《凰鸣无间》 第一章 海天决 此间古庙,不知伫立于此多久。 抬眼只见檐脚的蛛网落了一层又一层,雨水浸泡地腐朽不堪的木门,青阶上生长的绿苔自是不用说,四周残缺古树如骷髅森森的白骨突兀着,层层年轮早已被时光磨得不见踪影。 偶尔有几只昏了头的乌鸦,自林间而来,靠近古庙,仿佛被人擒住了脖子,扑腾着,一瞬间化为血雾,飘散天地,徒留一声凄厉的惨叫。 古庙伫立万年,众景皆清冷。而今日,了无生机的古庙,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头顶金冠的王者不知自何方来,脚步所及之处,枯树长出新芽,姹紫嫣红开遍,大地回春。 他于古庙前冷笑一声,抬手,锋利的手刀割在自己的手腕上,鲜血淋漓而下,地上蜿蜒出一道水流。那血液着了魔,冲天而起,瞬间四散,古庙四周的结界触到,竟渐渐融化。 他拉了拉高耸的衣领,露出男子俊美的容颜,抬手,一道金光划过,拂去厚厚的蛛丝,露出庙门上四个醒目的大字:珈兰圣殿。 水流觞凝视着,眼里出现异样的身材,忽的冷笑一声,“珈兰圣殿?呵……” 袖手揽过,古老的木门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缓缓开启。 如同世间所有的门一样,开启。 他身影略微一沉,不带丝毫犹豫,踏入那古老的神庙之中,夕阳西下,留一道狭长光影。 没有人知道,凝滞在此间的身影,几百年后,将谱写这皓连城最为华美的一页。 如同古庙之外的苍凉,古庙里空留一个香案,在那香案之后,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树立着,其上落满灰尘。 水流觞踏进古庙,冷眼扫视周围的环境,空白的墙壁,空白的房顶,说是庙堂,却没有丝毫神像或是壁画。 “呵。”水流觞转身轻笑一声,眼里略带钦佩之色,“海神过处,何人再敢称神!果真气魄。”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香案后的黑影,眼神忽的凌厉,一个眨眼,身体竟移至黑影处,袖手将那块黑布扯下。 黑布之下,一具骷髅席地而坐,也许是时间久远,那白骨竟变得有些发黄。 令人惊异的是,纵然是身体化成了白骨,那双碧色的眼睛,竟不曾腐烂,依旧栩栩如生,威严地直视着眼前的一切,透漏出傲苍穹的霸气。 “果然不出所料,你不曾真的死去。”仿佛心里确认了什么似的,水流觞哈哈笑了一声,抬手将那黑布扔下,蹲下来端详着面前的白骨,目光触到眼睛之时,却感觉那双眼睛也在望着他,冰冷的目光,似乎一眼可以看到他的心底。他心里一阵骇然,那双经久不化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傲视苍生的霸气,竟足以令他这个水族之王臣服。 他心惊,略微回首,退后一步,喃喃,“难道,这便是沧海之眼?” 此时的水流觞,眼里现出欣喜,“果然是被我找到了,黎析,海神。” “你虽死去万年,意识却始终不灭,”他绕着那具骷髅走上一周,细细打量着,蓦地回头,直盯沧海之眼,轻笑道,“不过,本王感兴趣的,却是你残存下来的力量!” 话音未落,水王出手,将那沧海之眼挖出,在他的掌心,化为碧色的明珠。那失去了眼睛的眼窝里,竟汩汩流下血来。 “哼。”水王冷笑一声,一用力,那明珠在他掌心被捏碎,化为碧色薄雾,氤氲在珈兰古庙中。水流觞盯着眼前的骷髅,略带疑惑,“本王想知道,你为什么死去。”他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感受四周那氤氲的雾气,冷冷嘲讽道,“本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不败的海神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碧色的雾气氤氲着,古老的神庙里,霎时间金光乍现,空中出现了一幕幕万年之前的景象,忽的碎裂,化为粉末,逼入水流觞的脑海中。 他周身一震,过往的景象,又一次在脑海里浮现。 两万年前。 此片大陆虽无名无姓,却生机盎然。云端之上,有创世天神名智宸,碧海之中,有沧海之神,一名黎析,一名芷君。而大地之上,则生活着三大神灵所造之人。 人世初成,多年间映着繁华景象,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不知何时起,神州大地燃遍烽火。三大神灵所造之人相互厮杀,直至血流漂杵。 大战之后,哀鸿遍野,尸积草木腥,血流川原红。 世间种种,入轮回,流转不息。所有的一切,不管曾经怎样繁华过,重新洗牌之后,均回到了愚昧无知的洪荒。 而在此时,苍龙野上,黄沙漫漫,天雷滚滚,霎时间云端闪电频现,走石飞沙。 创世之神手握天劫刀,决战海神黎析。 天劫刀刃,寒光乍现,所及之处,电闪雷鸣,每一分,皆是地动山摇。面对此等气势,那海神黎析,眼中略带悠闲,身影轻盈,那惊天的天雷,竟触不到他半分。 智宸见状,刀指苍天,腾空而起的云霞,遮蔽了日光,神之怒,霎时间万物噤声。 黎析神情蓦地转为严肃,退后一步,一只手搭上腰间的碧海狂灵,智宸冷眼,天劫挥动,那腾空的云霞吸收了太阳的光芒,如倾盆大雨倾泻下来,化为刀光,所及之处,摧枯拉朽,生长万年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方圆百里的生灵,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皆化为飞灰。 碧海狂灵出,一刀划过,刀刃间流出巨大的瀑布,在黎析面前形成天然的防护,倾泻的刀光虽强劲,却透不进半分。 智宸劈手,一刀出,刃间天雷滚滚,闪电频现,以看不见的速度劈向黎析,闪电和着方才倾泻的初阳刀雨,气劲强了几分,一刀穿透碧海瀑,刀光乍现,穿透黎析的肩头,碧海狂灵顿时脱手。 黎析身影一倾,向后翻去,一个转身,于空中接刀,落地退后几步,直视肩头的创伤,眼里涌起压抑不住的怒气。 “哈。”一声轻笑,他握住刀柄,脚步骤疾,只听耳畔风声,霎时碧海狂灵对上天劫,刀锋相触,只听叮叮响声,两道光芒闪过,相触瞬间又分开。 智宸被凛冽的刀锋逼得退后,握住天劫的手,开始颤抖,方才的相触,强烈的气劲,已震得他手腕发麻,而面前的黎析,竟脚步坚定,不曾后退半分。 “如何?”黎析背对着他,锋眉轻挑,目光略斜,回首问道。 “哼。”智宸冷哼一声,抬手一推,天劫飞起,化为金色闪光,刺向黎析,只见他悠然挥手,金色闪光在他的身边赫然凝滞,再无法前进分毫。 智宸拍掌而起,身影瞬移至他的身侧,握住刀柄,用力推去,一刀贯穿黎析身体。气劲强烈,瞬间将黎析逼退十几米,天劫透体而出,直钉在身后的古树上。 此时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红衣女子垂手而立,她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碧色的眼睛闪了闪,看不出任何神情。 黎析的眼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异,他的手抓住刀刃,竟是皱了皱眉头。 “结束了。”智宸轻声。 “是么?”此时的黎析抬起头来,眼眸里现出捉摸不定的绿色光芒,一瞬间,智宸惊觉,刀锋一转,抽离海神躯体,脚步点地,瞬间拉开距离。 “太晚了。”黎析冷笑,眼眸绿光乍现,智宸只觉周身冰冷,下意识看向四周,顿觉脚下冰凉,欲起身,脚下却如被人擒住般,动弹不得。 望向脚下,之间从地底涌出的冰柱顺着自己的双腿蔓延开来,眨眼间已漫过小腿。 “不好。”智宸心里惊叫一声,天劫劈下,将足下的禁锢斩断,却不知那足下的冰流虽被斩断,却化作两股,成冰刀之势,向他刺来,他飞身跃上半空,那冰刀竟凝结成股股锋利无比的冰刃,由地上蔓延开来,追逐半空的天神。 “水流之处,海神无所不能。”碧海狂灵之上,霎时间凝结出碧色的寒冰,将那锋利的刀刃包裹,黎析刀锋一挥,斩向四周的树木,触到之处,皆被冰封,瞬间碎裂,散为粉尘。 冰柱凝成罗网,寸寸封锁,围得天神寸步难行。天劫越斩,升起的冰柱越多,转眼已将他团团围住。 不能斩,只有躲。可是躲不过呢? “那就,只有死了。” 一个不留心,身后袭来的冰柱便穿透了智宸的身体,他一声闷呼,冰刃抽出,身体向后倒去,成千上万缕冰刀趁势追向后仰的人影,寒光乍现,一起向那重围中的人影刺去。 第二章 蝶影翩跹 “哼。”黎析冷哼一声,双手搭上碧海狂灵,碧色的眼眸盯着冰网中奔逃的人影,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伺机而动,欲趁空隙,给其致命一击。 “原本没有人逃得出海神的碧海冰网,只是,创世天神若是死在网中,那可真是令我失望了。” 黎析立于一边观战,冷冷嘲讽道。 智宸面对着蜂拥刺向自己的冰刀,心里一寒,双目微闭,暗结手印,天劫周身化为一片火红,他定住身形,挥动天劫,所过之处,燃起熊熊天外之火,所有的冰刃在突如其来的温度下,化为蒸汽散失。 “天外之火?”黎析横刀笑道,“智宸,这次,你可真失策了。” 冰刃在烈火焚烧之下,瞬间升华为蒸汽,千万条冰刃同时燃起的蒸汽,却在那千钧一发的一刻,挡住了智宸的视线。 碧海狂灵刀锋一转,映出海神碧色的眸子,脚下一踏,飞身而上,刀上寒冰凝结,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下来。 智宸暗叫不好,不及他反应过来,那海神手中的巨刃便穿透了他的身体,眼前掠过的是那双略带残忍的眸子,那样的碧色……真是像极了某个人。 危急中,智宸提脚,脚下闪电怒吼,正中黎析胸口,他向后翻转,手中碧海狂灵拔出,落于云端,后退几步,巨刃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所过之处,凝聚成冰。 中了智宸一脚,黎析稳住身形,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冷笑道,“智宸,你还能撑到几时?” 智宸胸口中了黎析一刀,海神的凝冰之法着实厉害,虽是天神,却也扛不住自身体内部蔓延出来的寒气。足下闪电踢了黎析一脚,虽是得以喘息之机,他的身体却失去了支撑,直挺挺地向地面坠落下去。 黎析自云端急速向下,追向智宸,试图在其控制不住坠落之时,补上一刀。 智宸料得如此,忙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聚气挥刀,于空中接住碧海狂灵,坠落之时,二神于空中交锋数回合,落地之时,刀锋相触,智宸伤重,被震飞数十米。 受此重击,智宸再也站立不住,天劫插于地上,血流自刀柄汩汩而下,他抬头,目光如炬,直视黎析。 “你战不胜我,你一辈子也战不胜我。”黎析一步步走向重伤的天神,语气轻蔑,“三百年前如此,今日亦如此。” 碧海狂灵刀锋落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血从刀刃上滴下来,蔓延成一条血路。 “虽说,你在一件事情上战胜了我。”黎析对上智宸的眼睛,眼里竟涌起一丝哀伤,他出乎意料地扑哧一笑,仿佛自嘲般,“逼得我不得不用那样的法子。” 碧色的眼睛望向云端,轻声道,“不过,如今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你,现在还站得起来么?”他嘲笑道,碧海狂灵挥起,千里之外的海边,霎时间海潮涌动,波浪滔天,刀上的寒冰凝结地越来越厚,凛冽的杀意骤显,试图给创世天神以致命一击。 此时,方才林间伫立的红衣女子忽然现身,蹁跹如蝶,奔向苍龙野。 黎析转头,眼里透出捉摸不定的神色,有些哀伤,又有些疑惑,喃喃道,“今日,你为谁而来?” 那红衣女子直面黎析而来,立于他面前,将他一把抱住。她摸到他的肩头,看见血的颜色,手嗖地往回一缩,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心疼。 “你为什么要过来?”他收起刀锋,回手抚上伤口,那流血的伤口竟分分愈合,他一把揽住她,笑道,“你看,我并没有受伤呢。” 他的手环上她的脖颈,寻到她脖间的褶痕,顿时放心了片刻,宠溺道,“看来,你是为我而来。” “你来得可好,那个试图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人,就要消失了,”黎析轻笑,抬手取下女子脸上的面具,吻上她的额头,柔声道,“从此,你可不必担忧了。” 智宸只觉周身冰凉,身体使不上一丝力气,黎析方才的奋力一击,若不是红衣女子突然而来,想必自己是很难躲开。他心中漫起迷惑,那带着面具的神秘女子,究竟是何人。 他闭上眼睛,心里掠过丝丝苍凉,那样的身形,竟然有点像…… 四周肃杀的气氛,鲜血的味道,黎析浑然不觉,收起了刀,只和怀中的女子软语呢喃,“你且上前,让他知道,你是谁。” 她的身体向后缩了缩,似有一丝战栗,目光里掠过一丝惊恐。 “哈哈哈……”黎析笑了起来,“莫怕,他不会伤你,我在。” 那女子有些迟疑,看到黎析坚定的目光,便怯怯地向智宸走去,她频频回首,遇上黎析的目光方不再迟疑。 智宸看见红衣女子向自己走来,日光下蒙上重重光影,一如三百年前那一日,那人白纱遮面,来到自己身侧。 红衣女子的容颜渐渐清晰,待到完全清晰的时候,智宸仿佛被雷电击中,周身一震,眼里涌起的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顾不得胸口的刀伤,站起向前,几欲将那红衣女子拥入怀中。 身体一动,胸口的刀伤便裂开一分,他几欲扑倒,仗剑支撑,吐出几口鲜血,淋漓而下。 方才的动作过大,惊得那女子向后一退,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智宸向她伸出手来,咳咳喘息,“芷君,你还活着……” 她仿佛受了惊的小鹿,撑起身子,挣扎着向后挪去,眼里惊恐的神色让智宸的心都冷了下来。他忽的不安起来,擦干身上的血丝,“你怕我?你认不出我?” 她不理会他伸出来的手,只是惊恐地向后挪去,智宸的心蓦地痛了起来,他飞身想抓住面前的女子,却见她惊恐万分,转头向身后呼喊,“黎----析----!” 那样惊惧的声音,那样凄厉的求救,智宸的手忽的凝滞在空中,他的眼中满是心痛和不可置信。 芷君还在挣扎着向后挪去,智宸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拳头忽的砸向地面,巨大的冲击波朝四周散逸开来。 他忽的横刀站起,飞身向劈向黎析,每一刀都凌厉无比,化为林间凄厉的悲鸣。黎析冷笑,拔刀接招,两刃相触,溢起巨大旋涡,风声凛冽,尽显肃杀。 “你说,你对她做了什么?”天神一刀逼开海神,歇斯底里。 黎析袖手擦尽刀上血迹,嘴角微笑,那般不经意,回头嘲讽道,“你心痛了?” 他飞身抱起摔倒地上的女子,放于一块凸起的巨石上,柔声安慰道,“你且侯下,很快。没有人想要伤到你。” 黎析离开的时候,智宸看见她轻轻牵起他的衣角,眼里的担心和依恋使他忍不住别过头去。 那一刻,他不禁问自己,这一战,有何意义? 黎析转身,眼里杀意尽露,碧海狂灵之上,重新凝结了厚厚的冰层,他起身跃上云端,双手结印,碧海狂灵之上,冰层转为血色,四周死去的人们,凝聚的怨气均被其吸收,黎析奋力挥刀,智宸忍住刀伤,结印于天劫之上,金色光芒乍现,两刀相击之时,万物静默。 巨大的血色光圈飞起,层层划过,周围的古木,拦腰尽断。 两人身影刹那分开,均后退数十米,只是定身之时,黎析虽手臂被震伤,血自刀上流下,身影却犹自站立,而智宸则无法定身,刀锋于地上划过十几米,踉跄停住,再也无法站起。 那天劫刀,在一瞬间拦腰而断。 那一刻,巨石上坐着的红衣女子,仿佛被什么刺痛,眼泪倏然而下,湿尽红纱。 “若不是天劫,受此一击,你还有命?”黎析轻拭刀尖血痕,目光看向智宸,忽的凌厉,轻蔑道,“这次,你还能站起么?” “哼。”智宸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扔了天劫,席地而坐,闭眼,眉间透出丝丝金光,阳光化为一束,直射他双手之间,光圈强地晃眼,金光之中孕有丝丝闪电。 黎析脚步一顿,往后撤一步,双手握上刀柄,神情忽的严肃起来,碧海狂灵之上重新结起冰层,皓日之印,他心知厉害,脚步凝,于松散的地上踩出一个沙坑。 智宸的双眼蓦地睁开,手中光圈以拔山贯海之势呼啸而去,光圈过处,一道金色凤影掠过,冥冥之中竟传来天国梵音。 黎析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应认真了,他握紧刀柄,刀锋冰层凝结,几欲挥出之时,却见一红色身影挡于身前,那金色凤影来不及收回,以雷霆万钧之势,竟全数击于她的身上。 气劲强大,将芷君击出,黎析拦腰抱住她时,亦被气劲击出数米。 那一刻,万物静默,天空忽的闪过一声惊雷。 智宸仿佛被雷电劈中,忽的站起,抬手向前,“你……”他闭上眼睛,无力地摇摇头,脚下一颤,狂笑一声,“哈哈哈……”,唇间涌起鲜血,滴在地上,一滴接一滴。 黎析定住身形,俯下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子,他蓦地将她抱紧,喃喃,“你…….”他苦笑,仿佛要流下泪来,“你……我未必接不住皓日之印……” 他抱紧怀中的女子,将头埋于她的肩头,久久不抬。 正当这万物静默之时,黎析却感觉胸口仿佛被撕裂般,一瞬间疼痛难忍。 他心里一惊,俯身看去,那女子手中,一把长剑插在他的胸口,她用力向前推去,如此之深,只留下剑柄在外。身后一节长长的冰刀穿过,流下的血冻结在刀锋,不曾滴下。 他一瞬间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眉间闪过绝望,静静享受万剑穿心的感觉,良久,他闭上眼睛,渐渐涌出鲜血的嘴角掠过一丝轻笑,“很好,哈哈。” “定海七星。”他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插入胸口的剑。 “一击必杀。”她抬眼,血从奄奄一息的女子嘴角涌出,漫上喉咙,她轻咳着,微微说出这样的字眼。 第三章 烟月独逝 伊人化泪碎风里,春尽红豆怨谁痴。 “哈哈哈……”黎析狂笑着,眼里透出残忍的神色。他站起,忽的一把掐住芷君的脖子,将她定在空中,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想要咳嗽却咳不出来,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你放开她!”智宸踉跄起身,声声嘶吼,奈何伤重,竟无法前行一步。 仿佛没有听见智宸的呼喊,黎析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子,低头望向没入胸口的长剑,无限悲凉,良久道一句,“三百年来,我可有半分对你不好?” 手里松了一分,使得她有了喘息的力气,“可……你没给我自由……”她轻声咳嗽着,断断续续吐出这样的字眼。血从她的嘴角流下来,浸湿了他的蓝衣。 “哈,自由。”黎析嘲讽着,转过头去,他一把拔出刺入胸口的长剑,劈手扔于远方,掉落的地方,发出轰隆的巨响。血蓦地从他胸口溅出来,全数溅在了她的身上。 “哼。”他冷哼一声,眼里的光蓦地转为凌厉,只听指尖骨节响,掐入她脖子的手紧了几分,捏地她几乎昏厥过去,他冷冷地盯着她,“你不怕我要你陪葬?” “你放开她!”智宸嘴角涌起鲜血,声嘶力竭呼喊。 “我……早已是将死之人。”她扬起头,眼神轻蔑。 “哼。”黎析闭上眼睛,一掌将她打飞,智宸一掌拍地而起,于空中将那红衣接住,踉跄落地,抱于怀中。 她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说不出一句话。她抬手,想要最后摸摸智宸的脸,奈何举起的手竟如流水般慢慢而下,智宸的脸色于一瞬间煞白,他惊恐地握住她的手,却发现那双手如同缺失了骨骼一般,皮肤里只包着一汪血水。 “移魂摄魄,化骨蚀心!”智宸心中大惊,目光如剑,蓦地望向黎析,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你竟如此……” “哈哈哈……”黎析狂笑着,后退几步,回首一句,“若是她不动真气,倒还无恙,可是如今……”他的眼光冷冷,“你,知道怎么做。” “你!”智宸手印暗结,几欲一掌打向黎析。却感到怀中的女子轻轻推了推他,只得愤然停手,他俯下身来,见她的头发自发根开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变白,皮肤上出现了血色斑点,自脖颈向脸上蔓延,浑浊的眼珠一转,流下殷红的血泪。 “不-----”凄厉的呼喊从智宸唇边发出,他想要抱紧怀中的女子,她的身上,手指一捏,便是一个浅浅的肉坑。 智宸愣在那里,泪珠落下,落在她的脸上,竟砸出浅浅窝痕,他闭上眼睛,将她于怀中抱紧,“痛么?”他轻问一声,抬手,手中的金色光线化为最锋利的小刃,瞬间穿过她的心脏,“你…..可以不用再受苦了,再也不用了,哈哈。” 芷君于他的怀中颤了颤,大口大口喘息着,浑浊的眼珠望向苍天,凄厉一声,“我……我好恨……” 一句话未及说完,那双眸子蓦地失去了光彩,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如同飞灰,慢慢消失,天上一声闷雷,竟下起红色的大雨。 黎析抬手,触摸着那红色的雨滴,漠然退后几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轻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血从胸口的伤痕处流下来,和着那漫天红雨,蜿蜒成汩汩溪水。“定海七星,一击必杀,果然厉害!”他抬手捂住胸口裂开的大洞,退后几步,仰天狂笑道,“哈哈哈……” 智宸席地而坐,漫天红雨打湿了他雪白的衣衫,他闭上双目,不忍看这血雾中的世界,“化骨蚀心,呵呵。”创世神眼角一滴清泪滑出,“你若是有一秒爱过她,就不会设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黎析退步,于红雨中回头,目光清冷,他摇了摇头,“爱?”他踉跄着向前走去,“你自诩创世,呵呵,方才激战之时,万千生灵飞散,此为创世?为海神一人,而令众族相杀,此为创世?今日哀鸿遍野,万里哀哭,此为创世?” “人间既成,自有定数,除了灭世,神灵何用?” 黎析目光轻蔑,望了智宸一眼,转眼望向天间红雨,抬手鞠一捧洒下,苦笑道,“爱?自由?”他喃喃自语,“你只道我狠心,囚你百年,可知你存在世间,便足以囚我生生世世。” 黎析蓦地吐出一口鲜血,丢了碧海狂灵,咬了咬牙,捂住胸口的伤处,踉踉跄跄走向雨里。 “休走!”一声轻喝,面前出现一男一女两个童子模样的人,一人持杖,一人持剑,拦住去路。 “哈哈哈……”黎析长笑一声,迈步向前走去,虽是踉跄,却瞬间越过二人,二人仿佛被击中般,向后倾倒,“真是愚蠢啊,哈哈哈……”伴随着朗朗笑声,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大雨中。 那两个小童爬起,挣扎着来到创世神的身边,垂手道,“师父。” “我无恙。”智宸缓缓睁开了眼睛,道,“海神说得不错,人间既成,神灵何用。哈哈…..” 他抬手,将黎析留下的碧海狂灵刀收于手上,飞身云端,凝聚念力,一刀劈下,只觉地动山摇,一条深深的沟壑出现,方才人间死去之众多怨灵,一瞬间全数聚集,向那沟壑涌去。将那沟壑填满,化为怒吼的血色狂澜。 “邪灵问世,当劈转生海收留之。”智宸笑道,“如今,可算是天下靖平了,神灵何用,神灵何用!” “师父!”身侧两个小童担忧问道,“师父无恙?” 他摇摇头,叹一声,“无恙,无恙,只是芷君去了,去了。” 三百年前他救不了她,三百年后依然。 他坐于地上,眉心金光乍现,天地间竟感浩然之威。“天之印。”他微微一年,眉间金光化为五芒星,透体而出,腾空而上,化为怒吼巨龙,冲向血色细雨中,远去的黎析回头,见巨龙腾空而来,嘴角掠过一丝浅笑,目光中透出残忍,“哈哈,你战不胜我,你终究战不胜我。” 微微闭眼,巨龙一瞬间击在他的胸口,金光笼罩,海神的身体霎时转为透明,向茂密的林间飞去。 “师父……”那名少年轻问一声,“海神……死了?” 创世天神摇摇头,“两万年后,他将复生,掀起腥风血雨。” “啊?”那名少女掩口惊呼,“那师父?” “天之印穷我毕生功力,足以将他封印两万年,两万年之后,仍需尔等自行化解。”言毕,创世天神眉心金光灭,身体变得透明,淡淡如水,安详而亡。 “师父!”身侧两童子惊呼出声,那少女奋力摇着他的身体,在接触的一瞬间,化作清霜薄露,湮灭世间。 “师父……”少女呜咽起来,一旁的少年安静拍拍她,柔声安慰。 那场血色的雨不知下了多久,所有的雨点依着地势流过,渐渐竟凝成一红色湖泊,后人称之为“冰泪”。 第四章 力量之传承! 靖平人间全吾愿,身纵九死心依旧。 珈兰古庙之中,朦胧的碧色烟雾骤然散尽,水流觞倏地睁开眼睛,此时他的嘴角掠过一丝鄙薄的笑容。此时已是深夜。 他一步步迈向那具骷髅,俯视道,“本以为万年的不败神话,会有多么壮烈风华,”他抬手,一把将那骷髅打散,冷眼道,“谁料竟死的这般不堪。” 他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骷髅头,向那眼窝里望进去,方才流血的眼窝血迹仍存,阴森可怖,水流觞丝毫不以为意,冷笑着,佯作沉吟,“此等失败者的力量,我倒要掂量掂量,是不是配得上我水族。” 那空洞的眼窝里,闪过一丝碧色,一时间,竟逼得水流觞目眩神迷。他目光一凛,瞬间凝气,定住心神,方不受那抹碧色影响。“呵。”他轻蔑,“困兽之斗。” 此时却见那骷髅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充满威严,“区区后裔,竟质疑神灵的能为?” 水流觞冷笑,“果然,传说是真的,你尚未完全死去。” 那骷髅头从他的手中脱落,瞬间与地上散落的其他部位拼好,那块黑布也从地上跃起,披于骷髅身后,四周涌起强烈的压制之气,逼得水流觞后退一步,压制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袭来,逼得他伏于地上,无法抬头半分,虽是被绝对的压制着,他的嘴角仍然露出一抹笑容。 “你要力量作何?”那骷髅空洞的眼睛盯着他,牙齿一张一翕,发出可怖的沙哑声。 “靖平天下,唯我独尊。” “哈哈哈……”骷髅发出沙哑的笑声,不禁使人毛骨悚然。“靖平天下非为力量可使,唯我独尊万年无人可为。” 压制的力量少了半分,水流觞顺势站起身来,走到骷髅身侧,鄙薄道,“那是你,不是水流觞。” “哦?”骷髅的头部似乎动了一下,眼中碧色再现,嗤笑一声,“水王何来此等自信?” 水流觞盯进他的眼眸里,又将头转开,冷冷道,“至少,我不会如你那样,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听得此话,骷髅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可记住了,她是与我同根同源的海神。” “哈哈……”水流觞大笑道,“神?莫非你不知道神灵湮灭已两万年了。” “我不灭,则神灵亦不灭。” “呵。”水流觞轻笑一声,将那骷髅头一把扯下,盯住它的眼眸,鄙夷道,“可你已经这般模样,”他伸手索取,“给我你的力量。” “好。”骷髅头一动,重新回到了身体上,水流觞愣住了,觉得此行顺利了点,有点不可置信,他轻笑,“如此爽快?” “这样更会使你明白,自己有多愚蠢。”骷髅道,“你会承认,你赢不了我。” “哦?”水流觞斜眼打量它,心里并不想与这样的怪物纠缠下去,便匆匆说道,“那便好,我将如何做?” 骷髅开口,白骨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死。” 一句话出口,水流觞暗自心惊,抬手握上手中宝剑,欲转身拉开距离,却被一股强大的气流逼得不能动弹分毫,此等力量,空前绝后。这便是海神的力量。 他头上的冷汗似乎要滴落下来,心里想要拔剑,手上却使不出分毫力气。藏于黑布之下的骷髅抬起一根手指,指尖绿色光线凝聚,瞬间击入水流觞体内,一股真气,尖锐如刀,在他的体内四散流走着,尖刀仿佛剖开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寸肌肤,而他只能这样定定的看着绿光在身边流动,使不出任何力气。 突然,水流觞发出一声凄厉惨绝的呼喊,手中长剑来不及出鞘,便直挺挺地倒于神庙中,突然他坐起,口吐鲜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视死如归般,道一声“好。” 蓦然倒地,气息全无。 那具骷髅此时神态骤变,声音之中似乎也掠过一丝狂喜。只听天地间一声呼喊,“众人听命,吾将复生。” 晴朗夜空,响起一声闷雷。 语气未落,那古老的珈兰圣殿顿时幻化成一座宫殿之样,正殿之中出现了神之金座。骷髅白骨全无,海神黎析的影像凝结成形,斜倚在金座中,夜空中两道流星划过,进入珈兰圣殿,流星入殿,化为两道人影,齐齐拜倒,“恭喜神灵。” 人影清晰后,一男清秀,白衣持剑,一女从头到脚罩上黑纱,若不是出声,难辨性别。 “玄鸟听命,自今日起十月之内,击杀前往姑儿山之任何人。”黎析冷冷,向拜倒的女子命令道,她低眉顺耳,沉声应道,“领命。” “玄蛇听命,速往栖霞峰寻得幽无影,告知此事。” 那白衣男子拱手,“领命。” “哈哈哈……”黎析大笑,“吾将复生,智宸你留在世间的种种,天之印,神之使,可能挡住海神的脚步?你拦不住浩劫,哈哈哈……” 却说那夜水族之王水流觞于珈兰神庙中气绝之时,水族白莲王后于梦中看见水王朝自己轻笑,她起身走上前去,却见水王的眼睛蓦地变为碧色,她心里一寒,退后一步,却被水王一把拉住,强压身下,行房中之事。本欲奋力挣扎,见眼前之人是水王,便只闭眼接受。梦境一转,却是水王碧色眸子乍现,一巴掌将她打倒,骂道,“你这个贱人!”她顿感手足无措,惊惧之时,于梦中惊醒,口唤,“银翘,银翘…….” 此时业已夜深,那名唤银翘的丫头也是睡得深沉,白莲王后定定心神,心知是梦,长吁口气,摸摸额头,竟是一头冷汗。 “哎。”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封后之后,不过一天,水王便告知众人前往珈兰古庙寻上古遗迹之事,离开王宫已一月有余,而新婚之夜,水王借口最近族里动荡,事务繁忙,竟始终未来新房歇息,自己虽是挂着王后的封号,而与大王,不过一面之缘而已,而此时,竟做如此之梦。 “哎……大王……”她叹了口气,转身又沉沉睡去。 当日晨起之时,便觉周身无力,只得命了丫鬟以王后身子不适为由,将一些事情推脱,独自在房中歇了半日。 之后一连三天,白莲王后只感神色恍惚,丢了魂似的心不在焉,心神不宁,预感将有事情发生,便于花园赏花之时,命贴身丫鬟银翘准备去祭祀院一行。 王后的凤辇到了祭祀院,她嘴角便噙起一丝笑意,手中小扇轻摇,身侧众人扶她下辇,红毯铺地,王后鸾驾驾临祭祀院。 祭祀院众人依照礼节,向王后行礼之后,只见王后朱唇轻启,轻问,“大祭司何在?” 一小童垂首,“回娘娘的话,大祭司此时闭关修行,不见外人。” “哦?”白莲王后凤眉轻挑,手中羽扇轻摇,嗔笑道,“不见?那是奇了。”她略微回首,向那小童道,“你且回他,白莲王后求见。” 那小童领命,碎步向内堂而去,偌大的祭祀院正厅里,便只留得白莲王后一行和祭祀院众人。只见她羽扇轻摇,打量着这正厅的景致,见那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不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喃喃道,“身为祭司,他竟还是如此行事。”闭上眼睛,眉宇只见,竟透出忧郁之色。 正在白莲王后发呆的当儿,那小童已从内殿转出,怯怯回道,“回娘娘的话,家师说了,不见。” “哦?”白莲王后转过身来,轻笑一声,“不见?”仿佛有些失落,她缓缓叹道,“想不到到了今日,他竟还是不肯见我。”她笑笑,对那小童重新命令道,“你再回他,舒家小妹舒慕容求见。” 一语出后,白莲依旧停留在祭祀院中,欣赏景致。不久,那小童出来报,“王后娘娘,家师吩咐,人多嘈杂,内室清净,只留娘娘一人入内便可。” “呵。”白莲王后轻笑一声,略微沉吟,“好。” 随着小童到了内室,那小童于门口垂手报道,“师父,王后来了。” 听不见内室人声,只见那雕花木门赫然大开。 “呵。”白莲王后入室,一白衣男子坐于莲花蒲团上,手执拂尘,双目微闭,赫然仙风道骨。白莲王后入内时,他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分毫。 白莲跪于蒲团之上,合掌祈祷。 祭司双目微闭,不肯开口,白莲声声祈祷,亦不肯开口。长久的沉默之后,只见白莲王后的眼泪一滴滴落于蒲团之上,转瞬不见。 那白衣男子眉头轻皱,手中的拂尘略微抖动,打坐时宁静的心神瞬间紊乱。他睁开眼睛,转头看着身侧合掌祈祷的女子,目光复杂。 白莲并未睁眼,只是虔诚地向着内室的神像拜了拜,亦不去掩盖流下的泪滴,轻声道,“大王寻上古遗迹而去一月有余,本宫近日来心神不宁,恳请大祭司占卜一卦,敢问吉凶。” 大祭司的眼光从她身上移回来,重新合起,神态自若,仿佛方才的一切均没有发生过,“大王吉人天相,王后且宽心。” “哦?”白莲转头,睁眼看着身侧依旧神态悠闲的男子,苦笑一声,眼泪刷刷地落下来,“呵。”她转过头去,重新闭眼,向那神像拜去,口里喃喃祈祷着。 “是要我求你么?”她拜倒于神像下,没有睁眼,没有抬头,只是喃喃向身侧之人问道。 那白衣男子身体抖了抖,手中的拂尘一动,却依旧静坐着,没有答话。 “呵。”白莲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站起身来,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出门的那一刻,她略微回首,寒风吹破清泪两行,“到了今天,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第五章 咫尺天涯 ——伊人碎步不忍顾,漠漠轻寒,谁在长亭,遗了纸伞。—— 背影出门的那一瞬间,大祭司的眼睛睁开,目光追逐着那抹白纱,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内室,眼里的痛苦一闪而逝,一如那一日,那身着米黄色纱衣的舒家女儿舒慕容拎起轻纱,来到他的竹楼边,胸脯起伏不定,一副大汗淋漓的样子,她拉住他的衣角,眼里闪出憧憬的光,仰头喃喃道,“若依,我们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过这样被人安排的生活,我们离开,一直就像现在这样,你弹琴,我跳舞……好吗?” 那日,她一口气说了好多,温婉的少年听着,她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像在讲述一个故事,关于未来,关于人生。他轻呷一口茶,细细听着,唇间笑容绽放,那一刻,他甚至想过要放下将成为祭司的责任,和她一起浪迹天涯,他弹琴,她跳舞…… 她的身影顿了顿,抬手,怯怯地说出,“可是,我是圣女……” 少年心头一震,顿时站起身来,手中的茶盏几乎落地,笑容一瞬间僵在嘴角,喃喃道,“圣女……” “呵。”他苦笑一声。 圣女,竟然是圣女啊。那水族视若至宝的独一无二的血脉,历代水族王后的血脉,历代生下水族最强君王的母系血脉,那样尊贵,不可亵渎的血脉……他忽的转身,手中的茶杯放下,闭眼,冷冷道,“不可能。” “若依……”仿佛有些惊诧,她低低唤了一声。 他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只是听见自己无比坚定地告诉她,“不可能。”那一刻,他没有转过头去,他怕他一转头,看见她的失落,他怕他只要一转头,便会不惜背叛整个水族和她同去天涯,而他是水族王族,又怎会容忍自己做出这样不忠不义之事。 “哈哈,其实,我早知道你不肯的,”她若无其事地摊开手,耸耸肩膀,“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罢了,”她尽力将自己的声音装得平淡和无所谓,脸上绽出笑容,“好了,现在我也知道了,我才没有想过嫁给你呢!” 话音未落,女子突然捂着嘴嘤嘤哭了起来,“我……才没有想过呢……” 细碎的脚步叮叮咚咚跑下了竹楼,窗外飘起蒙蒙细雨,他抬手将一把纸伞从窗户扔下,她脚步顿住,抬头看了一眼窗户边的人影,径自绕过那掉落地上的纸伞,身影消失在如烟细雨中…… 水若依扬起拂尘,苦笑一声,“是,我连看你一眼都不敢。”他沉吟,“那日不敢,今日依然。” 他忽的想起,那日她说的故事真的很美,山间竹楼,林间细水,他一曲悠然,她一舞倾城,不问世事,相知相伴天涯。 可惜,那是他人的故事。 “东阿,” 闻得内室师父的轻唤,本来还在疑惑王后为何愁容满面,那守在门外的小童一个激灵,忙往内室,垂首,“师父。” “最近,为师前往珈兰圣殿一番,若有来人,可推说闭关不见。” “是。”东阿小声应着,心里虽疑惑,也只得听令而去。 时过不久,白莲王后偕同妹妹舒慕青于池塘边喂鱼,此时春风和煦,杨柳依依,池中波光粼粼,鱼儿嬉戏,竞相逐食,一派柔美风景。 舒慕青挽着白莲,二人嬉笑之间,一宫人模样的女子匆匆前来,朝着舒慕青耳边悄声几句。 “哦?”舒慕青柳眉轻扬,嘴角浅笑,目光转向白莲王后,扬手退了那宫人,一方丝巾掩嘴嗔道,“姐姐料得不错,大祭司果然动身珈兰圣殿。” 白莲王后扬手,漫不经心地喂着水中的鱼儿,不作应答。 良久,她缓缓起身,叹了口气,“哎,但愿他此番前去,能带来好消息。” “大祭司做事,极其神秘,能揣测他心意的,也只有姐姐一人了。”舒慕青叹道,抬手推了推身侧的姐姐,小声道,“姐姐和祭司……” 听得此语,白莲王后顿了顿,攥紧了手中的最后一把鱼食,抬眼湖上,碧波粼粼,照出昔日起弦风雅的俊秀男子,她长长吁了口气,“昨日之日不可留。” “姐姐现在还想他么?”舒慕青喳喳眼睛,凑近白莲,狡黠说道。“姐姐一定还在偷偷想他。”她忽的跳开来,笑着,本是怕姐姐捶她,谁料白莲王后竟没有一丝反应,只是将手中的鱼食一把投入湖中,看着争抢的鱼儿,“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终究逃不过最后的结局。” “当然不同啊……”舒慕青皱了皱眉头,争辩道,“相爱不能相守,那可真是愁死人啊……” 白莲王后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眼中温柔起来,宠溺道,“青儿还小,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她回头,湖畔柳枝轻摆,长条入水,漾起层层涟漪,春光无限好,却与何人说。 她不禁笑出声来,突然想起那日,封后之时,再次见他,他一身祭司打扮,她心里有些诧异,华美宫室,万般风景只凝成了他一人,一时间竟忘记了接水王递过来的凤印。 那时候,他的眼睛只看向自己的兄长,水族之王,水流觞。 她心里笑着说,哈哈,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离人心上秋叶落,却能含笑道非愁,今日方知最深重的思念,不过咫尺天涯。—— 一月之后,水若依自珈兰圣殿带回其兄水流觞的尸骸。 水若依怀抱水王遗体踏入宫中,所过之处,众人齐齐拜倒,无不痛哭流涕。 水王为寻找上古遗迹踏入珈兰圣殿,崩于此。天下缟素,万里哀哭。水族之人皆谓水王触犯了神灵的威严,故而受到责罚,从此更加忌惮传说中的海神之力。 白莲王后见祭司怀中的尸体,忽的跪倒,一瞬间泪如雨下,她颤抖着接过水王的尸体,抱于怀中,低声呜咽,喃喃,“我的预感,真是应了……” 几天之后,水王出殡,王后于灵前悲泣,祭司白衣素缟跪于身侧,兄长殒命,也不免暗自神伤。 水王驾崩,白莲伤心过度,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煞白,于灵前晕倒。水若依大惊,一把揽过,大声呼喊,“快传太医!” 他将白莲拦腰抱起,一路奔至王后寝宫,传来的女医独自入内,帮王后诊治。 水若依屏退了众多大臣,只唤舒慕青前来,自己在寝宫外踱步,眼见白莲晕倒,竟心急如焚。 宫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是杯盘落地的声音,水若依一个心急,便推开门进去。 那女医转过身来,畏畏缩缩,忙跪下,“大祭司……” 水若依望向床上的白莲,见她虽然脸色煞白,此时仍然睁开了眼睛,她苍白如纸,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我没事。” 那女医战战兢兢跪着,声音断断续续,“大祭司……王后她……” 水若依心感不妙,厉声问道,“王后如何?” 那女医被他一吓,话说得零零散散,“王后……怕是有身孕一月了……” “哦?”水若依眉头紧锁,略微沉吟,目光忽的凌厉,转向床上的女子,似要把她撕裂开来,“慕容……你!” 白莲听女医说话,亦觉惊恐难当,不知发生何事,她望着水若依,眼中带泪,拼命地摇头,“不……不是那样……” 水若依胸口仿佛被谁重重击打了一拳,长吁了口气,转身拔剑,将那女医当场格杀,她来不及呼喊一声,便直挺挺倒在地上,血一下子喷出来,溅在雪白的床铺上。白莲见这等血腥场面,心里惊悸,呼喊出声,“若依!” 水若依擦了擦剑上的血痕,斜目而视,“大王出去两月,你如今有孕,传出去,你还能活么?” 他的眼里一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是谁?” 白莲王后惊恐地摇摇头,挣扎着,“我不知道,不是……不是啊!” “嗯?”水若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疑问道,“你不知?” 她垂下眼睑,轻声道,“我不知道,新婚那夜,水王没有碰过我,两月以来,也没有人。” “哦?是这样么?” “你不信我?”她突然转头直视他,眼里出现了痛彻心扉的神色,她抬起手,一巴掌向他打去,声音也变得凄厉起来,“连你也不相信我,你竟以为我是那样的女子!” 水若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信。” 看着她脸上出现了笑容,他抓住她的胳膊,扣上脉搏,沉声道,“最近有孕,没错。”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白莲的体内传来,逼得他将手拿开。 “怎么了?”白莲担心地望了一眼,准备起身。 水若依的面色忽的凝重起来,“这股力量……”他一把按住白莲,强力扣上她的脉搏,一股强大的力量顿时冲击开来,竟将他击退数米。 “怎么会……”水若依定住身形,定定地看着白莲王后,表情捉摸不定,见他如此神色,白莲王后心知有事情发生,加之最近心神不宁,不免担忧起来,“若依……” 水若依摆摆手,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会宣布腹中胎儿是大王之子,”他走上前来,看着病榻上的女子,眼里出现了担忧的神色,伸出手来想摸摸她的双颊,苦笑一声停住,轻笑一声,“慕容,你且安心养胎,其余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我……终于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 床上的女子泪眼朦胧,却强力挤出一丝笑容。水若依身影微颤,转过身去,握剑的手有些抖动,他微微闭了下眼睛,眼前又出现了那日女子的面容,“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起身想要离开,一双纤手牵上他的衣角,他脚步一凝,舒慕容泪眼朦胧,朝他摇头,喃喃,“不要……” “你连看她一眼都不敢!”他心里这样嘲笑自己,是,我不敢。他抬手将那只手扯下,大步迈出宫门。 他又一次听见她捂住嘴嘤嘤哭了起来,那样压抑,竭力掩饰却控制不住的一声悲啼。 愁字何成愁,离人心上秋。 泪湿罗绣入朱门,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六章 珠胎暗结 ——纵然相守化烟,纵然今生无缘,只愿天各一方,伊人余生安然。—— 门外,水若依靠在墙上,眼睛微闭,眉头紧锁,听着房内女子强压的啜泣声,心仿佛被人一寸寸揪紧。 还能怎么样呢?他叉起双手,苦笑,叹道,时至今日,我还能怎么样呢? 寸寸相思,奈何情深缘浅,惟愿终己一生,护得伊人安然。 他张开双手,方才从白莲体内溢出的力量,如今化为碧丝,缠绕指尖,他定睛细看,那碧丝如雾气,缓缓流动着,又如水流,滔滔不绝。 “这……”他吃惊地望着,一瞬间目瞪口呆。“两万年前……那古老的甚至被人遗忘的传说……”他心中一凛,将那碧丝捏为碎片,指间骨骼嚓嚓碎响,握剑在手,“难道,要在今日的水族,成真么?”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舒慕青听人来报,姐姐于灵前晕倒,便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来,看见门外闭眼斜倚的大祭司,心里疑惑,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推门进去。 刚一推门,便见地上医女的尸体,不觉惊叫一声,躺在床上的姐姐脸色苍白,低声啜泣,她心头一痛,也顾不上害怕,跃过尸体,到白莲床前。 “姐姐……”她推了推床上的女子,白莲听她来到,连忙擦了擦眼泪,挤出笑容,摸摸她的头,歉意道,“真是不好,让你担心了。” 舒慕青听她这么说,心里更加难过了,她回头指着地上医女的尸体,喃喃问道,“是大祭司杀的?” 白莲皱了皱眉头,想要起身,舒慕青连忙扶了上去,担心道,“姐姐身子不好……” “我有身孕了。”她定定地看着舒慕青,打断她的话,依旧轻柔地笑着。 舒慕青愣了一下,仿佛想起一些事情,诧异道,“姐姐不是说,水王没有……”略微沉吟,她抬手捂住嘴,目光倏地转为惊诧,“是大祭司的?”粉拳一下下打在床铺上,“他……” 白莲王后抬手抓住她的胳膊,目光流转,笑笑,摇摇头。 “不是?”舒慕青更为惊诧了,“那是……” 白莲王后依旧浅笑着,摇摇头。迎着舒慕青疑惑的目光,她伸出手去,示意她摸摸跳动的脉搏,舒慕青虽是惊诧,却也顺从地搭上,那一瞬间,强大的气劲涌出,将她击得站不住脚,瞬间跌倒在地上,她大惊,抬头惊呼,“那是……” “我也不知。”白莲浅浅笑着,低头道,“他说此事非同小可,他会查清。” “天啊!”舒慕青长叹一句,近乎绝望地摇摇头,看向姐姐的目光蓦地转为惋惜,“怎会如此!” 那日,王后心神不宁,唤了妹妹于宫中暂住,水王之死,王后卧病不出,族中大事,皆交给大祭司一人处理。 如今水王暴毙,王叔水若依以大祭司身份摄政,其身份威望无人可比,族中之人皆无怨言。水族突逢重大变故,即便是水若依,处理族中之事也花去了足足两月时间,他宣布水王留有遗腹子,也免去了族中争夺王位的争端。然而白莲腹中的胎儿,却令他心惊不已。思索再三,两月之后,终于抽身前往姑儿山,寻山中隐士,幻王一探究竟。 幻王,幻术之始祖。创世天神智宸封印海神之时,曾预言两万年后,海神将复生,以新的形体来操纵众生的命运,为防生灵涂炭,赐两位徒弟,幻王和战神以不死之身,来阻挡海神为恶。而今,白莲腹中胎儿的力量,那缠绕指尖流云般的碧丝,清寒彻骨,竟与传说中的碧海之力相似。 种种异状,成山雨欲来之势,水若依心中暗自惊恐。白莲王后腹中的胎儿,终成心腹之患。 安顿好族中之事,水若依真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向姑儿山前行。 姑儿山真可谓是世外高人隐居之地,至山脚下,便见云雾缭绕,松鹤流连,山间苍翠一片碧,石上清泉银光涟。不时有挡路的山妖树怪隐没,水若依全然不当回事,横剑开路,飞身上山,前往幻王居所蓝亭。 心急之下,脚步生风,月夜之下,只见一白衣男子于林家穿梭。 远处一道黑影掠过,水若依忽地眼角一动,耳根微颤,一手按上腰间断水剑,脚下凝滞,防守之势乍现。 突然一道火红剑影自林间袭来,一瞬间,水若依出剑,交锋之时,气劲强大,被击出五步。 他抬手将断水插于地上,朗声道,“何人拦路?”一招过后,来人的实力,他已有判断。心中暗自思忖,此等气劲,皓连城之内,可谓鲜有敌手。虽是闻得他的声音,那黑影却依旧藏于林间,不肯出来半步。 此时遇上顶尖高手,敌暗我明,不利!脑中掠过这样的念头,水若依依然不动声色,双手微微一动,握上剑柄,眼观四路,冷冷嘲讽道,“此等高手,也只会暗中突袭么?”他嘴角弯起,冷笑一声,嘲讽道,“还是只有这样,你才敢做我的对手?” 林间草木微动,一个黑影自林间闪出,银月自树顶洒下,和着淡淡月色,水若依看清,那是一个从头到脚蒙上黑纱的人,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形,隐隐看出应是一个体态曼妙的女子。 “原来是个女子。”水若依一愣,收起断水,拱手行礼道,“我欲上姑儿山,不知姑娘何故挡我去路?” 那女子冷冷,没有丝毫反应,抬手,双手间红色掌印凝聚,水若依心中一寒,博学至此,竟然辩不出那女子所用之招式。直觉告诉他,来人不简单。反手拔剑,剑尖滴水,慢慢弥漫剑身。此时的水若依当然不知,那蒙着黑纱的女子,便是黎析命令的玄鸟,她收到的命令是:十月之内,格杀欲上姑儿山之任何人。 玄鸟起手,两手之间凤血印结成,化为红色巨影,袭向水若依,他起剑劈开,剑锋未触,那血色印记竟顺势分为两道,拐了个弯,如利剑袭向他。 什么?他大惊,看似气劲微薄的掌印之中,竟然孕有如此难测的变化? 毕竟是水族负有盛名的剑客,水若依一个回身,瞬移,速度之快,仿佛在一瞬间分开,回首一剑,水流自剑刃而出,将那掌印打散。 玄鸟见状,一跃而起,黑色身影之后连着血色暗影,抬手,锋利的手刀直逼水若依。他举剑迎敌,手刀对上断水剑,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林间树叶感知气劲,盘旋于他们身侧,随风而舞。 “姑娘!”交锋之中,水若依不忘轻唤,“在下素来与姑娘无冤无仇,何来拼命厮杀之理?” 玄鸟不答话,直击要害,招招毙命。水若依见与她无法沟通,一个转身,断水之上,水流密布,霎时化为两股,玄鸟手刀迎击,一股被击散,另一股躲闪不及,自脸上黑纱穿过,割裂为一道破口。 玄鸟回身,于空中翻滚几圈,脚踩几片树叶,落于地上,蒙上黑纱的手轻摸脸上剑痕,发出一声冷哼。 “在下并不想伤到姑娘,只求姑娘让一条路过去。”断水之上水纹散开,水若依持剑拱手。 玄鸟抚上剑痕,手忽的甩下,冷哼一声,脚下一踩,身后闪耀出一片火红,那火红之色一瞬间凝成一直血色凤凰,腾空而起,展翅欲翔九天。 “凤翔千仞!”水若依不禁脱口惊呼,“湮灭万年的凤凰一族?” 不及断水上水纹凝聚,血色凤凰飞身袭来,水若依心里一惊,不及挥剑,那凤影化为千道赤色光刀,雨点般倾泻下来,他单手结印,以水流凝结于身前,形成天然防御,奈何凤影凌厉,支撑了一小会,水流凝成的防御便蓦地分开,千万光影如金针,尽数钉入他的体内。 眼前一片血红,水若依只觉万剑穿心,凤影化去,他再也支持不住,跪倒下去,断水插于地上,全身各处都流下鲜血,断水之上的水纹,已化为血纹,脚下的土地,已被鲜血染红。 “咳咳……”水若依咳出一口口鲜血,心想,活了几百年,此等厉害之人,竟从未一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全身鲜血淋漓,一动便是撕心裂肺。 如同死神归来,玄鸟一步步迈上前去,黑色的身影映着空中的血色凤影,一步步向水若依走来,她抬手,手中重新凝聚起凤血印,向水若依脑门砸去。 水若依定定看着那死亡之印离自己越来越近,奈何这个身体,却使不上任何力气。动啊,拔起剑来啊!水若依咬牙对自己说道,若是不动的话,可真是会死在这里的啊! 血还在汩汩涌出,一动撕心裂肺。 千钧一发之时,林间一道白光闪过,灿烂如日,将整个黑夜照地如同白昼。那道白光一瞬间贯穿玄鸟所结之凤血印。玄鸟一惊,忙翻身退出数十米。 白衣男子衣袂飘飘,瞬间立于水若依面前,腰间一把银色宝剑,眉间刻着金色五芒星,清朗俊秀,临风而立,周身流露的是掩不住的仙侠之气。 脚踩落叶,发出沙沙之声,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黑纱女子,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赤凤王后秋落意。” 听得这个名字,玄鸟不禁周身一颤,双手扣于腰间,随即发出沙哑的笑声,如同枯藤上老去的乌鸦,“已经两千年不曾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白衣男子立于月下,叉起双手,迈出一步,双眉轻扬,略带玩味般,“你敢和我交手?” 沙哑的声音重新响起,手上掌印暗结,仍然淡淡说道,“如果,你不肯放我离开的话。” “哦?”白衣男子微笑,长叹一声,“若是我说肯呢?” 一道红影掠过,玄鸟瞬间化为凤影掠过树梢,于林间息声。 “呵。挺识时务的。” 他转身,扶起地上的水若依,叹一声,伸出两指,点穴止血。 “呵,想不到今日竟是被你救了,松林主人白岚。”水若依咳咳吐出血来,扶着白岚踉跄站起,调侃道,“神之子双足染尘,真是奇了。” 白岚抬手扶起他,查看他的伤势,微微皱眉,“你,还能走么?” “不能。”水若依微微闭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伤势,白岚一笑,“呵呵,那就委屈好友了。” 袖手一翻,袖口大开,水若依身影顿时消失,化为白岚袖间光点,他轻笑一声,“那可就劳烦好友去我松林仙境一叙了。” 言毕,化雾而去。 第七章 不舍 ——明知注定的结局,还要去改变,是痴傻,还是放不下那三千尘缘。—— 此时虽是烟花三月,草长莺飞,云端松林仙境里仍是苍茫白雪,三尺冰封。 松林园中,许多松树如华盖,生长千年,雪落树梢,如同白头。白雪皑皑,那棵棵松树竟结了颗颗松籽,其间有众多松鼠于松树上追逐嬉戏,白雪中竟露丝丝生机。 白岚于白雪间现身,脚步从缓,踩在雪上,簌簌作响,冷不防一棵树枝被雪压弯,咯吱一声响,落于地上,惊得松鼠四散逃开。 一红衣女子静候门外,神色焦急,见白岚回来,忙迎上去,恭敬道,“主人。” 白岚解剑递于女子,匆匆道,“涟嫣,你且准备伤药,一好友伤重。” 被唤为涟嫣的女子神色略显失落,她屈膝行了一礼,“是。”便转身进侧间,进入之时,忍不住略微回首,迟疑道,“主人可是找到雪姑娘了?” 听她如此说,白岚眼中忽地掠过一丝隐痛,他摇摇头,低声道,“没有。” 涟嫣愣了下,露出捉摸不定的神色,柔声安慰道,“主人且宽心。” 白岚叹了口气,袖手一翻,水若依现身,此时的他,身上再也不是血流不止的样子,而是容光焕发,精神也好了许多。他略微咳了咳,白岚抬手,一个“请”的手势,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水若依笑笑,二人便坐于小阁之中,畅谈起来。 涟嫣颦笑,自侧室出,手上一碗汤药,一个茶壶。她来到二人身前,给二人满上茶水,向水若依行了一礼,递上汤药,“公子。” 水若依疑惑,转头看了白岚一眼,又看了那汤药一眼,“松林仙境之风雪,可疗伤,而这是何意?” 白岚拿起茶杯,轻轻呷一口,抬眼道,“若依不知凤翔千仞含有剧毒?” 水若依大惊,忙接过涟嫣手中的药汤一饮而尽,疑惑道,“不知那名黑衣女子是何来历,似乎与千年前凤凰一族有关,武功身法竟至此!” 涟嫣见他喝完汤药,微微一笑,退至一旁。 白岚轻转着手中的茶杯,心不在焉,“她的来头可不小,这世间,除了姑儿山幻王,河列原河列,魔太子墨溯祈,无人是她敌手了。” “哦?”水若依看着他,喝了口茶,笑道,“不愧是神之子,过去未来,无所不知。” “呵。”白岚冷笑一声,将那茶杯放于桌上,声音略显悲凉,“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即使注定了悲剧,却也只能眼睁睁见证这个悲剧,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好友可有想过改变?”水若依正色,“以你的力量,何愁重排命格,复立乾坤?” 白岚笑了一声,摇摇头,“命运的轮盘流转之时,众人身在其中,无人可免,”他抬头望向屋顶,似乎那就是苍天,低头望一眼水若依,轻笑,“神之子亦然。” “哦?”水若依双眉一挑,“既是注定,今日你又何必救我?既是命运,你又何必落下云端,双足染尘?”他轻笑,叹一声,“你终究放不下尘缘。” “若是我的母亲白汐殿下放得下,也不会有今日白岚化梦而来。” “哈哈哈……”言毕,二人抚掌而笑,白岚抬手轻指,“知我者,水若依。” “你出仙境,所为何事?”水若依放下茶杯,忽然忆起此事,他笑笑,“应该不是专程为救我而来。” 提到此事,白岚身体微震,有些失落的神色,“小雪出仙境,走失三月有余,她术法低微,皓连城凶险,恐怕凶多吉少。” “哦?”水若依略微沉吟,喃喃,“难怪今日不见雪姑娘,你且宽心。” 白岚挥手,脸上愁云一扫而光,“今日不谈此事,不谈此事。” 水若依抬手指他,轻笑,忽然想起一事,正色道,“你可知我水族白莲王后有了身孕?” 白岚拿起茶杯,缓缓吹开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云淡风轻说一句,“知道。” 水若依眉头倏地紧锁,“你可知王后仍是处子之身?” 白岚端详着那漂浮的茶叶,轻轻一笑,“知道。” “呵。”水若依长吁了一口气,“你可知王后腹中胎儿来历?” “知道。” “哦?”水若依一惊,呵呵一笑,“难怪,不愧是神之子,早知就直接来松林仙境了。” “不过是昔日海神黎析于水后腹中复生而已。”白岚轻呷一口茶,缓缓说道。 云淡风轻的一句,却听得水若依心惊胆寒,他忽的愤怒起来,一掌拍上桌子,留下深深的五指印痕,一侧的涟嫣见状,足足吓了一跳。看着白岚那悠闲的模样,水若依心头火起,一掌挥去,几欲将他手中的茶杯打翻,白岚抬眼,那几欲被他打翻的茶杯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分毫未变,而白岚仿佛没有任何动作。 “你!”水若依忽的站起身来,怒道,“此等大事,你还能不动声色,喝茶?” “动了声色,他便不复生么?”白岚抬眼,笑道,“无法改变的结局,不过是徒增自己烦恼罢了。” 第十三章松林预言 ——爱欲之人,犹如持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你!哈哈。”水若依苍凉一笑,重新坐下,稳定了情绪,涟嫣上前,重新倒了一杯茶。他拿起茶杯,苦笑声,“我都忘了,你原本就不是这世上之人,来世间走一遭,不过是为了见证我们的悲欢离合,沧海桑田,无所谓救世灭世。” 白岚身体一震,微微抬眼,轻轻一笑,不知可否。 “海神于白莲腹中复生,白莲将如何?”水若依闭眼,声音苍凉,“我,不想再伤到她。” “水族圣女一脉,白璧莲心,海神复生不可多得的纯净之体,最好的结果是死去。” 此话一出,水若依的眼睛蓦地睁开,茶杯在手中越捏越紧,眼里出现了极端痛苦的神色,他垂首,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起来,忽的抬起头,一把捏碎了茶杯,直视白岚,“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声音坚定,“拼我一生,我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哦?”白岚抬头,“既然如此,那我不防给好友一个忠告。” “愿闻其详。” 白岚凝视着他,目光似乎要盯进他的心里,“十月之内,留我松林仙境,静候海神出世。” “呵呵。”水若依一笑,抬眼轻蔑,“然后看着白莲去死?” “这是最好的结局。” “呵。”水若依笑了起来,反问道,“若是雪姑娘呢?白岚你将如何?” 白岚目光一凛,手里一紧,随即笑了起来,“若是小雪,我宁可杀了她。”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起来,“我必定不会看她受苦。” “所以你就这样等待着,等待悬在你头上的命运之剑落下,心惊胆战,甚至说服自己不去注意,而丝毫不想去击碎它?”水若依怅然,“果然是活了几万年的神之子,见惯了血雨腥风,麻木到没有心了。” “如果注定无法击碎,甚至会将结局变得更糟呢?” “注定?呵呵。”水若依大笑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他放下茶杯起身,朗朗大笑,飘然而去。 白岚看了水若依一眼,低头不再言语,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仙境之外,方才放下茶杯,喃喃念道,“爱欲之人,犹如持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主人……”涟嫣轻唤,白岚抬手示意,她便噤声不语。他手握茶杯,就这样静静坐着,良久听得一声长叹。 水族王宫之中,金丝缠绕雕龙柱,雪作琼窗玉作宫,佳人初醒妆未起,柳叶蛾眉墨染鬓。 珠帘绣幕,白莲有了身孕,正闭目养神,虽不知腹中胎儿是何来历,有了母子缘,既来之,则安之。 自水若依动身姑儿山,至今已是一月有余,腹中胎儿也生长了足足四月。白莲轻抚小腹,只觉小腹隆起,一股温和的力量,如水流缠绵,从腹中涌起,她感受着那小生命的悸动,不禁嘴角上扬。 一人手指拨上珠帘,叮叮咚咚,白莲蓦地睁开眼,看见来人,不由得会心一笑,“你回来了。” 水若依心里一痛,握紧珠帘,仍是轻笑着,“啊,我回来了。” 白莲忽的欣喜起来,她起身斜倚床头,抚摸着小腹,脸上尽是洋溢的幸福,“若依你看,都四月了,它在动呢!”她欣喜抬头,灵动的笑声玲玲,让水若依甚至以为时光一转,回到了许多年前。竹楼上他一曲琴音,林间少女浅笑盈盈,身侧万花开遍。 “你看,它在动呢!”白莲抬起头,欣喜地拉着水若依,“真是个淘气的家伙。” 水若依看着她脸上的幸福,心里不知何种滋味,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良久长叹一声,“是啊,真是淘气。呵呵。” “你会将它生下来?”他的手覆上白莲的小腹,感受那传说万年的海神之力,如万丈瀑布泻,碧海狂浪翻。他转头望向白莲,“不论是何来历?” “当然!”白莲王后仰头一笑,“不管是何来历,终究也是我的孩子,不是吗?”忽然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慌乱,抓紧了水若依的胳膊,担忧道,“若依,你容不得它?” 水若依摇摇手,眉间闪过隐痛,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海神复生,又是一阵血雨腥风,非是我不容它,是天不容它。他转头望向白莲,示意她安心躺下,转身迈出房门。身后女子望着他的背影,抬了抬手,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 竟是这样,呵,水若依苦笑,你竟舍不得它。 无论怎样选择,对白莲来说,都是彻底的伤害,水若依,你究竟还想伤她到何种地步。他的脚步每迈出一分,心便下垂一分,令人绝望的无力感漫上心头,将他彻底吞没。 我不想再伤她……终我一生,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呵呵。”他嘲笑着自己,如同那日,竹楼纸伞遗在古道,细雨霏霏,他望着雨中背影远去,伸出手,却发不出一声呼喊。 你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第八章 幽无影 烟笼寒水影琼钩,孤帆独往逐水流。美人霓裳轻歌舞,谁揽宫腰醉小楼。 栖霞峰之上,落云林间,烟雾缭绕,竹林溪水,潺潺轻响,俨然世外仙山。只是侧耳听去,却不知从何处传来沙沙轻响,自远而近,如同天蚕吃桑叶,闭目倾听,似乎还有点温润之感。突然,自碧叶之后窜出几抹红影,沿着树枝蜿蜒而下,眨眼之间聚集在地上,向前方悠然而行,定睛看去,却是条条红色眼镜蛇,直立着身体,时不时吐出红信,发出“咝咝”的声音,探头探脑,寻找猎物。这样悠然的仙山,祥和的树林,自钻出这样一群怪物之后,却是有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突然,一道金光划过,落于地上,变成一个白衣男子的模样,他生的自是俊朗,白衣飘飘,有几分仙风道骨,今日却降临在这一片诡异之中。 却说那日,玄蛇领了海神的命令,便急急动身,来栖霞峰寻幽无影,告知海神即将复生之事。 那幽无影何许人?此时正是清晨,林间树叶上残留着几颗清露,滚了滚,倏忽掉落下去。千年古木之下,雪色丝绸铺地,苍翠华盖作天。一身着碧衣的男子懒洋洋斜躺在地上,头枕着胳膊,漫不经心地闭目养神,身侧卧着两位绝世佳人,霓裳霞袖,蛾眉颦笑,绝代风流,此时正轻轻捏着他的肩头,他只闭眼,一派悠然。 微风划过树梢,吹得树枝略微动了动,一滴露珠滚落下来,滴在男子身侧的丝绸之上。他不曾睁眼,只是嘴角弯起,道一声,“故人。”身侧的女子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浅笑着,轻捏他的肩头。 他顺手拉起散落地上的外衣,披于身上,一把揽过身侧女子的纤腰,嘴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噤声。 金光落于眼前,玄蛇白衣飘飘,迎风而立,他看了看面前的幽无影,眼里显出捉摸不定的神色,不等他出声,幽无影抬手一指,方才林间赤色的毒蛇缓缓直起身子,只听玲玲女子浅笑声,那些直起身子的毒蛇竟化为一个个美丽的女子,搔首弄姿,环绕在玄蛇身侧,有的抚上他的腰,有的握紧他的手,抚弄他的发丝。一个女子伸出粉色的舌头,想要轻舔玄蛇的脖颈,他心里有些厌恶,皱了皱眉头,一把推开。 “哦?”幽无影笑道,“玄蛇对女人不感兴趣?”他随手一挥,伴随着玲玲轻笑,那些美丽的女子尽数化为毒蛇,隐入林间。 “莫非,幽无影对女人感兴趣?”玄蛇看了一眼幽无影,缓缓说道,“你的容貌,可比天下女子美丽百倍。” “哦?”幽无影推开身侧的女子,抬手示意她们下去,女子欠身行礼,便垂首退下,他站起身来,笑道,“真不知,你这是夸我,还是讽刺。” 玄蛇笑了笑,挥挥手,正色道,“海神复生,你可有感知?” “哎。”幽无影抬手拍了拍膝盖,眼眸一转,便是说不尽的风情,“感知?”他眉毛略挑,“黎析知道我能感知海神之力?”向前走了几步,于林间沉吟,转而笑道,“看来,我的身世,他还真的是知道。” 耳边忽然响起千年前黎析的声音,那种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概,俯视着他,冷冷略带戏谑,“难道你不想知道,你自何处而来?为我所用,便告知你的身世。”幽无影冷笑一声,眼里透出捉摸不定的神色。 “海神如今将于水族圣女腹中复生,之后的事情,你该知道怎么做。” “哈。”幽无影闭眼,侧耳倾听空气中传来的隆隆浪涛声,虽是剧烈,却被一丝阴柔的气势压制着,隆隆碧涛竟化为一丝呜咽,“白璧莲心?”他眼眸微转,向身后的玄蛇斜睨了一眼,冷笑道,“亏他想得出来。” 闭眼再听,忽听空中涛声碎裂,嘴角冷笑,摇摇头,“他未免高兴地太早。” “不是此时?”仿佛不可置信般,玄蛇皱了皱眉头,疑惑道,“可创世天神之前的预言,说的可是两万年之后。” 幽无影转身,将身后长衣挥起,“你不信?”他向前走去,挥手,林间毒蛇化为美女,他一把揽过,轻挑女子脸颊,漫不经心地对身后说道,“若是不信,且等着瞧。海神复生之期,还在两百年之后。”他低头在那女子脸上轻吻一口,懒洋洋说一声,“我等还有两百年悠闲之期,玄蛇可珍惜了。”言罢,化为碧色烟雾,飘然而去。 玄蛇伸出手去,想要拦住他,转念一想,便停住,叹一声,“他还是如此。” 此时珈兰圣殿之中,金座上的人影凝聚成形,却已不再是昔日黎析的模样,而是那早已身死的水族之王——水流觞。 碧色的眼眸蓦地睁开,眉宇之中透出丝丝愤怒,虽是不动声色,拳头却越攥越紧,想要一拳砸在金座上,忽然忆起现在的自己,是无形之气,怆然一笑,重新展开手掌,冷笑一声,“两百年,听来也不算太长。哈哈哈……” 心头传来一个声音,却是昔日海神黎析的声音,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两百年,流觞,你来早了。” “闭嘴!”心头火起,水流觞心里大喝一声,淹没了心里的些许意念,他冷笑,声音轻蔑,“不过是残存的些许意识,竟妄想侵占本王的灵魂么?” “哈哈哈……”那心头的声音狂笑着,虽被十分地压制,那笑声却仍然不失狂骄。 半月之后,水若依步入白莲王后寝宫,他总是这样,施法避开众人,独自前来。 王后屏退了左右,浅笑看他。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难测,抬手拿了椅子,对着床榻,问一声,“白莲,你可有恨我?” “呃?”听他忽然如此问,白莲心里惊动,手中的丝巾差点掉落,忽的嘴角一弯,闭眼摇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水若依望着床榻莲般纯净的女子,心里绞紧,“那时年少,自是无心,负你一片深情。” “我知道。”白莲拨弄着手中的丝巾,低下头,不去看他。 “那时年少,不知情是何物,对你,心自淡然。” 白莲身体微微一震,转头一声轻笑,“哈哈。”她抬眼望向水若依,目光如小鹿般调皮,狡黠笑道,“我也知道。” 水若依一愣,默然无语。 白莲抬头,声音略显悲凉,叹道,“今生,我只倾心一人。” 他蓦地站起,“你这是何必!” “三生烟火,一世尘缘,被你拿走的心,”她略微垂眼,“我收不回来了。” “呵。”水若依笑出声来,辩不出是嘲讽还是苍凉。他抬手,手中出现青瓷小碗,盛着一碗血红汤药,迎着白莲惊诧的目光,缓缓开口,“治你腹中胎儿。” 白莲只道是安胎药,朝他一笑,双手接碗,望了一眼,便往口中送去。 突然一道青色光芒掠过,只见舒慕青怒气冲冲站在眼前,她一把打翻白莲手中的汤药,冲水若依便是一掌,水若依抬手擒过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慕青,你!”白莲惊呼,水若依放开了舒慕青,冷哼一声。 “姐姐,你当他好心安胎么?”舒慕青抬手指着水若依,转头望向床上王后,厉声道,“那是落胎!姐姐你还不明白么,他根本就容不得你的孩子!” 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白莲王后周身一震,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抬眼望他,“是么?” “是。”他冷冷答道,转过身去。 “为什么?”他听见身后女子的声音近乎绝望,白莲从榻上探起身来,泪湿白纱,她忽然慌乱起来,“为什么你骗我?” “我说了,治你腹中胎儿。” “姐姐,我早说过,他不值得你这样!”舒慕青回头向着床上的女子怒道,“不值得!” “你……当真容不得它?”仿佛没有听见舒慕青方才的话,她泪眼朦胧,向着一人,声声低问。 “我不会让海神于水族血脉中复生,不会让世间再陷入两万年前的劫难!” “所以……”白莲一声轻笑,闭上眼睛,眼泪一瞬间流下来,发出几声苍凉的笑,“哈哈…..” “所以。”水若依目光一冷,气氛忽然变得肃杀,他抬手向白莲冲去,一瞬间舒慕青挡于身前,“想伤姐姐,先过我这关。” 水若依袖手一摆,将她打落一旁,“走开。” 他一把抓起床上的女子,眉间隐痛一闪而逝,她定定地盯着自己,不发一语。 “慕容,对不住。”一声低语,水若依单手结印,扣上白莲的腹部,他喃喃,“对不住。” 掌印之力,缓缓渗入她的腹部,她发出一声痛呼,眼里落出两行清泪,“若依……” 地上的舒慕青挣扎着爬起身来,“姐姐……”水若依另一只手抬起,凝结的掌印将她封住,她再也不能前行一步。 第九章 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宿命轮回,几多唏嘘几多悲欢。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腹中传来的剧痛,使得白莲王后头上冷汗频滴,她面色苍白,气息紊乱,一把抓住水若依的胳膊,指甲掐入,一声痛呼,她气息微弱,问一句,“你……当真容不下它?” 水若依虽是心里难受,却仍不动声色,亦不去看她,手中掌印力度加了一分,光圈骤然变大,全数击入白莲腹中,她一声痛呼,几欲晕倒。 而在此时,腹中婴儿竟出现了一丝异动,水若依眉角微蹙,目光凛冽,只感觉白莲腹中涌起强大之力,碧海翻腾,无法克制。 一瞬间,绿色光影自白莲腹中穿出,巨大力量震得水若依一个趔趄。 他退后几步,定住身影,重新结印,掌中力量排山倒海,袭向白莲腹部。 纤手拨开珠帘,只听叮当一响,白莲王后忽的起身,嘴角冷笑,眼中现出冷冷碧色,她抬手一掌化散水若依的掌力,竟是下床紧逼。 “慕容!”水若依目光如剑,察觉到了异状,白莲嘴角的冷笑,碧色的眸子,冷峻的神情,这样的神色,绝对不是,绝对不是白莲王后! “哈哈哈……”冷笑一声,如同暗夜杀戮的幽灵,墓间燃起的幽幽磷火,“哈哈哈……”鬼魅般咯咯笑着。那样毛骨悚然的笑声,跌落在地上的舒慕青都吃了一惊,连声唤道,“姐姐。” “哈哈哈……”鬼魅的笑声在王后寝宫中回响,她就那样兀自笑着。 “慕容!”水若依心知不妙,大喊一声,飞身上前,一个转身,擒住白莲双臂。“你冷静!” 白莲周身一瞬间散发出强大气劲,绿光乍现,利刃般,将水若依逼出几米。 “哈哈哈……”白莲依旧大笑着,猛然转过头来,碧色的眼睛直盯水若依,一掌翻来,水若依大惊,顺势一滚,躲开了那攻击,回头看那王宫的地面,竟凹陷去一个深深的大坑。 “是你要杀了我的儿子?”白莲迈步,声音轻蔑,她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凶狠,宛如死地归来的修罗,她一步步上前,周身笼罩的绿色光芒,让水若依不禁心寒,“哈哈哈…….”她仰天狂笑。 此等力量,此等力量……海神的力量……水若依来不及多想,飞身退后,躲开又一发攻击。白莲出手,招招毙命,气劲之强,水若依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断水横于腰间,手握剑柄,却始终不忍对她拔剑。“慕容!”他一边闪身躲避,一边连声呼唤,试图唤回那失去了理智的女子。 “姐姐……”一边的舒慕青也顿感事情不妙,然而此等凛冽的攻势,她无法插手,只能在一边悉心观战,喃喃念着。 水若依处处留情,白莲王后步步杀机,他一个不留神,一道绿色光影如闪电,瞬间穿透他的右肩,血在一瞬间溅出,撒上王宫洁白的帷幔。 右肩伤处,顿时冰封,他右手垂下,再也使不出丝毫力气,略微迟疑,光剑如雨倾泻,虽是拎起身侧桌子挡了几发,强烈的气劲逼得他腾空翻起,重重落于地上,吐出一口血渍。 舒慕青见状,上前一把拉住白莲的袖口,冲她摇摇头,“姐姐,不要。” 白莲王后扬手,一把将她打开数米,重重地砸在翻倒的桌椅之上,“慕容!”水若依脱口惊呼,不顾自己鲜血淋淋的身体,挣扎着站起身来,“她是你妹妹!” “是你们要杀了我儿子,是你们……”白莲眼中寒光乍现,丧失理智地大声呼喊,指着面前的两人,脚步一寸寸向后挪去,声音凄厉如鬼哭狼嚎,“是你们要杀了我儿子,是你们!” 殿外的侍卫听见王后寝宫巨大响动,涌进王宫,只见宫中刀光剑影,杯盘狼藉,大祭司一身是血地站在室内,慕青郡主躺在地上,声声咳血,白莲王后披头散发,状若癫狂,指着祭司,歇斯底里,“来啊,杀了他,杀了他。” 听得王后命令,侍卫一拥而上,擒住水若依的双臂,他没有丝毫反抗,只是抬头,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凄声唤道,“慕容……”眼里的神色,痛彻心扉。 白莲王后一愣,眼中碧色光芒时隐时现,忽然见她脸上露出极端痛苦的神色,双手抱住脑袋,仿佛里边有千万条毒蛇噬咬一般,她一步步向后退去,神色恍惚,口里喃喃念着,“是你们……是你们……”忽然听得一声哀嚎,白莲王后嘴角涌出鲜血,一时间支持不住,向后倒去。 “慕容!”水若依轻唤,顾不得身边侍卫,也顾不得自身鲜血淋漓,飞身上去将她抱于怀中。 女子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头向后仰去,发丝缠绕了眼眸,嘴角滴滴血丝,滴上白纱。她忽然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惊恐,她心疼地望着水若依周身的伤痕,大惊道,“是谁伤你这样?” 抬头看一眼眼前的侍卫,白莲王后的目光中有一丝愠怒,不顾自己流血的嘴角,“放肆,怎敢和大祭司动手?死罪!” 侍卫不知所云,见王后发怒,全数跪下,“王后饶命。” 水若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仿佛得了珍宝,那群侍卫感激地看了水若依一眼,千恩万谢地去了。 “怎么?”白莲回头看见伏在地上,正欲起身的舒慕青,大惊失色,上去扶起妹妹,连声问发生何事。舒慕青有些委屈,伏在她肩头呜呜哭了起来。 白莲抱着妹妹,回头看了一眼水若依,满是疑惑。却见水若依面色凝重,冷冷盯着她。她安慰了舒慕青几句,转身看着水若依,目光中满是乞求,“若依……放过我们母子,好吗?” 那样哀求的眼光,如利剑一般,刺向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他的心蓦地一酸,想要说出什么疼惜的话,心里微颤,凝滞在嘴角。 “若依,孩子是无辜的……”她垂首,抱着委屈的妹妹,喃喃说道。 “好。”水若依闭眼应道,转身一袭白衣出了宫门,一步一个血痕,又被长衣抹匀,化一道长长血路。 何况,我根本杀不了他。难道,这便是天命,纵我归来,纵我想尽办法,也挽不回那个结局? 他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无力感,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任何人。 他回首看一眼宫中相依为命的姐妹二人,手指握紧了断水。 第十章 祸起?祸终? ——嗟天涯生聚,当年烟月独逝。索索暮草兮,空苍苍莽兮风凄凄。—— 长亭白雪,碧水冰封。 昔日的柳絮纷飞,蝶舞流莺,今日,银装素裹,粉妆玉砌。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一个轮转,便是春风绿柳叶,蝉鸣化初雪。 白莲迈步,来到长亭,丫鬟银翘小心地搀扶着,“娘娘,您有了身子,就不要再出来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祭司打理呢。” 白莲袖手于光秃秃的树枝上抓了一把飞雪,扬起。银翘见了,忙拦住她,“娘娘莫要受凉!” 她一只手背在腰后,十月怀胎已让她举步维艰,可她定了定神,还是坚持着,在雪地里慢慢前行。银翘偷偷打量了王后一眼,却见她步履悠闲,神态一片从容,银翘往手心哈了一口气,心里纳闷道,这样的天气,如此寒冷,不知王后今日怎么有了兴趣出来观赏冬日的第一场雪。 白莲令银翘收了纸伞,银翘见雪花如此之大,便争辩了几句,怎奈拗不过王后,只得听命。 霖霖飞雪纷纷,落了她一身,白莲不由得嘴角弯起,仿佛看见从前,水若依迎雪而立,袖手一出,刀尖水流密布,一剑划上地面,赫然飞雪凝冰。她还记得,那是七年前的第一场雪。 有些恍惚,白莲王后走进长亭,唤银翘拎来火炉,主仆二人立于长亭低语。 从初春细雨说道冰封三尺,从亭亭少女说到凤冠霞帔,说到父亲母亲,圣女一脉,再到水流觞,水若依。她突然想起,自从那日水若依持剑而出,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想想,也有好几个月了。 她不许银翘插话,只是兀自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到了最后,竟成呜咽。 回首往事,方才忆起自己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纵有万般风情,却与何人说。 双眼微闭,东风吹破清泪。 “娘娘……”银翘见王后失神,低低唤了声,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突然,她腹部一痛,竟是站不住脚,踉跄一步,血丝渐渐从裙下漫出,湿尽白纱。 白莲王后双手按住腹部,几欲扑倒,银翘大惊,忙一手扶住她,朝宫里大喊,“太医,太医!” 白莲喘气声越来越急,待进入里屋躺在床上之时,已是大汗淋漓。 水若依听闻,容不得半分耽搁,便匆匆向王后寝宫赶来,期间医女产婆进进出出,他虽是心急,却也只能在外室守着。 从早晨侯到傍晚,水若依倚在门边,静静等待,起剑只听见医女产婆的进出声,杯盘碰撞声,却听不见白莲王后的喊叫声,他不禁质疑,这,是在生孩子么?何以安静至此? 一切安静地让他窒息。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内室,不知此时会出现何种变故,除了长久的沉默之外,一切平常。 直到产婆出来,欣喜地告诉他,“大祭司,王后生了龙子呢,水族可是有新王了。”他的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欣喜,匆匆打发走了产婆之后,只见舒慕青乐呵呵地出来,行了个礼,“大祭司,我先去给姐姐拿糕点。” 他抬手让她出去,手中的剑却握紧了半分。 双脚一踏入内室,便闻到了血的味道,床榻上的白莲王后安静地躺着,怀中婴儿熟睡,如同天下间所有的婴儿一样,甜甜地睡着。 可是,奈何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那样浓烈的血的味道。侵入鼻中,甚至让他无法呼吸。 床上白莲依旧美丽,婴儿可爱,可是为什么,空气中会有如此浓重的血的味道,为什么? 水若依眼睛一动,断水出鞘,凌空一斩,空中,仿佛什么东西如玻璃般碎掉了,碎片层层滑落,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目不忍视。 白莲躺在床上,唇角留下血来,下身一片血渍,将整个床单染成血色,一只手自床边垂落,血顺着胳膊流下来,一滴滴,滴在地上,蜿蜒成一道血流。 那婴儿在染血的床上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前走,回头看了一眼水若依,嘴角邪邪一笑,眼里的碧色一闪而现。小手按上母亲的手臂,一按便是一个深窝。他回过头,看着水若依,神色诡异。 白莲王后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水若依握断水,一剑朝那孩子砍去,那么小的身影,竟后退闪躲,眼中碧色乍现,笑声咯咯。 水若依痛苦地闭上眼睛,剑尖水纹密布,一剑出,那孩子躲闪不及,被当场格杀。 那孩子惨叫一声,随即开口,却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只听他冷笑一声,“水若依,不错,不错。” “两百年,待我两百年,复生之后,谁人能敌,谁人能敌!哈哈哈……” 随着一声狂笑,方才被剑尖穿过的地方,竟溢起淡淡绿光,于空中凝聚成海神的景象,狂笑散去。水若依一掌挥去,只封住最后一丝绿光,其余皆散。 “还是阻挡不了么?”他喃喃,失魂落魄地退后一步,“难道这,便是白岚所说之命运?哈哈。”转头望一眼躺在床上的白莲王后,顿时感觉万剑穿心。“慕容!”他奔至床前,紧紧攥住那垂落床边的手,抬起手来,想要摸摸她的容颜,却见她眼角流下殷红的血泪,一滴接一滴,滴在他的白衣上。 “我……”他想将她扶起,用真气疗伤,怎耐揽入怀中之时,怀中之人仿佛失了骨头,颈部向后仰去,红色斑点自脖间渐渐延伸至面部,三千青丝于一瞬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转白,眼珠慢慢变得浑浊,身体里仿佛只有一滩血水,一道惊雷响过,和着电光,床上的人儿竟化为白骨,倏忽又转为正常。 “不——”水若依发出一声凄厉惨绝的呼喊,攥紧的拳头将那绣幕扯下,留下长长血痕。“不——” “移魂摄魄,化骨蚀心!”他的眼泪顿时滴落下来,滴在女子的脸上,砸出深深窝痕。 袖中断水出,瞬间穿透白莲,她略微挣扎一下,水若依抱着怀中的女子,眼泪如窗外大雨,碎了一地,“恨我吗?呵呵,我爱你。” 白莲身躯略微挣扎了下,眼里的光便渐渐暗了下去,留给水若依的是最后满足的眼神,透漏出的,似乎还有浅浅的幸福,那样简单的,你弹琴,我跳舞的幸福,还有风儿轻拂,鸟儿鸣叫。 那日,蝶舞连翩,谁于溪边,舞尽一段倾世华年。 那日,翠竹微风,谁倚林间,起弦一曲魂绕梦牵。 那日,如霜清露,谁眼眸流转,蛾眉颦笑倚谁肩。 那日,尘埃雨痕,谁在古道,遗了纸伞。 同去同归,相伴天涯,三千尘缘,一夕尽散。 水若依忽然一把抱住她,抵着她的肩头,蓦地狂笑一声,他缓缓从她腹中抽出剑来,于白莲尸体边立下重誓,真相不明,剑不回鞘。 “啊——你!”门外传来一声惊呼,顿时杯盘落地,他略微侧头,舒慕青捂嘴尖叫,目光中满是惊恐,她飞奔到白莲床前,一把抱住那染血的尸体,声声悲泣,“姐姐,孩子……”她忽的转过身来,声声嘶吼,她揪着他的衣领,“你杀了她,你怎么可以杀了她!” “是。”水若依苍凉一笑,拨开揪住他衣领的手,漫不经心,“对,我杀了她。” 守在水宫的侍卫听见房内响动,顿时涌了进来,看见屋内惨烈的光景,顿时愕然,忽听有人一声惊喝,“他!他杀了王后和王子!是他!” 水若依站起身来,冷眼打量着面前的侍卫,一声冷笑。 “他杀了王后和王子!杀了他,杀了他!”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水若依只觉得那样的声音像从远处山间传来般空旷,在脑袋里嗡嗡直响。只听一声巨响,震得王宫都动了一下,众人惊惧。水若依一把将手中断水插于地上,“谁敢来试!” 断水之上水纹密布,其上犹自染着白莲王后的血,水纹流下,化为一丝粉红。霎时间,威震王宫,无人应声,众人手里握着剑,却只能看着他提着断水,一步步向宫门口走去。 成千上万道银色光芒自他身后袭来,一声响亮的女声响起,“我敢!”,却是舒慕青十指缠绕天蚕绝丝,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袭来,女子凄厉呼喊,“我不会任由你就这样杀了姐姐!”水若依没有回头,反手一剑将那夺命的蚕丝斩断,断水之上,光圈乍现,剑气凛冽,将舒慕青逼退,她退后几步,气劲强大,无法定住身形,摔倒在地。“呵呵,”她擦了嘴角涌出的血,声声凄厉,“水若依,为什么,你原本是那样爱她!”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水若依剑尖轻指,冷冷道,“你敢拦路,连你一起杀。” 水若依一剑开路,不理会身后疯狂的女子,一路击退拦路的侍卫,闯入水族王陵,一剑劈开石门,石门之后,黑色光圈凝聚,形成巨大旋流,他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旋流之中。 “天啊,他进入了天梭通道!”追赶而来的侍卫眼睁睁地看着水若依的身影消失在旋流之中,无人再敢上前一步。此时却见一道白影闪过,舒慕青失去了理智般,纵身一跃,随着水若依融入旋流之中…… 一声惊雷,瓢泼大雨,漫天洒下,将水族那日的血腥渐渐冲散。多年后,此等惊天之事,也不过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王叔夜闯王后寝宫,残杀王后及王子,叛逃月华,水族当合力共击之。 多年之后,水若依一袭黑衣,执断水立于古道,几只乌鸦伫立枯藤,不时地啄着羽毛,忽听一声沙哑的叫声,又展翅飞去,回首黄昏,残阳如血。 嗟天涯生聚,当年烟月独逝。 索索暮草兮,空苍苍莽兮风凄凄。 历历长川兮,天漫漫广兮夜靡靡。 一曲笛声回,古道墨衣醉。 却说白莲王后所生之子,为海神复生之宿体,当时被水若依一剑格杀之后,除了最后被封在断水之内的一丝力量之外,体内象征力量的碧色雾气尽数散出,奔逃出殿,直至林间。 夜色朦胧,林间大雨骤降,似乎在为白莲谱写一曲挽歌。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踉踉跄跄扶着树木走在小径上,双腿鲜血流出,在身后蜿蜒成一道小溪,倏忽又被雨水冲散。 细细看去,竟是死去几月的水族之王——水流觞。此时他的身体,仿佛只是一个黑色的幻影,在电闪雷鸣中若隐若现,湮灭了实体。他忽然脚下一滑,向前倾倒,手中的剑插在泥水里,一口鲜血喷出,沿着剑身汩汩而下,他踉跄几步,跪倒林间,碧色的眸子一闪而现,嘴角掠过邪邪的笑容,“哈哈,很好,若依王弟,”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想不到,今日是你坏我好事!”忽的眉锋一挑,拔起剑来,手指轻轻抚上剑尖的血丝,有些愤怒,却是狡黠笑道,“你说,本王该如何惩罚你才好?” 大雨泻下,他只一挥手,雨滴仿佛听从指令般,骤然凝滞在他的头顶,他嘴角轻笑,回头却见林间闪过一抹银色的光芒,踉跄走上前去,泥泞的水中,横躺着一只周身是血的白狐,它的面容明显被一种猛兽爪子划过,伤痕如此之深,分不清眉眼,它无助地躺在大雨中,发不出一声哀鸣,只是急促地喘着气,周身涌出的血和泥水混合,污秽不堪。它微微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水流觞,眼角流露出乞求的目光。 “哦?”水流觞抬眼,看见眼前景象,笑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者是没有理由活着的。”不理会白狐乞求的目光,水流觞抬脚迈过那奄奄一息的躯体,正欲前行之时,却感觉它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平常的仙人之气,他脚步一凝,略感疑惑,蹲下来看着白狐,隐隐约约,他看见它眉间金色五芒星的光芒若隐若现,一愣,随即嘴角轻笑,“原来如此,也算是你我今日有缘。”他抬手,将那白狐收于袖中,于林间飘然隐去。 时光轮转,史书将那一页轻翻。海神再起波澜之时,已是二百年后,往日的一幕,纵然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却也被时光的巨轮碾过,除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湮没无痕。 而此后的故事,便是开始于二百年之后…… 第十一章 蜇龙出世(1) 那女子跪于殿中许久了,她的手虔诚的放于身侧,每一次叩首都将头低低挨至地板,双目紧闭,嘴唇一张一翕,喃喃念叨着什么。 身后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虽是随着主人伏于地上,心里却对这套冗杂的礼仪不怎么在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这东莱国新建的祈福之所。其中一人抬头不小心对上青衣道长凌厉的目光,便飞红了脸迅速垂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立于一旁的青衣道人将手中的签瓶递于跪着的女子,恭敬道,“吉时已到,瑶华公主请。” 女子如获至宝地捧着那签瓶,定了定心神,小心地摇着,“啪”的一声,一支竹木小签掉于地上,身边的侍女紫涵见了,急忙拂袖捡起,递于道人。 他袖手接过,初见那签上的文字,眼睛一亮,旋即皱了皱眉头,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嘴里喃喃道,“这是……” 瑶华公主见他如此,心里咯噔一跳,声音略微颤抖,仍强抑着柔声道,“卦象如何,平道长不必介怀,明示便是。” 那道人捋了捋胡子,略微思索,拱手道,“回公主的话,请恕小道学艺不精,这卦象几十年来,竟从未一见。” “哦?”瑶华公主淡淡说声,在侍女的掺扶下缓缓站起,“平道长,你且解来听听。” 她满腹狐疑地接过道长手中的签,在他的示意下看了下去。 那签上寥寥四句,映入她眼底。“蛰龙已出世,头角首生成。云升雨泽,得济苍生。” 她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签,从卦语来看,大吉之兆的意味相当明显,只是那支签上朱砂笔划上的“下下”二字,好似要流出血来,触目惊心。 “这是何意?”她抬手指着那血红的“下下”二字,疑惑道,“这……岂不正与卦语相反?” 平道长抚了抚雪白的胡子,略微思索,“敢问公主所求何事?” 听他如此问,她倏地飞红了脸,搓弄着衣角,再也不好意思回答。 身后的丫鬟锦雀见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声音玲玲,“平道长有所不知,我家公主所求之事,乃是一个人的将来。” “一个男人。”紫涵见那道长疑惑的样子,掩面轻笑,不顾公主制止的眼光,调皮地加上了一句。“紫涵说得很明确了,道长可知否?” 平道长一时间恍然大悟,脸色却渐渐阴沉,叹了口气,正色道,“那便是了!” “公主所求之人,乃大富大贵,当合为龙,故而与卦语相合,只是……”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公主一眼,面露难色,“只是,对公主而言,却并非是好事啊!” 当合为龙!此话一出,惊得瑶华公主后退一步,要不是紫涵机灵扶她一把,只怕此时早已栽倒在地上了。 她脸色苍白,手脚冰凉,良久才缓过神来。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定定地立在那里,眼睛一闭,将那签在手中折断,掷于地上,转身向道长柔声道,“今日,本公主什么也没有听到,平道长,你可记住了。” 那声音虽柔,却是掷地有声。 道长微微一笑,“是,小道今日未曾见过公主。” 目送着瑶华公主走出柔福殿,道长拱下的身子才直了过来,他看着瑶华公主的背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柔福殿红漆刷过的雕花横梁,在那干净的横梁之上,竟有一直眼睛略微睁开,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略微惊恐,迅速隐去。他眉头一皱,笑容凝结在脸上,眼里的目光蓦地变得阴冷,沉声道,“青弗,” 听得师父唤他,青弗一副道童的打扮,从帘后出来,垂首问何事。 平道长目光阴冷,打了个手势,“走。” 青弗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质疑的话尚未说出口,便听见平道长低声,“此地不宜久留。” 却说那瑶华公主出了柔福殿,依然没有缓过神来,也许是这段时间身子有些弱了,手脚此时还是冰凉。 紫涵锦雀听了那道长的话,心里也自知其意,伺候着公主上了轿子,一路无语。 那顶朱红色的轿子在布满青石的小径上缓缓行进着,穿过御花园,直向公主所住的绛云殿而去。 瑶华公主秦书瑶坐在轿子里,狭小的空间使得她有些烦闷,方才那平道长的一席话更是让她心中悲凉,纤手将轿帘掀开,探头向外望去,看见此时御花园中春意盎然,蝶舞流连,良辰美景,沉下的心也略微舒了一口气。 一个白衣男子持剑踏在青石小径上,直面轿子而来。此人生得相貌清秀,剑眉锋目,器宇轩昂,看上去只觉得英气逼人。这东莱国万安宫里的人都知道,他便是东莱国君秦岚的养子,名唤江安。 此时江安一袭白衣,看见面前朱红色的轿子,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轿子停在他的面前,紫涵和锦雀屈膝行礼道,“见过江安王子。” 紫涵抬眼,目光在那白衣男子身上游离许久,不肯离开。 江安摆手,示意她们起身。那紫涵只顾着盯着俊美少年,一时间竟没看见他的示意,直到旁边的锦雀推了她一把,这才心觉失礼,尴尬起身。 锦雀撩起轿前珠帘,扶着瑶华公主下来。书瑶见他,莞尔一笑,欠身行礼,“王兄安好。” “几日不见,王妹脸色可不太好,前几日月樱国送来的血灵芝,可是按时服用了?”他关切地看了她一眼,察觉她脸色苍白,不由得担心起来。 “王兄费心了,”她微微一笑,想起方才平道长所说之事,看着江安,不禁心里微颤。 “公主可是听您的话哦,您送来的东西,公主可是当宝贝一样藏起来了呢!”,紫涵看了他们一眼,打趣道。 这傻公主,虽是聪慧,但却极易害羞,有的时候,还是需要这些机灵的丫鬟来圆场哩!想到这里,紫涵的心里便不由得偷笑起来。 江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书瑶,见她飞红了脸,心知是何意,也不再多问。 “王妹体弱,多多注意才好。大王今日紧急召见,我先行一步,回头再与王妹细说。”他向书瑶微笑,阳光下那一刻的俊美,定格在她的心中,经久不散。 “王兄留步!”她看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呼唤着。 那背影停下来,转身,来到她的面前,向她微笑,一如既往。 真是讨厌,总是露出这样的笑容,让我手足无措。只是不知,你对着别人,是否依然如此? 他摸摸她的头,轻声,“王妹有何吩咐?” 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忙看了紫涵一眼,紫涵恍然大悟,暧昧地笑了一声,从身上掏出一个锦囊,递到公主的手中。 “哦?”江安见她将锦囊递给自己,诧异道,“给我的?” “锦囊内藏百里香,愿保王兄一世安好无忧。”她看着他,一字一句,仿佛每一句话都想让他刻在心坎里。 “这可是公主亲手绣的呢,王子可要珍惜了!”锦雀提醒道,做丫鬟的都心知自家主子心性,这些话她自然是不会说出的。 江安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这…….王妹厚爱……” 书瑶见他推脱,心里只是念着他不收,不禁着急起来。 “王妹厚爱,岂有不珍惜之理?”他打趣道,郑重地将那锦囊收于衣服里掖好,“我定是片刻不离身。” 她见他如此说,心里一阵欢喜,想着不能误了父亲的事情,便赶忙催他离开。 看着那背影在夕阳下映出长长的倒影,她的思绪纷至沓来,今日摇签的事情又冲进她的脑海里,那血红的“下下”刻在她的心上,总是让她心惊肉跳。 蛰龙已出世,头角首生成。云升雨泽,得济苍生。 蛰龙……说的是你么?王兄,我今日求的,是你的将来。蛰龙……原本是应是大好前途,只是,却是下下签。 当合为龙,当合为龙。 只是那血红的下下……莫不是……一抹痛心在瑶华公主的眼睛里闪现,莫不是……你起了异心? 异心也罢,忠心也好,其实又有什么分别呢?她苦笑着摇摇头,喃喃道,“只是,你将如何待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二章 蛰龙出世(2) 江安于御花园中辞别了秦书瑶,探手摸着怀中鼓鼓的锦囊,心里流过一丝暖暖的东西,不由地嘴角弯起。 百里香,百里香,真是个好名字。他喃喃念着,这可是东莱国最为珍贵的香料啊! 净海百里香,产自东莱中部净海之中落月岛,岛上产花名采芙,十年一开花,三日而调,花开之时,满岛飘香,故而落月岛得一别称,“香岛”,而那一百朵采芙,方可制成一克百里香。只是那百里香却并不如其名,香飘百里,反而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但凡身带百里香之人,百毒不侵。而那落月岛上众人,便凭着这种香料,富甲一方。 东莱人崇尚神灵,那百里香被视为神灵的恩赐,传说求得百里香赠人,可保人一世平安。念及此,江安不由得苦笑一声,那丫头可真是舍得。 最为珍贵的香料算什么,在秦书瑶的眼中,不过是一种香料而已,又怎么及得上江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来到了永福宫,东莱王秦岚正坐在案前看着一道奏折,眉头不展,听闻有人进来,也不抬头。 他欠身行礼,轻声唤道,“父王安好。” 东莱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起身。按按太阳穴,随手将奏折丢给他,叹了口气,“这是新来的奏折,王儿看看吧!” 江安疑惑,听命拿起奏折,看着那些清秀蝇头小楷组成的字迹,字迹是清秀,那内容却使得他心生厌恶,不由得皱起眉头。此时,他甚至想将那奏折撕成千块万块! “王儿觉得呢?”,东莱王的嘴里吐出了这样的几个字,仿佛是被这些国务折磨的身心疲惫,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身边的丫鬟琴香轻柔地捏着他的肩膀。 “哼。”江安将那奏折重重地放在案前,冷笑道,“栖柠欺我太甚!” “是啊!”东莱王睁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着,“王儿也看到了,此为南方边境的急报,那栖柠国竟打通十渡山,驻扎于横琴江边啊!” “别说是横琴江,那十渡山原本便是东莱国土,前些年以两国修好为名,破例准许栖柠于十渡山阳面驻扎,如今是得寸进尺,竟逼到我横琴江边了!” 江安匆匆阅毕,放于案前,“父王想必是还未将此事告知大臣吧!” 东莱王略微抬头,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只是摆了摆手,“那栖柠王叶淮前些日子,修书于本王,建议两国国界以横琴江为界,真是令人头疼!” “哼,”江安缓步走到案前,指着东莱王摊开的地图,“若是横琴江为界,那这横琴江南部的聊阴小城,十渡山阴面,岂不白白与了那栖柠?更何况……”他的声音倏地低沉起来,“那十渡山阴坡的紫花落葵……可解百毒,一株便抵得上万金。” “那栖柠王便是为紫花落葵而来啊!”东莱王叹了口气,“此事,王儿怎么看?” “犯我边境,尽诛之。” 秦岚听他如此说,心里轻叹,想要言语,却听见脚步声自门口传来。 那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男子,生得高大颀长,剑眉浓目,只是肤色比起江安来,暗了几分,若说江安是清秀男子,那这来人便是尘世浊相了。他脚步急促,撞将进来,将那送茶侍女惊得脚下一跌,险些摔倒。 “大人万安。”那女子惊魂未定,眼见来人,顾不得去捡那散落地上的茶盏,匆忙欠身行礼。 秦凌烟也不搭理那女子,径直走到东莱王处,嚷道,“大王唤我何事?” 抬眼见江安也站于身前,忽的拍了他肩膀一把,畅快笑道,“王子原也在,哎,王宫戒备森严,不得随意出入,”他拱手,“可是许久不见了!” 江安微微点头,拱手还礼。 “胡闹!”东莱王重重在案上拍了一把,咤道,“想来你年纪也过十八了,行事还这般鲁莽!” 东莱王示意那被撞到的宫女起身,瞪了凌烟一眼。秦凌烟略微歉意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知道没有命令,她是万万不敢起身的,心里一阵叹惋,忙向着拱手拜道,“大王万安。” 江安垂手立于一边,心里叹道,这宫中不顾繁复礼节的,想来也只有秦凌烟一人了。念其是东莱王的亲侄子,身份尊贵,其父母又早亡,秦岚知其性格不羁,很多时候便由他去了。 “万安。”秦岚闷闷哼了一声,将他说的后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将那急报扔于他,“为此事唤你二人。” 秦凌烟目光狐疑,看了江安一眼,将那急报匆匆阅了一遍,眉头拧成了一团,蓦地扔于案上,脸色阴沉,不再言语。 “凌儿的意思?” “战。” 他忽的拱手,正色道,“万州城主秦凌烟愿前往横琴江击之。” 秦岚闻此,朗声大笑。心知他会如此回答。 “本王也意欲如此,只是这天下,可不仅是只有我东莱和栖柠啊!”东莱王站起身来,手指在摊开的地图上指了一指,勾画出一个小圈,秦凌烟随他的手指看去,皱眉道,“大王可是怕东边月樱国趁虚而入?” “不错,如今栖柠、东莱、月樱三足鼎立,势均力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父王的意思是……”一旁的江安看着那地图,心知东莱王早有打算。 “远交近攻。”秦岚接过琴香递过来的茶,呷上一口,放于桌上。 江安的心中忽然涌起不详的预感,“敢问父王,凭何以交?” 秦岚听他这么问,放下茶杯,神色稍有动容,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月樱国君陆英修书,言辞恳切,欲求书瑶为王后。” “大王!” 江安闻言,虽是心惊,只是发出这一声的,却是秦凌烟,他听此话,脸色蓦地泛黑,眼睛似乎都喷出火来,急忙上前一步,“大王万万不可!” 秦岚听他出声,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暗,沉思状,不再答话。 “大王……”他还想再说什么,见江安朝他摆摆手,此时虽是心中愤懑,也不得不沉默下去。 江安看着秦岚,轻声问道,“父王可是答应了?” “尚未。” “那么,父王是想答应?”江安略微沉吟,缓缓道,“父王可问过书瑶的意思?” 秦岚摆摆手,“此事,由不得她。” “哼,东莱不求自强,反而献公主以求偏安,在此空言出兵栖柠,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秦凌烟怒目喷火,不顾江安的制止,冷冷嘲讽道。 “阿凌,大王尚未作出决定,休要多言!”江安没想到这秦凌烟竟出如此大不敬之言,便厉声喝止。 “哦?依你说来,本王若是将书瑶与了那叶淮,便是天下人耻笑,无道昏君?” 东莱王语气忽的转冷,离开王座,径直向秦凌烟走过来。 “阿瑶贵为我东莱公主,以聪慧美貌名动天下,自是只有一国之君能够配上,父王英明。” “本王问你了吗?”秦岚咤了江安一声,江安只好闭嘴,他抬头,“凌儿,你说。” 秦凌烟自知失言,触怒大王,虽是心中烦闷,此时也无从发作,只好跪下,“大王英明,臣下不敢妄作评论。” 东莱王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将目光移向窗外的假山,冷笑一声,“现在说不敢?你倒变得挺快。” 他目光如剑,声音冰冷,“可你已经妄加评论了,还评论地很不中本王的意。” 秦凌烟低头看见那双脚离开了自己,虽是跪着,但心中依旧不服,垂首不做声。 秦岚定定地看着他,转身叹了口气,“你自去领三十板子吧,也好教教你这年轻人,你这脾气,今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哼。”秦凌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起身走出门去。 第十三章 蛰龙出世(3) 秦岚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指点两下,似有些生气,不待发作便化为一声苦笑,他摇摇头望向江安,无奈叹道,“这孩子,连谢恩都不顾,本王可真是把他给宠坏了。” 江安目送着秦凌烟的背影,转头便对上东莱王的烁烁目光,“阿凌此番冲撞父王,却也是情之所至,还望父王不要罚的重了。” “怎么,安儿是在教本王如何做一个君王么?” 江安大惊,连忙跪下,垂首道,“王儿不敢。” 他的头上,冷汗频下。 “哼。”秦岚看了一眼,缓和了声音,“谅你也不敢。” 江安不知东莱王心里如何打算,听出他话中之意,自觉自己僭越了,也不敢抬头,良久听得一句“你且起身”,方才站起。 “你倒是很识相,可比那凌儿强多了。” 秦岚看他这般惊惶,笑了笑,柔声道,“那丫头的意思还用问?不寻死觅活都算是给了本王天大面子了。” 他重新坐回王座,揉了揉额头,“本王可是只有这一个亲生骨肉啊!怎能不随了她的性子?她不愿,本王这个做父亲的,又岂能逼她?” 听到这里,江安心里松了一口气,虽说心知东莱王爱女至深,必然不肯将书瑶轻易与了别人,只是有的时候,圣意难测。 “本王这一生膝下凉薄,只有这一个女儿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来竟有丝丝悲凉。 听他如此说,江安的心头一痛,拱手道,“儿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岚愕然,挥手示意身边的琴香下去,琴香听命,深深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去。他坐正了身子,转头看向窗外,缓缓道,“王儿可不必说,本王都已知道。” 他转过头来看着江安,轻笑,“你也像朝中大臣一样,劝本王再立新后?” 江安见自己的心事被大王猜到,便默然无语。 “慕青王后死的早。”东莱王闭上眼睛,似在回忆什么,眉头轻皱,良久缓缓说道,“有些东西,不是时间久了,就忘得掉的。” “东莱王朝王位之事,”江安跪了下来,“为了东莱,还请父王三思。” 秦岚听闻,蓦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示意他起身。 “这样看来,王儿倒是忠心。”他目光炯炯,盯住眼前的养子,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略有深意,“看来那帮嚼舌根的,是该杀了。” 一股冷气从江安的脊梁窜了上来,使得正欲起身的他又踉跄着跪了下去,他哑然失笑,“莫不是有人在父王面前说儿臣起了异心?” 秦岚略微一笑,不置可否。 “七年前,父王在蓉城红叶林救了江安的命,如此大恩,江安此生绝不敢忘。” 这样的情境,一时间只令他觉得极度恐惧,良久,只能颤抖着报出这样的一句话。 “这世间,恩将仇报之人岂是少见的?” 秦岚斜睨了他一眼,君臣二人就这样沉默着,这样压抑的气氛,使得江安身体僵硬,不敢动上一分。 到底是人心隔肚皮,很多事情,即使是你心里没有想过,可是你却控制不了别人对你的,合理的怀疑。 凝视他良久,东莱王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样爽快的笑声,此时在江安的耳中竟化成刺耳银针,几乎刺得他双耳滴出血来。 他伏在地上,冷汗频下,不敢将头抬起半分。 “哎……”他叹了口气,“其实你又何必害怕?” “还是,你在心虚?” 江安的脑袋嗡嗡的响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抬起头来,苦笑一声,“父王既然信不过儿臣,又何必留我至今?” 秦岚没有答话,睁开眼睛打量了他许久,淡淡说声,“起来吧!” 江安战战兢兢起身,只觉如陷寒冰地狱。 “本王此生没有儿子,这东莱王朝是注定要落于他人之手,与其这样,还不如送与你。” 江安垂首,“儿臣万万不敢。” “王儿不敢,倘若书瑶对你有意,当如何?” 此话一出,惊得江安一愣,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他……只当她是小丫头而已,却忽略了,自己来到这万安宫已是七年了,七年前书瑶十一岁,当真只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小丫头而已,然而七年过去,那昔日的小丫头早已长大,竟也渐通男女之事。 “阿凌对书瑶情深意重。”他低低应答着。 “怎么,长了七年,连话也不会说了。”秦岚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本王只问你,当如何?”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着。 东莱王微微一笑,“月樱国那边,本王自有安排,出兵栖柠,便由你去吧。” 他拱手,“儿臣遵命。” 东莱王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且退下吧!” 江安从永福宫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他在宫门前伫立良久,定了定神,看见一个身影藏于暗处,心知是谁,轻声唤道,“出来吧,洛杉。” 暗处的人影听声,风一般转出,跪于他面前,“王子。” “哎,此时还顾何礼节。”他叹道,抬手示意洛杉起身。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儿,十五六岁的模样,持剑跟在江安身后。 江安此时的脑袋嗡嗡直响,不想与洛杉多说,只是快步前行着。他所住的清心殿,离永福宫并不远,不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清心殿里的丫鬟见入夜王子不归,心里着急,此时正纠在一团,如热锅上的蚂蚁,差洛杉去永福宫门口很久了,竟也不见人影。 江安进殿门后,所有的人心里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丫鬟半夏见王子回来,便急忙煮了一壶清茶,递上前去。 半秋拿出一碟糕点,“王子离开半日了,想必是饿了,吃点点心。” 江安此时的脑袋还在嗡嗡响着,哪里顾得上吃喝,只是茫然发呆,愣愣地坐着,不答话。 半秋见状,疑惑地推了推半夏,皱眉道,“怎么王子被大王召去半日,回来便像丢了魂似的,傻了?” “喂,我饿了。”洛杉耷拉着脑袋,愤愤地向着半秋说道,便伸手去抢半秋手中的盘子,“被你们差去等王子半日,都饿瘦了!” 半秋一个不留神,便被他抢了过去,她追着他厮打,叫道,“王子还没有吃呢!”洛杉不答话,只是嘿嘿地笑着,他虽年幼,但武功高强,半秋哪里抓得到他,只得气哄哄地瞅着他。他一口塞一个,朝着她嘿嘿笑道,“半秋做的糕点就是好吃!” 半夏见他们闹了起来,微笑着在一边观赏,她一边脱下江安的外衣,一边柔声问道,“王子今日脸色不好,可是受了大王的责骂?” 江安冲她一笑,“原也没有什么,只是大王怀疑我有异心而已。” 此话一出,清心殿里顿时一片寂静。半秋也不再去追打洛杉了,洛杉嘴里还填着糕点,咕嘟一口咽下去,被噎得直翻白眼。 “那王子是怎样回答的?” 半夏也着实吃了一惊,勉强镇定问道。 “还能怎样回答?”江安伸了伸懒腰,“真心也好,异心也好,父王应该知道的。不过,这可着实吓了我一跳。” “哼,”洛杉冷笑,“不知是哪个嚼舌根的,若被我听到,定将他千刀万剐!” “罢了罢了,”江安摆摆手,淡淡说道,“嚼舌根的人多了去了,父王清楚就好,过段日子,我可能要去出兵栖柠。” 半秋听了这话,心里一紧,不禁淌下眼泪来,她抬起头,“王子是要离开我们了?” 江安见她流泪,心中不忍,便又柔声哄起她来,“别哭,最多几个月,打赢了我便回来了。” 洛杉不屑,拌了个鬼脸,“半秋就知道哭,就知道哭,还轮不到你,该哭的是瑶华公主才是!” 江安一愣,摸到怀中的锦囊,有些尴尬,他向着洛杉,不可思议地问道,“连你也知道了?” 半秋听了,破涕为笑,连跪在地上为他揉腿的半夏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掩面指着江安打趣道,“大家都知道了,就我们王子不知道!” 一时间,清心殿里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江安竭力制止,所有的人笑得开心,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江安此时只得闹了个大红脸。 第十四章 蛰龙出世(4) 当夜,江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半夏铺好的床铺倒是舒服,甚至还贴心地将那锦囊放在他的枕头边,也许是今日与东莱王的一番谈话惊到他了,平日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的江安,今夜竟难以入眠。 直到二更时分,他才沉沉睡去。 自从七年前江安来到东莱国万安宫时,便很少做梦了,今日却不知怎的,离奇地做了一个梦,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梦,只是某些过去场景的重现而已。 梦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它不由人控制,总是时不时地冒出来,提醒着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恨,或者是那些你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过往或将来。 七年前,江安十三岁。十三岁之前,他住在青川竹海的尘夜谷。 青川竹海,位于东莱中部锦凉城,如它的名字一样优美,那是竹子的海洋,世外桃源般地存在。幽静的尘夜谷便隐没在着浩瀚的竹海之中。那里隐居着古老的江氏一族,与世隔绝,古老的传统,古老的民族,古老的文化,古老的一切。 听父亲江云说,江氏一族是创世之神的后代,隐居尘夜谷世世等待,就是为了了结那个七千年前种下的孽缘。至于那个孽缘,朦胧之中少年时记得父亲讲过,只是现在早已淡忘许久了。虽然有些神话时代传承,但时间久了,少不了有人添油加醋,模糊了它本来的面貌。 这些事情,江安原本是不以为然的。但东莱圣元二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夜,那个尘夜谷的浩劫,化为一抹血色,刻在他心里,久久难以淡去, 那些创世之神的传说,那些跨越千年的等待,原本并没有人去论及它们的真假,只是在那一个月色明媚的夜晚,堪称世外桃源的尘夜谷,等来了命中注定的魔星。 一个身着红衣的妖冶女子,轻纱遮面,手执长鞭,赤脚走进尘夜谷,长鞭所指之处,生长起翠绿的藤蔓,流着绿色的汁液,追逐缠绕着族人们,那绿色的汁液所到之处,族人们如清晨的露珠般消融,蒸发在空气里。 火光中,他的父亲江云递上江氏一族世代供奉着的传世之剑------追风,将他推到死亡藤蔓编织的落网之外,大声呼喊着,“安儿,逃啊,不逃出去的话,不逃出去的话……” 寒风烈烈,他听见那个声音戛然而止,他拼命地往前奔跑着,斩断那些可怖的藤蔓,不敢回头去看上一眼。 从那以后,他的眼里,心里便充斥着一片绿色,挥之不去。 他一直奔逃着,走出了青川竹海,一路南下,来到蓉城。 十三岁,那年,他刚满十三岁。 那样浓烈的红色和绿色交织着,在他的心上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那些血与火的颜色,那个妖冶女人闪着绿光的诡异眸子,闭上眼睛就看得见啊! 那样浓烈的颜色,一闪而过,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紫纱,一双清丽的眸子,黑白分明,几乎要滴出水来。 那样让人心绪平和的魔力,使得他的嘴角都弯了起来。 那个穿着紫色轻纱的女子在蓉城红叶林奔跑着,跳跃着,轻笑着,对他招手:“穆宇哥哥,快来抓住我啊!” 他放下了追风,就一直那么追着,追着,直到沂水河畔,她蹲在那里,将手伸进河水里,呆呆的,他来到身边,她轻巧地笑着,一把扬起水花,撒得他满身都是,她跳开,笑的更加明媚了。 春日里,她一曲笛音,水中游鱼聚于身侧,林中姣蝶停滞流连,她就那样在红叶林里转着圈,玲玲笑语。 那样的情景,定格在他的脑海里,如高山上千年的积雪,经久不化。 七年之后,睡梦中的江安,嘴角勾出一抹新月。 世间万物,往往如此,一切越美便越会改变。 那妖冶的红衣女子鬼魅般笑地咯咯,绿色的藤蔓缠上了他握剑的手,他挥剑斩断,对身边的一抹淡紫大吼,“滚开!” 他就那样凭空划过了一剑,一剑割开她胸前的紫纱,那紫色的眸子里闪出一丝惊恐,他推了她一把,她踉跄而倒,脚上被藤蔓缠满。他挥剑斩断,“要是还不走,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似乎有些害怕,飞身而逃。 那红衣女子手里的长鞭缠上了他的脖子,越勒越紧,他喘不过气来。 笛声悠扬,春风般和煦,传进耳畔,那长鞭一松,他跌落在地上。 她一袭紫衣,自林中踏叶而来,笛声悠扬,奏一曲《生生醉》。 红衣女子眼中出现了难以觉察的神色,定在那里,不能移动半分。 她将他扶起,他声声喑哑,小心!女子惊得回头,那绝美的容颜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血滴在他的脸上,温热潮湿。 那一瞬,江安从梦中惊醒,他直直地坐起身来,靠在床头,久久不能言语。 汗从额头流下来,气息都开始乱了起来。 “半夏?”他微微喊了一声,黑暗中无人应答,叹了一声,知道她们可能睡得正香,也不便打扰,躺了下去,合眼却久久不能安眠。 阿薇,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是一片崭新的的大陆。跟所有飘渺的传说一样,有个看似虚无的名字:月华。 如月初升,世世繁华。 这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人们心里美好的愿景罢了,事实上这个名字的由来,并没有所谓的如月初升之意,只是因为它的形状像极了天上的一轮残月。 有宫殿之壮观,谓之华;有风景之秀丽,谓之华;有美人之婀娜,谓之华。 于是便有人在那月字后边,加上一个华字,来称呼生生世世居住的地方。世代流传,到了东莱国圣元年间,已被天下人所接受。这便是月华大陆。 月华大陆上,鼎立着三个国家,北方东莱,南方栖柠,中部便是月樱了。三国互相接壤,但中间却空出了一片土地,仿佛破了个洞般,残缺不全。 那是一块很大的领地,却没有国家想要占领。 那是一片名为伊纳布特的沙漠,寸草不生,终日风沙弥漫,被称为“死亡之海”。 曾经有人说,在那里看,到了一片湛蓝的海水,水里湛蓝湛蓝的,像死神的眼睛般空洞无力。 也有人说,在那里,看到了一座仙山,巍峨耸立,直通九天之上,山上云雾弥漫,有美貌仙女在层层峰峦之中翩翩起舞,衣袂飘飘。 更有人说,若是在人间作恶多端,灵魂便会化为孤魂,无法进入轮回,便只能被封印在死亡之海里,受尽烈火焚烧之苦,直到永远。所以那里怨气凝结,恐怖异常。 诸多的传闻,被一些闲人们传得神乎其神,仿佛他们亲眼看见过一般。 然而事实却是,从几千年前开始,便有胆大的人走进死亡之海,几千年过去了,却不见一人回来。 终于,没有国家愿意承认那片沙漠是自己的领土,偌大的一片土地,俨然成为了无主的地方,自成一片。 世人皆谓北方东莱国富庶,民风淳朴,文化繁荣。 世人亦知南方栖柠国兵强,民风彪悍,常存统一之心。 而那月樱,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月樱国注重礼仪,耽于唯美,素来不喜过问争端之事。只是月樱国人重巫术,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连创许多神迹,甚至于撒豆成兵,使得其他国家颇为忌惮。 东莱国国富民强,国都万州东边有城名金华,其富庶繁华,为月华大陆各国所神往。 事物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往往会走向另一个极端。金华最为富庶的街道朱雀大道上,金碧辉煌的酒楼里,有的是富商为尝佳肴挥金如土;明灯高照的妓馆里,有的是倾国美人百媚千娇,多得是贵人一掷千金为博佳人一笑;门庭若市的赌场里,有人时来运转一次出手便一生逍遥,更有人一着不慎散尽几世家财。而在这些繁华的背后,仅仅是一街之隔的白虎街上,便有人寒风仍单衣,伸手乞活命。 东莱圣元二十八年六月十五日夜。 金华城白虎街的一家寒酸的客栈里,老板娘叉腰谩骂,黄豆般大小的灯光下映照出老板讨好的脸。 那老板年龄大约三十岁,看起来却已有五十,两鬓竟有些许白发,此时他正佝偻着身子清洗白天的剩下的盘子,蚊子嗡嗡地在他身边,惹人心烦,却又对它无能为力。 今日来了一帮游侠儿,不知何故在饭食里吃出了芝麻大的小虫,便发起脾气来,砸了许多的桌椅,他们自然不敢与那些人起争执,也只得陪着笑脸,又花了些许银子,才逐渐平息,店倒是保住了,只是,这段时间的生意算是白做了。 他边洗碗边叹气,想到朱雀大道上的那些大老爷们出手之阔绰,一次出手便够得他们享用一生,竟有些怨恨。 身后的妻子不知道在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他也无心去搭理,只是用力地去洗着那些餐具,可不要因为什么,再出乱子。 “孙老头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老娘说话?”老板娘又揪起他的耳朵大喊起来。 “哎呦,哎呦,你轻点……”他抬起沾满油脂的手阻挡着,试图让那女人放手,推开她后,匆忙摸着自己的耳朵,嘟囔着,“臭婆娘真是不知轻重!” “哼,臭婆娘……”他就这样嘟囔着。 “你骂老娘臭婆娘?老娘还没怪你…….” 眼见那女人就要发飙了,他赶忙往前厅一指,“你听,有人住店!” “想骗我,你个死老头子想骗我!这么晚了……” 笃笃笃,好像是有人在前厅敲柜台的声音。老板娘的耳朵早已被训练地可灵光了,听见这个声音,知道是财神爷来了,一个箭步窜进前厅。 前厅里站着两个身着黑衣,戴着斗篷的男子,一个年纪稍长,胡须花白,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另一个却完全是一个调皮小童的样子,嘻嘻哈哈,目光不安分地流连着。年纪稍长的那个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他用手在柜台上敲出有规律的声音,“笃笃笃……”,那身后的小童环视了客栈一圈后,一脸埋怨。 “哎…..客官,来了!”老板娘从后边转到前厅,声音拖得长长的,她搓搓手,陪笑道,“让二位久等了,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都这个时候了,鬼才打尖呢!”那小童不满意地瞅了老板娘一眼,嘟囔道。 “瞧这位小哥说的……”老板娘顿感尴尬,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憨憨陪着笑脸。 年长的男子微笑着,向她点点头,“住店。” 他抬手,拿出一锭银子,放于柜台上,那白花花的银子闪地孙老板娘的眼睛都花了,她一把将那银子握于手中,擦了又擦,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又依依不舍地放下,尴尬道,“客官,您看这小店…..您就给点碎银子吧,我这小店实在是找不开.。” “不用找了。”那男子微笑着挥手。 老板娘的眼睛顿时直了,仿佛没有听见般,直直的愣在那里。 “都说了,送给你了,还不给住店?”小童见她这样,没好气地说道。她猛地清醒般,拍了自己的脑袋一把,赶忙将那银钱收于袖中,陪笑着领他们上楼去。 “您真是个大好人!”她一路上都这么说着,“您一定会有福报的!” 那男子微笑,叹道,“这年头虽算安定,但生意也不见得好做,真是苦了你们了。” 老板娘听了,鼻子酸酸的,竟是有些感动,一路上又不免唠唠叨叨地抱怨一番。 进了房间之后,那小童将背上的包裹往床榻上扑通一扔,大声嚷嚷道,“师父,我们有的是钱,为什么不住朱雀大道,却要来这么个破地方!” 第十五章 蛰龙出世(5) 夜色如滴入湖中的墨汁,散化开来,越来越凝重,蒙蔽了那熹微月色。平道长于房中踱步,随手推开一扇小窗,向外望去,白虎街上的人影渐少,无人去在意这间寒酸陋室中的一对师徒。 “呵。”他闭上眼睛,冷笑一声,空明眼,他攥了攥拳头,魔族,难道魔族也插手此事?两百年前预言成真,水宫中烟月独逝,白莲含恨而终。时光流转,转眼又是两个轮回,海神口中两百年的复生之期,在这一片新的大陆中,又将成真么?昔年定海七星坠落之地,青川竹海尘夜谷遭劫,魔族空明之术现于月华,圣女一脉白璧莲心舒慕青与东莱王结缘,诞下女儿瑶华公主,此间种种,成山雨欲来之势。“哼。”平道长喉间发出一声冷哼,蓦地眼神一凛,回身望向自己的徒弟。 青弗此时拎起茶杯倒了杯茶,见平道长回身,便乖巧地送到他面前,“师父,一路匆忙,您说了半天也口渴了,喝口水吧!” 平道长微笑着接过那茶,细心地吹了吹漂到杯口的茶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将那杯茶置于一边。 他抬眼看着青弗,若有深意地笑了笑,眼中掠过一抹悲凉,回首往事,缓缓说道,“青弗,你可记得,你到我身边来,已经多少年了?” 青弗眼睛有些湿润,沉声答,“弟子五岁跟着师父,今年已弱冠,想来也是十五年了。” 平道长端起着茶杯,在手中把玩着,“今日你且凭心而论,为师待你如何?”不知为何,平道长此时抬头盯着青弗的眼睛,脸色越发越凝重了。 “师父今日如何问起这话,让青弗好不习惯。”青弗嗔笑道,看着师父这样的神色,他的脸色越发不自然,只得转过身去,巧妙掩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起来。 “你且说说。” 听着平道长坚定不移的语气,青弗轻声,“师父待我如亲子,对我恩重如山。” “你待师父如何,或是你将待师父如何?”平道长轻声,声音中透过一丝嘲讽。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青弗自当一生待师父如父。” “为师也愿当你说的是真话。”平道长拿起那杯茶,放于掌中细细拨弄,目光流转,却始终没有要喝下的意思。 他抬眼,目光忽的转为严肃,将那茶杯置于青弗眼前,“所以,你还是要为师喝下这杯茶?” 青弗微笑,身形轻巧,想要夺过平道长手中的茶,奈何平道长手腕翻转,避过,仍将那杯茶放于手中狎玩,青弗心里一惊,停下手来,调笑道,“原来师父不愿喝茶,害得徒儿白忙活一场。” 平道长嘴角绽出了笑颜,“哦,是么?”,他抬手,将那杯茶一点一点泼于地上。 青弗的脸色骤然变成了死灰色,那些茶水滴在地板上,泛起白沫,不一会竟将地板腐蚀出一个大洞,平道长抬头,依旧微笑地看着他。 他冷笑一声,身影一提,蓦地跳开,与平道长拉开距离。 青弗身体轻灵,一瞬间位于墙角,反手从身后拔出明晃晃的长剑,“刷刷刷”凌空三剑,截断了可能来自前方的任何攻击。 “你早就知道了。”青弗冷笑一声,对方坐于床上,非但没有任何攻击,甚至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青弗知道眼前之人的实力,持剑在手,生怕自己有半分疏忽,眼前的人便忽然跃起,直取自己性命。 平道长坐在床上,目光悠闲,仿佛并不在意眼前的人儿做了什么,只是轻轻将那方才盛满毒液的茶杯放于身侧,目光这才移到跟随自己十五年的徒弟身上。他目光温和慈祥,在青弗的眼中,却是那般高深莫测。 赫然发出一声长叹,“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平道长站起身来,惊得青弗后退一步,撞上客栈简陋的墙壁,他心中恐慌,持剑的手微抖,额角甚至要滴下冷汗来。平道长盯住徒弟那熟悉的眼睛,叹口气,“佛家有句话……”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年轻的孩童模样的男子蓦地转头一声轻笑,将剑竖起,持于自己眼前,啧啧道,“师父又来说教了,十五年了,徒弟听师父的说教,早已听得耳朵生茧子了。”他目光流转,一抹悲痛转瞬即逝,冷笑一声,凄然道,“师父可知道,有的路,一走便是一生。” 平道长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只是缓步走到门口,探出头对着店小二柔和地喊了一声,“小二,加点茶水。” 那店小二屁颠屁颠地奔过来,留一声长长的“来了------”在走廊里渐渐飘散。他进来看见屋里的景象,年轻的黑衣男子于角落里持剑,目光如电地刺向他,便打了一个冷战,回头迎上平道长慈祥的目光,便安心地加了茶水,回头撂下一句嘀咕,这年头,怪模怪样的人还真不少见哎! 他于桌前倒杯茶水,静静坐于椅上,喝口水,淡淡说道,“若是你今日死在这里,便也全了你方才的那句话。” 青弗的眼里掠过一阵恐慌,面前的人越是不动声色,越是给他山一般的压力。 “的确,信仰在每个人的心中,是不同的东西。”平道长喝一口茶水,目光并没有望向身侧的徒弟。“只是,为了所谓的信仰,来加害无辜的人,便是不可饶恕的了。” 话音未落,那青弗手中的剑便咣当滑落,嘴角涌出一丝鲜血。胸口传来的剧痛使得他踉跄着倒在地上,他并未看见平道长出手!震惊地撕开胸前的衣服,一条肉眼很难看见的银线贯穿了他的胸膛,而银线的那一端,连着平道长手中的茶杯。 他一惊,迅速捡起掉落的剑,想要挥手将那细细的银线斩断,不待他行动,手腕便传来揪心的剧痛,又一条银线缠绕上了他的手腕,勒紧着,细细的血丝将那银线染成了红色。 他转眼看着平道长,他依旧在悠闲地喝着茶,仿佛这一切没有发生过,而那茶杯上缠绕着的银线,却牵动着墙角男子的生命。 青弗苦笑一声,心里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平道长抗衡,只得靠在墙上,银线穿透的地方,留下大片大片的血渍。 他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抬手捂住前胸,费力地咳嗽着。 他抬头,“师父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平道长冷笑一声,“你是从什么时候认为为师没有发现?” 青弗转头苦笑一声,“果然是活了三百多岁的平道长,一切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平道长转眼望向自己的弟子,只见青弗那孩童般的容颜渐渐变化,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样子。 “栖柠国的缩时之法。”平道长眼中露出了少见的惊异神色,啧啧称赞,“果然精妙。” 平道长方才站起身来,袖手拂去,那些银线忽的从男子的身体中拉出,用力过猛使得他的身体向前倾去,青弗将剑插于地上,胸口一闷,又吐出一口血来,顺着剑柄滴滴滑下。 “哼,”平道长眼神轻蔑,走到男子面前,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青弗,你瞒得师父好苦。”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眼光忽的略向窗外,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沉思许久,“用缩时之法将自己的身体封印成一个小孩子的样子,如此说来,你来到为师身边也以年近三十?”他冷笑一声,自嘲般,“可惜,为师这双三四百年的老眼,竟是错看你了。” 青弗邪邪地笑着,低声唤一声师父,那一声,像极了十五年前,那拥有明亮眼眸的孩子来到他的身边,稚气地唤一句,“师父。” 那样的声音,使得平道长略微迟钝,他终于回过头来,看着身边重伤的弟子。然而就在他们视线交会的那一刹那,青弗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白眸黑底!那样空洞的眼神,看得平道长一丝晕眩,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雪原,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生机,他就那样呆呆地愣在雪原里,不知何去何从。 青弗扶剑挣扎着站起身来,声音沙哑,“师父,我原是不想杀你的,奈何得到命令,”他眼眸低垂,掠过丝丝惊惶,提剑在手,看着平道长熟悉的容颜,十五年相伴的情境,瞬间在眼前掠过,一时间,举起的剑在空中停滞,竟是迟迟下不了手。 此时的平道长的嘴角弯起,道一声,“原来是空明眼,你可真能给为师惊喜。” 青弗一惊,知道自己错失良机,却也不怎么后悔,反而笑道,“也罢也罢,”手中的长剑蓦地滑落,他跪倒,“徒弟今日叛离,犯下欺师灭祖的大罪,请师父杀了我吧!” 平道长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径自走到桌边,提起方才店小二新加的茶水,向着青弗迎头灌下。 淋漓的温水沿着青弗的发丝流下来,将他的头发浇地缠在脖子上,他只觉头上微热,便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师父。 “你何罪之有?”平道长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停住迎头灌下的茶水,眼神清冷,“为师知道你是栖柠人,人人都爱自己的国家,这原是没有错的。欺师灭祖,如今,为师不仍然健在么?” 闻此,青弗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平道长,水从他的额前流下,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平道长此时是什么表情。只听得他说道,“只是,国家之间的事情,千头万绪,不是常人能够理得清的,而那些所谓的信仰,很多也不过是骗骗小孩,愚弄众人的把戏而已,却偏偏有人信得很真,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当然,我们无法约束世人的心魔,为师只是希望你能看清一些东西,莫要让一腔热血,变成一句玩笑。” 平道长停手,将那茶壶撇于桌上,转身不再看身后的青弗,他闭上眼睛,声音低沉,“道家若非必要,不沾杀戮,我今日不杀你,修道之人,不过问人间世事,你既是栖柠人,选择为栖柠王室尽忠,尘缘未了,自然与道无缘,亦与为师无缘。”他略微转头,“你的空明眼,师出何门?瞳术并不是月华大陆的术法,其来源久远,非等闲之辈所能驾驭,传你空明眼之人,你可注意了。” “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那平道长早已出了房门,留下青弗一人在空空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他的身体,突然倾倒。 十五年相伴,十五年恩情,便在今夜草草结束。摧毁远远比建立来得更快。而这一切,在他十五年前来的时候,结果便早已注定,不是么? 他躺在地上,看着雪白的房顶,心里仿佛有一丝东西被抽走了,翻过一阵苦涩,他闭上双眼,苦笑一声。值得吗?他听见心中一个声音在问着自己,值得。他这样坚定地回答着。值得。他的确不曾后悔过,只是当自己终于迈向那个十五年前就早已写好的结局时,心里涌起的,竟还是如此苦涩。难过么?他心里嘲笑着自己,如此不忠不义之人,说起难过,那也是活该吧。 平道长下楼,来到前厅,看见那老板娘还在和老板唧唧喳喳斗嘴,笑了声,敲了下桌子示意。 那老板娘听闻,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问一声,“客官,何事?” 他抬手,甩下一锭金子,“我的徒弟受了伤,麻烦两位请大夫前来,照顾一二,房间里包袱中有百两银票,便算是酬劳了。” 那老板和老板娘一瞬间的神色,精彩地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二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扔下一枚金子扬长而去,良久那老板方才反应过来,对着背影感激一句,“多谢恩人!” “如今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一声叹息随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暗黑的夜色里。 第十六章 蛰龙出世(6) 且说那日秦凌烟挨了打,东莱王倒也仁慈,量他受伤,行动不便,便许他在万安宫落水阁内暂歇一段时日,等养好伤了再回万州王府。 那些执杖的宫人们,下手却不怎么留情,秦凌烟虽是自诩为皮糙肉厚,也落得几日下不了床。 那日之事,秦凌烟想来心里便一阵愤恨,前思后想也找不出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唯一的答案便是,大王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之类云云。 “哎呦,你轻点!”他一声痛呼。 为他擦药的宫人听他如此说,有些害怕,忙停下手来,声声道歉。 秦凌烟哼了一声,闷闷趴在床上,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心里念叨着,还是自己王府的人儿用的贴心。然而此时更令他心里愤愤不平的是,东莱王所说公主和亲之事。“哎,阿瑶。”他长叹一声。 自己赌气去领三十板子后,永福宫里留下的只有江安一人,也不知他能否劝说东莱王打消这个念头。 秦凌烟心里着急,便唤自己的心腹沙宿去江安的清心殿打探一番,那灵巧的少年微微一笑,便匆匆离去了。 他闭目趴于床上,听门前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心中正烦闷着,听人来打扰,一时心头火起,厉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不经通报,便擅自闯…..” 忽听少女玲玲浅笑,他蓦地睁开眼睛,见床边秦书瑶掩面浅笑,嘟起嘴来,“几日不见,堂兄却是连我都凶呢!” 他顿时有些尴尬,连忙拉紧被子将自己的身体掩盖起来,动作突兀,竟是惊得那擦药的宫人打翻了药盒。那宫人惊呼,忙跪地求饶,“大人饶命!” “你快下去,下去!”他不耐烦地朝那宫人摆摆手,支他离开。他颤颤巍巍地捡了散落的药盒,方欠身离去。 “堂兄可真是见外!”少女纤指点着他,笑道,“如今我进你这落水阁,也是须通报了。” 他于被子中翻了个身,想要撑起身子,却被秦书瑶一把按住。 他推开她的手,仍然坚持着坐了起来,尴尬道,“公主说的哪里的话。” 少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还说不见外呢,万州城主!” 那一眼半嗔半怒的风情,秦凌烟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一时间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堂兄!”她轻轻地推了他一把,眼里充满了担忧,“那个……疼不疼啊?” 被她这么一推,他方才回神,连连摇头,“不疼不疼,堂兄皮糙肉厚,简直和挠痒痒一样!” 她听他这么说,跺了跺脚,嗔怪道,“没个正经样!” 秦凌烟见她埋怨,只是垂着头闷闷傻笑。也不知何故,从长大以来,他看见这个堂妹,便是经常无缘无故傻笑。 她低下头来,轻轻嘱咐道,“堂兄以后莫要惹父王生气。”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紫涵,她乖巧地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瓶,放于案边,连声笑道,“公主闻得城主受伤,特意送上药膏,还望城主早日养好身子。” “堂妹费心了。” 秦书瑶坐了下来,看着秦凌烟,喃喃,“你是为何惹了父王?” 秦凌烟念她还不知月樱王求婚之事,怕此时说出徒添烦恼,便随便找了个不敬大王的借口搪塞过去。书瑶听他这么说,免不了埋怨他性子急,说话没个轻重。他一直笑呵呵的听着,心中只觉如沐春风,醉醉然,实际并未听进去多少。 只听她小心翼翼问道,“那……王兄安好?” 他抚掌大笑,“江安那小子凡事皆深思,最懂明哲保身,在大王面前步步小心的,能出什么事?” 书瑶沉吟道,“我想也是如此。” 她戳着他的脑门,“那堂兄还不学着点!你若是再如此冲撞,总有一日会被抓出去杀头的!” 秦凌烟不屑地哼了一声,掖了掖被角,“你莫要吓唬我。” “哼。”秦书瑶赌气地哼了一声,“你且好好养伤,我也不叨扰你了,过几日,你伤好了我再来瞧你。” 她又将自己带来的药品的功效细细解释一遍,方才安心离去。 秦凌烟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嘴角含笑,“嘿,这丫头……” 她离开不久,沙宿便从清心殿回来,传江安王子的话,告知他那日永福宫发生之事以及公主一切安好,他这才长长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东莱王朝国都万州城万安宫清心殿。 东莱王子江安于后院中练剑,其剑法取自十三岁之前在尘夜谷中习得的江氏追风剑法,来到万安宫之后,博采东莱各门高手之长,加之江安本身又及其刻苦,不过二十岁,剑法武功也可圈可点。 那日江安练剑正为起劲,突然听得院中假山后有些动静,想起近几日总觉有人暗中监视,眉头微皱,便停下来,沉声问道,“何人?” 两只雪鸢从假山后飞出来,江安一惊,随即嘴角轻笑,心知是谁,柔声唤道,“王妹何故藏于假山后?”他转头瞪了身后的洛杉一眼,咤道,“公主既来,何不早报?” 洛杉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秦书瑶一人从假山后出来,两只雪鸢听话地降落,停在她的肩头,她上前一步,急急说道,“王兄莫要怪了洛杉,是我不让他报的。” 洛杉笑呵呵地看着江安,接过他手中的剑,便暧昧地使了个眼色,退了下去。 江安看到他那个眼色,想起那日东莱王的一些话,不觉有些尴尬,心想,也不知书瑶看见了没。 秦书瑶这才浅笑,欠身行礼,“王兄安好。” 江安抬手让她起来,问道,“王妹为何一清早便来清心殿?” 面前的女子莞尔一笑,“无他,只是昨日见父王唤了王兄,特来问问,东莱最近可有要事?” 江安抬手,其中一只雪鸢听话地飞来,停在他的胳膊上,梳理着羽毛,“王妹的雪鸢是越来越机灵了。” 书瑶脸一红,道,“王兄别再逗我了,今日我一大早过来,想着王兄可能未起,心中忐忑,到了之后发现王兄练剑,怕扰了兴致,便在旁观看,却不想被发现了。” 江安打个手势,便携着书瑶往里屋走去,一路上他摇着头,“要说是要事,便也算吧!那栖柠国又犯边境,可真是令人头疼。” 秦书瑶听此话,突然走在江安的前面,露出了小姑娘般明媚的笑容,“那卫灵将军可有的忙喽!这打仗之事,有了卫灵将军,肯定不怕栖柠的!” 江安拍拍她的脑袋,宠溺地说道,“卫将军年纪大了,父王命我这次替他出征。” “什么?”听得此言,书瑶的脸顿时变成了死灰色,她看着江安,声音有些颤抖,“这……怎么可以?” “哦?”江安做诧异状,“那王妹说说怎么个不可以法?” 秦书瑶一时失语,转过身去,一跺脚,赌气说道,“我不管,我找父王去,就是不可以!” 江安看着面前转身的小姑娘,扳过她的身子,笑道,“王妹胡闹了,此等大事,父王早已深思熟虑过了。” 书瑶此时心里仿佛是被人揪紧般,她紧紧地绞着手里的丝帕,忽的转身抱住江安,江安见她如此,心里一惊,却也不好推开,只得这样任她抱着,虽说二人从小长大,被小王妹这样抱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此刻,江安的心觉得有些淡淡别扭。良久,他拍拍她的背,柔声道,“不过是出征,很快便能回来的,王妹莫要担心。” 她抬起头来,眼里泛起点点泪花,朝江安嚷道,“打仗那么危险,王兄……” “这么说来,王妹是认定我会打败了?”江安伸手捏捏她的脸蛋,打趣道。书瑶涨红了脸,争辩道,“才没有呢,王兄战无不胜!”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喽?” 听他如此说,书瑶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放开他,只顾低下头绞弄着自己的手帕,喃喃道,“父王可真是……这种小事情,也用不着王子出征吧!” 她的嘴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女子的哭声自清心殿门口传来。 女子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踩在青花石的地面上,踏出清脆的响声,见了院中站着的两人,蓦地跪下,掩面痛哭,一把拉住秦书瑶的衣衫,声音沙哑,“公主…..” 江安认得那是书瑶的贴身侍女,皱了皱眉头,“锦雀,起来说话。” 书瑶此时被唬地一愣一愣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赶忙弯下腰去扶锦雀起来,奈何锦雀却一直跪在地上,任她如何拉,就是不起来。 江安见状,只得蹲下来,问着面前痛哭的女子,“你说,什么事情如此悲伤?” 锦雀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声音断断续续,“回王子的话,今儿,今儿…..紫涵去了……” 此话一出,秦书瑶脸色刷白,猛然一口气心中郁结,气息紊乱,手帕掩面,竟吐出一口血来。江安忙扶住几欲扑倒的秦书瑶,怒咤锦雀,“锦雀,不要说了。” 江安握着秦书瑶的手,只觉的她手脚冰凉,朝里屋大喊,“半夏,传太医!” 秦书瑶泪眼朦胧,却坚持着问道,“锦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锦雀被她吓得不轻,抬头看见江安的神色,不敢再说一句话。 “你说……紫涵死了?”她喃喃,“紫涵死了?” 锦雀眼中带泪,又胆怯地看了江安一眼,啜泣着,“嗯。今儿一早,我去紫涵房间,便见她躺在那里,没了呼吸。” 秦书瑶闻得此言,顿时气血上涌,脸色煞白,一时间竟支持不住,晕倒在江安怀里。 江安大惊,忙将她打横抱起,向里屋冲去。 公主于清心殿晕倒,江安急急忙忙请了太医之后,差人将此事告知东莱王。 东莱王闻此,自是担心地不得了,匆忙赶来清心殿。 来到榻前,见女儿昏迷于床上,脸色苍白,一边的太医忙忙碌碌救治公主。 心中焦躁,脸色铁青,忙问江安,“这是何故?” 江安蹙眉,“回父王,书瑶身边一个丫鬟名唤紫涵的,不知何故,今日去了,公主伤心过度……” “紫涵…..”秦岚沉吟一番,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良久默然无语,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苍白的女儿。 太医一针扎于书瑶眉心,只见她咳嗽了几声,微微睁开眼睛。 “父王……”她一眼看见了眼前站着的东莱王,轻声唤道。 秦岚见她醒了,忙坐于床前,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扶起,她在他怀里轻声咳嗽着,全身无力。 他目光转向太医,那留着白胡子的太医拱手道,“大王放心,公主无碍,只是体弱,受了些许刺激,休养几日便无事了。” 东莱王闻得此言,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转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叹一声气,“你可把本王吓坏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流下泪来,“父王!紫涵死了,紫涵死了!紫涵自小同我长大,今儿死了!”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秦岚的衣襟上。 江安见状,摆手令太医出去,自己也默然退下。 秦岚见她哭得伤心,心里有些愧疚,便抱她在怀中,低声道,“是父王对不住你……” 书瑶诧异,抬起头来疑惑地盯着他。 “哎,不曾想紫涵这丫头性子如此烈,”他说道,“是父王对不住你。” 秦书瑶听他这么说,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难道是父王杀了她?” 秦岚摇摇头,“昨夜见她一人深夜于永福宫前鬼鬼祟祟,捉住审问了一番,见她年幼,想也不知道什么,便放她回去了。”他长叹一声,“想不到这孩子性子这么烈,竟…..哎!” 秦书瑶听他如此说,眼泪更是大雨般倾泻下来,全身颤抖。 东莱王心中一痛,柔声道,“是父王对不住你,你可怪我?” 她心中难过,却还是拼命地摇头,“都怪我平日里纵着她,骄纵惯了,受不了一点人言……”她将头埋进膝盖里,呜呜地哭出声来。 东莱王知道她嘴上说着不怪自己,但心里依旧难过。见她哭得伤心,虽说是心疼,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软言安慰道,“改日,父王给你再挑几个伶俐的丫头?” 忽听殿外一宫人声音响起,“大王。” 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打扰,东莱王的心中很是不耐烦,沉声道,“何事?” 那宫人听得大王的声音里满是不悦,心里惊惶,奈何事情紧急,也只得硬着头皮报上,“宣武将军回朝,现在永福宫等候。” 宣武将军?秦岚皱了皱眉头,心知其为边疆之事而来,看着怀里的女儿,心想多陪她一会,正欲回绝,只见书瑶泪眼婆娑,轻声道,“父王国事要紧,女儿自会养好身子,不让父王忧心。” 东莱王亦知因为紫涵之事,无论如何,秦书瑶对自己都是有怨,想必此时不愿多说,便只好长叹一声,唤江安等人进来,叮嘱了几句离开。 江安进来,知道那名唤紫涵的丫头自小服侍书瑶,二人情同姐妹,如今转眼便是没了,书瑶心中自然是苦闷。他知道自己也不怎么会安慰人,若是留下来,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只好唤半夏前来陪着公主。 真是世事无常,前几日还见紫涵那丫头活蹦乱跳,如今才几天的功夫,竟然为一件小事想不开吞金自杀了。他叹了一口气,怪也只怪那丫头福薄命薄,不是世上人罢了! 第十七章 蛰龙出世(7) 却说那寒酸的客栈里,老板和老板娘无缘无故收了从天而降的钱财,乐得合不拢嘴,一家人对于平道长所托的青弗,自然是悉心照料,青弗身上的伤,原也不重,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好了一大半。感谢了那客栈的老板一家之后,便背上行囊,出发了。 那日与师父分别后,青弗心知此时便是恩断义绝,平道长云游仙山,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见。 十五年的恩情,弹指一挥,竟是烟消云散。青弗的心中,泛起酸楚。他苦笑一声,走出客栈便解除缩时之法,回归中年男子的面貌,此时的他,已经是年过四十。 自他二十六岁以缩时之法化为五岁小童的模样,于雪地里扣开那仙山上的柴扉时,平道长便被那双清亮的一尘不染的眸子打动了,从此,便是生命中漫长的十五年追随,只是,他欺骗了平道长十五年,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欺骗了他十五年。 如今,早已恩怨断尽,此生无缘。只是今后的路,还得一个人走完。 他伸手整了整身后的行囊,在繁华的金华街道穿梭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忙奔波,没有人去注意路上这个平凡的男人。 他走在繁华的朱雀街上,凌厉的目光一瞥,便看见那栋建筑,气势恢宏地如王宫一般,金丝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花影月来”。他喃喃地念着这四个大字,嘴角划出一抹浅笑,心知这便是自己寻找的处所了。 那是自古以来极为普通的场所,多少风流才子乐于流连其间的场所-----妓馆。但眼前的这间妓馆却不是人们所熟知的那种,在繁华的街道上,一群涂脂抹粉的女人风骚地站在门前,手中丝帕轻舞,“公子,快来呀!” 花影月来的门前,却是森严地如同王宫一般,不时地有贵人的车马停于门前,他心知,迈入此地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富可敌国的商人。 青弗立于门前,正欲进去,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他笑笑,从身上掏出一枚金色的令牌,那些侍卫对视一眼,心想穿着如此普通的人竟有花影月来的令牌,想必是哪家贵公子微服出巡,态度马上转为恭敬,连声道,“公子请。” 进门之后,他径自穿过那些繁复曲折的长廊,从一小门进入,那门虽小,其后却是别有洞天,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梁,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鲜花馥郁,异草芬芳,偶尔出现一位贵气公子怀抱佳人自身边经过,打量他几眼,他目光清冷,穿过那些竹林掩映的小径,来到后院一所小木屋前。 那木屋虽简陋,却立于丛林中更显幽静,细细听去,屋中竟传来灵动的琴音,合着这泠泠溪水,啾啾鸟语,更显恬淡优雅。 几名侍卫自林间穿出,持剑而立,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栖柠国人。” 木屋中一双纤手蓦地按下琴弦,外人只听得屋里女子一声叹息,“来人可是青弗?” 他拱手,朗声道,“青弗求见紫苏夫人。” 木屋中传来了女子泠泠的浅笑声,“夫人猜得真巧,你今日果真来了,进来吧!” 听得屋里主人发话,林间的侍卫收回兵刃,隐没林间。 只听一声弦响,木门应声而开。 青弗进了屋子,里面空荡荡,除了面前立着的白衣女子之外,空无一物。他笑道,“这里,竟是如多年前,分毫未变。” 那白衣女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请随我来,” 她抬手轻指,指尖紫色光圈幻化,青弗眨眼的一瞬间,已是置身于另一个地点。 女子手持灯笼照亮前方,映出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女子走得极快,青弗心知这是迷宫,不敢驻足,只得紧跟女子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狭长的通道尽头,竟是出现了些许亮光。青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只见眼前宫门微闭,推将开来,竟是粉帐罗维,翡翠叮当,俨然一贵族女子居住的处所,心里暗自惊叹,想不到在这阴冷潮湿的地下,竟藏着如此华美的宫室。 眼见这气势恢宏的宫殿,虽是诧异,心里却泛起些许嘲讽,几年不见,想不到这紫苏夫人的排场,是越来越大了。 仿佛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那持灯的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环顾四周宽敞的环境,眼里似乎有些悲凉,她抬手将手中的灯笼熄灭,微微一笑,“这墨玉阁,此间只有夫人和我主仆二人。” 琴音玲玲传来,如水声潺潺,如鸟语啾啾,余音袅袅,经久不绝。 细细听去,那悠扬的琴声虽是青山绿水,燕舞莺歌,却不时夹杂着丝丝颤音,竟有悲戚之感。 哈!青弗于喉间发出了一声极不和谐的轻笑。 闻得客人出声,素手压了琴弦,弦音转停,粉纱帐后映出女子婀娜的身影,轻纱遮蔽,如梦影如幻雾。 方才那掌灯女子屈膝行礼之后,垂手立于帘幕一边。 “白日千红笑春风,河堤柳绿自怜影。”青弗开口,笑道,“夫人琴音天籁,只是在这春日灿烂中,青弗不知何故,却听得一曲哀怨。” 他拱手行礼,眼睛却一直盯着帘后的女子,“夫人安好。” “哈哈哈哈……”只听那女子别过头去,一声轻笑,“既已听出,何必再问!” 帘后人影隐约抬手捻起酒杯,一饮而尽,那酒杯在她手中停滞一番,不知是存心把玩还是一时的恍惚,酒杯自她手中落下,穿出罗幕,在地上滚落几圈方才定住。 她喃喃,“昔日千红雪里凋,寒梅独影自飘零,世人皆谓犹傲骨,白雪茫茫辩不出。” “敢问夫人为何忧心?” 青弗问道,紫苏夫人如此神态,他见了亦不止一次,虽是无趣,却也不免客套一番。 “哈哈哈哈……”帘后的女子朗声笑道,一扫方才的愁云,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声,“真是乐者无意,听者有心啊!” “哦?那便是青弗多心了,给夫人陪个不是。”青弗拱手道歉,见那女子摆手道罢了罢了,方才回复。 他抬头望向纱后的女子,轻纱遮着,只见她体态曼妙,不仅不知她面貌如何,甚至连她的身份如何,都无从得知,只是很多年前,栖柠王叶淮亲命他听命于她而已。 大王亲自下令,昔日少年一腔热血,本以为自己举足轻重,奈何多年以来,所做之事竟是无关痛痒,转眼便是已过中年,每念及此,心里着实愤懑。 “事情办得如何?”女子轻拨琴弦,如此漫不经心。 “尚顺利,东莱王已对江安王子疑心,江安不日将出兵栖柠。”他沉声答道,在他看来,也便是此事尚有些意义。 “哦?”女子拨琴的手停下,“看来秦岚是赌定他死在战场上了。” 她将目光略微移向远处,眉头微蹙,冷笑一声,“果然人心自私,任由江安功在社稷,只因不是秦家人。” “功高一代,东莱王如何不起疑心?”青弗笑了笑,似对这一事件极为赞赏,“夫人此计甚妙!整个东莱王室,也只有江安值得一看了。” “韬光养晦,江安不是不懂的。”她迟疑着,徐徐说道。 “外姓之人,终不可信。” “所以,秦岚宁可将亲生女儿嫁于秦凌烟,同姓不婚,其生不繁。哼,他可真是狠心。”仿佛记起了什么,紫苏夫人忽的笑了一声,略微苍凉。 “区区瑶华公主,怎比秦家百年基业?”青弗笑道,“只是这百年基业,却也要到头了,江安若死,瑶华公主必不肯安然出嫁,却也是……” 青弗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帘后女子不满意的一声冷哼,粉色罗帷忽的拉开,女子身着紫纱,紫眸紫发,面容绝美,恍若神仙中人。突如其来的场景映入眼帘,一时间青弗盯着面前的女子,竟说不出话来。 紫苏夫人徐徐站起,将腕间紫纱拂于身后,眼里掠过一丝清冷,她略微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语气轻蔑,“我有说过要江安死么?” “这……”青弗一惊,回过神来,有些诧异,皱眉道,“难道夫人不是此意?” 女子冷笑一声,紫色的眼眸里掠过捉摸不透的神色,重新坐于秦边,起弦风雅。 弹弄许久,青弗方才听到她的声音,风轻云淡,“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须向你汇报?” 青弗拱手,“不敢。” “江安若死,我要你们整个栖柠陪葬。” 女子抬头,眼神忽的变得凌厉,宛若修罗入世。 凌厉的语气似乎啸成剑气,直逼青弗,他心惊,冷汗频下。他,从未看见过如此杀气盎然的眼神,特别是从如此绝美的女子眼中迸发。 “你没有杀了你师父?”女子盯着青弗腕间伤痕,暗自思忖,“天蚕绝丝。”她变了语气,轻灵的声音传来,青弗的心变得揪紧起来,“青弗无能,没能完成此事。” “哼。”女子冷哼一声,“平道长数百年修为,谅你也杀不了他。” “罢了罢了。”紫苏夫人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略微摆手道,“他也无足轻重,你退下吧。” 方才凌冽的杀气除了刻在青弗心上,荡然无存。 他轻道一声,告退,转身离去,出宫门的那一刻,不免略微回头,那引他前来的白衣女子扔出一物,他顺手接住,藏于衣内掖好,匆匆离去。 脚步声渐远,抚琴女子忽的黛眉长敛。 轻拨琴弦三两下,双手横过,重音霎起。与此同时,银针一枚飞向白衣女子身后的虚空。 白衣女子脸色一变,单手撑地越开,又飞快回身,立于紫苏身侧。转头只见身后虚空一个透明人影侧头闪避,身影渐渐清晰,原来是一个身着碧衣的姑娘。 她垂首,将那飞针夹于指尖,虽是灵巧,奈何攻击突然,那飞针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依稀血痕。 “呵。”手指拭去鲜血,发出一声轻笑。 “哎呀,被发现了。”她佯装惊恐,目光直视着紫苏夫人,一步步向前迈去。 抚琴女子好似没有听见,纤手轻拨琴弦,发出一声清脆的单音。 女子见她如此,却也不着急,双手抱于身前,目光轻蔑,道一声,“二公主,王后命我……” 琴声蓦地转停,紫苏夫人却没有抬头,只听她淡淡轻声,“你,叫我什么?” “放肆!”立于身侧的白衣女子怒咤,“你是何人,何以见公主不跪!” 那紫苏夫人这时方才抬头,双手压上琴弦,饶有趣味地看着碧衣女子。 只见她略微一愣,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掩嘴轻笑一声,“我却是忘了,你原也是魔族公主。” 她这才屈膝,缓缓跪下,昂首道,“梦琉璃代王后遥问公主金安,公主千岁。” 她故意将“王后”二字说得很重,那样恭谨的语言里,却未带一丝恭敬,连眼角似乎都噙满笑意。 紫苏夫人听她此言,略微皱眉,“大不敬,掌嘴三十。” 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琉璃听言,虽是心里一惊,只道自己如今是魔族王后面前的红人,得以贴身侍候,而紫苏却早已沦为王后手中的一颗棋子,她怎敢如此待自己,念及此,不免冷笑,侧身昂然而起。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巨大的力气使得她侧过头去。 看到了动手的白衣女子,她哈哈大笑,“沐夕。”,她冷眼,嗤笑一声,“姐姐,您还在为她效命?” 琉璃一掌拍过,被白衣女子一把擒住,再欲抬手,却面露痛苦之色,嘴角涌出鲜血,她低喊一声,身子向后倒去。 紫苏右手抬起,虽是不动声色,那指尖的光圈却穿透了梦琉璃,冷哼一声,“无知小辈。” 受了紫苏重重一击,血流进嗓子里,呛得她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她挣扎着还欲起身,紫苏夫人凌厉的眼神直射,全身的力气被一点点抽去,她虽伏于地上,眼光尤直视,唇边冷笑依然。 如此眼光,沐夕一时心头火起,一巴掌落于她脸上,啪,又一巴掌,“如此叛徒,碎尸万段亦不过分!” 梦琉璃的眼光并没有落于她的身上,而是直直地盯着紫苏,哈哈哈哈……她昂然冷笑,“我看你这公主,还能做多久!” “那时候,不用你求我,我可是会对你仁慈一些,哈哈哈哈……”她大笑着,任凭沐夕的巴掌雨点般落于脸上,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却不见眼里丝毫畏惧。 紫苏皱了皱眉头,眼里有种说不出的神情,有些痛苦,更有些怜悯。 她定定地看着梦琉璃,呵呵一笑,“当然,但愿你能活到那一天。” 沐夕摇头,心中悲痛,实在忍不住,劈手出杀招,几欲将那狂妄的女子当场格杀。“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一瞬间,紫苏夫人不知何时站起,移于身侧,抓住了她的手。 “公主!”沐夕脱口而出。紫苏夫人甩过沐夕,居高临下地看着梦琉璃,“回去告诉冰凝雪,王族血契无人可毁,”她冷冷,“包括她。” “哈哈哈哈…..七年了,血契你可履行了?”梦琉璃挣扎着爬起,直视紫苏。 紫苏打量了她一眼,轻蔑地说,“我有叫你起来吗?” 哼。一声冷哼自她鼻尖发出,她不得不重新跪了回去,恭敬道,“属下告退。” 紫苏摆摆手,示意她退去。梦琉璃站起身来,目光轻佻,将紫苏从头打量到脚,伴着一声狂笑,淡淡隐去。 “哼,惑心蛊。”紫苏冷笑,“果然厉害!” 不经意间,沐夕抬手,好似要抓住什么东西,身形顿了顿,放了下来,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忽的打住,只是双目微闭,一滴眼泪滑下,滴落尘埃。 紫苏见她如此,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不觉也有些悲戚,轻声道,“你不必难过,若不是中了惑心蛊,她必定不会背叛魔族。” 沐夕忙抚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小心翼翼,“我妹妹,可真是给公主添麻烦了。” “麻烦?”紫苏悲戚,摇了摇头,眼里掠过一丝绝望,“魔族的麻烦已经太多了,不介意再多一个。” 第十八章 蛰龙出世(8) 魔族。呵呵。紫苏夫人轻轻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悲戚,怅然叹道,魔族,那个曾经盛极一时的族群,今日,还存在么?或者说,还有存在的意义么?若是天意如此,要将魔族的血脉在自己手里断绝的话。“呵呵。”她一声冷笑,缓缓朝罗帷里走去,苍凉的声音回荡在墨玉宫,“沐夕,十年了,十年了,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女子迈向罗帷的脚步越来越无力,终于摇摇头,无奈发出一声轻笑,“这样的日子,过够了,真的够了。” “公主!”沐夕向前迈一步,抬起手来,想要挽住失神的紫苏,却见她摆摆手,难拿念到,“惑心蛊,不知来自何方的蛊术,竟能让人如此臣服。”紫苏孤寂的身影一步步踏上台阶,蹲下身子,将方才滑落的金杯捡起,“世人皆言,收服人心,在心不在术,可见,都是骗人的。十一年前,王兄出征与水族交战,琉璃失手被擒,受尽折辱,也不见动摇半分,而今,”她略微回眸,瞥了一眼身后的沐夕,“你也看见了,区区术法,竟让她如此坚决,冰凝雪,她可是控制了整个魔族啊。” “如果,太子还在的话……”听闻公主提起太子,沐夕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吸溜了下鼻子,将那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遥记昔日魔太子年少,意气风发,东征水族,又与龙族联姻,使魔族成为皓连城三族中最强,惊世才华,世人皆称道。而今….而今却被封印于千年冰牢之中,已经七年之久。 “王兄若在,魔族又怎会沦为他人俎上鱼肉!”紫苏愤然捏碎手中金杯,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她闭上眼睛,有些犹豫,喃喃,“我为救他,与冰凝雪达成血契,完成其所派之事,以换得王兄归来,不知他回来,会作何感想。” 沐夕心中一寒,柔声安慰道,“公主为魔族日日殚精竭虑,太子回来,必不会责备公主。” “沐夕,你可真会说话。”紫苏苍凉一笑,重新坐于帷幕中,起弦风雅,同样的乐曲,此时听起,却是声声凄厉如鬼哭,弦弦泣血,歌尽国殇散离人。沐夕闻得,眼泪倏忽掉落下来。 时光流转至十一年前,魔族盛极一时,太子亲征水族,长驱直入,围其都城三月有余,城中断水食已有十日,树根草皮,相杀相食者不在少数。水王恐惧,遣使献鲛绡明珠,佳人无数求和,魔王对众多珍奇之物不屑一顾,眼光流转至一绝色歌姬处停滞,那歌姬身着红衣,体态妖娆,浅笑倩兮,美目盼兮,举手投足皆是道不尽的风情。魔王的目光停滞在她的身上,仿佛着了魔般,久久不移,就像水族众人期待的那样,魔王走下王座,扶起殿下的女子,一把揽过,她掩面轻笑,忽的环上魔王的脖子,朝他耳边呵气如兰,“我是来亡你们魔族的。” 一切,如预先设定好了一样,朝着无可挽回的结局发展,顺理成章。魔王不顾众多大臣的反对,强令太子从水族撤兵,从此和佳人芙蓉帐暖,常伴春宵。而那令水族一时偏安的妖娆女子,竟有一个如此纯洁的名字——冰凝雪。 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紫苏可能终其一生,也只是个娇惯的小公主而已,为了少念几本书,少练几招功和师父躲猫猫,然后待字闺中,静候佳缘。可惜苍天往往辜负人愿,噩梦的开始,便是那一日。她于王宫遍寻兄长不见,甚至嘟着嘴轻轻抱怨,王兄真是,有了新娘子便不要妹妹了,她甩开了跟随的侍女,偷偷跑出墨玉阁,流连在王宫各处,蝶舞流莺,赏尽美景。 直到她窜到父王的寝宫,偷偷推开门进去,见魔王孤零零一人盘腿坐于床上,心中诧异,宫人都到哪里去了?她想,父王一定早已发现自己到处乱窜,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请安,请安了数声,却见魔王双目紧闭,没有一丝应答,甚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小公主皱了皱眉头,心里忐忑,有些害怕,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仍不见父王应答,心中起疑,父王怕是睡着了?坐着也能睡着?她伸手想要摇醒他,手指刚触碰到,便见魔王身体向后倾倒,嘴角流下殷殷鲜血,血色发黑,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小公主愣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眼泪来不及流出,便听得身后殿门轻响,伴随而来的是新封王后冰凝雪抱怨的声音,惊骇之时,忙钻到床下躲避,看到那穿着血红靴履的纤细小脚来到床前,自言自语说了几句,径自将魔王的尸体推落下床,上床熟睡。魔王的尸体扑通一声掉落床下,头歪向门边,她只看见了他的脖颈,看见他头上金冠掉落,在地上叮叮当当滚了几滚,停在了她的身侧。她蜷缩在床下,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拼命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牙齿咬着嘴唇,流下血来,所有的一切,那美丽幸福的一切,仿佛遇上惊涛骇浪,在一瞬间坍塌了下来,化为废墟,徒留说不尽的悲伤,如潮汐,来去复回。 料得冰凝雪熟睡,她偷偷地从床下爬了出来,挪回墨玉阁,奔走之时,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地上父王的尸体。没有人知道,魔王在扶起冰凝雪的瞬间,便已经暴毙,银色的丝线早已穿透了他的眉心,从此,风华绝代的魔族之王,沦为冰凝雪手中傀儡。 她在墨玉阁中,哭得昏天黑地,直至今日,紫苏还记得那日自己伏在床边恸哭的样子,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任由身边沐夕如何劝,都听不进分毫。“王兄呢?王兄呢?”她有些恍惚,呜咽着问身边沐夕,泪眼朦胧,“王兄呢?”那个魔族绝艳天纵的惊世之才,如果他还在,他还在的话,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沐夕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听王后说,太子有要事,前往龙族。” “哈哈……王后,王后!”她蓦地大笑起来,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到流下泪来,呜咽一声,咬牙切齿,“这可真是王后啊!” 到了第二日,魔王依旧上朝,依旧坐于王座上与堂下大臣议事,目光炯炯,精神矍铄,毫无昨夜的死气。昨夜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紫苏于帘后悄悄打量着自己的父王,看见他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绿光,如机械一般重复着设定好的词语,心中便知道了八九分,她垂下眼睑,转头将几欲流出的热泪噙了回去,她想,她知道王兄为什么失踪了。她攥紧了拳头,眼神清冽,似乎要滴出血来,冷笑一声,呵,冰凝雪,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小公主仿佛在一夜间,由不谙世事的少女长大成人,一切的计划紧锣密鼓进行。 那日,秋叶落尽,寒风肃杀。公主依在魔王身畔,跳起来追逐着凋零的枯叶,一瞬间转到父亲身侧,撒娇嚷嚷道,自己已经好多年岁没有见过族中的兄长了,要父王举行家宴,见见诸位兄长。魔王低下头,摸摸女儿的脸颊,宠溺道一声好。若不是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绿光,她似乎以为,那日看见的,只是一个梦,只是自己不小心做了一个噩梦。那尸体不曾坠落床下,那金冠也不曾滚落身侧,所有的一切,都像从前那样,父亲声声轻笑,享乐天伦。她愣了愣,转过头去,眼里噙满热泪,靠近魔王的怀里,感受父亲最后的体温。 那日,秋风萧瑟,清晨清雾敛尽,魔王携王后,会同王族众人,于同心殿举行家宴。席间舞女身影依依,浅笑频频,王族几位公子虽是嘴角含笑望得佳人,却是毫无心情欣赏,剑,横躺桌上,要杀的人,此刻正襟危坐于魔王身侧,一扫平日狐媚模样,只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紫苏斜眼打量冰凝雪一眼,又垂下头,紫色长发倾泻下来,掩住杀意盎然的眼神,一时间,将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 琴师一曲终罢,紫苏抬眼,握紧了手中的金杯,舞女依旧浅笑频频,粉裙轻扬,如同落花飘摇逐水,柳絮三月翻飞。众人无心,眼光只盯着公主手中的金杯,只要金杯坠落,便一跃而上,格杀冰凝雪。此等佳人,若不是心如蛇蝎,在此处香消玉殒却是可惜了。 冰凝雪身着红衣,望一眼紫苏手中金杯,嘴角略微弯起,紫苏手中的杯子正欲落下,却听得王后站起身来,向着众人举杯,浅笑一声,“请。” 她眼中凝出碧色烟雾,于殿中四散开来,不经意间,落入众人的酒杯之中,她袖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向众人示意。众人尴尬,只得饮尽那杯落了碧色烟雾的酒,连连道,“请,请。” 此时,沐夕自宫门入,在紫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朔绫将军侯于殿外,以备万全。”她嘴角略微扬起,举杯正欲一饮而尽,一朵红云倏地掠入眼帘,却是王后冰凝雪,她一只手抓住紫苏的胳膊,挡住她正欲送入口中的清酒,另一只手掩嘴轻笑道,“此杯酒,公主可是不必喝了。”紫苏的神情在一瞬间严肃起来,她一把甩过冰凝雪,腕间紫色铃铛响起,翻了金杯,冰凝雪身后,顿时涌起千万条紫色光芒,形成罗网,中间飘起紫色雪花,将她笼罩在内。 冰凝雪抬头,凝望着那紫色的罗网,唇间冷笑,“紫雪银铃?”她掩嘴笑道,“公主,你可修炼地不到家啊!”她转过身去,望着面前凝成的罗网,略微回首,笑道,“可是和太子差远了。” 金杯翻倒之时,却没有发生如紫苏预料般的事情,众人一跃而上,诛杀妖后,他们的眼中绿色一闪而现,静静坐在桌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睛望着殿中翩翩起舞的女子,痴迷地轻笑着,不发一语。 “你们?!”紫苏大惊,抬手指着面前的王公贵族,正欲说些什么,突然身体一痛,低下头去,却见一把利剑贯穿腹部,银剑自她身体穿出,剑尖犹自滴血。她的嘴角倏地涌起鲜血,回首眼里掠过绝望,沙哑一声,“是你,梦琉璃!”她抬起头来,哈哈大笑,狠狠骂道,“叛徒!王兄昔日待你不薄!”仿佛没有听到紫苏的话,梦琉璃横剑从她体内拔出,不发一语,上前立于冰凝雪身侧,剑尖自地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她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神情。 紫苏捂住淌血的胸口,定住心神,终于撑不住,身体倾倒,血脉翻腾,一口血吐在地上。紫雪银铃织出的幻境蓦地化为碎片,她倒在地上,抬手轻擦嘴角涌起的鲜血,连声咳嗽。身边沐夕拔剑,刺向冰凝雪,只见她略微回头,手中一把碧色长鞭出,碰到沐夕的身体,便化为几条,将她的四肢团团缠绕,她惨叫一声,长剑脱手,手脚仿佛被尽数折断般,被长鞭固定在半空,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冰凝雪冷笑着,蹲下身来,纤手抬起她的下巴,紫苏扬手,却被她一把擒住,只是轻轻一用力,便听咯吱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叫,紫苏的手蓦地断裂,垂了下来。 “哈哈……贱人!”她笑了一声,眼光直视,吐出一口口水,冰凝雪侧身躲过,眼里涌起怒气,掌间雪色光点凝聚,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紫苏袭来,却在她的面前凝滞,冰凝雪冷笑了一声,“不愧是魔族公主,视死如归啊!”她停下手来,缓和了力气,一掌将紫苏击倒,紫苏的头重重撞在魔宫大理石地板上,她擦了擦嘴角涌起的鲜血,侧过头去,不再看她,冰凝雪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声音冷冷,“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死,”声音忽然变得狡黠起来,附在她的耳边说一句,“你可知道,即便是踏平魔族,也只为了你一人,”她掐住紫苏的脖子,将她提起,“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就一件。” “哈哈……”紫苏从嗓子里憋出几丝沙哑的冷笑,任凭喉间烈火焚烧般疼痛。“不可能……” “是么?”冰凝雪轻蔑地笑一声,松开手,将她扔于地上,砸乱了倾倒的杯盘,断了几根肋骨,吐出的血染红了紫衣。期间众人,除了被藤蔓层层缠住的沐夕发出一声惨叫之外,无人应答。有人漠然无语,有人旁立看戏,有人依旧用眼神调戏着殿中的舞女,眼眸中均闪过一抹绿色的光芒。那些舞女依旧粉裙轻扬,翩翩起舞,仿佛身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紫苏咳了几口血,挣扎着抬起头来,冷眼观望着面前麻木的众人,有些绝望,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我魔族平日待你们不薄!” “如果,过一会,你还这样想的话。”冰凝雪俯视着面前的女子,邪邪一笑,眼里显尽残忍,她头也不回,向身后命令道,“魔族王族,死来。”那样残忍的话语,在她的口中如此风轻云淡,甚至显出几分妩媚。 话音未落,那魔族本欲诛杀妖后的王族公子,眼中竟一瞬间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桌上的宝剑,全数横刀自刎,血从脖间的伤痕处溅出来,溅在魔宫雕花的柱子上,溅在雪白的帷幔上,溅在冰凝雪红色的衣服上,湮灭无痕。“哈哈,”她轻笑一声,眼光直视紫苏。 “不——”紫苏如同被撕裂的小兽般,发出一声凄厉惨绝的呼喊,染血的手指将雪白的帷幔扯下,眼泪霹雳啪啦地掉下来,“我杀了你!”,她咬着牙站起身来,断手捂着流血的胸口,另一手指尖紫色光芒凝聚,化为层层光柱,锋利如剑,全数插在冰凝雪四周的空地上,将她层层封锁。冰凝雪抬起头,看着眼前升起的光柱,嘴角邪邪一笑,轻蔑道,“百步光牢?呵呵,果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她略微回首,眼中一凛,“但是,咬了人,你就不是兔子么?”话音未落,身侧涌起雪白的光芒,一瞬间将那紫色光柱击散。她伸出手来指着破碎的紫色落网,目光略带玩味,朱唇轻启,“我的猎物,你逃不了的。” 第十九章 蛰龙出世(9) “你……你是什么人?”紫苏踉跄几步,胸前淋漓鲜血滴落,她捂嘴咳血,挣扎问道。 “哦?现在才想起我是什么人么,魔族反应可真是迟钝啊!”冰凝雪唇边一抹鄙薄的笑容,略微回首,“死亡降临的时候,才问对手是何人,这难道是想死得清醒么?”纤手抚上嘴角,嗤笑一声,竟如孩童般调皮,“我偏不告诉你呢。”她回头,目光一凛,手中长鞭落下,罗网中的沐夕滚于地上,浑身染血,向紫苏抬手,沙哑唤一声,“公主……”话音未落便失去知觉,重重地摔在梦琉璃的脚下,梦琉璃的眼睛动了一动,回身持剑立于冰凝雪身侧,一脸漠然。冰凝雪柳腰轻摆,走上前来,紫苏惊恐,踉跄着一步步向后退去,蓦地被她抓住衣领,她靠近她,绝美的脸上掠过嗜血的残忍,“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一件。”起手抓着紫苏的断腕,尖利的指甲轻轻一掐,痛地她几乎晕厥过去。 “哼。”喉间炙热如火,腕间疼痛,骨节欲碎,紫苏全然不当回事,挣扎转过头去,一脸不屑。 冰凝雪见状,冷笑一声,眼神轻蔑,放开紫苏,走到一具尸体旁,长鞭缠绕上尸体的脖颈,削下一只头颅来,拎于紫苏眼前,她认出那是堂兄,张了张嘴,来不及说些什么,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下来,禁不住一口鲜血吐出,支撑不住倒于地上,几乎要晕厥过去,凄厉出声,声声咳血,却是掩不住的沙哑,“你……” “哼。”冰凝雪看都不看面前染血的人影,拿着那颗染血的头颅,轻念咒语,头颅竟化为自己的模样,她抬手扔给梦琉璃,声音那般不经意,“拿出去告诉朔绫将军,妖后已伏诛,公主不便见外人,请他进来收拾残局。” 梦琉璃听令,抓起头颅,毫不迟疑地向殿外走去。那一瞬间,紫苏的脸色如死灰,挣扎爬起,踉跄而行,却被梦琉璃一把推开,只留一个嘲讽的眼神。她倒于地上,喉间涌出翻滚的血沫,咳捂胸咳咳,又吐出一口血来,冰凝雪妖媚一笑,掩不住唇间万千风情,向着地上的紫苏,目光轻蔑,道一句,“如今万事俱备,冰凝雪斗胆,可否说一句,请君入瓮?” 紫苏倏地躺倒,凄凉一声,闭了眼睛,溘然长笑,“今日,是我魔族输了。”双眼闭上,眼泪和着不断涌出的鲜血,顺着眼角淌落下来。她喃喃,“是我魔族输了,哈哈。”一声凄凉的长笑响彻这曾经繁华的魔宫,良久化为一声呜咽。身边的冰凝雪犹自抚摸着绝美的脸孔,佯作惋惜,叹道,“可真是侮辱了我这张脸了,哎。” 朔绫见到了梦琉璃,丝毫没有疑心,便随着她走了进来。入殿之时,忽的听紫苏一声凄厉呼号,“朔绫快走!”那样紧急的示警声,心知事情有变,正欲奔走,转过身却对上梦琉璃,不及朔绫反应过来,她略微抬眼,一剑穿心。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魔族最负盛名的将军倒在地上,梦琉璃漠然拔剑,血从他的身体汩汩淌落出来,他倒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嘴角流下鲜血,气息越来越微弱,终于无声。梦琉璃取出一方纱巾,擦了擦剑上的血痕,起手一剑斩下他的头颅,进殿扔于紫苏面前,那双眼睛兀自圆睁着,露出不甘的神色。“将军之死,本该沙场裹尸……”她呜咽着,将那头颅捡起,抱于怀中,转过头去,目不忍视,咬得嘴唇都流出血来,带血的手指抚了那尚未瞑目的双眼,扯下一抹紫衣,蒙上那头颅,长笑一声,闭眼单手结印,向自己胸口袭去。 冰凝雪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那想要自尽的手,狡黠道,“想死?”另一只手翻转,掌中一道白光凝聚,氤氲着,逐渐清晰,最终化为一水晶球的模样,她将紫苏的身体拉起,凑近水晶球,“你且看看,他是谁。” “王兄!”紫苏望见水晶球里的人影,惊呼一声,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挣扎着劈手去夺那水晶球,冰凝雪略微转身,闪过,紫苏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伤口撕裂,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她全身抽搐。她回首咬牙切齿,“王兄被你擒住,”她忽的闭上眼睛,心里掠过绝望,大喊一声,“天亡魔族,天亡魔族啊!” 面前的红衣女子轻笑,一步步迈上前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咳血的人儿,手中的水晶球氤氲起蔼蔼雾气,清冷的声音如鬼魅般回响在紫苏耳畔,“千年冰牢,世间只有二人可解,其一是我,”她顿了顿,仿佛看见紫苏眼中惊喜的神色,转过头来轻蔑地看着她,“你且不要高兴太早,”绝美的容颜狡黠一笑,“其二,便是我为之效命的神灵。” 轻灵的话语如晴天霹雳,震地紫苏周身一颤,她挣扎着爬起身来,冰凝雪眼中射出几丝银光,击地她的身体又一次颓然倾倒,冰凝雪走上前来,声如鬼魅,在她耳边徐徐诱惑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只是一件事。”她蹲下来,“一件无损于魔族的事。” “哈哈。”紫苏冷笑,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呵,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冰凝雪有点愠怒,她站起身来,一掌击在紫苏身上,将她击出几米远,坠落之时,身体砸在魔宫雕花的柱子上,将那柱子拦腰撞断,她痛呼一声,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冰凝雪掩嘴轻笑,佯作惊诧状,一步步走上前来,抬手轻指,“哦,我忘记了,我是不能杀你的。”她眼中的目光竟掠过一丝无辜,转而咯咯笑了起来,手中的千年冰牢若隐若现,凑于紫苏眼前,狡黠道,“你要死,可以,莫不是,你也不管太子死活了?”手中突然燃起熊熊火焰,将那寒冰渐渐融化。 “你!”紫苏此时躺在地上,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紧握双拳,却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样?”冰凝雪望着她,笑得妖媚,笑得残忍。正在这僵持之中,却见方才昏迷过去的沐夕忽的跃起,手中的剑一把横上冰凝雪的脖颈,不顾周身涌出的鲜血,向着紫苏声声嘶吼,“公主快走!公主快走!” “哦?”冰凝雪一惊,嘴角随即掠过一抹笑意,“无知小儿。”眼神忽的变得凌厉,身侧银色光芒乍现之时,手中长鞭化为利剑,一剑贯穿沐夕胸口,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冰凝雪此时抬眼望去,却见方才紫苏滚落的地方氤氲起紫色的烟雾,蓦然散尽,除了方才流下的殷殷鲜血,空无一物。 “哦?”绝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鄙薄,嗤笑一声,“原来魔族所谓的仁义,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身影一顿,身体轻转,霎时间化为碧色烟雾向着殿外散去,烟雾所过之处,魔族众人尽皆身中惑心蛊,眼中碧色乍现,冰凝雪凝聚身形,迈步立于殿外,魔族众人见了,齐齐跪倒,“王后娘娘千岁!” “哈哈哈哈……”狂笑一声,冰凝雪回身扬起血色纱衣,目光肃杀,向着周围冷冷道,“日落之前,公主若是不归,便莫要怪我杀尽魔宫所有人。” 紫苏至今还记得,那日黄昏,残阳如血,秋叶落尽,偶尔几只孤鸿掠过,徒留一声沙哑凉音。她仰头看天空的颜色,都觉得蒙上了一层血雾,空气湿润地仿佛要滴出泪来。她紫衣染血,迎风而立,天地肃静,听得见脚踩枯叶发出沙沙声,她闭眼苦笑一声,穿过那些拥有碧色眸子的魔族士兵,他们回过头来,茫然喊一声,“公主金安。”她的眼泪倏地流下来,滴在铺出的红毯之上,又被自己的脚步踩散,向前的脚步越来越无力,到了最后,竟有些摇摇晃晃,她闭眼,终于跪倒在红毯尽头的红衣女子面前,呜咽一声,“王后千岁。” 纤细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妖冶道一声,“小美人儿,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红衣女子掩嘴轻笑,“如此配合,”她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佯作沉吟,“该奖励你什么好呢?”仿佛恍然大悟一样,轻笑一声,“想到了!”,略微扬手,一个血色的人影滚了出来,在红毯上留下一道道难看的痕迹,沐夕挣扎着,浑身染血,抬手想说些什么,嘴里翻滚的血沫灌入咽喉,呛得她声声咳嗽。紫苏一把抱过她,再也掩饰不住,一声恸哭,歇斯底里。冰凝雪轻轻扬手,两边的士兵尽数退至她的身侧,护着她走回鸾凤宫。苍茫天地,只留下怀抱血人凄厉恸哭的女子,和一个最终妥协的承诺,一个惊世的谎言。 墨玉阁里,女子抚琴的手越来越急,如同暴雨摧残红,风雪压寒梅。她的气息逐渐紊乱起来,气劲凝于琴弦,只听得声声悲戚,句句哀鸣。沐夕忍不住,上前一把按住女子的双手,转头道一句,“公主,若是再弹下去,你可要受伤了。” 紫苏停手,喘了口气,抬头向沐夕微笑。指为弦伤,血落名器。 “今日的琴音,可是声声悲戚。”沐夕垂下头,轻轻叹道。 “那是国殇。”紫苏夫人抬头,噙满热泪。她抬手按住琴弦,微微转头向后望了一眼,仿佛放下了心,长叹一声,“他走了。” 沐夕心头一惊,忙朝着紫苏目光的方向望去,只看见紫色帷幔之后,残留着些许白雾。她蓦地冲上前去,将那残存的白雾收于袖中,“有人!”心中微凉,担忧地望了一眼紫苏。只见她摆了摆手,缓缓道,“无妨。” “不知公主所指……”沐夕疑惑沉吟,目光一冷,潜入墨玉阁不被发现,身手须是上上之辈,她顿时有些警觉,却听紫苏坚定的声音响起,“水若依。” “两百年前水族的罪人!”沐夕大惊,出了一身冷汗,“残杀了白莲王后和王子,罪大恶极!” 紫苏拎起酒壶,自己斟了一杯酒,在手中轻轻把玩着,略微沉吟,目光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只怕,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她抬起头,看着沐夕,“水若依素来享有贤人之称,我不认为他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事情。”嘴唇沾上一滴苦酒,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思索一番,缓缓说出,“叛逃月华,白莲之妹舒慕青追出,如何放弃此等大仇,做了东莱王后?水若依化身平道长潜入东莱王宫?青弗手上伤痕,乃是舒慕青的天蚕绝丝所伤,舒慕青断然不会将自己终生绝学托付给了一个杀姊之人,慕青王后的女儿,圣女一脉,乃是世间仅存的白璧莲心!”她低头轻呷一口酒,“水若依在追查着什么,告知其我魔族大难,或许对他有助,”她低下头去,声音慢慢凄凉起来,“或许,对我魔族,亦有帮助,又或许,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人。” 第二十章蛰龙出世(10) 东莱圣元二十一年六月十七日夜。 繁星如锦,皓月当空,夜色清凉如水,捧一把清风似人醉。 东莱王子江安闲来无事,独坐清心殿望着一轮圆月。 今夜,难得身边的侍女侍卫们都睡了,无人打扰,却也清净。他煮了一壶茶,一个人静静坐在石桌前,苦苦思量,前两日为了瑶华公主的丫鬟紫涵之死,闹了些小小的风波。前些日子,那丫头在瑶华公主面前挪揄自己的神态还依稀可见,这不到几日,竟是香消玉陨了,他不由得感慨一声人的生命是何等脆弱和短暂,且月下泼一杯清酒,挽一缕芳魂。 最近的江安,似乎命中遇上克星了,不知何故,那东莱王竟对自己起了疑心,想来也是大王耳边有些小人嚼了舌根子,这样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少见,秦岚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最近东莱王突然亲近侄子秦凌烟,看起来,不是那么简单。江安将自己近日的行为一一细想,试图寻找自己让大王心疑的举动,却一无所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了这样的八个字。“哼。”他冷笑一声,细细吹开杯边的茶叶,呷了一小口。 今日,是六月十七了。他闭上眼睛,眉头略微皱起,叹道,快要六月二十了。 心中忽的好像被刺了一刀,滴出血来。那鲜红的身影,命中注定的魔星。七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追查当年覆灭了整个江氏一族的红衣女子,却是一无所获。莫说仇人的身份,甚至是仇人的样子,他都无从得知,所有的一切,仿佛在那时候画上了句号,永远终结,只是他心中的那抹血红,终究无法淡去。 江安手中一紧,将那小巧的茶杯忽的捏碎,碎片扎在他的手上,流出血来。 信念,理想,骄傲,在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不同的东西。 **,有人穷尽一生为其奔劳。财富如此蛊惑,有人殚精竭虑泯灭纯良。 江安王子,世人皆谓他为江安王子,东莱王一直提防的江安王子,却不知,他从来就只是一个从尘夜谷逃生出来的孩子,江山在他的眼中,只是黄粱一梦。 此刻,他的头有几分痛,便伸出手指轻轻按压太阳穴,恍惚间,眼前跳出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一如从前那样,搂住他的脖子,调皮轻笑道,“穆宇哥哥。” 茶杯中似乎也出现了那女子的容颜,提醒他那试图忘却的往事。 七年前。蓉城红叶林。 那是一个枫叶如火的季节,江安历经劫数,自尘夜谷逃生出来,一路南下,来到蓉城红叶林。 秋雨绵绵,格外清冷,愁煞人心。 江安于厚厚的红叶中行走,扑簌簌的声音空洞地回响着,族人流下来的血,那样浓烈的颜色,将他蓦地淹没。 他顾不得看眼前的路,只是漫无目的的向前,冷不防撞上面前的来人,那人被他撞到,倒在地上发出“啊-----”的一声呼喊。 他皱眉,却见一个明媚的紫衣女子倒在地上,揉捏着自己的小腿,目光里有些嗔怪,那双如水晶般清澈的眸子,明亮地要滴出水来,那女子的目光与他交会,蓦地下移,看见他腰间的剑,眼睛里掠过丝丝惊恐,娇小的身子向后缩了缩,拿起掉落地上的包裹,竟趁他不注意胆怯的逃之夭夭。 江安倏地沉溺于那双眼睛,愣了一下,见她忽的逃走,有点愕然,虽是自觉自己长相清秀,但吓走了别人,却是事实。难道我长相如此之凶恶?他摇头无语。 不过几日,他便在林中寻得一处破庙,题名:缘生寺。 缘生?那时的他想,真是个好名字。谅自己也毫无去处,便于林中猎得几头野兽,于商肆交换了些银两,购得些许物资,在此安顿下来。 又几日,他找了一处溪水,颇为清净,便日日黄昏在此练剑。 那日,江安一如既往练剑,却听一女子凄厉的哭喊,慌忙过去,见一头野狼在追逐一姑娘。江安抬手,一剑发出,不偏不倚正钉住野狼的喉咙。那姑娘跌坐在地上,双手拼命地挥舞着,似乎被吓得不轻。他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她挥舞着胳膊,哇哇大叫。江安抓住她的胳膊,好不容易才使得她平复下来。那女子见是江安,又是一阵惊恐,抱着包袱瑟缩着向后移去。盯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江安忽的记起,这便是那日与自己擦身而过却来不及打招呼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听自己如此问道,这一声,自己也觉得甚是奇怪,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这样稚气的女孩提起莫大的兴趣。 “墨……若薇。”只听她颤抖着,报出自己的名字。 “墨?…真是奇怪的姓氏。”他走过去,从野狼的身上拔出追风剑,略微回首,“我叫江安,江穆宇。” 那女子的眼睛直盯着他那染血的追风剑,惊恐喊着“血…..血……”也不知是听清了他的话没有。 江安皱眉,走到她的身侧,从她怀中摸出一方手帕,将追风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扔于河中,方指着自己说道,“穆宇。” 墨若薇这才喘了口气,回过神来,露出孩子稚气的笑容,撇嘴,“你不是坏人呢!” 坏人?江安的脑子里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概念,看到她如此说,只得附和道,“不是。” 一个抬手,追风回鞘。江安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得身后女子凄厉地叫了一声,他回头,见她欲起身,却是跌坐在地上,他料想她是跑得太急不小心崴了脚,便蹲下来捉住她的脚,一把撕开脚上的缠足,那女子忽然又扑腾起来,惊叫道,“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他不答话,撕开缠足,看见脚踝处青了一小块,心念道只是崴了脚,无大碍。 墨若薇手脚挥舞,还在扑腾着,“你干什么,干什么!” 冷不防,小小的巴掌落在他的头上,噼里啪啦如雨点般,江安转头躲开,心里有点郁闷,放开她的脚,白了她一眼,“还能干什么,你不过是个小孩。” 她指着自己的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脚疼,怎么办?”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低下头,小声道,“真的很疼呢。” “我知道。” 江安抬头见太阳已经渐渐落山,看眼前的女孩应该比自己还小几岁,若是留她在这深山中,只怕明日便会成了野兽的食物。 “去我住的地方,”他淡淡说道,“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被野兽吃掉的话。” 墨若薇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野狼,打了一个寒颤,急忙爬起来,扯着他的袖子,嚷道,“穆宇哥哥,我跟你去。” 被她这么一叫,江安一愣,心里一笑,没想到她转变地如此之快。他出剑砍了根树枝,刷刷刷地削成一根拐杖,递到她的手里,撇撇嘴,“自己拄着,别指望我背你。” 那女子抓过拐杖,擦了擦眼睛,朝他嘿嘿一笑。 夕阳斜下,将这少年少女的影子,拉的很长。 七年之后,独自赏月的江安忆起那段日子,心里仍是泛起丝丝暖意,良久便转为心痛。他略微斜手,杯中之水泛起层层涟漪,很快将那少女的容颜淹没。 心中涌起莫名其妙的感觉,说不上来是心痛,是愧疚,还是其他。他仰头,孤月一轮独挂夜空,凄凄冷光映离人。 他闭上眼睛,心中响起一个声音,寂寞么? 仿佛另外一个自己,苦笑道,寂寞? 血海深仇刻骨铭心,至今却连仇人都无从得知,年少时那双清澈的眸子,早已跌落尘埃,死寂无声。 腥风血雨平静后,徒留一人满身伤痕,对月独酌。 他嘴角苦笑,如今的日子太平静了,平静地足以消磨人的意志。就这样,一日接着一日,甚至连那心头滴血的仇恨都淡化下来。 他的拳头慢慢握紧,他……憎恨这样的自己,憎恨至今无法手刃仇人的自己。 月已然圆,人心自古难全。 六月二十,过几天,又是一年的六月二十了。 人生如梦,转眼间又是一年春风绿过柳叶。 东莱圣元二十八年六月二十日。 江安一如之前的七年,向东莱王匆匆告别之后,只身一人出城,一路南下,来到昔日的青川竹海。 转眼,已过经年。 青川竹海还是往日的青川竹海,翠竹成荫,其间烟雾缭绕,和七年前他离开的那日并无什么分别。这脚下的土壤,纵然是曾染尽鲜血,也终究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湮灭,风雨冲刷,一切崭新依旧,仿佛那些流下来的,都不曾流下,那些跌落了的,都不曾碎裂。 他纵马绝尘而来,于竹海之中,静静站立。 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在他心中,却化作一缕悲凉。 翠竹有心惜离人,应求清风敛英魂。 他闭上眼睛,听风穿过竹林,耳边竟回响起那夜凄厉的呼号。 身后似乎有些许响动,他略微回首,快马加鞭的一瞬间,身后潜藏于竹间的一人忽的跌落,喉间插着一枚飞镖,来不及呼喊便忽的扑倒。 江安察觉身后有人,出了飞镖之后,快马加鞭一路奔驰至一处断崖边。 他下马,立于崖边,那断崖之下烟雾缭绕,探头一望,只觉双目晕眩,不知其底。 江安四下观望,见无人跟踪,竟腾空跃起,于崖上纵身而跳,扑向烟雾中。 世间大约只有一人知晓,那断崖之下,烟雾缭绕之中,隐藏着的是深深的湖水。而这,也是进入尘夜谷的唯一通道。 江安投身入湖水,只觉身上冰凉,不一会儿便从水中钻出,上岸之后,便是曾经的江氏一族的居所------尘夜谷。 他忆起曾经的尘夜谷,世外桃源,阡陌交通,炊烟袅袅,老幼相携。 那时候所有的人只为着一个救世的传说而活——江氏一族乃创世之神的后裔,代代相传,只为了结七千年前种下的孽缘。 古老的文化,古老的剑术,代代传承。 救世?好一个动听的名词,那样虚无的传说,竟真的有人信。 这帮传说中的救世之人,到头来,却是谁救了他们? 如今的尘夜谷,却俨然一座坟场。若不是江安曾年年归来,为族人殓骨立碑,此时这里恐怕是遍地骷髅的地狱了。 江安浑身尽湿,于那墓碑处拜了三拜,一路向前,找到那块墓碑,其上刻着,先父江云之墓。 他蓦地跪下,伸出手来抚摸着碑上的一笔一划,“安儿,快逃啊,不逃出去的话……不逃出去的话……” 昔日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的心渐渐揪紧,他还记得那日浩劫后归来的惨状,遍地的尸骸,血染红了整个湖水。 整个江氏一族,竟然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只有他一人。他花费了足足一月的时间,才将这些尸骸掩埋。 这便是传说中神之后裔最后的结局。 “可笑。”他冷冷嘲讽着,想要流泪,眼里却滴不下什么东西来。 入万安宫以来,他拼尽全力,动用一系列的关系去寻找那个覆灭了全族的凶手,直至今日,竟一无所获。 “可恶!”他双拳擂着大地,握一把脚下的泥土,已然变成黑色。他惨然一笑,这土壤不知被多少鲜血所浸染,为何至今仍长不出树苗? 每每回到此地一次,他心中的恨意就增长一分。最初的几年,他恨,恨那个覆灭了全族的杀人凶手,而至今,他恨,恨那个无力报仇的自己。 他拔出追风,立于族人的坟前,再次立下誓约,此生有志,手刃仇人。 第二十一章 蛰龙出世(11) 万安宫东莱王的居所永福宫内。 东莱王斜倚王座,身后女官琴香如往常一般轻轻揉捏着秦岚的肩膀,边捏便柔声问大王力道如何,秦岚长叹一声,也不答话,径自抬起手来,轻按自己太阳穴,神态略显疲惫。 这几日总感身体无力,堆积如山的公文,着实令他头疼,抬眼一观,不是南方洪水,便是北方天灾,大小国事,全凭他一人裁决,此间虽是强打精神,吃了不少药物,有时候仍然感觉力不从心,头晕眼花,不由地长叹一句,休言不服老,未语鬓先霜!特别是这几日,琐碎之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日瑶华公主求签之事经青弗密报,已是令他大为心惊,此间嫡系宣武将军又急急觐见,足见边疆之事十万火急,前日里捉了个宫女,责骂一番,性子刚烈,竟不觉自杀了,惹得瑶华公主一病不起。虽说这家事和国事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可这秦书瑶,却是秦岚唯一的骨血,心头之肉啊! 蛰龙出世……呵,这样的卦语,经修行三百年的平道长之口说出,便是金石之言。不由得让秦岚胆战心惊,江安行事一向小心,若不是此事,他真的未曾怀疑过江安的忠心。可这次,却真令他头疼。 令他吃惊的事情,是江安虽是四处征战,功高一代,却早已交出兵权,并未在宫中培植任何羽翼,更不曾结党营私,一直以来都是本本分分做着自己该做之事,不曾越雷池半步,不知这蛰龙出世之说,从何而来,单凭这一句卦语便断得有人异心,实在是轻率了点,秦岚摇摇头,这事情,尚且有待查证。 边疆之事,派遣王子出征,正是除去江安的大好时机,只是……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死了个宫女,瑶华公主便一病不起,江安若是出事,后果不堪设想。知女莫若父,那丫头一心扑在江安王兄身上,秦岚怎会看不出来?这可真是让他头疼了。 他揉揉太阳穴,不由得长叹一声,“这傻丫头。” 琴香轻声,“大王何故忧心?” 秦岚长叹,“忧心之事,多如牛毛啊!” 琴香张嘴,还想问问什么,心知自己无资格过问国事,又不忍看大王如此忧心,便小声建议,“大王可传万州城主一叙,想必能解大王之困扰。” “哼。”秦岚冷哼一声,想到秦凌烟,不禁摇头,“他,来了本王可是更忧心。” 琴香听言,只得噤声。若是平日里,还可请江安王子一叙,可是最近,即便是琴香,也早已看出大王对江安王子极端戒备,她绝对是不敢再提的。琴香看了一眼王座中安详的东莱王,心中不免有些伤感,他虽贵为君王,此时却略显孤寂,慕青王后薨逝后,竟无一人能为他分忧。 秦岚略微睁眼,抬头见一黑影伏于梁间,心知所以,便回头命令道,“琴香,你先下去吧。”琴香领命,恭敬行了一礼,离去。 那梁间的黑影见状,忙于梁间一跃而下,跪于秦岚面前,“大王万岁。” 东莱王有些烦闷,大手一挥,“繁复礼节,要它何用!”那黑影起身上前,附于秦岚耳边,如是云云。 只见秦岚的目光蓦地转冷,唇边划过一丝冷笑,“果真如此。” “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他重新闭上眼睛,回归一副悠闲的神态,靠于王座上。 黑影跃上梁间,顿时消失无影。秦岚虽是神态悠闲,扶于摇椅的手却逐渐握紧,眼目虽闭,眉头却锁了起来,悠闲的面容之下,脑中翻江倒海,方才密报,派出跟踪江安的影卫追至尘夜谷之时,被他出镖格杀。秦岚心头一紧,看来那青弗密报尘夜谷藏兵之事,断然不是空穴来风。 闭目养神的王者嘴边忽的掠过一丝冷笑,长叹一声,“安儿,七年了,本王却是错看你了。” 他苦笑,秦氏先祖金戈铁马,征战一生,深恩负尽,方得如此基业,与月璎,栖柠鼎立三足,期间洒下的骨血,更是闻之扼腕,见之落泪。江山无限,浮华一世,自古英雄,几人折腰几人归,而今守业却比创业难。“安儿。”秦岚口中喃喃念一声,“父王不怪你,你自是年少英雄,但莫忘了,人心自私,终究自私耳!” 秦岚于永福宫小憩之时,时空流转至月华大陆栖柠国王宫。 翠竹清流银光漪,罗帏绣幕围香风,佳人玉阁轻曼舞,丝竹喑哑倩音凝。 那栖柠国,不似东莱温文尔雅,富庶一方,而是崇尚武力,以武为尊。其国君,名叶淮,生得剑眉浓目,虎臂熊腰,自小神力,能开强弓,倒拽九牛。**收有佳人无数,却迟迟不立正宫,更不似东莱王膝下凉薄,他日日妻妾环绕,生得儿子二十七人,却多年未曾育有一女,直至年过三十,新入宫的同族王妃方产下一女,深得大王欢心,亲自赐名叶水芙,孕有出水芙蓉之意,宫中众人皆称芙蓉公主。那同族王妃因诞下一女,荣宠加身,三千宠爱,几欲立为正宫。那芙蓉公主面容姣好,机灵聪慧,恍如神仙中人,出自凡尘而不染,举手投足俨然灵秀之风,却不幸长到七岁之时,有高人云游而至,栖柠王邀其观公主命格,高人见罢,哈哈大笑一声,叹一句,“有命无运,活不过十一。”此言一出,栖柠王大惊失色,铁了心,命令众宫女侍卫携着公主前往东莱国蓉城安屏山闭关修行,传说那里世外仙山,风景秀丽,是众多仙人流连之地,安定祥和,清净无扰。栖柠王狠心送公主离开,之后便是十余年未曾一见。 此时栖柠王卧于美人身上,闭目养神之间,听得身侧有人来报,言说青弗大人经召入殿,现于殿外等候,他忽的坐起,挥手让身侧佳人退去,整了衣冠步至殿上,目光流转,望一眼殿下拜倒的男子,示意起身,徐徐道一句,“可办妥了?” 青弗垂首,“回大王,一切依计而行。” 栖柠王扬起后衫,坐于王座,嗤笑一声,“秦岚可是固执了,立誓不娶?”他转头,“本王育有二十七子,任它如何流转,也不会白白与了外人。” “大王血脉绵延不绝,江山千秋万代。”青弗起身,拱手恭维。 “哈哈,”栖柠王轻笑一声,转头望于殿外,目光炯炯,也不看青弗一眼,只是风轻云淡一句,“如何,到了东莱十五年,事情没办成几样,东莱人的圆滑狡诈倒是学了不少。”转头,凌厉的目光倏地盯上青弗,一时间使得他有如芒刺在背。 青弗吃了一惊,头上冷汗频下,心知栖柠王所指平道长之事,忙跪倒,惭愧一句,“青弗学艺不精……” “学艺不精?”栖柠王冷笑一声,随手抚上王座,目光凌厉,“紫苏所传空明眼,瞳术绝学之下,即便是神人,也难全身而退,”他站起身来,“你可是心存情义,故不力战?” 青弗心知紫苏密报已到,闭了闭眼睛,怆然一笑,垂首,只得承认,“青弗难忘过往十年师徒情谊,请大王责罚。” “算了。”栖柠王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长叹一声,“潜伏东莱,离间江安和东莱王关系,为我栖柠除去心腹大患,功高社稷,且自去领赏吧。”他转过身,伫立的宫人为他扶起罗帷,步履从容,便向内宫而去,临走之时,仿佛想起了什么,沉吟一番,向身侧宫人问道,“水芙可是十八了?还在东莱安屏山?” 身侧宫人答道,“芙蓉公主终日守在安屏山,不见外人。” “哦。”栖柠王略微抬头,向着殿中的青弗道,“这段时日,你且护着芙蓉公主前往横琴江观战,若还有闪失,便不要再回来了。” 青弗听闻,忙垂眼答道,“诺。”,栖柠王迈步前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那丫头独守安屏,终日琴棋书画的,却也悠闲,栖柠以武为尊,我栖柠国唯一的公主,怎么说也得上战场上见识见识。” 青弗此时还想说些什么,见大王已经迈步内宫,心里知道他的脾气,便也悻悻离去。只是那日,紫苏夫人突然自罗帷而出,眼里的神色,着实吓了他一跳。那紫苏夫人紫眸紫发,一眼望去,不像是月华人,其身份如何,立场如何,为何大王如此信服,此时在青弗的心里,打上了重重问号。也罢也罢,既是王令,便遵从而去吧!他起身迈步走出王宫,脚步沉重,摇摇头,苦笑一番,圣意难测,果真是圣意难测。 第二十二章 蛰龙出世(12) 几日之后,东莱国王子江安自尘夜谷归来。 这次前去,有些神伤,用的时日,比以往更加长了一些,直到二十五日,他才归来。时光流转,当仇恨、梦想逐渐淹没在纷扰的浊世之中,谁能遗世独立,淤泥不染,独揽清香?当年少时立下的誓言逐渐随着时间的流水匆匆奔逝,谁能众人皆醉,唯我独醒?那些血和火流下来,蒙蔽了双眼,又被时间的雨水冲刷,渐渐散去,逐渐麻木,而痛苦,却是保持这种清醒的最好方法。通常来说,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心系报仇一念,不免湮灭纯良,化身修罗。而江安为人,颇为温婉,最懂修身养性,明哲保身,却也不曾剑走偏锋。 归来时,瑶华公主身体已是好了大半,每日水食也进了不少。东莱王见了,心里自然欢喜。 而此时边疆之局势,越来越凶险,栖柠这次,步步紧逼,三万大军驻扎于横琴江边,不断遣使节前来议定划界之事,欲将十渡山纳入版图。栖柠虽然以武力著称,国力强盛,但东莱富庶,亦重强兵,综合实力,可与之比肩。此种形势之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栖柠出兵,却也谈不上为上策。那栖柠王也不是泛泛之辈,多年前与江安率军鏖战之时,一战便知遭逢敌手,此人不除,终成栖柠一统天下之心腹大患。故暗中使人挑唆,离间东莱王与王子的关系,借东莱王之手,除之。今日看来,所有的一切尽如栖柠王预想的那样,朝着其期待的方向逐渐发展。 那日宣武将军传来边境急报之后,秦岚再也不敢耽搁,念着秦凌烟近日有伤在身,便独自唤了江安前来永福宫议事。江安听召,心里明朗是为边疆之事而来,却也不敢推脱,仓促而至。 秦岚一反往日悠闲,背着双手,立于窗前,平时伴于身侧的琴香此时也被屏退,江安步入王宫之时,东莱王没有回头,他请安许久之后,方长叹一声,让他起身。 “可知边疆局势危急?”秦岚转过身来,眉头紧锁,开门见山。 江安起身垂首,恭敬答道,“儿臣知道。”未来之时,心里便知其中缘由,自己出征之事,已成板上定局,与其等大王说出口,还不如主动请缨,于是拱手补上一句,“儿臣愿前往退敌。” “王儿如此忠心,真是难得啊!”东莱王的声音,风轻云淡,却将难得二字咬得很重。传到江安耳朵里,却是多了一丝特别的韵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安一眼,笑问,“大军一万,够否?” 一万!栖柠出兵乃是三万!兵力不足敌方三分之一!江安蓦地抬起头来,大惊失色。他的脸色瞬间大变,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出什么来,闭了闭眼睛,最终将那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关了回去。 他露出如此神情,早在秦岚的预料之内,他俯视着江安,居高临下,“不够?”声音风清云淡,略微挥手,“想必安儿也知道,最近东莱兵力有限,若是不够,尘夜谷的兵力,王儿可不必吝啬。” 略带玩味的声音传入江安的耳中,一语出后,江安心中早已明朗,只可惜人心自私,纵然他明知是反间之计,此时解释,也只怕东莱王听不进去,便是哈哈大笑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父王设计儿臣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已身在他人计谋之中?”他凝视着秦岚的眸子,缓缓道来,“江安并非惜命之人,此命为父王所救,父王何时想要,拿去便是,只是儿臣当时短短十三年,却是身负血仇,欠人深恩,”他跪下来拜了两拜,声音凄然,“请恕儿臣此次逆了父王的意,国之大事,寸土不让,即便是希望渺茫,儿臣也将全力以赴,为东莱带回胜利。” 东莱王听罢此言,略微愣住,目光流转,随即转过身去,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他长叹一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本王知道了,你且下去,五日后出征。” 次日,东莱王自朝堂之上宣布此事,众皆哗然,明眼的大臣表面不做言语,却在心里冷笑一声,一万兵力,面对民风彪悍的栖柠人,岂不是白白送死?相对无语,只得感叹王家守业,斗争残酷云云。 瑶华公主听闻此事,心急如焚,忙在病中差人请王兄前来,江安见了她,也只是悉心叮嘱安然养病,丝毫不提出兵栖柠之事,她问起兵力问题,便推说父王自有妙计,大可放心之类,临走之时书瑶特意叮嘱一事,那日所赠净海百里香,希望王兄日日带在身侧,可护得平安。江安笑笑,答应。 出了瑶华公主府,迎面便撞上匆匆而来的秦凌烟,他大步流星,神色匆忙,想来是急着看望书瑶,此时看见江安,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搂过,拍了两拍,“你小子,刚回来,竟抢先我一步!” 江安冲他摆摆手,指着瑶华公主府,示意他不要进去,“阿瑶心思细,那是心病,紫涵出事,一时间想不开,”他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秦凌烟,关心道,“伤好了?” 秦凌烟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身板,“你看,这多结实!被大王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皮糙肉厚!”,他一把推开江安,便要闯进公主府,江安一把拦住他,摇头道,“别。”秦凌烟被他拉住,一时愣住,愤愤然,指着他,“穆宇你这可就不甚公平了啊,你进了偏不让我进。”江安抬手拨下他的手,狡黠笑笑,“我身上不带伤,不会让她担心。” “你!”秦凌烟还想争辩什么,转念一想,阿瑶心思细腻,往往将一个细小的事情想得无比严重,自己这次的小伤,在她的眼里,几乎快成生命垂危了,若是被她看见自己如今下床四处走动,不知又要气出什么问题来。想到这里,便愤然打住。 打消了去公主府的念头,便与江安同行,随口问道栖柠出兵之事,江安如实告知,听罢此话,他的身形蓦地顿住,目光凝重,一时惊诧,脱口而出,“那根本就是送死!” 江安听闻,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抬手轻指秦凌烟,狡黠说道,“阿凌可是不厚道了,”他佯装愤怒,“阿凌你未免太小看人!” 秦凌烟见他如此,亦收起了凝重的神情,哈哈大笑,在他肩头拍了一把,“无事,别担心,到时候,兄长我可是会前去救你的。” 江安一笑,叉起双手,抱于胸前,扬眉道,“哦?那我可真是期待被你救的那一天。” 言毕,二人抚掌而笑。忽然,秦凌烟目光有些凝重,随即转为狡黠,靠近江安耳边,浅道一句,“江安可知锦凉花影月来花魁名唤紫苏者,明日将至万州花影月来献舞一曲?” 江安惊诧,“此等风月之事,你于王宫之中竟能听得?”秦凌烟哈哈一笑,抬眼望天,不作任何言语。 “也罢,”他摆了摆手,嗔笑一声,近日以来,虽是表面风平浪静,奈何朝中,天下局势,早已风起云涌。他舟行中流,突遇倾盆暴雨,转流急瀑,即便是有心,却也无力回天。突如其来的变故,东莱王的猜忌,栖柠频频相逼,所有的矛头,均直指江安。山雨欲来风满楼,人生突逢低谷,虽是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头疼,此时便浅笑一句,“也罢,良辰美景,锦屏佳人,今朝有酒,我且一夕长醉。” 第二十三章 蛰龙出世(13) 夏日骄阳不遂人意,任尔禾稻枯焦,依然倾火天地。树上的野蝉仿佛难耐酷暑,高歌树梢,声声嘶哑,旱地干的裂开了伤口,即便是血泉也不曾涌出。如火骄阳之下,谁愿悲泣成血沃旱土,蕊宫阆苑之间,却是公子王孙扇轻摇。 东莱锦凉,华灯璀璨,车水马龙,几世累积的繁华,到了今日,却是目不暇接的灯红酒绿,一掷千金的纸醉金迷。城中花影月来的生意仿佛从未受到炎炎酷暑的影响,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景象。 映月水阁外,接天莲叶青碧,荷花别样嫣红,蜻蜓早立,忽的尾尖于小池轻点,眨眼掠过水面,留几圈波纹层层散开。紫苏立于窗前,手持横笛,奏一曲,昔年熟悉的,生生醉。蝶舞连翩停于身侧,连水中游鱼都驻足不前,她双目微闭,手指略微有点颤抖,不觉笛声之中,竟高昂起一丝颤音,惊地翩蝶四散。纤手蓦的将横笛拍下,唇边掠过一丝苦涩,苦笑一声,"哈哈。" 那日的蓉城红叶林,她于林间踏叶而来,吹一曲生生醉,吹出一个惊世谎言,而后整整七年,竟再无法完整吹出那熟悉的曲子。 这便是谎言,一个人说了一个谎言之后,便要寻求更多的支撑,编织更多的谎言来维持,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终至无可挽回。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抬眼望向窗外,窗外一派夏日美景,亭台楼阁,映日荷花,水声潺潺。略微闭眼,闪过的是冰凝雪略带残忍的碧色眸子,她掩嘴轻笑,声音狡黠,附于她耳畔,道一声,"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就一件。"那日冰凝雪手持长鞭立于宫门,冷冷道一声,"若公主日落不归,莫要怪我杀尽魔族所有人。" 失神之时,却听沐夕轻扣房门,进来行礼,恭敬唤一声,"公主。"她放下幻音笛,回头一声,"何事?" 沐夕抬手,嘴唇微动,想说出些什么,却蓦的停住,低头轻声道,"无事。" 紫苏浅笑,看了她一眼,"沐夕有事,不妨直说。" 沐夕目光流转,欲言又止,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将那句话问了出来,"此行,真的要去万州城?"她的眼神有点怆然,凄凉道,"公主真的要去见他?" 听罢此话,紫苏略微愣住,走向房中,抬手拿起桌边的小壶,自倒一杯,杯中漾起粼粼水纹,幻化成那人的样子,她抬手将茶杯一摇,那面容淡然隐去,良久只听她笑一声,"不见最后一面,又怎称诀别?" 当一切的深情凝聚成一个谎言,谁又能无谓一笑,叹一声世事无常,碾碎命格无双?紫苏拿起茶杯,轻呷一口,却掩不住指尖微颤,"我想再见他,哪怕一面。" 沐夕抬手,仍是欲言又止,“公主怎知他会前来?”她垂下眼,“公主心里也不愿他是好色之人。” “哦?”紫苏将那杯茶缓缓放下,一时失神,良久一声悲凉,低声叹道,“这次,我却愿他做一回好色之人。” 一日之后,传说中的花魁紫苏夫人紫纱遮面,乘着车马,来到万州城花影月来,出轿之时,花影月来主人亲自上前迎接这棵摇钱树。前几日花影月来于万州城散遍金榜,帝都之内,上至东莱王秦岚,下至街头流浪乞丐,都曾听闻花魁现于帝都,众多王公贵族,不惜一掷千金,一睹伊人芳容。 那日紫苏于花影月来玉云阁献舞,秦凌烟拉着江安,偷偷溜出宫来,出示令牌之后方进入那传说中的人间仙境。他们入门之后,并肩穿过那些长亭短亭,在一座巨大的宫殿前停了下来,若以为那品花宫应如世间所有的宫殿般,只是稍加恢宏而已,便是俗人之见了。停下来映入眼帘的宫殿如同建立在僻静森林一样,被郁郁葱葱的竹林掩映着,鸟语花香,置身其中,有一丝回归自然之感。穿过那些繁复曲折的长廊,入了玉云阁,便是从一小门进入,那门虽小,其后却是别有洞天,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梁,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鲜花馥郁,异草芬芳,那掩映的丛林,潺潺的溪水,不过是点缀的外景,这金碧辉煌的内室,才是紫苏献舞之处——玉云阁。在这繁华的帝都万州城里,处处弥漫着聒噪的浮华气息,人们竞相逐利,那份安然恬静,早已淹没在世俗里,在这浮华中,开辟出一片自然景色,却是如仙境般让人心安,能想出这样创意的人,无疑是世间少有。 江安径自入内,掀开那低垂的珠帘,一女子名唤媚姬者,姿态妖娆,举止轻佻,自帘后转出,屈膝行了一礼,道一声,“公子。”江安抬手,一把揽过纤腰,抱于身侧,那女子轻呼一声,便不再言语,侧头倚上他的肩头。他回头望了一眼秦凌烟,只见他此刻倒是十分规矩,只是低头向身侧的女子打听些什么,看见他的目光,便暧昧地看了他一眼,留一个等着看戏的笑容。江安转头不去理他,只是掀开重重绣幕,直至玉云阁内厅,坐于案前,揽媚姬于怀中,斟了一杯酒,独自喝着。抬头扫一眼阁内众人,一部分是王公大臣,或是显贵公子,他们见了江安王子,有些吃惊,想要起身行礼,忽然想到花影月来之内,只谈风月,不谈礼节,便只欠身笑笑,算是行礼。另一部分江安不曾认识的,则是富甲一方的巨商大贾,自全国各地奔走而来,只为一睹今日紫苏夫人芳容。过了一会,秦凌烟方才过来,坐于江安右侧,他的身边多了一位白衣飘飘的靓丽佳人,浅笑盈盈,向江安欠身行礼,江安还礼,笑道,“想必这位便是阿凌常提起的红颜知己,雪染诺雪姑娘了?”那女子轻笑,默许。秦凌烟上前一步,挡住面前的女子,朝江安仰头轻咤一声,“顾好你怀里的。” 怀中女子柔弱无骨的小手抚上江安的脖子,明眸秋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温婉一声,“公子……”江安暧昧地望了秦凌烟一眼,不再言语,伸手抬起媚姬的脸颊,作势想要亲一口,媚姬蓦地往后一缩,他却在她的脸上轻轻拧了一把,哈哈大笑起来。 玉云阁里,众多公子薄衫轻扇,醉卧高楼,身侧佳人斜倚,浅笑频频。丝竹轻响,交错觥筹,成双飞燕,鸳鸯锦屏,一派道不尽的风情。 忽听一声梆子响,悠扬琴音仿佛自九天而来,声自玲玲,如月下清泉,纤尘不染。王子公孙轻摇罗扇,和着这悠扬的乐音浅斟慢酌。那琴音时而悠扬,时而低沉,时而婉转,一时间沉浸在琴音之中,满座无语。 那琴音忽的起高,如同登山般,一级级爬高,在那顶峰之间婉转回荡,引人入胜,然而在那最高处,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琴声戛然而止。 众宾客正沉浸在琴音之中,这“咚”的一声使得他们心里一惊,蓦地睁开眼,却见一紫衣女子从天而降,立于绣幕之后,定睛望去,见那女子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 是紫苏夫人!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中都发出了这样的呼喊。 琴音重新响起,帘后的女子玉臂轻展,做了个起手的姿势,只是一起手,便是数不尽的风流。一瞬间,满座皆叹。 蕊宫阆苑英英妙舞起金莲,冰帘半掩秋水斜盼,云袖轻摆舞尽回雪转流风,仙娥月殿出绣屏。 舞转宫腰回红袖,不经意的动作也决不失法度,手眼身法都应着鼓声。纤细的罗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手脚合并。 那琴音忽的转低,帘后的女子应声将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花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叶尖的圆露。 琴声转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众人都屏息凝神,盯着帘后旋转的人影,一时间竟为之神夺,如饮佳酿,醉的无法自已。 皓腕轻翻,舞回红袖,纤腰婉转,明眸生情。江安坐于案前,目光盯着帘后蹁跹的身影,宛如林间飞起的紫色蝴蝶,嬉戏万花丛中,帘后的女子一袭紫衣,紫眸紫发,恍若神仙中人。一起手,一折腰,一翻腕,一回顾,眼眸流转,皆是停滞于江安一人,忽的紫纱横过,女子紫色的眼眸掠过一丝隐痛,随即转身掩饰过去,翩跹如蝶,曼腰轻灵。 他举杯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眼中闪过捉摸不定的神色,略微张了张口,身侧水蛇般的媚姬缠上他的腰,却被他一把推开,女子轻呼一声,江安忽的仰头,酌尽一杯清酒。辛辣的滋味漫上心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帘后轻舞的姑娘,苍凉一笑,叹一声,“真像,你们,真像。” 第二十四章 蛰龙出世(14) 时光流转至七年前,蓉城红叶林。那时的江安年少,还只有十三岁,暂住缘生寺,那时候,他的身侧还伴有一名不谙世事的紫衣少女,他自林间救回的女子,生命中唯一的一捧紫色。 那时的江安,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血色淹没了,追风在手,几欲化身修罗。 那日,她拄着拐杖跟在他的身后,虽是一瘸一拐,嘴边却洋溢起明媚的笑容,拖着伤脚,竟哈哈笑出声来。江安听她笑的如此明媚,一尘不染,也不曾转头,喉间发出一声冷哼。 忽然听她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上,接下来便是女子嘤嘤的哭泣声,江安虽是心中烦闷,却也只能回身蹲下,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折断的拐杖,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江安,有些乞求,对上他阴冷的目光,又黯然低头。 哼。江安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他背于身上,女子轻叫一声,便抓紧了他的衣衫。墨若薇急促的呼吸声传进他的耳畔,气息如兰,呵上他的脖颈,十三岁的少年心里微微悸动,而她却像一只出生不久的小鹿,用着对一切事物均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 “穆宇哥哥。”墨若薇抬起头来朝他浅笑,明眸秋水,阳光般灿烂夺目,她略微迟疑,“我们吃什么?” 江安立于溪边,没有看她,出剑,一道寒光划过,剑锋入水,再拔出之时,剑上便贯穿了两条游鱼,追风自鱼腹刺入,它们还不曾死去,鱼尾还在拼命拍打,他将追风扔于墨若薇眼前,那两条鱼的眼睛兀自圆睁着,死死地盯着墨若薇,她有些害怕,一步步向后退去,连连摇头,声音中满是惊恐,“穆宇哥哥,不要…….” “哦?”江安背对着她,眉毛一挑,略微回首,“你不要?” 她惊恐地退后一步,不料却被缠绕的藤蔓绊倒,惊呼一声,捂住眼睛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江安不再理她,便径自于林间找了些许木柴,燃起火来,洗干净了两鱼,穿于剑上烤了起来。那名唤墨若薇的女子垂着头不再说话,只是翻开包袱拿出一把碧色玉笛,在手中把玩着,爱不释手。突然,一股香气窜入鼻孔,她一愣,随即丢下玉笛,从地上爬起,定定地看着江安烤好的鱼,眼光渴望,似乎都要流下口水来。江安斜睨了她一眼,墨若薇对上他的目光,又作势转过头去,却不免喉头一动,咽了一口口水。江安转头,权当没有看见,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期间她趁江安不注意,频频回头,终于忍不住,凑于江安身侧,怯怯问句,“好不好吃啊?” “诺,”江安抬手,将还剩的一只鱼递于她眼前,烤熟的鱼肉朝外翻着,嫩白鲜滑,散发出淡淡香味,墨若薇虽是咽了一口口水,仍旧转过头去,嘴硬一声,“不要。” “呵。”江安无奈笑笑,便不再管她,径自将那仅剩的一条鱼吃完,独自坐于溪边擦拭追风。墨若薇坐于不远处的草丛之上,把弄着手中的玉笛,偶尔凑近,吹弄两声,正午日光渐强,洒在地上紫衣女子的身上,她拎起裙摆,靠于树荫下,不一会儿,竟打起盹来。 日光温润,草香熏得游人醉。墨若薇倚于树下,终于睡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一觉睡醒,却见日已西斜,睁开眼睛,便见江安怀抱追风,躺在大树的横枝上,闭目养神,她正欲起身,肚子却咕咕叫了一声,忙往后缩了缩,按住肚皮。江安抬手一剑砍落树上的果子,掉于她的裙摆之上,她抬起头,仰视树上的少年,只见夕阳之下,西边红霞笼罩,仿佛给他镶上一道金边,俊美非常,她嘴角弯起,勾勒出一轮新月。 那日林间花开正好,那时他自是年少。清晨泛起靡靡薄雾,她一袭紫衣,自缘生寺奔出,穿梭于花丛之间,他持剑倚门边,看她于花前俯身轻嗅,目光悠然。林间忽听一声鸟儿鸣叫,她目光流转,拎起裙摆,扬手一舞,如银光初月,春城飞花。她目光流转,浅笑频频,忽的起步轻转,长裙弄得百花落,笑声玲玲,化为甘泉融入江安心间。 他便那样倚门看着,唇间微笑,不觉便出了神,眼前只闪动着女子清丽的眸子,翻转的身影。不知何事,她已经舞到江安身边,纤手轻扬,袖中紫纱翻出,拂过他的脸颊,她轻推他一把,“穆宇哥哥。”她在他的身边,转了个圈,扬起裙摆,笑问一句,“好看么?” “不好看。”江安转头,径自走进古庙,留给她一个萧条的背影。仿佛受到打击似的,墨若薇咬了咬嘴唇,追上前去,抓紧他的袖子,仰起头,喃喃说道,“可是别人都说好看啊!” “别人?”仿佛有些生气,江安停了下来,瞅她一眼,“你还跳给别人看?” 被他这么一咤,墨若薇有些害怕,放开了他的袖子,退后一步,怯怯说道,“以后,不了……”她站在那里,垂下头来,委屈地不知所措。江安见状,抬手伸进她的长袖中,一把拉上藏于袖中的小手,她有些紧张,向后缩了一下,看了一眼江安,又换上了甜甜的笑容,抓稳了袖中的手,随着他前行。 花影月来之中,锦屏罗帷,此间坐着的,皆出身官宦大家,众人静默,只为一观紫苏夫人倾城一舞。一曲舞尽,抬眼惊愕,手上金杯骤翻,秦凌烟坐于案前,虽是佳人在畔,依旧眼里愕然,良久叹一声,“飞燕皇后轻身舞,紫宫夫人绝世歌,也不及紫苏夫人一二啊!”身侧的雪染诺听罢,掩嘴浅笑,纤手翻转,推了他一把,秦凌烟顿觉尴尬,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陪笑歉意。雪染诺抬手轻指江安,一方手帕掩上嘴角,玲玲笑语。秦凌烟望去,却见江安一反常态,若是平常,他必然怀搂佳人,手转金杯,紧紧盯住屏后美人,而此刻,却是目光凝重,紧紧盯着帘后起舞的女子,身侧媚姬被他推至一旁,一脸惊恐,不知所措。他的手,似乎要将金杯捏碎掌中,帘后女**腰轻转,一个转身,目光流转至他的身上,忽的移开,他蓦地仰头,将那杯清酒一饮而尽。 鼓声渐急,女子轻舞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江安一手提壶,一手拿杯,自顾自地灌下一杯杯浓烈苦酒,而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帘后的女子。秦凌烟蹙眉,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面色凝重,劝一句,“再喝,你就要醉了。”江安抬手将他推开,只是自顾自,一杯接着一杯。“醉?如此七年,我都分不清自己是醉是醒了。”他苦笑一声,又是饮尽杯中清酒。灌下的苦酒滴于胸肺,如烈火焚烧,酷热难捱,眼光却露出少见的凄然。 “得,”秦凌烟一拍脑门,夺下江安手中的酒杯,笑一声,“看来是真的醉了。” 那女子的身影越转越急,如水中激流,荒漠风卷,骤然听得一声梆子响,女子的身影如瀑布倾泻而下,玉臂轻展指向苍天,一曲终了,明眸蓦地回顾,两行清泪倏地流下,却也不做声,站起身来,欠身行礼。 玉云阁中,爆发出阵阵掌声,“好,好!”他们高喊着,无数金珠自众多宾客手中扬出,散落在铺起的锦绣上,帘后的女子只是不做声,默然低头。江安手中的金杯忽的打翻,压着前胸剧烈地咳嗽起来,媚姬抬手,试图去扶起他,却被他甩开。秦凌烟皱眉,江安做事沉稳,喜怒难形于色,七年来,很少见他如此失态,他抬眼望了眼帘后行礼的女子,人间绝色,一舞倾城,心里起了些许疑惑,莫不是?…… 第二十五章 蛰龙出世(15) “黄金千两,愿为紫苏夫人赎身。”众位宾客之中,一人面如冠玉,羽扇轻摇,起身行礼道,“若紫苏姑娘不弃,在下愿与姑娘结为伉俪,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他的目光婉转,只停在帘后美貌女子身上,倏地盯住,坚定不移。 “衣冠禽兽。”忽的一声极不和谐的嗤笑声传来,方才书生样的人听闻,嘴角略微一动,眼里涌起怒意,想要说些什么出来,却听得那声音轻蔑道,“侍郎公子已有家室,何来伉俪之说?”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剑眉浓目,爽朗一笑,他拱手向着帘后女子行礼,“黄金万两,愿为紫苏夫人赎身,不知姑娘可愿意?” “哈哈。”宾客之中响起丝丝嘲笑声,开始是有人笑了一两声,最后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炸开了锅,“哼。”侍郎公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当着佳人的面被拆穿谎言,着实是尴尬,只得冷哼一声,扫视了众人一眼,拂袖而去。 “两万两。”一人轻笑,袖手掏出银票,放于案上,“佳人无价,区区银钱,不成敬意。” 江安抬头,定定看着帘后的女子,珠帘摇曳,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只觉身形,竟如此熟悉。他忽的起身,掀了玉案,扯了珠帘,一把抓住帘后女子的手腕,将她拖出。她有些惊恐,惊叫一声,试图挣扎,却被他大力扣着,只能由他抓着,出了绣幕。 她有些难为情,见了众人,只得低下头去,扬起水袖,遮住半面。观其容貌,满座皆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不知为谁落凡尘!那女子紫眸紫发,显然不是东莱之人。江安拉下她轻轻遮掩的手臂,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慌乱,想要躲藏却手足无措。江安忽的哈哈大笑,“像,太像了,一颦一笑都像。” 众宾客有些不满,愤然而起,“你!” 仿佛没有听到,江安只是定定地轻触她的脸颊,她挣扎着向后躲去,江安的手凝滞在半空,目光中流出凄然,仿佛回忆漂到了很远很远,他叹一声,声音如远处山间传来的歌谣般清澈辽远,“除了发色,都像,”他喃喃,“如果阿薇还活着,想来也是长这个模样。”紫苏听闻,身影略微一动,有些凄凉,似要掩饰什么,低下头去。 身后的众人不满地嚷嚷着,只见秦凌烟略微斜视,怒目圆睁,咤道,“嚷什么!等你们加好了银钱,我再出两倍便是,”他忽的转头,喝一声,“大胆,如何与王子抢女人?” 众人听闻,心里一惊,再看一眼面前的男子,心知是江安王子,心里虽是千百个不愿,却也只得吞下肚中。 “城主想来是没有看清那玉云阁的牌匾?”一人站起,全身绫罗绸缎,俨然一方大贾,张嘴便是金光闪闪,一排排金牙夺目,看起来已经年过三十,他拨弄着手中的琉璃球,道一声,“此处不谈政事,只论风月,城主可问一声,紫苏夫人可愿意同王子归去?” 一语既出,众人附和着,“对,对,不谈政事,只论风月,风月。”众人口中虽是如此说来,却掩不住头上冒出的冷汗,愣是拿了手帕,边拭边惶恐附和着。 江安愣了一下,此时方回过神来,他一把搂住面前的女子,她没有料到如此动作,惊叫一声,江安看着她,目光温情,“你可愿意?” 紫苏夫人愣了一下,眼里竟泛起点点泪花,默然无语,只是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众人惊诧,那富商亦是惊诧地合不拢嘴,只好摊开手掌,悻悻一笑,“看来,还是王子魅力非凡,既然姑娘早有意中人,那……” 秦凌烟上前,拍了江安肩膀一把,声音暧昧,“这么多年,每次前来,你都唤媚姬,原以为你喜欢那样的女子,没料到却是……”他忽的仰头大笑一声,“没料到却是此等艳福啊!” 江安回头,叹一声,“我非是喜欢妖娆的女子,只是,只是,”他目光凄然,“只是除了妖娆之外,世间各个女子,在我眼中,都像阿薇。” 听罢江安此话,紫苏夫人瞬间抬头,目光涟涟,其中似有水波荡漾,心里一紧,竟是别过头去。哈哈,原来你也如我一样,那段红叶林中的痴缠,你从未忘却。深情至斯,不问生死,当所有的一切,终究化为一句谎言,让我如何,如何亲口对你残忍。紫苏慢慢闭了双眼,突然想要流下泪来,却眼神凄然,干笑一声,如今不记得最近次流泪是何种时候了,是那日魔族尽毁之时,还是向冰凝雪称臣之时,还是……还是那时在红叶林中化为小孩摸样伪装出的泪滴,如果,如果那也算的话。 江安听得身后女子笑出的声音之中,竟含有一丝凄凉,便转过头去,柔声问道,“姑娘可是不愿?”他揽过她的肩膀,笑道,“若是不愿,便随了姑娘,江安岂是随意强迫他人的下流狂徒?” 紫苏垂首,摇摇头。江安见状,便一把牵起她的手,往玉阁之外而去。秦凌烟嘿嘿一笑,看着身边的雪染诺,拱手道,“姑娘请。”雪染诺半怒半嗔地看了他一眼,浅笑一声,捋了袖口便欲出玉阁。 突然,一个又肥又大的圆球滚了进来,几欲将江安绊倒,他一把搂了紫苏闪过,来人扑了个空,拍了拍身体,满脸堆笑,兰花指一捻,“哎哟,江安王子安好!”江安放开紫苏,斜睨来人,认得那是万州花影月来的主人,名唤如娘,时常也听闻此人唯利是图,残忍刻薄之类云云,便风轻云淡一句,“若是被如娘撞到,那就不好了。” 如娘乌黑的眼球滴溜溜地转了转,一方手帕掩住油腻的嘴角,忽的扬手在那肥嘟嘟的脸上拍了两拍,“哎呦,我这真是该死,差点撞到王子,”她俯下身来行礼,“给王子陪个不是了。” 看着她俯下身来的样子,江安的眼里仿佛出现了一坨肉歪七扭八地运动着,心头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匆忙抬手让她起来。这样的一坨肉出现在佳人云集的花影月来之中,实在是煞风景。 那胖乎乎的中年妇女瞥了一眼正欲同江安离去的紫苏,一下子扬起手绢来,大哭出声,涕泪泗流,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紫苏见她如此,忙上前安慰,怎奈她竟得寸进尺,索性坐在地上大哭,江安皱眉,看着挡在眼前的一坨哭叫的肉,实在是拿不出心情来询问发生何事。 如娘越哭越起劲,擦拭着眼泪的当儿偷眼望向江安,与他的目光相对,便兀自哭得更大声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子,您这领走紫苏姑娘,我这花影月来可是要倒了的啊!”她呜呜哭着,偷眼看江安的反应,“我这传了几十代的家业,到了我如娘手里就要倒了啊!我……如娘死了也愧对列祖列宗啊!”江安朝她看去,那坨肉便大喊起来,“如家可几世只有一个如娘一个独苗啊!” 秦凌烟眼看不爽,有些愠怒,一把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摔在那恸哭的女人眼前,她顿时眼前一亮,忙伸出手来接过,仿佛怕主人突然反悔似的,揣于怀中,一时间又大哭起来,“我们花影月来可全靠紫苏了啊,王子仁慈,城主宽厚,就放我们这小本生意一条活路吧!” 江安沉吟一番,笑道,“如娘这话严重了,紫苏姑娘可是头一回献舞呢!这走了紫苏,花影月来倒了不成?” 那坨肉一愣,如同被煮了一样,一阵红一阵白,忽的又抱头痛哭起来,“强抢民女啊,世人皆称江安王子仁慈,谁料到也干出这种逼死人的事情……紫苏,可是和我如娘的亲女儿一样啊!” 江安略微皱眉,不愿与那如娘多说,牵起紫苏的手,正要出门,却见紫苏迟疑,他吃惊回头,却见紫苏屈膝行礼道,“王子心意,紫苏心领,紫苏便是这花影月来一舞妓,何德何能,得王子垂怜,”她眼睑低垂,轻声道,“莫要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辱没了王子英名。” 江安有些吃惊,定定地看着她,她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江安的眼光,良久不见江安答话,喃喃一句,“王子方才说了,您不是会勉强他人的那种人。” “哈哈。”江安回过头来,一声冷笑,冷眼看着眼前的那坨肉,“也好,紫苏我不带了,”他看了紫苏一眼,悠然道,“既是如此,今夜我便不回宫了,如娘你开个价,紫苏姑娘今晚便陪着我吧。”他转身向玉阁走去,停于紫苏身前,略微侧目,淡淡道,“既然是舞妓,便要有做舞妓的抬举。” 紫苏顿时愣住,眼中掠过一抹慌乱,只得屈膝行礼,低下头去,默然无语。那如娘自是眉开眼笑,抱住了紫苏这棵摇钱树不说,还挽住了王子这样的大客人,不论怎样,都是稳赚一笔。 秦凌烟眼神暧昧,冲着江安一笑,狡黠道,“其实,本城主今晚根本没打算回去,特意来和雪姑娘切磋棋艺。” “哦?”江安轻笑,略带玩味,略带疑问,意味深长问一句,“果真下棋?” 秦凌烟目光严肃,重重点头,“果真。”,江安抬手轻指,“若不是下棋,回去我可告诉阿瑶了。” “哈,”秦凌烟爽朗一笑,一拳打在江安肩膀上,正色道,“明人不做暗事,”他目光一转,转至紫苏身上,见她低下了头方收回,他一笑,“顾好你的。” 江安躲开,揉了揉被他打痛的肩膀,看了旁边的紫苏一眼,笑道,“不劳阿凌费心。” 秦凌烟哈哈大笑,唤了雪染诺一声,便径自经姑娘们引着上楼休息,那玉云阁流连的王公贵族们,见紫苏夫人名花有主,心里虽是怨恨自己无此等艳福,但来人是江安王子,也无人敢说怨言,便径自找了姑娘,上楼歇息去了。 第二十六章 蛰龙出世(16) 那夜,云遮薄月,雾漫山岗。江安无心嬉戏,径自躺于一叶小舟中,随波而荡。湖水如镜,波澜不兴,可泛舟的人儿,心里却不若这湖水无声,抑或是波下掀起万丈狂澜,却只能看一眼江水如镜平。 他轻呷一口温酒,垂眼望向水中映出的一轮孤月,残影迷离,水波荡漾,凌乱纷纷。闭上眼睛,意识却出奇的清醒,毫无一丝倦意,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只要一闭眼,那七年前红叶林的场景便是现于眼前,时而快乐如歌,时而惨烈似血。过几日便要出征了,东莱一万人马对骁勇善战的栖柠人三万精锐,再加上所谓的尘夜谷所藏之兵?尘夜谷藏兵,呵呵,他冷笑一声,实在想不出谁能有如此智慧,向东莱王告密一句,尘夜谷藏兵,尘夜谷,尘夜谷……那里都是死人了。此时大王的猜忌,栖柠的离间,所有的矛头,都针对自己一人,天下之势,平静之下,却是山雨欲来,暗流涌动。偏偏最近常常想起她,莫非,是自己死期将近?江安一声苦笑,阿薇,是你想我了么?我也想你。可是,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大仇未报,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他猛地一拳擂上船舱,击地那船身一震,几欲倾倒。天上,竟飘起靡靡细雨,洒落湖心,漫漫而飞。江安起身,自己斟了一杯酒,坐于船舱之中,一人独酌。 书瑶王妹对自己有意?呵呵,他苦笑,七年相伴,那昔年小不点儿一样的丫头,今日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怨自己不够细心,竟没发现书瑶的心思,如今,要怎么告诉她,自己的心里,七年前便住进了一个女子,不,现在来说,应该说是一个幽灵。赶出心中的一个人,容易,可是他要如何驱除,七年前碎落红叶林的一缕芳魂? 抬眼望向玉云阁,只见罗帐红烛,人影迷乱,转眼只见,那窗前红烛渐渐熄灭,人影斑驳,金宵美人,芙蓉帐暖。“呵呵。”江安一声轻笑,仰头将一杯苦酒一饮而尽。 旧梦依稀,往事迷离。记得当年,阿薇怕冷,怕闪电,怕雷声,那个姑娘就如同一个瓷娃娃一样,一摔就碎,需要有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回头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年少轻狂,对她,实在算不上温柔。他总是不断的奚落她,嘲笑她,鄙视她的胆子小,那时候,一有雷声,那个瓷娃娃样的人儿便惊惧地缩到他的怀里,有时候,心情好了,便慷慨一次,借她缩缩,更多的时候是心情烦闷,径自走开,留她一人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如今,少年的肩膀早已长得足够壮实了,可那怀中的人儿,即便是现在想抱,也再抱不到了。 江安此时的手,有些抖动,仰头又饮尽一杯苦酒,他就这么坐于舱里,自斟自饮,独看舱外细雨纷纷,举杯却见明月羞涩,藏于云后,不禁哈哈一笑,一人独醉。 忽的抬头,望见岸边一人,一袭紫衣,持纸伞而立,望向自己。雨帘密布,几欲蒙蔽他的双眼,远远看去,竟似阿薇那日手持雨伞,浅笑盈盈,立于古庙侯他归来。“阿薇,是你么?”江安喃喃,急忙拿了桨橹,将船靠岸,方才看清了那雨幕中的人影,便是方才花影月来的紫苏姑娘。 “哦?”江安看见是她,眼神中竟有一丝失望,他苦笑一声,这一声,笑的便是自己的愚蠢和糊涂,阿薇死去足足七年了,而今抱有一丝希望,实在是愚蠢至极!他朝紫苏笑笑,“姑娘为何独自来此?” 紫苏也不答话,抬脚迈上小船,收了纸伞,默然坐于江安身侧,抓住他独自倒酒的手,垂下眼睑,低声说道,“王子说了,今晚紫苏陪您。” 紫苏抬眼,望向江安熟悉的面庞,不觉恍然,竟是呆呆看着,眼泛波澜,与江安目光一对,便很快垂下头去,心里念道,穆宇哥哥,你原来是不喝酒的,长叹一句,穆宇哥哥,你真的长大了。 江安略微愣住,反手抓过她纤细的手腕,将她一把揽于怀中,暧昧一笑,“我原以为你是不愿意的。” 紫苏垂眼,小声说道,“王子说了,做舞妓就要有舞妓的抬举。” “你介意了?”江安放开她,自顾自又斟了一杯。“不敢。”她小声答了一句,便低头,不再言语。 “呵呵,不敢。”江安苦笑一声,重复了她的那句话,径自灌下一杯苦酒。紫苏忍不住,手腕翻转,一把夺过江安手中的酒杯,皱眉娇嗔一句,“不要喝了。” 江安手中酒杯脱手,他略微愣住,惊讶看了紫苏一眼,眼里目光一凛,转而平复,他哈哈大笑,“对,不喝酒。”说罢一把揽过紫苏,朝那秀丽的脸颊上亲了下去,“美人在侧,独自饮酒,岂不白白浪费?”他的嘴唇触到那软软的脸颊,便感到她的身体本能的后缩,他用力将她抱于怀中,只是一笑,便沿着那散着香气的小脸一路亲下,直到脖颈,他喘了口气,忽的翻身覆上她的身体,只觉她身体柔软,如卧棉上,紫苏心里一惊,未料到他如此动作,一时紧张,略微挣扎,江安抬头看她,嘴角轻笑,便径自翻身下来,抓起案上的酒杯,把玩一番,回首道一句,“你不是舞妓。” 紫苏起身,整整凌乱的衣冠,惊魂未定,她只垂下头来,也不去分辨。只听江安声音暧昧,缓缓说来,“论舞姿,世间确实无人与你比肩,但是要论舞妓,光是媚姬便足以胜你百倍。” “哦。”紫苏听闻,略微抬头,有些失神,“王子喜欢媚姬?” “不。”江安笑了笑,转头望向紫苏,“我年少时,流落蓉城,曾和一个女孩共度过一段日子,”他望向舱外雨帘,望见细雨纷飞,眼神略凄然,“那时年少,也分不清何谓喜欢。”江安把酒,径自自言自语,他摇摇手,苦笑一声,“今日看来也无所谓了,伊人独逝。”他仰头饮尽苦酒,怅然一笑,回头望一眼紫苏,“若是她还活着,想必是如你一般大了。” “王子雨中独来泛舟,可是忆起了那位姑娘?”紫苏抬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不动声色放于案边,独自起身拿了船桨,向湖心撑去。雨帘之中,她略微回首,“王子深情,那位姑娘心中必然感激,只可惜红颜薄命,斯人已逝,王子也莫要忧心。” “哦?”江安支起身来,侧卧船舱,头枕着胳膊,戏谑一声,“独来泛舟,也好过留于紫苏房中,姑娘倾城绝色,江安可不是什么柳下惠。” “哈哈。”紫苏立于船边,掩嘴轻笑,拿了江安方才的金杯,丢落湖心,回首狡黠一笑,“这样,王子可饮不得酒了。” “可怕,真可怕。”江安摇头,啧啧,他双眼微闭,徐徐道一声,“花影月来的姑娘,虽处风尘,却如九天仙女落凡尘,问起缘由,总要编一段凄惨往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紫苏眼望那淅淅沥沥的小雨,目光凄然,掩起嘴角,玲玲浅笑,江安起身,自身后搂住她,轻蹭她的脸颊,耳根厮磨之时,问一句,“不知紫苏今夜,为我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紫苏掩嘴,抬手轻指江安,转身一嗔,“即便是紫苏说了,王子也不会信呢。” “哦?”他看她挣脱了自己的怀抱,也不再强求,只是转头望向平静湖水,思绪万千。 微风习习,夜色如水般寂静,那夏日满城烟雨,如云层洒落的珍珠,叮叮咚咚零落水面,滴在湖中荷叶上,墨绿上滚起灵灵明珠,滚了几滚,倏忽落入水面,湮灭无痕。 湖中漾起一页扁舟,随着流水兀自漂流,细细看去,那船边站着一男一女,耳根斯磨,软语呢喃。紫苏转身推开环上腰肢的手,顺势转了一圈,轻摇裙摆,紫衣绫罗,细雨中浅笑盈盈,一如那一日,墨若薇于花间旋转,燕舞莺歌,蓦然回首,轻问一句,“穆宇哥哥,美不美?” “美。”江安一时失神,口中竟喃喃如此念道。那一刹那的失神,紫苏看在眼里,顿时身影一顿,苍凉笑了一声,她离他五步,一方丝巾掩嘴而笑,眼中泛起悲戚的神色,“倘若我说紫苏原为一族公主,国破之下无奈流落,花影月来栖身,只为等得一人归来,王子信不?” 她忽的俯身,笑的弯下腰来,抬手轻指江安,“若我说紫苏为人所胁,无力回天,深恩负尽,坏事做绝,花影月来栖身,只为圆一个惊世的谎言,王子信不?” “哈哈哈,”江安抚掌而笑,抬手拎了酒壶,于手中再翻出一只金杯,蓦地扔向面前俯身的女子,紫苏目光一凛,骤然转身,纤手翻转,巧妙接住,她抬头,对上江安的目光,“猜得不错,你果然不是普通的舞妓。”江安目光流转,盯了她一小会儿,方才移开,徐徐道一句,“本来我还想着你能说出怎样凄惨的身世,遭人掳劫,或是家贫抵债,”他骤然长叹一声,“不料竟是这般惨烈至极。” “哦?”紫苏略微诧异,一步上前,抬手问一句,“王子竟是信了?” 江安向舱中迈了几步,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惊诧,重新躺倒,自言自语地说着,“如姑娘般绝美女子,实在不堪流落风尘,本想着偷偷送你离开,如今看来,此等想法,着实可笑了,”他双眼微闭,一阵寒意袭来,竟是略微咳了咳,“你武功身法,足以独挡一面,又何以需人相助?” 第二十七章 蛰龙出世(17) 紫苏一愣,掩嘴轻笑一声,“我的武功身法,何止独挡一面!”心知早些夺杯之时,聪慧如江安,一定早已看出,也不再相瞒,夜意微凉,碎雨逐风,飘进船舱,紫苏抬手,骤然发力,隔空将金杯和酒壶送至江安面前,江安目光顿时一凛,转身将那金杯接住,杯中清酒竟不曾翻出分毫。江安此时,眼中露出几分惊异,几分赞许。抬眼却见紫苏拿起靠在船边的纸伞,缓缓撑开,独立烟雨,略微回首,“只是不知王子,何故忧心?”轻轻一问,似责备,又似关心。 江安翻身侧卧舱中,抬手斟了一杯酒,兀自浅酌,“如姑娘这般高手,栖身风尘,想必自有缘由,”忽的悲凉一笑,手中金杯脱手,清酒顿时倾倒,染湿白衣,又漠然无痕,良久叹一句,“好一个国破流落!” 紫苏听闻,袖手扔了纸伞,纤足细步,来与江安身边,他捡起金杯,手中狎玩,若有深意地望着她。紫苏低头迎上他的目光,浅笑一声,“王子可是信了?” “编的倒是离奇。”江安长叹一声,目光流转,“不过我信了。” “哦?”绝美的脸上掠过一丝疑问,“如何得信?” 江安转头轻笑一声,“姑娘可知道今夜我为何留你?”他摇头叹道,“太像了,姑娘可知自己的容貌,竟是像极了昔年的她?”仿佛回味一般,江安闭起眼睛,手中比划着,“若是阿薇还活着,想来也是姑娘这个样子。”江安睁开眼睛,目光凄然,如今夜烟雨,喃喃一句,“但凡是她说的,我都愿意信的。” “我若是她,必然不会弃王子而去。”面前的紫衣女子略微退后一步,喃喃说道,对上江安狐疑的目光,忙转过身去,笑了一声,转了语气,“自古多情空余恨,还当惜取眼前人。”烟雨漫入,沾湿了她紫色的发丝,她拂手轻拭,不经意也连蓦然滑落的泪珠一并拭去。今夜,细雨微风,淋淋飘落,与心爱之人泛舟湖心,却是四目相对,心中似那细雨纷飞,泪落千行,任尔心如铁石,又怎能面上,伪装一番陌路红尘? “眼前人?”江安冷笑一声,翻身躺于舱中,枕着手臂,有些戏谑,又有些自嘲,“想来我是无福消受了。” “嗯?”紫苏略微诧异,回头看舱中醉卧的男子,心中一凛,唇边条件反射地便发出一声疑问。回头看他凄然的神色,心中蓦地痛了起来,她定定的看着面前失落的男子,忽的忆起,七年前,即便是尘夜浩劫,即便是血染青川,穆宇哥哥也不曾露出这样凄然的神色,她忍不住上前,坐于他的身侧,扳过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坚定道,“王子莫要忧心,此战王子必胜。” “哦?”江安略微侧目,仿佛有些诧异般直起身子,皱皱眉头,“你也知道?” “哈哈。”他一声苦笑,仿佛自嘲般拍了拍脑袋,“我这可是糊涂了,花影月来尽皆结交达官贵人,你又怎会不知?” “莫要忧心,此战王子必胜。”紫苏抬眼,望向湖面,目光悠远,转而回过头来,望向江安,坚定不移地说出,“如果,王子愿胜的话。” “我东莱一万兵士对栖柠三万虎狼之士,如何得赢?”有些失落,江安站起身来,在狭小的船舱里踱了踱,抬手指着脚下流动的湖水,缓缓说道,“舟行中流,突遇激瀑,何以脱困?” 紫苏起身,立于他身后,掩面而笑,“若是将领有心,背水一战,士气高昂,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若是将领泄气,便是三万,三十万精锐,又有何益?尚未出征,王子便认为必败?如此士气,必然落败!” “未必必败,”江安摆手,沉吟一番,“两国相争,兵刃之事,人数虽重要,胜负却难料,”他停下身子,苦笑一声,“我王疑心,此举乃是除掉江安啊!既是我王要我败,江安何不遂了他的意?” “当然,此事众人皆知了,”紫苏转头望他,眼中有些戏谑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望向江水,风轻云淡一句,却直戳江安内心深处,“莫非王子也是史书里记载的那般忠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如此,您此刻仗剑自刎便是,何苦大费周章!”紫苏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望一眼悠然的江安,愤然而起,“除掉王子,可也是除掉那一万将士?东莱将士的生命,岂是这般任人践踏?王子死便死了,也要帝国的精锐一同陪葬么?”她突然迸发出玲玲浅笑,抬手指着江安,“您这葬礼,也未免太过奢华!即便是如此,王子可认为东莱王是将土地白白与了他人的懦弱之君?” 听罢此话,江安身形一顿,略微沉吟,仿佛想起什么,忙回过身来,目光中满是惊异,他大步走到紫苏身边,眼神捉摸不定,凝视良久,竟是拱手行礼道,“多谢姑娘提点,”紫苏见状,忙一方手帕捂了嘴角,掩面轻笑,“王子言重了,紫苏一介女流,又是风尘之人,何德何能,得以提点王子?” 江安起身,哈哈大笑,于案上取了酒壶,一口饮尽壶中余酒,蓦然拍下,“借姑娘吉言,但愿此战,江安必胜。” 梨涡在紫苏的脸上绽了出来,她仰头看了一眼江安,转身轻巧地夺走他手中的酒壶,跺脚娇嗔道,“王子可别喝醉了。” 江安浅笑,任由她将手中的酒壶夺去,扬手朗声道,“对,不能喝醉。”他的目光仿佛要盯进紫苏紫色的眸子里,一时间盯得她不好意思,只得低下头去,“聪慧至此,姑娘必不是常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细细地将她的容貌打量片刻,“看姑娘肤色,应该不是月华大陆之人,今日有缘,不知能否求姑娘指点,关于边疆战事?” 紫苏听闻,自是掩嘴轻笑,屈膝行了一礼,“承蒙王子看重,紫苏三生有幸。”她蹲下来,袖手拔下发间金钗,紫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纷纷扬扬,仿佛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江安一时愣住,她抬头看见江安愕然的神色,嘴角一抿,将那金簪放于舱中,又袖手取下腕间玉珠镯,扯开金线,捡起散落地上的玉珠,她指着那金簪,“此为十渡山,”摆了那玉珠,“此为横琴江。”略微沉吟,竖起三个指头,“诸国之战事要胜,无非是三个条件罢了。” “哦?”江安看出端倪,严肃起来,亦随着她俯下身子,捡起一颗玉珠,帮她摆上,“此为小城聊阴。” “三个条件?”江安抬头疑惑,“哪三个条件?” “天时,地利,人和。”紫苏指着那金簪上的小孔,面色凝重,“月华此时天下太平,虽有冲突,却也不足为虑,栖柠盛世起兵,非为正义之师,肆意侵占别国领土,自是天下人共击之,东莱占了天时;栖柠依仗国富民强,于十渡山开隧道,孤军深入,又有横琴天堑在前,夏日暴雨连绵,聊阴小城孤立,方圆百里,皆无村庄,从此番意义上讲,东莱占尽地利,而人和之事……”紫苏抬头,目光流转至江安的脸上,她轻笑,“栖柠虎狼,而东莱也并非羔羊,此事,便看王子如何安排了。” 寥寥数语,宛如迷雾中突现一丝日光,破空而来,一扫阴霾。江安听罢,竟是蓦地站起,眼中露出了极端惊异的神色,有些讶异,更是添了几分欣赏。他正了身形,连连拱手,俯身行礼,“姑娘绝顶智慧,实属百年难遇之才,方才轻薄,还望姑娘恕罪。” 紫苏徐徐站起,略微侧头,看了江安一眼,转身掩嘴浅笑,“王子挂心了,紫苏自是零落风尘,由何来轻薄之说?”她摆摆手,“非我聪慧,只是王子被最近琐碎之事,乱了心神,遮了双眼,难以冷静分析局势罢了。” “若是江安此战不死,不知能否求得姑娘助我东莱王朝?”江安心知眼前来人不简单,忙俯下身子,拱手求贤,末了再加一句,“或许我东莱可助姑娘达成心中所愿之事。” “哈哈哈,”紫苏一把将那地上明珠抓起,散落水中,捻起金钗,重新插于头上,目光流转,“王子若是不死,当想想如何在东莱王处安身,”她抬眼,定定地看着江安,“与其栖身王族,伴虎狼之君,日日忐忑,还不若远走天涯,来的自在。” “哈哈,”江安哈哈大笑,携了追风拜上,“富贵于我如浮云,不过黄粱一梦耳,便听得姑娘一语,若是有命归来,便仗剑远走天涯,不再过问红尘俗事,今日承蒙姑娘提点,若是来日姑娘有事,江安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听罢此话,那烟雨中的女子竟蓦然愣住,快步走到船边,心中一痛,身影忍不住摇晃起来,江安忙快步上前扶了紫苏,温婉道一声,“船边风疾,姑娘小心。”紫苏倚于他怀中,闭上双眼,苦笑一声,重复一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蓦地睁开眼睛,如秋水敛雾,碧波粼粼,转出他的怀抱,立于船边,狡黠一笑,“王子莫要忘了今日的承诺。” “江安,自是一诺千金。” 她定定的看着她,露出凄然的神色,仿佛被发觉,又急忙转过身去,心念一句,穆宇哥哥,我又怎会要你赴汤蹈火? 红尘堪不破,相逢便是早铸因果,蓉城红叶燃欲透,怎堪回首忆旧情?若你心中难舍之深情,转瞬虚空,若我惹下滔天业火,百死难赎,你将待我如何?紫苏立于船边,重新捡起落于地上的纸伞,目光悲怆,略微回首,瞥得江安于舱中沉吟,无奈目光凄然,仰头叹一句,如何! 第二十八章蛰龙出世(18) 时年六月流火,荷开正好,花间墨叶,蜻蜓早立。东莱蓉城安屏仙山上,云雾缭绕,林间偶有几只仙鹤掠过,衔来几枚仙果,投入溪中,漾起层层涟漪。 东莱安屏山,世人皆谓之,天外仙山,其中珍禽异兽,异香馥郁,自是不必说,传闻有人曾见白衣仙人骑仙鹤而来,于林间嬉戏流连,抬手之处,竟是三月飞雪,点石成金。又有人传闻说,仙人性喜幽静,最忌打扰,加之陡峰天堑,故而得以上山一探之人渐少,百年之后,竟是与世隔绝。 那栖柠王虽是勇猛异常,性情乖张,平日里却最为忌惮之说,十年前遇有高人断言其心爱之女芙蓉公主活不过十一,大为惊恐,差人寻遍仙山,终于觅得安屏山这个与世隔绝的静修之地,于是命众多侍卫携了公主,远走他乡,硬闯天堑,折了不少人马,总算是得偿所愿,将公主妥善安置在仙山之上,此后便是十余年未尝一见。 横琴一战,栖柠王巧妙设计,心里料定必胜,又想到芙蓉公主此时已是年过十八,却仍独自居住于安屏山上,便命青弗寻得公主,前往观此必胜之战,也算是栖柠公主亲历沙场见识了一番。 青弗收到此等王令,当日心里着实愤懑,奈何大王命令已下,无从更改,便只得垂首听从。他虽出身王公贵族,却自小生于山野之间,跟随一位师父勤习剑术,每日刻苦练习,到了二十岁左右,也算是略有所成,之后便回归栖柠王族,混迹于众多王室公子之中,终日沉醉于酒香美色,看惯风月,听腻**。此身虽是醉倒温柔乡,却是日日寻思,每每东望兴叹,此间三分天下,栖柠只得其一,以栖柠之国力军力,当逐鹿群雄,一统海内,以栖柠王叶淮之智慧勇武,当君临天下,俯瞰苍生!少年一拳打在面前的玉案之上,惊得身侧佳人花容失色,虽是眼里风情,心里却骤然长叹一声,“三分天下,奈何我栖柠只得其一!”抬头冷眼看着殿中美人柳腰轻摆,舞裙轻转,王公贵族手转金杯,暧昧的目光几欲盯进舞女纷扬的裙摆之中,心里便没来由的一阵翻腾。灯火迷乱,人影迷乱,他一杯杯地灌下苦酒,袖手擦了嘴角,目光凌冽,看一眼案上之剑,剑光凛冽,纠缠眼角,哈哈大笑一声,头脑已经不再冷静,甚至记不起,手中的剑,应杀向何方。 他曾频频上书,坦陈天下局势,直言报国拳拳之心,言辞恳切,誓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每到此时,栖柠王总是呵呵一笑,暂时压下,不置可否,直到二十五岁左右,才遣了他前去东莱,听命紫苏,以缩时之法化为五岁小童模样,潜伏于平道长身侧,借机挑唆东莱王与王子关系,欲借东莱王之手,除去劲敌,只是,这一潜伏,便是十五年光景。转眼年过四十,两鬓转霜,昔日报国拳拳之心虽不曾退却,只是今日,年岁见长,一身武艺,赤胆忠心,却仍不见栖柠王重用。 如今横琴一战,摩拳擦掌几欲征战,奈何轻描淡写一句王令,竟是护一幼女暗中观战!想到此时,青弗怎能不怒火中烧!滔天怒火烧了一整夜,到最后只余得零星几点,如暗夜墓园燃起的点点磷火,随着黎明的到来化一声悲叹,湮灭无痕。 纵然是满腔怒火,晨起之后,青弗也只能听令,奔至东莱蓉城安屏山。安屏山千帆岭上千帆坞,竹林掩映,曲水流觞,小桥流水,长亭短亭。一派秀美之中,满塘芙蓉盛开,惹得花间蝶舞联翩,那便是芙蓉公主的居所了。那芙蓉公主虽是身份金贵,却极其胆小,十分惧怕见陌生人,青弗来到,也只是跪于屏后说明来意,再由贴身丫鬟传达,期间不曾听她开口说过一句话。青弗略微抬眼,自缝隙中窥得她紫纱遮面,只留下溪水般清澈的眸子,目光如孩童般,纤尘不染。那双眸子,那双眸子,青弗眼中的神色凝重起来,那双墨色的眸子,宛如一弯黑水银,墨得,有些紫色。他抓紧了面前的屏风,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波浪滔天。 正当青弗于安屏山寻得公主之时,东莱王朝万安宫清心殿中,丫鬟半夏一如往日,默默递上茶点,不再言语。平日里喜欢打打闹闹的半秋和洛杉此时也安静地垂首立于一旁,半秋抬眼打量了一眼江安,见他还坐于桌边安静地喝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便满腹狐疑地拉拉洛杉的衣角,小声道,“洛杉你来说说,王子这是怎么了?”洛杉虽是略微迟疑,没有像平常那样一把打落她的手,嚷一句,谁让你拉我,而是面色凝重地示意她噤声。半秋见状,也只得低头摆弄衣角,不作言语。 江安虽是不动声色喝茶,那些细小的动作却被他全数看在眼里,于是放下了茶杯,望一眼窗外,叹一句,“今年的杜鹃花,开得正好!” 听罢此话,身侧递上糕点的半夏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出些什么话来,却强压着,灌回喉咙,只是袖手捻了一只桂花糕,递于江安。江安抬手接住,转头皱眉,问一句众人,“怎么都不说话?” 半秋此刻再也忍不住,抹一把眼泪,大哭出声,“王子!”洛杉见她哭得厉害,一把扶住,耳边轻声安慰一句,“半秋别哭。”她于袖间扯出丝巾擦了一把眼泪,柳眉轻挑,粉拳砸着洛杉,“今儿你是中邪了?怎么不说我爱哭鬼,怎么不说了啊?”洛杉一时尴尬,脸红到了脖子根,嗫嚅分辩一声,“我哪有!”,半秋凤目圆睁,跺脚嗔道,“你就是有!” 等不得洛杉分辩,江安看着他们两人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听得笑声,惊诧回头,竟都面露愁容,目光凄然,整个清心殿,也只有江安一人的笑声回荡了。 “哎!”见状,江安摸摸额头,叹一声,“这可真是令我尴尬啊!” “哈哈哈……”众人突然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的肌肉抽搐,都陪着笑了起来,“哈哈哈…...” 听着那稍稍刺耳的声音,江安顿觉难受,看了一眼陪笑的众人,重新拿起酒杯,轻呷小口,皱眉道,“快别笑了,笑得比刚才半秋哭还难看!” 众人顿时噤声,洛杉上前,担心一句,“王子明日出征?”对于这样近乎废话的问题,江安没有抬头,只是看着茶杯里昏黄的茶水,点了点头。 半秋忽的大哭起来,上前一步拉住江安的衣襟,头摇地和拨浪鼓似的,“王子您是真不知道么?我们出兵一万去对抗栖柠三万!大王如此行事,不就摆明了,摆明了……”半秋蓦地跪倒,拉住他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也无法完整说出一个句子。 “摆明了除掉我?”江安叹了一口气,忙上前拉她起来,“哎,你先起来,起来再说。”洛杉上前拉起半秋,目光怆然,低声一句,“此事,王子还望三思。” 一旁默然无语的半夏此时眼中也泛起点点泪花,只见她撩起裙摆,忽的跪下,声音坚定,凄厉道一句,“王子,求您离开王宫,您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她俯身叩首,“王子,求您了!”刚被洛杉拉起立于一旁的半秋见了,又哇哇大哭起来,挣脱了洛杉的怀抱,和半夏跪于一侧,俯身叩首道,“王子,求您离开吧,求您了!” 江安见状,一时皱了皱眉头,眼中露出捉摸不定的神色,转头向着洛杉,“洛杉,你说呢?”洛杉虽是年龄不大,此时却眉头微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秋抬头,急切地看着他,拉拉他的衣角,思忖良久,他终于走上前来,跪倒,“求王子离开吧!” “哦?”江安拍掌而起,压抑不住心中怒气,将手中的茶杯忽的捏碎,抬眼冷冷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三人。那半秋和半夏两个丫头,自江安来到万安宫时便一直跟着他,至今已是足足七年,王子性情温顺,这么多年来也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吓得手足无措。江安起身,在房中踱了几圈,突然回身冷笑一声,厉声道,“大战在即,劝主上逃命,哈哈,你们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宫人!” 第二十九章 蛰龙出世(19) 王子突然露出如此严厉的神色,半秋和半夏哪里见过,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得伏于地上不敢抬头,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说错了什么,只是连声请求道,“王子恕罪,王子恕罪!” 江安脸色铁青,径自在房中踱了一会儿,气氛冷冷凝滞着,半秋和半夏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良久,江安踱回长椅,吁了一口气,声音缓和起来,“半秋半夏我便不说了,丫鬟本分,”他抬手,指着洛杉,目光凌厉,“可洛杉,你且说说,你自小习武,日日精进,为的是什么?” “修武之人,惟愿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洛杉抬起头来,目光炯炯,脱口而出。 “保家卫国,你也还知道!”江安冷笑一声,一掌拍在案上,“我可曾教你战场怯敌,”他抬手,一把将案上杯盘打翻,怒目喷火,直视洛杉,仿佛要盯紧进他的心底,厉声道,“我可曾教你丢弃士兵,我可曾教你临阵脱逃!” “不曾。”那跪着的少年脸上,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王子的确不曾教我这些。” 江安坐于椅上,向后靠去,闭了双眼,声音变得和缓起来,叹一句,“那今日,你又说了些什么?” “哈哈,”洛杉朗声一笑,站起身来,“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径自解了手中的剑,一把拍于桌上,“战沙场,撒血泪,谁为他赢了江山万里!”洛杉冷笑一声,“东征月璎,西抗狄戎,昔日陷于栖柠三月之久,弹尽粮绝,东莱倾覆只在一瞬,谁纵马杀出,千里传信?昔日被围乱军,流矢频发,命悬一线,谁血路迢迢,拼死护主?”洛杉咬牙,“王子为防功高震主,激流勇退,兵权早已交出,奈何误信小人谗言,步步相逼!” 江安听言,身形顿了顿,抬手按上洛杉手中的剑,看一眼他略带稚气的脸庞,悠然一句,“文死谏,武死战,自古皆然。” “王子这是愚忠!”跪着的半夏实在忍不住,大着胆子抬头说了一句。江安看着她被吓得苍白的小脸,忆起自己多年来从未这样对待过她们,心中不忍,叹一句,“起来吧。” 半夏和半秋此时方起身,洛杉扶住半秋,她低头啜泣,不敢说一句话。 “愚忠么?”江安哈哈一笑,转头吩咐半秋重新煮了茶叶,抬手将茶水徐徐倒进茶杯,摆手轻描淡写,“不过是一场仗而已,”他抬头自信,“以少胜多的仗,我打得还少么?” 听罢此话,半夏抿嘴一笑,袖手取了块糕点,递于江安手上,叹一句,“哎……王子。” 江安接过糕点,拍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半秋半夏先下去吧。”两丫鬟虽是一愣,半秋抬手还想要说些什么,被半夏拉住,只好行了礼,默然退下。清心殿内室里,便只留下江安和洛杉二人,江安于内室踱了踱,停在窗前,眼望窗外亭台楼阁,落花流水,良久道一句,“若是我不归……” “王子!”洛杉惊觉,脱口而出,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阵怆然,王子,这次,连您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么? “若是我不归,你带半秋半夏出宫吧!”江安的眼睛并没有离开窗外的美景,如此不经意的声音,交代自己身后之事,竟如在茶余饭后闲聊般风轻云淡。他摆了摆手,“我若败,留在宫里,大王也必然不会放过她们。” “王子……”洛杉上前一步,拉住伫立窗前的身影,握紧手中的剑,单膝跪地,“请……”不及他主动请缨,抬眼见江安摆了摆手,“下去吧。” “王子!”洛杉转过头去,不忍离去,连唤一声,“王子!”江安摆了摆手,没有回头,声音却蓦地转为严厉,喝一声,“退下!” 洛杉熟知王子脾气,多说无益,握紧手中的剑,起身,长叹一声,“哎……”,一声叹毕,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清心殿。出殿之时,他略微回首,嘴唇动了动,却终于回头狠下心来离开。 夜凉微凉,一轮缺月挂于天际,凄凄寒光,几番叶间滴漏,化作斑驳碎影,散落一地。寒柳烟笼,月斜湛江,江中鱼儿逐水嬉戏,自在逍遥,哪闻红尘紫陌,别绪离愁?宫中零星灯火,相继寥落,江安白衣胜雪,独立清心殿,且煮一杯苦酒,邀一轮明月,叹一声往事,待到明日,举一帆战旗。 清凉月色,更易勾人思绪,欲来山雨,最易撩起前尘往事。 “穆宇哥哥?”墨若薇灿烂如星的眸子盯着他,颦颦轻笑,花间回首,双眸碧波婉转,念一声,“穆宇哥哥?” 江安的脑中瞬间如被千万条毒蛇撕咬,万只蚂蚁啃噬,疼的他抱紧脑袋,翻了苦酒,跪下身来,深入骨髓的刺痛,使他直不起腰来,过往的场景一闪而现,竟然还有那日紫苏诡异的紫色眸子。“怎会……”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滴落下来,他的身体略微抖动着,挣扎向着月色嘶吼一声,“怎会如此!” 踉跄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来到内室,难压脑中翻江倒海,一头扎进被子里,此时竟觉脑中舒畅了许多,他伏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抬头却见眼前雪白一片,不觉晕眩起来,心里叹一句,这几日可是劳心坏了,如此年轻,眼前竟泛起霜雪来,苦笑一句,便一头栽倒,呼呼大睡起来,竟不曾发现那日秦书瑶赠他的锦囊,此时被压在枕头之下,泛起幽幽紫芒。 那日,许久不曾做梦的江安,又做了一个梦,与其说是梦,还不若是昔年情景的重现,勾勒起那些潜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至纯之美,至真至善,以至最阴最暗,最深最痛的记忆。 那时,初见阿薇四个月,即便是现在的江安,回首往事,忆起的仍是那双纤尘不染,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样清丽,甚至有点怯怯的目光,如同林间潺潺溪水,如此宁静,逐渐冲淡他心间的那抹血色。那日,初见四个月,阿薇竟生了不大不小的一场怪病,和他溪边打闹的当儿,琳琳浅笑,竟是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头栽倒溪水之中,从此昏迷不醒。那时的少年大惊,奔向前去,抱着怀中的一捧紫色,踏出红叶林,访遍名医,却始终查不出她的病因。他忽然害怕起来,害怕失去她,如此害怕,一如当年尘夜浩劫之时。求医无果,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儿,竟是还有微弱鼻息,就如睡着一般安详。江安记得那时,他坚信她会醒来的,一定会醒来的,他燃了篝火,夜夜守在阿薇的身边,软语呢喃,诉说着自己的见闻,他记得自己那时,是偷偷吻过她的,对,映着篝火,他是偷偷吻过她的,而那时的她,还太小太小。或许是江安的诚意感动了上天,两周过后,那美丽的小人儿竟是在他怀中徐徐睁开了眼,那一刻,江安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将她揽于怀中,她有些惊惧,手足无措地挣扎着,却被他抱的更紧。她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有些惊恐,轻轻推了推,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江安看着她略带惊恐的目光,忽的心里一痛,他想起,其实,他对她,也算不上好,真的,算不上好。 第三十章 蛰龙出世(20) 次日,江安睁眼之时,顿觉神清气爽,精神也好了许多,昨夜的头痛已经荡然无存。他坐起,看着清心殿熟悉的摆设,喃喃念一句,“看来,昨夜还真是累坏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唤了半秋半夏进来,准备晨起,半秋伺候着他整了衣冠,半夏拿了那经久不用的战衣出来,不及穿上,忽听门外女子踏着玲玲浅笑而来,江安身影一顿,笑道,“听这声音,我便知是谁了。” 洛杉为她打开门,行礼道,“瑶华公主金安。”半秋半夏俯了身子,屈膝行礼,“瑶华公主金安。” 那秦书瑶身子虽是好了大半,此时仍是脸色苍白,她回头向殿中三人道,“先下去吧。”半夏抬眼对上江安,见他略微点头,便将铠甲放于案上,垂首退下。书瑶垂首行礼,“王兄安好。”江安看了一眼她苍白的摸样,略微皱了皱眉头,笑道,“安好?王妹的身子一日不好,我便是寝食难安啊!” 秦书瑶听闻,顿了一顿,抬眼看去,只见他嘴角浅笑,一如以往悠闲。她低下头去,快步走到案前,纤手轻轻触上昔日的战甲,心中翻腾,眼泪便是一滴滴落下,落在厚重的战甲之上,飞溅四散。女子的手指将那战甲一寸寸握紧,蓦地回过头来,“王兄和父王之间的事情,书瑶不懂,”她的声音突然转为凄厉,“父王所言尘夜谷藏兵之事,可是真的?” 江安听罢此言,心里一惊,随即换上了轻松的神色,以疑问的口气说出,“哦?你也知道?” 秦书瑶哈哈笑了一声,于案上拿了那厚重的战甲,抱于眼前,一步步迈至江安面前,似有些恍惚,抬头泪眼朦胧,依旧笑问一句,“王兄说的,可是真的?” 江安心里突然难过起来,转过身去,锋眉略挑,哈哈一笑,坚定一句,“王兄几时骗过你?”话音未落,江安感到身后一双小手抓住他的胳膊,转头见书瑶拎了战衣,向他的身上套去,他皱了皱眉头,抬手一挡,“这种事情,半秋半夏来做就好了。”秦书瑶不从,径自按下他的手,扭住他,硬是将战衣套在他的身上,他闭眼,感觉到她的双手颤抖,心里不忍,却不知如何对她言语,才能不至于伤她太深。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却依旧笑出声来,他听她拍起手来,喃喃说道,“太好了,尘夜谷藏兵,”有些恍惚,她的声音都显得辽远起来,回首望一眼江安,“藏兵……那便是,王兄能赢了?”苍白的人儿忽地俯身,咳嗽起来,越咳越烈,江安一把将她扶着,怒目咤一句,“身子不好,何不卧床养病?”秦书瑶想要推开他的手,周身无力,只得被他扶住,笑了一声,却转瞬被剧烈的咳嗽声掩盖,她于袖中取了一方丝帕,掩于嘴上,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拿下之后竟是留有殷红血丝,江安拿了那丝帕,大惊失色,忙唤,“太医,太医!”秦书瑶直起身子,掩住江安嘴角,浅笑一声,“不必。” 她泪眼朦胧,望一眼王兄,眼中满是疑惑,还有几分凄然,“天下大势,书瑶不知,”她抬头喃喃,“所谓的江山,真的那么诱人?”江安一愣,浅笑着摸摸她的额头,“当然。” 听罢此话,她忽的捂住嘴嘤嘤哭了起来,如此压抑,嘴唇动了动,剧烈地咳嗽着,说不出一句话。许久,她抚上他的铠甲,抬起头来,声音沙哑,说一句,“王兄,父王容不得你,你走吧,”她推了他一把,“走吧!” 江安愕然,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子,目光中露出心疼之色,却见她站直了身子,泪眼朦胧中,挤出一丝笑容,她低下头去,轻声,“书瑶……”她转过头去,声音如蚊子般嗡嗡,江安却听得极为清晰,“书瑶喜欢王兄呢!” 书瑶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洛杉轻报一声,“王子,一万大军整装待发,大王于点将台上等候王子!” 江安急切,一手抓过秦书瑶手中的追风剑,向她微微一笑,“王妹,你方才的说什么?军情紧急,还是待我归来再说吧!”年轻的男子手持追风而去,步履匆匆,不带一丝犹豫,兀自闪过秦书瑶的身边,留一声,“洛杉,公主病重,传太医。”在空中消散。书瑶起身,抬手欲拉住眼前之人,却是踉跄一步,伏于桌上,声声咳血,泪眼朦胧望一眼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前一点点变模糊,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只听得身侧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公主!” 点将台上,东莱兵士列队整齐,东莱王立于台上,目光炯炯望向东莱将士,看了匆匆而来的江安,咤了一声,“此时才来!”江安拱手拜倒,“父王万岁!”秦岚冷眼打量着他,目光凌厉,道一声,“安儿,我东莱王朝,寸土不让,这次,”东莱王顿了顿,目光转向整装待命的东莱将士,徐徐说着,“这次,不惜任何代价,本王都要东莱胜。”他目光略微倾斜,轻轻说道,“安儿,你可记住了?” 听得此话,江安周身一震,重重点头,“儿臣谨记。”言毕,他忽的拔出追风剑,剑光凛冽指向苍天,“天佑东莱,千秋万代!” “天佑东莱,千秋万代!”一万将士忽的尽数单膝跪地,几声雄浑的高呼回荡在东莱万安宫中,“天佑东莱,千秋万代!” 东莱王于点将台上,接过琴香手中的清酒,递于江安,“愿我东莱长明万家,共这欢喜天下!”江安接酒,仰头一饮而尽,飞身上马,万名将士浩浩荡荡随其出征,千骑横卷万安王宫,身后扬起粉尘万千。东莱王目光炯炯,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不觉一声轻叹,“安儿……”回头之时,却见点将台一根柱子之后,扬起米色纱衣,他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却见秦书瑶拖着病体立于柱子之后,目光逐着那远去的背影,泪落两行。 此间那如狼似虎的栖柠国人,自打通十渡山通道之后,遣王族世子叶缙,亲率三万大军屯于十渡山下,调兵遣将,直逼小城聊阴。自大军出山之后,叶缙率军长驱直入,虽是沿途遇到东莱边境守军沿途抵挡,怎奈栖柠民风彪悍,兵士勇猛非常,极善格斗,势如破竹,转眼已到达聊阴百里之外。 栖柠东莱本以十渡山为界,北为东莱,南为栖柠,东莱境内有一大江名横琴,横琴之南有小城聊阴,聊阴再南才是两国之分界,十渡山。此间栖柠打通十渡,一路北上,直逼小城聊阴。江安一行,日夜兼程,终于在三个昼夜之后,到达横琴江畔新吾城。 第三十一章 烽火横琴(1) 日暮时分,寒鸦轻啼。炎炎夏日也感其烽火将近,几只离群孤鸿声声嘶鸣,竟也添了几分秋意。此时徐徐而下的落日,透过云层,为东莱南部孤城新吾更镶几轮金边,高耸的城墙之上,一排排东莱士兵戎装铁戟,往来巡逻,脚步匆匆。却见几名士兵手脚利索地爬上高台,北望一眼,见远方黄沙漫漫,目光忽的欣喜起来,一把卸下腰间号角,映着落日吹响。台上号角声一起,台下数百浑厚重音相和。伴着这徐徐号角声,城墙之上一人身穿银色铠甲,手中小旗挥下,数十名兵士齐拉绳索,将城前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忽的大开,众多兵士铁甲戎装,列队而出,出城数里,喜迎王师。 古道漫漫,扬起粉尘万千,新吾城主左世坤一身戎装,亲率众人立于新吾城下,踮了脚尖,北望古道,目光急切。朦胧之中忽见一骑飞出,却是江安金甲持剑,纵身勒马。在他身后,便是浩浩荡荡万名将士,风尘仆仆而来。左世坤眼中带泪,俯身跪倒,“王子金安。” 江安翻身下马,一边抬手示意他起身,一边解剑递于身侧兵士,神色匆匆,问一句,“聊阴如何?”左世坤起身,连连道请,恭敬道,“请王子先入城,而后细说。”江安打量了他一眼,虽是铁甲戎装,却也掩不住眉清目秀,想来应该是个温婉人儿,看面容,估摸着也不过三十,便抬手指了指前方,“还请城主带路。”左世坤拱手陪笑,向前一步,道一声,“王子请了。” 此刻,随着江安一同前来之人也匆匆翻身下马,不容细说,随了江安脚步,匆匆入城。 新吾城中,前方军情紧急,江安顾不得歇息,一手解了铠甲,一手招呼左世坤,唤众人前来厅中议事。那新吾虽是小城,其城主府依然绣幕珠帘,气势恢宏,宛如王宫一般,江安迈步走在青石小阶上,眉头微蹙,抬手指着华美宫室,向着身后左世坤道一声,“民脂民膏。”左世坤听罢此话,心里一惊,满面羞惭,连连陪笑道,“王子勤俭,东莱之幸也。”一转头便向下人厉声命令道,“可有听到王子的话?改日拆了,拆了!”江安皱了皱眉头,抬手阻挡,“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莫要当真了。”听得王子此话,左世坤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偷眼打量江安,见他神态自若,没有丝毫嗔怪的意思,便在心里碎碎念道,本以为王族中人,定是享尽了荣华,看惯了**,王子前来,虽是出兵栖柠,作为偏远小城之主,担心招呼不周,心中着实忐忑,怎奈王子见华美宫室,出口便是“民脂民膏”,令他惊讶之余,更多是刮目相看。他轻叹一声,想来,江安王子定然是体恤百姓的清正之主了! 进了城主府前厅,江安径自坐于案前,接了丫鬟递过来的清茶,漱了漱口,抬眼望了一眼众人,急切问道,“聊阴如何?” 左世坤垂首,“王子莫急。”他抬手屏退了下人,上前几步,拉开壁上帷幕,一副栩栩如生的地形图映于众人眼前,他指着那图,略微沉吟,“聊阴孤城独立,地势低平,栖柠叶缙率军,已达百里之处,形势危急。”言毕,捻了一支小旗,重重插于壁上。 “以此看来,却是危急。”江安麾下一人起身,眉头微蹙,拱手道,“副将韩奕。”左世坤望了一眼那自称韩奕的军士,亦拱手还礼,打量一番,见那人生得极为粗壮,虎背熊腰,器宇轩昂,闻其姓名,便知是王子昔日手下猛将,今日见了,的确是不同凡响。只见韩奕上前,手中捻了一绿旗,“若是失了聊阴,只怕日后不好夺回。”手中的绿旗插于横琴江边,“横琴天堑,若为栖柠所得,只怕两国分界,须要重新划定了。” 听得此语,左世坤抬手在横琴江上划过,冷笑一声,“那岂不是遂了栖柠的意?横琴为界,十渡山尽归栖柠?” “此间胜败,只在聊阴尔!”韩奕抬手,在那地图之上划了个小圈,最后用力一点,直指聊阴。江安抬眼看了一眼地形图,眉头紧锁,望一眼众人,目光忽的转为凛冽,“我东莱,自是寸土不让。” 案前坐着一人,翩然白衣,清秀出奇,宛若林间仙人。只见他此时羽扇轻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左世坤看了他一眼,料得此人应是王子旧部谋士,名唤晏青松者,传闻此人一介儒生,面相俊美,善设妙计,本为山中隐居高雅之士,笑傲王侯,看淡功名富贵。昔年江安王子求贤而至,竟是请得其出山辅佐王室,之后多年,随着王子东征西战,巧计连环,履立奇功。左世坤自然不敢怠慢,忙拱手行礼,“这位想必就是人称锦囊奇计的晏青松晏先生了,久仰盛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关于此等局势,不知有何见教?” 晏青松拱手还礼,微微一笑,手中羽扇轻摇,一派悠然,徐徐道,“左城主过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晏某人不过是王子军中一走卒,哪比左城主一方诸侯?” 左世坤闻言挥手,“边关镇守将军,也比不上天子脚下七品芝麻官啊!”江安闻言,笑了一声,抬手轻指左世坤,神色暧昧道,“我料得左城主必不是哀叹边关凄苦之人。” 左世坤正色,“效命东莱王室,哪论富贵贫苦!” 此话一出,只听得“啪啪”几声拍手,闻言望去,却是晏青松眉间露出钦佩神色,啧啧称赞道,“妙极,妙极!城主此心,真是妙极!”他起身,迈步上前,羽扇轻指壁上之图,抬眼向左世坤,“且问城主,可知聊阴兵力如何?”左世坤听罢,低头思索片刻,“多不过三千。” “三千!哈哈。”晏青松冷笑一声,随即叹了一口气,“只怕最近沿途抵挡,如今所剩,已是不到两千了。”羽扇轻指图上横琴江畔,目光流转至韩奕脸上,“韩将军素来冲锋陷阵,此番形势,不知有何高见?”江安和左世坤闻言,亦是转头盯着韩奕。只见他低头,略微思索,抬头,目光炯炯,一手抓起案上红色旗帜插于聊阴小城边,愤然道,“渡江迎敌!” 晏青松见他如此,嘴角轻扬,“韩将军还是如此快人快语!”转身取了几只绿色旗帜,分成三路,成包围之势,正色道,“渡江?新吾驻兵三千,聊阴现在所剩不到两千,加上王子带来的一万奔波疲惫之师,还不到栖柠二分之一!此时匆忙渡江作战,胜负如何?” “一万兵士?”左世坤听闻,一时惊起,大惊失色,这样的话语竟是脱口而出。转头却见江安目光炯炯盯住他,顿觉失态,颓然而坐,袖手一抹,又是一把冷汗。江安斜睨了他一眼,见他坐下方将目光收回,徐徐道一句,“三军交战,士气不足者,必败。” 左世坤摸了一把冷汗,自知失言,忙陪笑道,“王子说的是,说的是。”那韩奕也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便是败了,你这新吾城主也是稳坐的,你可放心了!”左世坤一时尴尬,陪笑道,“哪里,哪里。” 晏青松见状,摆手笑道,“城主反应当属正常,韩将军也看到了,横琴天堑,渡江作战,加之栖柠骁勇,即便是两倍于栖柠兵力也未必胜券在握,何况东莱兵力,不过栖柠二分之一!”左世坤忙转头看了一眼晏轻松,眼里满是感激。却见壁前韩奕蹙眉,摇摇头,“若是渡江,毫无胜算,”他顿了顿,将插在聊阴的红旗拿下,思忖良久,不知该放向哪里,抬头忧虑道,“这当如何是好?” 羽扇蓦地指上横琴江,略微回首,“强攻不行,当智取。”江安听闻,皱了皱眉头,“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晏青松狡黠一笑,取了红旗于手中把玩,羽扇微指,“王子且看聊阴地势如何?”江安起身,步至壁前,仔细看了看,“地势低平。”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眼前一亮,蓦地转头,看了青松一眼,“先生莫不是…….” 晏青松微笑着点点头,“青松所想,与王子心中所想,当为一计耳。” “水攻!”二人异口同声说出心中所想,言毕抚掌大笑。此时却见晏青松几分犹豫,蓦地正色拜倒,叩首道,“王子恕罪!” 江安见他如此,不明所以,有些纳闷,心也念其必定做了不当为之事,皱眉道,“先生何罪之有?” 青松也不抬头,连连叩首,“还请王子恕青松擅自定夺,先斩后奏之罪!”听毕,江安顿了顿身形,目光一凛,看着面前拜倒的男子,良久方才回神,“哦?”他轻叹出声,“先生莫不是早先修书于上游锦凉城主,言请其下沧夜之坝,断横琴之水?”青松垂首,“如王子所言。” “哈哈……”江安大笑出声,示意晏青松起身,抬手轻指,“这东莱军中,想必是只有先生敢如此大胆了!”青松起身,羽扇拂了拂膝间尘土,亦是大笑出声,“这东莱王朝,也只有王子能容我如此大胆了!” 左世坤此时方才明白晏青松所言之奇计,心中暗自钦佩,钦佩之余,却也打量几眼江安,见他回身坐于案前,呷了小口茶水,目光悠然,毫无责怪之意。心里不禁轻叹,王子这般容人,这般重才,也难怪众多能人巧士,尽归麾下,也难怪东莱王会如此忌惮! 第三十二章 烽火横琴(2) 忽的,仿佛想起了什么,江安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转身踱步厅中,众人他如此,心知其必定想到棘手之事,亦是屏息凝神,不敢出一语,良久,江安转头望向左世坤,“左城主,可知聊阴百姓多少?” 左世坤愣住,已知江安王子所忧何事,略微沉吟,沉声答道,“大约与新吾相当,约有三万多。” “三万……”江安沉吟,握紧了双拳,喃喃一声,“三万百姓……这可……”他回头,“新吾涤舟多少?若用涤舟相运,费时多少?聊阴城破之时,可否全数迁于新吾?” 晏青松听言,脸上掠过一缕惊讶的神色,他定定地看着面前沉吟的江安,跪倒便拜,“王子仁义,爱民如子,青松拜服。若是他日王子为大王,必是一代明君!”听罢此话,江安心里一惊,随即转过身去,冷冷道,“先生,今儿,你话多了。”晏青松略微愣住,眼珠一转便知道王子所忧何事,起身嘴角轻笑,不再言语。 左世坤见其出口大逆不道言辞,心知聪慧如青松,必是不只一次劝过王子自立为君,此间披露,也是此意。他咳了几声,正色答道,“回王子的话,新吾约有涤舟五十余艘,每艘可载二百余人,若是不耽搁的话,五天左右便可将聊阴之民全数迁于新吾。”江安听罢,双眼微闭,喃喃道,“五天……”他的手略微颤抖,握紧了茶杯。 韩奕面露愁容,向南而望,“不知那聊阴小城,能否撑过五天!”江安抬头,“或许可以,来此之前,我便飞鸽传书与那聊阴城主,令其举火烧尽数十里草木,断栖柠粮源,又留两千兵士于上游锦凉处夜渡横琴,绕于敌军之后,断其补给,五日,应是无碍。” 听罢此话,韩奕瞬间面露喜色,忙拱手行礼,“王子英明仁义,东莱之幸!”江安转身摆摆手,“你我相识数年,还用恭维么?”他望了一眼众人,见厅中只有他们四人,有些奇怪,诧异道,“新吾城中,副将何在?” 左世坤闻言长叹一声,面露凄然,“副将近日突染奇疾,转眼已是时日无多,此前形势危急,一时难以找出替代之人。” 江安听毕,转而愣住,拿起茶杯的手停滞在半空,闭眼哀叹一句世事无常,言说自己过几日定当前去拜访一番。 左世坤此时垂首立于一边,不发一语,江安斜睨了他一眼,见他略微抬手,嘴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心里纳闷,“左城主有何高见,但说无妨。”左世坤面露愁容,略微迟疑,“迁于新吾尚可,只是三万百姓,与我这新吾百姓相当,这安置之法……” 不等江安答话,韩奕径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城主你且放心了,三万流民,战火倾泻,朝廷自会开仓赈灾,苦不了你这新吾城主。”闻得他故意将那新吾城主四字后音拖得老长,左世坤顿感惭愧,忙掩饰道,“韩将军言重了……” “哼。”韩奕冷笑了一声,转身迈步,立于江安身后,不再搭理他。晏青松看了殿中三人一眼,笑了一声,羽扇轻摇,走上前去掩了那壁上之图,回首问道,“那今日议事便到此为止?”瞥见江安微笑点头,打了个哈欠,回身坐于案前,叹道,“近日来军情紧急,风尘仆仆,便是铁打的,也累的骨头散架啊!” 左世坤抬手轻指晏青松,爽朗笑了一声,打趣道,“是我新吾怠慢贵客啊!”只见他略微抬手,于空中击掌三声,掌声未落,便见几名女子轻纱遮面,身姿轻盈,袅袅婷婷端着膳食徐徐而上,跪于几人案前,摆好晚宴,柔声道一句,“大人,请。”江安打量了跪于面前的女子一眼,一把扯下她的面纱,她略微受惊,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江安转眼望着左世坤,微笑道,“居于万州之时,便听人说起南国的女子,面容姣好,各个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果真绝色。”左世坤吃了一口面前的膳食,大手一挥,朗声道,“王子若是喜欢,今夜留下侍寝便是。”江安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女子,见她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摆摆手,轻笑一声,“罢了罢了,长途跋涉,披星戴月的,今夜实在是乏了。”那韩奕一把搂过面前的女子,哈哈大笑,“王子乏了,本将军精神可好得很哪!”晏青松暧昧地看了韩奕一眼,嘴角轻笑,接过身侧女子递过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至半酣,忽有一人上厅,向着众人行了一礼之后,俯身在左世坤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左世坤听毕,摆手令他退去,转头向着江安,笑道,“不知王子可曾听说过东莱一奇女子,人称风华无双崔锦娘?” “哦?”江安疑惑,摇摇头,转头望向韩奕和晏青松,“二位皆年长于江安,阅历丰富,不知可曾听闻?”只见晏青松略微思索,忽的羽扇拍于案上,目光中露出欣喜,向着左世坤问道,“可是十五年前,大王曾亲自召见的琵琶名师崔锦娘?”左世坤轻轻呷了一口酒,微笑,点点头。“那便是了!”晏青松蓦地笑了一声,“若是在城主府上,还望城主大方,引见一番,使我等得闻天籁。” “崔锦娘?”江安疑惑,“十五年前之事,江安定然是不知了,愿闻其详。”他转头望向青松,“先生可否告知?” 青松喝了一口酒,徐徐道来,“王子有所不知,昔日锦娘琵琶,东莱一绝,十五年前大王曾亲自召见,求为宫廷乐师,怎奈锦娘推说故土情深,不愿离乡,因而作罢,大王感其天籁,故而题字一篇,风华无双。” “哦?”江安惊异抬头,翻转着手上的空杯,沉吟,“风华无双?父王亲自题词,那便是真正无双了。” 众人感叹之际,只听得左世坤击掌三声,锦屏之后转出一中年妇人,荆钗布衣,眉眼低垂,似乎是极为羞怯般,手捧琵琶,犹遮半面,屈膝行礼之后,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坐定。众人心中一阵纳闷,新吾虽是小城,却也极富,城主府上,即便是下人也遍身绫罗,为何享誉东莱的风华无双崔锦娘却是一袭素衣,黑白分明,毫无色彩?纳闷之际,厅中之人十指轻挑,拨拉一声,如海天之际惊涛骇浪一声狂吼,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略微抬头的一瞬间,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天啊!”,此番声音,不是赞叹,不是钦佩,是几分惊恐。抬头的一瞬,众人便是看清了,那妇人脸上,竟是密密麻麻遍布刀痕,纵横交错,可怖至极,双目之处,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烙过般,上下眼睑粘连,费力睁开之时,眼珠昏白,黯然无神,空洞地盯着眼前一切。仿佛是听到了众人惊觉的吸气声,她也不甚在意,抬头略微一笑,“王子莫惊,锦娘双眼已盲多年,如今不过是一残废人耳,今日能为王子弄一手琵琶,实属三生有幸。” 江安听罢哈哈大笑,“夫人言重了,昔年父王亲手题词风华无双,今日江安得闻天籁,当属有幸。”那妇人听得,略微愣住,随即浅笑一声,“闻说王子出兵栖柠,今儿且听锦娘一曲《闻战》,愿王子此行旗开得胜,早日凯旋。”言毕,十指微张,附上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琵琶声起,满座息声,只见崔锦娘纤手翻转,指间金光闪闪,琵琶初声呜咽,似被压抑,如同暮云低垂,碧水凝冰,忽的抬手当心一划,四弦一声如金帛撕裂,霎时间银瓶乍裂,水浆扑迸,铁骑突出,刀枪嘶鸣。琵琶再声低沉,恍惚如昨夜戎狄,叩我雁门关,攀我十丈城,又如江山千万里,九州烽火燃。琵琶声自泠泠,细如泉眼无声,溪流凝畅,起手纵横交错,声如金珠落盘,宛如战歌高唱,十里送君行,又如笑醉沙场,烽烟燃初遍。一曲终罢,众人愕然,杯中酒尚冷,却只觉心中热血翻腾,几欲跃马提枪逐戎狄。 江安听罢,浅握酒杯,眉头微皱,良久轻叹一句,“锦娘一手琵琶,绝代风华,果真当世无双!”他起身拱手,“今日我等有幸一闻,感锦娘之情,必当征战沙场,高奏凯歌!” 那妇人听了,遍布刀伤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屈膝行了一礼,低低道一声,“愿我东莱千秋万代。”便携了琵琶,欠身而退。 晏青松沉浸琵琶音,良久才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向着左世坤疑惑道,“新吾可是锦娘居所?她怎会……”不及青松说完,便听得韩奕浑厚一声,“畅快!”打断他的话,青松抬眼笑笑,韩奕转而回头望向左世坤,长叹一句,“锦娘琵琶自是无双,”他顿了顿,打了个冷战,“只是这容貌,我这沙场多年,犹觉寒碜,不知何等变故,一个老妇,竟会伤得至此!” 江安抬眼望向左世坤,目光一凛,捻了手中金杯,徐徐道,“此等伤势,若我没有猜错,应是刑囚所致。” 第三十三章 烽火横琴(3) 左世坤听罢,仰头喝了一口酒,啧啧道,“每一个见了锦娘的人都有如此疑问,”他的目光忽的转为悲凉,望了一眼锦娘方才的坐处,叹一声,“王子有所不知了,那崔锦娘是我麾下一员猛将,薛澈的遗孀,十八年前与栖柠一战,随夫出征,为军中医女,”他望了一眼江安,徐徐说道,“可惜命途多舛,一战失利,全军覆没,薛校尉不知所踪,锦娘为敌军所俘,为逼问校尉行踪……哎,”左世坤叹了一声,目光凄然,轻声道,“锦娘身上的伤,便是那时所留。” “什么?”韩奕忽的惊起,翻了金杯,一拳擂在桌上,咬牙道,“这帮畜生!”晏青松手中羽扇轻摇,声音也变得哀婉起来,“战场刀剑无眼,纵然是伴于身侧,尚可能失散,锦娘不过军中医女,又怎知校尉下落?” 江安听闻,愣了愣,心里泛起莫名的哀伤,径自喝了杯酒,念一声,“孤苦伶仃,那也凄凉。” 左世坤见王子哀伤,抬手示意身侧女子小心伺候,自己摆了摆手,笑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现在新吾也对锦娘多加照顾,她为人和善,相处多了便也不觉她容貌可怖了,哦,”他仿佛记起了什么,拍拍脑袋,陪笑道,“听了琵琶曲,我竟将正事忘了!”他顿了顿,向身后女子道一声,“你且唤修杰前来。”女子领命,起身而去,他望了一眼江安,笑道,“新吾城小,可不比帝都,王子亲至,守卫自然是加强许多,我这里有一名少年,自幼为锦娘所养,为人机灵,武功倒也不错,还望王子不弃,这些日子,许他伴于身侧,护得安全。” 话音未落,便见方才身边侍女领了那修杰过来,向着众人行礼,江安抬眼打量了那少年一番,见他生得俊秀,明眸皓齿,屈身行礼,抬眼笑问一声,“王子安好。”虽是年幼,脸上还留有些许稚气,但那眉宇之中透出的英气,竟和江安的贴身护卫洛杉有几分相像。江安蓦地想起留在万安宫的洛杉和半秋半夏他们,一时间有些失神,竟是忘记了抬手让他起来,那少年笑了一声,露出白白的牙齿,再问一句,“王子安好?”江安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笑道,“好生机灵的孩子!”抬手示意他起身。修杰听了,咧嘴一笑,忙上前一步,仗剑立于江安身后。江安略微回头,见他如此机灵,不觉心中大喜。 左世坤见了,抚掌而笑,“如此,甚好,甚好。”他盯了修杰一眼,严肃道,“你可要好生护得王子,若有闪失,定不轻饶!”修杰咧嘴一笑,响亮地答一声,“是!” 晏青松此时吃着城主府的佳肴,指着城主,眼眸轻转,笑一声,“左城主,你可真是考虑周全啊,王子初来,美人有了,佳肴有了,绝音有了,”他看着修杰明亮的眸子,笑一声,“连护卫都有了,哈哈。” “哪里哪里,都是世坤该做的。”左世坤浅笑一声,接过身后女子递上的酒杯,抬手示意,“请。”众人见状,亦是接了酒杯,道一声,“请了。” 聊阴城外,叶缙挥师北上,驻扎聊阴城南三十里。三万大军列字排开,成虎狼之势,蓄势待发。主将栖柠王族世子叶缙,更是视聊阴为囊中之物。炎炎夏日,此番却是梧桐细雨,风过雨斜,几只飞燕侧身而过,低眉而语,逐着几声惊雷。帅帐之外,一紫衣女子持伞而立,紫纱遮面,目光悠远,透过雨帘,望向横琴江畔,几欲透过江水,逐向云端。玲玲细雨微斜,自伞骨滑下,转瞬淹没尘埃。竹伞不挡寒风,几欲零落,她黛眉长敛,手里紧了几分。原本衣袂飘飘,不一会儿便兀自沾湿。 身后有白衣女子纤手拨帘,撑了竹伞,向前一步,抬手微吟,‘公主,帐外风大,还是进帐吧。’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紫衣女子依旧目光悠然,望向远方,似在憧憬,更有些失神。白衣女子看那细雨漫了纱衣,心里微酸,上前一步,揽了她的肩膀,柔声道,‘公主!’ 那紫衣女子眼睑低垂,任由她扳过肩膀,目光却是坚持着,扭头望向远方。直到步入帐中,放下帐帘,才垂下眼睑。 她转头望一眼帐中海棠,身影顿时略微颤动,抬手轻指,喉间发出沙哑可怖的咿呀声。 那白衣女子皱了眉头,忙上前,一把扯下那盆中海棠,扔进雨里,抚了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公主若是喜欢,让世子重新送了便是。’ 那紫衣女子见状,竟快步上前,一把拉开帐帘,痴痴地望着那雨中残花,眼中竟显出几丝悲戚。 那霏霏细雨淅淅沥沥,到了黄昏,才渐渐停止。此间虽是夏日,阶前点滴,却藏了几分秋意。紫衣女子纤手拨了轻纱,探头一望,只见夜色渐浓,似乎想起了什么,垂了眼睑,一时默然无语。 而在此时,栖柠帅帐之中,一男子身着金甲,剑眉浓目,屏退了左右,一人煮了一壶清酒,卧于帐中兀自浅酌。此番出战,看来栖柠王是鼓足了信心啊!江安,江安。叶缙喃喃念着,嘴角突然出现一抹冷笑。想起自己多年之前曾与其交手,那时的自己,年少轻狂,自恃才高,甚是轻敌,昔年一战便知棋逢对手,一战失利,狼狈败走,心中却终究不服。待自己重整旗鼓欲一雪前耻之时,却听闻江安激流勇起,交出了兵权,从此不再上战场。而此番出战,竟是为紫苏夫人所设计,让那东莱王只给他一万兵力,借刀杀人而已。自己率兵与自己的劲敌打一场必胜的战斗,着实是无趣了。念及此,他目光一凛,冷笑一声,将手中清酒一饮而尽。那大将叶缙,为栖柠王室公子,剑眉刀目,气场雄浑。为人性格豪放不羁,屡立战功,颇为自负,喜饮酒,为栖柠王器重。此番出师,对手是江安,本来颇为忌惮,只是紫苏巧妙,反间一计,使得东莱王只与了他一万兵士,尚不足自方三分之一,想到此处,他捻起酒杯,冷笑一声,“江安,纵然你运筹帷幄,此番也难为无米之炊。” 帐帘微动,听声音不像是清风吹起,他蹙了蹙眉头,不满意地一声冷哼,‘何人?’ 一双小手掀开了帐篷,叶缙只听来人脚步声上拨前,却不见答话。他丢了金杯,回首便是微笑,连忙坐起身子,恭敬道一声,‘公主。’ 芙蓉公主快步走到他面前,眉头微皱,她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角,不满意地转头赌气。叶缙愣了一下,忙扳过她的小脸,柔声道,‘堂妹。’ 叶水芙此时才转过头来,明眸秋水,勾勒出一轮弯月。不难想象紫纱之下,美丽的脸上必定绽开了一朵芙蓉。 ‘夜里寒,你是金枝玉叶,身子又不好,如何跑来这里?’叶缙起身拿了自己宽大的披风,披于她身上,见她的眼睛如夜空繁星般眨巴着,不觉得心中一笑。纤细的手指停在空中,打出婉转的手势,叶缙微笑看着,略微沉吟,‘堂妹问我何时班师?’ 他转头望了一眼壁上挂的地图,其上的红旗,已经插到聊阴城下,目光一凛,转而抚掌笑道,‘很快。’ 略微迟疑,回首问一句,‘堂妹可是想念大王了?’ 叶水芙低下头去,拨弄着自己衣角,眼里似有盈盈泪光。 ‘我知道。’叶缙疼惜地望了一眼堂妹,婉转的手势,遮面的轻纱,无一不将他的心深深刺痛。 他很难想象,那朦胧的轻纱之后,那拥有如此清丽眸子的脸上,蜿蜒着怎样丑陋的疤痕,听着她那沙哑的咿呀声,他已经忆不起,年少时羞涩的雏女,嗓间发出的是怎样的莺啼? 叶缙握紧了拳头,看一眼身边如小鹿般灵动的女子,心里泛起酸楚,小妹,若我知道,是何人伤你的话……他望了一眼壁上挂着的剑,目光一凛,自幼年栖柠王送她去安屏山之后,多年未曾一见,只是听闻公主十一岁那年受了伤,此番相见,方知她身上的伤,如此之重,赫然是在鬼门关溜了一圈回来,方明白那日高人的那句,“有命无运,活不过十一。”念及此,叶缙看了眼前眉飞色舞的堂妹一眼,苦笑一声,不论如何,十一岁那年的大劫,她是躲过去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了。 第三十四章 烽火横琴(4) 兄妹两人开心叙旧之际遇,一道黑影闪在帅帐之外,垂首恭敬道一句,‘大将军安好。’ 突如其来的打扰,叶缙顿觉扫兴,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懒散答一声,‘夜深了,青弗大人何事?’ 青弗听他口气,于帐外愣了愣,拱手恭敬,‘不知公主可曾来过将军处?’ 叶缙望了一眼水芙,见她不安地拉了拉自己衣角,目光里满是乞求,不觉心里一酸,抬手摸了摸她乌黑的秀发,转头道,‘不曾。青弗大人收得的王令便是保护公主安危,此时夜深,公主不见,你还是往他处一寻吧!’他的声音忽地变得悠远起来,似在提醒,又像是责备。‘若是芙蓉公主出了闪失,恐怕大人在大王处,也不好交代。’ 青弗垂首,微微一笑,猜是公主在此处,不好说破,便佯做着急状,‘将军说的是,青弗且往他处一寻。’ 水芙在叶缙身后,看那映在帘子上的黑影逐渐远去,才欣喜地探出头来,吐了吐舌头,依偎在他身侧。水芙感激地望了叶缙一眼,拉着他坐下,双手灵巧,手势不断,叶缙只见她手势迅速,应接不暇,忙按住,“你慢点,我都来不及弄清了。” 青弗离开之后,嘴角漾起一抹浅笑,摇头叹一句,‘哎,这丫头。’ 不及多想,便一步一顿地进了大帐,掀开帐帘,面前便出现一明媚少年,上前接了他手中的宝剑,垂首恭敬道,‘大人。’ 青弗转头朝他笑笑,不做言语。少年有些心急,上前一步,想问些什么,嘴唇动了动,硬是咽了回去。 青弗抬眼便知他心意,笑一声,‘明泽不必担心,公主在将军处。’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落在明泽身后的铜镜上,见那镜中之人面色枯黄,两鬓也已泛起霜花,不禁有些恍惚,定定地看了一会,‘哈哈。’一声苍凉的自嘲声便从嘴角漏出。 天下未定,一颗赤诚之心,半生奔波,半生操劳。而今天下未定,却是镜中发先斑!此等局面,让人怎能不自嘲? ‘大人。’明泽低低唤了一声,起身走到案边,将那铜镜扣起。青弗一愣,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径自走到榻前,一手拉了床铺,心中烦闷,竟是用力过度,将那床铺拖在地上,四散零落。 明泽见状,心里不忍,上前一把抓住青弗的胳膊,低低唤一声,‘大人。’ 青弗见他尚未离开,略微皱眉,转头问一句,‘怎么?’ 明泽的目光灿烂如星,狡黠一笑,‘大人出去十五年,可是心退了?’ 青弗轻轻拿下他的手,有些诧异地愣了下,心退么?哈哈,任你千般不愿,百般抗拒,终是不复年少!他婆娑着鬓角霜花,良久微微一笑,‘我王誓得天下!此番出战,必平东莱!’ 那少年听罢,嘴角弯起,赞许一声,‘大人忠心,可比日月。’ ‘日月?’青弗苦笑一声,目光却坚定着,‘士为知己者死。’ 他俯身拉了床铺,转头轻笑一声,‘知己?’他的声音里蓦地添了一丝悲凉的韵调,笑一声,‘哈哈,知己么?’许为知己么?不敢。不过是踏脚石,一砖一瓦,垒起栖柠这般宏伟大厦。 明泽转头一声轻笑,良久回头正色道,‘此番前线,大人不为国出力么?’ 青弗愣住,没料到此时他竟说出如此言辞,一时僵在那里,惨淡一笑,良久默然无语。 拨开帐帘,放眼望去,只见夜空漆黑如墨,星月无痕,顿时只觉时空辽远,天地寂寥。远处帐篷林立,零星几点灯火,几个人影一身戎装列队闪过,青弗不禁感自己渺小无力,回首苍凉一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哈!’明泽轻蔑一笑,转身直直地盯着青弗的眼睛,目光炯炯,风轻云淡,‘大人以为在其位的人便谋其政了?’他眉毛一挑,此时的声音里,竟是带了几分奚落,‘君不见,多少酒囊饭袋窃据高位,指手画脚?当世的寄生虫,还少么?若是在其位的人,谋了其政,我们此番,还有什么可说?” 青弗听罢,转头望一眼哈哈大笑的明泽,冷笑一声,‘任何时代,这样的人都不会少。’他忽的记起,少年学剑归来,随了王室公子哥儿一同玩耍,一颗饭粒掉在桌子上,便毫不犹豫地捡起吃掉。对面的公子哥儿脸上,竟是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哽在喉间,只是低下头去,自顾自地扒饭了。玉盘珍馐,葡萄美酒,吃了几口,抿了几下,便径自丢下,由一群谄媚的下人门端出去,不知倒向何方。那一刻,他耳边突然想起了师父的教诲,‘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眼前突然出现了梅久城传来的急报,久旱不雨,颗粒无收,饿殍遍野之类的字眼。念及此,眼前的美食竟如炭火般难以下咽。 年少的他看着那些下人将分毫未动的饭食倒进泔水桶,不由得皱起眉头,疑惑一句,是不是……奢侈了? 那些公子哥儿大笑一声,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油腻腻的嘴唇靠近,眼睛几乎都笑成了一条线,大手一挥,‘唉,反正又不是自己花钱!’他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大笑出声。 青弗年少,问一句,‘何人出钱?’ 公子哥儿吃惊地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竟不知!他盯着青弗的眼睛,仿佛确认他真的不知道一样,哈哈一笑,‘赋税啊!’ ‘赋税……’青弗皱眉,似乎更加迷茫了,喃喃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迂腐!’那公子哥儿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顿时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教育样子,‘傻瓜!那是说给贱民听的,你竟也认真起来,你不把他们哄好了,他们又怎会心甘情愿为你役使?’ ‘只是,可惜了,那些贱民愚蠢到并不知道自己被奴役了。稍加安抚,便很快乐地高喊着明君,万岁,而不问自己被剥夺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所以才世世代代,为人奴役,这样,你情我愿,不是么?此种生活,对他们来说,不也是一种幸福么,哈哈。’那公子哥儿夹了一口菜,放于嘴中,嚼了几下,皱起眉头,呸呸两口,一阵大骂。身侧的下人们捧着盘子,唯唯诺诺,生怕怠慢了这帮王族公子。“哈哈…….” ‘哈哈………’那声狂笑回荡在蕊宫廊苑之间,震地青弗的耳朵都要流出血来,那公子哥儿笑够了,回过头来,道一句,‘既然他们如此迫切地想要奉献给你,’他接过下人送上的糕点,一巴掌打翻,向那吓坏了的人道一句,‘其实,我喜欢吃桂花糕。’那人听了,竟是面露喜色,千恩万谢地去寻桂花糕了。此时他才回过头来,向着青弗摊开手掌,声音暧昧,做无奈状,‘你又何必不接受呢?’ 蕊宫阆苑在这一瞬,似乎全都化为浮蜃楼阁。粼粼杯中清酒,恰似清溪银光泛,映出少年清秀的眉弯。他瞥见杯中的自己,眉头皱地霎是难看。回首望一眼,满目的灯红酒绿在他的眼里,化为满目疮痍,仰头饮尽一杯苦酒,竟是没来由地一阵恶心。他抬头目光凄然,心叹一句,‘何时才能荡尽世间奸佞之气,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而今,昔年少年早已两鬓渐霜,却依旧身似浮萍,四处流离,此时回过头来看自己年少之时的理想……他一步步向着明泽走来,竟感步步沉重。 他皱眉,‘为国出力?’冷笑一声,‘今日主帅,可是世子叶缙。’顿一顿,目光悠远,冷冷叹一句,‘而不是你我。’ ‘我等不过护着公主观战,平东莱,又与我等何干?’ 听他此言,明泽笑道,‘大人心中尚且记挂此事么?‘ 少年目光中露出几分少见的凄然,几分嗔怪,几分哀婉,良久移开目光,喃喃叹一句,‘十五年了,难免大人心会退。’回首目光炯炯,‘时光轮转,世事无常,总会磨人棱角,折人锋芒,不是么?’ 声虽平淡,却如利剑般刺向青弗心中最为柔软的角落,他的周身一震,几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爬上嘴角,他闭上眼睛,思索良久,摆摆手,‘不曾。’只一睁眼,目光如炬,‘拼得此身九死,不信月华不姓叶!’此般誓愿,从他的口中飘出,竟是如此风轻云淡,如同旁观者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 明泽听罢,咧嘴一笑,啧啧道,‘大人还是一如十五年前。’他上前一步,扳过青弗身子,朗声道,‘我等虽无兵权,却犹能出谋划策,指点征战。’ ‘哦?’青弗语气疑问,缓缓拂下他的手,低头沙哑笑道,‘指点征战?哈哈,明泽可过奖了,’叹一声,‘叶缙军中,不缺谋士。’ 明泽回首,目光坚定,‘缺如大人般的谋士。’ ‘是么?’仿佛自嘲一般,青弗退后几步,将自己周身都丢到软软的椅子里,轻问一句,‘依你之见,我等当如何?’ 明泽狡黠一笑,上前附在青弗耳边,缓缓如是说。听罢,青弗目光倏地凛冽起来,抬手抓紧了案前茶杯,一把捏碎,冷笑一声,‘江安。’转头看了一眼立于身侧的明泽,见他目光期待,点点头。方才那一句,他听得尤为真切,‘擒贼先擒王。’ 青弗抬手指了指明泽,见他嘿嘿笑着,便轻轻闭上眼睛,问一句,‘新吾军中,可有我们的人?’ 明泽略微思索,忽地眼前一亮,‘新吾副将,陌川竹。’ 一句既出,青弗忽然睁开眼睛,似有几分惊异,冷笑一声,‘叶缙可真是本事,连陌川竹也被策反。’他玩弄着方才被自己捏碎的茶杯碎片,沉吟一番,喃喃自语着,‘已经是副将了么?’他忽地转过头来,声音坚定,‘此人身居高位,暂且不动。你且寻思,还有何人能近江安?最好……是下人丫鬟之类。’ 明泽愣住,寻思半天,一无所获,只得摊摊手,垂首一句,‘属下不知。’ 青弗此时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一个久远的故事,脸上泛起异样的神情,说不清是悲戚还是幸福。他睁开眼睛,目光中尽是悲凉,低低道一声,‘还有一个人,’重新闭上眼睛,声音凄凉,‘还有一个人……’手中一抖,那茶杯碎片竟是刺破皮肤,割入血脉,转眼已流下一片嫣红。 明泽见他如此神色,心中不明所以,疑惑一声,‘不知大人所指……’ ‘崔锦娘。’仿佛极端痛苦,不愿再提及那个名字,良久才从青弗喉间,挤出那三个字。 ‘是她!’明泽听罢,顿时周身一震,目光悲戚,抬手劝一句,‘大人……’ 青弗睁开眼睛望向左手,无名指上银色指环虽被血污,仍是光芒不减,他闭眼,转头一手将那指环扯下,递于明泽,声音凄凉,却是坚定不移。‘诸多事务,你且安排好了。’用力过猛,无名指处,竟同被撕裂一般疼痛。闭眼便见十八年前那日,残阳古道,缥缈孤鸿,新婚燕尔,送君出征。她碧衣凝凝,温了一觞酒,噙了一捧热泪,柔声一句,‘夫君,锦娘生生世世待你归来。’他记得自己那时是凝视了她一眼,饮尽那杯酒的,对,自己那时一定是饮尽了的。 明泽一时失神,竟是没有接住那指环,它叮当一声落地,滚了几滚,方才停住。明泽俯身捡起,望一眼指环落处,方才染血,此番滚落,污了玉阶。明泽握于掌中,回首声音凄然,问一句,‘大人可是忍心?’ ‘哈哈。’只听他一声轻笑,摆了摆手,沉声,‘下去吧。” 夜色渐浓,虽是炎炎夏日,到了此时,竟留有一丝微冷,青弗抬手拨开帐幕,抬眼望天,微风习习,云遮薄月,雾漫山岗。“哈哈。”他心里大笑一声,眼前掠过紫苏夫人那日阴狠的神色,“江安若死,我要你们整个栖柠陪葬!”他嘴角出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目光玩味,道一声,“我今日,偏要他死,紫苏,你奈我何?” 第三十五章 烽火横琴(5) 当夜,江安一行于城主府上议事完毕,赏遍美女,又听了锦娘一首风华无双琵琶曲,更是收了修杰那个明媚的孩子,心中大悦,转眼夜深,便不再逗留,携了修杰步至内室,准备歇息,身侧侍女伺候他宽衣,其中一人拿了他腰间的锦囊,拿到鼻间闻了闻,不禁赞叹一声,“好香!”江安转头疑惑,“香?”他有些诧异,这段日子,并未闻到任何香味啊!他拿起那锦囊闻了闻,转头道,“香么?” 丫鬟都掩嘴轻笑起来,娇声嗔道,“异香扑鼻,王子竟是闻不出么?”江安看了她们一眼,又将那锦囊闻了闻,仍然闻不出任何气味,心中尚自诧异,净海百里香,做成香料之后,便是没有丝毫味道啊,他皱了皱眉头,心中只道是书瑶怕自己闻不得香味,便其中做了手脚,不禁心中一笑,“这丫头。”他望了一眼众人,附和道,“香,香!”那丫鬟知道王子贴身带着,想必是十分重要的物品了,便放在枕头下,不敢打扰王子休息,便行了一礼,兀自退去。 当夜,江安做了一个梦,一如前几次那样,梦见同一番景,忆起同一个人。 七年前,那是一个枫叶如火的季节,蓉城红叶欲燃,正是真正应了那片树林的名字,红叶林。天气渐寒,江安薄衣,清晨于溪边练剑,墨若薇径自坐于一旁,把弄着自己手中的碧色笛子,偶尔凑近嘴边,吹起几个单音。江安瞥一眼那个瘦弱的背影,红叶之中的一抹紫色,此时正是分外怜爱,他收剑回鞘,不声不响立于她身后,拍一拍她的肩头,仿佛是被吓了一跳,她小手乱舞,撇了碧笛,哇哇大叫起来,竟是一把抱住他。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推开。摸了摸她瑟瑟发抖的脊梁,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是我。” 她惊魂初定,看他坐于她的身旁,捡了地上的碧笛,敲了她脑袋两下,声音轻蔑,“你到底会不会吹?” 仿佛有点愠怒,她起身,想要夺过他手中的笛子,他转手将那笛子藏于身后,抬头轻蔑示意,仍是笑着问道,“你到底会不会吹?”墨若薇嘟起了嘴,小脸涨红了,一跺脚,她转头嗔道,“怎么不会?” “哦?”江安抬手摸上她的发丝,她本能地向后一缩,很快低下头去,唤一声,“穆宇哥哥。” “那怎么不曾听你吹过?”他定定地看着墨若薇红红的小脸,抬起手来,捏上去。“穆宇哥哥……疼。”她被他捏痛,皱了皱眉头,用力拍拍他的手,挣扎道。江安松手,哈哈大笑起来,突然觉得她皱眉的样子都是这样美丽。 她嗔怪一声,揉了揉被他捏红的脸,转过头去,一脸怨恨地看着他,嘴里嘟囔着,“谁不会吹,谁不会吹!”她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抓着他的衣角,努力去抢他手中的笛子,他站起来拿高,任由她跳着跳着,挣扎着就是抢不到,她有点生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别过头去,再也不和他说话,江安有些不忍,于是扳过她的脸,将笛子晃于她的眼前,说一声,“诺,”她咧开了嘴,想要去拿,江安却一把背到身后,看着她愠怒的小脸,又看看天,说一句,“你给我吹一曲,以后就不欺负你了。” 她还是愤怒着,涨红了小脸,良久爆出一句,“那是幻音笛,不可以随便吹的!” “你不吹?”江安拿起小笛轻敲她的脑袋,调笑着,“你真不吹?”她捂着脑袋,手舞足蹈地躲着,连声道,“吹,吹,我吹!”江安邪邪地看了她一眼,将笛子扔给她,她抱于怀中,如获至宝,看着江安,狡黠一笑,“穆宇哥哥在这里等着,我去缘生寺拿乐谱!”说罢抱着幻音笛,跳出好远。 “丫头,你骗我!”江安顿时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来,向前追去,墨若薇径自向前跑着,便跑边回头,喊一声,“穆宇哥哥,我没有骗你。”江安那时候哪里肯听她的,径自追上去,一把将她抓住,奈何跑得太急,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竟是抱着若薇滚出好远,停住的时候,他翻身覆在她的身上,定定地凝视着,那十三岁的少年,心里忽的涌起一丝邪恶的想法。她睁开眼睛,看见身上的他,眨了眨眼睛,露出无辜的神色,“穆宇哥哥,我没有骗你……”江安嘴角轻笑,一瞬间低头吻上女子的额头。时空仿佛在这一刹那凝滞,连肃杀的秋风都荡漾起甜蜜的味道,不知过了多久,江安起身浅笑,推了推吓傻了的她,“快去取乐谱!” 她突然脸红起来,朝他一笑,跳起来就跑,回头道一声,“穆宇哥哥,等我!” 他坐在草地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勾勒起一轮弯月。肃杀秋风逐红叶,枯树独立迎寒冬。江安抓住一片风中飞舞的红叶,不禁皱起眉头,她,怎么还不来?他劈手扔掉那片叶子,起身准备去缘生寺找她算账,回首之时,却见方才掉落的叶子之上,沾有淡淡一丝绿色汁液。 他的目光忽的转为严厉,一瞬间皱起了眉头,手中追风出鞘,刹那间寒光四射。他抬头望向前方,那棵巨大的古树之上,徐徐飘落一红衣女子,她碧色眼睛,红纱遮面,看不出任何神情。江安一瞬间,脸色大变,那个人,那个人,那个半年之前,覆灭了整个尘夜谷的修罗!他咬了咬牙,只觉得自己逐渐被血色淹没了,心灵中只剩下一声呼喊,阿薇,阿薇,他心里碎念着,阿薇,我宁愿你骗我,阿薇,你可千万千万,千万别回来啊! 他拔出腰间追风,横眉冷对面前的红衣女子,那女子赤脚踏在凋落的红叶之上,右手微抬,手中凭空出现一道碧色的长鞭,只一扬手,面前的古木拦腰而断。江安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流下来,此种差距,云泥之别!一瞬间,他身影如风,向后奔逃,逃吧,逃到一个阿薇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等他迈出几步,那红衣女子的身影忽的出现在他的眼前,手执绿色长鞭,一步步迈向他,眼眸之中,死一般的冰冷,看不出任何表情。江安握紧手中追风剑,一个转身,追风剑法舞地滴水不漏。长鞭缠上他手中的剑,又被斩断,分为两条,再次缠上,他身影如林间掠过的鸿雁,急速飞掠,躲过那些长条的致命攻击,红衣女子喉咙间发出轻轻的哼声,只一抬手,指尖凝聚出银色的光圈,一瞬间穿透空中的江安,他肩头一痛,身形一慢,右脚便被那长鞭缠上,红衣女子只一用力,便将他自空中拖下,扔于地上。江安自高处摔下,震痛不已,吐出一口鲜血,横剑斩断脚下禁锢,挣扎着站起身来,冷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指尖一动,手中银色光圈乍现,红叶林中,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无形之气,形成一只手的样子,一把将江安抓在手心,江安只觉得周身一痛,四面八方的压力袭来,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一般,身体向上飘去,他心里一惊,前所未有的功力,前所未有的术法,竟是不像月华之人!不等他思索完毕,红衣女子的手蓦地握紧,空中无形之气随之一紧,随着江安一声惨叫,径自将他在空中捏住,江安仿佛听见了自己骨头一分分碎裂的声音,追风脱手,那红衣女子抬手接住,痛,铺天盖地地痛,眼前似乎变成了一片血色,周身如陷万丈血霞!那女子仿佛漫不经心地放开手,江安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落下来,心中血浪翻滚,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四肢软绵绵,使不出一分力气,他转头,一口血喷在红叶上,那红衣女子提着追风剑,一步步走上前来,目光凛冽,走到他身边,举起追风剑,不留任何余地,一剑刺下! 江安自知死期难逃,闭了眼睛……忽听林间一声凄厉的女子喊叫声,江安的心顿时揪紧,他拼劲力气一跃而起,瞬间移到那喊叫的女子身前,吼一句,“快走!”那红衣女子,立于原地,不出手,不说话,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墨若薇仿佛吓傻了一般,摸着他周身涌出的血,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她怔怔地伸手,试图去擦干他身上的血色,撕开自己的紫衣,试图去包扎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红衣女子一扬手,土地中忽然钻出碧色的藤蔓,瞬间缠上她的脚腕,将她拉倒在地上,她害怕着,发出一声惨烈的哭喊,他踉跄一步,一剑斩断她脚上的藤蔓,声嘶力竭,“快走!” “穆宇哥哥……”她抬头,泪眼朦胧,他起手一剑劈过,割裂了她的紫衣,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冷冷,“要是还不走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又是一剑斩过,剑气泼洒在她的脚下,地上铺着的一沓红叶被尽数割开,散落。她泪眼朦胧,眼里露出极端惊恐的神色,如同受了惊的小鹿,向林间奔逃而去。江安回身提剑,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哈哈大笑一声,红衣女子挥手,手中的长鞭瞬间变成一把利剑的样子,飞身上前,拼命厮杀,气劲之大,每一见都震得江安手腕发麻,女子一手提剑,一手结印,贯穿他的手脚,将他钉在地上。他嘴角接连不断地涌出鲜血,犹自冷笑着,哈哈。那女子提剑,正欲一剑穿心而过,却听林间传来清脆的笛音。一瞬间,那女子的眼中出现了极端痛苦的神色,手中的剑顿时脱手,她抱住头,喉间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他挣扎着回头,见她一袭紫衣,自林中踏叶而来,吹一曲《生生醉》,她忽的奔到他身边,心痛地眼泪直往下掉,她费力地解开他身上的藤蔓,想要将他背于身上,他挣扎着抬头,歇斯底里地狂吼一声,“小心!” 她震惊回头,却见那红衣女子一剑挥下,她来不及躲闪,绝美的脸上多出深深一道血痕,她痛呼一声,捂住流血的面庞,红衣女子不屑地冷哼一声,飞起一脚正中她的胸口,将她踢飞出去,她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上,她扑倒在一片红叶之上,声声咳血,染血的手犹自握着那碧色的笛子,她挣扎着,将幻音笛往嘴边凑去,那红衣女子的长鞭一扬,抽上她的手,卷起笛子,扔于一边,单手结印,她的身体兀自飞了起来,她挣扎着,声声凄厉,“穆宇哥哥,快走,穆宇哥哥……”江安手脚被贯穿,躺在地上,手指动了动,拿起地上的追风,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红衣女子袖手一抛,将墨若薇抛于空中,手中长鞭化为利剑,回手掷去,化为一道白色的光芒,破空而去,径自刺向空中的墨若薇,一剑贯穿了她的脖子,将她钉在一株古木上。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她略微挣扎了几下,眼中的光芒便暗了下去,不动了。血从她的脸上,颈间流下来,滴在她的紫衣上,顺着指尖流下来…… 此时的江安,如同刚刚挣脱牢笼的猛兽般,嘶吼起来,双拳一握,将周身的禁锢倏地震飞,他一翻身将追风拿在手里,仗剑出击,此时竟是毫无章法。他的手脚皆被贯穿,血液犹自滴落下来,留在红叶上,淋漓一路。手中的追风凌乱飞舞,眼前似乎看不见那红衣女子的面容,只盯到古树上钉着的尸体,听不见林中剑气四溢,只听见耳畔传来一曲,阿薇最后吹起的《生生醉》。他,已经记不得当日自己做了些什么,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剑何时停止杀戮,不知道自己何时倒下,只记得当日,眼前一片血红。 “阿薇!”,七年之后暗夜里,忽的传来一声惊惶的叫声。江安于梦中惊起,坐起身来,心脏犹自剧烈地跳动着,他摸了摸额头,一头冷汗。“哎……”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掠过一丝凄楚,阿薇,是你么,是你想我了么?他忽的痛苦地抱上脑袋,用力揪着长发,倒在床铺之中,双拳蓦地砸上,“阿薇,不要想我,尘夜谷,不要容我……”他骤然躺倒,喃喃念一声,“江安无力替你们报仇……” 第三十六章 烽火横琴(6) 此间夏日,烈日炎炎自是不必说,天际倾火,更不待你吟一首接天莲叶或是映日荷花,那午间树上嘶哑的蝉鸣便聒噪着,嘶吼几声,化为一句:热热…… 此间清晨,旭日东升半含羞,如同调皮的娃娃,藏于云后,又不甘被掩埋,挣扎着,探出头来,趁云层不注意,偷偷洒下几丝金光。阳光透过窗子,叫醒睡梦中的江安,光线骤强,他有些不适应,扬手遮住眼睑,良久,揉揉眼角,初看今日阳光明媚,伸个懒腰,顿觉精神大好。 好似这些日子,不知何故,但凡是夜里梦到阿薇,晨起之时,总觉精神矍铄。不由得心叹一声,阿薇……恍惚之间,他侧耳,听见窗外黄莺啾啾,眼见繁花摇曳,彩蝶翩飞,本欲感念一番良辰美景,却忽的想到战火倾泻,生民流离,便没来由地一阵伤感,叹了口气。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似有些小心,有些迟疑。一个声音略显稚嫩,问一声,‘王子安好。’ 江安听闻,知是昨日那拥有清丽眸子的少年,名唤修杰者,便起身,懒散而应,‘进来吧。’ 修杰推门进来,抬眼便见王子侧身塌上,尚未穿衣,金色阳光倾泻下来,洒在男子赤裸的肩头,勾勒出完美弧线,似有淡淡光圈。 他不禁有些尴尬,脸红到了脖子根,低下头去连连道歉,‘王子,我……’他嗫嚅着,有些局促不安,转眼躲避着他的目光,匆匆道一句,‘原来王子还未起身,修杰这就唤了丫鬟前来伺候。’不待江安答话,转身便欲离开,却听得身后江安唤一声,‘你且慢着。’ 他转身,目光哀怨,头上甚至都要滴出冷汗来,只得回身行礼,生硬地道一声,‘还望王子恕罪,修杰实在不知如何侍奉王族中人……’ ‘哈哈!’江安爽朗一笑,随手拎了衣服,披于身上,待修杰回过神来,早已穿好,剑眉略挑,起身意味深长,‘修杰当我不会穿衣?’ 修杰涨红了脸,嗫嚅着,‘修杰不是……’ 见他窘迫神色,江安心里一笑,也不再去作弄他,问一句,‘何事?’望向修杰,只觉他的眸子清澈透亮,恍如初生婴儿。他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看神色,应该是还小自己几岁。 修杰眨了眨眼睛,咧嘴嘿嘿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他一把握上手中的剑,响亮道,‘保护王子!’ ‘哦?’江安见他那坚定的神情,不觉有些好笑,便走上前来,眉毛略挑,煞有介事地问一声,‘保护我?’ 修杰严肃地点点头,沉声道,‘王子身份金贵……’ 他兀自说着那些客套的,甚至有些慷慨激昂的话,江安却仿佛没听到似的,缓缓步至窗前,望一眼美景,叹一句夏日流景,荷开正好。 瞥一眼身后少年,他袖手一抚,墙上挂着的追风凌空飞来,气劲强大,直逼修杰,他目光一凛,只一转身便将那追风接住,气劲之大,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抬眼,有些警惕,满腹狐疑地望着江安。 ‘小池清浅临江柳,波光催人伤晚情。’江安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窗外美景,兀自吟了两句诗,随口一问,‘此剑如何?’ 修杰咧嘴嘿嘿一笑,一把拉开那剑,剑锋出,寒光至,剑尖光芒大盛,甚至映的日月无色。修杰持剑在手,空中赫赫舞了几下,银色剑身映出自己闪亮的眸子,抬手抚上,剑尖极寒之气涌出,如同万年寒冰,冷寒彻骨。修杰大惊,‘嗖’地一声缩回手,待得重新覆上之时,只觉剑中似有吊额猛虎,深山苍龙,虎啸龙吟,几欲破空而出。 ‘好剑!’少年眼中目光欣喜,一声发自肺腑的赞叹脱口而出。抬手收了追风,轻摸剑身,犹是爱不释手。 江安回身,神色调侃,提议道,’你说你保护我?不妨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少年闻言,一时愣住,不知王子心里如何想法。 江安上前看了他一眼,只一抬手,修杰手中追风顿时脱落,径直飞出,重新挂于壁上。此番情景,看得修杰瞠目结舌。 江安浅笑,指着壁上之剑,‘此剑自有灵性,名为,逐日追风。’他目光悠远,徐徐道来,‘你若是打败我,此剑归你,也好证明,你有保护我的能力。’ 不等江安说下去,那少年眼中,露出极其欣喜的光芒,随即又消失不见,只听他低问一句,‘若是我败了,又如何?’ 江安暧昧一笑,‘无他,若是你败了,此后便是跟着我吧!’ 修杰眼里的光逐渐暗了下去,似有些失落般,低下头去,喃喃一句,‘我娘必定不会随我前去的。’ 江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这听起来,可像是你会输呢!’剑眉一挑,回首问一声,‘怎样,敢不敢赌?’ 修杰嘴角一撇,不服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稚气,哼一声,‘如何不敢?’ 江安看他一眼,只觉此时少年天真无邪,全然不似他人谄媚嘴脸,不觉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大战在即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回首朗声一句,“黄昏小径,修杰莫要迟了。” 那名唤修杰的少年,撇了撇嘴,握紧手中的剑,似乎对自己的能为很是自信。江安瞥见他如此神色,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他退去。 夜色靡靡,如同清水中的墨渍般逐渐散开,不久便笼罩这片大地,万物静默,连夏夜之中常见的蛙声也渐渐淡去,天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横琴江畔,新吾睡了,栖柠大帐睡了,连这岌岌可危的聊阴也顾不得烽火血染,呼呼进入了梦乡。 聊阴城主梅顾岩面对栖柠虎狼之军,按王子传信烧了周围三十里,竟是起了几分作用,那叶缙便率军屯于三十里之外,连续两天,按兵不动。心里念道,此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忽地眼前化为一片火海,骁勇善战的栖柠人纵马杀出,云梯立,箭如雨。他持剑立于城头,血染战袍,振臂一呼,抬眼见战旗飘扬,偌大的“梅”字赫赫在目,他已记不起,何时有过这般光景。一个敌人冲上城墙,他拔剑砍倒,再来一个,他一出剑断首,再来一个……转眼之间城墙之上,竟是遍布栖柠人,他摸一把头上冷汗,欲呼喊,却见周围自己的兵士瞬间都换作栖柠衣裳,提剑狰狞而来。刀剑狂舞,血肉横飞,他拔剑厮杀着,青锋断,纵然是赤手空拳,也要血博眼前人。这样的厮杀不知持续了多久,忽地腰间一痛,低眼只见一人狞笑,一剑没入自己后腰,心中大喊一声不妙,便是踉跄而倒,刀枪无眼,一瞬间全数刺向自己…… ‘哎呀!’漆黑的暗夜里忽然传来一声痛呼,聊阴城主梅顾岩一瞬间从梦中惊醒,忽地坐起,摸一把头上冷汗,气喘如牛。梦中中剑的腰上,此时竟隐隐作痛,他抬手揉了揉,心念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 惊魂初定,抬手摸一把身侧之人,‘还在,还在。’念叨了几声,便放下心来。卧榻上一女子说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他为她掖了掖被子,俯身吻了她的额头,嘿嘿一笑,自己也躺下来,盯着眼前无望的漆黑,心里却是出奇的清醒,没有丝毫倦意。视线仿佛透过眼睑,透过凉被,透过漆黑,望向那些梦中的战场。记得方才最后一刻的场景,他倒下,眼睁睁地看着那染血的旗帜倒下,四散零落,又被赤焰焚尽,火光中,映出残存几笔,依稀可见那是一个‘梅’字。 他睁开眼睛,眼前黑茫茫一片。睡意全无,便掀开被子,又怕惊醒了夫人,蹑手蹑脚下榻,摸黑走到案前,点了豆大的油灯,取了纸笔,心中无数酸涩,此时化作长叹一声。 握笔的手停在空中,良久却不知道如何下笔,一滴浓墨滴在铺开的白纸上,留下乌黑痕迹。他愣在那里,唏嘘不已。 榻上女子翻了个身,睡梦中轻咳几声。梅顾岩心里一惊,手忙脚乱的捻灭油灯,慌乱之中竟将那墨汁打翻。那豆粒般大小的油灯似乎在跟他的作对,不仅未被捻灭,反而烛光大盛,将他的手灼伤。梅顾岩吃痛,几欲轻呼出口,望向床榻之人,急忙捂住嘴,将一声痛呼关了回去。 城主夫人冷婉玉听见响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略微探出身,朦胧问一句,‘怎么?’ 待她睁眼之时,见桌上笔墨四散,而丈夫躬身桌前,手忙脚乱地试图捻灭油灯,见她起身,目光中掠过几丝慌乱,脸上一抽,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夫人……’ 冷婉玉一时心头火起,劈手抓起枕头砸了过去,破口大骂,‘梅-顾-岩!’掀开锦被,顾不得秀发四散,风风火火下来,一把扯过他手中的纸张,撕成碎片向他砸去。梅顾岩一边陪着笑脸,一边绕着桌子躲,口中连连道,‘夫人,唉……夫人!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是么……唉别砸……别……’那些纸张在他的眼前凌乱着,眼前女子披头散发,怒气冲冲指着他,口中话语如连珠炮似的砸着,‘第五次了!’她扬起手中宣纸,拍在他的脑袋上,‘第五次了,梅顾岩!你说,又写遗书了,是不是?’ ‘你个胆小鬼!瞧你那点出息!栖柠人还在三十里外,这遗书都写了几次了,亏你还是聊阴城主,我呸!’冷婉玉跳脚大骂,随手拿了桌上一盒墨汁,一股脑向他砸去。 梅顾岩没料到她这回拿的是墨汁,大惊失色,忙于闪躲之下,又是一盒墨汁扔来,不偏不斜,正好砸在方才疼痛的腰上,骤然一阵抽搐。 ‘哎呦!’梅顾岩吃痛,一手捂腰,一手挡着可能飞来的各种物件,抬头向冷婉玉连连说道,‘唉,夫人,腰疼,腰疼……’ ‘装,我让你再装!’她咒骂着,哆哆嗦嗦找寻四周之物,摸到一茶杯,骤然扔去,‘我让你再装!’ 梅顾岩腰间疼痛难忍,一茶杯袭来,竟是蹒跚着没有躲开,被她砸中,踉跄一步,靠到墙边,眉目微蹙,连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冷婉玉见他此等神色,料得必定是旧伤发作,心头有些不忍,也自觉有些过分,便停下手来,冷哼一声,朝外唤道,‘柳儿,柳儿!’ 那名唤柳儿的丫鬟睡眼惺忪,推门进来,眼见屋内杯盘狼藉,纸笔横飞,夫人怒气冲冲站在中间,城主则是脸色苍白站在屋角,知道肯定是城主和夫人又吵架了,如此光景,不知重演了多少次,见的多了,也便不足为奇了,她心里不免偷笑一番。 冷婉玉转过身去,冷笑一声,捻了毛笔,佯做娇媚状,‘柳儿啊,你家城主小腰扭了,快叫大夫,好生伺候着!这扭了腰,到战场上送死都不踏实!’ ‘你!’梅顾岩脸色苍白,指着她,脸上涌起一阵怒色,却是哆哆嗦嗦着,没有说出口。 ‘怎样?’冷婉玉上前一步,执了手中茶杯,柳眉微挑,轻蔑一眼,一扬手,作势欲砸。柳儿见状,忙上前一步扶着梅顾岩,道一声,‘城主小心了。’ 梅顾岩瞅了她一眼,虽是气愤,见她那副神色,气场又弱了几分,出门的时候,回身轻指,‘泼妇,泼妇!’ ‘呦---’冷婉玉尖细嗓音从身后传来,调侃道,‘城主大人,可别闪了腰!’ 听罢此话,梅顾岩脚步一顿,仿佛腰上更疼了几分,不由得哎呦一声,却在心里骂一句,臭婆娘! 第三十七章 烽火横琴(7) 且说那日,崔锦娘经城主左世坤邀请,城主府上一曲琵琶音,奏尽风华无双,赢得满堂喝彩,经不住城主盛情强留,便在府上歇了一晚,次日清晨,东方刚白,便匆匆告辞,径自回薛府。 青石长阶上,一盲眼老妇步履蹒跚,费力一步步前行着,身边虽有婢女红香扶着,仍是走了几步,便停下来歇息一番。如斯夏日,几声啾啾鸟语,几声玲玲溪流,锦娘耳根一动,嘴角便浮现出一抹温柔笑容。手指略微颤抖,摸索着攀上婢女红香的胳膊,混浊的眼睛似乎也添了几分神采,转向她,惊喜问一声,‘红儿,墙外的花开的艳不艳?’ 红香听罢,抬眼只见翠柳绵绵,几欲挨着地面,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花开景象,只在一棵古老的柳树下,几朵小花努力绽放着,或许是身子羸弱,只能随了微风,如柳条般随风而摆。她楞了一下,随即掩面轻笑,‘夫人,时年盛夏,杨柳依依,姹紫嫣红开遍。’ 看见锦娘的脸上现出阳光般的笑容,红香抬手轻问,‘要不,红香摘一朵?’ 盲眼妇人抬手阻止,干枯的嘴唇一张一翕,弯腰喘息,‘不必,且让它们自在开放,莫要打扰了。’ 红香一怔,心道一声夫人仁慈。崔锦娘费力地迈上台阶,不觉脚下一绊,竟是踉跄一步,几欲跌倒。红香忙上前一把扶住,关切道,‘夫人小心。’ 锦娘吃力地直起腰来,舒了舒气,摸上她的手,空洞的眼睛转过来,歉意一声,‘你费心了。’ 红香对上她那可怖的眼睛,转过头去,悄悄抹了几把眼泪。抓上夫人的手,惊觉她十指坚硬如铁,又不免一阵心酸。琵琶弦涩伤手,常人弹起,须戴护指,而锦娘,从那日容貌毁尽之后,即便是指尖血痕斑斑,便再也不曾戴过护指了……长久以来,昔日葱葱十指,到了今日,竟是疮疤遍布,坚硬如铁。 红香抬眼看她,见她神态自若,脸上微笑,仿佛溢起春风。她忽然顿了一下,停下来有些伤感,转头喃喃,‘不知修杰护得王子,可比随军安全?’ 红香听罢,掩嘴轻笑,打趣道,‘夫人忧心了,那城主府戒备森严,莫说是敌人了,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何况公子武功高强,夫人你杞人忧天了!’ 锦娘身影愣住,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楚,良久才转为平静,抬脚迈上一级台阶,恍惚叹一句,‘万般阻挡,到头来还是习了武,从了军……杰儿,莫要如你父亲!’ 君欲守土复开疆,血犹热,志四方,我为君擦拭缨枪,为君披戎装。君道莫笑醉沙场,看九州,烽烟扬,我唱战歌送君往,高唱。 君行一月,梦君征战,君行一年,梦君还,君行十年,梦不在……此番流年过,光阴轮转十八年,一曲琵琶,绝代风华,又能迎得何人归?纵是建功立业,名满天下,又怎能掩住,黄沙漫漫,一片枯骨? 还记那日,和煦春风,拂醉人心。那日黄昏,薛澈携了新妇,踏过小河堤,驿边桥头低眉耳语。同望垂柳扶风,共看成双锦鲤。耳鬓厮磨之际,却见河边漆黑一物,薛澈疑惑,走上前去,掀开重重包裹,皱了眉头,那襁褓之中,竟裹着一个酣睡的婴儿!待锦娘上前,那婴儿竟打个哈欠,睁开小眼,咯咯一声,向着二人笑了起来。孩子纯真的笑容恍若绽出的夏日清莲,出凡尘而不染。锦娘不禁心头一动,抬手摸了摸婴儿脸颊,仰头温婉一声,‘夫君,这孩子,同我们真是有缘呢!’ 眼眸泛波,明媚地要滴出水来。薛澈平静如水的心,忽地被清风吹皱。抬手揽了夫人,在她额头刻下一吻,新妇羞涩,低头不语。他爽朗一笑,柔声道,‘若是喜欢,以后,他便是我们的孩子。’ 锦娘心头蹙起,枯瘦如柴的手捏了一把衣角。心头长叹一声,杰儿……莫要如你父亲! 如今,流年偷换,陌路红尘。扬州十年,歌声里,雨落长安,谁人记?今日琵琶弦断,谁忆当年一曲千秋日月悬? 进了薛府,锦娘便是摒退了下人,独自一人坐于里屋,红香抬手,目光流转,终究是摇头叹了一声,此番光景,多年来早已习惯,再说什么,也是徒然。便恭敬掩了房门,退去了。 临走之时,回眸一眼,见窗前人影微动,锦娘摸索着抱起琵琶,轻拨几下,叮咚响起。红香目光凄然,忽地流下泪来,转了转头,忙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擦去。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她还在弹奏那首曲子么?如此动听,如此欢快,如此激昂……可那该听的人儿,又在何方?或许,早已是战场上的一缕幽魂了。 锦娘覆上琵琶,轻轻弹起。犹记当年,三军麾下,她一曲《闻战》,写尽风华无双。众人听闻,鲜血滚烫,几欲跨马提枪。 今日《闻战》一曲,还似往昔,可那故人,却听不得《祝捷》! 素手翻转,轻拢慢捻,将那首《祝捷》弹了数遍。转眼夜幕降下,崔锦娘浑然不觉,当然,对一个眼盲多年的人来说,白天和黑夜再无分别。 清风拂过,里屋的窗户,‘吱呀’一声,慢慢开启。锦娘闻得,耳根一动,手中琵琶声戛然而止。她将琵琶放于桌上,缓缓站起,向着暗夜轻问一声,‘何人?’ 那窗户边闪过一个黑影,转眼之间便移到锦娘身侧,袖中刀光乍现,她只觉颈间一阵冰冷。 ‘别动!’那黑衣人低低喝了一声,手中刀锋薄如蝉翼,抵上她的脖间。 锦娘一笑,转过头来,那锋利的刀锋划过,顿时在她脖间留下淡淡血痕。黑衣人见她毫无惧色,眉头一皱,手中的刀松了几分。 ‘老妇将死之人,’她从容拂下来人的手,没有一丝惊惧,淡淡一句,‘何劳壮士动手?’ 威胁么?她冷笑一声,一片小刀,便算得上是威胁么?昔年被俘栖柠,满身鞭痕,火红的烙铁靠近,覆上当年如水明眸,囚室血染,只闻得咝咝几声,烙铁上冒出几缕青烟,一声惨叫,晕倒地上,腊月寒冬,又被冷水泼醒。火光中,映出狰狞的一张脸,拿了烙铁,将她于地上提起,厉声问句,‘你说不说?’ 如此刑囚,只为逼问出那些她不可能知道的消息,比如说薛澈的行踪。 黑衣人望一眼她遍布刀伤的脸,知她不怕死,便收起刀锋。锦娘叹了一口气,‘若是为财,薛府尽数拿去也无妨,若是为仇,我一老妇,又能结下何种恩怨?若是与先夫有隙,’她的脸上出现了苍凉的神色,抬手摸了摸桌上琵琶,苦笑一声,‘先夫……已经去世多年了……’ 那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放于桌上,冷冷一声,‘我要你趁弹奏琵琶之际,持此匕首,杀了江安。’ 锦娘闻言,心头一惊,猜到来人是栖柠人,为边疆战事而来。转头冷冷答道,‘不可能。’她抬手送客,不偏不倚正好指向窗户,‘壮士请回。’ ‘哈哈。’那黑衣人笑了一声,露出洁白的牙齿,抬手点了油灯,忽的目光转至她的身上,悠然一声,‘薛夫人。’ 他蓦地上前一步,不顾锦娘挣扎,一把擒住她的胳膊,将一物塞在她的手里,抬眼淡淡一句,‘此物,薛夫人可曾认识?’ 锦娘握了那东西,在手中婆娑着,摸到那熟悉的花纹,忽地身体剧烈抖动,退后一步,脚下一绊,跌坐椅子里。昏黄的灯光下映出她苍白的脸色,眼上的伤疤忽地裂开,涌出嫣红鲜血,和着泪水,汩汩流下,斑驳在刀枪遍布的脸上,可怖至极。那黑衣人不禁皱了皱眉头,眼里竟露出一丝怆然。 仿佛一瞬间万千惊雷劈身,崔锦娘周身颤抖着,忽地捂嘴,爆发出一声悲啼,她颤抖回过头来,声音断断续续,却是泣血凄厉,‘你……你从何得来?’ 她忽地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疯狂地颤抖着,歇斯底里,‘你从何得来?’ 黑衣人冷眼看着面前容貌丑陋,几近疯狂的老妇,抬手一把将她摔在桌子上。锦娘身子一倾,砸落了桌上杯盘,她咬牙回头,血泪两行,犹是坚定一声,‘你从何得来?’ 哗啦一声杯盘破碎,惊来了众多家丁,众人齐聚门外,问一声夫人安好?黑衣人叉了双手,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锦娘惊觉,双眼微闭,良久定了心神,喘息着道一声,‘散了吧,我无事。’众人听闻,虽是心中疑惑,听得夫人出声,也只得诺了一声,散去。 还记当年,新婚燕尔,红烛罗帐,新妇浅笑频频,倚他肩头,有些羞涩,低头道一声,‘夫君。’那时校尉自是年少,揽得佳人,心中无限欢喜,低头欲吻,却见她羞涩婉避,他抚掌大笑,用力箍住她,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锦娘慌乱之中,紧张抓上他的手指,摸到一奇怪指环,她浅笑,忽地褪下它,拿于手中观赏一番,嘟起了嘴,狡黠道,‘好丑的指环!’ 薛澈一把抱她在怀,拿了指环放她眼前,‘诺,父母留的,片刻不离身的。’ 她有些吃惊,更有些惭愧,忙低下头拿了指环,用心套在他的手上,仰头道一声,‘父母给的,自将好好保存了,锦娘可不敢拿!’ 黑衣人整了整领口,风轻云淡一句,那般不经意,却是直戳锦娘内心,‘自然是,从薛澈手上扒下来的。’ 她的眼泪如倾盆大雨,碎了一地,捂住起伏不定的胸膛,回首颤抖着,喃喃一句,‘他……’手中握紧了那枚指环,嘴唇都咬出血来,忍住啜泣,‘他……他尸骨何方?’ 黑衣人转过神去,目光悠远,望向暗夜,风轻云淡一句,‘他,还活着。’ 一语既出,如同闪电惊雷,激地锦娘周身一震,她挣扎着从桌上爬起,踉跄一步,眼泪和了血珠滚落,神情恍惚,喃喃一句,‘我就知道,他还活着……他舍不得死,舍不得我和修杰……’ 转头问一句黑衣人,‘他如何不来找我们?他……在何方?’ 黑衣人一把拿起方才拍在桌上的匕首,放在她的手上,附在耳边,诱惑道,‘杀了江安,他便能归来,杀了江安……’ 崔锦娘挣扎着,一把推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扑上前来,拼命厮打起来,如同一只发怒了的小兽。黑衣人冷笑着侧身躲过,只留得锦娘扑倒在地。她伏于地上,声声呼号,泪水呼啸而出,似要将这十八年的委屈,一夕诉尽。 黑衣人冷眼,将那匕首扔于她身侧,冷冷道,‘小心了,此刀,见血封喉。’ 锦娘扑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声声悲戚,对月一呼,声自呜咽,‘这是叛国啊……’言毕,已是泣不成声。 黑衣人皱眉,似乎有些愤怒,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拎起,附耳暧昧道,‘你爱他,是不是,’他嘴角轻笑,‘相思刻骨,你很想他是不是?’他劈手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巾,扔于地上,推开锦娘,转身便是冷笑。 她挣扎着捡起那方丝巾,指尖触到那熟悉的花纹,咬于唇间,声声呜咽。 一方无瑕小帕,金丝绣了鸳鸯。她抚摸着那一针一声划,低头呜咽,咬着那方锦帕,身子颤动着,久久不能言语。 整整十八年,恍若红尘一梦。往事迷离,一转眼,好似还在昨天。 春色撩人,水光潋滟,伊人晨起坐梳妆,小楼独上,团扇遮颜,望一眼墙外少年,恍若人生初见。一手琵琶,诉尽春情,他上阁楼,道一番风景独好,良辰美景谁共赏?她倾玉液,红袖佯嗔,秋波婉转问情郎。 红墙花繁,柳絮翻飞,夕阳初上,人约黄昏。他抬手,递一纸婚书,她掩面,竟欲语还羞。 清晨薄雾,小炉香尽无人续,粉裙玉钗,纤手独把柴扉扣。他开门,她避走,频回头,丟一方锦帕待人收。藏林后,观郎意,看他捡起,看他轻笑,看他四顾,看他揣于怀中。 她手握那方锦帕,指甲陷入肉里,神情恍惚着,低头不发一语。黑衣人蹲下身子,目光睥睨,眉头微皱,问一声,‘怎么,你不干?’ 锦娘呜咽,只不答话,‘感君丝丝意,常怀比目心,相见恨时少,天老情方尽。’黑衣人盯着她,徐徐吟出一首诗。看她泪如雨下,抬头目光悠远,‘我常见他望向江水,吟出这首诗,’他啧啧,声音里屋竟有几分感动,‘我常感动于他那凄然的目光,听他说,江水那头,有一位女子痴痴等他,那时,我便一直想见那痴心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原来是你,薛夫人。’他的目光变得玩味,声音也多了几番调侃的味道,冷冷一声,‘果真风华无双!’ 崔锦娘听罢,愣愣地直起身子,枯裂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十指忽地覆上脸颊,触到那些可怖刀伤,不觉满面羞惭。 ‘相思刻骨,’黑衣人佯作同情状,哀叹一声,而后狡黠一笑,‘你很想他是不是?’他站起身来,叹一口气,目光玩味,‘谁要我是个好心人儿呢!也罢,锦娘若是不答应,明日我便将校尉部分送来,’他嘿嘿一笑,摸摸下巴,‘也许薛夫人会睹物思人,重新考虑下我的提议,也说不定呢。’ 一语既出,地上的妇人嘴角微微颤抖,蓦地从地上跃起,一巴掌向那黑衣人打去,他冷冷,侧身躲过,顺势擒了她的胳膊,扭于身后,附耳暧昧道,‘日出之前,侯着薛夫人的答复。’言毕,只一松手,将她推倒地上,纵身一跃,翻出窗户,消失在一片夜色中,只留淡淡一声‘还望薛夫人能给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崔锦娘无力地跌坐地上,突如其来的变故,意料之外的音讯,疑惑,惊喜,诧异……所有的感情一瞬间涌向脑中,她跌坐地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觉那十八年压抑的感情一瞬间化为绵延不绝的泪水,将她逐渐吞没。 一队家丁听见屋内响动,杯盘倾颓之中夹杂着锦娘的嘤嘤哭泣,心里疑惑,忙候于屋前,问一句,夫人安好? 此番动静,也惊起了正欲歇息的红香,她随手披了一件外衣,步履匆匆来到屋前,心里着急,问一声夫人安好,便欲破门而入。忽听锦娘厉声一句,‘出去!’心里一惊,便止住了脚步。她忽地心头一动,疑惑,很多年都不曾见夫人如此失态,今儿却是……锦娘叹了一口气,声音和缓起来,‘我无事,红儿莫担心。’ 红香听夫人如此说,也不好多问,只得诺了一声,支退了众人,欠身而退。 她迈步下了青石小阶,心里却是极其疑惑,夫人很久都不曾如此失态,今日……红香摇了摇头,心里琢磨着,喃喃一句,此事,还是告诉公子一声地好。 第三十八章 烽火横琴(8) 天有不测风云,大战在即,炎炎夏日仿佛也感其肃杀,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蝉鸣嘶哑,不一会功夫,竟是黑云压城,阴霾密布。 风扬尘砂,雾漫横琴。几棵古柳立于江边,长条垂水,随风而荡。江安一袭白衣立于江畔,眼见众多涤舟匆忙荡于江上,无数兵士持刀小跑,一时间哀嚎声,哭叫声,吆喝声,夹杂着兵士的谩骂声纷至沓来,剧烈的冲击着江安的耳膜,使得他的心也为之颤动。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挤在人群之中,哆哆嗦嗦前行着。她蓬头垢面,看不清眉目如何,忽地脚下一绊,踉跄摔倒,她一惊,忙转过身子,以背着地,抱紧了怀中的婴儿。那婴儿感到震动,忽地小嘴一咧,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她大惊,四顾之下,忙捂住孩子的嘴,拍拍,嘴里仿佛好像喃喃说着什么。一个士兵模样的人听闻,小跑过来,一皮鞭抽在地上,指着她厉声骂些什么,她一阵惊恐,瑟缩着抱紧怀中婴儿,踉跄爬起,追着人群去了。 江安转头瞥见,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厌恶地转过头去,握紧了拳头。 他已记不起上次看见此番情景,是多少年之前。心中不免苦笑一声,昔年四方征战,战火倾泻,百姓流离,本以为是重建太平美满所应该付出的代价。而此情,此景…… 世间种种,如潮汐,来去复回,入轮回,流转不息。 此番乱世,却是一个出英雄的大好时机,几多仁人志士奔走呼号,甚至于揭竿而起,以天下苍生为纸,以万千流血为墨,踏着累累白骨头,重排命格,复立乾坤,书写光明百代,血色终篇。 血色冲刷之后,天下初定,百废俱兴,殚精竭虑不过短短数十年,便是花繁盛世,万家灯火长明。几世过后,繁华落尽,剩下的,不过是丝竹喑啞,酒香美人。 历史的巨轮仿佛倒回最初,倒回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个呼唤英雄的年代。如是几番轮回,几番流转,到头来,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江安伫立江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望一眼挥舞皮鞭吆喝流民的兵士,心里不禁一厌恶。问天一句,生于何时何地,岂是我等能左右!我等生来皆平等,谁敢高高在上! 萧瑟江边,此时竟飘起丝丝细雨,两只江鸟叽叽喳喳逐着一瓣桃花,争执不休中花自零落,荡于江水,几番盘旋,放弃了抵抗,最终逐水而流。 闭上眼睛,心里不免发出一声长叹。 远方跑来一个穿着盔甲的兵士,看见江安一袭白衣独自立于江畔,猜到是王子,屁颠屁颠跑过来,躬身问一声,‘王子安好。’ 江安皱了皱眉头,微微一笑,示意起身。他抬头,一张油腻的脸满是横肉,谄媚陪笑犹自显得狰狞,‘江边风大,还请王子回府便是。’江安听罢,看看天色也已不早,正欲转身,却听得他一声,‘王子金贵,这些贱民,可真是碍了王子的眼!’他神情愤愤,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江安不由得心头火起,强压之下,怒目而视,一声冷哼,便拂袖而去,只留那不知所措的兵士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他面色灰暗,脚步沉顿,踏在小道上。那良辰美景也无心去赏,一时竟不知天色何时晴朗。 问:神州烽火几时休,共我万家灯火明;问:崎岖世路世难行,争权夺利何时停? 此间乱世才人出,朱雀泣血吐丹志。奈何最终,谁能书一句,天下太平? 世事纷扰,几多庞杂,红尘一醉,恍然大梦三生,其中之人,已分不清谁醉谁醒。 江安迈步青石阶,抬眼只见夹道两侧,红墙花繁,莺穿柳带,嘻戏逐风。他蹙眉前行,不知不觉,抬眼却见日已西斜,眼前庭院也变得朦胧起来。 沉吟之际,忽地听见耳畔风动,耳根一动,脚下生风,转眼已躲过一击。他皱了皱眉头,腰侧追风出鞘,寒光乍现。来人嘴角冷笑,身影一跃便在眼前,江安挥手,刀锋相触,气劲之强,将来人逼出几步。他定了定身形,脚下一顿,咧嘴嘿嘿一笑。 江安收起追风,望一眼日暮西山,微微一笑,道一句,‘怎么,想通了?’ 少年咧嘴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修杰向来守时。’ 江安回身,望了一眼退后几步的修杰,见他脸上诧异的神色,转手携了追风,抿嘴一笑,“这便是经验和直觉,沙场征战多年的经验,听风辨器的直觉。”抬眼只见修杰低下了头,少年的嘴角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江安心知他所想,抬眼望去,只见风中鸦啼,残阳如血。转眼之间已是黄昏了,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想起今日清晨的承诺,心里忽然来了兴致,戏谑道,“看来,修杰对自己速度,可是相当满意了。” 少年略微挑眉,血红夕阳洒落一身,勾勒出完美的轮廓,昂首骄傲,“这点自信,修杰还是有的。” “哈哈。”江安朗声大笑,只一抬手,手中追风顿时出鞘,寒光大盛,他轻抚剑身,感受其中压抑的气息,如巨龙蛰伏,凤凰栖梧桐。嘴角微扬,“早些我便跟你说了,此剑名为逐日追风。”目光睥睨,缓缓落于少年身上,停留片刻,又悠然离开,风轻云淡一句,“不知修杰速度,可比得烈日疾风?” 少年听罢,也不答话,嘴角邪邪一笑,径自将手中的剑立于面前,提醒一声,“王子可小心了。”一语未落,只见修杰眼中目光一凛,脚步微动,一步上前,此间长亭,竟是幻化出一个人影,一步一人,剑芒大盛。未及江安反应,少年已直逼身侧,挥剑划下,下手竟是不留一丝情面。江安大骇,横剑转身而避,却是慢了半分,定住身形之时,脸上渐渐出现一道淡淡血痕。江安诧异,抬手拭去,眼中略带赞许,冷笑一声,“有些意思。” 修杰见伤到王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嗫嚅道,“伤了王子的罪,修杰可是担不起,那个……我也不要追风了….” 江安哈哈大笑,将那追风在手中掂了几下,抬手轻指修杰,“来,来,来。”修杰见状一愣,转眼低低道一句,“王子可注意了。”言毕,斜剑于地上一点,借力翻身上空,横剑一劈,江安环顾,身侧竟是出现诸多人影,自空中而下,他略微闭眼,耳根微动,眼前漆黑之际,竟捕捉到一丝白光。追风在手,横剑相挡,二剑相触之时,江安另一臂骤然抬起,将气劲全数贯穿于追风之中,以强抗强。二剑再分之时,江安收剑回鞘,修杰踉跄退出几步,手中长剑顿时脱手,定住身形,吃痛喊一声,握住方才持剑的手,血汩汩流下,他咬牙抬头,对上江安的目光。他依旧是温润如玉,微笑着,问一句,“如何?” 修杰抬眼,只见夕阳之下,那人持剑而立,衣袂飘飘。他踉跄前去,拾了长剑,转身跪下,“师父。” “哦?”江安诧异,爽朗一笑,却见修杰抬起头来,明媚的眸子盯着他,咧嘴嘿嘿一笑。他叹口气,“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闻得他赞扬,修杰面露喜色,抬头问道,“师父可是同意了?” “哈!”江安转身,“我不过年长你几岁,师父称不上,”他回过头来,狡黠一笑,“不过你总归要跟在我身边,也不妨唤我一声,大哥。” 第三十九章 烽火横琴(9) 听罢此话,修杰略微愣住,转念一想便知他说的是今早赌约之事,嘴角一弯,正欲笑出,却忽的垂下头来,低低唤一声,“大哥。”江安皱眉,见他似乎有些低落,念道他心里不愿离开母亲,上前一步扶起,笑一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大哥可不是断绝人间恩情之人,你若随了我,我自会说服锦娘同行。”修杰听罢,眼中满是欣喜,忙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侍立他的身侧,江安挥手一笑,唤他同行。或许是人心之故,炎炎夏日,今日竟也极其凉爽,虽是烽火将近,江安此时的心境却是十分平和,全然不似一早压抑。抬眼望去,只见夕阳斜下,被厚重云层遮掩,心存不甘之下,以万丈光芒罩,为这云光镶几层金边。繁复长廊两侧,生长起翠叶红花,夕阳之下更添几抹艳丽,清风抚过,那娇艳的面孔便摇曳起来,若那经过之人有心,沉吟之下,说不定还能听得几番碎语言,几声笑谈。修杰随了江安,跟在他的身后,恭敬着,不发一语。而此时,江安新收了义弟,心情如被春风拂过般,一片明媚。回首望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几声清脆琴音随风入耳,如同飘摇柳絮随风而舞,春日飞红逐水而流。他身影一顿,伫立廊中,一手扶了雕龙柱子,闭上眼睛,长吸口气,,面露欣然,似乎从那琴声之中,闻出阵阵花香。 那琴音有种折服人心的魔力,江安的脚步,竟不自觉的被它吸引而去。驻足之时,抬眼见前方塘中一小亭,翠荫华盖之下,一白衣男子席地而坐,一古琴,一壶酒,素手抚琴,一曲终罢,压上琴弦,独自一人浅斟慢酌,风拂云袖,好不惬意!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来往,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亭中白衣男子唇角微动,几句清词脱口而出,浅斟一杯清酒,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嘴角微扬,斜目而视,道一声,“好友。” 江安见他知晓,也不再掩饰,径自上前一步,爽朗笑一声,“一人酌尽一世秋,清丽词句怎知愁?” 男子皱眉,起身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修杰,修杰看着他,调皮地吐一吐舌头。男子向他微微一笑,动了动眼珠,转身看向江安,拱手行一礼,“王子安好。” 江安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疑惑道,“你知道我是谁?” “哈哈!”那男子摆手,笑了一声,起身望了一眼修杰,“江安王子大驾,降临新吾,谁人不知?” 江安心念也是,随即摇摇头,“莫要拘礼了,”言毕回头看一眼修杰,笑道,“先生如此,可是让江安尴尬了。”看了一眼地上的琴,只见琴身红而不艳,方才闻得弦声脆而不燥,拱手,“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那男子微笑还礼,“王子言重了,先生二字,不敢当。”他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江安身后修杰探出头来,嘴角一撇,漫不经心插话道,“他是新吾副将,名唤陌川竹。”调皮看了看江安,挤眼一笑,“王子可唤他小竹!” 江安听罢,道一声,“竹兄!”看一眼古琴,念起方才天籁琴音,清脆悠然,“方才听先生所吟之词,似有孤芳自赏,怀才不遇之意,而琴音之中,江安却听出一丝悠然,不知何故?” 陌川竹听罢,微微一笑,转身抱起地上的古琴,席地而坐,斟得一壶清酒,递于江安手上,“王子有心了,且倾此杯,容陌川竹再奏一曲。” 江安有些诧异,却仍是上前接了那杯酒,抬手示意,仰头一饮而尽。 陌川竹见状,爽朗笑了一声,一手压琴,双目微微一闭,似有些陶醉,起弦轻拨,奏一曲《舟行寒江》。 此时夜已微凉,虽是盛夏,入夜也有几番轻寒,微风牵起二人衣角,琴音撩动二人心弦。 江安闭眼,眼前似见寒舟泛江,飘摇逐水,横篙急撑,突来漩涡,随水而转,忽然琴音高昂,曲中竟现悲凉之声,漩涡激流,激地那小船左右摇摆,他满头大汗地撑着船篙,却避不过滔天浪头,任凭如何努力,依旧躲不过随水而逐,眼睁睁地看着小舟沉没,终至无可挽回。恍惚间他弃了船篙,望一眼江中秋月泛白,叹一声,奈何! 一曲终罢,琴师的手覆上琴弦,抬头微笑,眼中竟现悲凉之色,轻问一句,“淡烟疏柳,月破黄昏,飘渺危亭琴稀音,人初见,景阑珊,寒江舟泛飞云淡,枯篙断,心音乱,奈何,奈何!再谱一世悠然。”他依旧抬头微笑着,“舟泛寒江流,知音知不知?” 江安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头,默然无语,径自一个俯身拎起他身边的清酒,对着壶嘴灌下,如此激烈,喉间火热,呛得他连连咳嗽。修杰见状,瞪了陌川竹一眼,忙上前扶住江安。陌川竹接过江安手上的酒壶,往那小杯里倒了些酒,望一眼远处青山,呷了小口清酒,徐徐念一句,“悠然么?人生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笑看风雨,我且悠然处之。” 他抬手指着亭外潺潺流水,岸边垂柳独照,长条入水,似要将那流水揽入怀中。“如同王子处境,亦同此战,纵然其中猫腻,千般委屈,又有何意?战火燃遍,生民流离,纵使权倾朝野,又能奈何?舍了自身,步步退让,纵然留名青史,又怎能写一句天下太平?”他抬眼,望向岸边青柳,抬手轻指,悠然道。“如同这岸边垂柳,纵然拼尽全力,又怎能挽住那江水奔流?此间山雨欲来,雪漫聊阴,所能做的,便也只能是一派悠然,凛然迎雪。” 看他轻呷一口杯中之酒,目光幽远,江安呆立,良久听得一声叹,“好一个凛然迎雪!” 陌川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手指在琴弦上拨拉一声划,几番挑动,似在迟疑,似在试探。 江安笑一声,“不知先生忧心何事?” 他抱了古琴起身,目光中多了几分严肃,声音却是风轻云淡,“自身,家,国。” “哈!”江安转头一声轻笑,“多么笼统的回答!”他目光炯炯,望向陌川竹,“难道这便是古人所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陌川竹抱着古琴,向江安行礼道,“虽是简单道理,世间却极少人能为。” “哦?”江安笑道,声音中多了几分调侃,“不知先生此时处在哪一层?” 陌川竹仿佛被什么刺伤般,身形蓦地一顿,手指抚上琴弦,沧凉笑一声,“不过是自身耳!”他眼眸流转,望一眼江安,微笑反问道,“不知王子在处在哪一层?” 江安一愣,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反问,略微沉吟,道一声,“想必江安同先生一般,只是停在第一层。” “哦?”陌川竹目光略斜,望一眼江安,看他目光悠远,盯着自己,便微微一笑,“王子谦虚了,王子此番若是能够归去万州,于国,可不比我们这些边疆人。正如此战成败一瞬,王子前程,亦在一念耳!” 夜色渐深,陌川竹抬眼望去,只见天空独挂一轮孤月,藏于云中,映于溪中,其影斑驳,风吹影动,凄凄迷离。轻风拂过,吹起陌川竹身上单衣,他身形一颤,忙捂住嘴,拼命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冲得胸口血气倒腾,连嘴里都涌起腥味来。他抬头,歉意地朝江安笑笑,修杰见了,心中不忍,忙劝一句,“夜里凉了,陌副将身子不好,就先回去吧!”言毕,转头望向江安,道一声,“王子。” 江安俯身拿了酒杯,斟了一盅,递于他的手中,微笑道,“江安与先生一见如故,酒一觞,不成敬意。” 陌川竹抬头对上江安的目光,心觉如一泓清泉,流满心间,他笑笑,接了那杯酒,移了目光,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行了一礼,抱了古琴,悠然而去。江安于他身后,看那略微单薄的背影于夜色中慢慢隐去,微微一笑,对身后的修杰道一声,“新吾城虽小,”他抬手指着那缥缈的背影,“却是人才济济啊!” 听罢此话,修杰却是愣在那里,他低下头去,声音轻轻,夹杂着几丝悲凉,“王子也看到了,陌副将…他…他活不了多久了。” “哦?”江安皱了皱眉头,心蓦地酸了起来,诧异地望向修杰,“如此严重?” 修杰低头,声音呜咽,“胎里带来的,好不了的。”他声音沙哑,低低一句,“其实,他是个好人呢……” 江安听罢,心里骤然酸地不成样子,凄凉呢喃一句,“悠然?呵呵。难怪悠然啊!” 望一眼那远去的背影,虽是脊背挺直,秀骨而立,但那一袭白衣,在夜幕之下显得如此单薄。江安愣愣望着,目光凄然,良久摇头叹道,“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ps;多谢好友支持!!!明日白小汐小小调整下章节!!!虽是移动,仍旧认真更新!!!谢谢好友支持!!!么么!!! 第四十章 烽火横琴(10) 江安于庭中和陌川竹许为知己之时,时光流转至薛府。那身着黑衣的不速之客淡淡瞥了眼身后痛哭失声的女子,拉上衣领,径直跳出窗户,身影消失在凄迷的暗夜里。只留冷冷一句,“日出之前,我要你的答复!”在空气里慢慢消散。 突如其来的变故,意料之外的音讯,悲伤,欣喜,惊诧……众多的情绪如同潮水,一瞬间涌上来。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洒下。锦娘置于网中,一时失语,不知何去何从,茫然之间,只见泪痕和了血丝,匆匆而下,斑驳衣袖。那十八年,望断高楼的执着,青丝成白发的守候……老妇愣在那里,只觉天昏地暗,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犹记那年送君出征,月下温一杯清酒,眼中噙满热泪,道一声“夫君珍重!”犹记那年校尉意气风发,沙场杀敌,帐中医女忧心忡忡,纤手攥紧了罗帐,探头一声,“愿君安康。” 闻听塞外雪花开,吹一夜,行路难,闻说前方告急,城遭围,故人丧。医女进帐,手中杯盘忽的倾颓,双膝跪倒,一时天旋地转,抬眼便是泪落两行。看不见身侧光景,她踉跄着站起,一步一步走向那鲜血染红的战场,步至尽头,身体已是摇摇晃晃。“我不相信我的夫君死了……”她喃喃地重复这这句话,踩着沉沙折戟,一步一颠,顾不得身侧漫天飞雪,脚下一顿,径自扑倒在雪地里,潸然泪下,抬头呼喊那个名字,直到声嘶力竭。 那日,她翻遍尸体,仿佛是上天作弄,竟是没有找到他的尸身。那日,她已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营帐的。眼前一分分变黑,她一点点蹲了下来,抱紧双膝,声声啜泣。恍惚中,摸到昔日琵琶,还记那日,谁一曲《闻战》,写尽风华无双。她双手颤抖着,拨几声沙哑凉音,一曲《祝捷》弹不毕,弦涩伤手,指尖血落,她顿时俯身趴在琵琶上,泪水肆虐而出,歇斯底里。如若此时眼泪可以救活沙场中国的枯骨,换回逝去的英魂,我愿赔了那几世泪水,肠断,心碎,泪凝冰。 帐内朱颜相思碎,帐外白雪漫天飞。她声声悲啼,已是听不见帐外刀枪声,更不用说此间局势。一只手粗野地掀开帐帘,看到地上抱着琵琶的医女,猥琐一笑,横肉的脸上堆满了欲望,连连拍掌,“哈哈,这里竟然有女人!”不待言毕,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肥嘟嘟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惊喜道一声,“呦,还是个美人儿!” 那贪婪的目光,几欲探进医女的领口里。她呆呆地立在那里,目光茫然,任他摆弄着,忽地血气上涌,转头吐出一口血来。他一把捏过医女的脸,乌黑的手指在她脸上捏出几个指印,暧昧笑着,佯作关心装,“你是哪里受伤了?”熊掌似的手沿着脖颈一点点移下去,移到某个突起的部位,暧昧笑着,轻佻一句,“是这里么?” 又一人进来,看见此等局面,暧昧地指指那满脸横肉的兵士,转眼望见地上的琵琶,愣了一下,拍了拍那横肉之人的肩膀,嘲笑一声,“老三,你可别见肉就吃了,能随军的女人,可是不简单。”指了指地上的琵琶,观一眼医女的容貌,“想来,她应该是主将薛澈的夫人了。”他靠近那张横肉的脸,附耳一句,“薛澈夫人,你该知道是谁,”他抬手指着崔锦娘,道一声,“她可是我们主将要的人。” “奶奶的。”横肉之人瞪了她一眼,煮熟的鸭子眼睁睁飞了,实在是惋惜,只可惜,这鸭子太过名贵,此等小兵,吃了可是要噎着的。他有点愤怒,一把掀了帘子,一边骂娘,一边出去了。 来人打量一眼呆立的医女,做了个“请”的手势,饶有礼貌地说句,“薛夫人惊扰了,我家将军盛情邀请,还请夫人移步一见。” 医女呆立在原地,茫然着,不知何去何从,任由他推搡着,出了大帐,在雪地里踉跄而行。“将军,哈哈……”她忽地冷笑一声,拔下头上的发簪,抬手便往脸上划去,一下接一下,转眼之间,从额头到脸颊,已是划下几条深深痕迹。那兵士见了,大喊出声,一把将她按在雪地里,劈手夺了发簪,扔在远方。血从那些深深的伤口中滚落下来,她的头被按在积雪里,雪呛钻进鼻孔里,喉咙里,化为冰水,呛地她连连咳嗽,她安静地被按在雪地里,不做一丝挣扎。 脸上不断涌出的血将身下的白雪染红,那兵士见了,忙松开手,假惺惺叹一句,“你这又是何必!” “哈哈哈!”她颤颤巍巍从雪地上爬起来,大笑一声,凄厉如同鬼魅一般,“何必,何必!”那样凄厉的笑声回荡在这漫天雪地里,回荡在斑驳城墙,断井颓垣上,回荡在身后倾倒的帅帐之上,回首一眼,不知是谁拿了斧头,将那飘扬的战旗砍断,碧色的“薛”字,血红的“东莱”,刹那倾倒,烈火焚烧之下,又被一地白雪掩埋。 “疯了,疯了!”看她刀伤遍布的面容,听她那样凄厉的笑声,兵士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粗暴地推了她一把,厉声呵斥着,“快走,快走!”她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里…… 那栖柠主将早闻新吾校尉之妻,崔锦娘风华无双之名,知其美艳不可方物,自己久战沙场,不近女色已经一年有余,而今此战胜出,又怎会放过如此可人的战利品? 他在帐内匆忙踱步着,心中躁动不安,猜想着锦娘的美貌,思忖着如何招待这一美人儿,忽听帐外有人来报,颤颤巍巍一句,锦娘带到。 他心中大喜,咽了一口口水,连连呼唤,进来,进来。 心中的美人儿进帐,站在他的眼前。抬起头来,那张血流不止的脸如同暗夜修罗般狰狞着,竟有几分诡异。毫无神采的眼睛如同空洞的雪原中茫然,没有任何生机。惊地他退后一步,倒吸一口冷气,待他反应过来,便是一手抄了桌上杯盘,向着帐外愤怒一声,“废物!我要的是崔锦娘,愚蠢之辈,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怪物?” 帐外之人畏畏缩缩,颤抖答一声,“回将军的话,她就是崔……” “混账东西,说过多少次,善待善待!”他的声音蓦地严厉起来,“给我查清楚了,她的脸,何人所伤?”他咬着牙愤恨,“我倒想知道究竟是谁何人,敢坏本将军好事!” 那帐外兵士听他厉声,顿时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下,断断续续说道,“方才……她……她自毁容貌……” “哦?”主将一时语塞,喃喃道,“自毁容貌?”他抬眼,吃惊地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女子,知她是何意,忽地愤怒起来,抬手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她踉跄扑倒,抬手抹掉嘴角涌起的鲜血,轻蔑笑一声,哈哈。 那样轻蔑的神情,似乎眼里都噙满笑意。栖柠主将不由得心头火起,转过身去,冷冷命令一声,“既然如此,东莱战败,主将薛澈不知所踪,带崔锦娘下去,务必用一切方法,从她嘴里撬出薛澈行踪!”锦娘听罢,周身一震,不是惊恐,仿佛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挣扎着爬起来,抓上他的衣角,惊喜道,“他没死?”她喃喃一句,呜咽着,“我就知道,他没死,他一定没死的。” 主将扯过衣角,蹲下身子,一把将她拎起,靠近嘿嘿一笑,狡黠道,“对,他负伤逃脱了。”他将她摔在地上,暧昧道一句,“只要锦娘在这里,我便不信他不来!” 仿佛做了一个噩梦,满身鞭痕,火红的烙铁靠近,覆上当年如水明眸,囚室血染,只闻得咝咝几声,烙铁上冒出几缕青烟,一声惨叫,晕倒地上,腊月寒冬,又被冷水泼醒。火光中,映出狰狞的一张脸,拿了烙铁,将她于地上提起,厉声问句,‘你说不说?’ 如此刑囚,只为逼问出那些她不可能知道的消息,比如说薛澈的行踪。 十八年之后,如斯暗夜,她容貌尽毁,于暗夜之中,嘤嘤哭泣。 她倒在地上,声声咳血,面色苍白,眼里却泛起一丝明媚的光亮。 夜色凄迷,风摇残影,月影迷离。“而今,黑夜与白天,在我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老妇轻拨几下琵琶,自嘲一声。遍布伤痕的脸在窗前明月的映照下,厉鬼般狰狞。混浊的眼睛略微一动,好似在打量四周。一阵清风拂过发梢,她忽地站起身来,踉跄几步,奔到窗前,轻轻咳嗽着。 那黑衣人立于窗外,黑布蒙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他轻问一声,“如何?” 崔锦娘咳嗽着,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重重点了点头,“好。” 那黑衣人忽地从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抬手扔给她一把匕首,于夜色之中隐去。 第四十一章 烽火横琴(11)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零泥里。斜风细雨,杳杳莺语乱。 横琴江畔,栖柠帐中。芙蓉公主皓腕轻翻,手势婉转,好似春日彩蝶翻飞,映得叶缙眼花缭乱,伴着喉间沙哑凉音,竭力将自己的意愿表达。叶缙微微笑着,偶尔会错意,惹得姑娘跺足浅嗔怪。一时失语,叶缙抚掌大笑起来。如是暗夜,如斯战营,兄妹二人,把酒浅斟,却话巴山夜雨。 如此几番,夜色渐浓,月华清皎,依稀可见天边星星三三两两,须臾明灭。叶水芙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莞尔一笑,起身辞了兄长,步出帅帐。此前黄昏暮雨,入夜便添了几分轻寒,叶缙起身,递她一衫薄衣,似有些恍惚,有些迟疑,转眼目光如水,纤手翻转,道几声感激。 叶缙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至夜色中消失,方才叹了口气,步入帐中。 却说那明泽被青弗支了出来,正欲回帐,却见芙蓉公主亭亭而来,忙垂首,恭敬一声,“公主安好。”叶水芙冷哼一声,好似没有看见他,径自飘然而过,留他风中尴尬,良久,方才起身,向着那女子的背影,苦笑一声,“这丫头!” 黎明时分,不见太阳从云端探出头来,青弗便一如往常,来到公主金帐,欠身请安。不及抬头,便见帐中侍女掀帘,浅笑盈盈,“青弗大人,公主昨夜去了将军处,一夜未归,大人不知否?” 青弗闻言,愣住,脸上竟现出几分愠怒,拂袖嗔道,“丫头胡来!”忽见那侍女变了脸色,自觉失言,挥手让她下去。青弗有些生气,心念道,虽是在山野长大,毕竟金枝玉叶,孤男寡女,怎可如此不拘礼数!正欲起身寻找,却见明泽笑嘻嘻地过来,向他问安之后,附于耳边,轻轻说得,“禀大人,崔锦娘之事办妥。”闻言,青弗的眼中透出几抹欣喜,随即换上的是更加深重的凄然。他转头苦笑一声,“如此甚好。”他闭眼,将那深重的凄然从心中剥落开去,纵然是鲜血淋漓,犹是硬生生撕去,不留一丝眷恋。 他皱眉,喃喃道,“公主也真是胡闹了,年纪不小,夜里怎可和将军共处一帐?” 明泽听罢,顿时疑惑起来,昨夜分明见芙蓉公主夜里出帐,尚且问安一番,难道,昨夜是见了鬼不成?他抬头疑惑道,“大人何出此言?昨夜我便见着公主向金帐而来,难道不在?” 此话一出,青弗顿时变了脸色,眼神蓦地犀利起来,一手掀了帐帘,不顾身侧侍女阻拦,硬是将公主金帐找了个底朝天,竟是不见人影。他攥了攥拳头,心里涌出不详的预感,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战火弥漫,公主入夜不归,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他闭眼,眼前便是栖柠王盛怒的神态,公主若是出事,自己也不用再回栖柠了吧! 聊阴小城,城主梅顾岩听了江安之计,将聊阴四周所有草木一把火焚尽,栖柠大军虽是兵多将广,一时间却难以兵临城下。此番又听闻,一队兵士于下游早些渡江,绕于栖柠军后,断了粮道,虽是昨夜已经派军前去打通,心里尤是不安,聊阴小城,近在咫尺,久拖之下,恐非良策。 他于帐中踱步着,眉头紧锁,忽的冷笑一声,口中喃喃念道,“江安,这次,你可真是给我出了大难题。”又意味深长,转瞬笑道,“你哪次不给我出难题?”望一眼壁上之图,转眼又望向众人,问一句,“聊阴境况如何?” 将士中一人摆手,语气轻蔑,“又能如何?那梅顾岩胆小如鼠,不及兵刃加身,早已自断生路耳!”他抬手指着那战地图,目光睥睨,笑一声,“昨日探子来报,梅顾岩早已备好涤舟,将城中百姓尽皆迁往新吾,”他轻抚下颔,冷笑一声,“看来是,做好弃城的准备了。” 叶缙听罢,目光一冷,脸上却是微笑着,“混账,迁出百姓?他倒是仁慈!”转眼望向众人,笑一声,“这岂不是当我栖柠野蛮之士,残忍毒辣,不得民心?”他忽的转念一想,栖柠大军虽是骁勇善战,但栖柠王叶淮也熟知兵法,深知人心之向,天下之定,但凡栖柠军过处,往往安抚居民,以仁义推之。此番聊阴迁民,实在是有些蹊跷了。 沉吟之际,抬眼见一人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正是副将楚寻。叶缙抬眼,“副将如何想此事?” 楚寻沉吟,目光炯炯,“末将认为,此事非比寻常。”他抬眼望向方才出言的将领,摇了摇头,“骄兵必败,此番对手并非只是梅顾岩,而是,”抬手指向战地图,用手圈了新吾,插了一支绿旗,指向绿旗上大大的“江”字,低声一句,“江安,还有他的旧部,晏青松,韩奕。”他转头徐徐道,“纵然是主上威逼,江安也必然不是弃城逃亡之辈,梅顾岩虽是畏惧战争,但也不是不忠不义之人,焚尽城周三十里,拖延时间,为的……恐怕不是弃城,迁出百姓吧!”目光忽的一凛,“况且,江安知道,聊阴不可弃,一弃,边疆界限,便是定局,一弃,即便是不在战场上杀他,东莱王震怒,江安也不必想能够活着回去了!” 叶缙听罢,目光一凛,大手蓦地拍上桌子,“生死一战,谁不尽力!”他转头,微微一笑,向着楚寻,“如此,甚好,正是某人的立功之际了。”暧昧一笑,“你的那枚棋子,想必此番,是该动了吧!”楚寻笑笑,拱手领命。此时,却听得帐外匆忙脚步声传来,青弗的声音响起,满是匆忙和不安,“将军,公主昨夜可是回帐?” 叶缙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怎么,青弗大人却是连公主都照顾不周?”青弗此番真的是慌乱起来,顾不得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之意,忙欠身焦急道,“昨夜公主不在金帐,遍寻不见。”一语既出,那叶缙忽的脸色惨白,一手遮了壁上战地图,众人心知公主失踪,若是有了闪失,无人担得起,各自惴惴不安地望向叶缙,他抬手示意众人稍等,掀了帐帘,急匆匆地向着金帐而来。 金帐之外,侍女出帘,青弗望眼,正是方才自己遇上的侍女,只见她恭敬行礼道,“将军,青弗大人。”叶缙顾不得听她啰嗦,大手一挥,转头问一声,“公主呢?”那侍女掩面轻笑,朝帐内努努嘴,“昨夜弹琴久了,累着了,尚未晨起。”青弗闻言,大惊失色,瞪了一眼那侍女,她脸色露出惊恐的神色,有些无辜,低下了头。青弗厉声,“你方才,可不是这么答我的。”转头向着叶缙,焦急道,“清晨我寻过金帐,公主确实不在。” 叶缙白了他一眼,掀开帐帘,不顾侍女阻拦,步入内中,青弗随于其后,榻上紫纱罗帷,叶缙皱眉,一把掀开紫纱,却见叶水芙面蒙紫纱,榻上酣睡,忽的惊起,望见叶缙和青弗,顿时目光凌乱,拉了被角,覆于身上,向后缩去,脸上满是惊恐。叶缙不由得心头怒起,一手扯了纱幔,将她全身盖住,回头咤一声,“出去!” 此番光景,青弗虽是疑惑,更多的是尴尬,忙转身离开。叶缙转头向着吓坏了的水芙微微一笑,“莫怕,清晨打扰,是堂兄对不住你。”水芙喘了口气,回过神来,尤是拍着胸脯,喉间发出沙哑的嗓音,她放下心来,眼里噙满笑意。叶缙见状,心生怜爱,抚上她面上的紫纱,皱眉道,“怎么,睡觉也戴着?”叶水芙有些惊恐,忙缩了回去,她垂下头,眼里似有点点泪花。叶缙一愣,心叹一声,原来天下女子,都在意容貌啊!心头一动,又是一阵心酸。抚上堂妹的秀发,轻拍几下,好言安慰几句,心念帅帐议事,不好多待,便起身辞去了。 青弗等侯帐外,心里虽是不平,却更添疑惑,他清楚记得方才那侍女答话,公主在帅帐,方才自己寻遍金帐,榻上空空如也,不见公主身影,此番……他目光流转,死死盯住方才的侍女,那侍女触上他的目光,有些局促,低下头去,搓弄着衣角。青弗见状,移开视线,看那女子样貌,不像是说了谎话的样子,心里忽然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传闻世间有一种术法,可以扭曲人们的记忆,难道……他心头一冷,转头唤出藏于暗处的明泽,低低问一句,“方才可见公主回帐?”明泽摇摇头。青弗身影顿时僵住,望一眼身后金帐,头脑“嗡”地一声炸开,竟是踉跄一步,向后退去,明泽见状,忙担心地上前一扶。 叶缙出帐,瞥一眼面色苍白的两人,意味深长一句,“青弗大人,可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喉间冷哼一声,便是拂袖而去。明泽指着那远去的背影,跺脚愤恨道,“呸呸!论辈分,那叶缙还得恭敬唤一声,王叔呢!”青弗抬手制止,此时只是手脚冰凉着,不详的预感如同暗夜降下般,将他笼罩。他勉强定了定心神,喘了口气,回头对着明泽,“大事,大事!生死一线!棋布中局,稍有不慎,我栖柠三万大军,湮灭为齑粉耳!” 明泽听罢,大惊失色,知事件严重,触摸大人的手,寒冷如冰。 第四十二章 烽火横琴(12) 且说那日,江安同新收小弟修杰一道,于溪水小亭中听得陌川竹一曲悠然琴音,领会其曲中之情,一曲终罢,道尽心中无限事,而今闭眼微吟,仍是嗟吁不已。感其命之将尽,身世凄苦,不由得心中多了几分同情,暗暗许为知己。那陌川竹平日里也常听闻王子贤良,现今为东莱王所疑,差于边疆抗敌之类云云,那日一见,一曲琴音,却让两人心灵相通,亦感念一番世事无常,凡人皆有无奈之事。 闻说陌川竹身患不治之症,不久人世,江安心中也感凄苦,次日清晨仍是念到此事,便嘱咐了修杰前往副将府上探望,以表慰问。江安晨起之后,如往日一样来到横琴江边督促了百姓渡江之事,观栖柠此间犹按兵不动,聊阴百姓已迁往新吾将近半数,如此观之,若是聊阴城主梅顾岩再坚守三日,待百姓迁出,横琴决水,谁胜谁败便见分晓。而此战若胜,尚能为自己赢得一丝生机。 江安欣慰之余,忽的想起修杰,那个有些孩子气的少年,不禁感叹一声,想来修杰心中应是纯白一片,尚未被这复杂人世,无奈离合所沾染吧!那个拥有似水明眸的少年,单纯善良,心无杂念,应是比那常人,还要快乐许多。江安迈步在城主府中,想起修杰随了自己,此事还得通知其母崔锦娘一番。想到锦娘琵琶,念其悲惨身世,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沉吟许久,念修杰此时不在,方唤了下人传话,请锦娘来城主府一番。 朝云横度,绿槐高柳咽新蝉,熏风初入帘,小池新荷,风景独好。半夏天光滚烫,杨柳堆烟谁看破,此番却是一转愁肠。 锦娘抱着琵琶呆呆地坐在里屋,关了房门,已经一天一夜不曾出门了。红香听闻,立于门外,心急如焚,一遍又一遍唤着,轻问着,夫人安好,却始终不见屋中之人的答复。心里一惊,念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正欲唤了家丁破门而入,却见屋门大开,锦娘斜抱琵琶而立,脸上竟蜿蜒出一抹笑容,抬眼一句,“我无事。”那抹笑容在刀伤遍布的脸上,多了几分诡异。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面容可怖,亦看不出气色如何。 红香抬手,焦急问一句,“夫人如何?” 锦娘抱紧了琵琶,微微一笑,仿佛没听到方才问话,转头吩咐道,“红儿且拿我碧衣来。” 碧衣?红香听罢,一时愣住,目光恍惚流转,良久方才低下头去,答得一声,“好。” 碧衣……碧衣……真是奇了,红香边走边喃喃念着,此番,夫人怎会想起那抹碧衣?不是早已压下箱底,不再面世么?还记十八年前,夫人一袭碧衣,大帐之外,黄沙古道,斟了一杯清酒,目光婉转,向着那人温婉一声,“夫君,待娘生生世世待你归来。”还记十八年前,容貌尽毁的她,颤抖着披上那袭碧衣,走过小河堤,拂过江边柳,用那浑浊不清的眸子,就这样日夜望着,望向一个注定的结局。只是所有的一切,如同她盲眼所见的那样,漆黑一片,薛澈不曾回来,十八年也不曾回来。 红香入室,翻出那古老的箱子,拂去箱上灰尘,抚上那旧衣,眼泪便是一滴滴落在衣服上,回头望一眼里屋静坐的锦娘,擦了眼泪,将那衣服拎起。碧衣之上,金丝绣了荷花,栩栩如生,似乎飘香十里,似乎要引得几只蝴蝶伫立。经年几过,那荷花已经有些发黄。红香拎起,发现那荷花之上,破了许多小洞,想来是那些无聊的老鼠,将这珍贵的记忆,做了巢穴。红香有些愤怒,转而苦笑一声,我……还能和老鼠计较?她转头望了一眼锦娘,见她抱了琵琶,呆呆坐着,一时心酸,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了来。 锦娘有些着急,干枯的嘴唇开启,连连呼唤道,“红儿,好了没有?” “好了!”红香闻言,忙擦了眼泪,匆忙答了一声,将那旧衣压进箱底,重新拿了一件样式相同的湖蓝色薄衫,递到锦娘面前。枯瘦的双手抚了衣服,抬起头来沙哑笑一声,有几分幸福,更有几分回忆,遍布刀伤的脸贴上那柔软的衣料,念一声,“夫君眼光真好,挑的衣服,如此多年,竟不曾坏掉。”锦娘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红香的眼泪却一滴滴落下,她抹了一把眼泪,竭力掩饰着,笑道,“老爷眼光自是上佳。” 门外小童急急传报,恭敬道,“夫人,王子请您到城主府弄一手琵琶。”红香皱眉,道一声,“知道了。”便摆手让他下去,转头望向锦娘,“夫人。” 锦娘愣住,搭在红香臂上的手有些颤抖,闭了闭眼睛,长舒口气,凄然一句,“红儿,先下去吧,准备一番,随我去城主府。”红香领命,垂首而退。 “哈哈。”锦娘喉间发出一声苍凉的笑,她颓然靠在椅背上,干涸的眸子,此时却是再也流不下泪水。她握了握袖间的匕首,闭眼长笑一声,“对,相思刻骨,我很想他。”她喃喃着,“我……很想他。” 花繁红墙,长亭短亭,池塘锦鲤,成双飞燕。崔锦娘携了红香,一袭蓝衣,迈步在新吾城主府中。夹道两侧,不时传来几声啾啾燕语,惹得红香流连忘返。她浅笑着,连连推了推锦娘,抿嘴一笑,“夫人可闻,蝶翅轻展,莺语呢喃?”锦娘听罢,眉宇中露出少见的凄然,愣了一下,摇头叹气道,“我只闻得梧桐半死,鸳鸯失伴。” “哦?”红香看了一眼主人,有些疑惑地随口问了一声。见她有些哀伤,不禁心里一酸,低下头去,心里念道,夫人……可是又想到校尉了。不愿勾起伤心事,红香便垂下头,不再做声。她偷眼打量锦娘一番,见她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便咧嘴笑了一声,不再多想。光阴轮转十八年,纵然是相思入骨,事隔多年,那份刻骨情感,也该早已渐渐朦胧了吧!红香想到此处,不免一声长叹。 却说那新吾城主左世坤等人听说王子今日请了锦娘弄一手琵琶,皆是欣悦,聚至厅中,一闻天籁。 那妇人留红香在廊下,独自一人携了琵琶,从容迈步。此番前来,不似那日荆钗粗淡,一袭蓝衣,束带当风,立于厅中,若是忽略那张刀伤遍布的面容,单看女子形体,仍是袅袅婷婷,仪态万千,徐娘半老,风华不减。左世坤皱起眉头,有些不解,自校尉出事之后,十八年,她布衣荆钗,色彩鲜丽的衣服从来不去身,今日?左世坤抿嘴轻笑,心念道,世间痴情女子少有,锦娘今日难道是开窍了?众人疑惑的当儿,只见锦娘俯下身子,深鞠一躬,柔声道,“众位大人安好。” 江安坐于厅中,大约离锦娘五步,他捻了金杯,唇角微笑,摆手道,“薛夫人不必多礼,当日一曲《闻战》,锦娘琵琶果真无双!”锦娘耳根一动,听得江安出声,迅速判断出方位,嘴角一笑,眉眼微动,竟是添了几分诡异。江安轻呷一口酒,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神态的变化,仍是微笑着,道一句,“那日听罢,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知今日我等是否有幸,再闻天籁?” 锦娘抬头微笑,退后一步,摸索着在厅中椅子上坐定,素手轻撩弦,只是玲玲几声单音入耳,众人竟为之心醉。她略微低头,念一声,“王子言重了,王子厚爱,锦娘之福。” 江安听她如此说,也不再客套,捻了酒杯,向着众人笑道,“那,我等可就叨扰夫人了。” 锦娘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闭了闭眼,勉强定下心神,枯瘦的手抚上琵琶,转轴轻拨三两声,低眉一句,“今日,容锦娘奏一曲,《诉情》。” 素手轻拨几声,婉转乐音响起。此番乐曲,全然不像那日的壮怀激烈,从头至尾,皆是声音低沉,如佳人暗夜悲泣,声声呜咽。那十指好似拨在众人心上,戳入心弦,撩地众人心中,泛起阵阵酸涩。一曲,《诉情》,如其乐名,如泣如诉,诉尽深情。她的手指玲玲跳跃,好似在那十指间,淌出汩汩泪泉。崔锦娘忽的一手按上琵琶,乐音蓦地停住,短暂静默之后,又徐徐响起,一声一声,刺向众人心中,最为柔软的角落。她慢慢抬起头来,双眼茫然,枯裂的嘴唇一张一翕,沙哑的嗓音传出,徐徐唱来。 楚江寒银光泛 神女采莲清江畔 江亭远沙平烟 月下短笛浅回盼 蒹葭暖黛眉浅 芙蓉帐中日月短 浮生断千重变 披风待月十八年 时光老去了年少的我碧衣琵琶轻歌一曲 弹指间岁月换了红颜不知你可否会忆起 我踮足凝气 扶柳小河堤 萍花扰得莺惊起 唯见无语东流水 …… 锦娘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新吾城这华美的宫室之中,虽是不似柳中黄莺般悦耳动听,却是如同秋寒滴水,如泣如诉,似将这十八年来一直压抑的情绪,一股脑儿道出。 左世坤静静看着面前凄然的老妇,垂下眼眸,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他的手指握紧了金杯,紧紧盯着那拨动着的琵琶弦,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容。嗤笑一声,怎么?十八年了,崔锦娘,你终于忍不住了么,哈哈。一曲诉请,仿佛昔日那扬尘纵马的薛校尉,此番又重现眼前。那日碧衣女子斟了一杯清酒,噙了热泪,温婉道一声,“夫君,锦娘生生世世待你归来!”左世坤轻笑,心里念道,我倒是以为,此去经年,诸多之事,几番伤痛,她早已忘却。纵然是刻骨相思,到了现在,也该淡漠了吧!谁知到了今日,此情此景,竟然还是这般令人心伤!“哎!”他垂头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江安听罢,抬眼望去,心里也不由得一阵凄凉。此时门外,红香垂首等着主人,不时的扬起手中的扇子,遮蔽着毒辣的日光。心里一遍一遍的叹气道,今日的太阳竟然是这般惹人心烦!回头却看见修杰白衣飘飘,笑嘻嘻的持剑而来。红香掩嘴轻笑,一跺脚,一手拉了修杰,嘟囔道,“公子,今日可算见到你了,这么多天不见你回府,可是有了什么好差事?”修杰见她如此,嘿嘿一笑,撇了撇嘴,遮掩道,“姐姐说笑了,哪有!” 红香听罢,也是学着他嘿嘿一笑,调侃道,“公子莫要装了,服侍江安王子,近来可好?” 修杰眉眼一动,朝她笑着,仿佛想到了什么,喃喃说一声,“江安王子,他可真是个好人啊!”听到他如此说,红香一方手帕捂了嘴角,轻笑,纤细的手指指着他,娇嗔道,“这才几天,公子的心可是向他人了。”修杰听罢,心知他是在调侃自己,别过头去不再跟他胡言乱语。忽然听到门内悠然传来的一调琵琶音,声声哀婉,声声催动人心。他一愣,随即一阵惊诧,更多的是几分心酸。少年的手抚上剑柄,心里呼唤一声,原来,母亲也是思念父亲的么?这么多年来,为何从来不见她提起? 红香仿佛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嘀咕,撇了撇嘴,叹道,“可不是嘛!”好似想起了什么,她眼前一亮,转瞬又暗淡下去,低下头轻轻说一声,“夫人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近日的情绪不太好。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多问,心中担忧,如此十八年,夫人心中定是苦闷,”红香说罢,一方小帕擦了几下眼泪,向着修杰,说道,“夫人心中难受,公子还是多多安慰的好!”修杰听罢,笑嘻嘻地望了一眼红香,垂首不再言语。此时,那凄凉的琵琶音和了锦娘沙哑的嗓音,自门内飘出,声声凄厉如鬼哭。 时光老去了年少的我碧衣琵琶清歌一曲 弹指间岁月换了红颜不知你可曾会忆起 ….…… 这首歌,这首歌……修杰听罢,身形一动,喃喃一句,“此时此刻,母亲怎会弹得如此曲调!” 第四十三章 烽火横琴(13) 烈日炎炎,天际倾火。骄阳如火,和了那漫天战火,洒在东莱和栖柠两国交界之处。一方虎视眈眈,一方寸土不让,那聊阴弹丸之地,此番也成为两国必争之所。两军对峙,尽显肃杀。 月华大陆,栖柠,东莱,月樱三国,成鼎立之势。其怀着的统一之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了。然而,与之对应的却是,三国交界处,偌大的一片空地,名为伊纳布特沙漠,千百年来竟无人问津,愣是让那一块偌大的土地,变为无主之所。那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贫瘠之地,被称为“死亡之海”。 若是置身于死亡之海中,放眼观去,只见得黄沙漫漫,无边无际,风扬尘沙,将人的视线遮蔽。那里没有春夏秋冬,只有骄阳如火,倾泄在这片尘沙漫漫的土地之上,炙烤着发出“咝咝”的声音,如同地狱修罗声声嘶吼。那里没有丝毫生机,偶尔突兀地立出几棵嶙峋的胡杨,枝干立着,埋入沙尘的根翻露了几分,白骨般毫无生气,如同老人干瘪的手指,苍茫地指向那注定死亡的结局。千百年前,总有些猎奇者闯入,试图找寻传说中的宝藏,或是仙山之类,深谋远虑,踌躇满志,结果却是,再无一人归来。于是乎,众人畏惧,近几百年,便再无人涉足了。众口相传,三人成虎,传说之所以为传说,恰恰是因为它虚无缥缈,拥有着无尽的变数,所以那些有心的人儿,总是将它向着自己期待的一面传去,诸如宝藏,诸如寻仙,因而即便是无人归来,在众人心中,也不过留下一句,好事多磨,仙山路远,行路难之类云云。 说是宝藏,那是有的,说是仙山,那也是有的。只是始终无人知晓,那传说中的一切,并非在这死亡之海中,而是在那瀚海沙漠中心,三千丈之下的皓连古都里。 经年几过,历史尘烟,终究无人再记得两万年前,苍龙野上的那场大战。创世之神手握天劫刀,决战海神黎析。那日,海神最后一句,“人间既成,自有定数,除了灭世,神灵何用?”如同利剑一般,深深刺进了天神的内心。宿命的轮盘运转,其中之人置身其中,步步牵制,步步制约,最终向着注定的结局慢慢走去。宿命,既称宿命,又怎可容忍他人改变,又怎可容许那天地不容的力量存在!那日,折了芷君,天神了无生愿,倾尽毕生功力,以天之印封印黎析,催动自身混沌之力,将神祗,精灵一系所居住的皓连古都沉入地底,除了在魔族、水族、龙族王陵与姑儿山开下天梭通道相连之外,绝了月华和皓连的通路。那四方天梭通道,则分别由各个族系的王族与姑儿山幻王把守,万年来,无人可越。然而,那日水族祭司水若依踏入天梭通道,“叛逃”月华,则是开启了另一番篇章。 皓连古都,却是另一番天地。大约同月华大陆之上众人所说的仙境相当,其中之人,羽衣飘飘,长命百岁,幻境密布,术法缤纷。只可惜,月华所传的,仙人庇护世人之说,则是自作多情了。皓连古都和月华大陆位于两个空间,不相往来已经两万年之久,其中三大族系相争,精灵相残,自顾不暇,又何来庇护之说? 此番六月流火,高柳蝉嘶凌乱人心,而皓连古都松林仙境之上,依然是碧水冰封,雨雪霖霖。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松不老,为雪白头。 飞雪下,柴扉口,一红衣女子迎雪而立,目光辽远,痴痴地望着一个方向。霖霖飞雪不解人意,硬生生往那女子薄衣里钻去,湿尽纱衣。她好似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她忽的唇角一动,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爬上,目光流转,似有些嗔怪,跺脚道一声,“来了!”话音未毕,只见一白衣男子自飞雪之中出现,负手而立。她浅笑一声,忙上前一步,行了一礼,恭敬道,“主人。” 白岚听罢,皱了皱眉头,匆匆一声,“涟嫣,我说过了,你可不用对我行礼。”言毕便一手推了柴扉而入,扉上雪,坠坠而下,正欲落他一身,涟嫣急步,赤色光芒闪过,将那飞雪逼开三丈。她红袖掩面,浅笑几声,在他的身后,撑一柄纸伞,低低一句,“主人可是小心了”。仿佛料到似的,白岚转头轻笑,正欲道谢,却见她伸出手指,略微摇头。无奈之下,只得接了那把红伞,徐徐迈步而入。 涟嫣望向那纯白的背影,见他此番归来,仍是孤身一人,心里有几分哀婉,也有几分欢喜。她一袭红衣立于雪中,眉宇之中透出几抹无奈,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涟嫣,你且说说,你是希望主人寻回雪姑娘,还是如何?”主人寻不回雪姑娘,他忧,她看着,更忧、寻回了,他倒是欢喜了,可她还是忧。“哈哈。”不由得,她苦笑出声。不过,倒也无妨,过往几百年,雪姑娘在,涟嫣也在,不也是如此么? 白岚听见,略微回首,“怎么?”涟嫣随即缓过神来,忙遮掩道,“无事,无事。”白岚转过头去,“外边风大,回来吧!”涟嫣愣了愣,忙拍了拍身上的雪,随他归去。 空气忽然变得湿润起来,随即飞雪四散,化为雨滴,玲玲洒下,白岚只一皱眉,那雨滴忽的化为蒸汽,飘散天地。他嘴角微扬,向着天宇,念一声,“若依故人。” 天边忽现黑色人影,蓦地迈步,竟是挡于白岚面前,微微一笑,“水族祭司水若依来访。”远处涟嫣屈膝行礼,“公子。” 白岚嘴角冷冷一笑,佯作惊诧,“哦?你竟是自称水族祭司?”他转身一笑,“难道,故人不知水族已经将你除名?夜闯内宫,残杀王后,”他啧啧道,“啧啧,可真是残忍啊!难道,现在我该叫你,叛贼?”此番调侃话语,传到涟嫣耳中,她不免也掩面轻笑一声。 水若依一袭黑衣,立在白岚面前,一黑一白,就这样对峙着,默然无语。忽的,白岚拂袖,问一句,“当日没听我的言语,你可后悔过?” 水若依听罢,苍凉笑一声,目光悠远,转头反问道,“如何?听了你的,慕容便不会死?”白岚听罢,狡黠一笑,悠然道,“至少能死的舒服一些。” “哈哈。”水若依苍凉一笑,“松林主人真会说笑,那雪姑娘呢,也是天命么?” 白岚听罢,脸色一变,随即摆了摆手,挥手拂过,前方木门应声而开,他抬手一声,“好友,请。”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同样的诗词,同样的风景,雪光银澈,照在熟识的二人身上,连那一袭黑衣,似乎也多了几分苍白。一切恍若二百年前,白岚顺路救回重伤的水若依,斟了清酒,道一声,“好友。”只是,此去经年,此情此景,烟月独逝,那些坠落了的,再也无人拾起。“哎!”顾景伤情,水若依不由得喉间发出一声轻叹。 白岚抬手,捻一只玉杯,涟嫣乖巧,一壶清酒为二人斟满,拎了酒壶,侍立一边。他目光炯炯,直直盯住水若依,抬手举杯,示意一声,“好友。”他仰头,一饮而尽,却见水若依只是捻着金杯,对着杯中人影,愣愣看着,良久不饮。 “哈哈。”他苦笑一声,将那玉杯在手中把玩着,念一声,“我……有事相求。”白岚放下空杯,神态自若,笑道,“好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一次,你不是有事相求?” 水若依抬眼反问,“松林主人,可是哪一次真正帮过水若依?” “哦?”有些疑问,更有些嗔怪,白岚耸耸肩,微微一笑,叹一句,“帮你?好友,”他摇摇头,“可是哪一次,你肯依我言语行事?” “你的言语?”水若依听罢,抚掌大笑,此时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他伸出两个指头,凄然道,“你的言语,不过是两个字,等死。” “好友不厚道了,”白岚抬手轻指,哈哈大笑,佯作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流转,道一声,“若依若是说句以静制动,可会是让我欢喜呢。” “哈!”水若依笑一声,“果然是神之子,”他的声音变得狡黠起来,“你可知此番我为何事?” “海神复生。”白岚抬眼望向窗外,霖霖飞雪,不解人意,兀自飘飞,他喃喃,回忆着那久远的故事,“不过,若依,也不能说,你那日的做法全无效用,好歹是将他的复生,延后了两百年,不过,”他转过头来,目光凄然,“不过你付出的代价则是,亲手杀了白莲王后,因而一生内疚。” “值得么?”白岚低眉问道,“白莲终归要死的,你这么做,值得么?”涟嫣上前,为二人空空的酒杯斟满苦酒,看一眼白岚,垂头退下,默然无语。 “感情,哈哈,”水若依望向杯中清酒,粼粼波光,他痴痴地看着,仿佛那酒杯中可以泛出昔日的面容,他摇摇手,将那酒摇得翻腾,苦笑一声,“做便是了,”一口饮尽杯中酒,抬眼一笑,“无所谓值不值得。” 放了酒杯,水若依双目微闭,“白岚,两百年了,今日,你还是要给我两百年前的回答么,”他睁开眼睛,目光凄然,长笑一声,“那个回答……留在这里,或是等着?” 一旁的涟嫣听闻,心中不忍,向着白岚,抬手央求一声,“主人……”白岚见状,向她微微一笑,似乎有些自嘲,向着水若依摊手,叹一声,“得,连嫣儿都看不过去了,我,还能拒绝么?”他捻了杯中酒,袖手一扬,泼出的酒凝聚成水滴,悬浮于空中,缓缓扩散,成一面水镜。在那水镜之中,略微闪过几个人影,斑斓着,白岚望了一眼水若依,苦笑一声,“开始了,若依,但愿能帮到你。” 水若依屏息凝神,目光炯炯,盯着眼前水镜,些许人影,那抹熟悉的面容,他不禁身形一动,诧异出声,“东莱江安王子,”转头惊诧地望着白岚,“怎会是他?” 第四十四章 烽火横琴(14) 松林仙境中白岚袖手凝结的水镜之中,些许人影一闪而过。水若依一见,当即惊诧出声。白岚回头,迎着水若依诧异的目光,微微一笑,低低一句,“就是他。”轻呷一口杯中清酒,声音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抬手轻指,“就是他,创世之神的后裔。”转头望一眼水若依,“此人命中注定,” “哈哈。”水若依瞟了一眼,眼神轻蔑,嗤笑一声,“命中注定?”他转头,目光悠远,轻呷一口清酒,转而将那玉杯于手中狎玩着,忽的抬头望一眼,“怎么,白岚以为水若依是信命之人?” “哈哈!”白岚抚掌大笑,看一眼水若依,狡黠道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白岚可是还记着当日若依的言语呢!”瞥见水若依张口,似有话要说,白岚抬手轻指,喝口酒,岔开话题,“若依且看,开始了。” 水若依抬眼望去,那透明的水镜之中映出的一切,此番却是新吾城主府。 崔锦娘略带沙哑的嗓音回荡在那偌大的宫室之中,声声悲鸣,字字泣血。 有多少燕离巢,北去而不还? 有多少花零落,尘埃碾不见? 有多少叶空旋,随风舞蜿蜒? 君可见,雨中归燕, 陪随着,慢慢回旋。 君可见,落花飘摇, 随风转,碾碎尘烟。 君可见,枯叶离枝, 盘旋着,依稀回盼。 曾见过烟花璀璨,却绽不出月圆。 若说结局能改变,我为你绝笔阑珊。 一曲成终,念一段怀恋。 虽然比不上婵娟。 诗人题尽,这离愁三千, 不过是,一句再见。 凄凉的歌声化为匕首,深深扎在江安的心上,拨动着最为柔软的心弦。他握紧了手中的金杯,一口饮尽杯中余酒,目光凄然,一声冷笑,喃喃念一声,“诗人题尽这离愁三千,不过是一句再见,呵呵。” 崔锦娘的指间仿佛汇出金光,玲珑错开,于那细弦之上跳跃舞蹈,指尖流转,诉一曲如斯深情。 君可见,雨中归燕, 陪随着,慢慢回旋, 因为爱,迷信永远, 才有人奋不顾身去思念。 曲声悲凉,透过里厅,飘扬而出,闻者无不悲戚。修杰立于门外,听着那悲戚的声音,大为惊诧。母亲是一个极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即便是相思刻骨,十八年,都不曾表露分毫。今日,为何如此失态?他有些诧异,皱了皱眉头,一把推开屋门,径自而入。门边驻守兵士见了他,心知是王子贴身侍卫,垂首行礼,亦是不敢阻拦,只得由了他去。 一曲吟出,那厅中坐着的老妇倐忽泪下,湿尽蓝纱。她全身都颤抖起来,坚硬如铁的指尖,此番竟是滴出血来,双目伤痕裂开,泪水和了血丝,逐渐滑落。句句哀婉,她的声音到了最后,竟是化为一声呜咽!忽听一声尖利凄音,方才手中捻起的琵琶弦,此番竟是倏忽而断!椅上老妇仿佛再也压抑不住涌出的情感,身躯忽的滑下,摔于地上,呜咽不能语。江安见状,念其心境,感其凄苦,心里也是凄凉,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低低念一句,“夫人还请节哀。” 锦娘哆哆嗦嗦站起身来,泪落蓝纱,呜咽一声,“情之所至,分寸全失。”她垂下头,似有些羞惭,喃喃念着,“王子恕罪,王子恕罪!”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袖中匕首突现,夹杂着凌厉风声,直直插向江安心窝,江安大惊,一时愣住,从未料得锦娘有如此举动,想要飞身躲开,却为时已晚。匕首寒光乍现,修罗索命,生死只在一瞬!众人惊恐,瞬间张大了嘴,韩奕迈步,几欲上前施救,却已是回天无力!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道白色身影急速闪过,飞起一掌,将江安击出。不待回身躲闪,那凌厉的匕首直直插入来人后腰,他痛呼一声,扑倒在江安身上。江安定神,大惊失色,观来人面容,竟是修杰!那妇人听得声音,好似被雷电劈中,顿时扑倒在地,颤抖着摸索前去,神情恍惚,口中喃喃唤着,“修杰我儿,我儿…….”未及触到,韩奕大步上前,怒火燎原,一手擒住崔锦娘,按倒在地,膝盖抵上那伤痕累累的面容,怒目喷火,一巴掌拍去,骂道,“大胆贼人,竟敢行刺王子!” 江安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般,痛苦万分,他挣扎着扶起修杰,却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逐渐变得青紫。晏青松一把拉过江安,大惊提醒一句,“王子小心,刀上有毒!”修杰失去了支撑,瞬间倾倒在地,喘着气,目光凄然,望向被韩奕擒住的锦娘,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咳了几声,喉间迸出沙哑一声,“娘,你为何,为何…….” 断断续续一句尚未说完,只听那少年迸出一声凄厉惨绝的呼喊,周身皮肤仿佛被烙铁烙上一般,咝咝直响,瞬间竟化为一堆白骨,散于厅中。“啊!——”厅中侍女们见状,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状若疯癫。江安大骇,欲上前施救,却被晏青松死死拉住,目光凌厉,道一声,“王子不可!”一手拍了羽扇,嘴角冷笑一声,“朱颜粹,哈哈,来人可真是歹毒!” 老妇手脚被制,鬓发凌乱,浑浊的眼睛呆滞流转,只闻得厅中众人作鸟兽散,却不知眼前发生之事。她挣扎着,试图摸索,口中喃喃唤着,“修杰我儿……”韩奕见状,放开了她的手脚,冷笑一声,任由她婆娑着,向前摸索。她的手,触到一片白骨,有些发烫,忽的向后缩去,韩奕上前,一把抓住她披散的头发,拖将下去,冷笑一声,“那是骸骨。”她捂住被死死揪住的头发,翻滚着,凄厉呼号,“骸骨,骸骨…….”韩奕冷笑,“那是你的儿子,修杰!” 恍若晴天突现惊雷,崔锦娘顿时愣住,似乎不敢相信一般,疯狂地摇着头,身子瑟缩着,捂住胸膛,血气淤积,猛地转头吐出一口血来。韩奕放开了她的头发,将她丢于厅中,劈手一剑划在她伤痕累累的脸颊上,绽出一道血色伤口,冷冷一句,“你说!是谁派你来的?”那老妇挣扎着匍匐地上,浑浊的眼眸望向自己的双手,披头散发,全身颤抖,她愣愣地呆在那里,仿佛一柱石化了的木头。鲜血从脸上的伤口滴出来,蜿蜒成一道溪流。“哈哈哈哈…….”她忽然仰天长笑起来,那样凄厉的笑声回荡在新吾城主府中,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夜叉恶鬼,何其凄凉,何其绵长。她闭上眼睛,嘴角涌出鲜血,韩奕脸色一变,上前点住老妇锁骨上的穴位,冷冷一声,“想死?没那么容易!”锦娘被他点住,脸色惊异,直直地倒卧地上。 厅中的江安神情恍惚,仿佛没有看见方才发生之事,直直地盯着中间的累累白骨,良久摇了摇头,目光凄然。新吾城主左世坤此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匆忙匍匐在江安脚下,叩头流血,“王子遇刺,新吾之过,新吾之过!”他畏惧地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王子恕罪,王子恕罪!”江安上前一步,仿佛没有看见脚下叩头的人影,愣愣地走到那堆骸骨前,蹲下身子,将那白骨捡起。他的心,一寸寸揪紧,痛……铺天盖地的痛……望向手中枯骨,这,便是那个拥有清丽眸子,一尘不染的少年,这便是前日方才对他调皮,吐吐舌头,唤一声“大哥”的少年。江安闭上眼睛,不愿看那白骨嶙峋的惨状。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命如草芥的年代,此番情景,不知重演了几千几万。 “还望王子恕罪,修杰实在不知如何侍奉王族中人……” “保护王子!” “如何不敢!”恍惚间,仿佛回到那日切磋赌约,见那明媚的少年撇了撇嘴,煞有介事地将剑横在眼前,严肃道,“王子,刀剑无眼,可小心了!”那样凌厉的攻势,他最为自豪的,那闪电般的速度,想不到,今日却是此般用途。 左世坤伏于地上,颤抖一声,愤恨道,“崔锦娘大胆行刺王子,应千刀万剐,当灭九族!”江安背对着他,抚摸着那一寸寸白骨,目光凄然,向着身后叹一句,“厚葬了吧!”他站起来,转过身子,俯视着左世坤,“一人做事一人当,崔锦娘伏法,修杰有功,且善待其家人吧!你亦无过,先起来!”左世坤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顿时感激涕零,俯身叩首道,“王子英明,王子英明!” 江安听罢,闭上眼睛,苦笑一声,“今日悲剧,众人哀叹,城主还是莫要拍马屁了。” 韩奕瞥了左世坤一眼,冷哼一声,唤了下人,将晕过去的崔锦娘拖出。路过门外之时,红香见状,大惊失色,起身去拦那动手的兵士,陪着笑脸问发生何事,那兵士有些不耐烦,一把将她挡开,嚷嚷道,“休要碍眼了!”一边将那老妇拖出,一边摇头道,“刁妇刺杀王子,死罪死罪!”红香闻言,周身一顿,愣愣地站在那里,随即便是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忽的退后一步,无力地靠上那雕花红门,身体慢慢滑落,蹲下来掩面痛哭,口中喃喃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夫人不是……不是去弹琵琶么?”她有些恍惚,有些疯狂,喃喃念着,“假的,一定是假的。公子……”突然想起修杰,眼里涌起一丝希望,她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就要往屋内闯,那守门的兵士见了,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口中骂骂咧咧,“无眼的奴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手指粗暴地指着,大骂道,“诸位大人的地方,奴才也敢乱闯!”仿佛没有听到,红香一把拉住他,疯狂地摇晃着,“我家夫人,一定是冤枉的!”匆忙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直往那兵士手里塞,泪眼婆娑地央求着,“让我进去一下,求军爷行行好!” 那兵士见了银子,横肉的脸乐开了花,眼睛好似泛出银光,一手夺了,揣于怀里,一手将她挡开,满脸不耐烦地嚷嚷道,“哪里来的泼妇胡闹,来人哪,给我轰出去,轰出去!” 第四十五章 烽火横琴(15) 众人上前,拉拉扯扯,将那疯叫着的女子推搡着,七手八脚抓了,朝门外揪去,口中厉声骂道,“泼妇,出去,快出去!”有人抓了头发,有人扯了衣衫,硬生生朝门口拖去。红香此番,哪里肯依,手脚并用,踢打挣扎着,不顾周身裙钗零落,扯了嗓子,向门内高喊道,“王子,王子冤枉哪!” 江安此时,唤了下人,将那厅中白骨敛下,正在为那明媚少年扼腕叹息,忽然听得门口有人声声凄厉,叫声冤枉。他皱了皱眉头,念一声,“何人喊冤?”话音刚落,便起身唤了众人,向门外走去。那左世坤听见,亦是皱了皱眉头,甚至有几滴冷汗将要流出,想来是坐得新吾父母官,偶尔有些小贪小污,酿过不大不小几个冤案,草菅了几条人命,心中有鬼,八公山上,自然是草木皆兵。江安迈步出门,便见那几个小厮,扯住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向外拖着,谩骂声,厮打声不绝于耳,不由得心头火起,厉声喝止。那几个小厮见了,顿时魂不附体,连连跪倒,“贱妇不知分寸,我等教训期间,喧哗扰王子清净,恕罪恕罪!”江安冷眼打量了那几个小厮,见一副小人谄媚嘴脸,不由得喉间一声冷哼。红香见了,仿佛看见救星一般,扑上去抓紧江安衣角,失声痛哭,摇晃着,凄厉道,“王子,夫人冤枉,夫人冤枉啊!” “夫人?”江安皱眉,不知所以,“哪个夫人,所为何事?” 红香连连流泪,上前叩头道,“薛夫人崔锦娘!” “哦?”江安听得,心头一惊,随即扯过衣服,冷笑一声,“原来是她。”一语出后,身后晏青松大惊失色,一把拉过江安,劈手一掌,将红香击出几米,冷冷一声,“王子小心,可能还有同伙,莫要中了奸人算计!”江安抬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面前裙钗凌乱的女子。红香受了青松一掌,身体飞出,砸断了几棵小树,扑倒在地,口呕朱红。她挣扎着爬起身来,泪落如雨,碎落尘埃,叩头染血,声声凄厉,“夫人必不会如此,还望王子明察!”红香叩首,脑袋一下下磕在青石台阶上,淌出血来,染红长阶。江安皱眉,稍稍挥手,无奈道,“是不是冤枉,你且自去问一声,若是哪点冤枉了她,再来此地便是。”转头向着身后兵士,指着红香,命令一句,“都认清了,她,可随时探监,众人不得阻拦。”身后兵士见王子出声,垂首领命,“诺。”红香见状,忙重重在那青石地板上磕了几个响头,眼中带泪,口中连连称赞道,“王子英明,王子英明!”起身千恩万谢地追着方才抬锦娘出去的兵差而去。 “王子英明?哈哈。”江安望着红香的背影,重复了她方才的那句话,有些自嘲,苦笑一声。英明?这世间,英明又有何用,可能捻灭这横琴烽火,容这生民流离?江安闭眼,摇摇头,心里念道,且休要说了,自身难保耳! “锦娘如何处置?”韩奕见那女子走远,皱起眉头,垂首轻问一句,却是目光坚定,“刺杀王子,死罪难逃!” 江安略微沉吟,回头道,“我念着,这绝非她本意,定是有人暗中指使,我亦无事,先收监吧,且等此战结束再论。”韩奕听罢,似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抬眼却见晏青松手中羽扇轻摇,微微笑着,向他摇了摇头,韩奕方才闭嘴,将那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关了回去。江安眼观二人神色,心知是韩奕必定是要拿自己优柔寡断大做一番文章,被青松制止,心有不平。他微微一笑,转头叹一声,“今日众人心情欠佳,都且回去休息吧!”众人领命,欠身而退。 红香得了江安的话,跌跌撞撞追着那些拖着锦娘的兵士,朝大牢而去。一路上心疼主人身体,不时掏出一些银钱塞了那两个兵士,连声喊着,军爷轻点,军爷轻点。看来,这两人的修养远比方才守门兵士要好得很多,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确是轻手轻脚了很多。不一会儿,便来到死牢门前。二人熟练地打开牢门,将锦娘丢了进去,转身便锁着了。红香有些着急,满头大汗地拉住那兵士,“我还没……”那兵士有些不耐烦,一把扯过自己的衣服,撇嘴冷冷道一声,“王子只说探监而已,姑娘莫要得寸进尺了!”红香楞了一下,忙拿出银钱,塞到他们手里,低头呜呜啜泣起来。那兵士见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开了牢门,佯作同情状,念叨着,“哥俩也是看你可怜,快去,快去吧!”红香垂首,千恩万谢。正欲俯身进去,却听门外传来一声雄浑的吼声,来人轻蔑一声,“新吾城果真毫无军纪么?小小狱卒,竟也拿人钱财么?”二人闻声望去,见是王子身边韩奕副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膝头一软,匍匐在地,连声求饶,“小人知错了,将军饶命,将军饶命!”韩奕冷哼一声,一把扯过二人,摸出方才收红香的银钱,丢还给她,转头向二人道,“且自去领三十大板吧!也好整一整新吾王法!”那二人闻言,直挺挺地愣在那里,失语之时,听得韩奕一声怒吼,“还不快去!”吓得哆嗦一个,磕了几个响头,瑟缩着去了。 红香擦了泪痕,欠身行礼,“多谢将军,多谢将军!”韩奕打量了她一眼,喉间冷哼一声,“休要谢我,秉公办事而已,我可不是在帮你。” 红香咧嘴一笑,欠身钻进那阴暗潮湿的地牢,只一进去,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鼻而来,使得她不由得掩住鼻子,几堆稻草凌乱着,上面还残留几抹鲜红血丝,悉悉索索几只老鼠吱吱着,将那血丝舔净。而锦娘便是倒在那堆稻草上,兀自昏迷着。红香扑过来,轻轻摇晃着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口中连连唤道,“夫人,夫人!”任由她如何呼唤,那老妇仿佛死去了般,始终不愿睁眼。韩奕上前,在她肩头点了两下,只听得她咳嗽两声,醒了过来。红香一时喜极而泣,抱住那老妇的头,激动着,“夫人,夫人你可醒来了!”不容她再说些什么,韩奕一把将她拉开,甩在一堆稻草上,大步上前提起地上老妇,厉声问一声,“崔锦娘,你的婢女拦路喊冤,你且说说,可是刺杀王子,王子可有冤枉你?” 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局,锦娘此时却是分外平静,丑陋的面容爬上一丝诡异的笑容,她拨开韩奕的手,爬上前去,摸索着抚上红香,口中唤道,“红儿莫要悲伤,一切都是锦娘咎由自取。”红香闻言,慌乱起来,拼命摇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妇,她的身体颤抖着,满眼惊异,“夫人,你真的刺杀了王子?为什么……”她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喃喃着,“怎会如此?”韩奕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头,一把拉过红香,将她丢出地牢,回头冷冷一声,“想来你想知道的已经清楚了,离开吧!”红香被他甩出,踉跄一步,转身疯狂地抓着牢门,扑将进来,央求着,“将军。”韩奕一把推开,也不回头,喉间冷冷发出一声命令,“来人,拉出去。”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几个兵士听得命令,转出,扯了那疯狂的女子,不顾她歇斯底里的踢打,硬生生将她拖将出去。 锦娘听着耳边的嘈杂声,面露凄然,垂头喃喃叹一句,“哎,红儿……”韩奕闻言,转过头来,冷笑一声,“那个疯女人所问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呢!”他上前一步揪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厉声道,“你说!是何人指使?”锦娘冷笑一声,闭眼转过头去,不再言语。韩奕见状,一手卡上她的下巴,只一用力,便将她的下巴捏地脱臼,锦娘吃痛,忙用手捂了下巴,呜呜不能言语。韩奕将她摔在地上,俯视着那张丑陋的面孔,冷笑一声,“这样,你可寻不得死了。”他抬手,抬手将方才锦娘脸上结下的伤疤一寸寸撕开,顿时血流如注,染湿蓝衣。锦娘捂住鲜血淋漓的面孔,挣扎着,喉间发出沙哑的痛呼声,却说不出一句话。韩奕抬手撕裂那可怖的伤口,“受伤说不了话,地上比划也行。”目光忽的变得狰狞起来,将她拎起,厉声一句,“说,是何人指使?” 崔锦娘被他抓着,修罗般的面容鲜血淋漓,却毫无半分惧色。那样凛然,夹杂着几丝轻蔑的神情,看的韩奕心头火起。一时大怒,一把抓住老妇的头发,将她拖出。锦娘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可怜她双目已盲多年,眼前一片黑暗,不知自己将被拖往何处。幽暗的地牢里,腐臭的死亡气息扑鼻而来,偶尔有几盏若有若无的火光开路,如同暗夜墓园燃起的悠悠磷火,使人毛骨悚然。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韩奕一脚踹开房门,开门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散开,钻进锦娘周身的每一寸毛孔里。她一时忍不住肠胃翻滚,转头竟是一阵干呕。门中之人见了他,忙俯身跪倒,垂首道,“将军安好。”韩奕冷笑一声,指着身后状若疯癫的老妇,“不好。”一把扯过锦娘,摔于地上,“从她的口中撬不出消息,如何能安好?”门中一人叩头,眼珠子灵巧动了一动,周身散发着如同夜叉恶鬼一般的寒意,看一眼地上面目可怖的老妇,冷笑一声,“将军可放心了,在我们手里,还没有得不到的消息。” “哦?”韩奕转头,打量一眼室内光景,只见火光凄厉,几个浑身血肉模糊的人被钉在墙壁上,硕大的钉子从四肢以及喉间穿过,筋脉尽断,鲜血似乎流尽,却仍有一息尚存。那些不甘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痛苦不堪的神色。韩奕见状,抚掌笑道,“这我可是信了。” 韩奕斜眼打量了一眼崔锦娘,轻声道,“你可比划出,何人指使。王子仁慈,你若说出,饶你不死。” 锦娘苍凉一笑,抚胸咳嗽了几声,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转而闭眼摇摇头。韩奕大怒,冷哼一声,“你可真是硬气,敬酒不吃吃罚酒!”言毕一手拖了锦娘,一手抄起火膛中烧得火红的烙铁,步步紧逼,靠近她的耳边,狞笑一声,“栖柠人可真是仁慈,竟为你保留了最为珍贵的东西。不过,刺杀王子,这次你可没有那么好运了。”一语既出,拉出锦娘双手,火红的烙铁烙上,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夹杂着皮肉裂开的“咝咝”声,充满这间暗黑的囚室。仿佛回到那一日,火红烙铁烙上昔日如水明眸……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怪异的香味,香得人,想要呕吐。韩奕提起她那烙为焦炭的双手,嗤笑一声,“哈哈,锦娘琵琶,风华无双,此番,你可是再也弹不出来了。”冷笑毕,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下,拿了烙铁,沿着那胳膊一分一分向上按去。锦娘瑟缩着身子,向后躲去,却被他死死按着,动不了分毫。狡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划也行。”一声惨叫,如此刑囚,锦娘再也受不住,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韩奕冷冷地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老妇,实在是想不出究竟是什么,能让她如此义无反顾地刺杀王子,目光流转,良久长叹一声。旁边的小厮见了,上前谄媚问一句,“将军,可是要泼醒继续?” 韩奕死死盯住地上那张伤痕累累的面容,火光之中,如此凄厉。他苦笑一声,料得她昔年在栖柠发生之事,摆摆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想来刑囚应是对她无用。” 第四十六章 烽火横琴(16) 皓连古都之中,松林仙境之上,几树青松,一川飞雪,一壶残酒,相对着最为孤寂的两个人。一黑一白,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默然无语。神之子白岚开了水镜,映出的是横琴江边烽火连天的场景。随即画面一转,竟是转到那新吾城幽暗的囚室之中。阴暗幽冷,些许火苗,阴寒可怖,映照着墙壁上血肉模糊的几只怪物,冰冷的地上,是昏睡不醒的崔锦娘,她的双手摆在地上,早已化为焦炭。韩奕见从她的口中套不出任何消息,只得冷哼一声,朝着身后命令一句,“且待我晚上再来。”冷冷扫一眼地上昏迷的老妇,撇嘴道,“好生看护着,可别给我弄死了!”言毕,拂袖悻悻而去。 那囚室之中昏暗的灯火,忽明忽暗,映出老妇刀伤遍布的可怖面容。此时连那松林仙境之中开的水镜之上,似乎也弥漫出浓重的血腥味来。水若依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满地瞅了一眼白岚,“远道而来,难道你想让我看的,就只是这些?” “哈哈。”白岚一声浅笑,漫不经心,捻了一杯清酒,唇角弯起,拂袖揽过,空中的水镜之上,波光泛起,不久又转为平静,此时现出的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横琴江的另一边,栖柠虎狼之师,到了今日,仿佛是雄鹰铩羽,猛虎临川,竟是按兵不动,显出步步小心之态。聊阴城周三十里,虽是皆被烈火焚尽,栖柠人三万大军,如狼似虎,若是强攻,也不是毫无希望。主帅叶缙立于大帐之外,从未觉得六月流风,今日竟是这般萧瑟。本来是胜券在握,然而江安这么一来,此番出兵,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自己手下之人,也提不出几个能听的对策。叶缙此时,有些恼火,冷哼一声,正欲进帐,却见一道黑影闪过,来人只一回身,袖手扔出一封书信,便隐没于雾色之中。叶缙接了那书信,拆开一观,其中言说聊阴城中一切如常,只是横琴江水位偏低之事,通篇归纳为一句话,便是“一切安好,切勿忧心。”安好,安好!叶缙有些愤怒,将那封信揉碎掌中,捏为齑粉。若是安好的话,为何那江安涤舟尽皆迁出聊阴百姓?为何自己此时,是如此的……心神不宁?来不及多想,便一手掀了帐帘,进入帅帐。 晨光熹微,金乌破云而出,钻进芙蓉公主的金帐中,万丈光芒,洒在那酣睡的女子脸上,将她唤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转而坐起。迅速地在婢女的帮助下挽了发丝,洗漱完毕,一人在帐中呆坐着,闲来无事,便披了紫衣,携了丫鬟,向帅帐去寻堂兄叶缙一叙。 叶水芙一路上,如同出笼黄莺般欢快,虽是不能啾啾言语,却依旧皓腕翻转,如同花间彩蝶翻飞。那跟着她的侍女,见公主如此欢快,心中也不由的一阵欢喜。 突然,那快乐的黄莺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侍女大惊,掩嘴惊叫一声,正欲俯身扶起公主,只一迈步,却觉得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笼罩,仿佛被人擒住四肢般,丝毫不得动弹。只得愣愣站在那里,看着叶水芙在地上滚了几滚,周身染尘。水芙有些惊恐,抬手一把拉上面上紫纱,呆呆地躺在那里。待她停住之时,那侍女方才解脱了禁锢,忙俯身一把扶起她,惊魂初定,忐忑问一声,“公主,无事吧?” 叶水芙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觉得周身摔痛,只是拎起身上纱衣,发觉早已被尘埃沾染,她晃晃脑袋,连头发里也掉下沙尘来。水芙有些生气,黛眉微蹙,手势不断,喉间呜呜唤着。那侍女看懂了公主之意,忙揽过她的肩头,念一声,“无事无事,公主且回金帐沐浴,稍后再去见世子。”水芙低头望一眼自己遍身尘埃的样子,知道此番是不能出门了,跺脚浅嗔,只得赌气再回金帐。 二人回身之时,一道黑色人影匆匆闪过,凝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唇间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阳光之下,逐渐现出了那人的容貌,竟是——青弗。只听他一声冷笑,略微抬头,一只眼睛在阳光下化为金色,些许金光迸出,几番交叠,追着那远去的女子而去。 芙蓉公主于金帐之中,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一人解衣沐浴。为何公主此时不要侍女伺候着了?众人虽是心里不解,却皆心念公主羞涩,也只得私下偷偷笑了。叶水芙此时,只在恼怒周身尘埃之事,却不曾发现,帐帘一角,徐徐睁开了一只金色的眼睛…… 她裹了轻纱,玉足轻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方浅笑入池。此时,一旁大帐中的青弗,面色凝重,坐于椅上,全神贯注催动法力,左眼之中金光大盛,几番辗转,终于在空中,凝成芙蓉公主金帐之事。抬眼只见那女子解了衣衫,入池沐浴,细碎的水珠自她光滑的背部淌下,如同清晨荷叶上圆润的露珠,滚了几滚,站立不住一般,倏忽入水。观此情景,青弗一时有些赧然,只得转过头去。心里却是惦记着,甚至有些诧异,难道,这些记挂着容貌的女子,连沐浴也不肯拿下面上轻纱?又或者是,传言中,她面上那些可怖的疤痕,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那一切的猜疑,不过是自己多虑了? 纳闷之际,只见池中女子解开沾满灰尘的紫色头发,于空中抖了几抖,随即双手绕过脖颈,将那面上的紫纱解下。一时间,大帐中的青弗屏住了呼吸,随即便是大惊失色,拍案而起,那么熟悉的面容,那样妖冶的眸子!他攥紧了手指,大呼一声,“原来是你!紫苏!”盛怒之下,青弗难抑心性,心性一动,竟是控制不住空明眼,眼中光芒忽的大盛。那沐浴的女子察觉,只一抬头,紫色纱衣凌空飞起,将自己身体包裹住,冷笑回头,眼中便是弥漫了紫色光点,略微皱眉,眼中紫光大盛,忽的将那帘角金色眼睛击碎! 大帐之中的青弗,眼见那抹紫芒射出,大惊之下,正欲撤回空明眼,却已为时已晚。便只得愣愣看着那抹紫光自空中射出,直直地刺进自己的左眼。 “啊——”他忽的爆发出一声痛呼,随即捂上左眼,身体略微后倾,座椅翻倒,被他掩住的左眼,血从指缝间汩汩淌了出来。他挣扎着站起,眼中剧痛,却是向前踉跄几步,撞翻了案上杯盘。倾颓声惊动了正欲请安前来的明泽,一手掀了帐帘而入,见帐中如此光景,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扶住,惊呼出声,“大人!”青弗疼痛难忍,转过头去,一把推开他,厉声喝止,“走开!”明泽见状,一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青弗踉跄着,一步步走上前去,身体忽的向前倾倒,竟是晕了过去。明泽飞身一步,抱住那倾倒的身躯,大声向着帐外呼喊,“大夫,大夫!” 公主金帐之中,那沐浴的女子瞥见空明眼,忽的震怒,转身紫纱遮面,眸子回归紫色,妖冶的神色一闪而逝,朱唇轻启,冷笑一声,“哈哈,青弗,你可真是不自量力。”转身披上纱衣,回首望向方才空明眼处,轻蔑一声,“若是你敢坏我好事,便莫要怪我留不得你了。” 松林仙境之中,相对的一黑一白,此时水若依皱了皱眉头,有些惊诧,抬手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白岚轻呷一口小酒,放下酒杯,微微一笑,“若依想要看到的,可是这些?” 水若依眉头皱起,目光凝重起来,兀自捏紧了手中酒杯,诧异道,“她怎会?” “哦?”有些诧异,白岚抬眼,眉毛略挑,“你认识她?” “哈哈。”水若依站起身来,长笑一声,缓缓迈步,走到窗前,眼观几朵飞雪,笑一声,“观眼睛,发色,一看便是魔族王族。”他转过头来,目光炯炯,眼睛中的碧色一闪而现。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他低头沉吟一番,缓缓说来,“那日,我追着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而去,到了一处地宫,在那里见到了魔族的紫苏公主,”他垂下头,沉吟一番,喃喃说道,“似乎魔族临了大敌?”转头问一句,“白岚知否?” 白岚放下酒杯,浅笑着摇头。水若依见状,大为诧异,随即换上了一副调侃的神情,玩味道,“怎么,世间竟有神之子无法洞察之事?”目光狡黠,在白岚身上流转着,暧昧一句,“想来是寻雪姑娘忧心,也不再观皓连古都之事了。”一语出后,不待白岚应答,那侍酒而立的红衣女子忽的身形一顿,将那手中的酒杯倾倒,目光恍惚。涟嫣一时红了脸,慌忙捡起那零落的酒杯,连连道歉。白岚见状,转过头来,观她脸色几分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关切道,“嫣儿可是受了风寒?” 涟嫣忙拾了那杯盘,神情有些恍然,低头哀哀一句,“我无事。”她抬起头来,面露微笑,目光流转望一眼白岚,倏忽低下头去,低低一声,“主人,我无事。”白岚见状,略微皱眉,飞身而来,只见一道白光须臾闪过,他一手接了涟嫣手中的杯盘,微微一笑,仿佛那漫天白雪都开出鲜花来,霎时大地回春,他低眼,轻声一句,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你且回房休息,过会我再来看你。”涟嫣见他微笑,一时如沐春风,竟是呆呆愣住,任由他夺了手中杯盘,忽的闭闭眼睛,回过神来,欠身行礼,浅笑一声退去了。 白岚回身,将那些杯盘摆在案上,却见水若依目光暧昧,停在自己身上,心知他是何意,哈哈一声笑,抬手轻指,拿起酒杯,呷了一口清酒,道一声,“好友还是切莫乱想了。” 第四十七章 烽火横琴(17) 听得此话,水若依哈哈大笑一声,仍是暧昧地看了他几眼,方将目光收回。他重新走到案边,捻了空杯,袖手拂过,转眼袖间便射出一道金光,将那空中的水镜击得粉碎。转头望向白岚,目光炯炯,轻声一句,“你注意他很久了?” 白岚独自伫立窗前,没有回身,略微抬手推开窗户。盈盈雪花,纷繁而下,落在他的手上,绽开一道水痕。他望飞雪,目光悠远,好似此番所谈论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转头风轻云淡一句,“这场雪,下得真好啊!” 其实,若是深究起来,那一切真的与他无关。母亲白汐殿下送他来此,不过是经历一番,看一遍人世悲欢离合,受一场寂寥苦多。待那红尘梦醒之时,谁还能记得那梦中的浮生歇尽,虚幻泡影?天下苍生与他何干,那些人的生死,又与他何干?不过是黄粱一梦,梦中的人儿,谁又管他会如何?白岚捻着酒杯立于窗前,依旧沉默着,眼见漫天雪花来了一朵又一朵,乱舞之后,湮灭无声。他抬眼望天,想来三十三重天之上的云峰雪岭,也便跟眼前之景一样,除了缤纷落雪和千年寒冰之外,空无一物。自己与天同寿,名为墨汐岚,和父亲母亲一同守望着那片苍茫的冰雪之地,若不是化梦而来,也许此时仍继续守望着,直到时间的尽头。 白岚凝视着那漫天飞雪,目光睥睨,仰头想要饮尽杯中余酒,却发现,此时杯中早已空空如也。 “哈哈。”白岚皱了皱眉头,翻转酒杯,见是空的,一把撇了,冷笑一声,摇摇头,徐徐道来,“我并未关注他。”转过头来,向着水若依,目光狡黠,“不过,可是有人关心的很哪!” 水若依听闻,呻笑一番,“海神尚未复生,便能将玄鸟那样强悍的力量,收归麾下,为何不提早将创世天神的后裔直接杀了?”水若依耸耸肩,摊开双手,做了个杀的动作,“在天神尚未觉醒之前,杀了,岂不更加省事?” 白岚转头,目光囧囧,“若依可是忘了天神临死前结下的天之印?” 水若依一时楞住,不明所以,白岚见他那副样子,不禁嗤笑一声,摆摆手,神秘道,“此乃天机。” 水若依无奈,白岚的心性他最是清楚,他不愿说的东西,纵然是求个八九十年的,也毫无作用。想来此时从他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话来,水若依心中有些不平,瞅了一眼白岚,愤恨道,“如此说来,松林主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眼观着我们这些人的生死,游戏人间了?” 白岚皱眉,风清云淡一句,“若依莫要说笑了。” “哼。”水若依喉间发出一声冷哼,拂袖而起,冷笑一声,“告辞。”一语出后,等不到白岚抬手挽留,便是化为一道蓝色光芒,夺窗而出。 “哎!”白岚抬手,望着那抹消失于天际的蓝色光圈,转头忽的自嘲一声,“游戏人间?哈哈。说得倒是惬意。”抬眼望天,雪花纷扬而下,连那天,也被衬地雪白雪白。白岚忽然想起幼年的居处来,云峰雪岭,从来都只是苍茫一片,寸草不生,毫无生机。他苦笑一声,长叹一句,“母亲,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苦差事!”话音刚落,只见他眉间的五芒星金光大盛,松林仙境周围千里飞雪仿佛感其威严,似被巨大力量阻断般,尽皆停滞空中,轰隆一声,飞雪骤散,湮灭无痕。松林仙境下了几个昼夜的雪花飞雪,在这一刻,瞬间停止。 涟嫣一袭红衣,慢慢出了里屋,站在他的身后,有些胆怯,关心一声,“主人,可是忧心了?” 白岚回头,见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微笑一声,“莫要担心,我无事。” 涟嫣听罢,涨红了脸,张了张嘴,随即又垂下头去,喃喃一声,有些失神,“主人总不要涟嫣替你分忧呢!” 白岚见状,抬手摸摸她乌黑的秀发,疼爱一声,“我从不忧心,涟嫣可莫要忧心了。” 涟嫣低头,心知多说无益,忽的往昔雪姑娘在的时候,但凡主人忧心,雪姑娘总是不屑地撇撇嘴,点点他的肩头,偶尔讽刺几句。总是掐着白岚,凑近他的耳朵,大吼一声,“小岚!”每逢这时,主人总要皱皱眉头,佯作愤怒状,强调一句,“我是龙!”。那以雪为名的女子,平日里看似尖酸刻薄,心眼却是极好的,白岚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轻松欢快,似乎有着更大的乐趣。那样的气氛,涟嫣也不是不想,每每他们掐斗之时,她在一边也陪着笑脸,却始终无法介入那样的愉快之中,伫立一旁,偶尔会有些尴尬,心里会泛起几丝酸涩。可能是因为自己被主人养大,心里总存着些许别样的敬意吧! 涟嫣有些黯然,低头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临行之时,回过头来看一眼白岚,咬了咬嘴唇,怯怯一句,“若是涟嫣走失了,主人也会如此着急么?” 白岚听毕,一时楞住,转而笑道,“怎么会呢?” 涟嫣的脸色一瞬间煞白,竟是往后倒了一倒,却听得白岚笑道,“走失一个,我便是要疯掉了,嫣儿若是不见了,对我来说,岂不残忍?”他转过头去,“且莫要做如此残忍的假设。” 涟嫣听罢,咧嘴一笑,仍是行了一礼,欠身而退。 太阳自云端探出头来,调皮地和厚重的云层玩躲猫猫。几丝金光洒下,映地雪中青松墨绿如染。仙人清闲,将那碧空洗过,看上去只觉得通透如玉。青松之上,返老还童般白头转青,不时有几滴雪水慢慢滑落,坠落雪地,砸出浅浅几个窝痕。恍若凤凰涅槃之后,回顾往昔,大彻大悟之下留下的斑斑泪痕。 白岚袖手拂过,柴扉应声而开。他一袭白衣,缓缓迈步而来。立于松间,抬头看那皎皎日光,如此炫烂,如此夺目,几欲刺伤眼睑。不由得苦笑一声,俯身盘腿坐于雪地之上,独自冥想。 涟嫣立于柴扉边,望着那松下雪影,目光凄然,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倐忽泪落,湿尽纱衣。抬手轻轻擦了擦,横下心来关了柴扉。 一个转身,便是靠在小门之上,闭了眼睛,苍凉一笑,身体有些颤抖,相伴百年,若说无情,可真是说笑了,只是不知在你心中,我可占得一分?雪姑娘冰清玉洁,恍若明珠般无瑕纯真,不惹尘埃,也难怪你会喜欢!而涟嫣所求的,从来都只是长伴主人身侧,一生侍奉,仅此而已。 她的嘴角忽的泛起一丝笑容,目光也逐渐变得温存起来。站起身子,跺足浅嗔,连连责怪自己怎会抱有如此念想,呸呸了几下,心里念道,着实不该! 且说那栖柠帐中,主帅叶缙面对着那战地图,手捻一支红旗,蹙了眉头,仍在为着是否进攻之事举棋不定,忽听得帐外有人来报,青弗大人无端受伤之事。本就心烦,此番却是来了一个更为心烦的人,他冷哼一声,一把将手中的红旗撇下,转头厉声一句,“大惊小怪,伤便伤了,喧哗作甚,行军多年,没见过几个伤病人么?”传报的兵士听了,明显一愣,随后便是一声“诺”,欠身而退。叶缙有些生气,背过手去,在帐中踱了几跺,愤怒道,“早不受伤,晚不受伤,偏偏等到今日么?” 一旁大帐中,青弗左眼被紫苏所伤,只觉地痛入骨髓,此时蒙了纱布,躺在榻上,闭目养神。面上平静,怎奈心中却是怒火万丈。“紫苏,紫苏!”他握紧了拳头,心里歇斯底里,“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忽的忆起,那日自己言说江安必亡之事,那紫苏夫人掀了罗帷,迈下台阶,眼里紫色光芒乍现,恍若入世修罗,厉声一句,“江安若死,我要你们整个栖柠陪葬!”眼中的光芒,是他此生不曾见过的阴冷。为何?为何她传了自己空明眼,今日却毁去,为何,为何她与芙蓉公主是同一人?此事,栖柠王知否?而她的立场,又是如何?诸多疑惑,在他的心中,缠绕成一个死结,他越思索,缠得越紧,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青弗起身坐起,仅存的一眼中寒光乍现,冷笑一声,“霸业之前,挡路者死,哪怕她是栖柠公主!” 帐外有人低低一报,“青弗大人安好,明泽求见。”明泽?来得正好。青弗略微摆手,“进来吧。” 明泽进帐,耷拉着脑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凄然,抬头见大人坐于榻上,左眼之处,包着厚重的纱布,他心中不忍,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青弗见他如此为难,皱了皱眉头,抬手示意,“讲!” 明泽低头,行了一礼,虽是简单一句,此时却如千斤压顶般难以念出,良久才低低念出,“锦娘失手……” 青弗听罢,周身一震,闭了闭眼睛,徐徐站起,苦笑一声,流出那份压抑不住的凄凉,转头轻问一句,“她死了?” 心中忽的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瞬间将青弗压得喘不过气来,双拳忽的擂在床榻之上,低下头去,良久叹得一声,“哎!”。薛澈,薛澈,在你将那指环褪下之时,这个结局,便早已料到了吧!她失手,是死,她得手,更是死!为什么,他的头忽的痛了起来,仿佛有潮水铺天盖地袭来,呼啸着,将他一寸寸淹没,胸前仿佛闷了一口气,他的呼吸急促着,面前的景物竟是一点点变黑,薛澈,哈哈,青弗,为什么,为什么一步死棋,一颗弃子,竟会令你有如此情绪?这种感觉,竟有几分,像悲伤? 明泽摇了摇头,声音凄凉,“锦娘失手被擒,在新吾成死牢之中,”明泽抬头轻问一句,“大人之意,可是派人营救?” 第四十八章 烽火横琴(18) 明泽的一声轻问,将青弗从那一阵恍惚中拉出。他的左眼忽的疼痛起来,撕心裂肺般。方才已经凝固了的血液忽的血从伤了的左眼中渗出,漫过厚厚纱布。一声痛呼从紧咬的牙关迸出,他踉跄前行一步,抬手捂住。明泽见状,忙上前扶着,担心道,“大人……” 青弗被他扶着,坐于椅上,闭上眼睛,摇摇头,“我无事。” “营救么?”他嘴里喃喃念着,脑中闪现了这样的念头,却又倏忽散去。眼前化为一片黑暗,些许人影一闪而过,将那些,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曾竭尽全力去遗忘的记忆挖掘开来,仿佛千年古墓中埋藏的尸体突然面世,又在阳光的摧残下化为齑粉。 新吾校尉薛澈,死在十八年前的那场大战里,连同那风华无双的琵琶,那抹碧衣凝成的“生生世世”,随着那倾倒的战旗,一起被赤焰焚尽,湮灭无痕。薛澈一个转身,一个诈死,恢复了本来的身份,重招旧部,欲回栖柠王宫。 林暗风萧,月华清皎,月光点滴,自林间撒下,斑驳了一地白雪。一行人身着黑衣,纵马于暗夜之中缓缓穿行。青弗沉着脸,有些恍惚,四顾之下,目光却忽的落在林间一处。那是一个晕倒在雪地里的女子,俯卧在那里,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染红飞雪,凝结成冰。月光倾泻,依稀可见,那抹血迹斑驳的碧衣。 “瞧,这里有个死人!”其中一人有些惊讶,嘀咕一句,“也不知死了多久。”那人俯身拔剑,将地上女子翻过,瞬间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马也惊地后退几步,一声凄厉长嘶。那女子的脸上,刀痕遍布,深可见骨,血肉向外翻裂着,又被冰雪侵蚀,眼窝处,好似被火红烙铁烙过,上下眼睑粘连,宛若地狱爬出的夜叉恶鬼。 “天啊!”那人倒吸一口冷气,盯着那雪中女子,面露不忍,惊讶道,“究竟是哪样的深仇大恨,下如此狠手?” 那抹碧衣……那抹碧衣……青弗的心,仿佛被利剑穿过,脸色忽的阴暗起来,脑中嗡嗡一声巨响。他想,他应该知道了,地上的女子是谁。 “大人!”身侧的明泽凝视着地上女子,又望一眼青弗,疑惑一声,“此人竟有点像……” “走吧!”青弗闷闷一声,望一眼皎皎明月,走马再摇鞭。每走一步,心里便是沉重一分,眼前出现的,皑皑白雪,总是幻化成那张修罗般的脸,耳边闻到的,瑟瑟风声,竟也夹杂了几丝悲叹,以及那一句,生生世世。头,炸裂般地疼痛,心里涌起滔天怒火,歇斯底里一句,“究竟是谁,伤她至此!”月夜之中,忽的勒马回身,几记响鞭,狂奔至方才女子身边,抱起之时,探得几丝若有若无的鼻息,那一刻,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不知是惊喜,还是悲叹。 “大人,您无事?”明泽见他有些恍惚,试探地,轻轻一问。将他神游于过往的思绪拉了回来,重复一遍方才那个问题,“大人,可是要营救?” “不。”青弗回过神来,沉吟一番,手指一分分捏紧,良久抬起头来,轻轻一句,“杀了吧。” “杀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泽大惊,想要确定自己是否听错。青弗挥手,冷笑一声,反问道,“难道留着她,告诉江安,是何人指使?” “大人,你……”明泽抬手,目光惊讶,更多的,却是凄凉,嗫嚅一句,“大人可是忍心?”盯着青弗的眼睛,仿佛等待他改变心意,“大人全不念往日情分?” 听得此话,青弗一时愣住,转头望向帐中那面铜镜,瞥见镜中之人鬓发霜华,苦笑一声,“心么?我自是没有那种东西的。”声音和缓,却是如此低沉,一如横琴战云压城,挥手徐徐一句,“本就无情,言情便是矫情。” “大人!”明泽目光惊异,抬手,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青弗闭了眼睛,悠闲靠于椅上,摆摆手,风清云淡一句,“你且退下吧!”心知大人决定的事情,多说无益,只得长叹一声,欠身而退。 今日倒是晴空万里,栖柠兵士自从听到此番前来抵挡的东莱兵士仅为一万左右,不由得哂笑一番,前方又传来聊阴城主梅顾岩尽皆迁出城中百姓之事,难免以为其欲弃城而逃,心念江安王子仁慈,方才焚尽城周,以拖延时日。胜券在握,不免有些掉以轻心,军纪也逐渐松散起来。帐外放哨的兵士也不再那么专注,侍立的几人歪歪扭扭斜倚着,抄起手来,闲话家常。恰逢栖柠副将楚寻经过,见此等情景,不由得心头火起,厉声骂一句,“栖柠军中,竟有你等败类!如此军纪,怎得上阵杀敌?”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副将,顿时吃了一惊,哆嗦一下,连忙站直了身体,行礼道,“将军安好。” “哼。”楚寻抬手指点几下,掀帘入帐。独自坐在帐中,望一眼壁上战地图,乍见一切安好,为何这心里,总泛起丝丝不安?观了半晌,虽是觉得哪里不对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眉头微蹙,只得抬手掩了那图,长叹一声,“且等新吾那边消息吧!” 话音未落,帐帘飞起,一支飞箭凌空射来,楚寻略微皱眉,侧头闪过。顺手拔起定在椅背上的小箭,嘴角轻扬,眼中满是欣喜,笑一声,“得,消息来了。”一手折了那箭,箭身中空,暗藏一绢,抽出细观之下,楚寻顿时惊起,一掌拍在案上,留下几个深深印痕,大呼一声,“竟是如此!”他将那细碎的绢布扯碎,犹记方才触目惊心几个小字,“沧夜坝下,水漫聊阴。”退后一步,有些恍惚,喃喃念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聊阴此等地形,我竟然没有想到!” 心急之下,飞身出帐,正欲往叶缙帅帐前来,迎面却撞见侍女扶了芙蓉公主,袅袅婷婷而来。眼前之人身份金贵,楚寻虽是心急,此时也是皱了皱眉,欠身行礼,“公主金安。” 叶水芙眼光流转,瞥见他匆忙神色,料有要事,却是皓腕轻翻,不慌不忙打了几个手势,一旁侍女掩面轻笑,解释道,“公主问将军如此匆忙,可有要事?” 楚寻携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心中焦急,急于脱身,仓促答道,“末将有军中要事,与世子相商,就此告辞。”话音刚落,急匆匆,便欲离去。 叶水芙眼眸流转,只一迈步,竟是挡在他的身前。清丽的眸子里,显出几分难以捉摸的神色。纤纤玉手抬起,手腕翻转,柳眉微扬,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身侧侍女解释道,“公主问将军,可是军情要事?” 楚寻此时被她缠住,心急之下,额上冷汗似要滴落,他拱手,“十万火急,关乎我军生死存亡!” “哦?”芙蓉公主喉间发出一声沙哑凉音,目光睥睨,侧身让出一条道来,此时竟是朱唇轻启,黄莺般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清云淡一句,“那将军可是辛苦了。” 楚寻大汗淋漓,低头拱手道,“多谢公主,多谢公主!”迈开大步,正欲前去,仿佛想起了什么,公主,她原是不会说话的啊!突然回身,满脸惊异,问一声,“公主!” “怎样?”叶水芙徐徐转身,双眸之中,紫芒大盛,霎时间天地失色,沦为一地黑白。楚寻惊恐望向四周,诸多大帐,几点火苗,方才的侍女,此番皆是消失不见,天地黑白,只留下自己和面前的叶水芙。转头对上公主的眸子,望进去,只觉深不见底,丝丝寒意,沁入骨髓。 “你,你不是……”楚寻顿时心中明朗,瞬间向后一跃,手指抓上剑柄,不等他拔剑斩过,水芙身形一动,化为紫色闪光,瞬间将那栖柠副将穿过。 钻心疼痛,深入骨髓,楚寻向下看去,只见自己前胸,仿佛被什么利器穿过,露出一个大洞,鲜血瞬间喷射而出,抬手欲捂,却是倏忽倾倒。他挣扎着抓上地面沙尘,口呕朱红,挣扎回首,目光里尽露不甘,抬手一句,“你……你是什么人?” “皓连古都,魔族紫苏公主,墨若薇。”叶水芙昂然而立,凝视着右手上淋漓鲜血,有些厌恶,袖手一甩,纤手血迹尽散,重回衣袖。 楚寻挣扎着,断断续续一句,“与你何怨?” 叶水芙略微回首,眼神轻蔑,却杀意尽现,恍若修罗入世,“与你何干?”袖手揽过,袖间紫芒翻出,啸成剑气,将那楚寻格杀当场,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已是名将断首,雄鹰折翼。她回头冷冷,“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袖手一扬,楚寻尸体翻起,几经辗转,凭空消失。那黑白空间倏忽破碎,周围巡逻兵士眼中所见的,则是副将不曾出帐,而那芙蓉公主,亦是携了侍女,在大帐之间穿梭着,浅笑盈盈。 实在是对不住!昨晚抽了。。木有更新,今日补上,,呼呼!谢谢支持! 第四十九章 烽火横琴(19) 忽的,一道闪电,利剑般划过天际,留下长长一道裂痕,如恶魔撕开的裂口,狰狞地俯瞰着这片土地,随后便是几声滚滚雄雷,轰隆几声,惊地雨燕四起。江安一行,此刻正坐于城主府议事,突闻天际惊雷,新吾城主心里一惊,手中金杯一抖,竟是须臾滚落。江安见状,皱了皱眉头,转眼望向左世坤,淡淡一句,“城主无恙乎?”左世坤俯身捡起,有些尴尬,却是抬眼陪笑,几番巧语,将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突来惊雷,上天雄力,我等小民,感其威严,如何不心惊?” “哈哈。”晏青松手中羽扇轻摇,沉吟一番,一声轻笑,“六月急雨,也属正常,”回眼望向江安,笑一声,“只是,这水字么,啧啧,”望向江安,啧啧一声,佯作沉吟状,不再言语。 “水之一字,实乃上天垂怜东莱。”江安呷了一口小酒,也不抬头,只是静静把玩着手中金杯。众人虽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无不希望这疾风骤雨来得更为猛烈。沧江龙起,盛怒之下,水漫聊阴。区区栖柠,血肉之躯,怎能挡得住自然雄力? “嗨!”韩奕听得几人如此说,实在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案上,冷笑一声,“不过是下了一场雨,何来如此文章?”他转头打量一眼左世坤,狡黠一笑,“左城主惊雷,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一语出后,左世坤听得,心里却是比方才更惊,头上冷汗几欲流下,惶恐擦了擦,慌忙陪笑道,“哪里,哪里!”心里好似揣了一只兔子,扑扑直跳,擦把冷汗,虽知韩奕只是一句玩笑话,心里却也是忽的一颤。转头嘀咕一句,世人皆道,伴君如伴虎,此番看来,可真是贴切!这几日,光是陪着王子,便已是步步惊心,时时冷汗,若是那东莱王,想想便是要命了。 云光暗淡,黄昏骤雨,摧了新绿,折了残红,风骤雨急,归燕难归。幽暗阴森的囚室之中,零星几点鬼火,映出室内之人狰狞的面容。一人拿了烛火,靠近地上的老妇,抬手戳了几戳,忐忑着,抬头向着另一人问到,“三哥,她是不是死了?” 那被唤做三哥的人此时正端着一碗面,叉了双腿,坐在角落里吸溜着。此等血腥,血肉零落,处处泛着腐肉味的场景,难为他还吃得下去。听得如此一声,一个激灵凑了过来,抓起地上老妇,熟练地探探鼻息,方才嚼了嚼口中食物,咕嘟一声吞了下去,轻蔑瞅了方才那人一眼,抬头道,“大惊小怪,活着呢。” 那人伸手,学着三哥的样子,小心地探了探鼻息,只觉微弱至极,只有一息尚存。担心地望了一眼三哥,忧心忡忡道,“还是小心一点得好,要是死了人,韩将军回来,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转头戳了戳崔锦娘,叹一句,“他可是王子身边的人啊!” “哼。”三哥一声冷哼,起身便走,正欲抬手端起还余半碗的面,忽听天际一声惊雷,吓得两手一抖,惊叫一声,那碗面便是打翻在地,一片狼藉。 天际那声惊雷响过,墙角老妇手指微微一动,喉间发出低低一声,咳了几声,竟是翻了个身。那人指着她,转头向着三哥,嘿嘿一笑,惊喜道,“料地不差,还活着!”三哥被雷惊到,打了那碗面,正是怒气冲冲着,听见锦娘一动,一个箭步上去,揪住那老妇。他狰狞着,恶狠狠正欲骂些什么,却见一道黑影闪过,来人手提长刀,一袭黑衣,劈手一刀,将那屋门劈开。二人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不等回身惊讶一声,“谁!”转眼明晃晃的刀刃已临脖间,刀锋薄如蝉翼,在两人脖间割裂开一道血痕。刀光一闪,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两人肥硕的身体倾倒,鲜血忽的喷射而出,竟是溅了锦娘一身,绝命当场。 这名受尽折磨的老妇耳根一动,知晓眼前之事,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惊恐的神色,她挣扎着爬起身来,坐在那里,慢慢靠在身后染血的墙壁之上,咳嗽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从容。她静静地靠在那里,浑浊的眼珠转了一转,如此平静,仿佛这样的结局,她早已料到。行刺王子,此等大罪,怕是千刀万剐都难赎其罪吧!动手之时,她早已有了此等觉悟。只是……只是……有些不甘,纵然是她愿意一命换一命,可那些人,真的会如他们所说,放过薛澈么?她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丑陋的眼睑贴上昏白的眸子,缓缓闭上眼睛,喉间发出呜呜一声,似在问询着什么。那黑衣人也不答话,径自上前一步,扬手一剑,穿入她的小腹,透体而出,将她直直钉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血丝蜿蜒成一道小溪,顺着她的蓝衣徐徐而下,她只是闭了双眼,喉间不曾发出一声痛呼。 那老妇突然挣扎起来,她拼命挣扎着,似有些不甘,黑如焦炭的手握上钉入她身体的那把长剑,血沫自她的嘴角喷涌而出,她咳嗽着,昏黄的眸子凄然盯着面前来人,一行泪水倏忽而下,如同枯黄沙漠里涌出的月牙泉。她挣扎着想要将那长剑拉出,黑衣人有些诧异,略微愣住,随即扬手又是一剑刺中。老妇的身体如断线风筝飘摇,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血沫依旧从嘴角涌出,她喘息着,声声咳嗽着,挣扎抬手捂上伤口,蘸了鲜血,在那散发腐臭气息的地板上移动着,下颔被打落,此时的她早已说不出一句话,口里呜呜着几声零散的凄音,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此凄厉,如同南雁离群,杜鹃啼血。她的面容扭曲着,和着刀伤,分外可怖。连面前的黑衣人都惊讶地后退一步。 惊恐之下,一剑又出,以闪电般的速度没入老妇的心脏,又倏忽钻出。血蓦地从她胸膛里喷射出来,溅在她的蓝衣之上,溅在这新吾死牢之中,溅在来人黑衣之上,分外殷红。她的身体匍匐着,染血的手指挣扎着,向前摸索着,婆娑着,颤抖着。稍稍仰头,向着面前的黑衣人,那昏黄的双目此时,竟回光返照般有了些神采,有了那样,称之为希冀的神采,黑衣人疑惑,皱了皱眉头,上前从她的怀里,摸出一物。染血的手忽的垂下,那回光返照般的神采倏地消失,身体终于倾倒在这死牢冰冷的土地之上,逐渐冰冷。血从她的身体里汩汩渗出,逐渐漫上面前蘸血挣扎的一笔一划,逐渐淹没她一生最后的执念。黑衣人疑惑地望了一眼,此时方辨认出,那凌乱着的一笔一划,那是几乎认不出的四个小字,“他可安康”。 那一瞬间,栖柠帐中的某人,受伤的左眼忽的撕裂般疼痛起来,那样难以忍受的疼痛,牵动着他的大脑,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卧于榻上,哀嚎起来。左眼,汩汩流下雪来,那也正常,那是一道伤口,空明眼毁去,留下的伤口。而那右眼,此刻为何也控制不住地流出……那称之为泪水的东西?胸口流窜的,慢慢揪紧的一丝心弦,有些疼,更有些酸涩。那是心么?一个声音问道,他一个转身,仰面躺在榻上,兀自哈哈大笑起来。心?真是可笑,他身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今夜风疾雨骤,折了青梅,摧了残红,今夜深恩负尽,断了念想,全了心愿,怎奈...... 香尽小炉 风华无双红颜鍼 碧衣琵琶曾动京华 执手诉情深 纤帕锦绣 五月花深缝韶华 红酥手青丝万千根 明月照不尽离别人 断尽浮生 今夜听雨人断肠 红尘流光 刹那离愁又添泪一痕 陌上花开 谁念红袖倦春深 桃花谢尽随流水 燕雀犹自悲黄昏 三生缘定转眼尘归尘 浓情蜜意此话当真 一纸红笺一曲音 一世繁华一处尘 碧痕啼碎沉香梦 琵琶声停空遗恨 杜鹃啼血声声叹 惊霜宝剑飒飒寒 须眉自古丹青眷 弃珠飘零沧海间 黑衣人见状,皱了皱眉头,上前踢了那尸体一脚,狐疑之下,不够确定,愣是在那满目疮夷的身体之上,再捅上几个血窟窿,见没有反应,方放下心来,收剑回鞘,转身便欲离去。 “东莱的人,即便是死囚,这样杀了,想走,恐怕也得问问主事吧?”身后,一男子飘逸的声音响起,那黑衣人听罢,皱了皱眉头,足尖点地,不及回头,已是身在数米之外。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来人,见他一副书生模样,弱不禁风,手中羽扇轻摇,不觉心中有些轻视,眼角略斜,冷哼一声,便是拔剑,飞身上来,直逼晏青松。刀锋犹自滴血,携着掩不住寒芒,泛出凛冽杀气。青松不为所动,仍是微笑着,手中羽扇轻摇,只一抬手,一支雪白凌羽自羽扇而出,轻若尘埃,却是利剑般不偏不倚,钉上黑衣人的脖间。躲闪不及,他喉间发出一声痛呼,虽是小伤,奈何其上迷药强劲,不待他抬手拔下,已经侵入血脉,眼前一阵模糊,竟是直挺挺倒了下去。晏青松见他中计,缓缓上前,仍是羽扇轻摇,斜目而视,正欲将他踢翻过来,却见上空突飞暗矢,直向地上之人。青松耳根微动,羽扇轻摇,只一抬手,那流矢竟停滞在他手中的羽扇之上,“灭口么?哈,有趣。”伴随着喉间低低的一声嗤笑,羽扇再动,一个转身,将方才那流矢原路奉回。果然,墙壁现出一个黑影,闪了几闪,躲过那夺命流矢,仓皇奔走。 “哼。溜得倒快。”青松嗤笑一声,止了脚步,目光望向手中羽扇,方才接触流矢的地方,此番已是如烈火焚过般,乌黑一片。他皱了皱眉头,随手扔掉羽扇,虽是那般不经意,脸色却逐渐严肃起来,良久冷笑一声,“又是朱颜粹,好狠的毒!” 却说那栖柠帐中,主帅叶缙有些心急,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在大帐之中踱来踱去。那声惊雷,惹得他有些心烦,无奈之下,掀开帐帘,放眼望去,只见云光暗淡,苍天仿佛裂开了口子,涌出了恶魔,嗤笑着将天地撕裂,怒吼着化为声声惊雷。大雨滂沱,席卷苍穹,他望向天际,兀自沉思许久,不觉已被大雨浇地,湿了衣衫。帐外守卫见了,忙欠身提醒一句,“外边雨急,世子还请进帐歇息。”听他这么一说,叶缙有些愣然,闭上眼睛,沉吟许久,心里念着此番栖柠军中,应是有些消息了,挥手命令道,“你且去唤楚寻副将前来吧。” 那兵士领命,自然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向副将帐中而去。他立于帐外,焦急道,“副将安好。”如此数声,却是不见有人应答。兵士狐疑,心念,莫不是将军不在营中?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战战兢兢揭开帐帘,眼前现出的,竟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副将楚寻斜靠在椅背上,首级落地,脖间血液早已凝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浓重的血腥味散逸开来,催得那兵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欲转身奔逃。稍微镇定,望了一眼地上人头,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悲叹一声,“哎,副将。”念毕,便急急地回去上报。 昨夜,,抽了。今天连发两更,补上。呼呼! 第五十章 烽火横琴(20) 不知是战事将近,还是身体不适,这些日子,栖柠主帅叶缙总是无法安眠,即便是日里劳累,腰酸体乏,夜里卧在榻上,仍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关于此等情况,他本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尤其近日,心里更是惴惴不安,总觉大事将近。加之黄昏骤雨,扰人清静,黑云压城,密布阴霾。沉闷的景色,总是容易乱人心怀,此时叶缙的心,竟是没来由地狂躁起来。他在大帐中来来回回,踱了又踱,捻了金杯,望着余酒,愣是直直地盯着自己杯中倒影,只觉心中压抑,凝视良久,也找不出饮下的理由。烦躁的当儿,听得有人于帐外焦急一声,“世子!”声音急切,中有哀婉,竟是夹杂着几声哭腔。 叶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皱了皱眉头,夹杂着心头强压下的不满,没好气地冷哼一句,“讲!” 那兵士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禀报着,“世子,副将亡故!” 一语出后,和着天际一声惊雷,叶缙手中金杯蓦地滑下,他一个反手,巧妙接住,手指却是一寸寸收紧,几欲将那金杯捏碎掌中。“怎会如此!”叶缙上前踉跄一步,凄凉一句,转而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待自己勉强镇定下来,方转头轻声问道,“是何人所为?”那兵士垂首,“仵作仍在验尸,凶手不明。”听得如此回答,叶缙苦笑一声,滔天愤怒和着凄凉纷至沓来,却还是压抑着,挥手勉强镇定一句,“你且传了众人,帐中议事吧!”兵士领命,欠身诺诺而退。 叶缙的脸色,如这漫天黑云,越发越阴沉起来,他在房中踱了几踱,在一张椅子上慢慢坐了下来。耳闻惊天雷声,心似碧海翻浪,冲天一怒,猛地一拳擂上面前玉案,气劲之强,将那玉案碎作两截。已经开始了么?派去新吾城的细作,向来由副将楚寻掌管,如此干脆利落的灭口……何人所为?即便是小儿,也心知肚明吧。江安……江安……叶缙的眉头,皱地越来越深,冷笑着,问一句,江安,你到底在掩饰着什么!他的手指,攥握成拳,眯起眼睛,冷笑一声,“杀我爱将,江安,你可真是惹得叶缙动怒了。” 副将殒命,何等大事!青弗听闻,大惊失色,顾不得左眼伤势,匆匆唤了明泽,赶往帐中。掀开帐帘,只见一张白布,揽了副将尸体,几名仵作立于一旁,仔细地检查着什么,偶尔转头交谈几句,见青弗掀帐而来,忙垂首行礼,恭敬一声,“青弗大人安好。”青弗也不答话,大步上前,提了楚寻的首级,拎于眼前细细观察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地血腥气,钻入他的鼻孔里,呛得他转头便是一阵咳嗽。一名仵作见状,忙上前劝道,“此等小事,何劳大人动手?交给我们便是。”青弗不答话,皱起眉头,转头问一句,“可能查出是何人所为?” 那几名仵作脸上,出现了羞惭的神色,低下头来,惴惴不安道,“小人不才,尚未查出。” 青弗听罢,上前掀开白布,定睛看去,惊觉那断颈之处的皮肉,微微泛出几分紫色。他指着那些许紫色,疑惑问一句,“这是为何?”,一个仵作托腮,沉思许久,嗫嚅道,“恐怕是,中毒?” 青弗闻言,眉头微皱,回首一句,“若是中毒,则为乌青,凶手武力远在楚寻之上,一刀断首,刀锋何必粹毒?”一语出后,那几个仵作脸红到了脖子根,垂下头去,默然无语。紫色,紫色……青弗的眼前,紫苏紫色的眸子一闪而过,那日她抬起头来,凶狠一句,“江安若死,我要你们整个栖柠陪葬!”。青弗死死盯住那略微泛紫的皮肉,极度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手指一分分握成拳,冷笑一声,低低念一句,“我想,我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观了楚寻尸首,青弗冷哼一声,一把掀开帐帘,拂袖而去。夜色弥漫,大雨滂沱,倾盆泼下,小路泥泞,分外难行。青弗此番,再也顾不得什么,阴沉着脸,大步向公主金帐而去。留明泽一人在后,撑了纸伞,一路小跑,口中急切唤着,“大人,大人!”。紫苏,紫苏!青弗攥紧了拳头,口中念着这个名字,一时间咬牙切齿。他一把推开芙蓉公主帐前随侍丫鬟,掀帘闯入金帐,四顾之下,空空如也。喉间忽的发出一声冷笑,“果真不在!” 大步跨出,一个转身,向着叶缙帅帐而去。明泽此时赶上,为他撑了一把伞,急切道,“大人何故焦急?” “何故?哈哈!”望一眼瓢泼大雨,拧一把沾湿青衫,仰头哈哈大笑一声,转眼目光悲戚,“生死一线,明泽可愿随我一搏?” 听罢此语,虽是不明缘由,明泽的神情忽的严肃起来,目光坚定,拱手一句,“追随大人,百死不回!”青弗听得,迈开脚步,回头看他一眼,也不答话,目光交会之时,二人心中所想,各自皆已了然于心。 此番折了副将,叶缙早已料得是东莱灭口,只是,因何灭口,副将最后想要传出的消息……却是石沉大海,杳杳无音。江安此番,究竟是何居心! 壁上战地图,一如前几日,栖柠驻军聊阴三十里,聊阴城周,皆被烈火焚尽,若是强攻,虽花气力,却也能够勉强攻下。东莱江安,诡计多端,此时却是驻兵新吾,不曾救援,也不曾渡江,只是涤舟日夜往来,将城中百姓尽数迁出,摆出一副弃城奔逃的样子。可是,此番……副将无故身亡,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副将死讯传出,叶缙邀了众人于帅帐议事,众说纷纭,有人言说世子多虑,此事当为意外,有人言说聊阴攻之过早,且等江安援军渡江之后一举歼灭。只是所涉副将之死一事,众人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敢贸然断定与新吾无关,众口不一,着实是令叶缙头疼。 众人争执不休,叶缙沉着脸坐于帐中,盯着壁上那战地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江安此次之行,所想为何。 正在寻思当儿,却见一人身着青衣,一把掀开帐帘,周身湿透,冷眼打量着帐内众人。发丝沾湿,盖在额角,水渍顺着青衣滴滴答答落下,不一会儿,地上便是蜿蜒出一道水流。 众人回头,虽是惊愕,却也只得拱手站起,问候一声,“青弗大人。”叶缙见状,坐在椅上,皱了皱眉头,问一句,“大人何故来此,”夹杂着几分轻蔑,抬眼调侃一句,“可是公主又不见了?” 青弗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抬眼冷冷扫过众人,眼光却直直停在壁上的战地图上。 “大人!”叶缙见状,有些不悦,便是低低唤了一声,转头轻蔑,懒懒念一句,“公主万金之躯,大人任重道远,还是莫要过问我等之事。”仿佛说得有些隐晦,怕来人一时听不懂,末了再加上冷冷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青弗的目光从未从那战地图上离开,忽的上前几步,立于图前,细细观去,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回头怒目喷火,向着叶缙,怒吼一句,“如此行军?你这是让所有人都跟你送命不成!” 一人闻言,有些不平,制止道,“大人怎可如此对世子说话?” 青弗怒起,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叶缙,朝身后厉声喝一句,“便是到了王宫,他尚且得称我一声世叔!” 叶缙闻言,变了脸色,有些不快,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青弗回头,抬手捻了一支绿旗,狠狠插在锦凉城上,回首念一声,“此等地形,若是江安下了沧夜之坝,决了横琴水,我看你这三万将士,又算得了什么!” 一语出后,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满座皆惊。叶缙闻言,忽的站起,脸色大变,此番竟有一丝苍白。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梗在喉间,说不出一句话来。而那众人,皆是石化般楞在那里。良久听得有人凄厉一声,“怎会如此!” 此时叶缙胸口,仿佛被谁重重击了一拳,又闷又痛,使得他不禁转头一阵咳嗽。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俯下身子,恭敬拱手道,“此等局势,危急万分,叶缙惭愧,使我栖柠将士身陷险境,还望大人指点能够指点一二,使我等众人得以虎口脱险。” 众人见状,皆俯身拱手,齐声道,“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哼。”青弗一手撇了那小旗,冷哼一声,回过头来,将壁上战地图细细打量一番,自言自语道,“聊阴虽小,犹有三万民众,江安心软,必不会如此轻易……” 仿佛记起了什么,青弗转头向着叶缙,蹙眉道,“你派出的探子,可曾探得江安迁出聊阴百姓?” 叶缙此时,心中大惊,头上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垂首嗫嚅一句,“确实如此……”他皱了眉头,有些尴尬,小声一句,“不过众人以为……” “以为如何?”青弗暼了他一眼,语气尖锐,丝毫不容情面,抬眼轻蔑道,“以为江安命令梅顾岩弃城出逃?”他拂袖,抬手指着叶缙,“真是笑话!亏你也在战场上见识过几番!此等地形,竟不知提防!” 叶缙赧然,低下头去,不发一语。良久抬头凝视着那战地图,略微蹙眉,焦急道,“如今大错已铸,多说无益,还望大人提点一二!” 青弗目光凝重,转过头去,不再与他计较,沉吟一番,缓缓道来,“以时日算来,聊阴城中百姓,应是还留一些,以江安心性,必不肯轻易舍了那些民众,如此观之……” 叶缙的目光忽的严厉起来,大步上前抓起一把红旗,尽数插于图上聊阴,转头扫了众人一眼,低低一句,却是尤为清晰坚定,“攻城。” 众人听闻,目光严肃,尽皆站起,拱手答道,“领命!” 叶缙转头望向青弗,微微一笑,神态恭敬,“此番出战,不知可否求大人为先锋?” 青弗皱眉,转而摇摇手,“世子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番,我尚且有要事要办。” “哦?”叶缙听得,满腹狐疑,心里念他莫不是推脱之词,不禁问了一声。 青弗抬眼,目光却是略带玩味,锋眉微挑,饶有深意,冷哼一句,“公主。” 第五十一章 烽火横琴(21) 突逢暴雨,星月无痕,风吹雨动,密密斜织着,凝成一张铺天巨网,凭空洒下。地面水珠飘忽跳跃,如同嬉戏小儿,一时淘气,玲玲浅笑,踩出浅浅几个窝痕。此时万物无声,只听得雨珠砸落屋檐,噼里啪啦,倏忽四散零落。偶有几只流浪猫狗,自篱笆下狼狈钻出,警惕着一眼众人,哀嚎一声,鬼鬼祟祟窜去了。 战云密布,压上聊阴。栖柠猛虎,虽是按兵不动,却如伏龙将出,万物战栗。此时城主梅顾岩,一袭薄衣,立于书房檐下,定定地凝视着这夏日骤雨,心中百感交集。一念雨水繁多,水攻之事,更添几分胜算,二念此时,横琴江中必是水流湍急,难以横渡,迁出百姓之事,受此制约,定是又慢了几番。而那栖柠虎豹,就在城前三十里,伺机而动,着实让人不敢大意半分!念及此,梅顾岩顿觉凄然,伫立良久,顿足长叹一声。 疾风夹着残雨,漫入檐下,沾湿薄衫。风吹雨斜,漠漠轻寒,梅顾岩搓着双手,冷风袭来,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丫鬟小玉拿了衣衫,披在他的肩上,担忧一句,“外边风大,城主还是入内歇息吧!” 梅顾岩回头讪讪一笑,拉了拉衣衫,便是挥手让她下去,一时间竟有些感动,心里不由得嘀咕一句,若是自家那婆娘能有此半分温柔,可真算是上天开眼了!脑中忽的飘出一个邪恶的想法,不如要了小玉那丫头,作妾室?他忽的一阵哆嗦,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转眼便打消此等念头,一时间,竟有些自惭形秽。 想来自己在书房歇息,已有两日,夫人的气,也应该消了吧!念及此,他忽的思念起夫人来,忙撑了一把伞,向夫人房中而去。一路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头思量,该如何和她说几句甜蜜的话,比方说,小别几日,思念无常之类。可他天生嘴笨,沉吟许久,愣是没想出句好听的话来,一路念叨着,不知何时,早已到了夫人门前。他抬手,有些犹豫,转头思索一番,仍是战战兢兢敲了房门,只消一声,便见冷婉玉哗啦一声拉开房门,见他持伞而立,搓着双手,讪笑着,嗫嚅一句,“夫人……” 冷婉玉凤眉一扬,眼眸流转,冷哼一声,抬头打量他一眼,跺足嗔怪一声,“亏你还记得回来!” 梅顾岩闻言,有些赧然,嘿嘿一笑,一阵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回头拉了拉肩上衣衫,吸溜一句,“当然,当然!”忽的念起方才思量的话来,忙陪笑道,“小别几日……” 然而此时,冷婉玉的脸上的神情,却是逐渐冷了下去,不等他说完,便是一把扯下梅顾岩肩头薄衣,凤目圆睁,怒道,“你从哪里翻出的?” 梅顾岩被她拉下薄衣,一时楞住,不知她为何突然变了脸色,嗫嚅一句,“小玉方才拿来披上的……” “妖精!”冷婉玉厉声咒骂一句,转头目光犀利,直直地盯住梅顾岩,好似要一眼望向他心底,扬眉冷哼一句,上前一步,轻蔑道,“这些日子,她可是伺候地你舒服了?” 梅顾岩见她那副暧昧神色,脸一红,瞪她一眼,“别瞎说!” “哈,我瞎说?”她扬眉,上前妖娆几步,绕了他一周,声音轻蔑,“小玉妖精,我说的可有错?” 梅顾岩摆手,正色道,“别闹,和小玉无关!” 冷婉玉听他如此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梅顾岩,跺脚大骂,“怎么,才几日,可是会护着她了,啊?梅顾岩,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平日里一表人才,背地里便是男盗女娼!” 梅顾岩听罢,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强压怒气,“夫人,过分了!” “过分?”冷婉玉一把甩过被他抓住的胳膊,回头冷冷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过分!”一个转身,便是将房门摔过,不顾梅顾岩抬手阻挡,硬生生将他推了出去,砰得一声,将那房门锁得死死。 梅顾岩见状,有些恍然,更是有些尴尬,他略微抬手,轻声唤一句,“夫人!”,一时失神,转而又摇头,长叹一声,“哎!”扬起手来,却不知此时是该敲还是不该,沉思良久,垂下手,心里念一句,还是过几日再来,且让夫人冷静一番。 心里有些酸涩,有些恍惚,梅顾岩呆呆地立在屋檐下,不知何时,手中雨伞早已落地,沾满尘埃。良久,他俯身下去,将那竹伞捡起,拍了几拍,起身之时,惊觉周身湿透。拧了拧衣衫上的水,摇头叹气一声,方落寞离去。 而此时,距此仅三十里,便是驻扎着栖柠大军。此番星辰暗淡,大雨滂沱,如斯夏夜竟也泛起了几丝秋意,雨打寒枝叶凌乱,气氛一时变得肃杀起来。三万栖柠将士铁甲戎装,一字排开,列于阵前。风虽疾,手中刀戟更是迅速,雨虽冷,胸中鲜血犹是滚烫! 叶缙一身金甲戎装,缓步出帐,神情肃穆,立于阵前。冷眼扫过众人,忽的拔剑指向苍天,雷霆一句,“三军将士听令!今日一战,随我克复聊阴,威拭东莱,以振我栖柠雄风!”一语出后,众多将士拔剑出鞘,和着天际一声惊雷,几声雄浑呐喊,响彻苍穹,“克复聊阴,振我栖柠雄风!” 青弗此时,携了明泽,立于帐中,将那帐帘拉开一条小口,透过雨幕,望向那一排排整装待发的栖柠将士。他的心,一寸寸揪紧,握紧了拳头,猛地回头,长叹一声,想不到今日,竟是至于此!虽说是以那余下的一万百姓为胁,料得江安心软仁慈,不肯舍了那几万民众,贸然决水。可是东莱王步步紧逼,江安性命攸关,也难保不会……念及此,他的心,又沉重了几分。 恍惚当儿,一个身影出现在二人身后,黑衣蒙面,向着青弗低低一声,“大人安好。”青弗听得身后一声,料得是谁,触电般转过身来,眼里掠过一丝凄然,却又一闪而逝。他微笑着,面向来人,目光炯炯,抬头一句,“如何?”那黑衣人面无表情,机械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在青弗眼前。红色,触目惊心的一片红色。眼睛,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疼痛,使得他不禁侧过头去,双目微闭,喉间发出一声苍凉苦笑。只消一眼,他便看清了,那是一方锦帕,昔年金丝绣了鸳鸯,栩栩如生,似要香飘十里的锦帕,一方她做姑娘时,一针一线绣成的锦帕。过往一切,化为利剑,刺进脑海。小炉香尽无人续,纤手独把柴扉扣,他开门,她避走,欲说还羞,留一方锦帕待人收。青弗闭着眼睛,苦笑几声,摇了摇头,若是没有猜错,那锦帕上,应是还绣着,“感君丝丝意,常怀比目心。相见恨时少,天老情方尽。”他伸出手,接过那方小帕,血色浸染,触目惊心。早已凝固的血液,经过雨水浸泡,到了他的手中,便是滴下血来,染红他的双手。哈哈,又有何分别呢?他手上沾的,始终是她的血,她的命,此生负的,始终是她的深情,她的执念。手指有些颤抖,终是将那锦帕,收在了怀中。一切,终于结束了,或许,这一切,原本就不该开始。 帐外风疾雨骤,刀枪泛出寒光,数声雄浑呼喊仍旧响彻耳畔,“克复聊阴,振我栖柠雄风!” 青弗挥了挥手,将那黑衣人支退,黑衣人掀帘之时,林立大帐一角,一个紫色身影,步履匆匆,一闪而过。“紫苏!”青弗转瞬怒极,不禁脱口而出,指尖骨节,握得咯咯直响,忽的冷笑一声,“小儿无知,我且看你能玩出个什么花样!” 第五十二章 烽火横琴(22) 夜间突逢暴雨,恼煞人心。虽是来势猛烈,却终不能如春雨般连绵不断,只消短短一会,便是雨收风住。阴云犹布,星月无痕,留着丝丝凉意,伴着手中长剑寒光依稀,叶缙跨上战马,金甲戎装。夜寒之中,聊见身后浩浩荡荡灯火明灭,宛如夜空中蜿蜒的一条伏龙,呼啸之下,几欲腾飞而去,撕裂长空。火光依稀,须臾明灭,映出叶缙坚定不移的面庞。虽说江安奇计一出,栖柠已失先机,此番在他的脸上,也看不见分豪慌乱。 月黑风高,三万大军急急越过赤焰焚尽的聊阴城周,接近之时,忽见叶缙勒马回身,拔剑指向苍天,那夜空伏龙忽的隐没长空,只在一瞬,所有灯火尽数熄灭。人结草,马衔环,一时间,万物息声。 此时,夜深人静,骤雨初歇,城楼之上,方才忙碌了一番的聊阴兵士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抬眼望向远方,只见夜空漆黑如墨,心念一句,如此深夜,那栖柠兵士难道都不睡觉么?此时谁还会来管这座城池!念及此,不由得有些松懈起来,打个哈欠正欲回身,却见一条火龙腾空而起,霎时间将那苍穹点亮!惊觉之下,他一个踉跄,退后一步,指着那些列队整齐的栖柠兵士,连嘴唇都颤抖起来,惊恐四顾,大呼一声,“栖柠人!天哪,是栖柠大军攻过来了!” 火光凄厉的照亮暗夜,那兵士惊恐一声,几步奔走,拉起警铃来。叶缙一马当先,持剑而立,忽的出剑指向苍天,大呼一声,“杀~”。绵长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更是激励了栖柠众多将士,霎时间战马嘶鸣,杀声四起,云梯立,人攀城。聊阴城楼守将,此时方才回过神来,知大战已开,忙大喝一声,宝剑出鞘,命令众人拼死守城。 大战帷幕已揭,夜色渐深,此时身在新吾城的江安,刚歇下不久,惊闻有人不顾屋旁侍卫阻拦,急切上报,心知事情不妙,一问缘由,便是大惊失色,匆匆披了衣服,宣众人于厅中议事,商讨对策。 不一会儿功夫,新吾城主左世坤,副将韩奕便是匆匆而来。左世坤掀帘,面露愁容,而那韩奕则是神采奕奕,进门之后也顾不得行礼,嚷嚷道,“终于开战了么?”随即抚掌,哈哈大笑一声,“真是爽快!安静了几年,可是要闷死老韩了!” 江安坐于案前,抬眼望一眼两人,皱了皱眉头,疑惑道,“青松先生何在?” 韩奕听闻,四顾之下,方觉青松不在,挠挠头,憨笑一声,“唔,或许是累了,尚未起来吧!” 江安听闻,皱了皱眉头,仍是微笑一声,“先生素来不是迟到之人啊!”话音未落,便听一人声音淡淡,自门口传来,“王子果真知我。”众人闻声看去,便见晏青松羽扇轻摇,徐徐而来,暼了韩奕一眼,抬手轻指,摇头调侃道,“将军此番可是讲了晏某坏话了。”方才向着江安,拱手行了一礼,“王子安好。” 韩奕白了他一眼,急切道,“先生也不看看此为何时,战事已起,尚且有心思开玩笑?” 江安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凝重,挥了挥手,有些急切,“叶缙深夜出兵,偷袭之下,不知聊阴可撑多久?” 晏轻松羽扇轻摇,也不思索,便是脱口而出,“以我观之,撑不过明日午时。”暼见江安眉头一皱,想要说些什么,晏青松微微一笑,抢先一步,不等他问出,便将答案尽数奉上,目光虽是凝重,口中仍轻描淡写一句,“聊阴城中百姓,仍留一万。” 听罢此言,江安的眉头,越拧越紧,手中金杯亦是越捏越紧,有些怅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韩奕抢先一声,朗声道,“下沧夜之坝,横琴决水,擎天怒潮,水漫聊阴,我等又有何惧?” 听罢此话,江安仿佛被雷电击中,身体颤抖一下,抬头目光炯炯,坚定一声,“不可能,聊阴尚有一万民众!” 韩奕听罢,冷哼一声,正要答些什么,却见晏青松羽扇轻摇,“王子将军二位,尽是想了对策,此时不问问为何叶缙如此心急,深夜出兵,攻下聊阴么?” 江安听罢,仿佛忆起了什么,抬头疑惑一声,“先生所言,莫不是叶缙猜出我等欲横琴决水?” “哼,”晏青松冷哼一声,眼里闪过几丝愤恨,声音轻蔑,“莫要高估了叶缙小儿的智慧!”随即冷笑一声,“也莫要低看了他的手段和用人!” “先生所言……”江安仿佛想起了什么,犹豫一声,“莫不是我东莱……” 话音未落,便见晏青松眼光逐渐冷了下来,手中羽扇一握,淡淡一指,冷笑一声,“然也。”转身于空中击掌三声,便见几名兵士押着一名白衣男子而来,推于厅中,步至近前,江安方看清了那男子的容貌,一时间胸口仿佛被谁重重击了一拳般,喘不过气来,眉头紧拧,几欲拍案站起。然而,此时厅中却有一人反应更为激烈,只见新吾城主左世坤拍案而起,大惊一句,“如何是你?”忽的眼神变得凛冽,轻蔑一句,咬牙切齿,“陌川竹,叛徒!” 那白衣男子面对着他,眼中透出的丝丝冷光却是比他更加阴冷,厌恶地瞟了一眼左世坤,便别过头去,嘴角泛出一抹极端轻蔑的笑容,再也不肯多看那人一眼。新吾城中出事,先是崔锦娘刺杀王子未遂,折了修杰,此番更是副将投敌,着实令他这个城主脸上无光,而那眼前之人神态轻佻,丝毫不以为耻,更是掀起了左世坤心中的燎原怒火。无法克制之下,一手抄起手中金杯,向着眼前的叛徒砸去,咒骂一声,“我新吾城怎会出得此等叛徒!”陌川竹见状,嘴角冷笑,转身侧头闪避。身侧的兵士见了,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之上,迫使他单膝跪了下去。却见陌川竹嘴角冷笑,双肩一抖,将那身后兵士甩地踉跄,昂首凛然站起。 左世坤见状大怒,蓦地站起,一掌拍在案上,大喝一声,“大胆叛徒,反了你不成!”。那几个兵士见了,相互对视一眼,硬是上前按住陌川竹的肩膀,连连几脚踢在他的腿弯处,迫使他跪下,却见陌川竹仍是凛然站着,眼神轻蔑,不为所动。晏青松见状,眼神一凛,念一句,“莫不是我东莱冤枉了你?”随即手指一动,羽扇轻抬,一发羽箭破空而来,直直地钉在那不屈男子的肩膀之上,汩汩流下血来,而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江安只是低着头,握紧手中金杯,心中涌起一阵接一阵的酸涩。终于,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曾经被他许为知己的男子,目光凄然,轻轻问一句,“副将,我东莱可有冤枉你?” 陌川竹听得王子出声,周身抖了一抖,猛地推开身旁兵士,踉跄退后一步,面上露出几抹少见的凄凉,此时,方转过身来,面向江安,对上他的眼睛,这才双目一闭,跪了下来,摇摇头,低低念一声,“不曾冤枉。” “哈哈!”江安忽的仰天狂笑一声,夹杂着几分深深的苦涩,笑声毕,忽的拍案而起,几步追到陌川竹的面前,蓦地扬手,将那一杯苦酒,尽数泼在陌川竹的脸上。他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燃起的,是不可抑制的怒火,滔天而燃。忽的愤怒,扬起一拳,重重击打在陌川竹的脸上,气劲之大,将他打得扑倒一边,江安扬起头,忽的摔了手中金杯,咬牙切齿,厉声问一句,“陌副将,你可知道,你是东莱人?” “哈哈,东莱人?”陌川竹从地上挣扎爬起,擦了一擦嘴角涌出的鲜血,竟是仰天一声长笑,他起身,抬手一指,眼中尽现不甘怒火,竟是指着那新吾城主,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不屈一声,“当年陌川竹老父重病濒死,小妹被逼自尽,老母亲被俘栖柠之时,左城主可有当过我是栖柠人?” 左世坤听得此语,脸色在一刹那间转为苍白,原本厉声质问,站直了的身子忽的倾倒,顿时跌坐于座椅之中,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掉了下来,此时,脸色苍白,竟没有一丝力气去将那冷汗擦掉,愣是惊得嘴唇青紫,颤抖一声,慌乱着,“你是……你是陌羚?”他忽的手足无措,乱了方寸,脸色铁青,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命令着身侧的兵士,“快……休要听这叛贼胡言乱语!快将他拖下去,砍了,砍了!” 兵士闻言,愣了一下,听得城主命令,便双手拖了陌川竹,准备拉出,却见江安微笑,砖头望向左世坤,眼神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嘴唇微动,风轻云淡,然而对此时的左世坤来说,却宛如修罗索命!江安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左城主,何不让他将话讲完?”,江安转身,目光忽的转为阴冷,轻轻一句,“莫不是其中另有隐情,左城主心虚了?”。左世坤此时方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擦了擦额角冷汗,尴尬笑了一声,“哪里,哪里!”。声音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江安瞥了他一眼,方才转身坐于案前,冷冷地看着陌川竹,重新捻起一只金杯,于手中玩转着,淡淡说着,“副将可知,叛国一罪,实令江安不齿,只是,若有蒙冤,你且说来听听,”眼眸微动,几番流转,却是停在左世坤的身上,呷口小酒,风轻云淡说声,“可莫要放过了贼人。” 左世坤听得此语,肝胆俱寒,顿时呆住,砰的一声,竟是将手中金杯掉于地上。 第五十三章 烽火横琴(23) 陌川竹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转头定定地望向江安,眉宇之中,透出几抹捉摸不定的神色,几分恍然,几分感激,更多的……是几分歉疚。江安对上他的目光,皱了皱眉头,径自别过头去,不再看他。陌川竹忽的仰头一声冷笑,转眼望向惊慌失措的左世坤,目光炯炯,似要一直,盯进他的心里去。他略微抬手,指着新吾城主,缓缓道来,声音里显尽悲凉。 他沙哑一笑,“陌川竹,原名陌羚,先父名为陌留邡,原是这新吾城主,而那时的左世坤,不过是校尉而已,十八年前,栖柠与东莱交战,宣武将军亲临新吾,先父设宴款待,不料突然验出酒中剧毒,盛怒之下,先父便因此获罪,因军情紧急,此事暂且压下。然而不待宣武将军深究,先父便暴毙狱中,众人皆谓之畏罪自杀,哈哈。”陌川竹忽的转过头去,冷笑一声,压制不住的愤怒击地他周身都颤抖起来,指着左世坤的手指如同利剑一般,将他死死定住,陌川竹忽的仰天狂笑,凄厉一声,“莫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哈哈,左城主,左城主!”他咬牙切齿,眼光里杀意尽现,好似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携着滔天业火,将那新吾城主吞没,永永远远吞没…… 左世坤惶恐,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滚落下来,他嘴唇青紫,颤抖嗫嚅着,“你……你有何证据?”左世坤靠在椅子上,强作镇定,抚着胸口,心里喃喃念着,给自己一番心理暗示,对,他没有证据,对,这些陈年旧事,他没有证据的……陌留邡已经死了十八年,难道,他能从地狱里爬出来指证不成? 陌川竹淡淡一笑,似心里知道他会否认,低下头去,凄声道,“接下来呢,你还做了些什么?那时候我年少冲动,一怒之下,闯入府上,找你报仇,被你手下重伤……”陌川竹忽的捂胸,费力地咳嗽起来,掏出一方手帕掩住嘴,拿下之时,已是斑斑血痕,苍凉地笑一声,“我身上的这些伤,十八年了不曾痊愈,你真以为是胎里带来不成?那时侯,你以为我死了,将我丢去乱葬岗,可惜,可惜我命不该绝,活了下来,”他咬牙切齿,厉声一句,“带着一身的伤活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一个久远的故事,声音越发越显得凄厉悲凉。“哈哈,接下来呢?你又做了些什么?你逼着我那国色天香的妹妹作了侍妾,逼的她投井自尽,如今你府上后花园里那口荒废很久的井里,便藏着她的尸首……后来,后来,你逼着我那瞎眼的母亲服苦役,跟着众人上十渡山为你采紫花落葵,哈哈!”陌川竹此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左世坤,苍凉一声大笑,凄凉道,“害得她落入栖柠人的手里,以此胁我……以此胁我为栖柠办事,哈哈哈……那个时候,可有人当我是东莱人!” 伴着几声凄厉笑声回荡,江安目光如炬,直直地向着左世坤看去,皱了皱眉头,仍是风清云淡一句,此番却是饶有深意,“左城主……”晏青松此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逐渐消失,目光也转为严肃,手中的羽扇无声无息地压于案上,戏謔地打量着左世坤。韩奕则转眼轻蔑,调侃一句,“想不到左城主年轻之时,可也是风流之士啊!”话音未落,一声怒骂,“败类!”,便是抬手一个酒杯掷了过去,正中左世坤面门,将他额头打破,汩汩流下血来。左世坤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起身跪下,叩头流血,声声颤抖,“叛贼血口喷人,还望王子明察,王子明察啊!” 陌川竹见他那副模样,抚掌哈哈大笑,笑得如此惬意,如此畅快!他转头,一口口水吐在那跪地乞命的人身上,咬牙切齿一声,“左世坤,你也有今天,想不到你也有今天!”那左城主此时只顾跪在地上叩头流血,哪里管得其他,他叩头喊冤,声声念着陌川竹毫无证据,不足为信。此时却见陌川竹伏在地上咳嗽着,缓缓抬起头来,轻轻一句,“左城主,别忘了,你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些什么,别人不知,你的副将难道不知么?”他盯着面前的人影,一声轻笑,似不屑,似讽刺,更多的,是几分无奈。他声音逐渐转为暧昧,将那尘封许久的旧事一一道来,“左城主,莫要忘了,当年陌川竹和你狼狈为奸,私自克扣救灾银两,贩卖私盐,买官卖官,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草菅了多少人命!”陌川竹一拍脑袋,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哦,差点忘了,还有,那年……”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跪在地上的左世坤忽的大怒起来,抱住脑袋,声声嘶吼着,“别再说了!”话音未落,竟是目露凶光,从地上一跃而起,飞起一掌,几欲将那滔滔不绝的男子当场格杀!掌风凌厉,直面陌川竹而来,不待强力加身,韩奕便是大吼一声,一手拍上面前玉案,震起案上匕首,再是强力一推,强大气劲将匕首推出,在那千钧一发之时,竟是直挺挺地扎在左世坤的手腕之上,制止了他的近一步行动。 “哈哈哈哈……”陌川竹忽的大笑起来,抬手指着左世坤,声声凄厉,“这每一条罪状,都足够你死几千几万次!”,江安此时,捻了金杯,略微抬头,目光流转,扫了一眼左世坤,淡淡一声,“左城主莫急,叛徒终究难逃一死,只是……”他皱了皱眉头,唇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眼眸流转,虽是不动声色,却是给左世坤山一般的压力,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还是,左城主心虚之下,急于毁掉这一证据?” “我……我……”左世坤此时方是分寸大乱,脑中一片空白,头上的汗珠更是一滴接着一滴滚落下来,更是顾不得什么,膝行至江安案前,叩头流血,连声哀求道,“王子饶命,王子饶命啊!” 江安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一眼,摆摆手,轻声道,“城主涉罪,非同小可,还是禀明大王,交由大理寺处理!”他挥手下令,“来人,还是先押下去收监吧!” 几个兵士领命上前,拉住左世坤的双臂,不料他却挣扎推开,“王子,王子!”左世坤叩头流血,连连拍上江安面前玉案,声声哀求,“王子饶命,王子饶命啊!”江安回头,望他一眼,有些厌恶,愣是一分分扒开他攀着玉案的手指,微微一笑,“左城主,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难道不是么?” 晏青松手中羽扇轻摇,目光里看不出分毫怜悯,低低念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些兵士听了,不顾左世坤凄厉哀求,用了力气,将那呼号的人儿拖将出去。陌川竹跪于一边,冷眼打量着眼前之事,长吁了一口气,脸上显露出几抹少见的悠闲与畅然。 目送那些兵士将左世坤拖出,江安的目光这才落在陌川竹的身上,定定地看了他好久,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方才把目光收了回来,低低念一声,“不管是什么理由,错了就是错了,”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留有几分凄凉,“陌副将,你可知否?” “哈哈哈哈!”陌川竹仰天苍凉一笑,转头凛然,“陌川竹从未想过,过了此战,我还能活着。” 江安凄然一笑,闭了眼睛,挥手一句,“来人……”他攥紧了拳头,心里泛起一阵絞痛,良久,终于挥了挥手,苍凉一句,“留全尸。” 兵士领得命令,迅速上前,擒住陌川竹的双肩,却被陌川竹一把推开,他笑笑,行了一礼,便是转身昂然而出。临出门时,忽的转身跪下,朝着江安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念一声,“王子深恩,永世难忘。”念毕,方才起身而出。 江安目送他出门,目光凄然,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向着身侧晏青松,茫然问一句,“依先生之见,陌川竹可是该死?” 青松手中羽扇轻摇,正色道,“陌副将只是一个复仇者,复仇本是没有错的,只可惜,他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叛国者。所以,”青松微微一笑,拱手一声,“王子英明。” “英明?哈哈。”江安苍凉一笑,闭上眼睛,不忍的神色尽现,眼前恍若回到那一日,长亭碧水,阆中那白衣男子,一人,一琴,一酒,兀自浅酌。一曲《舟泛寒江》,道尽世事无尽悲凉无奈,一时间,恍若那人又抬起头来,目光凄然,轻声问一句,“舟泛寒江流,知音知不知?”。良久,江安睁开眼睛,抬手斟了一杯清酒,对着方才陌川竹出门的方向,仰头一饮而尽,凄凉一声,“廊中闻琴音,知音知不知?” 昨日坐火车,今日连续两更,谢谢大家支持!!! 第五十四章 烽火横琴(24) 江安望着那白衣男子凛然而出,面露凄然。手握金杯,径自将那苦酒一杯一杯向喉间灌去,心中虽是酸涩难挨,然而此等形势,也容不得他多说一句。不久,一个兵士掀帘入内,向着众人回禀说,叛贼饮下毒酒,已然伏诛。 “死了......死了......”江安愣然,忽的被一口苦酒呛住,转头便是一阵咳嗽。将那金杯缓缓放下,略微平静,苦笑一声,慢慢闭上了双眼,怅然若失。良久方才睁开眼睛,自顾自地斟了一杯清酒,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极为凝重,沉声道,“陌川竹叛变,大错已铸,聊阴城破只在须臾之间,不知副将和先生可有妙计退敌?” 韩奕不等江安说完,便是拍案而起,冷笑一声,朗声道,“王子多虑,此事有何商议?横琴决水便是了!” 听罢此话,江安的眉头忽的蹙了起来,玩转着手中金杯,低头不语。晏青松若有所思地望了江安一眼,目光越发越凝重,手中的羽扇此时也不如往日悠闲,静静地躺于案上,回头对者韩奕,风轻云淡提醒一声,“韩将军可莫要忘了,聊阴仍有一万民众,战火倾泻,栖柠号称仁义之师,刀剑尚且有眼,只是......此番水火无情啊!” 韩奕仿佛有些诧异,望了二人一眼,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大手一挥,便是哈哈大笑,“这有何惧哉!不过是一万人耳,又如何挡得住我东莱取胜?” “哦?”江安听的此话,手指一分分将那金杯握紧,喉间发出淡淡一声,脸上仍是看不出丝毫表情,依旧是玩转着手中金杯。 “一将功成万骨枯,”韩奕一张拍在案上,忽的站起,上前几步,单膝跪地,拱手诚恳,“行军绝非儿戏,王子此番,切莫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哈哈。”江安一声轻笑,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我只知我东莱将士保家卫国,何来为了取胜,牺牲无辜民众之理?”手中的酒杯徐徐放下,与面前玉案碰撞,发出叮叮脆响,他大手一挥,略微摇头,轻声一句,却是掷地有声,“决水一事,切莫再提!” 韩奕听罢,忽的心头怒起,只觉一股无明业火猛然蹿升,蜂涌席卷,将他彻底吞没。他忽的起身按剑,上前一步,向着江安厉声一句,“那王子之意,便是让我这一万东莱兵士随你送死不成?哼,王子......” “够了!”晏青松听得他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转头厉声喝止,手中羽扇重重一拍,直拍得羽毛翻飞,只留下光秃秃的一片,他厉声一句,“韩将军,过分了,如何出此无君无父之言!” 叱咤毕,偷眼望一眼江安,见他依旧玩转着手中的金杯,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甚至连眉头也未蹙一下,只是略微抬眼,轻声念一句,“方才我的话,韩将军可是没有听见?”他抬眼,目光炯炯,微微一笑,声音却是加了几分坚定,昂首道,“不过,我也不介意重复一遍!” 韩奕一时无语,呆呆地跪在那里,低下头去,良久念得一句,“韩某并无犯上之意,只是......”他皱了皱眉头,目光凄然,却是怅然一笑,“一万百姓,是人命,可我这一万将士,难道就不是人命么!”他垂下头去,低低一声,“人命,在什么时候都是平等的。” 听罢此话,江安略微一怔,唇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眼角一瞥,竟是面露轻蔑,调侃一句,“怎么,栖柠叶缙,竟是让我东莱韩将军变为怕死之人?啧啧,真是值得夸耀呢!”抬眼望一眼韩奕,一丝不满爬上眉梢,喉间也发出淡淡一声冷哼。韩奕伏在地上,听得此话,流了些许冷汗,哑然失笑,却是低低一声,“王子知道我是何意。” 江安垂头,不去看他,轻呷一口杯中清酒,不再言语,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此间虽是六月流火,奈何方才一场无边急雨,击得残红零飞,芭蕉暗淡。骤雨初歇,到了夜间,也不禁泛起丝丝凉意。漆黑夜空,如同打翻了的墨盒,无边无际地扣落下来,天际暗黑,看不见任何星星点点,大街之上,连那三三两两巡逻的火把也暗淡了下去,墨天暗地,伸手不见五指。红香身着单衣,独自一人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抱紧肩膀,时不时地搓搓双手,环顾四周,瑟缩着,向新吾城死牢方向走去,偶有几只流浪野猫倏忽窜行,或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影流窜而出,目光在她身上游离几眼,惊得那单薄的女子哀叫连连。 好不容易挪到了死牢边,站在门边,向内望了一眼,只见一条漆黑的甬道向里延伸着,不知通向何方,如同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透出丝丝血腥气。红香不觉胃里一阵翻滚,转头干呕几声,拿了一方小帕擦嘴之际,一个兵士模样的人,大腹便便,浑身酒气地自她身后拍了一把,咧嘴一笑,露出几只泛黄的牙齿,烟草味扑鼻而来,一双奸诈的三角眼在她的身上游离着,似乎要盯进红香单薄的衣衫里,舔舔嘴唇,色色笑一声,“小姑娘,这么晚了,来这里,莫不是......” 红香有些害怕,更有些厌恶,她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是皱了皱眉头,吞吞吐吐颤声答道,“我来看我家主子......” “哦?”来人佯装一声疑问,转眼肥嘟嘟的手便是搭上了她的肩头,懒洋洋戏谑一声,“你家主子是谁?”眼珠滴溜溜一转,抬头道,“你且说来听听,说不定,是在大哥那里呢!” 红香厌恶地盯了一眼那搭上肩头的手,忽的害怕起来,愣愣地向后退了几步,甩开那肥嘟嘟的手,惊恐一声,“崔锦娘......” “什么?”听得此话,那兵士的脸上出现了极端惊恐的神色,上前一步摸上她肩头的手也似触电般缩回,他嘴唇青紫,全身都颤抖起来,哆哆嗦嗦一句,“崔锦娘......那个死囚!可是要被灭九族的啊!我不认识你......”他瑟缩者向后缩去,却被红香一个箭步上前拉住,目光急切,焦急问一声,“她在何处?你可知她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那人仿佛受了极度惊吓,颤抖着甩开攀上他胳膊的手,大声呼喊着,“哎呀,姑奶奶,你可别说你认识我!”他忽的转过身来,抬起手来一下下扇着自己耳光,目光哀求,说一声,“姑奶奶,小的有眼无珠,您可别说......” 红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坚持着,愣是不让他离开,打断他的话,昂首一句,“她在何方?说了便放你走。”那兵士面露凄然,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作了几个揖,靠近红香,悄然一声,“方才便是受不住刑囚,死了!早已丢去乱葬岗了!你家主子可真是胆大,敢刺杀......” 恍然一声,犹如晴天惊雷,忽的将那女子劈中,“死了......死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恍惚退后几步,眼前只看见那兵士枯裂的嘴唇一张一翕,耳边的声音却如远处空谷传来那样辽远,脑袋嗡嗡直响,她的耳边,早已听不见任何话语,时空仿佛在那一刹那静止,她忽的抱着脑袋,踉跄后退着,疯狂地摇着头,牙齿咬的嘴唇都滴下血来,带着几分哭腔,歇斯底里一声,“我听不到,我听不到!”。 眼泪就那么悄然而下,滑落在这阴森的死牢门前,淹没无声。“哈哈!”那女子瀑布般的长发忽的散落下来,纷乱着,垂了一肩,她发疯一般地抓着自己的脑袋,声声凄厉,抬眼,一双明眸似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一声,“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夫人死了......”恍惚中,她自言自语起来,“对,乱葬岗,乱葬岗......”忽的转身,疯狂向着那个方向奔跑而去。 那兵士见她如此,呆呆地立在那里,实在是想不通好端端的一个姑娘,须臾之间便发疯起来?他跺脚,抬手愣愣喊一句,“乱葬岗是个什么地儿!你还能把那尸体给翻出来?”眼见那女子跑远,早已听不见他的言语,只好摇摇头,长叹一声,点了灯笼,低头钻进死牢 那乱葬岗是个什么地儿?听其名称,便知是新吾城中众多无主尸体抛弃之处。有人暴死街头,孤苦一人,无人收尸,便被丢在此处,刑囚之中的无主冤魂,被丢弃此处,杀人越货,肢解分尸,来不及毁尸灭迹,亦被丢在此处。有的尸体是新扔过来的,有几分腐烂,腐臭气息引来一群暗夜恶魔,比如说一些蝙蝠,几只秃鹰,立于其上慢慢享受着这样的美味佳肴。更有甚者,一半肢体已经化为白骨,夹杂着零星几点碎肉,一半已经插入尘土,另一半突兀矗立着,几点磷火幽幽燃出,更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红香虽是下人,却自幼在锦娘身边成长,和她亲同姐妹,即便是在崔家,也不曾受过半分委屈,何况是作为陪嫁丫鬟来到薛家,更是被敬地如同主子一般,哪里见过此等场面!恍惚之中,脚下一绊,便是扑倒在地,颤抖着爬起来时,一个回首,惊恐发现自己的脚,竟是踩在一具骷髅的肋骨处! 第五十五章 烽火横琴(25) 副将韩奕欠身出帐之后,心里有几分怅然,抬头望一眼遥遥夜空,只见漆黑如墨,一如自己此番心境,暗淡无光.他忽的抬手,一拳擂在柱子上,砸下浅浅窝痕,无语长叹一声,”此番局势,王子如何不明白!”. 怅然之际,晏青松徐徐迈步而出,新携了一把小扇,轻扇几下,眼眸流转,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半真半假. 韩奕转头,眉头略微蹙起,问一句,”横琴决水,渡江抗敌,先生以为胜算几何?” 晏青松听罢,仍是嘴角浅笑,好似自己只是无足轻重的旁观者,风轻云淡,却是反唇相讥,”将军以为如何?” “哈哈!”韩奕转头一声大笑,比出一个无奈的手势,”九死一生,毫无胜算.” “啧啧,”晏青松听罢摇头啧啧,若有深意地看了韩奕一眼,手中羽扇轻指,低低念一句,”将军所言,九死一生,与毫无希望听起来差距甚大啊!”言毕,抚掌大笑,扬手而去. 韩奕望着那夜色之中逐渐淡去的白色身影,眼神有些迷茫,不明所以。呆立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一跺脚,骂一句,“嗨!谁管他呢,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随了自己心愿,死得倒是体面些!”一语出后,便是差人唤了几个小厮前来,在耳边嘱咐几声,方才甩开大步,消失在靡靡夜色中。 却说那红香闻了锦娘死讯,恍惚之间,独自一人,哆哆嗦嗦挪到乱葬岗,一个不留神,被脚下一物绊倒,心里一惊,不觉惊叫出口,惊魂初定,勉强哆嗦着回过头来,却见自己的脚正踩在一具骷髅的肋骨处!一股寒意忽地窜上心头,红香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发了疯似的将那骷髅甩掉,四顾之下,只见周围尸体遍布,骷髅林立,若干吸血蝙蝠扑腾着,在那成堆尸体中挣扎撕咬,偶尔抬头,眼中一闪而过的绿光恍若厉鬼燃灯,点点催命,此时方知自己身在何处!红香忽地从心头涌上一阵惊恐,身体发狂地哆嗦起来,惨叫一声,昏死过去。众多蝙蝠闻得人声,扑腾惊起,纷纷向这边云聚而来,黑云一般,扑将下来,在那女子雪白的脖颈上,面庞上,手臂上撕咬下去,享受着这一份美味佳肴.不知过了多久,红香吃痛,翻了个身,徐徐睁开了眼睛。突见眼前骇人景象,一时间心惊胆寒,手脚乱舞,拨开那些丑陋魔物,踉跄起身,拔腿便逃。 她的脸上,脖颈处均被那些蝙蝠所伤,蝠牙有毒,不一会儿便漫入血脉,血徐徐流下,将她的皮肤染为青紫。“夫人……夫人……”红香踉跄着向前奔走,心情急切,早已顾不得周身疼痛,口里只是喃喃唤着,“夫人……夫人宅心仁厚,一世仁慈,”红香喃喃念叨着,抹了几把眼泪,“她不能成为无主的枯骨!” 踉踉跄跄奔跑回来,一手扶了门墙,一步步向前挪着,力尽之下,身体一个前倾,亏的她死死攀住墙,才未摔倒。背靠门墙,大声喘了几口气,方才回过神来,然而眼前所见,竟是让她刚平息不久的心情又波涛汹涌起来。心头乍冷,脚下一颤,竟是踉跄几步,再也支撑不住,倾倒下去。 一川残雨洒过,景徒萧索,抬眼只见薛府下人们此时仿佛化为强盗,在那主屋里窜进窜出,将锦娘昔年的珠宝首饰之类的值钱物品尽数揣在兜里,奔逃而去,更有甚者,连那雕花柱子上镶着的金丝都给扒了下来,收入私囊,脚步声繁杂,时不时夹杂着几声难听的谩骂或是打斗,多数是因为谁多拿了,谁少拿了而起的纷争。 此情此景,人性最为丑恶的一面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红香面前,强烈地冲击着她的灵魂深处,一阵恍惚,她的眼泪就那么刷刷的滚落下来,滴落在脚下的青石小阶上,又被冷风吹散。“果真是树倒猢狲散啊……”倏忽泪落,心里燃起滔天怒火。红香稍微定了定身子,咬着牙冲了过去,随手扯住一个小厮便撕打起来。她神志已失,脸上蝠毒漫上,面容可怖,青紫不堪,口齿不清地呜呜着,骂骂咧咧几声,如同恶鬼般凄厉无比.那小厮被她抓住,愣了一下,随即扬手将她推了个趔趄,瞪眼咕哝一句,“哪里来的疯婆子!” 红香被他推开,转眼望去,但见井梧凌乱,满目疮痍,众人来来往往,将值钱的宝物洗劫一空,不觉向前挣扎几步,蹲下身子,又是一阵泪落如雨。 呜咽之际,一双女人的手攀上她的肩头,见她回头,便是惊呼一句,“红香姐!”,一语出后惊恐地捂住嘴,皱眉诧异一句,“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不待红香答话,便是转了几下眼珠,四顾之下,见无人留意,方凑近过来,附耳悄声一句,“红香姐,听说锦娘行刺王子,事迹败露,已被处死,”她跺了跺脚,几分叹息,几分惋惜,却又夹杂着几分嗔怪,咒骂一声,“好端端的人儿,不知着了什么道,刺杀王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少不得要连累了我们这一众丫头!”说罢,假惺惺地抹了几把眼泪,便从怀中摸出一个玉镯,塞在红香手里,念一句,“好姐姐,拿着!快逃命吧!”言毕,便是仓皇而逃。 红香攥着那只玉镯,愣愣地站在那里,面前人影匆匆,耳畔却只听得风声飒飒,鬼哭哀哀。良久,她忽地仰头一声凄厉大笑,却是掩盖不住的泪落如雨。“好啊,都拿了吧,所有的都拿去吧,哈哈,哈哈。”她退后几步,疯狂地大笑起来,在萧条庭院中转着圈,凄声呼号着,歇斯底里,“都拿了吧,都拿了吧!” 忙碌的众人转头,奇怪地看一眼那面目青紫的红衣女子,目光诧异,偶尔交头接耳议论几句,却没有人停下脚步,问上一句。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人心!”红香喃喃着,“夫人平日里,待你们不薄!”一步步踉跄扑进锦娘屋里,望一眼陋室空堂,连盖了许久的锦被都被揭了去,不觉凄厉长笑一声。她回头,忽见桌上点着零星灯火,微风之中略微摇曳,那燃起的烛焰之中,似有锦娘面容依稀,微笑招手。 “夫人……夫人,红儿这就随您过来!”红香神情恍惚,喃喃一声,猛地抬手抓了那烛台,扔在木制床板之上,火星乍起,夹杂着寒风助势,一时间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凄厉,映出那红衣女子青紫的面庞,可怖至极,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杳杳索命。熊熊烈火之中,红香凄厉长笑着,一手挽了白绫,挂于梁间,从容踏上小凳,又从容踢开,不带一分挣扎,便是将这一生的喜怒哀乐,尽数湮灭在火光之中。火光中,犹见一双明目赫然圆睁着,带着几分不甘怒火,似在质问上天,你所创造出的这个世界,那些所谓的人心,究竟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 浮生千重变,无常世事,又有谁能料得?年华转瞬,朝为红颜,暮为白骨.念天地渺远,人生一世,恰如蜉蝣,悲也好,喜也好,一梦红尘赴黄泉,所有悲欢离合,最后不过都付与说书人。 却说那副将韩奕,听得前方传来战报,言说栖柠叶缙业已全军出动,夜间突袭,已是围于聊阴城周,大军压境,破城指日可待。他不觉忧心忡忡起来,加之方才在江安王子处碰了壁,心情更是无法分说。夜色渐深,此时却是毫无倦意,秉烛对壁,只见空荡荡一片,一如此时心境,苍白无力。烦燥之下,于屋中踱了几踱,推开窗户望一眼夜空漆黑如墨,定定看了许久,方是长吁口气,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略微迟疑,仍是从桌下暗格处捻出一张纸,卷作小筒,推门交于下人,低低一句,“事出紧急,送于锦凉城主处。”那人诺诺领命,欠身而去,韩奕望向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抬手又匆匆补上一句,“要快!” 第五十六章 烽火横琴(26) 漆黑的暗夜里,除了聊阴城头星星点点几丝昏黄灯火之外,伸手不见五指。夏日流风也感其战云密布,凭空添了几分秋意,竟有几分萧瑟之感。城主梅顾岩自夫人房外,默默拾了纸伞,呆立片刻,默然无语。微风拂过,竟也糁地他一个哆嗦,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抬手正欲敲门,便听见屋里杯盘倾倒之声,心念想必又是夫人和那杯盏之类的过不去了,迟疑良久,终是收回了手,心里念一句,“还是给夫人些平静日子吧。”他吸溜了下鼻子,看那纷繁细雨已不再落下,颤巍巍搓了几下双手,讪笑一声,收了纸伞而去。 骤雨初歇,道路狭长且泥泞,待梅顾岩步至书房时,长衫下摆已然沾湿,白衣染泥,更是显得污秽不堪。丫鬟小玉见了,皱了皱眉头,心疼一句,“城主怎会如此?衣裳沾湿,穿在身上,可有不舒服?”忙上前一步,纤手抚上他的肩头,担忧道,“若是受了风寒,那可真是小玉的不是了!”言毕,正抬手欲为他脱下衣衫,却见梅顾岩神色仓惶,似有几分紧张,嗫嚅阻止道,“你且下去,我自己来便是了!”小玉听罢,眼里露出几抹狐疑的神色,偷眼打量城主一眼,心里碎碎念着,“城主今日莫不是受了刺激?”不待她念毕,抬头便对上城主的疑惑的目光,听得他轻声一句,“怎么,还有事?”小玉一阵脸红,心知失礼,忙低下头去,诺了一声,欠身掩门而去。 梅顾岩见她退出,方才仓惶脱下污秽的外衫,随手扔于地上,草草收拾了一番,便找了个小榻,卧身其上。想来今日巡视劳累了,只一沾榻,便和起眼睛,入了梦乡。 酣睡之际,忽听有人仓惶擂门,急切之中带着几分惊恐,大声呼喊,“城主,城主!栖柠人攻过来了!城主!”不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得屋外之人越围越多,人声嘈杂,无非是禀报着一个让人心惊胆寒的消息。 战云压城,栖柠突然发难,本就希望渺茫的聊阴此番更是措手不及。城主府上这一干人群龙无首,急切嘈杂地守在门口良久,也不见城主出来,心里念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相视之下,正欲破门而入,却见雕花木门忽地大开,聊阴城主梅顾岩一身戎装立于屋前,手执长剑,呼啦一声,宝剑出鞘,青锋过处,寒光乍现凌云气势,几欲撕裂长空,直上九天之顶。抬头面色阴沉,抬头目光炯炯,雷霆一句,“保家卫国,又有何惧?自乱分寸,成何体统!” 雷霆一声,宛若九天天惊雷,浩然之气,众人息声。 城主一语出后,众人面面相觑,不觉有些羞惭,都低了头去,不再言语。梅顾岩面色凝重,抬眼打量一眼众人,忽地剑锋扫过,凛然下令道,“一刻钟之后,我要在城头之上,见诸君身影!”言毕,冷眼扫过,目光里尽是不容逼视的威严。众人听罢,好似一腔热血尽被点燃,纷纷拔剑出鞘,宣誓言效忠东莱,不死不休! 众人领命散去,梅顾岩方才收剑回鞘,回身面色苍白,露出几分疲惫之色。不待进门,便是飞身而去,向着那个方向奔去,那是方才夫人无情推他出门的方向。 珠帘绣幕,环佩叮当,抬眼只见一盞枯灯寥落,映出房中子苍白的面容,她略微啜泣着,捻了一方小帕,不时轻拭泪痕。冷婉玉此时心境,是说不出的凄苦,明明想他念他,明明心里盼着怨着,明明知道他和小玉根本没有什么,为何一见面,非要摆出一张冷脸,耍上几句嘴皮?她擦了几下眼泪,忽的抬手,将那烛火狠狠捻灭。百无聊赖之际,翻身上榻,怎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翻了个身,不觉泪湿玉枕,心里喃喃着,“今夜,他还会来么?” 心念的当儿,听得门外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夹杂着那些熟悉的呼喊,“夫人,夫人!”冷婉玉忙擦了擦眼角,唇间泛起一抹笑意,几分高兴,更有几分得意,看,她又赢了。 有些瞋怪,甚至还夹杂着几丝嘲讽,那纱帐中的女子懒洋洋冷哼一声,夹杂着几分醋意,酸溜溜德说一句,“梅城主,今儿不是去小玉那里了?如何……” “臭婆娘,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梅顾岩此时哪里顾得上听她那酸溜溜的话语,一声咒骂,飞起一脚将那木门踹开,不等冷婉玉回过神来,已是一个箭步,奔至她床边,大手一挥,将她从床上忽的拉起。 “梅顾岩!你!”冷婉玉此时披头散发,正卧于榻上,给梅顾岩这么用力一拉,方才一闪而过的悔恨,爱意,瞬间湮灭无痕,一个坐起,便是劈头盖脸一阵厮打。口中正欲骂出点什么,却见梅顾岩一反常态,并未如往日一般躲闪或是陪着笑脸,脸上神情极为严肃。她的巴掌就那么啪啪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力道有些重,震得冷婉玉的手都麻了起来。念着是打得重了,一时间,她的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却仍是昂起头,向后缩了一下,略微斜视,撇嘴轻蔑道,“怎么,你今儿竟是不躲了?” 梅顾岩有些尴尬,咧嘴嘿嘿一笑,嘟囔一句,“反正你也打不疼我。”那低低的一声,本是极小,却被耳朵灵光的夫人听了去,一时间又变了脸色,一手叉腰一手怒指,厉声喝一句,“梅顾岩!” 她扬起手来,眼看又一阵狂风暴雨将要落下,梅顾岩皱了眉头,一把擒住她的手,按在床上,垂头低低一句,“栖柠人攻过来了。” 一语出后,冷婉玉顿觉晴天霹雳,她披头散发,茫然地坐在那里,半晌无语。梅顾岩仍旧是朝她嘿嘿一笑,转身取了床头衣物,缓缓披在她的肩头,俯下身子,目光流转,将她凝视良久,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微微一笑,暗藏无尽情意,口里却是风清云淡念一句,“我先安排人手,护你出城。” “护我……出城?”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冷婉玉喃喃地重复着他方才的那句话,耳畔的声音仿佛从远处山间传来一般清澈廖远,她抬头望了一眼梅顾岩,目光里藏着几分凄然,“我们……” 梅顾岩仍是微微一笑,像个没事人儿一般,抬手扶她下榻,念一句,“切莫多想,出城渡江,到了新吾便是了。” 冷婉玉有些呆呆,心头涌上的酸楚,铺天盖地而来,将她转瞬淹没。终于,要出城了么?她破天荒地第一次牵了牵丈夫的衣角,抬头竟有些泪光闪闪,问一句,“你不和我一起出城?” 梅顾岩听罢此话,略微愣住,脸上泛起的,有几分凄凉,更有几分幸福。幸福着这份难得的温存,凄凉着如斯温存,却如暗夜里静静开放的昙花,虽是人间绝美,却只是一瞬。他凝视着冷婉玉的眸子,默然无语,还记上次她露出这样的神色,是在她三年前初嫁的时候。梅顾岩眼角有些湿润,揽了夫人肩头,呆呆地站在那里,几分失落,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仍是宠溺的语气,“傻,我是聊阴的城主,临阵脱逃,传出去,岂不给人笑话了?”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眼泪倏忽而落,有些恍然,却是慢慢转头,喃喃道,“没有办法了么?我们……守不住这座城?” 梅顾岩皱眉,长叹一句,“可这并非守城的问题啊!”他摇摇头,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一刹那的神情,仿佛又回到昔日那般陪着笑脸,眼珠滴溜溜一转,“东莱绝密,夫人切莫打听。” 见他如此神情,冷婉玉不由得破涕为笑,一方小帕掩了嘴角,笑声咯咯。抬头却是目光坚定着,调皮一句,“我是城主的妻子,理应共同进退,何来先行出城之理?”言毕,眉毛略挑,凤目圆睁,眉宇之间,竟露几分挑衅。 梅顾岩听得,眉头一皱,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地一个俯身,将她于榻上拦腰抱起,凉凉的嘴唇吻上额头,低低念一声,“军情紧急,哪里轮得到你胡来!” 言毕,转头向着门外,严肃一声,“封文封武两护卫何在?”话音未落,便见门外闪出两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皆是身着戎装,听得城主呼唤,忙从暗处转出,单膝跪地,恭敬一声,“城主。” 梅顾岩抱着冷婉玉,只觉她周身轻盈,绵若柳絮,方才忆起,自己已经很久不曾抱过她了。一阵心酸,吻上她的额头,低低道一句,“嫁我三年,真是委屈你了。”他缓缓将夫人放于地上,一把推至二名护卫身后,向着二人厉声命令一句,“送夫人出城渡江,所有闪失,提头来见!” 二人听得死令,虽是一个哆嗦,仍是持剑拱手,坚定着,“城主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冷婉玉哪里见过如此阵势,一时间慌了手脚,倏忽泪落,泪光点点,夹杂着几分难以置信,踉跄挣扎着向梅顾岩奔去,却被封武一把拉住,低低一句,“夫人且随我二人离开。” 她披头散发,挣扎着,向着梅顾岩厉声吼道,“梅顾岩!你给我听着!给你两个选择,一起走,或者一起留!” 梅顾岩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凄然,仍是微微笑着,念一句,“夫人别闹,休要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冷婉玉此时哪里管得着这些,犹自披散着头发,疯狂地推着封武的手臂,向着梅顾岩咬牙切齿,“我平日里讨厌你,从嫁给你的那天就讨厌你,我讨厌你讨厌到骨头里,恨不得你永世不得安生!”她疯狂的向前扑着,却被封武拉住胳膊,越拉越紧,挣扎不了半分,她忽地蹲下身子呜呜哭了起来,声音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四下飘散,断断续续,呜咽一声,“你可别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算是追到阴曹地府,也要揪你出来,折磨你永生永世!” 她蹲在地上呜呜哭着,忽地脖间一痛,惊讶抬眼,却见梅顾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眼前,轻轻在脖间一点,眼前便一分分黑了下去,倾倒之际,猛然被梅顾岩一手抓起,抱于怀中,低低说了一句,“我若战死,你便寻个好人,改嫁了去吧!” “梅顾岩,你……”不等她虚弱念出一句,眼前便是一片漆黑,无力地瘫倒在他的怀里。梅顾岩凝视了她一番,抬手擦去面上泪痕,长叹一声,将她推至封武手中,大手一挥,朗声命令道,“带她离开!” 第五十七章 烽火横琴(27) 夜色空蒙,万物息音,寂寥夜色,聊阴城主梅顾岩呆呆地站在那里,徒听耳畔掠过的呼呼风声,抚人心思哀戚戚。室内红烛罗帐昏,微风摇曳灯盏,烛影仍迷离。偶有什么几只蚱蜢雨夜初鸣,悉悉嗦嗦着徘徊着,声声嘶叫,恼霎人心。梅顾岩就呆呆地站在院子里,铁甲戎装,身影却聊显落寞。他吸溜了下鼻子,对封文封武两兄弟命令道,“护她平安,不得有误。” 封文一把抱过熟睡的冷婉玉,不能行礼,便微微点头道了一声诺。封武回身,一个响亮的口哨,转眼两匹枣红色的骏马便是呼啸而来,到了二人身畔,昂首一阵长嘶。封文将夫人扶上马匹,封武也翻身上马,向着梅顾岩拱手辞别一声,便是扬长而去。 夏日炎炎,这人间大好时节,此番却是凭空添了几分离愁,如此乱人心弦。梅顾岩楞楞的站在那里,目光逐着那扬长而去的身影好久,几分不舍,几分廖落,更多的,则是几分悲哀。依稀可见一角红衫,在夜空中随风飘舞,他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酸酸的,又是吸溜了一下鼻子,目光凄然,几声哽咽,喃喃念道,“要好好活着啊……”仰头看一眼夜空,漆黑一片,杳杳无痕。心里不禁想了一番,若是今夜不雨,想来应是婵娟团圆,月华一片。 “哎!”喉间骤然一声长叹,他转过身去,将手中的剑徐徐握紧,摇头无奈,嘴里咕哝一句,“又有什么办法呢?打仗了……又要打仗了……”转头愤恨一句,“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过几天安分日子竟是这般困难?” 言毕,他携了青霜剑,翻身跨上骏马,向着聊阴城头奔驰而去。纵然心里万般不悦,纵然料得前面刀山火海,纵然心中牵挂无数,依然得从容面对,再入锋云。那是不可逆转之宿命,更是对城中万千百姓的责任! 却说那封文封武携了熟睡的夫人,在城内匆匆而行,眼见街道凌乱,摊市斜翻,一片萧条,偶有残留的几户人家燃起点点灯火,烛影摇曳,映出室内之人萧瑟身影,那人手臂略斜,偶尔长拉,偶尔挠头,看这样子,应是在缝补着什么。封武见状,心里泛起几分凄然,竟是勒马停鞭,痴痴地看着,一时恍惚。 封文护着夫人纵马在前,见状急急勒马,皱了皱眉头,向着身后大喊一句,“阿武可有要紧的事么?” 封武听他大喊,方回过神来,一记响鞭,急急纵马跟上,抬头笑一声,“无事,无事。兄长多虑了!”封文眼里露出几丝狐疑的神色,望他一眼,任务紧急,也不再多说。 二人行程匆匆,不一会儿便来到城中一处极荒凉的小树林处,昔年落叶犹在,想来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二人下马,转身一记响鞭,将那烈马放逐,封武低头,在那众多树干之处寻找着什么,边找边喃喃,“一万人哪,……聊阴还留有一万百姓啊!”仿佛找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俯下身子,将那棵树下的落叶拨开,落叶之下的土地,现出一块小小的青石板,上面还有一个小环,也许是很久不曾有人动过,其上灰尘遍布,肮脏非常。封武哪里有心管这么多,霍地一声,将那青石板拉开,露出一个漆黑的地道入口,他面露喜色,搓了搓手,口中犹自念叨着,“世人皆谓江安王子仁慈,却也不过如此,此时时决水,一万百姓啊!” 封文听了,不待答话,便是背着熟睡的城主夫人跳进入口,见封武跟上来之后,方回头蚩笑一声,向着自己的弟弟,轻蔑一声,“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相信人心么?”一面背了夫人匆匆前行,一面徐徐说起,“大王不私心,将王子遣来边境送死?他若败了,还能活吗?众位大人不私心,能安排家眷先行渡江么?城主为杜绝此种风气,以身作则,兵临城下才将夫人送出,”他转头望了一眼封武,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爬上嘴角,“城主不私心,终是将夫人送出,我们若是不私心,只怕现在父母妻儿还在聊阴城中呢!” 听罢此话,封武一时有些吃惊,狐疑地看了大哥一眼,顺手从背后的包裹里取出一支火把点燃,那火光虽是略微昏黄,然而在这漆黑的甬道里却显得分外明亮。封武举火前行,身后封文背着熟睡的冷婉玉徐徐前行。封武一面小心地观测着甬道两侧石壁,一面向着身后问道,“那此番聊阴城里留着的,都是些贫苦平民了?” 封文听他如此问话,心头有些泛酸,不觉脚下一颤,差点将夫人扔了出去,连忙用力扶了一把,却听得背上女子略微一动,淡淡哼了一声。封武忙捂住自己的嘴,蹑手蹑脚指指哥哥身后,示意他噤声。封文此时吐了吐舌头,不敢动静,待得身后女子口里含糊念得几声,转头沉沉睡去,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了下去。封文此时才小声对着弟弟说道,“可不是嘛!有点权势的都先行离开了,不然还留在这里等死不成?” “可是这人命……”封武有些吞吞吐吐,手中的火把也暗淡了下去,忙定了定身子,待那火光稳定下来,方才前行。封文听得他口中言辞,心知他定要说些生来平等之类的大论,一时懒得与他辩驳,便是帅过一个白眼,鄙夷一句,将他的话堵死在唇间,“诺,人命等值是吧!”他忽地上前几步,贴近自己的弟弟,狡黠一声,“诺,把咱们老娘留在这里,换一个不相关的人渡江,如何?” 一语出后,封武一时语塞,竟是说不出话来。无语良久,只得尴尬回头,讪笑一声。封文望了他一眼,目光略微变得凝重,低低咕哝一句,“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圣人的。比如说城主,虽是口上说的,誓死抗敌之类,豪言壮语倒是不少,”他忽地低头,用眼角余光示意着那密道,“诺,还不是多面前就挖了密道做准备?” 也许是觉得大哥说的那番话还有几分道理,穿越这漆黑甬道的一路,封武都只是低头,默然无语。二人在这漫长的甬道里摸索前行着,不知走了多久,遇了多少岔路,方寻得出口。 此时,已是午夜,夜色浓墨,相距几尺,犹是看不清彼此面容。那密道的入口,开在一片茂密的丛林里,极为狭小,极为机密。此地,已距聊阴小城五十里,早已脱离了栖柠人的包围圈,安静地离奇,难以想象仅仅在几十里路外,便是火光连天,汇出一场血流漂杵的大战。封文封武自密道出城之后,虽说还不到横琴江边,然而脱离了包围,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二人携着夫人,不敢大意,几丝风吹草动,猿鸣鼠窜,便惹得二人警惕起来,握了剑,在心里碎碎念着,“还是不要碰到栖柠人的好!” 眼观六路,虽是探得四下无人,二人仍是不敢大意,连火把也不敢举,此时近乎是凭着直觉和记忆摸黑寻路。行了许久,到达林间一处小溪边,此溪东流,注入横琴江,沿溪而下,便能到达横琴江畔了,那叶缙毕竟不是残暴之人,对于渡江的百姓,从来不去惊扰,此番围城,只是以万名百姓为胁,使得江安不敢贸然决水罢了。 暗夜之中,二人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听得前方有些响动,有些警惕,定睛看去,却是方才驱逐的马匹不知何时,已经绕过包围圈,于前方等侯,然而却只来了一匹,低低嘶鸣着,大腿处还插着一根箭,献血淋漓,汩汩流淌。封武见了,有几分心疼,抬手抚上马头,目光凄切,低低安慰一声。想来另外的一匹,应是没有穿过包围,被当场射杀了吧!马儿见了主人,有些不安分,开始骚动起来,竟是猛的仰天一声长嘶。 封文凝视着那匹马,目光忽地凝重起来,随即便是大惊失色,向后退了一步,腿下被一物绊住,一个踉跄跌倒,惊恐道,“我们……我们并没有令它们来此!”冷婉玉被他压在身下,痛呼一声,竟是徐徐睁开了眼睛,哎呦一声。封文见状,忙俯下身子,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冷婉玉见他如此,甚是讶异,眼睛一闪一闪,犹带几分惊恐,几分疑惑。此番应是心念着自己方才不是正和丈夫哭闹么,怎么转瞬便到了荒郊野外? 封武见哥哥如此神色,脑筋飞快一转,转眼便明白了一切,声音急切,低低嘶喉一声,夹杂着几分悲凉,“我们中计了!” 一语出后,便是脸色一变,飞身扑倒在长长的灌木从中,屏息凝气。果然,四周的火把在一瞬间点亮,众多栖柠兵士听得马儿嘶叫,心知有动静,却不知道是不是猎物落网,敌手实力难测,众人怕死,也不敢贸然进攻,只得一点一点围上前来。 “糟了!”封武口中低低一声念叨,眼见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都是向着这匹骏马而来,不消片刻功夫便能搜到几人藏身之地。危急之下,他本能地转眼望向哥哥,却见封文面色凝重地捂了冷婉玉的嘴,回头向他皱眉道,“敌人应只是试探,并未发现我们。”忽地眼珠一转,将冷婉玉松了几松,却并没有放开捂住她嘴的手,他目光严肃,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夫人,听我说,此番我们陷入重围,情势危急,不消多言,若想活命,就是听我二人的,不要出声。” 第五十八章 烽火横琴(28) 冷婉玉被他捂住嘴,按在地上,尚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以及发生何事,一时有些惶恐。头脑有些晕乎乎的,疑惑着,方才……方才不是在和梅顾言闹么?怎么此时便是这等局面?嗨!一想到梅顾言,冷婉玉的心头就有些泛酸,眼角也有些湿润。然而不等她哭出声来,眼珠便是滴溜溜转了一圈,乍见四周火光乱舞,人头攒动,冷风拂过,送来远处几声嘈杂的呼喊,细细听去,应是栖柠人在四处搜人,她忽然间害怕起来,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城主夫人大家闺秀,向来深居浅出,哪里见过此等危急场面,一时惊惧,全身都颤抖起来。眼中带泪,忙呆呆的点点头。 封文见状,带着几分歉意,嘿嘿一笑,拿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翻身下来,向着有些慌乱的弟弟笑谈一句,夜风拂过,凭空添了几丝悲凉。“能不能逃出生天,在此一搏耳!”他面色严肃,一个抬手,将冷婉玉推至封武处,转而按上他的肩头,目光凄然,坚定一句,“夫人,便是交托于你了!” “大哥!”封武忙接住冷婉玉,低低念了一声,抬头有些疑惑,不知大哥此话是何意味。然而不待他回过神来,便见封文转头看了他一眼,几分凄然,更多的是几分不舍。他忽的怅然一笑,别过头去,纵身自枯草中跃起,足尖点地,轻盈身影,倏忽落在马背上,纵身勒马,凛然拔剑,一记响鞭,几声长嘶,绝尘而去。 “大哥!”封武瞬间明白了什么,顿时大惊,急切一声呼喊,正欲起身追上前去,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握紧了拳头,周身颤抖着,几番挣扎,终是低下头去,一声长叹,死死地将身边想要抬头的冷婉玉按倒在枯草间。 枯蓬间,乍见一骑飞出,惊得草间流萤四散。马儿仰天长嘶一声,自是引来了众多栖柠追兵。封文纵马疾驰,愣是向那人多的地方而去,不消几步,迎面便见一人手执火把,抬手一指,仿佛发现宝藏一般,面露喜色,惊喜一声,“看,在那里!”不待他拔剑问名,眼前便是一道凌厉寒光,封文长剑出鞘,不待他反应过来,剑锋一转,寒光乍现,已是没入他的胸膛,染血长剑自背后穿出,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那人便蓦然倒地,气息全无。手中火把倏忽落地,滚落几番,将林间枯草燃起,一时间火光突现,惊得战马嘶鸣,周围杀声四起。 栖柠众多兵士见状,忙纵马急追,封文一记响鞭抽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便是疾驰如电。面前众多栖柠将士见状,皆是大惊失色,慌忙之间,乱了阵脚。封文眼珠一转,瞅准空隙,长剑在手,破空而斩,顿时惨叫声,哀嚎声,躯体落地声,长剑碰撞声,不绝于耳。栖柠众人见状,想要抗敌,然而眼前之人恍若猛虎下山,勇猛异常,威不可挡。众人惊惧的当儿,又有些怕死,只得握紧手中的长枪,长刀之类的,乱砍一气。封武见状,眉头一皱,随即嘴角轻笑,冷哼一声,“徒来送死耳!”言毕,转手走剑,剑锋一转,寒光乍现,剑锋所及之处,满眼是血肉横飞,群雄浩劫。厮杀良久,不见倦意,厮杀当儿,忽见一人跨着高头大马,铁甲戎装,剑眉浓目,手握八尺长枪,挡于身前,勒马大喝一声,“东莱余孽,还不束手就擒!”言毕,横枪掠出,封武见状,忙起剑相挡,然而眼前之人却是力大无比,大吼一声,气劲强大,封文手中长剑竟是应声而断。 乱草丛中,封武携着冷婉玉扑倒在地,抓了若干枯草做掩饰,听得周围敌人尽皆身影匆忙,脚步纷乱,举着火把,向封文所在方向而去。封武静静地伏在那里,将头深深地埋在枯草之间,身体剧烈的抖动着,不发一语。冷婉玉此时面无血色,鬓发凌乱,闻得四周人声,便搞清楚了自己的身在何方以及此时处境。她略微转头,看见封武呆呆地趴在乱草丛中,目光逐着那兵士涌去的方向,目光凄然,他的手抓在泥土里,用力之大,连那十指都陷在泥土里,尽根没入。冷婉玉见状,心里泛起丝丝酸楚,此刻竟是同情起他来,鼻子一酸想要流下泪来,抬手想安慰他几句,喉咙里却有些干涩,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良久凄凉念一句,“封文武功高强应是……” “高强?”封武的头紧紧趴在枯草上,苍凉苦笑一声,竟是带了几分哭腔,似乎有些尴尬,他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声音,发出来,竟是比哭泣更显凄厉,“哈哈。” 此时此刻,任是谁都知道,孤身一人面对栖柠几百兵士,纵然是大罗神仙下世,也是九死一生,回天无力。冷婉玉见他如此神情,喉间干涩,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封文被那横空而出的将领拦住,只一交锋,便知敌手。眉头略皱,不等反应过来,那将领嘴角轻蔑一笑,横枪扫过,枪尖锋利,宛若九天闪电,正中他的肩膀。封文吃痛,一个皱眉,斜目而视,一咬牙,身子一闪,扬起断剑,直直地插在面前一个小兵身上,只听得他一声惨呼,便是躯体倾倒。手中提着的长刀顿时脱手,一个瞬间,封文接刀在手,以迅雷闪电之势向前攻去,连续三刀,凌厉攻势使得那将领来不及躲闪,眼中出现了一丝慌乱,封文瞅准空隙,横刀划过,在那将士的手臂上,划下一道深深血痕。忙纵马躲闪之时,封文早已一记响鞭自他身侧呼啸而过。 凄厉火光之中,映出那将领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咒骂着什么,忽的长枪插地,向着夜空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众兵士听闻,皆勒马回身,不再阻拦。封文见状,有些疑惑,不知对方何意,正在惊讶之际,眼前赫然出现一道极为粗壮的绳索。“斩马索!”封文一惊,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急急勒马,却已经来不及。奔驰战马脚下一绊,马失前蹄,倏忽摔倒。毕竟是聊阴城内数一数二的战将,封文并未慌神,随机应变,腾空跃起,脚点马头,轻盈落于地上,定住身形。 长刀在手,不顾肩头鲜血仍滴,刷刷刷凌空三刀,截断了可能来自前方的任何攻击。夜色糜糜,寒风凄凄,封文踉跄一步,长刀插于地上,凛然而立。栖柠兵士一点点地围了上来,将那东莱护卫围于中心。方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此时面色严肃,一记响鞭,一个纵马,疾驰如电,跑将过来,横枪一击,封文踉跄立于地上,咬牙提刀阻挡,两兵器相撞之际,长刀应声而断,气劲强大,闪得封文一个趔趄,站立不住,扑倒在地,枯草之上,连续翻滚几周,那将士更是乘胜追击,步步紧逼。封文滚动身形,连连躲闪,虽是身体轻盈,却仍免不了被枪尖划过,留下深深几道血痕。忽然,他定住身形,不再躲闪,任由那将士将长枪刺入他的身体里。血流如注,他亦不曾转头看过一眼,忽的抬头,嘴角涌起一丝邪邪的笑意。那将士见了,有些疑惑,又有几分吃惊。封文的双手忽的抓上枪尖,用力一旋,搅进自己腹中血肉,脸色苍白,几欲扑倒。那将士双手一颤,竟是抓不住长枪,被他逃了开去。 封文踉跄几步,赫然从身体里拔出长枪,雷霆一声,直直地插于地上。腹中鲜血汩汩而下,口中亦是涌起血色,抬手轻擦,口中尤是邪邪笑着,喚得一声,“来啊!” 那将士被他夺去兵器,顿感面上无光,恼羞成怒之下,一个挥手,众多兵士领命,搭上手中弩箭,蓄势待发。他抬手轻指封文,“东莱余孽,投降不杀!” 封文嘴角掠过一丝鄙薄,一手掩住流血的伤口,一手颤抖抚上长枪,脚步踉跄,想要将那长枪拔起,略微抬头,目光凛然。那将士见了,皱了皱眉头,抬手一声令下,“放箭!”霎时间流矢如同夏日急雨,呼啸而下,向着封文急急而去。 第五十九章 烽火横琴(29) “哈哈哈哈!”封文忽地仰天一声长笑,双手直直地向前伸去,略微颤抖,抚上地上那支长枪。身体动一分,肩上,腹中伤口便是撕裂一分,血汩汩而下,目光犹是凄然。等不得将那长枪拔起,数百箭雨已然加身,直直在那东莱护卫身体上,戳了不知多少个血窟窿。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双目凛然圆睁,却是失去了神采,嘴角仍留有一丝轻蔑笑容,凛然而立,他的身躯蓦地向前倾倒,借着长箭支撑,犹是威然斜立,许久不倒。 领头的将士眼里有几分惋惜,纵马上前,缓缓在那尸体周围绕了几圈,方抬手拔过地上长枪,望一眼勇者不屈的身影,赫然一声长叹。身侧一兵士上前,目光有几分犹豫,问一句,“大人,不知此人,可有同伙?” 那将士嘴角出现一抹轻蔑笑容,长枪在手中转了几圈,“同伙么?”忽地勒马回身,战马长嘶中凛然命令一句,“举火烧林,”他抬手轻指,轻蔑念一句,”此番定要让东莱余孽,插翅难飞!” 众人领命,全数退至空旷地带,纷纷将手中火把扔于林间。枯草易燃,加之微风助势,不一会儿,点点星火已成燎原之势。 却说武护着冷婉玉卧在枯草之中,许久不见周围动静,狐疑之时,却闻得一阵呛人黑烟。封武皱了皱眉头,抬手拉了衣襟掩住。而身侧的城主夫人冷婉转玉则是伏在枯草之中,掩嘴剧烈咳嗽,听那声音,撕心裂肺一般。封武皱眉,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便是赫然起身,抬头四望,极目远眺,乍见四周火红一片,映得那如墨夜空一片透亮!霎时黑烟蜂起,火舌乱舔,呼啸所过之处,皆是林木倾倒,满目疮痍。黑烟伴了风,犹在扩散着,呛得身侧城主夫人咳嗽不停。林间火蛇嘶吼,夹杂着树木裂开的哔哔啵啵声,向着四周扩散而来,林间不时地窜出几只野物,被火光逐着,落荒而逃。而方才追击他们的栖柠兵士们,此时竟是不知所踪。 封武忽的失神,踉跄退后几步,凄然一声长笑,栖柠退去……退去……那便是只剩得一个结果了……此番局面,想来大哥早已化为这荒林之间的一缕孤魂了吧!他握紧了拳头,目光凄然,心中则是不甘的一声怒吼,乱世浮沉,人命,竟是如此轻若尘埃!前一刻钟,还在嬉戏贫嘴,下一刻钟,竟是天人永隔!“哈哈!他一声凄厉长笑,往事一如林间青烟,徐徐在心中翻飞。封武向前踉跄走了一步,竟是一时失神。 身后冷婉玉鬓发凌乱,呆呆地从枯草中探出头来,抬头恍惚问一句,“栖柠人为何如此紧逼? 听得身后夫人出声,封武略微一愣,方才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睛,赫然一声诡异的笑声,回荡在这林间火光中,他目光凄然,回身答道,“围城之际,有人自密道而出,常人猜了,定是求援,拼死追击也不足为奇。” “围城……围城……我们……”冷婉玉一时恍然,随即便是挣扎着爬起身来,口中喃喃重复着这样的言语,忽的踉跄一步,转眼便是发了疯地向着面前的火海冲去,她衣衫凌乱,鬓发四散,泥土沾染脸颊,已看不清面容如何,只有那双清丽眼眸,水波流转,透出刻骨的凄然,倏忽两行清泉涌出,汩汩不断。她发了疯一样向前奔跑着,风中扬发,转头四顾,口里大声呼喊着急那个平日里不屑一顾的名字,“梅顾言……” 封武急急上前一步,攀住那疯狂的女子,使劲拉向身侧,摇着她的双肩,口中焦急喚着,“夫人!夫人!”冷婉玉被他摇着,有些呆呆,身体仿佛断线风筝,颠前颠后。发丝缠绕了眼眸,一声来自肺腑的哭喊声,火光中犹是凄厉。一声出后,封武大惊失色,上前迅速捂上她的嘴,厉声一句,“你疯了!” 他迅速转头望望四周,见无异动,皱了皱眉头,自觉有些失礼,方才尴尬松开手,拱手低声一句,“夫人,此番局势危急,若想活命,还请听属下的才是。” 冷婉玉呆呆地站在那里,眼中带泪,忽的蹲下,低声呜咽起来。封武有些沮丧,仍是蹲下身子,向着冷婉玉,低低说道,“王子妙计,城主未必败亡,夫人还是有些信心得好。”一语出后,恍若柳暗花明,冷婉玉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眼中涌起几分光亮。封武起身望了四周一眼,只见火势猛烈,照红了半边天,林间不时有一些许野兽皮毛着火,惊恐之下,四处逃窜,所过之处,转眼又引得一道火流。黑烟弥漫,这场火,一直烧到天亮方才徐徐熄灭。。封武转头向着冷哼婉玉,严肃道,“夫人要是死在这里,或是落入栖柠人之手,可是令城主忧心了。” 冷婉玉听罢,周身一个哆嗦,忙站起身来,拢了拢面前额发,勉强挤出几抹笑容,低低一声,“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封武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话,扯了衣衫,掩住口鼻,向前奔逃而去,冷婉玉亦学着他的样子,紧随身后。 栖柠兵士们放火烧林,却是特意留下了一个缺口,料得猎物会亡命而逃,故而全军集合,在那缺口处,株待兔。然而,经过许久,除了几只野兽奔逃而来之外,渺无人影。这场火,一直烧到天亮方才徐徐熄灭,赤焰滔天,将那不大的一片树林,全数焚尽。树木倾倒,犹带几点火星,须臾明灭,冒着青烟,整片树林此时放眼望去,如同平原一般。众人守候良久,也不见有人逃出。只得垂头丧气去报告将领了,那将士听罢,心里也有几分疑惑,纵马巡视一番之后,除了看见几只半死不活的野鹿躺在林间,凄厉哀鸣之外,一无所获。心念莫不是自己的估计出了差错,那林间根本无人?几分狐疑,仍是纵马巡视几番,丛林已化为平原,极目远眺,若不是徐徐升起的青烟阻挡,一眼便可以望到尽头,除了烧焦的若干朽木之外,仍是不见一人。那将士有些愤懑,嘴唇动了动,怎奈无处发作,只得勒马回身,率领众人惺惺而去。回身冷笑一声,即便是林中藏有余孽,此番也早已经烧得四肢不全了吧,重伤之下,还能逃到哪里去报信? 栖柠众人离去之后,林间一方小池塘里,两支荡漾的芦苇管方才徐徐降下,随即便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头自塘中冒出,定睛看去,正是那封武和冷婉玉。封武瞅见敌人离去,又歇了一番,方才一手揽了冷婉玉,游向岸边。二人湿淋淋地爬上岸,封武不顾自己周身湿透,忙转过身看夫人如何,可有伤到。 冷婉玉此时仰面躺在一片焦木之上,面无人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咳嗽着,许久不能平静。她的神情有些恍惚,目光空洞地望着化为焦炭的树林,闭上眼睛,便是汩汩泪落。她转过身去,抚胸拼命咳嗽着,如此剧烈,似乎要将那心肝儿一并咳出。封武见她神色有异,有些狐疑,轻声问一句,“夫人无恙乎?” 冷婉玉咳嗽许久,方才微微平息,转头强挤一丝笑容,“我无恙,大人担心了。”一语方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露出极端痛苦的神情,眼睛一闭,竟是晕倒过去。 封武见状,大惊失色,人命关天,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尊卑,忙伸入夫人袖中,细细诊脉,脉象平稳,不见丝毫异状。夫人身子金贵,平日里受些风寒,便是卧榻良久,想来是这一夜的折腾,累坏了,也吓坏了,故而体力不济,晕倒过去。封武望了她一眼,心里竟有一丝释然,无奈摊摊双手,笑一声,也好,省了你情绪无常,倒也清闲。 此番逃出生天,着实是值得庆幸了,封武叹了一口气,将夫人背于身上,慢慢前行。望一眼天色已亮,想来聊阴城已经挨过了,一个漫漫长夜,然而下一个呢?下下一个呢?念及此,心中骤然一声长叹,转而摇头一声苦笑,水漫聊阴,他们这一群人,对于东莱又算得了什么呢?一群死士,一枚棋子。他一步一步向前行去,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几分好笑,棋子?不过是弃子罢了。 冷婉玉在他背上,亦感颠簸,眼睛尚未睁开,便是迷迷糊糊嗫嚅着,断断续续,似在询问,“大人……大人,你……你为何不说话?……封文大人他是不是死了?他……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封武听罢,脚下一颤,定住身形之后,一声凄厉苦笑,几分诡异,几分哀婉,似嗟吁,更似长叹,胸中千言,哀愁万千,不过是略微回首,风轻云淡一句,”我还能伤心不成?” 待到初阳破云而出,封武背着冷婉玉,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江畔。横琴江边,众多兵士持鞭大声吆喝着,咒骂着,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百姓徐徐走着,踏上涤舟,想必是前方开战的消息尚未传来,那些百姓的脚步仍是拖拉着,缓慢前行,时不时地回过头去,再望几眼,眼里尽数流露出对故土不舍之深情。冷不防一记皮鞭抽在身上,凄厉惨呼一声,惊恐地望着那些狰狞的面孔,向后瑟缩着,讪讪笑着,踉跄而去。封文见此,皱了皱眉头,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哽在喉间。一兵士见了他,几分欣喜,搓手谄媚一句,“大人您这……” 封武见了,有几分厌恶,冷哼一声,将身后神志不清的女子放下来,交于他的手中,“这是城主夫人,好生照看了!” 第六十章 烽火横琴(30) 那兵士望了一眼封武身后的苍白女子,见她虽是披头散发,裙钗凌乱,粉尘蒙于脸上,看不清眉眼,然而落难之间,气度之雍容,举止之如仪,也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比拟,加之是封武大人亲自带来,想必身份也是极为金贵。此时闻说是城主夫人,那兵士一时间惊得张开大嘴,直直地愣在那里,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封武皱眉,斜目而视,语气之间透漏出些许不满,“可是听清了?”那兵士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忙双手扶过城主夫人,唯唯诺诺点头如小鸡啄米,谄笑一声,“大人放心,放心了。” 封武斜眼看他,喉间发出一声冷哼,随便讨了一匹马,正欲翻身跃上马背,却感觉身后一双小手攀上他的胳膊,惊异回头,便是对上夫人黯然无光的眸子。她此时虽是恢复了几分神智,身体却极为怯懦,面色苍白得如同寒冬白雪,眼里有些失望,有些疑惑,焦急问一声,“大人……不随我同去?” 封武听罢一愣,随即换上一副轻松的笑脸,无奈摊摊手,“诺,我是武将,城被围,自然是要出战,总不能临阵脱逃么。”冷婉玉听他如此说,低下头去,不知作何言语。倒是那站在一边的兵士听了,大惊失色之下,便是口无遮拦一句,“城中险恶,大人回去送死不成?”一语方出,不待他说完,只见封武怒目光圆睁,厉声咤一句,“够了!” 那兵士见状,心知自己失言,一时惊恐,缩回身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心里万般悔恨,刚把握好的立功机会就被自己这一张破嘴给搅和了,念及此,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 那兵士虽是低低一声,且被封武厉声喝止,站在他身后的冷婉玉仍旧听得清晰非常。一瞬间,恍若被雷电劈中,她身体一个踉跄,向后一步,忽的抬头望向封武,带着几分疑惑,口里喃喃念着,“送死么……聊阴城……” 封武瞪了那兵士一眼,那兵士眼珠一转,忙换了一副笑脸,欠身陪笑道,“夫人……小的只是言说……”不待他谄媚完毕,便是被冷婉玉凛然一把推开。那苍白的女子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地盯着封武,嘴角竟是泛上一丝浅浅冷笑,凤眉轻扬,夹杂着些许恨意,昂首一句,“你骗我。” 封武看着那凄然的女子,皱了皱眉头,不忍对上她的目光,迟疑一下,方转过头去,翻身上马,凛然一句,“夫人保重。”言毕,便是一记响鞭,绝尘而去。 冷婉玉拼命挣脱攀着她胳膊的兵士,几番挣扎,踉跄着向前奔去,口中犹是歇斯底里呼喊着,“大人,大人!”奔跑几步,脚下忽的一绊,孱弱的身体倏忽倾倒,眼前便是一骑飞身扬起的黄沙,漫漫遮眼。冷婉玉一时失神,抓一把面前黄土,四顾一番,终于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兵士上前,扶起地上的女子,口中犹是喃喃叹着,“哎,夫人……”目送着那绝尘而去的将士,无奈摇摇头,心里不免咕哝一句,“明知是送死还要回去,真是个傻子。” 却说那夜,兵临城下之时,聊阴城主梅顾岩危急之间,差了心腹重臣将夫人送出,虽是难忘过往情义,万般不舍,奈何危急局势,也不得不行此下策。此番出战,胜负分晓,小城几千守兵,对上栖柠三万虎狼之师,无异于螂臂挡车,抑或是送死耳。梅顾岩此时心里虽是千般不愿,奈何身居此位,保家卫国,亦得尽份心力。念及此,也只得长叹一声,跨上战马,自城主府中出,须臾之间便是上了城楼。 他于城楼之上,凛然而立,铁甲戎装,起手按剑,此时更显坚定骁勇。守城军士见城主亲上城楼,不觉振奋了一腔热血,虽是面临强敌,战况式微,犹是目光坚定,勇者无畏。 梅顾岩立于城楼之上,望一眼城下敌军,只见三万大军一字排开,旌旗罗列,阵势整齐。众多火把赫然燃起,火光依稀,随风而舞,俨然一条城下火龙,雌伏喑吼,几欲擎天而起,扫荡神州。无数栖柠将士扛着巨杵,以雷霆万钧之势在那城门之上撞击着,发出撕心裂肺的碰撞声,火光横飞,残剑乱舞,刀光剑影之间,映出无数将士染血的面庞,赫然几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响彻云霄,城下云梯斜立,栖柠众将士领命攀城,生死无阻,聊阴守兵见了,数百口大锅架于城头,热水滚滚而下,霎时间,惨叫声,尸体落地声,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梅顾岩微微闭了双眼,喉间发出一声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苦笑,此等景象,早已数年不曾见过了吧!何其凄凉,何其壮烈!只是不知,眼前此景,过了今日,他的双眼,是否有幸,再见一番? 援军迟迟不至,聊阴守军已至孤立无援之境,绝境之下,生死已定,还不若拼死一战,尚得丹青留名,虽败犹荣。聊阴守军绝境之下,拼死一战,无敌骁勇,锐不可当,竟是以一当十,兵刃加身已是不觉疼痛,如注血流亦是不去遮挡,以血为引,以身为尘,将那矮矮城墙再铸几分。 栖柠兵士虽尚武善战,可也抵不过这般自杀式的顽抗,厮杀一夜,死伤惨重之下,直至东方日升方才破开聊阴城门,登上聊阴城楼,而那时,聊阴守兵,已战至不到三百人。 梅顾岩铁甲戎装,纵马持剑,立于城门之处,横剑怒目而视。身后,是那残存的三百兵士,皆是负伤流血,凄厉火光,照出他身后染血的旌旗,赫赫然一个巨大的“梅”字。 城门之处,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声声沉闷,如丧钟低鸣,敲定一番生死。梅顾岩手持长剑,微微闭眼,长风拂于耳边,凄凉一笑,纵然千般不愿,万般不舍,这一刻,还是来了。 城门忽的被撞开,护在城门口的守军惊恐之下,节节败退。火光凄厉,乍见前方栖柠世子叶缙立于万军之前,横剑勒马,抬手轻指,傲然一声,“栖柠仁义,降者不杀!”一语出后,连跨下战马也感其威严,前蹄扑起,一声响亮长嘶。 “哈!”梅顾岩嘴角露出一抹轻蔑浅笑,目光睥睨,手徐徐而上,横剑身前,将那剑柄徐徐握紧。此举挑衅,惹恼了那栖柠世子,只见他略微斜视,冷哼一声,仗剑高举,正欲下令之时,身后兵士,却是议论纷纷,几番后退,几番惊避,乱了阵脚。叶缙皱眉,回头一望,却见万军从中一骑纵马杀出,锐不可当,宛入无人之境,手中长刀一把,旋空而斩,赫赫生威,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众人惊避。火光明灭,血溅脸庞,恍若九泉爬上的恶鬼,死地归来的修罗,刀光乱舞之中,依稀可见来人略带清丽的眸子,正是方才别了冷婉玉的护卫封武。 聊阴城中竟有如此战将?叶缙皱了皱眉头,有些吃惊,更有些遗憾。封武?猛然瞥见来人面容,梅顾岩闭了双眼,此番危急场面再也入不了他心头半分,好啊,他回来了,那么,夫人,想来是安全了吧!心里一阵释然,梅顾岩嘴角现出邪笑,赫然一声长吼,青霜出鞘,寒光几寸,斩碎微风,他仗剑高举,一声来自肺腑的喊杀声,长风中犹是清晰。身后残余的三百兵士听令,一瞬间全数而出,来势猛烈,宛如一把尖刀,直直插入栖柠军中。 叶缙冷眼而视,望着这群被东莱抛弃的死士,眼中竟有几丝同情,一闪而过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浓重的杀意,他飞身仗剑,唇角勾起,冷笑一声,“困兽之斗,以为挣扎几番,便能改变这垂死的结局?” 话音未落,便是栖柠三万大军重整旗鼓,军心稳定之际,强势反扑。聊阴小城,仅剩区区三百伤残兵士,顿时陷入栖柠大军重重包围之中。虽是各个骁勇非常,怎奈力量对比太过悬殊,终是回天无力,节节败退。梅顾岩纵马急旋,青霜于腕间翻转,所过之处,哀声一片。他仗剑而舞,血染战衣,青霜为笔,鲜血为墨,书尽这一场绝望之战。 叶缙拔剑冷笑,纵马加入这场战局,长剑在手,纵身劈下,梅顾岩横剑相挡,气劲之强,震得梅顾岩手腕发麻,他皱了皱眉头,顿感压力。几个回合之后,叶缙一声冷笑,纵马不再酣战,只一扬手,身后数十名兵士杀出,将聊阴城主围在中间。 一骑上前,长枪在手,耍出几路惊世枪法,与梅顾岩交战数个回合,露出败相之后,纵马离去,梅顾岩跨于马上,抚胸喘气,今日微寒,他的额上却渗出细密汗珠,长剑粹血,剑身虽是伤痕累累,而那剑锋犹自地上掠过,划出一道道炫目血痕。转眼又是一骑飞出,一把长刀,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来,交锋数回合,青霜不敌,拦腰而断。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梅顾岩身体略倾,俯身躲过致命一击,抬手于遍地的尸首之上,随便抄起一把长剑,凛然迎击。 几个回合,那名刀客终是不敌,大口大口喘着气,愤恨而退,抽身当儿,身影一侧,怀中一把精致小箭闪电一般,破空袭来。速度之快,梅顾岩躲闪不及,正被射中胸口,他脸色瞬间苍白,皱了皱眉头,抬手一把拔了那小箭,劈手扔于地下,不顾胸口涌出的汩汩鲜血,轻蔑笑一声,“暗器,”锋眉略挑,执剑在手,一声嗤笑,“栖柠此等优势,还是只能暗算么?” 那刀客听罢,丝毫不见怒气,略微回头,念一句,“明算如何,暗算又如何,死人都一样,又何必计较死法?” 第六十一章 烽火横琴(31) “哈哈,”只听梅顾岩一声轻笑,剑尖按地,回身朗然一声,“说得好!”不等赞叹完毕,便是一记响鞭,纵马疾驰而来,快如天关闪电,劲如九天惊雷,直逼那将士身前,只一抬手,寒芒乍现,剑锋扫过,听不得一声惨呼,眼眸里甚至来不及闪过惶恐,那将士便是直直坠于马下,瞬间息声。脖间绽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飞溅,触目惊心。 四周的栖柠将士见状,众皆骇然,不觉“呀”一声出口,倒吸一口冷气,转而勒马后退几步,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无人再敢上前。此等局面,连一旁观战的叶缙也露出了几分惊异的神色,不觉皱了皱眉头。他冷眼旁观着,忽的唇角冷笑,举剑一声令下,数十名栖柠将士全数出击,将梅顾岩围在中间,刀剑齐动,霎时间刀光剑影狂舞凌乱,铁骑刀枪须臾交错,奔腾战马扬蹄嘶鸣,尘埃四起,杀声一片,淹没了交战众人的身影。纵然那梅顾岩万般勇武,却也抵不住如此汹涌而来的人潮攻势,挡得了身前便顾不了身后,躲得过明枪却防不了暗箭,一时间落于下风,初见败相,脸上,身上,都留下深深血痕。 他跨于马上,掩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力之下,胸口上的伤口裂开,鲜血蜿蜒成一道水流,汩汩而下,他的脸色苍白着,握剑的手也逐渐颤抖起来,酣战半晌,体力已是透支大半,却仍是仗剑坚持着,不肯倒下。 聊阴守军皆已陷入重围,虽是浴血奋战,然而面对如栖柠般强敌,也不免损失惨重,一时间,业已折损大半。余者身皆负伤,血流如注,然而目光之中却不见丝毫惧色,赫然几声长吼,挥刀冲入敌阵,奋勇击杀,血染沙场,宛如天边夕阳般绚烂夺目。纵是伤重濒死,纵是翻身落马,纵是赤手空拳,也要血搏眼前人。谁说英雄不在无名之辈?紧握的刀,流下的血,守着的城,便是最好的例证! 酣战许久,不知不觉间,东方旭日已升,朝霞已灿,而这场绝望之战仍在延续着,高柳蝉嘶零乱,马蹄扬起粉尘万千。叶缙望了一眼如血朝阳,皱了皱眉头,差距太过悬殊的战斗,观起来也了无意义,这场仗,也未免持续地太久了了吧!他纵马走了几圈,冷眼旁观着,忽的唇角冷笑,向身后抬手,冷冷一句,“箭来。” 一挽长弓递到了他的手中,劈手拿箭,回身开弦,四箭齐发,一系列的动作似乎只在一瞬间完成,行云流水般连贯无误。胯下战马前蹄腾起,一声长嘶,在熹微的晨光里留下惊心动魄的剪影,带着几分血腥,几分杀意,却犹显伟岸。 梅顾岩正与那数十名将士酣战,气力已是濒至崩溃,眼角余光乍见四发羽箭割开长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挥剑斜挡,怎奈气力不济,只是隔开了三支,而那最后一支,便是直直地插在了他的胸口,气劲强大,将他击得滚落马背。 那日梦境的一切,仿佛在此间重现。梅顾岩落马,围攻的栖柠将士们得了空子,刀剑斧头,齐齐向他砍来,梅顾岩劈手拔掉胸口长箭,就势在地上一滚,躲过几番致命攻击,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手中长剑粹血,插于地上,嘴角仍是一抹邪邪的笑容。一手捂了伤处,一手提了长锋,狼烟之中踉跄奔走,一个将士上前,被他一剑砍倒,转眼又是一个,纵马而来,被他一剑劈中马腿,痛呼一声,滚落下来,梅顾岩一个飞身,手中长剑瞬间没入地上兵士的胸前,又转瞬抽出,血液在一瞬间飞溅出来,溅在他的战袍上,脸上,眼睛里,绽开一片血红。 他将长剑立于身前,伤处犹是鲜血汩汩,踉跄几步,蓦地一声大吼,提剑冲入敌阵,不顾一切地厮杀着,冲击着,刀光剑雨,不知在他身上割出多少血痕,痛感早已消失,只留下眼前的一片血红。这样歇斯底里的冲杀不知过了多久,忽的,腰间一痛,低下头一看,一把带血的长刃自自己腰间穿出,犹自滴血,他回身一剑砍倒身后的凶手,劈手拔出长刀,摔于地上,仰天一声长笑。 几支羽箭破空而来,夹杂着徐徐风声,正中聊阴城主,他不再躲闪,也不再拔出,只是直直地将剑插在面前的土地之上,血顺着剑身汩汩而下,将足下的土壤染成一片赤红。数十名兵士见状,瞬间刀枪齐发,直直地刺入聊阴城主的身上,死命向前推去,直抵在后边一株枯木上才肯罢休。梅顾岩手握着胸前的兵刃,嘴角涌出鲜血,此时却没伸手一擦的力气,他挣扎着望一眼人群中仍在浴血奋战的几名残兵,回首一眼那不知隔了几千几万里的北国宫阙,怆然一笑,“我们,败了。”手掌无声滑落,伴随着的是目中光芒的暗淡,那身体依旧矗立,却少了些许生气。他的头垂在那里,血汩汩而下,终于静静地去了。 “城主!城主!”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封武踉跄地奔上前来,眼眸里带着刻骨的绝望,忽的退后几步,仰天长笑一声,染血长刀脱手,砸落地上,须臾无声。身影倾倒之时,双眸犹见,染血战旗被拦腰砍断,又被急急入城的栖柠虎狼践踏,赤焰焚尽之时,依稀可见一个暗淡的大字,“梅”。 这个结局,从栖柠攻过来的那一天,就早已注定了吧!一群死士,一群弃子,谁又管他们会如何?留下的血,倒下来的尸身,说得中听点,便是保家卫国,英雄一世,虽死犹荣之类云云,不中听了,也便是一枚棋子,热血空洒,成就了谁的一番霸业,谁的青史留名。 朝阳拨云而现,几番羞涩之后,终将万千金光洒下,驱散夜间薄暮,斑驳了这粼粼横琴江水。雨后柔柳更显新绿,成双归燕也筑好了新巢,不时低下头来啄着羽毛,啾啾叫着呼朋引伴。横琴江上数十涤舟,载着这最后一批逃出生天的百姓,踽踽而行。日光射入寒江,泛起悠悠波光,如此平静,恍若昨夜发生的一切,那般惨烈至极,只是一个梦境,梦醒之后,一切如常,还能回到当初。 在那涤舟之上,城主夫人冷婉玉无非是受到了极好的待遇,一如往日在聊阴城主府,被丫鬟们伺候着沐了浴,更了衣,更显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此刻,她立在船头,微风扬起一袭红衣,烈烈而舞,她的眼睛,望向一个方向,那是聊阴城的方向。忽的想起平日里,自己总抱怨说聊阴城小,居于深闺,终日沉闷,不得到外城去一观,梅顾岩耐不住纠缠,也曾答应携她出城,却由于事务繁忙,一拖再拖,也就这样搁置下来,今日,终是遂了心愿,可到外城了,她顿时哑然失笑,今日,谁又能料到,竟是这般局面。 她的目光平静而悠远,一如脚下粼粼江水,朝阳之下,如此脉脉。梅顾岩……不,……夫君……她忽的淌下泪来,哽咽着念出那两个字,“夫君……”不曾这样叫过他,已有多少年了?她早已记不起。若是他听到了,想必是很开心吧!夫君,你若是死了,我便来陪你! 心头忽的一痛,泪眼朦胧之中,仿佛出现了丈夫讪讪陪笑的神情,夹杂着几声吸溜鼻子。冷婉玉破啼为笑,略微抬眼,见那聊阴城的方向燃起徐徐青烟,冷傲的唇角,会心地一扬,夫君,是你想我了么?脚步从容,徐徐向前迈了一步,竟是闭眼,纵身跃进江水,在那平静的江水之中,漾起层层涟漪。 一旁的兵士见了,顿时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到船边,惊慌失措地大声喊着,“快救夫人!夫人不会水!”众多兵士听了,纷纷扑通扑通跳下水去,拼尽全力去逐着水下荡漾的一衫红衣。 新吾城下,东莱王子江安金甲戎装,徘徊于新吾城主府中,闻说聊阴城失,城主战死,栖柠将士已经备好涤舟,全数排于横琴江上,不消半日,便可登岸的消息,皱了皱眉头,叹一句,如何来得这样快!无奈之下,只得传令下去,清点兵士,正欲出发,渡江迎击,听得最后一批聊阴百姓已被涤舟全数运回,其上还有聊阴城主梅顾岩的夫人,不免又凄凉一番,转头下去命令一句,英雄遗孀,可要好好照顾了。 不待江安转头吩咐完毕,便有兵士急急而来,仓皇而报,眉宇之间,竟露出些许喜色,言说不知为何,横琴江上突现异变,水位忽的升高,如同沧海翻浪之势,自然雄力,将那栖柠涤舟冲翻大半。那兵士神色欣喜,手舞足蹈地言说上天何等眷顾,突来洪水,击得栖柠人溃不成军。那兵士自顾自地禀报着,全然没有看见江安的脸色越发越阴沉了下去。 “住嘴!”江安忽的转头,厉声咤了一句,惊地那前来禀报的兵士一个哆嗦,膝头一软,忙跪了下去,哆哆嗦嗦着,叩头认错。江安面色惨白,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低低一声,“你先下去吧!”那兵士得了大赦,喜形于色,忙叩头不停,千恩万谢地去了。 江安回身,眼神中透出的是令人寒到骨头里的冰冷,连一向悠闲的晏青松都皱了皱眉头,手中的羽扇也不再轻摇。江安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晏青松和韩奕,双目似乎都要喷出火来,厉声一句,“是谁违了军令?” 二人见状,忙拱手行礼道,“王子息怒,王子息怒!” 江安目光炯炯,燃烧着不可抑制的怒火,冷冷一声,“二位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第六十二章 烽火横琴(32) 江安一声,携着重重怒意,恍若暴雨前夕,天边漫起的重重黑云,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晏青松皱了皱眉头,手中羽扇停滞,心里念着,跟随王子多年,从未见他如此怒火,今日……他回过头去,斜眼偷偷打量了一眼韩奕,几分疑惑,更多的是几分捉摸不透。抬头对上王子怒火重重的目光,抿嘴一笑,低下头去,不再言语。韩奕此时,却是抬头直视江安,目光里看不出丝毫畏惧,挥手凛然道,“是我。” “哼。”江安喉间一声冷哼,压制了很久的怒火终于在一瞬间猛烈爆发,上前一步,抬手便是一记重拳打在韩奕的脸上,气劲之大,将他打得一个趔趄,身子不由得后退一步。韩奕侧头,哈哈一声笑,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眼里仍是看不出分毫畏惧或是悔恨,他俯身跪倒,目光犹是直视,低低念一声,“王子……” 江安俯视着他,目光冷冷,眼底尽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厉声一句,“你也还知道我是王子!”一语出后,便是一个转身,只一伸手,墙上挂着的追风剑忽的出鞘,瞬间握于江安之手,他怒火万丈,上前一步,劈手一剑,便是向着面前跪着的副将砍去,凌厉的剑光夹杂着无边的怒火,几欲将那跪着的副将劈为两半。晏青松见状,大惊失色,忙一个箭步窜到江安眼前,俯身跪倒,将他拦腰抱住,声声惊呼,“王子不可!” 江安怒起,哪里管得这么多,飞起一掌将他逼开,掌风凌厉,晏青松顿时被击得倒向一边,追风在手,尽显逐日能为,夹杂着滔天怒火,向着韩国奕斩去。危急时分,晏青松倒地瞬间,猛地将手中羽扇向前扔去,羽扇凝成一道白光,倏忽相撞,将那夺命的追风剑弹开。 趁着几分空隙,晏青松扑身上前,一把将江安抱住,声嘶力竭呼喊一句,“王子不可!阵前斩大将,于军不利!” 听罢此话,江安一愣,终于唇角泛起一丝轻笑,“哈哈。”江安一个回身,手腕轻翻,瞬间追风回鞘,目光犹是冷冷,居高临下俯视着韩奕,凛然一句,“即便是被猜忌,即便羽翼被剪地七零八落,我也还是东莱王子,三军统帅,决定这一切的是我,而不是你。” 方才凌厉的攻势似乎没有入那副将心头半分,他的身体跪地笔直,脸上看不出一分惧色,有的只是视死如归的慨然,“王子说得极是,”他俯身叩首,言辞恳切间,却无半分悔意,”我等既已决定追随,自当甘愿供王子驱使,不敢有半分僭越,只是这里没有人想要无谓的牺牲,韩奕此番作为,也只是想替自己,替这历来征战的三军将士,求一个活命。” “哈哈。”江安一声轻笑,方才那股滔天怒火荡然无存,脸上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神色,回身念一句,“活命?” “成败在此一瞬,没有人不想苟活于世,谁又愿意为了那些无关的人牺牲?无关即为无谓。”韩奕俯身叩首,抬头正色,侃侃而谈。 “哼,那如你之言,”江安一声冷哼,仿佛被什么刺痛般,转过头来,厉声一句,“东莱军威何在,军人职责何在?”他抬手指着韩奕,空中略微点了几下,良久念得一声,“你,枉居此位。” 韩奕听罢,哑然失笑,“若是人人都如王子,肯一心为民,不顾自己得失,这天下又何来纷争?”他摇摇头,“那是仙境,而非尘世,可那样无味的生活,一日如此,一生亦然,简单重复,乏味至极,又有什么意思?”他俯身叩首,声音里带了几分凄然,“韩奕不过是尘世俗人耳,此番违了军令,王子要杀我,我亦无话可说。只是,王子高风亮节,兼爱天下,韩奕此生不后悔追随王子,”他顿了顿,笑一声,“也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哼。”江安背对着他,略微斜视,朝身后冷冷命令一句,“此番追击栖柠余孽,你的人头暂且寄下,”他转过身来,目光依旧如千年寒冰,使人寒到骨子里,”待得战事结束,我定要为这聊阴百姓,取你性命,定要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晏青松立于一边,羽扇轻摇,一派悠闲之间,犹是冷眼旁观着眼前二人,看那王子金甲戎装,英姿飒爽地立于厅中,那身影有几分威严之间,犹带几分飘然,如清香白莲般出淤泥而不染,然而此时,却是那么遥远,仿佛不是当年他所认识的少年。少年时的王子,纵马横剑,一世英雄,而此时,……手中羽扇轻摇,唇间那抹微笑却渐渐僵在嘴角,不禁有些失神,喃喃一句,“这便是我晏青松要一生追随的人么?他,可能称上这乱世霸主?”晏青松有些失望,摇摇头,“霸主么?他,总是缺了几分狠辣……未免太过理想,太过纯粹,太过正直了。” 昨夜骤雨,说来便来,说去,也是去得如同闪电般迅速。旭日东升不久,栖柠叶缙便是率军攻下了聊阴城,捷报之下,兵士们高奏凯歌,载歌载舞,把酒豪饮,脸上堆满了胜利的喜悦。然而统帅叶缙脸上却始终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一片。主帅如此,所有的统帅们都心知肚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胜利只是浮华的障眼法而已,而真正的危机,却伏于暗处,真正处于险境的,是他们这一帮名义上的胜利者。 危机之中,叶缙不敢耽搁,料得一万百姓在城中,江安心有所系,必然不会贸然决水横琴。念及此,便急急地备好涤舟,全数渡江出击新吾,力争先机,只要登上新吾一岸,便能摆脱险境,反客为主了。却不想渡江之时,上游锦凉打开了沧夜之坝,横琴江上,顿时波涛汹涌,巨浪涛天。高达几十丈的水浪凭空而起,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将那横琴江上的涤舟,击地七零八落,尸骨无存,水面乍起巨大漩涡,如同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将众多涤舟吞噬殆尽。一时间,惨叫声,落水声,呼救声接踵而来。自然雄力面前,所有的挣扎着都是徒劳的,转瞬之间,栖柠的涤舟,业已损失大半,连叶缙自己所乘的旗舰,也在汹涌的江水之中飘摇欲翻。横琴怒涛滚滚,将那矮矮的堤坝冲塌,径自灌入聊阴城中,狂浪滔天,将那座山间小城,夷为平地。 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昨夜骤雨将碧空洗净,也顺便拂过了这山间薄雾,林间细水,鸟声啾啾,蝶舞盈盈,一派祥和之景。此时,在那高耸的十渡山巅,巍然矗立的一块青石之上,一紫一白两个女子迎风而立,目光悠远,望向远处水漫聊阴的壮观之景。溪水潺潺,竹影潇潇,微风将二人的裙摆微微扬起,凝成这辽远天地之间的一处绝美风景。 白衣女子静静侍立于紫衣女子身后,怀中抱着一个浅紫色的雕龙盒子,足足有三尺多长。而那紫衣女子目光悠远,冷眼观着远方战况,微风抚过,发随风舞,露出略带空濛的绝美容颜。眉如春柳,脸若芙蓉,眼似流光,唇比新月,夏日骄阳洒在她的身上,好似失去锋芒,转眼温顺了许多。流光之下,给她的周身镶了一层金边,美丽地仿佛一个梦境。 淡了墨玉阁里的傲气,少了花影月来中的风尘,更无了蓉城红叶林內的天真,紫苏紫眸紫发,站在那块青石上,衣袂飘飘,恍若林中仙子。 黑水晶般清澈透亮的眸子凝望着远处滔滔江水,那水波的撞击,黎民的呼号,惨烈的场景,入不了她心头半分。冷傲的唇角,会心地一扬,略微回头,朱唇轻启,向着身后捧盒的沐夕问一句,声音轻柔,如同这林间微风,徐徐拂过,“江安要赢,要赢得漂亮,还缺了什么?” 身后沐夕闻言一怔,蹙眉思索良久,面色略带惭愧,低眉道,“回公主的话,沐夕愚钝,不知公主所指。” 紫苏听罢,眉间略挑,一方小帕腌了嘴角,显出几分妩媚来,皓腕轻翻,掌间轻纱里竟凭空出现一方酒壶,一枚杯盏。她立于青石之上,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眼眸流转,徐徐送至唇畔,稍稍抿了一口,眉头微蹙,似有几分不悦,袖手一扬,杯中清酒玲玲洒下,水珠凝结,在那空中停滞片刻,倏忽四散而去,湮灭无痕。 刹那间,毫无预兆,方才万里无云的天际忽的掠过几道闪电,过后便是和着雄浑几声惊雷,大雨瓢泼而下,淋在这微寒山间,雨打芭蕉,发出啪啪轻响,而那道旁摇曳几茱孱弱小花,想必是禁不住此番风雨,零落成泥,碾为尘埃。 沐夕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撑起腕间纸伞,轻轻地拄在紫苏的头顶,回眸浅笑一声,“此番风雨,公主玉体,莫要受了风寒。” 第六十三章 烽火横琴(33) 紫苏回身,朝她浅浅一笑,“沐夕有劳了。”徐徐一句念完,便是径自转过头去,静静欣赏这林间翻飞细雨。细雨空濛,洒在这悠远山间,纷纷扬扬,涤荡柳叶浊尘,浇出溪水叮咚。紫苏缓缓闭上眼睛,静静听这雨打寒枝奏起的悦耳音符。只可惜,心若染上尘埃,难以清静,又怎能领略山间微雨的一派悠然? 紫苏提起裙摆,缓缓向前迈了一步,一个手势止住身后欲跟上前来的沐夕,将自己暴露在如烟细雨中。风吹雨斜,扬扬洒洒,漫了指间轻纱,漫了鬓发,漫了眉梢,漫了眼睑。她伸出手去,捧一鞠最清澈的水滴,凝视片刻,倏忽洒下。徐徐闭眼,任凭发丝被雨沾湿,贴在鬓边,水顺着她的发间滚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最后蜿蜒成一道丝线,滑落在青石之上,湮灭无痕。那一刻翻飞的夏雨,恍若停滞,时间亦如停止,将这一刻风景定格成为永恒。 此番细雨,不知浇散了多少归燕!她抬眼,喃喃一句,目光凄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一恍然一声长笑,因何怜悯,因何哀叹?这一切不都是自己造成的么?凶手言说不忍,何其虚伪,何其可笑!然而不忍之下,还不得不去做凶手,何其可怜,何其可悲! “公主,”身后沐夕抬手,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般,带着几分不忍,吞吞吐吐问出了那句多年前就该说出口的话,“公主可是真心喜欢江安公子?” 紫苏闻言,略微一愣,雨落紫发,沾湿眼角。良久抬头,望着林中惊飞的雨燕,喃喃一句,却是别有几番韵味,”此番突来风雨,落花姣姣,归燕难归,当你在足尖捡起碾为泥浆的花瓣,抬头望向雨中惊燕四散时,可曾记昔年飞燕成双,花开并蒂?” 沐夕听罢一时无语,面露凄然,目光蓦地转为坚定,俯身跪倒,抬头央求一句,“公主,我们就此止步吧!” 紫苏转头,忽然觉得沐夕的提议相当可笑,水珠沿着她的发丝滚落下来,贴在额角上,带着几分落拓,抬手示意她起身,朱唇轻启,“止步么?哈哈,毁了血契,承受反噬,置魔族危亡于不顾?”几分失意的神色掠过,一闪而逝。“死亡么,对我来说不过是另一种存在,何足惧哉!可我魔族千年根本,难道要一夕尽散么?很快了……待得王兄归来,何愁魔族不兴?” “公主心意已决,何不断尽痴缠?”沐夕抬头,语气犹显坚定,“此番设计,江安公子……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知道……哈哈。”紫苏闻言一愣,是啊,他总会知道的。她随即掩嘴浅笑,眉间秋波婉转,几番风情夹杂着一抹隐痛,扬眉念一声,“知道又能如何,提剑杀了我不成?纵他如此,再修行几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若是那时,我想要他了,掏了心肝,做成傀儡,也未尝不可,哈哈。”,没心没肺地说着说着,她忽的转头,闭了眼睛,凄然苦笑一声,任凭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身上,她不敢睁眼,睁眼便是泪落,她不敢开口,开口便是呜咽。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让魔族族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悲伤,魔族王族,可是只剩下她一人了啊!怆然一声长叹,“看,这一切多简单。”如果,她只是一个纯粹的坏人,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偶尔做着花前月下,笑语檀郎的梦。如果,她不曾动心的话,那一切,该是多么简单。魔族绝非善类,她也绝非心软之人,若是到了那一天,所有的一切被他识破,又如何,无非是凛然一刀划过他的脖间,潇洒回身,低眉念一句,这就是无奈的江湖。 然而,这便是天意,天意让她那一心春水,骤然被清风吹皱。不论是在蓉城红叶林的幼年相伴,还是在东莱万安宫的咫尺相思,人世荒唐,此心都已落入情网。弄人天意,告诉她一句,这,才是无奈的江湖。 她微微回头,对上沐夕惊诧的目光,浅浅说一句,“你可操心了,莫要让叶缙的船,被漩涡卷了去。”沐夕垂首领命,良久不语。 此时远处的横琴江上,突如其来的疾风暴雨,更是加重了波涛攻势。滔天巨浪强势袭来,如同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声声嘶吼,震天动地。狂怒之下,掀了潮水,翻了涤舟,步步将那栖柠军队逼上绝路,转眼之间,栖柠涤舟已经被毁去大半,无数兵士落水,纵是习得水性,也不免被滔天巨浪或是漩涡卷了去,哀嚎一番,终于无声。叶缙此时,铁青着脸,立于甲板之上,焦急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巨浪滔天,以雷霆万均之势袭来,击得那涤舟左右飘摇,叶缙也不得不握紧柱子,以防摔倒。江上尚且如此,聊阴城中更不用说,巨浪袭来,大水冲了堤坝,城中无数百姓落水,顿时一片呼号声响彻天地。此番在江安手里,又吃一场大亏,叶缙又急又气,又惊又惧,如热火上的蚂蚁,踱来踱去,一边低低咒骂着,一边绞尽脑汁苦想对策。 然而此时,新吾城中整装待发的江安,抬眼见又是一番疾骤雨,心系聊阴百姓,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几番焦急,想来应是同叶缙一般。 紫苏立于青石之上,看那江上战景,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几分欣喜,却犹有几寥落,一切依计而行,马上,便要见到那心心念念的人了,然而此种结局,她是希望,还是畏惧呢?希望,几经辗转,终于可以聊慰相思了,惧怕,这又是一个谎言的开始。她,已经说了太多太多的谎言,多到她自己,已经分不清,何谓真实。 失神之际,身后一道青色身形闪过,紫苏耳根一动,略微皱了皱眉头,指间一动,便是一扫周身沾湿的落拓景象,霎时鬓发翻飞,紫衣重新在风中舞动起来,重新回归了往日的一派傲然,她扬起唇角,四周斜风细雨,丝毫不落身畔。 紫苏昂然而立,也不回头,目光悠远望向山间,徐徐一声,夹杂着些许傲气与不满,“青弗大人,何故不请自来?” 青弗手中拄一把竹伞,凌风而立,一步上前,徐徐笑了一声,挥手风轻云淡,“今日无事,特来陪夫人,赏雨。” “哦?”柳眉轻挑,噙了几分笑意,春风般和煦,几分疑惑,几分好奇,更多的是几分玩味。紫苏转过身来,沐夕上前一步,立于她身后,徐徐撑开一把纸伞。纤手微抬,皓腕轻翻,指着道旁落花,秋波婉转,笑问一句,“大人要观的,可是此景?大人且说说,此景若何?” 青弗斜目,望了一眼那零落成泥的落花,“景成时朽,朝犹微笑,夕葬尘埃。” “眼力不错,”紫苏上前一步,纤手在空中击掌三声,佯装几分赞叹,抬眼一笑,脸颊上漾起浅浅两个梨涡,低眉关心一句,“大人眼里的伤,可是好得差不多了。” “托夫人的福,青弗仍有一目尚存。”青弗抬手摸摸左眼厚厚的绷带,拱手答道。 “哦!”仿佛顿悟了什么,紫苏眼眸流转,略微抬头,脸上的梨涡绽地更深了,秋波流转到他的脸上,徐徐停住,又自然地移开,若有深意关心一句,“那大人可是要好好养伤了,莫要到处走,今日寒意袭人,连那春红亦葬了红尘,大人还是莫要出来做赏雨这些无关的事情,若是另一目也受了伤,如之奈何?” 青弗拱手,依然浅笑着,回眸正色道,“雨落栖柠,血漫横琴,赏这场不详骤雨,也是无关么?”他狡黠一笑,挥手道,“青弗男儿身,以残红比拟,实在是不妥了些。” 紫苏浅笑,望了他一眼,纤手捧了一把细雨,徐徐洒落脚边,“即便是不详,可是它已经来了许久了,大人从何阻止?” 青弗扬手丢了纸伞,望一眼云端,笑一声,“那也简单,将那云头拉下来便是。” “哦!”紫苏仰头答应一声,徐徐向前迈了一步,“大人之意,便是除了这祸源了?”只听罢青弗一声轻笑,“然也。”,随即眼中冷光乍现,袖手一翻,袖中利刃闪着寒光,瞬间割断风雨,风驰电掣般袭来,紫苏早已料到,秋波转,纤足踏,一个转身,长裙翻转,舞姿般优美,绘出一条完美弧线,转眼之间已是转至青石之上,她衣袂飘飘,掩面浅笑盈盈,“大人说笑了,区区凡人,如何拉下那云头来?” “如何不可?”青弗冷眼,冷冷一句自口中吐出,话音未落,头上翠竹之间忽的窜出一柄响箭,破空而来,不及紫苏反应过来,已是直直插在她的左臂之上,身侧沐夕惊呼出声,青弗冷眼,“莫要低估了凡人的能为。” 小箭射中的地方,灼痛感袭来,火烧般不可忍受,恍若是谁提了尖刀,将那手臂上的肉硬生生地从骨头上剔下。“哈,”紫苏一声轻笑,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轻蔑,略微昂首,“朱颜粹么?”她摇摇头,“我一直高看了你,就如同你一直低看我一般。” 她抬手运功,当场将那毒血逼出,洒落在那块青石上,昂首凛然一句,“在我身侧多年,你应知月华毒物,对我无用。” 第六十四章 烽火横琴(34) 观着此情此景,青弗的眼里,乍见几分不可置信。皱了眉头,后退一步,念一声,“怎么会……”,他看着毫发无伤的紫苏,双手颤抖了起来,言语虽是平静无波,心里却掠过几番惊慌,一手握了腰间长剑,昂首横眉冷对。 紫色的眸子直直地逼视着他,如此空隧,噙了几分笑意,似乎要盯进他的心底。紫苏抬眼,浅笑一声,几丝鄙薄掠过嘴角,“朱颜粹么?”轻轻抬手,手臂之上氤氲起紫色的光圈,方才洒在青石上的鲜血倏忽升起,竟徐徐倒流至她的伤处,一瞬间,伤口平复,完好如初。紫色的眼眸犹自噙满笑意,扬头念一句,“怎么不会?” “你……”惊异之间,青弗踉跄后退一步,口中的话语,都凌乱了起来。满眼不可置信之后,换上了几分绝望的神色。他长笑一声,摇头喃喃,仿佛极端后悔一般,闭上眼睛,“我早该猜到你不是人……” “如何?”凤眉轻挑,紫色的眸子多了几分妖魅,那万般风情逐渐缠绕成一股凛然杀意,如万年古潭那样深不见底,清澈幽冷,轻蔑笑一声犹带几分凛然,“对,我是你们此等凡人,无法战胜的,魔。” “好,好,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青弗向后踉跄一步,眼中尽是一败涂地的绝望,此番,不仅是输了,更是输得无地自容。粼粼细雨纷纷扬扬,将他周身淋个通透,黑云闷压,空气沉闷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天际忽的闪过一声惊雷,轰隆~沉闷的巨响威严且绵长,入了青弗耳畔,犹带几分凄凉。一道闪电划过,将他绝望的脸庞照亮,目光一凛,腰间长剑忽的出鞘,劈手,横剑眼前,纠缠眼角,凛然念一声,“来吧!” “哈哈哈哈!”紫苏听罢,仰头大笑一声,袖手一揽,便是雨收风住,皓腕再一翻转,竟是彤云密布,六月飘雪,她长笑一声,眼角锋芒尽显,几分调笑,回身凛然一句,“你真以为你能败我?” 青弗横剑,无奈摇摇头,“从未如此以为。”他回头,长笑一声,“绝望之战,若不是别无选择,又有几人愿意?”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略微侧头,唏嘘不已,“一招不能败你,便是我亡,青弗只是想要,死得勇敢一些。”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紫苏浅笑,伸手揽住那漫天飞雪,略微回头,“我翻手能擎九天神雷,覆手能幻人间四季,只是,青弗大人你可知,六月飘雪,为谁而落?” 青弗不明所以,略微皱眉,转头嗤笑一声,“莫不是为了窦娥其冤?” “风华无双崔锦娘。” 低低一语出后,虽是平静无波,却宛如利剑,直直剜向青弗心窝,他的脸色瞬间变为苍白,眼中压抑不住的几分不忍和凄然,又被徐徐落下的眼睑遮住,掩藏良好。白雪漫天而下,落在离人心间,化为一阵冰寒。青弗忽的转头,嗤笑一声,“果然不是凡人,临死前,还要纠缠我一番,让我即便是死了也合不上眼。”他回头,几分凄然,徐徐拱手,几分赞叹,几分讽刺,“魔之一字,夫人可真是当得起。”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紫苏眼神空旷,望向林间一片苍翠,那生机勃勃之景,似乎与这苍茫白雪极不相合。她回过头来,紫色眸子如同一汪秋水般徐徐荡漾,抬头道一声,“大人可知?” 青弗略微摆手,浅笑反问,“妇人可知青弗心愿,可知这生民流离,战火无边?可知这天下靖平,山河无疆?”一抹凄凉的笑意,漫上他的嘴角,“九重宝塔,天下归心,高官厚禄,明珠千斛,青弗所求的,从来不是这些。”凄凉之中犹带了几分昂然,“山河未定,何以为家?” “不能齐家,何以平天下?” 风轻云淡,徐徐一句,紫苏目光一冷,纤手轻抬,沐夕手中木盒顿时翻开,一柄诡异莫测的弯刀出现在她的身前,一条紫色的雕龙缠绕刀身,孤傲霸气,双目之处,镶嵌两枚紫色水晶,望一眼只觉得目眩神迷。她抬手,葱葱十指不沾刀身,犹能御刀翻转,赫赫生风,紫眸微抬,朱唇轻启,“此刀为我魔族至宝,名唤末日君威。” 纤指微微一动,刀锋之中突现一道紫芒,闪电之势袭向青弗,来不及横剑相挡,甚至来不及目光追逐,锋利紫芒已是穿透他的胸膛,紫苏的身体,恍若幻影,忽聚忽散,游离之间,瞬间凝于青弗的身后。末日君威刀锋点地,其上鲜血汩汩,蜿蜒而下。 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呼,青弗的身体骤然向后倒去,单膝跪着,剑锋插地,作为依靠,勉强支撑着,不至于倾倒下去。转头一口鲜血,喷在林间,染红了几片落叶。“哈哈,我的一生,简直是一个笑话!”他仰头,一声凄凉苦笑,笑得如斯邪魅,如斯绝望。对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两个民族,这场不用开场便已分出的胜负,着实无味。 紫苏也不回身,骤然一道紫芒自她身后发出,凝成巨大掌印,尽数击在青弗身上,将他击出数十米。染血的身影倏忽滚落,于林间滚动几番,终是落了山崖。 紫苏扬手,一方紫帕自袖中翻出,轻轻擦了染血狂刀,袖手一扬,随风而舞,伴雪而飞。紫光流过,敛了锋芒,君威回匣。 沐夕抱了那匣子,上前一步,担忧念一声,“公主,他可……” “中我魔族梵天印,必死无疑。”轻声一句念过,抬手,云开雪散,林间一白一紫,两道身影,恍若林间露水,消散不见。 山崖之下,一株朽木揽了青弗身体,血从他的身上滴滴落下,坠入深谷,难得闻音。冷傲的眼角恍忽有几滴清泪滑出,又被流风吹散,怆然一声长笑,伴着风声逐渐隐去,消散了不归之人毕生的呢喃,“若是来生缘未尽,宁负苍天不负卿。” 那方紫帕随风而舞,徐徐盖在他失去了光彩的面容之上,将那带有几丝不甘的,犹自圆睁着的双目掩住。 一生梦想,深恩负尽,几番辗转,断尽痴缠,怎奈最后的结局,竟是一句,黄泉饮恨。 纷纷白雪,漫漫而飞,徐徐覆在这尊僵冷的尸体之上,撩一抹乱世孤弦,谱一曲凄凄挽歌。 横琴江上,滔天浪头,一个接着一个,铺天盖地而来,将那栖柠涤舟尽数摧毁。一个巨浪袭来,击在叶缙所乘的帅舰之上,击地它左右摇摆,几欲沉没。舟上兵士见状,尽皆大惊失色,惊恐地望着面色阴沉的主帅叶缙。然而此时,叶缙亦得手挽栏杆,随着船身左右颠簸,方使得自己不至于摔倒,哪里可以分出心神,去思索战况如何。 突然之间,天降霞光,所及之处,风平浪静。众人欣喜,皆言得诸天神佛之庇护,然而这份欣喜尚未退去,眼前便见东莱涤舟,阵势严整,列阵横琴。听得几声战鼓擂响,东莱军士尽皆拔剑出鞘,雄浑之气,惊得栖柠之人,肝胆俱寒。 此番的两军局势,打了个对调。东莱几千军士,面对着栖柠不到百名的散兵流勇,可谓胜券在握。叶缙立于涤舟之上,双目微闭,心知大势已去,不禁一声苦笑。想起自己年少之时,总以战死沙场为荣,看来此番情景,真是和他的梦想,无比靠近。忽的回头望一眼,舟舱内室,挂起的珠帘。仿佛想起了什么,眉头略微蹙起,手指握紧腰间剑柄,闭眼念一句,不,我叶缙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念及此,凛然回身,向着身后兵士,低声命令一句,“准备潜舟。”那兵士闻言一愣,徐徐握紧了拳头,无奈之下,也只得诺了一声,欠身而退。 “大王…….”叶缙声音沙哑,南望一眼故乡,几分凄凉,断断续续一声,“请原谅此番,叶缙做了一回逃兵。” 话音未落,东莱战船已经逼近,江安金甲戎装,凛然拔剑,率先踏上栖柠帅舰,一声大呼,东莱兵士便如潮水一般涌进来,将叶缙等人围在正中。江安手中,追风出鞘,寒光扫过,数人应声而倒。霎时间,刀光剑影,交错横行,几番厮杀,江安回身之时,人群之中已是不见叶缙身影,只有仅存的数名栖柠兵士仍在负隅顽抗着。江安扫了一眼四周,唇角骤然泛起一丝冷笑,“想逃么?” 提了长锋,一路冲杀,向着船舱内室而去。不知不觉,浓重的血腥气之间,竟夹杂着一丝异香。江安心头一惊,征战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务必警惕,异香袭来,必有蹊跷,极有可能是迷香! 他掩住口鼻,坚定的步履从未停下,径自向那船舱深处走去。出乎意料的,眼前的敌人越来越少,砍倒最后一人时,只留下空寂的长廊向前延伸着,通向内室,而那股奇异的香味却是越来越浓重,他的头脑也越来越清醒。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丝线轻轻牵动着他的心弦,召唤着他向前而去。 第六十五章 烽火横琴(35) 那弥漫在长廊里的异香,越来越浓重,如同柔软的触角一般,钻进他的每一寸毛孔里,徐徐撩动心底,掩藏最深的那一缕玉弦。江安的思绪,如同被春风拂过,蓦地清楚起来。 这股异香……不知从何而来,如此沁人心脾,如此……熟悉。那样若有若无的芬芳,如同天际扬起的丝线,随风飘荡,将他这只飘荡了很久的风筝,一寸寸拉回。一时间,脑海之中,那些被他遗忘了许久的记忆纷至沓来,化成一幅幅小图,一闪而过。那,点点滴滴,竟是七年前,仗剑少年流落红叶林,红叶燃透,风中月下,邂逅紫衣少女。 每每向前一步,脑中的记忆便是清楚一分,越往前行,江安的脸色越发阴沉。那条长廊,直直地向前延伸着,此时竟显得极为漫长。终于,那股异香凝聚一处,蓦地消散,江安定身,眼前便是走廊尽头,一间雕花的木门紧闭着,异香便是在此处,骤然散尽。 “雕虫小技!”江安一语出后,嘴角冷笑,眼中目光一凛,随即扬手起剑,劈手一剑,将那木门瞬间斩开。 一阵清雅的芬芳,扑鼻而来,一抹轻柔的紫纱,拂过脸颊。小屋之中,珠帘斜挂,古琴横摆,青玉案上,几枝飞花,几盆文竹,俨然一女子居处。江安皱眉困惑,有些不解,战舰之上,竟有女子不成?随即嘴角掠过一丝鄙薄的笑容,心里微微念一声,叶缙可真是逍遥。 抬眼望去,只见那青玉案上,一张白净宣纸平展开来,笔锋凌乱,墨汁散落,却是仍未凝固。 江安抬头,环顾四周,不见人影,望一眼那墨汁,心里虽是留有几分疑惑,也只好作罢,收剑回鞘,转身便欲离开。没走几步,便听得身后窸窸窣窣,几声异响。他的眉头略微蹙起,眼角一动,凛然追风出鞘,直取身后。剑芒如电,寒光乍现,一击之下,身后的雕花柜子,瞬间零散。 伴随着“呜呜”的一声沙哑低呼,一个瘦小的紫色身影自柜子里滚落出来,惊恐之下,慢慢朝着墙角瑟缩过去。江安定睛,看清那是一个身着紫纱的蒙面女子,蜷缩在墙角,因受惊吓,小脸显得苍白,眼里满是惊恐的神色,手忙脚乱地向后瑟缩而去,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呜声。 江安皱眉,走上前去,盯住她宛若秋水的眸子,横剑轻指,冷冷道,“叶缙在何处?” 剑锋抵在她的脖颈间,隔着轻纱,渗出丝丝微凉。她的身体因为惧怕,剧烈地抖动着,喉间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呼,手足无措,情急之下,泪水汩汩滑落,声声呜咽。 江安见状,将那剑锋拿开一寸,声音也是轻了许多,问一句,“你且说,叶缙在何处?” 那女子挣扎着喘了一口气,身影瘦小,犹是缩在角落里,鬓发凌乱,瑟瑟发抖。几声沙哑的呼声自她的喉间传出,夹杂着惊恐,咿咿呀呀着,凌乱不成音。清丽的眸子里,水波微荡,倏忽一滴清泪滑出,落在追风之上,凝成一股水痕。江安低头,与那双清丽的眸子对视一眼,脑中景象翻腾,前尘过往,转瞬袭来。那双眸子……如斯清澈,如山间泛起的玲玲泉水,纤尘不染,涤荡人心。恍若那一日,蓉城红叶林的初遇,阿薇独自一人,畏畏缩缩着,在林间急急奔走,一不小心,被他撞倒,她倒在一片红叶之上,也是这么瑟缩着,向后退去,眼神之中,布满惊恐,手中还死死抱着那圆圆的包裹。 那个时候,她的眼神,清澈之中夹杂着几分惶恐,应是和眼前的这名紫衣女子,如出一辙吧!一时间,过往之景,已逝之人,竟徐徐与眼前之人重合。 江安的目光,望向那哭哭啼啼的女子,犹是冷冷,剑尖轻撩,将她面前的紫纱挑掉。然而剑锋未落,那女子的喉间,便发出一声凄厉惨绝的哭叫声,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手足无措,双手捂在脸上,拼命地摇着头,咿咿呀呀嘶吼着,状若疯狂。她呜咽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自指缝间滚落下来。 江安见状,心里添了几分不忍,一个抬手,追风回鞘。他蹲下身子,抓住面前哭喊着的女子,试图将她捂着脸颊的双手拉开。然而那女子疯狂地摇着头,死命地捂住面容,泪水倏忽滑落,滴在他的手上,彻骨冰凉。江安见状,有几分生气,擒了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挡在面前的手腕拉开。 眼前何所见?美人乎?只见两条深深剑痕交错,自那女子的鼻梁划下,蔓延了整个左脸。那疤痕如同两条蜈蚣,张牙舞爪,恶狠狠地爬在本应绝美的面庞之上,将那青春的风华,褫夺殆尽,让她看起来,恍若修罗一般。那被他擒住的脖间,亦是蔓延着深可见骨的一道疮疤,恍若是谁持了剑,自她脖间穿出,将她的声音毁去。 江安见状,一时愣住,双目之中,凭空添了几分怜惜。如此残忍的手法,究竟是谁,狠心伤她至此!他慢慢地放开了手,那女子也不再捂脸,径自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地看着他,眼里犹带几分绝望和倔强。江安转头,自嘲般地一声轻笑,“难怪你也不答话,原来是不会说。” 见从她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消息,江安也不打算再为难她,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便俯身下去,帮她捡起地上零落的紫纱。那满面泪痕地女子慌乱之间,倏忽抬头,朱唇轻启,吐出一抹紫色的雾气,江安一时大意,毫无防备之下,顿觉一阵晕眩,眼前也逐渐泛起了黑雾,不待他握紧腰间追风,已是踉跄跌倒,重重地扑在她的身上。那女子温柔揽他入怀,拎起紫纱戴于脸上,清凉如水的眸子里,现出了几分不可捉摸的神色。 耳畔忽的响过一声吱呀,转眼便是一条血淋淋的人影踉跄闪进,叶缙手提长剑,银甲染血,慌乱地将那残破的木门掩住,犹自喘息着,定了身形,几步跨至她的身前,蹲下身子,染血的手指抚上她的眼角,眼里闪过几分凄然,低低念一声,“芙妹,我们败了。” 叶水芙的眼角,忽的滑过一滴清泪,滴在他的手上,她仓皇转过头去,强力忍住。叶缙见状,心里更是难过,一把掰过她的头,目光严肃,坚定承诺一句,“你可放心,堂兄定然不会让你有事。” 叶缙抬手拨开趴在她身上的人影,疑惑一句,“怎会有人闯过檀香阵,来你房中?”,几分担心出现在他的脸上,轻声问一句,“没事吧?”叶水芙眼中带泪,犹自微笑着,向他摇摇头。叶缙低头,方才看清了,脚下之人,竟是一身金甲。几分狐疑,叶缙伸手将那人翻了过来,喃喃念一句,“黄金铠甲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睛忽的一亮,一阵欣喜漫上脸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指着地上昏迷的人影,一句话脱口而出,“这,难道是……江安?” 叶水芙不明所以,眼里有几分愧疚的神色,徐徐低下头去。 叶缙转头,向着叶水芙微微一笑,一手伸进她的怀中取了一个小瓶,灌进昏迷着的江安口中,回头望她一眼,“想不到,大王此番留在你身上的药,着实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解药入口即化,顷刻之间,江安便是徐徐睁眼,然而不待他弄清楚眼前发生何事,叶缙迅速抬手,迅速点了他的穴道,狡黠笑一声,轻蔑道,“东莱王子安好,此行我栖柠虽败,然而得你一人,我栖柠三万将士的牺牲,也是值得了。” 江安此时被他点住,四肢动弹不得,只得在心里暗暗叫苦,责怪自己怎能如此大意。他徐徐闭上眼睛,脸上乍见一抹轻蔑,嘴角微动,徐徐吐出两个字,“暗算。” “暗算,哈哈。”叶缙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丝毫不以为然,浅笑一声,讽刺一声,“暗算又如何?我栖柠不暗算,那秦岚怎么舍得把你这样一份大礼,送到边疆送死呢?” “哈。”听罢此话,江安的心,倏的被刺痛,他转头过去,不再看叶缙,徐徐将眼睛闭起,迟疑一番,虽是心中酸涩,口里犹是念一声,“父王智计,岂是旁人所能揣测?” 叶缙听罢,也不答话,冷眼打量他一眼,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颗小小药丸,塞进他的嘴里。江安不抵抗,也不拒绝,径自张开嘴,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叶缙见状,脸上掠过几抹惊异,随即笑一声,“你倒是配合。” “不然还能怎样?”江安没有睁开眼睛,仍是一脸不屑,“倘若不配合,这枚毒药,便是不入我的口么?若是那样,我便也拼命一番。” “当然不会。”叶缙狡黠一笑,横剑抵上江安的脖颈,声音蓦地转为严肃,道一句,“东莱王子,此番可是有劳了。”话音未落,指尖迅速一点,便是解开了他周身的穴道。 江安抚胸轻咳一声,随即站起身来,凛然一句,“前边带路。” 第六十六章 烽火横琴(36) 话音未落,江安便是抬头,斜睨了叶缙一眼,带着几分轻蔑,徐徐将脖间的剑锋拨下,剑眉轻挑,几分嘲弄,“世子可真是个细心人儿,有了毒药,尚且不放心么?”言毕,便是凛然起身,向前行去。 叶缙听罢,抚了几下下巴,唇角微扬,眼中流露几分捉摸不透的神色,赞赏一句,“有意思。”言毕,径自收剑回鞘,蹲下身子扶了叶水芙,随他而去。而此时,叶水芙抬头望向江安,眼里似有水波荡漾,一丝心绪,如同月下清泉,在心灵深处,缓缓流淌。她徐徐低下头去,清丽的眸子里,闪过几丝愧疚。 那仅存的几条涤舟上,战况犹是激烈,东莱将士士气昂扬,势如破竹,起剑横扫,气吞八荒,立誓定要让栖柠全军覆没,然而绝境之下,为谋生路,栖柠将士更是奋勇冲杀,锐不可当,尸横船舱,淋漓一条血路。浓重的血腥味自空中弥漫出来,数以百计的尸首,肢体不全,夹了刀刃,四处零落着。叶缙观此情景,皱了皱眉头,回身揽了水芙,一手遮在她的眼睛之上,另一手疾速出剑,瞬间架在江安的脖间,低低一声,带着几分狡黠,“东莱王子,你身上的毒,可是只有栖柠大王和我叶缙才解得开,要活命的话,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哼。”江安回身斜睨了他一眼,喉间发出一声冷哼,也不躲闪,任由那冰凉的刀刃架于脖间。 随着江安登上涤舟的,乃是当日戴罪立功的副将韩奕,奋勇杀敌之时,忽的回身,见王子被人擒住,一时惊惧,忙大喝一声,示意众人停手。那围着栖柠残存势力绞杀的东莱兵士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刀,抬眼见如此光景,一时愣住,皆是不知所措。 一抹惶恐自韩奕冷峻的眸子中闪过,却又转瞬即逝,他皱了皱眉头,回身望一眼僵持对峙的两军,回手收剑,拱手问一句,“王子安好?” 江安望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话至嘴边,略微迟疑了一下,那喉间的长剑便是紧了一分,几欲割破他的喉咙,江安的眼珠转了转,回答一声,“不好。” 韩奕拱手,请示道,“此番险境,末将要如何扭转?” 江安的唇边泛起一丝浅笑,回头望着叶缙,悠悠然,“这便要问问,栖柠世子想要如何了。”喉间的剑,紧了几分,剑尖上挑,使得江安再不敢擅动片刻,叶缙冷冷扫一眼舟上形势,只见得三万栖柠将士,此时已经战至不到百人,被东莱众人团团围住,早已是瓮中之鳖。每一个人的手上,粹血长剑犹握,身上,都布满了刀伤,血如泉涌,抬起头来,皆是满目悲凉。此情此景,叶缙见了,不觉眼眶泛酸,手中的剑一凛,便是厉声命令道,“东莱余孽,速速下我涤舟!” 东莱将士听罢,虽是停住了手中的刀枪,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韩奕犹是拱手持剑,不发一语,江安回身冷笑,嘲讽一声,“何时轮到栖柠世子来命令我东莱三军?” 叶缙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愠怒,长剑上挑,将江安的头挑起几分,冷冷一句,“东莱王子想死还是想活?” “当然想活,”江安被他挟持着,不能移动半分,然而唇边的笑意犹自蜿蜒着,剑眉轻挑,扫一眼叶缙和身畔惶恐的女子,声音蓦地转冷,“所以,你们才能活到现在。” 叶缙不语,手中的剑紧了几分,剑锋凌厉,徐徐割进江安的喉咙里,一道血痕绽开,鲜血汩汩而下,滴落在甲板之上,却不见江安脸上,丝毫惧色。望着栖柠将士不屈的眸子,叶缙的怒气冲天而起,战士战死沙场,何事受此屈辱!手中的剑一扬,剑锋凌厉,几欲割断江安的喉咙。然而此时,身边的叶水芙惶恐哭叫一声,叶缙忽的清醒,闭眼苦笑一声。小公主……小公主……栖柠王唯一的女儿,叶缙即便是身首异处,也要护你安然回归故乡啊! 韩奕的手,徐徐握紧腰间的剑,东莱所有兵士,皆是怒目而视,手中兵刃在握,几欲拔剑相向。 “哼。”叶缙冷哼一声,方才将手中的长剑拿下,江安回头,朝他轻蔑一笑,转身向着韩奕,命令一句,“且放他们兄妹二人离开吧!” “诺。”韩奕听得命令,便是转头命令身后东莱兵士放下涤舟之上的几艘小船。叶缙扬眉,仗剑挟持着江安,在那几艘小船前面,沉吟良久,最终挑了一艘,逼得江安迈上之后,方才护着叶水芙跳上去。 韩奕望了江安一眼,担忧的神色此时方才显现出来,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凄然,他忽的双膝跪倒,声音沙哑,持剑的手叶抖动起来,断断续续问一声,“王子安好?” 江安被叶缙挟持着,立与小舟之上,略微挥手,声音却带了几分轻松,“犯下如此大错,我本想着,战胜之后,赐你一死的,可你韩副将却天生好命,现在看来便不必了,帝国将星,战胜之后速速归去尽忠大王吧,我本不是王族中人,此番若是逃出生天,也是浪迹天涯,纵情江湖,再不会回归王宫,大王亦当放心了。”说到此,江安的声音之中,竟是多了几分畅快,几分自由,仰天哈哈大笑,向着众人拱手,逍遥一声,“就此别过,诸位保重。” 叶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听得此语,眼里有了几分诧异,犹是冷笑一声,讽刺道,“东莱人真是矫情做作!”言毕劈手一剑,砍断小舟之上的绳索,一瞬间,那悠悠水纹荡了开去,小舟便如江中一叶,向着江心漫漫而漂。 清风轻拂,从那渐行渐远的小舟之上,送来江安最后一声低低的嘱咐,“副将回去见了青松先生,且告诉他一声,其实,一开始,他就跟错了人,江安从来,都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种王。” 韩奕听罢,于船舱之上,向着小舟的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忽的挥手,一声令下,“放箭!”话音未落,无数利箭,夹杂着呼呼风声,闪电般破空而来。 叶缙冷笑,手中剑舞生风,凝成天然的一道护盾,将那破空袭来的利箭一一隔了开去。趁着东莱兵士回身搭箭的空隙,叶缙冷笑一声,长剑顿时脱手,以掌力将手中长剑向后掷去,抬眼之际,便见剑柄直直地插在小舟之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凹痕处,霎时间,那艘小舟的周身起了绝妙的变化,忽的从船身生出两翼,迅速向上生长,瞬间便将舟身包裹成一个圆球的形状,将纷繁而来的箭雨隔在外层。 此番变化,一时惊得江安目瞪口呆,他张张口,想要说出些什么,忽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自腹中袭来,唇角也渗出了汩汩鲜血,他咬牙强忍,俯身护住腹部,眼前却是一阵晕眩,几欲昏迷。踉跄几步,脚下一软,站立不住,便直直地倒了下去。一旁坐着的叶水芙见状,惊叫一声,忽然站起,将他扶着,靠在自己身上。 叶缙见状,有些不悦,皱眉道,“芙妹,你可真是太善良了些,”他俯身,一把将昏迷的江安从她怀中拎起,重重扔于舱中,抬眼望着叶水芙,愤然一句,“公主久居深山,可是真不知,他的这双手,染了我多少栖柠将士的血!”言毕,便要用脚,在那身体上踩几下,却见叶水芙忽的扑身上来,将他死死抱住。叶缙见状,一声浅笑,便回过身去,不再言语。 叶水芙眼睛从未从江安的身上移开过,良久回头,嗔怪地瞅了一眼叶缙,转身过去,吃力地将江安扶起,揽于自己怀中。她满面愁容,向着叶缙摊开手掌,口里依依呀呀地呼喊着,目光中,有了一丝请求。 “芙妹可要的是解药?”叶缙愣然,猜测良久,方才会了她的意,蹲下身子,皱了几分眉头,提醒一句,“莫不是忘了,方才在你房中,他尚且想要伤害你来着?” 有些嗔怪,一双粉拳捶了几下船舱,双目之中流出孩子般赌气的神色,折腾一番,仍是伸出手去,口中依依呀呀呼唤着。叶缙眼观江安脸色逐渐苍白,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断断续续,亦觉得此毒有些重了,小妹执意,自己拗不过她,只得无奈,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诺。”他将那药丸塞进江安的嘴里,转头朝着水芙念一声,“这是解药。”一转眼,又从怀中掏出另一个小瓶,颠了几颠,强力捏开江安的嘴,不顾水芙的阻止,将那瓶粘稠的液体尽数倒入江安的口中,“这是迷药,”叶缙回头望一眼水芙脸上担心的神色,伸手弹一下她的脑袋,知她善良,心里定然不忍,末了又加上一句,“东莱王子武艺高强,若是毒解了,难免反扑,世兄可无法保证制得住他啊!” 昨日抽风,今日补更。晚十一点还有一更,白汐道歉道歉,摸摸。 第六十七章 烽火横琴(37) 听得此话,叶水芙的眸子里,忽然露出了几分极为欢欣的神色,她转头咯咯地笑着,娇喘吁吁,连面上的紫纱都被吹地荡漾开来,一跳一跳地,似要掀开。叶缙一愣,随即便读出了她眸子里的意味,那双眼睛,如同弯月般勾勒着,会说话一般,恍然轻轻调笑一句,“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叶缙有些赧然,径自走开,不再去理会那咯咯直笑的女子。 脸上的面纱有几分松动,气息流动,几欲落下,叶水芙忽的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地抚上脸上的紫纱,眉宇之中,赫然闪过几丝隐痛。她终于垂下头来,默然不再言语。叶水芙坐在船舱里,望向头顶仅存的一丝蓝天,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呜呜,便扶正了江安的身子,让他躺在自己的身上。一抹血丝从他的嘴角涌出,叶水芙的眼里乍见几丝心疼,忙从怀中摸出一方浅紫色的手绢儿,将他嘴角涌出的鲜血细细抹去。 叶缙回身见状,更是涌起几分怒意,一个箭步窜到小妹的身侧,抓住她的手腕,责备一声,“金枝玉叶,怎可如此不拘礼数?” 她皱眉挣扎着,喉间呜呜声虽分不清说着什么,犹能听出几丝愠怒,她皱了眉头,小手啪啪地打在叶缙的手上,挣扎着捏上手中小帕,转过头去,堵着气。叶缙见状,只得别过头去,虽是依着她的性子,心里还是小声嘀咕着,果真是在山野里长大的公主,行事作风真是……真是不同凡响。 叶缙转头,望一眼那细心为敌人擦拭脖间伤口的紫衣女子,眼眸之中,不由得流露出几丝怜惜。一晃眼,她的身影,恍惚和十一年前那个哭叫着不肯离去的七岁女童重叠起来。他还记得,那时候,水芙才刚满七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娃儿,只是因为山中高士预言的一句话,“有命无运,活不过十一”,便使得栖柠王狠下心来,将还是幼童的女儿,幽禁在离家千里的异国他乡,整整十一年。如今,躲过了那个天定的劫难,她终于回来了。哈,叶缙的喉间,忽的发出一声苦笑,望一眼身后的女子,她那认真的模样,一如十一年前,俯身在御花园中,照顾一只受伤的小鸟。是啊,她回来了,却终究只能轻纱遮面,喉间再也唱不出黄莺般地小曲儿了。 叶缙听得外边,没有了动静,便抬手,轻轻在那小舟的双翼上,敲了几敲。那双翼仿佛能感应得到主人的心思,咯吱一声脆响,竟徐徐裂开了一条缝隙。叶缙贴着那缝隙向外看去,只见那东莱的涤舟,赫然出现在二十丈之内,涤舟之前,韩奕目光如炬,持剑伫立,看来,方才那艘栖柠的涤舟,应是沉了吧!方才涤舟上的数名栖柠兄弟,应是都……叶缙双拳紧握,喉间发出一声诡异的冷笑,“哼,追得倒是不慢。” 他转头,向着身后的叶水芙道一句,“芙妹,点灯吧!” 话音刚落,叶水芙便警觉地拎起眼前的几只灯笼,折了火捻,小心地一只只点燃,叶缙挥手,将镶嵌在船舷凹处的长剑用力向下按去,那自船舷生长出来的钢铁双翼倏地合拢,变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铁盒子,连头上仅存的最后一丝蓝天也遮蔽起来,一时间,舱中留下的,只有几只灯笼发出的略带昏暗的亮光。 韩奕持剑立于涤舟之上,眼见王子被擒,自然是心急如焚,匆匆喝令东莱兵士将栖柠残存的散兵流勇尽数诛杀之后,便赶忙驱使涤舟,向着江中独泛的小舟追赶过去。然而,眼前的神奇之事,却是一桩接着一桩,方才船舷凭空长出双翼,将射出的箭雨,尽数挡回,此时,又将上空完全封住,使之与外界隔离,不知有何打算。正在他纳闷的当儿,一个不留神,待到回神之际,抬眼只见眼前江水东流去,方才的江中小舟,早已不见踪影。韩奕一时大怒,询问四周兵士方知,那包的和铁盒子一样的诡异容器,在一瞬间,竟然潜入水中,不明去向。 叶缙坐于阴暗的船舱之中,将一个灯笼提于身侧,昏黄的灯光中,冷笑一声,“栖柠人花费了整整五年心血,方制作出来的潜舟,其中所包含的奥秘,东莱人怎会明了?” 至此,这场惨烈至极的厮杀方才尘埃落定,这场谋划了很久的阴谋,方才水落石出。边境初安,硝烟散尽之时,问一句,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栖柠乎?苦心经营之下,栖柠人俘虏了他们多年来想要除掉的东莱王子,同时也是东莱第一战将——江安,却又为此付出了三万人的代价,这场仗,还是输掉了。东莱乎?抵御外侮,保家卫国,东莱王将计就计,又除掉了自己的心腹大患,江安,可谓是一举两得,不过,如此一番折腾,是祸,还是福? 硝烟散,天下定,相顾醉,凯旋归。恍惚是一场风雨掠过,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此后,依旧是高楼起,笙歌踏,终是无人记得那葬身鱼腹的三万栖柠将士,白骨蔽原的聊阴城郊。那染为一片血红的横琴江水,一如往昔,依旧在滚滚奔流着,连同着春闺梦里的思念,一并带得向东而去。终是谁使弦断,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唯留血染墨香哭乱冢。 聊阴城郊,战旗倾倒,火光渐熄,映出一个瑟缩着的白衣女子,青丝四散,裙钗凌乱,跪倒在那城郊的一片灌木丛中,眼神空濛,双手将身下的泥巴一寸寸地挖开,直到指尖鲜血淋漓。若是那侥幸存得性命的聊阴人见了,或许还会依稀记得那清秀的眉眼,美丽的容颜,叹一声,那不是城主夫人冷婉玉么?她呆呆地俯身在那里,目光空洞无力,将那挖开的泥土又一团团丢落出去,脸上挂着一抹痴痴的笑容,口里喃喃念着,“梅顾岩……梅顾岩……我回来了,你出来呀,这么多,这么多……到底哪一个才是你呢?” 没错,她疯了,疯得如此彻底。或许,只有疯掉,才能忘记那些刻骨的伤痛,泰然面对那惨烈的现实,织出一个幻梦,永永远远地沉醉下去,在那幻梦之中,那些情,那些爱,那些人儿,仿佛从未淡去。 千帆过尽,守望成碑,爱终沉沦,千年一回。 梧桐雨下,青丝华发,还记你眉间一点朱砂,曾许我相伴天涯。 恍惚间,我守着楼台,几度徘徊,望着风雨燕归来。 我清水河畔,你忘川河边,孤月空悬,碾碎一场烟雨江南。 新吾城主府中,晏青松手执羽扇,轻摇如故,听着韩奕如此道着,眉弯却是一点一点蹙了起来。他低着头,不动声色,一口一口将杯中的茶饮,恍惚间,皱了眉头,浅笑一声,“晏某人从未觉得,这清茶,原来是如此苦涩,难以下咽。” 韩奕站在他的身边,耷拉着脑袋,不作言语。二人相对,无声无息,良久,晏青松方抬起头来,挥挥手,大笑一声,“也罢也罢!即便是跟错了人,即便王子不是我晏某人所要追随的乱世霸主,王子宅心仁厚,心系天下,感君知遇,有幸追随几年,晏青松今生无悔!” 言毕,俯身跪倒,向南而拜,三叩首,方才起身。于袖间取了印绶,留于案上,晏青松讨了一匹白马,一袭白衣,快马加鞭,向北而去,从此闲云野鹤,南山归隐,不复出焉。 那杯未饮完的清茶,犹自留于案上,渐渐转凉。 第六十八章 安知若薇(1) 待得江安稍微清醒,已是第二日的中午了。正午的阳光宛若调皮的孩童,自贴花的窗户间流窜进来,在他的眼睑上奔跑跳跃着,将那酣睡的人儿叫醒。脑中仍是一阵眩晕,心里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江安想要抬手遮住眼睑,却觉全身一阵酸软,仿佛被卸去了骨骼一般,连动一个小手指头,都要花费半天的力气。 这是……怎么了?江安无力地躺在榻上,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惊觉自己此时,连喘一口气都是如此吃力。几番挣扎之后,他终于不再做那无谓的尝试,双目合起,静静地回忆着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他的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这样,让他觉得屈辱且难堪的字眼——人质,被挟持作为人质。“哈哈。”心里不禁泛起一声苦笑,然而此时,想要将这抹笑容表现在面容之上,竟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他睁开眼睑,费力地转了几下眼珠,将这室内景象打量个遍,方才确定,自己此时身处一间客栈之中,然而这是哪里的客栈,新吾,锦凉,还是……还是已经到了栖柠境内?全身麻木且酸软,使不上一丝力气,迷药,分量如此之重的迷药……他咬牙切齿地碎碎念着,此时连转一下眼珠都是如此费力,谈何逃跑?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思索着自己的处境,苦笑一声,安慰着自己,这样最好不过了,所幸脑袋还是相当清楚的。 他望向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衫青衣,那染血的金甲被褪下,不知放在何处。他的心头忽的沉了下来,皱了几分眉头,金甲遗失了么?护心镜,那面护心镜…… 不待他的思绪飘出,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响,小屋一侧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端着饭食茶盏轻手轻脚地挪进来进来,狐疑地打量了榻上四仰八叉的江安一眼,几分疑惑,将那饭食放于桌上,掩了房门,离去了。 那小桌离江安并不远,只是一个伸手的距离,然而对于此时的江安来说,却是咫尺天涯。饭菜的香味很快飘出,钻进他的鼻孔里,每一个毛孔里,强烈地挑逗着他的食欲。江安忽的记起,自己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越是如此想来,腹中越是饥馁,饥饿之下,身体越是无力,无力之下,更是触不到那小桌之上的饭食。“真是讽刺啊!”他心里喃喃念了一声,手臂剧烈挣扎着向前伸去。 如此几番,无果之下,江安终于放弃了,只好说服自己躺在榻上,试图沉沉睡去来抵御这潮潮袭来的食欲。在迷药的催动之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不知不觉之间,日头已经向西斜去。 再次睁眼之时,突见面前一抹紫纱,在他眼前略微移动着,带着身上那抹若有若无的香味。恍惚间,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七年之前那样如同山间流月般一尘不染的眸子,嬉笑怒骂皆成风情,秋波婉转,似乎要荡漾出涟漪来。江安不禁一阵欣喜,挣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露出一抹微笑,恍惚念一声,“阿薇。” 那凝视着他的紫衣女子听罢,略微一愣,眼里的光便是逐渐黯淡了几分,面上的轻纱拂过他的脸颊,酥酥痒痒,撩人心弦。然而,待得江安看清眼前之人时,眼里便是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失望与哀痛,低低苦笑一声,“原来是你。” 叶水芙低下头去,默然无语。良久看一眼桌上分毫未动的饭菜,黛眉长敛,露出了几抹狐疑地神色,纤手自云袖中摆出,皓腕轻翻,如同林间彩蝶翻飞,打出漂亮婉转的手势。江安看罢,望了那女子一眼,苦笑一声,反问道,“姑娘你说呢?” 叶水芙沉吟了片刻,忽的仿佛想到了什么,点点头便起身离去了。再归来时,手里多了几盘热乎乎的饭菜。她扶着江安起身,靠在榻边,一把精致的小勺盛了粥,向着他的唇畔送去,几番点头示意,连那眼角都噙着笑意。江安见她如此,亦是吃了一惊,觉得有失礼数,眉头轻皱着,一时不知如何拒绝。 却说那叶缙四处寻芙蓉公主不见,焦急难耐,心心念着,这丫头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来到江安房中,见如此光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江安斜眼瞥见叶缙的脸色,如同白霜之下的茄子,都要成青紫色了,更是抿嘴一笑,张了嘴,将水芙送至唇边的勺子含了进去。几分挑衅,抬眼向着叶缙浅笑一番。 叶缙见状,一时怒起,大步上前,一把将那捧着汤碗的叶水芙拉至身后,随即便是一拳,重重地打在江安的脸上,口里犹是冷冷骂一声,“东莱余孽,身为阶下囚,竟还如此不识时务!”叶水芙被他迅速拉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一声惊叫,将手中的杯盘零落了一地。 江安受此重重一击,如同一团棉絮,软绵绵地倾倒在床榻之上,唇角顿时涌起血丝,然而此时,他连伸手抹过血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扑倒在榻上,任凭鲜血沾湿锦被。一旁的叶水芙眼观此等情景,一时间被吓得手足无措。“哈哈。”江安回头冷笑着,目光犹是犀利,定定的落在叶缙的身上,一声轻笑,带着几分鄙夷,凛然一句,“我东莱将士以铮铮铁骨傲立于世,岂是栖柠趁人之危的阴险鼠辈所能比拟的?” 叶缙听他如此言语,更是火冒三丈,不等他说完,便是一个箭步窜上前来,眼看就要将如一团棉絮的江安拎起,那抹熟悉的紫纱却挡在眼前,小手攀住了他的胳膊,略微摇了摇头,目光里满是惊恐。叶缙怒起,一把推开叶水芙,冷冷一句,“你让开!” 然而眼前的女子鼓足了勇气,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样,使劲攀住他的胳膊,向后拖着,摇晃着脑袋,寸步不让,清丽的眸子里现出的,是浓重的嗔怪。她抬起手来,纤手翻转,几番流转,叶缙方才明了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了几分无奈,他目光凄然,凝视着身前的王妹,摇头叹一声,“芙妹可是说我趁人之危?我的好公主,如今,你我都尚未脱离险境啊!”言毕,回身怒起,横眉咤了江安一声,带着几分威胁,几分讽刺,“你若是想逃,最好是趁着身处东莱的时候,若是到了栖柠境内,叶缙一定会先杀了你。不过……”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很轻很轻,佯作恍然大悟一般,狡黠笑道,“我倒是忘记了一件事情,”他抬手轻轻指着江安,虽是调笑,却依然在阐释着一个不争的事实,“王子,若是在东莱境内被发现行踪的话,东莱王秦岚可是饶不了你呢!哈哈哈!” “你!”江安听罢此话,心头便是泛起一股浓重的酸意,脸色在一瞬间转为苍白,良久闭了闭眼睛,怅然嗤笑一声,“这便是你们这些栖柠鼠辈的杰作了,可惜,可惜,我东莱中计耳。” “可惜,东莱无明主。”叶缙见他如此神色,料得此话是刺中了他的内心深处,眼珠一转,不失时机地劝导道,“王子才情盖世,如此愚忠,着实是可惜了,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 “忠臣不事二主。”江安闭眼,静静地倒在床榻之上,低低一句,便将叶缙本欲脱口而出的长篇大论关了回去。他静默着,悠悠一句,“世子,还是收起你的说辞吧,你应知对我无用。” 叶缙听得此话,脸上掠过一丝惋惜,江安忠心,若是可以用言辞动容的话,早在东莱王威逼之时揭竿而起了,何以坐以待毙?“哦?”叶缙佯作疑惑状,回身欲望向叶水芙,却见方才她站立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念一声,这丫头,又是不告而别了。转念一想,此处是栖柠的秘密据点,应该遇不上什么危险。方才转过头来,向着江安,“如此说来,即便是我叶缙放你离开,你也会浪迹江湖,一生在躲避东莱王的追杀之中度过?如此过完雨声,你可是甘愿?王子在秦岚身边生活多年,他的脾性,应是最为明了了,”他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微微提醒一句,徐徐诱惑道,“只要你江安活着一天,东莱王便寝食难安,与其一生担惊受怕,还不若……” “你会么?”不等叶缙策反完毕,江安便是转过头来,迎上他的目光,昂然反问一句,“你会么?世子会放我离开么?”叶缙闻言一愣,随即转身,在房间之中踱了几步,哑然失笑,摊摊手无奈道,“不愧是江安王子,得,被你将了一军了。” 江安唇角浅笑,闭了双目,低低念一声,“若是你肯放我离去,之后的事情,便不劳烦世子操心了。”说到此处,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调笑一声,“莫不是江安日后娶妻生子,世子也要牵肠挂肚一番?” “你!”叶缙听得此话,攥紧了拳头,一股无名业火几欲自心头蹿升,强烈压制之下,终于闭了闭眼睛,无奈叹一声,“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希望来日,王子可是莫要后悔了。” 第六十九章 安知若薇(2) “后悔么?哈哈。”江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喉间发出淡淡一声轻笑,低沉之中,犹带几分惨淡。他皱了皱眉头,手指轻轻握了握,一时间惊诧觉得体内多了几分力气。想来是时间久了,身上的迷药效力逐渐散失之故。江安双臂一动,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斜眼瞥见叶缙仍然留在房中,若有所思的踱来踱去,嘴角忽的抿起一丝笑意,眼珠转了几转,计上心来,也不再擅动,安静地躺在榻上,默然无语。 夜的帷幕,落了下来,如同清水之中散逸开的浓浓墨液,逐渐将这苍茫天际笼罩。凉凉夏夜,清清晚风,黯淡了繁华尘世的万家灯火,万物俱眠,唯听得墙角几只蚱蜢,几只小鼠,悉悉索索着,不知劳烦何事。东莱新吾城之北,横琴江上游,巍然矗立着一座繁华城池——锦凉。在这锦凉城郊,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之中,逗留了栖柠,东莱两国举足轻重的人物,栖柠世子,公主,以及被其俘获的东莱王子。 略微摇曳的烛火之下,江安与叶缙二人相对着,各自沉默不语。或许是听腻了悉悉索索的老鼠搬家声,或是心中极为乏味,良久,江安略微转了转头,然而目光却没有落在叶缙身上,径自盯着苍白的屋顶,若有深意地念了一声,“江安若是世子,此等局势之下,必当放自己离去,或是直接灭口。” “哦?”叶缙听罢,笑了笑,随即发出一声淡淡的疑问,他停下了脚步,饶有趣味,念一声,“有些意思。”言毕,随手于小屋中,拉了一把椅子,坐上去,剑眉略挑,“那依王子所言,叶缙是该放了你,还是……”他目光流转,抬手在脖颈之间做了一个残忍的动作,“还是杀了?” 仿佛是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江安转过头来,这才将目光徐徐定在他的身上,扬眉反问一句,“逃亡途中,那世子是觉得,多一份人情好,还是惹一个仇家好呢?”江安轻笑一声,将目光徐徐收回,风情云淡一句,“江安不才,亦不曾结党营私,只是,从十三岁起便随了军,征战多年,即便是不再为将,昔日部署还是留有不少的。” “哈。是么?”叶缙一声轻笑,似轻蔑,又似自嘲,徐徐念道,“叶缙难道要一直在东莱流连不成,王子此番,随了我去栖柠,如何?” 听罢此话,江安略微摇摇头,长叹一声,带着几分惋惜,“江安真不信了,聪慧如世子,此番局势,竟也是看不清么?”言毕一声轻笑,“栖柠为布此局,可谓是苦心孤诣,策划良久,胜券在握之下,仍是折了三万精锐,全军覆没,作为主帅,世子回了栖柠,还能活么?”不顾叶缙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江安抬眼望着空白的屋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想必这些,世子早已是了然于心,擒了江安回去,也不过是将功赎罪,求个活命而已。所以......”江安双目微闭,沉吟一番,摇了摇头,“所以,回归栖柠,必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叶缙听罢,脸上现出了几分怒意,忽的一掌拍案,倏忽站起。他的眉头拧成一团,纠结良久才缓缓舒展,“哈哈。”叶缙转头,舒了一口气,自嘲一声,随即抬手轻指江安,声音转冷,“不愧是名动天下的东莱王子,我若是东莱王,定然不会留你。” “只因,你们都不相信人心罢了。” “哦?”叶缙疑问一声,仿佛来了兴致,缓缓坐于椅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饶有兴致地轻声问道,“那依王子之见,叶缙当如何逃过这一死劫?” “放了江安,尽快脱身,往月樱而去,从此隐姓埋名,浪荡江湖,何尝不是另一种快意人生。” “哈。”叶缙将那茶叶徐徐吹开,轻呷一口,一声苦笑,似询问,又似自语,“那我栖柠芙蓉公主如何安置?” “世子行兵多年,此等小事,尚且寻不得安置之法么?”江安转头,眼眸流转,徐徐定在叶缙的脸上,唇角勾勒出一抹若有深意地浅笑,扬眉暧昧一声,“自然是,处理掉了。” 此话一出,叶缙愤然而起,冲天怒意汹涌而来,几欲遮蔽窗前的那一弯残月,凛然拂袖,“东莱王子也未免太看不起人!我叶缙岂是如此不忠不义,畏罪潜逃之辈!” 江安徐徐转过头去,微微闭了双目,声音极其轻灵,缓缓道一声,“那世子大可收回方才的言语了,此番乱世,人命如同乱蓬草芥,今日合家欢乐,明日便不知尸骨何方,江安不才,但也绝不是为了苟全性命,背叛家国之人。”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夜色已深,若是无事,世子自便。” 叶缙浅笑,仍是倒了一杯清茶,慢慢轻呷,那声冷冷的逐客令,分毫不入他的耳。只一转眼,便对上窗外漆黑夜景,繁星挂于银河,星星点点,如同九天仙人指路的明灯,幼童调皮地眉眼,须臾暗淡,拱出天际一轮如勾新月。月华清皎,瀑布般倾泻下来,又被庭中高树拦断,几番辗转,几番纠缠,徒留一地斑驳碎影,风中独自摇曳。姣姣月华掀窗,映出叶缙越发越苍白下去的容颜。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握起,他的心,更是一弦一弦纠缠。活着......活着多好! 活着,梦想,纵马长歌,一把长剑,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迎着飒飒寒风,挥洒出几篇乱世英雄。从此再也不用在王族的光环之下活着,做回真正的自己,演出一场让世人惊叹的绝艳之剧。只是,这样的梦想,此时此刻,却如同杯盏之中飘摇的茶叶,窗外斑驳的碎影一般,须臾摇曳,几欲凋零。昔年在栖柠王宫之中,曾几度对东莱王子的处境大加感慨,心里念着,若是自己,功高之下,步步退让,仍是被如此猜疑,定当揭竿而起,动这四方根基,易这江山之主。而此番,当命运用无情的手,将他推上这座同样的悬崖之上时,莫说是反,就连逃跑,护全自己性命这样的事情,想要做出,都是如此困难。那些所谓的道义和情感,化成了这样的一座心牢,将他死死地束缚着,就算是无所谓礼法,无所谓规矩,全是由着自己心性,只怕他还是会按着心灵深处的路走下去,即便是身死,也不愿意负了自己。叶缙抬眼,望向床榻之上静静歇息着的人影,忽的觉得自己此时读懂了江安,也明白了他为何在东莱王的步步紧逼之下,仍是来了边疆,自投罗网。心里没来由地,闪过几丝同情。愚忠?此番,这样令自己不屑的字眼,难道自己也是么? 那昔日的执着,年少的梦想,连同对自己的承诺,此时如同暴漏在骄阳之下的寒冰,渐渐消融。恍惚中,他双拳紧握,从紧咬的牙缝之中,挤出这样的字眼,“我心不甘。” 沉吟之际,只听得身侧屋门“吱呀”一声轻响,叶缙皱眉,回头望去,便见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随即闪过一抹瘦小的紫色身影。抬眼只见叶水芙手里端着几碟饭食,几碟茶盏,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应当是恼怒方才叶缙在盛怒之下,将自己拖于身后,惹得打了那一碗盛好的肉粥,走过叶缙身畔时,凤目圆睁,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冷哼。 “哎,芙妹......”叶缙抬手,想要唤住面前的女子,她却扬眉冷哼,置若罔闻。转身将那些杯盘放于榻前的小桌之上,便是起身,扶起江安,靠于榻边。江安睁眼,眼前一抹靓丽浅紫,他嘴角微扬,勾勒出一丝浅笑,一如今夜新月。叶水芙起身坐于榻边,抬手取了那青瓷小碗,一方小匙盛了粥,点头示意,向着江安的唇边喂去。江安见状,有些尴尬,一时愣住,呆呆地坐在那里。叶水芙此时,焦急起来,手中的汤匙轻触他的唇瓣,口中咿咿呀呀地呼唤着。江安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腹中饥馁,此时也顾不得于礼不和,笑了笑,算是致歉,随即张嘴,一口抿了那匙甜粥。叶水芙身体一颤,顿时掩面轻笑起来,虽是轻纱遮面,但从那弯成新月的眉眼,依稀可以猜测,那抹轻纱之下,定是绽开了朵朵芙蓉。 叶缙见状,嘴角抽了一抽,带着几分怒气,上前来一把抓住她扬起的手腕,严肃念一声,“芙妹,你可是我栖柠唯一的公主,金枝玉叶,怎可如此不拘礼数!” 叶水芙听得,抬起头来,如画的眉眼之间,尽是埋怨,她怒哼一声,回身将那青瓷小碗搁置在桌上,用力几分力气,重重地一声闷响。皓腕自云袖而出,纤手拍了叶缙手臂一把,随即抬手迅速翻转,婉转出一连串的漂亮手势。叶缙睁大眼睛,猜测良久,方才了然了她的意思,不觉顿了顿足,苦笑一声,“芙妹说的极是。”回身望了江安一眼,忽的加重了几分声调,冷冷一句,“人质,可不能这么便饿死了。” 昨天写好的文,烧了sd卡,全部毁掉了,今天补上昨天的,下午还有一章。摸摸,谢谢好友支持,抱歉。以后尽量不会这样了。 第七十章 安知若薇(3) 江安听得叶缙如此说,转头便是一声哈哈大笑,随即目光流转,至那抹紫纱之上,抬头浅笑着暧昧一声,"江安此番,可真的是饿了。" 叶水芙闻得如此言语,心中更是焦急了起来,忙抬手拉了拉叶缙的衣袖,摇晃着,眉眼之间,尽是请求。叶缙见她如此神情,心中不由得泛起无限怜爱,抬手摸了摸她乌黑的秀发,无奈,只得苦笑一声,摊摊手,回身向着江安,怒目圆睁,厉声咤一句,"莫要得寸进尺了!"随即便是转头叹了口气,一手抓了小碗,另一手拿了汤匙,向着江安的唇间探去,生硬地念一句,"诺。" 江安见状,眼里露出几分尴尬,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他愕然地愣在那里,与叶缙对视了几秒之后,便是猛地将头转了过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叶缙此时,嘴角抽搐着,打了一个寒颤,瞬间转身,将那小碗重重的撇在桌子上,低低咒骂一声,一时尴尬,脸也红了起来。 叶水芙见状,顿时欢欣了起来,纤手掩了嘴角,笑得咯咯。她捂住腹部,一时笑得弯下了腰。 那银铃般地笑声回荡在这偏僻的小屋之中,犹显空灵。叶缙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微微斜眼,牙缝之中挤出几个字眼,"真有如此好笑?"叶水芙听得,如同捣蒜似得连连点头,喉间发出不清楚的"恩恩"声,仍是弯下腰去,玲玲浅笑着,花枝乱颤。 叶缙一把擒住水芙,在她的额头之上轻敲几下,带着几分愠怒,低低命令一句,"此事以后不许再提!" 水芙咿咿呀呀地躲闪着,抬手护住自己的额头,跳了开去,幸灾乐祸地开心笑着,对于叶缙方才的威胁丝毫不以为然,扬眉哼哼几声,抬眼瞅一眼自己的世兄,便是俯身下去拿了小碗,细心地一口一口喂着江安。 叶缙转过身去,嘴角抽搐着,实在是看不下去,咕哝责怪一声,"成何体统!"随即抬手阻挡,迎着叶水芙愤怒的目光,将她一把拉于身后,责怪一句,“公主是金枝玉叶,如此伺候东莱之人,岂不失了国体?” 言毕,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枚药丸塞进江安嘴里,抬头念一句,"诺,解药。"话音未落,便是竖起两指,飞快地点了江安全身好几处穴道,靠近了,狡黠一笑,"此番我帮王子解了十里香醉的药性,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如今封你七穴,除了武功尽失之外,言语行动皆如常人,也就不用劳烦我栖柠公主屈身侍候你了。"念毕,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抬手轻轻指着江安,冷冷道,"十里香醉迷性尚未除尽,王子若是试图强行运功冲开穴道,走火入魔的话,可别要怨我叶缙了。" 江安听罢,嘴角浅笑,静静地靠在床榻上,仿佛早已料到叶缙会如此,慢慢伸了个懒腰,活动了几下筋骨,目光流转一番,却没有丝毫逃走或出手的意思。抬眼望向叶水芙,见她目光躲闪,略有愧色,心里不明所以,只念其为不谙世事的娇娇女子,浅笑一声,自她的手中接过小碗,径自将那桌上的饭食吃了个精光。 叶缙看他精神抖擞,也便不再多说,唤小二过来收拾杯盘,徐徐道一声,“王子在此,可是好好歇息,莫要四处游走,此处乃横琴江上游锦凉城,此番武功尽失,若是出去,不小心被那东莱兵士擒住,可远比落在我栖柠手里危险。”言毕,转身便要携了那叶水芙离开。水芙见状,有些不愿,略微挣扎了几下,眉宇之间透出几丝愠怒,她一手轻指江安,一手打出婉转的手势,口中咿咿呀呀的念着。 “芙妹是想留在此处?”叶缙会其意,一时大惊失色,诧异地望了水芙一眼,不禁叫苦连天,闭眼摇头叹道,“芙妹可真是不通人情世故啊!”心中又转念一想,她自小幽禁东莱安屏山,终日与丫鬟为伴,何曾经历过这无常世事,又怎会明白那些所谓的人情世故? 叶水芙依旧抬起头来,牵动着他的衣角,微微摇动着,眼里满是请求。叶缙抬手,摸摸她乌黑的秀发,苦笑一声,指着江安耐心劝导道,“芙妹可知道他是谁?他是东莱王子,东莱战将,是敌人,芙妹可知我多少栖柠将士死在他的手上?”然而他的话,丝毫不入叶水芙的耳,任凭他如何劝说,水芙依旧跺足浅嗔,牵着他的衣角,微微摇晃着,喉间发出咿咿呀呀的请求声。只怕此时,在那女子纯白一片的心中,世人皆是一样的善良,何尝会有敌我之分?不曾经历过人间冷暖,背叛分离,又怎会明白这人间,不若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哎!”叶缙见她如此坚持,无奈之下,叶只得长叹一声。心里念着留着她在此,也免去了那古灵精怪的丫头四处乱走,遇上危险,沉吟一番之后,点头答应道,“这样也好。” 叶水芙听罢,一声发自肺腑的轻笑,如同春日黄莺低吟般悦耳动听,那弯起的眉梢,更是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柳叶般柔和。欣喜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叶水芙上前一步,眼看就要迈到江安的身侧,却被叶缙大力拉回,瞪眼嗔怪一声,“公主怎可如此莽撞!”。 今日不过是一小会儿,便被世兄这样拉来拉去的,已经不下十次了。水芙一时愠怒起来,凤眉轻挑,扬起粉拳,便是一下下锤在叶缙的长袍之上,踢打着,口里呜呜轻唤。 江安见得此般光景,不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天一夜的沉睡,他的肩膀早已被压得酸麻起来,懒散起身锤了锤,便向着未经世事的女子,带着几分悠闲,扬眉念一句,“想来姑娘一定是久居深闺了,真是单纯地可爱呀!”他回头一声轻笑,对着叶水芙,也更是对着那栖柠世子,徐徐念一句,“江安此时,虽是武功内力皆被封住,不过要擒住你这样的小丫头为质,胁迫叶缙,以求脱身,还是易如反掌,你这样没有防备的上前来,除了送死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叶水芙听闻,脸色倏忽转为苍白,一时间愣在那里,手足无措起来。良久,她抬起头来,望着江安,目光莹莹,伸手缓缓打了几个手势。江安看得,转头轻笑一声,“姑娘觉得江安不会?”他于榻上翻动了几下身子,望向那女子清澈的眸子,目光悠远,徐徐道来,“姑娘可是说笑了,性命倾危之际,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水芙听得,一时无语,低下头去,眼神中多了几分惶恐,忙瑟缩着向叶缙的身后缩去。叶缙将她护于身侧,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公主放心了,世兄绝对不会让你有事。”言毕,自袖中掏出一枚丹药,放在江安眼前,低头徐徐一声,“这是十里香醉,没有毒性,只是让你浑身无力的迷药罢了。”说罢便要往江安的口中塞去。 江安皱眉,侧头闪过,一个转身,便是抬手抓住叶缙的手腕,拦下之后,将双手伸在眼前,念一句,“江安已经被你封住功力,世子若是不放心,还是将江安绑起来吧,只是那十里香醉......” 话音未落,叶缙冷笑一声,随即便是疾速出手,闪电般擒住他的脖颈,扼开唇角,将那枚丹药灌了进去,他突然发难,江安来不及躲闪,毫无准备之下,丹药迅速入口,一时间被呛得连连咳嗽。 眨眼功夫,叶缙已经将他捆成粽子样,放于榻上。“哎......”丹药入口即化,即刻生效,江安顿感头晕眼花,全身无力,挣扎着摇头道,“你这是何苦。” 叶缙望了被绑成粽子样的江安一眼,抬头暧昧笑道,“世人皆知东莱王子神勇盖世,小妹在此,叶缙怎敢不防?若是得罪,就当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吧!”言毕,转头向着叶水芙叮嘱一句,“你和他独处只是,切莫听他言语诱惑,解了绳子。”水芙大睁着眼睛,连连颔首,以示明了。 叶缙转头,面色严肃,向着江安,低声念一句,“王子神勇,奇计频出,叶缙实在佩服,只是此番性命攸关,不得不采取极端,至于能不能平安将公主带回栖柠,叶缙亦无把握,关乎性命之事,叶缙囚禁王子,而你想要逃,天经地义,虽是尽力而为,我也不知能够困住王子多久,只是,叶缙素闻江安气节风骨,宅心仁厚,小妹幽禁深山十一年,此番刚下山不久,世事不谙,不管之后发生何事,还望王子莫要伤了她。” 江安听得,默然无语,良久喉间发出一声苦笑,“世子所言性命之事,该担忧的,应是江安吧!” 叶缙笑了笑,转头不语,径自望着水芙,细心了叮嘱几句,方才留她在房中,自行离去了。 第七十一章 安知若薇(4) 叶水芙坐于榻上,望着世兄喉间冷哼,推门而去之后,方才抚着胸膛,长长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叶缙刚一离开,叶水芙脸上那如同新月一般朦胧的双目之中,方才出现了欢欣雀跃的神色。忙迅速挪到江安的身畔,细细观察他那俊朗的眉眼。即便是身处险境,服下迷药,被捆地如同粽子一般,江安仍是安然躺于榻上,闭目养神,脸上看不出一丝愁容,甚至是一派悠闲。 叶水芙伸出手来,轻轻地触碰着江安的青衣,江安有感,嘴角便勾勒出一抹浅笑,徐徐睁开了双眼。叶水芙见他忽的睁眼,突然忆起方才世兄所言,敌人之说,一个哆嗦,忙缩回手去,清丽如水的眼眸之中,荡漾起几丝惶恐的涟漪,身子也慢慢向后缩去。江安见她如此,心里有些不忍,手指微微动了动,徐徐开口,柔声一句,“夜已深了,公主还不回房休息?” 叶水芙听得他出声,一时间竟有些慌乱,便低下头去,脸上亦是泛起一抹红云,双手搓弄着衣角,不知作何言语。江安窥得,一时愣住,随后便是哈哈大笑起来。他转头望向那身着紫衣的女子,细细地将她打量一番,只觉她身姿绰约,眉目如画,恍惚天外仙子,颦颦迈步,步步生莲,好似娇花摇曳,弱柳扶风,一双清丽眸子,带着几分惶恐,倏忽闪烁着,恍若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似初生婴儿般,不染尘缘。江安盯住她的眸子,竟觉几分熟悉,恍然之间,竟觉那双清丽眸子里,好似泛起些许迷雾,竟是越来越悠远起来,似真似假,如梦如幻,一种绝美却不可触碰的遥远。 这样的眉眼,在江安的眼中,仿佛和七年前蓉城红叶林中那只翩跹紫蝶的影像交叠起来。阿薇......阿薇!他的心底,蓦地爆发出这样的一声呼喊,清醒过来之后,便是徐徐闭上眼睛,喉间发出一丝苍凉的苦笑,自嘲一声,怎么,还是忘不掉么?七年了,始终忘不掉么?那段幼年的痴缠,他早已分不清是童真还是深情,那样重叠交错,映成一湾月下清泉,在他的心中蜿蜒流淌着,源源不绝。那林间的一抹枫红,溅了谁的血丝,漫天而舞,终随业火燃透,化为西天残阳。依稀美梦,恍若水晶,一如梦昙,破碎凋零之后,徒留谁人,用尽一生去拼凑,去怀恋。然而经年几过,沧海桑田,又是谁将繁华的流年黯淡,蜿蜒成一声长长的太息。 “恩恩......”听得他喉间发出的那声不经意的叹惋,如此悲凉。叶水芙心中揪紧,不禁蓦然抬头,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低问。纤手出云袖,皓腕轻翻,连同掌中紫纱一起,流光飞舞,绘一抹西天彤彩。几番婉转,江安终于会意,虽是此时全身乏力,头脑也昏昏沉沉,仍是强打着精神,浅笑一声,“我无恙,公主莫要操心了。” 江安徐徐闭上眼睛,心里轻轻念一句,想不到栖柠王叶淮,还有着如此蕙心兰质的女儿,即便是对一名俘虏,也照顾地如此尽心。不由得有些怅惘,在心里叹一声,此番乱世,不知又有几人,拥有如此纤尘不染的明眸与心境? 叶水芙坐在床榻之上,徐徐伸手,触摸到江安身上那些粗粗的绳子,不由得喉间发出一声轻叹,抬头对上他的眸子,竟是满眼的悲怆与歉疚。江安见她如此,尴尬的轻笑几声,却不知如何言语。他躺在床上,周身都使不出意思力气,忽的脑袋里,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皱了皱眉头,想要抬手捂住,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牢牢钳制,只好长叹一声,闭了双眼。他的判断力变得越来越低下,耳畔似乎也不再能听到身侧女子咿咿呀呀的呼喊声,意识也逐渐不清楚了起来,江安咬牙,心里挣扎一声,“十里香醉,不愧是迷药之王!”等不得多余的思绪涌入他的头脑,便是一阵晕眩,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人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即便是那脱离于尘世,伫立于云端的姮娥,也终究脱不了这样俗媚的宿命。凉凉夏夜,流萤幽舞,天际一轮朗月,以风为梳,以湖为镜,轻步慢旋,流光均撒,弄一弯旷世风情。 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如斯夏夜,那栖柠的世子叶缙,却是怎么也养不出睡意,几番辗转,终于还是随手披了衣服,拿了酒盏,迈步出门。 在这锦凉城的偏僻郊外,这间客栈倒是建的极为别致,虽不似繁华城中的宫殿般大气华美,却临水而立,如同山中高士般,隐隐独立,别有一番韵味。风中月下,叶缙一袭蓝衣,立于湖滨,把盏独酌,心中郁积千言,然而此时,除了高空明月,再也无人倾听。遥想当日,出征时候的意气风发,那样的豪情壮语,此番回想起来,竟不觉的有几分好笑。兵败如山倒,那横琴江水,如同巨龙奔腾,狂啸怒吼,将栖柠三万将士的生命,瞬间踩于足下,生生撕碎,甚至听不得一声哀嚎,那溅出来的血花挥洒,融入这滔滔江水,向东奔流而去。江安,江安!每念及此,他指间的骨骼便是捏的咯咯直响,心中怒火万丈,恨不得此时回到客栈,将江安撕成碎片!然而,那个人,算是他的保命符么?栖柠王素来欣赏江安能力为人,此番连环设计,只为除江安一人而来,虽是折损了三万将士,然则活捉江安,若是将他带回栖柠,可否换得自己一线生机?叶缙把酒,望一眼姣姣明月,不顾烈酒辛辣,猛地仰头,将那一杯苦酒尽数灌下,须臾抚胸咳嗽几声,抬手擦了擦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略微闭眼,听那凄凄寒风掠过耳畔,生死一瞬,在此一搏耳! 与此同时,在这漫漫长夜之中,无法安眠的,还有远在万州万安宫的东莱王——秦岚。近日以来,西南方向几座城池闹了饥荒,前来请求赈灾的奏折一封接着一封,着实令人头疼,秦岚阅了足足一日,实在是有些乏了,便由御前女官琴香服侍着,上龙榻安眠。不料身子刚沾上榻,眼前却出现江安之事,顿时眉头微蹙,思绪变得极为清醒起来,辗转反侧,仍是无法安眠,便只得长叹一口气,披了龙袍,继续审阅残留的奏折。大王起身,琴香自然是不敢怠慢,只得护了红烛,站在一旁侍茶摇扇。 看着看着,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眼前的奏折竟也浮现出江安的身影来。其实要论本意,秦岚原本如此微薄的兵力,江安必败,兵败之下,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逃出生天,回宫之后,借故治罪便是,即使不是死罪,也得废了他,永除后患。不过,江安败,那聊阴小城,可不能白白与了那栖柠,故而秦岚暗中命令秦凌烟率军绕于敌方之后,断其粮草,同时截断东莱与栖柠的通路,将那三万栖柠兵士围在聊阴,使其首尾不能相顾,从而一石二鸟。若是江安能够死在战场上,那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如今的局势,竟是他始料未及的,江安大获全胜,栖柠三万人马尽皆惨死横琴江中,秦凌烟未动一兵一卒,不战而胜,业已经班师回朝,然而前方却传来消息,王子江安落于栖柠之手,生死不明。 那日,在金殿之上,使者风尘仆仆而来,报告他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秦岚一时惊诧,不顾仪态,竟是忽的一下站起,面色青紫,于大殿之上,厉声问一句,“什么!”,之后便是愣愣地站在那里,良久不能言语。殿下的一众大臣眼观此等情景,皆是心中感动,只念得东莱王仁义,顾念父子之情,无不扼腕叹息,进言安慰。秦岚见状,冷眼扫视诸位大臣之后,默不作声地坐到龙椅之上,虽是不动声色地处理政事,然而十指却紧紧地扣住那龙椅,似要把那龙椅之上的金片,寸寸扒落下来。或许,只有他一人知道,父子之情么,真是笑话!聪慧如江安,前些日子,威逼之情景,必当了然于心,虽是表面平静无波,不知心里作何感想,江安乃是经国之才,栖柠王虽然脾气暴躁,但也并非不智之君,若是趁着江安记恨东莱之际,推波助澜加以策反的话,那么......所有事情便不再是如此简单了,甚至,有几分棘手了。 所以......秦岚忽的怒起,一拳砸在面前的金案上,将那金案上的奏折全数震飞。眼眸之中透出几抹阴狠的清光来,心念一声,所以......江安不能留!那一声的闷响,如同天际惊雷,吓得他身侧的琴香连忙俯身跪倒,颤抖着念几声,“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哎!”喉间一声长叹,秦岚将手中的奏折蓦地摔下,闭眼良久,方才徐徐唤一声,“起来吧!” 第七十二章 安知若薇(5) 琴香领了大王的命令,惊魂初定,方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忐忑着立于秦岚身后,料得国事繁忙,大王近日来心情不佳,自是不敢多舌。她伫立一旁,偶尔趁着轻摇小扇之际,偷眼打量去,见大王此时脸色稍有好转,心里方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忙蹲下身子将方才散落一地的奏折纷纷捡起。 秦岚没有看她,径自捻起一支笔,沉吟一番,良久方才落笔,在面前摊开的一张白纸之上,徐徐写下几个大字。琴香眼尖,抬眼瞥见那白纸上的名字,便知是写给万州城主的,一时会意,忙起身去拿了一支信笺,候于一旁。 ‘你可真是贴心。‘秦岚瞥一眼她手中的信笺,随即古怪的笑声从喉咙间发出,他停下笔来,将那纸张徐徐吹了几吹,回复了往日慵懒的神态,悠闲地靠于龙椅之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琴香见状,忙放下手中的信笺,立于身后,帮他轻轻锤着肩膀,念一声,“愿大王龙体安康。” 秦岚双目微闭,悠悠晃着,惬意之时,不经意间回头轻声问道,‘琴香,你来本王身边,多少年了?‘ 几分诧异自她的眉宇之间现出,旋而又被巧妙掩饰过去,她的眼眶有些发酸,红着眼睛凄声道,‘回大王的话,已经二十七年有余。‘ ‘二十七年......‘东莱王重复着那句话,有些失神,略微沉吟,有些感慨,一声苦笑,随即闭眼喃喃道,‘乾坤一转丸,日月双飞箭,浮生梦一场,世事千重变。眨眼之间,慕青王后已经薨逝十七年了。‘ 琴香听得大王如此说,身形略微一颤,惊诧抬头,眼观他的面容,此时竟显出了几分少见的凄然。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整整十七年了,他还在缅怀慕青王后么?念及此,琴香的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酸涩,转过头,便是偷偷地抹了几滴眼泪。 秦岚默然无语,静静地靠于龙椅之上,轻摇慢晃,方才一晃而过的凄然转瞬即逝,他双目微闭,仍是带着几分悠闲。琴香见状,忙上前一步,抬手扑灭几盏烛台,只留得昏暗一只灯盏。大王此番闭目养神,作为女官的琴香,自然是不敢多问的,只得垂首默默地立于他的身后,一把小扇轻轻扇着,带来些许凉风。 “哈。”秦岚的唇角略微上挑,喉间发出一声诡异的轻笑,竟是多了几分自嘲的味道,他的双目依旧微微闭着,那般不经意,恍若是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话题,“方才本王笔下所写,琴香可是看到了?” 虽是风轻云淡一句,却在那摇扇的侍女心间,骤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她的身形顿时僵住,眉眼之中忽的掠过几丝慌乱。手中小扇停在半空,凝滞片刻又重新挥起,琴香转身,罗着小扇轻扑夜间流萤,那般不经意,行云流水一样自然。她忽的转头掩面,唇间发出银铃般地笑声,调笑一句,“大王可是说笑了,莫不是忘记了,琴香本就不识一字。” “哦?”东莱王双目微闭,依旧徐徐摇晃着,喉间发出一丝疑问,略微一愣,仿佛又记起了什么,摇头一声轻叹,“本王年迈,不得不服老啊!”叹毕,声音里多了几分歉疚,睁开眼睛,目光几番流转,落在琴香身上又倏忽转开,若有深意一句,“诸多事务,所忘甚多。”琴香浅笑欠身,扬了眉弯,默然不再言语。 夏夜盈盈,凉风习习,一帘明月推窗而入,将那清皎月华倾泻而下,凄凄冷光,映照出东莱王略带苍老的容颜。王者之威虽不减,奈何光阴荏苒,岁月无情,愣是在他的额角,种了几丝华发,刻了几抹刀痕,那东莱的君王此时,神情略显悲怆,竟露出几番落拓的光景来。红烛昏暗,烛光摇曳,引着几只不知死活的蛾子,逐着虚无缥缈的光亮而来,被困灯罩之中,扑簌着,几番挣扎,终于无力地瘫倒下去,终于息声。清风入室,几多好奇,将东莱王面前的一纸墨迹徐徐翻动,渐渐风干。 秦岚此时,方才睁开眼睑,望一眼案上方才写好的王令,琴香手中的信笺,悲怆叹得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将方才写好的信件折起,装进琴香手中的信笺,转头轻声命令一句,“明儿,差了几个心腹人,且将此信交与万州城主秦凌烟吧!” 琴香略微愣住,仍是浅笑着,温婉欠身领命,“诺。” 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秦岚的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夜色渐深,清风拂梦,他靠于龙椅之上,悠闲摇晃,眼望着那风中摇曳的残烛,依稀暗淡,此时双眼微朦,方才袭来几丝倦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琴香见状,放下手中小扇,上前一步整理了案上零落的奏折,浅笑温婉一声,“大王倦怠,龙体要紧,还望能早些歇息。” 秦岚听得,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唇角微笑,也没有看琴香一眼,径自起身,向着内宫而去。拨开珠帘之际,仿佛想到了什么,脚步顿住,略微皱眉,随即回身念一句,“明儿,且将江安陷于栖柠的消息散出去吧!”说道这里,他的声音逐渐转为哀婉,眼里也多了几分不忍,恍然长叹一声,末了加上一句,“特别是,要让瑶华公主知道。” 琴香一愣,一时不知大王是何用意,身为下人,也不好多问,便是欠身行礼,温婉一笑,“诺。” 且说今夜,东莱锦凉城郊,月下湖滨,那栖柠世子叶缙独自一人,临水而立,携了杯盏,对月独酌。那一袭蓝衣,在清风的吹拂下,映着湖水,烈烈而舞。倾诉尽几番不甘,几番抱怨,他不由得苦笑一声,若是明月有心,被这世人的无限忧思所扰,想必是早已恼怒了吧!人世奈何,诸多烦恼不休!清风无心,钻入衣袖,漾起几丝寒意,叶缙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苦笑轻叹一声,“寒心之人,十里春风犹惧冷啊!”念毕,随手将那杯盏抛于湖中,拂袖而去。 路过那间囚禁着江安的屋子之时,心里涌起几丝淡淡不安,狐疑之下,入内一探。眼前所见,一切如常,想必十里香醉的药效,江安躺于床榻之上,早已沉沉睡去。那叶水芙歪在床榻之侧面,亦是睡得正酣,双手犹是抚着江安身上的绳子,浅浅握住。叶缙见状,心中涌起几丝愤恨,顿时怒火又要燃起,念着小妹安眠,惧怕将她惊起,只得暂且压下怒意,上前瞪了江安一眼,俯身将那轻若柳絮的女子懒腰抱起,慢慢离去。 长夜虽是漫漫且绵长,终是挡不住破云而出的金乌,它以光芒万丈之姿,荡涤黑暗,向着世人宣示着崭新一日的到来。近日西北饥荒之事,经过一番处理,有了几分眉目,境况也得以缓解,也许是心情之故,秦岚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步伐也轻快了好多,恍若回到昔日年轻之时。下朝之后,便径自前往永福宫歇息,一路上,只见春风拂柳,万花开遍,莺声燕语,溪水潺潺。流连欣赏美景之际,一抬眼,便远远望见永福宫门口,一女子身着米色纱衣,身姿绰约,几度徘徊,向着金殿的方向踮足凝望着,想来是等候了很久了。秦岚的唇边,忽的泛起一丝浅浅笑意,只一转眼,便是化为一抹悲凉,几分失神,几分恍惚,双目微闭,心里念一声,瑶儿,你还是来了。 那女子一个抬眼,也是看见了他,飞身急匆匆奔跑过来,那绰约身形,一如花间飞舞的彩蝶般翩跹。到了他的身畔,忽的俯身跪倒,牵住他的衣角,两行清泪倏忽滑落,声嘶力竭哭喊一声,“父王,求你饶了江安王兄吧!” 秦岚见状皱眉,眼前此景,恍惚定格成他最不愿见到的一幕。东莱王不由得心里一酸,长叹一口气,俯身想要将那哭泣着的女子拉起,柔声道,“瑶儿,先起来说话。” 书瑶倔强地躲避着他的手臂,抬起头来,双目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她低声呜咽着,挣扎着任性一句,“父王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秦岚听她如此言语,一时愣住,无奈之下,终于不再伸手去拉那哭泣的女子,径自转过身去,声音渐渐转为冰冷,问一句,“瑶儿从何处听来,本王要杀江安?” 书瑶抬头,眼神之中带了诸多愤恨,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终于苦笑一声,流下泪来,“到了此时,父王还要骗我么?”她俯身叩首,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在眼前的泥土之上,呼喊一声,“此事,文武百官皆知了!” “哈!”东莱王喉间一声轻笑,转身向着面前哭泣的女子,眼神之中露出几丝失望,“瑶儿宁可相信外边流言,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父亲么?” 第七十三章 安知若薇(6) 这样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是扎进了秦书瑶心中最为柔软的角落,刺得她的心,一时间都酸了起来。即便是如此,她仍是倔强着,转头轻哼,抬手抹了几把眼泪,略微抬眼,泪眼朦胧地望向秦岚,喃喃念一声,“可您不只是我的父亲,还是这整个东莱的国君啊!” 秦岚听罢,略微皱眉,眼里更是添了几分不忍,楞了几分之后,终于转头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将她拉起,柔声问道,“有何不同?”秦书瑶被他拉起,低下头去,默然无语,眼泪却是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有些失神,仍是喃喃一句,“如果只是我的父亲,定是只为我一人好的。” “哎!”听罢此话,秦岚一声长叹,心里漾起几分难过,她,难道说得不对么?抬眼望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心中尤是心疼,心里念一声,若我的瑶儿只是平常人家的姑娘,不用理会这万千俗世,若我只是田间农夫,不用为了祖宗这偌大基业而日日忧心,又怎会容不得你嫁一个心仪之人?生在王家,享受万千尊荣,却并非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随了性子来啊!念及此,一声长叹,略微苦笑几声,转身向永福宫而去,向着身后的女儿徐徐一句,“你且进来答话吧。” 秦书瑶心里,有几分愤恨,定定地站在那里,将秦岚的背影凝视了许久,方才一跺脚,跟了前去。 夏日流风,柳舞花飞,娇蝶停滞,溪水潺潺,好一派柔美风景!然而在东莱永福宫中,秦岚父女却是这样冷冷对峙着。秦书瑶愣愣地站在殿中,低了头去,满面泪痕,仍是抹几把眼泪,低低啜泣着。秦岚坐于龙椅之上,观她那副凄惨模样,心中酸涩,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抬头宠溺一声,“莫要再哭了,眼睛肿了,可是不好看了。” 琴香上前,烫了一壶清茶,放于东莱王案上,见二人如此情景,眼中不由得闪过几分狐疑,却也不敢多言。秦书瑶听得父亲如此言语,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答话。那东莱王仍是从容着,拿起案上放着的茶盏,轻呷一口,抬眼望着殿中站着啜泣的女子,轻轻指向身侧的椅子,扬眉念一句,“你不坐?” 秦书瑶听得他如此言语,也不理睬,抬眼狠狠剜他一眼,俯身径自跪下。“你!”,东莱王见状,一时怒起,当场凛然起身,连手中的茶盏都抖了几抖,口中厉声一句呵斥。他脸色铁青着,拼命压下那滔天怒火,良久才缓缓坐下,将那杯盏放于案上,转头向着琴香,命令一句,“你先下去。”琴香望着殿中僵持的父女二人,屈膝行礼,诺了一声,欠身而退。 秦岚望向殿中的女儿,眉宇之中带着几分无奈,念一声,“哎,瑶儿,你要如何?” 书瑶抬眼,目光凄然,倔强一声,“王兄这么多年,东征西战,为东莱也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父王为何就不能放过王兄这一次?” 秦岚苦笑,推过龙椅,徐徐站起身来,柔声唤着,“瑶儿,这么多年,本王只有你一个骨肉,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是,莫要忘记了,本王不是神灵,江安此番身陷栖柠,父王即便是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啊!” “想救么?”秦书瑶抬起头来,目光之中满是不信任,她转头嗤笑一声,又慢慢地化为呜咽,抬眼指着秦岚,倔强一声,“父王你是恨不得王兄死!你与了他一万兵士,分明是想借机害死他!” 观她如此神色,秦岚顿感好笑,仰头长笑一番后,转头盯着秦书瑶,目光炯炯,意味深长一句,“瑶儿是听得谁如此言语?” 她转头撇嘴,喉间一声冷哼,丝毫不为所动,“路人皆知了,父王还想瞒着书瑶么?” “荒唐!”秦岚一声冷冷,随即背了手去,于殿中踱了几踱,带着几分烦躁,回身念一句,“那瑶儿觉得父王是有心让我东莱吃败仗?觉得我东莱大好河山便白白与了那栖柠?”秦书瑶听得此番言语,一时愣住,转念一想,觉得此番推理不合逻辑,便低下头去,不知作何回答。 “哼。”秦岚拂袖,步至小窗边,抬眼望向天边慵懒流云,徐徐道一句,“栖柠奸计,离间本王与安儿的父子关系,此番不过是将计就计耳,”说道此处,他低下头去,声音也逐渐转地悲凉起来,“只可惜战场刀剑无眼,栖柠虽全军覆没,奈何千算万算,也未能算得安儿竟为栖柠贼人所擒,生死不明。” 听罢此话,秦书瑶的脸色,忽的变得明亮起来,方才的那抹悲戚转瞬不见,一时间喜出望外,一句话便是脱口而出,“真的?”如此说来,朝中的流言便是空穴来风了?她眼珠一转,转念想起那日自己前去告别之时,曾问过王兄尘夜谷是否藏兵之事,现今方才想起,难怪那日,他承认地如此爽快!原来是如此原因! 秦岚停下脚步,徐徐转过头来,念一声,“若是不信,你且问问秦凌烟,此番东莱万州可有出兵?” 听罢此话,书瑶一时欣喜,忙抬手擦了几把眼泪,脸上洋溢起几抹笑意,连连俯身叩首,“父王英明,父王英明!” 秦岚见她如此欢快,嘴角氤氲起一丝浅笑,方才心中的阴霾也瞬间去了大半,他回身坐于龙椅之上,抬手指着身侧的长椅,扬眉念一声,“瑶儿还打算继续跪着?” 书瑶听得,咧嘴嘿嘿一笑,急忙站起身来,抬手拍拍裙上灰尘,一个箭步窜上前去,绕于东莱王身后,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跺足嗔怪一句,“父王为何不早说,害书瑶哭了大半夜!” “哼,”秦岚冷哼一声,转手拉开她笼着脖子的手,趁她不注意,在那脑壳上轻弹一下,撇嘴念一声,“丫头!放出消息,给那栖柠细作听了去,此计焉能成功?”言毕,一把将愣着的秦书瑶拉过来,同坐在龙椅之上,目光逐渐转为严肃,“你且说说,世上哪一个父亲,不是为了女儿好?” 书瑶心中欣喜,坐于龙椅一侧,掩面嘻嘻笑着,方觉得自己之前的话语有些无厘头了,心里几分尴尬,脸上便泛起浅浅一抹红晕来。秦岚见她如此,撇撇嘴,也不再计较,抬手自案上取了糕点,在她的眼前摇晃着,“诺,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书瑶喜出望外,抬头嘿嘿一笑,一把将那精致的糕点夺了过去。樱唇微张,刚抿一小口,不待咽下,又仿佛记起什么似得,脸上现出几抹悲戚,一时间又低头呜咽起来。她一把将手中的桂花糕扔于地上,撅嘴又赌起气来,凤目圆睁,嗔怪道,“那父王还不快想法子救出王兄,他现在还在栖柠人的手里呢!”传闻中栖柠人心狠手辣,一想到王兄现在可能的处境,书瑶的心就仿佛被千万根银针扎过似得,千疮百孔。仍含着那片桂花糕,她又呜呜哭了起来,眼泪雨点儿一般掉落下来,此时,手里的那方小帕早已被泪痕湿透。 秦岚看着她那肿得好似核桃的双眼,心里酸涩,不觉转头一声长叹,摊手道,“谁说父王没有想法子?”秦岚目光凄然,拍拍痛哭女儿的双肩,无奈道,“栖柠人狡诈,不知携着安儿逃窜何处,父王已经派出许多人手前去找寻,只可惜......”言及此,秦岚抬头,眼里闪过几分焦急,一声询问,如此自然,“瑶儿平日里与你王兄相处许久,可是有什么法子寻得他的去处?” 秦书瑶闻言,一时愣住,眼眸之中透出几抹欣喜的光芒,却又被巧妙掩饰了过去,她目光躲闪着,低头喃喃,“瑶儿不知。”言毕,抽了几下鼻子,恍惚又是一阵泪落。秦岚抬眼,眉头微微蹙起,唇角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将她方才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东莱王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几声长叹,将她揽入怀中,好言安慰一番,又哄得她吃了些许点心,直至日头中天,方才送她离去。 书瑶被他这么一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欢脱着,辞了父亲,如同一只米色蝴蝶,浅笑盈盈地向着门外转去。奈何几番雀跃,轻狂之下,眼里便看不见眼前障碍,一个不留神,便在永福宫门口与来人撞了个满杯。书瑶身子孱弱娇小,哪里经得起这么强势的撞击,便是掩了双眼,惊叫一声,倏忽倾倒。秦凌烟见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过,抱于怀中,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水,连连道歉,“王妹,可真是对不住了。”他将她放开,有些担心,“可是撞到什么要紧的地方了?” 秦书瑶眼见是他,哪里还顾得着有没有撞伤,顿时兴奋起来,跳起来环绕着他的脖子,叽叽喳喳嚷嚷着,“堂兄,书瑶正寻思着去寻你,恰巧你便来了,哈哈。”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她俯身下去,笑得咯咯。秦凌烟见状,心中好似被春风拂过,花开一片。他唇角浅笑,慢慢将那双攀住他脖子的小手拿开,笑问一句,“王妹寻我何事?” 第七十四章 安知若薇(7) 那女子轻步慢旋,徐徐跳开,凤目微嗔,带着几分撒娇,双手轻轻地点着秦凌烟的肩头,嘟起小嘴,“堂兄平日里可是最疼瑶儿了,那瑶儿此番问堂兄一句话,堂兄且实话实说,莫要欺骗了。” 听得此话,秦凌烟一时愣住,只觉丫头古灵精怪,他一把抓住那只点在自己肩头的小手,转头一声轻笑,眼眸里闪过几分无奈,随即摊了摊手,扬眉道,“你且说说,堂兄什么时候欺骗过你?” 书瑶挣扎着,抽出被他捏痛的小手,略微婆娑了几下,仰头几分委屈,皱眉抱怨一句,“堂兄的力气真大,弄痛书瑶了。”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轻声问一句,“聊阴之战,万州可有出兵?” 秦凌烟听得,转头噗噗几声大笑,伸手在书瑶的头上使劲地戳了几下,嗤笑啧啧道,“大王可是只有你一个女儿,以前是千教万教,都着不了门路,今日可真是开窍了,”言至此,他仰头望向天边的一抹流云,佯装几分惬意,摸摸脑袋,笑一句,“什么时候,瑶儿竟也关心边疆战事?真是奇了。” 书瑶此时,有几分着急,她拉着他的衣衫,苦着脸央求道,“堂兄你且说说。” 秦凌烟观她此等神色,知是真的急了,虽是不明其中缘由,心里念着此等事情,现在众人皆知,也算不上什么军国机要,告诉她也无妨。便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柔声一句,“那是当然了,大王与了王子一万兵士,原本便是将计就计,诱敌而已,之后万州出兵,绕于敌后,前后夹击,若不如此,难道真让江安那小子前去送死不成?只是......”他回过头来,顿了顿,目光之中透出了几分赞赏,“江安可真是厉害,竟以一万兵士全歼栖柠,真是,啧啧......”他摇着头,几分佩服,连连称赞。 “当然!”不等他说完,秦书瑶便是接了话头,打断他的言语,骄傲扬眉一声,“当然了,王兄何等神勇!” 秦凌烟听罢,哈哈大笑,抬手指着秦书瑶,嘲讽道,“瑶妹莫要骄傲了,江安小子,若是当真如此神勇,还能落入栖柠贼人之手,等着大哥我前去救援么?” 书瑶听罢,扬起粉拳,捶了他几锤,几番跺脚,嘟嘴嗔怪道,“不和你言语了,真是无趣!”言毕,便仰头哼了一声,留下秦凌烟一人,径自转身向外奔去了。秦凌烟望着她的背影,那身影如此绰约,一袭米色纱衣,在风中依稀烈烈,如同夏日千红中翻飞的翩跹蝴蝶,如此无忧无虑,自由欢快。念及此,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弯浅笑,摇头念一声,“这丫头!”抬望眼,只见天边流云遣倦,几只晨鸟斜翅,掠过树梢,啄着羽毛,啾啾叫着,呼朋引伴而去。他回身望向永福宫,只见气势恢宏,尽显王者霸气,一时恍惚,竟觉得那面前的宫殿依稀模糊,镜花水月一般,逐渐遥远起来。他长叹一声,摇摇头,忽的念起今儿一早,东莱王差人送过来的急诏,虽未言明所为何事,但观使者神色凝重,猜是要事,再念江安此番身陷栖柠,必定在东莱王的心中激起了轩然大波,不觉心中有了几分不安。转头长叹一口气之后,便是整了整衣冠,徐徐步入永福宫中。 而在那气势恢宏的永福宫中,东莱王秦岚坐于龙椅之上,望向女儿浅笑转出的方向,轻摇慢晃,神态虽是悠闲,眼神却是极为严厉,一声冷笑自喉间发出,随即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蔓延上嘴角,浅笑抬手,念一句,“丫头不说实话。” 熹微晨光,将那夜幕轻轻撩开,几番羞怯辗转,终于登场。那抹光亮,轻轻拨帘,和着轻微的颠簸,将沉睡许久的江安唤醒。睡梦中,他眉头微蹙,晨光明亮,映得他睁不开眸子,一时心烦,抬手想要阻挡,方才发现自己现在,仍是使不出分毫力气。忽的忆起,此番自己还是栖柠人的阶下囚,被灌下了强烈迷药——十里香醉,等同于一个残废之人。“哈哈。”念及此,他不禁自嘲一声。 忽的身下一个巨大颠簸,迷药浓重,江安的手指无力抓紧,一时间身体被颠地向后仰去,踉跄而倒,头便是撞上一个硬硬的物体,“扑通”一声,几分微痛,不觉“呀”的一声出口。 头脑中嗡嗡直响,不待他反应过来,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迅速抚上了自己的额头,那掌心处,渗出丝丝清凉。江安一时惊异,抬眼便对上那紫衣女子略带担心的目光。她恍惚垂下眼睑,喉间发出急切地呜呜声,江安一愣,心念于理不合,转头将她的手甩下,随即便是讪讪笑着,默然无语。他目光流转,观察四周,方才发下自己此时身处一辆小小的马车里,方才的颠簸,想来应是道路不平,磕磕绊绊所致。而此间,眼前只有那栖柠的芙蓉公主一人,这样想来,叶缙应是在外边驾车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目光流转,唇角浅笑,若是身边,只有这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的话,那事情,便是好办多了。 身侧的紫衣女子此时并未注意到他狡黠的神情,眉宇之间仍是带了几分欢喜,纤手轻抚,将他的身体慢慢扶正,口里咿咿呀呀地嘟囔着,江安不语,只是浅笑着随她摆弄,虽是不明了她喉间在说着什么,不过,观她神情,应是责备自己不够小心之类。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啊!他心里微微想着,身体被那女子搬过来,斜靠在马车内侧,闭目养神,虽是不发一语,脑中却犹自盘算着脱身之计。叶水芙见状,几番欣喜,眉眼微弯,想来嘴角应是勾出了一抹新月。 马车里空间狭小,难以行走,她低着头,踉跄着挪过去,到了江安一侧,便是抬手将小窗之上的小帘卷起,让几抹日光,能够将他找到。阳光正好,不冷淡亦不刺眼,她将头伸出小窗,抬眼看向天空的漫天流云,只见云朵遣倦,惬意非常,随即闭了眼睛,伸出手去触摸掌中流过的浅浅清风。 江安抬眼,望向眼前的身影,微微一笑,佯作无谓状,那般不经意地一问,“此番,我们去向何处,栖柠乎?” 叶水芙听得他开口,眼角的笑意更加浓烈了,她惊喜转头,不顾江安的阻挡,一把将他的手掌拉过,在他粗糙的大手之上,徐徐划下几个字,“东莱蓉城。” “蓉城?”江安看罢,顿觉惊异,抬头看她,满眼的不可置信,“怎会是蓉城?难道不是聊阴或者锦凉?”他有些疑惑,那东莱蓉城深居东莱腹地,仅在国都万州之南五百余里,若是去了蓉城,岂不是和栖柠南辕北辙? 仿佛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质疑,叶水芙的目光里,添了几分急切,她有些愠怒,喉间不满地哼哼着,重重点头,抓起他的手,一笔一划重重写下,“东莱蓉城。” 帘外驾着马车的叶缙听见了内里的响动,一个回身,劈手将那帘子拉开,眼见江安已醒,嘴角一声冷哼,没好气的念一句,“王子醒了,还是切莫喧哗,你的处境,可比我们栖柠人好不了多少,若是惊扰了那东莱人,要赴黄泉,怕是也比我们早走一步吧!” “哼!”江安转头,一声轻蔑冷哼,丝毫不去理睬他那挑衅的语言,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窗外一派柔风美景。那马车急急行走在一片幽静的树林之中,应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此间夏日,而那往年零落的枯叶,仍是铺了一层又一层,车轮碾在落叶之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夏日正好,流风婉转,莺语呢喃,树影斑驳了日光,溪水犹自潺潺,叮叮咚咚着,偶尔听得几声猿啼虎啸,强势而来,惊起林间飞鸟一片。这一路上的景色,如此熟悉,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如此清丽,定是东莱腹地,南方之景,江安皱眉,眼里闪过几分疑惑,转头喃喃一句,“莫非,真的是往蓉城而去?” 那声沉沉的低吟,若是在平日人声鼎沸的街道之中,倒也无人在意,然而在这幽静的树林之中,却显得极为清晰,那自然是,落了叶缙的耳畔。听罢此语,他唇角浅笑,随即扬手鞭了骏马,回身低低一笑,带着几分骄傲,扬眉一句,“没错,是蓉城。” “哈”江安听罢,转头一声轻笑,目光流转几番,带着几分赞叹,徐徐念道,“可真是聪明,栖柠人竟会想到藏匿在天子脚下,”他双目微微合起,“果然,应了那句古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得,他的双眼蓦地睁开,带着几分质疑,转而哑然失笑,喃喃一句,“哈,原来是这样!那,世子可真是精明非常。” 第七十五章 安知若薇(8) 念及此,江安不禁添了几分恍惚,心念一动,他闭眼喃喃着,"怎么,此番,连素来敬畏神灵,不喜争斗的月樱人也参和进来了么?"他的嘴角,逐渐蔓延出几丝苦笑,良久发出一声长叹,"现今的局势,足以称得乱世耳!" 江安的脑海之中,徐徐浮现出了一张月华大陆之上,三国鼎立的地图。那是一弯新月形的大陆,东莱位于北部,月樱在南,而栖柠则位于新月之腹的凸起之处,其位在西。那聊阴小城位于东莱西荒之处,独与栖柠接壤。此等地形,那东莱众人必当以为栖柠世子携了江安,一定会游走于西荒一带,隐匿一段时间,伺机逃回栖柠,故而必定在栖柠与东莱的交界之处,设下重重关卡,昼夜巡逻,从严检查。又有谁会想得到,那栖柠世子会大胆到,挟持着江安,深入东莱腹地,藏匿于仅在国都五百里之处的蓉城,进而伺机南下,不回栖柠,而是直往月樱而去。 江安一声苦笑,想必,那栖柠国早已串通好了月樱王,莫说是给一个通路,就算是两国结为盟友,也断不是没有可能的。念及此,江安徐徐闭上眼睛,面容之上露出了几分凄凉的神情,十指几欲握紧,几番挣扎,却愣是使不上半分力气,心中犹是苦闷,凛然愤慨一句,“东莱,东莱危矣!” 叶缙听得江安如此言语,略微惊异,随即便是哈哈大笑一番,回身嘲讽一句,“王子真是大义,自身难保之下,尚且忧心国之大事么?”他斜眼,一声冷哼,随手将马车上挂着的小帘一把拉上,夹杂着几分嘲讽语气,喉间厉声一句,"东莱王子可莫要耍什么花样了,此番流转于东莱国都附近,若是落到了那东莱人的手里,王子的处境,只怕要比我们这些栖柠人危险许多了。" 江安眼见着面前的小帘倏忽扑落下来,皱了几分眉头,不愿去理睬叶缙方才的言语,径自靠在马车内壁,虽是闭目养神,脑海之中,却是一直寻思着脱身之法。那叶缙虽是口出狂放羞辱之言,心里却是尤为惊讶,自己此番,尤为周密的计划,竟是被那马车中的东莱王子一眼看破了么?他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几分欣赏,随即,手中的缰绳便是徐徐握紧,眼里的光芒也逐渐阴冷了下来,唇角一声冷笑,如此人才,若是不能为我栖柠所用的话,那留着他,还有何等用处? 江安身侧的紫衣女子无聊,轻轻地吹着面前的轻纱,时而低下头去拨弄自己的手指,时而转头盯盯江安,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呜声,窸窸窣窣着,一时间,没个安宁。江安闭着眼睛,脑海之中却是飞速地旋转着,此等局势,如若不尽快寻出逃脱之法的话,那自己的境况,只怕是真的是危急万分了,若是到了月樱,或是遇上栖柠援兵的话,只怕自己的一生,真要在此终结了。念及此,他的眼睛,徐徐睁开了一条缝隙,偷眼打量着眼前不安分的女子,未经人事的女子,眸子总是如此明亮,恍若初生婴儿般一尘不染。他盯着,一时恍然,心里竟是泛过几丝不忍,然则此等局势......若是再不离开的话,只怕是......心一横,江安略微抬眼,低低念一句,“公主?” 听得江安开口唤她,那紫衣女子的眼眸里,出现了几分极为欣喜的神色,她拍着手,慢慢向着他靠拢过来,秋水般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仿佛在询问一句,“何事?” 江安眼珠转了几转,唇间浅笑,轻声问道,“清晨姑娘与世子出门之际,可曾将江安战时时常穿的那身金甲,一并带出?” 听罢此话,那女子身形一愣,眼眸之中透出几分不解。观她如此神色,江安心中,便料得她是丝毫不知情了,他一声长叹,不禁叫苦连天。他的眉间,掠过几分失落,便是徐徐闭上眼去,不再说话。一双柔若无骨小手攀上了他的臂膀,清凉如水的指尖在他的手心中徐徐蜿蜒着,逐渐凝聚成一句完整的话,“王子莫要着急,待到晌午,水芙定帮你寻得。” 江安抬眼看罢,心里着实是无奈至极,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闭了眼去,佯装着几分失落,凄凉念一声,“那是江安年幼之时,父王赠与的,料得此生无缘再见,若是有命活着,留着旧时衣,日后思念故乡之时,感念一番也好。” 言毕,江安略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偷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果然,瞥见叶水芙的眉间,透出几抹悲怆来,带着几分同情,她径自抓起江安的手,徐徐划下,“东莱王待王子不仁,王子还是切莫忧心才是。”划毕,她便握着他的手,低下头去,口里犹是咿咿呀呀唤着,不知作何言语。 荒无人烟的林间小道,乱石密布,如此崎岖,马车颠簸,在那乱石之中,一路磕磕绊绊而过。江安的头靠在马车内壁,全身无力,不时地被磕碰着,微微刺痛。他挣扎着,想要将脑袋换一个位置,以避开这些磕绊,奈何那十里香醉药效强劲,过了一夜,仍未散去,他全身乏盹,连略微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良久喉间长叹一口气,他嘴角微扬,苦笑一声,“像公主这样的小姑娘,终日居于深山野岭之中,闲来抚琴弄墨,鬟婢簇拥着,又怎会懂得王室内部,勾心斗角,人情世故呢?” 叶水芙听他如此说得,身形略微一颤,斜了眼去,喉间发出略带不满的一声轻哼,随即便是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江安见她满脸不服,一时间觉得好笑,须臾仰头,便是几声哈哈大笑。叶水芙听闻,黛眉微蹙,只当他是在调笑着自己,恼羞成怒之下,扬起粉拳,在他无力的身上,咚咚咚地锤了不知多少下。 此时在马车之外驾车的叶缙,闻得车内笑声连连,不由得皱了几分眉头,喉间一声冷哼,苦笑着无奈道,“得,祸不单行,没想到,栖柠世子,此番竟是沦落到为一名宿敌,为一名阶下囚驾车了。”念及此,心中一声苦笑,不禁摇了摇头,一时涌起的怒意,如同碧海浪翻,便想回身将那帘子拉开,呵斥那东莱王子一番。只是念着公主也在内边,与那王子调笑着,怕惊扰了小妹,只得暂且作罢。几番怒意之下,猛地一甩鞭,“啪啪”几声,重重地抽在马匹的身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随即扬了四蹄,加快了步伐向前奔去,猛地一个颠簸,江安碍于身体受制,躲闪不及,又是重重地磕了几磕,与此同时,芙蓉公主略带不满地沙哑声,夹杂着几分心疼,如同巨浪一般,又传进了叶缙的耳畔,击得他,闭眼无奈。 却说那东莱万安宫中,瑶华公主秦书瑶闻得王兄身陷栖柠,一时间惊得花容失色,一大早便是梨花带雨地冲进东莱王的寝宫之中为其求情,被东莱王几番迂回之后,反倒是变成自己无理了,心里略有几分羞惭,加之出门之时,恰巧撞上万州城主,几番细问之后,自认为是弄清了形势,便是心满意足地绕走了。 那瑶华公主自永福宫回来,问清了事实,重整了妆容,瞥了一眼铜镜之中,少女绝美的面容,心情顿时好了大半。纤手微抬,几番浅黛微描,便是拎了裙摆,由贴身丫鬟锦雀扶着,向着御花园而去,轻步慢移,赏一番夏日繁花。 夏日荷风,轻流慢摇,抚过几朵繁花,摇出清香四溢,熏得那花间蝴蝶沉醉,凝滞流连,驻足不前。瑶华公主一袭米色纱衣,伫立花间,抬手捻了一枝月季,放于鼻尖闻了几闻,想必那花香是极为芬芳的,抬眼望去,只见那绝美的容颜之上,徐徐绽开了一朵芙蓉。她浅笑回眸,向着身后侍立的锦雀轻轻点了点头,锦雀会意,拎起裙摆,欠身行了一礼,随即便是一个回身,手指放于唇畔,一声嘹亮的哨音自她的唇间响起,两只雪白色的飞鸟自云中忽的振翅掠下,几经盘旋,渐渐地停滞于锦雀的肩头,敛了羽毛,口中犹是啾啾唤个不停。定睛望去,那竟是一直为书瑶所养的,两只雪鸢。 锦雀抬手,自怀中取出一物,送于雪鸢的口中,它们也不扑腾,安静地敛了白羽,一点点将她手中的物品啄食殆尽。 瑶华公主略微回眸,抬眼问一声,“怎么,如今雪鸢还是喂着百里香么?” 锦雀欠身,须臾掩面浅笑,“回公主的话,咱们的雪鸢可挑剔了,非百里香不食呢!” 听罢此话,秦书瑶一声轻笑,随即眼里泛出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冷定来,低了眼睑,回身念一声,“也好,此番,放了雪鸢去,也好为本公主探得王兄的消息。” 言毕,她双目微闭,心里便是泛起一阵阵的酸涩,低低念一句,王兄,当日书瑶交代你的,那个锦囊,千万千万不要遗失啊,此番,那可能是你唯一的生机了。 第七十六章 安知若薇(9) 锦雀微微点头,浅笑着以示会意,随即抬手将最后一点百里香抛于空中,那两只雪鸢见了,目光锐利,相继展翅,跃上云头,几番争抢之后,终将那空中的食物瓜分殆尽。过后便是盘旋于二人头顶,啾啾叫个不停。锦雀抬眼,纤手微抬,向天一指,口中发出几声响亮的口哨声,那两只雪鸢会意,嘹亮一声鸣叫,便是羽翅伸展,向着天边飞去了。 锦雀回首,眉宇之中略带几分不解,抬手轻问一句,“公主,此事何不禀明了大王,若是大王派人去寻,想必会比我们自己动手,迅速很多。” 听得此话,瑶华公主身形一颤,十指稍稍用力,竟是将指尖盛开的那朵月季摁得蔫了下去,鲜红的汁液溢了出来,沾湿了葱葱十指。锦雀见状,忙上前一步,一方小帕为她细细擦拭着,口中念一句,“公主莫要弄脏了手。” 秦书瑶抬头,唇角微扬,目光里透出几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冷定来,她的目光辽远,望一望天边遣倦的流云,风轻云淡说一句,“今儿,父王对我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听听即可,莫要全信了。” 锦雀一时诧异,为她擦拭着的手都停了下来,略微抬头,嘴唇动了动,半晌不知作何言语。瑶华公主轻笑,随手丢了那支月季,接了锦帕,将自己的手指迅速擦拭干净。她的唇角漾起一丝邪邪的冷笑,“若是平日的父王,王兄出事,他念我伤心,必定不会轻易让我知晓,此番,不过一夜的功夫,宫内竟是传的人尽皆知,父王不过是想让我去找他,为王兄求情而已,借此顺便探得王兄的消息罢了。”说到此处,她的身形顿了几顿,目光之中透出几丝痛彻心扉的悲凉来,带着几分无奈,低头徐徐叹一声,“我倒是不怪他,他的猜疑,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父王不仅是我的父亲,亦是这整个东莱的大王啊!” 锦雀听闻,心里自是吃了一惊,她定定的站在那里,一时失神,满脸的错愕。书瑶瞧见她如此神情,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便抬手在她的发髻之上轻敲了几下,回身俯下身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锦雀连忙抬手,将自己的额头护得死死的,佯作吃痛状,四下奔逃,口里咿咿呀呀地笑念着,“公主饶命,公主饶命!”,秦书瑶与她追逐调笑,一扬手,作欲责打状,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纤手停在半空中,目光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停下了脚步,遮着眼睛,抬头望一眼夏日骄阳,沉吟几番之后,便向着面前嬉笑的女子命令道,“过了晌午,那雪鸢应是能飞到三十里之外,你且差人传书给逆鳞,令他一行人逐着雪鸢而去,若是找到王兄,不惜一切代价救他出来,就地藏匿便是,至于之后的事情,也只能等到之后再说。”她低头,目光之中透漏出无法抑制的担忧出来,噙了几多泪花,低头念一句,“此番,最重要的是,还是王兄莫要有事才对。” 锦雀观得公主失神,一改方才调皮的神态,目光转为凝重,欠身恭敬答句,“诺。”随即便是柔声细语一阵安慰。 一方小帕遮了三月桃花般的绝美的容颜,踏着银铃般悦耳的浅浅笑声,东莱最为尊贵的瑶华公主在贴身侍女锦雀的搀扶之下,徐徐迈步在洒满鲜花的长廊里,秋波婉转,将这夏日御花园中,盛开的姹紫嫣红赏了个遍,柳舞花飞,书瑶不时地纤手轻指花间彩蝶,跳足笑语,惹得那锦雀嘟了嘴去,为她扑一把翻飞彩蝶。轻声笑语着,无忧无虑,何其自在!流风微微漾起二人裙角,烈烈而舞,好一幅和谐的少女夏日游园图! 两名女子调笑起来,那警惕性便是急速下降,全然不顾那御花园的假山之后,倏忽闪过的暗黑身影。那藏匿着的黑衣人,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将他的容颜遮了个全,只在双目之处留有两个小小开口。眼观少女浅笑游园,他的双目之中,乍现几分不可捉摸的神色。 万安宫清心殿,原是江安王子在宫中居所,王子性喜欢幽静,平日来一直清净非常,而此时却是如同被骄阳煮沸的热水一般,咕咕嘟嘟响着,杯盘倾倒声,不时地夹杂着女子嘤嘤的哭泣声,随风传了开去。 洛衫无语,耳闻半秋哭泣,便是皱了眉头,王子身陷栖柠,生死不明,殿中的女子又哭个不停,嘤嘤哭声乱人心思,使他无法静下心来判断。一时间又急又忧又恼,心里别提是个什么滋味了。 轻声软语将那哭泣的半秋安慰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止住了,一提到有关王子的事情,转眼又是一波眼泪。她的口里不住的喃喃忧虑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连平日里性子最为沉稳的半夏此时也红了眼眶,焦急地撕扯着手中的小帕,低下头去,没了个主意。 洛衫见安慰无用,只好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响地走到窗前,负手而立,心里碎碎念着,还是走开方能清净一番。他抬眼,望向那开遍庭院的几树繁花,双目之中渐渐露出了几丝悲戚的神色,王子临走那日的嘱咐又一次地在脑海之中回旋起,“若是我此战不归,你且携了半秋半夏,出宫去吧!” 念及此,他徐徐握了握腰间的长剑,转头便是一声长叹。少年的眉头轻皱,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难道,真的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么? 那金碧辉煌的永福宫中,伴着晌午渐渐炽烈的日头,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缓缓迈步而出。他的手,紧紧的握着腰间长剑,徐徐向前方走去,然而脚下却是一步比一步沉重,走着走着,竟是几近踉跄。秦凌烟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脸色发青,看不出一丝血色。他的嘴唇青紫,方才东莱王那冷峻的眸子仍是在眼前浮现着,方才如同从地狱传来的冰冷话语,碧海狂潮一样,一波波地冲击着他的耳膜,鲜血淋漓仍不罢休。他一步步向前迈去,眼前的夏日的美景,仿佛被方才的那一幕徐徐掩盖,逐渐模糊了下去。 他记得,方才兴高采烈迈步入得永福宫之时,只一掀帘,肃杀的气氛便是迎面而来,压抑的几欲让他窒息。秦岚斜倚在金座之上,气态一派悠闲,然而他的身侧,却不见了那名唤琴香的贴身侍女。见万州城主前来,只一转头,两道凌厉目光便是如同夺命利剑一样向他刺来,好似要将他的心头所想,窥个遍。秦凌烟心头一惊,顿觉周身冰冷,忙俯身跪倒,硬着头皮,依了礼节,轻问几声大王安好。 东莱王目光冷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跪着的人儿,唇角一动,便是冷如寒冰似的一句,“凌儿可知本王今日急诏宣你进殿,所为何事?” “不知。”他俯身叩首,头上的冷汗几欲流下,周身冰冷,如陷寒冰地狱。 “不知么?”那金座之上倚着的王者冷哼,几分自嘲的语气,仿佛夹杂着强烈的不满,他徐徐站起身子,走下王座,几经徘徊,脚步终于定在了秦凌烟的面前。他略微仰头,“你且说说。” “为了营救王子?”秦凌烟俯下身子,再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良久颤抖着答出这样的言语。 “哈。”东莱王转头,喉间一声轻蔑笑声,一个转身,便是抬手凛然拔出墙上挂着的佩剑,“哗啦”一声,锋芒毕露,冷光乍现,那散发着青光的剑锋之上,徐徐映出东莱王冷峻的眸子,清冷之中犹带几分残忍。他抬手,一把将那佩剑甩于秦凌烟的面前,唇角微扬,竟是吐出最为残忍的一句言语,“凌儿猜错了,”他抬眼,目光中尽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昂首一句,“我要你,杀了他。” 秦凌烟听罢,周身一震,惊恐抬头,唇角微动,俯身叩首,几欲说出些什么,却见面前的东莱王脚下一顿,那柄长剑倏忽拔地而起,顿时归于王上之手,三尺青锋,闪着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上他的喉咙,将他的头轻轻挑起,冷眼念一声,“若有求情者,定斩不饶!”秦凌烟的头上,徐徐渗出几滴冷汗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之中虽然不见任何惶恐,却是红了眼眶,低低沙哑一句,“那公主心里......” “哼,”东莱王喉间一声冷哼,随即扬手,将那长剑摔在他的面前,拂袖回身,“此事,尚且由不得她。” 王上转身的那一刻,秦凌烟的心中,仿佛是被成千上万把尖刀划过一般,滴血疼痛。他俯身直直叩首,“咚”的一声,重重砸在永福宫雕花的青石板上,他红了眼眶,俯下身子,又是几声重重叩首,犹是沙哑挣扎着凄厉一声,“大王,我与王子,与公主,皆是自小长大......” 那东莱王转身,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那凄凉呐喊,一步步走上台阶,斜倚金座,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风轻云淡念一声,“万州城主以为,本王方才的那句,定斩不饶,是在和你开玩笑?”他抬眼,目光之中,寒光乍现。 第七十七章 安知若薇(10) 秦凌烟呆呆地跪在那里,只觉自己的心,就那么一寸一寸地揪紧了起来,他低着头,十指直直地扣上大理石的地板,死死扣住不放,挣扎着,直到血痕斑斑。那面前摔落的长剑,泛着几抹凄凄冷光,映出他悲戚的眉眼。他苦笑一声,随即闭了眼去,不忍再看剑锋之中自己的容颜。 那东莱王依旧是斜倚着金座,气态悠闲着,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声音也逐渐柔和了起来,似乎还带着几分调侃和疼爱,风轻云淡念一句,“凌儿的那点小心思,本王是不知么?”他抬头,目光在秦凌烟身上游走几番,看他紧张地身形微颤,唇角若有若无的笑了笑,眼神方才倏忽离开,“凌儿难道不想要书瑶么?” 秦凌烟听罢,徐徐睁开眼睛,凄声答一句,“想。” 东莱王熟知他的心性,心知他会回答得如此直接,便是转头,一声调笑,夹杂着些许讽刺,直直地刺向秦凌烟的心窝。“凌儿可知,书瑶心心念念的人,乃是江安。”秦岚转过头来,目光逐渐变得阴冷,抬手轻轻一指,“而不是你,秦凌烟。” 秦凌烟听罢,倏忽抬起头来,心头一惊,头脑中便是嗡嗡一声响,怎么,书瑶竟是中意江安么?他的手指,略微收紧了几分,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以名状的酸涩来,即便是如此,他的嘴角仍是浅笑着,跪直了身子,凛然念一句,“那又如何?如果那是书瑶的选择,纵然万般不舍,秦凌烟又怎能逼她?” “哈。”东莱王喉间一声轻笑,嘲讽几句,“凌儿可真是大方了,不过......”他目光流转,徐徐定在了秦凌烟的身上,“若是此番能顺利杀了江安,本王便将书瑶与你,”他的目光忽的变得凝重了起来一改方才调笑的语气,徐徐诱惑着,“本王再陪上这东莱万里江山,如何?” 一声苦笑,自秦凌烟的喉间发出,难道,外界那些他始终不愿意相信的传言,竟是真的么?他面色悲戚,俯身叩首道,“与这些无关。” “哼。”东莱王一声冷哼,于金座之上坐直了身子,语气逐渐冰冷起来,再也不愿与他周旋,便是拂袖僵硬一句,“这是王令。” “我......我......”秦凌烟周身颤抖着,低了头去,眼眶略微发红,挣扎颤抖许久,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如何?”龙眉微挑,目光如炬,唇角微动,竟是发出这样一声威胁的言语,“这是王令,城主难道想要违抗了不成?” 一语入耳,秦凌烟惶恐抬头,王令,王令!他紧咬着嘴唇,身子仍是在微微颤抖着,眼眶微红,几番不忍,终是挣扎着摸上面前的长剑,双手将那剑柄徐徐握紧,俯身叩首,带着无尽凄凉,断断续续妥协一声,“臣......领命。臣.....领命!”他就那样俯身下去,保持着叩首的姿势,许久没有抬头。 脑袋炸裂似得疼痛着,那个时候,他实在是忆不起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迈出永福宫门的。昔年嬉戏比剑的场景犹在眼前,前段时间相伴着去花影月来的情景仍未淡去,世事无常,这不过是光阴流转不多时日,真是要拔刀相向么?他踉跄着向前走去,喉间一声苍凉苦笑,如何?此番,可再也不是昔年比剑,点到为止了,若是再见,只怕是剑剑勾魂,刀刀夺命吧! 秦岚望向他缓缓走向远方的踉跄背影,双目微闭,冷峻的面容之上,竟是露出几分少见的凄惶来。倏忽低眼,地上那抹嫣红直直地将他的眼底刺痛。有些恍惚,东莱王抬手一声苦笑,转头长叹一句奈何!如若人的一世,皆能遂了自己的心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又与仙人何异?只是可惜,这世上,那些所谓的仙人,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东莱王良久抬起头来,瞥见梁间一道黑影闪过,心念一动,眼眸流转,四顾无人之下,方才向着梁上的人影,徐徐念一句,“你且下来吧。” 梁上的黑衣人领命,身姿轻盈如棉絮,在空中几番转身,便是轻轻落在他的王座之前,俯身跪倒,垂首恭敬拜上,“大王......” 东莱王眉头微蹙,大手一挥,示意他起身,面容之中多了几分急切,“何必拘礼?”他抬头,目光炯炯盯住眼前之人,轻问一句,“本王交托与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那黑衣人起身,侍立于他的身后,附耳过来,如是云云。 那东莱王侧耳听得,脸色倏忽变得明亮起来,嘴角依稀浅笑着,啧啧赞叹一句,“可真是迅速,也不枉本王养你们多年。”不料听至中途,他脸上方才晴空万里,顿时消失无存,渐渐地彤云密布起来,云层重压之下,几乎要响起几声惊雷过来。只见他仰头一声冷笑,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徐徐点着头,却是咬牙切齿一声,挤出几分诡异的赞叹,“好,很好。” 一时间,他拂袖而起,飞起一掌,击在面前的玉案之上,气劲强大,砸出深深的五指印痕。东莱王的嘴角犹是微微扬起着,几声嗤笑,却是一番自嘲,讽刺一句,“逆鳞么?哈哈,本王的女儿可真是长大了不少,竟也懂得结党营私,培植自身势力了,真是不负我望!” 黑衣人报告完毕,自行退后一步,单膝跪地,徐徐拱手,喉间出声,竟是沙哑如乌鸦悲啼,坚定一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言毕,他顿了顿身形,压低声音问一句,“大王可是要我等前往击杀那名名唤逆鳞的人,或是潜伏着,继续调查瑶华公主身后的势力?” 秦岚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他低着头,略微沉吟片刻,方才嘴角微扬,计上心来。东莱王迈步上前,重新坐回了金座,挥手念一声,仿佛回到了往时的悠闲,“如今还不是时候,你且差了人手追踪逆鳞,待得他寻到了江安之时,也不要急着动手,速来禀报即可。” 那黑衣人不明大王心意,身形略微一愣,也不好揣测,便是俯身拜了几拜,念一声,“诺。”随即一个纵身跃上横梁,永福宫之中,乍见一个黑影几番跳跃,徐徐隐去了。 东莱王抬头,眼神之中夹杂着几分清冷,低低念一句,“丫头,此番,你若是出手阻挡的话,可莫要怪父王不留情面,将你身边的人,诛杀殆尽了。” 时空流转至万州城南八百余里的一处荒芜山林中。此时正是盛夏,虽是前些日子下了几场暴雨,然而风停雨住之后,仍是恢复了此番夏日,该有的场景。烈日炎炎,芭蕉冉冉,那高柳之上零乱的几声蝉嘶,使得这荒无人烟的丛林更显幽静。抬眼望去,眼前所见,杳无人烟。 然而此时,一辆疾驰的马车呼啸而来,车轮自旧年沉积的落叶之上徐徐碾过,发出几声沙沙轻响。细细看去,只见前面驾车的人儿,器宇轩昂,剑眉浓目,不怒自威。虽是不着兵甲,那腰间挂着的长锋仍是散发出几丝冰凉的气息,令人不敢逼视。他扬手鞭马,稳稳驾车,那样锋芒毕露的神采,除了栖柠世子叶缙之外,还会有谁? 方才叶缙一怒之下的纵马,将马车之中的叶水芙颠地一个趔趄,她一时惊惧,不由得“呀”的一声惊呼出口。更不用说那被十里香醉迷得浑身无力的江安王子,无法攀紧,自座位上滚落下来,一个跟头栽了个十足。叶水芙见状,更是心疼万分,慌忙将他扶起之后,便是一把掀开帘子,凤目圆睁,口里呜呜吐出几声愤怒。然而那栖柠世子却是自顾自地驾着马车,不答话,亦不回头,一派悠闲之态,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此等神情,更是激怒了那金贵的芙蓉公主,她瞪了叶缙的背影几眼,一手“哗”的一声将帘子摔下,钻回马车,径自嘟起嘴巴,生着闷气。 转眼之间,日头已近中天,夏日骄阳泻火,将这片大地炙烤地几欲冒出黑烟。即便是这幽静林中有繁茂树叶遮蔽,那曝晒在马车外边的叶缙,仍是汗如雨下。他皱了几分眉头,抬手擦了几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心念自己此番在日头之下辛苦驾着马车,而那东莱的阶下囚却在阴凉之下舒服,甚至还与自己的王妹芙蓉公主打闹着,念及此,不由得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越来越烦躁了起来。 马车向前行了不久,耳边便是传来潺潺的流水之声,仿佛还夹杂着威风拂来。叶缙听得,心里一阵欢悦,一扬鞭,又匆匆赶了片刻,转眼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着,潺潺流淌在他的眼前。 叶缙大喜,方才烦躁的心情也是好了许多,他抬手一把勒了缰绳,伴随着喉间“吁”的一声轻呼,马车便是稳稳地停了下来。叶缙转身跳下,一把掀开帘子,向着叶水芙微笑道,“便在这里休息片刻吧!” 第七十八章 安知若薇(11) 帘子撩起的瞬间,那蜿蜒着的清澈溪流,携带着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倏地映入了那亭亭少女眼帘,伴随着喉间一声惊喜呼唤,她便迫不及待地自马车之上跳下来,兴奋地搂着叶缙的脖子,几番调笑,口里呜呜地唤着,虽是咿呀不成音,无人明了她心中之意,但观其神情,想来应是心中欢喜,道一番感谢之类。 兴奋良久,叶水芙方才放开了叶缙的脖子,欢快的向着前面的溪流奔跑而去,留叶缙在身后焦急大呼一句,“芙妹小心,莫要落水才是!”怎奈眼前的女子欢脱着,哪里会在意身后的言语,她玲玲浅笑着,步伐如此急促,转眼之间已是奔至溪畔,俯下了身子,将纤细的手指放入清水之中荡涤着,看那绕指涟漪细细排开。 女子指尖漾起的粼粼波纹,如同深山之中响起的绵软歌谣一般,一圈圈荡了开去,环环相随。即便是如此,那水中的游鱼却依旧悠闲地四处荡来荡去,丝毫没有被眼前的不速之客惊扰。那双清澈明眸倒映在一片碧水之中,秋水映夏流,更是添了几分明澈纯净。观此情景,叶水芙眼眸略微动了一动,秋水泛波,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纤手伸于脑后,将面前一直蒙着的轻纱慢慢解开。 莹莹碧水荡漾,映出一张伤痕累累的面容,她抬眼,水中的游鱼似乎被这样可怖的容颜吓到,倏忽四散。叶水芙愣在那里,一阵酸涩从心底徐徐涌起。她仰起头来,眼眶里泛出几分微红,转头一声叹气,纤手掬起一捧清泉,轻轻的拍打在自己脸上...... 叶缙远远望着她蹲于溪边的背影,如此清瘦,如此绰约,如此脆弱,仿佛轻轻一碰,便会随风飘散。心念一句,她可是栖柠唯一的公主啊!转念想起自己此时四处奔逃的处境,不觉心里涌起一阵凄楚。 窸窸窣窣一阵轻响,马车里的人影动了动,更是激起了叶缙的滔天怒火。他一个回身,便是上前一步,跨上马车,将周身瘫软的江安提了出来,一把推于地上。 江安此时,虽是没有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奈何体内残存的十里香醉迷性未消,又被封住全身穴道,无法运功,此时手脚软如棉絮,浑身无力,只能如同一堆泥巴一样,被叶缙丢于地上。 没有愤怒,没有咒骂,甚至没有一丝反抗,江安非常顺从地倒在地上,不发一语。须臾转过头去,徐徐闭上了眼睛。叶缙见他如此悠闲,更是怒火三丈,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榔头般的拳头扬起,雷霆万钧,几欲砸在江安的脸上,却见他忽的睁开了眼睛,直直地凝视着,目光冷冷,看不见丝毫惧色。 “哼。”叶缙唇角微扬,喉间发出一声冷哼,随即便是一把将他推倒在厚厚的枯叶之上,回身扬眉念一句,“此番你周身遭制,若是被我打伤,若是芙妹过来,只怕又要说我是趁人之危了。”他斜眼,打量着倒在地上的江安,徐徐一声,却是略有深意,“王子身中迷药,叶缙若是动手,可真是胜之不武了。” “哼。”江安瞥了他一眼,重新闭起了眼睛,清冷的声音之中听不出一丝恐惧。此时他被叶缙一把推倒在厚重的枯叶之上,全身无力地侧卧着,身下一枝尖锐的树杈自他的手掌中擦过,留下依稀几道血痕。丝丝痛楚自他的掌间传向大脑,江安吃痛,周身一颤,手指也微微握紧了几分。 怎么?他忽的心里一惊,眼睛也是瞬间睁大了几分,徐徐转动手腕,怎么,此时手腕竟是能动了么?迷药,痛感......可以缓解那么一点点么?若是这样的话......清秀的眉宇微微蹙起,一时计上心来。 “哈哈,”江安的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挣扎着翻过身来,压得身下落叶发出沙沙几声轻响。挣扎许久,方才使得自己仰面躺在一片枯叶之上,将方才受伤的手腕压于身下,偷偷地将那尖利的树杈握紧,徐徐扎向自己的后腰。尖锐的痛楚自他的腰部传来,江安的眉头皱了几分,却仍是嘴角浅笑着,佯装一番平静无波。 叶缙静静地看着眼前挣扎移动的人影,只见他眼睛微微闭着,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神情。那栖柠世子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越发越疑惑,面对着此等危急局势,他尚能如此平静,是悠然还是早有预谋?难道,东莱王子看不出,若是到了月樱,除了投降之外,便只有死路一条么?而对于江安这样的人,他......真能安心的降了栖柠么? 江安的手腕,在身下,一分一分扎进自己的后腰,自腰间袭来的痛感,使得周身被麻痹的肌肉一分分变得敏感,方才头脑之中那嗡嗡的疼痛感,经过这么一刺激,荡然无存,他的头脑,也逐渐清醒了许多。 叶缙负手而立,冷冷盯着面前的人影,嘴唇动了几动,等不得羞辱的言语自他唇边流出,后腰之间便是猛地一痛,伴随着身后女子愤怒的一声呜呜,他踉跄一步,转过头来,龇牙咧嘴,“芙妹你......好大的力气......”他的手护在方才被叶水芙砸到的地方,忿忿不平地指责着。 “哼,”极端愤怒的目光自叶水芙清丽的眸子中流出,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随即便是奔到江安的身畔,将他徐徐扶起,眼里满是心疼。 江安一惊,手下一动,慌忙将方才的树枝埋于厚重的落叶之下,向着面前的女子,轻轻一笑。手上流出的鲜血,将他的青色衣袖染得一片血红。叶水芙见状,更是愤怒不止,回头直直地盯住眼前的叶缙,那目光之中的流露出的清冷,宛如修罗之境染血的恶鬼,高贵之中,凭空添了几分残忍血腥,盯得叶缙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种杀意逼人眼神......芙蓉公主怎么会留有?叶缙虽是心里惊恐疑虑着,仍是讪笑着上前一步,恍惚叹一声,“芙妹的眼神,真是好凌厉!” “哼。”叶水芙喉间冷哼一声,转头不去理他,一方小帕帮着江安清理了伤口之后,一把扯了紫衣,将他手上的伤口,徐徐包好。 “芙妹......”叶缙皱了皱眉头,抬手几欲说出些什么,却被叶水芙圆睁的怒目逼回了口中。小妹如此神情,对待敌人如此心态,此番可真是让他为难了。叶缙见状,只得转头长叹一声,无奈摆摆手,问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芙妹可是饿了?” 那一袭紫色静静地坐于一片枯叶之上,纤手将面前的青衣男子扶起,目光之中流露出的,那一抹无法抑制的关心和心疼,甚至还带着深深的歉疚,使得作为当事人江安都不由得迷惘起来。 “不碍事......”江安心里念着不合礼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回,尴尬嗫嚅一句,“不碍事,只是一些小伤,公主莫要费心了。” 叶水芙不从,一把将他的手掌从身后拉出,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没有回头,更没有理会叶缙。江安抬头,望一眼面前的清丽女子,觉得自己此时的身子,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眉头微蹙,计上心来。随即浅笑一声,向着叶缙,悠悠说一句,“一上午不曾吃饭,江安可真是饿了。” “你!”小妹如此关心神色,眼前的阶下囚仗势嚣张跋扈,竟是如此调侃!一股无名业火自叶缙的脊背之处蔓延上来,直烧到眉梢,他拂袖冷眼,“东莱王子,我可有问你?” 叶水芙听得,瞬间转过头去,直直地盯住世兄的眸子,那清丽眉宇之间的怒火仍未淡去,却仍是坚定地向他点点头,纤手出云袖,皓腕轻翻,婉转的手势令人眼花缭乱。 叶缙低头,喉间一声无奈长叹。“好吧......”紧咬的牙关良久挤出这样的字眼,随即便是大步跨到江安的身前,不顾身边女子的死命扑打,愣是一把将江安粗鲁提起,拿了极粗的麻绳,将他的双手反绑于身后,打了几个死结,又瞪着眼睛认真检查了几遍,方才放了心似得长舒一口气。 江安略微闭眼,也不反抗,任由他将自己的双手绑起,只是在他行动的当儿,抬手在他的手腕之处,轻轻触摸了几下,趁他惊讶停顿的当儿,小手指在那绳结之处迅速穿过,随即便是闭了双眼,一副听天由命的凄然神色。 不顾叶水芙拼命反对,叶缙将江安死死绑住之后,抬手敲打着她的额头,厉声威胁着,“若是你这丫头,胆敢趁我离开之际私自将绳结解开,待我回来,必当有你好看!”言毕,抬手重重在那女子的脑壳之上敲了一敲,发出“砰”地一声闷响,想来是下手重了,叶水芙抬手护住脑袋,声音沙哑地呜呜着,向后瑟缩退去,连那一汪明媚的秋水也泛起点点泪花来。 第七十九章 安知若薇(12) 叶缙见她如此胆怯神情,心里虽不忍,仍是板了一副面孔,眼神之中也没有露出分毫同情来。他扬眉冷哼一声,威胁道,“可是记住了?”眼前女子清丽的眼眸之中掠过几丝惧怕,伴随着喉间发出“恩恩”的简单音节,点头如捣蒜。 “哼,记住就好。”叶缙抬眼,凌厉的眼神徐徐移向被叶水芙扶起的江安,将他死死盯住片刻,方才厉声一句,“我出去猎杀些野物,东莱王子可老实了,莫要趁着我离开的当儿,打小妹的主意!” 江安嘴角苦笑,示意一番自己被捆地乱七八糟的双手,摇头无奈一句,“世子多虑了。” 叶缙抬眼,目光流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够,方才回身狡黠一笑,“也是。”言毕,握上腰间宝剑,迈开大步,向前去了。 那紫衣女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呸呸几声,仍是抬手捂着方才被打痛的脑袋,愤怒地咿咿呀呀着。 江安目送着那冷峻的背影走远,唇角会心的扬起,眼中的光亮却是逐渐暗淡,渐渐地化为几丝阴冷。“走了么......呵呵。”他转头望一眼身边的紫衣女子,不由得目光微动,机会,这千载难逢,却又稍纵即逝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心念一动,双手便是向后摸索着方才埋进落叶里的尖细树杈,寻到以后,心一横,咬牙用力地向着后腰戳去。 一阵尖利的疼痛自后腰传来,几乎无法抵挡,江安咬牙强忍,额上也渐渐渗出几粒晶莹的汗珠来,被迷药拉的松弛的肌肉逐渐紧张起来,渐渐有了几分知觉。很好,就是现在!江安轻念一声,随即手腕微微一动,便是十指相扣,巧妙回旋,几欲在一瞬间将那死结解开。 眼前的叶水芙对着那远去的背影呸呸几声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口里一声轻唤,夹杂着几分欣喜,便是窜上来蹭在江安的身侧。明澈纯净的眸子,定定地盯住江安,那样的仔细端详的神情,恍若是相隔百年的老友会面般欲语还休。一时间,她的眼眸之中,竟氤氲起不可名状的哀婉与悲伤。 江安一心脱身,哪里会管她此时的神情,只是心念被她盯住,无法动作,便佯装叹了一口气,转头轻问一声以求引开她的注意,“公主方才许江安的,帮我寻找遗失的金甲一事,可还算数?” “啊......”那女子的口中,发出长长的一声答应,仿佛是刚刚记起一样,抬手做了一个“你且稍等”的手势,眼眸流转,眉梢弯成了新月。 叶水芙转头凝视了江安一眼,纤手拎了裙摆,向着眼前的马车飞奔过去。她纤细的身影钻进马车里,不一会儿手里便捧着江安的金甲,徐徐而出。她立于马车之下,蹦跳着扬手向江安示意,口里咿咿呀呀地呼唤着,那样欢快的神态,仿佛是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展了白羽,欲将这片天地遨游个遍。 然而此时,江安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微微一动,便是将那指头粗的绳索,瞬间解开。他眼里的目光一冷,几欲挺身站起,身形一动,便感觉自己低估了十里香醉的迷性,虽是过了一日,退却不少,且被自己用极度的疼痛刺激一番,然而此时的身体虽然能动,不过,若是要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只怕还得多等几日。 江安目光冷冷,挣扎着向身后挪了挪,直靠在身后的树木上喘息一番,他目光流转,打量着面前向他欢快走来的紫衣姑娘,她怀中抱着的金甲......那件举世无双的金甲......那面护心镜......青松石做的护心镜不似他物可以取出,而是被死死地镶嵌在金甲胸前,浑然一体,力求在战场之上,保得主人一丝生机。 就在那面护心镜之中,藏着整个月华大陆最为珍贵的药草——紫花落葵。紫花落葵,仅产于十渡山阴面,月华大陆之上,三国所蜂拥争抢的绝世宝物,一株可值万金,闻之精神百倍,食之百毒不侵。若是食了紫花落葵,休说是自己身中的十里香醉,即便是稀世毒物朱颜粹,若是救得及时,也可保一线生机。 那被蒙在鼓里的紫衣女子欢快跳跃着,只在他二十步之遥,抱了金甲,眉眼含笑,徐徐向他走了过来。 走过来啊......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江安的手指,一分一分收紧,虽是面色平静,然而他的心中,如是呼喊了不知多少声。 那紫衣女子浅笑盈盈,缓缓迈步向他走来,二十步......十五步.....越来越近了。 “哎呦,这里居然有人!”一声不怀好意的粗鲁呼声,夹杂着几分欣喜,自林间传来。停住了叶水芙的脚步,她闻声惊恐,一个哆嗦,忙转头四顾。只见一株古树之后,转出两个虎背熊腰的人影,邪邪笑着,一人半身赤裸,手中提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徐徐挥舞着,腹部淤积的肥厚脂肪在那炎炎烈日的炙烤之下,似乎要流出几滴肥油来,另一人虽是套了歪七咧八的衣服,然而面目狰狞,脸上几道深深的刀疤纵横交错,比方才不怀好意的声音还要粗鲁。 不三不四的两个人影狞笑着,色眯眯的目光在叶水芙的身上游移许久,似乎要盯进她的裙子里去。虽然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望着眼前不怀好意的人影,丑陋脸上**的笑容,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厌恶,然而弥漫在叶水芙心头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恐惧。她愣愣地退后一步,随即挣扎回头,眼光乞求,直视江安。 江安坐于地上,身子斜倚着一棵古树,目光紧紧盯着她怀中的金甲,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数......此等形势......江安抬头望一眼两个丑陋的人影,手指徐徐收紧了几分。 “哈哈,这荒郊野外,不光是有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刀疤男回头向着那肥头大耳的半裸男,猥琐一声笑,“想不到我们哥俩劫人钱财这么多年,今儿倒是有了艳福了。” 半裸男面色严肃,大手一挥,“哎,哪里是艳福,要我说,我们哥俩虽是拿人钱财,却没伤过人命,着肯定是老天开眼.....”说着说着,那猥琐的目光在叶水芙的身上打量片刻,几分欣喜,将大刀夹在腋下,双手向着身后的刀疤男挤眉弄眼比划着,“瞧,这身段......” 那紫衣女子听得这样的言语,双眸之中现出了极端惊恐的神色,她退后几步,被脚下的一株枯藤绊倒,她挣扎着向后退去,回身向着江安坐着的方向,口里咿咿呀呀慌乱着,目光里满是乞求。 “呦,这里还有个人!”刀疤男以发现新大陆的新奇目光望去,将江安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江安闭眼,真为眼前之人的反应能力感到伤神。身后的半裸男眼观面前男子瘦弱清秀,身下鲜血汩汩,好似伤的不轻,一时间大了胆子,将明晃晃的大刀抗在肩上,摇摇晃晃上前,抬手指了叶水芙,“你想救她?” 败类!我东莱王国之中,竟然有你等败类!江安的心中,这样的呼喊不知响了多少遍,他的双手,缓缓在身后握紧,周身仍是乏力着......这样的情景......即便是解了十里香醉的迷性,周身的穴道亦被那叶缙封住,武功根本试不出来,眼前追风又不在,何况......他咬咬牙,即便是想救,也要拼上性命啊! 江安的面上平静无波,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方才摊开双手,作无奈状。“啊......咿......”叶水芙的喉间发出几声带着绝望的呼喊,她挣扎站起,着向江安的方向奔跑过来,却被刀疤男一把抓住胳膊,推倒在地上。清丽的眸子里渗出汩汩泪痕,瓣瓣碎裂在枯叶之上,目光里满是乞求。江安心里一动,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猥琐的笑容爬上了丑陋的嘴脸,黝黑的皮肤在烈阳底下徐徐发亮,半裸男一把将大刀插于地上,向着江安竖起了大拇指,嘴里咕哝一句,“识时务!” 刀疤男猥琐笑着,顿时扑了上去,将叶水芙压于身下,浪荡笑一声,“来,让大哥看看美人儿长什么样儿......”言毕,便是一把将她的面纱扯下,叶水芙惊恐一声尖叫,挣扎着抬手护上脸颊,却被他一把拉开。 她脸上的那道疤痕便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刀疤男的眼底,他眼里掠过一丝惊诧,随即便是呸呸几声,向着身后的半裸男一声咒骂,“奶奶的,还以为是什么新鲜货色呢,原来是个丑八怪!”言毕,便是将叶水芙一把丢在枯叶之上,泪痕如同风中珍珠,荡了一滴又一滴,她发丝凌乱,挣扎着向后退去,喉间发出的呜呜乞求,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四散飘零。 “是么?”半裸男听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观了面前女子的容貌,不禁也有几分诧异,随即摆摆手,向着刀疤男猥琐一笑,“那又如何,下面都一样。”他抬眼,瞅了面前的刀疤男一眼,随即一把将叶水芙自地上提起,啧啧赞叹道,“你瞧,这身段......你不来,我可先来了啊!” 第八十章 安知若薇(13) 言毕,那半裸着身子的胖大男人猥琐一声笑,等不得刀疤男点头答应,便是丢了手中长刀,将地上哭喊着的女子推搡一把,抬手只是轻轻一拉,叶水芙腰间的衣带倏忽散开,顿时她周身裙钗松垮,几欲零落。 叶水芙见状,眼神之中掠过极端的惶恐,慌忙抬手将自己周身的衣衫过紧,坐于地上,一点点挣扎着向后退去,拼命的摇着头,口里仍是咿咿呀呀低低唤着,眼神之中尽显乞求神色。 眼前的两个男人观她如此神色,突然来了兴致。那半裸男兀自狰狞笑着,随即便是一个箭步窜了上来,将那挣扎哭叫着的女子擒住,瞬间压于身下。 他的双手,不规矩地在叶水芙的周身游走着,口里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叶水芙仰头凄厉呼号着,两行清泪倏忽流出,她手脚并用地拼命踢打着,好似疯了一般。慌乱之间,在那半裸男肥厚的肚子之上,重重地踢了一脚。 那男人吃痛,“哎呦”一声,捂着肚皮一屁股坐在地上,揉了几揉之后,脸上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他恼羞成怒,上前一步提了疯狂女子的头发,熊掌扬起,直直地给了她一巴掌。 叶水芙凄厉惨呼一声,被他打得扑倒在地,眼前一黑,一时间天旋地转,待得反应过来时,那男人脸上狞笑着,肥厚的身躯已经覆了上来,黑黝黝的手掌在她的腰间徐徐婆娑着,几欲伸进她的裙子里。她大声哭号着,泪水涟涟,虽是极端惧怕,仍是咬紧了牙关,发了疯地与他拼命厮打着,冷不防一口咬上他的耳朵,死命地咬着不松口。 “啊!”半裸男捂着流血的耳朵痛呼一声,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抬起身来,膝盖抵上她的小腹,伴随着一声咒骂,“你个小贱人!”转身向着身后的刀疤男招手道,“没想到这疯婆娘力气好大,快来,你快来帮我。” 回身狰狞,巴掌雨点般地落在了叶水芙的脸上,一下接一下,她之前尚且留有几分喊痛的力气,到了最后,只能呆呆地躺在地上,泪眼朦胧着,口里咿咿呀呀轻唤,气若游丝。 半裸男看她躺在那里不动了,转头嘿嘿一声轻笑,布满皱纹的面容如同林间老树皮一样丑陋不堪,那抹**的笑容加上,令他更显狰狞。 一声响亮的丝帛乍裂声,伴随着叶水芙凄厉惨绝的一声呼喊,倚树坐着的江安,心里忽然抽搐一下,背在身后的手,亦是在一瞬间握紧。“要救她么?还是......趁乱离开,还是......等他们完事之后拿了金甲,取了紫花落葵,解了十里香醉的迷性,再自行离开?”这个问题,在江安的心头,已经萦绕了无数遍,却依旧没有答案。她和她的世兄叶缙,可是要将自己劫往栖柠处死的啊! 几番挣扎,江安缓缓转过头来,却是刚好对上那女子毫无神采的眸子,那双清丽的眸子......江安的心头,忽的针扎似得痛,她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啊,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她以后如何活下去? 那双清丽的眸子之中已是看不见任何乞求,她呆呆地躺在那里,任由那两个猥琐的男人上下其手,气若游丝。那样的神情......如此深沉的绝望与悲凉,就那样死死地盯着他,眼角倏忽一滴清泪滑下,随即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她肩头的罗衫被生生撕下,露出光洁如玉的肌肤,她喉间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呜”声,随即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眼中的那抹绝望,如同利剑一般,直直地扎向江安的心窝,将他的良心煎熬着,使他痛不欲生。“败类!”江安紧咬的牙关之中,忽的迸出这样的字眼,随即不顾自己周身穴道被封,迷药未除,愤然起身,挣扎着向前走去,双腿颤抖着,一步一踉跄。 他挣扎着上前,一脚将伏在叶水芙身上的半裸男踢了开去,他“哎呦”一声喊,肥硕的身子滚落,挣扎几番,目光诧异地望着江安,疑惑一声,“你......” 江安再出一脚,踩在他的小腹上,半裸男一声痛呼,捂住自己的腹部,像个圆球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压得身下的落叶,都发出沙沙的一片响声。 江安皱眉,向着那被吓得失魂落魄的人儿,抬手匆忙一声,“快走!”她呆呆地愣在那里,可能是被吓傻了,她满面泪痕,仿佛没有听见江安的话,仍是徐徐站在那里,目光闪烁着,不知所措。江安怒起,一把将她拎起,推得她一个趔趄,厉声一句,“走啊!” “我......”她仍然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两行清泪倏忽落下,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江安见状大怒,仍想骂出些什么,猛觉身后凌厉剑锋袭来,心里大骇,随即脚下一动,周身绵软之下,虽是踉跄躲过,却还是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方才用力,此时江安的周身更为无力,他侧躺在地上,连番喘了几口粗气,连挣扎爬起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啊......”叶水芙喉间一声惊呼,踉跄扑过来,挣扎着扶起江安。江安回头瞥一眼她满脸的泪痕,心头忽的泛起一阵酸涩,抬手将她肩头滑落的衣衫扶起,随即一把将她护于身后。 “哈!”那半裸着的男人方才站起,眼见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转头呸呸一声咒骂,小跑过去抄起立于地上的大刀,腰间的肥肉还在扑哧扑哧忽闪着,烈日的炙烤下,好像要流出几滴油脂来,江安的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怎么,现在想帮这个哑巴了?”许久不做声的刀疤男斜眼,将江安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眼观他脚步轻浮,不但看不出什么武学根基,再加上那苍白的脸色,踉跄的脚步,想来是受伤不轻。 刀疤男见状,胆子也大了几分,昂首轻蔑念一声,“怎么,没得几分本事,也想学人英雄救美?” 江安被身后的叶水芙扶着,微微握了握拳头,周身仍是绵软无力着,他闭了闭眼睛,表面虽是不动神色,心里却暗暗叫苦。他一把甩开叶水芙的手,回身严肃一句,“你且向西面逃走,寻你世兄。” 那紫衣女子脸上,泪痕涟涟,却仍旧固执着,拼命地摇着头。面对着此等危急局势,江安心头怒起,转手一把将她推在地上,厉声一句,“滚开!我可不想被你连累着,死在这里。” 叶水芙被他那么一推,愣愣地坐在地上,两行清泪倏忽滑出,方才吸溜了下鼻子,摸一把脸上泪痕,挣扎起身向西而去。 “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刀疤男喉间一声冷冷嘲讽,目光一冷,随即脚下生风,一步窜在江安身后,将那几欲奔逃的女子一把抓住,搂于怀中。江安大惊,回身欲将叶水芙拉住,周身无力,动作已是慢了一拍,身子前倾,一个踉跄站稳,回身之时,叶水芙已经被那刀疤男揽于怀中。 刀疤男一把掐住叶水芙的脖后,她一声惨叫,无力抵抗之下,只得被他掐着,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手脚扑腾着,喉间发出“呜呜”的不甘呼喊。刀疤男神态暧昧,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将她的下巴抬起,用劲一捏,又捏的她一阵惨叫连连。 “放开他!”江安见状,心中有了几分焦急,厉声大喝一句,虽是声音雄浑有力,不输气势,双腿却是绵软打颤,好似方才的一声,倾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呵,这样啊,那我放开了!”刀疤男一声轻蔑调笑,转手将叶水芙丢在了身后胖大男人的怀里。她眼中带着几分绝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零落下来,一滴滴淹没的尘埃里,她神色凄厉,不住地向着江安摇头,口里“呜呜”呼喊,断断续续不成章法,实在是猜不出来她想倾诉些什么。 半裸男一把将叶水芙接过,嘿嘿淫笑着,肥厚的手掌一把揽上她柔软的腰肢,用力一掐,又逼得她一声惨叫,泪落两行。他的神色,几分暧昧,几分调戏,嘟囔一句,“就是脸长得丑了一点,瞧这身段,还是相当好用的!”言毕,猥琐一笑,不顾叶水芙的死命挣扎,一只手便是探进了她的衣服里。 江安的头上,徐徐渗出了几滴冷汗,以刀疤男方才自他的身后,抓走叶水芙的身法,足见他还是懂得几分武功的,然而此时的自己,武功全失不说,那十里香醉的迷性仍未淡去,手脚好似棉花一样无力,这样的对战,毫无胜算,说白了就是送死! 江安咬咬牙,十指也是徐徐握紧了几分,冷眼瞥了那悲怆呼号的女子,徐徐闭眼,心念一句,那又如何,那又如何,难道真要看着,他们在自己的面前,侮辱了叶水芙不成?若是这样,即便是自己以后享命百岁,只怕是日后回想起来,也是一生愧疚。 第八十一章 安知若薇(14) 刀疤男斜眼,目光在江安身上游移许久,窥得他面色苍白,赤手空拳,双腿犹在微微发抖着,俨然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狡诈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微微转了几转,随即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笑容,与此同时,目光一冷,随即便是身影一动,以闪电般的速度移至江安的身侧,伴随着杀意盎然的一声轻喝,扬手便是凌厉一击。 江安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目光微斜,眼角的些许余光便能将眼前之人的武功身法窥破,头脑中也能迅速反应出闪避之法,只可惜,此时身体被迷药所制,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是咬牙强撑,脚下踉跄着躲过他的一击,那刀疤男手中携带着的细小兵器仍是在他的胳臂之上,留下深深一道血痕。 江安踉跄着,勉强定住身形,立于一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脸色苍白着,斜眼细细打量,方才发现方才刀疤男手中拿着的,是一轮细小的铜盘,上有几颗小齿,攻击之时,将气劲贯穿于铜盘之上,使其飞速旋转,凌厉小齿便转为尖刀,将挡在身前的障碍,切割粉碎。 身形一动,胳臂之上的伤口便是裂开,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洒落下来,滴在经年不化的枯叶之上,绽开了朵朵蔷薇。 “啊......”一旁被半裸男擒住的叶水芙眼见江安受伤,忽的从喉间爆发出一声凄厉惨绝的呼喊,随即两行清泪斑驳而下,她抬起双手捂了眼睛,凄厉呜咽个不停。 “闭嘴!”江安转头一声断喝,惊得那嘤嘤哭泣的女子周身一个哆嗦,她愣愣地被半裸男擒着,一时愕然,惊恐之下,低了头去,再也不敢再啜泣。 江安抬手捂着受伤的左臂,紧咬牙关,踉踉跄跄地与那刀疤男转圈周旋着,钻心的疼痛自臂上袭来,周身一个哆嗦,周身被迷药打松的肌肉也渐渐紧张起来,手指微握,有了几分力气。江安抚胸,频频喘气,与眼前之人拉开距离,尽量避免接触的机会,以求拖延时间,使自己的体力,得到最大限度的恢复。 刀疤男斜眼看他,几番打量,抬眼轻蔑一声,“呸,还想英雄救美么?”铜盘在他的指尖飞速旋转着,渐渐化为一团黄色的闪光,刀疤男轻转铜盘,眼眸流转,那般潇洒不经意,而面前的江安,则是目光严肃,屏息凝神,如临大敌,他心里知道,面对的武器,虽是微小,但在此等危急局势下,足以称得上是夺命利器啊!一着不慎,自己的一生,便真的要葬送于此了。 刀疤男微微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们兄弟二人从来不伤人性命,今天我的兄弟,不过是想要这个姑娘,寻个乐子而已,看来与阁下也非亲非故,值得如此以命相搏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偷眼打量一番江安的脸色,见他只是微微闭眼,与自己周旋着,丝毫不为言辞所动,心里不觉有了几分烦躁,也不愿与他多说,喉间一声冷哼,“看你身法,也是个习武之人,只可惜,你伤得如此之重,手无寸铁,又如何与我们......” 话音未落,便见江安一声轻喝,只一转眼,身速疾如闪电,恍若一瞬间分成两个人影,直逼他的身畔,眼睛还未来得及捕捉,手腕便是猛地一痛,不觉“呀”的一声惊呼,手中铜盘顿时脱手,回神之际,却见江安已经回身,立于方才之位,若不是手里捻着的铜盘,刀疤男尚且不信眼前之人移动过。 “你......”刀疤男握住自己的手腕,龇牙咧嘴地一声怒呼。怒容满面,再怎么也掩饰不住眼里一晃而过的惶恐和不可置信,想不到,眼前之人伤成这样,竟还留有如此实力。 江安站在之前的地方,定定地盯着刀疤男,方才的动作,令他胳臂上的伤口又一次裂开,想必是伤及了大动脉,鲜血汩汩而下,另一只捂住的手,也被染得一片通红。 江安扬手,指尖圆盘微微旋转,他斜眼打量着眼前的敌手,轻念一声,“怎么,还不离开?” “哈。”刀疤男邪邪一声笑,擦了擦嘴角,脚下一凝,目光乍冷,腰间的短剑随即出鞘。剑气动,寒光泛,雷霆之势袭来。江安的双眼,一瞬间被绽放的冰冷的剑气所蒙蔽,茫茫一片,来人招式虽是极其简单,一眼足可看破,怎奈自己脚下,重若千钧似得扎根在那里,休说是飞身闪避,踉跄向前一步都足以累得他满头大汗。待得惊讶抬头之时,来人已挂着那抹邪邪的笑容逼至身畔,眼神之中掠过几丝狠毒,短剑阴冷,瞬间透体而出。 “啊!”被半裸男擒住的叶水芙眼见江安受创,凄厉一声呼喊,拼命挣扎着向前扑去,无奈被半裸男擒着,几番挣扎,仍是无果,两行眼泪虽是倏忽而下,眼神之中却泛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冷光来。 “不要过来!”江安抬手,向着那疯狂地女子一声断喝。 腹部恍若在一瞬间被撕裂,江安咬牙,抬手握住面前的剑柄,被那刀疤男逼着,身形踉跄退后几步。他一声轻喝,暗提全身内元,随即抬手,掌中暗含残存真力,一掌击在刀疤男的肩头,击地他惊叫一声,连连退后了几步。 江安踉跄着向后退去,猛地转头吐出一口鲜血,他皱眉,扬手将没入腹中的短剑拔出,擎于手上。汩汩鲜血自他手臂,腹间的伤口处涌出,将周身的青衣染成一片血红。方才的一掌虽是暗含了几分气劲,然而强弩之末,又能含有多少威能?拼了全身力气,不过是击地眼前来人退后几步而已。 “大哥!”半裸男见状,急急一声大喝,一把推开叶水芙,一颠一颠地小跑过来,抬手扶住退后几步的刀疤男,担心一句,”大哥,你没事吧!”他脸上的表情狰狞着,“嗖”的一声抽腰间的那把大刀,咧嘴一声,“竟然敢动手打我大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言毕,赫赫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转头傻问一句,“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安一手提了那短剑,一手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顾不上身侧撕裂似的疼痛,脑中飞速思虑着如何应对此番危急局面。冷汗徐徐从他的额头上滴落下来,周身的力气更是一点点被抽走,眼前的景色也逐渐模糊了起来,口中亦是吐出了鲜血,怎么......今天真的要死在此地了么? “攻。”刀疤男眼观他身受重伤,脚步踉跄,料得他无法支撑,狞笑一声,便是向着身后低低一句。半裸男表情扭曲着,提了大刀,大喊一声,毫无章法地向着眼前之人劈了过去。 江安紧咬牙关,虽是眼前渐渐模糊着,手中的短剑却是徐徐握紧了几分,不等他咬牙强撑,只见眼前一道紫芒倏忽掠过,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熟悉香味,他的头仿佛被谁从背后重重一击,随即便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紫芒,似真似假,如梦如幻,恍若九天飘雪,轻雾一般绵软,骤然萦绕在二人的眼前。眼观如此绝美之景,二人顿时心醉,一时如上九天,失神之际,紫色光芒骤然散尽,出现眼前的,竟是一位体态曼妙的绝色女子,面容恍惚与方才哭喊着的叶水芙有几分相似,脸上那些蔓延的丑陋疤痕早已消失不见。 不待二人眼中闪过惊异暧昧的光芒,那女子冷若冰霜的脸上,忽的现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神情,随即便是脚下一动,虽是聘婷迈前一步,周身突现的紫色气流却是喷涌流走,空气中弥漫起来的压抑和死亡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压得那二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眼神中突然现出的那一抹阴冷,恍若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嗜血恶灵,让人不寒而栗。 刀疤男眼观此等景象,退后几步,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头上也渗出滴滴冷汗下来。他眼珠子一动,忽的俯身拜倒,叩首如捣蒜,声音之中尽显凄惶惊恐,”女侠,女侠饶命啊!” 一旁的半裸男观他如此举动,一时间惊讶地合不拢嘴,虽是眼神惊异着,仍是随了大哥,呆呆跪倒,学着他的样子,俯身叩首,连声唤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那刀疤男如是叩首几番,额头之上也渗出点点鲜血来,染红了林间落叶,见眼前之人静默着,毫无应答,一滴冷汗自额间渗出,他颤抖着,手忙脚乱地一把提了身侧半裸男的头发,掐过来,阴狠一声,“女侠,方才是他碰你的,我......”阴险一声笑,在那不堪入目的脸上更添了几分丑恶,“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哦?”紫衣女子斜眼打量着那张丑恶的嘴脸,声音如同九泉之下凝聚千年的寒冰,冷冷一句,“方才,你不是刺了他两剑么?” 第八十二章 安知若薇(15) “我......我......”那刀疤男眼中掠过几分惶恐,眼前女子凌厉的阴狠眼神,寒可透骨,弥漫在眸子里的紫色雾气,妖娆之中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杀意,多看她一眼,整个身体仿佛在一瞬间被凌迟了一遍,他的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流,连嘴唇都被惊地颤抖起来。“我......”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支支吾吾凄厉乞求着,“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我呸!你也配称大哥!”方才被他出卖指证的半裸男仿佛被重重伤到一般疯狂起来,也顾不得此时身处险境,豁出了性命,厉声一句骂,肥大的熊掌攥成拳头,一拳砸在那刀疤男的脸上,怒目圆睁,气的瑟瑟发抖的声音之中带着一分委屈,“还说是兄弟呢,现在竟然......呸,真不要脸!” 刀疤男受了他重重一拳,顿时扑倒在地,转头吐出一口鲜血,他的面容扭曲狰狞着,摊开手掌,一颗完整的门牙安静地躺着,他周身抽了几抽,狠狠瞪了半裸男一眼,不去理睬,挣扎着爬上前去,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抬手指着小弟,颤抖着乞求,“女侠......女侠我什么也没干,都是他,都是他!” 半裸男眼见他如此神色,直直地愣在那里,低头默然无语,红了眼眶,随即喉间便是一声绝望冷笑,“哈哈。” “哼。”那紫衣女子斜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二人,喉间发出一声冷冷的轻蔑声,向着那呆呆愣着的半裸男抬手,狡黠一笑,“有什么讶异的,兄弟原本就是用来出卖的,习惯了就好。” 言毕,她的声音,一分分变得冰冷起来,双眸之中氤氲起的紫色雾气也是一寸寸凝聚,几欲变成黑色,冷傲的唇角,会心地一扬,那般不经意,却是吐出决定二人命运的判决,“你们,一个也逃不了。”随即眼神一冷,指尖稍稍一动,一股紫色的雾气顿时从她的身侧喷涌而出,势可吞天,携带着几分浓烈地杀意,重重地击在眼前二人身上,气劲强大,夹杂着无边魔力,将那二人击得凌空飞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翻转几圈,最终重重地磕在远处的一棵古树上,耳畔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那二人猛地跌落在地上,撕心裂肺咳嗽几声,呛出几口鲜血之后,便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枯叶之上,周身所有的关节仿佛在一瞬间被拧断,渗出点点嫣红鲜血,二人如同烂泥一滩躺在地上,不能移动分毫,奄奄一息着,方才凌厉一击,将二人全身的筋脉尽数打断,却是不伤性命,留得一息。 “哼。”紫衣女子喉间一声冷笑,眼神犹是彻骨的寒冷,随即柳腰轻摆,倩步慢摇,一步步走上前去。那两人躺在地上,鲜血汩汩,从全身的关节处喷涌而出,筋脉尽断,全身软若棉絮,丝毫使不上力气,关节之处针扎似得疼痛,瘫倒在地上,眼望那夺命修罗一步步迈上前来,眼睛流血,嘴唇一张一翕,恐惧到瑟瑟发抖,却是连张口讨饶的力气的都没有。 这时,一道白色光芒自天边降下,一瞬间恍若星辰坠地,不消片刻,那笼罩着的雪色雾气氤氲散尽,竟是化为一个眉清目秀的清丽女子,定睛看去,竟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沐夕,此时她急急而来,额角尚留有细细密密几滴汗珠,见了眼前的紫衣女子,忙俯身拜倒,几番叩首,惊惶念一句,“公主无恙乎?沐夕失职来迟,令公主受惊了!” “哼。”紫苏公主闻言,一个转身,夹杂着无边怒意,凤目圆睁,厉声咤一句,“难道我还要靠你救不成?” “公主......沐夕......”白衣女子惊愕抬眼,观紫苏此等神色,知是真的恼了,心里顿时一阵惊惧,周身颤抖之下,便是俯了身子,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讨饶道,“沐夕失职,还请公主恕罪!” 凤目微斜,云袖轻摆,见眼前的沐夕周身颤抖着,吓得不轻,紫苏心里微微一动,念着她自幼跟在身边多年,倾心竭力,不曾犯过什么大错,语气转为和缓,转头念一句,“哎,算了,你且起来吧!” “我命你在马车外围提防不速之客,”清丽的眼眸之中,逐渐氤氲起浅紫色的雾气,紫苏的面容仍是严肃着,徐徐将前方躺着的两滩肉泥打量一眼,抬手轻蔑一指,“你且说说,凭这两只蝼蚁的修为,如何能瞒过你的眼睛,到达这里,还伤了穆宇?”她转头,将跪着的女子打量一眼,空灵的声音逐渐暧昧阴冷了起来,风轻云淡念一句,“还是......沐夕另有私事,不惜逆了我的命令,擅离职守?” “我.....”沐汐闻言,心头一惊,连连俯身叩首,支支吾吾解释着,“沐夕不敢,不敢!奉了公主的命令守在云端,尽职良久,只是方才于林间看见冰凝雪匆匆经过,怕是谋划什么奸计,心念一动便......” 冰凝雪......冰凝雪!那个人的名字,仿佛利剑一般直直刺向紫苏心中最为柔软的角落,将她击地瞬间退后一步,随即喉间便是一声冷笑,几分苍茫,几分自嘲,“哈哈,冰凝雪!”纤细的手指一分分握紧,直直地扎进掌中的嫩肉之中,紧紧握着,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深深地掐了进去,冰凝雪,冰凝雪,那个笼罩了魔族十年的阴影!紫苏闭了闭眼睛,随即回眸苍凉一声叹,“沐夕,你且起来吧,纵然是追上了她,纵然是弄明白她的一切阴谋,我们又能如何?” “公主......”沐夕领命站起,眼神中闪过几分若有若无的悲怆出来,抬手轻唤一声。 “哈哈。”紫苏一声苍茫冷笑,一抹凄凄冷光蔓延上眉梢,随即一个转身,劈手抽出沐夕腰间的长剑,三尺青锋出鞘,寒光乍现,她横剑,放于眼前,细细打量一番,那银色的剑身之上,映出她妖冶残忍的眸子。 纤手翻转,倒提了长锋,缓缓走至那蠕动着的二人身侧,玲珑唇角微微一扬,绝美的容颜之上现出几分妖冶的神色来,那般空濛,那般摄人心魂,恍若忘川河畔绽开的血色曼珠沙华。 “饶命......饶命啊......”那两个人影缓缓蠕动着,用尽了全身力气,瑟缩着向后退去,他们的眼神之中遍布悲凉与乞求,口中咕嘟着血沫,气喘吁吁哀求着。而紫苏妖娆的眸子,宛若望不见底的千丈深渊,阴冷非常。她提了剑,那冰寒的剑尖,仿佛在一瞬间燃起地狱烈火,转眼之间,剑锋横扫,听不见一声惨叫,抬眼之际,面前已是两尊嶙峋白骨,尚带着些许新鲜血肉,散落一地。 “咝——”身后的沐夕眼观此等惨烈局面,不觉身体颤抖了一番,喉间发出一声惊恐的声音。 紫苏回身,劈手扬剑,剑尖染上的血珠一瞬间抖落于空中,散逸无痕。只见她手腕一动,“叮”地一声,长剑凌厉,倏忽插回沐夕腰间的剑鞘之中。紫苏回首浅笑,面容之上竟是多了几分妖魔嗜血的残忍来,昂首一声问,“伤了穆宇哥哥的人,能有好死么?” “是。”沐夕垂首,屈膝行了一礼,低低附和着“公主说的极是,伤了江安公子的人,不得好死。” 紫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面前恭敬行礼的女子,秋波微荡,将她打量一番,良久风轻云淡一句,“方才,沐夕皱了几分眉头,莫不是觉得我残忍了。” “无,”沐夕摇摇手,唇间浅笑,上前一步,握上腰间长剑,“公主实在是多虑了,沐夕不过是觉得,此等蝼蚁,劳驾公主亲自动手,实在是有失分寸了。” “哈。”紫苏一声轻笑,微微抬头,望一眼天边遣倦的流云,却被日光刺地睁不开眼睛,她抬手微挡,回首赞叹着笑一声,“沐夕可真会说话。”言毕,紫苏抬手指着面前两人惨烈的死状,命令一声,“且收拾了吧,估摸着这时间,叶缙也快回来了,此等形势,可真不好解释。”白衣女子浅笑着,屈膝一声“诺”,便是云袖轻摆,伴随着一道白光闪过,眼前惨烈的血色在一瞬间被洗刷干净,好似从来不曾流下。 “沐夕告退。”瞥见公主纤手示意,白衣女子欠身一个行礼,便是脚下一动,向着云端,倏忽消失不见了。 紫苏仰头,目送着白衣女子腾云而去,凝视良久,方才回过身来,垂首一声长叹。 “穆宇哥哥,穆宇哥哥......”她一个箭步迈至江安的身侧,俯下身子将昏迷的江安扶起,鲜血汩汩自江安的腹部流出,温热潮湿,逐渐蜿蜒着爬满紫苏纤细的双手,她目光凄然,一汪秋水似乎要滑落下来,不由得周身一个颤抖。她将他扶着半坐,久久地凝视着,那样凄迷留恋的眼神,恍若隔了千年,万年。她抬手,慢慢抚上他冰凉的脸颊,口中喃喃一句,“穆宇哥哥......原谅我......原谅我......”倏忽一滴清泪自秋波泛出,几番流转,终于妥协流下,滴落在这荒芜树林的片片落叶上,留下斑斑泪痕。 第八十三章 安知若薇(16) 夏日炎炎,烈阳倾火,将这片大陆烘烤地几欲冒烟。即便是在这茂密丛林之中,依旧是酷热难捱。叶缙提了剑,在丛林之中左突右突,不过一会便是汗流浃背,难以忍受。 “哎......”他一声轻呼,咧着嘴将额上几欲滴下的汗珠拭去,听着林间嘶哑的蝉鸣,念得此时的自己曝晒在列阳底下,还得为那东莱俘虏找得东西吃,不觉心里一阵烦躁,手提长剑,将林间的树木狠狠剁了一番之后,方才慢慢平复了心情。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山中野物?叶缙在那山林之中左穿右穿,瞪着眼睛寻觅良久,除了山间的瓜果和嘶嘶鸣叫着的夏虫之外,一个活物都没见着,更别说是什么野物了。纳闷之下,只得走到一处小溪边,提剑穿了几只游鱼勉强果腹,心念离开久了,担心叶水芙一边出事,休息片刻之后,便回身匆匆赶去了。 人未至,声先到,他步履匆匆,扬了扬提在手中的鱼儿,笑一声,“芙妹,我回来了,你可是饿......”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已是惊得他目瞪口呆,手中的鱼儿也倏忽落地,鱼尾还在挣扎拍打着枯叶。 那东莱俘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汩汩鲜血从他的身下渗出,将身上的青衣染个通透,他身旁坐着的的紫衣女子披头散发,裙钗凌乱,平日里一直不曾褪下的紫色面纱此时也零落在一旁,露出面上那几道可怖的疤痕,触目惊心。她泪痕涟涟,看见叶缙回来,嘴唇动了几动,喉间沙哑一声,便是挣扎着起身向他而去,脚下却踉跄一绊,哭叫一声,几欲扑倒。 叶缙大惊失色,一个飞身闪道她的面前,将那女子扶着坐在一边,沉着脸问一句发生何事。 距离此地,仅仅三百里之处的草原上,无边碧色连成一片,徐徐蔓延开去,似乎要与那苍茫的天际相接。一人忽的纵马飞出,马蹄疾走似旋风,在浅浅的碧草之上踏出几个窝痕。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却见得两只白色雪鸢自空中呼啸而下,羽翅轻展,徐徐盘旋着,发出几声尖利的鸣叫。纵马疾驰之时,那人抬头,望一眼天上雪鸢,随即便是扬起一鞭,加速着向前奔去。他黑袍遮身,面上带着银色的面具,完全看不清此时脸上是何种神情。 马蹄轻疾,向前匆匆而行,然而跑着跑着,面前却是出现了一片浩瀚无边的沙漠,疾风呼啸,沙浪轻翻,将天上的烈阳遮住,只留下昏茫几丝光点。休说是方才的连天草原,盘旋鸣叫的雪鸢此时也消失不见。那人见状,喉间发出阴冷一声笑,目光之中,也闪过几分难以捉摸的神色,忽的纵身勒马,伴随着“吁”的一声,烈马四蹄扬起,嘶鸣一声,停止了向前疾驰的脚步。 那带着面具的男子勒马,抬手扬鞭,向前微微一指,凛然道,“既是有心邀我前来,何必藏头藏尾?”他的喉间发出一声轻笑,若有深意的一句,“出来吧,冰凝雪。” 话音未落,寒风乍起,狂沙浪滚,眼前的飞沙之中,逐渐现出了一抹嫣红,待得看清眼前之人时,早已飞沙散尽,万物噤声。那是一个手执长鞭的红衣女子,体态妖娆,聘娉婷婷立于眼前,三千白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直垂到脚底,仿佛是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她掩面轻轻笑着,红裙烈烈,随风而舞。 “逆鳞,我们又见面了。”那女子徐徐迈上前来,掩面妖娆一声笑,流目浅盼,连唇角都漾着笑意,那样绝美的笑容,虽是风华绝代,却恍如水中之月,镜中繁华,浮光掠影,让人觉得如此遥远,如此虚伪。 “哈。”逆鳞一声大笑,轻轻扬鞭,催的马儿向前去,在她的身侧徐徐绕了几圈,方才暧昧一句,“怎么,王后不在魔宫里伺候着魔老头子,竟也过了天梭通道,来了月华?”言至此,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赞美,几分羡慕,调笑一句,“看来,控制一族真是绝美的滋味,连当年三族拼死守护的天梭通道,也是想用便用,创世之神穷尽毕生力量想要守护的月华大陆,也是想来就来。” “几十年不见,逆鳞还是如此多话。”冰凝雪转身轻笑,美目流盼,盼出数不尽的风情,她昂首轻蔑,“神之意,又岂止是控制一族?”徐徐上前,身影一动,似虚似实,似真似幻,倏忽掠至逆鳞的身侧,纤手翻转,几欲将他面上的银色面具揭下。逆鳞的眼中,目光一冷,随即脚点马尾,向后翻腾,落在一片黄沙之上,他转头,夹杂着几分不满,冷冷一声,“玄狐这是作何?催我下马,可是过分了。” “无他。”冰凝雪无所谓的摆摆手,掩面妖娆一声笑,“说到藏头露尾,逆鳞才是行家,冰凝雪哪里比得上?” “哼。”逆鳞拂袖,仿佛对冰凝雪方才的举动强烈不满,他转过身去,冷哼一声,“神令你过来,想必不是为了看我的容颜这么简单,讲正事。” “归。”不再与他周旋,冰凝雪脚下一顿,现于他的身前,目光之中透露出难得一见的几分严肃,凌厉一声,“了结了手上这些任务,回到皓连古都,神在珈蓝圣殿里等着你。” “神......”听得此话,逆鳞的眼睛里,重新显露出了几分调侃的神色,暧昧一句,“看来,玄狐对他,可是相当上心呢!” 冰凝雪听闻,玲珑美目恍然一动,其中竟现出几分凄婉之色,她掩面一声轻笑,将方才流露出的那抹凄然微微掩饰,昂首反唇相讥一句,“逆鳞不上心么?莫不是......”她忽的回头,眼中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逆鳞起了二心?” “哎......”逆鳞见她如此神色,心知多说无益,苦笑自嘲一声,“好尖利的嘴皮子,我倒是说不过你,不过,这些事情,想必你要比我清楚多了。”言毕,他飞身上马,抬头望一眼眼前烟尘漫漫的黄沙之景,无奈摊手,“沙灵结界,玄狐是自己打开,还是由逆鳞代劳?” “哈。”冰凝雪一声轻笑,随即云袖轻摆,皓腕轻翻,转眼之间,狂沙漫天的景象消失不见,眼前回归到了碧草连天的情景,天空之上仍是万里无云,两只雪鸢轻轻盘旋着,须臾发出一声尖利鸣叫。夏日流风,轻轻扬起他的衣角,送来冷冷一句,“逆鳞,神要你归去,可是记住了。” 逆鳞听得,无奈摇摇头,双目之中流出几分同情出来,啰嗦着,“冰凝雪,你可真是傻的可怜,什么样的男人会爱上你,什么样的男人不会,这个问题,你自己得先弄明白,何况,他根本......就不是人。” “哈哈哈......”草原上的狂风在一瞬间疯狂掀动,几欲将紧紧抓着地面的碧草连根拔起,肆虐许久,伴随着一阵狂放笑声,那女子凄厉的声音重新响起,带了几分冰冷,“与你何干?” “对哦!”逆鳞低头,想想也是,“与我何干?”想来是自己多言了,一声轻笑,便是追逐着空中盘旋着的雪鸢,扬鞭纵马而去。 待得江安睁眼之时,已是月明中天了。他徐徐睁眼,苍白的屋顶闯入他的眼帘,挣扎着转头,眼前出现的木门,小案,椅子......此等情景,无一不在告诉他,此时的自己,正身处一家客栈里。客栈么?短短一日,已经穿过那些繁茂的树林了么?江安心里有些狐疑,闭上眼睑,脑中却是细细思量着,估摸着时日,应是到了蓉城了。徐徐握拳,觉得身体有了一点力气,想来是叶缙见他受伤,心存仁慈,再没有给他灌十里香醉了。 江安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稍稍一动,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伤口撕裂之下,鲜血又汩汩涌出,将伤口上的纱布染成一片血红。 “我......”江安吃痛,眉头轻皱,只得重新躺了下去,双眼盯着苍茫的屋顶,回想发生何事。 只听“吱呀”一声,侧边的小门慢慢开了一条缝隙,一转眼,紫色的身影便是手持饭食闪了进来,叶水芙纤足细步,缓缓而来,将手中的饭食放在江安面前的小案之上,便是撩了裙摆,坐于江安身畔,直直地凝视着他,目光婉转,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低下头去,压回唇边。 江安见状,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她一把按住。叶水芙的神态有了几分焦急,手腕翻转,口里咿咿呀呀地唤着,江安愣在那里,凝视了很久,方才稍稍明白她语中之意,温柔笑一声,“我无事。”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江安忽的眉头一皱,抬手焦急一句,“公主无恙乎?” 叶水芙有些尴尬,拼命摇摇头。江安见她目光闪烁,料得这个问题必定使她脸红,连忙风轻云淡笑一声,“无事就好,无事就好。”他瞥一眼叶水按在自己身上的手,转头再望一眼案上的饭食,唇角泛起一丝笑容,“公主不许江安起身,那些饭食,我又如何咽下?” 第八十四章 安知若薇(17) 叶水芙略微愣住,随即弯起眉梢,眼中浓浓的笑意凝成万千风情。虽是依旧担心着,转念想了一想,便伸手将江安扶起。江安愣住,身体稍稍颤抖,觉得自己此番被当作病人一般照顾,心里不由得一声苦笑。 叶水芙细心将他扶起,径自转身拿了小碗和汤匙,搅了几搅,徐徐探至江安的唇边。江安轻笑,心里觉得几分不妥,伸手去接她手中的小碗,念一声,“江安此时有了几分力气,还是自己来吧,公主这样照顾着,若是被世子看到,必定又是一番责怪。” 那紫衣女子闻言,稍稍一愣,苍白的眉眼略微皱了几皱,夹杂着几分不满,口里咿咿呀呀唤着,将那汤匙徐徐探至江安的唇畔,依旧坚持着。 “哎......”江安望了望眼前女子坚定的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来不忍伤她的心,而来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横生枝节,只好张了嘴,将那小匙里的饭食一口抿尽。叶水芙好似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喉间发生轻快一声浅笑,随即噙了笑意,眉梢弯起。 她忽的将手中的青瓷小碗放下,挽起他的手,目光婉转,在江安的脸上停滞片刻,纤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绘出一个“谢”字。江安一愣,随即转过头去,轻轻安慰一声,“公主莫往心里去。”他靠在床榻一侧,徐徐闭上眼睛,虽是口里如此说着,心内却是感慨万千,多好的逃走机会呀!一旦错过,就不知何年何月再能遇到了,念及此,心里不免添了几分遗憾。 叶水芙抬头,丝毫不知他心里念着什么,重新捻起小匙,轻轻触碰着他的嘴唇。江安睁眼,将眼前眉清目秀的女子打量许久,无奈长叹一口气,心里虽是遗憾,却是不悔。 房屋一侧的木门,此时“吱呀”一声,徐徐而开。江安和叶水芙循声望去,只见叶缙推门迈了进来,看到屋内二人如此光景,明显地愣了片刻,随即便是眉头一皱,沉了脸,喉间一声冷哼。他回身掩了门,虽是面露不悦,却并没有说什么,径自走上前来,随手于房中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叶水芙转头瞥了自己的世兄一眼,生怕他再说些什么,眉宇之中几分怒意,喉间一声冷哼,仍是回身一匙一匙地细心喂着江安。几匙过后,未闻身后响动,紫衣女子清秀的眉眼之间露出几分诧异,她惊异地转过头去,望着房中坐着的叶缙,却感觉此时他也在定定盯着自己。 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叶缙挥挥手,无奈道,“他为救你负伤,照顾他,是你应该做的。”叶水芙听罢,喉间一声欢喜,瞬间却有几分尴尬,佯作嗔怒地瞪了叶缙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细心一勺一勺喂着江安。 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那青瓷小碗已经见了底,叶水芙转身还欲去拿时,被江安抬手阻止,他脸上挂着几分笑意,轻轻一声,“不必了,江安谢过公主好意。” 叶水芙闻言,徐徐愣住,随即掩面轻笑,纤手翻转,如同夏日蝶影翩跹乱舞,映地人目不暇接。江安凝视一番,思索了许久仍弄不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无奈苦笑着,脑中正盘算应用何种言辞将她敷衍过去,却听得沉默了许久的叶缙徐徐开口,“芙妹可否先行离开?世兄有几句话,想同东莱王子单独说说。” 突如其来的言语,着实吓了叶水芙一跳,她周身一个哆嗦,惊异地转过身去,诧异的神情,好似是直到此时才发现身后有人一般。紫衣女子眉目之中藏有些许怒意,目光流转,将叶缙打量了许久,方才顺从地点点头。 那身形绰约的紫衣女子依依不舍地凝视了江安多时,方才低了眉梢,拎起裙摆,浅笑着出门去了。叶缙回头凝视着眼前的那抹浅紫,张了张嘴,“进来局势危急,芙妹最好呆在屋内,切莫走远!” 那紫衣女子转过头来,调皮地冲他挤了挤眼睛,骄傲冷哼一声,方才一把关了房门,蹦蹦跳跳去了。 江安目送着叶水芙的身影消失,带着几分无奈,抬手摸摸额角,长叹一口气,“世子寻江安有何事?” “无事。”叶缙回过身来,抬眼望了望江安,随手捻起案上放着的酒杯,自顾自地斟了一杯,漫不经心一句,“无甚大事。” “哈。”江安闻言,一声轻笑,微微动了动身子,使自己更舒服地靠于床榻一侧,闭了眼去,不作言语。 叶缙见状,皱了皱眉头,目光流转,抬手斟了一杯清酒,缓步走到榻前,抬手将那酒杯递于江安,“不管怎样,若不是王子仗义相救,只怕芙妹此时,早已断了生路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几分艰涩,“此番多谢王子了。” 听得此话,江安心头漾起微微几丝涟漪,他徐徐睁开眼睛,将眼前的酒杯凝视一番后,方才抬手接过,一饮而尽,翻了杯底,狡黠笑一声,“这杯酒,江安还是受得起。” 叶缙望向他那极为连贯的动作,伸手接过空杯,若有深意地笑一声,“王子倒是爽快,不过由此看来,身上的十里香醉,药性应该是消失地差不多了。” “哼。”江安拂袖,喉间一声轻蔑冷哼,“十里香醉产于栖柠,药性如何,想来世子心中自有定论,江安的反应重要吗?” 叶缙听得此话,眉头略微皱了几皱,虽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将那东莱王子又多看了几眼,心里不由得一阵纳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眼前的这个人总能如此轻易将别人的心思,一眼看穿?叶缙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捻了空杯,回到屋中的椅子上坐下,转头徐徐问一句,“晌午出事之时,王子何不趁乱离开?” 江安闭眼,心里一阵遗憾,却是唇角微扬,“若没有晌午之乱,只怕江安是早已离开了。” “哈。”叶缙一声冷笑,十指却是将手中的金杯握地更紧,“王子倒是诚实。”他目光一冷,话语之中带着几分讽刺,“不过,失去了的机会,以后再想取得,只怕是难矣,安分点,对王子,对叶缙,怕是都有好处的。” 江安闭眼,悠然一句,“你囚禁我,我想逃,天经地义。”言至此,他忽的转过头来,睁眼目光炯炯,“总不能就这样任由着世子的计谋得逞,到了月樱,自断生机吧!” 夜色空濛,竹影凄迷,月华清皎,徐徐流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了一地。夜风习习,推窗而入,缓缓拂过江安的脸颊,吹得面上痒痒。江安抬眼,望着庭院之中的一树雪白梨花,目光之中,倏忽闪过一丝凄凉,沙哑一声,“我......江安现在还不想死。” 他的手指,一分分握紧,心里不免苍凉苦笑一声,经年几过,沧海桑田,毕竟是时间长了,长的那样的血海深仇,也逐渐淡漠了,淡漠到快要苍白,快要消散无痕了。而那个来自异域的妖娆女子,那个覆灭了尘夜谷江氏一族的嗜血凶手......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任由他多年来调用一切关系,将整个月华翻了个遍,却始终杳无音讯。七年过去了,那曾经流下来的鲜血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最终不过是氤氲成一声苦笑,湮灭无痕。找不到如何,找到了又如何?那样绝世亘古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术法,难以捉摸的身份,若是真的与她对上,又有几分取胜的机会? “哈,”叶缙听他如此言语,抬眼目光流转,转头一声轻笑,“没有人现在想死吧!” 江安闻得,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一丝浅笑,仍是看着窗外一树繁花,目光没有离开半分,嘴角噙了笑意,摇头不作言语。 屋中一直坐着的叶缙,目光定定地看着床上的江安,默默不语,却是将手中的金杯,一分分握紧,忽的嘴角一个抽搐,凛然站起,沙哑一声,“王子,东莱王威逼至此,你仍是不愿投了栖柠么?”他劈手,一把将那金杯拍于桌上,“叶缙真是不懂你心里是怎么看?” 江安望着窗外的那树梨花,嘴角噙了几分笑意,略微摇头,“钱财名利于我如浮云,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不过,背叛这种事情,江安是做不来的。” “哈。”叶缙一声轻笑,徐徐坐于椅上,仰头一口清酒,也不再多说什么,尴尬笑了几声,近乎苍凉,“此番王子救了芙妹,她是我栖柠唯一的公主,平日里大王也最为疼爱,何况她与王子交好,若是归了栖柠,未必是死地,但王子这般坚持,只怕是......只怕是凶多吉少。” “所以,江安才日日想着离开啊!”江安转头,嘴角挂着一丝邪邪的笑容,风轻云淡说着,“若是出了东莱,只怕情势要危险了。” “哈,”叶缙上前一步,逼于江安榻边,手中捻起一个精致的小瓶,倒了一丸药,凄声说道,“叶缙本不愿如此的,只是若王子逃脱,归了栖柠,叶缙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第八十五章 安知若薇(18) 江安凝眸,紧紧盯着叶缙手中的那枚药丸,伸手接过,一派从容,“这些事情,江安自是知道的。”言毕,一口将那药丸服下,闭眼转过头去,良久无话。 叶缙摊摊手,脸上露出几丝捉摸不定的神情,有些释然,更有些彷徨。他退后一步,拱手,“王子爽快,既是如此,那叶缙告辞。” 江安徐徐睁眼,目送着那伟岸的身影掩门离去,心里倏忽涌起一阵不平来,此番落于栖柠之手,现在身在客栈,想来是已经到了蓉城了,若是被挟持着,出了东莱,只怕自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留在东莱,纵然是好运逃出,只怕,依着东莱王的性子,断然不会放过自己吧! 难道......难道自己如今,就只剩下归降栖柠一条路可以走了么?恩将仇报,通敌叛国,这听起来是何等的不忠不义啊!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江安的容身之地!此番,竟至于此,竟至于此!“血仇未报,我怎么可以殒命在此,怎么可以!”江安心中一声不甘呼喊,忽的涌起一丝无名的愤怒来,想要握紧拳头,却觉得周身的力气仿佛被谁一丝丝抽去,十指无力,一个简单的握拳动作都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又是十里香醉么......哈哈。”江安一声轻笑,然而他的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来,十里香醉,天下第一的迷药,果真名不虚传!若是不解除十里香醉的迷性,只怕自己是逃走无望了。此时江安忽的非常想念自己平日穿的金甲来,那面护心镜里的紫花落葵......若是能取得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个紫衣女子,那个心思纯真的紫衣女子......不容江安再忆起什么,脑中的意识便是一点点淡去,眼前的景物也一点点变黑,不消一会,倦意袭来,便是倚着床榻沉沉睡去。 此时的江安,虽是心里千般不愿,奈何在迷药的催动下,也只能意识模糊着沉沉睡去。然而仅在百里之外的万安宫中,东莱王秦岚却是辗转难眠,恰好需要这样的一剂迷药。 夜色渐深,红烛光微,伴着破窗而入的清风,须臾摇曳,映出摊开奏折上的淡淡墨迹。东莱王秦岚面对着金案上的最后一本奏折,长叹一口气,将它细细观了一遍又一遍,轻毫挥动,在那墨痕之上改了又改,涂抹至看不清笔画,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凝视着奏折上杂乱无章的笔画,有些恍惚,轻毫随即凝滞在空中,滴下大片大片的墨渍。 身后轻罗小扇的琴香,目光逐着那摇曳不定的红烛,不觉眼前逐渐迷蒙起来,倦意袭来,琴香有些抵挡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一个小盹儿,脚下便是退后一步,手中的小扇也倏忽落地,将她惊得一个寒颤。 秦岚回头,柔声道,“你且下去吧,本王今夜想一个人静一静。” 惶恐之下,本欲俯身跪求的琴香耳闻大王如此言辞,声音里也并未带有责怪,忙欠身行礼,道了一声“诺”,细步而退了。掀开罗帷之时,她略微回首,眼见东莱王仍是捻了笔,呆呆地坐在案边,笔锋久久不落,神态恍惚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哎......”琴香摇头,轻轻一声叹息,觉得自己是越来越读不懂大王了,估摸是日,自己来到大王身边已有二十七年,饮食起居,日常琐碎均由她一人照顾,宫中除了东莱王唯一的女儿,瑶华公主,只怕是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秦岚了,而眼前之人的心思,如今世上,恐怕是无人可以捉摸得透吧!琴香无奈摇头,掀帘而去,心里咕哝一句,“古人常云的那句,‘高处不胜寒’想来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了。” 秦岚静静地坐在案前,虽是闭了眼睛,脑中却毫无倦意,他眉头微蹙,神态之中有了几分焦急,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一声凄厉的鸦鸣自窗外响起,声音嘹亮,几欲将这黑夜,一声啼破。秦岚的眉头,此时方才微微舒展,嘴角也仿佛噙了一丝笑意,略微抬手,袖手揽过,侧面的一面窗户便赫然大开,随即一只黑色乌鸦凄厉鸣叫着,应声而入。秦岚抬手,乌鸦眼尖,盘旋几圈之后,驯服地停在他的胳臂之上,敛了黑羽,秦岚目光严肃,迅速地从它的腿上取出一封书信,细细地看了几遍之后,嘴角忽的泛起一丝阴狠的冷笑,“江安么,蓉城,藏得倒是妙极。” 闭目思索良久,秦岚方才提笔,在一方白纸之上徐徐写了几个字,卷好放入乌鸦腿上的小筒之中,抬手将它驱飞,向着夜空冷冷命令一声,“秦凌烟。”黑鸦仿佛听懂了一般,凄厉一声鸣叫,在夜空之中徐徐盘旋了几圈,方才展翅向着远方飞去了。 银河如织,繁星似锦,东莱王斜倚在王座之上,目光逐向那天外银河,抚了抚下巴,悠然笑一声,“书瑶,不愧是本王的女儿,果真是没有让本王失望呀!”虽是一声赞赏调笑,睁眼之时,一缕深沉的悲凉与不忍,稍纵即逝。 东莱蓉城城外的一片荒无人烟的杂草地上空,两只白色雪鸢盘旋不停,啾啾地鸣叫着,不知在互相交流些什么。夏风习习,将那片杂草掀开,依稀露出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来。他拎了一只精巧酒壶,无所谓地坐在地上,若不是脸上挂着的银色面具,要在暗夜之中寻出这样的漆黑人影,还真是不易。离他不远之处,徘徊着一匹烈马,安分地俯下身去,咀嚼着口中碎草。月色皎洁,徐徐洒在黑衣男子的身上,留下一片柔和。 逆鳞几分悠然,扬了扬手中的酒壶,拔开盖子,正欲将酒倒于口中,却发现脸上的面具,只有双目之处的两个开口。他摊摊手,无奈之下,只得抬手取了面具,撇于一边,仰头咕咕嘟灌了几口烈酒之后,擦擦嘴边残存酒液,自嘲一声,“这个东西,真是麻烦。” 月华清皎,伴随着点点星光,徐徐洒落在逆鳞的身畔,却被他尽数毁去的容颜惊地摇曳起来,零碎一地。那样狰狞的容颜,仿佛是在烈火中炙烤过一样,斑驳伤痕,如同无数蜈蚣邪笑着,爬了一脸。 漫漫长夜,荒草清风,一人一马,对月斟酌。逍遥完毕,不等他回身将面具挂上,几支利箭夹杂着凌厉的气劲,划破夜空,直取逆鳞。 “哦?”逆鳞听风辨器,一个转身,便是敏捷跃起,避过几支利箭。漆黑的长夜里,忽的燃起一丝火光,蒙面黑衣人的身影乍现草间,一手执了火把,一手提了长剑,凛然而立。 “哈!”逆鳞一声轻笑,飞身上前,风驰电掣一般逼于黑衣人的身前,袖中短剑翻出,轻巧地在那人的颈间划出一道深深血痕。来不及挥剑,甚至是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呼,那人的身躯已经倾倒在了一片荒草之中,颈间鲜血喷射而出,溅在逆鳞的一袭黑衣之上,湮灭无痕。 “无知。”逆鳞瞥一眼仰面倒在草间的尸体,收了袖中短剑,轻蔑一声。然而就在此时,又是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他的身后袭来,逆鳞心里一惊,随即一个转身,回身之时,已经是将利箭衔于口中,转头吐出,狰狞的面容之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哈,有意思。”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仿佛是被人撕裂一般,尖锐疼痛袭来。逆鳞惊讶俯身之时,却见明晃晃的剑锋自他的胸口穿出,犹自滴着鲜血。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击得他几乎眩晕。逆鳞惊讶着,双手本能攀上胸口的剑锋,脚下一个踉跄,惊愕回头,眼前出现的,却是令他更为惊愕的景象。 方才被他一剑封喉的蒙面男子,喉间血痕尚在,鲜血依旧喷涌而出,那双眸子也暗淡无光,弥漫着浓浓的死气,然而手中的长剑却是扬起,不偏不倚,正好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纵尸之术......纵尸之术......”逆鳞大惊,不由得口中发出这样的呼喊,嘴角也涌起汩汩鲜血,一个踉跄,喉间悲凉一声笑,“如此绝妙的暗杀之法,大王他.....他......”然而,不等他一句话说完,那具死尸手腕翻转,机械地一动,长剑迅速自他的胸口拔出,伴随着一声痛呼,一股血泉喷射而出,逆鳞的身躯随即倒在一片荒草之上,惊得马儿抬头,月下一声长嘶。 几名黑衣人自月下现出身影,方才被操纵的死尸也倏忽倾倒,其中一人上前,抬脚在逆鳞的尸体之上踢了几踢,带着几分鄙薄,嗤笑一声,“瑶华公主委托的心腹,也不过如此么。长得真丑......”另一人上前,捡了逆鳞失落的银色面具,厉声咤一句,“莫要多话,速速回禀大王才是。”言毕,三人各显神通,纷纷翻身跃起,脚踩草尖,身影如风,于月下隐去了。 第八十六章 安知若薇(19) 长夜漫漫,华灯冉冉。蔓延在天边的那抹墨色,再怎么横扫肆虐,不过是猖狂短短一夜罢了。晨光破曙,一剑刺破暗夜的胸膛,留一抹血红凝于天际,金乌自云间喷薄而出,携带着周身的万丈光芒,向人间宣示,又是一个黎明。 东莱蓉城,繁华的街道之中,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无人注意到,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小客栈,容纳了月华大陆之上,身份最为尊贵的几个青年。 此次较以往不同,晨光未出,江安已是惊起,不知是到了蓉城,离月樱边境更近一步,心中忐忑不安,还是他腹间的伤口重新裂开,疼痛难忍。在十里香醉药效的催动下,江安出乎意料地没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那日刀疤男的一剑,虽是极为狠毒,自己巧妙一闪,仍是避开了要害。负伤之事常有,此次也算不上什么大碍,不过,更为有助的则是,腹间不时传来的阵阵刺痛感,唤醒了周身被迷药放松的肌肉,将那十里香醉的药效,或多或少地抵抗了一些。 江安闭着眼睛,躺于榻上,周身又被换上了一袭蓝色长衫,海水一般的蔚蓝,稍稍有点长,让他觉得极不舒服,然而此时,也只能咬牙强忍了,身为俘虏,哪里容得到他挑剔?江安双手微微握住,暗自运功,试图将叶缙之前封住的十三处穴道,一一冲开。 全身肌肉松弛之下,即便是专心致志,冲开穴道也得花上比平时多几倍的功夫,整整一个上午,江安屏息凝神,拼了满头大汗,不过是冲开了三处穴道,功力只恢复聊聊三成而已。不过,这看来似乎是没有什么用处,即便是他将那十三处穴道尽数冲开,功力恢复如初,十里香醉不解,周身无力之下,别说是凭着武功与人动手,就算是跨出房门一步,也得累的他喘不过气来吧! 正在江安屏息凝神的当儿,忽听“吱呀”一声木门轻响,江安心里一惊,随即真气暗放,全身气息回流,攥紧的手指也徐徐松开,他闭上眼睛,重新回到平日轻松的神态。 听得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江安心念一动,知是那栖柠公主独自前来,此事,尚在意料之中。今日,她是独自一人么?这样的话......事情便是好办多了。江安闭目,佯作睡得正酣,被她惊起之状,一个哈欠,睁开惺忪的睡眼,恍惚凝视着她。 叶水芙原本担心将他惊起,蹑手蹑脚地徐徐迈步,见他突然睁眼,仿佛被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气,向后退了一步,不料脚下一绊,跌坐在屋中的小椅之上。惊魂初定,眼眸之中闪过几分歉意,垂了头去,仿佛是责怪自己不该如此大声,将面前酣睡的男子惊醒。 江安瞥见她如此神色,料得她心中所想,心里一动,嘴角微微弯起,“公主切莫自责,江安早些便醒了,闲来无事,闭目养神而已。” 叶水芙听得他如此言语,心里一阵欣喜,随即换上了一副欢快的神情,纤足细步走到江安榻前,口里咿咿呀呀念叨着,抬手欲将他扶起,然而指尖触到江安身体之时,忽的惊诧缩回。她惊觉,此时的江安,早已浑身湿透。 那女子不明所以,目光诧异着,纤手翻转,打了几个手势,江安仍是躺于榻上,双目微闭,掩饰一句,“伤口疼痛难忍,一身冷汗而已。” 叶水芙听闻,低了头去,眼里透出一抹更为内疚的神色,她一把拉出江安的手臂,玲珑玉指在他的手掌之中划动着,徐徐写下一句,“水芙不好,让王子受累了。” 江安见状,嘴角轻笑,微微摇头,沉吟片刻,佯装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凝重着,向着面前的女子严肃问一声,“那日,混乱之中,父王赠与江安的金甲可曾遗失?”江安佯装出一副悲怆的神情,声音也是逐渐低沉了许多,“那是东莱国对于江安唯一的纪念了......” “啊......”紫衣女子恍觉,喉间发出长长的一声,随即回身掩面,玲玲笑着,拉住他的手臂,徐徐划上几个字,“王子莫要哀愁,稍等片刻,容水芙去拿。”划毕,欠了身子,一声略带抱歉的冷笑,便是拎了裙摆,向着门外而去了,离开之时,频频回首,纤手翻转,打出几个关心的手势,随即一声笑语,掩了房门,匆匆离去了。 江安抬眼,望着叶水芙纤瘦的背影,嘴角掠过一抹冷笑,目光流转,心念一句,“果真是不经人事的纯净女子,到了这个年纪,竟连一丝的防人之心都没有么?”他闭上眼睛,嘴角浅笑,这样,很好。如若眼前的,是和一个如叶缙般阴险狡诈,心机深沉的女子,只怕自己脱身之计,便得从长计议了。 且说坐于万州城主府里的秦凌烟,这几日来闻说江安身陷栖柠,二人自幼长大,情义颇深,为了此事,已经是数日难以安眠了,那日东莱王的紧急召见,听了大王的言辞,更是令他震惊不已。平日里,自己虽是忽视繁复礼节,厌恶尔虞我诈,完成大王吩咐的事情来,倒也兢兢业业。那日东莱王的一番密谈,着实让自己在一瞬间内看清了数年来的天真,即便是功高一代,即便是收为养子,恩宠万千,江安,东莱王也从未将他当过自己人。念及此,秦凌烟的眼圈有些发红,转身便是一拳擂在面前的玉案上,双手微微颤抖,面对着此番形势,这七年来,自己和江安的情义,又算得了什么?或许,那样的恩宠与情义,只是江安为东莱打下万里江山的借口而已,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而自己,却是认真投了真情进去,书瑶......书瑶,东莱王这般威逼,若是被书瑶知晓,依着她的性子,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窗外忽听凄厉一声鸦啼,叫得秦凌烟的心都揪紧了起来,抬手掀了窗帷,嘴角便浮出一抹怅然冷笑,不用去看,大王心里之意也该明了吧!他抬手,接了那书信,展开一观,双手便是徐徐握紧,“哈。”伴随着喉间一声轻笑,秦凌烟周身颤抖着,将那纸条一寸寸撕碎。徐徐闭上眼睛,眉宇之中露出几分不忍的怆然来,抬手一拳擂上墙壁,“江安......蓉城么?如此之近......你竟躲藏的如此之近!” “小翠......”他立于窗边,抬手将那嘶叫着的黑鸦赶走,目光逐着那漆黑的鸟影,向着身后的侍女吩咐一声,“小翠,拿我的银甲来。” 沙哑的声调带着几分凄凉,惊得那名唤小翠的侍女一愣,倒着茶水的手也抖了一抖,她抬头诧异,“此时......城主您这时候......” “废话少说,叫你拿就拿!”秦凌烟原本心头就不悦,被小翠这么一问,更是火起,回身厉声一句,惊得那纤弱的侍女手中一抖,翻了茶壶,随即惊恐跪下,声声哭喊,“城主恕罪,城主恕罪!” 秦凌烟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跪在那里,全身颤抖着,心念是吓着了,只好叹了一口气,柔声一句,“无事,起来拿银甲吧!”小翠抬头,惶恐着,梨花带雨地答了一声“诺”,便是欠身离去了。留得秦凌烟只身一人,看那溢满杯中的茶水自桌上汩汩流下,恍惚间抬手捻起,轻呷小口,一股苦涩自唇齿间弥漫开来,再也寻不回昔日的芬芳。 方才东莱王书信之上,几笔淡淡墨痕,却是如同厉鬼凄厉的眉眼,挣扎狞笑着凝视着他,却又逐渐散去,化为他心头的一抹血痕,徐徐汇出心惊肉跳的几个大字,“蓉城江安,随本王前往击杀,速速。” 蓉城郊外,昨夜战场,清风萧萧,殓几人孤魂。那名被牺牲的黑衣人倒在地上,尸体因为被术法操纵过,此时已经泛出了诡异的蓝色,如同暗夜墓园燃起的悠悠磷火,五官歪曲着,恐怖异常。清风流过,拂在另一具尸体之上,竟起了丝丝变化。那丑陋的容颜逐渐扭曲着,最终化为一汪血水,斑驳而下,露出一副俊美非常的容颜,清风拂过的瞬间,伴着身侧马儿的一声长嘶,炯炯双目在一瞬间睁开,血色双瞳开启,诡异到近乎妖冶,不消片刻,红光乍散,代之而来的是浓的化不开的碧色,氤氲着,经久不散。 他一伸手,凭空幻化出一只银色的面具,嘴角一抹笑容刚刚泛出,便是抬手将面具扣上。“杀我么?哈哈。”喉间一声轻蔑声音,双目之中冷芒乍现,“就凭你们,区区月华之人。”言毕,伴随着口中凌厉的长啸,身侧的烈马扬蹄,奔至他的身畔。一个翻身,逆鳞腾空跃起,落于马背,悠然笑一声,“看来,在月华大陆的任务业已完成,之后便是......”双眸之中漾起不可捉摸的血红之色,冷冷一声长笑,“之后,便是皓连古都了,水流觞,水流觞,哈哈......” 言毕,马儿一声长嘶,双蹄腾起,倏忽绝尘而去,不知往于何方。 第八十七章 安知若薇(20) 蓉城客栈里的江安,仍是闭目躺于榻上,双拳紧紧握着,暗提真气,试图将被叶缙封住的十三个大穴一一冲开,十里香醉催的他周身瘫软,满头大汗之下,花费一番功夫,也仅仅再冲开一处大穴。面对着此等形势,他的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气馁,按照这样的速度,尽数冲开,看来还得两三天的功夫。这两三天来,若是静静的冲开穴道,那也罢了,关键是其间还得应付着频繁前来“探望”的栖柠公主和那阴险狡诈的叶缙,两三天,虽还不至于出了东莱国境,只是,其中包含的变数,可就无法预测了。 江安闭目思忖的当儿,身侧的木门又是一声“吱呀”轻响,伴随着那轻快的脚步声,江安不用睁眼,也知来人身份。他仰头微微一笑,尽可能地表现出几丝柔和,向着面前的紫衣女子点头示意,“公主。” 紫衣女子凤眉轻挑,目光婉转,喉间发出古灵精怪的一声轻哼,微微扬眉,露出一副少女般天真的稚气来。她一手藏于背后,一手掩面轻轻笑着。江安眼观她那洋洋得意的神色,心中便是料着了八九分,抬眼打量,果然,在那抹飘摇的紫纱之后,露出点点几丝金光来。江安眼睑微闭,唇角一扬,随即轻笑一声,“公主莫不是寻得了江安的金甲?” 叶水芙听得,目光之中乍见几分懊恼失望,透过面上蒙着的紫纱,都能看见那微微嘟起的小嘴。江安见状,不觉为了眼前女子的可爱,转头一声轻笑。叶水芙目光婉转,煞有介事地瞅了他一眼,仿佛觉得极端乏味一般,跺足浅嗔几番,抬手将那金甲扔于江安身上,纤手翻转,口里咿咿呀呀着,不知说些什么。而此时的江安,眼睛紧紧盯着身上那被他视若生命的金甲,哪里会去在意眼前的表达些什么。 叶水芙见眼前的江安不搭理自己,眼里漾起几分嗔怪,嘟了嘴,一把拉过江安藏于被中的手,纤纤玉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凝成几个大字,“王子身子可有不适?” 江安的眼珠转了几转,佯装出一副疲惫的模样,恍惚念一声,“无恙,只是近日服了十里香醉,浑身无力,终日昏昏沉沉,一沾床榻便想入眠......” 叶水芙听得,清秀的眉眼恍惚一动,倏忽掠过几分歉意,便是低了头去,徐徐在他的掌间划下,“解药在世兄身上,他说此药无毒,只是限制王子的出行,东莱王差人四处搜捕王子,离开东莱之前,绝对不能让你离开。” “哦......这样啊,”江安抬头,睡眼惺忪地凝视着她清丽的眸子,佯装恍然大悟状,断断续续念叨着,“难得世子如此好心,难怪,近日来周身乏力,一直想要入眠......” 叶水芙见状,眉眼弯起,一声轻笑,抬手将那金甲四方叠好,放于江安枕旁,浅笑着比划了几个手势,江安睁眼,料得是告别之意,佯作歉意地笑了笑,转头沉沉睡去。叶水芙观他此等慵懒神态,一声会心浅笑,眉目之中,恍若绽开了芙蓉,她抬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凝视着他浅浅一笑,随即转身,轻轻掩了房门,风一般地离去了。 江安的眼睛,微微开出一条缝隙,窥得那抹紫色的身影须臾转出,目光蓦地一冷,随即便是挣扎着抬手抚上金甲,探进那熟悉的护心镜之中。 耳畔“轰隆”一声响,紧闭着的木门在一瞬间被用力击开,随即映入眼帘的,是那栖柠世子伟岸的身影,他手按宝剑,目光凌厉,大步而来。身后跟着那纤弱的紫衣女子,她满眼泪痕,低头啜泣,挣扎着抬手,力图挽上世兄的胳膊,却被他一把推开。 夹杂着滔天怒气,叶缙迈步而入,不问青红皂白,便是抬手,一把将江安身侧的金甲夺过,劈手扔于地下,那栖柠世子侧目,冷冷一声,“王子诡计多端,凡是王子点名所要的东西,必是藏了一番玄机,叶缙怎敢不防?” “是么?”江安神态悠闲,丝毫不为眼前的情势所动,他兀自闭着眼睛,唇角勾勒出浅笑,风轻云淡一句,“不过是睹物思人,缅怀一番,世子尽管查看,江安倒是不介意的。” “哼。”叶缙斜眼,瞅了江安几眼,转头一声冷哼,“嗖”地一声拔出腰间利剑,将那散落在地上的金甲层层剥开,细细查看了几番,看不出任何异状,狐疑之下,俯下身子,又细细翻拣几遍,仍是一无所获。 他转头长叹一口气,身后的叶水芙仍是滴着泪痕,扬起粉拳,在他的后腰之上,锤了几下,夹杂着几分不甘怒意,纤手翻转,打出几个婉转的手势。 “哎......”叶缙有几分失落,转身讪讪地在她头上拍了几拍,却被愤怒的紫衣女子一把掀开。叶水芙不理他,哀哀啜泣着,俯身下去,将散落在地上的金甲一寸寸叠好,起身欲往江安的枕边送去。 江安抬头,凝视着叶缙,浅笑一声,“不过是金甲而已,江安睹物思人,世子何必如此紧张?” “哦?睹物思人?”听得此话,叶缙仿佛是来了几分兴致,狐疑一声,“那东莱王秦岚究竟待王子如何,竟能让王子如此心心念念?” “父王养育之恩,恩重如山,江安自是无以为报。”言至此,江安转头,一声长叹,连声音也逐渐哀婉了起来,“世子有所不知,此金甲,乃是我东莱瑶华公主亲手所制,此番江安若是跟着世子到了栖柠,再见公主之时,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留着旧衫,睹物思人也好。” 此话一出,等不得叶缙惊诧,一旁的叶水芙手中的金甲忽的落地,发出玲玲脆响,恍若是被九天惊雷击中,那紫衣女子全身一颤,抬头望向江安,清丽眼眸之中顿时氤氲起浓重的雾气,湿润的好似要滴出水来。她慌忙俯身下去,将一抹深不见底的哀伤捻灭在眼底,抬手将散落在地上的金甲捡起,一寸寸的重新叠好,眉目弯起,上前一步放在江安的枕边。 “哦?”叶水芙那一刹那的恍惚,虽是尽力掩饰过了,仍被叶缙尽收眼底,他目光一冷,顿了一顿,等得眼前的紫衣女子叠好金甲,方才漫不经心地说出,“看来,那东莱王宫之中的传言是真的了,哈,叶缙原以为是空穴来风,哈哈。” “传言,总有它立足的根本,断然不会是空穴来风的。”江安望向叶缙,仰头微微一笑。那一瞬间,露于被外的左手,恍若是触到了寒冰,指尖泛起丝丝冰凉。他的手指,本能地向后一缩,触到一丝湿润。江安依旧凝视着叶缙的眸子,唇角荡起一丝笑意。叶水芙低头,将那金甲抚平了,压于江安的床头,起身离去,然而此次,她出乎意料地没有立于叶缙的身后,而是径自推门离去了。 叶缙回头,望向那女子纤弱的背影,皱了几分眉头。他目光仍是阴冷,望向江安身畔的金甲,越发越觉得光芒刺眼,暗藏玄机。狐疑之下,一手将那金甲拎起,狡黠笑一声,“王子诡计多端,无端索要之物,虽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却也不得不防。”言毕,上前一步靠近江安,从怀中掏出那熟悉的一丸迷药,胡乱塞于江安口中,念一句,“王子绝艳惊才,妙计频出,可真是让叶缙近日以来,难以安眠呢!” 江安低头一声长叹,无奈之下,只得将那药丸吞了下去,唇齿之间,顿时弥漫起丝丝苦涩。叶缙冷眼看他吞下,料得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检视几番之后,方才满意笑一声,起身掀了木门,匆匆离去了。 江安瞥见他的背影消失,方才松了一口气,握紧的右手也徐徐张开,在他的掌心,一朵紫色的小花静静地绽放着,散发出令人心醉神迷的淡淡光芒。那朵纤弱小花,便是东莱最富盛名的药材神草——紫花落葵,服用之,可解百毒。 方才服下的十里香醉,药效缓缓又起,将江安身上的肌肉,一寸寸麻痹了起来。此时,连动一动眼珠子,都要耗费半天的力气。江安拼命挣扎着,将右手往唇边探去,用力地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移动了一个手指的距离。 江安挣扎着张嘴,拼劲全力咬上自己的舌尖,钻心的疼痛在一瞬间袭来,惊得他周身一个寒颤。然而,就在那一刹那,江安拼命抬起右手,将手中的紫花落葵尽数放于口中,和了舌尖涌出的汩汩鲜血,一口吞下。 一瞬间,江安的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来,他一个翻身坐起,周身的桎梏瞬间被击地粉碎!然而此时,江安并没有急着夺窗而逃,而是迅速盘腿坐于榻上,双目微合,将之前被封住的几处穴位,尽速冲开。 左手指尖,那股潮湿冰冷的感觉还在,江安低头,望一眼指尖的液体,皱了几分眉头,心中泛起一阵疑惑,这是......是那紫衣女子的眼泪么? 她......为何落泪?那样的清泪......又为何碎在自己的指尖? 第八十八章 安知若薇(21) 夜的帷幕,徐徐落了下来,繁星杳杳,银月如勾,庭中树影随了月光,渐渐西斜,风动翠筱,斑驳了一地碎影。 不知是江安对那紫衣女子言说自己周身无力之事,还是为了自己,使那兄妹二人闹了些许矛盾,今夜,竟是出人意料的顺利。江安盘腿坐于榻上,直至他全力冲开最后一处穴道,无论是那心思纯净的栖柠公主,还是那阴险狡诈的栖柠世子,都不曾打扰分毫。 封印的穴道在一瞬间被冲开,那凝滞的血脉重新流淌了起来,江安徐徐抬头,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一如今夜挂于天际的那弯皓月银勾。 这些日子,被十里香醉的药性所致,一直不曾活动筋骨,身体都有了几分僵硬。江安起身,转头稍稍活动活动,随即一手拉开木门,向着长长的走廊,轻声唤道,“小二,小二!” “来喽!”不愧是十分精明的生意人,听得有人吩咐,即使是在这漆黑暗夜里,店小二脖子上搭一把毛巾,伴随着拖得长长的尾音,风一般地掠至江安的眼前,讪笑着搓了手去,“客官,您这是......”打量一番江安,店小二神情之中透出几丝惊异,愣了几楞,方才恢复了之前讪笑,“客官,有何吩咐?” “拿酒来。”江安撩一把长长的后衫,坐于椅子之上,瞥见了小二方才的迟疑,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敲了几敲,“在下的来临,让贵店惊诧了?” “哪里,哪里,”一转眼,笑容堆满了那小二的面容,他讪讪笑着,近乎讨好,“近日以来,从未见公子起身,还以为......” “哈哈。”江安仰头,一声大笑,月色之下,显得尤为爽朗,“还以为在下残废了?” “嘿嘿。”那小二仍是陪笑着,拿了毛巾,在江安面前的小桌之上匆匆抹了几把,“客官稍等,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江安起身,没有看他,在这小屋之中徐徐踱了几踱,步至窗畔停下,抬眼望向天边一弯残月,心里不觉有些恍惚,低头一声无奈苦笑,那日出征之时,可从未想过今日,会是如此结果啊! 云竹本无心,风中弄清影,明月不解意,独照过千古。江安抬头,伴着那皎皎清光,思绪纷至沓来。万安宫中的半秋,半夏......洛衫可是将她们都平安救走了?以晏青松的为人,离了自己,只怕是再也不肯于军中栖身了吧!韩奕大才,日后必成一代名将,只是,伴君如伴虎,步步小心才是......王宫之中自小的好友,秦凌烟为东莱王器重,日后必当坐拥天下,不过......念及此,江安徐徐抚了抚下巴,按着秦凌烟的性子,要成一代明君,真是极难想象的一件事情。秦书瑶......书瑶,念及此,江安徐徐闭了闭眼睛,曾经允诺过书瑶自己回归的,此时,竟是这般苍白无力,那样美好娴静的女子,扪心自问,自己对她可曾留得几份情义?江安一声苦笑,若说是义,定然是有的,只是......对不住,王妹,江安无法回应你的热情。 思索的当儿,木门吱吱呀呀地被人推开,店小二提了一坛酒,拿了杯盏,笑着示意一番,“公子,您的酒。” “放着吧!”江安没有回身,目光仍是逐着天边的一弯明月,轻轻一句。 “那......公子慢饮,小的告退。”店小二脸上,仍是堆满笑意,欠身一句,便欲转身而退。“等等。”此时江安方才转过身来,那般不经意,仿佛是随口一问,“与在下同来的一男一女,住在哪间?” “公子不知?”店小二的眉宇之中,露出几丝惊诧,心里嘀咕一句,明明是一起住店的,竟然会不知?江安抬手,指尖滑下一捧金珠,“你且如实说了。” 金子,竟然是金子!店小二的目光逐着那捧金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整个人似乎变得金灿灿一片,“公子,公子真是大方!”嘴角几乎要笑得扯了,那店小二连连俯身下去,迫不及待将桌上的金珠全数揽于怀中,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嘿嘿嘿,公子出门向左走,走廊尽头的两间便是。”言毕,一把揽了金珠,藏于怀中,千恩万谢地跳着去了。 江安抬手,自顾自地斟了一盅清酒,目光逐着皎皎明月,脸上露出一抹凄然来,抬手恍惚将那杯清酒洒下,长叹一句,“从此,江安孑然一身,浪迹天涯矣!”言毕,重新斟了几盏,仰头灌下之后,凛然迈步,出了房门,直向走廊尽头而去。 叶缙的房门虚掩着,江安毫不迟疑,推门而入,却见室内空无一人,那栖柠世子不知去往何方。江安嘴角一声冷笑,“去得极好,倒是省了一番干戈。”江安抬手点了红烛,在那房间之内翻箱倒柜一番,仍是一无所获,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疑惑来,“遍寻不见追风么?”他的目光,徐徐变得阴冷起来,心念一声,“莫不是是在那栖柠小公主的身上?” 心念一动,江安狐疑着自房间退出。对面叶水芙的房间,屋门紧闭,江安立于门前,皱了皱眉头,犹豫几番,终于抬手在那屋门之上,轻轻几扣。房内响起那女子平日咿咿呀呀的声音来,想来是在屋内了,这样的话......江安无奈苦笑一声,这样,少不得我要再做一次恶人了。 听得有人轻叩,还在睡梦之中的叶水芙惊起,心念是世兄叶缙,匆匆点了红烛开门。不料眼前站立之人,竟是一袭蓝衣的江安,女子清丽的眸子里,忽的掠过一丝惊喜,几欲欢喜出口,却见眼前之人如同修罗一般,忽的抬手一把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推进屋里。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叶水芙已是被他死死卡住,抵在墙上。清丽的眸子里掠过几丝惶恐,她惊恐挣扎,手脚胡乱扑腾着,喘不上气来。江安面色严肃,眉宇之间杀气尽显,冷若寒冰的语气惊得她一个寒颤,“姑娘,在下无心伤你,只是拜托姑娘交出江安的佩剑追风而已。” “嗯......嗯。”脖子被他掐着,叶水芙不能动弹分毫,大口大口喘着气,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呜声,清丽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盯住江安,恍惚中流下两行清泪。 江安见状,一时不忍,心里也怕伤了她或是吓着她,手里一松,那紫衣女子的身体倏忽滑落在墙角,抚胸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追风。”江安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墙角里的叶水芙明显是被吓着,满眼的惊恐和不可置信,她满面泪痕,瑟缩着向后挪去。 江安此时,实在是不想与她纠缠什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眼一句,“姑娘可是没有听清在下的话?” “啊......”冷若冰霜的面孔出现在叶水芙的眼前,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惊得她周身一个哆嗦,她喉间沙哑几声呜呜,踉跄着站起身来,从身后的罗帷之中取出追风,不待她瑟缩交出,江安便是劈手夺过,目标达成,无甚言语,转身便走。 那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他的胳臂,死命地向后拖拽着,江安没料到她有如此勇气,惊讶回身,见她双手攀住自己的胳膊,泪痕满眼,拼命地摇着头,喉间沙哑呜呜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江安见状回身,喉间一声冷哼,随即便是挥手,毫不留情地甩过,将那纠缠着的女子甩地一个踉跄,转身欲走,叶水芙仍是不死心,挣扎着踉跄扑来,裙钗凌乱着,重新将他死死挽住。 江安的心头,霎时涌起几分怒意,抬手将她掐住,凌厉一声,“姑娘好不识抬举!”言毕,随手一推,那女子惶恐惊呼一声,倒于地上,头重重的磕在桌角处,顿时流出汩汩鲜血下来。听得身后一声惨呼,江安料得自己下手重了些,脚步凝滞了片刻,仍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径自往门边而去。 听不见身后女子凄厉的哭叫声,耳畔,笛声悠悠,如泣如诉,几分熟悉,几分惆怅。身后的女子鬓发飘摇,裙钗凌乱,犹自身着紫衣一袭,挂着满面泪痕,指尖微动,吹一曲委婉。 笛声乍起之时,江安的头,在那一瞬间,如同炸裂一般疼痛难忍,过往的一切,那些零乱的,令人黯然心碎的画面,交错着眼花缭乱,却是在一瞬间,拼凑成章。 红叶林间的翩翩少年,踽踽独行,邂逅了一抹紫衣,邂逅了一双秋水。 那个清丽的女子摔倒在地上,痛呼一声,抱紧了手中的小包袱,小脸脏兮兮的,目光怯怯地望向他。 潺潺溪水,她紫衣翩跹,在一片烂漫花海中捉了几只彩蝶。她于花间浅笑旋转,长裙轻摆,水中游鱼,花间彩蝶也为着这样的风景,凝滞不前。 那日,祸起,那抹紫色于林间踏叶而来,手中一支横笛,奏一曲《生生醉》。“哼,不识时务!”红衣女子劈手,一把长剑乍起,利剑一般,自她的颈间穿过,将她死死钉在树干之上。那抹紫色,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色彩,化为一地黑白。 第八十九章 安知若薇(22) “啊......”江安的头,炸裂似得疼痛,“这......这是怎么回事......”那样绝美的乐音入耳,此番竟是如同千万根银针扎入一般,极度疼痛之中还夹杂着几分酸软,促使他不由得喊出声来。江安的脚步踉跄着,疼痛之下,竟是握不住手中追风,“叮叮”一声落地。江安踉跄几步,倏忽摔倒,单膝跪地,双手拼命地捂住脑袋,捂住耳朵,喉间凄厉一声,“生生醉,生生醉......” 恍惚之中,他挣扎回首,看那裙钗凌乱的女子跪于地上,捻了碧笛,指尖微微颤动,悦耳的笛音自她的唇间发出,入人之耳,声声催命。江安捂着脑袋,拼命挣扎着,目光中却是紧追着她手中的横笛,露出几抹少见的凄然,甚至还带有几分微弱的期盼,他挣扎着,声嘶力竭,“幻音笛......幻音笛......阿薇,阿薇......你是......你是阿薇!” 那样断断续续的呼喊自他的喉间发出,眼前的女子闻言,刹那愣住,她的身体有几分微微颤抖,手中的碧笛顿时脱手,两行清泪倏忽从眼中滑落。她抬手,口中咿咿呀呀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有些惊恐,目光躲闪着,掩面向后躲去。 “阿薇......阿薇,你没死,你没死......”不顾脑中尖锐的疼痛未散,江安踉跄着向前奔去,一把将那瑟缩后退的女子抱于怀中,几番狂喜,声音沙哑,竟是眼眶微红,“你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那女子被他强力揽过,在他的怀中颤抖挣扎着,口里的咿咿呀呀声早已化为声声哭喊,她瑟缩着向后挣扎,拼命地摇着头,却是止不住肆虐而出的泪水。 江安将她的头徐徐扳过,劈手将她的面前的紫纱拿掉,露出带着一道疤痕的面容。仿佛是被什么击中似得,叶水芙喉间凄厉一声惨呼,她抬手,将毁去的容颜掩过,拼命地摇着头,一时间泪落如雨。 “阿薇......听我说,阿薇,”江安强力按住怀中的女子,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阿薇别怕,别怕,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还是一样的,一点都没有变。” 在他的怀中挣扎哭泣良久,叶水芙的呼吸逐渐平复了下来,带着满面泪痕,她终于抬起头来,眼中依旧诧异着,拉过江安的手,在他的掌间,徐徐划下,“穆宇哥哥?” “嗯。”江安俯身,将她的头揽于怀中,就那样静静地抱着,直至她呜呜地唤着,不能呼吸了方才放开。她仰头,双眸之中出现了难以名状的眷恋与深情,一转眼,低头又是一阵泪落如雨。 江安静静地抱着面前的女子,又惊又喜,心中百感交集,半晌不知作何言语。他用力揽她入怀,颤抖着摸向那温热的身躯,良久不敢松手,他惧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一松手,她就会如同七年前那样,随风而去。 意料之外的重逢,令江安欣喜若狂,之前发生的一切,东莱王的猜疑,横琴江的战火,此番无处可去,浪迹天涯,与这一刻,上天给的恩赐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过往种种,宛若云烟,宛若尘埃,一拂即散,此刻,手中抓住的,怀中紧抱的,才是永恒。 江安俯身,望着怀中低头啜泣的女子,宠溺地拍拍她的肩头,柔声念道,“阿薇,别哭,别哭,重逢本该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啊,你怎么能流泪呢?”叶水芙闻言,抬起头来,泪痕涟涟,仍是眉梢弯起,强力挤出几丝笑容。 “阿薇原本的名字叫叶水芙么?”江安微笑着,抬手将眼前的女子拉起,她一个踉跄前倾,额间的伤口又是裂了开来,涌出汩汩鲜血,叶水芙吃痛,抬手捂上额头,又是一阵泪落。望着她额头流血的伤口,江安的心,一刹那揪紧了起来,忙抬手扯了一角蓝衣,简单包扎了一番,低头一句,“对不起,阿薇......”江安抬手,不顾她的阻拦,抚上她脸颊上的那道疤痕,心里突然无比自责起来,几分失神,喃喃一句,“对不起,阿薇,当年我若有力阻拦那个凶手,也不会令你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不等他说完,叶水芙喉间急切一声轻呼,慌忙抬起手来,将他的唇畔按住,目光倔强,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讲。江安一时愕然,随即唇角弯起,勾勒出一轮新月。眼前的女子听他笑出声来,心里也是一阵欢喜,眉梢一弯,脸上便是绽开了朵朵芙蓉。 眼前的女子俯身下去,一方小帕掩了嘴角,笑得咯咯,那双清丽的眸子,如初生婴儿般一尘不染,一如七年前,汇出绵延不断的万千风情。 凝视着面前久别重逢的女子,江安的心头,忽的泛起一阵热流,“阿薇......我......”他忽的抬手,一把揽过弯腰浅笑的女子,不顾她略带惊慌的一声呼喊,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抵在墙壁上,目光流转,凝视片刻,便是低头覆上她温热的唇畔。 温热的舌头灵蛇一般徘徊她的唇齿之间,轻轻噬咬,几番逗弄,终于叩开了那紧咬着的牙关,轻轻探了进去,在她口中缠绵交叠。“呜......”叶水芙挣扎着,发出沙哑不清的呜呜声,她扬起粉拳,在江安的背上轻轻锤了几锤,挣扎片刻,终于妥协了下去,让自己沉溺在温润的甜蜜之中。 一滴清泪倏忽滚落,滴在江安的面颊之上,滴在追风剑鞘之上,烛影摇曳,须臾明灭,将那一刻的缠绵定格,恍若凝滞了千年,万年。 “砰——”门边一声巨响,“芙妹,东莱王子逃走了!”伴随着一声急切的呼喊,栖柠世子砰砰几声撞开屋门,而眼前的景象却是在一瞬间令他瞠目结舌。昏暗的红烛之下,一男一女俯身热吻,细细看去,竟是那东莱王子与自己极为珍视的小妹叶水芙。 “江安,你!”叶缙一声大喝,夹杂着无边怒意,随即手中长剑出鞘,寒芒乍现,直取江安! 怀中女子仓惶一声惊呼,江安一个皱眉,脚步轻旋,稳稳地躲过那致命利器,回身将叶水芙护于身后。他一手揽着身后惊慌的女子,回头向着叶缙轻笑一声,“世子何故破门而入?” “江安,你!”叶缙嘴唇颤抖着,脸色都要被他气得青紫了,一剑失利,抬手起剑,手腕不由得颤抖起来,“江安,你放开她!”话音未落,剑锋凌厉,宛若沧海蛟龙,夹杂着无边的怒意,向着江安呼啸而来。江安的怀中犹自抱着叶水芙,虽是身姿轻巧,左右闪躲,面对着如此狠厉的攻势,不由得落了下风。 江安回身,匆匆回首,“世子且慢,容我解释!”叶缙眼见他怀中尚自揽着水芙,心中的怒火更是滔天燃起,“东莱余孽,夜里欺负我栖柠公主,罪无可恕!”言毕,剑尖乱舞,剑锋横扫,将屋中的桌椅翻了个遍,叶水芙见状,面容急切,挣扎着,想要解释一番,怎奈喉间受创,本欲脱口的言辞到了最后,仍是沙哑一声呜呜,无人领会其中之意。 剑锋横扫,夹杂着凌厉攻势,直取江安脖颈,他一惊,随即回身,那样凌厉的一击,虽是回身避过,然而剑锋凌厉,自他的颈间划过,将几丝鬓发徐徐割断。 伴随着身侧叶水芙的一声惊呼,江安回身,拂颈皱眉,抬手止住了身侧女子的挣扎,随即抬脚一震,掉落在地上的追风应声而起,瞬间握于江安的手上。叶缙见状,冷笑一声,手腕翻转,长剑飞舞,江安挺身,以剑鞘相迎。只听得“叮叮”若干轻响,几回交锋,气劲之大,江安虎口之处已经被震得微微发麻。 那栖柠世子也非常人,江安只守不攻,防守之下,竟露败势,身上的一袭蓝衣,也被凌厉的剑气扫得几个裂口。 “哎......”江安脚步一凝,低头苦笑一声,“无奈呀!”随即反手拔剑,只听“叮”的一声,追风出鞘三寸,已是锋芒尽显,寒光乍现,恍若是集中了天地之间的所有水汽,小屋里的空气也潮湿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交锋一瞬,叶缙便已感到无边压力,那剑锋之中恍若是藏着一条冰龙,声声怒吼着,几欲破空而出。 “哼。”叶缙喉间一声冷笑,退后几步,手腕之处虽被震得几分发麻,仍是翻转着,徐徐握上剑柄,他冷眼衣冠,闭目运气,将全身的气劲都凝聚在剑锋之上,脚下一凝,几欲抬手,给眼前之人致命一击。江安心知此剑凶险,亦是紧握追风,面色严肃着,后退一步,屏息凝神。 叶缙睁眼,凛然一声长喝,随即脚下生风,剑芒大盛,风驰电掣地向着江安袭来,江安目光一动,提剑相迎之时,却见一个紫色的身影自身侧穿出,赫然挡于眼前。 第九十章 安知若薇(23) 叶水芙被江安安顿在一旁观战,凌厉的剑气虽是伤不到自己,却是揪紧了一根心弦,手中握着的一方小帕也被徐徐揪紧。紫衣女子密切注意着眼前的战局,黛眉长敛,心里恐慌着任何一方被伤到,跳脚暗暗着急。 眼前的战斗愈演愈烈,一击定生死的凛冽气氛,空气中弥漫而至的肃杀之气,即便是叶水芙这样的女子,亦是感到几分紧张,心里急切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个跺脚,便是迎着剑锋,挡了上去。 叶缙眼见紫衣突现,大惊失色,仓促收剑,剑锋一转,便是擦着叶水芙的脸颊而过,劈在二人身后的床榻之上,只听耳畔“轰隆”一声巨响,床榻霎时裂为两半。 剑锋扫过,叶水芙忽的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喘气,她的脸色苍白着,目光之中满是惊恐。 “芙妹,你这是......”叶缙见状大惊,一时间愣在那里,半晌不知作何言语。江安手中,追风之上,氤氲着的凄凄寒光也逐渐散去,回归了原本的面貌。他抬手收剑,俯身将滑坐在地上的女子一把拉起。 叶水芙踉跄起身,纤细的小手攀上江安的胳膊,目光之中闪过些许哀怨,些许期盼,向着叶缙徐徐望过。纤手翻转,指着江安,打出几个婉转的手势。 “你......你们......”此时的叶缙,出乎意料的智慧起来,一眼便看穿了叶水芙想要表达的意思,他目光流转,直直地盯了江安片刻,方才转头长叹一声,收剑回鞘。叶缙的面色,犹自青紫着,嘴角一动,拂袖冷冷一句,“真是荒唐!”言毕,冷哼一声,迈开大步,向着门外而去。 叶水芙倚在江安的怀里,一汪秋水泛了涟漪,目光之中闪过几丝无助,低下头去,不知说些什么。江安唇角微动,抬手在她小小的鼻头之上宠溺刮了几刮,抬眼示意,“你且前去,和世兄解释一番吧!”他扬扬手中的追风,做出一副极为无奈的样子,苦笑一声,“阿薇也看到了,世子与我误会颇深,若是我前去,只怕又要打起来了。” 叶水芙咧嘴,嘿嘿一笑,仿佛是听懂了似得点点头,在江安的怀中依了片刻,方才依依不舍拎起裙摆向前追去了。 方才巨大的撞击声惊起了店小二,他仓惶地奔跑而来,望见房中杯盘倾倒,一片狼藉之景,不由得张大了嘴,愣愣地站在那里,跺脚一声哀怨,“哎呦!客官,这是怎么了啊!” “哎!”江安见状,转头一声轻叹,摊开掌中一捧金珠。如此场景,那店小二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他一把夺过江安手中的金珠,在口中咬了几咬,方才嘿嘿一笑,眉眼讪讪着,“客官,客官,您有何吩咐?” 江安回身,拍了拍沾尘的蓝衣,吩咐一句,“给此间房屋的姑娘换间房吧!”言毕,携了追风,推门而去,走了几步,望向方才被剑锋扫得七零八落的蓝衫,无奈回首,“劳烦小二给在下买一衫夏衣吧!”稍稍顿了几顿,末了再加上一句,“要白色的啊!” 那小二听闻,谄笑着,点头如捣蒜,“公子放心,公子放心!” 听得此话,江安抬手,推开屋门,徐徐迈步而去。 进了房间,轻掩屋门,江安卸下追风,重新躺于床榻之上,枕了手臂,闭了眼睛,心潮澎湃着,却是怎么也寻不来睡意,此时此刻,阿薇......阿薇竟然尚在人世,上天这是赐给了他多大的一个礼物啊!念及此,江安的唇角逐渐弯起,喉间发出掩饰不住的一声欢畅惊喜。 夜色渐深,灯影渺渺。白日里人声鼎沸的万州城,此时也已繁华落幕,空旷的街道凄凄冷冷,蔓延着些许薄雾,几只灯笼随风摇曳,北风卸落,闪了几闪,逐渐黯淡了下去。连平日灯火辉煌的东莱万安宫里,此时也变得一片沉寂,除了各宫各殿前来回巡逻的侍卫之外,宽阔的大道之上,不见人影。 夜色空濛,竹影潇潇,影随风动,微微吹开之后,露出万安宫绛云殿前一个人影。那身姿绰约的女子身着一袭米色纱衣,执了一挽小扇,静静地立于一片翠竹之下,皓月不吝银光,倾泻而下,为她披上一衫银色光衣。 凄凄暗夜,瑶华公主只身一人立于月下,望着天边一轮残月,几分恍惚,须臾抬手,将面前几只竹叶扯下。虽是夏日炎炎,入了夜,也有几分微寒,清风流过,几番戏谑,将那女子掌腕间轻薄的玉纱扬起,瑶华公主感了寒意,身形一颤,不由得俯身几声咳嗽,几番唏嘘,搓了搓双手, 身体蓦地涌起一阵暖流,瑶华公主错愕回头,眼见自己的贴身侍女锦雀浅笑盈盈,立于身后,将一件披风披于她的身畔。锦雀欠身恭敬,“夜里寒,公主身体极为怯懦,还是回殿歇息才是,若是受了风寒,大王那边,下人们也是不好交代的。” “哎!”秦书瑶抬手,将方才揪下的一把竹叶随手扔下,转头一声长叹,忧心忡忡道,“也不知王兄此番,过得如何?” 锦雀闻言,掩面轻笑着,嘟起嘴来,挪揄一句,“公主心里眼里,从头到尾,都是只有王子一人呢!” “休要瞎说!”瑶华公主扬手,佯作怒意,扬起手中小扇,在那调皮丫鬟的额头之上,轻轻敲了几敲。锦雀掩面轻笑,蹦跳躲避着,口中犹是嘟囔,“就是,眼里心里,只有王子一人!” “死丫头!”秦书瑶佯装愤怒,扬了手中小扇,拎了裙摆,于月下追逐着那调皮的丫鬟,威胁着,“死丫头,再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锦雀笑着跳着,环着那几棵翠竹转圈躲闪,犹自浅笑着,捻了小帕,轻轻一指,“瞧,公主脸红了,哈哈。公主脸红了!”玲玲笑语出后,秦书瑶的小脸更红了,几分懊恼,她转过身去,丢了手中小扇,跺了跺脚,“死丫头,不和你闹了!” 观公主如此神色,好似有了几分严肃,锦雀狐疑着,心里揣摩她是不是恼了,丫鬟不敢冒这个险,慢慢自竹间转出,挪于公主身畔,轻轻推了她一把,小声试探道,“公主,公主?” 瑶华公主扬眉跺足,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她。锦雀低头吐了吐舌头,心念一句,完了,此番玩笑开得大了,若是真的将这金枝玉叶惹恼了,可真是有得她受了。念及此,面上不由得添了几分尴尬,嗫嚅一句,“公主......” 瑶华公主忽的回身,猝不及防地抬手,在那丫鬟的头上赏了一个爆栗,凤目圆睁,气鼓鼓地一句,“死丫头,叫你再讲,再讲!” 锦雀吃痛,唏嘘着,捂着脑袋逃开,却是咧嘴嘿嘿一笑。 瑶华公主俯身,将落在地上的小扇捡起,低了头去,喉间一声凄凉长叹,“也不知王兄此番,落在栖柠贼人的手里,过得如何,可有吃苦头?” 锦雀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笑一声,“公主且宽心了,王子吉人天相,自有九天诸神保佑,定然无事,大王出动,过不了几日,必能平安归来!莫急,莫急!” “但愿如此。”瑶华公主捻了那小扇,抬手拍拍染上的尘土,目光却是逐渐冷了起来,父王么?他......瑶华公主起身,压低了声音,向着身后问一句,“逆鳞那边,还没有传回消息么?” 锦雀此时,仍是揉着被她打痛的头顶,龇牙咧嘴着。公主一声轻问,方才将她从调笑之中拉了回来。此时,锦雀才记起逆鳞之事,她低头,略微沉吟了片刻,摇头回报,“没有,一丝消息也没有。”言毕,转头咕哝一句,“逆鳞做事,一向手脚麻利,此番不知为何,竟是如此拖沓。” “哦?拖沓么?”瑶华公主手中的小扇徐徐握紧,内心也是跟着一寸寸揪紧了起来,她目光流转,在散落一地的竹叶之上扫过几番,“怎么,还是没有消息么?莫不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公主多虑......”锦雀欠身行礼,礼节性的话语顿时脱口而出,然而等不得她机械地背完,却见瑶华公主目光严肃着,蓦地转过身来,严厉命令一句,“锦雀,立刻差人窥视父王近日的动向!” 那样严厉,不容逼视的目光自风中孱弱女子的眼中发出,瞬间逼地调笑的丫鬟也严肃起来,她不敢多话,低眉屈膝,恭敬道,“诺。” “还有......”瑶华公主手中小扇轻摆,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倏忽一冷,凤眉轻扬,加上一句,“还有我的世兄,万州城主秦凌烟。” “公主,这......”锦雀抬手,声音之中有了几分踯躅,她面色狐疑着,实在是猜不出瑶华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命令自己监视这么多人,恍若世界在瞬间颠倒,周围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敌人。 “莫要多言,照我的话去做,若有异动,速速来报。”瑶华公主小扇轻扇,略微回眸,喉间严厉命令一声。 第九十一章 安知若薇(24) “诺。”锦雀见公主露出如此严厉的神色,料得事态定是极为严重,心里咯噔跳了几跳,不敢大意,忙欠身领命。 手中的小扇轻轻扇着,瑶华公主纤足细步,徐徐迈了迈,目光流转,一弯秋波却慢慢凝滞,心里带了几分沉重,她咬了咬嘴唇,对着天际一弯薄月长叹,“哎......父王,你到底想要如何,难道,真的要斩草除根才肯罢休么?父王!” “公主,夜深了,院中寒,您身子弱,还是先进殿歇着吧!”锦雀听得那样的言语,心里虽是惊诧,面上却毫无波澜,她上前一步,扶住秦书瑶,低声一句劝。 “也罢,也罢!”书瑶长叹,手中小扇微微晃了晃,瞥一眼方才被自己抓得支离破碎的翠叶,一声苦笑,便随了锦雀,迈步回宫了。 夜阑人静,墨洒无边,夏风藏了几抹秋意,于枝叶上徐徐流过,几欲将那枝头并蒂繁花摇为残红。清皎月华自是高洁,然而被暗夜强势笼过,自身难保之下,凭空染了几分墨意。令人压抑的凝重感袭来,长夜如此漫漫,令人不禁疑问,金乌突云,霜天破晓,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东莱万安宫西门外,万州城主秦凌烟跨了战马,银甲戎装,迎着流风,身后三百兵士列队排开。握上剑柄的手,徐徐发抖,他闭了眼睛,听那一叶清风自耳边徐徐流过,倏忽被凌厉的兵刃割断,化成寸寸凄绝。他鞭马,在那宏伟的宫门边徘徊着。长夜漫漫,他在等,等一个注定的终结。 凄凄长夜中,一个身影披了长衫,手提长锋,踽踽而来。夜色渐深,守在西门外的几个守卫有些倦怠,不觉张嘴,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忽的抬眼,见眼前突现的人影,瞬间警觉起来,倏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厉声一句,“谁人深夜出宫,报上名来!” 待得眼前的人影走近,提剑拨了树叶,让皎洁的月光洒在自己周身,现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容颜,他徐徐睁眼,几度睥睨,王者在前,风华无限。身侧的侍卫见状,一时间张大了嘴,惊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支支吾吾,“大王......大王!”一语出后,俯身便拜。 “本王今日不是为受拜而来。”等不得那一声出口,东莱王便是抬手制止,同时也制止住了正欲下拜的众人。秦凌烟见状,翻身下马,上前踉跄一步,扑通一声跪于东莱王的眼前,握住剑柄的手指颤抖着,带了无尽的悲凉,哀哀一句,“大王......大王!” 秦岚迈步而过,对眼前之人视若无睹,步过他的身畔,拂袖冷冷一声,“照做便是,莫多问,莫求情。” “我......”双拳一分分的握紧,扣在茫茫的宫道之上,闭目苦笑一声,不等回眸,眼前王者已然经过,遮了面容,立于那三百兵士面前,不曾回头,清风将他的长衫扬起,烈烈而舞。秦凌烟心知,到了此刻,多说什么,已是无益,只得起身,随于王后。 “你的兵士,你来领着吧!”东莱王回首,向着身后的秦凌烟悠然一句。一名兵士上前,恭敬牵了一匹马,东莱王翻身跨上,微微扬鞭,徘徊几圈,目光睥睨着,望向地上的秦凌烟,“怎么,不从?” “我......我......”秦凌烟抬头,眼圈有些发红,咬了咬牙,倏忽拔剑轻指,命令一句,“蓉城......” “驾!”东莱王目光睥睨,一声轻蔑冷笑,抬脚夹了马肚子,驱马前行。那三百兵士跟随在他的身后,徐徐而行,徒留秦凌烟一人仗剑立于马下,独听耳畔风声。 东莱蓉城,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客栈里,江安独自一人卧于榻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酿不起一丝睡意,或是睁眼望着雕龙柱,或是倏忽坐起,几番辗转,长叹口气,还不若直接起身,于屋中踱了几踱,呷几盏小酒,问几番明月。七年来,她还活着,活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里......突如其来的惊喜,果真是让人无法抵抗啊......念及此,江安的嘴角,不觉漾起几抹明媚笑容。 几番踱步,亦是了无趣味,江安轻笑几声,便是裹了衣衫,重新躺于榻上,强压心头惊喜,数着数,力图让自己能够尽快睡着。 辗转当儿,只听屋边木门“咯吱”一声轻响,一弯紫色就那么不经意间飘了进来,些许刺耳的吱呀声,此番入了江安的耳,一时恍如九天仙乐般舒畅,他按捺住狂喜的心情,依旧闭目躺于榻上,让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归于平静。 细碎的脚步声缓缓移来,步至他的榻前停步,柔若无骨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贴上他的眉梢,几经流转,“呜呜”一声,好似几分惆怅,又似无奈长叹,小手向后一缩,作势将要离去。 叶水芙的手指缓缓滑过,见他躺于榻上,满面安详,心里只道面前之人是睡着了,嗟叹一声将要离去,却感觉手腕被人抓住,一股强烈地力量将她的身体向前拉着,喉间一声仓惶惊叫,睁眼之时,已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女子好似有了几分羞怯,略微挣扎了片刻,便是低下头去,搓弄着手中的小帕,一阵脸红,不知道说些什么。而眼前的男人却仿佛是非常享受这样的过程,下颔抵在她的额头处,闭眼默然无语。 良久,叶水芙抬手将他的胳臂拉过,在他的手掌之中,徐徐划下,“王子尚未就寝?” 感觉到怀中女子于掌间徐徐划下的字,江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似有几分不悦,将怀中的女子用力抱了一抱,听到她轻声痛呼之后,方才低眉问一句,“七年不见,毕竟都长大了,竟是生分了许多,阿薇以前是如何称呼我的?” 叶水芙闻言一怔,抬起头来将他细细打量一番,方才低眉拉起他的手,一笔一划,“穆宇哥哥。” “哈。”江安轻笑,不顾她的强烈阻止,抬手一把将她面上的紫纱扯下,掷于地上,“要它何用?”他指尖轻抬,自叶水芙的眉梢而下,直抚到唇畔,随即宠溺地在那粉嘟嘟的小脸之上掐了几掐,“如此绝美的容颜,在我面前,遮了岂不可惜?” 叶水芙身形一怔,转身捂住面上两条丑陋的疤痕,垂了头去。江安抬手将她的头扳过,看她双目微肿,眼角挂着几颗珍珠,好像之前刚刚哭泣过,心里不免一阵担忧,“可是与叶缙谈的不悦?” 那女子抬头,眼中亮盈盈的秋波又起,凝视着江安,好似要滴落出来。江安见她良久不语,转头一声长叹,“看来,也只有江安去与他解释清楚了。”头依了墙壁,闭眼苦笑,咕哝一声,“无奈呀,希望别动干戈就好。” 叶水芙抬头,抹了一把眼泪,慢慢俯身躺于江安身侧,双手将他的腰肢环绕一圈,三千青丝散落在他的长衫之上,她将头埋在江安的长衫之中,闭了眼去,倏忽一滴清泪自眼角而下,不知是喜悦还是凄婉。 江安见状,忽的愣住,只觉腰间几道滚烫热流汹涌而至,在他的腹部几经流转,终于蜿蜒而上,冲入天灵。他的心中,忽然泛起了几分不安,莫名的情感席卷而至,击地他一个战栗,颤抖之下,身体的温度也逐渐地上升了起来。 一向沉稳的江安在这一瞬间竟有几分局促,僵硬地将环绕于腰间的纤细小手慢慢拿开,躺于榻上,转头不去看她。生硬的声音自江安的喉中发出,“夜色已深,阿薇......阿薇还不去歇息?” 突如其来的言语,叶水芙不明所以,恍惚抬头,面上现出几丝失落的神情来,带着几分委屈,她咬了咬嘴唇,在他的手掌之处徐徐划下,“穆宇哥哥要赶我走?” 将掌中的字迹领悟完毕,江安一声轻叹,这才回头望向枕边的女子,目光之中添了几分捉摸不透的神采。江安略微仰头,面色也有几分嫣红,声音犹自生硬着,恍惚喃喃,“阿薇可知,这七年来,江安有多么想念你?”他闭眼,将身侧的女子紧紧抱于怀里,双手也直直插进她散落的秀发中,一分分握紧,“我每日每夜地想念你,眼前出现的每个女子,一颦一笑都有你的影子,就连做梦......就连做梦,梦里也全是你......”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哀婉,几分无奈,沙哑颤抖了起来,“我以为你死在七年前的红叶林里,为此煎熬多年,始终不肯原谅自己,可是......可是现在......”颤抖着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她的头完全淹没在他的胸膛里,“可是现在......你就在我身边啊!就像七年前的那样,那么安静,躺在我的怀中。” 断断续续的语言,好似痴狂之人梦中呓语,凄凄婉婉,又带着几丝哀怨。叶水芙将头埋入他的胸怀之中,听着那样唇齿不清的言语,身体一个颤动,倏忽滴下泪来,将他胸前的衣襟,尽数湿透。 第九十二章 安知若薇(25) 那明媚的女子鬓发散落,裙钗也有了几分凌乱,听得江安一席断断续续的表白,心念微动,几分羞怯,几分欣喜,百感交集之下,眼里又是滴出几丝清泪来。她将头紧紧地埋在他的怀抱中,脸上也泛起几抹红晕来。 腹部蜂涌而来的热流如同碧海翻浪,一波接着一波向江安袭来,几欲将他吞没。江安的身体,一瞬间仿佛是曝晒在六月骄阳底下,酷热难捱,心里亦是涌起莫名的情感与渴望。江安的脸色微微发红,有了几分局促,随即转过身去,沙哑僵硬一声,“夜深了,阿薇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久别重逢,难耐心中欢喜,本欲剪烛西窗,促膝夜谈的叶水芙听得他如此言语,只道是他心中不愿,自己自作多情,不免心中惆怅,黯了目光,低头几欲离去。 “哎......”江安见她误会,转头一声长叹,抬手将那瑟缩着身子的女子一把揽过,“哎,阿薇,经年几过,很多东西,毕竟都是变了,”他的身体动了动,将头埋在她的肩头,低低一句,“比如我们,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似有几分恍惚,江安静静地拥抱着怀中的女子,低头沉默了下去。 “啊,”叶水芙惊讶抬头,目光中露出几分不解,江安伸手在她的小脸之上轻轻捏了几把,将心中的那份渴望强压下去,宠溺一声,“阿薇长大了,就这样躺在我的身边,要知道,你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 “嗯?”几分狐疑,叶水芙缓缓抬头,倏忽眼眸一动,忽然听到这样的赞赏,虽是不明江安所指,仍是极为羞怯,低了头,脸上泛起几抹晚霞来。 “唔,哈哈,”江安观着她那娇弱的神态,心中不觉漾起无限爱怜,一把将她的腰肢揽过,顺手将那层层薄纱撩起,手若游蛇一般探进她的衣服里。触到那薄纱之下的肌肤时,不免心中一惊,如此冰凉,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凉的他几欲缩回手去。温热的手突然抚上,腰间一阵暖流,叶水芙周身一颤,刹那间睁大了眼睛,眉宇之间也露出几分惊慌失措来。不等她的大脑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江安便是一个翻身压在她的身上,温热的唇瓣随即覆下,在她的唇间辗转溜走,牙齿微微噬咬着,将她的樱唇一寸寸叩开。 “嗯......”她睁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之人,抬手几欲挣扎扑打,却被江安一把抓住,握于掌中。温热的舌头灵蛇般钻了进来,几番游离,几番逗弄,终于在她的口中缠绵交叠起来,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阿薇......我......” 缠绵悱恻,叶水芙的身子不由得僵直了起来,穆宇哥哥......你,你是真的爱我么?我也爱你......如果,如果我还有资格这样说的话。她的手自他的腋下穿过,按在他的背上,将他周身的长衫一寸寸揪紧。一滴眼泪倏忽自眼角滑落,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温存,还能延续多久?我......叶水芙终于不再挣扎,闭了眼睛,任由口中的灵蛇缠绵交叠,墨若薇,皓连古都魔族紫苏公主墨若薇,空有一身灵力,撼天威能,却不若月华大陆一个普通女子来的自在,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哪怕是真正的叶水芙也好,没有那么多的恩怨情仇背负,今生就只随了他一人,相知相伴天涯。 江安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在她的唇间纠缠片刻,他的吻便是沿着嘴唇一路落了下去,在她的脖间几番辗转,终于停滞。嗅着她颈间独有的芬芳,江安徐徐闭眼,将狂躁的情绪拼命按捺住,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他抬头,恢复了平日里的一贯神态,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却见她双目微闭,眼角湿润,滑落的珍珠早已将床榻沾湿一片。 “我......”莫名一阵心酸,江安低头浅浅啄上她的唇畔,声音沙哑着,“对不起,对不起,”叶水芙睁眼,一汪秋水荡漾着,挤出一抹浅笑,摇摇头。 江安一个翻身,自叶水芙的身上翻下,抬手将她的头拥于胸口,抚摸着那瀑布般的秀发,“我现在可是东莱王朝通缉的要犯,自身难保,”他抬手,在她的唇间逗弄片刻,轻笑一声,“阿薇贵为栖柠公主,总不能随我浪迹天涯吧!” 怀中的女子惊诧抬头,伸手将他戳了几戳,小脸上带了几分愠怒出来,口里咿咿呀呀地轻轻唤着,拉过江安的手想要划下些什么,却被江安一把握住。“阿薇别说,这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他低头,吻上她的眉梢,宠溺地微微一笑,“你好不容易才回到我的身边,我又怎么舍得那么轻易,让你逃走呢?” “安心睡吧!”江安抬手抚上她的发丝,喃喃一声念,“就像七年前的那样,安安心心睡在我的身畔。”言毕,便是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子,进入了梦乡。 月华收,晨光破曙,瑶华公主早早晨起,唤了丫鬟梳妆完毕之后,抱了一把古琴来,纤手将那琴弦轻撩,乐音清脆明净,如同院中小池细水叮咚,弦声凝凝,难掩心头百般思绪,玉梳千齿,难梳一世眷念。一抬眼,眼前昨夜梦境重现眼前,恍若江安周身染血,向她哀哀告别。心念一动,玉指玲珑,凭空添了几分凌乱,弦声里,也多了几分嘈杂的声线来。一旁伫立着的侍女闻得零散弦音,不觉面面相觑,私下议论开去,只道公主心绪不宁。 女子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踏在青石小阶上,带了几分匆忙,由远及近。秦书瑶心头一动,抬手按了琴弦,向着身侧众人浅浅一句,“你们都下去吧!”众人料得公主定有要事,不敢多言,纷纷屈膝答了几声“诺”,便是欠身退去了。 锦雀匆忙赶来,小跑之下,进了绛云殿,犹自抚胸喘着气,额头上也遍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她俯身顺了几口气,方才迈步立于珠帘之前,向着帘内的瑶华公主屈膝行礼,“公主安好。” “进来吧。”瑶华公主一声轻令,锦雀迫不及待地撩开珠帘冲了进去。不待她张嘴说些什么,瑶华公主便是急切站起,焦急一句,“昨夜差你打听的事情,可有办好?父王和堂兄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嗯。”锦雀嘟嘴答应一声,面色却是带了几分疑惑,“真是奇了,大王一向兢兢业业,今日却是不知怎的,推说身体染疾,三日不早朝,这样的事情,朝中的那些老臣们,必定是担忧透了啊!” “哦?”手中的锦帕一寸寸收紧,瑶华公主的心也是一寸寸揪紧,她起身在殿中徐徐迈了几步,“这样......堂兄那里如何?” “万州城主今日未来早朝。”锦雀低眉咕哝道,“说来也真是奇了,我的姐姐在万州城主府中当差,听人传出些许风声,不知是真是假,昨夜城主还差丫鬟小翠拿盔甲来着,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嗯?”瑶华公主步至窗前,听罢此话,忽的回身,向着冷冷一笑,“若是这样的话,城门口的守卫,是不是无缘无故死了几个,换了新人替上去了?” “啊?”锦雀听得如此言语,一时大惊失色,颤抖嗫嚅道,“这事......公主您......您怎么知道?” “哼。”秦书瑶喉间一声冷哼,凤眉轻挑,目光之中也多了几分凝重,回身一句,“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锦雀见公主突然露出这样的神色,不觉得心中惊恐,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笑,心里犹自嘟囔着,这些日子,江安王子一出事,众人不知是怎么了,连平日里和蔼可亲的瑶华公主,此时也变得阴晴不定来。 “这就对了。”瑶华公主喉间一声冷笑,随即手里一抖,几欲将那小帕扯碎,目光里氤氲起浓的化不开的凝重。她抬眼,望向天边的一抹流云,缓和了语气,向着身后轻问一句,“锦雀,逆鳞还是没有消息么?” “没有。”锦雀无奈摇头,“这小子平日里手脚倒是麻利,从未失手,也不知道这次出了什么事情,莫不是在路上耽搁了?” 秦书瑶无奈闭眼,心中已是料得八九分,犹自喃喃着,只怕,他是再也回不来了。不去理会身后锦雀的小声嘀咕,回身命令一句,“内宫喂养的那只雄性雪鸢,也该到了放飞的时候了。” “两只雪鸢不是都......”锦雀闻言诧异,一句问话不由得脱口而出,她皱了皱眉头,明显地记得那日,自己在御花园中,是放飞了两只雪鸢的。 “那日你放飞的两只,只有一只是真正的雪鸢,另一只不过是长得极像雪鸢的普通鸢鸟而已。”瑶华公主回身,眼中露出几分与面容不相符合的成熟与狡诈来,她目光炯炯,对上锦雀狐疑的目光,微微一笑,“莫要多问,照着我的话去做便是。” 第九十三章 安知若薇(26) “诺。”锦雀低头,微微欠身,便是拨开珠帘去了,她犹自摇着头,回身瞥一眼立于窗前的公主,心里纳闷道,此番公主心里,不知又打了什么鬼主意。瑶华公主望着那绰约的身影远去,方才踱至青玉案前,侧身一手压了琴弦,略微拨弄出几声零散寂语,一汪秋水不再流转,似要凝成寒冰,分毫凛冽凄冷自她的眉间掠过,“哎......父王,为何苦苦相逼!您真要如此狠心地对待瑶儿吗?” 月华暗收,霜天破曙,天际流云遣倦,池边繁花正好。身陷东莱蓉城的江安被夏日啾啾的娇莺唤起,睁眼之时忆起昨夜发生之事,恍惚抬手探至身边的女子身上,触到她那柔软的身躯,方才松了一口气。侧身观着那略带慵懒的神情,如同婴儿般憨憨可爱,唇角犹自嗫嚅着什么。江安不觉嘴角弯起,抬手在那小巧的鼻梁之上轻轻刮了几下。 那女子睡觉原本便不踏实,被他这么一逗,皱了几分眉头,随即便是一个翻身,揉揉惺忪的睡眼,略微清醒,眼见早起的江安此时倚着榻边打量着自己,不觉添了几分羞怯,浅笑了一声匆忙低下头去。 江安抬手,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捏了几把,带着几分歉意宠溺一声,“无妨,我刚起不久,不料却将你惊起了。”叶水芙听江安如此说,嘟起嘴来,纤细的手指掩住他的唇角,将那些几欲脱口而出的话直直关了回去。“呜呜......”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发出之后,江安的眉宇之间露出几分欣喜,一把抓住那纤细的手腕,顺势自她的清凉玉指间吻了下去。 “嗯......”叶水芙几分羞怯,红了脸,几声咿呀,挣扎躲闪着,却被江安一把揽过,抓得更紧。 “江安!”人未至,声先至,而且总是来得如此不合时宜。叶缙一把推开木门,恍若想通了什么,声音也轻快了许多。然而推门之后映入眼帘的光景,让他刚刚平复的心情倏忽波涛汹涌。初阳时分,小妹云鬓斜摆,裙钗有些凌乱,在江安的怀中微微挣扎着,江安则是抓住她的手腕,神情暧昧,吻着那纤纤玉指,这样凌乱暧昧的场景,实在是不难想象昨夜发生了什么。 “江安,你!”叶缙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手指将腰间剑柄徐徐握紧,一个箭步冲上前来,长剑倏忽出鞘,一剑破空,几欲将眼前之人劈为两半。 江安听风辨器,眼角一动,瞬间揽了眼前的女子侧身闪过一击。如此迅速的移动,水芙只感天旋地转,不知所措之下,一声惊惶惨叫,脸色也已苍白,她惊慌地蜷缩在江安的怀中,颤抖了几分。江安见吓着了她,有些愤怒,厉声一句,“世子如此,是想连栖柠公主一起斩杀么?” 叶缙眼观江安怀中的女子,对上她那凌乱惊惶的目光,知是自己失了手,心中不觉泛起一阵酸楚,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作何言语。 “这里动刀动剑的,实在不太合适。”江安抚上叶水芙冰凉的指尖,抬眼对上叶缙凌厉的眸子,“之前两国相争,江安与世子立场不同而已,不曾有过私怨,世子为何如此恼怒,逼杀江安至此?” “哼。”叶缙瞥见眼前的景象,脸色仍是铁青着,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方才抬手收剑回鞘,向着叶水芙问一句,“芙妹昨晚可是留在这里?” 叶水芙听得他问自己,一个哆嗦,俯身缩进江安的怀里,不敢答话。江安抬手将她的头揽过,微微抚了几抚,笑道,“是,”抬眼向着叶缙反问一句,“那又如何?” 叶缙听他如此言语,脸色更是铁青了,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冲天怒火几欲燃起,却被江安的目光挡下。江安向着叶缙摇了摇头,示意怀中的女子。“哼。”叶缙冷哼一声,回身坐于屋中的小椅上,一把拎起桌上酒壶灌了几口,心中愤懑,诸事不顺,平生第一次被酒呛得连连咳嗽。 江安俯身在叶水芙的额头之上刻下浅浅一吻,宠溺微笑,“阿薇先回房休息,待到洗漱毕了,我再来寻你。”叶水芙抬头,回身望了望叶缙,目光里闪过几分迟疑。“放心,”江安抬手捏捏她的小脸蛋,俯身在她的耳边软语呢喃一句,“十里香醉的药性早已被我解除,你的世兄打不过我,当然,我也不会伤了他。”听罢此话,叶水芙咧嘴嘿嘿一笑,低头沉吟了片刻方才拎裙下榻,依依不舍推门离去了。 木门吱吱呀呀地刚刚闭上,叶缙便是压抑不住冲天的怒气,劈手将手上的酒壶一把摔碎,随即拔剑,凌厉剑气风驰电掣般袭来,直取江安。江安此时还在榻上,目光犹是直视着,不闪不避,任凭那夺命长锋落在自己的脖颈间。 剑锋凌厉,瞬间架于江安的脖颈之上,只消再前进几分,便可一击取得此人性命,叶缙的手却在空中凝滞了下来,嘴角抽了抽,带着几分狐疑,诧异道,“为什么不避?” 江安拂袖,淡淡扬眉,风轻云淡一句,“为什么不刺下去?” “哼。”叶缙冷哼一声,收了手中长剑,回身目光清冷,“这样的战斗,未免太过枯燥乏味,若是这样便要了你的命,未免太过便宜了你。” “哈哈,收起剑拔弩张的局势吧!你非为求战而来,”江安一声轻笑,随即起身,漫不经心地将店小二拿过来的长衫披于身上,他下榻,立于叶缙身后,唇角犹自微微一笑,“现在,世子还不想我死。” “你说对了。”叶缙坦率承认,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东莱王子,你的手段未免太龌龊了。” “在下若是想走,昨夜怕是早已离开了,阿薇昨晚应该是全数告诉你了,江安早在未入东莱王宫之前,便和她交好,只可惜天意弄人,直到此时此刻方才意外重逢。”讲到此处,江安的声音顿了几顿,诚恳一句,“并非在下有意引诱,在下与公主,确实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叶缙转过身来,长舒了一口气,苦笑一声,“真有够离奇,”他凝眸,脸色犹是青紫着,咬牙切齿道,“我栖柠公主婚配,乃是国之大事,纵然是两情相悦,王子这样,实在是操之过急了。”叶缙皱了皱眉头,再次轻问,“公主昨夜可是留在你房间?” “是。”江安抬手整了整衣带,徐徐迈至窗前,风轻云淡,“世子多虑了,阿薇在江安心中,亦是瑰丽无比,非是平常女子,”言至此,江安的声音顿了顿,低低一句,“昨夜,在下什么也没有做。” 听罢此话,叶缙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方才落了地,他退后一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之中,拂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话锋一转,“若是如此,王子是肯随我们回栖柠了?” “这......”江安回头,面露难色,一时语塞。叶缙抬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清酒,轻轻呷了一口,“芙妹好不容易倾心于一人,又吃了这么多苦头,王子方才也说了,瑰丽无比,难道肯舍了她,独自离去?还是......”叶缙目光流转,徐徐落至江安身上,“还是王子认为,我栖柠芙蓉公主会随你归隐山林,不问俗世?” “哎......”江安低头,长叹一口气,若是他此时想走,也无人拦得住,舍了阿薇,断然不可能,自己早已经不起再一次的失去了。随叶缙回栖柠,归降活命,辅佐栖柠王,再次参与王室之中的那些勾心斗角?江安摸摸额角,心中无奈,归降栖柠,这可真是会令他声名狼藉。“哎......此事,容在下想想。” “哈。”叶缙欢畅轻笑,将那一杯清酒仰头酌尽,心里顿时一阵畅快,世间之事,竟是如此离奇。千算万算,谁能算出,享誉月华的东莱王子江安,竟是栖柠公主十一岁那年邂逅的少年呢?芙妹,此番你可真是给为兄送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呢!叶缙眼眸微动,徐徐流转至江安的身畔,略微凝滞,见他一副惆怅的样子,便知他心念已动,之后的事情,看来是简单多了。别的不说,至少,可以睡个安稳觉,再也不用日思夜想地提防着着东莱俘虏逃跑了。 “还望王子早些决定吧!”叶缙狡黠笑了几笑,“最好是在我们未出境之前作出,否则......”轻轻咳了几咳,似乎是要引起眼前之人的注意,叶缙扬眉笑着,“好言提醒一句,若是出了东莱国境,只怕王子会失去这个选择的机会。”言毕,一声轻笑,叶缙拱手,“告辞。”随即便是推开屋门向外而去,临走之时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略微踟蹰,不忘再加上一句,“王子身手快些,莫要让我那痴心的小妹久等了。” 江安听得此话,立于窗前,手指微微握了握。他目光悠远,逐着天际那抹遣倦的飞云,云层之中仿佛也出现了阿薇的回眸浅笑,秋波婉转着奔至他的身侧,低头念一句,“穆宇哥哥。” “阿薇......”几分恍惚,江安伸了手去,似要抓住那空中幻影,口里喃喃一声轻唤。。 第九十四章 安知若薇(27) 往往是逼至绝境之时,方能唤起一个人心底的逆反,激发出潜藏的力量。这句话想来该是有几分道理的。 平日里怯懦孱弱的瑶华公主,一如雏鸟,自小便安然在东莱王的羽翼之下,不曾经历过什么风雨,遇起事情来总是哭哭啼啼,手足无措。然而此番面对江安之事,却是一反常态的镇定。这日清晨,纤手拂了几曲残筝舒人心神,之后暗差锦雀放飞雪鸢。云鬓梳起坐于铜镜前,端详了几番自己姣好的容颜,微微一笑,随即捻了玲珑玉笔,将秋水之上那一叶柳眉,徐徐描成远山。 丫鬟锦雀放了雪鸢,自后庭转回,恭敬垂首侍立珠帘外,随时候命。 描眉的纤手凝在空中,瑶华公主斜眼瞥见锦雀归来,唇角微微弯起,拾裙起身,锦雀见状,上前一步殷勤掀了珠帘,扶她迈出。到底是服侍了多年的贴身侍女,心思总是细于常人,眼见公主披上了一衫新衣,便是唇角一抿,伶俐问道,“公主,今儿可是要锦雀陪您,去御花园赏花?” “然也,”瑶华公主微微一笑,“什么都瞒不过锦雀的眼镜。”她红裙盛装,攀上锦雀的手臂,莲步轻移,向着宫门口而去,尽显仪态万千。瑶华公主手里捻了一只团扇,漫不经心地轻扇着,步至外堂之时,休说是锦雀,瑶华公主亦是心里一惊,那外堂之中,平日里服侍的丫鬟全数不见,此时垂首侍立的竟全是一些不曾见过的新面孔,见公主移步出了内庭,她们饶有礼节地俯下身子,屈膝行礼,“公主安好。” “哎!”锦雀见状,一时愕然,抬手锦帕轻扬,向着眼前俯身的众人诧异问道,“你们是谁?为何会在这里,谁差你们过来的?小蝶,小翠她们都到哪里去了?” 连珠炮似的问话从锦雀口里丢出,如同石沉大海,换得一片静默,众人虽是恭敬行礼,却无人应答。锦雀见众人沉默不语,只道是无视自己,心中几分愤懑,上前一步抓了一个丫鬟起来,厉声问道,“为何不答话?”那丫鬟模样的女子抬手,将抓着衣襟的手微微拂下,不卑不亢,“我等只领公主吩咐。” “你!”锦雀闻言,只道是这一众丫鬟藐视自己,一时气急,胸口一闷,一口气喘不上来,呛得自己连连咳嗽。“锦雀。”瑶华公主出言制止,锦雀一声冷哼,轻蔑地扫了一眼众人,方才气鼓鼓地回到公主身畔。 瑶华公主冷眼,皱眉将面前屈膝的众人打量一番,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勉强镇定之后,方才徐徐念一句,“众人都起来吧!” “诺。”齐声一答,众人起身,为首一人抬头瞬间,瑶华公主目光流转,将她细细打量,心里总觉有几分面熟,一时却忆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抬手指着为首的那名丫鬟,凤眉微挑,“锦雀的问话便是本公主的问话,尔等现在可回答了。” “诺。”女子屈膝,熟练地背诵出一段话,“回公主的话,公主近日身子不好,大王仁爱,心心念着,公主身边下人不懂医术,平日里无法细心照料,为此大王特地钦点了我们一干略通医术的下人,前来伺候公主。” “哦?”瑶华公主目光流转,将这一干下人瞥一遍,声音里却是添了几分狐疑,“原来如此,既是父王钦点,尔等暂且留下吧。”手中团扇轻扇,心里却多了几分戒备,这些,都是父王的人么?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心念一动,随即掩面轻笑,风轻云淡礼节道,“父王厚爱,书瑶铭感于心,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关心女儿之事,真是难得。”瑶华公主将“难得”两字特地加重音节,惊得眼前的女子皱了几分眉头,她俯首,“公主乃是我东莱唯一......”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秦书瑶置若罔闻,攀着锦雀,迈步欲出宫门。方才答话的丫鬟见了,一跺脚,便是急急地奔至秦书瑶的面前,俯身跪下,“公主,近日微寒,大王厚爱,特地嘱咐我等莫要让公主出殿,若是受了风寒,稍有闪失,大王那里,我等一众下人可是不好交代!” “哦?”瑶华公主此时近观眼前女子的容颜,方才忆起,自己应是平日请安之时,在父王的永福宫里见过她,难怪如此眼熟!那么......秦书瑶打量着殿中的新面孔,心中一声冷笑,看来,父王这次,可是调了不少的人手来监视自己呢。她踮脚,望一眼门外如火的骄阳,佯作几分惊诧,“今日阳光正好,何来微寒?本公主在殿中呆了好几天,出来透透气,御花园里赏赏花,想来对身体应是极好的,尔等阻拦,是想闷死我不成?”言毕,斜眼瞟了众丫鬟一眼,迈开步子,几欲跨出门槛。 “公主,公主......”一瞬间,殿内的丫鬟如临大敌,齐齐跪倒在她的眼前,凄声求饶道,“此乃王令!不尊王令的罪名,我们这些下人,可是承担不起啊!公主一向仁爱,切莫为难我们才好!” “嗯?”心下疑问,瑶华公主手中的团扇轻轻扇了几下,转头扑哧一声轻笑,目光清冷,迅速将身前俯首的众人斜睨了几眼,唇角一声冷笑,“原来如此!父王真是费心了!”言毕,轻蔑地扫了一眼众人,拂袖回了内庭。 “混账东西,反了!真是反了!”内室之中,锦雀跳脚,嘴唇犹自颤抖着,怒气冲冲地朝着门外几声咒骂,不安分地走来走去。瑶华公主观她如此焦急神色,徐徐撩了几下琴弦,发出清脆几声零音,瑶华公主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锦雀,你且停下,这样走来走去,快要绕得我头疼了。” “公主!”锦雀怒起冲冲地转过身来,纤指指向外堂,脸色也因极度的愤怒涨得通红,“公主,反了,反了!小蝶小翠不知被调去了哪里,新来的这一拨丫头,真是不知礼数,大王钦点的又怎么样?这等傲慢,公主该好好罚她们才是!”指尖小帕微扬,锦雀气鼓鼓地学着方才那女子的语气,呸呸了几声,“我等只领公主命令,我呸!” “落毛凤凰不如鸡,”瑶华公主微微笑着,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琴弦,几声清音之后,她徐徐抬头,“锦雀难道看不出这是软禁么?” “啊?”听得此话,锦雀掩了嘴角,一时愕然,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她上前压低了声音,满眼的不可置信,结结巴巴着,“大王他......他不是最疼爱公主么?怎会软禁?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会......怎会如此?” “之后细说,”瑶华公主略微抬头,目光逐渐严肃起来,“事出紧急,最迟今晚,我必须出宫一趟。” “出宫?”锦雀捻了小帕,一步买至公主身侧,抬手指了指外堂,脸色仓促无奈,小声道,“出宫?那么多人守着......” “哼。”瑶华公主冷笑一声,扫一眼案上摆着的玲珑茶壶,将它抬手拎起,眼神忽的凛冽起来,“所以......所以本公主身子孱弱,现今头晕目眩......”话音未落,便是一把将那茶壶狠狠摔碎。 乒乒乓乓的杯盘碎裂声,夹杂着内庭女子一声凄厉惨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公主晕倒了,快来人啊!”外堂守候的众人听罢,皆是大惊失色,一时间乱了分寸,匆忙的脚步声响起,霎时间绛云殿里一片混乱,只听得徐徐几声唤,“传太医,快传太医!” 陌上芳菲风送香,一夜嫩蕊挂海棠,娇花绽笑繁红墙,垂碧弱柳染春江,绿汀渺渺蒹葭苍,桃花水里游鸳鸯,绕指涟漪轻轻荡,梦萦潇湘,伊人回眸水中央。东莱蓉城郊外,烈日炎炎,翠竹掩映,一弯小溪自芦苇从中徐徐穿过,嬉笑着逗弄水面游荡的白鸟,蜿蜒而行,留得一池縠纹层层散开。 江安一袭蓝衣,立于溪畔,怀中揽着昨夜相认的紫衣女子墨若薇,心里的雀跃好似眼前银鱼翻跃,溪水叮咚。听着耳畔的莺声燕语,江安心中的一池春水,忽的被清风吹皱,他俯下身去,不顾面前女子的阻拦,在那小巧的鼻头之上浅啄几下,随即松了手去,看她羞怯跳开。 江安轻佻暧昧,墨若薇调皮风情,二人于溪畔调笑片刻,墨若薇忽的定了身子,有些愤怒,在他的背上擂了几拳。仿佛是真的怒了,下手有些重,江安眉头微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扭于怀中,耳鬓厮磨着,喃喃一句,“阿薇毕竟长大了,这样可真是打疼握了!” “哼。”女子扬了眉去,佯作愤怒,掀起他的长袖,纤纤玉指几番流动,在他的手掌之中徐徐划下几个小字,“瑶华公主。”划毕,她仰起头来直视江安,脸上添了几分哀伤,目光流转着,仿佛在等待他的一个解释。。 第九十五章 安知若薇(28) “瑶儿?”江安感觉出手心中缓缓流过的字迹,心里突然掠过的惊诧,瞬间化为一声惆怅苦笑。他一把揽过面前的女子,在她额头上宠溺刻下一吻,“原来阿薇的心思在此,我只是将她当妹妹,若是以后有机会,”念及此,江安心头一冷,还在奢望机会么?只怕,今生是不会再有了吧,即便如此,江安低头,仍是将话说了开去,“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当与她说个清楚。” 江安的脑海里,忽的闪现出那日书瑶送自己出征时的朦胧泪眼,那句表露心际的话,自己明明是听得清楚,却只能低了头去,微笑应付一声,瑶儿,你说什么?容我归来再说。只是,事已至此,自己只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怀中紧抱着的女子......那未知的未来......即便是名动天下的江安王子,此时心里,亦是没来由地添了几分惆怅。 面前的紫衣女子几分愠怒,不依不饶,一把拉出他藏于袖间的手,重重地掐上几笔,“媚姬。” “哈哈,”江安看罢,倏忽一愣,随即转头哈哈大笑,“想不到阿薇连这些都知晓了,”他转头望一眼不远处支起火把烤着野味的叶缙,却是不偏不倚对上他的眸子,江安抬手冲他一个手势,方才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佯作长叹,“若我没猜错,定是你堂兄透露的吧,他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墨若薇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愠怒,嘟着嘴不依不饶,硬是牵着他的衣角,要他说个清楚。江安一时有些窘迫,无奈捏了捏她的小脸,尴尬道,“逢场作戏,逢场作戏罢了,莫要当真。”墨若薇听罢此言,低了头去,不发一语,那样的暧昧,也还算是逢场作戏么?他竟是不承认!墨若薇嘴角一动,也罢,反正每次江安去花影月来寻欢作乐时,自己总是差了沐夕,在那酒杯之中做些手脚,想想他也做不了什么。 “这么多年,我毕竟是东莱王子么,东征西战的,少不了会有人送上美女谄媚,王族之事,阿薇想来也知晓一些。”江安低声,轻轻在她的耳畔啄了几啄。不待他反应过来,怀中的女子便是一记重拳砸在他的胸口,力气之大,疼地他不禁轻呼出声。江安退后几步,抚着被她打痛的胸口,皱皱眉头,“阿薇力气确实不小呢!” “莫要在意了,阿薇自小在我身边,我的心意,你竟不明白么?”江安上前,一把揽过面前赌气的女子,在那清秀的眉眼之上啄了几吻,喃喃说着,“那个时候,若是你在我身边,只怕我们还是在红叶林中过着隐居的生活,我定然不会随东莱王回宫,做什么王子的。” “哼,”墨若薇转头轻呼一声,那些早已远去的风月之事,她也不想多过计较,挣扎了几番之后,便是唇角弯起,静静靠在他的肩头,享受着这得之不易的温存,良久无话。 夏日的骄阳倾泻,为溪边相拥的二人绘上淡淡的光圈,将那烈阳下的斜影,拉的很长很长。叶缙坐于不远处的火堆旁,叉开双脚,将面前烘烤着的野味狠狠一戳,心里犹是愤愤咕哝,“这两人如此猖狂,全当我是不存在!” “啊,公主!”东莱万安宫绛云殿,瑶华公主晕倒内庭,众人炸开了锅的乱成一团,下人们的脚步窸窸窣窣着,杯盘倾倒声,惊惶呼唤声,不时夹杂于其间。瑶华公主被锦雀搀扶着,躺于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孱弱的神态,加之她的身体向来怯懦,无人怀疑此事真伪,一切向着她预想的那样发展下来。 锦雀拂袖,擦去公主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方才忧心忡忡地掀了珠帘出来。外庭侍立的众丫鬟,观她如此神色,忙围上前来问公主如何。锦雀蹙了蹙眉头,摇头叹一句,“公主身子孱弱,旧疾复发,情况不容乐观,还是快些传太医吧!” 众人听得,脸色也因为惧怕失了光彩,东莱王唯一的骨血若有闪失,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低头一声“诺,”为首的几名丫鬟便是匆忙向殿外奔去。“慢着,”锦雀抬手将她们拦住,焦急嘱咐一句,“记得传平日里为公主诊治的许太医!” “诺,诺!”几名丫鬟匆匆应答一声,脚步零碎着,急急向殿外奔去了。 闻得公主旧疾复发,平日里服侍公主的女医许玲心中倍感焦急,随了前来的几名侍女匆匆往绛云殿而去。层层帷幕,层层珠帘,随着匆忙的脚步被一寸寸撩起,瑶华公主躺于榻上,脸色苍白。锦雀屏退了众人,只留得自己,女医,公主三人在内庭。 许玲瞧见公主苍白如纸的脸色,心里只道是生了疾病,忙开了袖中之物,熟练地扣上书瑶的手腕,将那脉搏细细把来。“怎会如此?”观察良久,一声轻呼脱口而出,许玲皱了皱眉头,几分狐疑,调整了位置,又重新将那脉搏扣上。 “公主身体如何?”锦雀抬眼,略带玩味般看着许太医。 “这......这样的脉象......”女医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面色逐渐凝重,几分胆怯,支支吾吾着,“公主......依据脉象来看,公主实在是无恙,”她皱了皱眉头,心念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病例,喃喃一声,“只是不知为何,至今仍昏迷不醒。” “许太医,你的医术,在太医院可算是翘楚了,为公主诊治多年,未曾出现差错,此番......”锦雀目光流转,凝视了榻上昏睡的女子几眼,几分玩味,“你看,公主此番可是昏睡不醒呢,莫不是你许太医无能?” “我,我......”听罢此话,许玲心里一惊,哆哆嗦嗦着俯身拜倒,“属下医术不精,实在是窥不出公主体内之疾,请降罪,请降罪!” 锦雀拂袖转身,“要拜拜公主,莫要拜我!” 话音刚落,榻上的瑶华公主忽的起身,一把抓上许玲的手腕,抬手将面上的粉饰擦去,露出气色红润的容颜来,“到了此刻,许太医尚且不明,本公主为何请你过来么?” “这......”许玲眼见公主神色,心知自己中计,头上的冷汗更是大滴大滴地渗出来,几分惧怕,她俯身叩首,声声无奈,“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许太医,来了你可就走不了了。”瑶华公主见她如此,唇角勾起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来,她抬手接过锦雀递上的一碗汤药,目光流转着,“本公主手里端着的,是毒药,”她抬手,将许玲的头徐徐拨起,将手中的小碗放在她的眼前,徐徐扬了几扬,暧昧一句,“这毒药,可是你许太医开下的方子呢!”绝美的脸上,漾起盈盈浅笑,勾勒出万种风情,然而到了许玲的眼里,却凝成夺命修罗。 “公主,不可啊!”她目光凄然,上前一步,几欲夺下瑶华公主手中的小碗。瑶华公主扬手,侧身躲过,目光逐渐清冷起来,“毒害公主的罪名,不知许太医有几个脑袋?” “公主,公主......”此等局势,许玲心中早已明了,她俯身叩首,膝行至瑶华公主榻边,哀哀呼唤,“公主饶命,属下服侍公主十几年,向来尽心尽力,还望公主饶命,”她目光凄然,抬手抓住书瑶的手腕,声声乞求,泪如雨下,“公主和属下,本无冤仇,何苦害我?我的女儿,今年才七岁......” “哦,”恍若是想起了什么,瑶华公主佯装诧异,邪魅一笑,“本公主倒是记起来,你还有个女儿呢。” “公主......”许玲俯身叩首,声音早已转为沙哑,凄凄哀婉,“公主饶命......” “听说,你会易容术?”瑶华公主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侍立一旁的锦雀,方才切入了正题,“本公主现有要事,出宫一趟,劳烦许太医做张自己的人皮面具给我,以掩人耳目,怎样?” “这......”许玲抬眼,满面泪痕,面露难色,颤抖一句,“公主私自出宫,若是被大王知晓,如何是好?” “哼,”立于一旁的锦雀扬了扬手中的小碗,撇嘴冷哼,“许太医好不识时务!意图毒害公主的罪名降下,莫要说是你,只怕连你那九族,也要尽数凌迟了吧,孰轻孰重,还望许太医仔细掂量掂量。” “我......”许玲颤抖着,俯身重重叩首,头上已经渗出了点点血迹。突来横祸,顿时击得她手足无措,悲戚之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哽咽不成音。 瑶华公主扬眉,冷冷问一声,“怎样?” “属下......属下遵命。”许玲一个叩首,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颤抖答应一句。 “那便好,还望许太医尽快赶制,做好了,本公主重重有赏。”瑶华公主眉眼微笑,在她的肩头拍了几拍,回复了往日的一贯温柔。。 第九十六章 安知若薇(29) 许玲抬头,哆哆嗦嗦看了瑶华公主一眼,那样美丽的眉眼,烙在自己心头,却是如同毒蛇一般狐媚可怕,令她心里一惊,不禁打了个寒颤。 “许太医,你还在迟疑些什么?还不快依了公主吩咐?”侍立于身畔的锦雀皱眉,毫不客气的一声命令。许玲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踉跄着站起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便是自药箱中取出几份材料,动手制作起来。 流光飞逝,日月如梭,不知不觉之下,日头已近中天,侍立于绛云殿外庭的众位丫鬟眼见女医进入许久不出,心里不禁几分狐疑,几份担心,然而没有公主的命令,谁也不敢踏入内庭一步,只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揪了手中锦帕,焦急徘徊几番。 锦雀将那新作好的人皮面具拿起,细细与许玲的容貌比对片刻,面露几分欣喜,“真像呢!”脱口而出一句,小心翼翼地递至公主面前。瑶华公主坐于榻上,瞥了几眼,唇角微漾,啧啧称赞,“国手就是国手,果真惟妙惟肖。”瑶华公主目光流转,瞥见许玲坐立不安的局促神色,轻轻一笑,随即在空中击掌几声,“有劳太医了,赏。” 锦雀会意,手捧锦盒上前,秋波流转,“此为月樱国进贡来的稀世香料,整个东莱仅有三盒,大王偏爱公主,故而赐下,公主割爱赏了太医,你可真是有福了。” 许玲无奈接过,心中着实恐惧万分,在这绛云殿多呆一秒钟,都会让她窒息,她颤抖着陪笑,几近乞求,“谢过公主厚爱,公主......若是无事,属下,属下可以离开了么?” “哦?”瑶华公主斜倚榻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侍立一旁的锦雀随即掩面轻笑,露出孩子般调皮的神色,“公主厚爱,许太医何不揭开一观?嗅嗅这香味,可合了太医的意?” “哦,哦。”许玲颤声答道,头脑一片空白,几乎将礼节忘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滴落在绛云殿的红毯之上。她尽力挤出一丝笑容,颤抖揭开玲珑金盖,凑近鼻尖,将那香味嗅了几嗅。 “怎样,可还中了太医的意?”瑶华公主流目浅盼,笑容之中带了几抹狡黠。 “恩......香......”沁人心脾的芬芳扑鼻而来,舒人心脾之下,竟是如此诡异!恍若织成一张绝美的网,铺天盖地洒落下来,那样的香味,几欲摄人心魄!“我......”许玲抬头,眼前浅笑着的公主,逐渐变成了两个,三个,无数个......眼前的场景一点点漆黑了下去,等不得许玲挣扎几分,便是脚下踉跄,“扑通”一声栽倒在内庭之中。 “本公主说过,你来了,可就走不了了。”瞥一眼庭中晕倒过去的女子,瑶华公主依旧浅笑着,将那做好的人皮面具徐徐贴上,对着锦雀递过得铜镜,端详片刻,极度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拎裙下榻。 太医入殿,至今已经一个晌午了,内庭丝毫不见动静,守候在外堂的众多丫鬟心中虽是疑虑,却又不敢贸然闯入,只得踟蹰徘徊着。一个胆大的丫鬟欠了身子,立于帘外急切问安,“敢问锦雀姐姐,公主可是安好?” “来了,来了!丫头真不懂规矩!多嘴!绛云殿里叽叽喳喳什么!”不耐烦的一声咒骂,便见锦雀掀了珠帘,迈步而来,带着几分愠怒,扫了一眼众人。众丫鬟见她如此神色,欠了身去,不再答话。 锦雀斜睨一眼众丫鬟,漫不经心地答道,“许太医言说公主本无大碍,突然晕倒,只因近日心绪不宁所致,开了几方药贴,调养数日应是无碍,大家莫要担心了。”言毕,向着身后的许太医欠身行礼,笑念一声,“此番有劳太医了,现今无事,太医速去抓药,差人送来便可。” “诺。”许太医低眉一声答应,便是携了手中的药箱,拨帘迈步而去。一切,顺理成章。 众位丫鬟听得锦雀道说公主无恙,心里着实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纷纷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虽是如此,公主仍需卧床静养几日,我等还是莫要打扰得好。”锦雀抬头,瞥见许太医的身影逐渐消失,嘴角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方才回过头来,向着众人煞有介事地叮嘱一番。 “诺。”众丫鬟屈膝应答,心里不免一阵欢喜,大王郑重嘱咐,这几日不要让公主出殿,此番她卧床静养,又无甚大碍,倒是省了她们一番心力。 瑶华公主将那许玲迷晕过去,二人迅速交换衣服,瞒过众人耳目后,几番思忖,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匆匆向着江安平日住的清心殿而去。 王子平日不喜喧哗,清心殿中向来冷清,此番王子出事,无人拜访,更是添了几分萧瑟。 “哎!王子真是运势不佳,此番落于栖柠之手,不知可有受苦?”清心殿的半秋低低一声长叹,几分恍惚,手中倒着的茶水渐渐溢出也浑然不觉。而半夏此时低了头去,坐于一旁,无甚言语,她心中暗自思忖,东莱王容不得王子,看来他此番,是再也回不到王宫了,若是如此,那平日里服侍王子的一干心腹丫头,东莱王降罪下来,要保全,只恐是......念及此,半夏心中忧虑,不禁皱了皱眉头。 “半夏,你好歹也说句话啊!一直愣在那里,跟个木头似的!”半秋瞥一眼呆坐的半夏,重重地将茶壶按于桌上,几分恼怒,“王子平日里待我们不薄,此番出事,还是要想个办法才好!” “我......”半夏听得此话,将手中的小帕揪紧,转头一声无奈,“大王心意,我们这一干丫头,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握,除了独自惆怅,还能做些什么?” “洛衫!”半秋白了半夏一眼,心知与她多说无益,带了恼怒,冷哼一声,转头又去吵洛衫,“洛衫,你平日里与王子最为交好,你说说呢?” “你闭嘴!”洛衫抬手轻指,抬手将她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白了她一眼,几分不屑,“王子出事之后,你整天吵来吵去,就没个消停,就算是要想办法,给人几分清净思考的时间可好?” “哼,你们这些人,没心没肺,”半秋气鼓鼓地退后一步坐于榻上,嘟起嘴来不发一语,心中酸涩,又是捻了手中的小帕,抹了几把眼泪。不及将那滴出的清泪擦干,蓦地瞥见洛衫未经允许喝光了她的茶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跺脚大喊一声,“洛衫!” “公子,太医院许太医来访,可否一见?”不等洛衫出言戏弄半秋,外堂守卫的小厮便是轻扣几下屋门,低眉传报一声。 “太医院,许太医?”半秋停下了追打洛衫的脚步,满头雾水,“清心殿里并无人生病,亦无人传召太医,她怎么会不请自来?” “那......既是如此,属下便回了她,寻个理由打发了吧!”小厮听得半秋如此话语,心里几分明了,转身便欲离去。 “慢着。”半夏凝眸,出言制止,心中暗自思忖,许太医么?平日里专门服侍瑶华公主的许太医?这等时刻不请自来,莫不是......莫不是事关瑶华公主?半夏目光流转,扬眉念一句,“你且令她进来。” “半夏?”半秋转眼,满腹狐疑地望着半夏,不明所以。半夏抬手,回眸浅笑,“你我本就闲来无事,姑且看看,她的来意。”话音未落,许太医便是推开屋门,迈步而入。众人随即欠身行礼,“见过太医。” “嗯。”许太医浅浅答应一声,也不还礼,径自将贴于面上的脸皮撕下,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洛衫半秋窥得来人容颜,大惊失色,俯身便拜,“公主安好,公主安好。” 瑶华公主莲步轻移,步至椅前坐下,扬眉念一声,“不好。” “公主......”众人闻言,皆是心里一颤,心中狐疑,不知公主为何以这种身份前来,更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公主。 瑶华公主目光流转,将地上俯身的众人扫了片刻,方才徐徐一声长叹,“无妨,都起来吧!” 众人忐忑起身,半秋半夏忙添了几分茶水,洛衫侍立一边,拱手问一句,“王子不在,公主要见我等众人,尽管差人来传便是,何故大费周章,装扮成太医的样子前来?” “此事闲来再说,”形色仓促,瑶华公主捻了半秋递上的茶水,轻呷小口,“此番前来,便是麻烦洛衫一件事,”凤眉一挑,“尽快想办法,送我出宫吧!” “公主?”洛衫听得,更是狐疑,“公主要出宫,应是禀明了大王,派人跟随才好,洛衫怎敢行此危险之事?” “哼。”瑶华公主听得,冷笑一声,“禀明了父王,我还出得去么?”目光炯炯,徐徐流转至洛衫的身上,“本公主此番,可不是出宫贪玩,父王与万州城主,此时应已前去击杀王兄了,我亦被软禁绛云殿,方才设计前来,洛衫应知事出紧迫。” 第九十七章 安知若薇(30) 夏日骄阳流火,丝毫不解人意,初绽锋芒便是炎炎甚烈,日过中天之时,更是酷热难捱。池边柔柳点拂了流水,挽不住几分清凉,高柳鸣蝉叫破了喉咙,亦不曾换得些许甘霖。 东莱万安宫西门一侧,几个手持长刀的侍卫站立,脚步有些僵直,蝉嘶凌乱之下,终于站立不住,抬手擦擦额上汗滴,咧嘴咝咝一声,“哎,这天儿,真是不给人留活路!”怨气完毕,撩了衣襟急急扇着。 方才弯腰松懈了片刻,伴随着“驾—驾—”几声轻呼,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愈行愈近,众人听闻,心头一惊,急急匆匆地站直了身子。 马车缓缓经过,却没有一分停下的意思,驾车人看也不看这帮守卫一眼,扬鞭轻指,径自向宫门而去。此等傲慢场景,为首的侍卫心里念叨,定是些王宫贵族差人出宫办事,官威显赫,跋扈惯了,才会如此藐视王法,这年头,跟这些大人们打交道可真是小心了,还是莫要得罪他们才好。为首的侍卫咬了咬牙,上前执刀拦住,欠身一句,“何人出宫,可有令牌?大王严令,出宫之人,须严加检视。” “哦?”几分诧异,仿佛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驾车之人神色傲慢,缓缓勒马,扬眉一句,“洛衫公子的马车,也不能例外么?”言毕,顺手捻了一块令牌,晃于侍卫眼前。 来人竟是王子身边的洛衫公子?侍卫的神色有些诧异,“这......”踟蹰片刻,仍是难堪嗫嚅着,“大王严令,出宫之人,须严加检视,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太好办,还请洛衫公子......” 帘子稍稍露出一条缝隙,传出洛衫不急不缓的言语,“无妨,众侍卫辛苦,莫要难为了他们。”言毕,驾车之人低眉一声“诺”,便是下车将车帘掀开。众侍卫偷眼打量去,只见马车正中,洛衫一人正襟危坐,除了手中拿着的长剑,身侧空无一物。 “怎样,检视够了?”驾车之人扬眉,冷哼一声,随手放下车帘,漫不经心说道,“现在可以离开了?” “诺,诺。”为首的兵士万分感激,慌忙陪笑着,向着身后稍稍挥手,“放行!” 车轮随着驱马声徐徐行进,不慌不忙穿过那些紧握刀枪的兵士,到了城墙看不见的地方,一记响鞭便是纵马狂奔几里。 东莱万州城郊,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四周了无人烟,只见一只雪色白鸢于空中盘旋着,倏忽几声鸣叫。烟尘之中,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驾车之人仓惶打量着,见四周空旷,毫无人影,方才松了一口气,长吁一声,徐徐勒马。马车一驻,洛衫满头大汗,慌忙从车上跳下,回手一按车上机关,车后一侧忽的大开,瑶华公主一袭女医的装扮,“啊呀”一声惊叫,从车上跌落下来。 “公主小心!”低声提醒,洛衫上前一把扶住,稳住她的身形之后,方才俯身拜倒,歉疚一声,“参见公主,此番,可真是苦了公主了。” “啊......”瑶华公主扶着脑袋,被窝藏在马车后边的狭小空间里,颠簸许久,一时间晕头转向,回不了神。稍稍踉跄几步,方才抚胸喘了口气,拂袖一声,“莫要多礼,起来起来。”定了几分神色,瑶华公主抬眼,向着洛衫赞赏一声,“此番还是多谢洛衫了,不愧是王兄的心腹,办事就是利索。” 洛衫起身,恭敬答道,“属下谢过公主。”随即面色转为严肃,望了望头顶盘旋不止的雪鸢,“此番逐着雪鸢前去,不知路途几何,公主金枝玉叶,孤身一人,实在是涉险了。”言毕,噙住手指,一声响亮口哨发出,随即伴着烈马长嘶,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扬蹄奔来,停至洛衫的身侧,鼻孔呼呼冒着气息。洛衫抬手,将那长长的鬃毛抚了几抚,回身向着瑶华公主,“公主幼年曾学过骑射,此马为千里驹,日行千里,疾驰如风,且性情温和,最通人性,公主蕙心兰质,但骑无妨,”他转身回马车,拿了一个包袱塞在秦书瑶的手里,不顾她狐疑的神色,恭敬交代一句,“银两,衣服,都在这里,至于安全,洛衫自会差人暗中保护,公主此行应是无忧。” 头顶上盘旋的雪鸢躁动不安,一声尖利鸣叫,瑶华公主心里一惊,等不得洛衫多说,便是匆匆一句告辞,随即拎了裙摆,翻身上马,几欲扬鞭而去。“等等,”洛衫一把攥上马头的缰绳,声音带了几分低沉,“公主若是寻到王子,记得转告他,再也不要回东莱王宫,他所交代的事情,洛衫自会办好。” 瑶华公主目光炯炯,打量他一眼,微微点头,再也容不得半分拖延,一记响鞭,纵马绝尘而去。 “哎......公主!”洛衫立于荒芜杂草之中,看那绰约背影消失在苍茫天际,如此义无反顾,心中泛起一阵难耐酸涩,转头一声长叹,“公主,愿你此行顺利,平安归来。” 东莱蓉城之中,叶缙一行人匆忙歇息了一夜,便是匆忙赶路,沿着预定好的计划,南下直往月樱而去。繁华的大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人遮了面容,匆匆穿行。日程紧迫,一日不出东莱,危险便是增加一分,待到日暮,已是到了蓉城南部的郊外。 金乌西沉,清风出帘,轻抚几分之后,凌乱的蝉鸣逐渐平静了下去,空旷的天边渐渐漫起几分红霞。晚霞似锦,光辉而下,将天地染成一片昏红。 叮咚的溪水,窸窣的虫音,掩映的碧草,在夕阳的余晖下,恍若昏红的画卷,更显怀旧。这......这样的场景,如此熟悉,将内心的那抹旧弦疯狂缭乱起来,几番乱弹,奏出难以名状的心音,却又倏忽揪紧,几欲拉断。红叶......铺天盖地的红叶,蓉城四季皆红的红叶,任凭清风怎样逗弄,仍是挂在枝头沉睡着,仿佛在等一个故事,一个不知道是开始,还是终结的故事。 江安扶着墨若薇自马车上下来,在她的额头,轻轻刻下一吻,眼里漾起无限爱怜,经久不变的语气仍是宠溺着,“阿薇,你看,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一袭紫衣的女子拎起裙摆,迈步踏在经年的红叶之上,一步步向前走去,耳畔沙沙传来的轻响,恶蚕吞食桑叶般让人毛骨悚然,似要将她的心灵,那份仅存的善良,一分分蚕食殆尽。这......这是红叶林么?墨若薇忽的喉间惨叫一声,俯身跪倒林间,两行清泪倏忽淌下,滴落在脚下瓣瓣红叶上。七年了,一转眼,又回到这片土地了啊,那个“爱情”的起点,那个谎言的开端,那个心魔的源泉。很久很久......她都不敢来到此地了啊!墨若薇的手指,徐徐将那红叶扣紧,却是触摸到一片冰凉,泪水么?这片浸透了鲜血的土地,是鳄鱼流下几滴眼泪就可以冲刷的么?她张开手掌,捻起一枚红叶,那样浓重的血色,泪水打上,也浇不出斑斑泪痕。“哈哈哈......”沙哑的笑声,沉寂了千年,凄凉绝望到连身侧的江安叶缙都大吃一惊。 “阿薇......阿薇......”江安神色仓皇,俯身将地上的女子抱起,紧紧揽于怀中,他的心头犹自酸涩着,将怀中女子的头按在肩膀之上,喃喃念着,“莫怕,莫怕,这是红叶林,我们初次邂逅的红叶林,我已强大到足以保护你,莫怕,那样的噩梦,绝不会再重演了。” 她一把,将他疯狂推开,踉跄着向后退去,眉眼之中的绝望凄凉几欲让她忍不住开了口去,傻瓜,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啊,你所钟爱的,你所念念不忘的,那些都是骗你的,墨若薇她从来都是墨若薇,从来都是魔族紫苏公主墨若薇,什么紫涵,什么紫苏,什么叶水芙,那些都是骗你的啊!她回身伸手,几欲将用幻术幻化成的伤痕寸寸揭开,看,都是假的。却又停滞在那里,独自掩了面容,两行清泪滑出,耳畔皆是微风拂过的瑟瑟声,苍茫天地,终究只是她一人啊! 看,不管是什么动机,高尚与肮脏,一个人决定去说谎言,就要再寻更多的谎言去掩盖,如此循环,终至万劫不复。看,为了魔族,为了国家,多么高贵的情操!然而谎言就是谎言,背叛就是背叛。那些流下来的血,你用泪水是冲刷不掉的。 “阿薇!”江安追上前去,将挣扎不安的女子使劲揽于怀中,看着她的泪痕,铺天盖地的酸涩感如同月夜泛潮,将他寸寸淹没,没有想到,故地重游,竟会让眼前的女子受到这么深重的刺激,看来,自己着实是忽略了。江安低头,下颔抵上她的发髻,沙哑一声唤,“阿薇,对不起,对不起。” 眼观二人如此神色,叶缙立于一旁,实在是有些尴尬,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略微抬眼,却见江安目光炯炯正是盯着自己,只好讪讪一笑,向着江安尴尬示意,“我去前面洗洗手。” 第九十八章 安知若薇(31) “哎,真是......”叶缙留在甜蜜二人身侧,自感无趣,只好摊了摊手,无奈迈步至前边溪水处,无聊之下,徐徐拨弄着一池绿水。绕指涟漪在指尖徐徐荡开,一圈圈蜿蜒开去,将那水中的游鱼,惊扰地四散而逃。百无聊赖之下,叶缙回身望望夕阳余晖下静静相拥的二人,转头一声苦笑。清溪银光轻泛,荡出男子棱角分明的眉眼,叶缙低头,悠悠念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他摇摇头,无奈踟蹰着,情之一字,到底包含了写什么呢?一声苦笑,想来自己也是年过二十的人了,平日里忙于军务,一向将终身大事看得太淡,到了这个年龄,心里竟是从未装过一个女子,“哎......” 夕阳斜晖洒下,将相互依偎的两个人影,拉的很长很长。江安搂着怀中的女子,俯身吻干她眼角的泪痕,好不容易止住了她触景伤情的嘤嘤哭泣,几经逗弄,方才令那张芙蓉脸上重新绽开了笑颜。 虽是日程匆促,然而既然到了蓉城南部,论景观,论情感,又怎能不去拜访那片红叶林?懵懂的情愫,年少的痴缠,初开的情窦,都被这蓉城的红叶一一渲染。旧忆如画卷,徐徐展开在久别重逢的二人眼前。既然失去过,那就更该珍惜重逢的不易了。 “阿薇,你看,那个时候,就在那里,你还是个小女孩,怀里抱着个包裹,就那样摔倒在我的眼前。”江安抬手指着面前的一棵古树,闭了眼睛,几番陶醉,似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他俯身,在那小巧的鼻头之上轻啄慢吻,回忆似的一声呓语,“那时,你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姑娘,胆子也是极小,有些怕我呢!” 墨若薇低头,擦了擦满眼的泪痕,心里涌起莫名的情愫来,转头噗嗤一声轻笑。几番调笑,拉了他的衣袖,在那大手之上,徐徐划下四个大字,“穆宇哥哥。” “哈,”江安一把攥住她的小手,扬眉道,“我在野狼那里救你的时候,就曾经清楚地告诉过你,我叫江安,字穆宇,”他扬手,用力刮了刮她的鼻梁,宠溺一声,“只怕阿薇当时是吓傻了,只听见穆宇两字,日后也不曾多问,就以为我叫穆宇了,诺,绕了个大弯,若不是你身上的幻音笛,我还真是认不出阿薇呢!” 听得此话,墨若薇的脸蛋泛起几分浅红来,凤目圆睁,跺脚浅嗔一番,随即扬起粉拳,在江安宽阔的脊背之上,佯作愤怒的擂了几下。 “哈哈,”江安一声轻笑,反手握住那扬起的粉拳,佯作恼怒道,“饶了这么大的弯,方才让我遇到你,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不顾怀中女子的死命挣扎,江安抬手,在她头上轻敲几下,随后握住那纤纤玉手,用了几分力气,不知是故意还是林间枯木遍地,脚下一绊,竟是须臾倒地,将面前的女子蓦地压倒在身下。 “嗯,嗯。”几声娇弱轻呼,自墨若薇的唇边飘出,凝成零散几声笑语。几分挣扎,墨若薇想要将江安推开,却被他一把擒住。 玲玲笑语,绵绵笑谈,传在相距不远,溪边独坐的叶缙耳朵里,使得他不由得嘴角抽动了几下,“哎!”低头一声长叹,恍若是有了几分怒意,叶缙飞起一掌,拍在潺潺的溪水中,将那游鱼击得,四散逃开。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玲玲笑声,叶缙不由得几分诧异,嘴角微扬之下,心念一句,想不到,一向孤傲的东莱王子,竟会如此情意绵绵,温存遣倦,看来,情之一字,着实奇妙,若是归了栖柠,自己是否,也要略微尝尝? 几分疑惑,几分恍惚,叶缙呆呆地愣在那里,水面上圈圈荡起的觳纹,也逐渐转平。然而,那水平如镜的溪面之上,竟是徐徐出现两只怪鸟的倒影,周身雪白雪白,展了羽翅,盘旋疾走。这是......叶缙皱了皱眉头,不由得泛起几分疑惑来,抬头遮眼望去,这样的怪鸟?从形态看起来,竟有几分像月樱国的雪鸢,它怎会出现在此,难道是长途跋涉,迁徙到了东莱?月樱国最为珍贵的禽类......非是一国王族,绝无资格拥有,这......念及此,叶缙的脸色,一分分的凝重了起来。 江安附身在墨若薇绵软的身躯上,观着那夕阳之下的容颜,心潮不由得一阵澎湃,闭了眼去,低头便是吻住那两瓣樱唇。突如其来的举动,却是让墨若薇心头大惊,双目顿时也大睁起来,惊恐挣扎片刻,方才低眉妥协。一只雪鸢自云端掠过,羽翅轻展,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扫视一下红叶中的二人,倏忽冲上云端,一声悲啼。 雪白的鸟影映入墨若薇的眼底,击得她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响,这是......雪鸢么?怎么,来得这样迅速?她呆呆地愣在那里,任凭江安叩开牙关,在自己口中缠绵交合。幸福,来得如此短暂,到此为止么?到此为止了......她闭眼,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下来。这一切,结束了,不舍么?有何不舍?七年前,自己不是舍过一次么,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又有何忧心?那痛过的心,还未麻木么?不急不急,机会还有很多,它总会麻木的。她,这样的一个恶魔,到了那时,就安然地沉沦在无间炼狱吧,再没有希望,亦没有幻想,也就.....再也不会感到心痛了吧! “阿薇?”江安的面庞感觉到那颤抖的睫毛,尚且带着几分沾湿。有些狐疑,他抬起头来,凝视着身下的女子,温柔宠溺一声,“阿薇,怎么了?” 请......请别对我露出这样宠溺的神色,我......我承受不起。墨若薇周身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丝明媚的笑容,却如同暗夜悄然绽放的昙花,明知凋落却又拼命绽放的凄艳,她痴痴地抬手轻指云端,莞尔一笑。 “哦?”江安几分诧异,随即抬眼,顿时面如死灰。天空中的雪鸢感其神色,一声凄厉尖啼。 “这......”江安嘴唇颤抖着,“雪鸢......雪鸢!”惊呼一声出口,江安大惊失色,随即便是一把拎起身下的女子,向着溪边独坐的叶缙大吼一声,“快走!” 急切之下,一把将怀中的女子抱起,塞于马车之内,江安扬了鞭绳,重重抽在马儿背上,伴随着凄厉一声“驾——”,马儿扬起四蹄,将那林中的红叶尽数惊起,长嘶一声,便是风驰电掣向着前方而去。 “叶缙!”江安一声大呼,伫立溪边的叶缙闻声惊起,眼见江安神色仓惶,驾着马车向自己奔来,心中便知一二。江安一手扬鞭,一手向着前方叶缙伸出,叶缙只一皱眉,随即脚下轻踮,身影生风,瞬间握上江安伸出的手,坐于马车之上。 “阿薇,坐稳了!”江安回头,向着身后一声低低嘱咐,咬了牙关,怒鞭烈马,向着远方撒蹄而去。 “看,他们在前方!”为首一人纵身勒马,扬鞭轻指,俯首向身侧的王者报告。东莱王坐于马上,一手携了缰绳,目光睥睨,简洁短促,吐出一个冷冷命令,“追。”言毕,一扬鞭,纵马飞出,四蹄疾驰,将那林间红叶片片踏碎。众人领了王命,纷纷鞭马向着前方冲杀而去。万州城主秦凌烟闭了眼睛,随着众人一起上前,一声凄凉苦笑,七年过往情义,随着这马蹄之下的斑斑红叶,一起被踏得粉碎粉碎。 林间小道不平,枯木乱石遍布,车轮碾至乱石之上,阵阵颠簸,墨若薇坐于马车之中,即便是抓得稳稳的,仍是被颠簸的磕磕绊绊着,左右摇晃。 “驾——”江安咬牙,怒鞭烈马,马蹄疾驰,扬起粉尘万千。风声吹耳畔,徐徐拂过,依旧委婉,夕阳挂天边,慢慢洒下,依旧遣倦。飞尘之中,叶缙抓紧了马头的缰绳,向着江安大呼一声,“来人是谁?” “驾——”马儿一声长嘶,江安回首,匆匆一声,“宣武将军,或是万州城主秦凌烟,或是东莱王亲自前来!” “怎么会?”叶缙闻言,大惊失色,“他们怎会知道?”计划如此绝妙,怎会轻易被他人知晓? “休问,”江安转头一声长喝,声色俱厉,“逃出生天再谈不迟!” 天际一声凄厉鸟啼,如此尖锐刺耳,江安闻声抬头,见那雪鸢依旧在头顶盘旋,他侧身回眸,远处的人身马影已经依稀可见。江安咬牙切齿,原来是这只破鸟!他忽然感到,自己从未像今天这般讨厌起瑶华公主养的雪鸢来,盛怒之下,一手执了长鞭,在那林间小道上卷起几颗碎石,愤然一声,向着天际撒去。 凌厉的乱石,夹杂着江安的气劲袭来,天际的那只飞禽又如何躲避,瞬间被几颗乱石贯穿身体,挣扎了下翅膀,惨叫一声,坠于地上,哀哀鸣叫。。 第九十九章 安知若薇(32) 残阳如血,笼得天地一片昏红;红叶似染,燃得人间千里炎炽;清风如许,扣得愁肠如烟堆砌。 蓉城郊外,红叶林中,天地赤影,一骑绝尘。秦书瑶跨坐于骏马之上,扬鞭几声轻呼。到底是品性温顺的千里良驹,秦书瑶那稚儿学步般的骑术,毫无章法的驱使,竟没有将它激怒,愣是咬牙忍耐着将背上的主人送往欲达之地。 晚霞似锦,太阳感其娇媚,也收敛了万丈金芒,慢慢躲进它的怀里。秦书瑶伏于马背上,一汪秋水也逐渐泛起的雾光,她咬牙轻抚马头,“跑快些,再跑快些,王兄他要等不了了......” 仿佛是透彻了主人的心性,骏马扬蹄,一声长嘶,加快了脚步向前飞奔而去,身后扬起的红叶盘旋而舞,如同风中碎落的蝶翅。天际雪鸢振翅高飞,一声凄厉长啼。 林间疾驰的马车之上,江安一击将那跟随者的雪鸢击落,扬鞭之时,抽空向身后观望,只消一眼,便是叫苦不迭。身后纵马追击的人影越来越清晰,黑压压的一群,飒风声,马蹄声,喝止声,声声入耳,其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此情此景,江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苦笑一声,这,即便是消灭了雪鸢,也摆脱不了追兵吧! “驾——”愤然一鞭抽在烈马身上,马儿吃痛,拼命向前狂奔着。此等局势,要如何才能打破这一死局,逃出生天?何去何从,何去何从?无人应答,只听得耳畔,风声飒飒凄寒。 叶缙面色凝重,侧身看着车后阵列整齐的追兵,心里略知一二,看来,他们并不是散兵游勇,而是东莱正规军士,有备而来。只是,怎会如此,东莱人怎会知晓他们的藏身之地?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来不及疑惑,来不及多想,一闪而过的念头便被飒风吹落,踩碎在疾驰的马蹄之下。心中只留得一个声音,逃吧,逃吧...... 叶缙骤然转头,目光凄然,望一眼车厢,胸口恍若被谁重击一拳,不觉唤出声来,“小妹......” “闭嘴!”江安扬鞭,重重鞭了烈马,咬牙一声,“阿薇不会有事,即便是我们死了,阿薇也不会有事!” 没命的奔逃,不知持续了多久,仅有的一匹烈马负者几个人的重量,即便是千里良驹,时间长了也显得力不从心,奔逃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鼻孔之中也喝出浓重的喘息声。 “驾——”江安心急如焚,几记长鞭抽在马儿身上,几欲将那皮肉,抽得开花。皮鞭之上留下斑斑血迹,汩汩鲜血自烈马身上流下,溅在一地红叶之上。马儿凄厉嘶叫着,奋起扬蹄,却再也加不快速度。 前方,天地交接之处仿佛被谁一剑斩断,突如其来的悬崖如同大地肌肤上的裂痕,骤然出现在几人面前。深达千尺的悬崖,白云横渡,望不见对岸,绝路,绝路!前有天堑,后有追兵的绝路! “吁——”江安大惊,用力拉了缰绳,一声长啸。奔逃的许久的马儿终于力竭,却是失了前蹄,跪将下去,身后的马车来不及停止,撞了上去,顿时分崩离析,尘沙飞扬。 叶缙见状,大惊失色,匆忙跳开,“阿薇,阿薇!”江安仿佛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局面,直直地冲着车厢而去,一把掀了帘子,将马车中惊慌尖叫的女子护于怀中。马车颠覆,重重地倒落在地上,瞬间分崩离析,支离破碎。江安紧紧护着怀中的惊惶的女子,倾倒的木板在一瞬间全数砸在他的背上。 “江安,江安!”叶缙一声惊呼,踉跄着上前,将覆在江安身上的木板移开。“你没事吧?” “无恙。”江安抬手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若无其事地一笑,扶起地上毫发无伤的女子,自己的身子却是踉跄一步。杂乱纷繁的马蹄声,夹杂着众人的御马声,刀剑出鞘声,随风入耳。 “我......”叶缙愤起,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凛然一声,“我跟他们拼了!” 江安闭眼沉吟片刻,将怀中的女子推至叶缙身侧,“即便是兵败,世子也不至死,何况......”他抬手,在墨若薇的鼻头轻巧刮了一下,依旧宠溺却是带了几分凄凉,“何况,阿薇是栖柠唯一的公主,即便是身陷东莱,栖柠王也无坐视之理。” “嗯?”墨若薇听他如此言语,一抬头,便见远方人头攒动,喊杀声一片,一时惊惧,呆立那里,不知作何言语。纤细的手指勾住江安的长衫,颤抖着冲他拼命摇头。 “江安,你......”叶缙闻言,顿时抬眼,心中便知江安之意,此番逃至青木崖,已是绝路,东莱追兵过百,任他们如何顽抗,此等形势下,想要活命,逃出生天,简直是是痴人说梦。 “栖柠余孽,东莱逆贼,还不快束手就擒!”一声凛然长喝,东莱众位兵士纵马已逼至身侧,训练有素地将崖边几人团团围住。 “啊......”墨若薇拉了拉江安的手,却被他一把拉于身后。 水也好,血也好,天边那抹残霞是不管这些的,犹自灿烂着,掬一捧夏日余晖,风摇红叶,酣睡了许久的叶子恍若是一瞬间全数转醒,屏了气息,凝视着身下的这一切,这个,说不上是开始还是终结的故事。 天地静默,万物息声,阵列整齐的东莱兵士之中,一人青衣,漫不经心地纵马而来。江安抬头,对上那双睥睨天下的眸子,不禁周身一个冷战。 多年来的养父,东莱王秦岚,这场游戏的始作俑者,终于按捺不住,亲自来到此地了么?虽是面上无波,江安的身体,却是略微颤抖起来,心中亦是涌起几丝极为复杂的情绪,难以名状,回头看一眼叶缙身侧的紫衣女子,江安的心中,涌起刻骨铭心的不舍来,她......她一定要活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王儿。”东莱王稍稍勒马,漫不经心地徘徊几圈,扬鞭轻指,口中便是略带调笑的一声轻唤,似在与眼前之人闲话家常,“想不到,安儿竟是躲在此处,可真让本王好找。” “我......我......”江安的身体颤抖着,一闭眼,便是双膝跪地,沙哑一声,“父王,江安知错,愿随您回去,愿领任何处罚!” “哦?”听得此话,东莱王似乎来了几分兴致,驻马止步,“你且说说,何罪之有?” “我......”江安心头大惊,此般咄咄逼人的问话,着实让他不知做何言语。身后的墨若薇见了,踉跄一步扑倒在他的身侧,伸手吃力着,试图将他拉起,却被江安一把推开。 “我......”江安面色凄然,口中支吾,听风自耳畔瑟瑟流过,其中还夹杂着墨若薇惊惶零散的呜呜声。“我......”江安闭眼,双手将身下的红叶一分分握紧,喉间怆然一笑,“儿臣不该痴心妄想,谋逆大位.....”做过,没做过,承认,不承认?重要么?反正结局都一样。 “谋逆?哈哈。”秦岚喉间一声冷笑,扬鞭指着江安,眉目之中竟是含了几分惋惜,“年轻人,真是心浮气躁,这大位,本王本是想着百年之后传位于你的,只可惜,”他回头,目光之中却是漾起几分凛冽,“你太心急了,本王会给你,但绝不允许你来抢。” “呸!”仿佛是再也听不下去,叶缙上前一步将江安拉起,向着东莱王一声大骂,“秦岚小儿,自己做了什么,心里自然是清楚,要杀便杀,何以如此多话,你的居心,早已天下皆知了,何以如此小人,真是不配称一个王者!”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江安冷冷推开,厉声一句,“我东莱家务之事,世子休要费心,此时该忧心的,还是自己的处境吧!”言毕,仍是屈膝跪下,哀哀一声,“儿臣蒙父王养育之恩,有负所托,愿领任何责罚。” “安儿?”观栖柠世子如此神态,不像是之前掳走王子之说,竟有几分袒护。东莱王虽是心里不明,几分疑惑,略微沉吟,想来弄清已无意义,便是撇嘴嗤笑着,“栖柠世子如此相护,怎么,安儿不光是谋逆,还私通敌国么?” “我......”江安闭目,手指将面前的红叶一寸寸抓紧,他俯身叩首,怆然一声长笑,“儿臣愿领任何责罚。” “安儿,私通外敌,乃是叛国重罪,这......”王者转过头去,几番痛心,仿佛是不忍见眼前之景,声音似从远处林间传来般空旷辽远,“这可是死罪啊!纵然是父王有心护你,也是力不从心啊!”不等江安张口说些什么,便是扬鞭指向眼前三人,眼眸之中杀气尽显,嘴唇撇动,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命令,“杀了,一个不留。”。 第一百章 安知若薇(33) 王令已下,四周兵士听得,顿时手中长剑出鞘,纷纷纵马上前一步。“父王,父王!”江安目光凄然,膝行前去,至东莱王的面前,殷殷叩首,仍是寻求着那一线生机,“栖柠世子,公主,皆是栖柠王的心头之肉,若是此番亡在东莱,只怕是......” “住口!”王者厉声一喝,携着无边雄浑之力,将红叶林间栖息的禽类尽数惊起,他居高临下地扫了江安一眼,扬鞭轻指,“通敌叛国之人,还会在意我东莱如何?两国已燃烽火,叶淮他还能怎样?安儿还是莫要长了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江安抬头,目光凄然,此番竟......是这种结局么?阿薇.......掌中抓起的红叶几欲被他捏得粉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缙上前,一把将江安拉起,抬手轻指东莱王,满眼的鄙夷和不屑,“东莱王,真小人耳!”言毕,一把将江安推得踉跄,浑厚一声,“死则死尔,何苦求他!” “阿薇......”江安转头望向身后有些惊慌,却是不知所措的女子,若是没有分毫牵挂,倒是死则死尔!江安低眉,喃喃一句,“我有几分把握,从这几百精锐中带你突围?”他闭眼,估摸着自己的战力,前几日伤到的腹部,也丝丝疼痛,他的身影也抖了几抖,良久咬了咬牙,“逼至绝路,早已没得选择了。” 一语出后,目光一凛,随即身影一动,腰间追风顿时出鞘,寒光飞溅,天地流影。江安持剑在手,眼里透出的是从未有过的清寒和凄冷,剑尖点地,林间红叶感其肃杀之气,顺着剑锋蜿蜒而上,形成一条巨龙,几欲破空长啸。叶缙见状,亦是凛然拔出腰间长剑,退后一步,将墨若薇护于身侧。 残阳如血,笼罩在这三人身侧,拉下几道狭长光影,清风多情蜿蜒,却被阴冷的剑尖撕开,徒留几声凄厉悲鸣。凛冽肃杀的战局,就这样,徐徐拉开了帷幕。 “顽抗?”东莱王目光肃杀,一瞬间凝成了千年寒冰,唇角微动,凝结了所有悠闲,“无益。”他兀自凝视着眼前的江安,嘴角嗤笑,向着身后一声,“秦凌烟。” 众位兵士闻得大王出声,皆是退后几步,留出一条通道来。那通道的尽头,一人,一骑,手提一长剑。秦凌烟眼神漠然,纵马走过那些让路的兵士,众人口中的那些“万州城主安好”,仿佛是与世隔绝了般,分毫入不了他的耳,他就这么纵马直直前去,分毫无话。 秦凌烟纵马来到秦岚的身边,低眉恭敬一声,“大王。”东莱王不答话,更不回头,只是扬鞭轻指江安,“杀。” “阿凌?”江安抬眼,瞥见面前之人的容貌,心中的酸涩铺天盖地涌过来。他闭眼,唇角勾勒出一抹凄然长笑,终于要狭路相逢了么?江安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的局面,并不是没有料到,只是,当一切真实地摊在眼前时,却是这样的,令人难以接受。 秦凌烟转过头去,躲避着他的目光。 “呜......呜......”墨若薇在叶缙的怀中挣扎呜呜着,那样的沙哑声,一寸寸刻在江安的心头,他,不敢回头,不敢对上那女子惊惶的目光。墨若薇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此哀婉,氤氲着的雾气似乎要滑落,却被叶缙厉声一句制止,“我栖柠的公主,莫要在敌人面前哭泣了。” “嗯......”一声沙哑轻呼,墨若薇仿佛是听懂了,径自躲于叶缙的身后,不再出声。 东莱王脸上挂着的那抹轻笑缓缓僵在嘴角,低了眉梢,却是力拔千钧的一句,“攻。” 王令入耳,众兵士皆纵马迈步上前,手中刀剑兵戟尽数向着江安一行砍来。“这......”江安一声无奈轻喝,长剑追风感主人心意,缓缓颤抖,其上蔓延出浓重的阴冷气息来。 一刀凌厉袭来,江安轻巧侧身躲过,手腕轻翻,借力用力,剑鞘在那兵士的背上一击,便是晃得他踉跄一步,扑倒在一片红叶里。一将纵马前来,手执丈八长矛,千钧之势向着江安刺来,只见他剑尖点地,顺势侧身,手中长剑一剑斩伤马腿,马失前蹄,将来人摔倒地上。追风横扫,直直插于泥土中,江安目光肃杀,凝眸望着眼前兵士。 众人见独攻不能取胜,数十匹战马便是围了上来,将江安围在中间,与叶缙分开,刀剑乱舞,赫赫生风,江安冷眼,沉着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长剑追风在他的手上,将那一套尘夜谷秘传的追风剑法,舞得密不透风,面对着数十人的强势攻击,也丝毫不落下风。 一旁叶缙虽是护着墨若薇在怀,然而敌人的大部分主力均围攻江安,加之叶缙武功本就不弱,一手迎战,犹能与其周旋片刻。叶缙手中长剑,如同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剑锋横扫,所过之处,肢体横飞,一片血染。江安手上,虽是提了名器追风,毕竟是东莱兵士,剑锋犹自横扫,却在击中来人的片刻,不是敛了气劲,就是弃剑化掌,击倒便收,不忍取人性命。 东莱王纵马观战,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冷笑来,怎么,到了此刻,心里仍有几分不忍么?小狐狸,毕竟只是小狐狸,任你如何聪明狡黠,不学会血腥残忍,又怎能成为猛虎? 东莱王略微斜眼,将身边面色阴沉的秦凌烟扫了片刻,龙眉微扬,“你还在等什么?” “大王......我......”握剑的手攥紧了几分,秦凌烟双目微闭,嘴唇咬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点到为止,可要记得,我们比武只是点到为止,我可不想伤了你。”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对着还是少年的江安,就是如此说着,年幼的他掂着手中的长剑,皱了眉头,煞有介事地嘱咐着,“所以,你也要点到为止啊!” 飒飒清风,流得红叶几乎要滴出血来,那样稚气的笑语仍未远去,感情却早已被权势撕地鲜血淋漓,此番,要对自己幼年的玩伴刀剑相向么?这次,可真的不是点到为止了啊! “这是王令。”低低一句,不带任何感情,东莱王的目光仍是停留在前方的战局之上,千钧一声。 “我......哈哈。”秦凌烟一声苦笑,目光一凛,便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纵马扬蹄而去,马蹄重重地落在林间红叶上,将那残叶踩入泥间。一声凌厉喊杀,一声凄厉长笑,淹没了多少过往情义,多少恩怨情仇,终是化为一声无奈,被这清风撕碎人间。战吧,赢了你就是这东莱的大王了,赢了,你就能拥有心心念念的瑶华公主了...... 寒芒乍现,破空而来的强势一击,交锋片刻,江安便知来人根基雄浑,剑锋凝聚的气劲之强,江安顿时被击得后退五步,踉跄一番,方才定住了身形。 “阿凌!”长剑插于地上,江安抬眼,唇畔一声轻呼,眼里的痛彻心扉一闪而过,化为几分凛然,凄声一句,“连你也要我死?” 翻身下马,长剑袭来,毫不迟疑的动作似乎在一瞬间完成,凛冽的攻势,逼的江安不得不凝滞了全身的气劲,提剑阻挡。几回交锋,江安的手腕已是被震得发麻,一直平稳的气息也逐渐紊乱了起来。 “当然,我当然要你死!”秦凌烟手提长剑,“叮叮”地错身与江安交锋,“你为何要来王宫,为何惹出这么多的事端,又为何与我想交,为何,为何!”歇斯底里地几声呼喊,夹杂着凌厉的气劲和强力的攻势,秦凌烟的剑气渐渐杂乱无章起来,终于一击逼在江安面前,所有的隐忍与情绪仿佛在一瞬间爆发,化为一声凄厉,“王要你死,你怎能活着,怎能!”林间的红叶感其气劲,瞬间流窜疾走,飒飒而飞。 “阿凌......”方才歇斯底里的一击,江安不敌,身形一顿,瞬间被挤出几米远,唇角也涌起丝丝鲜血来。他踉跄后退一步,转头一口鲜血吐出。之前腹部的伤口不合时宜地裂了开去,涌出汩汩鲜血,染红了身前的白衣。 “呜......”叶缙怀中护着的墨若薇见状,沙哑一声,两行清泪倏忽而出,碎在林间斑斑红叶上。她全身挣扎着,几欲脱开叶缙的怀抱,奔跑过来,却被叶缙强力扣住,厉声几句咒骂。 秦凌烟见状,一个退后,喉间便是一声凄厉长笑,他横剑眼前,剑锋冷芒乍现,映出他不忍直视的眸子。秦凌烟起剑轻指,却是闭了眼睛,“江安,用心了,此番,再也不是点到为止了。” 言毕,秦凌烟脚尖点地,长喝一声,剑锋凝滞了无边气劲,雷霆万钧之势,向着江安斩来,江安听得身后女子沙哑的呼喊,闭了眼睛,手中追风一寸寸握紧,蓦地剑锋扫过一地红叶,凛然一声,“来吧!”. 第一百零一章 安知若薇(34) 凌厉的剑锋,夹杂着吞云的气劲,秦凌烟横剑一击,只一交锋,便是多年根基的极端冲撞。剑光掠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二人缠斗之际,气劲横扫数十米,雄浑奔流的剑气呼啸着,将大地之上的红叶尽数扬起,又在空中撕得粉碎。东莱众多兵士携了长剑,虽是心急,却也只能在十米开外观察着,不敢上前分毫。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便是纵身一跃,随即横剑一劈,拉开数十米的距离。秦凌烟后退几步,手握剑柄,抚胸喘息,目光却是凛冽着,直视江安。江安的身形踉跄着后退,追风长剑直直插于地上,才使得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倾倒。腹间钻心的疼痛袭来,鲜血汩汩而出,将他的白衣湿透。 ‘我,我……‘江安紧咬牙关,捂住腹间的伤口,又是踉跄几步,虎口之处早已被震得发麻,手中的追风几欲脱手。 秦凌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凌厉的剑锋映出一双清澈冰冷的眸子,情与义,他早已做出了抉择。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剑锋一动,凄凄寒光乍现,目光之中杀意尽显,江安皱眉,心里已知这是赌命之招。 ‘到此为止吧!‘秦凌烟脚下一凝,狠狠将红叶踏入泥中,随即长喝一声,足下生风,便是起剑以力拔千钧之势向着江安斩去。 我,我还不能死在这里!阿薇……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七年前的噩梦,折磨得还不够么,我怎能让它延续!心念一动,眉头便是皱了万分,手掌将追风丝丝扣住,鲜血已是顺着剑柄汩汩蜿蜒。江安咬牙,剑锋直指苍天,闭眼运起全身功力,天边残阳也感其威严,令得寒风飒飒自他的身畔游走,扬起红叶缠绕剑锋。手中的追风剑仿佛感受到主人强势的召唤,寒光一现,恍若是巨龙怒吼,几欲擎天! 双剑交锋之时,气劲之强,将十米开外的红叶尽数扫除,远处兵士的发丝也被扬地烈烈而舞。只闻暴烈无匹一声撞击,一击过后,天地肃静,万物息声。 秦凌烟被强势气劲击得飞出,身体砸在一棵古树之上,滚落下来,转头吐出一口鲜血,手中的长剑也丢落在了一旁。江安则是踉跄退后数米,剑锋在地上割出长长的划痕,方才踉跄着定住身形。他依靠追风半跪着,鲜血自他的唇边汩汩而下。 ‘我……我还是败给江安了么?‘交锋之时,秦凌烟忽感江安剑锋之中,藏有一柱难以名状的阴柔之力,借力用力,将自己的攻击尽数化解,加了几分雄浑气劲还了回来,而自己正是被这样的剑气击中,不敌之下,被震飞数十米。五脏六腑仿佛被切开,秦凌烟咬牙,捂着胸口一阵咳血。 江安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他踉跄着想要站起身来,挣扎了几次,方才手提长剑起身。他抬眼,望着倒地的秦凌烟,正要说些什么,乍见身侧一只暗箭破空袭来,江安听风辨器,一个侧身,便是转头将那暗箭衔于口中。不等他转头吐出,东莱王捻弓搭箭,一声长啸,指间双箭齐发,江安轻灵躲闪,怎奈足下似被定住般,动弹一分,便是要花上全身力气。稍慢片刻,仅仅躲过了一支暗箭,另外一支则是破空袭来,瞬间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呃。‘江安转头,一声痛呼,抬手护上肩膀,脚下一个踉跄便是跪了下去。 秦凌烟与江安相对的片刻,剩下的兵士已经将那栖柠世子团团围了起来,叶缙一手执剑,一手还要护着惊慌失措的公主,在一片血肉中厮杀着。兵刃的撞击声,血肉撕裂声,痛呼声,身侧女子惊慌的尖叫声,和着飒飒寒风传入叶缙的耳朵里,令他一时头晕目眩,仅存的一丝理智也慢慢湮灭下去。 杀,杀!手中长剑乱舞,向着面前的人影全力砍去,杀,杀!叶缙的眼里,早已看不清眼前之人的容貌,只是提了长剑,一寸寸地斩杀下去,杀,杀!鲜血从残缺不全的肢体上喷射出来,溅在叶缙的青衣上,溅在他的脸上,溅进他的眼睛里。面对着这样的场景,身侧的女子被他推搡着,尖叫到声嘶力竭。 剑锋横扫,身上的青衣早已被凌厉的剑气割地裂开了数十个开口,双拳尚且难敌四手,何况是这场空前绝后的百人之斩,任其栖柠世子如何勇武,身体上也是被凌厉的剑锋割了十几道伤口。他咬牙忍着痛,却是一手护了怀中的女子,鲜血虽是染红了她的紫衫,却不曾受到半分伤害。 ‘哼。‘一声冷哼,东莱王挽起了手中长弓,手捻利箭,强力开弓,目光宛若鹰隼般犀利,瞄准江安颈部,几欲一击夺命。 一声尖利鸟鸣,寒风中辗转呼啸,一只雪鸢于九天之上振翅,徐徐盘旋了起来。 ‘不--父王!‘身后一声凄厉惨绝女子呼喊,那样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东莱王虽是身影一动,手中的强弓却是没有停下,利箭破空而来,携带着千钧之力,向着江安风驰电掣而去。 江安嘴角勾勒起一抹邪邪的笑容,他目光一冷,身子蓦地倾倒,在那红叶之上滚了一滚,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骏马疾驰而来,背上女子长发曼舞,生疏地将缰绳一勒,便是连滚带爬地扑至东莱王的马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满面泪痕却是声嘶力竭一声,‘请你放过王兄吧,父王,求求你了!‘ 秦凌烟的目光之中,涌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他挣扎着爬起身来,踉跄步至东莱王的身畔,抬手欲将伏在地上的女子拉起,‘瑶儿……‘一抹心痛自他的眼角闪现,他张了张嘴,却只能说出如此苍白无力的一句话。 方才的一个翻滚,江安身上忽的掉落一个东西,那是当日瑶华公主送他的,嘱咐他日日带在身边的锦囊。 一旁的叶缙,犹在经历着一场空前绝后的百人斩,持久的战斗,创口之处的不断滴血,让他的气力几欲用尽,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声,握剑的手早已被震得发麻。叶缙的脚步踉跄着,眼前也一寸寸转黑了起来,我……他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这样凌厉的攻势,我还能撑到几时?只怕是...... 不得他多想,背后忽的一阵疼痛,撕心裂肺,鲜血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几欲将树上的红叶染透。叶缙回身,一剑砍倒那个胆敢在自己身后偷袭的东莱兵士,那兵士一声惨叫,顿时身首异处。叶缙吃痛,脚步踉跄着,粹血长剑在手,剑尖鲜血仍滴,叶缙搂着墨若薇踉跄前行,脸上因为染血而显得尤为狰狞,他一把将长剑插于地上,犹自狞笑着,‘哈哈……怎样……怎样?‘一句话不等说完,便是转头,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呜呜……‘墨若薇的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悲鸣声来,双手颤抖着触上叶缙背上的伤口,恍若是受了极度惊吓般缩回手来。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滴在脚下瓣瓣红叶上,将那洒下的血痕,一分分冲得淡了下去。 叶缙向前,提了长锋,脚下踉跄着,一步步向前行去,长剑过处,声声惨叫,一片血红。混战之中,嘶吼之下,不知那里飞来一支流矢,携带着万均之势,瞬间没入栖柠世子的胸膛之中。他脚下一个踉跄,便是跪倒在地,手中的长剑也顿时脱手。 怀中的女子瑟缩着,尖叫一声,随着他一起倒地,墨若薇鬓发凌乱,望着眼前一步步逼近的东莱兵士,瑟缩着向后退去,目光中满是惊恐。 ‘江安,江安--!‘叶缙仰头,一声长啸,随即便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掌击在墨若薇的身上,将她瞬间击得飞出。江安听得那声绝望呼喊,心念一动,咬牙腾身跃起,于空中将墨若薇接住,落下却是一个踉跄,抱着怀中的女子,在那尘土之上滚了几滚。身上的伤口,鲜血淋漓,墨若薇泪眼婆娑着,一颗心被寸寸撕裂,除了喉间发出不知何意的呜呜声,再也做不了什么。 “父王,父王!”瑶华公主面色苍白着,挣扎前去,跪于东莱王脚下,将他的衣襟死死扯住,声声凄厉,如同鬼哭狼嚎,“父王,父王求您饶了王兄吧!”她俯身叩首,泪如雨下。 “阿瑶!”秦凌烟在旁,身影踉跄着,将地上挣扎哭喊的女子拉起,却被她一手推开。“父王,父王!”她仍是叩首哀求,头重重地磕在红叶上,不一会儿便是渗出斑斑血迹。 “都滚开。”东莱王的嘴角抽动着,面前兵士的尸体已经堆积了好几十具,流下的血汇成小溪,蜿蜒而行,断裂的肢体,纷飞的血肉,眼前的重重残忍,宛如酆都之境。身侧的女儿泪如雨下,声声悲鸣,东莱王咬牙,手指从背上捻起四发长箭,纵马开弓,“今日,本王誓杀江安!”. 第一百零二章 安知若薇(35) “哈哈哈......”仰天一声狂笑,江安踉跄着起身,一手护了怀中瑟缩的女子,一手提剑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眉眼之中,尽是不甘的凄然,‘死么,父王,江安现在还不想!‘ ‘这件事情,由得了你吗?‘东莱王扬眉,轻蔑一句,只听雄浑一声怒喝,东莱王纵马一放,顿时指间四箭齐发,以雷霆之势破空而来。 ‘不——父王!——‘凄厉惨绝一声惊呼,瑶华公主扑倒在地上,拼命捂住了嘴,眼泪如同夏日暴雨,碎了一地。“不,父王,求求你了......”她伏在地上,全身颤抖着,神智有些不清,却是俯身哭号着,声声凄厉。 那裙钗凌乱的女子,是书瑶么?她怎会来此,此番,可真是让她为难了啊!江安咬牙,双目一闭,血仇未报,深恩未偿,我……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随即手指一紧,运起全身气劲,身形轻巧,一闪,一避,手中追风轻旋,瞬间将破空而来的若干长箭断为几截。他抬手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追风插于一片红叶中,‘哈哈哈……‘浑身染血,邪魅的笑容再一次爬上嘴角,几声狂笑,提了长剑,向着包围的缺口处尽力冲杀而去。 一旁的叶缙,丢了手中长剑,重伤之下,在众兵士的刀光剑影之中侧身躲闪着,随手拉起一具尸体,为自己挡下几番绝命攻击。江安,江安,叶缙咬咬牙,心中凄厉一声呼喊,一定要带着王妹回归栖柠啊,她已经十年没有回过家乡了啊! ‘快走!‘瞅准一个缺口,江安厉声,一手夹了怀中的女子,朝着防卫松散的一旁冲杀而去。一时间,寒芒乍现,血肉横飞,江安抬手,不顾一切地厮杀开去,生机……眼前稍纵即逝的生机! ‘啾--‘一声尖利的禽类嘶叫,雪鸢于上空辗转盘旋着,禽类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只一扫视,便是盯住了零落在地上的染血锦囊,羽翅舒展,随即便是呼啸而下,掠过那些刀光剑影,在锦囊之上徐徐啄食着。 那声尖利的雪鸢嘶叫,江安怀里的墨若薇被吓得一个瑟缩,本能回头,眼前之景便是雪鸢逐了江安方才丢落的锦囊,一寸寸地啄开,将里边潜藏的百里香点点啄食。 ‘啊……‘眼前几个场景交错闪现,前几日自己躺在江安身畔时,便是见着了这绣着鸳鸯的金丝锦囊,而……墨若薇的周身,忽的打了一个寒颤,那雪鸢带着追兵赶来,难道是逐着这个锦囊么?这样的话,这样的话,穆宇......你...... ‘啊……‘一声惊呼,那紫衣女子一把推开江安,向后踉跄几步,凌乱的发丝被清风扫得纷纷凌乱。‘阿薇?‘提剑冲杀的江安突感臂上一痛,诧异地回过头来,却见眼前的女子裙钗凌乱着,一步步向后退去,清风扬起她的发丝,遮住了眼睑,将那两行清泪也扫得消失不见。 ‘阿薇?‘江安提了长剑,后退一步,一把拉住那仓惶女子的手臂,将她拖入怀里,不等他皱眉一句,‘怎么?‘回首便见那女子的身后,纯白的雪鸢逐着那散落的锦囊,将那锦绣绸缎,尽数啄开。锐如鹰隼般的眸子瞬间盯住秦书瑶,冰冷的神色,将那伏在地上的无知女子冷得一个颤抖。 ‘我……我不是,‘江安回头,脚下踉跄一步,目光凄然,有了几分失神,身后一支长剑瞬间贯穿他的小腹,在之前的伤口之处,再添一抹血痕。‘我……‘他身影踉跄着,一个回身,将偷袭的兵士砍倒,回身抽出腹间长剑,支撑不住地跪倒,手中长剑插地,鲜血汩汩而下。 ‘阿薇……‘江安转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碎在这林间斑斑红叶上,他挣扎着向墨若薇伸出手去,‘阿薇,你听我讲,不是你想的这样子,我绝不是……‘ ‘呜呜。‘墨若薇瑟缩着一步步后退,眼里的凄凉与绝望宛如尖刀一般刺进江安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就那样狠狠地剜了下去,滴出血来。她拼命地摇着头,三千青丝被林间清风扬起,早已看不清她面上神情。忽的,她喉间一声沙哑苦笑,决绝地向着叶缙转身奔去。 ‘阿薇,危险!‘江安挣扎,踉跄一步挽住奔逃的女子,眼前刀光剑影,生机一线,再也不容迟疑,他强力将墨若薇揽于怀中,厉声一句,‘日后解释,先跟我走!‘随即将怀中女子拖着,向包围薄弱的地方冲杀而去。 墨若薇在他怀中死命挣扎,却不可避免地被抱得更紧,她喉间沙哑一声苦笑,便是俯身在江安的肩头死死咬了一口,带着几分狠劲,牙齿死死嵌进肉里,连她的嘴角都滴出鲜血来。 “阿薇......你,”尖锐的痛感自江安肩头传来,他咬牙强忍,死死扣住怀中女子,声音之中多了几分绝望,“阿薇,我们先离开,先离开好不好......”墨若薇转头,昔日清丽的眸子再也不肯留他一分,死命推了开去,留江安一人伫立原地,伸出手去,阿薇,你就这样恨我么,阿薇。 长风将她的黑发掀开,露出一双充满怨气的眸子,那样悲凉绝望的神色,徐徐汇成一句话,“你出卖了我们。” “我......”江安上前一步,面前的腥风血雨容不得他多说,强力扣住挣扎女子的手腕,“先走再说!” 身后冲杀的叶缙,劈手抢过长剑,在人潮攻势中翻滚冲杀着,周身鲜血染遍,身体中的力气也一分分消弭了去,刀剑划过,在他的身上不知留下了多少道深深血痕。 一旁观战的东莱王眼见如此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喉间一声冷哼,袖手一扬,身边弓箭手便是齐齐准备,不等身畔秦书瑶尖叫一声,秦岚冷眼,一声令下,数十支长箭破空,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前方冲杀的人影而去。叶缙力竭,身子再没有往日的灵活,踉跄躲开了几支,另外的几支便是不偏不斜地全数刺在了他的身上。 ‘呃,‘叶缙周身一震,咬牙踉跄,转头一口鲜血,仍是提剑将身上的箭柄砍断。周身撕裂般的疼痛催地他倾倒下去,手中长剑插在地上,鲜血顺着剑尖滚落下来,似要流尽。叶缙双手颤抖着,眼前的光线也是一点点淡了下去,耳畔的喊杀声如同从远方林间传来般空旷辽远,他的手,逐渐握不住剑柄,几经挣扎,终于将那染血的剑柄松开,身体也渐渐躺落下去,东莱兵士手中的长剑狂刀,齐齐砍了下去…… ‘啊——‘耳边只听凄厉惨绝一声呼喊,墨若薇双膝跪地,纤手捂住嘴,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却是沙哑凌乱不成音。江安目光凄然,一剑将逼上前来的兵士刺倒,俯身将地上哭喊的女子拉起,匆匆一声,‘快走!‘ 他的手触到墨若薇的瞬间,她却如同电击般惊恐避开,一仰头,虽是泪水涟涟,眼眸之中漾起的决绝神情,不信任与浓重的恨意交叠,刺得江安的心,鲜血淋漓。 ‘阿薇……‘江安踉跄一步,却再也说不出那一句,跟我离开。哀哀一句轻唤,之后便是死一般地沉寂。 “哈哈哈......”女子沙哑的声音响起,天地之间一声狂笑,她踉跄着一步步向后退去,脚下一绊,扑倒在叶缙的尸体旁,“呜呜......”喉间受伤,说不出一句话,墨若薇的手指抚上叶缙的脸颊,将那不瞑的双目缓缓合起。清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碎在叶缙苍白的容颜之上。 “阿薇......”江安的心,在瞬间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喉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眼眶有些发红,江安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紫衣女子将抱着叶缙冰冷的尸体,颤抖着将小脸贴上去,一恍然,一支长剑便是钉在他的肩胛骨处,将他击得踉跄一步,扑倒在地上。鲜血汩汩而下,他抬起手来,凄声一句,“阿薇......” 清风卷过,红叶依旧曼舞,耳畔杀伐不休。墨若薇坐于一片红叶上,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蓦然回头,扫一眼尸积成山的战场,一声凄厉长笑。脚下一动,劈手抄起叶缙手上的长剑,横在颈间。 “不——”歇斯底里一声惊呼,江安踉跄着向前而去,抬手欲拉住那绝望女子的身影,却只是看到一泓血泉喷涌而出,瞬间,天边的夕阳也蒙上了一层血雾,鲜血凌空洒落,全数溅在江安雪白的长衫之上。 林间翩跹的紫蝶,瞬间折翅,残风中蜿蜒而下,又被撕成碎片,林间红叶徐徐落下,化为一地白雪。 “不,不......”江安浑身颤抖着,踉跄一步将那女子倾倒的身子抱于怀中,他的手指一寸寸嵌入女子雪白的肌肤中,烙出青紫色的痕迹,却再也开不启那紧合的眉眼,咬出血来的双唇。 江安仰头,一声长啸,周身强大的气劲喷涌流走,将身畔的红叶扫个通透,连一旁观望的东莱王都为之震慑不已。 江安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白雪,苍茫的景色,找不到任何落目点,空旷,无助,绝望......种种情愫,宛如蜂拥而来的潮水,将他寸寸淹没。“阿薇!”。 第一百零三章 安知若薇(36) 心头的白雪,就那么霏霏而落,淋漓撒了下来,将江安一寸寸掩埋。眼里满是空无一人的荒芜,铺天盖地的悲伤汇成一张网,留他一人伫立中间,泪落两旁。 七年来的朝思暮想,七年来的念念不忘,今朝的相遇,红叶林中蜿蜒着的那抹紫色,终被血色掩埋,清风之中碎落无声,一如七年前。 “阿薇......”江安抱着怀中的女子,轻轻摇晃着,嘴角微扬,一滴清泪倏忽而下,几分恍惚,如血残阳昏红笼罩,映出他痴痴的容颜,“阿薇......为何你会这么傻,为何......为何你不愿听我解释?”抬手将那女子脸上的血迹徐徐擦干,‘哈哈……‘一声痛彻心扉的苦笑,江安转头便是一口鲜血呕出,溅落之时,将那斑斑红叶添了一抹凄艳。 看不见眼前狰狞人影,听不见耳畔飒飒风声,江安脚步踉跄,将地上女子抱起。她的身子,轻得恍若棉絮,恍若尘埃。江安提了长锋,白衣染血,横剑霹雳,遇人杀人,遇佛斩佛,眉宇之中凝聚起来的杀气,宛若死地归来的修罗。 剑芒横扫,一时间血肉横飞,惨死在他手上的东莱兵士,已有数十人。众人持刃在前,神色却是仓皇着,不敢上前一步,瑟缩着退后,给那浑身染血的死神让开一条路来。 江安拦腰抱着墨若薇,恍惚踉跄着,一步步迈向前去,鲜血从他腹部,肩上的伤口处淋漓而下,蜿蜒成一道水流,又被踉跄的脚步踩散,没入泥土。 ‘废物!‘一旁观战的东莱王见此情景,咒骂一声,‘一群废物!‘望着江安渐渐前行的背影,东莱王万丈怒火滔天而起,抬手从背上捻了一箭,强力拉弓,瞄着夕阳下远去的人影,几欲一击夺命。 ‘父王,父王!‘秦书瑶满面泪痕,凄厉一声,频频的叩首已让她鬓发凌乱,额间鲜血淋漓。‘父王,父王!‘秦书瑶膝行前去,一把扯了秦岚的衣衫,哭喊一声,‘父王,求求您了,求您饶了王兄吧!‘ 秦岚扫一眼身侧女儿,眉头皱了半分,手中挽着的长弓徐徐颤抖,几欲拉断。他咬牙厉声一句,‘秦凌烟!‘ 站在一旁的秦凌烟听得大王命令,周身一个哆嗦,仿佛是刚刚回过神来,他一把挽起地上的秦书瑶,强力向后拖去,抬头之时,已经是红了眼眶。 ‘不--‘瑶华公主被他强力挽着后退,死命踢打着膝行前去,声声哀盼,‘父王,父王!‘忽的,那东莱公主自袖间掏出一把尖刀,抵在颈间,字字泣血,‘父王,王兄若是死了,书瑶绝也不独活!‘ 东莱王听得此话,嘴角抽搐着,看也未看女儿一眼,厉声咒骂一句,‘混账!‘ 秦书瑶听得此话,双目一闭,一个用力,‘阿瑶!‘秦凌烟见状大惊失色,手中气劲暗藏,凌厉手势将她的匕首夺下,然而即便如此,锋利的刀锋还是是在她雪白的脖颈之间,划下一道深深血痕。 ‘阿瑶莫要做傻事!‘秦凌烟将那挣扎哭喊的女子一把抱住,仓惶撕了衣衫为她包扎伤口。 秦书瑶被堂兄拖将着,仍是歇斯底里挣扎,泪眼朦胧着声声凄厉,‘王兄若是死了,书瑶也不独活,我是您的女儿,父王你知道我做得到,你知道的!‘ 东莱王嘴角抽搐,喉间冷哼一声,手中一放,长箭顿时破空而来,在红叶林间划下一道完美弧线,不偏不斜,正好射在江安的小腿之上。 ‘啊--不--‘瑶华公主掩嘴一声惊呼,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转头靠在秦凌烟的肩头,声嘶力竭之下,早已没了拼命呼喊的力气。 ‘呃……‘凌厉的箭尖没入小腿,直钉入骨,江安脚下一个踉跄,便是单膝跪地,‘哈哈哈……‘他仰天狂笑几声,带着丝丝邪魅,却是没有回头,咬牙挣扎着,拖着残腿向前而去。 ‘本王今日,誓杀江安!‘东莱王一声怒吼,劈手拿了四箭,一个纵马,力挽强弓。 ‘堂兄,‘秦书瑶回身,望着秦凌烟,满眼的凄凉哀求,她满面泪痕,双眼一闭,便是双膝着地,‘堂兄,求你救救王兄,求你了……‘话语未毕,已是泣不成声。 ‘你做什么!‘铺天盖地的恼怒袭来,秦凌烟一把扶住那几欲跪倒的身躯,厉声骂一句,‘东莱公主千金之躯,你这是在做什么!‘ ‘求你,求你……‘瑶华公主被他一把抓起,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绵软无力,她神情恍惚,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求你,求你……‘恍惚中,一滴清泪自那绝美的面容之上蜿蜒而下,又被林间清风挽走。 ‘我……我,‘殷殷期盼,哀哀呼唤,耳闻此音,一声苦笑,秦凌烟闭上眼睑,自己,确实是太过迟钝了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她爱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相伴如斯多年,自己竟是分毫不知啊! 秦凌烟眉头微皱,心里的苦涩如潮,一波波袭来,‘我……‘秦凌烟咬牙,一把推开秦书瑶,步至东莱王的身侧跪下,‘大王,求您……‘ 一语未出,东莱王便是怒火万丈,‘混账!‘一脚踢在秦凌烟的胸口处,强大气劲横扫,侵入他的血脉,将他踢出三丈,秦凌烟滚落在地上,俯身便是一口鲜血。瑶华公主惊呼一声,踉跄奔去扶住秦凌烟,哀哀一句,‘堂兄……‘ 秦凌烟扬手将她推开,挣扎着重新跪了下去,‘大王,江安和书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秦凌烟活着也绝无意义,看着书瑶一生如此痛苦,对凌烟来说,也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我……‘他凄声唤着,在地面之上重重叩首,‘我与江安,亦是自小长大,大王……‘ ‘好……好!‘此情此景,凌烟叩首哀求,女儿鬓发凌乱,泪痕满眼,那样苦痛绝望的哀求,刺得东莱王的心都揪了起来,从小到大,女儿的请求,自己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掌上明珠,何时受过如此恓惶! 真要放过那个人么?放虎归山,蛟龙入海......东莱王双目微闭,牙关几欲咬碎,‘混账!本王倒是养了你们两个好东西!‘言毕,劈手将那长弓撇于地上,飞起一掌,巨大掌印凝结,将身后的一棵古树拦腰打断。 江安怀抱着那僵冷的女子,苍茫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出半分色彩,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飒飒寒风在耳边呼号着,将内心缠绕的挂念一丝丝卷走。 痛……撕心裂肺的痛……责备,悔恨,无力,一如七年前,看着她被红衣女子钉死在树上,却又无能为力的悔恨感……第一次,江安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多年征战,建功立业,天下生死谈笑间,到头来,自己想要守住的,却在臂膀之中,化为烟雾,寸寸消散,到头来,自己竟是什么也守不住,什么也护不了……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他一步步踉跄着,嘴角滴下丝丝鲜血。 残阳西坠,徒留血色烟雾,将这大地徐徐笼罩,清风之中也送来了几丝鲜血的味道,东莱王冷眼,看着江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林间,不觉握紧了拳头,此番大动干戈,牺牲了这么多东莱兵士,最后的结局,竟是纵虎归山么?女儿……他低眉看着额间滴血,满面泪痕的女儿,内心传来的阵阵抽痛感,让他几欲窒息,自己……想不到自己竟是如此心软之人…… ‘王兄,王兄!‘瑶华公主泪眼朦胧,眼见江安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深处,一声急切哭喊,便是拎了裙摆,匆忙向前追去。 ‘阿瑶……‘恍惚一声轻问,秦凌烟抬手,凄凄哀唤。东莱王一勒缰绳,纵得马儿一声长嘶,龙眉微扬,向着秦凌烟急切一声,‘还不快追!‘ 秦凌烟听得大王说话,方才从那恍惚中回过神来,顿时起身,携了长剑,向秦书瑶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清风无意,抚得林间红叶轻旋慢舞,残阳如血,一分分向着西边坠落下去,看来,漫无边际的黑暗,慢慢地,要将这片天地笼罩起来。 “王兄......”瑶华公主拎了裙摆,纤足踏在红叶之上,发出沙沙轻响。“王兄......”她挽了一捧眼泪,于林间奔跑而去,鬓发凌乱着四顾,猛一回眸,看见江安的背影出现在自己身后,一步步前行着,似虚似实,如梦如幻。她挣扎着,挤出一丝笑容,直直向前追去,“王兄,王兄......” 残阳如血,眼前却是在一瞬间,出现了异象。红叶燃遍的景色,如血的嫣红,在她的眼前,化为一地黑白。 烟尘漫漫狂沙翻,残阳西风鸣断雁,瀚海沙漠出现在秦书瑶的眼底,如潮沙浪四下翻滚着,“王兄?”眼前突变之景,书瑶心内疑惑着,惊惶四顾。 飓风乍起,流转片刻,飞沙散尽。一抹嫣红自黄沙中凝出,现出一身红装的曼妙身影。雪白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洒下,直至脚踝,妖冶的脸上现出一丝邪魅的轻笑,“哈哈哈......”伴着玲玲浅笑,冰凝雪纤足细步,玉指握上腰间长鞭,妖娆迈步而来。。 第一百零四章 旧忆成画(1) ‘我......我,‘妖冶的气息遍布,铺天盖地的压抑感降下,瑶华公主的眼眸之中出现了极度的慌乱,从来,她从来都没有如此惊慌失措过,瑶华公主颤抖着向后退去,唇角微动,‘姐姐......‘ ‘哈。‘只一瞬间,来人一步,那抹嫣红便是从天边步至了眼前,玉指微抬,将秦书瑶的下巴徐徐抬起。那红衣女子一手捻了丝秀发,目光流转,绝美的脸上透出几分赞叹,随即便是妖娆一声轻笑,‘到底是个美人儿,怪不得,神指名要你呢!”纤手自书瑶的颈间徐徐抚着,流水般滑下,几经辗转,停在她胸前凸起的部位,“但愿,你的心,跟你的容貌一样无邪呢!” 秋波婉转,对上瑶华公主的似水明眸,只消一眼,便绘出了万千风情,那是一种邪魅的,摄人心魄的绝美。冰凝雪却是顿了几顿,一声长长太息,“到底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这双清澈的眸子,可是让我嫉妒到,想要杀人啊!” ‘我......我不是,‘极端的惊恐自秦书瑶眼中流出,她颤抖嗫嚅着,想要向后退去,却发现此刻的自己,被一种无名气息压制着,再不能迈步半分。 ‘阿瑶,阿瑶......‘秦凌烟在红叶林中焦急穿行,口中急切呼喊着,心中却是越来越狐疑,方才还见她在眼前,怎么一转眼却能不见?真是奇了! 秦凌烟在林间仓促着,几度回首,忽见秦书瑶痴痴地立于前方,一体态妖娆的红衣女子轻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下去,自她的唇间徐徐吸取着什么。 ‘混蛋!‘眼见来人非善,一声咒骂,秦凌烟拔了腰间宝剑,匆忙向前奔去。秦书瑶听得身后响动,挣扎回头,目光空洞,恍若提线傀儡,那脸上的神情,却是极度的惊慌失措,一声惊呼,恍若自云端传来,声嘶力竭,‘堂兄,快走!‘ 不及秦凌烟回神,那红衣女子抬起头来,目光一动,一个血色身影瞬间掠至秦凌烟眼前。铺天盖地的压制感......秦凌烟心中大惊,想要握紧手中长剑,身体却是动弹不得,连转动眼珠都要花费全身的力气,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忽的惊恐起来,自己的一身武艺,在这样极端的力量压制下,竟是不能用到半分,这......这究竟是何种力量! 妖娆的指尖抬起秦凌烟的下巴,冰凝雪掩面,玲玲浅笑,如同天真孩童,与面上的妖冶极不相符,朱唇轻启,‘俊俏的男人,我喜欢。‘秋波婉转,一句暧昧,缠蛇一样的身影凑近,妖娆红唇顿时贴上秦凌烟的脖颈。 “阿瑶......”一声无力轻唤,秦凌烟全身僵冷,只感那尖利的牙齿如同利剑一般,刺破自己动脉,直勾勾地插进血管之中,全身的血液向着一处伤口涌去,觉察不到任何疼痛,麻痹感阵阵传来......周身无力......手中的长剑也是倏忽落地。 毫无征兆的一声惊雷,天边红日,在一瞬间跌落山涧。清风依旧挽过,将那林间红叶,层层翻开,露出叶下粼粼白骨,惨淡糁人。 “哈哈,月华的生物,味道还是不错的。”冰凝雪抬起头来,轻拭唇间鲜血,掩面浅笑着,声音依旧,如同孩童般天真无邪。 夜的帷幕,一寸寸落了下来,将那天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昔日的点点星星,在今夜,全数隐匿了起来。江安目光凄然,抱着怀中逐渐冷却的尸体,一步步向着远方走去,忽的一个踉跄,鲜血自他的唇间涌出,将那林间的红叶,染个通透。 他目光茫然着,不知要去往何方,最后也无人知他,去了何方。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光阴打个哈欠,稍稍小憩,转眼便是三年之后。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 ‘鸡蛋、鸡蛋,便宜的鸡蛋......‘ ‘卖桂花糕哩,又香又甜的桂花糕,‘抬手拉了街上行人,担着扁担的卖主逐着来人的步子,眉飞色舞地介绍着,“看看,买一个吧,又香又甜哩!您看,小本生意,实在是不容易么!”那人被他逐着,匆匆前行,实在是拗他不过,只得讪讪笑着,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掏出银钱来买了一个。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人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天上挂着的金乌燃成火炬,将大地炙烤地几欲冒烟。 这是月樱,月华大陆西侧的月樱国,据传民风淳朴,不喜征战,也不知是真是假。 繁华的街道之上,不时地出现一些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匆匆穿行而过,而女人们实在无法,虽是酷热难耐,也只能裹着那薄薄的纱衣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天气炙热,人们的忍耐度也逐渐降低,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夹杂着女人的骂骂咧咧的喊叫声,让这个夏天变得更加‘红火‘。 那白衣男子走在人群中,目光茫然,漫无目的地向前而行,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与他无关。他背上背着一柄长剑,手里抱着一头刚死的野鹿,大步迈过,直往着西市的集市而去。 与众人难耐的神情不同,白衣男子的脸上,眉眼清秀,平静地宛如一池清水,层层衣服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这个夏天,如火的烈日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鼎沸的街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白衣男子的眼神空洞着,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多久了......这样的日子多久了?他一遍一遍问着自己。居于山间,听着那啾啾鸟语,玲玲溪水,赏着山间繁花,倚着残垣而居,每日与花鸟鱼虫为伍,数月下山一趟,猎了野物,往城西集市,换得银钱,购得日常用物之后,依旧上了山去,听那荷尖落雨,望那天际残阳。 多久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山间不知年岁过,日日只数那日东升西落。我......我叫江安么?白衣男子眼神空洞,一步步向前行去,江安,江安又是谁?岁月的风沙掩盖,那个人,在他的心间,早已风化成一个名字,一个名字而已。 ‘喂,好狗不挡道!‘男人的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伴随着强有力的一推,江安的身形一个趔趄。他回头,出剑,耳边的惨叫同时响起,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为自己的出言不逊,付出了两个指头的代价。 江安收回追风,干脆利落,袖手一扬,将剑上沾染的血色尽数抖落。逐日追风么.....他收剑回鞘,凝视着剑鞘上精致的龙纹,闭目苦笑,拥有这个名字,不论是听起来,或是看起来,这都是一把名剑啊,今日竟用来斩了如此宵小,真是罪过,罪过。 江安负剑,继续向前走着,他的眼里,烈日依旧炎炎如炙,繁华的街道依旧人声鼎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断了指头的人,跳脚凄厉哀嚎着,声声咒骂,然而碍着他背上的长剑,也只是咒骂着,分毫不敢上前。 这样的行为,在充满正义的众人眼里,显然是过激,甚至是无法容忍的。围观的人们如同潮水似地涌上来,那些秉持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之士围上来,指指点点,将街中的男子,围得寸步难行。 熙熙攘攘,嘈嘈杂杂,到处充斥着人脸,手臂,身体。他们围观着,不知是真的路见不平还是只为凑热闹,众人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质问着这件事该如何解决。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此时也是消弭了气焰,捂着自己的手臂声声哀嚎。 烦躁,没来由地烦躁......体内的鲜血仿佛在一瞬间奔腾起来,头脑之中响起一个古老空旷的召唤,冥冥之中牵动着他的思绪,“来吧,来吧......都记起来吧,你怎么可以忘了她,就算忘掉全世界,也不能忘掉她啊......” 她......是谁?什么是该忘的,什么是不该忘的,我......我又忘记了些什么? 夜夜纠缠的,一个华美梦境,一抹凄凉紫色,一个曼妙身影,烟雾缭绕之中轻歌曼舞,发丝轻扬,霓裳翩跹,却只是依稀背影,任他守候多久也不肯回头,他心潮澎湃着,心中的渴望熊熊燃起,多么希望,她能将头转过,那个面容,那是个什么样的面容,夜夜入梦,朝思暮想了很久很久...... 江安的目光越来越空洞,人们的脸在他的视线中扭曲了,头脑之中袭来的阵阵痛感,几欲将他的脑袋撕破!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江安踉跄一步,抱住自己几欲炸裂的脑袋,人影,手臂,面容......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想拔出追风,此时却使不出分毫力气,眼前氤氲着的紫色的雾气,紫色的身影,他咬着牙,踉踉跄跄想要拨开人群,但又被拥挤的人潮拦回。 “这......怎会如此!”江安踉跄,头脑之中潜藏东西仿佛在一瞬间爆炸,一声大喊,眼前便是一黑,众人回神之际,便见那冷漠的白衣男子晕倒在街间。。 第一百零五章 旧忆成画(2) 待得江安睁眼之时,西天之边早已化为一片赤红。世间庞杂之事,此消彼长,莫不如是。正午倾泻似火的红日,纵使肆虐,到了此时,也只得无力西斜,不愿之下,几度徘徊流连,终是在那如雪云彩之上,点几道嫣红金边后,方才不舍西坠。 “哎……”江安睁眼,略微动了动手指,全身好似被痛击过般绵软。“怎么会?这……这是哪里?”江安慢慢起身,狐疑地打量着四周之景,抬眼只宫室华美,雕梁画栋,珠帘掩映,壁上挂着几幅不知是真是假的名人墨迹,相距不远的玉案之处,搁着文房四宝,墨盒犹自摊开,纸上字迹尚未全干,想来主人应是离去不久。淡淡墨香传入鼻息,渗进江安的每一寸毛孔里。看来,此间华屋的主人,即便不是名人望族,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一声狐疑,江安动了动身子,想要翻身坐起,略微一动,身边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便是向后缩了缩。 “这是?”江安坐起,将那粉色的毛团戳了几戳。毛团被他戳动,竟是蠕动几下,传出少女的哈欠声。 “唔?你醒了?”那毛团一把摘下粉色的毛绒帽子,露出一张少女稚气的面容来,不顾形象地仰头打了几个哈欠,方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此番夏日,烈日倾火,不知道将这月樱大地凌虐了多少遍,女人们都恨不得光了膀子行走,自己着着厚衣,因为武功卓越,方能抵抗这骤然急升的温度,可这眼前……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傻孩子,竟然还穿着毛绒绒的粉裙么? 那少女几个哈欠,揉眼完毕,看见江安目光狐疑,停在她的身上,便是拌了一个鬼脸,嘿嘿一笑,露出洁白如雪的牙齿。 “哈,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江安瞥见她那洋洋得意的神情,抬手将她那一头秀发揉了几揉,不觉笑出声来。 “这是?”瞥一眼古香古韵,墨意缭绕的宫室,江安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熟悉,怎么,江湖散人,面对着自己从来不曾涉足过的华美宫室,竟有丝丝熟悉之感么? “霜红居。”少女柳眉一扬,嘟起小嘴,煞有介事地介绍着,又惶恐他听不明白,伸手比划了一番,“霜红居。” 粉色少女细细凝视着江安的容貌,只觉得他俊秀非常,器宇不凡,眼里便是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神情来,纤手拖了下巴,嘿嘿一声笑,“你真是个好看人儿。” “在下……在下怎么会在这里?”头脑之中,仍是残留着几分微痛,江安无心搭理她那无厘头的言语,抬手揉了几揉,将今日发生之事,试图回想一遍。 “这还用细想?”一声嗤笑,人未至,声先闻。来人头顶金冠,手执薄扇,装模作样地扇了几扇,扬眉骄傲一声,“当然是本公子善心大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阁下带到此地了。” 江安闻言抬眼,便见一眉清目秀的男子,着了紫衣,神态悠闲着,撩了珠帘,缓步而入。 “呸呸!”毛绒绒的少女见他入内,呸呸几声,蹦跳起身来到他的身侧,嘟起小嘴,“主人吹牛,主人瞎吹牛,分明是……”不等她说完,一双大手便是掩住了她的嘴,执扇的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几拍,瞪了眼睛佯装严肃,恐吓道,“小意要是多嘴,我就把你上次偷吃老夫人千年人参的事情说了开去,看夫人不重重罚你!” “哼。”小嘴一撇,拼命拉下他的手来,白了他一眼,脸上也微微荡起一丝红晕,“呸呸,三年前的事情,主人也拿来吓人,不够意思,哼,不说就不说,真是……” “还不去给公子打些水来?”来人瞪了眼睛,重重地在她头上一敲。 “哼!”不服气的一声轻哼,粉红色的女子捂着额头跳开,叮叮咚咚跑到门口,回身向他吐吐舌头,“就不去,就不去,看你能把我怎样!”言毕,便是一溜烟地不知跑向何处去了。 二人对话其间,江安几度抬手,那二人谈话如此连贯,自己实在是找不到插话的契机,只好长叹一声,垂手作罢。 “嘿,这丫头!”来人薄扇轻扇,凝视着眼前消失的一片粉色,无奈摇了摇头,方才忆起身后的江安。 几步迈于江安身前,观他面色,便是皱了皱眉头,煞有介事一声,“兄台面色可真不好……” 江安转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止不住的一阵咳嗽。来人见状,秀丽的眉宇之中露出几分惊异的神情来,他上前一步,俯身扶住江安,皱眉关切道,“莫要多说了,你的身体实在是……” 我……我实在是什么也没有说……江安心里这样碎碎念着,便是一手捂嘴,一手将他按住,抬眼,目光却并未停在来人的面容上,而是直直地落于他腰间的短刀。那是一把极其短小,短小到几乎成了匕首的金色短刀,金光灿灿,其上用珍珠碎片镶了江河湖海,一半蓝宝石点了星岛,看上去只觉金光闪闪,贵气逼人。这……这也太华美了吧,华美地几乎认不出它是一把刀,江安一眼看去,觉得那应是供在华美宫室里的摆设,如此挂于人的腰间,实在是太过招摇了些。 来人见他的目光流走在自己腰间的短刀之上,抿嘴微微一笑,倒也大方,随手卸下,递在江安眼前,“诺,此刀名无心。” “谢过。”江安毫不客气,抬手将那金刀接过,倏忽拉开,心里本是想着欣赏一下何等华丽绝美的刀刃,徐徐拉开之后,却只见刀柄,刀刃之处,空无一物。 “这……”江安抬眼,满面狐疑。那眉清目秀的男子见他如此惊异神色,哈哈大笑,“无心它本就不是一把刀,只是一个装饰而已,为何所有人都会认为它是一把刀?” 江安抬手,将那短刀递上,眉头微皱,“因为世人,眼中总是表象而已,我只是芸芸众生之一,自然不会有任何例外。” 来人闻言,略微怔住,晃了晃脑袋,面上俨然一副凝重的神情,竖起大拇指称赞一番,“嗯,说的对!兄台说的极是!”言毕,重重点了点头,便是迈步走到案前,捻笔在那白纸之上徐徐题下,转头眉眼浅笑,向着江安示意,“兄台高论,我得记下,记下。” “哈哈。”抬眼望向徐徐降下的夜幕,江安的嘴角,逐渐蜿蜒起几分担忧来,现在若不离开,只怕夜幕降下,山路崎岖难行,回去得花些功夫了。念及此,江安一把撩开被子,翻身下榻,向着来人抱拳,“在下名唤.....”言至此,江安皱了皱眉头,心里念着,既已忘却,何必记得那个名字呢,沉吟一番,改口道,“在下名唤穆宇,谢过兄台仗义相救之恩,若是有能相助之处,在下必当全力以赴。” “呃?”那人闻言,放下手中的笔,似有几分惊异,仍是抱拳微笑着,“在下秋枫。” “秋风?”江安闻言一阵疑惑,脱口而出一句,“兄台的名字真是奇特,”秋枫耸耸肩膀,无奈摊手,强调一句,“是枫叶的枫!”言毕,秋枫无奈,一声长叹,“父母赐名,秋枫实在是,哎……” 这样的情景,秋枫遇到的真是太多太多了,无论是男女老少,听见他报上名号,都是如同江安般诧异疑惑的神情。对于这些,他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懒得再去解释了。 江安抬眼,望着徐徐降下的夜幕,心知不宜久居,拱手念着,“江安谢过兄台相救,若是有事,东边天堑峰,缘生寺,往江安住所寻来便是,夜里进山不便,叨扰多时,实在是……” “休得客套!”秋枫抬手,将案上展开的白纸徐徐卷起,一个回身,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狐疑,“阁下真的是记不起秋枫是何人?”他有几分急切,手中的小扇也是扇地迅速了起来,抬手比划一番。 江安闻言愣住,抬眼将他从头到脚打量许久,心里踟蹰着,实在是忆不起眼前所见之人。一袭紫衣,眉清目秀,手执小扇,浑身绫罗,好像……好像月樱国的富贵家公子都是这等装扮吧,如此普通大众的面容,只消一眼,便能遗忘在人潮里吧。江安打量他许久,仍是忆不起在哪里见过这贵公子。 秋枫的脸上,添了几抹怒意,向前迈了几步,将自己那张清秀的容颜凑近江安,忧郁一句,“阁下真的忆不起,秋枫是何人?” 江安闭目,自己忆不起事情,已是三年有余,这三年来,每日于山中看着鸟语花香,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如斯美景,想必是陶冶的自己,心性淡然,不太能忆起周遭发生之事。面对着秋枫如此期待的神色,江安实在是不好意思,又不善于说谎,只好挠了挠头,以沉默相对。 眼观江安如此神色,秋枫有了几分愤然,睁着眼睛瞪了江安许久,在他的脸上终究没有找到令自己满意的神情,终于叹了口气,妥协道,“阁下真是绝顶好人,施恩不图报,一年前,城西的一个雨夜,秋枫有幸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呢。”。 第一百零六章 旧忆成画(3) 一语出后,秋枫合扇,从自己的头顶徐徐划下,目光流转一番,方才徐徐定在江安的脸上,调笑一声,“好品质,好品质,阁下可真是施恩不求报呢。” 城西,雨夜,施恩?江安的头脑之中,逐渐出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在那遥远的一年之前么?他的脑海里,那紫衣男子的影像似乎只是一掠而过,只可惜,任他如何绞尽脑汁,那些零散的画面始终是无法拼凑,事情的前因后果,始终是无法连贯起来。 秋枫见他脸上,神情苍茫,无奈一声长叹,带着几分哀怨,低低一声,“一年前的雨夜,恩公于柳荫城城西,从一群强盗的手里,救过在下一命,恩公果真不记得?” 听罢此话,江安低头沉吟,脑中画面拼凑,零散的记忆中,出现了自己雨夜搏杀强盗的画面,倾盆的大雨,惊慌失措的紫衣男子,几分清秀的眉眼……细细想去,好像有过这么一回事。自己这三年来,无甚大事,无聊之际偶尔做做行侠仗义的好事,救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偶有记不太清,也不足为奇。江安抬眼望见秋枫那期待的神情,心里念着不能伤了他的心,只得点头,附和答应着。 那名唤小意的粉色少女打了水,心里似有几分不愿,磨磨蹭蹭地挪了进来,将那水重重放于案上,似嗔非嗔地剜了秋枫一眼,便是甩个鬼脸,蹦跳着离去了。 秋枫望见那伶俐的少女蹦跳离去,心中微微荡过的涟漪,转眼便是在他的嘴角蔓延。手中折扇扇了几扇,眉眼一动,回头向着江安微微一笑,“真没想到,小丫头竟是将水打来了。” 江安注视着天际徐徐散开的墨迹,天色渐晚,心里有了几分焦急,并未注意到秋枫方才的言语。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叨扰许久,在下告辞,兄台若有需要,尽管差人来缘生寺便是。”江安拱手,神色匆忙着,向面前之人告别。 “恩公这是?”诧异的神色替代了方才泛起的那抹微澜,秋枫抬手,“夜幕已临,山路崎岖,恩公仍是要回山中么?”等不得江安开口,秋枫便是热情地一把将江安按在座椅上,蹙眉道,“那日,恩公救了秋枫之后,未及报答,一去一年无影踪,此番相遇,何尝不是缘分,为何不多住几日,让在下聊表寸心,略尽地主之谊?” “这……”江安被他恩公,恩公的叫着,还是为了一桩自己早已忘却的“恩情”,心里着实是尴尬,皱了皱眉头,“在下不为讨恩而来,再者,此番兄台不也是助了江安,若不是兄台,正午之时,旧疾复发,江安也恐怕有性命之忧。” “对了,”言至此,秋枫拂袖,几分狐疑,“今日,恩公为何斩了那人的手指头?恩公并非随意动怒之人。” “行窃。”江安自椅子上起身,简洁明了,正欲拱手告别,却见秋枫低头迟疑着,忽的转过身来,愤然一句,“那也活该!” 这样的反应速度……实在是......江安抬手,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只见面前的紫衣男子于空中击掌三声,掌声未落,几名姿色不错的小丫鬟便是纤足细步,掩面掀帘而来。不等江安反应过来,秋枫便是大手一挥,嗔目命令道,“以后,好生服侍公子,若有差错,定不轻饶。” 那几名丫鬟闻言,稍稍屈身,道了一声“诺。”为首的一人,看起来年纪稍长,向着江安屈膝,带着几分风情,掩面浅笑一声,“下人们服侍地不好,还望公子海涵。” 听得此话,江安的头脑之中,猛地一蒙,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有些吃惊,抬手推脱着,“兄台救了江安,此番怎好意思……怎好意思再叨扰……” “大哥哥,你要走了吗?”不等江安想出什么推托之词,一个轻灵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带了几分稚气,几分哀怨。那名唤小意的丫头与秋枫主人怄气出走,却又不舍走远,便躲在窗外偷听着。闻说这位俊俏的客人要离开,心里有几分失落,便是推开珠帘,蹦跳了进来。她一把扯住江安的白衫,仰起头来一脸稚气,“大哥哥,你要离开了吗?多呆几日好不好,这么急着离开,可是霜红居待哥哥不好?”似水明眸,一如西江波泛,带着几分无辜和委屈,直直地盯住江安。 “我……”面对着这样清丽的眸子,江安的内心,不禁为之一颤,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推托之词,心念一动,竟是支支吾吾起来,“在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言毕,他拂袖转过,却是惊讶地发现,方才还是日暮西山,不过短短几句话之后,竟已变成灯火杳杳。 “那,恩公的意思便是留下了?”眼见江安迟疑,秋枫瞅准空隙,便是见缝插针,出口的尽是不容拒绝的言辞,他转身,向着一众侍女吩咐着,“夜色已昏,好生服侍着公子。” “大哥哥。”小意抬头,仍是一副无辜的面容,拉了拉江安的衣角,少女清丽的眼眸之中,尽是期盼。江安无奈,抬头望窗,见夜幕已降,心里念着今日回去,山路陡峭,纵然自己身手卓越,要上山,只怕还得花一番功夫,实在是有些麻烦,只得点头答应,明日再做打算。 那伶俐的小不点见他答应,喉间雀跃一声欢呼,随即便是蹦跳一步,搂住江安的腰,粉嘟嘟的脸庞向上扬起,在江安的身上蹭了几蹭,“大哥哥真好!” “呃……”虽是小姑娘,毕竟也十二三岁了,突如其来的如此盛情,江安实在是消受不起,不等他温柔拉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面前的秋枫便是将小意一把扯过,拉在自己身后,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埋怨。江安瞥见他的神色,心中便是明了了八九分,哈哈大笑一声,“再怎么说,小意姑娘还是太小了点。” “哎,”秋枫扬扇,不以为意,抬手捏了捏小意的脸颊,宠溺地笑了一笑,方才对着江安严肃一句,“她总是会长大的嘛!” “嗯,嗯。”小意点头如同捣蒜,嘴里碎碎念着,“对,对,我总是会长大的。”言毕,她一把打掉秋枫捏着她脸蛋的手,双目圆睁,佯作几分怒意,啪啪啪地在秋枫身上,打了几个巴掌,“等我长得和你一般大,再捏我的脸,跟你拼命,拼命!” “好痛,好痛,丫头你下手真重!”秋枫佯装着被她打痛的样子,龇牙咧嘴地躲闪着。小意打他完毕了,仿佛是怕他报复一般,一声惊呼,随即转了身子,玲玲浅笑着,身姿轻灵,好似一阵风,掀了珠帘,徐徐转出了。 “咳咳,”秋枫凝视着那粉红色的身影转出,嘴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沉溺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向着江安尴尬解释,“丫头不懂事,让恩公见笑了。” “哦?是么?”江安叉了双手,似质疑,又似调笑,“在下怎么看不出兄台的无奈,”目光流转,徐徐盯住眼前之人,“相伴许久,兄台不也是甘之如饴?” “哈哈。”秋枫抬手,面容之上添了几丝尴尬,费劲地干咳了几声,“不讲这个,不讲这个,天色已晚,恩公还是好好歇息才是,待到明日,再来促膝长谈。”言毕,伴随着一声告辞,几名侍女为他掀了珠帘,便是匆匆迈步离去了。 “公子?”一名侍女轻轻推了推尚在发呆中的江安,试探地一声轻问,“我等可是要服侍公子入眠?” “呃,”江安回神,闭目思索片刻,挥了挥手,“无事,你们先下去吧!”闻得此话,众人不敢多言,屈膝一声“诺”,欠身离去了。 睡觉……又要睡觉了么?自中午躺到夜幕降临,该有的睡意早已被消磨殆尽了,江安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良久,直到天色将晓,方才沉沉睡去了。 梦境,一个梦境,又是一个梦境。 这三年来,他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一切,如同发了黄的纸张,在他的眼前徐徐拉开,他只身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昏黄的天地之间,形影相吊。孤独,沦落成恐惧的孤独感,化为无处不在的气息,刺进他的每一寸毛孔里,将他的肉体,将这副皮囊,一寸寸地吞噬殆尽。恐惧到发抖的昏黄中,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捧紫色,一捧从九天之上流下来的紫色,似水流淌,最终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 昏黄的天地,升起了一轮明月,那抹紫色蜿蜒流淌,所过之处,大地回春,姹紫嫣红开遍。那……是这苍茫之中唯一的救赎啊!绰约的紫色身影于银月之下轻歌曼舞,轻盈的舞姿,慢旋的脚步,流淌的云袖,无一不撩拨着他灵魂深处的那抹心弦,熟悉与渴望,缠绵与交叠。终于,他不顾一切地追上前去,迫切地想要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几番追逐,他的手,终于搭上那朝思暮想的肩头,那女子忽的回过头来,紫色的长发之下,埋藏着的是阴森可怖的骷髅,那样狰狞地向他笑着,笑到双目都流下血来。 骷髅的嘴唇一张一合,阴沉沙哑的声音穿透他的心底,声嘶力竭,“你…….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第一百零七章 旧忆成画(4) "阿薇……阿薇!"被梦魔魇住的江安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头顶亦是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阿薇,阿薇……"睡梦中的呓语,断断续续着,几分凄凉,几分哀婉,江安的手指将身边的一物徐徐握紧,死命地扣了下去。 "啊,啊!"几声惊呼,秋枫捂着自己的手掌惨叫着跳起,江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寒颤,一个悸动,便是睁开眼睑。只一抬眼,阳光如同调皮的娃娃,在他的眼睑上跳来跳去,突来的光芒刺眼,江安抬手挡住,适应许久方才定睛望去。秋枫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站在他的身边,婆娑着手掌,轻轻呵着气。他痛呼着,皱眉望向江安,"恩公的力气可真是不小!" 江安抚了抚有些昏沉的额头,头晕目眩地看着秋枫,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仍是歉意地笑了笑,"抱歉。" "无妨。"秋枫将一直呵气的手拿下,露出笑脸,竟和那明媚的小意丫头有几分相似,"方才睡梦中,恩公的脸色很是骇人,口口声声唤着的阿薇,不知是何人?" "阿薇?"江安心头一惊,低头思索一番,却终寻不得那人影踪。怅惘良久,只好双目微合,身子徐徐靠在了榻边,"阿薇么?我……我也忆不起她是谁了。" "忆不起?"秋枫听罢,吃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目光狐疑着将他打量了很久,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恩公……可是失忆了?" 江安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无奈摊手,"唤我穆宇便好,恩公恩公,听起来着实是拗口了。"双目合起,脑海中努力地回溯着久远的故事,稍稍追溯,头脑便是撕心裂肺地一阵疼痛,苍茫的目光浸透了江安的眼角,他闭眼喃喃"失忆么……我不知道,最近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 "咦?"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秋枫的脸上云幻万千,倏忽诧异,倏忽惊喜,小声咕哝着,"看来是失忆了,还失忆地不清。"心里嘟囔完毕,回过头来低声询问,"恩公可曾想过寻回自己的记忆?" "哈哈……"一声长笑,江安摊手无奈,"它既已选择抛弃了我,又何必勉强?又或者……"念及此,江安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夜夜纠缠的紫色身影来,缠绕地他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良久化为一声怅然,"或许,那是太过苦痛的过往,自己选择将它忘怀了吧,既然这样,要它何益?机缘未至,任你拼命找寻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得来的,未必是自己想要的,那样的话,一切随缘。" "高论,高论。"啧啧称赞,秋枫步至案前,轻毫挥动,不知在那白纸上,徐徐写下了什么,回头笑一声,"我得记下,记下!" "哎,"瞥见他如此凝重的神色,江安噗嗤一声笑,打量几眼窗外之景,方觉日已三竿。心里念着山中之事,焦急几欲开口辞去,却见秋枫蓦地转过身来,面色几分涨红,"穆宇可否留在霜红居,无事教教秋枫武功?"他搓搓手,几分尴尬,"秋枫一家生意人,稍稍有点家业,不瞒穆宇,秋家常常遭人掳劫,平日里也曾雇了几个师傅,只是有时,远水救不了近火,自己也得防身才是,可惜……"顿了几顿,秋枫方才难堪地说出,"可惜在下实在是不才,功法一窍不通,正思量着找个师傅……" "哦?"江安望着他那略带窘迫的微红面容,心里动了几分,听他絮絮叨叨念了良久,方才徐徐说出,"可我并非一派宗师,也不曾收过徒弟。" 秋枫撇嘴,"一派宗师的武功,还不如穆宇哩!"虽是言至此,心里却是偷偷念着,宗师门下,岂是好拜的?特别是对于自己这种,毫无根基,愚笨非常的人,哪个大师会收下煞了名声?眼观江安的武功身法,足以独当一面,何况还有几段恩情交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秋枫眼珠一转,央求道,"不望穆宇收我为徒,日常指点我几番便是,秋枫也只是学个防身之法,并不望成为一代武豪。" "呃,"眼望他的央求的目光,江安没有想太多,心念自己尚欠他一段恩情,不好推辞,只得点头应允。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江安回了山上几趟,大多的时间便是留在霜红居里"教"秋枫武功。学的时候,他也算是认真学着,很多次都是累到汗流浃背方才停止,只是,习得的成果……用江安的话来讲,就是"不太好说"。教了秋枫一段时间的武功,江安却是真真切切的明了一件事情,"勤能补拙"这句话,实在是安慰世上失意人的,习武确实是需要些许资质。只是,这些话实在是不能和秋枫这个兴致勃勃的人明说,有热情,终归是好的。 一日,秋枫特意吃了一顿大餐,蓄足了力气,表示要与江安一决高下,可惜不过一招便是败得无地自容。旁边看着的小意咯咯直笑,拍手跳着唤着,"主人羞羞,主人羞羞!"秋枫听罢,踉跄捡起剑来,恼羞成怒,向着小意一声呵斥,"丫头给我闭嘴!"那伶俐的丫头却是丝毫不买他的帐,跳着笑着躲在树后,嘟起嘴来扮个鬼脸,仍是念叨着,"主人羞羞,主人羞羞!" "死丫头!"秋枫怒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身后沉默许久的江安开口,带着几分迟疑,"秋枫的武功很乱很杂,之前一定师从各派吧!" "这……"秋枫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滴,实在是红脸尴尬,吞吞吐吐说不出口,"这……" "主人废材,气走了十八个师父!"少女从树后探出头来,晃着脑袋,学着一派宗师的样子,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朽木不可雕也……"那样无奈失望的长叹,一时间竟被这个小丫头学的惟妙惟肖。随即便是掩嘴一阵玲玲轻笑。 "丫头闭嘴!"秋枫回头一声怒喝,"再讲,再讲就将你偷吃夫人人参的事情说出去!" "啊--嘻嘻,主人能不能找点新鲜的东西,过去三年了,就算是人参,也该发霉了!"小意从树后跳出来,嘟着小嘴,几分得意,"我不怕!"一阵风似得转出,小意扬了扬手中的小帕,"我早都跟夫人坦白了,她不怪我!" "你!"秋枫瞪着眼睛,还想再说些什么,脑中一时空白,寻不出什么借口来,只能看着那气焰嚣张的丫头弯腰嘲笑着,一口气喘不上来,转头抚胸一阵咳嗽。 "十八个……十八个……"江安闭目苦笑,"这算是少的了……" "那,穆宇还曾见过气走更多的?"仿佛是看见了救星,秋枫期待着转头,"习武之路本就艰难,所以,我算是不错的了?"一时释然,眼前柳暗花明,秋枫喃喃一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不是块习武的料呢!" 江安转头,一阵剧烈咳嗽,强忍许久,终于是把那句,"你的认为是对的"逼进了口中。 这样的生活,夏日里平静的湖面,虽然有的时候天际点些微风斜雨,毕竟细枝末节,只是将那湖面吹皱或是泛开,终究是掀不起惊涛骇浪。江安无事,躺于榻上,听着黄莺清唱,微雨打萍,无事之下,细细地将那日升日落数到无聊,而伊纳布特沙漠中心地底三千丈之下的皓连古都,却远远不是如此宁静。 平静和安宁,对于江安来说,唾手可得。选择了遗忘,任岁月褪去血染的墨,愈合经久的疮。地下三千丈的皓连古都里,如死沉寂的魔族魔景窟里,却不时传来无奈的声声悲叹,伤痕累累的刻骨凄凉。忘不掉……终是忘不掉,自己刻下的疮…… 魔族公主墨若薇双目微合,盘腿坐于榻上,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寸寸催合。她一袭紫纱,安然的坐在榻上,瀑布般的长发垂落下来,好似给她披上了一件长衫。最近三年来,身在魔族,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如何将那妖娆的女子,名义上的王后除去,挣扎许久,终是无法如愿。刀光剑影,逐渐在她清秀的眉眼之间,刻下些许戾气,一百八十年了,这岁月够久,够长,浸透了腥风血雨的日子,应是将她的心性磨砺地日渐坚硬,她闭目于榻上,努力做到心如止水,却不由地被一衫白衣撩地泛起层层涟漪。紫苏公主,足够毒辣,足够绝情,却终究是一念维系,跌入了感情的深渊,从此万劫不复。她……只愿自己从未心动过,只可惜,情之一字,不是你不想触碰就不会触碰的,世间之事,又有几件能尽如人意? 叮咚的敲门声响起,丫鬟恭敬地俯下了身子,小心翼翼一声,"公主,王后娘娘到访,是否一见?" "哼,不见。"紫色的眸子瞬间睁开,透出几抹阴狠毒辣来,"说一声不见有用吗?" "当然没用。"纤媚一声笑,一身血红的冰凝雪撩开珠帘,妖娆流目顾盼,却是掩了唇角,声音空灵的近乎讥笑,"不过,这形式还是要走走。"。 第一百零八章 旧忆成画(5) 紫色的眸子徐徐闭上,映不得来人分毫。墨若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如同一汪秋水,夜阑风静之下,依然是平静无波。血红的指甲轻轻扣上她的下颔,轻佻地扬起,却是带着几分凌厉,一寸寸插进墨若薇的血肉里。紫色的鲜血流出,却不曾滴下,而是顺着那妖娆的手指蔓延而上,结成紫色的冰珠,漫过了那轻佻的皓腕,一寸寸向着冰凝雪的周身蔓延开去。 突如其来的危险,婉转的流目之中没有丝毫的惶恐,冰凝雪微微仰头,带了几分轻蔑,‘怎样,有胆量同我交手?‘ 紫色女子的眉头一皱,双手也是将那榻上的被褥徐徐握紧。终于,蜿蜒漫上的血珠逐渐褪去,最终退回墨若薇的身体里,下颔的伤口也是荡然无存。 ‘要我做什么?‘墨若薇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渗入骨髓的阴冷。 纤细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颔,一分分地抬起,直至她的脖颈完全伸展,‘同母后讲话,公主也是这般闭目轻视吗?‘冰凝雪掩面,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神色来,玲玲一声轻笑,‘这样,可真是令本宫极度的不舒服呢,本宫一个不舒服,和谈的空间可是……可是狭小了很多呢。‘ 墨若薇撩开眼睑,眉目弯起,在那扬起她下颔的手指之上流转几番,‘本公主着实不知,我和王后还有和谈的空间。‘ “哦?那算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墨若薇回眸浅笑,“那是你一贯的作风。”言至此,她的声音寸寸冰冷起来,凌厉的目光直直对上冰凝雪的眸子,“血契终了,王兄归来,我魔族,对你只有一字,杀。” “这样啊......”冰凝雪掩面,佯作几分惊恐,依旧如孩童般浅笑玲玲,“本宫等那一天,可是迫不及待了呢!” 听罢此话,墨若薇长叹一口气,摊手无奈,‘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哈。‘冰凝雪唇角浅笑,纤细的手指徐徐自墨若薇的下颔处拿下,流目顾盼,尽是数不尽的风情。冷傲的唇角,会心地一扬,‘公主真是爽快,如此配合,本宫还以为,你还要谈几分条件呢!看来,是本宫多心了。‘ ‘哼。‘喉间一声冷哼,紫色的眼眸重新闭上,声音却是寒彻人心的冰冷,‘若是王后希望如此,本公主倒也勉为其难。‘ 绝美的脸上透出几分恼怒来,冰凝雪唇角一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强压着,牙关处迸出冷冷一句,‘水族圣女一系舒慕青已死多年,白璧莲心失落,公主速往月华寻来。‘ 紫色的眸子依然闭着,不肯留影半分。冰凝雪眉眼一动,纤细的玉指在她的脸上徐徐划过,终于停在了她的眉心,指尖血色光芒点入,冰凝雪俯身在她的耳边,暧昧一声轻笑,“白璧莲心,世上可是只有你能找到呢,我的——公主殿下。”伴随着悠悠一声冷笑,雪白的发丝扫过墨若薇的唇角,冰凝雪转身离去。细碎的脚步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蔓延在整个宫殿的透明结界一瞬间片片凋落,崩塌无痕。 墨若薇闻得结界破碎,方才徐徐睁开眼睑,唇边亦是浮现出了一抹轻笑,说不清是苦涩还是苍凉。 再一次的诈死,再一次的欺骗,此刻的墨若薇都已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亡了。又……又要去月华了么?那片久违的土地,那个痴痴的故人……他还在那里等待么?等待一个回不去的曾经,一个到不了的未来……墨若薇咬咬牙,穆宇哥哥,是不是可以请你,继续等下去,等这场腥风血雨收住,等我魔族的劫难消除……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此夜,月凉如水,北斗阑干。月是一银勾,勾得长夜散了云衣,风是一剪手,撩得水镜流了涟漪。几瓣飞花抖落,在那觳纹之上,撞碎月影,摇得一泓秋。 浅紫身影如迷魅,纤足点开波纹,月下匆匆而行。熟悉的感觉渐渐迫近,心跳声也越来越急速,至了东莱万安宫一处清湖之处,方才凝下脚步。流目浅盼,紫色的光点自墨若薇的眼中淡出,凝聚在湖中一处,经久不散。 黛眉微敛,却是多了几分凌厉,朱唇轻启,‘竟是在这里,绝心湖。‘ 绝心湖,诡异莫测的绝心湖,东莱王宫唯一的禁忌。荒无人烟,鸟兽罕见,传闻此湖封印着若干女鬼,终日凄厉哭号,不得解脱。每至年关将近,腊月二八之时,湖面之水,全数化为血红奔走。此等诡异传说,曾经一度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曾经溺死过几个宫人,众人信以为真,数十年来,也就无人再敢涉足了。今日魔族公主墨若薇再度涉足,只见湖面阴沉诡异,堤岸荒草杂生,满目凄凄荒凉。 “白璧莲心。”伴随着冷如寒雪的声音,紫衣女子袖手一扬,霸气无比的弯刀顿时出现在掌中,‘末日君威。‘一语出后,扬手一劈,开山之势现于刃间,湖面之水瞬间分为两半,湖底齐齐裂开三丈。若有若无的血色光点自地底深处凝出,忽明忽暗,隐约之间,还飘着些许歌声。 ‘哼。‘末日君威回袖,再不犹豫,墨若薇纵身跃下。她的身体,仿佛是掉进了一个黑洞,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徐徐摇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脚下才有了坚实的感觉。 一个山洞。这里,看起来是一个山洞。四方漆黑,墨若薇婆娑着抚上墙壁,一种湿漉漉的感觉,耳边滴滴答答的声音,似在渗水。毕竟是在湖底,这也难怪,墨若薇拂袖,一个瞬间,四周火把次第亮起,一闪一闪,忽明忽暗。此时的墨若薇方才看清,两边墙壁,徐徐渗出的水迹,嫣红嫣红。 ‘血?‘墨若薇将手指凑近鼻尖,仔细的闻了闻,方才作出这样的判断。‘这样嫣红的血,是人类还是魅族,还是……‘ ‘‘婉转的歌声自前方飘来,如斯飘渺动听,却是如泣如诉,字字泣血,声声悲叹。听得她的心,都颤动了起来。墨若薇扬手,碧色玉笛出现在手中,朱唇凑近,和着那凄凄歌声,吹出一曲委婉。 眼前景色异变,暗黑的场景不曾改观,两边渗血的墙壁却已不见。前方黑暗的尽头,一抹白光拉至眼前,定睛看去,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她坐在地上,斜靠着身后的墙壁。脸色,如同苍茫落雪一般惨白惨白,三千青丝似墨染,而那双眼睛,那弯秀唇,却是如同鲜血染就般凄艳,右侧手腕,戴着一个金色手环,那端连着的长长锁链延伸着,通向不知名的虚空。她抬眼,向着眼前的紫衣女子弯眉浅笑,发自真心却是如此苍茫,‘很久很久了……‘悦耳的声音,如同三月黄鹂,只是方才吟出的歌声,却似啼血杜鹃,‘终于有人来了……‘苍茫的眸子将她打量很久,随即换上了几分失望,‘可惜,你不是我要等的人呢。‘ 墨若薇凝眸,乍见白衣女子左胸口处隐约闪现的水晶莲花,敛了黛眉,换上锋目,她扬手轻指,‘我要你的心。‘ ‘呵呵。‘一声苦笑,却是凄厉如鬼哭,白衣女子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口,抬头仍是微笑着,目光落处,却是几分诡异,幽幽开口,‘你杀不了我。‘ ‘嗯?‘墨若薇一个狐疑,扬手,指尖凝出浅紫光刃,迅雷之势向着眼前的女子刺去。眼前一道白芒闪过,锋利的光刃顿时消弭无存。‘这……‘清秀的眉间现出几分不可置信,随即化为愠怒,只一拂袖,末日君威重现掌中,她纵身跃起,凌空三刀,紫色利芒以万钧之势,开天裂地而来,却在白芒闪过的一瞬间,消失无痕。‘这……‘紫衣女子大惊失色,转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君威,方才的奋力一击,用尽全身的力气,虎口之处已被震得发麻,竟还是伤不了面前女子半分么? 白衣女子身畔白芒散尽,她抬头,眉眼浅笑,嘴角流下汩汩嫣红来。她双目微合,无力地靠在身后渗血的石壁上,声音犹自轻灵,在这幽静的地底,还荡出些许回声,‘我说了,你并非我等待的人,你杀不了我。‘空灵的声音蓦地转为凄惶,一声苦笑,‘死么,那种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咳咳……‘孱弱的身躯剧烈地咳嗽起来,俯身在那如血的白衣上,呕出几丝嫣红,恍若苍茫飞雪之中绽开的瓣瓣红梅。她凝眸,一声恍惚,‘你说,这是地狱吗?地狱便是这般景象吗?‘转眼看向空无一物的四周,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人。‘墨若薇扬手,收了君威,不再做无谓的尝试。白璧莲心的威力如此巨大,看来自己此番的任务,是注定要失败了。 ‘我……‘仿佛被触到内心一般,白衣女子的身体颤动了一分,转而将头无力地靠在石壁上,三千墨丝垂下,将那苍白的容颜尽数遮蔽,‘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给大家推荐一本白小汐昨天发现的好书,老枪的《锻仙》,只是单纯地觉得它写地不错!推荐而已。摸摸! 第一百零九章 旧忆成画(6)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零九章旧忆成画(6))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ps:凰鸣无间交流群:138710988喜欢凰鸣的,多去贴吧里转转,非常惨淡啊! 墨若薇抬眼,将眼前的女子细细打量着,目光流转至她手上的金环时,方才渐渐明白,‘你,你难道是怨灵?‘几分狐疑,几分踟蹰,又竭力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不对,怨灵是被生生世世封印在转生海之中的,没有与天神智辰对等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冲破封印,如何会出现在月华?况且……‘墨若薇的目光直直盯住她胸口旋转的水晶白莲,声音慢慢冰冷了起来,‘况且,你是月华人,身上却存有着水族圣女一脉的白璧莲心。‘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魔族名刃末日君威都破不了的东西,月华之人绝无能力取得。‘ “嗯。”白衣女子抬手,拢了拢面前散落的长发,微微一动,便是拉得手上锁着的金链叮叮作响。她凝眸微笑,眉眼之中写尽凄惶,‘我呆在这里已是二十年有余,二十年了,真是无聊地漫长,你是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生物,不知是否愿听一个故事?‘ 苍凉的神情自血色双瞳里透出,如同血雾中绽开的蔷薇,在墨若薇的心头缓缓盛开,杀人无数的她,心里一阵悸动,忽的开始同情面前的女子起来,终于拂袖幻化出一玉座,斜倚其上,‘洗耳恭听。‘为何,为何那面容安详,眉眼浅笑着的女子,那样淡然的神情,会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总能轻易地叩响心中的最深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落下泪来。 白衣女子抬眼,脸上挂着那经久不变的微笑。浅浅一声,‘月聆雨,我的名字。‘ 月聆雨?此语一出,墨若薇顿时惊诧,一句质疑脱口而出,‘月妃?那个不可触碰的禁忌名字……杀了东莱慕青王后的女子,不是早已在二十年前伏诛?‘ ‘哦?‘月聆雨听罢,苍白的容颜之上多了几分诧异,随即换成几声凄凉苦笑,‘是秦岚告诉你的?‘ ‘这……‘墨若薇无奈皱眉。‘这,整个月华都知道了。‘ ‘哈哈哈……这样啊……‘白衣女子苍凉苦笑着,仰头缓缓靠上墙壁。双目微合,沙哑一声,‘这样,这样也好。‘ 她本是月樱国君月痕的亲生女儿,生得杏眼桃腮。唇似霞点,眉若远山。绰约身姿,如云中仙子,娴静时若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自幼练得一副黄莺鸣春的好嗓音,金枝玉叶。承欢膝下,坐于深闺细数岁月流过,闲来无事。除了拈花题诗,针挑女红,脑海中也不曾想过多余的什么。加上月樱王对这个小女儿分外宠爱,但凡她开口,总是倾尽所有地赐予。少女天真烂漫的十七年,除了为饲养的几只小鼠暴毙悲戚之外。日子还算是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无疑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态度,如果她不去触碰那些深宫之中的禁忌,一如往昔,成长,待字闺中,嫁人,琴瑟相合,日子虽是极为平静,却也未尝不是一种浅浅幸福。 那年夏天,流云遣倦,溪水潺潺,红墙花繁,阳光明媚的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整个月樱王宫,众人的心情,都极端地压抑沉重。 月樱公主十七岁,月樱国君不过三十八岁,正值壮年,不知为何,突染奇疾,连续几月不来早朝,短短数月,竟是露出下世的光景来。国中大事,尽皆交由太子月凌羽打理。太子摄政,也算是个厉害人儿,不过短短几月功夫,竟将月樱国积压多年的冤狱,灾难,甚至连搁置几十年的边境争端都打理地井井有条。 不知是人杂还是嫉恨,深宫之中,总会弥漫些风言风语,刮着刮着,渐渐传到了小公主的耳朵里。众人的言辞,三人成虎,传的和真的一样,大王身患奇疾,是太子暗中下毒所致,他年轻心急,等不了月樱王驾崩。那个时候,月聆雨将自己的耳朵死死堵住,摇头不信不信。虽然也曾耳闻王宫之中争权夺位的残酷史实,却始终不能也不敢相信,自己那笑得如同三月春风的王兄月凌羽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那日,她步至父王的病榻前,望着昔年意气风发,此时却瘦的如同一把枯骨的父亲,心痛难忍,眼泪便是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床榻上,将那惨白的被褥,打得一片湿润。她握上父亲枯瘦的双手,放于唇边轻轻噬咬着,内心仿佛被撕裂般疼痛难忍。月樱王枯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气若游丝,似要对心爱的女儿嘱咐些什么。“嗯,嗯。”聆雨强忍着眼泪附耳过去,不待听清那声短短呢喃,便见父亲的耳后,蜿蜒出几道奇异的红线。参差错落,向着发际蔓延上去,‘这,这是……‘几分狐疑,几分吃惊,她伸出手,想要触摸一番。 ‘聆儿。‘身后一声洪亮呼喊,惊得那小公主全身一个哆嗦。不待回头,一双大手已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头顶冠冕的男子面容慈祥,脸上爬满了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慈祥的眉眼浅笑,如此让人安心。“王兄!”一声委屈,她的眼泪便是吧嗒吧嗒落了下来,恍惚扑倒在太子哥哥的怀里,声声呼唤着,‘王兄,王兄,父王他,他怎么突然……‘ ‘哎……‘几分悲悯,太子的声音弥漫着回天无力的沉痛,低眉沉声,‘聆儿,留在这里也是空伤心,还令父王不能安心养病,你不妨先离开,一切我来处理。‘ 她泪眼婆娑着点点头,几度回首,仍是迈步上前,在父亲的榻边跪了下来,握住那枯瘦的手哭泣着,几声喃喃,‘父王,您一定要好起来啊,我们等着您好起来……‘泪痕斑斑,落在月樱王的脸上,她抬头,蓦地发现,垂死父亲的眼眸之中,竟是现出了那样浓重刻骨的恨意。青紫的嘴唇颤抖,却是说不出一句话,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伫立的儿子。月聆雨惊诧抬头,对上太子的眉眼,那样好看的眉眼,依旧是如春风般和煦。他拍了拍她的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宠溺着,‘聆儿,先回去吧,这般哭泣。莫要让父王担心了。‘ 她点头擦了泪眼,行了一礼,便是欠身退去。父王的眼神......那样刻骨的失望和恨意......萦绕在正欲走远的月聆雨心头。鬼使神差地催的她离去的脚步,轻轻迈了回来。她在宫门前伫立良久,终于狠下心来,将那窗户上的白纸戳破一层,徐徐看了进去。 那一眼。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终于跪倒在地上,拼命掩住唇角,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如此狭小的缝隙,透出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却也足够了,足够了。那笑如春风般和煦的王兄。屏退了左右,亲自端了药碗,从袖间掏出碧色的药丸丢进汤药。一勺一勺向着那不能言语,不能抵抗的月樱王喂了过去。月樱王双目无神,却是死死盯着缝隙中圆溜溜的小眼睛,似乎要将什么讯息,死命地刻进她的眼眸里。 她......她忽的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听了话,乖乖离去。为什么还要回来,将这痛彻心扉的一幕尽收眼底。活在虚无空洞的梦境里,即便知道是假的,可也相当幸福,不是么?只是......只消一瞬,人生的方向便是向着下个路口逆转而去,步步踏过,只有前行,没有退路,回首天地苍茫,再也望不见最初的原点。 天旋地转,湛蓝的天空在一瞬间失了色彩,清风摇得道旁的繁华也嘲笑了起来。她掩嘴狂奔,疯狂地奔跑着,穿过那些有着怪异目光欠身行礼的侍女,扑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哭得歇斯底里。无法忍耐,不能接受,她,从来没想过这般残忍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个拥有和煦笑脸的王兄,那样好看的熟悉的眉眼,在一瞬间慢慢模糊了起来,那么那么远,远到再也无法看清。还是......自己始终相信那春风的面具,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他。 流风摇曳红烛,忽明忽暗,须臾摇曳,映出女子苍茫的容颜。她蜷缩着靠在墙角,瑟瑟发抖,嘴角流下丝丝嫣红的血迹,伴随着滑落的清泪,飘散无声。 三日后,月樱王下旨,为保月樱国万古长存,遣月樱公主月聆雨远嫁东莱太子,秦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对于一国公主来说,便是和亲。看,多么顺理成章的做法,甚至寻不出一丝疑点。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公主府里的小丫鬟们议论纷纷,大王如今卧床养病,怎会突然忆起这档事?儿当事人夜聆雨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多吃惊,那时候,她脱下了华裳,换上了素衣,捻一丝针线,坐于案前绣着一枝寒梅。宣旨的公公手捧圣旨,尖利的嗓音破开清晨的静谧,‘聆雨公主接旨--‘拖得长长的尾音在公主府里回荡,一众丫鬟尽数跪地领命,夜聆雨却是坐于案前,纤细的手指捻了长针,将那金线徐徐挑起,神态悠闲着,连眉眼都没有动上一动。 “聆雨公主接旨--”那前来宣旨的公公眼里出现了极为惊诧的神色,吃惊地将公主打量片刻,尾音拖得长长的,音调稍有提高,将方才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们面面相觑,纷纷偷眼打量公主,对上宣旨公公凌厉的眼神,一个瑟缩,忙低下头去,心里不住嘀咕着,公主今日是怎么了,连大王的旨意都怠慢了么? 手中捻着的金线,徐徐自那红梅上抽出,又在黛眉之处徐徐勾了几勾。夜聆雨气态悠闲着,娴静安详,宣旨公公那破空而来的尖利的嗓音,丝毫入不了那绣花女子心头半分。 宣旨公公见状,无奈皱了皱眉头,提高声调,又将同样的话重复了几遍,见公主依旧没有应答,只好长叹一句,硬着头皮开念,“奉天承运,君王诏曰:月樱聆雨公主蕙心兰质,仪态万方,东莱国太子秦岚风流倜傥,年少英雄,实乃难觅佳偶,现特准东莱国君之提亲,许配聆雨公主与东莱太子,望月樱东莱两国结为秦晋,永世修好,择日启程完婚,不得有误,钦此。” 夜聆雨面色平静,心头微风撩过,恍若是没有听见。玉指微微一颤,细针将那葱葱指尖戳破,一滴鲜血慢慢渗出,在那尚未绣完的红梅之上,留下斑斑嫣红。一滴清泪自她的眼角淌下,滴在那弯血迹之上,逐渐晕开,化为一片粉红。 d*^_^* (..)^_^ 第一百一十章 旧忆成画(7)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章旧忆成画(7))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公主,接旨吧。”宣旨公公瞥见公主如此神色,心里料着莫不是公主和大王之间,出了什么分歧?王家之事,自己这个下人,实在是插不上嘴,他楞手楞脚地站在那里,不知作何言语,良久方才小心翼翼提醒一句,“公主,接旨吧。” 夜聆雨抬起头来,一滴清泪顺着腮边淌下,清冷的目光倔强着,“本公主只接父王的旨意。” “可……”不知她话中所指,一时间惊得宣旨公公满头大汗,他嗫嚅一句,“可……可这就是大王的旨意啊!” “哈哈哈哈……”一声凄凉长笑,几分轻佻,夜聆雨鄙夷地瞥了他手中的圣旨一眼,按下针线,随即便是凛然起身,撩了珠帘向内室而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公公手里拿着圣旨,愣在那里有些尴尬,不知所措。一个机灵的丫鬟抬头提醒一句,公公,您先放在这里吧。他才缓过神来,将圣旨放在案上,飞也似地逃走了。出门之际方才擦擦额间冷汗,心里犹自嘀咕着,这宣旨几十年了,此等情况,还是头一回遇见哩!王家之人,真是难缠,难缠!几声嗟叹,无奈摇摇头,缓步离去了。 人凄惶,月色也凄凉,哀哀银光,徐徐流向一弯碧水,微风摇起觳纹千层,漾得月影也斑驳零碎。 月如银勾,如弯刀,将那墨染的天际刺破一个缺口,流出凄凄泪光来。这……这本该是温暖的夏夜啊,可为何,那撩过发丝的清风,此番如同寒冬腊月般寒气逼人?四方的空气,湿润的,似要滴出泪来......好冷。真的好冷,夜聆雨裹了衣服,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此夜,她一袭白袍素衣,匆匆穿过那些斑驳的碎花落影,一路向着太子所在的东宫而去。 “殿下,快来啊,殿下......妾身这边等你呢!”柔若无骨的女子呻吟声自东宫紧闭的华门处传出,几声娇媚浅笑,几声丝帛乍裂。几声妖娆轻呼,被缓缓流过的清风送出好远好远。“殿下......” 一片**,一片甜腻。腻到步至门外的月樱公主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里便是没来由得一阵厌恶。 月樱国太子月凌羽此时正招了美人侍寝,闻说王妹匆匆而来,皱了几分眉头,叹一句。“哎,这个时候前来,真是......”他浅笑,将怀中遣倦的女子逗弄了几番之后,方才拉了拉松散的衣衫,正要起身。便听得外侧宫女脚步匆匆,拼命阻拦着,“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您真的不能进去……” “给我让开。”冷冷一声呵斥,腊月寒冰般冰冷,夜聆雨一把扯下了珠帘。大步而入。太子的衣衫尚未穿好,胸膛仍是敞开着。往日春风的面上添了几分窘迫,难堪道,“王妹,怎么不经通报便这么闯进来?……你看,我这正……”聆雨冷眼,将室内之景扫了一眼,声音冰冷带了几分不满,讽刺一句,“王兄真是好兴致!父王病重,好好的太子妃不要,你还有心情在这和宫女厮混!”榻上的侧躺的女子闻得公主如此言语,一时吓得魂不附体,匆匆裹了衣衫,下榻欲行礼,却被太子抬手止住,“你先下去。” 那宫女也是吓坏了,神色仓皇着挪至公主身边,“诺诺”连声,欠身行了一礼,便是匆匆退去了。 月凌羽稍稍愣了愣,抬手将凌乱的衣衫捻了捻,向着面前女子正色道,“王妹如何不拘礼数,就这么闯了进来?” 不拘礼数?聆雨冷冷扫一眼东宫**甜腻的场景,目光婉转着流至太子的脸上。他的脸上,春风依旧,和煦依然。聆雨望着望着,唇角便是勾勒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却是包含着几声悲凉,“我要嫁往东莱了,王兄知否?” 月凌羽皱了皱眉头,几分诧异,惊呼一声出口,“怎么会?”很快,他的脸上便重回了昔日的宁静,声音也是逐渐凝重,“这是父王做的决定?” 父王……聆雨抬头,凝视着面前踱步的人影,凄凉一声苦笑,父王么,父王他快要被你害死了……月凌羽沉吟着,在东宫之中踱了几踱,他的神情,那样的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丝不涉红尘的悲悯,良久回头道一句,“王妹长大成人,年龄也不小了,姑娘家,总归是要嫁人的,何况,秦岚那小子也不错,武功智谋,都足以配得上你。” 王兄......你装得可真像啊!夜聆雨心里这么念着念着,两行清泪倏忽滴出,在那东宫的红毯上,碎落无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清晰凄凉,“我……我不想。”聆雨转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哀婉,“可我不想离开月樱,不想远去异乡。” “在一国为后,总比下嫁臣子好多了吧!”月凌羽面色凝重着,迟疑一声劝,“再说,据为兄所知,王妹也没有心上人啊!” “可……可我就是不愿。”夜聆雨转过头去,双手将自己的衣角死命缠绞着,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着,“王兄……你向父王求个人情,请他收回成命好不好?我……我真的不愿。” “这……这父王旨意已下,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月凌羽神色哀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拖得很长很长。聆雨听出了他的迟疑,双目一闭,踉跄着跪了下去,凄凄一声呼唤,“王兄!可你是摄政王……”一句话不等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一双大手匆忙扶住她倾倒的身躯,月凌羽含着几分愠怒,低低一声,“王妹,你这是在做什么?”然而就在一刹那,月聆雨的眼神变得肃杀起来,一个转身,袖中秀刃翻出,寒光一现,一击便是向月凌羽的脖间划去。月凌羽见状,大惊失色。即便是武功高强,侧身躲闪,毫无防备之下,那夺命利刃还是在他俊秀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月凌羽脚步轻盈,瞬间转出几米远。他回身,几丝诧异,抬手摸上淌血的脸颊,拿在眼前看了几看,眉头便是微微皱起。他冷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将那愠怒强压了下去,“聆儿。过分了。” 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月聆雨手握匕首,不顾一切向太子刺去,不及近身,却被他一把擒住手腕。腕间疼痛难忍。几分挣扎,聆雨仍是咬牙不放匕首,脚下一动,想要踹上前去,却被太子一脚踩住。夜聆雨盯着那伪善的面容,咬牙切齿。“你也还知何为过分!” 月凌羽的脸色依旧平静着,将她手上的匕首轻轻拿下,唇角微扬。却是刻骨冷意。月凌羽脸上,惊异的神色仍未褪去,抬眼打量着面前挣扎的女子,“你,这是真想杀了我?”言毕。一手撇过匕首,“咚”地一声插于不远处的门框之上。一名端着茶点的宫女低头行走。飞刃恰好从她面前掠过,凌厉的刀刃将那飘扬的发丝,徐徐割下几条来。“啊--”女子神色惶恐着,捂嘴惊呼一声,手中的杯盘也是倏忽落地,发出杂乱无章的响动。 “出去!”耳畔厉声一句怒喝,惊得那宫女打了个寒颤,不敢说些什么,‘诺‘声连连,仓惶着退去了。 月凌羽这才转过身来,风情云淡,“我倒不知,到底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让我的小妹这样仇恨我,甚至想要杀我而后快?”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踏上前来,东宫的气氛在一瞬间凝滞,时间也仿佛停止,恍若是过了很久,他才步至月聆雨的身畔。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颔,几分轻佻,目光却是泛起难以名状的阴冷来,“今日之事,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我的--小妹。” “你放手!”月聆雨挣扎着,抬手几欲给面前之人一个耳光,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推了开去。 “你……你毒杀父王……”聆雨踉跄着后退,直至撞上门框方才止步,她的身体颤抖几番,唇角便是渗出嫣红血丝来。 “哦?”捻出怀中锦帕,月凌羽抬眼,漫不经心地将面上的血痕轻轻拭去,“你信啊?” “哈哈……”苍凉一声苦笑,随即两行清泪汩汩淌下,靠在门框的女子捂了胸口,踉跄几步,却是竭力微笑着,“到了现在,你还在对我演戏,我……”女子的手指徐徐将裙摆揪紧,带着几分哭腔,声音沙哑着指证眼前的凶手,“我本是不想相信的,可是我都看见了……我都看见了!那天,那天是你给父王喂药,是你,是你毒害了他!是你!你这个弑君弑父的无义之人!”她鬓发凌乱着,字字泣血,转头几声咳嗽,已是声嘶力竭。 “是我又如何?”月凌羽漫不经心的拂袖,面上平静无波,如此风轻云淡的言语,恍若是在诉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人总归是要死的,分别的,不过是早晚而已。” “就因为这个,你想杀了我?我的——妹妹。”月凌羽转头,看着门框处钉着的匕首,一个回身,目光里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夹杂着几分不屑和鄙夷,撇嘴逗道,“小妹你真是太天真了,我若是你,必定在刀锋之上,涂满毒药,最低也是朱颜粹那种级别的,我若是你,一击就要让自己死。” “哈哈。“聆雨的身体,无力倾倒,倚着门框坐了下去,埋头呜呜哭着,心中却是悔恨万分。她抬头,目光里尽是不甘,咬牙切齿着,“我好恨!狼子野心,你会受到报应的,你会......”女子怨毒的诅咒着,却是一句话哽在喉头,早已泣不成声。 “你后悔了么?”凝重的步伐踏来,步至她的身畔,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无助的女子,在她肩头拍了几拍,一如往昔温柔,“莫要多管闲事,过段日子前往东莱国完婚便是,东莱太子秦岚,也算是个温柔人儿呢,定然不会亏待你,跟着他,一辈子无忧无虑,倒也过得安康。” “你休想!”聆雨将他的手死命拍下,婆娑泪眼里现出的是深入骨髓的恨意,她歇斯底里呼喊着,“你休想,就算是死,我也决不会遂了你的意!” 月凌羽转身,风轻云淡,“此事,由不得你。” d*^_^* (..)^_^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旧忆成画(8)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一章旧忆成画(8))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哈哈……”女子的面容之上,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几分诡异,终于静谧了下来,轻声说道,“终归有一件事情,是由了我的,”她起身,仍是靠在门框上,弯起的眉眼如同今夜挂在天边的流月,她开口,声音轻灵空旷,“你,你能勉强一个死人嫁给东莱太子吗?我的——哥哥。”一语出后,汩汩鲜血自她唇畔涌出,流经下颔,滴滴溅落在这东宫嫣红的地毯上,消散无痕。 “嗯?”一声疑问,一声惊呼,月樱太子猛地记起了什么,身影一颤,凛然回身,迅速在她的肩头点了两点。 “你……你竟如此......卑鄙!”聆雨开口,大口朱红呕出,方才的一心求死,奋力一咬,舌根之处已是伤了大半。穴位被他点住,月聆雨此时只能僵直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抬眼只见两行不甘清泪自悲戚的眼角淡出。月凌羽上前,帮她挽了眼泪,目光之中出乎意料地多了几分悲戚来,他转头长叹一句,“小妹,你这是又是何必,为何去探知那些你不该知道的事情,高高兴兴地嫁给东莱太子,一生都无忧无虑的活这,难道不好吗?” “你……”她挣扎着开口,涌出阵阵血沫来,口里模糊不清,咿咿呀呀地念着,却是咬牙切齿,“我……我不信你可以囚我一辈子!” “哈哈。”一声轻笑,月凌羽目光流转,“你若是一心寻死,我可是不介意,囚你一辈子。”言毕,他顿了几顿,徐徐开口,“我的王妹。为何一定要逼的我使用威逼的手段呢?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来人。”月樱太子拂袖转身,向着宫外一声命令。几名侍立在外庭的丫鬟鱼贯而入,屈身行礼。月凌羽扶着公主的肩头,向着眼前丫鬟浅笑,“公主今日身子不舒服,尔等且送她回府上吧。” “诺。”丫鬟们微微欠身,向着月樱太子屈膝,上前将他身边的女子扶了,往宫门而去。三千青丝拂过月凌羽的眼角,飘进他的眼睛里。点出几分酸涩来。他抬眼,目光已被那万千青丝遮蔽住,看不见小妹漫遍恨意的眸子。月凌羽的双拳微微握了握。他想,她……此时一定是恨透了自己吧!然而,又能怎么办呢,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三月之后,夏日的繁茂红花慢慢开尽,花间蜿蜒的娇蝶化为孤雁,片片苍翠也逐渐凋落无痕,最终残留下来的红枫嫣然如血,在那空渺的天地间慢慢飘摇。舞得四野秋山更加苍茫空旷。 如血的嫣红喜服,刺耳的声声唢呐,天空阴沉的似要泣出泪来。几欲将这场喜事,染成哀婉。月樱公主月聆雨头顶喜帕,在一堆丫鬟的簇拥之下,纤足细步而来。世人皆谓世家大族奢华优越,皇帝家吃的白米饭和百姓家的都是不同。也许,大自然的变迁。四季花开花落,天边云卷云舒才是世人皆平等。月聆雨迈步在深秋的落叶上,僵硬地一点点向前走去。被众人搀扶着坐入喜轿之中时,倏忽一滴清泪滑下,将手中紧捻的小帕打湿。 月樱太子月凌羽大步流星,不顾周围丫鬟的惊呼,一把掀开轿帘,将眼前静坐的女子打量打量,唇角一扬,便是极其残忍的一句,“王妹恭喜了。” 恭喜么?月聆雨头顶盖头,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得自己被一片红色淹没了。不觉哑然失笑,恭喜什么,恭喜我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还是恭喜你自己,这样的联姻,终于得手了? 默然无语,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月樱太子可不管这些,他上前一步,手指微微抬起妹妹的下颔,却触摸到一片冰冷的沾湿。“嗯?”他的身子稍稍愣住,带着几分宠溺,“别哭了,大喜日子哭,可真是不吉利,日后仍是有机会回到月樱的,不是吗,你若是想念王兄的话……” “我呸。”女子转头,紧咬的牙关挤出这样难听的字眼,大红喜帕将她的脸尽数遮住,看不清她眉目的神情。若是能看见,只怕是足以杀人的毒辣吧。月凌羽却仿佛没听到似得,仍是一副春风般和煦的眉眼,唇角微弯,自嘲一声,“瞧,我可真是好脾气。”言毕,抓起妹妹的手,在那纤细的掌心按下一只无瑕美玉,扬眉道,“月樱至宝玲珑玉,乃铸造王玺之子玉,权当是为兄的贺礼了。” 月聆雨的手指寸寸握紧,将那美玉几欲捏碎,身形几分颤抖,喉间便是一声沙哑苦笑。 月凌羽凑近,俯身在她的耳边,幽幽一声叹,“王妹,你若是敢死在东莱,无疑是给月樱找一个出兵的借口呢,孰轻孰重,你自己认真掂量吧。” “哈。”沉默的新娘终于开口,几分轻蔑,几分鄙夷,“你若是有胆量同东莱开战,我又何必远嫁?” “哼。”月凌羽拂袖,身子僵了僵,片刻之后,面上表情回归平静,仍是那样微微笑着,春风般和煦不过是点染的虚情假意,“那王妹不妨一试。” 沉默,毫无言语的沉默,恍如死寂一般。月凌羽伸手,在那沾满泪痕的脸上轻轻捏了几捏,声音几分轻柔,“大喜日子,莫要晦气了。”言毕,拂袖转身而去。 大红喜轿颠簸着,在林间徐徐穿行,两国联姻,秦晋之好,众人脸上皆是大喜神色,只留周身被点了穴道的新娘独自痴痴坐着,泪流无声。 是夜,月聆雨呆呆地坐于喜床之上,周身被封的穴道已是自动解开,行动再无限制,她却仍是呆呆的坐在那里,许久都未移动。那样凝重的静默气氛,连身侧捧着金钟的丫鬟都有些诧异,纷纷低头讶异,心里微微念着,月樱公主的娴静是出了名的,不想竟安静至此! 喜气洋洋的龙凤烛火昏黄,一寸寸向下燃着,火光摇曳。火光凄婉。月聆雨望着眼前的烛火,心绪却是出其的平静。若是有人此刻掀了头盖,应是能看见那一片喜红之下,苍茫不知所措的眉眼。 不知过了多久,东莱太子秦岚方才迈步而入。“这……这便是我的丈夫么?”心念一动,手中的锦帕便是徐徐握紧了几分。月聆雨低眼,看见来人脚步在自己身侧徘徊几遍,却没有上前的意思。秦岚挥手,屏退了众人。 她安静地等待着,等待来人掀起她的盖头。等待来人吻上她的眉梢,等待来人熄了龙凤烛火,等待着此后的种种种种……然而。许久许久,龙凤烛火几欲燃尽,来人只是静静地坐在玉案边,不发一语。她闭上眼睛,依旧是安详地坐着。一只酒杯横于眼前。月聆雨微微一愣,不敢伸手去接。酒杯凑近她的唇畔,聆雨只得抿了嘴唇,轻轻呷了一小口。 “哈哈……”爽朗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刚劲,秦岚一把掀开她的盖头。却在一瞬间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他转身,在宫中徘徊几步。方才回首,微微浅笑,“你真漂亮。” “哦?”月聆雨一声迟疑,低下头去,有些惊慌。不知道手脚该放在何处。 秦岚步至她的身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言毕,仰头一口饮尽杯中清酒。 秦岚挥手,酒盏落地,发出叮叮几声脆响,目光流转,徐徐将眼前的人儿打量很久,终于朗声一笑,俯身将月聆雨按至榻上。秦岚袖手,将那须臾明灭的龙凤烛拂灭,他脱去外袍,一个翻身,便是覆上月聆雨的身体。一时间,只觉柔软异常,如卧棉上。虽是心里早有准备,当真实的场景出现在月聆雨的眼前时,她还是有些惊慌,口里低低地呼唤几声,想要挣扎却被秦岚一把擒住双手,按于身侧。黑如墨染的暗夜里,秦岚俯下身去,将身下女子樱花般的唇瓣含在嘴里。 熏炉里飘出的熏香,沁人心脾,燃出几分甜腻来。几只不小心飞进灯罩里的流萤,辗转扑腾着,拼命挣扎出逃。 这……一滴清泪自眼角滑出,她亦是不懂得,此时的自己,为何会滴出那样的清泪,难受么,不愿么,抗拒么?她转过头去,自己也说不甚清。 火热的唇畔覆上她的眉梢,徐徐吻了下去,被那略微颤抖的睫毛刷的几分酥痒。秦岚俯身吻过,唇边触到一抹浅浅冰凉,尝进口中,几分咸涩。“嗯?”秦岚有些愣住,在月聆雨的额间刻下一吻,柔声问道,“你在流泪,可是不愿?” “我……”一声哽咽,她转过头去,嘤嘤哭了起来,一时泪如泉涌,似要将这么多年淤积的眼泪,一夕流尽。秦岚愣住,皱了眉头,便是翻身从她身上下来,躺于她的身侧,“月樱发生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你哥哥提议,让你我结亲,父王也答应……”似乎有几分懊悔,秦岚抬手,轻触她的脸颊,“我,我也不知,公主是这般不愿。” “也难怪,你我本就不曾相见过,如今被命运强凑到一起,自然是不愿意了,是我太心急了。”秦岚伸手,将女子沾湿的发丝微微触碰。良久方才说得一句。 “哎——”一声叹气,秦岚的目光直直盯着眼前暗黑的虚空,轻声一句,“公主可是心里有人?” 月聆雨的眼泪,止不住地淌落下来,拼命摇了摇头,哽咽一句,“回殿下的话,没有。”一语出后,腹间一阵剧痛,随即便是血气上涌,转头一口鲜血呕在床榻之上。 “怎会如此?”听见响动,秦岚大为惊讶,忙起身扶住那拼命咳嗽的女子,转身向着宫外大喊,“太医,快传太医!” “啊,太子妃!”伴随着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匆忙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太医也是匆匆连夜赶来,担心地为着太子妃诊治。太子秦岚随手拎了披风,立于榻边,面色凝重。月聆雨面色苍白着,唇角微动,带着几分歉疚,“太子,我……对不起。” “莫要多说,现在最重要的,养好身子才是。”秦岚皱眉,轻声说着,眉宇之间透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心来。 凝视着眼前面色焦急的男人,月聆雨的心里,忽的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暖流来。离了家乡,身处异地,还会有人为自己的死活担心吗?不对,就算是在月樱,此时也再不会有人为着自己担心了。 d*^_^* (..)^_^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忆成画(9)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二章旧忆成画(9))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念及此,月聆雨低下头去,眼角又泛起几分酸涩来。新婚之夜突生变故,自己实在是拂了东莱太子的面子了。然而对于这些,秦岚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只是一直担心自己新婚妻子的安危罢了。 这新来太子妃的身体,竟是如此怯懦!数日过去,仍是不见好,惹得那一干丫头,都替太子生出几分怨言来。这日,阳光正好,月聆雨的心情也是好了很多,念着自己近几日不曾出门,呆在宫里无聊,便差了丫鬟,扶着自己去御花园赏菊。 脚下还没迈多少,便看见几个丫鬟坐在御花园里晒太阳,窃窃私语中流露出的,尽是对自己的不满。身侧的丫鬟柳儿听见了,上前厉声将那几个口无遮拦的小厮喝止住,“小贱蹄子,太子妃娘娘也是你们这些奴婢可以污蔑的,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众人闻言惊恐,回头见是太子妃亲临,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乞命连连,颤抖着不敢多说一句话。月聆雨却是神态从容,微微一笑,无甚言语,步履悠闲,将那秋菊赏了个遍。 细碎的脚步踏在青石小阶上,念起太子近几日对自己的关心照料,月聆雨心中,不觉泛起几分歉疚,那些宫人们的言辞,想来也不无道理。 毕竟自己嫁来东莱大半个月,也不曾跟太子同房,被这一干丫鬟知晓了,人多嘴杂,嚼几分舌根也是常事。 出身王家,自然知道为王家繁衍子嗣,继承大统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只怕是在这样下去,那东莱的王后太后等居于深宫的女人,便要找自己来训斥几顿了。或者,劝说太子纳妾也说不定。 念及此,月聆雨不禁转头一声轻叹,心里对于东莱太子秦岚,不觉改观了许多。其实,自己的哥哥月凌羽的话,总有一句是说对了的,秦岚,的确是个温柔的人儿呢。 此后的诸多时日里,东莱太子秦岚每日都会来月聆雨房里。外边进贡的名贵药材,民间寻来的珍奇瓜果,每次前来。都必定会多多少少带些,言说太子妃身体孱弱,需要多多进补。有时兴起,还会赐她一些明珠金钗之类,每日柔声细语与她交谈许久。细问远嫁东莱,可有不适,身边丫鬟也还中用,月聆雨只是微笑应答,无甚言语。 知她不愿,秦岚也从未勉强。每日傍晚前来,待到夜深便告辞离去。月聆雨虽是每日从容笑答,心里却不免为这样的柔情关怀荡起纷纷涟漪。 日子久了。她想,自己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好呢,此等柔情,不论何种意义,自己也该是回报一二吧。可是,可是。自己会做些什么呢? 秋叶靡靡,飒风轻轻,转眼又是一个秋日傍晚。东莱太子像往常一样,再次迈入太子妃宫中之时,前来的公公扯着嗓子叫了若干声,月聆雨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出来迎接。 秦岚抬手示意,公公见状“诺”了一声,垂首侍立于太子身后。秦岚缓步,迈入内室,周遭的丫鬟见了,正欲俯首叩拜,却被他抬手止住。 太子妃一袭白衣,散了发髻,坐于案边绣着一方小帕。那样娴静地坐着,不时捻了针脚,挠挠自己发际,宛如一朵盛开在夜空里的幽幽白莲。 秦岚示意众人噤声,随即缓步,立于月聆雨身后,看她捻了银针,在那娟帕之上,用心绣出一支寒梅来。 “柳儿,你且再拿些花样过来,本宫觉得,这花样不够清秀。”月聆雨将银针噙在嘴里,将那绣到半根的绢帕拿至远处看了几看,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回头差丫鬟之时,发现伫立在身后的太子,不觉有些惊讶,指上的长针顿时失去控制,扎进血肉里。 “呃。”月聆雨吃痛,轻呼一声出口,手中的绢帕丝线顿时散落一地。 “小心!”一声心疼惊呼,秦岚扯过她的手臂,掏出随身小绢,将那涌出的点滴嫣红拭去,那样认真心疼的神色,让月聆雨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暖流,她垂下眼睑,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敢将手抽回,只得愣在那里,良久无话。 秦岚抬头有些责怪,“怎会如此不小心?”月聆雨眼见怠慢了太子,心里几分惶恐,忙起身提了裙摆,想要俯身拜下。 “不用。”秦岚上前一步,将盈盈下拜的女子扶住,俯身将那掉落的绢帕捡了,放于案上,向她微微笑道,“聆雨莫要多礼了,我也是刚来不久。” “臣妾不知太子大驾,有失远迎,实在,实在是不成体统......”月聆雨欠身,几分窘迫,几分惧怕,转眼脸上已绽开瓣瓣红晕。 “无妨。”秦岚摆手,丝毫不以为意。扬眉看了桌上的锦帕一眼,惊异于那细密的花纹,不禁捻在手里啧啧称赞道,“聆雨好巧的手!近几日来绣花,可是闷在宫里无聊了?若是如此,挑个好日子,出宫一游如何?” “殿下,臣妾不是......”见太子会错意,月聆雨焦急地跺了跺脚,想要匆匆解释,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回殿下的话,太子妃娘娘这几日,可是专心致志地为您绣着这锦帕呢!”那名唤柳儿的丫鬟倒是伶俐,掩面一声浅笑,将太子妃为难的话一语揭破。 “柳儿!”月聆雨听她如此说破,脸上几朵红云,不好意思地跺脚几声娇嗔。 “哦?给我的?”一声轻呼,秦岚的脸上多了几分欣喜,一把将面前的女子抱住,头一次不顾她微微的挣扎,俯身在那樱花般的红唇之上啄了几啄,“可是有劳聆雨了。” 月聆雨连忙退后一步,泛红的面上更多出几分赧然来,女子低头搓弄着衣角,目光躲闪着,不知该发何语。 秦岚这时才发现,身侧的丫鬟们掩面,皆是颤抖憋着笑。 “哈哈......”朗声大笑一声。秦岚挥手将那些宫人屏退,方才坐于椅上,柔声细语安慰起窘迫的女子来。 光阴似水,安详静谧,静静向着远方蜿蜒而去,不曾多停,只一转眼,林间的那抹枫红便是绽成了白雪,散得秋菊凋落,枯枝突兀。光阴如沙。琐碎纷扰,轻轻地从那紧攥的指尖滑下,不曾留情。只一转头,昔年的歌舞升平,此时便已人去楼空,只留那不愿远去的杜鹃,啼血呼唤。 寒雪纷纷洒洒。安静地落在这深宫的每一处,黯然融化,悄然无声。可着最近的东莱,却不若这无声的落雪宁静。 西侧之国栖柠狼子野心,将那战火,烧了个通红。图谋已久加之兵强马壮,入侵之时,势如破竹。不过短短一月,已是攻下了东莱边境的聊阴、锦凉、新吾等诸多城池。东莱节节败退,诸多百姓皆是人心惶惶,东莱王闻言震怒,为了鼓舞士气。打算御驾亲征,怎奈年老体弱。不曾远行便是病倒床榻。东莱太子秦岚孝义,自愿请命,代父出征。 东莱太子秦岚步至太子妃寝宫,将这个说不出好坏的消息向月聆雨告知。那个时候,她还在一如既往静默着,捻了银针,在那丝帕之上绣出枝枝寒梅。闻言之时,她没有太多的吃惊和不舍,依旧安详地坐在那里,只是手中一颤,玉指被银针戳破,淌下斑斑血迹。她淡然拂袖,将那血迹掩去,抬眼向着秦岚微微一笑,“臣妾祝愿太子此番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秦岚浅笑,无甚言语,一如既往地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刻下一吻,匆匆一句“等我。”便是转身离开。 月聆雨低眉,恍惚一滴泪落下,溅在方才那抹血迹上,晕开一阵昏红。男子的脚步声,略带几分沉重,迈过红毯,徐徐消失在凄迷夜色里。 身后的女子抬眼,将那宽阔的背影定睛凝视了许久,直至那个身影完全消失方才回过神来,樱花般的唇角动了动,却踟蹰着,终究没能说出些什么来,不舍,抑或是挽留。 腊月寒冬,雪飞百花已开尽。这个冬天寒冷异常,雪漫松梢,碧水凝冰。连那着了寒衣的东莱太子妃,也感到几丝刻骨的寒意。 她坐于案前,透过镜中看见看见自己略带清瘦的眉眼,苍茫笑了几笑。身后的丫鬟名唤柳儿的,抬手将她乌黑的秀发梳了梳,掩面夸赞道,“太子妃娘娘真是倾城绝色。” 月聆雨唇角微弯,笑了几笑,手捻玲珑笔,正欲描出一弯黛眉,不知怎的,耳畔忽的响起太子浑厚的嗓音,俨然一声,“聆雨!”那样的急切恐慌,月聆雨心里一惊,玲珑玉笔倏忽落地。 柳儿俯身捡起,提醒一句,“太子妃小心了,不然让柳儿代为可好?” 尚未描好的黛眉,徐徐凝了起来,“怎么......”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了。突如其来的恐慌与压迫感,如此不详,如此不安,如此乱人心魂,怎会?怎会如此?她面色苍白着,一遍遍问着自己。 “本宫......”月聆雨面色苍白,向着身后为自己梳妆的柳儿念一声,“不必梳了,本宫今日身体不适,想要歇息数日,御花园也不用去了。” “太子妃好生注意身子,这才是太子最为忧心的事情呢。”柳儿蹙眉,眼里几分心疼。 太子......月聆雨听闻太子名号,几分失神,心里涌出一丝莫名的情感来,蜿蜒流淌着,最终汇成了几分心酸。她转头长叹一口气,“柳儿,莫要多说,你先下去吧!” “诺。”瞥见太子妃的脸色有几分凝重,柳儿一个丫鬟,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欠身离去,回首之际,偷偷打量太子妃,见她黛眉长敛,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不觉也荡起几分心酸来,脚下步履也是沉重了许多。 月聆雨只觉头晕目眩,双足无力,恍然退后一步,跌坐在椅子里。她按着胸口,频频喘了几口气,却是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用在此刻的秦岚和月聆雨身上,是再为精确不过了。 出征之事,兵家胜败,谁也料不得分毫。边疆战报频频传来,只闻栖柠虎狼长驱直入,过关斩将,东莱节节兵败,步步惊心。 太子殿下亲征,士气虽有所高涨,奈何栖柠人骁勇善战且预谋已久,纵然东莱将士奋勇抵抗,却终究无力回天。危急之中,秦岚率兵节节败退,被围锦凉郊外山间,命悬一线。东莱王闻得此等消息,本就不甚硬朗的身子,忽的病倒,又是一个卧床不起,几番折腾,竟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d*^_^* (..)^_^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忆成画(10)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三章旧忆成画(10))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眼看东莱王性命垂危,太子又被围锦凉,生死不明,外有虎狼,内有忧患,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 此等局势,朝中大臣,皆是忧心忡忡,是等得太子凯旋归来还是放弃他另立新主?秦岚的弟弟,万州城主秦英,可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王位,蓄势待发,伺机而动,这个大好机会,可是得好好把握了。 东莱朝中局势,一时间变得微妙了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朝中的大臣也逐渐分为几派,暗中排挤算计,互相倾轧。 这些消息,风言风语,任凭封锁的多么紧密,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太子妃月聆雨的耳朵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子妃依旧坐在案前,徐徐绣着那枝寒梅。细细碎碎的脚步踏在青石阶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柳儿气喘吁吁地掀开帘子,连礼节也顾不到,俯身上气不接下气,“太子妃,不好了,不好了,听说太子被围锦凉,生死不明!” 一语出后,仿佛是五月的晴天响过一声炸雷,如此突兀,如此乱人心魂。月聆雨蓦地站起,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柳儿,有些迟疑,恍惚着问一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丫鬟只道是娘娘不曾听清,开口又将那句残忍至极的话重复一遍。而此时的月聆雨,耳边嗡嗡响动,再也听不见分毫,只是喃喃问着,“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随即便是脚下一软,登时晕厥了过去。 耳畔只闻得柳儿一声惊呼,“太子妃娘娘!”柳儿急忙上前,将月聆雨扶了,向着外室的侍女们大喊一声,“娘娘昏倒了。太医,快传太医!” 素来静谧的宫殿里,忽的炸开了锅,众人皆是满头大汗地忙碌了起来。昏厥过去的月聆雨,被平放在榻上,双目微合,仿佛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回到了三月前,自己初嫁东莱的那一个深秋。 那夜,龙凤红烛燃尽成灰,秦岚在宫中踱步着。几分欣喜,终是按捺住狂躁的心跳,将那杯合衾酒端至新妇的眼前。几分强迫,几分爱意地给她灌了下去。 倏忽抬手,不及她反应,便是将那头盖掀了下去,俊俏的眉眼露出几分惊异。回身一句,“你真漂亮。” 那时的她有些不安,身子向后缩了缩。自己的美貌,月聆雨无疑是知道的,只是从面前的这个男人嘴里流出,心念一动。脸上竟露出几分少女的羞怯来。 时光若能重回,若能再重来一次,她想。那夜,自己是不会拒绝他的,包括以后的种种种种。 可是人就是这样,不等到即将失去的时候,总觉得一切得来的那么轻易。轻易到无心去握紧它们,好似它们命中注定属于自己。生生世世不会淡去一样,淡去的那一天,声嘶力竭地呼喊,却发现自己手中握住的,越来越少,恍惚间才明白,原来逝去的,再也追不回。多么荒谬,荒谬到近乎可笑! “太子,太子!”枯裂的唇瓣喃喃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呓语,好似被梦魔魇住般混沌不清。月聆雨周身冷汗,恍惚中不安摇头,将那个名字念了千遍万遍。 身侧太医面色凝重着捻了银针,瞅准穴位一针扎下。 “太子!”一声惊呼,月聆雨蓦地从榻上坐起,抚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太好了,太子妃您终于醒了!”旁边的柳儿见了,拍手跳着,扑在月聆雨的窗前,喜极而泣。她上前一步扶了太子妃,语气之中露出几分嗔怪来,“娘娘,今儿,您可真是把柳儿吓到了呢!” 月聆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无力笑意,拍着柳儿的手,脸上涌出几抹歉疚来。她抚着有些眩晕的额头,“本宫也不知怎的,就忽然晕了过去。”言毕,柳儿带着几分期待望向一旁站着的老者,“娘娘可是身体有恙?” “殿下,您身子孱弱,好好修养便是,并无甚大碍,只是......”太医沉思着,面露难色,似有顾虑,语气也顿了几顿。 月聆雨抬头微微一笑,轻轻喘了几口气,几分无力,“太医但说无妨。” “诺。”太医欠身,蹙眉道,“恕老臣直言,俗话说,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太子妃的病,看上去是偶感风寒,身子孱弱所致,然而病根,却是在乎娘娘的内心。” “嗯?”月聆雨抬头,眼神疑惑,“这......此话怎讲?”“老臣年轻之时,曾救活一绝症之人,因而享誉乡里,得妙手之称。其实并非老臣医术高明,而是那人心中尚有未竟之事牵挂,其求生意志非凡,故而上天赐其奇迹,太子妃此番,”言至此,那太医的眉头微微一蹙,将榻上的苍白女子打量了许久,轻声叹一句,“再世华佗也无法救无心于世之人啊!” “太医,休要胡言乱语了!”柳儿闻言,凤目圆睁,跺脚嗔道,“分明就是你医术不精,太子妃娘娘吉人天相,怎会无心人世?” 月聆雨缓缓靠在榻边,闭了眼睛,唇角浮起一丝苍凉苦笑,“本宫,本宫谨记太医之言。”言毕,挥了手去,将那太医屏退。 无心人世么?月樱,自她透过窗户看到那一幕时,便再也算不上家乡了。无家之人,恍若无根之萍,就那样慢慢漂浮着,毫无方向的宿命,是生是死,又有何分别?自己贵为一国公主,却不为国中所留,此番,若连秦岚也失去的话,此生有何留,此生有何留!月聆雨心念一动,胸中淤闷,俯身剧烈咳嗽着,手中的小帕之上,竟是蔓延出丝丝血迹。 “天啊,您咳血了!”柳儿见了,不觉脱口一声惊呼,“太子妃!”转身便是想要追回方才离去的太医,“柳儿去帮您唤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了。”胸口略微舒缓,月聆雨靠在榻边,眉目之中却是一派安详。转头轻声嘱咐着,“不必了。” “可是,可是您的脸色......”柳儿回身,眼见太子妃面色仍是苍白,这样暗淡的神色,看起来真是令人担忧啊!柳儿咬了咬嘴唇,垂首侍立一旁,想要开口,却不知作何言语。 眼睑微闭,月聆雨几分失神。向着柳儿徐徐挥手,“你先下去吧!本宫,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诺。”柳儿皱眉。心中虽是担忧,嘴里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屈膝,“娘娘保重。”毕了便欠身离去。 月聆雨靠在榻上,双目微合。耳闻窗外雪压枝头不堪负荷的咯吱声,不觉心里苍茫,就那样呆呆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半边身子变得麻木时,方才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睑,日头虽西。霖霖飞雪却仍未漫毕。一天匆匆流逝,月聆雨却记不起,自己方才。究竟是做了些什么,或是想了些什么。 她屏退了欲跟随前来的侍女,一人裹了披风,撑一把青伞,不顾久病未愈的身子。独自迈步至御花园中,赏着余晖下的一树寒梅。飞雪淋淋洒洒。飘在红梅之上,倏忽带走几枚花瓣,摔至脚下,雪漫无痕。 夫君......月聆雨攥了攥手中早已绣好的绢帕,心里念着,夫君,夫君还能回来接过这用心凝成的第一份礼物吗?月聆雨抬眼笑了笑,如此温婉柔和。那又如何,你总归会接到的,你若有事,我便随了你,黄泉路上,这方锦帕,也好赠你。 “王嫂?”出神的当儿,浑厚的男声自身后响起,犹是带着几分欣喜。月聆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不觉退后一步,手中的小伞也是倏忽落下。 来人唇角一动,脚下生风,只一瞬间便是掠至她的身侧,将那小伞接住,递于她的手中,眉目浅笑,透出一丝玩味来,“王嫂,小心了。” 月聆雨惊魂初定,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见他眉宇之间透出几分桀骜,竟与秦岚有几分相似。听他方才口中称呼,知眼前之人应是太子的同胞弟弟,万州城主名唤秦英者,想来自己应是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最近记性实在不好,很多人觉着熟悉,却又唤不上名字来。 她接过他手中的伞,微微浅笑,“城主安好,许久不见,可是别来无恙。” “除了日日思念王嫂,夜夜辗转反侧之外,自是无恙。”英气逼人的一张脸,手里却是多了几分力道,将月聆雨正欲接伞的手,用力捻在掌中,目光流转,将她绝美的容颜凝视片刻,一语出口,犹带几分轻佻,“王嫂可真是个美人儿。” 月聆雨突然窘迫起来,她挣扎着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却不免被握地更紧。 “城主,过分了!”月聆雨心知自己遇到了个登徒子,有些恐惧,有些耻辱,用力挣扎着,“城主,本宫再怎样,也该是你的嫂嫂,莫要如此不尊了。” “不尊?”来人转头,噗嗤一声笑,上前一步,顺势将月聆雨抵在一旁的假山之上,眉眼微动,现出几分狡黠来,“你哥哥倒是足够奸诈,深知我意,知我得势,必将扩张一统,所以才将你送给我哥哥秦岚吧,”他抬手,不顾月聆雨的死命挣扎,在她的脸上重重捏了几把,佯作失望道,“我要早知月樱公主如此美人儿,必将亲自向月樱王讨了去,何来秦岚捷足先登?”他摊手,一脸坏笑,“看,这就是缘分,我们差点错过了,我的好嫂嫂!” “你!”月聆雨羞愧地满脸通红,挣扎扬起手来,向那调笑着的嘴脸奋力扇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擒住手腕,扣在自己唇边,一寸寸吻了上去,“不过,这也无妨,好事多磨么,你终究会是我的。” 秦英抬手,在她的脸上摸了几摸,又凑近上去,“看吧,你终究会是我的。” “你!”月聆雨羞愧万分,一时气急,转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她面色苍白着,徐徐喘气,“放肆,本宫是太子妃,东莱国未来的王后,怎容你胡来!” “王后?”一只手轻佻地勾起她的下颔,几声调笑,“若是你跟了我,生个一女半男的,王后之位,说不定就是你的。”言至此,秦英的目光慢慢变得狠厉起来,“你大可放心,秦岚他回不来了,不过,我这个弟弟,还是能看在兄弟多年的份上,给他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d*^_^* (..)^_^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旧忆成画(11)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四章旧忆成画(11))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一语出后,月聆雨周身颤动,眼泪便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心中也是明白了一切。她抬眼,目光之中尽是冲天的怒火,声嘶力竭一句,“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未完的一声凄厉呼喊,仿佛用尽了周身所有的力气,不及痛斥的言语出口,月聆雨气急,转头一口鲜血,溅在盛开的一地白雪之上,点出斑斑几朵红梅。 “是又怎样?”秦英收回轻佻的手,丝毫不以为意,却仍是将她抵在假山之上,目光轻蔑,“跟谁不是一样?何必挑挑拣拣?”眼观月聆雨泪流不止的面容,秦英仿佛有些吃惊,佯作沉思地挠挠头,“让我想想,你不会是真正爱上他了吧!” 月聆雨低头,一把将他推开,踉跄着向后逃去,却秦英一把拽过。 “那也无妨。”秦英摆手,风轻云淡,“本城主还能和一名死人吃醋不成?”他凑近她的耳畔,暧昧念一声,“我听说,公主与太子不和,近几月来,王兄他并没有碰过你,所以......” 月聆雨被他擒住,死命踢打着,几欲大声呼喊,却被秦英捂住口鼻。他凑近她的耳畔,那温热的鼻息溅在她的耳边,暧昧流转着,让她惶恐颤抖,几欲窒息。“我......”眼泪无声的滑落,滴落在皑皑白雪上,砸出了浅浅窝痕。 “所以,这可真是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秦英俯身,正欲在那娇小的耳垂之上啄上几啄,指间一阵突如其来剧痛让他忍不住放手,月聆雨张口,牙齿死命嵌进秦英的皮肉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不安分的手指。几欲咬断! ‘贱人!果真不识好歹!‘秦英吃痛,口中咒骂着,随即一掌,将她打得摔倒在地上。月聆雨鬓发凌乱,转头一口鲜血,挣扎着自雪地里爬起,踉跄奔逃。 ‘啊,太子妃,可算是找到您了!可真是把柳儿急死了!‘柳儿一个跺脚,便是急急匆匆地赶上来。看着面前鬓发凌乱,裙钗四散的月聆雨,不觉掩面惊呼。 ‘娘娘,这是出了什么事?您怎会如此......‘不等她惊呼完毕,秦英冷眼,声音如同千年寒冰般寒冷入骨,‘太子妃身子不好。冬日雪滑,摔了一跤而已,有何惊诧?‘ ‘可是......‘柳儿定定地看着眼前满面泪痕的月聆雨,她惊慌失措着,看都没看柳儿一眼,踉跄着向寝宫方向奔逃而去。可是。眼前的局面,看起来始终不像是摔了一跤而已啊!柳儿只顾担心那奔逃的人影,一时忘了顾及身后说话的人。 ‘可是怎么?‘秦英唇间漾出一丝淡淡冷笑。向着那回首的丫鬟徐徐问道。 ‘啊!二王子!‘柳儿回头,见来人面容,一声惊诧,便是俯身拜倒,‘二王子安好。二王子安好,奴婢情急失礼。还请二王子恕罪,恕罪!‘ 柳儿惶恐拜着,瑟瑟发抖,平日里常听人说东莱二王子喜怒无常,残忍毒辣,手段狠厉,不若太子秦岚温和如许。她们这些小丫头片子,提起二王子,心里都是一个咯噔,没想到自己此番,竟是与他打了个照面,甚至还......还得罪了他。 ‘你,方才看见了什么?‘秦英冷眼,风轻云淡问出一句。 ‘回禀殿下,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柳儿叩头如捣蒜,低头不敢多说一句。 ‘那就好。‘秦英拂袖,潇洒身姿带了几分飘逸,不一会儿,便是消失在一片飞雪中。 ‘真险!‘他的身影消失许久,柳儿方才敢起身,抚着胸口喃喃安慰着自己,真险,真险!还好他今日心情不错。 柳儿回身,将太子妃方才遗落的青伞拿了,方才迈步离去。纤细的步子刚刚迈起,后脑之处传来一阵剧痛,不及回头,不及惊叫,只见嫣红鲜血自她的头上滴下,将那长发黏在颊边。 她的身形忽的扑倒在一片白雪中,手中拄着的青伞也是掉落,在那苍茫的白雪之中滚了几滚,终于停住,黯然无声,只留得地上女子俯卧着,头上一寸寸涌出嫣红,又慢慢被无情的飞雪覆盖。 月聆雨仓惶奔走,直至回宫,响起方才发生之事,还是心跳连连,惊魂未定。真是想不到,东莱王宫中竟有这样无耻的登徒子,想不到秦岚竟有这样卑鄙的弟弟! 之后的几日,月聆雨一直是恍恍惚惚过着,行不知足将何处。 “柳儿,柳儿!”月聆雨回身,呼唤着,“你且拿本宫的汤药过来。”丫鬟掀帘,纤足细步,将那汤药奉上。月聆雨俯身喝了几口,抬头见是新面孔,眉目间的浅笑也徐徐凝结,皱眉问一句,“你是?柳儿呢?” 那名丫鬟一身粉色宫装,温柔地笑了几笑,却让月聆雨看得如此遥远,“奴婢名唤桃儿,二王子差来服侍娘娘的。”她抬眼,眉宇之中现出几分悲戚来,捻出袖中小帕,装模作样得擦了几下眼泪,“娘娘有所不知,柳儿姐姐前几日,不慎坠井而亡,早已入土为安了。” 手中端着的药碗倏忽落地,月聆雨脸上,乍见几分不可置信,恍然一声,“怎会,怎会如此?” “娘娘还请节哀,身子要紧。”桃儿俯身,柔声细语。 月聆雨闭了眼去,脸上惊异的神色慢慢退去,良久一声苦笑,便是挥手屏退了桃儿。 坠井么?多么可笑的借口!此番寒冬腊月,千里冰封,坠井,难道是摔死不成? 太子......可能真是如秦英所说,回不来了吧!月聆雨怆然一声长笑,怎么会!他可是东莱太子,名动天下的东莱太子,怎会出事?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传言,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前,我绝不相信。绝不!月聆雨这样暗示着自己,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不能!她的唇角,咬得慢慢滴出血来。 苍天是有眼的,苍天定然不会辜负善良之人!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这句话语解释清楚。 一个月后,并没有如万州城主预料的那样,太子战死沙场,东莱全军覆没之类。战场高奏凯歌。东莱太子秦岚凯旋而归,于锦凉城大败栖柠国,逐敌千里。为东莱王朝赢来了生机。 他归来的那日,天际飘了东莱历史上最大的一场雪。洋洋洒洒,斜织成细细密密的网,将整个苍穹都笼罩起来。 月聆雨一袭红裙,立于宫殿之前。向着那个方向,凝视了很久很久。冬寒越是凛冽,头顶的一树红梅绽放的越是美艳。月聆雨站在雪中,无甚焦急,一如既往地安详着,任凭飞雪洋洋洒洒落满一身。一众丫鬟立于她的身后。垂首侍立,不发一语。 她的眼睛望向那个方向,很久之前。他不知从那个方向,走来了多少次。此时此刻,月聆雨的心中,感慨万千,咸涩如潮。却不知用何种心情去比拟,去描摹。 很久很久。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方才慢慢闪现。他披了白衣,徐徐迈步。月聆雨站在雪中,看不见他的眉眼,只听脚踩落雪凝出的一片沙沙声。 短短的几十米,此刻却显得尤为遥远,秦岚仿佛是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她的面前。他解剑递于身侧侍女,依旧是眉眼浅笑着,在她的脸蛋上捏了几捏,“外边风大,进屋吧。” 月聆雨唇角微张,想要说出些什么来,却是一句哽在喉头,一汪秋水将他凝视许久,方才欠身,微微行了一礼。 他抬手,将她身上的雪花瓣瓣拂落。 “瞧,”秦岚摊手,面上竟现几分不好意思,“今日仓促前来,也不曾给太子妃带得什么来......” 第一次,纤指扣上他的唇角,女子黛眉长敛,摇了摇头,秋波玩转,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第一次,她起身褪下他身上的披风,拍了几拍,徐徐挂好。第一次,他抓起她的手,月聆雨虽有几分不安悸动,却不曾挣扎。 她看着他仰头饮尽一杯杯清酒,低下头去,轻问一句,“此行,可是危险了?” 秦岚听闻,略微怔住,仍是一脸春风,似要将屋外飞雪尽数吹开,他摆手,满不在乎,“无甚,一切安好,倒是聆雨操心了。” 月聆雨低眼,泪湿了衣袖。 夜色渐深,飞雪漫罢,看不见分毫月光。残雪在屋檐边融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砸出不深不浅若干窝痕。 酒至三巡,诉说良久,秦岚瞄一眼案上沙漏,眉眼之间漾起歉意来,他微微一笑,“叨扰聆雨许久了,你身子不好,多多歇息才是。”言毕,眉头蹙了几蹙,仿佛想起什么,补上一句,“在锦凉之时,曾经觅得些许偏方,或许能医好聆雨体弱之疾。” 秦岚抬手,将架上的披风取下,一如既往地捏了捏聆雨的脸蛋,浅笑一声,便是迈步出门。 第一次,月聆雨迈步在他的身后,送他出门。 秦岚回头,见她立于门边,一汪秋水蜿蜒着,似要滴落下来。月聆雨看见秦岚在看着自己,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提了裙摆,欠身行礼。 “聆雨,回去吧!”秦岚扬手,徐徐安慰道,“你身子不好,早些休息才是。” 第一次,她抬手,牵了他的衣角,喃喃着,“今夜,你不留下来吗?” “嗯?”他的脸上涌出几分欣喜,倏忽又转为疑惑,仿佛在确信己没有听错。她低眼,再无甚言语。 “聆雨......”沙哑轻唤,好似从内心深处爆发出的呼喊。秦岚一把揽过月聆雨,将她抵在门框之上,重重的吻,如同狂风暴雨般瞬间落下,好似在一刹那,翻天覆地。 第一次,月聆雨安然的接受着,没有呼喊,也没有挣扎。她安然地被他按在墙边,任凭那灵蛇般的舌头探进唇间,叩开牙关,在自己口中缠绵交叠。 自己,仿佛要融化掉了,融化在如许绵长的轻吻中,融化在如斯浓重的深情中…… 缠绵良久,秦岚方才将她放开,宠溺着在那高挑的鼻梁之间,拨弄片刻,随即便是牵着她的手,重新迈进了宫殿。 月樱公主此刻,如同尘世间最为普通的妇女一般,向着自己的夫君微微一笑,起身将内庭的床榻,徐徐铺好。 秦岚忽的从身后抱住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那安详的女子一声轻呼。秦岚伸手,将那樱花般的唇畔掩住,几番拨弄,终于在那纤细的脖颈处一寸寸吻了下去,“聆雨,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d*^_^* (..)^_^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旧忆成画(12)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五章旧忆成画(12))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月聆雨周身一个冷颤,抬手覆上那环绕于腰间的大手,低眉便是眼眶湿润,一滴眼泪落在鸳鸯锦面上,倏忽散逸无痕。散逸的泪痕,一如心中漾起的暖流,圈圈波纹,慢慢地向着四周扩散,直至爬满全身。 “莫哭,莫哭泣。”秦岚扳过她的身子,有些心疼,俯身在那唇瓣上啄了几啄,又一寸寸地吻了下去,将她脸上的泪珠儿滴滴啄食干净。 秦岚的头靠在月聆雨的肩膀上,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里多了几分怅然,“聆雨,这些日子,我常常在想,如果你从小便没有出生在王家,现在也不必活得这么辛苦。”他转头长叹一口气,倏忽心疼起来,“若是那样,你必定如幼年之时,幸福快乐,永远天真无邪。” 那一声细小的言语,仿佛是撩动了聆雨心中,隐藏最深的一根琴弦,徐徐拉开,将她的心寸寸揪紧。月聆雨周身一个哆嗦,闭眼便是泪如雨下。她转过头去,那些心底最深最重最阴最暗的记忆,就不要再触碰了吧!既然已经走到了阳光下,又为何一二再,再而三地将那阴影想起呢? 父王,死了?不用去想,亦不用去看。在她踏出月樱国土的那一刻,这个结局,便早已料到了。那样傲视苍穹的王者,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算计,终日躺在床榻之上,看着祖宗多年累积下的万里江山,就这样一点点葬送,却又无能为力。这样的折磨,或许死亡,才是对他最好的解脱吧! 月聆雨仰头,用尽全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可是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啊!” “哈。”一声长笑。秦岚便是抬手,将怀中的女子打横抱起,旋转几周,放于榻上,目光凝视几番之后,俯身便是覆了上去,在那唇瓣之上轻轻啄着。伸出手来,将她周身的白纱褪去。 月聆雨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面容之上漾起几分微红来。她抬手,似有似无的挣扎着,“殿下……” “嗯?”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秦岚拂袖,将那燃着的红烛打灭,方才俯下身去,伸手探进了她的衣间。 指尖几分滚烫,秦岚感到身下的女子微弱颤抖着。咬了嘴唇不敢作声,不由得心头荡起一阵怜惜来。抬手轻拍她的肩膀,吻上她的额间,“没事的。” 纤细的手臂环绕住秦岚的脖颈,月聆雨声音沙哑着,低低一声轻唤。“夫君。” “嗯?”仿佛受了极大的震动,秦岚的身形略微颤了颤,随后便是一个浓重的吻落下。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几欲吞没。 他扣住月聆雨的双手,层层剥开她的衣衫,火热的唇灼热着,将她周身吻了个通透。之后的种种。顺理成章。 洞房花烛烛光辉,佳人含笑把灯吹。金针刺破桃花水。不敢高声暗皱眉。迟到了四个月的圆房,堆积如许的热情,到了此刻,方才喷然爆发。那渗入到骨子里的欢愉,一直持续到窗前的斑斑红烛,燃尽成灰。 就一直这样吧……人世间的诸多繁杂,再也不去过问,就这样相拥长眠着,直至地老天荒。也许,这就是世人口中的幸福吧。 如果一切可以如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人间又怎会有如此多的悲欢离合,千年万年,风化成诗,留得后人去惦念,去缅怀,去叹惋?千古绝唱,常常是悲凉的韵调,最后的一切,不过都赋与说书人。 欢乐不知时日长,转眼之间,漫天白雪已是揽过,姹紫嫣红又吐一笺春。人间四月芳菲,东莱王朝的太子妃,未来的王后月聆雨有了身孕。兹事体大,东莱王朝后继有人,莫要说是秦岚了,举国上下皆是一片欢腾。 冬去春来,望着腹间胎儿一点点长大,月聆雨的心间也是阴霾尽扫,心情愉悦之下,身子便好了很多,全不像初来之时的孱弱哀婉。秦岚看着这样和美的局面,不觉心里也似这春日的阳光般绚丽多姿。 月聆雨安静娴雅,不喜多言,宫中之事,也是处理的妥妥当当,丝毫不用秦岚操心。她本就绝美,歌得一首好曲,绣得一手好花,与太子相处的这段时日,琴瑟相合,仿佛是回到了昔年,小公主居于月樱王宫之时无忧无虑的日子,逗得秦岚,也不觉这国事繁杂了。闲来无事,月聆雨差人购得巨幅绢布,捻了细针,在那长长的绢布之上,妙手绣得一副锦绣河山。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便是枫叶飘红的落花时节。秦岚之父,东莱国君年老体弱,在这深秋之中,一夕驾崩,顿时天下缟素,万里哀哭。 东莱太子秦岚的悲痛自是不用说,然而等不得那悲痛落幕,所要加紧处理的,还是新王即位之事。 这一次的朝中局势,可远远比上次来得微妙许多。栖柠国如惊眠猛虎,携风带雨之势,卷土重来,步步紧逼,长驱直入,有如神助,一时间竟攻至蓉城之边。 外敌未弭,内乱又起。镇守东莱边境的仁武将军拉起反旗,一心拥护秦岚之弟,秦英继承大统。朝中大臣分为三派,一派老臣忠义,誓死继承先王遗志,一派见风使舵,惧仁武将军之势,归顺秦英,另一派则是名为中立,实则首鼠两端,坐收渔利。 山雨欲来风满楼,朝中的局势,一时间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一向沉稳的东莱太子秦岚,此番的心态,也是多了几分凝重。二王子秦英狼子野心,这些事情,秦岚原本是知道的,一向严加防范,却忽略了自己去抵御外敌之时,被秦英趁了间隙。东莱王驾崩之后,自己胞弟,万州城主秦英拉拢仁武将军,拉起反旗,攻城略地,里应外合之下,竟是攻至国都万州城下,一心谋取大位,全然不顾手足之情。 朝内局势。千钧一发,内忧外患,一触即发。 太子秦岚许久不来太子妃宫中了,一连半个月,月聆雨都不曾见过太子半面,心中着实是想念了。太子妃倒也深明大义,心知此番是东莱国江山易主,最为动荡的时刻。太子的心中,定是淤积了千愁万绪,诸事不顺。没有心情来见自己,也是常事。念及此,心中的那份相思之情暂且按下。闲来无事,便将这幅锦绣河山,用心绣好吧,月聆雨这样想着,这段日子忙完。他应该会抽出身来看自己。 然而,此番局势,却比月聆雨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东莱太子没有告诉月聆雨,栖柠虎狼卷土重来,不知秦英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互相勾结,已是攻至蓉城之下。而那万州城主联合了边境的仁武将军,兵临城下。早已围城一月有余。朝中那些持着观望态度的墙头草们,眼见大势已去,竟尽数倒于秦英一侧。万州城中,只留下秦岚和一批老臣在苦苦坚守着,不知能撑到何年何月。也许此时,气数将尽了。 到了雪漫寒梅的时节。已是围城三月,城中断了水粮,百姓叫苦不迭,社稷倾危,只是一瞬。安居王宫之中的月聆雨渐渐的,也有所察觉。 宫外落雪纷纷,城外更是雪蔽枯骨,秦岚披了披风,日夜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下潮水般涌过来的乱兵来,犹自苦笑着,不觉落雪,已是漫了眉头。他双拳紧握,内心一寸寸揪紧,心中也似这落雪一般苍茫。自己……真的是走到终点了么? 太子妃宫中,珠帘被那寒风轻撩,抬眼便见太子妃坐于案前,纤细的手指将金线轻拉,神态仍是静谧着,将那一副锦绣河山,针针绣完。月聆雨绣着绣着,指尖徐徐颤抖,平静的心境,已然祸乱。她的耳边,忽的想起那句话来,那天,秦英将她一把推在假山之上,附耳低低一句,让她心惊胆寒,“你,终究会是我的。” 月聆雨闭眼,一声苦笑,便是将那未绣完的锦绣按在玉案之上,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半晌不知作何言语。 眼前的丫鬟名唤桃儿的见状,走上前来,屈膝行了一礼,“公主莫要多想了,二王子定然不舍得伤害公主。”月聆雨闻言睁开眼睑,瞥见桃儿的眉眼,忆起她是那一日,柳儿身死之时,秦英送给自己的丫鬟。她抬眼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却见她神态轻蔑,连嘴角都噙着一丝笑意。 月聆雨下意识地抬手,摸摸隆地高高的小腹,似乎可以触到腹间那不安份的扑腾声,她的唇角,弯起一丝惨淡的笑意。 仿佛是看出了太子妃的顾虑,桃儿眉头皱了几皱,“公主莫要担心,只要公主开口,二王子定是会尽心保全公主腹中胎儿的。” 月聆雨就那样静静地听着,嘴角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风轻云淡一句,“掌嘴。” “公主!”一声惊呼,桃儿面无人色,纵然是二王子安插在月聆雨身边的人手,纵然是二王子身边的红人,然而从身份来说,她毕竟只是一个下人!桃儿有些惶恐,只得俯身跪了下去,叩首哀求着,“公主,奴婢失言该死,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次吧!” 月聆雨转头,目光流转,定在她的脸上,肃杀的目光逼得桃儿顿时矮了半截。朱唇轻启,“掌嘴。” 桃儿瞥见她那肃杀的目光,知自己真是惹恼了太子妃,不觉几分惶恐,只得硬着头皮,在自己脸上用力抽了几个嘴巴,俯身叩首着,声声哀婉,“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月聆雨目光肃杀,带出几分威严,凤眉微挑,“叫我太子妃。” “奴婢知错了,太子妃殿下。”桃儿浑身颤抖着,俯身叩首,此时已是满面泪痕。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秦岚掀帘而入。抬眼看见宫内的光景,笑了一笑,“聆雨为何拿小丫鬟出气?”月聆雨起身,大着肚子,想要行礼,着实不方便了点。秦岚忙上前一把扶住,眼里几分责怪,“莫要如此辛劳了,伤及腹中胎儿怎办?” 月聆雨抬手,将那跪地的丫鬟支开。随即向着秦岚欠身行礼,一如既往地抬眼浅笑,“夫君。” 秦岚揽过她的肩头,俯身在那熟悉的眉眼之上,吻了几吻。他的面色,因为劳累,现出几分蜡黄。 “聆雨……”抱着怀中的女子,沉默良久,秦岚方才开口,声音里添了几分恓惶来,“来我东莱,已是一年有余,聆雨可愿意回月樱一探?” ps:不足之处,还望大家多多指正。 d*^_^* (..)^_^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旧忆成画(13)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六章旧忆成画(13))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听得此话,月聆雨蓦地抬头,几分不可置信,一汪秋波流转,仿佛是要滴出水来。 秦岚的心头,被猫爪挠过般难受,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眼里似有几分疲惫,“聆雨许久不回月樱了,终日闷在东莱,想必是想家了,我且休书一封,要你哥哥月凌羽派人来接,如何?” “你,你要赶我走,在这个时候?”月聆雨吃惊地打量着自己的丈夫,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聆雨,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秦岚望着月聆雨带着失望的眼神,来时便想好的说辞,譬如说多年未归,想念家乡之类,到了嘴边却凝噎了起来。“我……”秦岚转过身子,拂袖为难,良久化为一声长叹。 月聆雨迈步,走到案前,将那未完工的锦绣河山抚摸片刻,抬眼向着那坚毅的背影笑问一句,“哦?那事情是如何。” “莫要问了。”秦岚摆手,闭目一声凄然,“是我对不起你,聆雨。”他转过身子,扳过眼前女子的肩膀,“听我说,回到月樱,你方能安然。” “不过是三月围城,弹尽粮绝么?”月聆雨转头对上秦岚的目光,满城燃遍的狼烟烽火被她如此不经意的一笔带过,“那又如何?”明媚的女子反问,略微扬起的眉眼中透出几丝坚毅来,声音犹是风轻云淡,“最坏不过是客死他乡,还能如何?” “聆雨!”一声轻呼,秦岚几分诧异,上前一步揽住面前女子的肩头,苦笑一声,“原来你都知道了。” 月聆雨缓缓靠在他的肩头,秋波婉转着,“对。我全知道了,这又怎样?” “哈,”怆然一声苦笑,秦岚摆手,“不谈这个。”话音未落便是将她打横抱起,放于榻上,俯身在那隆起的肚子之上听了几听,眉眼顿时绽开缤纷的笑意,几分欣喜,“聆雨你听。他还在动呢!你听!” 月聆雨斜卧榻上,唇角轻扬,笑得如斯温婉。初霁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如此静谧安详。 之后的几夜,东莱太子秦岚,再也不曾来过。 五日之后的一个雪夜。那是一个雪漫宫墙,雪催寒梅的夜晚。寒风催得飞雪斜漫,摇得枝头寒梅凌乱。天际一片阴沉。连那最后的一丝星光也隐没不见,唯留红墙深宫灯影阑珊。 月樱王早已“病逝”,月樱太子月凌羽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初临大位,总有些前朝留下的琐碎庞杂之事需要处理,月凌羽此时坐在案前,揉揉太阳穴。看眼前红烛的影子,也逐渐变得飘散起来。他的头徐徐点了几下,惊醒之时。方才知道自己是撑不住,稍稍打了个盹。 真累!月凌羽舒展了身体,一边摇头叹着大王不好当,一边锤着肩膀,打了个哈欠。想要起身。 紧闭的宫门被慢慢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响。月凌羽心里正烦,闻声化为愤懑,不及回头便是怒喝一声,“是谁这么放肆,不经通报便直接闯了进来吗?真是不懂礼数!” 女子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竟是带着一抹凄凉,月聆雨低头,轻声道,“王兄。” “嗯?”月凌羽抬头,手指在面前的奏折之上,徐徐敲了几敲,不用回头,亦知道身后的女子是谁。心中微微盘算着,她怎会来此? “小妹来了。”一丝邪魅的笑容爬上月凌羽的唇角,寸寸绽开。随即便是抬手,将身侧的众人屏退。 月聆雨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蹒跚着绕到他的面前。 “恭喜小妹。”月凌羽打量一眼她隆起的腹部,“你有喜了。” “是啊。”月聆雨抬眼,无奈地摊了摊手,“东莱太子的。” 她斜眼看见那玉案一角,压下的皱皱纸张,上面还透出瓣瓣嫣红来。月聆雨将那纸张拿出,徐徐看了几眼,目光之中便是流出几分怆然来,她退后一步,几分失望,“原来,原来你是收到了的。” 是的,他早就收到了,收到月聆雨的求救,收到小妹要求月樱出兵的血书。血色自那薄纸上淡淡晕开,而他却选择了无动于衷。 “嗯,我收到了。”月凌羽抬头,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眉弯之处凝出轻笑来,他靠在椅上,无所谓的摊摊手,“可是,我也没说答应啊。” 月聆雨闭眼,两行清泪倏忽而落,随即便是双膝跪地,“王兄,兄妹一场,帮我这个忙,我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月凌羽起身,皱了皱眉头,嘴角忽的一声轻笑,“记得上次,你这样求我,是什么时候?”他抬手摸摸脸上经久不愈的创口,狡黠一笑,“当时,我好心扶你起来,却是留下了这样深刻的伤口,现在想想,都是心有余悸呢。” 月聆雨怆然苦笑,“那时候,你还是太子,可是现在,你已经是大王了。”她抬眼,凄凄一声呼唤,“怎样都不能答应吗?” “你且说说,出兵对我,对月樱,有何好处?”月凌羽眉眼轻弯,一如昔年,春风般和煦。他抬手指着眼前的一封奏折,“秦英许我十座城池,换得月樱暂时的中立,你说,此时的月樱,适合搅入战局么?” “哈哈。”一声苦笑,月聆雨凛然起身,微微摇了摇头,“看来,此番,我是来错地方了。” 她拂袖回身,向前迈了几迈。这样的结果,其实在她来之前,便早已料定,只是,心中还是抱了那么一丝淡淡的希冀,希望他能顾及昔年的情分,伸出援手。只是,那个连父子之情都早已抛弃的长兄,兄妹之情,又怎会入了他的眼?她真是天真的可笑,竟然妄图与虎谋皮。 “怎么,不留下来?”月凌羽见她欲离去,站起身来,低低问一句,“秦岚大势已去,还要回去陪葬吗?或者……”他的语气顿了几顿,“秦英对小妹情有独钟,也不妨随了他去。当日,你也曾闹着不愿去东莱,此番不也过得极好?为何不试图换一种生活方式?” 月聆雨的眼泪,瓣瓣掉落在王宫染红的地毯上,略微回首,凛然一声,“这与你何干?” “王妹远道探亲而来,不多留几日?”月聆雨听见那冰冷的声音自远方而来,抬手拼命捂住嘴巴,却是再也掩饰不住的一声悲啼,“收起你的说辞吧,”她抬眼泪下,却不曾回头,“不用了。” 那恓惶的身影披了披风,推门而去,踉踉跄跄着,又被一片飞雪淹没。 月凌羽抬手,眼中掠过一丝无奈,长叹一句,“小妹,你还是这么固执么?” 最终的死别,竟是来得这样平静,平静到在心中,漾不起任何涟漪。月凌羽回身,眼角有些湿润。 月聆雨到达东莱王宫之时,已是五日之后。 夜色如水静谧,飘了很久的飞雪,终于停止。天际也点亮了三三两两的星斗,红着眼睛,将这片大地狰狞俯视。月色……这许久不见的月色,真美。月聆雨抬头喃喃,望一眼天际圆月,宛如银盘挂于夜幕,“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月聆雨转头,须臾一声苦笑,“真是个团团圆圆的好日子。” 黑幕蔽过,连那围城的几万大军也安分了下来,四周一片静谧,听不见分毫响动。 眼前的宫殿里,红烛飘摇,灯火阑珊,一个暗黑的身影倚在宫门前,目光流转,将归来的女子慢慢打量。月凌雨抬眼,泪水便是满了眉头,眼前的宫殿,纵横的灯火,也被氤氲而至的泪水,漫了个通透。 她不顾自己臃肿的身子,快步疾走至他的面前,四目相对,却是恍惚低下头去,无甚言语。 秦岚抬头,凝视着月聆雨的目光逐渐冷了下去,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得周身一个冷战。 秦岚冷眼,“你,去找他了?” 月聆雨低头,低低一句,也不隐瞒,“嗯。”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冷冷的一句言语,自秦岚的口中问出,惊得月聆雨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惊异。 片刻之后,她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凝眸微笑,那般不经意的袖手,“为什么不呢?”她抬头,凝视着秦岚的眸子,反唇相讥,“那你又为何在这里等待?” “瞧,你该是等了很久吧。”她抬手,轻轻触碰秦岚的脸颊,却被他反手一把擒住。 “嗯?”几分诧异,一声惊呼。被他擒住的手腕有些微微发痛,她却没有如同往日般挣扎。 “私自出宫,勾结敌国,每一条都是死罪。”秦岚放开她的手腕,转身声音冰冷,冷到足以渗入月聆雨的骨头里。他拂袖,“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东莱的太子妃,遣回原籍,终生不得入东莱境内,否则,定斩不饶!” 秦岚转身,背影微微颤动,却又强抑着镇定。身后一片沉默寂寥,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凄凄质问。 多么拙劣的谎言,拙劣到可以使人一眼看穿。终于,到了这一天么?月聆雨抬头,泪如雨下,却仍是竭力挤出一丝笑容。 听不见身后响动,秦岚闭眼,声音之中夹着一丝颤抖,“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今夜便动身吧。” d*^_^* (..)^_^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旧忆成画(13)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七章旧忆成画(13))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若是我不走呢?”月聆雨无奈笑笑,恍惚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睑,一字一句地问道,“若是我不走,你会杀了我么?” “毫无意义的问话。”秦岚转身,直直对上月聆雨清泪盈盈的眸子,抬手一挥,指尖剑气纵横凛冽,破空袭来,在月聆雨眼前的地板之上,划出一道深深沟壑。凌厉的剑气漫过,惊得月聆雨退后一步,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出手,也许是最后一次,月聆雨心头,低低念着。 只是,谁又能想得到,在不久的将来,她有幸再见秦岚大展身手,只是那对象,却……却是换成了自己。 她靠在门框上,微微喘着气,依旧倔强着,不依不饶,“若是不走,你会杀了我么?” 秦岚的眼眸动了一动,转身闭眼,“割袍断义,划地休妻。” “夫君……”她闭眼,两行清泪滴下,瓣瓣碎在阶上。她低下头去,几分恍惚,喃喃着,“您何必如此?” 秦岚迈步出门,向着身后命令一句,“今夜,安排月聆雨出宫吧,月樱公主,想来是无人敢阻挡。” “诺。”一个将士模样的人欠身,低眉应答着。 “夫君……”月聆雨抬手,哀哀一声,想要挽留。 秦岚走过她的身边,不发一语,连眼眉都没有动上一动。 “公主,请了。”那将士抬手,拦住那几欲追出的女子,提醒一句。月聆雨低眉看着地上那一道深深的划痕,回身怆然一声苦笑。她抬眼,向着眼前的兵士问着,“今夜。本宫是要离开么?” “这……”兵士皱了几分眉头,终于坚定地拱手,“是的,”末了再加上一句,“这是太子的命令。” “你倒是蛮忠心的。”月聆雨凝眸,冲着那低头的兵士轻声一句,便是抬脚迈步殿中。 那兵士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也不敢伸手去拦,愣是看着面前的女子入殿。被那朱红的罗帷一点点淹没。“哎……”那兵士转头一声长叹,自己也想不通传闻中的贤伉俪之间,发生何事。竟会反目至此。 他在太子妃宫门口踱了几踱,等候许久,仍是不见她出宫。眼看皓月一点点西斜,心中便是焦急了起来,这。虽然大势已去,太子的命令,还是不敢违背啊。 兵士在宫门口踟蹰许久,方才扯了嗓子,向着内宫喊道,“公主。万事齐备,事出紧急,还请公主快些才是。” 内宫之中出乎意料地宁静。连值班小丫头的声音都不曾传出。几分狐疑,为防意外,那兵士终究是下定了决心,迈步进殿。 朱红罗帷掩映,珠帘轻摆。他迈步深宫,一寸寸掀开帷幔。眼前竟未出现一个服侍的丫鬟。步至深处,见月樱公主坐于椅上,双目微合,神态似有几分安详,却全无打点离开的意思。 “公主。”他俯身行礼,“公主,时间不早了,我们动身吧,事出紧急……” “倘若本宫说不呢?”月聆雨抬眼,向那他浅笑,拂袖将象征着自己身份的信物解下,拍于案上,“你拿了它,自己走吧。” “公主,”那兵士变了脸色,“可这是太子的命令。” “可本宫想在这里陪着太子。”她仰头,神色之中不见任何哀婉,只是浅浅一笑,“一个女人,想在最后关头陪着自己夫君,难道这也错了吗?” “可……”兵士面有难色,低头轻轻一句,“这怕由不了公主。” “哈。”月聆雨徐徐靠在椅背上,仰了头去,唇边流下一丝乌黑的血液来,“看,我活不过明天了。”她向着眼前的兵士凝眸浅笑,“还是,你想带着一具被毒死的尸体,交给月樱王?” 那兵士闻言,惶恐抬头,一步迈至月聆雨身侧,抬手将她周身的穴道点住。 “无用的……”月聆雨转头,一口鲜血溅在那尚未完工的锦绣河山上,绽出斑斑嫣红,“不要试图救我,本宫……呃,”她俯身剧烈咳嗽着,又是一口鲜血,“本宫早已无救。” “你走吧,”她抬手将那信物交于兵士之手,闭眼嘱咐道,“带着它出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兵士眼中虽是惊异,此间局势,心中却早已明了,自己已是别无选择。他的眼眶泛红,攥了那信物,倏忽俯身拜倒,凄声一句,“谢过太子妃活命之恩。” 月聆雨伏在案上微微喘息,恍惚抬手,“去吧,去吧。” 兵士见状,心中虽是痛楚感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起身,念一句保重,便是掀帘离开。 月聆雨恍惚按着隆起的腹部,眼中荡开无休止的幸福来,“是我无福,听不了你们唤我母亲……”一语出后,倏忽泪落,斑斑泪痕,将那锦绣上的血红,徐徐晕开…… 翌日,雪霁云开,冬日的阳光,如同顽皮孩童,沉溺了许久,瞅了个空隙,终于探出头来,将这人间,嬉戏个遍。 月聆雨抬头,今日的阳光,竟是如此刺眼……她抬手掩住眸子,绝美的面容之上,如此安然。 担心这一天的到来,曾让她日日惶恐,夜不能寐,然而,终于步至生命的尽头时,心中却是如此安然,没有不舍,没有一丝遗憾。 宫中侍女公公,纷纷抢了东西,作鸟兽散。时不时有人停下来,冷眼打量着眼前的大肚女人,心里无疑是有点疑惑,她怎么还在这里,此间战乱,月樱不派人来接回么?即便是月樱公主,即便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到了此刻,又算得了什么呢? 月聆雨一袭白衣,纤足细步,不顾众人疑惑的目光,踏上她从未涉足过的宫墙。 四下观望,蓦地看见远方一人金甲戎装,骑了大马,目光炯炯地向着自己看过来。那……月聆雨周身一个寒颤,那是二王子秦英。他的目光之中,多了几丝玩味,盯得月聆雨有如芒刺在背。 秦岚……秦岚……她茫然四顾,却始终无法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秦岚……恍惚一滴清泪落下,这样……这样也好,月聆雨苦笑着,闭目响起那日,他俯在自己腹部,听着孩子脉动的神情,不觉嘴角漾起一丝浅笑。我……可以死在你的前面,却不能死在你的眼前。 纵身一跃,如同九天之巅漫下的白羽,飘摇着,坠入凡间。 可是,仙女就是仙女,无论怎样,也沾不了尘缘。 那一个清晨,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这份苍凉尽收眼底,定定地看着那一袭白羽恍惚坠下,张了口去,不觉发出声声惊呼。然而,令他们更为惊异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天际忽的一声惊雷闪过,众人惊觉之际,那丝闪电化为一只白鸟,自空中疾驰而下,震开双翅,将那坠落的女子接住,旋而弭于天地,消散无痕。 “这……”刹那间,天地化为黑白,众人被天际绚丽的白芒耀过,化为一尊尊木偶,呆立当场。 月聆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不知名的虚空里。周围一片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铺天盖地压下,将她击得喘不过气来。 周围一片空旷,空旷到不知延伸至何处。月聆雨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吗? “这是……哪里?”月聆雨口中微微唤出,动了动身子,竟觉得异常轻盈。她惊讶地望向自己的腹部,发现往日隆起的腹部,此时竟变得一片平坦。 “我的……我的孩子……”她低眼,心中一阵绞痛,随即便是泪落无声。 悲伤当儿,周围景象乍变,漫无边际的黑色虚空,恍若瞬间燃起血火,映得四周一片赤红。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月聆雨不觉掩了眼睛。 凭空升起金座,悬浮在虚空里,一个女子的身影,斜倚在金座之中,若隐若现。月聆雨望向周围所在,发现自己的身子亦是悬浮在虚空之中,飘摇着,荡来荡去。 眼前女子的样貌,用一个字来概括,便是“血“。那女子一袭红衣,坐于一片赤红之中,却是有着让周围一切都失色的极致妖冶,不论是唇角,发色,还是眼珠,指甲,无一不是让人恐慌的血红,恍若她本身就是一堆凝固了的血,稍稍触碰,便会婉转流过,溅人一身。她的左手上,戴着一个精致的金色小环,看起来应是装饰物,然而一端却是锁了锁链,望不知名的虚空延伸而去,不知通往何处。 “你是……”月聆雨几分惶恐,向后缩了缩,小声问着。 朱唇轻启,闭了眼睑,神态悠闲,挽一抹发丝衔于唇间,吐出淡淡四个字,“九泉妖后。” “嗯?”月聆雨闻言惊异,想来自己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不由得喃喃重复了一句,“九泉妖后?” “我是来助你达成心中念想的人。”妖后依在金座之上,声音空旷,并未睁开眼睑。 “你能做什么?”月聆雨忽的不害怕了,若是没有记错,自己应是早已死亡,谁还能对一个死人怎样。 “我无所不能。”妖后缓缓睁开眼睑,血色双瞳乍现,直直地盯住眼前苍白的女子,带出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几欲盯进她的心里。 d*^_^* (..)^_^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旧忆成画(14)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八章旧忆成画(14))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哈。无所不能么?”一声浅笑,月聆雨抬眼望向她手上的金环,“若是如此,你为何不解了金环,放自己自由?难道只是为了好看?” “嗯?”一声不满,妖后眼眸一动,四周瞬间弥漫出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月聆雨的脖子掐住,狠狠地向上空提去。眼见妖后震怒,霎时间天地异变,百鬼哭号,朵朵红云聚成各种各样的狰狞形态,聚集在月聆雨的周围,呼号拉扯着她的四肢,几欲将那孱弱的女子撕得粉碎! “呃……”月聆雨身悬半空,抬手抓住那掐着脖子的手,挣扎呼喊,一时竟是气若游丝。 “哼。”眼见将那虚弱的女子捏的快要死掉了,妖后方才闭上眼睑,冷冷一声,“稚儿无礼!” 月聆雨自半空摔下,俯身一阵拼命咳嗽。一声轻笑,她转头随口问道,“妖后,你能让东莱太子反败为胜么?” “我无所不能。”那妖娆的女子依在金座上,徐徐翻了个身,血红的指甲抚在唇边,流目浅盼,勾魂摄魄一声,“只要,你肯付出代价。” “代价?”月聆雨摊摊手,指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如今,我的孩子也凭空消失了,想来是寻了个好胎,投去了,如今,我已孑然一身,还有什么能够给你?你想要的代价,只怕我付不起。” “还是……这个躯体,这条命?”月聆雨浅笑着,“可惜我已经死了。” 妖后闭了眼睛,听她徐徐念完,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风轻云淡一句。“用你所有的,换取他。” 所有……她还剩下些什么呢?所有,对一个已经孑然一身的人来说,真的是轻的不能再轻的代价了。她有些吃惊,摊开手掌,“我已一无所有,你要什么,我的容颜,我的声音,我的躯体。我的血液,我的生命?无妨,只要还有些许价值。我全都给你。” 嫣红的指甲定定地指着月聆雨,瞬间变得很长很长,延伸到她的眼前,轻轻挑起月聆雨的下颔,“我想要的。是这世间,只有你拥有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好。”不带一分犹豫,脱口而出。只要,只要他活着,什么代价我付不起! “哈。干脆。”妖后抬眼,血色双瞳乍现,赤芒自她的眼中发出。恍惚间一丝光亮闪过,刺得月聆雨闭了眼去。 身体轻若棉絮,四散摇摆,如同一只羽毛,在这虚空中徐徐摇摆着。不知漂往何方。 妖后纤指微抬,向着身后的虚空冷眼命令。“逆鳞。” “在。”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若有若无,似真似幻,看不清眉眼,只是依稀觉得,这应是个好看的主儿。他抬眼,有着一如妖后的血色双瞳。 “去往月华,帮助她。”一语出后,只听一声沉重的“诺”,那男子便是逐着血红中飘散的白羽,脚下生风,倏忽消失不见。 “游戏,开始了。”慢慢消散的白芒映在妖后的血色双瞳里,她贝齿轻咬,一声媚笑。 待得睁眼之时,月聆雨俯身在玉案之上,腰肢处有些微疼。她挣扎着抬起头来,眼前珠帘横扫,纱帐罗帷。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布置,这……这是自己的寝宫? 一名碧衣侍女上前,在她肩头拍了几拍,回身关怀道,“娘娘若是累了,早些歇息便是,天寒地冻的,趴在这里,感了风寒,太子那边,下人们可是不好交代呢。” 透过窗棂望了望屋外,见那飞雪依旧凛冽着,小丫头嘴里喃喃一句,“娘娘您看,雪还没有停呢。” “你是……”月聆雨惊讶地望了望眼前之人,观她面容,不觉吃了一惊,“你是柳儿?你,你还……”念起方才出现的诡异场景,她略微愣住,把那句“你还活着”吞进了肚里。 头脑之处,有些微微疼痛,月聆雨抬手抚了抚。望一眼案上自己绣了半面的锦绣河山,气势恢宏着,一如往昔,那金线上仍旧溅着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咦?”柳儿抬手在那干枯的血迹之上摸了几摸,狐疑地皱了皱眉头,“上面怎会有脏东西,待柳儿拿去,交于下人,洗了便是。”言毕便是抱了那沾了血丝的长卷向外走去。 月聆雨抬手,想要将那女子拦住问个清楚,心中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低头只好作罢。 耳畔响起了那女子略带妖娆的声音,“用你所有的,换取他。”所有的么?月聆雨看着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苦笑一声,这个世间,我双手能握住的,又有多少,而今所有的,还残留多少? 恍惚的当儿,细碎的脚步声踏来,一名身着粉色小袄的女子趋步前来,欣喜地连那礼节都忘了,“娘娘,娘娘!”她大声嚷嚷着,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太子胜利了,二王子已身亡,万州有救了!” “知道了。” 粉衣女子几分诧异,将面前平静的太子妃偷眼打量一眼,心里嘀咕着,这样的好消息,她竟能如此平静?莫不是她早已料到?而此时的月聆雨却在凝眸思量着,桃儿,作为二王子身边的人,他今日战死,让你如此欣喜么?这样的话……那个自称妖后的红衣女子,她的力量,足以撼动乾坤啊!她……月聆雨按着自己的胸口,握紧了拳头,她所要的代价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妖后会放过自己么,她看起来可绝非善类啊! 听天由命。面对着那样强势的撼天之力,除了这四个字,还能怎样呢? 他……他要回来了吧,今夜,他会来吧,这些日子,他一定是累坏了吧。 是夜,月聆雨煮了好茶,亲自烧了一桌好菜。一切就绪之后,便是迈步,披了披风,立于宫门前,眼睛定定的凝视着一个方向,那个人每日前来的方向。 飒风横扫,漫入衣袖,月聆雨周身一个寒颤,不由得搓了搓双手。真冷啊!她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曾回宫半分。白头松影渐移,苍凉月色渐西,眼前的小径延伸着,恍惚万里,不见人归。 今夜,他不来么?月聆雨有些吃惊,鼻头酸了起来,却是低头安慰自己,今日凯旋而归,太子必当与同僚们煮酒相庆,欢畅通宵达旦也不无道理。念及此,仿佛是宽心了很多,独自褪了披风,抱影一人独眠。屋内红烛一寸寸燃尽,那一壶好茶,一桌好菜被丫鬟们收拾下去,渐渐转冷。 之后,一连半月,太子秦岚都不曾踏入月聆雨的宫门半步。 她每日依旧坐在案前,捻了银针,一针一线绣出那幅锦绣河山。那一针,那一线,仿佛是扎在自己心上,恍惚低眼,长卷上便是留下几斑泪痕。月聆雨抬手抹去,气态一如过往悠闲。她想,他很忙,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来看自己,这也无妨,无妨。可是……她很想念他,真的真的很想念他。月聆雨抬起头来,苦笑一声,世人皆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半月不见,对自己来说,便是隔了一世啊。 又过数日,月聆雨有些无聊,屏退了丫鬟,独自一人纤足细步来到御花园赏一树寒梅。 红梅迎雪开满枝头,绽了嫣红,在这苍茫天地中点开一线生机。 梅树下的人影?月聆雨脚步凝滞,眼见一袭青衣的男子,静静地站在红梅下,却有着那样熟悉的背影。月聆雨欣喜起来,转眼泪光已是氤氲了眼眸,抬手想要唤出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一句“夫君”尚未出口,便是被眼前的场景,生生逼了回去。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那女子裹着风帽,白衣胜雪。秦岚搂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徐徐说着什么。天地间一声轻笑,自那女子唇边缓缓流出,银铃般悦耳,摇曳了一树冬梅。 月聆雨的眼泪就那么刷刷地落了下来,恍惚后退一步,踩在绵软的雪地里,发出沙沙的响动。她回身抚泪,再也没勇气将这一幕看下,转身离去,几分失神。 秦岚听见身后响动,转头瞥见一个仓惶的背影,在一片落雪里显得如此孤寂,心头不由得漾起几分酸涩。那白衣女子察觉,转头望向秦岚,微微一笑,如同柳絮三月翻飞,“她便是太子妃娘娘,月樱国的公主?” 秦岚面上几分尴尬,几分歉疚,“两国秦晋,不得不娶,我……慕青,你可会怪我?” 舒慕青抿嘴浅笑,替他将身上落着的红梅取下,“要是一国大王,没个把嫔妃,传了出去,岂不被别人耻笑?”她低眉,缓缓靠在秦岚的肩头,喃喃一句,“我只要你的心,只要你的心便好。” 一弯暖流流过秦岚心里,他低头吻着面前女子的额头,眉目之中,露出几丝更为深重的歉疚来。 月聆雨踉跄着回宫,脚步将那滑落的泪珠瓣瓣踩碎,她步至玉案前,手指将那绣了大半边的锦绣河山寸寸捏紧,一声悲啼,转头便是一口鲜血吐在长卷上,徐徐淡开。 d*^_^* (..)^_^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旧忆成画(15)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一十九章旧忆成画(5))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这……”双手抱住剧烈疼痛的脑袋,月聆雨声音呼喊着,“这是怎样一回事啊!” “太子妃!”柳儿听闻内宫响动,心下担忧,拨开珠帘见伏在案上痛苦异常的月聆雨,大惊失色,声声呼唤着,“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必了!”月聆雨拂袖制止。她一把抓住柳儿的手,盈泪问一句,“太子……太子是否另有新欢?” 柳儿被她抓着,眉间竟现出一丝诧异来,她不明所以,却是吐出了最为残忍的句子,“新欢?太子自来便和一个来往异界的女子交好,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新欢,”她皱了皱眉头,“这些,太子妃不是一直都知晓么?” 一语出后,晴天一声霹雳。月聆雨转头吐出一口血来,脸色苍白着,想要起身,却是踉跄一步,轰然倒地。 “太医!太医!”柳儿心急,一把扶住晕倒过去的太子妃,向着宫外大喊一声,“快传太医!” 梅树下的一对人影依旧软语呢喃,秦岚抱着怀中的女子浅浅吻着,正在缠绵的当儿,忽听有人来报,“太子妃于宫中晕倒,生死一线,还望太子前往探视。” 秦岚有些诧异,皱眉道,“这月樱来的姑娘,身子怎会如此孱弱?新婚之夜无故晕倒,不久前刚醒过来,这么快,就旧病复发了?” 舒慕青听出了他言语之中的不愿,却是有些焦急,推了秦岚一把,嗔怪道,“太子妃病重,你快去看看啊!” “我……”秦岚被她说得,实在是尴尬。低头歉疚,“迎娶月樱公主,本就对慕青不住,此番……” 舒慕青面上几分恼怒,仍是嗔怪着,“就算是退一万步,她也是月樱公主,你的正宫娘娘,如此冷落,若是死在东莱。月樱国君如何想得?” “哎,也罢。”一声长叹,秦岚抬手拉过舒慕青。正色道,“一道去,不然,我怕你多想。” “哪有!”一声娇嗔,舒慕青红了脸。正欲离去,却被他死死拖住,扭他不过,只好跟在身后,前往月聆雨宫中探视一番。 那昏迷中的东莱太子妃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自她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梦起。直到王兄篡位,直到身怀六甲,直到兵临城下。直到无力回天,直到生死相随。 恍惚中,出现了一片虚空,四周空无一物,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让人极度恐慌的寂静。金座上的那抹红衣。宛如血液凝固成的嫣红,漫不经心的斜倚着,血色双瞳忽的开启,妖娆到酥到骨头里的声音在她耳边暧昧道,“用你所有的,换取他。”“我想要的,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人所有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月聆雨低头思索着,却始终寻不到答案。 我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东西……一滴清泪忽的从那沉睡的眉眼处淌下,斑斑沾湿床榻。这个世界上,我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东西,那就是……那就是,虚空中的月聆雨忽的掩面大哭起来,那就是秦岚的爱呀! 我……我失去了他么?一声惊呼,沉睡的女子忽的坐起,不顾立于一旁的众人,俯身拉了被子,声声压抑悲泣。 “妹妹?莫要哭泣了,身子可是好些了?”温柔的手掌在她肩头轻拍几下,月聆雨抬眼,眼前竟是一张异常安详的容颜,如同一汪静水,月夜山间缓缓流淌。月聆雨对上那清秀的眉眼,一个哆嗦,却如同触电般向后缩着,眼前之人,竟是方才与秦岚在梅树下遣倦缠绵的女子! “是你!”月聆雨的心,一瞬间揪紧了起来,转头望向舒慕青的眼神中,也多了几丝怨毒。她眉眼轻笑着,字字如刀,“如今,我就要死了,姑娘前来,可是看戏的?” 舒慕青闻言不明所以,呆立当场,一时不知作何言语。站在一旁的秦岚面露不悦,一把揽了慕青,冷眼望向月聆雨,“慕青好心看你,我东莱敬你是月樱公主,莫要得寸进尺了。”言毕,便是拉了舒慕青,转身向宫外走去。 我,我得寸进尺?月聆雨凝视着那逐渐离去的背影,我这样,算是得寸进尺了么?过分的,只怕是你们吧。 她泪眼婆娑着,却是挤出一丝笑容,问着身侧侍立的柳儿,“我,得寸进尺了么?” 柳儿低下头去,眼神中多了几分悲悯来,语气间却是夹杂着嗔怪,“娘娘虽是月樱公主,身份尊贵,身居正宫,可慕青姑娘与太子自来交好,再怎么说也比娘娘早些入门,况且为人随和,不曾逾越半分……” “什么?”月聆雨闻言大惊,她,那个女子,竟是原配么……这么说,是我拆散了他们,是我拆散了他们一对鸳鸯?“哈哈……”月聆雨忽的仰头几声大笑,双目微合,唇角便是淌下一弯血丝。如果,如果这就是自己要付出的代价的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她低下头去,眼泪顺着脸颊蜿蜒流淌,犹是喃喃着,无所谓了,他……只要活着就好。 月聆雨尽可能地放开心胸,一遍遍暗示着自己,这些,又有什么?这样的代价,没有人强迫自己,是自愿付出的,又有何怨言。 这一切,她……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的。 直到来年三月,直到太子即位。东莱太子秦岚,荣登大宝,即位东莱王。平息了叛乱,经过秦岚的精心治理,东莱的国力,很快增强,一跃成为富庶之国,而那与大王并肩同行的王后,则是出身不明的白衣女子,名唤舒慕青。再也不会是她,月聆雨。 王后吗?那个身份不明的白衣女子,她……她是王后,是东莱王秦岚的唯一正妻。而自己呢?东莱王不过是看在月樱国君的份上,草草地拟了一个封号,月妃而已。月妃,月妃,好歹也是王妃,可是自从那一日,秦岚与舒慕青携手同归之后,便再也没有踏入这宫中一步。有名无实的夫妻,他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已。 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这深深宫闱,重重宫墙,竟将自己也养成怨妇了啊!寂寥,如果只是寂寥,不曾有相思的话,倒也无妨。最后竟是这般结局,念及此,月聆雨不禁哑然失笑,自此每日于深宫中醉梦饮酒,妄图借酒消愁,怎奈每每醉倒,脑中那曾经幸福的记忆便加深一分,恍惚梦醒,乍见眼前凄凉情景,不免心中苦涩,度日如年。如此,日复一日地循环着,日日咳血,日日寻太医前来诊治,身子还是一天天孱弱下去,不到一月,便已瘦成一堆枯骨, 春回大地,姹紫嫣红,蔓柳弄碧,流水花飞,天地荡起一片祥和生机。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东莱王后舒慕青传出有了身孕的消息,真是喜上加喜,东莱王秦岚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此间时刻,月聆雨一人坐于案前,双目深陷眼窝,早已瘦的不成人形。那曾经一针一线绣得的,不曾完工的锦绣河山,早已被人丢的,不知何处,然而,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月聆雨屏退了所有的宫人,自己一人坐于案前,嘴唇开开合合,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孩子……她抬手抚上平坦的小腹,口里喃喃唤着,孩子……我的孩子呢?可是,舒慕青已经是王后了,而且,还有孩子了,那是属于他们的孩子。 这一切,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的。可是,当这一切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时,却是这样的,心痛到令人难以承受。 鹰飞七月,舒慕青腹中的胎儿也是长大了许多,再过几个月,便要出生了。东莱王秦岚倒也专情,服侍王后的宫人,要精挑细选,王后日日服用的汤药膳食,无一不是经过自己的手,方敢给予舒慕青。 东莱王从来不曾来过月聆雨处,一次也不曾。她每日每夜地睡不着觉,辗转反侧,脑中总是盘旋着他们缠绵交合的身影,动用自己的想象力,将那伤痛一寸寸放大。就这样,每日每夜的刺激着自己最敏感的神经,化为一把把尖刀,直直插进自己心里,狠狠地剜了下去。她也曾努力说服过自己,回月樱,莫再一人独自凄凉,怎奈,心中竟是涌出那么一点点不甘来,甚至化成了埋怨,化成了仇恨。 她为他舍弃一切,为他跃下百丈城楼,以求换回一丝生机,然而,怎么也不曾想到,换回的却是这样的生机。多么疼痛……月聆雨慢慢的开始怀念起来,怀念那一日,自己前来东莱时的场景。新房里飘摇的龙凤烛光,以及他掀开她的盖头,露出那样惊异的神色,“你真漂亮。” 七月,正是夏末。池边的小荷尚未衰败,月聆雨不知怎么的,携了身侧的柳儿,来到池塘边,赏着夏荷。也许是前几日的一场新雨,荷叶之上,尚且残存着几滴圆润的珍珠,缓缓凝聚着,宛如水银般,越积越多,倏忽滚落水面,荡起粼粼波纹。 那一刹那,月聆雨的眼泪也随着这弯滴水,倏忽零落湖面,消散无痕。 d*^_^* (..)^_^ 第一百二十章 旧忆成画(16)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章旧忆成画(16))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柳眉黛青淡扫,额间朱砂点就,皓腕轻纱帷幔,身披锦绣霞轮。月妃提裙而起,拢一抹额间青丝,临镜一笑,嫣然如血。然而此时的她,浑身散发出一股阴冷的嗜血气息,与平日里的温婉形态判若两人。一汪秋水翻动,逐渐流淌出一丝稍纵即逝的红芒来。 血色……眼前一片血色,月聆雨僵直了身子,机械地一步步迈在青石小阶上,只觉得自己要被一片血色淹没了。怨毒,刻骨的怨毒化为一弯血流,自她的唇角流淌下来,最终凝聚成一句凄凉绝音,秦岚,是你负我,是你们负我。 感情二字,两厢情愿,谁欠了谁的情,谁又偿了谁的意,有何分别?轮回又一程,怎奈心里生了恨,难道非得将一段生死相依的感情,碾碎到狭路相逢,你死我活,方肯罢手么? 退一步,海阔天空。 “怎会是你,你来此地何事?”鸾凤宫外的秦岚将前来的月聆雨打量着,目光虽是清冷,观着眼前绝色,仍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艳,她,无疑是天纵绝色。 看,他心动了,看,他这么容易便心动了。月聆雨心里这么嘲笑着,便是屈膝行礼,“姐姐生产,臣妾这做妹妹的,理应前来探望一番,不然于礼不合。”她抬眼,凝眸一笑。 绝世的容颜搭配上那倾城的笑颜,即便是深情如秦岚,心头也不免动了几分,默许答应了她的要求。 屋内女子,一声接一声地呼喊着,足足挣扎了三天三夜,黄莺般的嗓子早已喑哑,到了最后,只留得有气无力的喘息声。秦岚立于宫门外。不时地迈步徘徊着,心急如焚。 “怎么还没有生出来?”秦岚口中嘀咕,抬头见月聆雨眉眼浅笑,死死的盯着他,不由得有些尴尬,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当然了,她是妖怪,看,连老天也容不得她的孩子。月聆雨心头这么念着。 众人立于殿外,不知等候了多久。内宫之中,忽然传出一声婴儿的响亮啼哭。秦岚惊喜交加,不顾一切地推门闯了进去。凝视着眼前满头大汗,有气无力的舒慕青,不觉心疼起来,俯身在她额头之上,刻下深深一个吻痕。 “是个女儿。”舒慕青有些歉意地看着东莱王。低眉下去,“对不起。” “哎——”秦岚一把接过产婆手中的小婴儿,眉开眼笑地逗弄了几番,方才正色道,“瞎讲,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言毕,便是将那婴儿放于舒慕青身边,在那对母女头上。分别吻了下去。 身侧的月聆雨闭了眼睛,将心头的那一味苦涩,拼命地关了回去。 “妹妹。”舒慕青看见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妹妹你也来了。” 月聆雨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唇角却是绽开一丝笑容,笑得那般情真意切。她俯身行了一礼,“恭喜姐姐喜得千金。” “呵呵。”舒慕青掩面轻笑,毫不掩饰心中的欢喜,抬手将榻上的小女儿逗弄了片刻,抬头道,“可不是,小家伙可把本宫折腾惨了。” “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舒慕青抬手,“小家伙尚未取名,”言至此,她抬头瞅了一眼秦岚,语气略带调侃,娇嗔道,“想来大王也取不了什么好听的名字,不如聆雨妹妹帮忙想一个。” “我……”秦岚刚想分辨什么,眼睑慕青掩面浅笑的俏皮样,只好摊开手掌,妥协道,“无妨,那就聆雨取名了。” 月聆雨低头想了想,踟蹰一声,“就叫秦书瑶吧!” “瑶者,玉也,东莱公主也当得起这个玉字,书……琴棋书画,”舒慕青凝眸浅笑,抬眼望向秦岚,“还谐音臣妾的姓氏呢!聆雨妹妹真会取名字。” 舒慕青挣扎起身,将女儿抱在怀里,摇了几摇,宠溺念一声,“瑶儿,以后,你就叫秦书瑶了,真是个好名字!” “姐姐。”月聆雨眉眼浅笑,屈身行了一礼,“妹妹有话想和姐姐单独讲讲。” 秦岚听闻,身形动了动,面露难色。 舒慕青有些愠怒,不满地瞅了秦岚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姐妹间讲话,大王也是不允了么?” “哎,我不是……”秦岚转念一想,心觉也无甚大碍,姐妹间讲话而已,抬眼观月聆雨的神色,恍若春风般和煦,向他微笑着,看着也不像图谋不轨的样子,只得点头答应,宠溺一句,“一刻钟后,我来看你。” 舒慕青拉了他的手,依旧浅笑着,“我等你。” 待到秦岚将那宫门徐徐掩上,舒慕青方才虚弱地抬起头来,轻问一句,“妹妹何事?” 月聆雨回身,面上毫无表情,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你能把我的丈夫还给我吗?” “嗯?”闻得此话,舒慕青有些诧异,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心里便知来者不善。 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被舒慕青敏锐地捕捉在眼里,她依旧凝眸浅笑着,“纵然白璧莲心传承,我产后无力,也不至于死在月华之人的手里。” “哦?”一声疑惑轻呼,舒慕青抬眼之时,见月聆雨袖中翻出水流凝成的小刃,不觉大惊失色。身侧珠帘漫卷,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轻响,那珠帘掩映的深处,竟是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血色双瞳开启,无边结界乍现,将这个空间层层封锁。 力竭而衰的舒慕青被结界所制,不能移动分毫,她满头大汗着,知自己已身陷险境,她想开口呼唤秦岚,不及喊出声来,胸口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舒慕青低头,染血的水刃早已穿透了她的胸膛,而那匕首的另一端,正是连着月聆雨的双手。她的脸上,忽的闪过一丝邪魅的笑容,一汪秋水也被鲜血染成红色,透出震慑人心的诡异红光来。 “你……”舒慕青转头吐出一口鲜血,全数溅在秦书瑶的身上,惊得那婴儿嘤嘤啼哭。“原来,你竟是怨灵……”生命尽头的断续轻呼,未及说完,月聆雨的手掌瞬间穿透了她的胸膛,将那颗白璧莲心,连同血肉一起扒拉出来。 “我……”失了白璧莲心,舒慕青的身体霎时间没有了支持,倾倒下去,嘴角涌出鲜血来,躺于榻上艰难地喘着气,直到寂然无声。直到死,她都不曾想过,水族至高无上的圣女一脉,竟会死在区区凡人的手里。可这便是事实,无法更改的事实。 月聆雨捧着那鲜血淋漓的心脏,看它渐渐蜕变,终于汇成水晶莲花的样子。 “取了妖心,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就能回到我的身边么?”她攥着那鲜血淋漓的水晶莲花,喃喃念着,眼睛里的血色也逐渐消退了下去,代之而来的是一滴清泪,恍惚滑落,滴在白璧莲心之上,脸上竟是现出孩童般天真的期许来。 珠帘后潜伏的逆鳞见白璧莲心现形,心念一动,脚下生风,便是飞身来夺。怨灵来到月华,只是一个虚影,无法伤害实体,但要动用法力带走东西还是易如反掌。 然而令怨灵不可思议的一幕在眼前发生了,不等逆鳞那凌厉的身影出击夺得白璧莲心,月聆雨手中之物却是光芒大盛,一时间将逆鳞的眼睛灼着,逼得他不由得停下脚步,遮了眼睑。 然而,待那刺眼白芒散尽之后,眼前留下的,是一脸错愕的月聆雨。方才手中捧着的白璧莲心,早已消失不见。连她自己也不明了,眼前究竟发生何事。 逆鳞望着她,一时大惊失色。月聆雨的左胸之处,慢慢变得透明,依稀可见那朵白莲旋转着,在她的心间,蔓延出根枝来。 白莲生根!逆鳞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她仓惶失措地退后着,双手沾满鲜血,却不知眼前发生何事。逆鳞见状,纵身上前,欲从月聆雨的心间,夺回白莲。 不等月聆雨惊避,周身白芒瞬间大盛,化为片片白刃,向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刺了过去。逆鳞心惊,连续变换了几个身形方才落地。 白莲认主?逆鳞扶着门框,口呕朱红。这样的话……可真是不好办了。他皱了皱眉头,暗黑的身影随之淡去,心念一句,此事还是禀报妖后,之后再从长计议。 月聆雨呆呆的站在屋中,良久无话。眼前是王后逐渐冰冷的尸体,酣睡正香的襁褓婴儿。她低头看着染满双手的鲜血,忽的害怕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她挣扎着抱上自己的脑袋,然而脑中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任她如何不愿相信,不愿承认,仍是提醒着她那残忍的事实。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拿了那弯水刃,刺进了慕青王后的胸膛。可是……她抱膝蹲了下来,眼角滑下一滴清泪,真的不是我。 此时此刻,月聆雨顿时明白了,妖后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自己。怨灵在月华无法动作,故而摄了她的心魄,引诱她犯下如此大错,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也未曾如愿呢。 也罢,也罢,月聆雨嘴角弯起一丝浅笑,抬手整了整凌乱的发丝。自己最珍爱的东西业已失去,是生是死,是对是错,又有何区分? 渡尽三千苦,此生有何留! d*^_^* (..)^_^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旧忆成画(17)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一章旧忆成画(17))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她上前拉开屋门,定定地挡在那里,绝美的面容之上,绽开明媚的笑颜,宛若高山之巅,经久不化的积雪。秦岚见了有几分失神,不等陶醉,眼光却是直直地落在她滴血的双手之上。一把将她推个踉跄,飞身向着屋内冲去。 “哈,你那么在乎么?”月聆雨略微回首,一切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还夹杂着几声婴儿的啼哭。 “慕青!”凄厉惨绝一声呼喊,秦岚提剑而出。 “啊,王后——王后!”整个万安宫成了一团乱麻,哭叫怒骂声,杯盘倾倒声,脚步纷踏声,声声不绝于耳。月聆雨静静地站在门边,染血的手掌扶着门框,没有逃走,也没有为自己作出任何辩解。 几队兵士蜂拥前来,迅速反剪她的双手,将那嫌疑重大的女子擒了,押在一旁。 “你为什么杀了她?”到底是从腥风血雨中一路厮杀过来的大王,眼前死了老婆,也能按得住沉稳。秦岚冷眼,口出一句近乎是废话的言语,“说,你为什么杀了她!” 月聆雨被那些兵士擒住推搡着,嫣然一笑,“不为什么。”原本是想解释些什么的,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便能感受到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痛到骨子里的悲哀。那样的凄然的神色,将月聆雨的心,瓣瓣揪碎,原来,你竟那么在乎。她抬眼,此时只想伤害他,不惜一切地伤害他,哪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为什么,我只是突然想杀了。”她凝眸浅笑,风轻云淡地说着。“怎么,你心疼了?” 她脸色苍白着,唇角一丝鲜血蜿蜒而下,扬眉调笑着,“怎么,你心疼了?”你竟为她心疼……月聆雨竭力让自己语气变得调侃起来,却不免心头一阵酸涩,身子也颤抖起来。 月聆雨被那些兵士擒住,皱了皱眉头,周身一动。散发出的白芒恍若千钧,将四周的兵士尽数震开。他们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量压制着,纷纷倒在地上。口呕朱红。 “妖怪——妖怪!”眼前异象,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纷纷披头散发,做鸟兽散。月聆雨望了望眼前四散奔逃的宫人们,依旧是浅浅一笑。倾国倾城。 秦岚挥袖,东莱众多将士蜂拥而入,将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围在中间。眼前的危急局势,丝毫入不了那白衣女子的眼,她的眸子里,从头至尾都只倒映出一个人的容颜。 而那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就站在不远处,“嗖”地一声拔了宝剑,冷眼打量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月聆雨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就真的仰头笑出声来。飒风流过,将那凄厉的笑声送得好远好远。 “心痛么,秦岚?你伤我几分,我便十倍百倍千倍的还你!”月聆雨闭上眼睛。白莲生根之处几分麻木,他很心痛。甚至比她还要心痛万分,只是……那报复的快感,为何迟迟不来?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心痛着,心痛难以呼吸。 四周兵士,提了长剑,蜂拥而至,剑光乱舞,几欲将中间的女子剁成肉酱。寒风凛冽,她的周身白芒乍现,将所有的攻击一瞬间弹开,反噬了回去。 那……那样亘古绝伦的力量,岂是我们此等凡人可以挑战的?那是仙家之法?呸呸,胡说,那肯定是妖魔之术。所有人心中都这样想着,稍微能动的几个挣扎着爬起身子,抹了鲜血,提剑将那女子再次围住。 在那白光散尽的时候,一道剑气带了几分冰冷,凛冽袭来,直逼月聆雨。她侧过头去,没有躲闪,任凭那夺命剑气在自己的脸上,刻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来。 “秦岚——”月聆雨转身将唇间鲜血,擦了几擦,方才转头,昂首直视着东莱王。她抬手抚上脸上伤处,恍然几分失神。 剑气长啸,哪容眼前妖魔分毫喘息!秦岚仗剑,风驰电掣而来,剑锋凌厉,直取月聆雨颈间要害。她抬手攥住剑锋,被凌厉的气劲逼得退后几步,直靠在门框之上。 手心的鲜血滴滴滑落,她恍惚扬起眸子,倔强一声,“你……这是真想杀了我?” 冲天的怒气,终于在那一瞬间爆发,东莱王咬牙切齿着,“妖精,我生当不能食你之肉,死后化为厉鬼,当噬你之魂!” “这样啊……”眼前的女子忽的周身颤抖起来,踉跄着后退一步。秦岚得到空隙,剑芒大盛,一声长喝,直取命门。白璧莲心力量重现,生生护主,将那夺命的攻势逼了回去。 气劲强大,横扫过她的发髻,将那三千青丝尽数吹散。如墨青丝缠绕了眼眸,月聆雨闭眼,心痛到麻木,眼里却再也流不下泪珠来。她闭了眼睑,“为什么你爱的是她,要杀的是我。” 仇恨,深可彻骨;悔恨,痛彻心扉。耳畔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东莱王的眼里,直直淌下一滴清泪。他咬着牙,拼尽了全身气劲,凌厉剑锋横扫,几欲将那宫殿劈为两半。 月聆雨静静地站在那里,将他凝视着,不发一语,也不曾移动半分。 夺命剑锋扫过,月聆雨只一转头,剑锋便是直直的自她的双眸之间划过,她回首,流下两行血泪。 天地间一声凄厉惨绝长啸,月聆雨仰了头去,双手拼命捂住眼睑。“哈哈哈哈……”那披头散发的女子踉跄着后退几步,将眼里滴下的鲜血踩碎,三千青丝在一瞬间变得嫣红,受伤的双眸自动愈合,化为一双血色赤瞳,那疯狂的女子依旧踉跄着,歇斯底里声声呼喊,“来啦,秦岚你杀了我啊!” 疯狂的呼喊,响彻寰宇,似在怨恨,又似不甘。仓晃的声音到了最后,化为一声沙哑呜咽,被这冬日寒风徐徐挽走。 秦岚凝眸横剑,正欲发动攻势,一位青衣道者迈步上前,挡在了他的前面,“此等小妖,何劳大王费心,贫道来便是。” 秦岚心知眼前平道长乃世外高人,善收妖魔鬼怪,收剑而退。 “你杀了慕青王后。”平道长口吐金言,字字化为符咒,传入那女子的耳畔,刺得她的耳膜都滴出血来。 “我不是……不是我……”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月聆雨被那符咒催的凄厉哭号,却是无力撒谎,抱着脑袋说出这样的字眼来。 “嗯?”双目金光出,刺进那女子的脑海里,强力将她的记忆,点点读出。“原来……原来是怨灵。”一语出后,平道长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怨灵也蠢蠢欲动么?白璧莲心,可不能让他们得手了。” 言毕,平道长手中现出金环,空中一放便是勾住了月聆雨纤细的手腕,“公主怨念深驻,已然着象,既化身怨灵,便应该有怨灵的去处。” 一语出后,晴天霹雳,红雨倾盆,天际赫然一道金光闪过,将那仓惶女子周身笼罩着,逐渐消散了去。 她恍惚有几分清醒,圣光笼罩中略微回头,微微一笑,嫣然倾城,双眸恢复了昔年的神采,倏忽一滴清泪漫上眼角,她低眼,“夫君,这一世,拼我一身稀微功德,可否换你来生一诺?” 秦岚眉梢微动,心头却是茫然一片,他本能地转过头去,不去看她。是不屑,还是不忍?秦岚心中微微一动,手指将那剑柄徐徐握紧。 再回首时,已是尘埃落定。月妃在那金光之中,消散无痕。秦岚茫然转头,“道长,她……” 平道长向着东莱王拱手行礼,“大王可放心,妖已伏诛,湮灭世间。”他低下头去,声音有几分黯然,“只是,慕青王后之事,还望大王节哀。” 秦岚拂袖,屏退了众人,脚下沉重着,一步步迈至舒慕青的榻边,握上那双早已失去知觉的手,蓦地一跪,喉间一声哽咽,闭眼几滴清泪砸在她的脸上。襁褓中的女儿似也感知母亲死别,张了小嘴,放声大哭起来。 秦岚紧紧抱着怀中幼儿,良久默然无话。 天地静默,万物无音,一片冷寂的绝心湖底。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空无一物的苍茫,一如怨灵心里无法填补的虚妄。怨气凝结,心里空洞,总想抓住什么东西来填补,血肉或是灵魂,然而,手中所能抓住的,是一望无际的虚空。怨灵饥饿着,挣扎着,绝望着,哭号着,直到万劫不复。 月聆雨坐于一片虚空中,渐渐地不安起来,曾经想过要逃走,腕间金环那端,链接着长长的锁链,不管她如何奔逃,终究是无法离开这座牢笼。白璧莲心的力量,将她死亡的权利都剥夺,留下的,只能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望下去,直到沧海桑田。 低垂的眉眼抬起,流出一方浅淡的风情,“姑娘,”月聆雨顿了几顿,有些茫然,自嘲着,“生又不生,死又不死,姑娘你说说,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玉座上斜倚着的墨若薇听完了这个有些冗长的故事,将眼前的女子打量了片刻,紫色眼眸凝出摄人心魄的烟雾来。良久,墨若薇抬手指着她心间缓缓旋转的白莲,“你是白璧莲心的容器,不过是有生命有思想罢了,和这林间的花草树木本无什么区别。” d*^_^* (..)^_^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旧忆成画(18)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二章旧忆成画(18))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墨若薇凝眸浅笑,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难怪水若依将你藏得这么隐秘,我既带不走你,也杀不了你,白璧莲心近在咫尺,却没有人有办法得到。” 月聆雨听罢,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只是嫣然一笑。也许,这个结局,这个下场,她早已预料到了吧。 墨若薇凝眸,流目中淡出几分悲悯来,“你与转生海的妖后交换,换取秦岚一命,此等代价,你可曾后悔?” “我……我早已不再去想这件事情了。”怨灵抱了头去,苍白如雪的眉眼间透出几分凄苦,“我原以为,死亡是世上最为可怕的事情,现在看来,却是最为幸福的事情,我……我连这个也做不到。” 墨若薇扬眉,淡淡一声,“死亡并不可怕,孤独的活着才痛苦,其实你该后悔的。” “你的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吗?妖后虽强悍无匹,毕竟被封印在转生海中,尚没有改变人心的能力,只是……”墨若薇顿了顿,望一眼女子苍白如纸的容颜,将那极度残忍的真相说了出来,“令人织一个梦境给你,让你信以为真,应还不算是难事。” 月聆雨身子稍稍一动,将那锁链也震得刷刷直响,她的声音颤抖着,“何意?” 墨若薇望着怨灵那几近绝望的神情,杀人如麻的她,心中竟漾起一丝不忍来。不忍又如何?墨若薇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己心存不忍,可别人会有同她一样的想法吗?十年前,冰凝雪就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 人心怎能看透,人心怎能猜测!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人心虚无缥缈的善心中吗?那样看不见的未来,还不若。不若赶尽杀绝,终结一切变数,成果可以看得见。只是这样,对不起的终究是自己。 墨若薇抿嘴一笑,终于将月聆雨痴迷一世的真相缓缓道出。 “其实,新婚之夜你根本就没有等到秦岚,你因悲伤过度而晕倒,名唤逆鳞的怨灵暗中施法,在给你一个好梦之后,又将它生生打碎。直至你再次醒来,所以……”墨若薇凝眸,转头嗤笑一声。指尖光点凝聚,秦岚的形象便是出现在了一片虚空里,微笑着向她走来,宠溺一声,“聆雨。” 墨若薇毫不理会眼前女子痴迷抬手的神色。拂袖将那幻境打碎,“所以,只是一场梦而已,而你却当真了。” “这么说,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妖后玩的把戏?”眼前的女子恍惚闭眼。一滴血泪自眼角蜿蜒而下,声音颤抖着几近绝望,“我没有过丈夫。没有过孩子……”她睁开眼睑,苍凉一声苦笑,“也就是说,这十几年来,一直是我一人。在演着这场戏,而这场戏里。只有我一人是真的?” 原来……那样深可入骨的感情,都是假的,自己拼尽全力爱上的,心心念念的,只是一个幻影,一个幻影而已。心中那面坚实的墙,就这样轰然坍塌,不堪一击。月聆雨蜷缩在墙角,嘤嘤哭泣起来,怨灵的声音自绝心湖底传来,惊得岸衰草乱拂响动。 “不见得。”墨若薇拂袖,“若我不说破,在你的心中,那一切便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她低眼,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涩,“人生如戏,真真假假,有何区分?” “可你却说破了,”月聆雨倔强抬起头来,怆然一声笑,“你让我看到自己有多愚蠢。”她动了动身子,无力地瑟缩在墙角,血泪从紧捂着的指缝中滴落下来,恍惚间又化作了似笑非笑几声哀嚎,“多年来,我心心念念的,用生命去守护的,只是一个幻影,而他从来不曾知道,不曾记起,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故事,而我却入戏了,瞧,多么可笑啊。” 墨若薇皱了皱眉头,“其实,感情在很多时候,都只是一个人的故事。”拢一缕额间秀发,墨若薇拂袖将那玉座收起,不愿再听身后女子的凄厉哀嚎,略微回首,“我已知道白璧莲心的所在,我为白璧莲心而来,并不会替你守住秘密,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来杀你,总会有人杀得了你的,那时候,也算是一个解脱,再入轮回之时,将这一切都忘了吧。” “若说是可笑,应是舒慕青王后,至高无上的水族圣女一脉,竟身亡于这细小算计中,当真可笑了。”言毕,一声长笑,墨若薇纵身,消散在一片虚空中。 空洞心间乍现的一丝希望,一如无边暗夜点燃的微微烛火,纵然暗淡,却也引得无数蛾子扑翅而去。焚尽成灰之时,若你问它是否后悔,可能听见一声回答? 这无边暗夜,漫漫无期,真是令人害怕。月聆雨抱了双膝,瑟缩在墙角里,心头漫起无边的清冷来。虚无……铺天盖地的虚无,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这便是怨灵的世界,一个凭着幻梦才能活下去的世界。即便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境,那又如何? 漫漫长夜,稚嫩的翅膀如何飞越?当蛾子看见火光,你说它会不会扑上去? 俯身看着腕间的禁锢,月聆雨将它拉了几拉,发出叮叮咚咚几声轻响,给这空旷更添寂静。在她的耳中,这便是人间最为绝美的音乐了。她忽的不再后悔,她甚至开始期待着下一个轮回,下一份精彩,哪怕心里知道那又是一场幻梦,她……忽的很想睡过去,千年不醒。 沉闷的脚步声自那虚空的尽头传来,一步一踏,越来越清晰地传入月聆雨的耳朵里。 四周火把在一瞬间点燃,火光依稀,映出一人清秀的眉眼。水若依一袭墨衣,定定地站在那女子身旁,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月聆雨抬起头来,面上血痕仍未淡去,“平道长。” 水若依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她,默然无语。 女子莞尔一笑,脸色苍白如纸,犹是不减风华,“囚禁我多年,可能如你心愿?” 水若依眼眉动了几动,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将她囚禁在这里,无疑是一个保住白璧莲心的好办法。白莲认主,除了水族王族,无人能杀人取心,怨灵封印,又无人可以带得走她,这样一来,远远比带在自己身上安全很多。水若依凝视着那苍白的女子,良久默然无语。 她抬头,目光之中尽是风过千山的平静,却是带着一抹期许,“平道长,你能杀了我吗?”她低眉,无奈一声苦笑,“你看,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了。杀了慕青王后的债,我还的还不够么?” 魔族公主墨若薇已经来过此地,必定会将这秘密公开,不消多久,皓连古都各方势力必将涌入,白璧莲心留于此地,已不安全。水若依拂袖,手中断水乍现,直指面前的女子,“对于来世,月妃可有什么期许?” 聆雨拢一拢散落额间的秀发,嫣然一笑,“唯愿合家欢乐,细水长流。” “我,允你。”言毕,目光一冷,水若依手中断水横扫,剑气凛冽,瞬间将那女子胸口划开,挑出白璧莲心。 月聆雨胸口一痛,倏忽扑倒在地,转头一口鲜血晕出,眉眼弯处,竟是大彻大悟的通透,“缘三生,情亘古,笔端百转一句愁,白首,白首……俗世三千苦……” 她扑倒在地,口里渗出斑斑血迹,仿佛一口气卡在了脖根,咳嗽着,咳嗽着,终于无声。一滴泪自怨灵那未瞑的眼角滑出,淡去了飘渺一生的呢喃。 或许,她爱上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幻影,一个脑海里虚无的存在,可惜,月聆雨却当了真,她,入戏太深太深了。前生的记忆,爱恨点滴,随着最后滑落的一滴泪水,在忘川河中慢慢斑白,最终消散无痕。 之后的之后,一切重来,以全新的姿态迎接着下一个今生,或是下一个幻梦。 水若依将那白莲收于袖中,望着眼前逐渐冰冷的尸体,眼神中透出一丝悲悯来,拂袖将那尸体送往轮回,“愿你来生,做得一个好梦。”言毕,断水分水,自绝心湖底穿出。 夜笼长天,星垂四野,月洒湛江,风扬觳纹。 绝心湖传来的鬼哭逐渐消弭,水若依一袭墨衣,裹了风帽,正欲离去之时,忽听水面飘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和着这清风衰草,一曲委婉吹得如泣如诉。 水若依抬头,茫然四顾,只闻笛音不见人。 笛音入耳,清脆灵动,却如女子哭声,声声凄恻。零散的记忆,碎裂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拼凑,白莲王后的笑颜,忽的在眼前闪过,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一日的竹楼,身后的女子蹲下身去,压抑不住的一声哭喊,“我才不想嫁给你呢,才没有想过呢……” 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一句怨言,字字泣血,直直地刺进他的头脑之中,将他的脑袋刺得炸裂般疼痛。 不对!一声惊呼,水若依抱了头去,忽的回过神来,袖中断水翻出,向着眼前的虚空奋力一斩!笛音凝成的幻境骤然破碎,片片坍塌,眼前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今日的凄冷月夜。 “魔族的幻音笛?”水若依看着眼前淡出的紫色人影,嗤笑一声,“稚儿把戏。” d*^_^* (..)^_^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旧忆成画(19)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三章旧忆成画(19))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能破我魔族幻音笛,水族祭司,果然不凡。”发自心底的一声赞叹,墨若薇扬眉,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转身便欲扬长而去。 水若依的身形瞬移至她的眼前,抬手将那魔族公主挡住,“且慢,公主可以离开,只是我的东西得留下。” “哦?”墨若薇摊手,露出一副无辜的神色来,莞尔一声笑,“此话何意?” “公主莫要说笑了,白璧莲心原本便是我水族之物,故意暴露行踪,引我前来,并将所有的真相告知月聆雨,断其生念,逼我杀人取心,公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墨若薇眉眼浅笑着,拂袖轻蔑,“水族叛贼,此番竟也以水族自居么?真是可笑,”墨若薇抬手,将那白璧莲心持于掌中,“莫非当日祭司残忍杀害白莲王后,为的也是此心?这样的话,就算是为了所谓的正义,我也不能把它交给你啊!谁知道祭司拿了它,会做出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来。” 水若依听得此话,脸色煞白,眼见白璧莲心被夺,不想与她多言,执了断水横于眼前,“魔族稚儿,若是再不识好歹,莫要怪我以大欺小了。” “哈哈哈……”一声长笑,墨若薇袖手收了莲心,“年龄对于皓连古都的人来讲,不过是个数字,你若说是倚强凌弱,我倒是还能怕得几分。” 一语出后,墨若薇眼中一冷,皓腕翻转,腕上铃铛声四起,紫芒淡出,绵延为寸寸丝线,于夜空中舞成一张巨网,铺天盖地洒下。将水若依困于网中。 墨若薇心念一动,脚下生风,飞身遁走。 “如此简易阵法,也妄图困住水族祭司么?公主说笑了。”一声轻呼,断水出鞘,汇成无数剑雨,将空中交织着的紫色丝线尽数斩断。 虽是语出自负,墨若薇心里却明白,自己远非水族祭司的敌手,将他困住之后。不敢恋战,求得脱身便是。 林间月下,一袭紫衣仓惶奔走。惊得绿叶婆娑,飞鸟炫舞。 林间突现一道剑光,奔逃的墨若薇大惊,飞身跃起,于空中变换了几个身形。方才脚踩碧叶,稳住脚步。这么快便被追上了么?墨若薇咬牙,冷眼将那水族祭司打量几眼,心中飞快盘算着脱身之计。 水若依墨衣横剑,眉宇之间透出比这月色更加清冷的煞气,“魔族公主。你虽年轻,却也不再是玩捉迷藏的年纪了。” 墨若薇咧嘴调笑,“流年将韶光苍老。除了重复童真的游戏,还能怎样寻回年轻?” 水若依横剑,断水之上,水纹密布,剑光横扫。宛若九天巨龙重回人间,擎天龙吟。自墨若薇的身侧劈下,将她身侧生长千年的古树,瞬间劈为两半。 “正视吧。”水若依收剑,目光一冷,“正视年龄,也正视自己的修为,墨溯祈的妹妹,可不是莽撞送死之辈。” 墨若薇俯身行礼,摆出一副谦虚的姿态来,“紫苏谨遵前辈教诲。”言毕,拂袖将那白璧莲心扔出,劈手末日君威出,凛冽刀光,直逼水若依。 水若依惦念着被她扔出的白璧莲心,无暇接招,侧身闪躲,待得接住白璧莲心之时,那紫色的身影早已奔逃不见,于林间息声。 水若依将那白璧莲心收于袖中,苦笑一声,“果然是墨溯祈的妹妹,真是非常非常奸诈奸诈啊!”然而,他还是小看墨若薇了。 流云七月雾,荷风盈满袖,碧柳柔风扶,翠萍绿水收,小炉新醅酒,聊煮世风流,薄衫池边伫,花期怎堪负。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江安留在霜红居转眼已是两月有余,每日除了教秋枫学剑之外,便是逗弄逗弄那名唤小意的丫头。一提起秋枫的剑术,江安便是要掩面奔走,那样天生的废材,愚钝的资质,怎一个“差”字了得!江安苦笑着,心中觉得,唯一能安慰的,便是他锲而不舍,不屈不挠的执着吧。 只是,太过的执着,就是偏执了。放弃吧,放弃吧,这样的呼喊,不知在江安的心中响彻了多少遍。 这一日,阳光明媚,荷开正好,江安闲来无事,便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秋枫今日,不知是怎的,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缠着自己学习剑术,真是难得的放松时间。江安打了个哈欠,晨起无事,四处走了走。花繁回廊,小桥流水,霜红居的风景,虽是绝美,在两个月前便被自己赏了个遍,看多了,再美的风景,也是无味了。 江安闲庭信步,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想来秋枫是附庸风雅之人,名人字画,应是收藏了不少,看看,也好让自己开开眼界。 推开门去,墨香袭人,若是不了解秋枫的为人,看这雅室的布置,还真以为那主人是出自书香门第呢。 世家大族,官宦子弟,一方富豪,钱财多到一定的地步,不管懂与不懂,总是喜欢买上几幅字画,几本书来装点门面,附庸风雅一番,以示自己是个文化人,有着淤泥不染的修养风骨。这样的人,江安见得多了,毫无疑问,他是将秋枫划分到这一类人里边。 忽的,江安走到一幅字画旁,脚步凝滞了下来,那是一幅勾勒了青山绿水的风景画,上面用娟秀的小楷题着一句,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那样清丽整洁的画风,娟秀的字迹,直直地戳入了江安内心一处最柔软的角落,令他的思绪停滞此刻,不禁感慨万千。 一旁的居所里,秋枫没头没脑地将江安的房门撞开,面上露出无法压抑的狂喜,嚷嚷着,“穆宇兄!喜事喜事!真是天大的喜事!” 他莽撞着撞上前来,一把扯开珠帘,向着榻上一望,空空如也。秋枫回头,不禁有些傻眼,嘀咕一句,怎么起得这么早。他转身望着身边的小丫鬟,“可知穆宇公子去了何处?” 众人掩面浅笑着,扬眉娇嗔一句,“少主可真是说笑了,到了正午,公子若是不起,岂不是……” “岂不是成了猪猪啦!”秋枫身侧的小意吐了吐舌头,佯作几分无辜,瞅了秋枫一眼,嘟嘴笑道,“那岂不是和主人一样了?” “哎呦,我的大小姐,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方才出言的侍女掩面笑着,红脸辩驳着。 秋枫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拧了小意的耳朵,掐了几掐,怒目嗔道,“知道本公子是主人还乱讲话!” “呸呸呸!”小意被他拧着,有些疼了,咿咿呀呀唤着,手脚乱舞地将他锤了几拳,声声讨饶,“哎呀,主人,别别别……” 秋枫也怕伤到她,捏了几捏便是松开手,还是在那小耳朵上,留下几道红红印痕。 一放开手,那丫头便是伶俐跳开了,与他保持安全距离,俯身玲玲浅笑。秋枫此时没什么心情与她调笑,匆忙问着身侧丫鬟,“可知穆宇去了何处?” “怕是去了书房吧。” 不等侍女说完,秋枫便是急匆匆地拂袖而去。留下一旁的小意揉着耳朵,絮絮叨叨跺脚念道,“主人去哪里,等等我呀!” 秋枫停下脚步,一撇嘴,“不等。” “哼,那主人怎么不走了?”小意耷拉着脑袋。 “看花。” “可这里哪里有花?”圆圆的脑袋四下张望着,双目疑惑。 “看,好大一朵喇叭花!”秋枫回身,手中小扇在那圆溜溜的脑袋上敲了几敲,撇嘴道,“还是一朵粉粉的花骨朵儿!” “主人!”小意跺脚浅嗔,扬起粉拳便要锤他。 “好了好了好了。”秋枫牵住那只小手,在她粉嘟嘟的脸上捏了几下,“别闹了,一起去看穆宇哥哥可好?” “哼,不要。” “回来给你吃好吃的。” “嘿嘿,主人真好!” “哎,别,别,小意快要成大姑娘了,别随随便便抱男人。” “可是小意从来没觉得主人是啊!” “你……你妹!” ………… 主仆二人就这样互相掐着架,打打闹闹地穿过那些繁茂的花儿,一步步向着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的门,便见江安伫立于一副字画前,目光之中似有凄婉。 “这是东莱国瑶华公主的亲笔书画,穆宇兄可看出什么不妥?”秋枫立于他的身后,执扇,轻轻扇了几扇。 江安低头思索,心里难掩悸动,他皱了皱眉头,“这不是真迹。” “啊?”秋枫闻言大惊失色,喃喃着,“这可是本公子我花了千金购得的啊,怎会是赝品?” 江安闭目,思忖良久,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嗟叹一声,“直觉吧!总觉得此画,有些蹊跷。”此时的江安,自然不会忆起,这幅字画的真迹,正挂在东莱万安宫的清心殿中,那是他曾经的居所,而眼前的这幅画,正是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瑶华公主亲手为他描摹的山水人家。 “原来如此。”秋枫抬手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嗔怪道,“穆宇兄,你可吓到本公子了,这幅字画,是两年前花了千金方才购得的,你一句赝品,顿时让我感觉亏大了。” d*^_^* (..)^_^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旧忆成画(20)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四章旧忆成画(20))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小意在一旁嘟嘴笑道,“穆宇哥哥,瞧你把主人都吓得出汗了。” 江安回身歉意地笑笑,心中的无奈又蔓延了起来,颤抖着问一句,“今日,秋枫兄前来,可是练剑不成?” “哎,”秋枫豪气摆手,脸上是不曾见过的爽朗,“这几日练剑辛苦,偶尔休息下,也是利于武功精进的。” 江安低眼,眉眼之处抽了几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中微微苦笑着,武功精进……秋枫兄真是好有气魄。 “主人,你匆匆来找穆宇哥哥,所为何事?”小意牵了牵他的衣角,仰头不解问着,露出一副懵懂无辜的神情。 秋枫捂了脸去,“拜托,丫头不要用这样无辜的神色看着我,我可是半分都承受不了呢。” “主人不要脸,有种就不要从指缝中偷看!”小意转过身子,扬眉呸呸几声。、 咳咳……秋枫无力咳嗽了几声,扬扇在小意头上敲了几敲,附耳念一句,“在穆宇哥哥面前,好歹给主人留几分薄面啊!” 小意俯身咯咯笑着,牵了他的衣角,低头不再做声。 “何事?”江安听得有事找自己,心里只念着秋枫兄遇上了麻烦之类,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喜事!”秋枫执扇,扇了几扇,神秘笑道,“大喜事!” “喜事?”江安疑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自然的想到,“难道是秋枫要娶亲不成?” “非也非也。”秋枫摇了摇小扇,面色微微发红,仍是强装镇定,拂袖道,“非是我。而是穆宇你。” 小意抬眼打量了面色微红的秋枫,吐了吐舌头,心里悄悄嘀咕着,原来主人竟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啊。念及此,俯下身去,又是偷偷笑了几声。 “哦?” 瞥见江安疑惑非常的神色,秋枫也不再绕圈子,正色道,“后天祝家三小姐摆擂台比武招亲!” “嗯?”江安抬头仍是不解,“这……这喜从何来?” “祝家的女儿。传闻各个闭月羞花……”秋枫轻扬小扇,将挖空头脑想来的溢美之词尽数倒出,描述地天花乱坠。好似亲眼见过一般。 “唔……”江安皱了皱眉头,“这与在下何干?”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张口有些惊诧,“秋枫兄该不会是让在下去……去比武招亲吧!” 秋枫竖起大拇指,坚定地点点头。“正是如此,穆宇兄好眼力!” 江安闻言,忽的满头大汗起来,他……这三年来,这等儿女之事,他可从未过过脑子啊。秋枫突如其来的言语,着实是让他吃了一惊。 “这……恐怕不妥。” “为何?”秋枫不解,有些诧异。“听闻穆宇年过二三,也不曾娶亲,难道从未想过?”一旁的小意抬头白了他一眼,穆宇哥哥当然是没有想过了,哪像主人。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似乎是看出小意心中所想,秋枫将她的小手于掌中捏了几捏。疼的她一阵龇牙咧嘴。 “在下浪迹天涯,拖妻带口的,终归是不太方便,再者,”江安顿了顿,面上多了几分为难,“此番失忆,若是家中早已娶妻,岂非有悖常理?何况我与那祝家三小姐素昧平生,终身大事,这般草草了结,终归是有些不妥的。” 秋枫听罢点头,想必心里又觉得是一番高论了,江安开口,总能如此轻易的将他说服。“也好也好,”秋枫蹙了眉头,思索片刻,“不过,祝家招亲,一定热闹至极,前往一观,倒也无伤大雅。” 小意跳脚,红了小脸,嚷嚷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秋枫嗔目,小扇在她头上敲了几敲,恐吓道,“男人之间的事情,小姑娘休要多言!若是不听,将你偷吃人参的事情告诉老夫人!” “啊---”那跳脚的姑娘涨红了脸,面带愠怒,嗔怪一声,“不去就不去,我才不稀罕呢。”言毕便是咯咯一笑,蹦跳着离开了。 “丫头小心!”羽扇轻扬,向着她蹦跳的方向焦急嘱咐着。 江安拍了拍他的肩头,目光里浮动着几分暧昧,“秋枫兄……” “别讲!”秋枫抬扇,在江安的手上轻拍几下,大方地将他心中的质疑讲了出来,“我知晓好友要讲什么,你猜对了,我喜欢小姑娘的一尘不染,天真无邪。” “她可知晓?” “若她知晓的话,感觉和关系就全变了,”秋枫转头一声轻笑,凝视着那蹦蹦跳跳的身影,目光之中犹是意味深长,“就这样相伴着,最好不过了,何况她现在,还不到该知晓的年龄呢。” “可她总会长大的。”江安的目光逐着那远去的粉红,“难道你希望她永远都这么天真?” 秋枫闻言愣了愣,脸上现出一分捉摸不透的黯然来,他俯身将那小扇按在眼前玉案上,一声长叹,“若是可能,我宁愿如此。” 江安拍拍他的肩膀,微微摇头,“好友太过偏执了,红尘喧嚣,世事纷扰,没有人可以永远天真。” “喔,”一声苦笑,秋枫仰头,“那便走一天算一天吧。” 秋枫为人虽是马大哈了点,然而不知是家族遗传还是个人爱好,在生活上还是颇有几分情趣。单就其建造的霜红居来讲,其中情趣便是可见一斑。霜红居四面环水,只有一弯小桥与外界连通,碧水平如镜,其上点着嫣嫣一池芙蕖,粉嫩着如同婴儿初生的笑魇。炎炎夏日,选择这样一处住所,不仅雅致,更加祛暑。居中岁月,恍若与世隔绝,尘世的喧嚣炎热,通通被阻挡于居们之外。 两日之后,秋枫硬是拖了江安,出了霜红居,前往十里之外的祝家庄,一睹祝家三小姐的绝世芳容。 一路上,秋枫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那样眉飞色舞,极力怂恿江安前去拼一番擂台,让江安不由得怀疑起眼前之人的居心来。按照常理,秋枫兄倾尽了肚子中为数不多的那点墨水,将祝三小姐的美貌无限制地夸大,那样痴迷的神色,让江安不禁怀疑,自己若是真的赢了那祝三小姐,难保眼前之人不会扛着锄头来挖墙脚。 热,真热!江安着着长衫,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外面可不比霜红居,没有那么多的溪水将酷暑带走。蝉鸣聒噪,江安有些支撑不住,不得不静下心来,运功抵御炎热。秋枫亦是着着长衫,脸色已经被晒得如同猪肝,仍是眉飞色舞,描绘着天地间的一位倾城姑娘。江安无奈,又不好拂了这位热心好友的面子,只得按着他的肩膀,将真气徐徐灌输进去。 天气……真热啊!墨若薇捂着胸口,踉跄奔走在繁茂的树林里,脚步凌乱着,紫色的血液自她的嘴角流下来,在她身后,蜿蜒出一条血路。该死!墨若薇踉跄倚在树干处,拼命地咳嗽了几声。骄阳透过繁茂的枝叶灼烧下来,流淌在她的肌肤上,将她竭力想要平静的心潮,又一次掀起巨浪。热……墨若薇俯身喘气,额头上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怎奈身体受伤,运功抵御又极伤功体,无奈之下,只好咬牙强忍着。不愧是对白莲王后都下得去手呢,墨若薇嘴角一声调笑,水若依下手可是分毫不留情面!一个踉跄,转头便是一口鲜血呕出。 被断水剑气划过,本就伤得不轻,再加上这两日来的奔波跋涉,身体功力又是衰弱了几分。三年了,好不容易有重来月华的机会,她拖着伤体,匆匆忙忙地从东莱赶到月樱,只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再将他凝视几眼,还是……此时他的身边,早已伴着了另一位佳人? 墨若薇的右肩处被剑气割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早已将她的上衣浸透。烈阳照得人有些失神,不知是瞌睡还是眩晕,墨若薇脚下踉跄,想要扑倒下去。 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叮咚声,女子的嘴角,逐渐弯出一抹浅笑,那是……溪水!仿佛是看见了救星般,墨若薇抚胸踉跄着前行,至那溪水边蹲下身子。 纤手挽至脑后,将那高高的发簪拔下,紫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垂至脚跟。那明媚的女子抬手稍稍打理,便是将周身的纱衣一层层地褪了下去,缓缓走进碧水之中。那叮咚的小溪倒也不浅,足以没过她的脖子,墨若薇于那清水中清洗了伤口,祛了暑气,上岸穿衣之时,眼中有了几分犹豫,紫色的纱衣早被鲜血染透,魔族特殊颜色的鲜血,若是被月华之人看见了,必定又是一场风波。 犹豫的当儿,忽听身旁有人喊道,“大哥!这里有个女人!”那样响亮惊喜的声音,犹自夹杂着几分暧昧,墨若薇皱了皱眉头,无可避免的有些烦躁。 今日的阳光,太过耀眼了些。不光是林间嘶叫的蝉儿,还是溪边濁洗的墨若薇,都是失去了耐性。 “真是个美人儿啊!”耳边惊异的一声称赞,墨若薇显然是听多了的。那男人回过头去,向着树林深处招呼着,眉开眼笑,“大哥,我们今天真是好福气!” d*^_^* (..)^_^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旧忆成画(21)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五章旧忆成画(21))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老天真是开眼,缺什么,什么自动便送上门了。树林深处缓步走出一位公子哥样的男子,生的虽算不上俊美,只是身上着着的青色长衫,配上金丝龙纹,再加上手中轻摇的羽扇,让他那不甚出众的容貌瞬间变得也有一丝翩翩公子的韵味来。 原来,采花大盗也不都是面目狰狞啊!披了人皮,换了装束,和普通人也别无两样嘛!墨若薇心里念着,将尚未穿好的衣服掖了几掖,向着眼前来人,莞尔一笑,露出几抹绝世的风情。 “大哥,”方才出声的男人面上几分惊异,转头兴奋地向着那公子哥儿道,“真有意思,她竟一点也不害怕。” “哎,姑娘。”那公子哥样的男人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似要引起她的注意,不等那轻佻的手指触摸到她的脸颊,紫色双眸中赫然凝出淡淡烟雾,仿佛是雪花片片飘落。那二人的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色。 不等讨饶,不等惨叫,那二人的身躯被紫色雪花包裹着,慢慢升起,恍若被千万只蚂蚁撕咬,只听一声惨叫响过,空中二人的身体化为流沙,粒粒滑落,最终湮灭为天地间飘散的粉尘。 “呵呵。”一声轻笑,那男子身上的一袭青衣落于墨若薇之手,她将上面的粉尘稍稍拍了拍,赞赏一句,“真是不错的衣服。”言毕,披了青衫,向前行去。 “看,前面就是祝家庄了,我们到了!”秋枫一声惊喜,拉着江安又是一阵絮絮叨叨。 这……江安抬眼,凝视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这些人。敢情是真的不畏炎热啊!竟是都来看这场热闹!秋枫拉着江安,在那人潮中挤来挤去,口中连连唤着,“让一让来,大家让一让啊!”随手便是推得四周人潮七倒八歪。江安无奈,向着周围被挤开的人轻笑致歉。 “还好,还好。”秋枫擦一把额头渗出的汗珠,向着江安挤眼,笑道,“我们来得还不算晚。不知那祝家小姐到了没有?”言毕,便是伸长了脖子,向着高高的擂台望去。 擂台上。一个白发老者坐于一旁,青衫薄衣,江安抬眼望去,只觉他仙风道骨,看来修为应是不低。秋枫斜了身子。向着江安努嘴道,“诺,那便是祝家三小姐祝萱的父亲,名唤祝戎,在我们这一代,可是享有盛名的武者呢!他的女儿。应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袭粉衣的女子,低眉自他的身后缓步而出。抬头的一瞬间,在场的人全部倒吸一口气。那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啊!一身粉色纱衣。婀娜的身段尽显无疑,一头飘逸的长发垂至膝盖,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是被雾气点染般,粉色的面纱盖在她那精致的小脸上,众人望着她。觉得这个夏天都不再是那么燥热了。 “祝老,难道是要我们跟小姐交手么?”众人笑道。 “这么漂亮的姑娘。打坏了可是要心疼的哦!” “难道小姐穿成这样来和我们交手啊?” 小姐上场,擂台之下便是炸开了锅,人潮顿时沸腾起来。祝老头冷眼,不理会底下的阵阵笑声,他面无表情的摆摆手,遣家丁宣布比武招亲的规则。 祝家的家丁走上台去,笑容可掬的向着众人鞠了一躬,拱手道,“祝家说话,一向一言九鼎,若是有人打赢了小姐,无论身家条件如何,便可娶三小姐祝萱为妻。这是一场喜事,擂台之上,点到为止。这是一场公平竞争,禁止使用暗器……” 长篇大论,枯燥乏味的长篇大论,江安站在烈阳底下,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那祝三小姐的身上,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这位祝家小姐长的还真是标致,绝对是自己这三年来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子了。能够看到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也不枉顶着烈日陪秋枫前来一趟。 他抬眼打量着秋枫,发现这样的冗长大论,他竟听的聚精会神,面色凝重着,时不时的点头以示赞同。江安心里,不由得夸赞起秋枫的义气来,真够哥们,遇到美人儿也不忘跟自己分享。 枯燥乏味的规则,在众人都要睡着的当儿,“砰——”重重的一声锣鼓响,将众人从“睡梦”中拉了回来,紧接着的拖得长长的一声“比武开始!”,恍若一只飞石摔入平静的湖底,人潮重新开始沸腾了。 “我来!”一声粗犷的声音响起,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面目狰狞着,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众人,翻身上了擂台。“嘿嘿嘿,”咧嘴一声笑,看着眼前女子的目光之中都现出一份贪婪来。只见他拱了拱手,装模作样地向着擂台中的祝萱行了一礼,“小姐,领教了。”言毕,直起身来,站在那里活脱脱一堵人墙。眼观此等形势,江安不禁摇了摇头,他若是败了祝萱,真是暴殄天物了。那彪形大汉笑了一声,向祝萱扑过去,众人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着,然而只见那抹粉色身影略微一动,便是瞬移到大汉的身侧,脚下一绊,手翻一掌,那大汉便轰然倒地,咚咚几声,从擂台上滚落了下来。 “好,好!”人群再次沸腾了,拼命鼓掌叫好。祝老头面无表情,抬手示意下一个。 那大汉爬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满脸不服,骂骂咧咧着,“不算不算,老子脚下还没站稳呢,怎么……”不等他说完,一人的手掌已是按上了他的肩头,“兄台,淡定淡定,即便是你站稳了,也接不了祝三小姐的一击,这个差距,你就承认了吧!” 那大汉抬眼看去,眼前之人,是一个文弱的白面书生,微笑着向他点了头之后,单掌撑地,身姿潇洒的跃上擂台。 “这样的人,若是武功够好,方才配得上祝小姐。”江安见状,频频点头,方才的那大汉,实在是形象欠佳了,还不止一点。 那白面书生拱手,彬彬有礼的向祝戎,祝萱行礼,礼毕,便是摆好了姿势,迎接祝萱的攻势。他的确算是武艺超群了,只可惜强中还有强中手,祝萱这姑娘乃是天生是练武奇才,加上家境优越,从小习的是上乘武学,虽为女流之辈,武功身法当属百里挑一,一般的习武之人想要打败她,着实是勉强了。那白面书生与她过了十招之后,方才满头大汗地承认自己,实在是轻敌了,眼前女子身形变换之迅速,借力打力之取巧,四两拨千斤之精确,实在是令自己无从招架,百招过后,便是支持不住,败下阵来。 他灰头土脸的从擂台上跳下来,有些愤怒,却仍是心服口服,优雅地拱手,向着面前女子行了一礼,“姑娘武功盖世,在下拜服,怎奈学艺不精,与佳人无缘无份,遗憾遗憾!”言毕无奈地摇了摇头,便是潇洒拂袖,扬长而去。 “姑娘真是好功夫!”江安眼观祝萱的武功身法,不觉脱口而出一声惊叹。眼前的秋枫望着江安,实在是看不懂面前的身法变换,有些茫然,“她真的有那么厉害?” 江安凝眸,低头思索了一番,“在女人当中,她是我见过的,武功最厉害的了。”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台下众人皆是不服,不知是为了赢得绝世佳人还是单纯的挑战,一个接一个的跳上擂台,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所有的人都垂头丧气的败下阵来,人山人海,形同虚设,其中竟是没有一人可以打败眼前的女子。 江安静静地打量着眼前女子的身法变换,她习得的武功虽是上乘武学,毕竟年幼根基浅薄,没有雄厚内力加持,很多顶尖招式,仅能用出一两次,便是力竭。江安徐徐握紧了手中的追风,武者沸腾的血液熊熊燃烧了起来,若是自己,可否能败眼前女子?不知是遭遇强敌的兴奋感还是坐拥佳人的**,江安的心潮,竟有些蠢蠢欲动。身边的秋枫更是給了他无数个眼色,示意江安跳上擂台去踊跃一试。 江安转头凝视着面前的女子,鬼使神差般,恰好一阵清风徐徐拂过,将那女子面上的轻纱掀起了一角,然而一角容颜便知绝色,江安此时才发觉,眼前女子真正的容貌,比自己心中想象的,还要美丽许多。此时此刻,他方才相信了,一路上秋水絮絮叨叨的若干形容词,原来皆不是虚话。江安忽的头脑一热,单掌压地,几欲翻上擂台。 “姑娘好功夫!”一声由衷的赞叹声,自人潮中响起,夹杂着“啪啪啪”的三声鼓掌。众人闻声看去,便见人潮中,立着一位逸世脱俗的翩翩公子,手中羽扇轻扇,眉眼浅笑,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一袭青衣,抢先江安一步,翻掌逼上擂台。他执扇一声轻笑,向着祝戎,祝萱行了一礼,“本公子今日,特来娶祝萱姑娘为妻。” d*^_^* (..)^_^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旧忆成画(22)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六章旧忆成画(22))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文弱的身形,狂放的言辞,众人皆是嗤之以鼻。抬眼一看,眼前这青衣少年长的真是说不出的精致,高高的发髻整齐的挽在头上,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淡淡的紫色的眼睛是说不出的深邃,一袭青衣越发显得英气逼人,不谈武功,只论形貌风度的话,与祝三小姐还真是般配。 他执扇凝眸,流目顾盼,定定地打量着祝萱,看得她面色泛红,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小姐真是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啊!”那青衣少年抬眼将祝萱打量几眼,饶不正经的一脸坏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不知姑娘可曾听过?” “打赢我再谈不迟。”那美丽的女子朱唇轻启,终于开口说话了,那样悦耳的声音,冷冽如同月夜山间流淌的泠泠泉水,潺潺流淌,将这炎炎夏日的酷暑,仿佛都全数驱尽。 “那是当然。”青衣少年忽的仰头大笑起来,流目顾盼,定定得停留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几分轻佻,“美人儿,打赢了你就是我的娘子。”他转头,目光悠闲地扫视一眼众人,停在江安的脸上,仿佛是要躲避什么,倏忽流转开来。这一眼,江安似乎觉得,那青衣少年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了自己身上,许久不曾离开。只是……那样的熟悉感,江安的头脑之处,有些微微疼痛,他皱了皱眉头,自己实在是忆不起,何时何地,见过这位公子。 青衣少年手起,眉目浅笑,好心地提醒一句,“姑娘,小心。我要来了。”随即便是手腕翻转,巨大掌印凝结,千钧之势向着祝萱袭来。祝萱脚步凝滞,专心致志地应对着,亦是积了气劲,化为掌势应对。然而,那力拔千钧的掌印到了祝萱的眼前,竟是倏忽淡去。 青衣少年的速度惊人,只一瞬间便绕到了祝萱的背后,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娘子。我骗你的,那样的掌印,接不住。伤了你怎办?”祝萱心头一惊,脚下瞬移,闪躲的当儿,袖中软剑迅速翻出,攻势凌厉。出其不意地给了那少年劈头一击。他躲闪不及,额间青丝被削落了几根下来,落于他的掌中。 一把撇下掌中发丝,青衣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凌厉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杀意。“娘子切记要温柔,莫要逼我提刀。” 祝萱迈步冷眼,丝毫不为所动。剑尖轻指,沉默着不发一语,意味却已相当明显。祝萱提剑起杀,剑锋横扫之时,却见那青衣少年的身影倏忽化为两个。三个,无数个。在她的眼前环绕着,她提了剑,却是不知该杀向何方。 心头一动,剑气凝聚,横扫千军。那少年却于她身后拍了拍肩膀,宠溺笑着,“娘子,我在这里。” 祝萱心里一惊,立即出剑刺去,那少年却是瞬间越到了她的正面,一掌磕在那女子的锁骨处,将她面上的粉纱一把扯下。 祝萱神色仓皇,匆忙转出,剑尖插地,头上已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那少年几分轻佻,将那粉纱放于鼻间,嗅了几嗅,回眸一句,“真香。” “真是红唇腮边露,点点是桃花啊。”青衣少年凝望着她面上的汗珠,不禁啧啧称赞着,“能娶到你这样貌美如花的女人,本公子可算是有福了!” 台下众人望见祝萱绝世的容颜,不觉欢呼雀跃,拍手称好。那青衣少年只道是给自己捧场,拱手向着大家行礼,摇头道,“承让承让。” “你还没打赢我呢!”祝萱怒容满面,几分不甘,正欲提剑上前,那少年却是眉眼一动,袖中霸气狂刀突现,瞬步移至她的身畔,一转眼,狂刀已是架上了那女子的脖颈,他凝眸微微一笑,“这样,本公子可算是赢了?” 祝萱被那突如其来的速度惊得花容失色,手中的软剑也是倏忽落地,她脸色苍白着,一时失声。少年收刀,略微回首,“末日君威,你能承受几分?本公子说过了,莫要逼我提刀。”祝萱脸色苍白着,退后一步,俯身气喘吁吁,良久方才回复了神智。她低头默然无语,默默俯身,捡起自己的剑,站回了父亲的身边。 人群中爆出了阵阵掌声,阵阵欢呼,铺天盖地的起哄声压下来,“成亲,成亲,成亲!” 江安抬眼望着那青衣少年,只觉如此熟悉,那样清秀的眉眼,仿佛是在哪里见过般,可是,是在哪里呢?任凭他如何搜寻,仍是忆不起。脑中忽的传来炸裂般的疼痛,疼的他不由的俯身下去,抱了脑袋。 “祝伯伯。”青衣少年拱手,向着祝戎轻轻一问,“不知祝伯伯方才所讲的,比武招亲,此话可还当真?” “成亲,成亲,成亲!”人潮中的起哄声仍是此起彼伏着,大庭广众之下,逼得祝戎毫无反悔的空间。而那俊美的少年,无疑是配得上祝家小姐的。“不可能。”出乎众人的意料,祝老头驱使摇了摇头。随即一掌挥向那青衣少年,他心头一惊,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毫无防备之下,结印抵挡。那一掌的凌厉攻势,虽然他完全有能力化解,只是那后续的气劲,却是化为一阵狂风,将少年高高的发髻吹倒。紫色的长发刹那间散落下来,好似给她披上了一件长衣。 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那风流倜傥的青衣少年在一瞬间化为女人模样。深紫色的发丝于空中翻飞,紫色的双瞳流转浅盼,绘出道不尽的万千风情。 那一刹那,众人张大了嘴巴,喉间却是发不出惊叹来。他们定定的凝视这世间尤物,一时间竟为之神夺。她美丽的,仿佛是一个梦境!祝萱站在她身边,刹那间失去的光彩,看上去就像邻家女孩。那女子周身散发出紫色的气息来,举止之高贵,气态之如仪宛若九天女仙降临人世,众人没有再言语,这样的美丽和高贵使得任何人都不愿意出言去亵渎她。 “我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一个女人。”祝戎抬眼,轻轻开口。 记忆宛如轻纱,在重逢的那一刻,被重重挽起。 江安凝视着眼前氤氲的紫色雾气,恍惚间,纠缠了很久的梦境在一瞬间化为真实。梦境中月下独舞的紫衣女子,他曾追寻了很久也寻不到的紫衣女子,月下抬头,骷髅空洞的双眼淌下血来,凄厉一声呼喊,你!你怎么可以忘了她,就算是忘掉整个世界,你也不能忘了她啊! “阿薇......阿薇!”江安的头脑,仿佛在一瞬间炸裂,一声凄厉惨呼,踉跄几步,便是蓦然向前摔倒。“阿薇......阿薇!”他挣扎着,拼命抬眼望着眼前的女子,只是......只是,眼前的紫色一分分淡去,一如梦境,他看不见她的眉眼,只见心头那蜿蜒的紫色,一寸寸淡了下去。 阿薇.....阿薇!昏迷中的江安面色苍白,头上已是渗出了丝丝汗珠,他的嘴唇一张一翕,重复着心头那念念不忘的名字,阿薇! 立于一旁的秋枫神色焦急着,榻上昏迷的江安声声呼喊的名字,亦是牵动了他的内心深处,不禁添了几分疑惑,阿薇?阿薇是谁?一个女子么?念及此,一声长叹,嘱咐着身边侍女拧了毛巾,盖于江安的头上。 凄迷的梦境,将那三年前的一切重现眼前。那……才是真实,江安日夜追寻的真实。 三年前。墨若薇死于东莱蓉城红叶林。那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江安只记得自己上前,疯狂地将那倾倒的身躯拥入怀中,嫣红的鲜血一瞬间喷溅出来,全数洒在自己的白衣上。他直挺挺的立在那里,喉间发不出一声呼喊,眼角连一滴清泪也不曾淌出。他还记得,那日她眼中的失望与决绝,凝聚成一句话,你出卖了我们。 一切,要怎么解释,她才会相信?只是,不必了,再也不必了。 江安怀抱那冰凉的尸体,一步步踉跄着走向血红的夕阳,他眼神空洞着,茫然地一步步向前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或许,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 眼前的场景乍变,一片枫红化为了青山碧水,闲云野鹤,飞瀑溅山峦,蝶影舞翩跹。他仍是一步步向前走着,苍茫的双眼,已是看不见眼前的任何景象,或许,这一切,应是与他无关。 哀,莫大于心死。 恍惚中,天升金乌,夕阳西下的垂暮,已是变成了初阳升起,鸡鸣频频。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声声如尖刀,刺入他心底最阴最暗的角落,“放下吧,她已经死了。” 所有的希冀在一瞬间轰然坍塌,江安再也支撑不住,踉跄跪倒,转头吐出一口浓浓鲜血。他挥拳,擂着大地的赤胸,一寸寸地将脚下的泥土抓起,这才垂头,喉间一声悲鸣。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死法,同样,重生的方法也有很多种。” “如果——如果我说,我可以救她,可以使她重生一次呢?” d*^_^* (..)^_^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旧忆成画(23)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七章旧忆成画(23))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清风送来极具诱惑力的声音,恍若铁锤,字字敲打在江安的心间。那一瞬,他甚至喜极而泣!江安跪倒在地上,眼眸之中闪起希冀的神采,他四下观望着,寻找着那个声音的来源,“前辈,前辈,求你救救她……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江安全身颤抖着,闭了眼去。“如果你可以救她的话……” “如果,你愿意答应我三个条件的话。” 那声音忽的苍老起来,他四下观望,仍是寻不到来源,却是恍如在耳边轻诉,响彻心间。 “我愿意,我都愿意!”那一句承诺,没有经过大脑,完全是脱口而出,江安四下张望,喜极而泣,“前辈,求你救救她,不管什么代价,只要您要,只要我有,只要我还能得到,刀山火海也必将为您取来!” “恳请前辈救阿薇一命!”江安四下张望,试图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即便是仅存的一丝希望,他也要用全部的力气去死死握住。 青山绿水之间,渐渐淡出了一个人的轮廓,江安定睛望去,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手拄一把外形奇特的龙头拐杖,看样子,年岁不小,身体依旧康健着。 她抬手,声音因苍老而沙哑,向着江安伸出手去,“将她给我吧。” 江安不敢拒绝,将怀中死去多时的女子递了上去,目光恳切,“还望前辈大发慈悲,救她一命!” 白发苍苍的老者将墨若薇接着,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她的眉心点出一瓣桃花,那女子的身体便是透明起来,宛若秋日清晨渐渐淡去的夜露,倏忽消散在天地间,湮灭无痕。 “阿薇——”江安伸出手去。想要挽住那消散的人影,手却穿过了那虚无缥缈的双肩,他垂下头去,双目茫然,不知目光该盯向何处。 “她已然复生,在天地一处,你所不知的角落。”老者闭目,声音空幽。“我乃幻王,幻术之始祖。” 江安的脸上,难以抑制的欣喜若狂。他低下头去。想要问些什么,却是一句话哽咽在喉,闭了眼睛。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幻王斜睨了江安一眼,徐徐说道,“年轻人,若你能接我三招不死,你们便还有重逢的机会。”她顿了顿。“你若是死了,这一切也便不用再问了。” 江安咬牙,仰头一声长笑,“这有何不可?” “你可要注意了,皓连古都的术法,远远不是你们月华之人所能想象的。战场之上的打打杀杀,均是儿戏,胜败。生死,皓连古都的术法,翻袖可定。”幻王上前一步,静静的在江安肩膀上轻拍,暗结的手印夹杂着些许白色光点。无形之中深入了江安的身体里。“此乃幻术。” 一瞬间,江安只觉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周围的一切皆是一片雪白,白雪翻飞,层层漫上他的身体,漫上他的心头。温度越来越低,江安的上下牙齿都开始打起颤来。不行,不行,这样刻骨的寒冷,会死的!江安惊诧,立刻打坐运功来抵御这种严寒,他的手脚僵硬,动不了。刺骨的阴冷从江安的皮肤渗入,渗入骨头里,渗入内脏里,将他全身冻结成冰。 这样足以令人冻僵的严寒,不知持续了多久,幻王亦是面色凝重着,观察江安周身的变化,直至看到他额头上若隐若现的碧色星纹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幻王全神贯注,暗结手印按在江安的额头,将那铺天盖地的寒冷渐渐驱散,江安觉得周身暖和了很多,也舒服了很多,只是周围的温度一直在升高,升高,丝毫没有下降的趋势。这次……是火么?江安咬牙,手腕翻转,运功抵御,唇角亦是渗出了丝丝鲜血,不一会儿,他的额头伸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四周的温度急速升高着,二十度、三十度、四十度、五十度……他的功力一点点被抽走,直至再也无法运功去抵御炎热,一刹那,感觉置身于烈火中,熊熊的烈火将他一点点吞噬,这样的极端高温,不能忍受,无法忍受! 可是,必须忍受,如果他放弃的话,如果放弃最后一丝求生的机会……便是又一次的死别。他已经失去了她两次,痛彻心扉,难道,还要失去第三次吗?这一切,原本可以改变的啊!江安忽的仰头一声大呼,冲天而起的强烈气劲,竟是引出天际的一条巨龙,将幻王的掌印生生击碎! 这……幻王见状大惊,惊讶之余,面上亦是露出了几分赞赏来。 蓦地,周身一阵清凉,不及反应过来,幻王的最后一个手印,已是凝结到了他的眉心。最后一击了,最后一击,江安咬牙,顿时觉得全身奇痒无比,仿佛被千万只蚂蚁撕咬,被千万只蚊虫叮噬一般,使得他没有丝毫心情去运功抵御。江安抬手,试图去抓自己身体痒痒的部位,但是那种感觉是深入到骨头里的,是从身体内部迸发出来的怪异的奇痒,不是挠挠就可以轻易抵御过去的。江安的指甲将自己的身体抓的血迹斑斑,那种奇特的痒却只增不减。这样的感觉,可比极度的疼痛来得痛苦的多啊!最后一击了,江安咬牙,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击了,不能放弃,千万不能放弃! 鲜血自他的唇角涌出,瓣瓣滴落在眼前的土地上,江安闭眼打坐,却是早已失去了意识。 不知何时,他的神智慢慢的恢复,身体变得异常的舒服。江安无力的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慈眉善目地望着他,眼神之中好似还有无法言说的悲悯。 “我……我还活着吗?”江安无力地抬头,问着幻王。 “没死。”幻王拂袖转身,“你没死,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而已。”幻王徐徐闭目,心中响起一声久远的呼唤,神使,流落月华多年。你也该回来了……皓连古都,才是你的归处,归处啊! “嗯?”江安转头吐出一口鲜血,疑惑着,显然是听见了幻王的呢喃。 “没什么。”幻王拂袖,将一只精致的药瓶扔于江安手中,“饮下它,从现在开始,你便要失去三年的记忆,三年之后。你同她会再次相见,到了那时候,你将恢复所有的记忆。当你记起今日的话时。必须来皓连古都陪我一年,而那名唤叶水芙的女子,将会在五年之后重新记起你,到时,缘分如何。便要看你们如何把握了。” 江安望着那精致的白瓷小瓶,亦不去多想,仰头将那瓶中的不明药物一饮而尽。 药物入腹,手中的小瓶倏忽落地,江安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眼前老者的身影也逐渐淡去。头脑中只留得一句,切记切记…… 醒来的时候江安发现自己一袭白衣,昏睡在路边。头脑仿佛被抽空一样,一片空白,只留得自己的名字——江安,和怀中的长剑——追风。每当他想要努力去回想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时,头脑便是昏天黑地炸裂般的疼痛…… 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东莱王子,去了哪里……之后的一切一切。诸如前几日发生的那样。 伊纳布特沙漠中心三千丈的皓连古都。 魔族王宫魔景窟。 妖冶的女子斜倚在王座上,一袭红衣,纤纤玉指将雪白的发丝轻卷,流目顾盼,流出万种风情。若不是周身弥漫着的妖娆和阴冷,见过她的人只怕都会感叹一声,此女只应天上有,不知为谁落尘寰! 此时此刻,冰凝雪侧身躺在王座上,摆出一副慵懒的姿态来,柔若无骨的纤手轻轻抚上身侧男人的脸颊。那,是年迈的魔王。他双目无神,定定的站着,脸上弥漫出浅灰色的死气,灵魂早已被抽出,站在那里的,只是一具僵冷躯体,一世英雄的魔王,早已死在了十年前,那场铺天盖地的阴谋里。 妖冶的女子嘴角露出笑容,犹带丝丝邪媚。她的手里,转动着一个精致的水晶球。乍一看,那水晶球纯净无比,可是细细看去,中心却弥漫着人形的血色雾气。冰凝雪抬手轻转,那水晶球中心的雾气便逐渐散去,露出一个人影来。 “幻王,可真多事呢,王子。”女子朱唇轻启,斜睨着水晶球里的人影,一声戏谑,“她一插手,不知道劳我多少心思呢!”女子掩嘴轻笑,将手中的玩物轻轻逗弄着。那水晶球仿佛是有了生命,一阵颤动,竟然从她的手中滑落,跌在玉石台阶上,滚出好远。女子眉头轻皱,嗔怪道,“哎......你可真淘气......”她抬手拎起长长的裙摆,走下王座,将那滚落的水晶球捡起。 突然,脚下一绊,冰凝雪摔倒在玉石地板上,“哎......衣服可真是件累赘的东西呢!”一声抱怨,冰凝雪抬手,将那华服撕成碎片,“废物!还不过来扶我!”她回头朝着魔王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老东西!”魔王依旧面无表情,双目呆滞,他机械式地走到她的身边,手脚僵硬地扶起红衣女子。 “傀儡就是傀儡,真不好用!”冰凝雪厌恶地推开魔王的手,嘀咕一句,“不要用手碰我!”说完便是气鼓鼓地回到王座上。 “王子......二公主她可真是听话呢!”她抚摸着水晶球,感受里边人儿微弱的悸动。水晶球颤动着,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您就别费力气了,我的王子,”她掩面轻笑,妖冶异常。“千年冰牢可是神专门为你准备的,呆了将近十年了,您就不能安分点么?” “什么?”女子做侧耳倾听状,“你的妹妹?哈哈哈......”尖利的笑声在空旷的魔宫里回荡几周,“你的妹妹......可真是个傻姑娘呢!不过,她倒是比你听话多了......” 水晶球里的人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略微颤抖,随即便是逐渐隐去…… d*^_^* (..)^_^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旧忆成画(24)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八章旧忆成画(24))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突然,脚下一绊,冰凝雪摔倒在玉石地板上,“哎......衣服可真是件累赘的东西呢!”一声抱怨,冰凝雪抬手,将那华服撕成碎片,“废物!还不过来扶我!”她回头朝着魔王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老东西!”魔王依旧面无表情,双目呆滞,他机械式地走到她的身边,手脚僵硬地扶起红衣女子。 “傀儡就是傀儡,真不好用!”冰凝雪厌恶地推开魔王的手,嘀咕一句,“不要用手碰我!”说完便是气鼓鼓地回到王座上。 “王子......二公主她可真是听话呢!”她抚摸着水晶球,感受里边人儿微弱的悸动。水晶球颤动着,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您就别费力气了,我的王子,”她掩面轻笑,妖冶异常。“千年冰牢可是神专门为你准备的,呆了将近十年了,您就不能安分点么?” “什么?”女子做侧耳倾听状,“你的妹妹?哈哈哈......”尖利的笑声在空旷的魔宫里回荡几周,“你的妹妹......可真是个傻姑娘呢!不过,她倒是比你听话多了......” 水晶球里的人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略微颤抖,随即便是逐渐隐去…… “阿薇……阿薇!”一声低呼,昏迷中的江安蓦地坐起,摸一把头上汗珠,俯身便是气喘吁吁。 眼前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摆设,沁人心脾的墨香蔓延而来,提醒着江安,这里是附庸风雅的霜红居。 秋枫此时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盹儿,听见江安出声,一个哆嗦从椅子上滚落下来。顾不得什么便是上前一步扶住江安。目光里几分嗔怪,“穆宇兄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天气炎热,顶不住早些回来便是,中了暑气,瞧,又是晕了一下午……” 絮絮叨叨的抱怨,传到江安的耳里,却是微弱如蚊扑。他顾不得解释什么,一把将前来的男子扯住,犹是气喘。“方才的青衣少年…….他,他去哪里了?”秋枫被他揪着,踉跄一步。有些糊涂,“青衣少年?” 秋枫忽的一拍脑袋,头脑短暂的空白之后,方才想起问的是上午大闹擂台之人,语气有些迟疑。“他,他走了啊……” “走了……”江安周身一震,语气也是断断续续起来,“他去了哪里?” 秋枫被他揪着衣领,挣扎了几下,虽是喘不过气。脸上却是添了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来也奇了。那竟是个女子,被拆穿之后乱了场子,不知用了什么术法,消失不见了,”秋枫笑笑。毫不掩饰对那女子容貌的垂涎,啧啧称赞。“话说,那女子真是让我惊讶,绝色,绝色,世间竟有如此标致的人儿……” 走了……走了……江安的头脑中盘旋着这样的两个字,再也听不见眼前之人的言语。他无力地放开秋枫,向后靠着,双目微合,面容之上露出几分惨淡来。走了啊…… 眼观他的脸色有些煞白,秋枫不放心的在他头上摸了摸,狐疑着自言自语,“没事呀。” 江安惨淡摇头,一声苦笑,“当然没事。” “穆宇兄问那个女子何事?莫不是你曾与她有交情?” 江安闭目,“何止是交情……”他面色怆然,顿了几顿,“她……她是在下的妻子啊……” “咣当”一声,秋枫手中拎着的茶壶倏忽落地,他回头,脸色真是异彩纷呈。愣了良久,方才俯身捡起掉落的小壶,搓手尴尬一声笑,“尊夫人……真是倾城绝色啊!” 不等江安答话,秋枫忽的想起了什么,有些兴奋,奔至他榻前,踟蹰着,“你,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江安凝眸,“我都想起来了。” 皓连古都松林仙境。 鹅毛般的雪花纷洒而下,压在经霜青松上,将那青枝,漫地有些白头。 涟嫣一袭红衣,站在苍茫雪地中,她抬手抚住一瓣雪花,双手比那落雪更寒,按下许久,也不曾将它融化。这场雪……涟嫣已经忆不起,飘了多久了。 若不是平日用了术法,只怕终了自己一生,也等不到天晴的那一日吧! 涟嫣袖手揽过,纷扬落雪在一瞬间消散无痕,金乌自云层里探出头来,光芒洒过,青松枝头也渐渐滴下水来。 雪白的松鼠在树干上,为了一颗松子追逐打闹着,好不活泼,枝头恍惚几滴清水溅下,在雪地里砸出浅浅几个窝痕。涟嫣忽然觉得委屈了,她低了眼去,鼻子有些发酸。 身后的柴扉吱吱呀呀打开,白岚一袭白袍,静静地伫立在初霁的雪地里。 “嫣儿,”他皱了皱眉头,天际喷薄而出的太阳,亮的有些刺眼,“为何停了雪?” 涟嫣屈膝,恭敬一声,“主人。”随即抬手,想要再将飞雪漫上,不及施法,白岚的身影已是逼至身侧,将她的手腕徐徐按下,“不必了,这样挺好。” “松林仙境里呆了千年,可是有些无聊了?”白岚向她微微一笑,“是我不好,以为你们都同我一般,喜欢呆在仙境不出去呢。” 涟嫣的心,微微发酸,是不是小雪姑娘不回来,主人你的心,可是就像这漫天白雪一般,苍茫到望不见尽头呢。 她低眼,心里挣扎了许久,方将那句话问了出来,“主人,你喜欢雪姑娘?”一句出口,她的脸,已是红到了脖根。 白岚闻言,有些诧异,却是长笑一声,“嫣儿,你懂这些?我不记得我曾教过你。” “我……”涟嫣低眉,不好意思地小声答道,“我把仙境的藏书都看完了……” 白岚忽的来了几分兴致,“你且说说,你都看了些什么书?” “《红楼梦》、《西厢记》、《桃花扇》、《汉宫秋》……”涟嫣不敢隐瞒,心里念着,既是主人的藏书,那必定都是好的,自己平日呆在仙境,不敢逆了命令下山,闲着无事,便挑了自己喜欢的一些,通通翻了一遍。 “够了,够了。”白岚无奈摆手,长叹一句,“书房那么多的武功秘籍,绝世仙法,你可知随便学得一项,便足以纵横皓连古都?” “……”涟嫣低眉不语。 “也罢,也罢。”白岚无奈,舒了一口气,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惊慌问一句,“《金瓶梅》总算没看吧?” 涟嫣低眉,“主人藏书那么多,还没看到。” 白岚闭目,终是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多修修仙法吧,虽是没什么用处,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嗯。”涟嫣俯身行礼,“是。” “主人是喜欢雪姐姐?”涟嫣抬头,不依不饶地追着方才的问话。 “……”白岚听罢,沉默许久,这个问题,心里已是问了自己无数遍吧!答案呢?他睁眼苦笑着,叹一句,“没有意义了,小雪走失三百余年了。” “会不会,已经遭逢不测?”涟嫣踟蹰着,终于把心底盘旋许久的猜测讲了出来,“若是雪姑娘还活着,没有可能不来找我们啊!” 白岚摇头否定,“当年我见她修行艰难,曾出掌助她五百年功力,仙气虽然稀薄,却至今未灭,应是还活着,只是不知为何,我寻不到确切的方向。” “主人莫要着急,有您的仙家印记,整个皓连古都,想必是没有人敢对雪姑娘不利的。” “但愿如此。”白岚苦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嫣儿,闷在仙境多年,你也是难受了,今日随我去绮妄草堂寻访故友,他善占卜,应是能给出什么好的方向。” “风无意?”涟嫣闻言,身形略微颤抖了几番,转而噗嗤一笑,“又要听他那句,无事不登三宝殿了,虽然主人的确如此。” “哦?”白岚转头,面上现出几分尴尬,“连嫣儿都这么讲,可见,我真是怠慢这位故友了,哈哈。” 风掀罗帷,风动翠筱,风落寒梅,自是无意。它只是单纯地流过,何来如此多的诗意? 白岚携了身侧的侍女,往绮妄草堂而来。这条路,白岚不知走了多少次,可对于涟嫣,上次出了仙境前来,已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两千年漫长的岁月,足以将那沧海漫过,化了桑田,眼前的景象,虽是平常,可映在涟嫣眼里,无疑是新奇万分的。她……只记得仙境中无边的落雪而已。白岚特意放缓了脚步,留她将眼前风景,欣赏个够。 然而,他们并没有遇见传说中善于占卜的风无意。风无意身边珍藏的侍女,倒是遇见了一群。 她们纤足细步,媚眼如丝,拎了裙摆,缓缓而来。一人转身,身影如烟如幻,一个眨眼便是逼至白岚眼前,侧身倚在他的身上,媚笑着念一声,“公子……” 随即玉藕般的胳臂,如同缠蛇一样环在他的脖间,“公子,好久不来了。” 涟嫣掩面,小嘴张得老大,吃惊地盯住了白岚,随即面上一红,低了头去。 白岚忽的尴尬起来,抬手在涟嫣头上敲了几敲,“看来,好友是算准了,我今日会带你前来。” 言毕,他一把扯过面前的女子,掌印暗结,那女子面上掠过一丝惊慌,挣扎了几下,便是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张红墨染了的白纸。白岚将那纸上的字迹看了,脸色忽的大变,惊呼一声,好友! d*^_^* (..)^_^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旧忆成画(25)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二十九章旧忆成画(25))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却说那夜林间,水若依自魔族公主的手上,强夺了白璧莲心,碍着水族此番和魔族停了干戈,白璧莲心到手,便是放了那小公主,不曾赶尽杀绝。心中虽是对魔族的立场和动向,有些捉摸不透,然而,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睁只眼,闭只眼就好。 白璧莲心乃水族至宝,圣女一脉与王族连理同传,相传其中所蕴含的亘古力量,一旦解封,可使天地俱丧。因而水族千年传统,每代圣女身亡之后,必定要将白璧莲心挖出,投于光明圣泉,涤尽力量,以防落于歹人之手。 水若依将那莲心藏于袖间,腾云至伊那布特沙漠中心,通过天梭通道,来到皓连古都。 无从解释的白莲王后之死,已让水族祭司声名狼藉,终生无法光明正大回归水族。圣泉乃水族诞生之源泉,其处必定是设了重兵把守。水若依自然不愿与同族再起些无故的争执,只得趁了夜幕笼下,防守松懈之时悄然潜入。 月凉如水,风动劲草,万物息声,只听见几只夏虫不肯睡去,窸窸窣窣的鸣叫着。水若依裹了黑衣风帽,脚步轻盈,于暗夜之中踽踽独行。袖中白璧莲心隐约,发出若有若无几分清光来。这是……圣女的心啊!夜幕笼下,周围一片黑暗,看不见林中男人,微微皱了几分眉头。 飒风流动,变得凌厉,倏忽夹杂着一道剑光,血色红芒乍起,将水若依眼前落下的一片树叶,干脆利落地劈为两半。 有人拦路!祭司耳根一动,脚步一凝,便是停了下来,随即手握剑柄。凝神以待。 “高手。”口中一声称赞,他的眉头皱了几皱。“出来吧。” 眼前血色红芒乍现,散尽之时,月下出现了一个淡淡黑影,观着那曼妙的体态,想来应是一个女子。来人从头到脚蒙上一层黑纱,也不开口,风中月下,二人便是这样,静静的对峙着。默然无语。 眼前之人,那样的装束,几分面熟。待得忆起之时。几滴汗珠便是自水若依的额头上渗了出来。原来是她!水若依唇角苦笑,自己此番,实在是不甚走运。还记三百年前的那日,自己为救白莲,只身上姑儿山时。便是遇到此女拦路,被她所败。其武功身法,堪称一绝,即便是三百年后的自己,此番遭遇,并非是棋逢对手。而是送入死途啊! “她的来历可不小,除了姑儿山幻王,河列原河列。魔太子墨溯祈,想来是人能败她了。”三百年前的那夜,神之子白岚的话,又一次响彻耳边,水若依心知是死地。低头一声长叹,“哎。” “赤凤王后秋落意。”水若依抬手。断水直指眼前黑衣人。 “哈哈。”沙哑一声笑,刺耳凄厉如鬼哭,夹杂着丝丝回音,在林间流转着,更添了几分萧瑟,“一面之缘,祭司记性不错,”她抬了手去,冷冷一声,啸成剑气,林间清风旋了落叶,落荒而逃,“留下白璧莲心,或者,你的命。” 听起来,不论生死,自己是带不走白璧莲心了。两条路,活着留下莲心,或是死了,莲心被夺。生还是死?看来,是非常容易抉择的事情了。水若依咬牙,白璧莲心的力量,如何能落入邪魔外道之手!拼了此身性命,也不可让它为魔所用! 看出了水若依的迟疑,玄鸟一声冷笑,裹着黑纱的手指轻指,“算了,我也没打算放你离开。”言毕,指尖血色光点凝聚,手指一弹,直直地向着眼前的黑衣男子袭去。 水若依凝眸,心念微微一动,随即提了断水,横剑相迎。断水之上,水纹密布,凝出湛蓝色的光圈来。然而,不及剑锋触到那血红光点,它便是骤然扩大,瞬间天地感其威严,山川摇荡,月沉西海,一只火凤自那光点之处浴血而出,仰头一声长啸,霎时地动山摇,夹杂着无边气劲,向着水若依奔驰而去。 水若依大惊,看起来如此细微的光点,竟是夹杂着这样的撼天威能!眼前女子一出手,便是杀招,而且,竟是将那冲天气劲掩藏的如此之好!水若依大惊之下,已是乱了手脚,忙凝起周身所有的气劲与之相抗,不待凝聚完毕,那血色凤影已是逼在身侧,一声长啸,将水若依击出十丈远。 不等他定住身形,玄鸟的攻击已是逼至身侧,一个照面,透过头顶的黑纱,看见那女子血红的双眼,不及水若依抬头惊诧,玄鸟利刃般的手掌,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 水若依提剑,断水剑气横扫,女子手势收回,脚踩落叶,踏出几米远,定住身形,目光犹是冷冷。 水若依落地,踉跄着退后几步,转头吐出一口鲜血,胸口巨大的裂口处,鲜血喷薄而出,那女子利刃般的手,若不是方才本能的那一剑,只怕自己的心肝,此刻已经握在玄鸟的手里了。胸口被扒拉开来的撕痛感,水若依再也站立不住,踉跄着倒了下去。 他俯卧在地上,断水落地,已是没有了提剑的力气。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水若依喃喃着,口中血迹斑斑,“白璧莲心怎能落于邪魔手中!”念及此,心一横,便是拼尽了此身所有的力气,挥掌向袖中的白璧莲心袭去,水族王族,唯有水族王族能够灭杀白璧莲心,什么圣泉,什么千年流传的制度,宁愿玉石俱焚,莲心也不能落入邪魔手里! 玄鸟的身形,一瞬间掠至身畔,那样无可匹敌的速度,惊得水若依都没有时间去感叹。玄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捏,便是将那几欲出击的右手骨骼,捏的粉碎! “玉石俱焚么?好可贵的勇气!”一声阴冷嗤笑,“你可记住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焚毁的永远都只是石块。” 裹了黑纱的手掌探入他的袖间,将那白璧莲心握出,在那不甘的眼前转了几转,“总归是要落到我手里的,如今,我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不识时务?” 那女子站起身来,沙哑的声音在林间空旷回荡着,“大祭司,你活了好几百年,在我的眼中,却只是稚儿罢了,真正的勇气,并不是为了要守护的东西有赴死的决心,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它,不管是壮烈的死亡,还是卑贱的活着。” “你若是识点时务,我倒是想过,放你离开,只是如今,你的愚蠢,让我改变主意了。”玄鸟回身,血色眼眸里光芒大盛,手指微微抬起,一根血色丝线便是贯穿了那男子的眉心。他早已无力反抗,终是眼睁睁地看着那绝命的杀招袭来,自自己眉心穿过,头间一痛,身子便是倏忽倾倒,不甘的双眸圆睁着,已是失了生机。 “哼。”沙哑冷呼,玄鸟只一甩手,手中黑纱染上的鲜血骤然散尽,脚下一动,于林间息声。 风中月下,白岚携了涟嫣,风驰电掣地向着事出之地奔去。风无意于绮妄草堂留下的预言,宛如一把铁锤,重重将他的心,几欲敲得粉碎! “白岚好友,别来无恙?无事不登三宝殿,替你找女人这回事,本公子实在是不屑于干,自己的女人自己去寻,莫要劳累他人。若是换的话,家中藏品任你挑,千里来一趟,也不能令你白跑,故泄露几番天机。好友水若依今夜逢死劫,神之子继续观望还是出援手,本公子倒是有兴趣了。” 今夜,死劫,死劫!白岚的头,忽的炸裂般的疼痛,他咬咬牙,两万年来平静的心绪第一次漾起这样浓烈的波纹来。是谁,到底是谁!双拳一握,四周的古树感其怒意,在一瞬间炸裂成灰。身侧的涟嫣飞身跟着他,眼见主人露出这样凶狠的表情来,不由地心里有些害怕,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一袭黑衣的水若依静静的躺在林间,胸口破开一个大洞,身下涌出的血液扩散出来,将地上的泥土都染为一片血红。 白岚迈步,观着眼前的惨状,双拳便是寸寸握紧。“我……我还是来晚了……”。 一声苦笑,他一个回身,掩住身侧女子的双目,咬牙,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嫣儿别看,睡一会可好?”言毕,指尖淡出的白芒飞速点在女子的眉间,涟嫣眼前只见一片血红,不曾看见什么,便是带着惊诧的目光,倒于他的怀中。 白岚步至水若依的身侧,观着那失去血色的面容,目光中漾起无法抑制的痛楚来。 再不犹豫,白岚抬手,锋利的小刀划破掌心,滴出点点鲜血,一滴一滴汇入眼前人半张的唇齿之中。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恍惚耳边响过三清妙音,被微风吹拂着,点入他的心间。那是他最为熟悉不过的,母亲白汐殿下的声声嘱咐。 “岚儿……世事纷扰,谁非过客,红尘万丈,皆是虚妄,莫要沾染,莫要沾染啊……” 白岚身形一动,闭了眼睑,苍凉一声苦笑,掌中流下的鲜血,却不曾犹豫,依然一滴一滴,滴入了地上男子的唇畔。 d*^_^* (..)^_^ 第一百三十章 旧忆成画(26)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章旧忆成画(2))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皓连城魔族魔景窟。 虽说是魔族王宫,以“魔”自贯之,然而皓连古都的魔族,却并非人们料想的“邪”,只是体内流转着上古魔神的血液而已,与水族,龙族两大族系并无任何不同,族人们勤勤恳恳,每年一样的种着粮食,酿着小酒,自给自足。 宏伟壮阔的魔景窟,看不出丝毫的阴冷气息。和世间所有的王宫一样,碉楼画栋,竹林掩映,彩色的琉璃瓦上刻着飞龙舞凤。那魔景窟的中央便是正殿了,历代魔王墨氏一族的居所。宫殿金顶、红门,这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同心殿”。那同心殿的名字则是当代魔王墨得新改的,非常浅显,取“永结同心”之义,以示魔王墨得与王后韩依云一生恩爱。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殿中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深深宫邸,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一切,和人世间的宫殿如出一辙,奢华腐朽。那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捆绑住了多少位历代君王。引得王朝颠覆,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改为他姓。有句俗语,“风水轮流转”,而那睥睨天下的王者,也应轮流当,有才者居。而奇怪的是那墨氏一族如同天神后裔般,世代才人辈出,竟坐拥魔族千年之久。直至当代魔王墨得的手里,步入了其最为强盛的时代,连海神的后裔——水族都要落于下风,更不用说是耽于唯美艺术的龙族了。在最初的几十年里。魔王墨得与周边各族交好,使者往来不断,在三大族里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只是最近的几十年间,不知道是人心的贪婪还是**的驱使,那励精图治的魔君墨得竟也如同末代君主一样堕落腐化,四周征战不休,引得百姓怨声载道,各族不满异常。 还是,当一个国家强大之后,便不可避免地会走上对外扩张的道路。世上并不存在永远的“礼仪之邦”。那暂时的礼仪只是在积蓄爆发的力量而已。 那同心殿的金色王座上,倚着传说中的魔王莫得。此时早已不是上朝的时间,他依旧正襟危坐。身体僵直,瞳孔放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魔王的脸呈灰白色,弥漫着一丝死气,丝毫看不出当年指点天下的英姿。俨然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的腿上,斜倚着一个妖冶异常的红衣女子,头枕着魔王的双腿,双目微闭,小巧的双脚在空中悠闲的摇啊摇啊。她无疑是极度美丽的,那样的妖娆的嫣红色。映得“同心殿”三个字都滴出血来,永结同心,多么美好的字眼啊。镌刻出一段亘古的誓言,只是那身边的女子,再也不是昔年的韩依云。她的身后,侍立着两个面目极为相似的女子,一青一白。青衣者,面容呆滞。仗剑而立;白衣者,则是面色苍茫,口呕朱红。 清风流过,将那血色的纱幔稍稍挽起,掀了半面来。墨若薇一袭紫衣归来,望着眼前的场景,无奈闭了眼睑,脚下也是一分分凝重起来。冰凝雪身后的白衣女子见了,面上添了几分欣喜,想要迎上来,稍稍一动,俯身便是一口鲜血。墨若薇抬眼,示意她打住。 墨若薇掀了帷幔,迈步向内室,浅紫色的美目,没有留那妖娆女子半分。 冰凝雪敛了发丝,目光轻蔑着,唇角徐徐弯起,调笑一句,“公主。” 她仿佛没有听到,前行的脚步不曾凝滞半分。 “想不想救你哥哥?”风轻云淡一声,传入墨若薇的心间,却是如同重锤一般,溅出磅礴的水花来。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回过身来,“想。” 只听“啪啪”两声,响亮的巴掌毫无征兆地落在墨若薇的脸上,气劲强大,打得她侧过头去,口呕朱红。 “想就别还手。”金座上的女子婆娑了有些发痛的手腕,美目流盼,凤眉微扬,妖娆的一声轻呼,便是将墨若薇袖中,几欲出鞘的末日君威,硬生生按了回去。 “丫头,如何不拘礼数?”朱唇轻启,慵懒提醒一句,“退一万步,本宫也是魔王,明媒正娶,亲自册封的王后,我的公主——孩儿,莫要忘了本分。” 墨若薇转头,狰狞一声笑,抬手拭去口角涌出的鲜血,随即双目一闭,便是单膝跪地,“王后千岁。” “哈哈哈哈……”妖娆的女子笑声回荡在这空旷的王宫之中,更是添了几分狂放。那样的笑声,却是如同尖刀一般,刺进墨若薇的耳膜里,刻在她的心间,狠狠地捣下去,几欲滴出血来。 “你去见他了?”凤眉轻挑,带出几分掩饰不住的责怪,恍惚掩面,嘲笑一句,“本宫倒是忘了,我的小公主,也是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呢。” “你怕他娶了祝家三小姐?”冰凝雪抬手,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在她的掌中若隐若现,黛眉长敛,“一个骗局,一场游戏而已,何必如此当真,公主可是心动了?” 墨若薇虽是低头,长发掩盖下的浅紫眼眸却是倏忽一动,飞身前去,将她手中的水晶球抢过。冰凝雪也不躲闪,径自松开手,任由她夺了过去。 “拿到了又能怎样,神结下的千年冰牢,若是连你都打得开,又凭什么关住你那惊才绝艳的哥哥呢?为了擒住他,着实花了一番功夫呢。”冰凝雪嗤笑着,摊开手去,“拿来吧,我的小公主。” 墨若薇咬牙,尽可能让自己面上的神色,平静下来。上前一步,将那水晶球,交到了冰凝雪的手中。 冰凝雪也不多言,径自向她摊手,开门见山,“我要的东西。” “得不到。”墨若薇闭眼,简洁明了。 妖娆女子面上挂着的那一抹浅笑,逐渐消失,代之而来的是寒可彻骨的冷意。她拎裙迈步,徐徐走下了王座,凝眸直视墨若薇,“我的公主,此番,你可是让我在玄鸟面前,颜面扫地。”嫣红的指甲轻轻抬起墨若薇的下颔,目光一寸寸地冰冷了下去,“无论如何,公主总该给我一个解释吧。” “哈哈哈。”墨若薇一手拨开那轻佻的指尖,长笑一声,“王后想要怎样的解释?打不过,不信的话,王后可以自行一试。” “无能之将,要你作甚?”瞥见墨若薇扬眉轻蔑的神情,冰凝雪心里,着实是不甚舒服,劈手欲赏一个耳光,却被墨若薇一把抓住手腕,嗤笑道,“若是如此,杀了我便是。” 冰凝雪收回手去,拂袖愤然,“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么?” 墨若薇抬眼,紫色的眸子狡黠一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更是不敢。” “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甚至还设计擒我哥哥,若是可以的话,我的命,也留不到今天。”墨若薇拂袖,目光轻蔑,在那妖冶的女子身上,流走几遍,便是转身回宫去了。 冰凝雪凝眸,无所谓的笑笑,回身倚于金座,闭目。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白雪,那样纯白纯白的颜色,一尘不染。她忽的有些怀念,挽了一捧发丝衔于唇间,口中,竟也尝出了一丝鲜血的味道。她唇角微弯,妖冶的唇瓣间,绵延出一弯苦涩来。 月华之上,六月骄阳依旧肆虐着,将这片大地炙烤的,几欲冒出烟来。高树上的蝉儿,也是按捺不住,吱吱地声声嘶叫,啼破了嗓子,也唤不回甘霖来。亭台林立,曲水流觞,江安一袭白衣,伫立在小桥流水旁,看着池底竞相追逐的红鱼,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 他闭了眼睑,有些思念墨若薇来。那日擂台之上紫眸紫发的绝美女子,是阿薇么?那才是她原本的面目么?她面上的伤痕……幻王也一并帮助去掉了么?她原本就该是倾国倾城的女子,若不是受了那样严重的伤。她……她原本也是会武功的么?还是这三年来,遇到了奇人奇事,才变得今日这个样子?江安低头,心头有些恍然,蓉城一别,至今才过了三年,种种过往,她必定是不甚记得的。 秋枫不知何时立于江安身后,抬手在他肩头,拍了几拍,扬眉道,“几时离去?” 江安嘴角轻笑,也不回头,“怎么,秋枫兄终于忍不住,下逐客令了?” “你……”秋枫重重锤了江安几下,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才咳嗽几声,“穆宇兄不去寻你那如花似玉的妻子?”他的声音有些恍然,“这……江湖险恶,姑娘家只身一人出门在外的,实在是……” “秋枫兄多虑了。”江安转头长叹,低眉道,“世事无常,明日便动身吧。” “明日?”秋枫有些诧异,“是否操之过急了?” 江安凝视着秋枫闪烁的眸子,无奈叹口气,他已分不清眼前的男子,是惺惺作态还是执意挽留了。 d*^_^* (..)^_^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旧忆成画(27)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一章旧忆成画(27))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翌日,辞别了秋枫,江安不在多留,嘱咐了几句便是匆匆上路。那热心的男子本欲挽留的,怎奈好友心系爱妻,兹事体大,强留便是拆散鸳鸯了,高洁如秋枫,怎会容许自己做出此等不义之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形容的。 古道苍茫,一人、一剑、一影,迎着冉冉而升的初阳徐徐赶路。江安原本打算一路东行,往月华中心伊那布特沙漠而去,那是幻王指点的通道,怎奈走着走着,心里空空的,些茫然不知所措。此番,迈入传说中的皓连古都,怕是要重新开始一段人生了吧,每迈一步,过往的场景在心中便是清晰一分。天地无涯,族人已逝,苍茫尘世,只留他一人踽踽独行。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压下,江安忽的,心头涌上了,想要去尘夜谷一探的念头。 心念一动,便是做下了极端错误的决定。若干年后,他将此事想起,心里都是有些后怕的。 五日之后,东莱青川竹海尘夜谷。天际骄阳依旧炽热着,炙烤大地,高柳蝉嘶依旧凌乱着,刺破耳膜。江安的脚步,刚踏至尘夜谷崖边,不等跃下,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他的眼前,忽的有些发黑。糟糕!是迷药!不及多想,江安运气闭七窍,终究是晚了一步,脚下一软,便是扑通一声栽倒。 待到迷药退去,醒来之时,江安身处一处幽暗的地牢里,周围一片黑暗,分不清黑夜白昼。 “这……”他动了动身子,清晰的镣铐声传来,惊觉自己的四肢,已被上了重重的枷锁。绑票么?江安四顾,四周的情景。可不像是普通的囚禁之所啊!四处散发的腐臭气息,带着些许血腥味,惹得他皱了皱眉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里?” 冰冷的开锁声,突如其来的强光破窗而入,刺得他眼睛生疼,不由得扬了手去,遮住眼睑。 眼前一张熟悉的面容,却是苍老了许多。双目之中,犹是夹杂着刻骨的恨意,盯得江安几欲低下头去。 “父……”眼前飘忽闪过的。红叶林墨若薇横剑自刎的场景,江安心头一冷,硬是将那句,“父王——”吞了回去。江安冷眼,不去看他半分。手指抓了牢中稻草,分分握紧,杀人凶手!若不是东莱王多疑猜忌,若不是他苦苦相逼,当日之事,怎会演变至此!阿薇又怎会饮剑自刎! “安儿……”秦岚开口。声音却是沙哑到连江安都吃惊,他凝眸,有些诧异。三年不见,东莱王何至苍老至此? “安儿,你真是没有心。”东莱王闭了眼,将那抹悲戚藏了回去,“三年了……” “我终是如你所愿。落在了你的手中?”江安转过头去,声音冷冷。不愿多看他一眼。养育之恩虽是铭刻,然而那样的赶尽杀绝,苦苦相逼,此时的江安,无疑是恨他的。 “书瑶,失踪三年了。”秦岚开口,声音沙哑着,将那残忍的事实,徐徐道出,“失踪在你离开的那一日。” 轻轻一句,宛若九天霹雳,江安周身一颤,抬手拉得镣铐叮叮当当作响,他神色仓惶着,“怎么会……”心被揪紧,凝出酸涩,过了良久,江安方才闭目,定了心魂,“那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为自己,寻个活路,其实,那一日,你就不该救我,东莱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江安低眉,终是将心中的一切道出,不管眼前之人相信与否,“不是所有人都惦记着你的江山,秦岚,江安从来没有动过念头,尘夜谷……”江安闭了眼去,神色悲凉,“那是我的家乡,十年前被灭族,只留我一人逃出,那里尸骨成堆,都是死人了……何来藏兵?” 一抹怪异的笑容爬上秦岚的嘴角,说不清他此时是何等神色,只是安静的听完了,叹一句,“安儿可知,何为王心?” “我不为王,不知,也不想知。” “明日,死吧。”秦岚闭目,留下一句冷冷清音,便是拂袖而走。他的心头,可曾漫过一丝不忍?只是,那父子间的感情,早在他扬鞭弯弓的那日,被风沙淹没殆尽了。 “可我不想如你所愿。”江安抬眼,目送着那远去的背影,几分失神。耳边“砰”的一声牢门声,方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江安仰面躺倒,怆然一声长笑,忽然觉得,此生自己都未曾这么愚蠢过。自恢复记忆以来,满脑满眼的紫色身影,墨若薇,将自己的思绪遮蔽,竟是忽视了眼前的危险。自己一日不死,那东莱王岂会善罢甘休?只可惜……江安手指微微攥了攥,瑶儿……他的心都蹙了起来,几分苦涩袭来,那丫头会跑到哪里去呢?从未踏出宫门又不会武功,莫要被坏人欺侮了啊! 江安无疑是很好的一个人,死到临头了,还在惦记着别人的安危,连心底那份本能的恐惧都湮灭无痕了。 时光如水,把江安的生命也慢慢带走。不知不觉,夜幕已是笼了下来,天际亮起三三两两的星光来。这些,地牢里的江安,无疑是看不见的,他只能静静躺着,等待着下一刻,有人开了牢门,将他拖出,然后手起刀落,咔嚓,这短短的一生,结束了。溅出的血痕,将那过往情仇,一并湮灭。 千里之外的月樱国。 月明星稀,风动影移,山倒绿水,荷披霜辉。秋枫此夜,不知怎的,忽然来了兴致,独自坐于小亭中,煮了壶小酒。 捻了玉杯,轻轻嗅着,良久方才呷了小口。平日执着的小扇也扔在一旁,他,喝的极慢极慢,若有所思。 “主人!”身后稚儿一声不满轻呼,小意嘟了小嘴,抱怨着,“主人原来在这里,难怪怎么都找不着!” “啊,原来主人也是会喝酒的啊!”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小意神神叨叨地凑上来,在他杯中嗅了几嗅,仰头一句,“真香。”言毕便是就着他手,舔了一口。秋枫见状大惊,忙抬手挡住,“一边去!丫头莫要学坏了!” “嘻嘻嘻。”小意毫不在意,笑盈盈地想要自他手中夺,抬眼却见主人神色有异,不似以往欢脱,便是吐了吐舌头,安静下来。挽着他的手良久,方才小心翼翼问句,“主人可是心里有事?” 秋枫看着手中的玉杯,出乎意料地没有答话。一勾缺月泛在酒杯中,徐徐流动,秋枫将那小杯摇了摇,霎时月影支离破碎。 “主人……”小意攀上他的肩头,神态依旧天真,却是不如以往调皮,“我们这样欺骗穆宇哥哥,对吗?” 秋枫明显一愣,低头一声长叹,“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 “嗯?”小意仰头不解,双目中几分稚气。 秋枫浅笑,伸手掐掐她的脸颊,“小意还小,自然是不懂这些的。谎言虽不对,但有时,撒谎者的初衷却是,想要纠正一些偏差,不想让它错的离谱。” “嗯。”小意眨巴着眼睛,仿佛是听懂了,严肃点点头。 “你嗯个头!”秋枫忽的觉得好笑,方才的一口酒都喷了出来,抬手在她的头上轻抽一下,“小丫头,不懂别装懂!” 小意抱着脑袋跳开,气鼓鼓念着,“不要随便摸我的头!好歹我都三百多岁了!不是小丫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的脑袋忽的耷拉下来,低头瞅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喃喃,“可是,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再生长了呢?难道是病了?”小意抬起头来,望着秋枫,几分哀怨,“主人那么厉害,也无法治好我吗?” 秋枫眼中,一抹痛彻心扉稍纵即逝,仰头将手中的酒灌了下去,却被呛得连连咳嗽。 幽暗的地牢里,江安仰面躺在一片枯草中,遮了眼睛。叮叮咚咚的滴水声传入耳畔,在这暗夜里,尤为寂静,身侧不时婆娑过几只老鼠,窸窸窣窣着,不知在做些什么,空气中,也逐渐蔓延出鲜血和腐肉的气味来。 阿薇…….双拳一握,四肢的镣铐便是叮咚响着。江安闭眼,脑中有了一丝睡意。天啊……此刻的江安,都要佩服自己这绝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死到临头……竟还睡得过去!迷药,一定是迷药的作用,江安愤愤,这样安慰着自己。只是……只是阿薇,若是自己死在这里,幻王还会按照约定,护她安全么?他的心里,此时方才漫过一丝酸楚。最后的悲凉,留给埋藏心底最深的那个人……她,她会幸福吧,再也不用被自己拖累着了。 这样若有若无的思绪,不知持续了多久。叮咚的牢门声响起,将他飘出的思绪打乱。 无边墨色中,突亮的一只火把,映出两个有些模糊的面容,一人持着火把,将身旁的人揪着,那人面色有些痴呆。 江安揉揉眼眶,心里有些惊诧,抑或是不舍,怎么,这一刻来得这样迅速? 这一世……未免太过短促了。江安心里微微念着,无妨无妨,人总有一死,区别的,不过是早晚而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念及此,便是坐起身来,连着周身镣铐,叮当作响。 d*^_^* (..)^_^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旧忆成画(28)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二章旧忆成画(28))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那狱卒打开牢门,步至内侧,四顾无人,倏忽跪倒,沙哑一声,“王子……”抬头便是红了眼眶。 江安只道是刽子手要将自己揪出去行刑,故而不曾细观来人面容。此等形势,着实令他吃惊了。江安惊起,揉揉眼睛,于火光之下细辨那人面容,方才认出了那熟悉的眉眼,惊喜道,“洛杉!”他抬手,在那坚实的臂膀之上拍了几拍,哈哈大笑,“原来是你!三年不见,你可真是长成男子汉了。” 洛杉抬头,面色凄惶着,慌忙揣出钥匙,将他身上的镣铐打开,歉疚地红了眼眶,低低一句,“洛杉来迟,让王子受苦了。” “哎。”江安动了动手腕,歉意道,“此番涉险,有劳洛杉了。” 洛杉咧嘴,真诚一笑,一如三年前那稚气的少年。“王子快走。”形势危急,不容多说,一把扯下身侧神色空洞之人的衣服,“王子快换上!” “嗯?”江安凝眸,方才发现那人的面容同自己一模一样,显然是被贴上了人皮面具。江安诧异,“这是?” “王子莫问了,”洛杉一把扯下他的衣服,从袖中摸出一张人皮面具递于江安,随即撇了撇嘴,“死囚,放心,我既前来,必当安排好一切。” 江安知他胆大心细,便不再多说,匆匆换了那衣服,装模作样的随他出去了。 夜间月凉如水,清露如霜。林间蔓延点薄雾,遮得那月光几分朦胧飘渺。 两匹烈马绝尘而来,带出身后尘沙漫漫。运气还不算太差,江安扬鞭,“驾——”一声拖得长长的驱马声,千里良驹扬了前蹄。加速而去,孤月之下,只听得耳畔风声飒飒流过,呼呼拂耳。差一点就命绝东莱了……江安心中,如是念着,心里有些后怕。 二人纵马狂飙,马不停蹄地奔逃了两天两夜,直到东莱西部边境,方才停了下来。荒原之中,二人跃下之时。马匹便是轰然摔倒,鼻孔一张一合,嗡嗡喘着粗气。洛杉蹲下。抚着它长长的鬃毛,“它们也是累坏了,此番真是辛苦了。”言罢,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来,拍了拍它们。放生了。 江安凝视着面前长大成人的小伙子,拱了手去,“救命之恩,真是……” 洛杉摆手,有些不满,“王子见怪了。”言毕。露出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王子不知救过洛杉多少次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江安皱眉,“我早已不是王子了。” “江安兄!”不等他话音落,那少年便是一把拍了江安肩头,豪爽道。“走了走了,前面有几间酒肆。两日滴水未进,饥馁啊!”言毕,径自向前走去。 江安浅笑,指指洛杉,便是随了他,往前去了。 前方是有些许酒肆,腹中饥馁,本不应挑食,就近便是,然而洛杉却是绕了一个大弯,挑了中间一家稍显别致的酒家。 一女子立于门边,黛眉长敛,不时地跺脚叹气,眼光却是逐着一个方向,焦急望着归人。 古道两条人影慢慢出现,那女子忽的喜极而泣,金莲迈开,叮叮咚咚地迎了上去,惊喜一声,“王子!”一语出后,便是俯身,掩面哭泣了起来。 江安扶住眼前的女子,眼里几分惊诧,却是蓦地欣喜起来,“半秋!”他吃惊着,“你也在这里?” “可不?”洛杉撇嘴,在那哭泣的女子头上轻轻弹了几把,“哭你个头!伤心事,你哭,喜事,你也哭!这三年,我都快要被你淹死了!” 半秋咧嘴,抬头犹挂泪痕,“我这是高兴呢!” “哈哈哈……”观着眼前二人,一如往日王宫拌嘴,江安仰头大笑,一路风霜,沉闷心情转瞬成空。 洛杉嗔目,“别哭了,我和王子两日不曾进食,这担惊受怕的,都要饿死了!” 半秋恍然大悟,这才擦擦眼泪,拉了二人进酒肆而坐。 原来,三年前,洛杉帮助瑶华公主离开之日,揣摩着秦岚的性子,心中便是有了盘算。当天便是携了半秋出宫,同往塞外安居,在此地开了一家酒肆,每日招待来往客人,日子还算红红火火。而那半夏,无疑是个聪明人儿,不知何时,与宣武将军牵扯出瓜葛,不等事发,宣武将军便是向大王,讨了她去,做了一房小妾,至今的日子,过得也是富贵舒坦。而之后的事情,便是如同自己所料了,东莱王将江安殿中下人,不论地位官职,尽皆斩首,连瑶华公主的贴身侍女锦雀,也是赐了三尺白绫,处决地干脆利落。自己和半秋,实在是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 洛杉入店,一时心情大好,豪爽挥手,“爷心情好,今日所有餐食,全部免费免费了!”众人听罢,略微愣住,随即便是纷纷拱手,啧啧称赞道,“好说好说,掌柜真是好人啊!” 端了杯盏的半秋步出,刚好将那声“豪言壮语”听在耳畔,脚步凝滞,随即脸上便是阴云密布。众人在此长笑夸赞着,半秋不好发作,强忍着陪笑,凝视洛杉的目光却漫出了一抹杀人冲动,咬牙切齿一声,“洛杉!” 江安此时方才知道,洛杉早已娶了半秋为妻,小两口隐居在这塞外,不问俗事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念及此,心中也是为着他们高兴起来。 在那酒肆住了两日,故人相见,西窗剪烛,嗟叹物是人非,灯芯不知挑了多少遍,仍是道不尽心中感慨,涤不尽一身红尘。江安终是心里念着阿薇,以及对幻王的承诺,不由多留,呆了几日,便是辞别了洛杉夫妇,往伊那布特沙漠而去。临走之时,半秋心中终是不舍,啜泣了很久,目送着那身姿在夕阳余晖下化为剪影,方才抹泪离去。 当日夜幕罩下之时,江安到了传说中的伊那布特沙漠。月下荒漠,风沙依旧,狂乱而舞,嘶吼着歇斯底里,如同寻夫枯骨的哀女,百转千回,仍是探不出丝毫生机。极目四望,只见生长了千年的胡杨树倒卧着,连那树根都翻了出来,白骨般嶙峋着,在无边月色中,更显凄冷糁人。 夜间还好,总比白日前来,头顶烈阳,脚踩沙炉的感觉要好上很多。江安心里这样念着,胯下的烈马奔驰了许久,鼻孔里喷出粗气。江安有些心疼,翻身下马,将其放生,随后便是一人,亦步亦趋,向着沙漠的中心而去。 荒漠中心……荒漠中心?偌大一片沙漠,何为中心?江安仰头,无边月色,天地苍茫,自己只身一人伫立,何等渺小! 江安抬眼四顾,眼前依旧是七倒八歪的胡杨林,看不出丝毫异常。他于那嶙峋的胡杨林中穿梭许久,有些劳累,便是抚着一棵胡杨俯身喘气。待得抬头之时,不远处的一株胡杨下,似乎矗立着一块巨型石头,黑白相间,在这片怪林中,显得尤为刺眼。 “这是……”江安心下生疑,心念一句,好奇怪的石头!言毕,便是走了前去,坐于那石下歇脚。他拉了腰间的水壶,仰头灌了几口,低头想要小憩下,却是惊见自己的影子。怎么会?江安心惊,巨石挡不住月光么?怎会洒下自己的影子……江安目光一冷,顿觉诡异,便是手握追风,退后一步,观着那巨石动静。怎奈良久,不见反应。 江安狐疑走近,抬手将那黑白相间的石头触摸几下,头脑忽的闪过一阵晕眩。那眼前的一切,一个世界,如同一幅长卷,缓缓拉开帷幕。眼前浩瀚狂沙翻滚,天地在一瞬间亮起,头顶金乌骤然升起,燃成火炬,将这片土地嘶嘶炙烤。突如其来的光线,江安捂住眼睛,很久方才适应。待得适应之时,四周的温度已是升高到无法承受,却依旧蔓延着,没有停下的趋势。眼前那黑白石的周边,竟然氤氲出七彩光圈。 无法忍受的高温,骤然加强,一瞬间,江安仿佛置身火海!一个心惊,江安立刻盘坐下来,将这致命的火热,运功抵御。不消片刻,他的周身便渐渐凉了起来,恢复正常。江安凝眸,终于忆起三年前幻王言说的三招之约,此番看来,真是用心良苦! 不饿,也不累。江安迈步,在无边狂沙中艰难跋涉。好似走了好久好久,那天际的骄阳依旧高悬着,中天许久,却没有半点西斜的趋势,沙漠里绵延的沙丘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如那块黑白石一样,没有分毫影子。这样的情形,让江安无法判断,自己走了多久,此时是何年何月。 江安不累,就这样一直向前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有眼前狂沙翻动,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是尽头,就这样一直踽踽前行着…… 不能这样下去!心中恍然一声怒吼。江安终是静了心魂,将四周之景细细打量。天际骄阳依旧肆虐,却仿佛是布景挂上去一样,苍茫着,没有丝毫生气。脚下狂沙泛黄,却如同长卷画上一般,翻滚着,定眼望去,像是隔着湖水,如此不甚真实。 d*^_^* (..)^_^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旧忆成画(29)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三章旧忆成画(29))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何为幻境?何为幻术?以心为念,以法为引,织出一个梦境,蒙蔽爱欲之人双眼。月华之人尽皆传言,这里是沙漠,所以,江安信了,眼前之景随了他的心,便也凝成了沙漠。 这就是幻境,幻化出来的境界,一个梦境的存在。既是梦境,那边是假的了。江安凝眸,心念一动,双眼霎时清亮透彻。周围景色乍变,天际骄阳,地上狂沙,逐渐扭曲起来,旋转着,如同被雨水冲刷过一般,一点点流失下去。他坐在黑白相间的巨石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湛蓝的海水。碧浪翻动,似乎能闻到海风送来的腥味。江安凝眸,看那海水一点点漫上,荡起圈圈波纹,几欲将他的脚尖打湿。 难道,这里原是一片海域,非为众人所传扬的荒漠?江安疑惑,伸出手去,将那翻滚的海水轻轻触碰。他的手,在一瞬间缩了回去,身体也发抖起来,那样的寒冷,直勾勾地透过皮肤,几欲将他的骨骼,冻得粉碎! 江安的眼前,忽的一亮。随即仰天大笑,“原来是这样!” 言毕,只一咬牙,便是纵身跃下那无边海水。寒可彻骨,寒可彻骨……江安运功抵御,终是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周围的水流,在一瞬间旋转飞速,凝成巨大的漩涡,恍若山间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将眼前之人吞噬到一丝不剩。 江安有些晕眩,只觉自己周身翻转着……翻转着……周围一片漆黑,看不见丝毫光亮,只觉心头漫上阵阵恐惧。 江安闭目,感受自己身体无力下沉。忽的,眼前闪过一束明光,仿佛是飞蛾眼中稍纵即逝的烛火,江安再也顾不得许多。飞身向那明光游了过去。那一瞬间,江安的身体好像被千万只蚂蚁叮咬一样,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奇痒不可忍受,他恨不得将自己周身的骨头血肉拆了,将那酥痒的源头揪出,连同自己,撕得粉碎! “第三招,这是第三招!”江安咬牙强忍,身虽煎熬,心却掠过丝丝欣喜。我……我就要到了。江安闭眼,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幻散了,似乎被蚂蚁叮咬成了粉末。然后随着漩涡化为水流的一部分流下去……流下去……堕落到尽头。就这样苍茫着,不知过了多久,周身那种奇异的酥痒感渐渐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异常的舒服,而自己的身体也仿佛在重新组合一般。由粉末渐渐地凝成固体,最终凝成人形。 沁人心脾的芬芳随风入心,啾啾鸟语四散流淌,江安睁开眼睛,眼前一阵鸟语花香。 什么伊那布特沙漠,什么刺骨海水。什么不毛之地,什么荒漠中心……那样久远的传说,三人成虎。月华众人,传地神乎其神,好似是自己亲眼见过一般。三国之间无人想要的偌大不毛之地么?那原本便不曾存在,若说是有,也只是一块三丈高黑白相间的石头而已。纹理复杂。周身粗糙,也不通透。无非是一块无用的石头,四周荒漠海水,不过是术法凝结的幻境,再怎么,也成不了真实。 黑白圣石,伫立古都四方,原本便是创世神智辰四肢所化,穷尽了天神毕生的功力,凝成天之印击在海神胸口,将他的力量永远封印,世代不得重现人间。苍龙野大战过后,为绝神之后裔,天神将皓连古都沉入地底,与月华形成对峙局势,而那四方矗立的黑白圣石,则是连通着两境的天梭通道。三大族系王陵,以及幻王居所姑儿山各执一路,除此之外,别无通路相连。 天梭通道沉寂万年,不曾有人违了天神之命开启,直至三百年前水族祭司水若依叛逃月华,那尘封了万年的传说,方才徐徐拉开帷幕。 姑儿山仙栖洞。 洞中除了矗立着的黑白圣石,空无一物,那石头向上延伸着,刺破洞顶,却不知没入何处。洞顶倒立着尖尖的石棱,似乎很不牢固,望上去只觉心慌,总觉那尖尖的东西会不定时地掉落下来,如同利剑,将自己周身戳上几个血窟窿。石壁阴冷潮湿,偶有几滴清水落下,滴在地上,发出空旷的回音,犹显绵长。水滴石穿虽坚韧,却也做了诸多无用功。地面上坑坑洼洼的痕迹,皆是被这洞顶积水冲打,时光久远,何止千年万年,外界之事,早已沧海桑田,洞中岁月,不过是不深不浅几个洼痕,连浅淡的年轮也不曾绘出。洞壁上湿湿滑滑的,蔓延着些许奇异的生物,好像是菌类,却是吐着绿沫蠕动着,有些恶心。菌类漫不过的地方,残存着些刀痕剑迹,旁边溅着不知名的红色液体,被那菌类吸收,也繁殖出粉色的触角来。 一瞬间,那沉默了几千万年的黑白圣石上方忽的燃起五色光芒,内部什么东西炸开,瞬间光芒万丈。那五色光芒忽的变成五色虹霞弥漫在仙栖洞中,久久不能散去。而当那抹红霞终于散去时,地上却是多了一个人影,逐渐清晰。细细看去,那人一袭白衣,俯卧着,手里犹是握着一把惊世宝剑。 男人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经历了很大的痛楚,昏厥良久,那伸在地上的手指方才略微动了动,精疲力竭地挣扎了几分。 “等你很久了,江安,你终于来了。”两双脚映入江安眼帘,一双老样步履,一双纯蓝花鞋。江安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只消一眼,幻王鹤发童颜,映入他的眼帘。“幻王……”江安狂喜的伸出手去,抓住那飘飘欲飞的仙袂,挣扎一句,“幻王……前辈,”那一声呢喃,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念毕便是垂了头去,晕倒在地,口角也是渗出丝丝鲜血。 “傻孩子……”老者的眼眸中,掠过一抹心疼,手中的小杖轻轻在他头上点了几点,雪色光圈蔓延,将江安包裹,片刻化为一圆珠,收于幻王袖中。“真是苦了你了。”幻王低眼,好似是百转千回,终于看到希望一般,喃喃着,“神使,流落月华许久,你终于回归了。” 身侧蓝衣女子撇嘴,对于方才衣衫凌乱的男子几分不屑,扬眉慵懒,“师父,他,就是传说中的神使?” 苍老的嘴角,蔓延出一丝微笑,挤了皱纹,如同冬霜下埋藏的枯树皮,“嗯。” “他?”那蓝衣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温婉面容之上,却挂着与自身气质极不相称的轻蔑冷笑,“穿个天梭通道,便要死要活的,就凭他?笑话!” “潇潇,”幻王侧目,将面前的女子扫视片刻,露出几分严肃来,“莫要多生事端。”言毕便是袖了江安,携着蓝衣女子,往洞外去了。 江安穿石而过的那一刹那,尘封已久的黑白圣石发出了几丝幽幽蓝光,如同墓园在暗夜中燃起的点点磷火般妖冶诡异。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白石中睁开了眼,玩味般睥睨着这片大地......宿命的轮盘开始运转,所有人都身在其中。 当神使迈步,踏上这片原本属于他自己的国都,幻王千万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救世主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珈蓝圣殿,被封印许久的海神之力,仿佛感受到了惊天的震颤,嘶吼着,蠢蠢欲动。而那个命中注定的救世主,到底是救世,还是灭世,还是…… 神耶?魔耶?经年几过,沧海早已化了桑田,岁月斑白了所有的初衷,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然而乱世之幕,却由此揭开。 那一刻,幻王压抑不住狂喜的心情,那珈蓝圣殿中,亦是响起轰隆的碧海浪翻声,那样狂放的嘶吼着,几欲撕裂苍穹。 “神使归来了!” 静寂了万年的圣殿中,那个在圣坛沉睡了千万年的神灵蓦地睁开了眼睛,发出了这样的呼喊。 “恭喜神!破开封印,复立乾坤,指日可待!”圣坛四周五尊石像,瞬间化为人形,齐齐下拜,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幽蓝的莲花圣坛上,氤氲着蓝黑色相间的雾气,而那个王者的声音,便是从这雾气中发出,定睛看去,那团雾气似乎掩盖着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那团雾气渐渐凝聚成人形,静静立于莲花之中。 “神!”圣坛下跪着的红衣女子,忽的抬起头来,周身的红衣,也是化为一片雪白,一汪秋水里,闪耀着无边的波纹,惊喜地几欲漫出,“神……您终于出来了……”她忽的有些委屈,俯下身去,声音几分哽咽。 莲花中的人影凝聚成形,她抬头望去,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面容。她想,神一定很俊美,非常非常俊美,可比日月,可羡星辰。 “怎么,本座出来,玄狐如此欣喜?”那莲花中的人影发出一声轻笑,一股无形的力量捏起跪在地上女子的下颔,轻轻上挑。那白衣女子没有挣扎,任凭那股力量将自己的头抬上去,直至有些微痛,她无力仰头,闭了眼睑,“神……我已一百年,不曾见过你了。” d*^_^* (..)^_^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旧忆成画(30)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四章旧忆成画(30))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一百年……”他闭眼,沉吟一番,“倒也不算久。” 玄狐听罢,抬起头来,眼中似现粼粼波光,竭尽全力想要将那容颜看清,怎奈眼前人面上,恍若凝了一层薄雾,如此遥远,如此飘渺。 莫说是一百年,即便是一天……对我来说,也太久太久。 水流觞自她下颔拿下手指,转身向着众人,“都起来吧。” 众人踟蹰起身,垂首侍立两侧。玄鸟抬头,一袭黑纱将她从头到脚遮住,看不见脸上的神情,只见她伸手,雪色莲花旋转于手心,沙哑着,“神,白璧莲心呈上。” 嘴角一弯轻笑,只一抬手,白莲倏忽握于神之手,双目微合,睁眼之时霎时夹了愠怒,“废物!”言毕,那莲心便是化了粉末,自他掌中纷扬而下。 听得此话,玄鸟周身冷汗,惶恐拜倒,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里却不知神何出此言。一侧玄狐的嘴角,却是漾出了丝丝笑意,幸灾乐祸地将玄鸟打量一番。 “假的。” “什么?”众人闻得,惊诧抬头。 “怎么会……”玄鸟忽的颤抖起来,惶恐中夹杂着狐疑,“属下亲手从水若依手里夺得……怎会是?” “不用解释!奸诈如水若依,玄鸟敢保证,他不会弄个假的来糊弄你?” 玄狐声音响起,清澈嘹亮,不知是原本如此,还是玄鸟多疑,自玄狐那平淡的语气里,竟是听出了一丝嘲讽。她转头,狠狠地剜了那妖冶的女子一眼。 此事,玄狐冰凝雪,原本是交托于墨若薇办理,怎奈被水若依发觉。无奈之下,只得上报,差了武力卓绝的玄鸟前去一夺,谁料最终,竟是这样的结果。玄狐原本患着,玄鸟抢了头功,现在看来,自己着实是多虑了,念及此,不觉嘴角上挑。现出几分得意来。 玄鸟俯身,声音沙哑,心里也知无可推责。“请神降罪。” “算了。”水流觞倒也大方,无甚责怪,嗤笑一句,“不愧是本座王弟,倒也有几分手段。玄鸟失手于他,倒也不冤。”他抬手,“也罢,得了瑶华公主,也是一样的。”言至此,水流觞转身。向着玄狐,毫不掩饰地赞扬着,“此番有劳玄狐了。得到你,真是本座之幸。” 冰凝雪低眉,“谢过神,玄狐百死不悔。” 水流觞拂袖,“魔族动作不要停。一切依计划,转生海魔尊之约。白璧莲心的下落,交由玄鸟负责,栖霞峰幽无影动向,玄蛇依旧密切关注,至于玄虎玄豹,随时待命。” “诺。”众人俯身领命。 环视了一圈,水流觞碧色的眼眸里映出几分欣慰,点头身影移至莲上,便要隐去。 “神!”玄狐抬手,急切一声唤,似要挽留住什么,一池秋水中荡出几分期盼。 水流觞听得,停下了离去的身影,却是没有回头,“玄狐何事?” 冰凝雪闭目,声音轻柔,似在试探,又似提醒。“魔族紫苏公主,为远古海神芷君之继承者,威逼之下,为我所用,只怕其与神使心脉相通,难免……” 她皱了皱眉头,终是将那句话讲了出来,“难免吸引爱慕,只怕会坏了大计。” “哈,有意思。”一声嗤笑,“那是他们自找的,原本只是吸引他前来,破开封印之后,杀了便是,若是有人想自讨苦吃,本座倒是不介意,看这场好戏。” “那神……”冰凝雪抬手,踟蹰犹豫,“您也是海神,不会,不会续万年前缘?” 一语出后,水流觞蓦地转过身来。身侧的玄鸟转头望着有些局促的玄狐,嘴角几分鄙薄,看,终于问出来了,这才是重点吧。 水流觞迈步,来到玄狐身畔,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她抬起头来,目光停滞在他的身上,再也不能移开。那是怎样一个美丽的男子啊,那样精致的五官,有如天造,眉宇之中透漏出与生俱来的贵气,碧色的眼睛平静异常,仿佛王者一般俯视着天下,玄狐只一眼,便有些目眩神迷,她已是不记得,自己上次这样清晰的看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四目相对之时,玄狐莫名奇妙几分胆怯,虽是竭力想将那样的眉眼刻入心间,却始终不敢抬头逼视。 “抬头。”他命令着,不可置疑的语气。 玄狐被那凌厉的声音压制着,不觉有些恍然,没有丝毫反抗的勇气,她,怔怔的抬起头来。 “你是在质疑本座?” 冰冷的声音,凝不出一丝感情。玄狐心知失言,不敢睁眼,不敢面对他的愤怒,忙俯身跪地,低低一声,“玄狐不敢,只怕神耽于私情,坏了……” “你是在教育本座?” 未及玄狐说完,一声冷语打断。随即空中漫下无边压力,化为一只无形的巨手,卡在她细嫩的脖颈间,直直向上提起。 “神……”冰凝雪被他掐着,断断续续言语,凌乱不成音,“玄狐不敢……神……饶命啊!” “哼。”水流觞冷眼,盯着眼前喘不过气的女子,她手脚扑腾着,面色也微微涨红。冰凝雪忽的从空中落下,摔于地上,抚胸剧烈咳嗽着,抬头却是眼含泪光。 “神……”她挣扎着向前,眼中的那抹期盼仍未散去,似乎在等着一个答案。 水流觞毫不理会,拂袖转身,冷冷一句,“本座不是黎析,莫要混淆了,那样愚蠢的错误,玄狐以为本尊会犯么?万年前的失败,本座比你清楚。”言毕,身影一遁,便是悬于莲上,化雾而散。 他又离开了……眼望着那高耸的圣坛,空空如也。冰凝雪心中有些苍茫,呆呆地看着,半晌不知何语。 此番别去,相会在何年?冰凝雪的心间,不由得不去想这个问题。她在期盼,殷殷期盼,这样的心绪,荡漾了多久?一百年,两百年……还是更久?她已记不清,也无暇去记了。 “神走了。” 沙哑到让人心寒的声音,玄狐恍惚惊觉之时,一身黑纱已是逼至了她的身侧,俯身在她耳边嘲讽着,“他已经走了,莫要再看了,骚狐狸。” 方才的失神,瞬间一扫而空。玄狐凝眸,唇角挂上了一如既往的妖冶浅笑,抬手在那黑纱之上轻轻一抓,秋波翻动,“玄鸟也可以,不过……”仿佛是突然忆起了什么,冰凝雪掩面轻笑着,将她慢慢推开,“玄鸟莫要靠的这么近,你那副尊容,真是吓到我了。” “啪!”玄狐弯腰笑着,花枝乱颤,未及笑毕,脸上便是挨了重重一把掌,直打得她侧过头去,嘴角蜿蜒出一抹血丝。 “你敢打我!”冰凝雪抬手将那血丝抹去,愤怒化为巨型火云,腾空而起,盘旋在这珈蓝圣殿中。玄狐目光一冷,一个翻身,凌厉的手腕顿时掐住了玄鸟的脖子,直将她钉在墙上。那一瞬间,玄狐却是不再攻击,猛地收手,单手挥掌挡下身后的一击。不出她所料,那被她钉在墙上的,只是一片血色羽毛。化影,这是玄鸟最为常见,也最为狡猾的招式,以尾羽化为幻影,诱使对手攻击,真身则是绕于身后发动致命攻击。玄鸟身为五玄之首,怎能如此轻易便被擒获? “不过是条骚狐狸,便想魅惑神灵么?”沙哑的声音尽显不屑,玄鸟回身,字字如针,刺得玄狐的心,都要滴出血来。“还是留着你那狐媚劲儿,留给魔王那老头子吧!” 玄狐闭目,身后突现巨大红云,俨然九尾,纷杂交错着,向玄鸟袭去。那玄鸟只顾着嘲笑眼前之人,一时不及反应,手臂之上,突现三道裂口。 “你!”沙哑声音不满,直视臂上裂口,凛然拂袖。血色手印化为骷髅,挣扎呼号着,直向玄狐而去。玄狐结印相挡,不敌之下,脸上蔓延出一道血红,滴滴鲜血洒落。 冰凝雪丝毫不在意,径直伸出舌头,在那伤口处舔舐,刻骨的伤痕,竟是在一瞬间愈合。 “呸!”玄鸟不屑转头,鄙薄着,“真恶心。” “恶心?”佯作吃惊状,玄狐一声嗤笑,“玄鸟与人谈恶心?真是奇了,我来让你看看真正的恶心,如何?” 话音未落,玄狐的语气蓦地转为凌厉,身后九条巨大红云腾空而起,吸纳天地之气,圣殿四周感其气势,霎时电闪雷鸣。玄狐一声长喝,冲天气劲直扑玄鸟,几欲将她撕得粉碎。 “来真的啊……”玄鸟低呼,“也好。”随即凝结手印抵御,那九条红云被她的手印冲开,化为两道火焰,直扑圣坛。一旁站着看好戏的玄虎和玄豹,心恐被这气劲伤到,立刻运功抵御,玄鸟和玄狐不和已是百年之久,这样的争执,不知起了多少次,若是有人身亡的话,那是最好,顺道食了,补一番元气,也是极好的。念及此,二人的唇角,便是一弯诡异笑容。另一旁立着的白衣男子,名唤玄蛇者,噙着微笑,面上如同春风般和煦,却是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d*^_^* (..)^_^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旧忆成画(31)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五章旧忆成画(31))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冲天而起的血云,携带着无边气劲,将圣殿中的空气狂乱扭曲着,凝出巨大漩涡。狂风骤起,将圣殿内摆放的些许物品吹得七零八落,玄鸟运功立于旋风间,高山般巍峨,纹丝不动。那势可吞天的气劲盘旋,也不过是掀开了她满身黑纱的一角。只是这样露出的一角,便足以使她心惊肉跳。玄鸟惊慌失措,按住那衣袖的当儿,稍分心神,周身气劲无法凝聚,便是被那旋风击中,侧身飞出,砸于圣坛上,转头呕出一口鲜血。看来,伤的不轻。 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散开的一角黑衣下所掩藏的皮肤,那是怎样的皮肤啊,仿佛烈火焚烧过般,青黑色的痕迹蜿蜒而上,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斑点,而在这样的旧伤痕上,新添的伤口纵横交错,仿佛无数虫子趴在她胳膊上一样,看上去,使人头皮发麻,不觉一阵哆嗦。 玄狐亦是受了伤,一掌撑地,一手擦了擦嘴上涌起的鲜血,九尾还未修炼到位便那样凌冽的出击,想必是伤掉了很多元气吧!她吐出一口鲜血,眼睛却竭力盯住玄鸟,不肯下移一分。她轻蔑地指着玄鸟,嘴里爆发出一声冷笑,狠狠挖苦着,“如何,什么叫恶心?”几分厌恶,自她的喉间发出,“您不是自诩为自诩为高贵的凤凰神鸟么?哈哈哈……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鬼魅般咯咯的笑声回荡在珈蓝圣殿里,狂放的肆虐着,“哈哈哈,瞧瞧你现在的样子!” “不可饶恕!”心头不堪回首的伤疤瞬间被揭开,那周身蒙着黑纱的女子好似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周身一震,脚下金霞冲天而上。一瞬间化身为巨大的金色凤凰,携带着身后巨大的黑色鸟群嘶叫着朝玄狐扑来,周围的气氛在一瞬间凝重,连空气,仿佛都滴下血来。这样肆无忌惮的挑衅,无疑是刺到了她心中最深最痛的角落,那样阴暗的记忆,在一瞬间被重新翻开,痛到骨子里。 本……本不愿再提起的啊! “啊——”冰凝雪一声惶恐尖叫,抬手取下腰间长鞭。眼观四周血红场景,天降红雨,白鬼夜哭。如入酆都之境。不及战,心头便已怯了半分。玄鸟为五玄之首,这招“凤影”,一向是她的必杀绝招,以冰凝雪目前的实力。断然无法抵挡。握住长鞭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头上也是渗出汗珠来,心里几分紧张,这样下去,真的会死啊! 此刻,还能有什么办法?低头向那玄鸟认输讨饶不成?呸!这个想法刚一漫上心头。便被玄狐鄙视下去。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提了长鞭。迎击而去。 这样,真的有些孤注一掷了。要死了么?真是可笑,九霄云狐今日要绝命于此么? 只闻一声长啸,不及冰凝雪扬鞭运功,那黑色的鸟群在到达她面前的一瞬间。被一道金光生生劈成两半。持剑的年轻男子收回剑气,负手将剑放于身后。凤影虽被剑气化解。玄鸟的强大的气劲还是吹开了他的衣服,只见他衣袂飘飘,白衣如雪,赫然带着些许仙风,与珈蓝圣殿中幽暗的场景,有些不甚协调。 “玄鸟这是要在圣殿杀人么?”他柔声问道,却是如同春天和煦的春风般沁人心脾。他抬眼看着面前凌厉的金色凤凰,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这可不好……五玄缺一,神回来可是会怪罪的啊!玄狐一向最得神的欢心,玄鸟难道不知么?若是死在这里……只怕玄鸟也不好交代。” 他凝眸,直视玄鸟,语气虽然柔和,却声声击中眼前之人的要害。她身体一颤,金色凤影化为黑衣女子的摸样,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凌厉,不发一语。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哼。”良久,玄鸟冷哼一声,将巨大的黑纱甩于身后,随即一语不发,向内宫方向而去。 “哈哈哈……玄鸟?”冰凝雪踉跄着后退,手指依旧指着眼前的背影,那样阴毒的咒骂着,挖苦着,“秋落意!高贵的凤凰啊!你早就死了,几千年前就死了!你以为你是什么,”身后女子尖利的声音如同利剑,直直地向着玄鸟的背影刺去,将她的心刺得血肉模糊,“那样肮脏的灵魂,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毒蛇,毒蛇!哈哈哈……什么凤凰,你是玄鸟,玄鸟!” 那黑色的背影停顿了一下,却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她双拳紧握,尖利的指甲刺进手心,刺破皮肉,血液滴下来,红得刺眼。 “凤凰,百鸟之王,生性自当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 她的耳边,响起这样的教诲,严厉中带着几分温柔。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太久远了,久远到实在是记不清了。时光斑白的,不只是记忆,还有深重的情感,最初的坚持……高洁么?那是怎样的高洁法?玄鸟的头忽的剧烈痛了起来,她早已是记不清了。赤凤族的最后一只凤凰,抑或是这个世间的最后一只凤凰,如此丑陋的活着,与那卑贱的狐狸争高下,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玄鸟一步步迈出,忽的想要仰天大笑一番。 “闭嘴了。”玄蛇回身望着那张狂轻笑的女子,几分不满,“玄狐是想让玄鸟回过身来,补上一刀还是怎样?” “谢了。”她嘲笑够了,也发泄够了,眼眸中泛出几分疲惫,漫不经心说道。抬手将长鞭绕于腰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秋波婉转着,向着眼前的男子媚笑一声,“玄蛇想怎样?”那样的风情,媚到人的骨头,都要酥酥麻麻,融化掉了。 脚下一凝,便是倏忽闪到了玄蛇身边,双手如同藤蔓般缠上他的脖颈,在那耳边呵气如兰,轻轻一呼,“多谢你……救了我。”言毕便是在他的脸颊一侧,刻下深深吻痕,随即掩面,笑得咯咯。 “哦?你想怎么谢我?”玄蛇忽的来了几分兴致,反手将那纤细的腰肢一把搂住,侧身便是抵她在墙壁上,吻住那嫣红的丹唇。 “嗯?”玄狐几分诧异,面容之上竟是掠过丝丝羞赧,她抬手欲推玄蛇,却是被他抓着,不能移动半分。 “哈。”玄狐挣扎着笑了几笑,随即便是闭了眼睛,任凭他在唇齿间轻叩。手腕却是一分分上行,摸在玄蛇的后脑勺上。硬硬的一块凸起,玄狐细细摸了摸,心念一句,还好,还好,金针还在,封印还在,念及此,方才松了一口气。 一旁立着的玄虎玄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香艳中咽了口口水。 “咳咳,”玄虎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不满嘟囔着,“玄蛇不厚道了,此等福利,一人独享,实在是……” “不要以为你生的俊俏,就不顾兄弟们的感受啊!”玄豹更是急切,匆匆喊着。 那玄蛇好似没有听见,将那二人世界享受良久方才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冰凝雪,笑一声,“都重伤吐血了,玄狐还是死性不改。” “你心疼了?”玄狐睁眼,掩面轻笑。 “有一搭,没一搭……”玄蛇严肃起来,声音柔和,却是残忍,“你对所有的雄性生物,都是这副德行,难怪玄鸟那么讨厌你。” “如何?”玄狐嗤鼻,“凤凰么,真是笑话。” “哈哈。”玄蛇掐住她的脸,扯了几下,“不过,你还真是漂亮,留着陪玄虎玄豹吧!”言毕,将她推向玄虎的方向,拂袖转身而去。 冰凝雪笑盈盈地向着玄虎走去,几声轻笑,便是抬手抚摸他的脸,玄虎顿时酥了般一动不动,冰凝雪转头,露出狐狸坚硬的牙齿,将那酥了的玄虎一瞬间吓醒。 “你要是有玄蛇一半俊俏,我就陪你玩,可惜,你太丑了。”惋惜叹罢,玄狐化为一阵青烟,慢慢飘散。留那玄虎有些嗔怒,愣在那里。 步至门口的玄蛇,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向玄鸟走过的方向看去,地上是玄鸟脚印,夹杂着血丝,那些血液又被脚步踩散,拉得绵长,一步步向内宫延伸而去。 玄蛇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皱了皱眉头,玄狐的那一击,强如玄鸟,也是受了伤么? 看来,玄狐的力量真的是不容小觑啊!在魔族的这段时间里,她怕是学会了什么高深的术法,力量进步之迅速,让玄蛇都不禁侧目,今日,连玄鸟都伤在她的手里啊! 玄蛇的手一寸寸收紧,手中的剑似乎都承受不住压力,良久,那沉重的步伐终于步入了内宫,红色的大门缓缓合起...... 没有亲眼所见,人们总是将传闻中的东西尽可能地用想象完美,仙境,仙人,千年长生之丹药美酒,或者是倾国倾城之舞袖。 然而事实,远非如此。 皓连古都,不过是另外一个境界的存在罢了,并非月华之人传闻的什么仙境。这里的阳光流云,花草树木,池塘泉水,看起来与月华并无两样。 d*^_^* (..)^_^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七叶龙珠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六章七叶龙珠)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阳光挑破这浓重月华,几分羞涩,探出头来。金光扣窗而行,在那沉睡男子脸上欢快跳跃,令他看起来更显安详。 “咳咳……”,江安动了动手指,睁开眼睑。 明亮整洁的古屋,古朴典雅的摆设,几枝海棠,几枝黄菊,隐隐透出一丝悠然。江安起身,除了周身有些酸痛之外,头脑也还清晰,飞快旋转之后,便明了自己此番的处境了。 穿过天梭通道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啊!江安咧嘴,回忆起不久前的冰冻火烧蚁噬,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样的感觉,至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等等!江安诧异,目光迅速扫过桌上几盆花儿,怎么,海棠和黄菊一处开么?这是怎样一回事? “哎呦,你醒了。”女子尖利的声音破门而入,拖得长长的尾音,几分讥笑,几分逗弄。 江安皱眉,对她这样的腔调几分不满,抬眼望去。 那是一个身着纯蓝色长裙的女子,看起来二十多岁,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气质高雅,仪态贵气大方。蓝色的纱衣将她漫上,其上没有一点杂色,宛如平静了千年的湖水。一双蓝色的眸子安静地凝视着他,温婉安好,只是……江安凝眸,心头竟有些悲凉,为何,他可以从那弯湛蓝的湖水里,读出如此深重的哀伤? 江安笑笑,以示友好。 “姑娘好,敢问姑娘,此为何处?” “失明了吗?” 一句反问的话入耳,江安顿时哽住,毫无疑问,他已嗅到了深深的敌意。 “……”江安不知说些什么好。 “看看你周围的物品,哪个上面不是刻着‘蓝亭’?你那双目是摆设么?”女子没好气地说道。 江安拉了被角。上边的确是绣着“蓝亭”二字。他不由地想要苦笑,这只是个名字,重要的是,蓝亭究竟是哪里,自己此番身在何处。 “姑娘,”江安拱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谦虚起来,“在下江安,只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请姑娘解释一二。” “蓝亭。”那女子摆手。斜睨了江安一眼,明显不耐烦,“不用多讲。我知道你叫江安。” “在下与幻王前辈有约,必须尽快前去,还望姑娘告知一二,在下……” “白痴了吗?” “嗯?姑娘……”不逊之言,听得江安有些无奈。仍是强忍着怒意。 “白痴了吗?蓝亭原本就是幻王居所。” “嗯。”听得此话,江安方才擦擦冷汗,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也放下了心。 真是倒霉!他心里碎碎念着,这姑娘嘴尖牙利,真不可理喻! 蓝衣女子脸色大变。湛蓝的眼眸里漾起巨浪来,“你说谁不可理喻?” “……”怎么,她能读懂人心?江安有些吃惊。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只好闭了眼去,不再答话。 “本姑娘问你话呢,耳聋了?” 失明了……白痴了……耳聋了……江安此时,顿觉自己成为残疾人了。 那样的怒喝。江安实在是没有办法平静了,无奈叹了口气。咬牙一字一句,“在下可是什么都没说。” “可我听见你的心在讲了,你的心,骗不了人的。”蓝衣女子扬眉,挑衅鄙夷着,“自己讲的话都不敢承认,真不是男人。” 江安心头忽的怒火三丈,依旧强抑着按下,低声道,“姑娘莫要欺人太甚了。” “你想怎样?” 女子冷冰冰一语出后,周身蓝色气流旋而暴走,凝成几股,盘绕在她的面前。空气逐渐变得湿润起来,恍惚中听到几声赫然龙吟,几欲擎天而去。 剑拔弩张的局势,瞬间明了。江安无奈,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追风就在掌边,此时需要拔出来么?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 犹豫的当儿,强烈气劲已是破空而来,这样下去……会受伤的啊!江安无奈,只得化掌相迎。 双掌交汇的一瞬间,胜负已分,结局明了,江安毫无疑问落败。他转头,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被上,绽出瓣瓣红梅。 五脏六腑恍若是瞬间被绞碎,巨大的痛感,击地江安几欲晕倒。怎会如此?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捂住嘴角,又是一口鲜血。自己的武功,虽算不上顶尖,也不差啊!此番面对着蓝衣女子,竟是……竟是如同稚儿学步般蹒跚可笑,她一抬手,那样轻易地被她化解了攻击,瞬间反噬在了自己身上。这样的差别……何止是云泥?简直是九天之巅和十八层地狱! “呵,”蓝衣女子收掌,俯身便笑,佯作诧异,“原来你不会武功啊,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死了,我来给你疗伤,如何?” 屈辱……铺天盖地的屈辱袭来,江安闭目,口中的鲜血犹自流下,却是挣扎挥手,“不用了。” “神使……哈哈。”那女子忽的大笑起来,那般轻蔑,“就凭你?” 江安闭目,除了语气中的轻蔑之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楼儿,莫要生事了。”苍老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些许沙哑。鹤发童颜的老者身形渐移,一步一影,迈至江安身侧。 “师父。”蓝衣女子俯身,恭敬。“您来了?” 幻王并未搭理她,径自一掌,将江安体内的伤势治愈。江安身子前倾,一口鲜血之后,“多谢前辈帮在下疗伤。” 幻王摆手,“劣徒无故伤你,我这做师父的,自是该帮你。” “师父!”蓝衣女子显然对那声劣徒不满,跺脚嗔怪道,“明明是他先腹诽我的。” “莫讲了。”幻王摆手,示意蓝衣女子停手,“此乃楼潇潇,我座下三弟子。” 江安笑笑,“见过楼姑娘。” “哼。”那女子撇过头去,丝毫不正眼看他。江安倒也不怎生气,依旧微笑着。他的目光流转至桌上植物,有些诧异,“前辈如何令海棠与菊花一处开?” “区区术法,不足挂齿。”幻王扬手。 “哼,少见多怪。”楼潇潇一脸不屑。 “楼儿,莫要多嘴。” “师父!”楼潇潇跺脚嗔怪,瞪了江安一眼便是转身跑开了。那一眼的凶狠神色,令江安不觉打了个寒颤,一时头皮发麻。幻王凝视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目光几分悲戚,转头一声长叹。 “她……她好像不太待见我。”江安皱了皱眉头,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这瘟神。 幻王凝眉,无奈拂袖,“你若是女子,可能会好一些吧。” “……”江安低头无语,“这……这不是晚辈所能控制的啊。” “哈哈……”幻王爽朗一声笑,无所谓地讲着,“无妨,与她和平相处便是。” 和平相处……和平相处。这四个字入耳,宛如勾魂鬼魅般盘旋不散,与那女子和平相处……他宁愿与狼共舞!那不可理喻,说动手就动手的暴烈女子,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更为可怕的事情是,自己未必打得过她。江安无法想象,那样娴静美好的外表之下,怎能埋藏如此狂躁可怕的脾气?魔鬼,真是不可理喻的魔鬼! 江安低眉,迎合着,“那是,那是。”末了心中却是加上一句,“愿她不再多生事端便可。” “住下吧。”幻王慈眉善目,念一声,“你原本便属于皓连古都,此番,千辛万苦,也算是回归故土了。” “阿薇呢?阿薇怎样了?”江安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此时也是无心听懂,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不知此番是怎样了,身在何处,过得可好? 一头霜丝轻轻摇曳,幻王摊开手掌,有些歉疚,“那姑娘当时,确实是死了,我以仙法护住她的魂魄,救她一命,然而,魂过忘川,必定会忘记一些东西,再怎么厉害的仙法,也有反噬,她……便是失去五年记忆。” “我……我还能遇见她么?”江安低眉,心中有些酸涩。 “随缘吧,有时候遇见了,未必是好事。”幻王轻声说着,依旧慈眉善目,忆起三年前发生之事,不由得有些狐疑。那死去女子的神情,周身流走的紫色气息,实在是不似月华之人,倒有几分皓连古都之意,事出紧急,她也未深究,救了之后,那女子便自行离去了,失去记忆之人,也问不出什么来。 神使啊……想不到你爱上的,竟是这样的女子呢!神使……你所肩负的使命如此重大,怎能耽于儿女私情? 幻王凝眸,对上江安有些期盼的神情,眉宇之间不觉露出几丝悲悯来。 皓连古都松林仙境。 落雪一如既往,管它是六月还是腊月。依旧纷纷扬扬,将这片大地肆虐个够。不消片刻,松树已是白了头。 凉意袭来,风流入袖,白岚感其清冷,拉了拉衣服。涟嫣自侧屋出,捧了寒衣,披于他的肩头,方才低眉行礼,侍立一旁。 “有劳嫣儿了。”白岚向她浅笑,抬手示意,“坐。” 涟嫣扬裙入座,温了小酒,满上他的杯盏,“主人请。”言毕便是自袖中拿出一包剥好的松子,“主人。” 白岚愣住,目光中流露出深不见底的伤痛,又被唇角爬上的笑容掩饰过去,“嫣儿有心了,只是……”他顿了顿,闭目道,“我再也不吃松子了……” “可您原本是最爱吃的。”涟嫣抬起头来,眼里几分倔强。 d*^_^* (..)^_^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七叶龙珠(2)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七章七叶龙珠(2))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人是会变的。”白岚淡淡,拎起眼前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嫣儿,这些你还不懂。”他沉吟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也不要懂了吧。” 涟嫣低头,无所谓的笑笑,再次斟满酒杯。 她的语气平淡着,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关心,嘟嘴埋怨一句,“这些我自然是不懂的,但我好歹知道,雪姑娘出事之后,主人便再也没有吃过松子了。”她仰起头,眼里氤氲起泪光来,“可这些,原本都是主人最爱吃的啊!” “嗯?”捻起酒杯的手稍稍停滞,看着涟嫣的神情有些心痛,“嫣儿这是怎么了?”言毕,白岚宠溺地笑笑,拿了一颗松子,扔进嘴里,“我吃还不行吗?” 观着他那无奈的神情,涟嫣掩面,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白岚见了,心头亦漾起几分欢喜,不由得仰头哈哈大笑几声。 门边闪过一个漆黑身影,看着二人如此欢脱的场景,转身欲走。 这一切,被白岚尽收眼底,他笑着招呼,“若依好友。” 水若依见他招呼,只好转过身来,拱手道,“谢过好友救命之恩,第二次了,水若依无以为报……” “客气了。”白岚拂袖,“好友运气极好,我恰巧路过。” 水若依扬眉,“是啊,我亦觉得自己运气极好。” “可我,运气则是背了点啊!”白岚一声长叹,凝眸斜视水若依。 “好友,运数乃天命,无法更改,有何埋怨?”眼前之人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疑问道,“好友不是一向最信天?” “……”白岚被他说着。一口酒呛在喉间,抚胸咳嗽起来。涟嫣有些心疼,忙俯身替他捶打,转头不忘瞪水若依一眼。 白岚挥手,良久才平复气息,“好友这边坐。” 水若依拂袖坐上,涟嫣聪明伶俐,忙欠身笑了笑,回身去拿茶盏了。 “嫣儿真是乖巧伶俐!”水若依望着那纤细离去的背影,啧啧称赞一句。 “我的人。自然不在话下。”白岚替他斟了一杯酒,忽的仿佛想起什么,将那酒泼下。“好友重伤未愈,还是等嫣儿的茶吧!”他凝眸,“莫要打嫣儿的主意。” “当然,”水若依一声调笑,“好友都讲过了。那是‘你的人’。” 涟嫣此时,刚好拿了杯盏上前,听得二人谈话,脸上不免泛起红晕,煞是好看。她替两人满了茶,犹带几分羞涩。掩面退下了。 “她听见了。”白岚有些嗔怪,瞪了水若依一眼。 “丫头还害羞了,哈哈。”水若依大笑起来。 “她还是个小姑娘。若依此话,当然会令她害羞了。” “小姑娘……”水若依沉吟,苦笑一声,艰涩地将那事实点出来,“可她已经三千岁了啊!” 真是祖师奶奶级别的人物……水若依心里嘀咕着。想起自己不过是三百岁的年龄,头上不禁渗出些许冷汗。 “年龄。原本就只是数字。”白岚抬眼轻笑,漫不经心地饮了茶,“在下也已经两万岁了,好友要叫祖师爷爷,白岚也却之不恭。” “……”水若依被他逗着,半晌无语,却也明白那是事实,只得埋头呷了茶,不再辩驳。 水若依低眼,皱了皱眉头,似有些惆怅。这样的细小动作,无疑是瞒不过白岚之眼,看似悠然轻笑着,好友心中所忧,松林主人早已了然于心。 “莫要担忧了。”白岚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自古邪不胜正,不过是好事多磨罢了,若依莫要忧心。” “……”水若依仰头,将那浓郁香茗大口灌入腹中,良久无话。 “放心,白璧莲心并未落于黎析之手。”白岚看不惯水若依那忧郁万分的神情,风轻云淡,将这丝“天机”泄露。 水若依闻言,脸上露出惊喜,惊喜未竟,便是换上疑惑,“你究竟知道多少?过去,未来?” “并未知道多少。”白岚拂袖,双目微合,一派悠然之态。他是不曾知道多少,只是对于一些东西,看得比较透彻而已。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水若依哑然失笑,“反正好友除了观望,什么也不会做。”言毕,饮下一杯苦茶,“既然如此,何必相交?徒增烦恼!” 白岚听罢皱眉,却终究是抿着嘴,不发一语。是啊,何必相交,若从来不曾动情,从来不曾交义,只是匆匆当着红尘中的过客,没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会不会快乐许多? 守望,就这样守望着,直到时间的尽头。一抹苦笑蔓延上白岚嘴角,母亲白汐殿下如是说啊……红尘皆虚幻,何必当真?黄粱一梦耳!可是,梦也有梦的风景,梦的悲欢,梦的精彩,让人真是忍不住,陷于其间啊! 皓连古都,幻王居所,蓝亭。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不知不觉,江安来此,已是三日有余。原本料得既名幻王居所,幻王前辈必定是日日居于此处,怎奈三日前,自己初来之时见了她一面,之后便再也不见她的人影了。 一切应在三年前讲好,自己前来陪幻王一年,原本心里一直纳闷,是怎样的“陪”法,自近几日的情形看来,应是……无所事事了。江安迈步,于蓝亭的若干房间中,踱了几踱,眼前尽皆是简朴的摆设,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别无其他。他好奇皓连古都的历史与现状,以及那些骇人的术法,想要开口一问,奈何蓝亭里空荡荡的,别无他人。 难道……江安咬咬牙,难道要去问那魔女不成?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芽,瞬间便被江安狠狠掐掉。闭目想起那女子的容颜,以及稍带戏谑的神情,江安便是周身一个寒颤。他宁愿一个人枯坐到死,也不愿与那魔女多讲一句话。 若是遂了人意,世事又怎能称得无常? 就在江安回身欲走的当儿,身侧的木门“吱呀”一声大开。一袭蓝衣自门后闪出,纯色的衣衫上,仍是不带任何花纹。江安观衣色,便知是谁,眼睛并未延伸至那容颜上,便是掩面欲走。 “呦?江安?”女子戏谑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江安周身一个冷战,脑中飞快盘算了几秒,若是自己就这么走了,恐那女子又借故生出事端,挣扎一番,终是决定,咬牙转过身去。 他向那女子拱手,表情带笑,却是僵硬到虚假,“楼姑娘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正如江安心里估计的那样,楼潇潇冷冽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咦,你这是什么表情?”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少见多怪,真是白痴!”楼潇潇没好气地拂袖,将他狠狠剜上一眼,便是“砰”地一声关了门去。 江安捧了一掬心中冷汗,转身欲逃。若是这样,便能从那魔女的手里逃走的话,可真谓是走运了。 不等他迈出几步,那姑娘的房门便是“咚”地一声打开,见他欲走,女子的声音里更是添了几分狠辣,“白痴,我有叫你离开吗?” 白痴,白痴!句句白痴叫的江安心头火起,不觉握紧了拳头,也不回身,“楼姑娘有叫在下留下吗?” “你……!”楼潇潇闻言,脸色大变,正欲发作,便见江安转过身来,“在下不过随便走走,并未惊扰姑娘,还请姑娘不要多生事端。” “我多生事端……”听那女子的声气,已是咬牙切齿了。江安抬眼,见她周身蓝色气流旋爆而走,面上不见一分惧色,冷笑一声,“动手么?在下远非姑娘敌手,还有什么好说的?若要在此地杀人泄愤的话,姑娘动手便是。” 言毕,冷眼将那女子打量一番,冷峻的眸子里,毫无惧色。江安摇头离开,实在是不想与那疯狗般的女子纠缠什么。不过,她要是在背后动手,给自己凌厉一击的话,也没什么可说,实力悬殊至此,动手是最为愚蠢的选择了。 “江安——”震耳欲聋一声尖叫,声音之巨,刺得江安的耳朵,几欲流出血来。他抖了抖身子,尽量装着无所谓,不去搭理身后的女子。 楼潇潇的脸,都要变成猪肝色了,原本清秀靓丽的容颜,此时竟是添了几分狰狞,气急败坏之下,单手结了掌印,想要给那狂妄的男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江安闭目,耳畔呼啸风声已是明示自己,死期将近。江安苦笑,还能有什么办法,拔剑么?结局一样的话,凭空浪费这些力气作何? 湛蓝掌印,万钧之势,铺天盖地袭来,江安闭目,不作一丝反抗。然而,那掌印近身之时,一道白光闪过,将那掌印一劈两半,骤然化解。幻王身影如雾如幻,瞬间凝聚在江安身侧,抬眼怒视着楼潇潇。 “师父安好。”楼潇潇俯身行礼,乖巧的模样,与方才的凶神恶煞,判若两人。江安凝视着她的神情,不由得心里叹一声,可真是会演戏啊! “徒儿,莫要惹事生非了。”幻王凝视着面前的徒弟,声音里夹杂了几分冰冷,“你这样,会要了他的命,若是坏了大计,你有几条命赔?” d*^_^* (..)^_^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七叶龙珠(3)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八章七叶龙珠(3))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大计……大计……听得此话,江安心头,忽的漫上几丝不详的预感。看吧,他无奈苦笑,我就知晓,事情怎会如此简单,在这里安静呆一年便可救得阿薇了?这世间,哪里有免费的午餐?这一切,想来又是一场利益交易,只是要付出什么,自己此时还是拿捏不定的。念及此,江安心里忽的有些苍凉,仍是咬咬牙,无妨,只要能救阿薇,怎样都无妨。 “我只是和他玩玩的。”楼潇潇撒娇地跺跺脚,换上了一副调皮的神情,“我不过是想和神使切磋武艺……” “所谓切磋,点到为止,”江安斜眼,对那女子的言辞极端不屑,冷冷一声,“若是幻王前辈不出手,在下方才还有活路么?幻王门下的待客之道,实在是……哼!不同凡响!” “你!”楼潇潇闻言脸色大变,咬牙切齿着,那修罗般狰狞的神情,恨不得将那讲话的男子撕成碎片! 幻王凝眸看着江安,却是没有过多的言辞。抬眼将他打量很久,方才意味深长一句,“我乃幻术之始祖,江安可愿入我门下?” “师父,不可啊!”身侧蓝衣女子一声惊呼,目光如两道利剑,直直向江安刺来。 “怎么,为师收徒,也要楼儿同意?”幻王斜目。 嗯?江安心间,蓦地闪过一丝亮光,突如其来的惊喜,他的耳畔早已听不见魔女的抗议。原以为自己无奈前来,是帮着老婆婆做一些下手之类的活儿,不想今日竟得此机缘。欣喜之下,忙俯身拜倒,“徒儿拜见师父!” 幻王枯树皮般的面上,赫然流过一抹春风,枯黄的双目中。似有几分赞赏。 “起来吧,你倒是机灵。”幻王笑了片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我收徒向来简单,不拘泥于形式,一切随缘,自今日起,你便是创世神门下第三代弟子了,愿你能秉持正义,诛尽人间妖邪。” 创世神门下?江安领命站起身来。狐疑着,创世神……这个名字?心底有些迷茫,乍听起来。可谓无边威风,只是,实在是不知此人来历。 瞥见了他的疑惑,幻王丝毫不以为然,嘴角抽了抽。长叹一句,“日后若是机缘至,便向你解释吧!” 江安虽是不明老者心中所指,亦是识时务地垂首侍立,师父既言机缘未至,自己多问怕也是无益了。 楼潇潇立于一旁。满腔怒火尤是强压着,不觉脸色已是非常难看。江安瞥见,微微愣住。思索片刻便是俯身拱手,“师姐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哼。”楼潇潇径自别过头去,冷哼一声,轻蔑之态尽显。江安也着实是个好脾气。笑了笑,宽宏大量。也不与她计较。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江安如是想着,殊不知,自己越这样想,越是激起了那女子的无边怒意。诸多一切,映在她的心里,尽是师门弟子狂妄至极,不将自己这师姐放在眼里。念及此,楼潇潇对江安的成见,更为加深。 “楼儿,”幻王侧目,声音凝重,似提醒,实际则是沉甸甸的一句命令砸在那女子的心头,“创世神一系,严禁自门。” 楼潇潇听罢心里一惊,念着只是无关紧要的重申规矩而已,“楼儿谨记师父教诲。” “师弟初来乍到,不曾修习幻术,诸多不明,你且多教教他。” “师父——”惊呼出口的,不是楼潇潇,而是一向冷冽凝重的江安。他抬了手,想要抓住那逐渐消散的身影,怎奈修为颇低,终究是晚了一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救星化雾而去,手中空留一丝悲凉。 “师弟。”魔女咧嘴一笑,那样倾城的笑颜映在了江安的眼中,缺如修罗张开的血盆大口,几欲将他吞噬殆尽。江安闭眼,眼前仿佛是自己的前途,黑暗一片。 “师弟!”凛然一声怒吼,怕他没有听清,楼潇潇加重了语气。观其神情,江安若是再装死,更有动手之意。 江安咬牙,转过头去,“师姐……” “师弟自月华远道而来,想必是毫无术法根基,我们……”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漫上心头,一股凉意自江安的脊梁骨窜出,他打了个寒颤,耳边犹是响动着那女子充满魅惑的声音,“那,我们开始吧!” 晴朗的天空,忽的响过一声炸雷。江安的心弦,好似被一双无情的黑手扯住,用力地拉了开去,紧张着,紧张着……几欲崩断! 春色不害羞,尽情地将那姹紫嫣红吐了个遍,飞柳三月舞,将人的心绪,也挠得莫名其妙酥痒起来。 紫苏公主墨若薇凝步于小池边,美目流盼,望那池中金鱼嬉戏流连,不由得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抛下,任那鱼儿追逐一番。她闭目,香饵之下,必有死鱼,看吧,有了饵,那些鱼儿嬉戏悠闲的面具瞬间被撕破,鲜血淋漓,终是逃不过自相残杀的结局。 她袖手揽过,千里枫红霎时替了这无边飞柳,兀**烧着,燃成一个秋。人间四季,对于皓连古都,又有何区分?她……忽的怀念起,多年前的一个秋天,蓉城红叶燃欲透,那假扮的童真,伪装地自己,差点都信了呢! “公主……”一双手覆上她的肩头,将她自一丝失神中拉了回来。 “沐夕。”墨若薇没有转头,仍是望着池中争抢的游鱼,“留在魔宫,冰凝雪可曾为难你?” 沐夕闻言怔住,又迅速摇头,“不曾,不曾。”她轻声,“公主在,冰凝雪自是不敢对我做什么的。” “莫要再瞒我了。”凄凉一声叹,墨若薇闭目,一头紫发被风扬起,纠缠眉梢,“苦了你了,沐夕。” 沐夕摇头坚定,“与公主的牺牲相比,沐夕的疼痛不算什么。” “哈哈哈……”凄凉苦笑出口,不及凝出回音,墨若薇的脸色倏忽大变,已是感到了身后陌生气息的流走。女子的脸上,回复了往日的冰冷,甚至还带有一丝狡黠。喉间冷哼一声,拂袖便欲离开。 “呦,公主——”女子拖得长长的妖娆轻呼,让墨若薇不由得皱了几分眉头,心头升起厌恶来。她闭眼,装作是没有听见,拂袖欲走。 “真是巧了,”冰凝雪掩面轻笑着,秋波流转,扬袖将那枫红化了春花,念一句,“本宫今儿心情不错,特来赏花,不想,不想却遇见了公主,真是有缘!”她俯身,鬼魅般笑得咯咯。 她的不依不饶,墨若薇已是不能躲避,只好转过身来,“王后安好。”一旁的沐夕也是屈膝行礼,“王后千岁。” 女子袖手,“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 “是。” 墨若薇抬起身来,侍立一旁。瞧,多么和谐的王家场面,多么虚伪的一场戏!除了陪着眼前人儿,假惺惺地出演下去,还有什么办法?这样的戏……她已演了十年,演技早已炉火纯青了…… 墨若薇抬眼,眼前女子周身散发的气劲,今日若了许多。莫不是……莫不是妖女受了伤?她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冷光,却是被那婉转的流目尽数捕捉。 “莫要浪费心思在本宫身上了,”察觉到了她稍稍一动的心思,冰凝雪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看来,将那玄鸟狠狠羞辱了一把,今日的心情着实是不错。冰凝雪拂袖,漫不经心,好似再说着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莫说是你杀不了我,就算杀得了,又能如何?血契的反噬,你能承受几分,还是……还是你以为世上除了神和我,还有第三个人能打开千年冰牢?” 一语霹雳,铺天盖地而下,将面前之人不合实际的想法轰然摧毁。是啊,墨若薇低眉苦笑,那一瞬,自己怎会冒出如此愚蠢的想法?即便是杀得了她,又能如何?王兄…… “算了。”冰凝雪拂袖,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情,抬手,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夹杂着些许雾气,氤氲在她的掌中。 冰凝雪掩面,美目流盼,在她身上环绕几周,竟是嫣然一笑,“今儿,本宫心情实在是好的不得了,想来你也有十年没见过王子了,今日,本宫赐你一见,如何?” 什么?我不曾听错?妖女许我一见王兄?墨若薇周身一颤,惊喜之色现于眼眸,她抬眼,恨不得一把将那水晶球夺了过来。然而,到底是自腥风血雨中成长过来的女子,不消片刻,墨若薇便是冷静了下来,沉声道,“王后,我该拿什么来换?” “啰嗦!”冰凝雪不耐烦,神色也变了不少,似乎还夹杂着几分委屈,“本宫好心,怜你们兄妹多年未见,所以如此,你若是不领情,那就……”言毕,作势要将那水晶球收回。 “别,别!”神色中出现了一丝慌乱,墨若薇急急抬手,阻拦着,“王后且慢,我愿意!我愿意!” 言毕,便是化身成紫色烟雾,想要往那千年冰牢透去。冰凝雪收手,狡黠一笑,“现在,晚了。” d*^_^* (..)^_^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七叶龙珠(4)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三十九章七叶龙珠(4))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紫色雾气慢慢凝聚,墨若薇呆立当场,双拳紧握,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冷几欲将眼前的女子生吞活剥。 “怕,真怕。”冰凝雪摇头啧啧,一汪秋水忽的泛起涟漪,随即弯成一勾新月,“你若是肯求我,也说不定……” 墨若薇面色怆然,闭目深吸一口气,凝眸浅笑着,“好,我求你,求王后做个好人,让我见王兄一面,可好?” “哈。”冰凝雪浅笑,仿佛是对她的表现极为满意,只一扬手,手中晶莹水晶瞬间氤氲成雾气,将那俯首的人儿吸了进去,冰凝雪轻蔑,“去吧,不过,公主可得抓紧了,只有半个时辰哦!” 美目流盼,盯住眼前的氤氲不定的雾气,徐徐在掌中握了握,“十年不见,墨溯祈那小子,只怕是闷坏了吧!”女子掩面,莞尔一笑。 举目四望,十方世界,万里象牙白。 飒风席卷落雪,无边而飘,纷扬而洒。这场雪,不知什么时候始,亦不知什么时候终,白雪纷飞,落了千年万年,甚至还要飘着,直到永远。 银装素裹,天地一色,穷尽双眼,也望不到尽头。一片苍茫,连目光都寻不到聚焦点。这里没有日升日落,没有四季交替,昼夜变更,除了苍茫和虚无,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神灵凝结出的千年冰牢,专为囚禁魔族太子墨溯祈所设计的千年冰牢,那墨溯祈,亦是这样的,陷了进去啊。 苍茫的雪原中,隐隐现出一抹紫色,慢慢蠕动着。抬眼看去,那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她在这样的雪原中跋涉着,举步维艰。飞雪落在她的头上,身上,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似要将这柔弱的女子彻底吞没。她的脚陷在齐膝深的雪里,艰难地一点点向前挪行。冷,那样浓烈的寒意透过皮肉渗入骨头里,透出几分酥麻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终于累了,恍惚跌坐在雪地上。她从雪地里拉出自己早已麻木的双腿。狠命地敲打着,一阵冷风袭来,她抱紧双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转身便是捂住嘴,剧烈一阵咳嗽。墨若薇终是扛不住,闭目盘膝,试图运功来抵御这份寒冷。怎奈那刺骨的寒意仿佛是有了生命。功力每提升一分,那冷冽的寒意便是加重十分,如同千万根金针同时扎进了她的血脉里,将那仅剩的一点功力,肆意吸收。 天啊......这是怎样的世界啊!如此刺骨的寒冷,连魔族王族都抵御不了!墨若薇的心忽的揪紧起来。王兄,您就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恶劣的环境里。被封印了十年之久么?寒气入体,不过是短短一会,我便不能忍受,这十年来,您都是怎样熬下来的。王兄...... 举目四望,这苍茫的雪原。无边无际,该从何找起?时间滴答滴答分秒流逝,那冰凝雪可是只给了半个时辰哪!抖抖发麻的腿,墨若薇心里不免急躁,苦笑一分漫上唇角,十年了,分别十年了,半个时辰的相见,未免太少太少。 墨若薇仰头,四处张望,长时间面对着这样的空白的天地,她似乎也患上了雪盲症,天地间的一切在她的眼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倏忽间,一抹亮光袭来,突如其来的光线,将墨若薇的眼睛灼痛。她掩面捂住,良久方才定了心神,慢慢适应。 雪天相接的地方,乍见一丝金光,须臾闪烁,极为夺目。 “那是……”墨若薇愣住,随即目光一动,疯了般向那闪光扑去。 不知跋涉了多久,那女子忽的呆呆站住,她掩面,直直地跪了下去,喉间一声无法抑制的悲啼。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指缝间滚落出来,将身下的白雪染成一片淡紫。 眼前矗立着一块金色寒冰,足足有三四米高,其上氤氲着金色的浅雾,盘旋几周,须臾闪烁。在那金色的寒冰里,一个年轻的男子,盘膝而坐,他双目紧闭,精致的五官天造般俊美,浑身散发出一种威势天下的王者之气。然而,他的面色,却有几分苍白,几分孱弱,连那身前功力低微的女子,都能看出他的命,长不了。 墨若薇抬手运气,想要将这寒冰一举震碎,只是那氤氲在她手心的紫色雾气仿佛淘气的孩子般四散奔走,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凝聚。那女子抓住自己的手掌,竭尽全力去控制那四散流走的真气,终究无济于事,那紫色的光圈在她的手上,终于消散无痕。 这……这是怎样一回事啊!她俯下身来,狠命拍打着寒冰,胸中愤懑,凝聚了千言,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就是千年冰牢,将人世间的一切术法,屏蔽在外。 墨若薇冷眼,袖中末日君威乍现于手,周围飞雪感其威严,演着刀锋盘旋而上。墨若薇凝眸,如果…….如果不能用术法的话,即便是用强力,她也要将这寒冰破开!心念一动,周身气劲凝聚,雪霾于她身侧,狂乱而舞,天际赫然一声惊雷!眨眼间,刀锋逼上寒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强大的其间,将周围几十丈的积雪都吹的一干二净,只留下雪原之下的冰封千里,宛若皮下白骨。那寒冰纹丝不动,甚至连浅浅的刀痕也未留下。 怎么会,怎么会!墨若薇颤抖着,横刀歇斯底里,拼命向那寒冰斩去。天地间只闻轰隆轰隆的撞击声,强大气劲横扫,周围飞雪也不敢再降,只是…….那寒冰依旧纹丝不动。 这样僵持着,不知砍了几千几万刀,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眼中的锋芒,逐渐黯淡下去,手中的刀速,也一分分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停滞在了空中。 “王兄…….”她俯身恸哭,却又仰头沙哑一声苦笑,我……就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做不了任何事。就说今儿,那冰凝雪怎会如此好心,放自己进来?她不过是在玩一个让自己心碎的游戏而已…… 寒冰中的人儿,蓦地睁开了双眼,紫色眼眸扫过,深不见底。透漏出的,却不是如墨若薇般的魅惑,而是,说不出的压逼和威严。 “小妹?”看着俯身恸哭的女子,他终于认清了那熟悉的眉眼,几分诧异。指尖微动,那块寒冰便是倏忽炸裂,碎成千块万块,向周边飞去。 巨大的响动,将那女子从哀痛中拉了回来,不及震惊抬头,便是被一块碎冰击中,跌落出去。 墨溯祈纵身,于空中揽住那女子腰肢,将她带出很远方才放下。 “王兄……”墨若薇惊喜交加,此时却是不知作何言语,只是喃喃着,“你出来了,你出来了!” 墨溯祈将她放于地上,双脚一落,那寒冰便是如同恶魔般缠绕上来,顺着他的小腿蔓延,几欲将他封住。墨溯祈不以为然,抬手运气,将那寒冰逼退,寒冰不甘,瞅准时机又漫上来,逼退,漫上。如此反复着,没有终点。 “小妹,你怎么来了?”墨溯祈诧异着,不去理会那蔓延而至的寒冰,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莫不是你也……”他定定的看着墨若薇脚下,寒冰并未袭来,便是放了心。 “是冰凝雪放我进来看你的。”女子低头,依旧嘤嘤啜泣。 “别哭了。”墨溯祈淡淡说着,一句话不及出口,便是抚胸咳嗽,转头一口鲜血溅出。 “王兄,王兄!”墨若薇惊呼着,将他扶住。墨溯祈推开,擦了擦唇角渗出的鲜血,摆手道,“无妨。” “王兄…….你伤的这样重。” 那苍白如雪的容颜,一如离去时的好看,却是早已失去了血色,仿佛被剥离了灵魂,将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尽数道出。 “族中怎样?”墨溯祈拍拍她的肩头,面色出乎意料地凝重。 墨若薇会意,屈膝行了一礼,噙了眼泪,“全数落于冰凝雪之手。” “父王怎样?” “父王已崩,尸体被傀儡术控制,继续命令着魔族众人。”墨若薇凄声,平静地将这一切报上。 墨溯祈顿了顿身子,却是没有过多惊讶,这一切,原本都在意料之中啊。只是……心中逐渐漫上的酸楚,竟是如此难以抵挡,将他寸寸淹没,逼得墨溯祈不由得闭了眼去。 “何不自立为王?”他睁眼,严肃道,“父王崩,我被困,为何不除了冰凝雪?朔凌将军,梦琉璃何在?” 墨若薇身子颤抖着,惶恐跪下,“我试过,败了,朔凌亡,梦琉璃……梦琉璃叛变。” 墨溯祈闻言笑了,俯身将她扶起,“无事,冰凝雪蓄谋已久,非你能敌,”他低吟,“琉璃叛变?我的人,必然不会如此,是被某种药物摄了心魂吧!” 墨若薇低眉,“王兄想的极是。” “那你……你可是答应了她什么事情?十年了,你也帮她做了不少事情吧,妹妹。” 墨溯祈的脸色一分分严肃,透出不容逼视的威严,将眼前的女子打量许久,方才说出了那极端残忍的话来,“还是,你在……为虎作伥。” d*^_^* (..)^_^ 第一百四十章 七叶龙珠(5)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四十章七叶龙珠(5))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墨若薇后退一步,手中末日君威起,劈手一刀将那脚下寒冰裂开三丈,歇斯底里呼喊,却是压抑不住的悲鸣,“为虎作伥么?王兄,我能怎样?我还能怎样,眼睁睁的看着王兄被困,看着魔族被灭族,看着……”言至此,她周身抖动,末日君威再也握不住,咣当一声落地,她掩面,早已泣不成声。 “我现在就是她手中的提线傀儡,冰凝雪要我杀人,我就得杀,要我害人,我就得害,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不然我还能怎样?眼睁睁的看着大家惨死,然后一个人丑陋的活着,沉沦,或是复仇,然后悔恨终老?” 墨溯祈凝视着眼前悲泣的女子,抚胸轻咳着,面容更显苍白,“小妹……”想要安慰几句,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王兄,你放心吧,我和冰凝雪立下血契,再为她做一件事情,一件就好,她会离开,那时候,魔族就永享太平了。”她喃喃着,声音逐渐转为坚定,扬眉望着自己的兄长,眉宇之间荡起几抹笑意,“所以,王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等你回来,魔族定会雪耻!” 是啊…….一件事情,只要再做一件事情,这一切都结束了,连同所有的肮脏污秽。不管是魔族的劫难,还是自己的……谎言。如果,她能将这个谎言圆下去,圆一辈子,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滴了下来,将那一地白雪染透,绽开朵朵紫罗兰。 墨溯祈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妹妹,抵不住心头酸痛,恍惚一句,“值得吗?” “可我已经做了。”女子仰头,紫色的眼眸盯着他,那般痛彻心扉,恍然一声无奈苦笑,似无心,似释然,“做绝了。”她转头,“还问什么值不值得。” 墨溯祈转身,“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她抹泪。“无妨,”言至此,低声道。“与王兄相比,这些算不得什么的。” 墨溯祈仰头,望着那绵延不绝的飞雪,脚下的寒冰瞅了他失神的空儿,蔓延上来。将他整个小腿包裹住。墨溯祈扬手,碎了寒冰。十年…….对他们这些拥有千年生命的种族来说,惊鸿一瞬罢了,只是……终年呆在这里,面对着无尽的飞雪,真有够无聊。这。可不是普通飞雪啊!瓣瓣无瑕,却是如同蚀骨毒虫,血盆大口张着。将其中之人的灵力,汲取个够。即便是天地间最为强大的神灵,也禁不住这样的汲取吧! 魔族……墨溯祈闭目,几经踟蹰,终于将那个犹豫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十年来。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 “琳儿…….她,她怎样了?” “王嫂很好。一切安好,我骗她说,你去打仗了,过很多年才能回来,她呆在魔宫里,一切如常……”墨若薇转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眼神闪烁着,似在掩饰什么。 “说谎!”不及她仓皇说完,墨溯祈便是一语喝住。 “王兄……”她哀婉着,声音几近乞求。“不要再问了……” 他闭眼,几分颤抖,“琳儿她……是不是死了?” “是。”墨若薇咬唇,他既说破,隐瞒也是无益,还不若将一切告知,这样,似乎会坦然一点。 墨溯祈转头,一口鲜血便是溅出,碎在斑斑白雪上。“王兄!”墨若薇匆忙扶住那几欲倾倒的躯体,脱口一声惊呼。 墨溯祈摆手将她推开,闭目轻声,“谁杀的?” 饶自强抑着,墨若薇仍是听出了那话语中的咬牙切齿。她低眉,将所有的一切轻声报上,“王嫂十年前归国的那一日,就已是死去了,冰凝雪……” “冰凝雪……冰凝雪……”墨溯祈握紧了拳头,眼中已是锋芒尽露。又是冰凝雪!这一切……这个结局,其实在很多年前,他便已猜到了吧。心理早是做足了准备,可当这一切真实的确定之时,斑驳的画面仍是那么鲜血淋漓,痛彻心扉。几欲让他失去风度,恨不得将这千年冰牢摧毁,将那妖冶的女子撕成千块万块!墨溯祈手掌微松,徒劳的事情,自己已是无心再试。 她,终究是死了啊。 墨溯祈推开身侧的小妹,踉跄一步,唇角鲜血漫下,一滴接着一滴。 “王兄……”墨若薇追上前去,心里忽的后悔起来,却又停住脚步,苦笑几声。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未免太过伤害,只是,如今还有隐瞒的必要吗?王兄总会知道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半个时辰到了,我的,公主。”九天之上,妖娆女子一声媚笑,飘忽之间,吐出的是几近冰冷的言辞,将这对十年不见的兄妹生生拆开。 “不——”女子掩面,一声哭号,直向面前的男子追过,只见他扬了扬手,墨若薇的身形便是出现在熟悉的魔宫之中,那场千年不绝的飞雪,所有的一切,随着浅浅一声“好自为之”消散无痕。 墨若薇俯身恸哭,泪如明珠,碎了一地。 一身红衣的冰凝雪斜倚在金座上,身侧是死去多年的魔王,尸体关节处被看不见的银线贯穿着,那妖娆的女子手指一动,银线牵,那枯木般的尸体便是抬起手来,将她揽于怀间。女子美目流盼,与那尸体耳根厮磨,做出一副恩爱模样。 “休要侮辱我的父王!”墨若薇见状怒起,上前一步想要切断尸体之上的银丝。冰凝雪抬手,扣上她的手腕,唇角维扬,几分轻蔑,“如果这算是侮辱的话,本宫侮辱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公主是第一次见么?真是大惊小怪。” 墨若薇拂袖,黯然退后,双目一闭,两行紫泪倏忽而下。绝望,悲戚,失神,屈辱……所有的一切,在那眉弯处,现地异常鲜明。 冰凝雪掩面,佯作诧异,倏忽转为欢喜,“难得见你露出这样的神情,可真是美丽万分啊!” 紫色的身影转过,木偶般僵硬,一步步向着内宫迈去。看不见脸上神情,只见身形萧瑟,一步一颠,将那不住滑落的清泪,寸寸踩散。女子紧握的双拳收在冰凝雪的眼底,一抹红纱掩了面去,玲玲笑声自薄纱透出,化为几抹血色,将这凄冷的魔宫,尽数漫住。 皓连古都姑儿山蓝亭。 不知是机缘还是隐忧。阴差阳错之下,江安拜了幻王为师。没有任何仪式,甚至没有任何言语,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江安已是幻术之始祖——幻王的弟子了,此等机缘,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无疑是三世修来的福气,江安自是不例外。只可惜……江安瞥了眼身侧的蓝衣女子,不寒而栗。这……这样的机缘,已经不能用美玉微瑕来形容了,甚至已经转变为一种折磨,抑或是,一种考验。 魔女楼潇潇轻蔑,将幻王新收的徒弟打量一眼,“师弟,跟我走吧。”空灵的声音里,洋溢着调笑。 江安低头,身体却在微微颤抖,额头上甚至也淡出冷汗,自己……真的要跟这魔女学幻术?心里一声无奈,这可真是讽刺,依着魔女的性子,不将自己折腾个半死,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怎样?不愿?”看出了他的迟疑,亦是明了他心中所想,楼潇潇的声音里,飘出几分挑衅。 “没。”江安浅笑摇头,“突来因缘,在下一时适应不来而已,师姐多虑了。” “走吧。”江安抬手相请,看着面前女子冷哼一声,大摇大摆迈过后,方才跟了上去。我,还有的选择么?他心里无奈嘀咕,纵然是呐喊千遍万遍,也是天地不应,原本的一段奇缘,这样看来,终是化为折磨了。 繁复曲折长廊里,两个身影,一蓝一白,一前一后,相距不远不近,缓缓前行着。长廊两侧,千红争艳,各个季节的花儿,在这一瞬尽数绽开,风中摇曳着,欢声笑语。江安盯着廊畔绽放的梨花,梅花,心中惊异,不觉张大了嘴。何时冬梅与梨花一时开?这何止是乱了时节,简直是逆了天道啊! 两人之间,相距不远,无人出言,气氛一直沉闷着。想来那魔女是无聊了,或是好心将这气氛缓和,回身开口一句,“小子,偷偷的嘀咕什么?别忘了,师姐我可是有读心术的!” “读心术?”恍若九天惊雷,江安惊诧,将那话语重复一遍。这样的术法,窥探别人的**,未免太过,太过阴毒了。念及此,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若是骂我的话,就不必说出来了。”楼潇潇回头,湛蓝的眼眸夹杂着轻蔑,在他身上翻动片刻。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沉默以对,想来她应是拿自己无法。江安不仅如是想,也如是做了,跟在她的身后,赏着这万花齐放的场景,女子方才的毒舌,已是入不了他心头半分。 迈了几步,楼潇潇想来又是无聊了,白了他一眼,“小子,在装死么?” “师姐方才说不用讲出来了。”极端挑衅,好脾气的江安,终是无奈,反唇相讥。 “你还真敢骂我!” d*^_^* (..)^_^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七叶龙珠(5)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四十一章七叶龙珠(5))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楼潇潇火冒三丈,脚步凝滞,大有动手架势。 “创世神门下,严禁自门。”江安抬眼,好意提醒道,“师姐可是要我这个师弟帮你提醒?” “自门?教训师弟,也算是自门?”楼潇潇嗤鼻不屑,狞笑着,“打残你,也不过是养伤百日。” “师姐要动手,我就自尽。”江安无奈,为了避免某种冲突,只好耍起无赖来。 “你……”女子苍白的小脸霎时气的添了血色,抬手,指尖光圈凝聚,对上江安那坚定的眸子,终是不敢发出攻击来。喉间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师姐,我知错。”江安拱手,给那火冒三丈的女子一个台阶,暂时将她的怒火平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算了。”楼潇潇对他的表现极为满意,掩面笑了一声,便是快步疾走而去。江安自是不敢怠慢,向那背影,快步追了过去。 繁复的长廊,不知绕了多久,绽笑的娇花,不知赏了几遍。绕到乏味的尽头,眼前却是豁然一亮,一副绝世画卷,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竹林溪水,浅淡流云,林木掩映,燕舞莺啼。迎面自然神秀,扑鼻泥土芬芳,漾得江安的心情,亦是好了很多,方才魔女刁难的狰狞面容,一如春风拂去的飞絮,天地间卷了几卷,溅入静水,一扫而空了。 高脚竹楼,古香古色,不若东莱王宫壮丽宏伟,不比秋枫府邸富丽堂皇,却是精巧细致,别有一番韵味,与这青山碧水,鸟语花香配着。更显相称。 楼潇潇斜眼望他,几分调笑,提裙上了竹阶,那轻柔的动作,恍惚添了温婉。然而,那只是一瞬而已。 她回身,在江安肩头,重重推了一把,“进去!”俯身便笑,没心没肺。 眼前发生的一切。也算是奇了。也不见魔女推门,江安一个踉跄,身体透门而入。脚下一绊,来不及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便是扑倒在堆积如山的卷海中。他脑袋昏昏的,攀上面前一物,那物也是放的危险。哗啦啦几声,若干尘封卷轴滚落下来,砸在江安头上,“咚咚”几声,有些疼痛晕眩。待得江安回过神来,自己的身体已是被那千万卷古籍埋住。 粉尘扬起。漫入他的口鼻,江安挣扎着自书海中爬出,皱眉将灰尘荡开。呸呸吐出口中杂物,方才凝神打量眼前之景。 灰尘漫上,飞入他刚刚睁开的眼眸,不待江安揉眼定睛,扑鼻而来的腐朽气息已是呛得他连连咳嗽。好不容易定睛,映入眼帘的是古老到摇摇欲坠的书架。绘着自己不识字迹的泛黄卷宗,头上蛛网残破,几只丑陋蜘蛛爬着,其上兀自沾着被抽空汁液的蛾子尸体。 真……江安拍拍沾满灰尘的衣襟,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厌恶,真恶心! 女子玲玲的浅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这样熟悉的声音,江安终其一生都会记住的,那魔女的声音。她玲玲笑着,夹杂了狂妄,“师弟,这满屋的宗籍,想来是够你消磨段时间了,竹楼门上布着结界,你若是找不出方法打开,在里边闷死,或是饿死,师姐可是不想看见哦!你若是死在里边,充其量算是个意外,算不了自门吧!” 闻得此话,江安心头一惊,知是中计,三步并作两步扑至门前,飞身欲出,却被一道无形的蓝色光圈挡住,弹了回去。那股力量,真是惊人,只是微微的一个反噬,江安被震得倒在地上,转头呕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已受创伤。 那魔女好似来了兴致,声音变得小小的,恍若是在他耳边低语,“这,是传授功法,可不是自门哦!”一语终罢,玲玲笑声又起,恍如昨日长风,逐渐淡去,消散无痕。江安咬牙切齿,终是忍不住,几日的忍耐于一瞬间爆发,歇斯底里一声呼喊,“楼潇潇!”雄浑呐喊,倾泻了心中所有怨恨,震得那竹楼都战栗起来,然而四周一片静谧,听不见任何答复,只留几声回音,在那尘封的小楼之上荡来荡去,恍若几丝无主游魂。 江安颓然坐于地上,望一眼堆积如山的卷轴,再望望木门上氤氲的蓝色光圈,如斯诡异,宛如修罗圆睁的双瞳。天啊……江安握上剑柄,只感觉周身所有的勇气,被一点点抽走。 怎么办?脑中嗡嗡着,炸成这样一声惊雷。要强力破开么?这个念头只一掠过,江安不由得嘲笑起自己来,愚蠢,真是愚蠢至极!方才的教训,还不够让你明了么?幻术……对自己来说,那根本就是未知的世界,如何破开? 江安起身,埋入那浩如烟海的古籍中,心中犹自抱着一丝幻想,能够在其上找出什么破解之法来。将自己困死在这里?他丝毫不怀疑,那魔女做得到。从一开始,那魔女的架势,就是要自己小命啊! 古籍残破,不知在此,堆了多久。江安抚上,不见竹简,一手灰尘。扯下那残破的蜘蛛网,将那古籍翻开。 没有疑惑,没有吃惊。江安笑笑,看着那青虫爬行般密密麻麻的文字,来自异界,来自外太空……有何区分?那样奇形怪状的笔画,他一个也不认识。无奈合了古籍,颓然坐于地上,脑中逐渐空白,茫茫然不知所措。这……绝境,死地! 月华大陆月樱国霜红居。 炽炽夏日,蝉鸣聒噪,烈阳当空,炙烤得人皆挥汗如雨。霜红居内踱步着的秋枫,怕也是热着了,咧嘴抹了把汗。念着自己半日不见小意了,心里便如被猫爪抓过般痒痒麻麻,无奈叹口气,小意丫头,在身边的时候,叽叽喳喳,常常惹得自己心烦,甚至是折磨。可这一时不在了,自己竟还怀念起那份折磨来,我真是个受虐狂,秋枫如是讲。终是咬咬牙,动身去寻那小巧姑娘。 依那丫头的性子,此时若是安分呆在房里,可真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她定是跑去鱼塘边逗那小鱼儿了,对,定是这样!秋枫合了扇子,自作聪明地念着。他走遍了霜红居的每一处小桥,每一方流水,每一片树林,竟是寻不到那抹粉色身影。莫不是,丫头溜出了霜红居?这个念头刚一闪过,秋枫周身便是一个寒颤,脚步也是匆忙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流风送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秋枫凝眸,迎面走来两个丫鬟,此偏僻处遇见秋枫,自是有些吃惊,忙屈身行礼,“少爷。” 秋枫心急,无甚心情啰嗦,“可有见着小姐?” “小姐就在房里啊!”丫鬟闻言,面面相觑。少爷……来到霜红居这块偏僻的处所,急急的,在寻小姐么?这……小姐从来不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啊。 秋枫失语,有些尴尬,咳了几咳掩饰,便是匆匆去了。 小意……丫头可真是出主人不意啊!秋枫边走边愤愤,小桥上又绕了几个弯,方才步至丫头门前。 屋门半掩,可能是大清早的,秋枫绕的路多了,有些怒意,推门而入。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却出乎意料的没将那女子惊起。他掀帘入室,正欲说些什么,嘴角抽了几抽,随即一丝黯然爬上眉梢。 眼前十二岁的小意丫头,仍是一袭粉粉装扮,她侧身坐在榻上,嘟着小嘴,好似和谁赌气。面前是一条曳地长裙,那是一条成年女子才能穿的长裙,她就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痴迷到移不开目光,那样的痴迷,刺得秋枫的心,都痛了起来。 秋枫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他一步上前,将那长裙扯了,只一抬手,掌中烈焰燃起。 “不——”耳畔女子一声尖锐呼喊,不及声落,她痴痴看了许久的长裙,已是在秋枫手中,焚尽成灰。 “你,你怎么能这样!”小意恼怒起来,扑到他的身上,拼命厮打,“你还我裙子,还我裙子来!”她喃喃仰头,眼里漾起层层水波。 秋枫呆呆立在那里,任由她拳打脚踢,面色冷静着,看不出任何表情。 任她扑腾许久,秋枫一把抓住那女子,嗤鼻,“你闹够了没有?” 小意闻言停手,颓然坐在榻上,她抬起头来,少女无忧的眼眸里,第一次泛出了几抹痛楚,喃喃一句,如同夏夜蚊虫嗡鸣,“主人……可我已经三百多了。”她低头看看自己娇小的身材,无奈一声苦笑,低低啜泣着,“主人,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已经一百年没有长过了……” “我真的好羡慕那些姐姐,夏天可以穿那么漂亮的花裙子,在街上走来走去,可是……可是我……”她低了头去,几分失神,又有些惆怅,竟是掩面啜泣了起来,“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可以长大的,可是我,一百年了,都是这样,所有人都将我当小孩,”她抬起头来,吸溜下鼻子,目光疑惑,“可我真的是个大人!莫不是我生了什么病?主人……” d*^_^* (..)^_^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七叶龙珠(6)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四十二章七叶龙珠(6))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莫要再说了!”秋枫上前一步,坐于那女子身边,将她的脑袋揽于肩头,摸了几摸,“别瞎想,皓连古都的各种生物,精灵都有自己的种族,特征,这是强求不来的,不过,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形态,肯定是有着各自的优势,丫头莫要多想了。”一见那丫头哭鼻子,秋枫的心里恍若被谁狠狠拧了一下,说不出的痛感与酸涩,头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能能找出什么法子来,将那眼眸里涌出的泉水堵住。 “那主人你说说,我又有什么优势呢?”小意揉揉通红的眼睛,随手拉起秋枫的袖子,擤了把鼻涕,仰头疑惑着。 “呀——丫头!”秋枫无奈,想要袖子扯过,然而被那丫头死命拉着,只好摇头作罢。 “你的优势呢……”秋枫转了转眼珠,手中小扇也是扇了几扇,拍了拍脑袋,恍如灵光一现,“你的优势么……那就是跟了我这个主人啊!” “哼。”小意别过脑袋,心里暗想着,见过大言不惭的,没见过主人这般死皮赖脸的。算了,不和他计较了。主人死皮赖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早在几百年前就知晓了。 “那我是什么种族呢?”种族论,明显是激起了那丫头潜藏的好奇心,她抹了把泪,拉拉他的衣袖,一本正经地问着。 “咳咳。”秋枫装模做样咳嗽了几声,回忆起百年前的场景来。手中小扇扬起,在那女子头上敲了几敲,将那久远的往事,徐徐讲了出来,“早在一千年前,我家名为绮妄草堂,堂前长了一株桃树。受天地雨露滋润,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一成熟,那时候我每日等啊,盼啊,等着它结了果子,揣摩着这天地精华养出的桃子,吃了就算不能长生不老,也是大补。有利于我武功精进吧。” “嗯?”小意抬头,望着他那自我陶醉的神色,忍不住分辨道。“我在绮妄草堂门前,可从未见过什么桃树啊!” “闭嘴!”小扇在她头上重重敲了敲,秋枫嗔目,“想听身世就别打岔!” “哦,哦。”小意吐了吐舌头。调皮地拉着他的衣袖,作侧耳倾听状。 “哼。这还差不多。”秋枫瞪了她一眼,继续自我陶醉着,“天不负人愿,终于,我终于等到了那一天。树上结了这么大一只桃子!”秋枫伸手比划着,双手在身边环抱一周,得意地望了望小意。“足足有这么大,怎么样,没见过吧!” “这么大啊!”小意嘴巴张得老大,甚至能装下一只鸡蛋来。她揉了揉眼睛,迫不及待地跳起来。拉着他的衣袖,匆匆追问着。“然后呢?” “然后?”秋枫得意起来,翘了一只腿,眼角示意,“想听吗?去,给我泡杯茶来。” “恩恩。”小意听话的点点头,自榻上下来,蹦蹦跳跳拿了小壶,细心斟了一杯茶。秋枫见状,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直至小意将杯盏递于他手中时,方才回过神来。秋枫接过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面前女子,心中感情澎湃起来,甚至有些感激。不由得感慨一句,丫头此等听话神态,可真是千年等一回啊! “然后呢?”小意看他喝完了,接过茶盏,眨巴着大眼睛,急急追问着。 “咳咳。”秋枫咳了咳,“然后我就等它熟了,把它摘下来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它切开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切开,”秋枫长叹口气,“然后我当时就失望了。” “嗯?失望?” “什么桃子啊,一点桃肉都没有,里边躺着个小婴儿……”秋枫自她手中拿过茶盏,愤愤着,重重捏了几捏。 “啊!”小意惊讶捂住嘴,脸上出现了极端惊恐的神色,一阵红,一阵白,“主人……你,你不会把他吃了吧……” “呃……”秋枫费力地咳嗽着,脸色都要涨红了,无力分辨道,“我……我不吃人……” “吓死我了。”小意拍拍砰砰跳着的胸膛,舒了口气,小心翼翼问着,“我想也是,后来主人把那婴儿怎么样了?” “养着呗。”秋枫摇着小扇,望天。“还能怎样?扔了?荒山野岭的,她会死的。”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嗯?怎么……” “那个婴儿……不会就是我吧!”小意低头思忖良久,抓住了什么端倪,方才捂着胸口,忐忑不安询问。 “你说呢?”秋枫望着她,反问一句,神态郑重。 “主人你一定是在说笑。”小意忽的咧开嘴,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齿,随即嗤鼻,“可这一点也不好笑。” “丫头觉得我在开玩笑?”秋枫摇扇,满脸不屑,扬眉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小意咬了咬手指,踟蹰良久,终于艰难地说出了那句话,“桃……小意。” “那你以为,我为何给你取这个名?” “那主人岂不是爹爹了?”小意惊诧,一句脱口而出,慌忙掩住了嘴角,偷眼瞥得秋枫拎了一杯茶水,细细地将那浮着的茶叶吹过,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念他应是没有听见,小意悬在半空中的心,方才落了下来。 “别嘀咕。”秋枫轻呷口茶,也不看她,“我听到了。”他依旧漫不经心着,摆摆手,“爹爹?实在是难听了点,叫的本公子老了一辈。本公子看起来,像是有孩子的人么?” “主人……”小意蹭在他身边,嘟起小嘴,在那茶杯中舔了几舔,向他咧嘴一笑,“可你都活了几千年了,叫爹爹都不知年轻多少了,按照月华年龄估计,您的年纪,不是老祖宗就是老怪物!” “老怪物!哈哈。”小意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蹦起来,指着他就是一阵大笑,“主人老怪物,哈哈……” “再笑!”小扇合起,“咚咚”在她头上敲了两敲,虽是如此,秋枫脸上仍是寻不出半分怒意,反而微微笑着,念一声,“丫头也不小了,三百岁,小怪物都喊得年轻了。” 那姑娘闻得此话,方才欢脱的神情一扫而空,面上一瞬间愁云密布,她嘟嘴黯然,“可是,主人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个大姑娘?”她转过头去,转了一圈,将自己从头打量到脚,“哪怕是个老太婆的样子也好啊,这个样子,怎么行啊!” 秋枫一愣,手中杯盏忽的凝滞在空中,浓到化不开的悲哀、心痛、眷恋、不忍,自他脸上一晃而过,精彩万分,随即便是换上了经久不变的笑脸,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小意这样子,最可爱了,你不必学着去做别人的。” “主人……”那粉色的女子扬起头来,目光里写尽哀求,“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您那么厉害,都治不好我吗?” “唔,”秋枫将那茶盏放于桌上,想了一想,嗫嚅道,“这可能是你们桃人族的特征吧,要改的话,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那白岚哥哥呢?”小意仰头,几分赞叹,几分期许,“连他也没有办法吗?他可是神之子啊!” 小扇重重地砸在她的额头上,“咚咚”两声,这次着实是有些重了,那粉色的女子抬手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着,愤愤道,“主人,疼呢!” 秋枫撇嘴不屑,“连本公子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白岚那小子能行?他要是做到了,不就说明我不行吗?哼,真是让人不快。” 小意咧嘴,眼珠机灵地转了几转,在他身上蹭了片刻,“主人最棒了!” “那是!”秋枫摇扇,毫不谦虚,一副当仁不让之态。 “我想吃桃子!”小意扬眉,“主人给我找桃子!” “这……”小扇凝滞在空中,秋枫料想自己是得瑟太过了,面露难色,喃喃着,“这可是七月末啊!” “我不管,主人最棒了!”小意跳脚,咧嘴嘿嘿一笑,在他肩头温顺蹭了几蹭。“主人最棒,主人最棒了!” “好吧……哎,”秋枫无奈扬手,手中蓝色雾气氤氲过,消散之时,已是出现了三只鲜红饱满的大桃子。小意见状,眉开眼笑,一把将那桃子抢过,掩面笑了几声,蹦跳出门去了。 “你慢点!”秋枫心疼呼喊,“都是你的,没人同你抢!” 凝望着那丫头蹦跳转出的背影,秋枫无奈摊手,确实有几分心疼了。月华可不比皓连古都,逆转四季,催得桃树七月结果,可是……可是消散了本公子,十年功力啊!秋枫龇牙,欲哭无泪,整整十年功力啊!丫头,就为了你一时兴起,想吃的桃子…… 秋枫闭目,慷慨一笑,丫头,那也无妨,本座还不差这点功力。 腰间短刀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剧烈刺激般,颤动地异常兴奋。秋枫凝眸,握上刀柄,将它徐徐抽出。无心,依旧是只有刀柄,刀刃之处,空空如也。 d*^_^* (..)^_^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七叶龙珠(8)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四十三章七叶龙珠(8))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然而此刻,刀出鞘,天地四方氤氲起蓝色雾气,纷纷向着刀锋处涌去,之后——聚气成刃,幽幽蓝光,散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杀戮气息。无心,虽无刃,然而在此时,剑气凝聚,锋芒不减。 江安……他已经顺利到达了皓连古都么?秋枫拂袖,将那刀锋之处雾气尽数捻灭,唇角随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抚了抚小扇,意味深长一句,“神使,看来,你的动作,可是比我想象的,要快出很多啊!” 男子俊俏的脸上,锋目忽的一冷,唇角微扬,“是时候动作了,神使,您,可不要让大家失望啊!哈哈……” 一声长笑,略带诡异,从这清幽的霜红居传出,有些不合时宜。 伊那布特沙漠地底,三千丈之下。神秘的空间所在——名为皓连古都。 这里只分昼夜,不分四季。实则是其居民,多数灵力超凡,且每人爱好不同,区区四季,灵力强大者,只手幻化,若要强行区分,实在是无甚意思。景色幻化虽易,千万年形成的生物钟,到了夜间,不得不就寝,故而昼夜之分,仍是必要。 皓连古都,姑儿山,蓝亭。 此座山头,虽是名为幻王居所,然而若非紧急必要,幻王从不露面。即便是陪伴她十年的,最为钟爱的弟子——楼潇潇,一年内见到师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故而十年以来,幻王也不曾教过楼潇潇多少术法,大多时候,都是留她一人在蓝亭,翻阅各种典籍,习得的术法,说得好听。便是博采众长,不好听点,便是杂七杂八了,幻王对此亦不过问,只是偶尔,充当下答疑解惑的角色而已。 姑儿山仙栖洞。 名为仙栖,实则真有仙人在此栖息。也不尽如此,确切说来,应是曾经栖息。毕竟两万年前海天之战结束后,诸神俱寂。除了创世神两名弟子,幻王和战神之外,神灵。连最后一丝脉息也荡然无存了。 仙栖洞,那是姑儿山最为荒凉的一处所在,自洞口,延伸百里,周围尽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生,鸟迹踪绝。洞内阴暗潮湿,壁上有若干道刀剑划痕,年代久远,其上已是长满了碧色的,吐着泡沫的蠕动生物。分不清是动物还是植物,看上去,令人只觉毛骨悚然。四周一片寂静。偶尔听得几声滴水,敲打在长满了苔藓的青石地面上,凝出几声空旷回音。阴冷的气息,自四面八方透过,几欲渗入骨髓。将人的躯体,噬咬成齑粉。这……便是仙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创世之神智辰的埋骨所在。 幻王盘坐在一处莲台上,那里稍稍干燥。她双目微合,四周阴冷的气氛侵袭,犹是入不了那老太心头半分。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老态龙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面前矗立着黑白相间的宏伟石头,顶端向上延伸着,长约三千丈,一直延伸至月华大陆,荒芜的伊那布特沙漠中心。什么沙漠,什么海水,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块黑白神石而已,沙漠,海水,不过是幻术始祖为防月华之人侵犯,布下的幻境而已。 那块黑白神石,说白了,还有另一个名字,天梭通道。连接皓连古都与月华大陆两个境界的唯一通道。 天梭通道,亦是一方境界,抑或是一具尸体,一个封印。通道入口,共有四处,魔族,水族,龙族王陵各有一处,剩下的最后一处,则是这里,姑儿山仙栖洞。四处入口,最终交叠在一起,最终连接月华与皓连古都,便是这块黑白神石——创世之神智辰临终之时,倾尽了毕生功力的躯体,以及,封印。 两万年前,幻王领了师父遗命,枯坐此地,日夜守护着那最后的封印,等待着那传说中的,两万年后的灾劫。死亡并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幻王闭目,枯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喃喃向着上天祈祷,“师父,弟子奉您之命,守护着封印,已经两万年了,但愿上天垂怜,得到您的庇护,让您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度过这次浩劫!” 沙哑的祈祷声在仙栖洞内回想,神灵的庇护么?除了几声空旷回音,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求神拜佛终是无用,所有的一切,还应靠自己去创造和守护。 神使……老人雪白的眉梢动了几动,自己收了神使为徒,暂将其安置在蓝亭,可保安全无忧,只是……神使若真是创世神力量的传承者,这份力量的觉醒时间,以及传承条件,方法,又是怎样?自己此番,可真是一无所知啊!念及此,幻王平静如水的心神,恍如一池绿水,被人丢了一颗尖石,荡开圈圈涟漪。幻术之始祖,此时也不觉得也皱了几分眉头。 而她尚且不知,被自己,以及众人托付了重大责任的神使,此番正颓然坐在小竹楼里,身侧是铺天盖地的泛黄古籍,他捧着这些卷宗术法,灰头土脸,双目呆滞。而且……生命倾危。 江安呆呆坐在竹楼里,窗外星移斗转,一天已是将尽。他在这片浩如烟海的卷宗里徜徉多遍,手腕也因长时间的翻动而酸麻。毫无结果,一个白日的匆忙只能用这四字概括,纵观书卷,莫说是破解结界之法了,连一个熟识的字符都不曾遇见。 门外汉,自己何止是门外汉啊! 江安呆坐,有些颓然,“呵呵,都是废物!”一声冷笑,枯卷脱手,砸在角落里,发出哗啦轻响,他闭目,无力靠上书架。 腹中不合时宜地饥馁起来,咕咕作响。“真是……倒霉啊!”江安抬手按住,望望四周,咬牙切齿。心里犹是将那魔女,咒骂千遍万遍。 抬头,几只残蛛事不关己,犹是狰狞着,向一只拼命挣扎的飞蛾挪过去,一点一点,杀意尽显。这是生命的尽头啊……江安此时,无奈觉得自己便是这网中蛾子,拼命挣扎着,而那挡不住的死神之气,犹是一点一点,侵入到自己骨髓里。 腹中饥馁,双目都有些眩晕了,无力之下,环顾四周,他的目光便是落在了一筒卷轴上。 这卷轴……江安心里咯噔一下,目光也变得尤为凝重,此时此地,摇摇欲坠的古老书架,其上堆积的卷轴尽皆残破,而唯独有这一卷……在这不起眼的角落里,竟是赫然如新,纤尘不染。 “这是……”他心头动了半分,脑中一个声音呼喊起来,这其中,必有蹊跷!即便不是机缘,最起码,也是有人经常挪动它…… 那样的话……江安狐疑着,将那卷轴取下,忐忑着只一展开,乍见一道金光冲云而入,江安的半边脸此时也被映地通红。他皱眉,只感手中一痛,仍是咬着牙强忍,未将那卷轴丢开。 卷轴之上的金字密密麻麻,仍是自己不曾谋面的符号,这点,令江安依旧无奈,然而此时,那些金字却是以自己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旋转着,旋转着……越转越快。江安的心头,刹那间萌生出一种熟悉之感。此等景象,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在哪里呢?任凭自己如何寻找,依旧是寻不到蛛丝马迹。犹疑之时,那卷上金字已是凝聚成巨大光点,将整个卷轴遮蔽,最终一瞬,忽然凝为一光点,如同利剑,击向江安眉心。 手中卷轴倏忽落地,眉心传来的灼痛感,使得他忍不住弯下腰去。 “天之卷……天之卷……”江安侧身,将一只书架撞得“咣当”落地,踉跄着,口中发出这样的呼喊。 何为天之卷?连他自己,也不知晓,为何会如此胡言乱语。且当是胡言乱语吧! 痛……那侵入骨髓的痛感……撕心裂肺,却仿佛不是自眉间伤处传来,而是……江安弯腰闭目,眼角有些沾湿,似有什么东西涌出。这种痛感,仿佛是从自己肺腑深处传来,疼痛感,一抹血色,恍如十年前的那一日,尘夜谷覆灭的那一日。那个身着红衣的蒙面女子,自己多年来动用一切手段去寻找的红衣女子,甚至已被自己逐渐淡忘的红衣女子,此时此刻,又清晰的现于眼前。 “我……”牙关几欲咬碎,却是迸不出一句话。 眼前场景,如同被自己丢弃已久的记忆,终于揭开尘封,瓣瓣拼凑,逐渐凝聚成完整的画面。 苍龙野之上,雷电密布,走石飞沙。天劫刀光夹带无边闪电,向眼前的青衣男子呼啸而去,他狞笑着,手中碧色刀刃轻转,眉眼之中,碧色寒光一闪而过。 远处林间,周身红衣的女子赤足奔跑,一瓣泪水自银色面具上流淌而下,她翩跹如蝶,向着远古战场疾驰而去。 刀光凛冽,天劫飞起,必杀一击,袭向女子腰间。缠斗的两人,张大了嘴,一瞬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奄奄一息,无力靠在青衣男子怀中,眉眼之间无限眷恋,袖间秀刃翻出,却是不偏不斜,刺入了那男子的胸膛。 d*^_^* (..)^_^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七叶龙珠(9) 比如总兵互换制度:全国各地的总兵,按其战略地位和兵力,分为三档;每三到四年,同一档的总兵要换防驻地。 当时还没沦落到被迫缴血税的拉夫尔在听说这件事以后,还暗暗地在心底嘲笑这位愚蠢的家伙,明明他知道自己是家庭最能承重的顶梁柱,却还是选择相信自己十六岁的儿子能撑起其余两人的生活,做出了这个最糟糕的决定。 鼓舞士气的话语永远都是那么几句,对于部族氛围的敏锐程度只能说是一般。 “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仅如此,你还要装作不知情,要不然,到时候你父亲回了白莲教,很容易露馅儿的。”钟南叮嘱起来。 “他们制造了一种能够吞噬血肉强化自身的战争怪物,而你们得先做好准备,你们要在地牢里准备够用的长期血食,然后用杀掉其他没用的平民,用你们的‘圣餐’把凡人的躯体处理掉。 瞬间,几名王家的护卫冲上前去,他们取了黑衣卫的飞蝗刀,直接就朝着这些锁头上劈了过去,砰的几声,火光飞溅。 徐虎这家伙是不干,非要跟着周卫国屁股后面,无奈只能让这家伙当个副排长。 正在扫雷的鬼子工兵,瞬间被炸飞两个,摔倒一旁,顿时吓得其他工兵连忙纷纷后退。 “宋航,你照样让我肖琪吧,你让我晴晴,我感觉很别扭。”肖琪深吸了连续,情感也规复了宁静。 “玄阴果只有一个,我们却有四个,到手之后怎么分?难不成还能把玄阴果一分为四么?”听完虚隐的计策,骨奇话音不由得一冷,一颗玄阴果四个鬼王确实没法分。 目的已经达到,叶城自然不会在将刀疤脸这条狗看在眼里,手臂一振,微微用力便是将他甩出了院子。 不过当九尾妖狐落下来的时候,骚乱就变成了巨大的恐慌了。人们那里见过九尾这样传说中的妖兽,一看到九尾那恐怖的样子,纷纷惊叫着四处逃命。当九尾妖狐开始攻击张天赐的时候,这种恐慌便开始迅速的蔓延开来。 这种人,她们见得多了,就看重了香奈儿的牌子,但口袋里真没有几个钱。 “我也觉得少了,因为你并没有攻击这些地方也打出了必杀。那让我再想想,从人身上的要害来算,喉咙肯定也算是一种。”疯子狂停了筷子,皱着眉头很伤脑筋的使劲想着,还有什么地方是要害。 在刘飞、齐飞、东方如云、鲁伊一干人心中,各自形成一幅妙不可言的画卷。 可怜一代妖王,本以为自己捡了一条命,哪成想到底还是一命呜呼,几千年修行,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这也是他平日里作恶太多,这才由此劫难,冥冥之中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除非跳出天道轮回,否者只能在其中浮沉。 吉他手又一次感动了,丫头片子听的懵懵懂懂,老翟头老泪纵横。 而南疏有预感,估计经过这个事件,她分分钟出名,拦都拦不住。 第三陆军军区,华国十大军区以前排名第一,这几年掉到了垫底,由于曾经是非常辉煌的,所以装修设施都非常好,光一部电梯的设计和建造就应该花费不少。 谁知道当梁安月和乔司南再一次在一起后,还有了一个孩子,本来以为他就会放弃,可是如今的情况已经属于非常明显,这根本就是想要破坏她的家庭。 王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编辑了一条短信,随即给老谭发了过去。 只那个家伙怎么说都不肯将信交出来,他一怒之下一个手刀直接将人砍晕了过去。 笨娘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念大公子的恩德,又对尤二麻的示爱感到茫然无措,只好低头不语,任凭腮边的泪水轻轻的滑落。 手机震动,是很少见的微信信息,上面一个备注显示为“段可雨”的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是我的错。”景朝阳过了好久之后,才说出了这么几个字。他在想或许当初他没有一直坚持让他们回来的话,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结果了吧,当初自己一心想的就是能够给她一个好的生活,其他的完全就没有考虑过。 一旁的管家有些不敢置信,“少夫人居然挂断了您的电话?”这倒是第一次。 陈澈想要随口陈述一个事实,话一出口,才发现这个话题危险程度比答错还严重。 漫天星子,皓朗天气。睡到中夜,江密雨突然醒了,耳畔蛐蛐儿声不绝。微微一动,只觉得穴道已经冲开,她向旁一瞧,不由得哑然怔住,自己还靠在殷正澧肩上,可是身旁人却一动不动,好像睡熟了。 贺郑刚刚的这番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或者说贺郑本来就不只是给那位顶阶破界者所说的,而是说给大家听得。 “呵呵,不用客气!”洪天记得他,尹浩源嘛,那个最后一名,本来他们怎么都是最后一名,不过因为自己他们获得了还算体面的积分,没有被其他人看不起。 “生意经我可真的不知道,这还得向沈大善人请教呢?”朱重八说道。 “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龙云打量了一下这个灰头土脸的家伙,问道。 这世上的乐器很多,霍冰却是独独喜欢架子鼓的,因为她觉得那种疯狂的敲打很过瘾,所以对于会敲打架子鼓的人,她一般都很有好感。 “白仙家族听令,尔等马上逃离此地,一个都不许逗留!”龙四的声音盘旋在整个结界之内,不过却让很多人都不理解,让所有族人全部离开,自古以来似乎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七叶龙珠(10) “师弟你练功刻苦,我自然是及不上的。”令狐冲听到岳峰的话,不由有些感叹,开口回答。 秦飞急切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他跟了赵宗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赵宗旦是这幅摸样,看来梦寐以求的揭竿而起的日子便要到来了,他秦飞身为滕王手下第一心腹,将会跃马横刀,驰骋疆场,开创大富大贵的人生新篇章。 “怎样?平安说的和温月娥说的不一样吧?。”严老太太看向严雷海。 暗夜的头慢慢的歪了下来,最后靠在了田凌儿的肩膀上面,这让韩丽丽一阵皱眉。 但是经验上的提高,虽说比内力的提高容易许多,也一样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想到此处,岳峰的脑海里出现了思过崖石洞中魔教长老的那些招式,心中不由的一动。这些东西,也是时候该出世了。 角斗场里并不太热,但是这气场欺骗了他们的感官,让他们觉得万分炎热,身体自然做出反应,开始流汗。 好。今天我总算多知道了一件事情。原来我上辈子死了之后葬得倒是离雷家庄不远,可惜我来来去去这么些回,却到现在才知道。而且……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也在那里。 城墙在火焰的炙烤下,上半部分被熏成漆黑,下半部分烧成赭色,似乎连夯土也要融化了。 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周管家瞪大眼睛,洛萧转身就再度揪住他的领子,他浑身剧烈颤抖,仿佛要将他拆成一片片入腹。 他想说的是,你每次都怕我会杀了他,他杀我于无形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赵家是明珠第一豪门,无人可以匹敌,既然赵天荣已经说出这种话,那基本是真的。 听到李星辰的话,罗章满意的点点头,在他想来,能凑齐个一艘就不错了,没想到李星辰给了他一个惊喜,居然凑出三艘大帝级星空战列巡洋舰的能量资源。 “家里一点油都没有了,我去店里搬点回去,趁着今天大家都有空我给大伙做顿好吃的。”慕瑶回答道。 后半句,南宫晨曦还没说完,但他话里的意思,慕舜熙却早已明白了,黑黑的眼睛半眯半眯,慕舜熙修长的指尖在膝上轻轻敲着,“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觉得你也应该清楚我的顾虑,这事尽量不让她知道。 说也巧了,那些照片流落到华天雄手上后,老胡的侄子伤也养好了,可他还是感觉心中有愧,故而辞了华家园丁的工作,去了外地,去了哪里,无人知道,但从那天后,就再也没人见到过他。 翌日,白晓一早就收到苏晴发来的相片,看见她红肿的脸颊,双眸微微一眯,随后便迅速起身洗漱,朝公司赶去。 “估计是村里有人家被淹了,让人给叫去了呗!”柳絮一边说一边把家里的钱都找出来放进怀里。 罗章的事,已经在魔族传开了,都知道波尔被一刚刚进阶的渡劫境初期人族给斩杀了。 如今就连江寒的称呼都变成了姑爷,可见慕容齐从心底已经开始认可江寒。 且说王查理和王中华在对面的酒楼盯着那少主众人离开,便一起坐下来商量对策。 伴随着姜陌口中那道音节的发出,坚固无比的三叉戟,顿时化作一道道碎片,向着那些海族荒兽,倒射而回。 哪怕被林浩拎在手里,他还是想知道结果,那个结果在源内心就仿佛是一窜窜的蚂蚁,疯狂的爬噬着,让他抓耳挠心,可他现在除了一个嘴巴能够说话以外,身体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移动,这才是最让人憋屈的地方。 柴百万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露出不屑的表情,直接上前一步。 凯瑟琳完全进入了状态,两手托腮,抬眼遐思,娥眉微蹙,似乎遇到了难以参透的问题。 我们的鸦不死大人,怎么搞都搞不死!以前让他们头疼无比的能力,此时,却是中上大用了。 同时,他双掌平摊,一股股磅礴的能量,从他掌心涌出,使得战台的防御,更加稳固。 面前的犹利亚指挥官在军事上的造诣与自己不相上下,同样是长老会器重的人。不过,这家伙是个大犹利亚主义者,一个强硬派。拉尔宾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感。想来对方也差不多。 “回官爷的话……这大院里再没有其他人了……”那男子陪笑着解释。 这条街道现在空了不少,在那空地上,几个年轻人围成一圈,正十分嚣张的大骂着在地上趴着的一个青年。 收拾好了这边,唐钰跟孙悟空也是进入了宫殿之,在宫殿之寻找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眩晕感终于消失,当方云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床上。 此时男子已经退到了河边,一脸的惊恐!东方雁似乎也尽兴而归,举起手中折扇,利刃寒光闪闪,便要结果了这人? 凌锡元不发一语地跟上去,这样看起来,倒真像是凌锡元追着月灵香,在场之人无不惊讶,皆开始猜测起来。 曲霸天是南海大学武学院的院长,执教几十年,桃李满天下,乃是南海的武林名宿,威望很大。 再加上素雪现在也不想太高调,她之前在网上闹地沸沸扬扬,不少人都见过她的脸。 “爸,现在可馨是着魔了,要是不顺着她的意,那…”宋爸一脸担忧着说道。 “砰”这时有人用两件法宝把丁毅的一柄羽剑控制住,羽剑嗡嗡嗡,连续几下想飞起没有成功,最后砰的一声先是破碎,接着化成虚无。 司马玄端着一碗茶有些心绪不宁,此时似乎抓着了什么契机,有灵光一闪来不及把握?不见踪影。 萧啸已死,墨孤城绝迹人间,这下虽大。鬼主却忽然觉得,再也没任何人,能有资格给他当对手。 山口木岩对林天做的这种绑架的事情十分的生气,他可是放出十二分诚意来做这次军火交易的,没想到林天依旧不信任他,还绑架了他的儿子来威胁他。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七叶龙珠(11)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四十六章七叶龙珠(11))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平常一声入耳,宛如天籁,飘入那女子耳中。涟嫣抬手,方才还想说些什么,奈何被主人这么一称赞,所有的心思和语言,都已飘至九霄云外了。 她低眉,掩面一声欣喜,脸上一如窗外繁花绽开之盛景,美丽地使人惊艳。 用真心焚煮出来的茶叶,她一口接一口地尝出来,足足九遍,其味,如何不芬芳? 白岚静默着,闭目将那香茶细细品味。茶味芬芳,沁人心脾,而他却只道嫣儿乖巧伶俐,在茶道之上悟性极高,品着一片芬芳,却终究没有嗅出煮茶之人的一片真心。 “书……”白岚摇摇头,细心吹开漂浮其上的一片茶叶。书籍,这种东西,可真说不清是好是坏了。他斜眼觑了那丫头一眼,见她低了头去,面色有些微红。 真是被书教坏了……白岚心里念叨一句,丫头可是长大了啊。甚至都,都懂得……懂得思凡了。 那是当然,自他当日,从那片死亡之林中将还是婴儿的涟嫣抱回来时,时光至此,已经轮回了两千年。两千年的漫长岁月,那丫头说什么,也会成长啊。 “是我疏忽了……”白岚喃喃着,转头凝视一旁垂手侍立的女子,心中几分不舍。涟嫣察觉主人在盯着自己,面色泛红,有些羞赧,揪着锦帕,手脚不知该放于何处。 凡心已动,既是如此,还不如……还不如尽早将她托付于人,也省得嫣儿思来想去,所遇非人,受到情伤。 “咳咳,”念及此,白岚轻咳掩饰,他放下茶杯。“嫣儿,你觉得我之好友,风无意,此人如何?” “嗯?”涟嫣惊诧抬头,“风公子他武力卓绝,自是人中龙凤,只是……”那女子凝眸,吞吞吐吐,面露难色。 白岚笑了,重新捻起茶杯。往唇边送去,“嫣儿但说无妨。” “此人……此人好色。” “噗!”白岚噗嗤一声,一口茶水喷于案上。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一般,抚胸剧烈咳嗽起来。 “主人,主人您这是怎么了?”涟嫣又惊又急,俯身在白岚背上轻拍着,几分埋怨。“主人您要小心了。” “哎其实……其实他也不是嫣儿想象的那样。”白岚面色微红,那日携着涟嫣前往绮妄草堂的情景,忽的在眼前闪现,白岚摆手,嗫嚅辩解着。 “呦——”绵长的一声轻呼,透过微微开启的小窗。被清风送进二人耳畔,连空气中也弥漫出一丝酸酸的味道,“神之子会讲本尊好话。真是千年等一回——难得啊!” 白岚闻言,嘴角爬上一丝浅笑,茶盏稍稍按下,“故人。”言毕,只一扬手。松林仙境柴扉,层层大开。掌风动林,几树梨花尽皆颤落,由内室至外门,铺了一地。 “哈。”风无意浅笑着,步步将道上落花,踩落成泥。 “百年不见,好友热情,真是一如既往。”小扇轻扇,风无意一袭碧衣,转瞬之间,早已逼于白岚面前。 他浅笑着,看也不看白岚,转头面向涟嫣,手中小扇扇了几扇,“涟姑娘,无意这这厢有礼了。” 涟嫣愣了愣,欠身还礼,神态不甚自然。 “方才闻得姑娘言说在下好色……”风无意皱了皱眉头,声音饶是风轻云淡,好似真的无意,一声长叹,“实乃误会颇深也!” 涟嫣愣住,被他这么点破,面色忽的涨红。 “嫣儿,先准备茶点,招待贵宾吧。”白岚摆手,将涟嫣支开。 “诺。” 那女子转身欲走的当儿,却被一双粉粉的手掌抱住,耳边随即响起一声少女轻灵呼喊,“哈哈,我抓到你了,涟姐姐!” 桃小意满面春风,环抱着涟嫣的腰,仰起头来,少女的眼眸总是天真无邪,清澈如月下清泉。“涟姐姐,我终于抓到你了,哈哈。”她转头望向风无意,嘟起小嘴,“涟姐姐说得不错,主人色鬼,大色鬼!” 秋枫,不,此时此刻,应称他为风无意。闻得此话,双目一嗔,摇头一声无奈长叹,“丫头,不论是何时何地,你都不曾给主人半分面子啊!” “涟姐姐,一百年前那日,你和我玩捉迷藏,说输了的话,就给我做桃花糕吃!”小意得意仰头,伸出粉嫩嫩的小手,“诺,我今天终于抓到你了,桃花糕,桃花糕!” “嗯?”涟嫣凝眸诧异,脱口而出一声疑问,其实,她……早已记不起何时何地,有过这么一档子事情。眼珠转了转,她抬手拍了小意的发髻,“小意乖,公子和主人有事要谈,姐姐得去准备茶点啊,等他们谈完了,我做你很多很多,好么?” “啊……好。”小意嘟嘴,蹦了几蹦,几经迟疑,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涟嫣有些无奈,关于吃东西,这丫头的记性,可真是出其的好,百年前的一句戏言……戏言而已,难为她还记着。 风无意凝视着眼前二人叽叽喳喳的场景,这两人……是全然不将自己当回事!……就像自己不将此地主人,神之子白岚当回事一样。心里几分失落,手中小扇拼命摇了几摇,怒刷存在感。 白岚眉眼浅笑,捻着茶杯,放于唇间,轻呷一口,面色轻松,丝毫不为眼前之景所动。 “白岚哥哥,那你们可要谈快一点喽!”良久,小意方才转过头来,向着白岚吐吐舌头,露出少女天真的调皮样。 白岚凝眸,慈爱向那丫头笑笑,摆摆手,示意答应。 平常一声入耳,宛如天籁,飘入那女子耳中。涟嫣抬手,方才还想说些什么,奈何被主人这么一称赞,所有的心思和语言,都已飘至九霄云外了。 她低眉,掩面一声欣喜,脸上一如窗外繁花绽开之盛景,美丽地使人惊艳。 用真心焚煮出来的茶叶,她一口接一口地尝出来,足足九遍,其味,如何不芬芳? 白岚静默着,闭目将那香茶细细品味。茶味芬芳,沁人心脾,而他却只道嫣儿乖巧伶俐,在茶道之上悟性极高,品着一片芬芳,却终究没有嗅出煮茶之人的一片真心。 “书……”白岚摇摇头,细心吹开漂浮其上的一片茶叶。书籍,这种东西,可真说不清是好是坏了。他斜眼觑了那丫头一眼,见她低了头去,面色有些微红。 真是被书教坏了……白岚心里念叨一句,丫头可是长大了啊。甚至都,都懂得……懂得思凡了。 那是当然,自他当日,从那片死亡之林中将还是婴儿的涟嫣抱回来时,时光至此,已经轮回了两千年。两千年的漫长岁月,那丫头说什么,也会成长啊。 “是我疏忽了……”白岚喃喃着,转头凝视一旁垂手侍立的女子,心中几分不舍。涟嫣察觉主人在盯着自己,面色泛红,有些羞赧,揪着锦帕,手脚不知该放于何处。 凡心已动,既是如此,还不如……还不如尽早将她托付于人,也省得嫣儿思来想去,所遇非人,受到情伤。 “咳咳,”念及此,白岚轻咳掩饰,他放下茶杯,“嫣儿,你觉得我之好友,风无意,此人如何?” “嗯?”涟嫣惊诧抬头,“风公子他武力卓绝,自是人中龙凤,只是……”那女子凝眸,吞吞吐吐,面露难色。 白岚笑了,重新捻起茶杯,往唇边送去,“嫣儿但说无妨。” “此人……此人好色。” “噗!”白岚噗嗤一声,一口茶水喷于案上,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一般,抚胸剧烈咳嗽起来。 “主人,主人您这是怎么了?”涟嫣又惊又急,俯身在白岚背上轻拍着,几分埋怨,“主人您要小心了。” “哎其实……其实他也不是嫣儿想象的那样。”白岚面色微红,那日携着涟嫣前往绮妄草堂的情景,忽的在眼前闪现,白岚摆手,嗫嚅辩解着。 “呦——”绵长的一声轻呼,透过微微开启的小窗,被清风送进二人耳畔,连空气中也弥漫出一丝酸酸的味道,“神之子会讲本尊好话,真是千年等一回——难得啊!” 白岚闻言,嘴角爬上一丝浅笑,茶盏稍稍按下,“故人。”言毕,只一扬手,松林仙境柴扉,层层大开,掌风动林,几树梨花尽皆颤落,由内室至外门,铺了一地。 “哈。”风无意浅笑着,步步将道上落花,踩落成泥。 “百年不见,好友热情,真是一如既往。”小扇轻扇,风无意一袭碧衣,转瞬之间,早已逼于白岚面前。 他浅笑着,看也不看白岚,转头面向涟嫣,手中小扇扇了几扇,“涟姑娘,无意这这厢有礼了。” 涟嫣愣了愣,欠身还礼,神态不甚自然。 “方才闻得姑娘言说在下好色……”风无意皱了皱眉头,声音饶是风轻云淡,好似真的无意,一声长叹,“实乃误会颇深也!” 涟嫣愣住,被他这么点破,面色忽的涨红。 “嫣儿,先准备茶点,招待贵宾吧。”白岚摆手,将涟嫣支开。 “诺。” 那女子转身欲走的当儿,却被一双粉粉的手掌抱住,耳边随即响起一声少女轻灵呼喊,“哈哈,我抓到你了,涟姐姐!” 桃小意满面春风,环抱着涟嫣的腰,仰起头来,少女的眼眸总是天真无邪,清澈如月下清泉。“涟姐姐,我终于抓到你了,哈哈。”她转头望向风无意,嘟起小嘴,“涟姐姐说得不错,主人色鬼,大色鬼!” d*^_^* (..)^_^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七叶龙珠(12)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四十七章七叶龙珠(12))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这啊……这还不是拜神之子所赐?”风无意捏着手中茶盏,没有抬头,语调微扬,却是意味深长。 “白岚哥哥!”少女略带稚气的声音响起,随即化为一声嬉笑,掀帘而来,小意手里端着一碟糕点,笑盈盈转出,蹦至二人身前,捻了糕点,送于白岚手上,“涟姐姐做的桃花糕真是好吃!白岚哥哥真有口福!”她嘟着小嘴,目光如同三月清溪,清澈中映出一片真诚。“白岚哥哥,你快吃啊,真的很好吃的。” “你白岚哥哥日日同涟姐姐住在一起,桃花糕的味道怎样,他会不知?”风无意撇嘴,向着小意不满念着,“见了白岚,便是忘了我这主人了么?” 白岚微笑接过,捻于掌中,却是没有吃下。不理会小意惊诧的目光,白岚向她招手,“丫头,你先走过来些。” 粉色少女愣了片刻,便是咧嘴笑嘻嘻的凑上去,“白岚哥哥。” 白岚抬起一根手指,猝不及防地点在那丫头的额头处,七彩星罗图案,在一瞬间凝聚成形,逐渐扩大,最终化为一丝祥云,隐于小意眉间。那女子依旧愣愣站在那里,面色呆滞,不知眼前发生何事。白岚皱眉,惊觉指尖冰凉一片,一丝血色雾气自二人接触部位涌上,气劲轻柔绵韧,隐隐带着一丝诡异气息,将他传过的功力,尽皆排斥在外。 “呃……这是,”白岚皱眉,惊诧间突然收手,他有些吃惊,脱口而出一句,“小意,你……” “啊!白岚哥哥!”小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脸色苍白着退后几步,撞在风无意怀里,打了个寒颤,她的手中犹是紧紧握着盛满桃花糕的小碟。 “怕什么?”风无意一手揽过,将她护于怀中,另一手迅速在小意头上弹了几弹,瞥了白岚一眼,“丫头怕什么,放心,本座有自信。在我面前,没人动得了你。” “怎样?”风无意扬眉,向着白岚轻问。他自小意盘中拿过一只糕点。那般顺理成章,“他不过是在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下,帮你治治身体,没事的,此事我来处理。你先去找涟姐姐玩。” 小意惊魂未定,抱着盘子,匆匆离去,绕过白岚身边时,忐忑着看了他几眼,眼中似有怯色。白岚朝她微微一笑。那丫头便缩着脑袋,溜下去了。 风无意皱眉不满,“丫头胆小。你吓着她了。” “是妖后。”白岚对他方才的言论丝毫不予理会,面色带了几分焦急,径自严肃说着,“小意身上加上的,是九泉妖后所下之封印。她……怎会惹上妖后?” “这还用你说,抱她回来的那一天。我便知道了。”风无意摆摆手,面色凝重,“我当然知道是妖后,只是……我所忧虑的是,此封印可有解法?” 白岚面色凝重着,轻呷口茶,“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抬头,目光坚定出奇,湮灭了风无意的所有期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风无意闭目,眉眼间乍见一丝无力,他惨淡一笑,“我早知道,应是这个结果,那转生海中生出的九泉妖后,岂是易举之辈?” “妖封怎会在她身上?好友是在哪里遇上她的?事情怎会演变至此?”一连串的疑问在白岚脑海中盘旋着,炸开了锅,关于此事,他亦不作多想,便是直截了当将那些话语问了出来。 “好友不是不涉红尘么?”风无意抬眼,“此些事情,可有了解之必要?” 闻得此话,白岚闭目,手指却将那茶盏寸寸握紧,他的心头几分颤动,事情发展之态势,远远超乎其预料,转生海中的怨灵,此时,竟也蠢蠢欲动么?看来,这场劫难,涉及到的,可不只是海神啊!此等局势,可是变得,越来越纷繁复杂了…… 白岚皱眉,重重几片低云压上心头,神之子此时,竟感一丝沉重的窒息与无力。难道……自己真要选择袖手,看那皓连古都一点点毁灭,看那自己珍视着的生灵,一点点消散?只是,即便是自己出手,如水若依,风无意般辗转奔走,那命中注定的一切,便能不再发生么? “哈哈……”风无意看出了他的挣扎,爽朗一声笑,“莫忘了自己的使命,你且舒心做合格的守望者吧,丫头的事情,我等众人的世界,便交给我等去打理,即便是失败、毁灭,那也是天命,不是吗?你又何必纠结。” 听罢此话,白岚苦笑,精巧茶杯于掌中转了几转,“好友说的是,我又何必纠结。” “因为……你对这个世间,抱了太多,不该存在的感情。”风无意轻呷口茶,声音低低,却是极为清楚。白岚略微一愣,转而浅笑,不置可否。 姑儿山蓝亭。 魔女楼潇潇今日百无聊赖,娴静坐于窗前,剪着一纸窗花。她的脾气虽是暴戾无常,手艺却是极好的,巧手随意翻了几翻,一条蓝色长龙便是缠于她的手臂上,惟妙惟肖,仿佛随时都能跃上九天长啸。西下夕阳,余晖斜照,凝于那女子身上,竟是让那魔女,此番添了些许温婉。 暮色将近,楼潇潇唇角微弯,绽一抹春风笑颜。到了黄昏,她的心绪,也没来由地平复了很多。江安……江安……也许是一人独坐的孤独感,令魔女忽的想起那小子来。她凝眸,那样的结界,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过困难了些?毕竟,那小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接触过结界术法。若是饿死在此地,着实是难说了,师父她老人家对着小子,好似看重多呢! 楼潇潇心里,忽的闪过一丝不忍来。她,总不想无辜生命葬身此地吧!念及此,楼潇潇捻指轻算,自江安进入竹楼起,至今不过三日,看那小子长得倒也壮实,三日光景,应是饿不死。 “哎,也罢,”楼潇潇捻指轻叹,“早知他不中用,明天且上竹楼看看,若是不小心饿死了,只怕师父那里,又是一顿责罚了。” 黄昏短暂,再美夕阳斜照,也不过是片刻之间。楼潇潇无事可做,手肘撑着脑袋,眼皮打架,惺惺打起瞌睡来。 暗夜笼罩,如同饿极了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将整个天地全数吞入腹中。夜黑如墨,星月无痕。 d*^_^* (..)^_^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七叶龙珠(13)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四十八章七叶龙珠(13))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ps:昨日字数少,,今日补齐,,4000,,谢谢好友支持!! 竹楼里的江安仰面,躺在一沓古籍上,他的面上,身上,灰尘遍布。几只蜘蛛惊觉找到个好归处,欣喜之下,在他指尖,额头处,窸窣爬动着,想要结出几张网来。江安虽是呼呼睡着,面色却已逐渐蜡黄,呼吸也是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此时江安的状态,已是分不清是睡眠还是昏迷了。 夜色渐深,位于魔景窟中的墨若薇却是全无睡意,或者说是自十年前魔族覆灭的那一日起,她便再也不曾睡过一天好觉了。 闲来无事,妖女冰凝雪想来是早已入眠了。门禁不在,墨若薇便独自出行,手挽紫纱拂过长亭短亭,最终凝于小塘边伫立。紫色眸子凝视着暗夜中静静绽放的清莲,带出些许安静。清风流过,她的唇角如同湖面漾起的浅浅波纹,逐渐弯起,流出暗夜中的一浅风情。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会心笑过了。 明媚笑容绽开的一瞬间,湖中之景竟现异象。那夜风中静静绽开的莲花,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一刹那间,尽数凋落。 “这……”望着湖中全数枯萎的莲花,墨若薇心惊,不由得退后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女子敏感的心,顿时被这样的异象所感染,波动非常,方才平静无波的心绪,此时也逐渐紊乱了起来。“夜莲凋落,如此不详!”脱口而出一声,自那慌乱的女子唇边迸出。 “这是……”墨若薇凝眸,紧压胸口,急速跃动的心跳让她此时此刻,控制不住的慌乱起来,她。从未如此心慌不安过。 “穆宇……穆宇!”墨若薇口中,条件反射似得念出这两个字,心慌之下,手脚已是全数冰凉。一定是他出事了,一定是他出事了……墨若薇闭目,冥冥之中,仿佛是一根丝线拉动着心弦,焦急难耐。蹙眉之下,墨若薇皓腕轻翻,纤手出云袖。紫色光点于指尖凝聚,双手于面前,画出一个正圆。周身喷涌而出的气流凝聚于眼前。最终汇成一面平镜。 眼前乍现一片海蓝,术法凝成的水镜之中,除了一片深邃海蓝,不能看见一物。 “这是……”墨若薇低眉沉吟,“这是……”她的脸色忽的变得极度惶恐。自己的水镜不能视物,难道,是被其他高等术法所阻断? 这样的话…...他……细细密密的汗珠自墨若薇的额角渗出,浓重的不祥之感涌出,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穆宇……高等术法压制么。他,他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遇上了什么高阶人士?在月华大陆。穆宇的武功虽是算不上弱,只可惜武功偏于剑术器械,而皓连古都之术法,偏于幻术魔法,二者全然不在同一层面。穆宇平日里从来不曾修得什么术法。若是此番遇上了什么幻术高人,这可如何是好?莫说是高人了。皓连古都随便一个精灵,都能轻易击败月华剑客!穆宇!极端不祥的预感,压得墨若薇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话,我……”凤目一凛,女子指间紫芒大盛,面前水镜瞬间化雾而散。几丝气息纵横交叠着,缠绵轻旋,向着不知名的远方奔驰而去。 墨若薇双目一闭,朱唇微动,吐出几个字眼,化为金色符咒,伴着紫色雾气,浅浅而散。她聚气凝神,发力将那紫色雾气,送得很远很远…… 姑儿山蓝亭。 一切如同几千年那样,安静非常,到了夜间,连虫子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都隐匿不见。自江安入竹楼,已经过去三天了,他此时依旧躺于地面上,沉沉睡着,不知楼外年月。 江安只是平静睡着,意识一点点从身体里剥离。一丝紫色雾气凝于结界之外,奋力与那蓝色结界激烈冲撞着,几经辗转,方才寻了一丝缺口,突破结界。紫色雾气多数被那结界阻断在外界,最终只有若有若无一丝气劲突破,停于江安身侧,淡入他的眉心。在那一刹那,绵延的回忆,瞬间侵入江安的脑海,恍若长风动海,掀起滔天巨浪。 十年前的那夜,挂于夜空中的圆月如常,然而流云飞过时,大地之上却腾起一剑血色,将那银色玉盘割成碎玦。 紧接着,哭嚎声,求救声,谩骂声,喊杀声响彻天地! “安儿……安儿……快逃啊,快逃啊……”鼎沸人声中夹杂着的断断续续的呼喊,如游丝,如鬼厉,在他的耳边盘旋着,经久不散。十年前的血腥场景,今日却化为梦魇,将那熟睡的人儿折磨着,漫无止境。 熟睡中的江安握起拳头,额上滴下丝丝冷汗,他的神情极度痛苦着,口里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句哽咽在喉,几番挣扎,犹是说不出口。 “你出卖了我们!”恍惚间,一声凄厉呼喊,夹杂着无边悔恨,响彻天地。江安惊诧回头,却是对上了一双刻骨怨毒的眸子。 “这……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他惊慌呼喊着,嘶声想要辩解,周身的力气却如被抽丝剥茧般拎走,身体一时无力,所有的解释说不出口,江安便是跌落在一片荒草中,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紫色蝴蝶于空中折翼,飘忽落地,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阿薇……阿薇!”竹楼里的江安嗫嚅着,喃喃念出了那个名字,他眉头紧蹙,周身恍如烈火焚烧般难以忍受。“阿薇——”一声长唤,江安终于在一片灰尘中挺身坐起,抬手一摸额角,恍惚一头冷汗。江安的手掌沾满灰尘,和着汗水抹了自己一个大花脸,恍惚间,心里也不知晓。 头晕目眩,腹中传来的饥馁感,又一次刺地他想要倒下长眠。 江安此时,思绪倒还清楚,他已是知晓,自己此番若是躺倒,必是终了一生也无法再站起。殒命于此了。 方才……方才出现的那些场景……江安咬牙,艰难转过头来,抬眼只见名剑追风静静躺于地上,在厚厚的灰尘掩埋之下,已是失去了所有光泽。 他,莫名的有些心酸。 我……我不能死在这里!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一个饿死鬼! 心头迸出一语不甘,江安咬牙,挣扎着将那长剑拾起。他转头,门前蓝色光圈凝聚着。汇成透明状的结界,水流般慢慢流动,丝毫不因眼前人突发的信念而现出半分惧怕或是退缩。 江安站起。将身体里仅剩的力气尽数聚起,他不顾一切的持剑跃起,欲拼着强力将那结界破开之时,耳边却是忽的抚过一阵温柔清风。 少女悦耳的声音被那清风送来,流过耳畔。直直侵入到他的头脑中,冥冥中牵动了内心深处,埋藏的一根轻弦。 “穆宇哥哥……”轻柔一声呼唤,江安闭目停手,定下身形,静坐于一叠古书上。 “穆宇哥哥……”那样熟悉亲密的呼喊。是阿薇在叫着!江安一时欣喜,蓦地抬头,四下观望。 那个声音慢慢变得严厉起来。刻板说教着,“万法之本,幻由心生。” “嗯?”江安闭目,头脑有些迷糊,他甚至以为自己。尚在梦中未醒。梦中……若是梦中的话,听见阿薇的声音。实在是习以为常了。她的身影,夜夜入梦啊。 “哈哈。”江安苦笑,犹自喃喃着,“阿薇……你看,我思念你,思念到快要走火入魔了,可你还不出现,还不来救我。” “万法之本,幻由心生……万法之本,幻由心生……”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冥冥之中,那声音空旷着,牵着江安向前迈步而去。他皱了皱眉头,心弦绷紧,总觉得阿薇,想要告诉自己些什么。 “幻术万变,不离其宗……心不变,则不惑……”那女子声音空灵着,直直送入江安脑海,“穆宇哥哥……”温婉一声轻呼,江安抬眼,脑中纷乱的思绪也是理清了不少。 “何为幻?是为心魔,心魔生,大千世界,皆可为幻,心魔除,天地清……”墨若薇的声音空旷,字字清晰地敲在江安心间。他眉头微皱,一扬手,手中追风光芒大盛,颤抖嘶鸣着,已是蠢蠢欲动。 “幻由心生,幻由心生……”一句喃喃,江安思绪澄明,双目微闭,目光却是透过眼睑,望见了面前之景。他的眉心,火烧伤痕逐渐鲜明,在睁眼的一瞬,燃烧成了璀璨金色! 他的眼睛,不可思议地变得闪亮很多,面前深蓝色流动的结界在那一瞬间出现了变化,流动的水波荡漾着,凝成漩涡,向着中心处的一处暗色凝聚而去。 “这便是实体么?”江安皱眉,反手握住追风,那追风剑好似感受到了什么,颤动长啸一声,夹杂着无边气劲,恍若一道金光,直直地刺中那水波翻滚的中心,狠狠地绞了下去。 魔女楼潇潇凝出的结界,一瞬间,裂。 一声巨响,响彻云霄,连那空中挂着的皓月,感其威严,禁不住抖了几抖。随后,那湛蓝的结界已是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现出瓣瓣裂痕,咣当落于地上,消弭无痕。 那一瞬,远在魔景窟中的墨若薇,仿佛受到什么重击,踉跄一个后退,胸中气血翻涌,转头吐出一口鲜血。她鬓发有些凌乱,踉跄着靠于柱子上,抚胸大口喘气。 “公主!”沐夕上前一步,将她几欲倾倒的身子扶住。 “公主,您这是何必呢?”沐夕皱了眉头,语气中现出几分心疼,几分责怪,“据探子回报,江安公子此番在幻王处呆着,即便是他遭遇了什么危险,幻王仁慈,也不见得会袖手旁观,幻王前辈定会去救他的,您此番以心念强行穿透结界,对功体可是极大损伤呢!” 墨若薇无力微笑,捻出小帕捂住唇角,几声剧烈咳嗽,小帕上已是血痕沾满。“我……我不过是看不了他受苦而已……” “公主……”沐夕抬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墨若薇抬手制止。她低眉,心知自己此刻言语无用,只好扶了公主,往寝宫而去。 “公主,夜深了,您此番功体伤的不轻,近几日,还是居于宫中,莫要出来走动才是。”夜风中,沐夕苦口婆心的劝导,随着隐于月色中的背影,逐渐消散。 一声巨响,湛蓝结界四散崩塌。江安迈步出门之时,只觉头晕目眩,扶着追风,大喘了几口气,方才踉跄着,向蓝亭方向而去。 此时夜深,虽是不寒,无奈江安腹中饥馁,盲目四顾,只见月下繁华微摇,踟蹰良久,也不见些许瓜果。长廊曲折绵长,江安迈步走了许久,一凝眸,竟在长廊尽头一侧,看见一棵参天古树。 那古树枝繁叶茂,直直耸立着,树干之上刻着奇特的纹理,每片叶子皆是人头大的正圆形,江安抬头,望不见那树的顶端归于何处。 早在月华之时,江安平日便自诩博学,到了今日,博学如江安,围着那古树盯了许久,愣是没认出来,这是一株什么树木。 “也许是月华特有品种吧……”江安心里嘀咕着,一时觉得自己无甚意思,再奇异,这不过是一棵树而已,哪里值得自己流连?或许是自己初来一个新境界,对于很多东西,着实是有点少见多怪了。 “哈哈。”江安自嘲一声,抬手将那树身抚过,侧身离开的当儿,却是惊觉那郁郁葱葱的枝叶之下,竟隐匿着一只鲜红的果子。 嫣红嫣红的颜色,似乎还散出阵阵果香,所有的一切,无不昭示着,这是一只成熟的果子。 江安腹中,又是不争气的一声咕咕,头脑此时也配合着昏沉了起来。有毒无毒?江安此时,已是顾不得去考虑这件事情了。 “看来……”江安无奈摇头,心里嘀咕着,“看来,我此番真是饿的走不了路了。”言毕,手中追风横过,剑光一扫,转瞬之间,那枚奇异的果子已是落于江安掌中。他拎着那鲜红小果,在衣服上擦了几擦,心念着,这枚小果,晶莹剔透,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小了点,用来塞牙缝都不够,无奈腹中饥馁,还是先将就着,过会再去蓝亭,觅些果腹之物。 念毕,江安“嗖嗖”几口,将那小小的果子吞食殆尽。 d*^_^* (..)^_^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七叶龙珠(14)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四十九章七叶龙珠(14))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说来也是奇了,也许是那枚果子营养极高,江安食下之后,不仅腹中饥饿停住,连头脑神思,也逐渐变得澄明起来。更为奇特的是,他的丹田之处,一股热流向上蹿升,先是淡淡几丝升起,袭上小腹,到了最后,竟是喷涌流走于周身各个穴道,在他的体内胡乱冲撞着。 这果子……不会是有毒吧!若是那样的话,我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腹了。江安皱眉,念着自己的运气,应是没那么差,于是便闭目凝神,坐于地上运功片刻,强力将那不安分的气流抑制住后,方才喘了口气。 那喷涌而走的气流倒是没有与他多做纠缠,感受到主人压制之后,乖巧地缩回头去,不复出焉。 江安抬手抹汗,方才虎口脱险,至今还心有余悸。若不是冥冥之中,阿薇帮了自己的话,只怕此时自己还躺在那充满酸腐气息的竹楼里等死呢。此事……江安皱眉,魔女的玩笑可是开大了,大到都要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了,他想,待得幻王回来,她应是有义务知晓一二。 魔女楼潇潇……楼潇潇,念及此,江安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师姐,师姐。她的做法,可是摆明了要自己性命啊!若是再见着她,可是要小心了,莫要再被那诡异的女子算计! 此时夜色已深,楼潇潇侧身躺于榻上,睡得正香。梦中忽听一声轰隆炸响,惊得楼潇潇一个哆嗦,惊恐坐起身来。 那女子此时的脸色,出乎意料的苍白,恍如刚生了一场大病。月色掀开挂于窗上的朦胧轻纱,迈步进来,映得那女子脸上神情。竟反常地掠过一丝惶恐。 楼潇潇听得巨响,不明所以,念着自己该前去看看,便抬手撩起蓝纱披上,忐忑着出了里屋。 循着方才的巨大声响,她穿过那些繁复的长廊,走着走着,忽的脚下一凝。 眼前高大的沙罗木下,身着白衣的男子盘膝坐着,月华倾泻在他的脸上。晕开浅浅光圈,那样平静的神态,竟有点像……楼潇潇退后一步。无力扶住雕花柱。 “不是……不是……”那女子脸色更加苍白了,看不出一丝血气。不要胡思乱想了,快,这一辈子都不要胡思乱想了……头脑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一遍又一遍地将她提醒着。决定忘记了的事情,且让它过去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长廊一侧窸窸窣窣着,“有人!”江安惊觉。与生俱来的警惕令他瞬间站起,手提追风四下环顾。 魔女,魔女!是她!惊愕回头的一瞬间。江安牙齿上下摩擦地咯咯响,竟然是她!她可真是有胆识,做了那样的事情。竟然有勇气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蓝衣女子手扶廊木,略微欠身,窸窸窣窣着,不知在做些什么。 是她!那一瞬,风度、理智……全数荡然无存。余留下的,只是刻骨的恨意。疯狂的怒火。 是你么,是你想置我于死地么,师姐……? 那一刹那,所有的理智荡然无存,顾不得去考虑自己是不是她的对手,只想将满腔的怒火尽数发泄,江安一跃而起,手中追风轰然出鞘,一道银色剑气凌厉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蓝衣女子袭去。 楼潇潇听得响动,直了身子,凌厉剑光袭来,蓝色的眸子里乍见几分慌乱。在那一瞬,出乎意料的,她竟然忘记了反击或是闪躲。于是,追风呼啸着,凌厉剑光直直地向楼潇潇细嫩的脖颈处袭来,而她只是呆呆的愣在那里,不发一语,也不作任何反击。 追风剑气凝滞,在她脖颈前一寸停住,凌厉攻势骤然收住。 楼潇潇脸色惨白惨白,瞬间扑倒在地上,身子颤抖着,惶恐到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不躲?”江安盯着眼前惶恐不安的女子,有些诧异。魔女……她,她这是在害怕?她原来也是会害怕的么?可是,面对着自己,她完全没有理由害怕! “我……我,”楼潇潇手足无措,攥着衣角不敢抬头,口里慌乱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嗯?”此情此景,使得江安更加惊诧了,看她此刻仓皇的神色,看不出丝毫伪装的痕迹啊,这是……江安收起追风,忽的有些尴尬,此等场景,外人看了,怎么像是自己在欺负她一般?然而理亏的,明明是她! “你先起来。”江安无奈,递过剑柄,拉那女子起来。 楼潇潇挽着蓝纱踉跄站起,犹是惶恐着,目光不知该放向何处。对上江安的眼睛时,倏忽离开。 海蓝色的眸子……为什么,我从这双眸子里,会读出那么深沉的悲伤?那是渗入骨髓,挫骨扬灰的悲伤……江安的思绪有些混乱。方才心中的冲天怒气,面对着那样悲伤的神色,瞬间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无尽的悲悯。 “你……为什么害我?”江安定定地凝视着她,说出这句话,自己竟觉没有底气,“我,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何必下如此狠手?” “嗯?”那慌乱的女子定了心神,眼中的诧异不亚于江安此时,她浅浅一笑,竟是欠身行了一礼,声音中的惶恐仍未消散,“公子说笑了,我今日才与公子见得第一面,何来加害之说?” “什么?”江安大惊,心里只道她故意不承认,然而……江安皱眉,将那女子细细打量片刻,她的神情,实在是不像在说谎啊! 装得倒是很像啊,江安皱眉,怎奈翻遍脑海也寻不出她伪装无辜的理由来。 “哼,你这是在逗我吗?”眼观此等形势,江安只觉气愤,便是什么也不顾了,一把将那女子擒住,手里一抖,追风瞬间出鞘,“我把你的手砍下来,看逼不逼得出你本来面目!” “不要——”楼潇潇挣扎着呼喊,仓惶几欲奔走,却是被江安一把揽过,按于柱上,江安抬手,追风呼啸,剑气凌厉地,直冲那女子手臂而去。 “啊——”她神色惊恐着,此时已经带了几分哭腔。楼潇潇被他按住,不能反抗,只得面色苍白着,闭了眼睛。 刹那间,银光一道掠过,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待得江安适应,睁眼之时,幻王已是现于眼前。老人一头银发,手持龙头小杖,立于江安面前,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楼潇潇则是躲于她的身后,犹是惶恐着,面色苍白。 “楼儿,你先回去休息。”幻王侧目向着身后女子,轻轻一声劝。“他不会伤你。” “诺。”楼潇潇理了理纷乱发丝,欠身行了一礼,连声而退。抬头望了江安一眼,目光闪烁,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止住。 纤足细步,那样温婉如玉的动作……江安凝视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心头好似蒙上了一层轻纱,朦胧着,无法看清。她……现在的样子,与前几日看到的蛮横不讲理的魔女,实在是判若两人啊!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何故与师姐争执?”幻王盯住江安,声虽平静,却是不怒自威,“你真要砍了她的手不成?” 江安闻言尴尬,忙俯身拱手,“弟子不敢,只是吓唬吓唬她。” “吓唬她?”幻王皱眉不解。 江安念着,一些事情,对自己来说相当危险了,还是禀明幻王才好,念及此,他只好拱手,诚恳说道,“弟子初来乍到,遇上师姐无故刁难,几乎送命,今夜逃出生天,特来理论,怎奈……”江安顿了几顿,声音低沉了下去,“怎奈前几日之事,她全数不承认……所以……” “哈。”不等江安说完,幻王一声轻笑,将他阻住,“所以你吓唬她?哈哈,你便是真砍了她的手,她也不会承认的。” “嗯?师父的意思是……” “安儿,楼潇潇她与常人不同,她白日和夜里,原本就是两个人,你将她们截然分开便好,也无甚奇怪的。”幻王平静如水的语气里,此时竟现出一丝悲凉,声音也逐渐低沉了下去,“你初来,很多事情,本座也都忘记同你言说罢了。” “这……”江安诧异,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两个人么?天下竟有如此奇特的事情么?难道是两个灵魂?种种疑问,纷至沓来,却被江安全数压制住。 “弟子知晓了。”不等幻王开口作出解释,江安抢先一步,堵住了她老人家的嘴。他长舒了一口气,不管那女子是怎样特殊的人儿,他,都不愿同她有任何交集,既然不愿,那相互了解,还有什么必要呢?江安从来都不是好奇之人。 “那便好。”幻王拂袖,念着仙栖洞近几百年来无甚动静,皱眉沉吟了一番,“夜深了,你且回去休息吧,今后,本座便留于蓝亭,教你幻术。” 江安此刻虽无倦意,奈何师父开口,自己又闲来无事,只得拱手行礼,“诺。” 迈步欲走的当儿,耳闻幻王一声叮嘱,“白日里,楼儿虽是蛮横无理了些,可她终是善良之人,必定不会有意伤你性命。” 江安脚步微滞,略微回眸,“弟子知晓,今后定当注意,避免与师姐争执。” d*^_^* (..)^_^ 第一百五十章 七叶龙珠(15)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章七叶龙珠(15))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幻王婆婆终于留下了,苍天相助,看来我的日子,要好过很多啊!婆婆在,不看僧面看佛面,那魔女也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了,至少,可不再受她的欺压捉弄了。真是不知,天外隐士如幻王,怎会收得这样刁蛮任性的徒弟?也罢,与我何干?惹不起,咱还躲得起。江安枕着手臂,念叨片刻,入了梦乡。 长夜虽漫,化了梦境,再长也不过一瞬而已。 三声鸡鸣,初阳乍升。金乌破云之刻,江安仍在酣眠,楼潇潇已是揉揉眼眶,侧身而起。魔女性子虽暴烈,喜逞口舌之快,终究不是毒辣之人,起身之时,念着江安困于竹楼内,已是三天。 “教训,也是领教够了吧,小师弟。”楼潇潇心里念着,揪出一丝仁慈来,“切莫伤了他性命。” 她不过是将他捉弄片刻,伤人性命,楼潇潇倒不曾想过,念着那师弟罚得狠了,匆匆梳洗后,魔女寸步不停,飞身前来藏书竹楼。眼前之景,藏门打开,蓝色结界尽数散去,惊得楼潇潇连退五步。 蓝亭有人入侵?此念一出,瞬间便被打消。幻王师父何许人也,幻术之始祖,创世神的亲传弟子,岂是易举之辈?她老人家的住所,结界遍布,岂是平凡之辈所能轻入?那另一种可能……楼潇潇凝眸,不详之气自脚底窜上眉梢,难道是江安自行破界?——那个从未接触过幻术的年轻人? “这……这不可能。”几分难以置信,魔女入竹楼,走了个遍,寻不到江安身影。 “这……”她闭目,凝聚念力,在蓝亭范围内搜寻那失踪男子。 江安是累极了,此时日上三竿。仍和衣躺于榻上,大睡不起。念力之下,他房间的一切,被楼潇潇一览无余。 他……真正凭着自身之力突破了结界么?楼潇潇皱眉,不敢再往下思索。毫无根基之下,单凭剑术,破此高阶结界,其天赋之高,进步之速,足以令自己汗颜啊。难道……他真是幻王师父口中说的。那什么神使?本欲将他小小惩罚一下,竟然……楼潇潇有些恼羞成怒了。 她此时,恨不得将那酣睡的男子拎起。强力暴打一顿!——趁着他的实力还能被掌控之时。 楼潇潇飞身,匆忙在繁复长廊中穿行着。步至那棵参天的沙罗木时,捂了眼睑,爆出一声尖叫。沙罗果,沙罗果……那沙罗木上结着的。自己精心照看了五年的沙罗果,服下之后,足以使得功体突飞猛进的沙罗果……此刻,竟然不翼而飞! “果子呢,果子呢?”楼潇潇神色仓皇着,三步并作两步奔于古木前。抬手凝出长风,将那纷繁枝叶尽数吹开,寻了许久。枝叶掩映间空空如也,仍是看不见沙罗果的踪影。 “这……”焦急之下,楼潇潇低头,松软土地之上,现出一个浅浅脚印。一丝线索。她抬手覆上地面痕迹,昨夜树下发生的所有。尽数收于那女子的脑海。包括饥饿难耐的江安,顺手摘了沙罗果,当做是普通水果一般,吃下。 “江安——”一声尖锐长啸,魔女苍白的脸色霎时铁青,袖手一挥,四周霹雳乍响,长廊两侧盛开之繁花,在那一瞬,仿佛失了生机,尽数凋落。 当事人江安此时正于榻上酣睡,晴天突来一声霹雳,夹杂着尖啸,仿佛还在喊着自己名字。江安一个哆嗦,从梦中惊醒。 不等他揉揉惺忪睡眼,领口便是被一只鹰爪揪着,直直向上提起。慌乱之下,定下心神,方才看清,那是自己厌恶许久的,逼人太甚的,魔女楼潇潇。 她的脸色呈现铁青,好像是极端生气的样子。新的一天刚至,就要应付此等劫难吗?江安脑中嗡嗡直响,无奈到不愿睁眼。那女子的容貌,本应是姣好的……沉默吧,沉默吧,那女子无聊了,自己便会收手了。江安心中碎碎念着。 然而今日,事情的发展,却是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混蛋——我杀了你!”一声尖啸,那女子好似失了理智,忘记了创世神门下不得自门此类的规定,一手揪着江安衣领,另一手翻转,掌间乍现巨大手印,千钧之势,向着江安天灵盖扣下。 掌印未起,江安目光便是一凛,强大的气劲,如同碧海翻起滔天巨浪,呼啸声震耳欲聋!强大力量压制之下,莫说是拿起枕边追风,就连动上一动,亦是痴人说梦! 这……难道这才是楼潇潇真正的实力?江安眼望那巨大手印,铺天盖地向着自己盖来,心中顿生怯意,这是必杀之招啊!难道,此刻的魔女,真正想要自己性命? 昨夜里,谁言魔女生性善良,不会伤我性命?师父……您老可真是……一语之谬,可是要我葬身于此啊! 面对着如此凛冽攻势,江安已是没有丝毫反抗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命,消逝于她的魔爪之中。 异象,发生于顷刻之间。 必杀掌印未至落下,江安周身,蓝色光圈,瞬间凝聚,宛若护盾,将他保护完好。那女子奋力一击的凌厉攻势,竟被这样的湛蓝气盾,尽数弹出。 “怎会如此?”杀人凶手退后几步,震惊地看着自己右手。一抹蓝色丝线自她小指处蔓延而上,手腕处滴下几点湛蓝血液。那血液自她指尖滴下,不及落地,尽数飘至江安身侧,被他周身氤氲而起的蓝色光圈全数吸收。 “这……”楼潇潇点穴止血,“我的力量,怎会反噬?” “我还偏不信了!”顾不得多想,楼潇潇气血上涌,蓝色眼眸瞬间透亮,瞬间双手结印,周身气劲喷涌而走,聚于头顶,竟现一条巨龙,呼啸蜿蜒着,几欲破云而出。 “我便不信,我还杀不了你!”一声呼喊,楼潇潇奋力一击,巨龙霎时腾飞,万钧之势,破空袭来。容不得解释,容不得多想,江安纵身跃起,握上追风。突来幻术,他并不知晓该如何应对,只是本能的,聚集气劲,仗剑相挡。 追风此时,好似极为兴奋,低低吟唱着,剑身仿佛藏着游龙,不安鸣动,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几番呼啸,不得出,几经辗转,终是消散为一声叹息。 江安剑术卓绝,用于此处,竟只抵消了那攻势的十分之一不到。另外九分力量,扑面而来,却在触及江安身体的一瞬间,被他周身晕开的蓝色雾气全部消弭。 “你……你!”楼潇潇周身颤抖着,嘴唇青紫,话语凌乱不成音。“混蛋,你!”楼潇潇翻掌聚集,攻势又起。 “够了!”江安厉声,瞬间移于那女子身侧,剑尖一动,楼潇潇顺势退后五步。江安拔剑轻指,忍无可忍厉声道,“素无冤仇,何来相杀?想要杀我,来啊!” “要我的命,三年前动手便是,一命换一命,只要能救阿薇,江安毫不吝惜,千方百计引我来此,再出人相杀,幻王前辈这是在耍我吗?” 凌厉一语出后,楼潇潇的理智回复了半分。她周身一颤,是啊,他是传说中的神使,怎么可以死在这里,死在自己手上?若是这样,师父见了,真不知道跟她老人家该怎样解释了。何况此刻,沙罗果入体,已认江安为主,自己无论如何,也伤不了他。 可是……沙罗果……楼潇潇闭目,暂压心神。沙罗果已经被他吃下了,还能怎样,让他吐出来不成? “与师父无关!”楼潇潇摆手,“所有一切与师父无关!” “哈哈,那是你要杀我?”江安厉声,“你我素昧平生,有何恩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平白无故,姑娘好不讲理!” “平白无故?”刚刚平静了的心神,又被江安撩地翻起,“平白无故?你偷吃了我用心血养成的沙罗果,竟还言说平白无故?” “沙罗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怒气不消,江安也没有什么好声气。“我并不知晓什么沙罗果。” “那你周身的护体龙气,从何而来?” “嗯?”江安忽的想起昨夜,朦胧中饥饿难耐,自己好似真的吃过一枚,奇形怪状的果子,味道也不甚甘甜。难道,那就是魔女口中的沙罗果?真是无奈,若是早些知晓,那是魔女的东西,自己宁肯饿死,也不会擅动半分的。 “我……并不知晓那是什么沙罗果。”江安长舒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拜你所赐,困于竹楼三天,腹中饥馁,无奈之下,当时只当是普通果子吃掉了。” “普通果子?”楼潇潇怒起,“说的轻巧,沙罗古木,长于蓝亭三百年,五年前方才结了一枚小果,我每日以心血浇灌,足足五年,不料今日……”她说着说着,已是红了眼眶,“你可知沙罗果之效用?” “算了,休要言说了。”江安摆手,几分不耐烦,与魔女多说片刻都令他浑身难受,江安摊手无奈,“可我已经将它吃掉了,再怎样吐不出来还你,大不了,寻得相似的果子还你便是。” d*^_^* (..)^_^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七叶龙珠(16)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一章七叶龙珠(16))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为我寻得相似的果子?哈哈。”楼潇潇转头一声嗤笑,“真是大言不惭,纵观整个皓连古都,你可知能与沙罗果比肩着,几何?若是那么轻易取得的话……” “别,别。”江安抬手制止,“别再说了,你若要,给个名称,刀山火海,我想办法取来便是,若不要,就此打住吧,我同你,也没有什么可交流的。” 言毕,江安整了整被她拉得凌乱的衣冠,背过身去,不再看那刁钻的女人一眼。 “你,你,你!”轻蔑态度,将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女子又逼得面色青紫,嘴角活生生蹦出了三个“你”字。 “哼,好啊!”楼潇潇扬袖,念得那沙罗果沾了自己血气,而今认主江安,现今即便是倾尽一生功力,也不见得能伤他半分,只好强抑怒气。那魔女转了转眼珠,唇角一丝诡异,“沙罗果珍贵,与之比肩者,少之又少,这,得看你有没有能力,为我取来了,若是……” “说重点。” “哼。”楼潇潇拂袖,“姑儿山,蓝亭西侧三十里,迷雾森林七叶草,七片花瓣,你若取来,沙罗果之事,一笔勾销。” “好。”不带一丝犹豫,江安提剑出,径自走过楼潇潇身边时,看也未看她一眼。 “你去哪里?”魔女急切跺足。 “七叶草。” “……”楼潇潇瞪大眼睛,不及说出半个字,那白衣男子的身影,已是自房中穿出,转眼消失在长廊拐角处。 “你还真去!”楼潇潇轻蔑,愣了片刻,转而俯下身子。笑得花枝乱颤,“真是个傻子,这个世界上,哪里存在什么七叶草?我唬你的,傻瓜!” 找吧,找吧,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即便是累死你,上天也不会垂怜的。沙罗果么?只因沾了自己血气,与自己心脉相通。加之精心照看五年之久,珍贵了些,若拿功效而论。倒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楼潇潇拎裙,一步步迈出江安房间,她缓步迈进长廊,举目四望,除了方才被自己盛怒之下夺去生机的花草树木之外。不见一只活物。 楼潇潇坐于回廊边,抬眼只见长天廓落,飞云暗淡,无风亦无晴。茫然四顾,只感天地悠悠,孤身一人坐于檐下。女子长卷的睫毛动了几动,心头竟漫起几分空旷来。 孤独……这便是传说中的孤独么?抬眼天地苍茫,却只剩你一人啊! “娘亲……娘亲……”耳畔呼来的声音。楼潇潇惊起四望,无边长廊漫向深处,不见一物。 “娘亲……娘亲……”稚儿喊声似在耳边,回眸逐去,又倏忽转远。 “楚儿……”楼潇潇踉跄站起。想要追逐而去。怎奈脚下一绊,扶住廊柱方免得摔倒。她的头脑。瞬间清醒。一个声音在脑中嗤笑着,声声诘问,你还想追逐什么?你还在期待什么?楚儿……他已经死去四年了!她的心,瞬间被撕裂成千片,掷入风雨里,踩落成泥。 女子眼角,恍惚落下一滴清泪,纤手轻拭,将那玲珑剔透的东西,淡淡挽走。很多事情,她早已忘却了。 蓝亭外的江安,顺着魔女指出的大致方向,缓缓而行。眼前清溪泛着银光,江安俯身下去,洗了把脸。一天闲来无事,只要不同那魔女相处,人间处处皆是晴天啊! 此话若是被那魔女听了去,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了。 江安无奈摇头,沙罗果么?传说食用可使得功体突飞猛进?方才周身蔓延而上的蓝色护盾,那魔女言说与自己气血相通,想来是可以抵御她的攻击了。这样的话……江安邪邪笑着,若是这样,之后自己的生命安全,可不用再考虑了,魔女的欺压,也要看着半分。 蓝亭西侧三十里,自己虽未习得所谓的缩地之法,然而三十里的路途,对自己来说,轻功之下,也算不得远,几个时辰的功夫,目的地便至眼前。 说是树林,江安抬眼,却只见零星几颗古树立着,枝叶繁茂,形可参天。树后白茫茫一片,烟雾笼罩,不能视一物。 江安蹙眉,心中已有眉角。迷雾森林么,这里应是一片树林的,只是浓雾遮敝,几米之外不能视物罢了。这样的话……入了森林,迷失其中的几率,十之**啊! 先入内再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吗?迷路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不敢说习以为常,至少也不鲜见。 艺高人胆大。 这句话在很多情况下都被人们信奉为真理。人的胆量是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当你有了充足的准备,一定的实力,便信心满满地去冒险,因为这时的你有了充足的资本,你输得起,不管是现实如何,至少你的心里会如此认为。 就像此刻的江安,昨夜突来机缘,得了沙罗果,护身的沙罗雾甲,轻易地抵消掉了楼潇潇的攻击,加之那魔女言说之珍贵,便以为自己得到了绝世宝物,战斗之中所向披靡。若是在前些日子,一个人离开蓝亭,独自去面对这未知的幻术世界,心中没有一丝怯意,那是不可能的。月华是月华,皓连古都是皓连古都,二者全无交集。在月华,江安固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到了皓连古都,即便是这里的一个细小精灵,都有着足以夺取他生命的力量。 这就是皓连古都,创世之神的诞生之地,**之中力量的源泉。 不过……沙罗果究竟如何珍贵,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检验一番。江安心中如是想。 只是,此刻的江安忘记了一点,尝试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有时候付出的是时间,有时候付出的是金钱,但有的时候,付出的却是那些不可逆转的东西,比如说生命。 江安从容迈步,踏入迷雾森林。 那一瞬,天边骄阳堕为银月,万里流云凝为星点。这一刻,晴空万里尽数弥漫为凄凄长夜。 此情此景,江安虽是心惊,却还达不到震撼的地步。林间白色雾气依旧弥漫着,将他的视线挡住。江安回身,长袍上扯下白条,系在树上,这样,便不怕迷路了,他心里喃喃念着。 白雾依旧迷离着,或隐或散。五米之外,不能视物。 此地的主人,不喜他人前来打扰么?江安愣住,随即转为嗤笑,“若是我,必将在这白雾中散毒。” 话音未落,漫天白雾尽数化为青黑色。 “这……”大惊之下,江安连连退后几步,此地的主人……莫不是听到了方才的戏言?额角渗出一滴冷汗,江安抬手一抹,方才那句,不过是戏言而已…… 千钧一发之际,江安却步,自行封闭七窍。毒气弥漫,于森林中蜿蜒流走着,面前草木郁郁葱葱,迎风曼舞。 江安凝眸思索,毒气逼至,林间动植物竟能不受影响么?此地主人,可真是爱惜啊!由此观之,行毒之人必定心存仁慈,若是如此,便有以下几种可能了:此毒毒性颇低,要么,此毒只对人生效,令其位于此间,丧失法力,再者,便是此地植物身上,有着可以抵御毒气的解药。 一念闪过,江安横剑,斩下古木上结出的鲜红果子,想也不想,一口吞下。我并不是皓连古都之人,也不曾怀有什么功法,再者,今日只为寻物而来,非惹事端。念及此,江安解开七窍,踽踽而行。 一切,诸如预料的那样,毒物对于江安,没有丝毫影响。 漆黑的夜空下,星光斑驳,透过树影,静静而洒。一个白衣男子在迷雾森林之中,轻轻地拨开那细细密密的草丛,认真地看着,寻找着什么。 时光一分一秒消逝,江安揉揉自己早已酸痛的胳膊,自觉已过不久,抬眼皓月银盘,挂于天上,却是丝毫不见西斜的景象。恍惚之间,喃喃叹一句,看来,幻境之下,此夜,是不会消了。 只是那魔女口中的七叶草,不知隐匿何处,为何,为何还不见踪影! 在迷雾森林中央或是边界么?江安苦笑起来,迷雾森林,其内雾气弥漫,不,应是毒气弥漫,谁知其方圆几何?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何时才能如愿? 江安无奈,仰面躺倒在一片柔软的草地里,抬眼夜空如墨,点点星星在他的头顶上闪烁着,如同顽皮的孩子,眨巴着眼睛。江安凝眸,这,竟是他来皓连古都之后,首次单独出来,观见这繁星满天的景象!他忽的想起,失去记忆的三年间,一片冰心无杂念,那时候的夜晚,便是躺于小山头上,赏着这清冷月色。 原来皓连城的星星,竟也如此美丽,在这美丽的星辰之下,映照着的是每一个人的宿命吧!那不可抗拒的宿命,那个即使是你拼尽全力,即使是你肯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也无法改变的宿命。 江安闭目,如果,那些真的不可以更改的话,就去接受它吧,不管是悲是喜,是幸福还是惨痛。因为,面对宿命,根本没的选择,唯一的选择便是,要么自主地接受,要么被强迫着接受。 d*^_^* (..)^_^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七叶龙珠(17)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二章七叶龙珠(17))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头顶夜空,星星点点,须臾明灭,真的很美。如果……如果那个人还在身侧的话,此时,怕是要乐得跳了起来吧!曾几何时,江安开始羡慕那些成双出入的人儿,甚至是动物。心中也是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如此简单的相守,难吗? 江安闭上眼睛,似有有一丝倦意。七叶草,七叶草……他有点后悔自己出来的仓促,或许是为了脱离魔女的压迫,情急之下竟然忘记了详细询问那仙草的特征,造成自己如今的局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是没有找到,此番归去,那魔女不知又要怎样刁难呢!若认真寻找,茫茫森林,找一棵仙草,不亚于大海捞针! 寻了一天,累了吧!若是累了,休息吧!仿佛有人在他的耳边轻轻呵气般,江安软软地躺在草地上,那天的草地格外绵软,他迷迷糊糊的,很快进入了梦乡。 时光不知绵延了多久,躺在草地上享受美梦的男人手指动了动,恍惚中,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钻进了他的鼻孔,又从他的鼻孔渗透进去,渗进他的大脑,渗进他的每一寸皮肤里,又仿佛是阿薇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幽香,让他的全身都舒服异常。 江安的鼻头酸酸的,又想起她了吧,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追逐那浅紫的身影,却不能阻止夜晚不梦她。现实中,那幽香铺天盖地的压过来,让他无处可逃。 仿佛是梦魇,男子眉头紧皱,在那柔软的草地上蜷缩着,滚动着,突然一个惊醒,便大呼一声坐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朵纯白的小花。与平常的小花相比,看不出任何异常,那样默默无闻地开在冗杂的花草中,只是此刻,月亮爬上了天空,在月光的照耀下,那白色的小花竟然闪着淡淡的银光,仿佛是盛开在仙境中似的,洁白无瑕,一尘不染。 而那淡淡的幽香。则是从这朵花的花蕊中散发出来的,那样悠远,勾起人心中最深最重的渴望。 一股无形的力量逼得江安凑近了去。观赏着那洁白的花朵,眼里涌起一阵欣喜,他惊讶的发现,那朵小花的花瓣,竟然是七朵! 七叶草。这就是七叶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起来,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然如此确定,确定眼前的花朵就是传说中的七叶草!那样让人心安的力量,那样洁白无瑕的光泽,不是七叶草。还能是何物!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着那纯白的花瓣。一用力,竟将那柔弱的花杆折断,藏于袖中。 巨大的欣喜淹没了他对危险到来的敏感,情绪化让他竟然没有感觉到身后黑影的靠近…… 皓连古都姑儿山蓝亭。 夜的帷幕落下来,一分接着一分。当然,一日将近。迷雾森林中的江安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不知暗夜来临。此时的楼潇潇坐于窗前,百无聊赖。她绞着手指,将头枕于手上,她的面色虽是平静着,看不出任何异常,心里却无法抑制的翻江倒海。 江安……那个男子,起身去寻找七叶草了,寻找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七叶草了,还进入了迷雾森林那样危险的境地中!那个对于一窍不通的男子,暮色已尽,竟是没有回来! 楼潇潇原本以为,他在苦寻无果的情况下,一定会灰溜溜地回来,也好刁难他一番,只是一天已尽,他出去的时候还是清晨,而如今却已皓月当空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都不曾回来!那迷雾森林,灵兽众多,瘴气遍布,即使是自己,也没有把握在暗夜中孤身一人穿过吧! 他……应该不会有事情吧!自己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而已,捉弄一下而已,而这次……事情,却不如以往那样容易掌控了。 几番焦急,楼潇潇合起手掌,念出咒语,动用了水镜,那是以空气中的水分为力量,在迷雾森林的上空布下一个巨大的镜子,从而反映出所寻的人在何处的术法,她眉头紧皱,一点一点地在迷雾森林寻找着,然而,找遍水镜,却依然寻不到江安的踪影。 连水镜的力量都无法触及到么,江安,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若是在蓝亭之中,自己倒是有几分把握,可如进入了迷雾森林……楼潇潇摇头,事情,可是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啊。是不是……这一切要告诉师父? 魔女心渐渐地揪了起来,眼看着沙漏中的沙子越来越少,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似乎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她皱起了眉头,合起手掌,向着不知位于何方的幻王轻声呼唤着,“师父,师父!” 幻王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她双手之间的光圈中,慈眉善目的老人双目微合,“楼儿,何事?” “师父……江安,江安……不见了。”楼潇潇喃喃着,满脸通红地向着幻王汇报道。 慈眉善目的老人蓦地睁开了眼,转瞬出现在楼潇潇的面前,她的脸色紧张异常,“难怪我今儿总觉心神不定,以为是那黑白神石封印出了差错,却不曾想过,原来……原来是江安出事了!” “我与江安调笑,胡诌一七叶草,诱他去迷雾森林寻,直到现在还……” “什么?”幻王大惊失色,老人的脸上青筋暴起,她一把抓起徒弟的衣领,目光仿佛能喷出火来,“你说,你让他去找七叶草?” 楼潇潇被师父严厉的神色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十年了,她从未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的火,此情此景,仿佛是天塌下来一样! “你好大胆!”幻王厉声咤道,那样严厉的语气惊得楼潇潇一愣,便蓦地跪了下去,“师父,弟子……知错。” “算了,不知者不为过,你也只是信口胡诌……”看见将心爱的弟子吓到了,幻王的语气也缓和起来,“用水镜看看,他在何处。” 但愿……但愿神使,一定不要找到七叶草,一定不要找到…… 楼潇潇心里碎碎念着,此刻是真有几分惧怕了,她凝视着手中漂浮着的光圈,光圈里倒映出来的景象便是迷雾森林的全景,她努力的将那宏大的森林一寸寸地看去,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试图找到那不知在何方的男人。 江安,江安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呀,江安我错了,真的错了……只要你出来,我以后一定,一定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一定不会再刁难你了,一定不会……只要你出来…… 她抹了抹眼睛,在心里喃喃念着。虽然自己一向不喜欢江安,一直以来都和他针锋相对,但是……但是她从未想过要害他性命啊! 她……终究是善心未泯。她,跟随幻王十年,皓连古都,蓝亭之外的险恶,她自然是知道的。令一个不通幻术的人孤身一人出外,那简直就是去送死!可是如今,江安去了…… 幻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眉头紧锁,神使,创世之神将你交托于我,我自然不能,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神使,我即使拼了性命,也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 “师父,迷雾森林有一处是雪白一片!弟子愚钝,无法看见里边的真实情况!”楼潇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幻王的脸色变得越发越凝重起来,果然,和她心里预计的一样,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果然,令她最为担心的一幕出现了,江安找到了七叶草,并且…… “凭你那点修为,自然无法看清灵猫布下的幻境!”幻王厉声说道。 然而这一声,却让楼潇潇像陷入冰天雪地一般,她忽的脚下一绊,直直坐在地上,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灵猫……灵猫!那样传说中的,强悍如魔的灵兽,竟然还存在于世界上!而,江安此刻竟然碰上了那样强大的灵兽!那样的灵兽,即使是自己,即使是自己也毫无生还的可能啊!江安……她咬着牙,心里的悔恨排山倒海地涌来,江安,我真的不想害你,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啊!我……只是想捉弄下你而已。淡蓝色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此刻,她一下子慌了神,真的不知道应当怎样做。 “那七叶草是存在的,在迷雾森林之中,只有在月光下才会显现。”幻王说着,扬手,那窗户唰啦一声碎掉,她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你看今夜,刚好是十五……” 月亮如圆盘似的挂在天上,圆的让人的心都凉了起来。 “灵猫那样远古时期的灵兽,早已湮灭无几,虽是性情温顺,但却一生拼死守护七叶草,一旦七叶草失去,灵猫也将自毁。而江安,还要,拿走那棵七叶草,灵猫必将拼死反击,所以说,他死定了。雪白一片,灵猫的幻境已经启动了……” 幻王的声音似乎有些悲凉,甚至是有些哽咽,她合掌向天,向着虚空祷告着,“创世之神,海之女神,师父,师母,上天有灵,请保佑神使,保佑皓连城,保佑您所创造的这片大地,不要让它被赤水吞噬!” 窗外赫然掠过一道闪电,那一瞬间,将天地都照的如同白昼。 d*^_^* (..)^_^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七叶龙珠(18)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三章七叶龙珠(18))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迷雾森林离凤阁。 说它是宫殿,可它四周,甚至是殿中绿树环绕,说它是树林,可在那郁郁葱葱之间,却隐隐藏着红色的尖顶小楼。仿佛是一座绿树环绕的城堡,那层层翠绿的边缘,一处青黑的牌匾由两棵参天古木支起,上书“离凤阁”。 树林之中,依稀有涓涓泉水流过,那叮叮咚咚的声音仿佛传了很远似的,令人心旷神怡。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好一个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离凤阁里,那躺在床上的曼妙女子忽的从床上坐起,抬手披上身边的轻纱,纤细的小脚套上精致的鞋子,轻手轻脚地想要离去。 桌上的朱雀雕像忽的化为人形,那是一个身穿碧色衣服的灵巧姑娘,那披上轻纱的白衣女子看见她惊起,几分尴尬,便哎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将你打扰了啊,雀儿,这才三更……” “小姐也知道是三更啊!”被唤作雀儿的身着碧衣的姑娘嗔怪道,“小姐三更起床,雀儿要不出来,谁来替小姐梳妆?” “难为你了,雀儿。”白衣女子仿佛有些尴尬,苦笑着,略带愧疚地轻声说道,“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苦什么?一年才一次不是么,”雀儿蹦蹦跳跳地打开窗户,将头伸出窗户,大口大口呼吸着夜空的空气,调皮地指着那轮挂在天上的明月说道,“好几年今儿都是满月呢!” “雀儿……这个日子是十五……咳……咳……”白衣女子按住胸口,轻轻咳嗽起来,雀儿忙扶住她,“雀儿指的是啊,这几百年来,每到这一天都是晴天呢!你看那月亮。又大又圆!小姐的身子不好,注意调养才是啊!” 她的心突然痛了一下,缓步走到窗前,看着那轮明月,一时竟为之神夺。 是啊,七百年了,年年满月,只是……七百年前,那轮明月却红得像血……红得仿佛要滴下来似的,直到。直到她的族人全部死去,直到所有的一切全部湮灭,那个疯狂的诅咒。那场致命的灾难才完结,那轮明月才再度皎洁起来…… 这,是一年一度的祭典之夜啊! 窗外的冷风吹过,收到冷风的侵袭,女子又转过头去。轻轻咳了起来。 雀儿帮她按了按被风吹起的一角纱衣,又蹦蹦跳跳的将那窗户关了起来,嘴里嘟囔着,“小姐身子不好,不能吹风!” 镜湖翠微低云垂,佳人帐前暗描眉。谁在问君胡不归。 白衣女子坐于铜镜前,任由朱雀将她的发髻挽起,她静静地端详着映在铜镜里的那张眉目清秀的脸。似乎有些惊恐般抬手摸着自己的眉角,“雀儿,这么多年,我……”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她才喃喃说出那句话。“我是不是……老了?” 听到这句话,雀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摇摇头不做丝毫回答。 女子蓦地转过身来,雀儿来不及放手,竟将她的头发扯住,而她仿佛是没有感觉到痛似的,回头看着朱雀,喃喃问道,“我是不是老了?如果我老了,褵龙回来了……” 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女子的手无力的垂下,苦笑着,褵龙……多么久远的名字!那个已经消失了三百年的名字,可能,除了留在琉月的记忆里,真的是不会再出现了吧。 朱雀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原来,小姐对于主人,还真是丝毫未忘却啊!她吸了下鼻子,将那眼泪逼回了眼眶。 “小姐,您还是和三百年以前一样像水仙花一样美丽呢!”她打趣道,偷偷地拔去琉月的一根白发。 相思入骨,怎能不黯然苍老! “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琉月苦笑道,低下头去拨弄着衣角,“按我的年龄,其实早都是一个老太婆了……” “呸呸呸!小姐快别这么说,按照凤凰一族的寿命来说,您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呢!”朱雀看着她,打趣道。这样的打趣无疑是很有用处的,琉月立刻咯咯笑了起来,主仆二人在房间里,闹成一团。 “小姐,七百年了,每年的这一天,您还要出来做这个祭典么?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这样的一声问话让气氛蓦地严肃起来,也道出了朱雀几百年来心里的疑团。 琉月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点头,“那已经是古老的传统了,白凤一族的传统!” “可是……”朱雀的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便蓦地顿住不再言语。那些埋藏在琉月内心深处的隐痛,还是不要提的好。 可是白凤一族灭亡了七百年了!小姐,你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只凤凰了!白凤一族已经没有族人了,那样的祭典,那样的传统,延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还有我啊,白凤一族即使是只存一人,也将延续那个万年的传统啊……”琉月朝着身边的女子浅笑,如同春天的暖风般让人心神安定。 每年的今天,那样的祭典,持续了七百年,在那离凤阁的祠堂里,在那存在了万年的灵位旁,琉月都将做很久的祷告,然后将自己的血液洒在灵位前。这样的祭典在七百年前白凤一族存在的时候便已形成,白凤族的每个人在每年中的这一天,都将在这块灵碑前祷告,并且流血。 这样的传统,在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曾听母亲说起过,白凤一族的祖先曾经为了族人,为了自己的野心干过一件为人不齿的事情,他到了晚年时才觉后悔,于是便留下了这样的传统,世世代代付出血的代价来赎罪,以求洗刷犯下的罪恶。 至于那件为人不齿的,被人称为罪恶的事情是什么,万年来都没有人提起过,渐渐的,到了琉月的这一代,早已被人忘却了,留下的,只是那传承了万年的传统。 一只鸟儿从窗户飞进来,盘旋着,朱雀伸出手来,那鸟儿便落于她的指尖。 琉月略微转过头来,轻声询问身边的朱雀何事。 “小姐,”朱雀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重复着飞莺传来的命令,“幻王有令,急召药仙!” 琉月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急召!三百年了,师父何曾下过这样的急召!琉月隐居迷雾森林长达百年之久,号药仙,行医济世,非性命攸关不用,而今,蓝亭那里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么? “朱雀,走!”简单而坚决的命令从琉月的嘴里发出,如此凝重的情形,早已几百年不见了,朱雀丝毫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去收拾那日常行医的药材。 皓连城姑儿山迷雾森林。 江安抚摸着那纯白的花瓣,一用力,便将那柔弱的花朵摘下来。手中的七叶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钻入他的脑子里,渗入他的骨髓里,直至侵占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仿佛那朵花有着唤起记忆的功效,将他生命中最阴暗的角落**裸的暴露在眼前,脑海中闪过血腥残忍的画面,那明晃晃的尖刀,谩骂夹杂着哭喊的声音,整个村庄的一片火海……在那些突然闪过的画面中,竟然隐约有一个白衣男子的影像出现在火海中,他阴沉地笑着,笑着,眼睛里露出一闪而过的碧色。 那双碧色的眼睛!仿佛是刺痛了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江安的胸膛里突然袭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痛的他弯下腰去。 这是怎么了?他使劲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要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一瞬间,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粗重的呼吸声,强大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过来,那样强烈的压制着他,让他回不了头。 他抗争着,竭力地想让自己的脖子动一动,看清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灵兽么?是力量强大的灵兽么?如此强大的力量,让他不由得准备拔腿就跑!可是双脚竟然像被定住了似的,发不出一丝的力气! 就这样僵持着,江安的冷汗大颗大颗的从额头滚落下来,他的思绪乱了起来,已经忘记了去想应该如何应对。 身后传来的气息蓦地改变,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动了起来,那空气的流动,那天空的颜色,那闪烁的星辰…… 一阵恐惧漫上心头,那是濒临死亡的恐惧。他知道,身后的敌人已经发动攻击了,他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坐以待毙! 动啊,这个身体,动啊!他的心里强烈地呼喊着,抗争着。手中的追风剑仿佛受到了感应般,异常地抖动着。 忽然,追风剑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在江安的眼前划出一个圈。他的身体仿佛突然被解除了禁锢,跃出三丈,躲过了那致命的攻击。 他擦擦头上的冷汗,天啊,真险!若是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候,追风不救他的话,真的,会死的啊! 他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敌人,那是一头灵兽,雪白雪白的身体,足足有风牙的两倍大!碧色的眼睛如同暗夜墓园之中的点点磷火一样,发出绿色的幽光,恐怖异常。 灵兽的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仿佛是极端暴怒而激发出来的,刚才的一击,便是致命的威胁。它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劲,强烈地压制着江安的反抗。 这样的力量悬殊,还在等待什么啊!逃!战斗什么的都不用去想了,他的脑海里就闪现出一个字,逃!只要能逃出去,只要能活命! d*^_^* (..)^_^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七叶龙珠(19)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四章七叶龙珠(19))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他的脑海中刚一闪现“逃”这个字,匆忙中便拔脚狂奔。极端危急的情况确实可以最大限度的激发起人的潜力,逃命也是如此,在面临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江安逃离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甚至都可以听见风在耳边呼呼吹过的声音,他顾不上理睬树叶刮在脸上的刺痛,只是一个劲地,不知方向地逃去。 然而……他却忘记了一件事情,在力量悬殊如此巨大的情况下,那些他试图拉开的距离,原本便是无济于事的。 时间仿佛倒流似的,他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为何时,只是突然之间,一切倒回了从前,他发现自己还在原地,面对着那魔一样强悍的灵兽。 灵猫的鼻孔里喷出寒冷的气息,绿色的眼睛直视着他,仿佛再也不想等待一样,那巨大的爪子像一堵墙一样直扇过来,江安来不及思考,便跳起来躲开。如果只是那样的攻击,躲开它轻而易举。而一切并不是那么简单,灵猫的那一巴掌引起了周围巨大的旋风,那旋风盘旋着,竟将江安卷入,抛出十米远。 江安的血肉之躯如何能经得住那高空坠落的一击!他摔倒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手中的追风也早已被打落几米远。 “我……怎么这么不经打……”江安伏在地上喘息着,摸索着落在地上的追风,站起来啊……站起来啊,江安!他忽的站了起来,那灵猫仿佛被吓了一跳,竟向后缩了一下。 好,就是这个机会,逃! 一切发生的和刚才一样,不知逃了多久。那灵猫仿佛可以改变时间似的,他又忽的回到了原地。天啊,这是怎么样的力量啊,连逃跑都做不到么?江安渐渐绝望起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他看着面前巨大的灵兽,冷汗频频流下,然而此时,灵猫再也不肯给他多余的时间,仰天长啸一声,雪白的毛发倒竖起来。一瞬间竟然像刺猬一样鼓了起来,它忽然跃上高空,身体在空中急速地翻滚着。身上的毛发化为密集的钢针,像雨点一样朝风牙刺来。 不能再逃了,不能再躲了,只有和它战斗了,否则。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千钧一发之时,烙于江安眉心的印记在一瞬间大放异彩,凝成雪白光点,瞬间扩张成巨大结界,那样的结界在他的剑尖凝集,越来越扩散。最后扩大成一面盾牌的样子,灵猫刺下的钢针碰到那坚硬的结界,根根坠落。 “真是……好险!” 江安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果没有结界的话,此刻的自己,恐怕早已被扎成刺猬了吧!还好,总算接住了这一击。结出那个结界仿佛用尽了他身体里的力气一样。他将剑插在泥土里,手上的血顺着剑身流下来。他抬眼看着灵猫,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勇敢面对,死也要死得漂亮些! 那空中的灵猫看见自己的攻击被拦下,顿时震怒,急速旋转着身体,那钢针更加密集地朝风牙刺来,江安抬手汇出结界,那样的攻击再一次被他以相同的招式拦下。 空中的灵猫顿时落于地上,现出原形,在现形的那一刻,它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两道凌厉的绿光,江安拼尽全力结出的结界竟然在那两道绿光的攻击下,碎成碎片!灵猫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吼声,江安心里一惊,便迅速跳到旁边的草丛里藏起来。 灵猫见江安在眼前消失了,便闭上眼睛,在他眼睛睁开的那一刻,已经变成了茫然地雪白色,此时江安衣兜里的七叶草仿佛受到感召一般,发出了悠悠白光。而这一切,躲在草丛里的江安却全然不知。因为紧张,握着剑的手早已血迹斑斑,他扯下一片衣服,将手掌包扎起来,将剑柄绑于手上,这样,不管是再强大的气劲,也不会将追风从手中打落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倒了什么霉,竟然遇上如此强大的灵兽,被它打得如此狼狈! 灵猫的爪子一把拨开江安藏身的草丛,碧色的眼睛将他死死盯住,江安一愣,便飞快地跳开,与它拉开距离。 灵猫飞起一爪,这样的爪印在空气之中化为了五道绿色的闪光,雷电一样劈在风牙的肩膀上,虽说江安行动敏捷地跳开了,可是灵猫的攻击面积之广却是倾尽他所有的力气都逃不掉的。顿时,他的左肩断裂一般地剧痛,江安咬着牙忍耐着,他看见那中了一击的肩膀上青黑色的爪印已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蔓延开来,那是,那是剧毒啊!江安斩钉截铁地一掌打在左臂上,那条胳膊便直挺挺地垂了下来,晃荡着,他已经切断了左臂的所有血脉,那条左臂,已经等同于残废。 他咬着牙站了起来,“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我来到皓连城,可不是为了死在这里的!”即使,即使是丢下一条手臂在这里,我也要活下去! 灵猫的眼睛绿光乍现,江安单手起剑挡住,那样凌冽的绿光将风牙击地退出几米远,虽然他将剑插于地上以阻力来阻挡身体的后退,但还是无济于事地后退了几米。他转头又是一口鲜血,力气在他的身体里被一点点抽离,甚至连握剑的力气都被剥夺了,他咬着牙,这个身体,快要到极限了吧! 灵猫的眉心出现白色的光点,那白色的光点一点点扩大,仿佛要将他吞没似的,旋转着向江安扑来,这一瞬间,江安单手撑地而起,躲过了那致命的攻击,同时飞快转身扑向灵猫,单手结印,一掌打中灵猫的胸膛,灵猫没想到那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还有最后一击地力气,躲闪不及,竟被他打中,逼得它后退一步。 拼尽全力的一掌之后,江安很快便退回了原地,他单膝跪于地上,将追风深深地插入泥土里,咳嗽着,咳出的血顺着刀身留下,触目惊心。 现在……真的是已经到了极限了啊!这个身体,真的已经筋疲力尽,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了…… 然而这一掌却并没有对灵猫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它只是后退了一步而已。只是这样的攻击却是确确实实地激怒了这头灵兽,它长啸一声,那愤怒的声音中却隐隐有一丝凄厉,它抬起前爪,爪间雪白的光点凝聚,越来越浓,最后竟变成了金黄色,它抬手,那金色的光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江安打去。 此时的江安,只能勉强支撑着剑站起来,他已经再也没有前进一步的力气了,我是想活下去,可是……天不容我活下去……死吧……他闭上眼,死吧……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吧! 雪白的光点,雪白的利刃,雪白色向着江安袭来的一切,排山倒海。雪白的一切,如同死亡一样苍茫无色。 原来,面对着死亡,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平静啊……只是这一切的羁绊,就要在这里终结了么?阿薇,那个魂牵梦绕的女子,那个不惜背弃一切也要与之相守的女子,看来我是不能再回来带你走了,阿薇! 那一瞬间,他喊出了那个念念不忘的名字,声嘶力竭,那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割舍的爱恋啊! 全身的骨头仿佛在一瞬间被寸寸捏断!那就是灵猫的力量,失去了七叶草的灵猫的愤怒!疼……自打记事起来从未体验过的疼痛,终于明白什么叫煎熬了。然而那样的疼痛只有一瞬,在那一瞬之后,江安眼前的风景便渐渐淡去,最后被那纯黑的颜色覆盖,天地在一瞬间静止,留下的,留下的只有纯黑,死亡一样的纯黑。 我……已经死亡了么?身体上剧烈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江安仿佛置身于一个恐怖的黑洞中一样,不断的下坠,似乎永远也没有终点,就一直这样下坠着。 周围异常安静,连高速下坠的过程中理所应当具有的风吹过耳边的沙沙声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抬头看看天,漆黑一片,看看脚下,漆黑一片,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的,甚至让他分不清方向,连身体里与生俱来的直觉都渐渐散去了。 我……已经死亡了么?可是为何我还有如此清晰地意识?这毫无边际的黑暗,是地狱还是天堂? 他就那样急速地下坠着,下坠着,没有终点也没有。他想高声地呼喊,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此时,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也已经麻木,丝毫不能移动。在那黑洞中漂浮着的,仿佛只有一个大脑,一个思想,一个灵魂。 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原意一直这样下去?一直这样沉没着?”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底有一个不甘的声音问着。 啊……是真的,不然还能怎样呢?我还有得选择么?我以为我是什么,九天诸神么?有的事情不是凭意志力就可以决定的啊!就像,我现在想要控制我的身体不再下落,可是我能如愿么?他想在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往下落去。看看,对已经发生的事实,真的不必要再问了啊! “难道你要将你的一生终结在这里?”那个不甘的声音又从心底漫上来,压抑不住。“你还这么年轻!” d*^_^* (..)^_^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七叶龙珠(20)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五章七叶龙珠(20))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是啊……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江安闭目,一声苦笑,几声轻呼从他的口里传出,一片黑暗中显得如此清晰空旷。梦里边走了很多路,醒来还是在床上。就像,就像我刚才和灵猫的战斗一样,不论我怎样的奔逃,怎样的努力,终究不能迈出一步!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结局的话,何必去奔逃,平白浪费了那么多力气?人生亦是如此,缘起缘灭,富贵荣华能几时?最终不过归于一撮黄土,彭祖与齐殇,又有何分别?不过是多做了一场梦,一场梦而已。而我,对于这世间的种种,还有什么留恋的? 死吧…..又有什么留恋的……就这样一直沉沦吧! “难道,你这一生里,就没有割舍不掉的人,断不了的牵挂?” 割舍不掉的人,牵挂么?我早已天地背弃……只是…… 江安的手指略微动了动,他的心在那一瞬间,突然疼了起来,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已经死亡的人竟然还会心痛啊,真是奇了! “你背弃一切,来到皓连古都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在这荒郊野外死去,等着野狼来吞噬你的尸体么?” 背弃一切,来到皓连古都的目的……对了,是为了救她回来!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回来!过往的一幕幕忽的又在他的眼里闪现,那紫色的身影,忧郁的神情,四年了,从未忘怀过!然而他们,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脸颊处一阵清凉,仿佛是那女子的手轻轻拂过。江安闭目,我说过,说过要不惜一切救你回来!我说过。我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们去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残杀的地方,幸福终老!我说过…… 所以……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决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多么强烈的对力量的渴望啊……神使,给你力量,将那世间颠倒的一切,都扭转过来吧!” 从心底传来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那一瞬间,在江安的头顶,出现了一抹金色的光芒。那金色的光芒扩大着,扩大着,最后竟然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在那金光的照耀下,他的身体仿佛又可以动了,他抓了抓自己的身体。轻微的痛感从身体中传来,还能感觉到痛么,那样的话,也就是说,我还没有死! 阿薇,我决不能死在这里。绝不! “赐你力量,让我在你的身体里,复生!”头顶的金光消失了。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那一直在下坠的身体,那漫无边际的黑暗,那麻木的身体。都消失了,那一瞬间。江安蓦地睁开了眼睛! 时间,仿佛倒回到了以前,是时间的回溯,还是……还是那旷世的神灵将所有的结果提前展示在他的眼前,让他做出选择? 灵猫掌心的金色光点凝聚着,渐渐扩大,排山倒海地袭来,江安单手画圈,在他绘出的黑色圈子里,那里仿佛有什么在涌动着,翻滚着,那黑色的圈子扩大,再扩大……直到变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屹立在风牙的面前! 灵猫的攻击在那黑色的屏障前停滞,仿佛是不愿意再前行似的,停在那里,甚至因为恐惧想要往回缩去,那巨大的黑洞仿佛有无限的吸力,将灵猫的金色攻击吸入了进去,渐渐融化不见。那巨大的黑色旋涡仿佛是永远也吃不饱的饕餮,贪婪地张着血盆大口,将那天地之间的一切吸入进去,那灵猫转过身去,四个脚爪不住的向后奔逃着,却被那黑洞的强大吸力拉回去,在林间土地上留下四道清晰的爪痕,触目惊心。 终于,那强悍的灵猫被黑洞般的强大吸力吸入,一声惨叫,便化为了飞灰。 这,就是创世之神的力量,那不可挑战的天神的威严。 仿佛回光返照般,江安在使出了那样的招式之后,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不省人事。那始终被他揣在衣兜里的七叶草,在那一瞬间化为血红色,红得刺眼。 不久之后,幻王在那浩大的迷雾森林之中找回了那不省人事的男子,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全身筋脉尽断。从那些参天古墓上遗留的剑痕来看,不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斗。 幻王盯着风牙,注视良久。 难道……他拼尽性命,最终竟打赢了那灵猫么?神使啊……不愧是神使,你的力量真的是成长得异常迅速啊!难道,是师父的力量,终于在你的身体里,慢慢觉醒吗? “江安!”楼潇潇轻轻地推了推那床上不省人事的男子,低低的说道,“江安,别装死啊!” 一次又一次,她试图将他推醒,结果却是依然的沉默,这样的沉默与之前他对她的沉默截然不同,今日的沉默可能会永远地沉默下去。“江安……”女子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枕边,将那雪白的枕头浸湿了蓝蓝的一片,“是我害了你么?”她喃喃地说道。 “江安,你醒醒,你快醒醒啊!江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拼命地摇晃着面前昏迷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她慌乱地搓着江安的手和身体,试图将它们变得暖和一点。 拜托……不要冷下去,不要冷下去啊! 此刻,她恨不得杀了自己!那样的玩笑,那样的刁难,竟然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而当时的自己,真的只是一时的玩笑而已。 幻王在蓝亭中踱来踱去,眉头紧锁,不时地张望着远处。她虽面色平静,但心里也焦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不时地去江安的床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输入真气,使他的身体不至于冰冷下去。 “琉月怎么还不来!难道是飞莺出了问题?”幻王满腹狐疑,转念一想,那离凤阁与蓝亭相距数千里,纵使琉月是凤凰,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到来啊!只是,性命攸关,再不来的话,怕就要来不及了啊!幻王看着床榻上的男子,摸摸他身体的温度,暗自将真气输入他的体内,叹了口气,如今,却也只能这样续命了。 楼潇潇伏在风牙的床头,一直哭,眼泪滴在雪白的被子上,映出蓝蓝的颜色,她将头埋于双臂间,良久才抬起头来,“师父,要是江安有任何闪失,弟子愿以死谢罪!” “别乱讲,你也不知情啊!”幻王叹了口气道,“你只是与他开个玩笑罢了,要是真有闪失,也只能怨他自己的命不好了!一切,也只能等你琉月师姐来再说了!” 神使……如果你有个万一,海神复生之日,有谁来拯救啊!那时候,万劫不复的就不仅仅是皓连古都了! 楼潇潇转过头去,不再说话,擦了擦眼泪,轻轻地帮江安掖好被子,她的手伸进被子里,试图将他的手臂放好,不料却摸到了丝丝凉意,她大惊,“师父,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楼潇潇看着自己手掌上沾的液体,那是一种浓烈的,诡异的蓝色,“师父,江安的血怎么会是蓝色的?” 幻王闻言,一个箭步来到床榻旁,将那被子突然掀起,这一瞬间,师徒二人哑然无语。 江安的手臂,竟变成了诡异的深蓝色!楼潇潇惊恐地望着幻王,不知所措,再也顾不得什么,幻王猛地撕开江安的衣服,他的身体,头部以下竟然都变成了诡异的蓝色!那蓝色仿佛由内而外渗出似的,将那床铺染成了一个蓝色的人形。 “不好!”幻王大喊一声,立刻将昏迷的男子拉于地下盘腿坐着,自己运功,贴着江安将那蓝色的液体向外逼出。幻王的手一接触到江安的身体,那蓝色的液体仿佛长了眼睛,便往幻王的身体里钻,幻王猛地将自己的手掌撤离,她的手掌,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灵猫的剧毒,真是厉害啊!”幻王平心静气,将自己掌内的剧毒逼出体外,“真是厉害,稍加触碰便传染,而且运功逼毒会让风牙体内的毒素扩张地更加厉害!” “命,这就是命!”幻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命不好。”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现在,即使是琉月来了也救不了他了,楼儿,让飞莺通知琉月,不用再来了……”幻王摆了摆手,起身向屋里走去,她的脚步,分外沉重,师父,对不起,我还是没能,保得住神使。眼里似乎有些酸涩,几千万年来,经历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早已心如止水。只是,这一次,却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呢! 听到这句话,楼潇潇的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语。 “楼儿,将他葬了吧!”幻王的声音略微低沉,也许,神使应该在神之国平安地活着,然后平安地接受自己的宿命,而自己强行将他带到皓连古都,以为这是保护他,让他增加力量的事情,最终,却害了他的性命!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错的无可厚非,错的离谱。 d*^_^* (..)^_^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七叶龙珠(21)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六章七叶龙珠(21))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绝不!”身后楼潇潇的声音响起,幻王蓦地回头,看见楼潇潇双手结印,在她的指尖凝聚出一道幽幽蓝光。她的头顶氤氲着银色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渐渐成形。 “楼儿!龙珠不可轻易动用!”幻王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弟子,她将王族生命的结晶拿了出来,看着这样危险的举动,着实令她胆颤心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一切说实话,都是我挑唆的,如果不是我的玩笑话相激,他也不会去找七叶草,不会遇到灵猫,也就不会这样了……”楼潇潇哽咽着,却昂起头来嫣然一笑,“师父,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龙珠可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况且,他是神使,是创世之神的继承者啊,皓连古都的所有人不都应该为了保护他而牺牲一切么?” 幻王一时无语,只是这样做,太危险了!龙珠是龙族王族生命的结晶,龙珠离体,三日必亡!在这三日里,若有任何闪失,一切必将永远终结! 楼潇潇的头顶形成了一个透明的结晶体,在那透明的结晶体形成的一瞬间,龙族公主便突然倒地,不省人事,而那龙珠仿佛是有灵性一样,瞬间光芒万丈,江安的身体在龙珠的光芒下缓缓升起,最终被照耀在龙珠之下,那已经蔓延到他颈间的深蓝色,受到了龙珠的压制,便不再蔓延,慢慢地退了下去。 幻王的眉头轻皱,几番阻止无果之下,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龙珠离体,三日必亡!三日……幻王的心一寸寸揪紧,也就是说,这三日之中,只要没有任何差错。一切便会变得和从前一样,只是,如果有了差错,那一切将…… 三日,三日。幻王抬手,食指上的戒指忽然光芒大盛,竟化成了一个清秀的女子,“戒灵,你在我手上,我助你修行千年。如今在这三天之中,请你负责好生照看我的两位徒儿,若有闪失。后果你知道的。” 那清秀的女子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没有应声,莞尔一笑便隐去了,那枚戒指从幻王的手上自动褪下,带到了蓝晶的右手上。 这一刻。没有人发觉,那扇雕花的窗户上,有一只眼睛,慢慢睁开,似乎有些微笑,便迅速淡去。 皓连古都姑儿山蓝亭外。 天还未亮。巨大的金色凤凰便落于蓝亭之外的草地上,瞬间化为一个蒙着轻纱的曼妙女子。很明显,女子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她的肩头停着一只喜鹊,此时也幻化成人形,急匆匆地进入蓝亭。 “师父,弟子可有来晚?”女子虽然神色匆忙,却也不忘礼数。她恭敬地向幻王行礼道。“弟子……” “无益,即使是你一直在。中了那样深的毒,也无济于事了。”幻王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低沉,使得女子的心里蓦地一惊。 “难道已经……”她的头嗡的一声,炸开似的疼痛着,“看来,我是真的来晚了……”她喃喃地说道,那样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竟也晚了么?还是来不及挽救那个人的性命么?她的脚往后退了一步,便转头剧烈的咳嗽起来,身边的朱雀忙扶住她,平复着她的喘息。医者不能救人性命,便是最大的伤痛。 “楼潇潇动用了龙珠,解毒。” 听到这样的话,女子的脸色稍有好转,稍纵即逝,便换成了担忧,只是情况还不算太坏,救回来了便是。 “哎……琉月,三百年不见,你也还是那样,身体不见好转么?”幻王忧心忡忡地问着这个体弱多病的大弟子,琉月自幼体弱,稍受寒疾便咳血不止,只是如今的脸色,却越发苍白了。 “托师父的福,现在好多了,只要不吹冷风便无大碍,师父近年来身体安好?” 幻王爽朗地笑着,“有药仙专门配的药材,自然是硬朗啊!”这一句话,竟说得凤凰的红了脸,她低下头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幻王端详着这个三百年来不见的弟子,虽说是也活了几千年了,却还是如此不经世事,少女般羞涩。也许是因为独居研究医药的时间过久了,多年不问世事,那双眸子,竟还如孩子般黑白分明。 “楼妹妹现在如何了?”琉月掩饰不住自己的担心,动用了龙珠,那龙族的女子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啊! 幻王努努嘴,示意她进屋去看,琉月看见师父这样的神色,心里便知一二,行了个礼,带着朱雀向里屋走去。 龙珠离体,绝非好事啊!那龙珠,是龙族的王族才有的至宝,可保主人百毒不侵,只是那向来被视为龙王身体的一部分,龙珠现世,向来被龙族认为是不祥之兆,而今,虽说是为了救人,但动用龙珠却也终究算不上什么好兆头。琉月摇了摇头,苦笑着,此种形势之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非要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死亡么? 里屋里,江安在床上安静地躺着,龙珠在他的上方迅速地旋转着,使他的整个人都笼罩在那银色的光环之下。他的脸色虽有少许苍白,但此刻也有了一丝生机,身体上淡蓝色的灵猫之毒渐渐地一分一分往下淡去。楼潇潇则在另外的一张床上躺着,仿佛是是一具被抽干了躯壳的灵魂。 琉月心疼地摸着眼前女子的手,龙珠包含着她生命的所有精华,离开身体后,龙女自然失去意识。这三日之内,是断断不可以出任何差错的!若出差错,有危险的便不只是江安一个人了。 “琉月,怎么样?”幻王竟也进了里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 “只要这三天不出状况,三日后龙珠回归,便大吉。只是……”琉月略微皱了下眉头,面有难色。幻王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只是,龙珠现世,不祥之兆啊!何况龙珠乃龙珠至宝,历代龙族王族体内才能凝聚,非经自愿,强力夺取便玉石俱焚,如今,至宝现世,这三天里,理应好好保护才是。” “我派来了戒灵在这里看护,近几日黑白石中动静异常,自是抽不开身,这几日,你便呆在这里,防止意外的发生吧!”幻王思虑良久,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她略带歉意地看着身边的弟子,琉月体弱,除了离凤阁之外,其他地方不可久居,留在蓝亭里,乃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了。, “弟子正有此意,离凤阁里一切打点完毕,待潇潇妹妹龙珠回归再回也不迟啊!”她微笑地看着幻王,缓缓说道。看来,真的是早做了打算了。 幻王会心地笑笑,这个孩子,从小就善解人意呢,只是,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愁云。幻王的力量,虽然可以未卜先知,只是,那上天的旨意,岂是可以妄加揣测的?纵然她有着通彻天地的能力,有的事情,终究只能得到模糊的概念。 凤落三途!三百年前,自褵龙离开之后,她便感叹这个姑娘的苦命,那日随手替她预测了最后的结局,那句凤落三途便使她心中一惊,随即便是永久的沉默,那句神的启示她自然是推断不了明确的意思,但是那个“落”字,纵使是平常之人,也足以判断出意义吧!琉月……苦命的孩子,要小心啊!幻王皱了皱眉头,不再多语,便起身离去。一切,倘若是天命,又岂是人力可以抗拒的?反抗也好,不甘也好,那结局,却在开始时已经写好,所有的不甘和愤怒,终究只是命运面前的跳梁小丑而已,表演地足够久了,时间到了,便被一把碾碎,即使强大如智宸,却也难逃注定的劫难。 琉月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昏迷的两人,替他们把脉,便转头吩咐朱雀熬药。窗户被风吹开了,冷风侵入她的心脉,引得她咳嗽连连,朱雀忙上去将那窗户关好,便扶着主人歇息。 医者难自医。 即使是治好了身体上的伤痕,那心里的伤,却是再怎么样也无济于事,即使是传说中的药仙子,亦是如此。 皓连城水族珈蓝古庙之中。 那个被封印了两万年的神灵开始蠢蠢欲动,妄图冲破这强大的封印,重回人间。 红尘里的繁华,那一幕幕的纸醉金迷,渗入骨髓的欢愉,即使是那旷世的神灵也不免贪恋。人世间有情,有义,有想要的一切,对力量的渴求执念不断膨胀,奈何被封印在那空旷的圣殿中,即便是三百年前水流觞的到来,将其半身解放,然而余下的力量依旧被封印在黑白神石中,不得解脱。 然而就在那至宝龙珠透体而出的一刹那,圣坛上的王者竟现出了真身。龙珠的力量真是强大,强大到连那样的神灵也心存觊觎。 “神,您回来了?”旁边守护的玄鸟被神灵的显现惊起,便蓦地跪下。 “龙珠现世了,玄鸟也感觉到了?”那空灵的声音想起,让玄鸟的身体一震,“是。”她垂下头来,低低地回答着,“神,您是命我去夺得龙珠?” 圣坛上的男子摆摆手,“有一个人,比你更合适。” d*^_^* (..)^_^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七叶龙珠(22)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七章七叶龙珠(22))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难道是玄狐?”那玄鸟虽然不动声色,但骨子里却恨得咬牙切齿。那样妖冶的狐狸,难道只是因为艳丽的容貌,才取得了神的欢心?可是她的心里却觉得那旷世的神灵的智慧定不至于此。 “玄蛇。”神灵的嘴里吐出了那个名字,脸上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对幻王那边比较熟悉。” “玄蛇……他可是幻王……”玄鸟几分迟疑,声音里满载疑问。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担心,神灵笑道,“当年的那枚金针,不是你亲手刺下的么?那枚封住记忆的金针,除了你,怕是没人解得开的吧!若是这样还出问题的话,恐怕玄鸟得给我一个解释。” “神,我……”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的头上落下,玄鸟低下头去,不敢再发一语。 “就当这次,是检验玄蛇的忠心吧!若是忠心于我,他必会回来,否则,也不必留着了。”那圣坛上的人也不去计较,大手一挥,立即隐去。 那样阴冷的指示从那高坐圣坛的人的口中发出,使得玄鸟心生凉意,三百年了,玄蛇来到珈蓝古庙,足足三百年了,为了神,虽说也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只可惜,毕竟他曾经是幻王的人,那份芥蒂,多少年也不曾淡去,原来,神竟是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啊! 又或者……神的心里,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封印你的记忆三百年之久,玄蛇,我如今放你回那你曾经朝思暮想的地方,毕竟,你曾经在那里生长过,纵然是失去记忆,也会觉得熟悉吧!如何绕过幻王设下的埋伏去。拿到龙珠,对你来说,比一般人容易很多,如果做不到的话,你也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不能完完全全的得到你的话,那还不若毁去,就再也不怕夜长梦多了…… 然而那样的金龙,又怎会永远臣服在你之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神他不是不懂得。 男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这尘封了两万年的古庙,可真是腐朽啊,即便是最后一击。创世神的封印,竟留有如此余力,两万年过去,被封印在圣坛之上的海神力量,依旧得不到解脱!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安静着。即使是圣殿,角落里也弥漫着那样肮脏的蜘蛛网,古老的气息充斥着所有的空间,那宏伟的建筑此时看上去竟像是古老的墓葬一样,阴冷异常。在这片安静了几千万年的土地上,天毒所有的族人都已被时间湮灭。留下的只是那样强烈的怨念,日日鬼哭狼嚎着,凄厉无比。 “芷君……”他的心底。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声音,微弱地呼喊着那个名字。 “哼,黎析,两千万年过去了,你都已沦落成这般模样。念念不忘的,却还是那个人么?”似乎是嘲讽一样。他问着心底的那个声音。两千万年,你都的身体都早已化作天地间的粉尘,仅留下的一丝记忆,还在念及着那个名字么? “芷君……”那个声音不屈的,虽然微弱,却也坚定地呼喊着,一声接一声,“芷君……” “哼。真是愚蠢,”男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你都沦落到借用我的形体才能不至于湮灭,却还是这般思念那个人么?”嘲笑般,戳着他心底里最深的伤痛,“好好想想,那个贱人是怎样对你的?如果不是她,尊贵的海神还能沦落到这个地步?哼。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可是我现在,仍想得到她,水流觞。”仿佛被戳痛般,心底的那个声音蓦地平静下来,良久才缓缓开口。“或许,是我当年用的方式不对,竟让她如此决绝地恨我。” 哼,那一切的罪行,你都揽在自己身上么?真是宽宏大量的神灵啊!只是,赤水黎析,两千万年之后,拥有你力量的我,再也不会如你般天真!能够统治一切的,只有力量,只有力量才能将所有龌龊踩在脚下!黎析,好好看着吧,我会让世间所有的生灵,跪在我的脚下! “哼,黎析,我可不是你,我不会如你般天真,即使命中注定你将附身于我的身上,借助我的手去让海神复生,我可不是你,不会爱上所谓的芷君!”水流觞狠狠说道,“我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你的教训,还不够明显么?神,”他极度地轻蔑地哈哈大笑,“还不够明显么,神,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呢?寄生于我身上的,那点点意志?哼,你以为你是什么。” “很多年后,你便会明白,什么才叫天真,年轻人!当年我曾如你今日一般,只是我的今日,用了两万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心底的声音仿佛微笑般,黯然叹道。 “水流觞,听着,任何人,妄图打破世间的轮回,妄图干扰天地的流程,都必将被碾碎!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那声音虽然安静,却极大地挫伤了年轻人的那份锐气。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竭力地嘲讽着身体里残存的那一点点灵魂,用意志将他压抑下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形体都湮灭了,还在这里教训我?哈哈哈哈……” 那心底的声音被他压制着,渐渐淡去,毕竟,他只是继承了那个人的力量而已,黎析早已湮灭在天地间,留下的,只是支离破碎的记忆,只是想不到,就在那支离破碎的记忆之间,残存的,竟然全部都是那个女人。两千万年前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间无可比拟的最强的神灵,最终的结局竟然是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上,黎析,你还真是可笑啊! “黎析,我不管你曾经多么地强大,可是如今,你只是我脑海里残存的那点记忆,对不起,你的力量,我要了。”男人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圣殿的每个角落里,甚至连那高飞的鸟儿,也被惊得忽闪起翅膀,“如今的我,便是最强的神灵,这是我的时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漆黑的暗夜里,白衣男子在迷雾森林里行走着,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令他的周身泛点银光。那树林真是浓密异常,在这样的森林里行走,树叶不断地摩挲着他的脸,麻麻痒痒的很不舒服。 那迷雾森林好似迷宫,他在那里走了很久,突然发现,自己竟还在原地。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玄鸟在说出那个夺走龙珠的命令时,并没有提到这里是迷宫啊!那穿梭于密林中的顿了顿,不知道玄鸟的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呵呵……想来是神的旨意吧!玄鸟乃五玄之首,自然是神身边最亲近的人,一向以神命为准,龙珠乃天地间的至宝,若不是神灵的命令,玄鸟哪敢自作主张!他苦笑着,摸不透神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若是神灵的旨意,他必然知道迷雾森林是迷宫,以神灵的智慧,应该在他来之前,嘱咐破解的办法吧!而那旷世的神却令他孤军深入,到地方的心脏去夺取至宝。这…… “果然是神灵,连揣测他的心机都是如此费劲呢!”玄蛇摸摸脑袋,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不管何种动机,就凭我个人之力去完成那个命令吧!” 玄蛇的眉心蓦地发出一道金光,那道金光蔓延着,逐渐扩大,直至笼罩了他的全身。霎时间,那白衣男子竟然化为一条巨大的金龙,转眼腾上九天! 那一瞬间,蓝亭中尚在睡眠之中的琉月仿佛被梦魇魇住了似的,眉头紧皱,额头上竟也渗出汗来。白皙的手指将那床铺一分分揪紧,口中喃喃地喊出了那三百年来日思夜想的名字,“褵龙……” 迷雾森林的上空,巨大的金龙盘旋着,玄蛇化身为巨龙,于高空之中试图看清那蓝亭的方向。 他的眼睛闪着金光,穿过层层浓雾,竟看清了那迷雾森林边缘隐隐约约的蓝亭。那只是一处不起眼的,不过半人高的小茅屋,却在夜空之中散发着幽幽蓝光。 忽然,那盘旋的金龙如同火焰般笔直坠地,化为男子的模样,他蜷缩在地上,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头,不知为何,在看见蓝亭的那一瞬间,他的脑袋内部,仿佛是什么东西急于钻出似的,似乎要撑破他的头!那样沁入骨髓里的疼痛之感,是他在这三百年的时间里从未体验过的。良久,那无法抵挡的痛感才隐隐淡去,玄蛇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扶着眼前的树,“为什么……为什么?”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子飞速地旋转着,试图找出自己身体异变的原因。 他定了定神,揉揉刺痛的太阳穴,便向刚才看到的方向走去,只是,在他的眼里,一切竟如奇迹一般的发生,一切都改变了,刚才郁郁葱葱的树木,如今,却变得稀稀疏疏,似乎脚下还形成了一条小径,弯弯曲曲,绕过那些挡路的树枝,直通蓝亭。 “哼,竟然如此容易。”他的嘴角浮现出冷笑,“原来是这样,原来一切都是幻王布下的圈套啊!” d*^_^* (..)^_^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七叶龙珠(23)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八章七叶龙珠(23))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可问题是,难道这一切看起来真的像是圈套?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圈套? 一向沉着冷静的玄蛇此时竟然在仓促之下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眼前几十步,便是蓝亭了,此时只要潜入蓝亭,只要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将那枚龙珠偷出来,神交给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吧!此时的玄蛇,心里大喜,默默盘算着,离成功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只是,在他心里潜藏的某个角落里,竟对这蓝亭的一切,涌起复杂的情感,蓝亭之上,生长的一草一木,竟让他有一种熟悉之感。这样的熟悉,比起那珈蓝古庙里阴森的圣殿,这里仿佛如哺育他的母亲般,让他觉得心安。 三百年了,虽说身边有了众多的伙伴,虽说心中有了唯一的目的,有了忠于海神那样决绝的心念,可是他的心仿佛游离在天地之外,空虚孤独。今天,到了敌方的蓝亭旁,竟蓦地涌起了一丝心安。 我……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也是幻王施下的术法么?这样的熟悉之感,难道也是幻王妙手神工,故意做出来的么? 对了,那一定是高深的术法!幻王乃幻术之始祖,结一个幻境,侵入人的思维,便是她的拿手好戏! 那一刻,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飞快地在手心划下那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符咒,张开手心,那个动作竟让蓝亭之前一座低矮的茅屋变成了一座清幽的宫殿。 原来这里,真的是别有洞天!这一瞬间,玄蛇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一切如此熟悉,那个陌生的符咒,那个足以打开蓝亭结界的符咒,竟然就在自己的脑海中自然闪现,仿佛那本来就是遗留在自己内心深处。只是机缘巧合而表露出来的一样。 这一切,难道是神灵的安排,难道是神灵在自己来之前就计算好的,祝自己一臂之力的?他茅塞顿开,顿时对那旷世的神灵多了一份崇敬。毫不犹豫地,玄蛇化身为三尺长的娇小金龙,沿着那宫殿的门槛轻轻溜了进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自己曾经到过这样的地方,仿佛……玄蛇的大脑仿佛不受控制般。在蓝亭里穿梭者,转弯,再转弯。对了,就是这里!那种熟悉的感觉便指引着他来到江安的房间。 江安双目紧闭,在床上熟睡着,另一张床上,则躺着昏迷已久的楼潇潇。而这时候的江安。好像健康了很多,他脸色红润,丝毫看不出受过致命伤,龙珠在他的上空缓缓停止了转动,光泽逐渐暗淡下来,就那样静止着一动不动。 “看来。他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此时玄蛇已经来到了他的床铺前,看着面前熟睡的江安。对着他调侃道,“这小子真有福气,若是我来早一些,你的毒怕就解不了了。” 娇小的金龙沿着床脚爬上江安的床铺,张开嘴。一瞬间竟将那龙珠吞入口中。 楼潇潇手指上的指环蓦地发出绿色的光芒,转眼间一个持剑的碧衣女子持剑跃起。手中的长剑直逼玄蛇的喉咙。玄蛇一惊,没想到幻王还藏了一手,瞬间化为人形,躲开,虽说是躲开了,但还是被那女子手中的长剑伤及了皮肤,伤口的血液一点点慢慢流下来,他抬手轻抚,那伤口竟转瞬即逝。 玄蛇化为人形,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他的手藏于身后,握住剑柄,试图找出机会出剑,幻王的身边,应当是高手云集,此时,万万不可轻敌! 另他惊讶的是,碧衣女子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竟蓦地拜于地上,恭敬地行礼道,“褵龙主人。” 他目瞪口呆,虽说表面是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疑惑,不等他开口,那碧衣女子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欣喜,声音竟哽咽起来,“戒灵在幻王指尖苦修已五百年,不见主人已五百年!昨夜才被幻王唤醒,令我在此看护龙珠,不知主人前来,伤及主人,还望恕罪。” “呃,我从迷雾森林赶来,路过姑儿山,遇见幻王,令我将龙珠带去……”玄蛇的脑子飞速的旋转着,这个女子,看起来是认错了人了,竟将自己认作主人,与其和她动手,不如将错就错,骗得龙珠,也免得多了一番争斗。 “主人的事情,戒灵自不敢多问。”那碧衣女子深深行了个礼,一瞬间,竟回复到指环的样子,套于蓝晶的手上。 玄蛇见她离去,冷笑一声,难道幻王的身边,竟都是这样的庸才么?自己还真的是高估了啊!哼。龙珠至宝,本以为夺得它,要将性命葬送于此,却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得手了。 玄蛇冷笑着,化为巨龙,腾空而去。 别屋里,琉月此时在被重重的梦魇折磨着,那个困扰了她几百年的,重重噩梦。有的时候,梦境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法,梦里的一切,都将人心灵中最深沉的渴望重现出来,正如此时的琉月,她的嘴角,却还存着一丝笑意。 一切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那时的凤凰琉月,虽是活了一千多岁,却还是一个少不经事的姑娘,那时的幻王,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收服了海里的一条金龙,并告诉她,那是师兄。她还记得最初相遇的时候,那男子嘴角噙着的笑意,便轻而易举的俘获了她的心。虽说那时她对自己明明是先入门,却被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抢了首座弟子的位子,心里稍有不甘,只是那男子的笑容犹如春天和煦的春风般,温暖异常。很多年后,她还记得初见那时,他脸上的明媚笑容。 那时候,她记得自己常常和褵龙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看那水花打在岸边的层层波浪,琴瑟相合,三百年前,他们竟是神仙眷侣。 只是有的时候,沉浸在幸福里的人们往往忘记了潜藏的危险,以为这样简单地便是永远。永远?永远有多远…… 她还记得那噩梦袭来的,三百年前的暗夜里,那是几千年来唯一的一次黯月之时,那一夜,月亮的光芒渐渐地被掩盖,一点一点消失,直到所有的一切都淹没的黑暗里。那一夜,黑白石中爆发出了层层黑雾,那黑雾竟幻化成人脸,从那强大的封印之中散逸逃开。这样的劫难,幻王早有预料,那时,琉月和褵龙紧张地坐在黑白神石的入口,拼尽一切将那溢出来的黑雾封印回去。黯月之时,那黑暗的力量到达了顶峰,而在琉月面对的方向,那股力量便不再溢出,竟变成了黑暗的旋涡,强大的吸力将凤凰朝黑白石的方向拉去,面对那样强大的力量,琉月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般地被那旋涡吸入进去。她惊恐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的一声将会终结在这里。眼前的金光闪过,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金光的亮度,原来是在那千钧一发之时,褵龙化为金光,挡在了她的身前。那一瞬间,她大声地呼喊着,疯狂地想要拉住那转瞬即逝的身影,却被幻王从身后拉住,所有的一切……终止了……那一夜,那样明媚的笑容便消失了,三百年未曾出现过。 多少明灯下的添香,溪流边的濯足,赌书后的泼茶……一切的一切,譬如昨日死。 “褵龙!”琉月大声呼喊着那熟悉的名字,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摆设,她怔怔地望着,目光茫然,摸摸眼角,已是泪痕斑斑。褵龙……她的思绪又纷至沓来。三百年了,褵龙,你走了都三百年了……琉月强迫自己平定思绪,不再去忆起那个人,这样的情景,却是早已睡不着了,她便径自起身披上衣服来到里屋看看江安和楼潇潇怎么样了。 到了里屋,那江安和楼潇潇如同熟睡般昏迷着,只是那原本在江安上空盘旋着的龙珠却早已消失不见。 “戒灵!”;琉月的脸色突变,大声呼唤着那个履行看守龙珠职责的精灵。“朱雀,通知师父!”她大声地吩咐着身后的朱雀。那朱雀看见如此的情境,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丝毫不敢拖延地动用水镜通知幻王。 楼潇潇手上的指环亮出白色的闪光,那碧衣少女笑盈盈出现在她的面前。 “龙珠呢?师父托付你看护的龙珠呢?怎么不见?” 戒灵揉揉蓬松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幻王派主人前来取走的么?” “主人?你指的是?”琉月着实吃了一惊,难道真的是师父派人取走另作他用?不管什么情况,联系到师父问问,心里方能踏实。她走到风牙的床边,看他面色红润,八成是痊愈了。 “褵龙主人啊!药仙子您竟连褵龙也忘了么?”那年轻的女子倒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嘀咕咕地说道,“方才刚走,想着任务总算完成了,刚想休息一下,便被你们吵醒了……” 琉月一个踉跄,多亏了旁边的朱雀一把揽住她的肩头,才不至于摔倒。 d*^_^* (..)^_^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七叶龙珠(24)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五十九章七叶龙珠(24))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你…….是说褵龙?”琉月的眼泪,在一瞬间滴落下来,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碧衣女子,眼神里满是期待。“你……刚才说着,你,你看见他了?” “他回来了?他还活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啊!”琉月的肩膀微微颤动着,竭力掩盖那微弱的啜泣。 这样的神情着实吓了戒灵一跳,“药仙子不是和褵龙主人一直在一起么,为何这般惊讶?” “你懂什么!褵龙主人已经去世了三百年了!”朱雀安慰着主人,瞪了戒灵一眼,厉声说道,“谁知你刚才看见的是什么东西!” “不可能,天下间,除了主人,还有谁能化为金龙!”戒灵涨红了脸,竭力争辩着,不知道眼前的这些人,为何不相信她的亲眼所见! “戒灵!龙珠呢?我派你看守的龙珠呢?”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问道,竟是幻王,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她竟然出现在蓝亭里,她的脸色铁青着,连声音都因为极度的震怒而颤颤发抖。 “不是您派褵龙主人来取走的么?”戒灵打了个寒颤,怯生生地说道。 “褵龙?”幻王顿时云里雾里,眼睛低垂下来,喃喃说道,“他不是死了三百年了么?” “师父,他没有死,我的感觉没有错,他还在,还在啊!”琉月一把抓住幻王的衣角,喜极而泣。 “还在又怎么样?”幻王冷冷的声音仿佛冰块一般,冻结了琉月的心,“取走龙珠,回来了,也是叛徒!” 叛徒!叛徒!叛徒……. 这两个字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似的,那样强烈地压制着琉月。让她喘不过气来。叛徒,那个为人所不齿的字眼,竟是形容他的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褵龙!转过头去,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揪地她的心都痛了起来,雀儿在身边一如既往地拍打她的后背,缓和那剧烈的震动。 “师父,褵龙…….他不是……”琉月回过头来。满脸哀求地看着幻王,为那个三百年前就早已离去的男人辩解道。“他一定是被逼的,一定……” “住口!”幻王厉声呵斥着。丝毫不顾及身边娇弱的女子,她斜眼瞟了一眼身边的弟子,冷冷地说道,“哼,不是叛徒。……那他拿走龙珠做甚!” 琉月涨红了脸,一时语塞,这样的情况,她不知道再怎样去为那个人开脱。骗走龙珠,这可是大罪啊!难道,他真的投奔了海神不成? “师父……”她低低地哀求着幻王。此时的心里,却对褵龙是千百个信任。女子的目光转移到身边的朱雀,想恳求她在师父面前说上句话。那跟随了她几百年的雀儿,此时却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不发一语。那戒灵竟也识时务,知道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回到了蓝晶的手上,迅速地将自己封印起来。反正,已经睡了五百年了,也不介意再睡上五百年。 “师父……”女子轻轻啜泣着,“那可是褵龙啊!” “哼,”幻王挥了挥衣袖,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琉月,如今褵龙叛逃,莫不是你也想跟随着去?” 琉月一惊,便直直地跪了下去,低下头去,“琉月不敢。” 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渗进地板里。 “哼,不敢最好。”虽然嘴上如此说着,可是见此种情况,着实心疼呀,琉月说得对,那可是褵龙,是幻王座下的大弟子,是琉月三百年不见的恋人啊! 只是,琉月,原谅师父,如果此时不阻止你的话,所有的一切,不堪设想。如果此时让你随他而去的话,那么,纵然你今后千般后悔,也抵不了今日的选择,苦命的孩子……为什么那样的宿命,竟会是你……琉月,师父这是为你好! 幻王看着跪在地上的琉月,声音缓和了很多,“你且起来吧!日后,不要再提他,权当他死了吧。” 不提,说起来还真是简单啊!那深入骨髓的爱恋,一句不提,如何能了结!如果一个不提便能穷尽所有思念,那么人间,不知会有多少人缄口不语。 绝口不提,不是忘记,而是铭记。 “忘了他吧,否则你永远也得不到解脱啊,孩子。”幻王看着面色苍白的弟子,说出了那句明显不能实现的期待。 忘了?那离凤阁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一水一云,都是他和她一起种下,一起观赏,一起凝望……恍惚如三百年前,那早已长成参天大树的树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的心里,曾那样深切地爱过!而如今,岂是一个忘字了得! 琉月起身,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说句什么好,褵龙,那三百年不见的恋人,再见,竟是这种结局么?褵龙,你为何如此!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太阳刚从云端冒出头来,便将床上熟睡的江安叫醒。龙珠果然是天下至宝,短短一昼夜的时间,便将风牙身上的伤治好,他一个打滚,从床上跳了起来,朝窗外看去,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屋子里的摆设好像变了?糟了,这不是我的屋子!江安一惊,抬眼望去,赫然发现相邻的床铺上,竟然躺着那刁蛮的魔女! 天……是她的房间啊!风牙不禁叫苦连连,这样的魔女,还好,她还未醒,惹不起还躲不起了?江安转念一想,便蹑手蹑脚地朝着门外走去。 一个不小心,他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碰倒,忙用手接住,那梳妆盒还是和他的手掌发出了撞击声,糟了!他心里猛然冒出这个想法,要是将魔女吵醒了的话,不知道她还要惹出多少麻烦呢! 出乎他的意料,床上的龙女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哼,睡得跟猪一样!真不知道天地间怎会孕育出这样的一朵奇葩。江安心里嘀咕道,轻手轻脚地将那胭脂盒放了回去,转身来到龙女的床边。 楼潇潇的身体此时白的,好似一座石膏雕像,那样的惨白,竟将风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拉起床上女子的手,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刺到一样丢开,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身体……竟然冷地如寒冰一般!在江安拉起她的手的一瞬间,那样的寒冷竟是想要往他的身体里钻!天啊!风牙顾不得那刺骨的寒冷,一把抓起她的手,他的表情蓦地凝重起来,眼前的女子,竟然没有一丝脉搏! 难道……魔女死了? 天大的玩笑,那样恶毒的魔女,竟会死?曾经无数次,他在心里幻想过将魔女千刀万剐,或是魔女被仇家杀死,然后自己再冲上去朝着那尸体踩上几脚,再说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而此时,楼潇潇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生命气息,自己的心里,高兴不起来不说,竟有一丝悲伤,甚至是惊恐,那样近在咫尺的死亡,真的是不愿意看到呢。 “师父!”江安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那长长的走廊里都回荡起了他的喊声。 在他的喊声还来不及传出回音时,幻王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么精神,想必是伤已经完全好了啊!” 伤?江安似乎有些疑惑,转眼便恍然大悟,灵猫……遇到了那样强大的灵兽,真的以为自己完全没命了呢! “弟子遇到了强大的灵兽,险些丧命,不过现在身体看来已无大碍了。”江安轻声向幻王汇报着,“只是出来时看见楼潇潇……师姐,好像不大对头。” “不大对头?哼,你以为你遇到了灵力高绝的灵猫,还有命回来?”幻王斜睨了他一眼,一字一句,“是楼潇潇救了你,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是她救了我?这几个字如同利剑般刺中了江安,他忍不住弯下腰去,难道……是魔女拼了性命救我?别异想天开了,她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吧!只是为什么,此时竟有一丝心痛? “江安,是楼潇潇师妹动用龙珠救了你,此时来不及多讲,师妹的龙珠被……”幻王身后蒙着白纱的女子仿佛有点哽咽,她犹豫了一下,那两个字还是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被……敌人夺去,龙珠离体,三日必亡!当务之急是先将龙珠夺回来。” 女子的声音传出来,一字一句的敲击着他的心,龙珠离体,三日必亡! 也就是说,魔女会死?如果找不回龙珠的话。 “现在……还有几日?”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道。 “一日。”幻王说道,“我立刻前去追褵龙,”她的嘴角泛上一丝冷笑,“哼,褵龙。” “师父,我随您去。”琉月急切的声音响起,“师父。” “怎么,是觉得为师需要帮手么?还是你在担心为师?”幻王哈哈大笑,“放心吧,褵龙那小子,就算是再修炼三百年,在我的手下,也过不了一招的。” 那样的笑声,一如幻王平时般,和蔼可亲,而此时在琉月的心里,却是尖利刺耳,使她如陷冰天雪地。两千万年了,师父要亲自动手了么?幻王,幻术之始祖……褵龙! “琉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幻王回头看着那呆立住的弟子,收敛住了和蔼的表情,“他是叛徒,不许见他,否则,我杀了你。” d*^_^* (..)^_^ 第一百六十章 七叶龙珠(25)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凰鸣无间》(正文第一百六十章七叶龙珠(25))正文,敬请欣赏! 最快更新! (..) 一个“杀”字,夹杂着凌厉的语气,自幻王口中爆出,惊得身后立着的琉月,面色苍白,打了个寒颤。 幻王声音空旷,周身突涌金色光芒,强烈的压制着琉月,逼得她无从反抗,直至她倒在地上,口呕朱红方才罢休。 “琉月,你留在这里,帮楼儿续命,江安跟随着为师,我很快回来。”幻王拂袖,也不回头。 “师父……师父!”琉月的身体,本就说不上好,受了这样的重击,令她连声音都沙哑了起来。向前迈了几步,琉月逐着那逐渐消散的人影,心中酸楚难当,她向着虚空伸出手来,空气中唯留一声沙哑低吟,带着几分无奈,“褵龙……” 偌大的迷雾森林里,浓雾缭绕。白发苍苍的幻王和身边的年轻弟子在潮湿的地面上行走着,一步一步,他们弯下腰去,拨开草丛,细心寻找着那印在泥土里隐隐约约的脚印。那森林里的树,不知道生长了几千万年,盘根错节着,将二人的视线阻挡,丛林里不时跑出几只灵兽,忽的从他们身边窜过,留下几只深深浅浅的脚印,凌乱纵横, 让那泥土里的浅浅脚印变得模糊不清。 那识趣的戒灵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之后,便立刻将自己封印,退回戒指沉眠起来,她隔绝了周围的一切,连幻王都没有办法再让它醒过来,将其问罪,更是天方夜谭。纵然是修炼了千年,终究也还只是一个精灵而已,面对着眼前的困难,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逃避。然而,你终究只是一只指环,即使是逃避,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回到最初而已。而有的人,有的事,有的劫,却避无可避。幻王心里默默念着,千万年平静如水的内心,渐渐勾起一弯波澜。 师徒二人在这郁郁葱葱的树林中,跟着那脚印不知走了多久,可是那脚印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延伸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是终点。 江安一剑砍开眼前的树木,有些急躁。这样的寻找,漫无目的,何时是个头!褵龙有的是时间来逃走。而那床上的人儿,却再也没有时间等待了。一想起楼潇潇,江安的心便被揪得生疼,魔女,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啊!不知为何。此时的江安竟对魔女有了一丝的怜惜,与其说是怜惜, 那个世界里依然是模糊一片。 “别浪费力气了。”幻王轻描淡写地说道,丝毫不去注意他那凝结水镜的动作。“跟上!”她径自朝前走着,大声呼唤着身后的江安。 江安猜不透幻王的心思,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无奈之下,不再言语,加快了脚步。跟上幻王的身影。 “那褵龙三百年前是我座下首席弟子,离开的时候,又怎么会不提防水镜?我的弟子,岂是易举之辈?”幻王漫不经心的说着,声音里竟有一丝骄傲。突然她蹲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土地上的脚印,皱起眉头。不再言语。良久,她的嘴角涌起一丝冷笑,“哼,褵龙徒儿,三百年不见,竟是长记性了。” “师父?”江安被幻王的话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是褵龙是幻王的弟子,如今又怎么会离开,怎么会拿走龙珠,想要置楼潇潇于死地呢?一切的一切,化成了一个迷,笼罩着他,令他摸不清东西南北。 皓连古都,令他摸不清头脑的奇异,何止千万。 “你让开。”仓促的一声命令,江安便迅速地跳开几米远, 毕竟是相处了几千年啊!任她如何平静,心里怎么能够没有一丝不舍!只是……幻王皱起了眉头,只是,褵龙,你和凤凰琉月,只能活一个!百年前的预言,昭示地,那么那么明显。 褵龙,倘若你知道这一切,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换取琉月的性命,不是么?倘若你知道这一切,定然不会这样苟活着,为虎作伥!褵龙,你的脾气,几千年了,师父真是太了解你了…… “褵龙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他的名字叫玄蛇,是海神座下的五玄之一!”幻王闭目,声音冷冷。 “海神?”江安凝眸,有些诧异,眉心火痕瞬间明亮起来。被困竹楼里,眼前闪过的那一幕倏忽划过脑海。江安心里一痛,长叹口气。两万年前的海天之战,到了今日,仍是令人嗟吁不已啊! “哦?”幻王察觉到他的异色,斜睨一眼,“你都知道了?” 江安低眉,仍是沉沦在那叹惋中,不再回答。 “哈。”一声苍老低笑,“你怎么看?”江安刚要开口答话,苍老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好似自言自语, 还不如说是感恩吧,虽说自己是讨厌这样恶毒的女子,如今要看着她那年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总有那么一丝不忍,何况,她,是为了救自己,一命换一命。 “师父,”江安他眉头紧皱,仿佛想起了什么,便停下脚步,叫住了匆忙前行的幻王,“师父,为何您不动用水镜?” 那水镜由念力操控,集合空气中的水分,使之结成冰镜,悬浮世界上空,将一切反射下来,可以轻而易举的监视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与其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还不如用水镜来定位。 “哦?那你试试。”幻王一手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头也不抬地说道。 江安听得幻王这样言语,加之自己这些日子所学到的一些微小术法,便凝结念力,双手在胸前勾勒出水镜,只是不论他怎样地集合念力,那水镜里,蔚蓝的海水翻滚着,一片虚无,竟然倒映不出任何景象。怎么会这样?江安大惊,难道,是我的念力不够么?江安满腹狐疑,又一次集中精神,在空中勾勒出那圆圆的水镜,眼前的一切依然没有大的改观, 在三百年前被敌方带走,我们都以为他死在那里,只是,今天突然重现人间,”幻王的手指一分一分握紧,咬牙切齿,“叛徒!” “几千年的弟子突然叛变,想来不是如此简单,自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吧!”江安缓缓说道,他的心突然痛了起来,久远的记忆又一次在眼前重叠,对于东莱国来说,自己的离开,何尝不是令人不齿的叛变?只是……江安转头,讪讪苦笑着。 有因必有果,所有的一切,总不是那么空穴来风,想必那褵龙,也如自己一般,有着难以言喻的苦衷吧!江安闭目,对这素未蒙面的师兄,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几分敬意。 “哼,苦衷么,哈哈。”幻王的鼻子里发出一丝声音,低低一句,不再多说什么。苍老的身形略微颤抖了一下,即刻便归于平静。两千万年了,她就像神灵一样的存在着,活的已经太久太久了,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看惯了人间的缘起缘灭,悲欢离合,所有的一切,悲伤也好,快乐也好,在她的心里早已激不起任何的波澜了……只是,几千年的弟子, “本座又何须问你意见?宿命,你能躲得几分?定数,定数……” 老妪晃荡着脑袋,口里低低念叨着什么。 江安心知她并非和自己说话,动了动嘴角,打住不再言语。 眼前无边的草原在眼前延伸着,不知通往何处。到底是那方才的迷雾森林是幻境,还是现在眼前所见的草原是幻境?然而到了这个连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的城池里,所有的真真假假,都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哼。”幻王的嘴角忽的出现了一抹冷笑,河列草原!想不到,我幻王的脚,终究还是踏上了属于你所有的土地啊……只是想不到,竟在这个时候,和你碰面。褵龙啊,你选择的逃走路线可真是奇特,竟不得不让我违背昔日的誓言来到这里! 如今,本座到底是该夸你聪明还是愚蠢呢? 在他起跳的同时,幻王的手印一掌打在那土地上,那样强烈的气劲,一瞬间地动山摇。江安顺势抱住身边的一棵古树,方不至于摔倒。 在江安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景色突变,那郁郁葱葱的树林竟转瞬在眼前消失,代之而来的是茫茫草原,头上的太阳一瞬间光芒大亮,竟已是中午了。 “哼,还真是长记性了,竟知道布下幻境!想必在海神那里,学会了不少吧!哼.”幻王冷笑着,一掌打在草地上,浩大掌力,竟将几平方米的土地连带上面附着的草皮一并掀开,露出黑黑红红颜色不一的泥土。此刻的江安目瞪口呆,这,就是幻王的力量么?与这样的力量想比,自己的一切,那巨大的差距,竟如大人和婴儿般,判若云泥! 幻王停下来,那阳光将她的冷峻的背影拉的好长,她突然将那一大片草皮扔在地上,静静地沉默着。师父,这是生气了么?这样的气氛,身后的江安也闭上了嘴,再也不敢言语。 “哼。”良久,幻王长吁一口气,缓缓说道,“褵龙,跟着我也有几千年了, d*^_^* (..)^_^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七叶龙珠(26) 叶安宁不说还好,结果这么一说,叶青青更是绝望了,所以她干脆也沉默不说什么了,这种事是需要本人来想的,想通了自然能想通,想不通一辈子也就那样吧。 太多人想到了自己的故事,想到了自己接触到的冷漠和内心深处被藏起来的那一份温暖。 “夫君,新年大吉,万福金安!”夫人蔡绒雪见李三坚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于是对着李三坚福了一福后恭贺李三坚新年。 “这是?”林若晨疑惑的看着碗里乳白色的东西,没有羊乳的膻味,但也不像牛乳。 特别是他捏的那两个雪团,装上后非常像安安姐姐头上的揪揪,为此他感到十分的自豪。 杨岩回到家中,北殷秀正在教杨紫薇画画。看看这个,再想想那个,不由得叹气,晚睡与北殷秀说起南宫珉得提意,北殷秀既不说肯定,也不否定,直到杨岩似有不愿时,北殷秀才开口。 分离好蛋清后,林语安还倒了一点白醋进去,这样可以去除蛋腥味。 鱼化楼上,阮二陆挡住刘萤杨秭归去路,绿衣也凑了过来,俯身一把扯下刘萤腰间的铜牌,递给阮二陆。 龙赤峰虽然get到这个眼神,但是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表示很迷茫。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片金色霞光落下,一只凤凰展翅飞来,凤凰背上正是谷夜恒。 临走,沉由还告诉我,时间久了就把血龙驹召唤出来,让它出来跑一跑,放放风。 典风轻轻一嗅,那逸散出的香味,便让他思绪,回到了进入天权不久后的那一日。 话音未落,山羊老祖周身青光愈发凝练,宛若一块平品上乘翡翠。 每一次智慧之塔试炼之日,都是圣城人疯狂的日子,全面狂呼的赌博日,这不是夸张的话,而是事实。 “为了避免你偷看,我得先将你的眼睛遮上。”酥晴那妖媚的声音在陈肖然的耳畔升起。 稍微的拉开一下距离之后,同天再度朝着对方飞奔了过去,看到这一幕,百里飞也和刚刚一样朝着对方飞奔过去。 “向师弟,你修过噬灵炼金诀?”李椐开口相问,但就算是那器堂的弟子,哪怕是拥有吞噬魂符的人,也未曾听说过能在对战中吞噬对方力量化为己用的。 这家伙虽然反应能力很不错,但是智商却有点让人堪忧,他居然是傻到伸手想要一拳把我向他砸过去的麻辣烫给打开。 “是吗?凌霄也是这样想的!老祖,我想去帮帮十二,您能同意吗?”帝凌霄是大喜,顺着这话,便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陈肖然睁开眼睛,入目正是苏雅婷那张含羞带却、媚眼如丝的绝世容颜。 可杨则却是注意到,坐在副驾驶上的楚忆归一直安静的看着前方,神色平静,不会被任何车后座的对话动摇。 在看到柳山离开之后,林墨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天知道他正在网上吃苏以寒的瓜吃的正欢,突然收到凌望星助理消息的懵逼,他们两个助理在国外住的一间房,理所当然的加了微信。 “你上一次不同意我要弄工业园区,我知道也是有诸多原因,我理解,但是这一次,我想听听你的理由!”公孙剑咄咄逼人的质问。 但是,一转眼间看到了失神坐在地上的柳心月,一股戾气再也压抑不住。 他还真的不知道,不然,刚刚出手,绝对不会那么强势,一定会有所保留。 从四年前接触哥伦白时起,他就一直在调查对方的资料,可惜知道的少之又少。 一半的东西散落在床上,等池川奈回过神来才感觉手下触感不对,又转头去看,只见自己手下压着一个毛茸茸的猫儿夹,耳朵尖的位置还缀了铃铛,存的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但为时已晚,红色紧急按钮突然缩了回去,只给他留下一块冰冷的墙壁,周围无数金属墙壁升了起来,把所有人都关在了测试场之中。 既然是植物,就会有被虫咬坏的,有下了雨霉变的,还有未充分成熟的。 “对!给我跪下!我就放了你!”刘空汐还不知死活地叫嚣着,听着她这般的声音,差点没把保镖急出冷汗来。 莫天在一旁,听到这里突然很想笑,萧姑娘还有什么不敢的,这点真不算什么。 “大概是被母老虎叫走了!”那时我没一点怀疑,摸着下巴说道。 而那个苍月门必须要铲除,因为这种特大号的定时炸弹,稍不留神,有可能就会让他李云牧粉身碎骨,反倒是眼下的卡萨,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个威胁,反而还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就在射箭队几个教练,正羞愧于‘坑上级被发现’的时候,田径队的几个教练推门走了进来。 船长说完之后,离开了加班,回到了船舱之中,这一次不仅仅白白的赚了五万块钱,同时埃及海警交代的任务还超额完成。 别人无心,可听者有心,特别是蓝喻芯听到黑ms这个几个字硬是愣在了那里。 “司马防错信匈奴,为我关中大地引来胡患,虽非故意,却也不能不罚,便命你官降一级,罚俸一年,你可心服。”刘协朗声道。 “就是看到他的那一刻,你心里是什么感觉?”纳兰珩目光紧紧锁定萧羽音,不放过萧羽音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七夜龙珠(27) 坐在前面座位上的唐轶,看见了慕筱夏的表情,现在也就放心了,本来还在想着,遮盖要如何向她解释。 东方衍抢救及时,正躺在icu里休息。东方野望听到消息,赶来医院碰见守在icu门外的东方玉卿。 高一新生里,大部分都是扩招来的普通学生,家里的经济条件也都很一般。 她蹲下来,仰着头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视线慢慢落在他的手腕上。 茉莉没好气的反问:“有你这样做朋友的吗?你知不知道……”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这时旁边的房门也被嘎吱一声打开了,墨熙泽迈着他的长腿也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仿佛还在梦游的白琉璃。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高宇可能不知道,这句话都是太监说的,皇帝就是要高冷。 原本只要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最后闹到又是搭人情,又是报警,又耽误剧组档期,很不划算。 徐正雅挑了下眉,不回答他的问题,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几口,然后慢幽幽的吃早餐。 慕筱夏摇晃着手中的香槟酒杯,里面淡淡的液体在摇晃这,波荡出一丝丝波纹,她的唇角绽出一抹笑意来,在刘松成察觉不到的时候,跟了过去。 “混账家伙!沈道友面前,也有你夸耀的地方?沈道友若也是神尊中期,一根手指能碾压你,信不信?别忘了,他现在只是元尊后期巅峰!”噬金老儿道。 茗儿很显然没有想到,她的仙儿姑姑竟然会发火,不由便有些手足无措,美丽的圆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既紧张又害怕的看着车仙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几天完工?”胡耀也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只想知道对方需要的时间。说实话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段时间建造舞台确实很麻烦,再加上那些特殊的耗材,这个价格还算是公道吧。 无幻宗是气势汹汹而来,结果又灰溜溜的撤回,北朝本来是万众一心,誓死一战,结果只付出了不到两千人的代价,就把无幻宗势在必行的攻击给打退,顿时引得北朝的强者欢欣鼓舞。 李岫和包巧等人有些失望,但转瞬又高兴起来,原来萧大将军也有不如我们的地方,立刻对自己充满信心,赶着这辆马车就要回去继续想办法改进。 大殿之中,沈凡和武中郎两人对面而坐,单信和胖头陀他们一边,玄武族五气境大能一边,长长的桌子,坐满了人。 可当他冲进沈凡魂海的那一刻,他就有种老鼠见到猫的感觉,等见到阴阳神钱的那一刻,脆弱的神魂直接被阴阳之光冲破神智,成为一团没有自主意识的神魂,被魂眼拘束。 “哼,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雪凤鸣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 等段海天的手掌踏实的落在徐云龙身上时,他就感觉自己掌里所蕴藏的劲气就像是泥牛入海似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徐云龙身上却是没有任何真气反震的迹象,依旧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整个虚空之中,因为秦暮和魔煞这两尊超级强者,洪荒巨头的对坑,顿时之间,变得硝烟弥漫了起来。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 “哼……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领教你们长谷一族的双刀流你练到了何等境界!”洪武此时不在多说,直接脚步一迈,身下如同奔马一般,双腿一跃就跨越了数米距离朝着那和服男子一拳打了过去。 “好了,现在等待吧!神盾局我已经让贾维斯通知了,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对付这艘飞船。”托尼说道。 红红浑身红芒乍现,散发强大自信,道:“知道了,少宇哥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自从她练成绝缘之爪,遇到的敌人少说也有十多个,名气大的也不少,但不都败下阵去,这次,也不会出现意外。 白胡子等人纷纷举杯,与顾少宇对碰一处,猛地灌下酒水,而后将杯子重重甩在地面,溅起破碎残渣。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顾少宇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吸取之前几次经历的教训,这会儿,他正用力挺进桃源,即便前方道路狭窄,也不能动摇进入桃源深处的决心。 “日落西山这头猪被养的肥美,可惜第一局我们来不及宰杀,第二局我们要做屠夫了!”四城对自己队友说道。 大叔名叫关昂然,四十三岁,是国家科学研究院的研究员。虽然同为国家的特殊组织,但却分属不同机构,按理说关昂然不可能知道修士以及修凡调查组的存在才对。 心中万般苦楚,也只能就此妥协,要是他坚持运功,岂不是不打自招,但,接下来的时间,他又该怎么渡过呢? 在死后化为厉鬼又被冥界的将军抓回了冥界,打入第七层地狱一百多年,如果不是他那次强行闯入地狱,那么沙河绝对不会出来,也不会被后来的洪门门主和茅山掌门,联合起来将它封印到地底。 身为此番的前六名,有着他们独特的荣耀,因为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正榜。 因为建宁侯的关系,他对如今的朝廷多了几分好感,同时也因为建宁侯的刺激,让他建功立业的心更强了些。 大家听到有目标了,都很高兴,于是继续向南走,一直到了洞庭湖南边附近,他们都没有看到宛委山。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七叶龙珠(28) 先前古琦等人不是没有询问过李润泽,但是李润泽却依旧保持着浅笑。 这位使臣原本以为,雷天玄是想让自己告知各域域主准备参与对付暗域的行动。 “没错,不过错在他们,他们也不敢太嚣张,而且,经过上次你被郝铜偷袭的事情之后,你外公谨慎多了,所以,并没有让你出面。”张秋水道。 “妈咪。”安宝一看到沈雨乔过来,琉璃般的大眼睛就更亮了,他一把拉过沈雨乔,挨着给大家介绍。 在那一瞬间,钟妍也是突然出手了,王川也不知道她躲藏在哪里又是从哪里冒出来。 莫失莫忘铃都没有发生现在这般变故,正因如此,也是让凌寒雪更加担忧。 张襄凑上前一瞧,马蹄果然多了一道白印,他咕噜着眼珠子思忖,忽地又愤愤骂道:“蠢蛋!这是故意迷惑我们的!”说着朝赵诚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安宝喜欢南宫瑾这个爹地,那她就让两人多有机会穿亲子装好了。 沈雨乔朝着门口走去,只走出几步就觉得头晕,她身子踉跄了一下,一只大手突然搀扶住了她。 南宫瑾面无表情,那张脸完美的如同二次元里面的超级美男子,高大修长的身材更是堪比超模。 不过刘天浩也不气馁,他知道自己犯不上和太史慈比这个能耐,要知道,整个三国能和太史慈比弓箭得,一手五指都不满,也就黄忠、吕布能和他相当。 刘天浩放松身心,慢慢向赤兔马儿走去;待得刘天浩接近赤兔一丈距离时,那赤兔抬头看了眼刘天浩,发现这人两手空空,不似对它有威胁之人,又是兀自低头找草吃。 于是,但凡有他抓不着的东西,他就把陆夏给带上,保管手到擒来。 今日的沐婉歌一改平日里的素色衣袍,穿上了一身大红衣袍,面带面纱依旧遮不住她那绝美的容颜,柳腰楚楚,人比花娇。 “我没有给诸位皇子府送帖子去,只不过,张侧妃那里是肯定要来的,除了让五皇兄避嫌之外,还有就是想要看看那些人会不请自来。”萧琇莹淡声道。 肖玥。究竟是什么身份,身后会有这么多人的帮忙,自己实在是想不通自己这一阵子一直在帮忙打点经济上的事情,作为一个正牌的经纪人,自己还是很尽职的,公司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自己在处理。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真的遇见了一个恐怖的恶灵在场的所有的恶灵员工都将会全军覆没。 元天拍了拍手,开始在石像上不停的摸索着,不到片刻时间,他已经将这个石像,全部解刨成一块块碎片。 “卧槽,你这家伙是什么法宝招数?居然有如此的威力?”林烨惊愕道。 很显然即便是在这西方的城市之中,闹赔偿的事情一样也会存在。 “姥爷你带着孩子睡觉吧!我去把妮儿的棉衣拆洗一下。”连幼梅说道。 一剑刺了过来,就要刺中千叶的心口了,他一急,脚下迅速的后退,可是他后退的速度,要比剑的速度慢上一丝,就看到他咬牙,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林宇无奈,郑航宇更无奈了,为什么每次都拿这个借口出来,老大之所以能称之为老大,当然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了,当然不是我所能比的,不然怎么能做我的老大呢?林宇无语呢?自己和郑航宇根本就不一样,体质不一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有如此鬼斧神工词汇造诣的纳兰姓德,又应该如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突然就看到一对庞大的翅膀,从火焰之中伸展了出来,一扇,所有的火焰就收了回去。 田胜利经过姚清远的‘怪病’事件,对这个总是自称兽医的姥爷,有了新的认识。 随着他的这口气不断吐出,就像是将胸中的一些烦恼和纷乱一起吐出来了似的,他的心中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实力强大了,就可以不把一切放在眼里,在你们心里认为最神圣,不可侵犯,不容亵渎的,我就是想要来侵犯一下,想要来亵渎一下,看一下会怎么样,谁敢把我怎么样。 曳戈的左手手臂和手腕像是刀剑入鞘一般,复又紧密相连,他松开了手掌,手掌里静躺着一团金色的沙粒!这些沙粒在散落的时候色泽稍微暗淡了一刹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离走了。 几天之后,在十口崖的一处火山口,站着一位负手而立,身穿黑色锦衣,戴着只露两只眼睛的修士,此人稍稍弯头,望了望火山下,从容不迫的目光便出现一丝动容,而这人便是苏木。 微弱,近乎于无的血腥味,被风一吹,便完全消散,无人得以闻见。 苏若瑶开始想了起来,但这个,她想不出来,不过,想想以前那些来青楼的男人,个个都是华服锦衣的,即使再穷,也要装扮地个样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千年之恋 童薇薇似乎知道曹越的心理变化,再次粘了上来,主动亲吻曹越。 东皇看着身后的凤麟君,想要让他出手,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东皇愤怒至极。 他的脖子竟然一点温度都没有,在体表上也有一些好像是被拖拽的痕迹,而且,重点是山魈的眼睛还是睁开的,并且没有翻白眼。 “噗嗤“钱家老祖稳住身形之后才喷出一口鲜血来,他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一脸平淡的许天。 而就在这时,念族的那个魁梧大汉修冥,口中吼叫一声,只见其浑身突然暴鼓了起来,肌肉线条将衣服完全的撑开。 “胡媚娘!你最好想清楚,我金老五可不是好惹的。”金老五威胁道。 张邵苧说着站起了身,现在阳光下冲着叶勍晃了晃那个显示着照片的手机。 张邵苧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但是对方却仿佛是时时刻刻在盯着自己,张邵苧刚睁开眼,恢复了意识,对方就开口说着。 在没有遇到叶雏之前,旗木卡卡西是很骄傲的,毕竟他出身名门,父亲是忍界鼎鼎大名的木叶白牙,是英雄,而他也是木叶众所承认的天才,可以说他是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 送走格雷诺管家将八百万两白银拿过来胤禩的眼睛眯了起来,现在老九被圈进正是胤禩最缺钱的时候,也是自己最关键的时候,想到这里胤禩摆摆手手下准备娇子,胤禩悄悄到达佟国维的府邸。 “那些宗门家族为什么会那么坏?总想着打别人的主意?”青萝很气愤的说道。 叶江下意识的抹了一下嘴唇,没有流出来,此时,叶江立刻有将姚具雄剁吧,剁吧,剁成肉馅合着吃了的冲动,耽误我观看仙子,你这个黑炭头罪莫大焉。 “走走走,下去,你慧洁姐姐好想见你呢,记住,待会儿主动过去和慧洁姐姐的老公打招呼,千万要叫哥哥,国中哥哥,不能叫大叔,你要是敢叫大叔,我晚上扮妖怪把你吃了。”唐霜威胁道。 大概是老天特感受到了绝兹绝拉急切的心情,安排的十分顺畅,当天就可以出发,第二天就能到达。 查士丁尼的到来更加令他坚信一年前他没能在君士坦丁堡将其解决掉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这次在塞萨洛尼卡他必须将其弥补。 一阵翻箱倒柜,差点把房子都拆了才在一个箱子的角落里找到一张保存完好,折叠的十分整齐的纸张,打开,雷欧力忍不住瞳孔一阵紧缩。 说完之后,张飞一夹马腹,胯下踏雪乌骓一声嘶鸣,向前狂奔而去。同一时间,关羽与刘备对视一眼,紧随其后一齐向前。 如今橙麦高度关注专辑的录制进展,肖娜三天两头过去关心查看,公司上下这么重视,让邓科压力较大。 “居然敢闯进我的地盘。”四只着地的蚂蚁甩了甩屁股后面的红色尾巴十分不耐烦的晃了晃。 这龙先生,若不属于这一方世界,却又不是穿越者……那会是个什么东西? 但理智还尚在,封锁了消息,但圣天城依旧传的沸沸扬扬,气得严太傅直接吐血。 这个八婆早几年就死了男人,带着一个儿子过活,日子过得艰辛,因此心态扭曲,一天到晚在心里暗地诅咒所有人都过得比她不如意才好,像个特工似的,每天都想抓到别人的短处。 一百万枚上品灵石,够不够让官杀城的武者,对‘柳慕白’三个字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虽然一早上也赚不到多少钱,六块钱给出去有些心疼的,但有的钱不能省,不然想在车站买个早点都不安心。 邵阳却早有准备,他早料到此行不会那么顺利……所以在那些骨爪出现的时候,他已经飞身而起,蓟剑顺着地表划过,就见一道亮光蓦地在破庙之中闪烁,一阵阵脆响声中,一根根白骨砰然折断。 黑影一身黑衣,附有黑纱遮面,不见真容,白日这身打扮显得格格不入。 黄莺实在是想不通,可是看到一脸怒气动了真火的桃园二仙,也不再敢多说些什么了,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大胡子。 “顾若煊,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言而无信么?”楚淼的言辞极为冷冽,也是一阵见血,那顾若煊的脸色显然是不太好看。 “啰嗦!那你去。”加百列一摔手,丢出了翔夜,同时自己的力量耗尽,变回幼稚的身体,枕着雪代摔进了草丛里。 在广场上,人们看着电子大屏幕尖叫着,很多人穿着ig战队的队服,还有飞扬战队的队服,有些人则是拿着一夜飘零的电子牌,不停摇摆着。 就算他此时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但是其心态却是其他的英雄不可睥睨的。 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没有斗将帮助,别说油田三分之二的利润,就是一点油星他们也捞不到。 “不敢称独好,昭仪这边请。”宣夫人一面引着穆青青往里走,一面回头冲烟雨点了点头,叫烟雨跟上。 “那你先坐下,我回去拿药。”,白行知面露关切,松开她的手就要往楼上冲。 第一百六十五章 离龙! “霏儿,那母后那边……。”皇宫里面各路眼线密布,她们两个如此光明正大的跑到这里来,一定已经传到月梓的耳朵里,现在回去,势必要有个交代。 “胡火,反正我们的议事也结束了,我们就说说你的儿子或者侄儿吧!”众妖听见潘辰的话后都是大笑不已。 那老嬷嬷发了狠,上首揪起湘湘的头发就往要往下灌,突然一声重响,这嬷嬷两眼一直身体发僵,就在湘湘绝望的一刻,顺着湘湘的身体轰然倒下。 掘突点了点头,也同样揉了揉自己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宿醉的感觉叫他觉得随时都会脑浆迸裂,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仍旧只是沉默。 我却觉得我留在这里实在是不合适了。要走总得跟他商量,或者他和我一起离开,或者他继续留在这里博个前程,我自己另谋出路。 “祭公在上卿一职从未有过失责,大王让其回到司徒之位,只怕是不妥,如此三年之后郑伯友服丧归来,又将如何安排?”虢石父说道。 孙言官吓得两腿发抖,顿时闭上了嘴巴,他都不知道怎么是怎么到的那块石头前,腿像失去了力气一般,距离石块还有两三米的时候他就腿一软跪下了。 宫里人都把湘湘当正经娘娘看待,她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是以待日落黄昏时,静姝踏入洛神殿,被这架势唬了一跳。 张宝对张梁擅自出击的事儿也非常恼火,若不是亲兄弟,张宝肯定已经拿犯罪之人的家属说话了。如今听张角如此发问,张宝心里顿时十分悲伤,他也清楚张梁被俘的结果是什么,估计免不了挨上一刀了。 深夜,宁静的摩根庄园内寂静无声,除了负责安保工作的特勤和助理处值班的助理,其它人早已进入梦乡。 顾行当初靠“细胞记忆法”中的肌肉记忆,看了一遍就学会了外练三击和内练三击。但对于所谓的合意三击一直一头雾水,因为合意三击他的师父詹浮平也不会。 剩下的四方势力也是承诺他们解决大秦王庭的军团长,同时解决大秦王庭一部分大军。 “肯定会担心你已经埋伏在附近,立刻隐蔽起来。”蓝海辰回答说。 镇江王道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烈焰王庭的烈王和焰王竟然同时出动了。 这天原本计划泡温泉,林青突然想到什么,等他们商量的时候一口给回绝了。反应太大差点打翻饮料,路晓诧异看向她,林青脸一红,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而从始至终,除了当手被秦方拿起时,澹台璇心中有一丝的不适后,之后便任由秦方抓起她的手,将戒指戴在她手上。 一旦被国家层面查到,是余音操控炽国导弹,轰炸了克苏鲁的据点,余音极有可能面临全球各国的压力。 突然一股惊天的气势传来,众人更是心惊,没想到大秦王国竟然还有半帝级强者的战斗力。 在兰凌王室的大力度宣传下,外界不论是普通网友,还是各国精英,都已经知道兰凌王室今天要联合兰凌政府,召开一个重大的发布会,宣布一个重大工程项目的成立。 当然不是,这是我从剧本上看来的,但我不能这么说,于是点了点头。 那个方向,摆放的东西是,红彤彤的毛爷爷,以及漂亮的洋娃娃。 楚奇动了动自己的手。发现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痛。一点儿的问题都没有。 一想到自己被舍弃下来,然后当做一个诱饵,几个修士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致。 冰萱在随后一步也跑到了光幕前,两人选择的位置,其实就是在处于中间的位置。 本在这桌子附近餐桌上的同学很有默契的放下手中的餐具,端起餐盘向另外一边挪了挪并且眼神都盯向这边,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似乎要出什么事? 但如果如此解释,那么以前用不出来倒是可以说得清,因为他以前也没遇到过对他有敌意的人或者精灵。 这地方对他而言倒也不算陌生,因为他曾经有过一次经历——这似乎属于时空裂缝当中。 随后陆羽闭目仔细的把了一番脉,赵氏的脉象比昨日已经平稳许多,在高品疗伤丸的作用下,已基本控制了伤情,不会进一步恶化,一切皆在意料之中,陆羽也是颇为满意。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忽然觉得以后还是少看别人的梦境为妙。 星野司机的素质水准还是不错的,起码看得出是一名合格的驾校毕业生。也对嘛,对方怎么会拿男朋友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呢。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达身上,朱达恍若不觉,却把盖在木箱皮口袋上的干草和门板掀开,他这动作让车把式和雇工们摸不到头脑,完全糊涂了,愣愣的帮着他动手,木箱和皮口袋展现出来。 从上次封神可以看出,什么人封什么神位,很大程度凭借主持的主观意思。 星炼再度抽了抽眼角,考虑要不要来个过肩摔直接将这个狗皮膏药给扔出去,可还没等她动作,身边人影一闪,玄黑身影瞬间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道理肯定是在方正那边的,这三个家伙就是来捣乱的。但是闹到现在,方正却不知不觉的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当中,反而落了下风。 出了石室之后,又是和之前一样的甬道,青青一边摆弄新得的宝剑,一边继续往前走。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自己经历的和即将经历的这些梦境是自己的潜意识所创造出来的产物,还是梦魇妖精所创造出来的。 虽然出来前有交代,不可招惹是非,但也不能任人欺负。尤其是李白,性格狂傲,加上修习剑道杀伐决断,率先出手。 第一百六十六章 龙乎,蛇乎? ps:有没有人看,我都认真写!终于恢复了!呜,这章水平,勉强恢复到之前五成。。。。我会努力!诸君共勉! 江安站在原地,为眼前的壮阔景象所神夺,一时间有些愣愣,待得反应过来时,无边威能已是近身。 河烈草原之上,劲风化为龙卷,一漫千里,恍若沧海阔澜,狂势万丈。头顶天空之中,擎天龙吟响彻云汉,万道金光遮天蔽日。面对着此等威势,江安只是愣愣抬头,抬手掩盖双目。 这是本能,也是他在此等攻击之下,来得及作出的唯一一个反应。 然而,那天空中呼啸着的,是龙吟,更是闪电,万道金光漫下的,是光剑,更是攻势!九天之上的真龙,只一扬爪,无数剑光奔驰而下,那地上立者的人儿,在这一瞬间,沦落成了活靶,一动不动,任由那千万道剑光透体而出。来不及闪躲,甚至来不及呼喊,江安的身上,不知被凿了多少个血窟窿。 掩目,掩目!不要看,不要看!那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闪出了这样的念头。那年轻的男子,还能活么?此时没有人去考虑这个问题,只是尽可能地祈祷,眼前的一幕,不要太过惨烈,太过血腥。 冲天气劲加身,江安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破的柳絮,飘摇出去,笔直地落在那失去了草皮的黑土上,无力滚了几圈,除了留下一道绵长血痕之外,气息全消。 "哼。"云端金龙纵身一跃,霎时化为人形,负手而立。那纤细的断剑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接合了起来,静静地握在他的手里,闪着骇人的金光。 "不差了。你。"那溅了鲜血的白衣男子望眼地上的血人,唇角微动。 "安儿,安儿!"声嘶力竭的呼喊,一瞬间自幻王口中爆出,掌心中流走的气息也逐渐紊乱,一如她此时纷繁的思绪。那一击的惨烈,她尽数看在眼里,担心之下,不由得内息一滞,唇角蔓延一丝血色。 "若儿!"战神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厉声呵斥,"事不过三,若儿。心起波澜,如何疗伤?你这样子,无异于自尽。" 幻王怒目以对,心里却也知道战神说得在理,只得闭目长舒口气。静心疗伤。 神使,神使,如果他死在此地的话,所有的一切,都还有什么坚持! "你们,想多了。"玄蛇回身。一步步向前而来,他轻轻踩在黑土上,一步一停。脚步虽是轻轻,却仿佛是踩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滴答叩响。 那脚步声停在幻王身侧一丈,玄蛇拔剑轻指,"我认得你。幻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漠地近乎残忍。 "你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幻王抬头轻蔑,虽是仰视,目光之中透漏出的,那份不容逼视的威严,却是令玄蛇心头,恍惚一荡。九天真龙,心中生出一丝莫名敬畏,不由得想要低下头去。 "什么?"玄蛇淡淡开口,目光却是凝在幻王运功的丹田处,那里氤氲的雾气,将要成形。心知幻王疗伤将成,再不容半分迟疑,玄蛇脚下一凝,手中长剑握紧,几欲出招。 "怎样,敢向本座出手么?"声音鄙夷,幻王蓦的一声厉喝,"孽徒!" 厉声一喝,宛如晴天霹雳,击地玄蛇心脏莫名奇妙一痛,握剑的手有些滑腻,长剑将要脱手。玄蛇皱眉,难道,这就是幻术始祖的威严么,即便是虎落平阳,威势丝毫不减,竟是让自己生出一种臣服之感,恍惚下不去手。 这样的比喻,似乎有些好笑,幻王合当为虎,那自己,岂不成了,成了犬?玄蛇摇摇头,他是九天真龙,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是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犬,只是,不管他承不承认,此时的玄蛇,不但是犬,而且是一只不忠不义的丧家之犬! 真龙,如何会以蛇自名? "如何,如何不敢?"玄蛇咬牙,自己给自己打足底气。他闭目,手中长剑化为一道金光,以千钧之势向下斩去! "啊?"一声痛呼,然而,发出这声痛呼的,不是玄蛇剑下危如累卵的幻王,而是玄蛇本身。 明晃晃的利剑,犹带嫣红血迹,自他的胸口穿出。玄蛇踉跄一步,单手握住剑尖,挣扎回头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狰狞到不成人样的面孔。 那是江安,遍身剑痕的江安,重伤濒死的江安。 鲜血覆面,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已俨然一个血人。 "事之,事之过甚了!"鲜血自江安唇角汩汩涌出,他抽出追风,伤重之下,脚步还是踉跄,"强者不行身后剑,杯中毒,可是,若能容忍他人对自己的授业恩师下手,孝道之下,强与不强,小人与君子,又有何区分?" 染血的面孔对着玄蛇,几分凛然,"百善孝为先,离龙,妄图对恩师拔剑,你此举,不义。" "我名玄蛇,并非尔等口中离龙。"白衣男子面上,仍是平淡着,看不出任何神情。"我不得不说,尔等,认错人了。" 玄蛇低头凝视着胸前伤口,皱了皱眉头,伸出两指,横点之下,那可怖伤口,竟无药自愈。 抬头对上江安狰狞脸上惊异的神情,玄蛇淡淡,"奇怪?"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怪异笑容,"月华异族,来我皓连,毫无防备之下中我五成功力,尚留有此等力气,即便是在皓连,你也算是同侪中的翘楚了。" "只是,这样的话,还远远不够啊!" 一语出后,掷地有声。玄蛇眼中目光一凛,随即拔剑,侧身一斩,剑光在黑土之上,绘出深深一道丘壑。 江安虽是伤重难支,奈何头脑仍是清醒着,料得玄蛇此时会借机出招。心中提防之下,纵身闪躲。 奈何身体伤重,于空中连换了几个身形,方才勉强落地。他的身影摇摇晃晃着,踩在丘壑边上,虚晃几下,差点翻身掉落。他转头,又是呕出一口鲜血。 毫无疑问,此时的江安,已是强弩之末。甚至可以说是回光返照了。聪慧如玄蛇,不该会看不到这一点。 "哼,"一声冷笑。玄蛇出剑,简简单单招式,甚至只是凌空一斩。可是,江安避不开,双脚仿佛被长钉钉入骨头。半分挪动不得。 "我,我!"江安提剑,心中几个声音同时响起,交错着涌进他的头脑,绝望而不屈。 "要死在这里么?真的,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我不愿。我不甘心!" "我,我真的不甘心!" "这个身体,动起来啊。快动起来啊!" 一声接着一声,纷繁复杂着,在他的脑海中纵横交叠,最后,终是凝成一声不甘怒吼。 "啊" 一声怒吼。冲天而起,响彻云霄。江安眉间,烈火焚烧过的印记,一瞬间化为透明,渗出震慑人心的光芒来。 怒吼终了,江安提剑,追风呼啸着,剑身瞬间凝聚出一片墨色,暗夜般空旷虚无。 江安遍身血满,恍若入世修罗,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昭示着,他是一个活物。 无边墨色蔓延开去,如同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贪婪地俯视着这片大地,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吞噬下去。 玄蛇的奋力一击,在那无边虚无之中,消弭无痕。 "这是" "师父!"那一瞬,幻王和战神口中,同时发出了这样的呼喊。 江安的身躯,在那两声惊异脱口而出的瞬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再无一丝气息。若是,他听见了这样由衷的赞扬,想必心里会快意很多。 那被江安命名为"黑洞"的招式,便是创世之神智辰的防御之招,名之"无妄"。消弭了两万年的神创之招,突然现世,怎能不让他的两位弟子,心潮澎湃! "无妄么?哈哈,"远在千里之外的水族珈兰古庙中,圣坛中的人影瞬间凝聚成形,细看那人容貌,竟是水族已崩多年的先王,水流觞。又或许,此时应称他为海神黎析。 "江安么?"圣坛之上盘膝而坐的男子,眉目之中,乍现几分赞赏,"不错,初到便能习得无妄,真是无愧神使这个名号。" "智辰啊,智辰,"男子抚了抚下颔,几分意味深长,"你可真是,没让我失望呢!" "神"座下白玉石像,恍惚化为身着白纱的曼妙女子,冰凝雪俯身拜倒,虔诚到痴迷。 他是她高高在上的神灵啊!从头至尾都是。而那个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他三百年前,在密林里抱起受伤白狐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他的信徒,虔诚到扬灰挫骨。冰凝雪俯身下去,不敢抬头,不敢直视。 水流觞抬手,打断了她要脱口而出的参拜之词。 "玄蛇情况有异,玄狐速往接应。"冷冷一句命令出口,一如对其他下属那样,不留一丝感情。 "遵遵命。" 冰凝雪有一分恍惚,一分迟疑,然而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微微一声笑,将那瞬间的失神掩饰。她俯身下去,面上如夏日清莲,婉转盛开,"遵命。"她听见自己,如是言说,如是温婉。 她不记得,甚至不再奢望,自己还能拥有如斯笑容。 明媚温婉,倾国倾城,今日却是妖娆万千,媚笑天下。她已记不起。 "一切,结束了。"玄蛇冷峻,提剑走向运功疗伤的幻王,一抹血色自剑尖蜿蜒而下,拖曳在地上,流成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第一百六十七章 缘三生,情亘古 ps:嗯我尽量写好点。跟人家专业的作者来比,汐是写的慢了慢慢走不是么?先把我的处女作。。咳咳。。写完。。多谢友友支持!摸摸 一句"结束"出口,幻王心中,万丈怒火一夕燎原。 老者挣扎抬头,想要在那冷定的容颜之上,寻出,哪怕是一分的不忍与挣扎来。 回首百年,翩翩少年,再也不复当初。 离龙你可真是大逆不道啊欺师灭祖这样的事情,你也真做得出来!心中纵是这样念上千遍万遍,眼前玄蛇仍是提剑而来,步步沉重,周身气息,修罗般压制,他的面上,看不出一丝神情。 你,有多少把握,离龙不会杀你?何况他已不再是离龙。千年来的师徒情分,甚至是心心念着的琉月,他都早已忘却,今日,你又有多少生还的把握? 幻王手腕翻动,咬牙想要运功,想要站起身来,想要将这大逆不道的孽徒一掌击毙,清理门户,然而疗伤之时,微微一动,便是真气回冲,转头一口鲜血洒在身侧碧草上。幻王抚胸,一时气喘。 "我"紧咬的牙关咯咯直响,幻王此时又羞又恼,纵横皓连古都两万余年,自己今日,还是头一会受制于人 且不管离龙是龙是犬,幻术始祖这一次,着实是平阳落虎了。 凌厉剑锋不等她思索,或是愤怒完毕,以万钧之势劈头斩下!幻王掌中真气凝聚,任她如何努力,仍是突破不了最后的一层屏障,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了啊!幻王只觉周身气血上涌,疗伤即将功成!只是没有时间了!幻王唇角渗出鲜血,无能为力之下,只能眼看着那破空袭来的金色剑气,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 "哎"老者一声长叹,恍若万年终结。幻王终是闭目,不再挣扎。 "孽徒!"一旁盘膝而坐的战神,观着眼前景象,瞬间震怒。不顾自己疗伤将成的功体,大怒之下,击地而起。扬手出剑,霎时剑银光横扫百丈,地动山摇。 "事之过甚了!"战神口出雄浑怒吼,冲天气劲压逼而上。纵使玄蛇武力再为精湛,战神之威。又能扛得住几分?躲闪不及之下,剑气三分入体,落地已是伤重。 "河列河列!"一声惊呼,幻王面无人色。她周身颤抖着,"你你何必如此?" "河列你会,你会"凄厉惨绝一声呼喊。"你会走火入魔的啊!河列" 战神摆手,语气之中犹带轻蔑,"你以为我同你一样?咳咳我我还撑得住" "河列" 战神背对着她。抬手运气,将体内四处流窜的真气强势压抑,力竭之下,他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他抬眼。那双清澈的眸子,早已浑浊不堪。 一望无际的草原。遣倦慵懒的流云,在他的眼前慢慢稀薄,慢慢消失,直至一片漆黑。 他失明了。 "哈哈哈"玄蛇落地,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真气逆冲,战神,今日,你合该陨落!" 言毕,玄蛇出剑,直逼幻王。 凌厉剑锋,千钧之力,逼杀幻王。此时的战神,即便是有心救援,伤重之下,形同废人,自身尚且难保,再也不能移动一步。 夺名锋芒,在幻王身前一寸,停滞了下来。 非是玄蛇良心发现,非是他手下留情,这一击,玄蛇着实是拼尽了全力的,只可惜,技差一招,任凭玄蛇全力施为,剑锋依旧是停滞在幻王身前,再也无法突破一分。 幻王蓦的睁眼,金色双瞳乍现,口中一声昂然冷喝,"退下!"霎时间周身气劲磅礴,只一击,玄蛇身体,顿时飞出数十米。 他倒也聪明,吐出一口鲜血之际,借力腾空,化为本相金龙,直往九天之上逃窜。 "想走?"幻王缓缓起身,迈一步,一掌翻出,天际金龙忽感无边压力,挣扎呼啸着,身体不能挪动半分。 "方才,你倒是有机会逃走的,只可惜,你错过了。" "我的徒儿!"一语未及落地,幻王袖手揽过,金龙只感尾部被一强势压力扯住,直直从那云端拉了下来。 "轰隆"一声,玄蛇硕大的本相金龙摔在黑土上,砸出巨大深坑。幻王抬手,指间金光凝聚,化为浅浅丝线,直勾龙颈之下,三寸逆鳞。 "若儿,你好了"战神双目流血,没有回头,听得身后响动,便知幻王已经恢复,争斗了万年,此时的战神,心中竟感一丝宽慰。 "那就好那就好。"战神脚步沉重,依旧坚定着,一步一个血窝,向前徐徐而行。他的性命,已如风中之烛。 "河列,河列!"牵制住了玄蛇,幻王趋步,追上前去。 "不用,我无事。"战神抬手阻挡,"放心,还死不了,且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必要之时,我自会寻你。若儿等着就是,切莫前来。" "河列"幻王抬眼,凝视着那苍老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草天相接处,心里有些空旷,鼻头漫起几分酸意。 他伤得不轻,不,甚至可以说是濒死了此次,应算是他的劫数,能不能闯过这一死劫,也只能看天意了。他说了,他不会死。幻王低下头去,心里竟有几分后悔,平日里,自己对他。似乎显得太刻薄了。 战神哪有这么容易陨落?幻王喃喃了一句,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咳咳"倒在地上的玄蛇转头咳血,要害被制,无奈之下,无法维持本相,只得化为人形,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妪。 "离龙你该死!"幻王眼中现出冷意,手中龙杖横起,夹杂着无边气劲,瞬间点落在玄蛇眉心处。只听一声凄厉惨叫。浓重血迹从玄蛇眉心处散开,漫向周身各处,他再也支撑不住。惨叫之后,倏忽倾倒,失去了知觉。 "下一击,终你性命!" 龙杖起,霎时化为利剑。再不留一丝情面,直向玄蛇胸口击去。 "师父,不要不要" 一声凄厉哀求,由远及近,一双纤弱玉手攥上剑尖,凤凰琉月瞬间现于眼前。她俯身跪倒,向着幻王无力地摇了摇头,哀求着。"师父,不要" "他可是离龙啊!"琉月抬起头来,声声呼喊,"师父,他可是离龙。是您的弟子啊!" "不是了!" "师父" "你让开!"压抑不住的怒气,自幻王口中喷薄而出。龙杖之上气劲凝聚,加大几分,犹是犹豫,担忧着,伤了这个身体孱弱的弟子。这一刻,幻王是有些惊异的,她甚至从未想过,自己这个乖巧到言听计从的弟子,此番会逆了自己命令,前来求情。 "师父师父!"琉月身子,被逼倾倒,她摸索着攀上离龙手臂,仍是仰头哀求着,"师父" "哼。"幻王震怒,一掌击在那女子胸口,"你让开!" 琉月唇角,蔓延出一道血红,她俯下身子,几滴泪水滑在面前黑土上,仍是没有后退半步,几滴鲜血自她的掌中滴下,"师父求您了!" 剑尖气劲加大,直直扣向那那女子胸口,转眼已是没入半寸,幻王厉声,"退下!" 心知以自己修为,断无与幻王抗衡的可能,琉月闭目,单掌凝印,向自己天灵盖扣上,"离龙死了,我和他一起死" "放肆!" 响亮的耳光扇在那女子面上,一声接着一声。 "你你们!"没入琉月胸口的利剑抽出,拉地她身体前倾半寸。利剑归位为龙头拐杖,幻王周身颤抖着,咬牙切齿,最终无奈一声,"你你们,可都是我的好徒儿啊!" 幻王转过身去,目光悲戚,凤凰,凤凰,为何你,至今都不明白为师与离龙的苦心呢?难道,这就是宿命?无可抵御,无法改变的宿命?琉月 "我我"琉月的嘴角渗出嫣红血迹,转而被几滴淌下的泪水冲散,她俯身叩首,声声哀戚,"师父,我三百年了,我才,我才刚刚遇见他初见便是死别,弟子我" "自今日起,将尔等逐出师门,你等再不是创世神门下" "师父!"凄厉一声呼喊,仍是没有打断那平静的语调,那样决绝的命令,低低传进那女子的耳畔。 "从今以后,不得以创世神门下自居" "本座今日不杀你们,不代表他日不杀,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们,走吧!以后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本座面前。" "师父,师父!"恍若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琉月膝行前去,声声凄厉,"师父不要我,我" "走!"幻王背身,龙杖乍起,冲天气劲,山河重聚,在琉月面前划出一道深深沟壑,不容质疑一声命令,"走!" "我"两行清泪自琉月眼角滑出,她咬了咬嘴唇,口里流出几分血腥来。 面前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齐齐断裂的地层,果断而决绝,一如选择,义无反顾地昭示着,天各一方。 琉月转身望着重伤昏迷的离龙,目光之中,现出无限温存。她抬手凝气,以奇异术法将龙珠从离龙体内取出。 "这,怎会如此?"药仙琉月大惊失色,慌忙收手,将那龙珠丢弃一边。 "这是毒!"琉月吃惊地望着自己的手臂,方才接触龙珠的右掌处,已现点点黑气。不愧是医术高明的药仙子,千钧一发之际,琉月迅速封闭臂上穴道,暂时压抑住那试图蔓延而上的余毒。 原本晶莹剔透的龙珠升上空中,迅速旋转着,散发出诡异无比的妖娆红色。 "如何?"幻王回身,几分急切。 琉月抬眼,目中雪白银光散出,将离龙的体内,观了个通透。 那一刻,医人无数的药仙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惊,喃喃一句,"怎会,怎会如此?"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赤浮之毒 ps:我觉着,,这章还不错,,恢复到以往七成功力了!加油! 琉月凝眸,映入眼帘的场景,不禁让她大惊失色。 "这......"她出言喃喃,只觉自己的心被一寸寸揪起,撕拧过去,一时间,琉月直直地愣在那里,良久发不出一语。 医者父母心。这句话,在琉月这里,断不是说说而已。 凤凰琉月心性仁慈,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世人赠其"药仙"美誉。她平日里对自己的病人尚且呵护有加,观其病痛皆如加诸己身,更何况,眼前之人是自己苦候三百年的恋人。 离龙体内,后脑之处,嵌着一根长达五寸的金簪,自颈部下方而入,如同一柄利剑,直通天灵。 "很疼么?"琉月心中悲戚,一时失神,恍惚抬手,抚上他的后脑。似乎是感到了痛楚,那躺在怀里的人儿动了动身子,口里喃喃咕哝着什么。 他摇了摇头,好似要醒来。 药仙迅速抬手,在离龙肩头两寸之下,轻点几分。离龙刚睁开的双目,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闪过几分惊异,转而倒下,沉沉睡去。 那份惊异,是来自于对自己此时处境的警觉,还是来自于对眼前美貌女子的惊艳,这个答案,怕是只有离龙一人知晓。 此时的琉月,再也控制不住地俯下身子,抱着那心心念念的人儿,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你在外边,可是吃了多少苦啊!" "华恪,华恪......" 她喃喃的念着,一声接一声,唤着那千百来铭心刻骨的名字。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接着一滴,敲打在那经久不见的容颜上,倏忽散开。 琉月婆娑着他后脑的金针,本欲抬手施法,却又注意到了什么,犹豫很久,终是不敢擅动。 药仙自幼熟识药理,此等极端术法,她自然是明了的。不过是以金针过了穴位,试图封住受术者之前记忆。 这种手法,太常见了。若只是这种程度,如何能难住身为药仙的琉月? 药仙开眼,"病人"的身体构造,血脉动向,无一不是**裸地暴露在眼前。而此时。进入琉月眼里的,则是:离龙体内,各个关节,各个穴道,甚至是每一寸血肉里,都蔓延着丝丝黑气。如同死神般笼罩着,经久不散。 多年来的行医经验告诉琉月,那是毒。剧毒。然而,不同以往的是,那丝黑气在离龙体内盘旋冲突,压制了他的一部分力量,却终是盘旋着。迟迟不肯侵入心脉。 "这种毒性......"琉月低头看看自己手掌,自小与药材打交道。她孱弱的身躯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毒药的试炼,千年过去,自己这副身躯,虽然怯懦,但对毒性的抵制,可谓是百毒不侵了。今日触碰之下,毒性竟能入体,只能有一个解释,此毒,非同凡响,要解不易。 而离龙体内那看似残忍的过脑金簪,此时却是扮演了正义之士的角色,其上不知施了何种术法,竟使那本欲侵入心脉的毒气停滞了下来,暂时留得离龙一条性命。 这,算是保护么?真是讽刺。伤人恶虎,焉怀慈悲之心! 此种形势,也就是说,若是有人妄图拔去金簪,促使离龙恢复记忆,金簪不在,剧毒便不受约束,毒气便能长驱直入地侵入心脉,此等做法,无疑是将离龙亲手送上了绝路。 "这......"琉月婆娑在他后脑的手停滞了下来,再不敢擅动半分。 她抬头,望着空中旋转的龙珠。 龙族至宝,龙珠号称可解百毒,然而到了离龙体内,不但未能将其解除,竟使得自身也沾上了毒性,化为赤色毒丹。 此毒......琉月抬头望着赤色龙珠,闭目沉吟。 她的面色越来越凝重,最终凝成一声叹息,"此毒,名唤赤浮。" 赤浮毒,上古女神芷君以深海烈毒所炼,万年来,其配方为各地毒师医者所争,巫毒界以解之为挑战,然而,沧海桑田,万年来无人可解。此时,不知何故,竟现于离龙身上......琉月无奈叹了口气,目光却是越发越坚定。 "华恪,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怎样?"幻王急急开口,"龙珠无恙?" "无恙。" 琉月低头,低低一语落后,袖手揽了一方锦帕,将龙珠收于掌中。 "龙珠能吸附剧毒,却无法化解,反被其同化为毒丹。玄帛可隔万毒,戴它触碰毒物,应无恙。" "那楼儿......"幻王皱眉,"龙珠归体,楼儿不会为剧毒所侵?" 琉月稍作沉吟,转而坚定摇头,"应是不会,这是好事,龙珠护主,必将不会纵毒妨主,反而加了一层防护,他人若是强夺,必将遭毒反噬,无药可解。" "嗯,"幻王抬手,将琉月手中龙珠纳于袖间。她拂袖转身,"多谢。" 一句多谢,师徒二人之间,鸿沟乍现,种种一切,譬如过眼云烟,再也不消多言。 "师父,师父!"声嘶力竭一声呼喊,琉月挣扎着向前追去,只一移动,怀中离龙受到震动,动了动身子,口中发出几声微微呼喊。 "华恪,华恪!"琉月低眉。 昏迷之中,离龙的手,攥上琉月那纤细的玉臂,几声听不清的微弱呼喊,便让这个失神的女子回过头来,泪如雨下。 "华恪......"她喃喃着,贴上他的面庞,两行清泪倏忽而下,滴在离龙的唇角,逐渐向内渗去...... 苦......若是离龙有知,此时,定会发出这样的呼喊。那滴泪,真苦...... "呸!真苦!" 珈兰古庙一处。沙哑声音暴喝一句,"贱人!你会不会煎药?" 一身碧绿的丫头不等惶恐跪下,头上便是挨了重重一巴掌。 "主人息怒,主人息怒!"绿萝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硬生生挨了一巴掌,惶恐着跪了下去,"主人息怒!" 自天灵盖流下的血珠,蜿蜒成一道水流,遮蔽了她的双目,那女子不敢去擦。惶恐地瑟瑟发抖。 玄鸟轻蔑地瞟了一眼绿萝狼狈的模样,心中添了几抹快意,缓了口气。正想唤她起身,却听门外妖娆一句, "天下的药,不苦的,你给我找出一副来试试?" 玄鸟听声。便知是玄狐归来,回头恰见那女子一身红装,斜倚着门框,姿态几分撩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女人对容貌的*护,往往到了令人发疯的地步。对貌美者的嫉妒,亦是令人发指。就如通常女人见了容貌在自己之上者,总会酸溜溜地念上一句。"浪蹄子,一看就是个**!"即便是修为高如玄鸟,也不例外。 此时的玄鸟撇了撇嘴,"骚狐狸。" "你在说谁?"玄狐瞬间变了脸色。 "在说绿萝,"玄鸟扬眉拂袖。"怎么,你想认?哈哈。那也无妨。" "对,是我不好,主人教训的是......雪尊莫要见怪......"绿萝俯身磕了几个响头,颤栗着自我认错。 "哼,"玄狐斜睨了那丫鬟一眼,"玄鸟,看来你真是病的不轻啊,良药苦口,你又何苦为难下人?" "玄狐想多了。"玄鸟淡淡,"我的病,不劳你费心。" "也是,别误了神的大业便好。" "哈。"玄狐扬袖,不再多语,转身红裙尽数化雪,颦颦婷婷挪向正殿。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她略微回眸,"我今儿出行,遇着一人,好似是白凤一族的幸存者。" 正在斟茶的玄鸟听了此话,蓦的站起身来,几分颤抖,连气息也紊乱了起来。 玄狐可不管这些,也不回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玄鸟,啧啧,我真是想不到,当年的你,也是心慈手软之人,在你手上,竟还留下一个活口,哈哈哈......" 玄鸟端茶的手,有些颤抖,罩着黑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她的语气仍是淡淡,"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 "是吗?" "那人是谁?"玄鸟一字一句,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咬牙切齿。 "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哈哈哈......"玄狐调笑着,吐了吐舌头,转头露出孩子般无邪的笑容来。 "你!"一声怒吼,手中鲜茶顿时泼了一地。 "哈哈哈......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玄狐没心没肺地笑着。等不得眼前震怒的女子出手攻击,便识时务地化风遁走。 "主人息怒......"跪在一旁的绿萝挪上前来,果真是忠心的奴仆,此时还不忘安慰主人。 玄鸟回身,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直打地她扑倒在地。 "主人......"眼里几分怯意,绿萝咳着血,挣扎着爬起身来。 且说幻王得了龙珠,凤凰以死相逼,迫不得已放那离龙归去,心里本就不大好受,加之神使江安被离龙功法所伤,虽是性命无忧,然而要恢复元气,也得十天半月,此时的蓝亭之中,躺倒了一片伤员,幻王看着,着实是忧心。 江安伤重,服用了些丹药神草之后,虽是筋脉受损,不能大动,然而毕竟,算是清醒了过来。 龙珠归位,果如凤凰所说,赤浮毒虽可怕,但对宿体楼潇潇无甚影响,不过片刻功夫,龙女便苏醒了过来,这点,倒是令幻王欣喜不已。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双面 奄奄薄暮将尽,转眼漫上无边月色。 夏日炎炎,七月的夜里,气温同白昼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白日流火,若是不用法术幻化,酷暑难捱,几欲令人无法忍受,直至深夜时,天际才吝啬地飘来习习凉风,将人们嘈扰了一天的浮躁心绪,渐渐抚平。 凄凄夜里,的确是个疗养身子的好时刻。 大战方休,奔走了一日,安置了江安同楼潇潇,即便是强悍如幻王,此时亦生出了几丝倦意。 “哎,河列……” 慢慢长夜,倏忽传来这样的一声叹息,无奈而期待。 幻术始祖坐于楼潇潇榻前,抬手拢了拢零星灯火,满目的慈悲停在昏睡女子面上,替她收收额间秀发,那娴静的姿态使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慈祥老母。 无边暗夜笼罩,是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贪婪地将整个天地吞噬殆尽,唯余一盏干枯油灯坚守着,任由飒风撕卷,摇曳着不肯妥协。 这样……是不是有些孤寂了…… 幻王盲目四顾,徒见满壁空旷,只余自己一人秉烛对影。 河列……河列……千百年来不曾动摇的心绪,在这一刻, 仿佛是卸下了所有重担,幻王的口中喃喃地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他……他还会…… 他会活下来的,他一定会活下来的。 纷乱的思绪不及展开,便被心中强势的呼喊瞬间压制下去,湮灭无痕。这是信心,对剑术宗主无往不胜的信心。 千年来的针锋相对,是恋人,更是敌手。然而,千年来的争斗。无聊而漫长,她已是记不起,高傲的自己,何时对他,竟生出那样的一丝信赖来。 “老了……”幻王揉揉太阳穴,秉烛喃喃,“真是老了……竟想有个伴了……” 也许是创世神力量逐渐觉醒的缘故,江安身上的创伤,远远没有幻王预想的那样严重。醒来之后,躺在榻上休息了半夜。终是闲不住,念着龙珠刚刚归位,江安心里有些担忧楼潇潇的状况。不知不觉间,双脚便不听使唤地走到了龙女榻前。 大半夜来,幻王一直守在徒弟身边,见她不醒,心里便一直揪紧。望着江安一瘸一拐地推门进来,念他无心休养,只得嗔了一眼,长叹口气。 “溯祈,溯祈……师父……”榻上女子动了动身子, 口里喃喃呼唤着。逐渐转醒。 魔女! 熟悉的声音一出,江安仿佛是被金针狠狠扎了一下,本能回身。一瘸一拐地闪避。 他……本是估摸着魔女尚未清醒,姑且不论始作俑者,毕竟她是为了搭救自己才陷入险境,因而特来礼节性地关心伤势,怎奈撞了个正着。真是……真是倒霉啊!江安心里叫苦连天。忽的万分悔恨,恨不得扒去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同情心。 男子的眉头蹙起。霎时间凝聚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你且慢着。”幻王一手扶了楼潇潇,关切凝视片刻,虽未回头,语气很明显是对江安下了命令。 师父出言,江安无奈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到龙女榻前,硬着头皮唤了声,“楼师姐。”一语出后,江安自己都觉语调僵硬,面色尴尬,实在是虚伪至极! 那尖酸刻薄的女子,将会报之以怎样的白眼?江安倒吸一口冷气,想想都觉得负累,心里念着,且不论她怎样刁钻,我自沉默以对便是。 有道是:它强任它强,轻风拂山冈,;它横任它横,月光照大江。惹不起,我至少还躲得起。 榻上的女子睁开眼睑,面色犹是苍白。幻王心疼弟子,扶着她直起身子。楼潇潇觉着这样有失分寸,歉意地向着幻王行了一礼后,方才转头望向江安。 然而,瞥得他容貌的一瞬间,楼潇潇竟是抬了水袖掩面,瑟缩着向后而去。 “你……你是……”女子惶恐一声出口,本能地躲于幻王身后。 她,这是在……在害怕?江安见状,一时大惊,随即嘴角抽动了几分,在师父面前演戏,何至于此!只是,观着眼前魔女的神色,举手投足皆是受内心所驱使,丝毫看不出半点伪装啊! 幻王狠狠剜了江安一眼,转头柔声安慰着那惊惧的女子,“楼儿莫要担心,这是师弟。”幻王顺手,抚上楼潇潇后背,看似亲切抚摸,实则暗含真气,凝眸之下,缓缓输入那女子体内。 三分真气入体,那女子苍白的面容上渐渐有了血色,精神也慢慢好转了起来。她仰面笑了一笑,那般洒脱,悠悠然如云中仙子,面上嫣然,如空谷盛开的幽幽百合。 “师弟。”楼潇潇自幻王身后探出,点头示意,气度雍容,举止如仪, 举手投足之间,竟有些许皇家风范,只是眉眼之中,尚带半分怯意。 此等局面,倒是令江安尴尬了,怎么,睡了一觉,竟像是我在欺负她么?这是……在演戏?只是,这戏码如此真实,甚至使得自己不知不觉地想要配合下去。 江安拱手,顺理成章,“师姐。” “那日之事,想必是误会了。”幻王缓缓一语,道破江安心中疑惑。 前些日子的景象,这一瞬,真真切切地重现于江安脑海。那日他自竹楼破界而下,因被捉弄的过分了,震怒之下,对夜间前来的楼潇潇恶言相向,甚至是拳脚相加。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女子的神态,一如今夜,似乎与往日刁蛮的情境不同。 难道,夜间的楼潇潇,同白日里,不是一个人么?江安满头雾水地站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师父,她又出来了,是不是?”楼潇潇攀住幻王胳膊,凝眸问着,“师父,她……” 幻王怜惜地望着眼前徒儿,心里几分难受,一句话凝噎在喉,却是始终未曾出口。 “楼儿……”幻王轻声唤着,口中干涩, 终是无力叹一句,“莫要往心里去,心魔执念,生来无益。” 楼潇潇低眉,无力笑笑,面色之间,隐有一丝悲凉,“这些,弟子都知道的,谢师父提点。” “这些日子,劳师父担心,弟子惶恐。” “无妨,身体无恙便是。” 一抹嫣红自楼潇潇面上逐渐淡出,幻王见状,知她身体无碍,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幻王抬手挑了挑暗淡的灯芯,苍老容颜之上,挤出几丝笑容,“你且安心养伤,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勿要轻言放弃。”抬头望眼暗夜,起身道,“醒了就好,夜深了,为师先行告辞,楼儿切记保重。” 楼潇潇微笑欠身,“恭送师父。” 江安狐疑地,将那女子从头打量到脚。楼潇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躲避着他的目光。江安心中暗暗盘算,这女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自己似的,几分生疏,几分惧怕,然而,看起来,却不像是在伪装。 “安儿,” 出神的当儿,幻王自他身边而过,苍老的声音提点着,“出来吧,莫要打扰师姐休息。 ” 江安回神,带着几分试探,向那女子行礼,“师姐保重,江安行先告辞了。” 榻上的楼潇潇微笑示意,气度依旧雍容。 月华清皎,微风流动之时,沙罗枝叶随舞。在那斑驳树荫之下,一白衣男子扶着颤巍老者,悠闲迈步。 “师父……” “别问,”江安心中疑虑尚未说出口来,便被幻王一语打断。 老者闭目,长叹口气,“本座知道你要问什么。” “嗯……”江安倒也识时务,垂手侍立一旁,不再多说。 “十年前,黑白圣石异变,怨灵一族趁机侵袭,欲破印而出,为本座半途击杀,除恶务尽,本座追其残党至转生海,于转生海边见一女子,遍身伤痕,欲往自尽,当时心念生命可贵,故顺手救之。” “那重伤女子……”江安皱眉,“便是楼师姐?” 幻王点头,“是她。” 一语出后,江安倒也无甚诧异。初见那女子的第一眼,江安便有些惊讶,纵然她尖酸刻薄,可不知为何,自己总能从那清澈的眸子里,读出那么深重的悲伤。 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江安曾也这么想过,甚至想过与她认真交流,然而那魔女反复无常的脾气,足以令任何想要靠近她的人,敬而远之。 她……暴烈如楼潇潇,竟想过自尽?想破了脑袋,江安也想不出,那该是怎样的一出场景。 幻王的脚步停在沙罗树下,若有所思地抚上古老树干。老人昏黄的眸子里,缓缓映出十年前那初见的场景。 那女子,裹着一层浅浅蓝纱,静立于转生海边。 她立于悬崖之上,游风荡起她长长的裙摆,飘飘然若云中仙子。腰间铜铃随风摇响,叮咚清脆,此时,却多了几分凄然。 她的脚下,是万丈深渊,深渊之下,是翻滚奔腾的灼热液体,血液般嫣红,咕嘟咕嘟不停冒着气泡,那气泡越积越大,终是撑不住,碎裂开来,蔓延出浅绿色的诡异雾气。几只邪魔夜叉,偶尔自血浆中脱出,狞笑着盘旋于女子身侧,又被血浆中伸出的铁链锁住,拉下吞噬殆尽,徒留一声凄厉惨叫。 那女子,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那堆灼热的鲜血,恍惚纵身,绰约身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自云中折下, 转眼间坠入无间。 第一百七十章 追忆 其实,昨天我真的写好了,前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位老者告诉我,我有死劫,还梦见十年前和我一起构思这本的男生,我觉着,是不是,我会在发的路上出事。。。 然后怕死的我就没出来了......然后就今天更了。。呜呼!摸摸!大家好~!更新喽! “姑娘,姑娘!”身为老者的慈悲之心促使幻王追上前去,纵身于邪魔口中,掠走那天际飘零的一尾蓝羽。 “幻王……幻王……我等夺食,与尔何干?” “叽叽叽……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她自愿入伺……关你何事?欺人太甚,你欺人太甚!待我等禀报妖后,禀报妖后…….” 眼看到嘴的食物不翼而飞,封印于转生海中的怨灵不乐意了,奇特的呼叫声漫天响起,时而低沉,时而嘹亮,时而如婴儿笑闹,时而如壮汉雷霆。无数血红的身影挣扎奔突着,自血海中喷薄而出,碰撞着试图打破封印,转眼又被无数锁链扣住,拖将下去。 “区区怨灵,真是不识抬举!”幻王拂袖,真气一泄,近身三丈之怨灵,尽数化为齑粉。 血红的双目,闪烁着,似有几分惧怕,恋恋不舍地盯着那女子,奈何力量悬殊过大,终是呜咽几声,慢慢消弭了踪迹。 “姑娘,姑娘……”幻王落地,轻轻拍打着那轻生女子的双颊,努力让她清醒。“姑娘,姑娘!” 周身轻纱湛蓝湛蓝,蓝得诡异,蓝的刺眼。那些诡异的蓝色慢慢流了下来,逐渐洒落一地。幻王吃惊之时,双手已被染遍。 幻王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血!” “蓝血……你是龙族……” “姑娘,姑娘!” 几声惊呼,幻王抬手,迅速封住那女子周身穴道。蓝色的血液不再流淌,幻术始祖掌中真气凝聚,击于女子后腰,重击之下,她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转头“噗”地呕出一口鲜血。 “咳咳……这是……无间么?” 那女子无力地睁开眼睑,湛蓝的眼睛如同故去多时的死人。空洞无神。她面色苍白着,如一地白雪。幻王发誓,她那存活了两万年的眼睛。从未看见过苍白至此的容颜,绝望至此的神情。 那女子的眉心,忽的裂开一个大洞,仿佛被挖去眼珠的残眶,诡异暴露着。流下几丝蓝色的液体。 不忍之下,幻王向她摇摇头,柔声道,“姑娘,这是人间,你尚未死去。” “啊……”那女子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无神的眼珠打量了周围景致一眼,转而闭上,“你……为何要救我……”虚弱之下。一语未及落地,便又转头昏厥过去。 一滴湛蓝的眼泪自她的眼角滑出,流过双鬓,直直地扣在转生海畔,徐徐漫开一片。 “姑娘……”。幻王皱了皱眉头,扣上那女子脉搏。 老者的眉头拧地更深了。长吁口气,“姑娘既有身孕,何故如此轻生?”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你腹中胎儿,本座定会救你。” “师父?师父?”今夜,沙罗树下的江安,望着尚在发愣的幻王,忍不住提醒了几句,“师父?” “嗯。”幻王目光悠远,徐徐回过神来。 “安儿,你也看见了,楼儿伤得不轻。” “嗯?”江安不明所以,“师父指的是?” “她体极寒,这点,你应知道吧!” 江安大骇,嗫嚅着,“这点,弟子着实不知……” 幻王闻言,瞪了江安一眼,几分不屑,“果真是男人,安儿你想多了。” “十年之前,为师在转生海边救得楼潇潇时,她已是重伤,周身伤痕尽是外伤,怎奈胸口一道玄冰掌,则是逼命,为师苦思多日,虽能化去玄冰伤势,却抵不住寒毒侵袭,这十年来,寒毒每每发作之时,除了虚耗真气为她续命,束手无策,这样的权宜之计,不知能抵得几时。” 幻王闭目,话语之间,几分悲凉透出,江安也为之惊异不少。那刁蛮的女子,命不久矣? “哦,那她刁蛮任性也是应该的。”江安不由苦笑,谁还能为难一个将死之人呢? “休要胡乱猜测,自作聪明。” 幻王侧目不屑,“楼儿苦命,玄冰一掌,便卸去了她七成性命,余下的三成,也怕是葬在了十年前的一段过往里。” “过往?”江安皱眉,咕哝一句,“想来那是极其惨烈的过往了。” 江安苦笑摇头,那能逼得魔女不惜伺魔自尽的过往,常人又可承受几分? “可能是关于楼儿孩子的父亲吧!”幻王抚着沙罗树干,长叹口气,一时感慨道,“天下男儿皆薄幸啊……” “嗯……”江安尴尬嗫嚅,“师父,我……” 幻王瞅了瞅他,“不是说你。” “呃……” 习习夜风,本无多少热意,甚至送来几分清爽,树下的江安却是满头大汗,迅速转移话题,“孩子?楼潇……哦,不,楼师姐曾经有过孩子?” “嗯。”幻王点点头,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 “楼儿原是个温婉人儿,那日为师救她回来,她身受重伤,濒临不治,无奈之下,为师请来凤凰琉……咳咳,”老者俯身,咳嗽了几声,面上现出几分惨淡,似是不愿提及那个名字,改口道,“请来……一些名医,耗费了大量药材方才保住她的性命。楼儿倒是懂人心意,清醒之后,也没有再次寻死,只是对于过往的一切,绝口不提。” 幻王面上荡起春风,回忆着,漾出几分慈祥来,“为师看她乖巧伶俐,便收她为徒,那时候。她已有身孕,这件事情,她自己尚不知晓,待得知晓后,旁人问起,她死活也不肯说出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不知是忘却还是维护。” 江安低头沉吟,面色几分尴尬,“会不会,是那孩子。来历……不明?” “哈,”幻王“噗嗤”一声笑,摇摇头。“应该不是。十月之后,孩子出生,那是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儿。楼儿很*她的孩子,几乎将他看作生命的全部,只可惜……” 幻王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惋惜之色溢于言表,“只可惜玄冰寒气太盛,毒发之时,周围几里,尽皆冰封。” “那日,春暖花开。楼儿带着她那六岁的儿子外出玩耍,不幸毒发,为师……为师赶到的时候。她们母子……冰封在寒冰里,周围的草木,甚至连眼前的溪水都冻成了冰……可怜她还保持着逃开的姿势,想要避开孩子,只可惜。那六岁的孩童,懂什么啊。只是一个劲的向她身上扑,就那样的被……活活冻死在寒冰里……” 幻王长叹口气,几分失神,“那是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儿,多可惜啊……” 江安听闻,忽觉喉咙干涩,他声音低沉,“那……楼师姐……” “命倒是捡回来了半条,只是,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哎……”幻王叹气,“孩子没了,楼儿就像随他去了一样,沉郁了半年之后,也是痛地过了,楼儿上竹楼,自己寻了些消除记忆的术法,施加在了自己身上。” “怎奈记忆这种东西,术法虽有效,但,根深蒂固的东西总是根深蒂固,忘不掉的。”幻王转身,望着江安,“所以,便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后果,白日里,她只记得自己是本座的弟子,性情也燥烈,尤其是对你这样的……男人,到了夜晚,方才回归平常,只是,再不记得白日的事情罢了。不明真相的人见了,很容易误以为那是两个人……” 江安闻言,心中亦是揪紧,逐渐同情起那苦命的女子来。他暗自心想,那魔女原来是遭遇术法影响的半成品啊,怪不得很多时候,令自己周身不自在,原来是受了伤的女人啊,难怪对雄性生物,有着这么强烈的敌意。另外,什么叫我这样的男人…… “楼师姐,可曾回去,寻过孩子的父亲?” 幻王侧目,几分唏嘘,“那孩子,连谈到都刻意回避,又怎会想要去找他?” “这……”江安长叹口气,“哎!可他终归是孩子父亲啊!” 江安拱手,“此种事情,也真是难为师姐了,弟子知晓了,白日里,自当多多忍耐,还望师父能寻得妙法,令师姐早日养好身子,恢复当初。” 幻王慈祥笑笑,满面皱纹如春水荡开的层层涟漪,“好孩子……” “你且勤习术法吧,日后,总会有用的。” “诺。”江安拱手低眉,领师父命令。幻王之身,飘然而去,只留得江安一人,立于沙罗古木下,若有所思。 江安抬手,抚上树身,“我是……你们要竭力找寻的神使么?”他摸摸额间烈火焚烧的丑陋痕迹,无奈笑笑,“这次,需要我做什么呢?哈,又是新一轮的利用啊……” “命运,在你将一项使命加诸于人身之时,可曾问过,那人是愿意,还是不愿?” “还是……那不幸被选中的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资格?只是……您设定好了的棋局,自导自演,毫无一点变数,不觉得无趣么?” 江安立于风中,自言自语着,几分不屑。腰间的追风剑忽的颤抖起来,不安而鸣。 “怎样,你不满意吗?”江安斜目,抚上剑柄,真气流走间,将那不安分的灵剑压制。灵剑虽灵,终归是物,力量压逼之下,颤了颤身子,低鸣一声,逐渐安分了下来。 “看……没用的……”江安笑笑,这一瞬,竟有些茫然。 举目四顾,天地空旷,时间辽远,而自己,又将何去何从?他苦笑着,十几年了,寻不到仇家,也寻不到阿薇…… 方向,那活着的方向,不知何时,他早已寻不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呓语 古老的珈兰圣殿,幽幽矗立,隐匿在一片烟雾缭绕中。 殿前神设结界,唯水族王族血液可解,因其乃是封印上古海神——黎析之所,故而万年来,一直被水族视为禁地,方圆三十里,寸草不生,万年光阴轮转,转眼已是荒芜许久。 珈兰圣殿,自水王水流觞踏入的那一日起,便再也不是破破旧旧的古庙了,虽然其外表一如往日般破烂不堪,然而内中却是别有洞天。雕梁画栋,竹林掩映,俨然一座宏伟宫殿。 三百年前,海神黎析复生于水族的血脉中,虽然只是残存的丝丝意识,力量也被创世神临终前的“天之印”所封印大部,然而,毕竟是上古枭雄,那残存着的点点意识,寄宿于水流觞体内,也是指引着他破开封印,重拾力量。 世人皆谓,水族之王,水流觞为了寻找维持和平的力量,踏上水族只有王脉才能涉足的禁地——珈兰古庙,不慎身死,原因不明。 水王不甚崩逝,水族全民缟素,万里哀哭,均为贤王之死悲恸不已。 然而,甚至连水王之弟水若依都不知晓的事实却是,那日,水流觞的**的确是死了,只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另外一种新生。 水族之魂,携带了海神的意念,欲自白莲王后腹中重生,借此化身为人,从而以传承白璧莲心以突破天之印。怎奈其弟水若依自传承之际杀出,毁去白璧莲心不说,更将化身婴儿的自己重创。 水族之魂,凝气遁出。重回珈兰古庙,枯坐百年,不复出焉。 圣殿恢弘,气势磅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雕一梁,皆是金龙盘绕,鸾凤鸣祥,没有一处散发着华贵之气。那五位玄灵尊者,出于各自喜好,任凭心意,在宫殿中幻化万千。有泼墨弄夜者,有未央沉雪者。有舞碧迎春者……各展本领,将自己的处所,粉饰地分外华美。然而独在被奉之为神灵的水流觞居所。除了一座高高耸立的圣坛之外,别无他物。 或许……那旷世的神灵,是将一切,都看透了吧! 那些虚妄幻化出的一切,神灵自是不屑。他每日做的,只是孤身一人坐于高耸的圣坛之上,双目合起,冥想着,无人知道他的神思,飘摇去了何处。 黑夜笼罩下来。无边无际。水流觞的身体悬浮在这凄凄黑夜中,周身轻盈,如羽毛般飘摇迭起。 这是哪儿?这是哪儿…… 毕竟是亘古神灵。即便是心里蔓起无边疑惑,他的面上,也不会显露半分。 “又来到这里了啊……流觞……” 似挣扎,似笑意,似轻蔑。那股莫名的气息。自水流觞的心底漫上,盘根错节着。逐渐侵占着他的每一寸思绪。 水流觞闭目,俊俏的面容之上,眉头几分轻皱。神灵平静的心绪,听着这样的音调,没来由地一阵厌恶。 你是谁……你是谁…… 他觉得,自己已无必要,更无立场去问询了。 他苦笑着,那是自己,却也不是自己。 那……只是被自己吸纳了许久的,上古海神黎析残存的意识。 “你……想将我夺舍么?”水流觞的身体悬浮在一片空旷中,他不曾挣扎,甚至不曾敛目。 高傲的唇角,现出一弯冷意来,“哈,就凭你?”他嘲讽着,极尽刻薄。 用最轻蔑的言辞,挑衅那至高无上的上古神灵,无疑是让身为凡人的水流觞感受到了极大快感,那一刻,他唇角微弯,似笑非笑。 “又来这里了啊……流觞……” 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不骄不躁,不愠不火,虽是低沉,却足以将那水流觞死死压制。水王动了动身子,冷笑一声,不再挣扎。 “你,不过是残存的点点意念,让你几分,能耐我何?” “你,不过是寄宿在本王体内,借助本王身体,方才苟延残喘……” “你,以为你是谁?海神么?哈哈,真是可笑。” 水王讥笑着,向着心底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颤抖了一分后,淡淡笑了一声,随即如同日光中消弭的白雾,渐渐淡去。 那一刻,水流觞的心头忽的涌起一阵莫名情愫,于胸口百般流转之下,竟是逐渐沉淀为一人的容颜。 那是一名女子,两万年前拉开苍龙野上,海天之战的女子。 那容颜苍白如雪,自一汪碧水中徐徐淡出,恍惚间散为齑粉,漫入水流觞的脑海中,逐渐渗进他的每一寸毛孔里。 “芷君……芷君……” 心中一念尚存的微弱呼喊,声声不断,牵动着冥冥之中的三寸心弦。 “小雪……小雪……”水流觞的头脑中,恍惚出现了一人的相貌,那张和芷君长得一模一样的容颜。 记忆千千面,逐渐停留,逐渐拼凑…… 那夜,他于林中救起遍体鳞伤的白狐,冷眼观着,它的雪色皮囊,在狼毒的侵蚀之下逐渐溃烂。原本,依着水流觞淡漠生死的性子,选择袖手旁观倒也不甚为过,只是那日,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不但鬼使神差地救了那狐狸,甚至不惜牺牲功力,助它重塑形体。 只是重生之后的那面容,竟不知不觉地同上古女神芷君,如出一辙。水流觞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为何会做出此等选择。 他的头脑,有些微微疼痛。水流觞抬手抚住,掌心翻动,丝丝真气,注入天灵…… 冰凝雪一袭红衣,纤手叩门,步履微踏,迈入圣殿之内。 她纤足细步,款款而入,身后,是曳得长长的一地红裙。迈入圣殿的那一刻,那灿烂如血的红裙,瞬间化为一地白雪。 她步至圣坛一侧,目光潋滟,流于圣坛上那静默的男子身上。那一瞬间,冰凝雪的目光中,似有水波凝动,促使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终是顿了顿,俯身下去。 她屈膝跪倒,声如九天绽华,“玄狐冰凝雪归来,向神参拜。” “小雪……小雪……”几声低呼,似梦呓,似痴语,低低地从圣坛之上飘出。 冰凝雪周身颤了颤,仿佛受到了极大刺激。 “小雪……”那是,是神在唤我么?她低低的俯身下去,莫名的情绪激荡着,说不清,道不明。几分欣喜,几分怀念。 那丝若有若无的记忆,好似被雨水打湿般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恍惚中,她似乎记起,三百年前,有个人……一直唤着自己,小雪来着? 太久了,太久了。冰凝雪摇摇头,太久了,久到,我早已记不清了。 “小雪……小雪……”丝丝低语,仿佛从那久远的年岁传来,缭绕着,经久不息。恍惚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觉泪水已沾湿了睫毛,朦朦胧胧,看不清明。 满手肮脏,满手血腥啊……玄狐闭了眼睑,他,早已忘却了自己吧!忘了也好……忘了也好。即便是自己今日回去,又该以何种面目,对他?以微笑,以眼泪? 玄狐无力低下头去,悠悠发丝遮住斑驳容颜,苍茫表情,无人看清。 一双有力的手,捏住她的下颔,又直直向上勾起,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那恍惚的女子拉入现实,“真好啊,你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起 ps:人特别喜欢看霹雳布袋戏,最近有点懒,,不好意思啊。嘿嘿。 人会认真写的。。 那如雪女子失神的当儿,水流觞已是从那高高的圣坛之上迈了下来。突现眼前的伟岸身影,令她心里一骇,不觉向后瑟缩了身子。 “怕?”几分调侃,神灵的手指扣上了她的下颔,缓缓向上挑起。 “哎……” 耳闻一声长长叹息,冰凝雪眼中讶异,周身也跟着微微一颤,那旷世的神灵,竟也会叹气么?这着实是出人意料了。冰凝雪转了转眼珠,心里暗自揣想。 他的声音不同以往冷冽,甚至还多了那么一些,耐人寻味的关怀来。 “其实,你又何必怕我?” 颀长的指尖加了几分力气,向上挑去。眼前的女子被他强逼着,抬头。 下颔有些微痛,冰凝雪也只是强忍着,眉头都不敢皱起半分。她的目光如一池春水,波色潋滟着,婉转流于水流觞的身上。而眼前那神灵的面容,恍如蒙上了层层薄雾,朦朦胧胧着,又恍波中观影,看不清明。这……是自己第二次、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如此近距离地望着他? 女子潮湿的睫毛颤了几颤,她仰着头,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怎奈面上那朵蔷薇不等怒放,眸子微微动了动,眼角便是渗下一滴清泪。 “你在流泪?痛?”声音空旷,眼看身影近在眼前,送入耳畔的声音却仿佛远在天边。 “不…...痛……”下颔被制,冰凝雪的声音,理所当然地凌乱起来。她挣扎说着,不痛。 “哈。” 水流觞斜睨了那女子一眼,放开手来。背过身去,声音也是回复到了以往的冷定。“玄蛇呢?” “回神的话……我……” “失败了?”平静的语调打断了她的言辞,男子微微回眸,话语中听不出任何语气,甚至连责备都没有。 “神……我……”玄狐低下头去,原本还想解释些什么,譬如神使仍在,幻王坐镇,不敢贸然动手之类,奈何听到他冷定如斯的话语。她便失去了所有解释的勇气,心里只留无限的愧疚与自责。 “本座真没想到,连你也会失手啊……” “神。我……”冰凝雪局促着低下头去,长长飘落的发丝,遮住了容颜,犹是掩饰不住那满心羞愧,从话语中渗透开来。“神,对不起……” 清泪落在绵延着的红毯上,一滴接着一滴。 “无妨,”神灵抬手,碧色烟幕自他的掌中散出,徐徐化入那女子额间。一刻钟之后。他已了然一切。 “起来吧,”水流觞略微沉吟,“幻王在啊……那也难为你了。” “幻王在场。你应该知难而退,否则,可就无法活着回来了,本座少了你,无疑是少了一大助力啊!” 冰凝雪起身侍立。垂头不敢发一语。 水流觞侧目,“那日。挺身护住玄蛇的白衣女子,可是出于凤凰一脉?” “是。”冰凝雪皱眉,对于神灵的敬意,仍是没有掩盖住对玄鸟的憎恶,牵扯到那个女人的话题,玄狐明显的厌恶,甚至急于回避。 “和玄鸟源出一脉?”不知是牵制还是好奇,那旷世的神灵对这一切来了兴致,开口询问地仔细。 “回神灵的话,不是,那名女子名喚琉月,玄蛇昔年为离龙时,与之交好,结为夫妻,源出白凤凰一脉,玄鸟……咳咳,”冰凝雪皱了皱眉头,“玄鸟出自赤凤凰一脉。” “恩,”水流觞闭目,一声轻笑,“哈,这倒是有意思了,白凤赤凤两族千年恩怨,血仇无从化解,没想到,竟要延续至今日了,同族之事,还是留给它们后代自己解决为好。” “那神的意思是……” “交给玄鸟吧,她定会乐意此事。” “恩?”玄狐嘴角动了动,巧妙地将不慎露出的一分难色掩饰了过去。 水流觞侧目,似有察觉,神色隐有不悦,“你和玄鸟的争执,逐渐让本座不耐了。” 玄狐听闻,心中惊惧,只道是神灵责怪自己,忙退后一步,俯身跪倒,“神……我……” “起来吧……”水流觞转过身去,声音悠远,“本座有说怪你了吗?”他的声音顿了顿,“细枝末节之事,本座无心参与,只是不管你们之间有何恩怨,别误了大事就好。” “多谢神……” 玄狐仓惶起身,询问道,“那……那玄蛇该如何处理?如果他恢复记忆的话,可真是不好……” “恢复记忆?”水流觞笑了笑,“玄狐说笑了,那决不可能,除非玄鸟亲自施法拔除金针。不过,若他忠心有移的话,那,便不能容他了。” “诺。”玄狐低眉行礼,“尊神命,属下改日,定当前往一探,查其真心。” “不急,”水流觞摆了摆手,“此事暂且按下,玄蛇现下伤重,有其夫人代为疗伤,岂不省了我们一番心力?” “神明大智。” 听得冰凝雪赞扬,水流觞的脸上,并未露出什么喜悦的神情,只是淡淡摆了摆手,“你所掌控的,魔族动向如何?” “禀告神,一如既往,死气沉沉,全等神一声令下。” “恩……”水流觞略微沉吟,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侧目问道,“神使的力量也逐渐觉醒了?” “是,其与玄蛇的打斗中,属下隐匿气息,窥得其已能使用创世神之招。” “哈,本座知晓。”水流觞拂袖,眼中一抹狠厉现出,他的嘴角亦是勾勒出一抹诡异微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时候,让魔族动作了。” “领神命!”玄狐低眉称诺。心中已有盘算。 “玄狐且回魔族,随时待命。” “诺。” 话音未及掷地,那男子的身躯,已是化雾隐去。苍茫大殿,墙壁皆白,空然无一物,冰凝雪站在那里,仰视着高高的圣坛,良久无话。 那女子低眉,心中隐隐添了一丝期待。她拂袖。一地如雪白衣瞬间流上血色。面上绽开几朵秋菊,霜欺之下,蜿蜒出丝丝苦涩。 冰凝雪苦笑几声。迈步而出。 是夜,皓连古都魔族魔景窟。 天地无声,万物寂静。聒噪的蝉儿,一天的鸣叫已是扯破了嗓子,月下栖于树上。黯然失声。世人皆知,魔景窟高大巍峨,气势磅礴;魔之一族,繁荣昌盛,安居乐业;墨氏王脉,千秋基业。万里开疆…… 假象,一切都是假象,金玉包装的华美假象。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又能知晓,那金座之上号令天下的金冠魔王,不过是一具腐尸傀儡,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参拜百官,亦只是皮包假象?他们。早已被不知名的妖术摄了心魂,沦为行尸走肉。 到了夜间。白日的热闹景象转瞬成空,徒留丝丝冷清,在这空旷的魔宫之上,慢慢腐朽。 紫苏公主墨若薇,挺直了脊梁,端坐于昏黄一盏宫灯下,纤细的手指,将那古书缓缓翻开一页。沐夕见状,将手边宫灯微微挪近了一点。 “谢谢你。”墨若薇扬眉笑笑。 “此乃属下本分。” “真是……”沐夕蹙眉抱怨,为着公主忿忿不平,“偌大的魔宫宫殿,都找不到几个人影,公主千金之躯,如今身边,竟是连个守卫也没有,这深夜里,刺客来犯,要如何应付才是?” 墨若薇依旧浅笑着,扣上她的手指,“沐夕放心,本宫尚有自保的能力。” “那妖女也真该死!”沐夕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她,我们魔族何至于此!此等妖女,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哈。”墨若薇笑笑,那般不经意,缓缓翻开了一页书,“十年了,沐夕还未习惯?” “习惯……哎,”她叹口气,送上盘中清茶,“早已习惯了,只是,想起来,心里便憋着一口气在,实在是难以咽下……” “住口。”墨若薇低呼出声,迅速合上桌上典籍,神态略有仓皇,“她来了。” 话音未落,不等她藏起手中书本,来人已至。 秀手捻开帐帘,那一身红衣如血,倩影倚在门框上,声音之中,都能听出几分撩人媚态来,“对啊,公主说的是,本宫来了。” 沐夕的脸色,瞬间化为苍白。墨若薇缓缓起身,紫裙曳地,抬手令沐夕立于自己身后。 她姿态从容着,“王后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无他,特来看看公主,可否安好?”冰凝雪踩着几声媚笑款款而入,拂袖掩面,秋波婉转着流于墨若薇身上。 “托王后之福,一切安好,只是……”墨若薇凝眸打量了她一眼,“我与王后同性,王后可不必摆出如此媚态。” “嗯,”那女子掩面笑笑,顺势倒于墨若薇榻上,丝毫不以为意,“那又怎样,男人女人,有何区分?” 墨若薇目光淡淡,望向无尽夜空,佯作叹气状,“王后真是饥不择食。” “哈,本宫方才听得,有人夜诽王后,不知公主,作何处理?”虽是红妆遮面,冰凝雪的目光,却是流走于墨若薇身后的沐夕,眉目之中的几分狠厉,让那女子不禁打了个寒颤,瑟缩后去。 “嗯?”墨若薇佯作诧异,“可有此事?我未曾听得。” “可本宫听得了。”冰凝雪目光转冷,面色也不若初来时调笑,“方才是谁说着,妖女千刀万剐,这口气,实难咽下来着?”狠厉的目光,定在面色蜡黄的沐夕身上,轻轻询问一句,“沐夕,你可曾听见?”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笼中金雀 ps:愧疚地不能再愧疚,我受到了道德和良心的强烈谴责!丫丫的,再断更就把手剁了!自抽一巴掌先……啪啪啪!你这个意志力不顽强的女人…… 最初纯真的撕碎,最初坚持的妥协……在吾辈眼里,都是遗世**的凄绝。吾辈最喜欢欣赏那破碎的美丽了。 有道是:千古绝唱,往往是悲凉的韵调。 所以,白汐笔下,多是佳人薄命,英雄末路,王者屈膝…… 白汐,笔锋扫过,不留活口。一生致力打造华美虐心文!啊亲! 以下正文: 听得冰凝雪王后直接向自己发问,沐夕退后一步,脸色更加苍白了。墨薇知她心下恐惧,伸出手,将她浅浅握住。沐夕手脚冰凉着,想要出冷汗亦是不得。她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王后面容。此种形势,倒不是她有多惧怕那妖女,而是,她不想拖累公主,不想因自己的无心之失,而让公主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沐夕望了望墨若薇,见她神色依旧,咬了咬牙,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行礼道,“回王后的话,沐夕……沐夕亦不曾听闻……” “恩,是吗?”冰凝雪闻言,忽的目光一冷,纤手翻转,掌心之气凝为金色鹰爪,直向沐夕脖颈而去。 墨若薇冷眼,抬手起印,二强冲撞之下,冰凝雪的攻击瞬间弭平。墨若薇收手,“在我的面前,王后动手伤我的人,只怕,我不会坐视。” “哼,那又如何?”冰凝雪拂袖,几分不屑。“便是说谎,也须表现出令人信服的神情来,”流目婉转一弯,她的声音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味道,,“至少如公主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吞吞吐吐,神态都不能令人相信,沐夕,你能推托干净吗?” “恩。”冰凝雪浅浅一笑,向着墨若薇,“可是。本宫听见她方才诽谤本宫了,着实是气不过……公主说,该当如何?” 墨若薇凝眉,“王后可听得我方才也诽谤您了?” 那嫣红女子摇头,“这倒不曾。” “可我的确诽谤了。而且不止一次。” “哈,”冰凝雪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愤怒来,掩面妖娆一笑,“你真大胆,或者,本宫该说你。诚实?” “一切掌握在您的口中,不都是您说么?”墨若薇冷冷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想必王后也听过。您自己击自己一掌,犹能说成是我和沐夕做的,这种事情。王后应是行家,何苦再寻借口?” “咦?”仿佛是看见了什么稀罕之物。冰凝雪凝眸将她打量许久,她漫不经心地靠于榻上玩弄着一方锦帕,“本宫发现,公主的口才,可是越来越好了。” “王后也知晓,卖弄唇舌这种把戏,全无用处。”墨若薇掩面笑着,“死人的舌头,再怎么灵巧,也是说不了话的。” “所以……”冰凝雪嗤笑,款款迈下,自斟一杯清茶,挪于手上把玩片刻,“你这是在逼本宫杀你吗?” “我不过是一个亡国亡族之人,偶尔触景伤情,吟吟黍离悲,逞逞口舌之快而已,不然,还能做些什么?” “若是我有筹码,能逼王后,魔族岂会等到此时?” “哼,黍离悲么,”冰凝雪冷目拂袖,“真是多余的情感。” “王后所给的优待,尚且不到让人乐不思蜀的地步啊。” “你倒是看得清明,自己是个亡族亡国之人,”冰凝雪笑笑,抿了一口茶,幽幽道,“可惜,你的行动,却是让本宫看不出一丝诚意。” “哈,”墨若薇闭目,“王后想要我拿出怎样的诚意,保命的诚意吗?” “我有所恃,”墨若薇反问,“王后看不出吗?” “恰恰是你们,赐了我这种恃靠,不是么?”墨若薇摇头,唇角勾勒出一弯残月,她抬头,目光凛然,“我紫苏公主今日尚苟且偷生于世间,这就是我魔族释出的最大诚意了。” 如血女子眼中,现出几分狠厉,略微嗤笑一声,“也就是说,公主早已无心人世?” “你们,会让我这样,轻易地死去么?”墨若薇抬眼反问。 “你想,轻易的死去么?” “家仇国恨不报,我怎可轻易丧生?” “所以,你无所恃。”眼见墨若薇落入圈套,冰凝雪笑了,“或者说,你所恃的筹码,分量不足,你若死,陪葬的是魔族全族,而我们,已经等了两万年了,也不在乎再等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万年。” “那么,你愿意为了区区一个丫头,让整个魔族陪葬?” 冰凝雪抬手轻指,“就像,本宫今日要沐夕死,你为了她,有跟我反目,葬送魔族的勇气?我的小公主,孰轻孰重,你尚且能分清吧!” 一语未及掷地,冰凝雪侧身,血色浓雾如薄暮夕阳,自她周身淡出。 “不好!”眼见冰凝雪动手,墨若薇暗自吃惊,平日里她虽屡次前来挑衅,但真的动起手来,这还是第一次。恍神当儿,拔刀已是慢了半拍。眼看血色光影扑面而来,墨若薇心里,叫苦不迭。拔刀相迎之时,棋差一招,那血色光点越锋而过,直直地击在她身后,沐夕的额间。 沐夕躲闪不过,受此重击,退后一步,身形一个趔趄,扑倒在玉案上,碎落一地杯盘。她捂住胸口,只觉周身如同烈火焚烧般炽热,不觉掩了唇角,呕出一口鲜血来。 “沐夕,沐夕!”墨若薇惊呼出口,不等回身扶住那女子,末日君威在握,刀锋夺命紫芒凝聚,盛怒之下,直向眼前红衣女子劈过。 冰凝雪唇角绽笑,不闪不避,任凭那刀锋凌厉,落向自己眉间。 纤手微抬,凝出碧色光圈。慢慢聚成白净小瓶,她凝眸,朱唇轻启,“她中毒了,解药,在这里。” 巨大刀锋停在她额头一寸,微微抖动了片刻,墨若薇咬牙,君威化为紫芒,瞬间消散无痕。墨若薇回身。冷眼退后一步。 “你想如何,”她俯身扶住那重伤吐血的女子,一个眼神也不肯留给冰凝雪。“你想要我做什么?” “咳……咳……”沐夕伏在案上,咳嗽得,似乎连心肝都呕了出来。墨若薇皱了眉头,掏出一方锦帕,掩住她的唇角。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 “公主……”沐夕抬起头来,面色苍白着,有气无力,“对不起,沐夕失言,给您添麻烦了。”话音未落。那女子面色苍白着,绽几分笑颜,抬手直往自己天灵盖拍去。 “不要——”墨若薇惊慌一声呼喊。翻手结印,挡住那几欲自尽的人儿,将她死死抱住,“不要这样——” “我们……我们还有机会。” “公主……”沐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有恶魔啃噬五内般,剧痛难忍。转头吐出一口鲜血后,在她怀中晕死过去。 “沐夕,沐夕!”墨若薇拼命摇晃着眼前的女子,声声哀切。 啪啪啪,只听身后三声击掌,冰凝雪迈步而上,凤眉轻挑,啧啧几声,“可真是感人啊……” 墨若薇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没有回头,“说吧,要我做什么?” 冰凝雪放下杯盏,重重砸在面前玉案之上,“本宫要你,出兵龙族。” 一语出后,墨若薇周身颤了颤,继而斩钉截铁,“不可能,绝不可能。” “拒绝地倒是迅速啊,”冰凝雪掩面而笑,袖手送得杯盘倾颓,落地当啷几声碎响,“那,就看她死吧。”言毕,美目流盼,拨帘而出。 “你!” 墨若薇一声喝止,暴烈刀气瞬间杀出,直直的劈在冰凝雪身侧,将那垂着的珠帘断作无数。那女子不闪不避,甚至也不回头,径自抬手接了几颗溅出的宝珠于手中把玩。 “邪火入体,三月之内,烈火自肺腑焚出,死地苦状万分且不说,”她的唇角淡出一弯浅浅笑容,放轻了语气,“本宫倒是要看看,公主身边那可人的丫鬟,能够撑到几时?这十年来,魔族的坚韧,本宫也是见得多了,不过,最喜闻乐见的,还是,将这份坚韧一点点摧毁,直至荡然无存。” 墨若薇将沐夕放于案上,触及她的皮肤时,只觉如同烙铁般灼热,不由得缩了手去。昏迷中的沐夕,身体犹是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刻骨毒物,咬地双唇都流出血来,墨若薇闭目,内心一如这焚世烈火,煎熬地连泪水都蒸发无痕。 “血契既成,王后答应过,我只需做完最后一件事,而你,不灭魔族。” “噢,”冰凝雪一戳额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做恍然大悟状,“公主不说,本宫都将此事忘了呢。” “对啊,”冰凝雪回身摊手,“但是,这也是完成最后一件事的必经阶段,最后一件事的达成,也需要诸多辅力,公主说,不是么?” “你!无耻!”墨若薇怒起,手中末日君威闪现,她退后一步,双手握上刀柄。那一瞬间,她便知自己被骗,若是依着冰凝雪的说法,之后所有的任务,都可以借着这最后一件事之名来命令了? 握在手中的狂刀,沉重地浸满鲜血。为什么,我要肩负着全族的期待?我……墨若薇闭目,我负不起。此时的她,只感臂上瘫软,无力之下,刀锋直直插于地上。沉重的压逼感漫上心头,那魔族公主惨淡苦笑一声。 她抬手,君威回鞘。 拔刀,能做些什么?相杀,又能做些什么?她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有吗?如同被关进笼中的小鸟,除了挣扎扑叫几声,徒费力气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最后伤害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屈膝 ps:平阳落虎,狂啸不羁,困兽之斗,倦了累了,终不过是一声悲鸣,一句叹息,一份......妥协。 每日3000,再断剁手!哼! 以下正文: 那妖艳如一捧血色蜿蜒,身世来历成谜的女子,从那细碎的脚步迈入魔宫的那一刻起,便不是抱着交易的目的,这一切,从来都是命令,更是威胁。 力量悬殊如此之大,你又有什么资格,同她谈条件? 墨若薇咬牙,唇角涌出一丝鲜血,滴滴洒落在魔族,这气势依旧恢宏的宫殿里。 “妖女……妖女……”唇角撕开一声咒骂,却已是失了锐气,如同被铁链栓住的猛兽,百般挣扎无果下,终于妥协的一声呜咽。 冰凝雪无视她的怒气与悲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公主说得对,本宫是不灭魔族,不灭,即不杀,公主算算,自你归降以来,本宫可曾真的杀过魔族一人?不曾。只是,保持这样的操纵傀儡的状态也好,又或者……”冰凝雪掩面,诡异的笑容渐渐爬上眉梢,现出几抹难辨的残忍来,“或者各自种下邪火,永世煎熬,倒也有点意思。” 双耳间,骤然一声轰鸣,那突入其来的嗡嗡声,让墨若薇恨不得瞬间失聪。她摇头,拼命捂住双耳,我不想听……不想听见,不想听见这一切的凄惨。 龙族……龙族……墨若薇退后一步,直直撞在身后的玉案上,案上尖角戳进她的后腰,血染紫纱,躯体却是麻木到不觉丝毫疼痛。 魔龙两族世代交好,和平盟约已成千年,龙王小女儿更是昔年魔族太子妃。墨若薇兄长墨溯祈之妻。十年前的那场动乱,魔太子被封千年冰牢,太子妃亡于冰凝雪之手……今日,她要借着魔族之势,覆灭龙族——魔族未来王后的故国么? “我……我做不到……”墨若薇周身颤抖,恍惚抬头,凄厉一声呼喊,“那是……那是王嫂的故国啊!” “可惜,她已经死了,”冰凝雪转头嗤笑。“不是吗?一个死人,谁还会在乎,她有没有故国?即便是有。九泉之下,难道她还会记得?” 冰凝雪上前一步,将眼前的女子从头打量到脚,无奈摇头,“公主……你执念太深了。本宫从未想过,原来你也是善良人儿呢!” 魔族的苦难,今日,难道要延伸至龙族么?本以为动乱的局面,仅仅止步于魔族王室,不涉苍生。此番,竟要牵扯到他族么?这一切的劫难,究竟是结束。还是开端? 墨若薇此时脑中轰鸣,甚至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她的脑海中,只盘旋着一句话, 苍生何辜。苍生何辜! 墨若薇闭目,纤细的手掌都攥出鲜血来。她上前一步,转瞬双膝落地。 “恩?”冰凝雪侧目,虽有惊异,犹是不置可否。 “王后……”墨若薇喉咙干涩,双目合起,“王后,请您三思……” “哈,”一声嗤笑,那红衣女子掩面,“现在懂得进退了?激怒本宫,对你,对魔族,有什么好处?” “休言三思,本宫今日,可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冰凝雪冷眼,拂袖转身,“本宫且容你考虑三天,三日期满,不论你是同意或者不同意,参战还是不参战,魔族都将夷平龙族,唯一的区别便是,你若参战,魔族可维持原状,你若拒绝,邪火之力,本宫将让它散于全族,可不仅仅是王族的那几名废材,本宫倒是想看看,魔族自诩的坚韧,究竟能撑到几时!” “冰凝雪……”紧咬的牙关,迸出一声冷呼,墨若薇凛然起身,她双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 “怎样?想要动手么?”背身的红衣女子一声嗤笑,“我的小公主,论武力,你断然不是九霄云狐的对手,公主是聪明人,还是莫要让自己吃苦头的好。” 纤手拨开残存的珠帘,却在迈步的关头停了片刻,冰凝雪略微侧目,“对了,本宫不会杀魔族一人,这点,公主你可放心了,只是,若是有人耐不住邪火侵袭苦痛,自行了断的话,那……公主可不要怪在本宫头上了。” “哈哈……” 银铃般清脆悦耳的调笑声,稚儿般天真无邪,催入墨若薇的耳中,却是此生最为阴狠的诅咒。那绰约红衣,玉步摇着,姗姗而出,却是流淌成墨若薇心中,最深最痛的一点血迹。 她一袭紫衣,呆呆地站在那里,身后的玉案上,着着白衫的沐夕染了血迹,倾倒着昏迷不醒。 窗外浓黑夜色,流了几点微风,将她的裙摆徐徐荡起。 墨若薇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漫起扭曲的疼痛,良久无话。 “我……能改变什么?” 一语出后,苦笑一声,抬手狂刀扬起,只听一声霹雳,面前华美的宫门瞬间裂为两半倾倒,砸落一地尘垢。 她收刀,凝眸倔强,一抹血色自她掌中流出,滑过锋利刀芒,滴落在魔宫冰冷的地板上。 冷……她茫然四顾,恍惚间抱紧了肩头,炎炎夏夜,竟是如此,清冷。 姑儿山蓝亭西侧,迷雾森林离凤阁。 这日清早,熹微的晨光破开云层,摇着斑驳珠帘,洒在榻上,勾勒出年轻男子俊美的轮廓。他双目紧闭,静静睡着,如同婴儿般安静详和。 凤凰琉月坐于榻上,手指轻碰他的眼睑。她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几近痴迷。 百年分离的时光,凝滞在那一刻,阳光解意,仿佛都变得了柔和起来。 “华恪……”那清丽女子喃喃一声,转瞬一滴清泪滴在男子的容颜上,逐渐散逸开去。她喃喃着,语无伦次,“华恪……你不回来,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快要忘记你的脸了。你呢?”她凝眸,向着那沉睡的人儿问询,“你呢?是不是也要忘记我了?华恪……华恪……” 立于她身后的朱雀掩嘴,噗嗤一声笑了,她端了一杯清茶,递上前去,挪揄着,“小姐,主人要是醒来,看见您哭哭啼啼的。恐怕,又要担心了呢!” “对……对的。”琉月恍惚着,急急地擦了擦朦胧泪眼。坐于榻上,依依不舍地望着,久久不肯离去,“雀儿,你说。他若醒,我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这么多年了……他……” “小姐,您坐在这里,快要一天了呢,您身子本来就弱,出了差错的话怎么办。小姐。” 朱雀摇头笑笑,不去回答琉月那语无伦次的担心,将那清茶塞在她的手里。见她呆呆坐着,无动于衷,只好叹了一口气,嘟嘴劝道,“好好好。小姐舍不得走,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可好?” 琉月抬手接过,想要送至唇边的那一刻,却见榻上的人儿动了几动,甚至还有一声低吟出口。 这……这不是幻觉! 心里一声惊喜呼喊,琉月面上,恍若三月散花,一瞬间绽开了千红万紫。 她不由得喊了出来,“华……” 然而,一句凝噎在喉,恍若黑白水银相间的眸子,忽的显出了几分惊恐,随即便被无边的悲伤所代替。 “咳……咳……” 琉月的喉咙,蓦地被一双铁钳般的手卡住,重重地向里捏去,直至喘不过气来。手里端着的青瓷茶杯,瞬间掉落,“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你……你是什么人?”重伤初愈的玄蛇面色苍白着,一把掐住面前女子细嫩的脖颈,断断续续问着。 “小姐,小姐!”朱雀见状大惊,扑身上来,抱住琉月,用力将玄蛇推将开去。 “主人不要,主人不要啊!”她向着玄蛇,声声呼喊。 “走开!” 玄蛇不耐,飞起一掌,将朱雀击出,砸在不远处的玉案上。 “噗,”那女子被他推得重了,转头呕出一口鲜血,犹是挣扎着向上而去,凄声呼喊,“主人,不要啊——” “咳……咳……”琉月被他掐着,稍稍闭目,掩饰不住的凄婉和委屈化为两行泪水,倏忽而下,滴在玄蛇的手臂上。 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什么击中,周身一个颤抖,冥冥之中响起一个声音,对着自己厉喝一句,不能,不能这样。 不能……不能这样…… “嗯,啊……”脑中撕裂似的一阵剧痛,豆大的汗珠自玄蛇的头上渗出。他一声长啸,一手抱住脑袋。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什么人……你们有什么目的,你们……”他颤抖着喘气,头脑中无法抑制的疼痛使得他松开了掐住琉月脖子的手,转而一掌,将她击地倾倒在地。 “我……我……” 玄蛇言语混乱,步履踉跄着,一把扯开纷扰绣幕,夺门欲走,却在迈出的那一瞬间,周身真气克制不住地流走,他痛呼一声,晕倒过去。 “华恪,华恪……”琉月忍伤,挣扎着追上前,将他倾倒的身子扶住。 “华恪……”一声低吟,她的嘴角涌出丝丝鲜血来。 琉月抬手,万千真气化为银丝,探入玄蛇周身的血脉中,将气力一分分传入。 “小姐,小姐,”受伤的朱雀挣扎着站起身来,惶恐询问,“主人,他这是怎么了?” 琉月闭目,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面上一丝惨淡苦笑,“无妨,不过是前几日,伤得重了……”言毕,她不再多说,运起功气,袖中数枚金针闪现,手法娴熟,迅速插入玄蛇身体各大要穴,将他的伤势控制住。 方才玄蛇的那一掌,着实是重了,加之琉月的身体,原本就孱弱,真气传输不过半个时辰,琉月便是支持不住,唇角鲜血又渗,头上也淡出几滴汗珠来。 “小姐,小姐……”朱雀见状,又是一阵心急,掏出一方锦帕,忙不迭地擦掉她头上的汗珠。“小姐……您要注意身子。”ps:平阳落虎,狂啸不羁,困兽之斗,倦了累了,终不过是一声悲鸣,一句叹息,一份......妥协。 每日3000,再断剁手!哼! 以下正文: 那妖艳如一捧血色蜿蜒,身世来历成谜的女子,从那细碎的脚步迈入魔宫的那一刻起,便不是抱着交易的目的,这一切,从来都是命令,更是威胁。 力量悬殊如此之大,你又有什么资格,同她谈条件? 墨若薇咬牙,唇角涌出一丝鲜血,滴滴洒落在魔族,这气势依旧恢宏的宫殿里。 “妖女……妖女……”唇角撕开一声咒骂,却已是失了锐气,如同被铁链栓住的猛兽,百般挣扎无果下,终于妥协的一声呜咽。 冰凝雪无视她的怒气与悲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公主说得对,本宫是不灭魔族,不灭,即不杀,公主算算,自你归降以来,本宫可曾真的杀过魔族一人?不曾。只是,保持这样的操纵傀儡的状态也好,又或者……”冰凝雪掩面,诡异的笑容渐渐爬上眉梢,现出几抹难辨的残忍来,“或者各自种下邪火,永世煎熬,倒也有点意思。” 双耳间,骤然一声轰鸣,那突入其来的嗡嗡声,让墨若薇恨不得瞬间失聪。她摇头,拼命捂住双耳,我不想听……不想听见,不想听见这一切的凄惨。 龙族……龙族……墨若薇退后一步,直直撞在身后的玉案上,案上尖角戳进她的后腰,血染紫纱,躯体却是麻木到不觉丝毫疼痛。 魔龙两族世代交好,和平盟约已成千年,龙王小女儿更是昔年魔族太子妃。墨若薇兄长墨溯祈之妻。十年前的那场动乱,魔太子被封千年冰牢,太子妃亡于冰凝雪之手……今日,她要借着魔族之势,覆灭龙族——魔族未来王后的故国么? “我……我做不到……”墨若薇周身颤抖,恍惚抬头,凄厉一声呼喊,“那是……那是王嫂的故国啊!” “可惜,她已经死了,”冰凝雪转头嗤笑。“不是吗?一个死人,谁还会在乎,她有没有故国?即便是有。九泉之下,难道她还会记得?” 冰凝雪上前一步,将眼前的女子从头打量到脚,无奈摇头,“公主……你执念太深了。本宫从未想过,原来你也是善良人儿呢!” 魔族的苦难,今日,难道要延伸至龙族么?本以为动乱的局面,仅仅止步于魔族王室,不涉苍生。此番,竟要牵扯到他族么?这一切的劫难,究竟是结束。还是开端? 墨若薇此时脑中轰鸣,甚至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她的脑海中,只盘旋着一句话, 苍生何辜。苍生何辜! 墨若薇闭目,纤细的手掌都攥出鲜血来。她上前一步,转瞬双膝落地。 “恩?”冰凝雪侧目,虽有惊异,犹是不置可否。 “王后……”墨若薇喉咙干涩,双目合起,“王后,请您三思……” “哈,”一声嗤笑,那红衣女子掩面,“现在懂得进退了?激怒本宫,对你,对魔族,有什么好处?” “休言三思,本宫今日,可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冰凝雪冷眼,拂袖转身,“本宫且容你考虑三天,三日期满,不论你是同意或者不同意,参战还是不参战,魔族都将夷平龙族,唯一的区别便是,你若参战,魔族可维持原状,你若拒绝,邪火之力,本宫将让它散于全族,可不仅仅是王族的那几名废材,本宫倒是想看看,魔族自诩的坚韧,究竟能撑到几时!” “冰凝雪……”紧咬的牙关,迸出一声冷呼,墨若薇凛然起身,她双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 “怎样?想要动手么?”背身的红衣女子一声嗤笑,“我的小公主,论武力,你断然不是九霄云狐的对手,公主是聪明人,还是莫要让自己吃苦头的好。” 纤手拨开残存的珠帘,却在迈步的关头停了片刻,冰凝雪略微侧目,“对了,本宫不会杀魔族一人,这点,公主你可放心了,只是,若是有人耐不住邪火侵袭苦痛,自行了断的话,那……公主可不要怪在本宫头上了。” “哈哈……” 银铃般清脆悦耳的调笑声,稚儿般天真无邪,催入墨若薇的耳中,却是此生最为阴狠的诅咒。那绰约红衣,玉步摇着,姗姗而出,却是流淌成墨若薇心中,最深最痛的一点血迹。 她一袭紫衣,呆呆地站在那里,身后的玉案上,着着白衫的沐夕染了血迹,倾倒着昏迷不醒。 窗外浓黑夜色,流了几点微风,将她的裙摆徐徐荡起。 墨若薇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漫起扭曲的疼痛,良久无话。 “我……能改变什么?” 一语出后,苦笑一声,抬手狂刀扬起,只听一声霹雳,面前华美的宫门瞬间裂为两半倾倒,砸落一地尘垢。 她收刀,凝眸倔强,一抹血色自她掌中流出,滑过锋利刀芒,滴落在魔宫冰冷的地板上。 冷……她茫然四顾,恍惚间抱紧了肩头,炎炎夏夜,竟是如此,清冷。 姑儿山蓝亭西侧,迷雾森林离凤阁。 这日清早,熹微的晨光破开云层,摇着斑驳珠帘,洒在榻上,勾勒出年轻男子俊美的轮廓。他双目紧闭,静静睡着,如同婴儿般安静详和。 凤凰琉月坐于榻上,手指轻碰他的眼睑。她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几近痴迷。 百年分离的时光,凝滞在那一刻,阳光解意,仿佛都变得了柔和起来。 “华恪……”那清丽女子喃喃一声,转瞬一滴清泪滴在男子的容颜上,逐渐散逸开去。她喃喃着,语无伦次,“华恪……你不回来,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快要忘记你的脸了。你呢?”她凝眸,向着那沉睡的人儿问询,“你呢?是不是也要忘记我了?华恪……华恪……” 立于她身后的朱雀掩嘴,噗嗤一声笑了,她端了一杯清茶,递上前去,挪揄着,“小姐,主人要是醒来,看见您哭哭啼啼的。恐怕,又要担心了呢!” “对……对的。”琉月恍惚着,急急地擦了擦朦胧泪眼。坐于榻上,依依不舍地望着,久久不肯离去,“雀儿,你说。他若醒,我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这么多年了……他……” “小姐,您坐在这里,快要一天了呢,您身子本来就弱,出了差错的话怎么办。小姐。” 朱雀摇头笑笑,不去回答琉月那语无伦次的担心,将那清茶塞在她的手里。见她呆呆坐着,无动于衷,只好叹了一口气,嘟嘴劝道,“好好好。小姐舍不得走,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可好?” 琉月抬手接过,想要送至唇边的那一刻,却见榻上的人儿动了几动,甚至还有一声低吟出口。 这……这不是幻觉! 心里一声惊喜呼喊,琉月面上,恍若三月散花,一瞬间绽开了千红万紫。 她不由得喊了出来,“华……” 然而,一句凝噎在喉,恍若黑白水银相间的眸子,忽的显出了几分惊恐,随即便被无边的悲伤所代替。 “咳……咳……” 琉月的喉咙,蓦地被一双铁钳般的手卡住,重重地向里捏去,直至喘不过气来。手里端着的青瓷茶杯,瞬间掉落,“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你……你是什么人?”重伤初愈的玄蛇面色苍白着,一把掐住面前女子细嫩的脖颈,断断续续问着。 “小姐,小姐!”朱雀见状大惊,扑身上来,抱住琉月,用力将玄蛇推将开去。 “主人不要,主人不要啊!”她向着玄蛇,声声呼喊。 “走开!” 玄蛇不耐,飞起一掌,将朱雀击出,砸在不远处的玉案上。 “噗,”那女子被他推得重了,转头呕出一口鲜血,犹是挣扎着向上而去,凄声呼喊,“主人,不要啊——” “咳……咳……”琉月被他掐着,稍稍闭目,掩饰不住的凄婉和委屈化为两行泪水,倏忽而下,滴在玄蛇的手臂上。 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什么击中,周身一个颤抖,冥冥之中响起一个声音,对着自己厉喝一句,不能,不能这样。 不能……不能这样…… “嗯,啊……”脑中撕裂似的一阵剧痛,豆大的汗珠自玄蛇的头上渗出。他一声长啸,一手抱住脑袋。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什么人……你们有什么目的,你们……”他颤抖着喘气,头脑中无法抑制的疼痛使得他松开了掐住琉月脖子的手,转而一掌,将她击地倾倒在地。 “我……我……” 玄蛇言语混乱,步履踉跄着,一把扯开纷扰绣幕,夺门欲走,却在迈出的那一瞬间,周身真气克制不住地流走,他痛呼一声,晕倒过去。 “华恪,华恪……”琉月忍伤,挣扎着追上前,将他倾倒的身子扶住。 “华恪……”一声低吟,她的嘴角涌出丝丝鲜血来。 琉月抬手,万千真气化为银丝,探入玄蛇周身的血脉中,将气力一分分传入。 “小姐,小姐,”受伤的朱雀挣扎着站起身来,惶恐询问,“主人,他这是怎么了?” 琉月闭目,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面上一丝惨淡苦笑,“无妨,不过是前几日,伤得重了……”言毕,她不再多说,运起功气,袖中数枚金针闪现,手法娴熟,迅速插入玄蛇身体各大要穴,将他的伤势控制住。 方才玄蛇的那一掌,着实是重了,加之琉月的身体,原本就孱弱,真气传输不过半个时辰,琉月便是支持不住,唇角鲜血又渗,头上也淡出几滴汗珠来。 “小姐,小姐……”朱雀见状,又是一阵心急,掏出一方锦帕,忙不迭地擦掉她头上的汗珠。“小姐……您要注意身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燃血之禁 ps:每日三更,断更剁手,剁手!白汐就是吼一吼,勉励下自己,鞭策鞭策!如此我就有无边动力,加油加油,哼唧! 以下正文: “无妨,无妨……”那苍白女子摇头微笑,虽是俯身咳嗽不断,犹是向着身后朱雀安慰道,“我无妨,此乃小伤,自己便可处理,雀儿莫要太过担心。” “可这……”朱雀凝视着小姐唇角逐渐淡出的一捧嫣红,跺足焦急道,“小姐太逞强了,这哪里是小伤,哪是无妨?” 跟随多年,心知自家小姐脾性,她虽外表温婉,身子也有几分孱弱,可若是她铁了心做的事情,任谁劝来都是无果。朱雀无奈,只得长叹一声,打了水去,替她拭去额间汗珠。 “小姐,离龙主人受伤已久,非一朝一夕之功,切莫心急,莫要伤了自己。”朱雀跪于她的身侧,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断咕哝劝导着。 真气灌输流转,已过一个时辰,琉月的面色如同一张苍茫白纸,身形也是摇摇欲坠,几乎倾倒。 “小姐,小姐!”伴随着朱雀一声惊呼,琉月再也支撑不住,撤回真气,掩嘴呕出一口鲜血,那嫣红血流沾湿了整片手掌,又顺着手指滴落下来,瓣瓣血花嫣然,盛开在离凤阁期待了百年的翠毯上,一点接着一点。 纤弱的双臂,纵然无力,亦是紧紧环绕在离龙腰间,一寸寸将他自恶魔的深渊拉出,纵然是拼尽了心力,亦无怨无悔。怀中的男子受到真气影响,情绪波动,转头呕出一口淤血,不及睁眼说出一句言辞。便再次昏睡过去。凤凰琉月扶住他,颤抖着,俯身贴上离龙那几近冰冷的面庞。闭目之下,两滴清泪夺眶滑落,在他面上,绽开丝丝凄艳水纹。 “华恪……你真的,真的不再记得我了?我是琉月,琉月啊……” “这几百年,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让你……” 那女子神情恍惚着。喃喃而语,如同梦呓。 强输真气,琉月的功体亦是受损不少。颤抖着呕出一口鲜血,“哎……华恪……”低低呢喃一句,再无一丝气力,便随了离龙,一起昏睡过去。 “小姐。小姐!”朱雀见状焦急,慌忙扶住她倾倒的身子,匆忙间把了把脉,确定了是真气受损,劳累过度,无甚大碍之后。方才放了心去。 “哎……”虚惊一场,朱雀擦了把汗,将琉月扶往榻上。 “小姐。您可真是不会疼惜自己呢!”朱雀面带不满,对着榻上昏睡的人儿嗔怪道,“离龙主人见了您这样子,也不见得会有多开心啊。” 这日,自日正三竿到红阳薄暮。朱雀里进外出,时而把脉。时而端水拎巾,伺候着榻上昏睡的两位主子,忙得不亦乐乎。直至繁星满天,方才觉了几丝倦意,那大大咧咧的女子倒也不管这些,打了几个哈欠后,径自趴于琉月榻边,沉沉睡去。 凝眸窗外,月华正好,翠影横斜,辰星微微,闪烁迷离。不闻人语,不见蝉音,四静之中只留一帘皓月好似银盘高挂,渐渐斜去满地碎影。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遍心感慨,望月而发,满载愁肠,邀月而饮。此番情景,此种怅叹,无非是穿越古今,亘彻天地,遍至蝼蚁,夜间举目而见的,皆是同一物,同一景,情绪牵动之下,因而发出这样的感叹:今夜,我在此地望月孤单,同一月下的你和众人,都在做些什么呢?是相顾同眠,还是同我一般孤单? 今夜月正圆,万家灯火通明,几家欢乐,几家哀愁。 离凤阁榻上昏睡的琉月以及榻边歪倒的朱雀,纵是疲倦劳累,在睡梦之中,唇角亦是绽开春意斑斓。故人历劫归来,她们心里,无疑是载着满满的欢喜。 月华倾泻于魔族魔景窟,给这死寂宫中的一切,涂上几许昏*彩。 流风今夜失约,一片朦胧之中,紫苏公主墨若薇燃了宫灯,独自一人坐于御花园石凳上,静静翻开一册泛黄书卷。那不知何处得来的卷宗,年岁久远到,似乎手指微微触碰,便会须臾风化似的。 夜里寒,那紫衣女子瑟缩了身子,眸敛月华,将那漫天月色,尽数化为无边孤单。她拢了拢宫灯,凝视着灯下书卷,一字一句的细心读下去。 “燃血禁术,意念观景,血亲相浓,六识相系,凝真气于百会,燃气血于鬼灯,引之以魂魄动,方可脱于一切外物,绝任何阻碍,魂魄离体,法之可成……” “任何外物,任何外物……”墨若薇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心中一如眼前明灯,豁然一亮,若说是任何外物,那便是也包括千年冰牢了?墨若薇一时大喜,心动之下,唇角便勾起一弯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兄,那日冰牢之中,你嘱咐我于魔宫藏书楼中寻找的古书,今日确实是派上了大用啊! “公主因何事欣喜?”拖得长长的音调,妖冶如同黄泉路上绽放之曼珠沙华,勾魂摄魄。传入墨若薇的耳中,却让她听出了那么的一丝,不怀好意。那女子掩了唇角,空灵的声音徐徐诱惑着,“不妨说出来,好同本宫分享分享?” 听得此话,墨若薇心知来者不善,惦念着面前古树,心里几分慌乱,然而此时藏书早已来不及。 她缓缓合起书本,拎裙起身,神态自若,嘴角甚至噙着方才的那抹笑意,“令我欣喜的事情,若是说出来,只怕王后不想听呢!” “公主说笑了,”冰凝雪掩面笑着,“你我终归是存了这母子名分,令公主欣喜的事情,本宫自是愿意将这份喜悦分享,何来不想听之说?” “哈哈,”一声轻笑,墨若薇声音冷冽,没有回头,“令我欣喜的事情,只怕是会令王后头疼。” “怎么会?本宫对公主,可是万般不舍呢,然而公主却是残忍,辜负本宫一片苦心。” 那妖冶女子凝眸,目光直直落在她身后合起的古书上,现出几分好奇来,“原来公主也是个*读书的人儿啊,夜色如此之深,宫灯暗淡,仍在挑灯苦读?” “托王后的福,如今公主府上,只剩下我一人和少许必备物资,宫灯暗淡,我只好借了月光,也好识几个字,”墨若薇语气淡淡,仿佛在讲述着他人的故事,“至于挑灯苦读么,人之常情罢了,血仇未泯,任谁都想得到武功秘籍,借此提高自己修为,手刃仇家吧!” “嗯,有几分道理,”冰凝雪点头,目光玩味,“那敢问公主,可有寻得什么妙法?” “有啊,”墨若薇拿起书本,微笑着递于冰凝雪面前,挑眉道,“诛杀九霄云狐的法子,王后要不要看?” “嗯?”冰凝雪愣了愣,旋即掩面轻笑,随手推开道,“既有方法,那公主何不马上着手?” “静待时机。” “本宫,候教。” “紫苏恭送王后。” “对了,”冰凝雪出声扬手,墨若薇侧身,一枚血色丹药瞬间接于掌中,“此药,暂时可缓解沐夕身上烈火焚烧之疼痛,若要完全解药,事成之后,本宫自当予你。” 一语出后,冰凝雪拂袖,一袭红衣如墨若薇心头嫣红滴血,蜿蜒着,逐渐消失在浓黑夜色里。 墨若薇静立夜色中,望她走远,方才低眉松了口气。泛黄古书犹持在手,最后一页已是被她掌心渗出的冷汗浸湿。方才,真的好险! 墨若薇闭目松气,心知若无任何防备,此时施术,聪慧如冰凝雪,定会一早得知。心念之间,墨若薇敛目,双手交汇之间,紫色灵气自眉间喷薄而出,待得散遍四方之时,已是身处一方异界。 紫雾绵延四方,在无边虚空中催生出遍地荆棘,疯狂蔓长着,将此处空间与外界隔绝。紫苏公主凝眉,随即盘膝坐于荆棘之上,翻袖凝出一方鬼灯。那鬼灯形似骷髅人头,抬眼只见森森白骨嶙峋,阴森可怖,天灵盖上如同被利斧头砍开般,绽出一个缺口,似有什么诡异气息,自那缺口之中散出。墨若薇毫不犹豫,金簪划破掌心,将自己湛紫的血液,徐徐注入缺口之中。 鲜血汩汩而下,渐渐注满整个骷髅。此时,只见骷髅那失去的眼珠的眼窝中,散发出几丝妖异的紫色光芒,整个鬼灯也仿佛有了生命般,缓缓飘往空中。 墨若薇扬手,火星四散,迸溅在骷髅头顶裂痕处,鬼灯瞬间燃起,霎时间,墨若薇周身空间,逐渐闪现出星星点点诡异磷火,朦胧中似有野兽呼号,百鬼夜唱。 墨若薇闭目,凝气于百会,滴血掌上,凝出一条紫色丝线,连向鬼灯一端,将自己的血液寸寸注入。 “鬼魄燃魔血,引王之魂,于心之所处。” 一语落后,有紫芒自她额间散出,骷髅鬼灯亦是光芒大盛,虚空之中漂浮的众多妖魔,仿佛是看到了血食般,嚎叫着尽数涌往鬼灯之中,争相恐后地,将那鲜血吮吸。那盘膝坐着的女子,长发垂地,面色苍白着,已是失了生机。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间别久不成悲 ps:一日3000,再断剁手!剁手!白汐在勉励自己认真写下去!呜呼~~~ 以下正文: 方才冰凝雪别了紫苏,也没有多想些什么,夜深有了倦意,便一如往日地斜倚在魔族王座上,安然眠去。全然不知揣在自己怀中的千年冰牢,在合眼的那一刻,不安鸣动几声,随后一道紫芒射入,一切归于平静。 寒冰化之牢笼,沉寂千年,举目四望,目光尽处,天地接处,一片迷离雪舞。白色……满目苍茫的雪白雪白,头顶飘落的白雪,漫天而洒,没有一刻静止,仿佛如此飘落了千年,万年。 寒风呼啸,卷得落雪纷纷斜去,天地间一片阴冷肃杀。立于此处,恍若到了极北极寒之地,稍有不慎,便会瞬间冻结成冰。 一抹紫光自天际而降,落地之时,紫色光芒散尽,雾气凝聚为一道虚幻人影。远远看去,那捧紫色,与真人形态无异,然而凑了近去,便能发现,那人眉眼朦胧,恍若水中之影,可眼观却不能触碰。 那……只是一个魂魄,魔族公主墨若薇因为执念而凝出的魂魄。 墨若薇心知时日无多,化雾疯狂疾走,直至金色寒冰处方才停了下来。寒冰之中,一个人影静静坐着,双目紧闭,似乎对她的到来,毫无察觉。墨若薇立于那寒冰之前,愣了片刻,一滴清泪沿着脸颊徐徐而落,落在一地白雪上,砸出深深浅浅几个窝痕。 她抬手,缓缓抚上那块寒冰。 寒冰之中,一道墨色人影盘膝而坐,神态安详,神游于六界之外。不受外来侵扰。细细观去,只见那人生得剑眉锋目,器宇轩昂,纵然四周寒冰封锁,犹是掩不住周身磅礴的王者之气。 墨若薇俯身跪倒,恭敬呼唤着,“王兄。” 男子冷冽的双目蓦地睁开,紫色双瞳威严着,不怒自威。那一瞬,周身寒冰尽数化为碎片四散而走。 “王妹。”墨溯祈凝目狐疑,却是没有起身,“你为何来此?此处。可不是个什么好玩地儿。” “王兄安好,”她俯身叩首,“我,我来此......”一滴紫色泪水倏忽滑下,方才心中打了千万遍的腹稿。万千话语,到了这一刻,却凝噎在喉,搜肠刮肚,竟是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字眼,以诉相见之情。 “王兄。我……”如水中倒影的身子,那池春水仿佛被丢进了一颗石子,惊得那影像也漾起层层涟漪。墨若薇的声音。一时间变得异常怪异,周身紫芒收到剧寒侵袭,淡出几分,她的意识一阵模糊,连魂魄都要飘散了。 “王妹小心!”眼观不妙。惊呼一声出口,墨溯祈凝眉。单手起印,“魔咒,锁魂。”声毕,印落,一抹赤色光圈盘绕于她周身,随即,墨若薇悸动的魂魄,逐渐稳定了下来。 “王妹……”紫色双瞳打量了她一眼,忽的闪过一丝惶恐,“你竟以魂魄形态来此,你……莫不是已经死了?” “不对,”墨溯祈警觉,不等她开口,“此番并不是冰凝雪送你来此,是你自己瞒天过海……” “燃血之法!”厉声一句责怪,修为高深如墨溯祈,凝眸一眼便知端倪,他的眉头深深拧起,冷冽双目中,几分压制不住的怒气喷薄而出,“你竟动用燃血禁术!” 墨若薇静静跪于地上,不见畏惧,面上甚至看不出一丝波动。王兄的反应,早在她前来冰牢之时,便早已料到了。 墨溯祈起身,厉声道,“你好大胆!我那日遣你去找寻的古书之上,记载着我毕生所学之精粹,以及少许诸如鬼灵之类的邪魔外道,原想命你习得惊世武功,对魔族之事略有帮助,只是万万没想到,你竟动用旁门左道之禁法,你可知动用禁法,付出之代价为几何?你又……” 责骂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仿佛想起了什么,长叹口气之后,闭目念一声,“别跪了,先起来吧。” 待得墨若薇起身,他方平静下来,目光流转之间,定定盯住那女子的眼睑,“说吧,魔族有何劫难?不然,你不会付出众鬼饮血之代价,前来见我一面。” “回王兄的话,后天,日出之时,魔族将出兵龙族。” 墨若薇闭目,鼓足了勇气,将那句斩钉截铁的命令说了出口。她只觉头脑迷乱,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 “什么?”墨溯祈蹙眉,闻言的瞬间后退一步,观其神色,魔族此等动向,着实是让他吃惊不小。“冰凝雪,何以出此毒计?”墨溯祈闭了闭双目,调息片刻之后,面色逐渐冷静下来。 墨溯祈冷笑,“哼,野心倒是不小,要了魔族,还想要龙族不成?” “王兄,其实……”墨若薇抬手,想要解释些什么。 墨溯祈摆手止住,“不必说了,我全知晓。” “若我没有记错,此番应是王妹你第一次领兵出战,战场可不比其他,凡事小心些。” “王兄……”墨若薇凄声,“魔龙两族世代交好,盟约已成多日,皓连古都百姓安居乐业千年之久,如今魔族首开战端,背信弃义暂且不说,必将造成生灵涂炭,足以成为万世祸源,况且……”她低眉跪下,“况且,龙族……龙族乃是,乃是王嫂故国,王兄您……您也答应出兵么?” “王兄,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冰凝雪以魔族全族种入邪火为威胁,逼我出兵,众人皆已成为傀儡,我,我……我该怎么做?” “出兵吧!”墨溯祈毫不迟疑,甚至是脱口而出一句命令。“出兵吧!” “嗯?”墨若薇恍惚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兄长,“您?您也答应?” 墨溯祈侧目,“被人所胁,任尔猛虎,也不得不投鼠忌器,不然,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墨若薇抬头倔强,“王兄,那皓连古都千年的和平,如何能打破,您为贤主,丝毫也不念天下苍生么?” “天下苍生?哈哈,”墨溯祈俯身将小妹扶起,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发丝,眼里涌起一丝不知是欣慰还是哀伤的神情来,“小妹你真是长大了,竟也和我论起天下苍生了,哈哈。”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微妙的和平,总是要被打破的,何况,我们已经和平了太久太久,魔族、水族,龙族,三族制衡,千年来保持着这微妙的平衡。然而三百年前水族之王水流觞前往黎析之处寻求力量,其吞并之心,昭然若揭,只是他不慎身死而已,否则此时的古都,早已是满目疮痍了。这场兵燹,也不过是晚了三百年,三百年之后,由我魔族开始,由我魔族做这个恶人罢了。” “王妹,战乱之事你也不必太介怀,如果……”墨溯祈双目微闭,缓缓道,“如果没有出那件事,此时此刻,恐怕水族,早已划入魔族领地了吧!侵略扩张之心,人皆有之,和平年代蛰伏,乱世争雄,当属正常,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乱世亦不远,王妹出兵便是,莫要太过自责了。” “可是,您会那样对待龙族么?”墨若薇仰头,连声音都颤抖起来,“那可是王嫂的故乡啊!” “琳儿么……”喃喃一声呓语,那女子久远的面容模糊着,若隐若现,徐徐盘旋于脑际,在墨溯祈平静了十年的心绪里,蓦地掀起万丈狂澜。 他的心,在那一瞬间倏地揪紧,酸楚,扑天而来的酸楚,多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缘分,到了今日,终是汇成一丝无法承受的酸楚,一声难以启齿的呓语。他的手掌微微握住,“琳儿么?”墨溯祈苦笑着,“可惜她已经死了。” “若我攻陷龙族,将以何面目面对王嫂在天之灵?”墨若薇敛目,紫色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滚落下来,她蓦地仰起头来,歇斯底里一句呼喊,“王兄您还不明白吗?逼我参战,以我之名,却终究不是我在出兵啊!若是真正的魔族为了开疆拓土,攻陷龙族,以千年之交好,龙族众人亦可保命,甚至偏安一方,然而,今日的魔族除了我和沐夕之外,皆是傀儡,王兄以为,冰凝雪会如你我般好心?龙王伯伯……我啊……” 墨若薇恍惚跪地,声声句句念着,她拼命摇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堂兄他们都死了,魔族余留下来的都是活死人,如今,龙族也要亡了,还是……”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恍惚凄声,“还是被逼着亡于我的手上……”她抬头,泪眼朦胧,“王兄,这十年来,我害了太多太多人了,这样的面具,我真的,真的再也戴不下去了……” “承受不了了么?”墨溯祈俯身将她扶起,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落寞,他轻抚妹妹的额头,柔声道,“别哭了,对不起,是为兄无能,是为兄失策,让魔族陷于此等危难,让你一个人,为了魔族承受这么多……” “枉我年少武冠群伦,到了最后,终究是无法守住她,甚至无法守住她的故国……”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今宵月更圆 ps:断更剁手,剁手!!!白小汐在勉励自己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我的动力,动力,无边动力!嘿哟嘿哟……坚持到第5天了,我数数,我在认真数数…… 以下正文: “别,别再说了……”墨若薇几分失神,啜泣片刻方才停住。她摊开手掌,无所谓的笑笑,面上漾起的浅浅酒窝,如同波上激流盘旋,将那些迷茫与凄惶,尽数席卷了去,留下一汪碧水,沉寂着,波澜不兴。 毫无疑问,片刻情绪的汹涌之后,她又带上了面具,一如初来时分,安静沉稳。 墨若薇目光倔强着,仰起头来,睫毛虽蒙着一片薄雾,话语之间却是斩钉截铁,“王兄你且放心,我定不负魔族所望,不惜一切代价,誓杀冰凝雪,一雪前耻。” 此音出口,掷地有声,墨若薇年少的眸子里,亦是闪过几抹狠厉来。方才的那声,不是一句口号,或是一声誓言,而是笼中猛虎的不甘怒吼,折翅苍鹰的切齿哀鸣。 复仇,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哪怕坠入无间炼狱,哪怕化身修罗夜叉,也要自火海中焚血而出,为这久失的天理,为魔族一世的苦难寻个公道! 心潮澎湃,袖中敛息的狂刀不安鸣动着,声声喑哑,似悲泣,似狂怒。那一瞬,她的眼眸里,似有红莲投海,倏忽化为金凤,直往九天遁去。 雪映长空,一舞千年,终归寂静,绽落一地苍白。 墨溯祈定定地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子,双拳微微握住,心里漫起无边怅然。 这,是我的妹妹。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唯一的亲人啊!墨溯祈心里念着,目光也随之流转。十年未见,终有机会,将这幼妹好好打量。 她年纪尚轻,眉宇之间却流出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来。或许是在腥风血雨中成长惯了,这个年纪本应清澈无垢的眸子中,竟隐隐透出几分肃然冷冽。 “王妹,”墨溯祈有些心疼,宠溺拢了拢她的发梢。“这么多年,我不在身边,真是苦了你了。” 墨若薇苦笑着摊手。“是很辛苦,不过王兄只说对了一半。” “嗯?”几分疑惑之后,墨溯祈扬眉,打趣道,“小妹且说说。那另一半呢?” 魔太子那略带调侃的语调,令人心安,更令人心酸。魔族血仇在前,这对兄妹,可真是会苦中作乐啊! 那女子逐渐弯起的唇角,映出一分惨淡。她有些恍惚,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王兄。你可知道,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十年了,这十年里,我从来没有一天晚上睡得踏实。脑海中甚至睡梦中,不断盘旋着那日。在父王寝宫看到的一切,那样不堪的真相......太沉重了,我真的都要负担不起了......那时候,我还算是一个小孩子,每日无忧无虑地在御花园流走,父王和你真的给我了好多好多,让我每日间,除了玩耍之外,再没有想过其他,甚至以为生活就是这么无忧,可是那天,你失踪了,父王驾崩了,王后是坏人......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我一人,孤独地等待着死亡......” “小妹......” “哈哈,”墨若薇掩面轻笑,摇摇头,徐徐回忆道,“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完全不能接受,甚至想到以死亡来解脱.....不过日子久了,慢慢着也就习惯了,如同一颗松树苗儿,无奈之下,学会了如何在岩石缝隙中汲取日月精华,虽然很多时候被冰凝雪强逼着,日子过得清苦了些,不过,这些也无疑是一种成长。以前,父王逼着我练剑,学习术法,我都嗤之以鼻,到了现在,哈哈”,墨若薇苦笑,“我却必须趁着妖女不在的当儿,强力吸收一切可以反抗的力量,父王若是看见了,也是要欣慰很多呢。” 墨若薇仰面看他,眉目之中流出几抹温婉坚定,“王兄,我是魔族公主,魔族王族啊,我要是出了事情,牵连地,可不只是我一人啊!” “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会活下去,为了你,为了父王,为了我们魔族,我都会好好活下去,”她咬牙切齿,“至少,也要看到妖女冰凝雪伏诛的一天!” 墨溯祈抬手,搂她在怀,喉间干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来。 “哈哈,”墨溯祈苦笑一声,闭了眼睛。封印于千年冰牢中十年之久,魔族的变故,他也早已猜到,乱兵丛中,唯独不放心的就是这个不染尘缘的小妹。在墨溯祈的记忆里,她自小淘气,不喜读书,不喜学武,经常为了多写几章书,多练几点剑,触怒父王而被责罚,然而每次都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着实是令人头疼。 时至今日,风云变幻,今昨非,转眼已是沧海桑田。任是谁也想不到,一百年后,魔族的苦难,竟会由那当年的顽劣女童一肩担起。 世事纷扰,如同那梳不清的三千青丝,世事无常,如同那理不透的天气,风雨莫测。 “真是,苦了你了,小妹。”墨溯祈一声轻叹,宠溺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心中千言凝聚于心口。突然,锥心疼痛自他丹田处涌上,他一把推开怀中女子,踉跄几步,转头一口鲜血绽落在白雪中,嫣红嫣红,红得耀眼,红得刺眼。 踉跄瞬间,他拂袖,雪花若飘絮,迅速聚拢于那捧血色上,将那片刺眼掩住。 “王兄!” 方才的情形,他的动作,被那女子冷冽的双目迅速捕捉。墨若薇脸色蓦地苍白,周身一个颤抖,随即睁大了眼睛,“王兄,您......” 他无所谓地擦擦嘴角,风轻云淡,“不过是一口血而已,那么紧张做什么。” “不......不......”那女子一时失了神,恍惚退后几步,随即竟是同疯了般扑身上去,转瞬扣上墨溯祈的手臂。他眉头轻皱,一个却步,转眼已在一米开外。 “哥哥!”歇斯底里一声呼喊,墨若薇踉跄着跪下身子,“哥哥,你休要瞒我了,红色的血......红色的雪,你身上的伤......”她凄声,声嘶力竭中两行热泪滚落而下,“你身上的伤,已是无药可救啊!王兄!” “如何?”墨溯祈摆手,丝毫不以为意,“起来吧!”他宠溺着,“不过是受了些伤,何必大惊小怪?” “受伤?”墨若薇凄声,颤抖着眼泪滴滴绽落,“魔族流下鲜红的血液,即是寿元将近,王兄,你还要骗我到几时?” 立于身前一米,他前行几步,伸出三根手指,“三年。” “三年,三年......”她恍惚着,忽的咧嘴笑了,睫毛上犹是沾着晶莹的泪珠儿,“三年,三年够的,冰凝雪说,血契最晚,今年可成,所以,我们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 她扬起头来,倔强着起誓,“待得王兄出了冰牢,我定当寻尽世间良医名药,为您疗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 墨溯祈抬手止住,微笑道,“莫要忧心,脱困之后,我自有复原之法。” “真的?” “我何时欺骗过你?还是......你在质疑为兄的实力?” “不敢,不敢,”那女子胡乱地抹了几把眼泪,咧嘴嘿嘿笑着,没有一丝一国公主的样子,她蹦跳着起身,“那便是无事了?王兄,你如何不早说?害得我白担心一场。” 墨溯祈微笑,“我早说了,一点小伤,无妨,倒是你,”他无奈摇头,“冰雪寒可彻骨,跪来跪去的,你的魂体能受几分?” “怎么会?”墨若薇茫然四顾,丝毫没有听见他方才的话,抬头不可置信,“王兄怎么会无端受伤?冰虽寒彻,可依您的功体根基,再过十年,寒气也未必能伤您到这种地步啊!” “若只是寒冰,倒也无甚,我本命修火,此间冰牢,不知是何方神圣,针对我之功体,特意埋下一道掌气,窥得我运功抵御寒气之时,将寿元吞噬殆尽。” 墨溯祈望望天空,只见大雪纷飞,银光晃眼,立于此间久了,整个人都变得苍茫起来,四顾不知何所去。 他转头嗤笑着,“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我墨溯祈竟能享受神灵此等待遇。” “王兄年少英名,论武力,论智谋,皆冠群伦,王兄若在,谁敢动魔族半分?要对付魔族,必当先对付您,只是,十年了,除了冰凝雪之外,我并未见过其组织里的任何人,”墨若薇说着,面露惭愧之色,“也就是说,我并不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 墨溯祈听着她的话,低头若有所思,出声打断,“他们为何会找上你?” 墨若薇摊手苦笑,“王兄年少英名,几位堂兄皆是翘楚,除了我,冰凝雪还能控制谁人?” 墨溯祈负手而立,纠正着她方才的言语,“我魔族,任何一人,皆是翘楚。”他转头疑惑,“小妹没有想过其他?譬如,有些事情,世间只有你一人才能做到,” 墨若薇笑笑,转而沉思,“谢王兄称赞,此事,我亦想过一些,只是那冰凝雪口风极紧,这些年,也没有探听出什么来。” “此时尚且不知么?王妹,”墨溯祈转过身子,面色凝重。 “你便是上古海神——芷君力量的继承者啊!” “嗯?”听罢此话,墨若薇呆立当场,愣了片刻之后,不可置信地转头嗤笑着,“王兄说笑了,怎么会?” 第一百七十八章 恍如初见 ps:每日9点,更新3000,断更剁手!坚持六天了,诸君共勉。 是夜微寒,月抱清冷,月斜江上,月依朱楼,月映人影。 经过药仙子琉月的细心诊治,玄蛇睁眼的当儿,周身的疼痛已是消了大半。 他揉揉有些发蒙的脑袋,抚胸咳嗽几声,“这是,哪儿?”玄蛇坐起身来,狐疑地打量着周遭一切,只见粉纱罗帷,珠帘横绕,俨然一位女子居所。 忽的,一种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挥之不去。离凤阁?玄蛇脑海里闪出这样的念头,苍白之际,不禁苦笑着,这真是个好名字,观着此处情景,自己便能为它取来名字,莫非,这是缘分? “这定然是个女子的居处。”玄蛇如是想,“此等布置,定然是个漂亮女子。” 扑鼻而来的清香,沁人心脾,玄蛇用力嗅了一口,恍惚喃喃道,“这个香味......是醉梦水仙......” 他无奈笑笑,心里都为自己这样的反应而惊诧,我,如何会知晓这花香的名字?他环视四周,理所当然地熟悉着周围的一切,脑海中空白一片,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不是遗忘了什么?玄蛇疑惑着,慢慢站起身来。 素手撩开珠帘,她一身白衣,款款而入,眉眼如泼墨山水,翩翩若惊鸿仙子。 琉月眉间一点嫣红朱砂,手里托着一方小盘,极其自然地向他笑了笑,“你醒了?” 琉月早知他醒,曾为这百年后的相见打了很多腹稿,比如心情澎湃之下,拥她入怀。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之类。然而等到真正看见他的那一刻,所有的准备瞬间荡然无存,只余顺理成章的一句,“你醒了?” 如此家常,如此亲切熟悉。曾经相守千年,所有的感情,早已被岁月沉淀为互相扶持的习惯。 琉月是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从千年前便是。 “嗯,嗯。”玄蛇从那惊艳里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只得含糊着答应。 他觉着自己有些失态,唐突了佳人。窥得她面色无恙,便拱手行礼,“在下玄蛇,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姑娘?你称我姑娘?”琉月有些吃惊,眼里几分失落。 “嗯?”玄蛇诧异。 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的只是惊艳,只是感激,只是......疏远。 你相忘于江湖,我却执迷不悟。 “嗯......也是,”琉月苦笑一声,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受伤严重,已经记不起关于自己的任何事了。她顿了顿,拎裙行礼。“公子......公子安好。”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姑娘日后若有所需,尽管来......”玄蛇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拿出一小片金鳞,“捏碎它便是。在下定当知晓......” 那熟悉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是说着此生最为陌生的言辞。什么若姑娘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样感激的言辞,在琉月心上,渐渐凝成刀割般的残忍。 琉月呆呆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他的一字一句,将眼前男子的面容,一寸寸地刻进心里。三百年了,华恪,时间如此匆忙,一个擦身,便是久远到我都记不清你的脸了。 “姑娘?姑娘?” “嗯,嗯。”出神中的琉月回神,欠身笑笑,觉着手中的香茶凉了,“公子,茶凉了。” “嗯?”玄蛇有些吃惊,见她递上了茶盏,只好接过,见眼前女子不言,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谢姑娘。” “不用。” 没来由地熟悉,好似二人早已相识几千年。 轻呷口茶,熟悉的味道从舌尖传来,寸寸清香,多一份不多,少一份不少,恰到好处地凝成了玄蛇平日里最为喜欢的秋山红叶。 “这个味道......”玄蛇皱眉,他记得自己曾在睡梦中品过一杯香茗,其味之芬芳,如清晨瓣上残留之清露,不淡不浓,仿佛一转未曾倾诉的愁肠,那时他自梦中惊醒,怅然之余,只觉唇齿里依旧留香。 此后多年,他便访名山雅士,却再未尝到梦中的那缕芬芳。 今日,玄蛇捻了青瓷小杯,极度珍惜地慢慢呷着,他有些怅然,“姑娘煮得一手好茶,不知此茶名号?” 琉月敛目看着他,微微一笑。“不过是最为常见的秋山红叶,公子何必挂怀?” “不对......”玄蛇心里嘀咕着,秋山红叶自己倒是喝过不少,怎奈今日入口之味,却是如此清晰地,与那梦中的香味高度重合?玄蛇狐疑,只是眼前姑娘说出了口,自己也不好提出什么异议来。 “公子若是喜欢,琉月每日都去煮来。”琉月接过他手里杯盏,微微笑着,“公子可是饿了?我去准备饭食?” 言罢,便要转身向外而去。 玄蛇一把拉住她,“姑娘且慢,”又觉得有些唐突了,慢慢松开,“麻烦姑娘了,在下名唤玄蛇,敢问姑娘芳名?” “琉......月。” 玄蛇细细打量着眼前女子,只觉她眉心的朱砂鲜红地刺眼,盯着盯着,自己竟有一丝心痛,心痛的感觉......真是久违啊....... 他皱眉,“在下,不知在哪里,曾见过姑娘,为何总有一种熟悉之感?” 见过?仅仅是熟悉么?黄泉路上,忘川河边,三生石畔,轮回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忘了你。 琉月闭目,“不曾。” 玄蛇一愣,有些失落,微笑着,“那叨扰姑娘了。” “唤我琉月便好。” 他将手中金鳞递上,郑重说着,“玄蛇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此番相救,姑娘他日若有所需,尽管开口便是。” “你,你要离开么?” “嗯?”玄蛇却步,“承蒙相救,已是欠了大恩,再叨扰姑娘许久,只怕......” 琉月抬手,将他挽住,眼里水波潋滟,朱唇满含期待,“留下来。” “这......” “公子身上的伤还未好,留下来。”琉月开口,满眼期待。“若公子想要回报我什么,那便留下来,让我这个学医之人,莫要留下遗憾,”她掩面笑笑,“日后公子回去,身上若是落下什么旧疾,恐世人说我医术不精呢。” 琉月抬头,望望满天星辉,“天色如此之晚,公子还要去往哪里?” “这......”玄蛇愣了愣,转而笑笑,“多谢姑娘不弃。” 人生苦短,恍若惊鸿。 白驹过隙的一刹,不消回首,转眼已是过了三月。 秋来十月霜红,遍地落影。姑儿山蓝亭里,亦是满布秋声。 秋风萧瑟,徐徐间,淡来些许凉意。楼潇潇倒是有以幻术逆转四季的能力,只是最近,仿佛对这样的清冷尤为钟*似得,没有出手幻化之意。 她不动手,江安更不会。原本四季对他,便无甚特殊影响,何况江安淡漠,不愿给那女子留下寻衅的借口,所以,即便是她出手弄得终日大雪纷飞,也无甚意思。 幻王前辈云游四方,多数不在,只是偶尔喊了江安前去,试试他的术法,练到了几层。因而江安这个挂名的幻王弟子,并没有得到幻术始祖的多少指点,大多数时间都是看着一些古老的术法典籍,自我修行。 魔女楼潇潇的脾性,江安自是知道的,白日里,对她都是能躲便躲。加之前些时间出了龙珠一事,楼潇潇的脾气亦有收敛,终归不敢再拿神使的性命当儿戏,故而,只要她不和江安碰面,也寻不出什么事情来。于是,江安便日日躲在藏书的竹楼里,不过几月时间,便将那古今术法,通透了遍。楼潇潇则是终日于蓝亭流走,赏花问月,二人井水不犯河水,数月里来相安无事。 夜里的楼潇潇,脾性大变,于白日里判若两人,亦不再记得白日发生之事。她经常做的事情,便是一个人坐于月下出神,目光深邃悠远着,不知心头想些什么。 那女子的姿态,宛若暗里盛开的悠悠水仙,温婉娴静,自是如玉佳人。偶有深夜,江安曾造访几次,二人相见甚欢,江安亦是惊诧于此女渊博的学识,以及对乐理的通透。 此女身患绝症,必须依靠他人之真气苟延残喘。每每念及此,江安对她,心头便有无边同情,翻看古书的当儿,对于岐黄之术,他也是尤为留心,希望能从古老的典籍中领悟点什么,对那女子的病,或许有些帮助。 据武学典籍记载,玄冰掌,为松林仙境神之子白岚的独门武学,纵天地之水为冰,寄居于人的体内,中此掌,一年内,必将因周身血液凝冰而亡。 幻王虽可运功压制其伤,但要根除,犹得花上一番心力。 既是独门武学,那是神之子白岚伤她的么?江安狐疑着,曾经问过幻王这个问题,然而从她的言谈之中得知,神之子白岚与皓连古都同在,为人极其淡泊,不理世事已有万年,且和楼潇潇没有任何渊源,断然不会出手伤一无辜女子。 幻王也曾携着楼潇潇亲上松林仙境,请求白岚伸出援手,被其以不问世事所拒绝。问其独门武学为何流于世间,白岚但笑而不答,只是留下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解药! ps:感谢小k好友打赏粉红票!感谢幻影兄的粉红票票!本来是打算加更的,只是昨天毕业,今天独自一人,搬家啊,家里男人不在,没办法,独自一人搬了很多很多东西,还摔坏了自行车,十一点了还在宿舍没回家,现在才骑着自行车回去......先更新2000多字,明天6000加更~~今天着实是累的~~~~~受了好多好多斤!~~~~ 谢谢好友支持!!!好激动,有人看我的书我就好激动,哈哈!!摸摸,我会认真写!!! 以下正文: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松林主人白岚,一个嫌犯的回答,或者说是指点。 多么轻巧的一句话!江安听到这样的言辞时,转头嗤笑两声。好个白岚,简单一句话,便将所有的一切,质疑也好,求助也罢,推托地干干净净。 他不仅是推托干净,甚至巧妙地指了一条线索,顺道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摆脱嫌疑的方式,不过是一句“避尘已久”,相当于一句,“不是我干的。”只是,这不成理由的理由,偏偏许多人,包括江安在内,都相信了。 这边是人品保证,人格证据的魅力所在。 不救也罢,权当是此人无心好了,反正他不理世事,已有上万年了,若为了楼潇潇破例,倒是出人意料了。 然而,谁是那个系铃人?是何人伤她? 今夜月残,凄凄银光倒于溪上,汇成片片昏黄蜿蜒流淌,清溪之上,偶来几只小舟,轻摇慢晃着。逐着那碧波而去。 那漂来的几叶扁舟之上,便有着一袭白衣的江安。 是夜无事,江安一人驾了一叶扁舟,煮了一壶小酒,卧于舱内,浅斟慢饮。微风拂面,流过几丝潇洒,几分惬意。 澹月流,轻舸击觳碎。 风扯碧,掷入烟尘里。 倦清秋。故人浅酌伴烛滴。 烟水茫茫白雾离。 当空残月,江安举杯,邀月伴影么?太俗了。俗不可耐,从古至今,文人墨客,无不附庸风雅,大多数。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清风流过,几分微寒,波上击水的江安,不觉打了个冷战。快,喝杯酒暖暖身子! 江安浅斟,浊酒入杯。伴着溪水叮咚,流转之下,竟徐徐倒映出一个人的面容来。 那是......那是楼潇潇。楼师姐。 手中的酒壶抖了抖,将那人的面庞隐去。 江安皱眉苦笑,看来,自己着实是好心肠啊!这几月来,为了医治那“魔女”身上的伤。自己花了不少心力,竹楼里的医书。被他翻了个遍,这样下去,自己还不若弃武从医。 江安仰头,将那杯清酒饮尽,如果,真的有解法的话,他断然不会拖到现在。 解铃还须系铃人......江安敛目,开始思索起神之子给的提示来。 系铃人么?......那始作俑者,楼潇潇必定是清楚的。江安心里这样想着,前些日子趁着她夜里回归正常的当儿,也就这样问了。 江安原本以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那一定是一段令她恐惧的往事,楼师姐对那凶手必定是恨之入骨。可是那女子的反应,着实让他大为惊异。 一月之前,江安夜访楼潇潇,斟酌了许久,好心地将那句话问出口时,那一身湛蓝的女子正微笑着,奉他一杯清茶。 江安不明所以,当然是若无其事地一边询问,一边伸手去接。 “楼师姐,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是何人伤你?说出来,也好有个头绪入手......”然而你,一语未及落地,只听“咣当”一声,那杯清茶蓦地落地,碎成一片,一杯滚烫滚烫的茶水,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浇在了楼潇潇的手上,她的手,顿时红肿起来,布满了水泡。 楼潇潇愣在那里,仅仅是愣在那里,他的面上苍白着,看不出任何神情,犹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师姐!师姐!”江安见她受伤,惊呼一句出口,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扯过她的手掌,转头向着门外丫鬟大呼,“来人,快拿烫伤药过来,楼师姐受伤了!” “什么,怎么会?” “叽叽叽,主人受伤了,主人受伤了!” “小柳儿,等不及了,快,快拿药来!” ............ 红木门外,顿时如同滚烫的沸水,炸开了锅。蓝亭附近的一草一木,瞬间化为无数人影,奔涌流走着,乱作一团。 “师姐?”江安望着她那杯沸水烫得起了肿泡的手,惭愧道,“师姐,真是对不住,瞧我总是笨手笨脚的。” 那女子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唇角浅淡弯起,如同夜空映出的一轮残月,流出几捧凄凉来。 “不妨事。”她淡淡将伤了的手藏回袖中,笑笑,“一点小伤,不妨事。” “痛么?”江安忍不住,轻问一句。 “不痛,一点也不痛。”她声音空旷,如同自远处山间传来。 那女子拂袖揽过,门外叽叽喳喳的杂乱声,瞬间弭平。乱作一团的众多人影,伴随着股股蓝色烟雾,化为廊间亭上草木。刚才的一切插曲,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师姐,为了你的伤势,听说师父曾上松林仙境,寻创玄冰掌之人,不料他避尘而居,不理世事万年,只留下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作为线索,不知师姐可记得那日伤你之人是谁?也好使我有个头绪来寻解法。” 楼潇潇愣了楞,惨淡一声笑,“师弟有心了,”她的脸色苍白着,叹口气,“十年了,我从来不下姑儿山,又怎会记得?”她低眉,一声苦笑,宛若梦呓,“十年,真是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早已忘却了......” 她的眼里,露出痛彻心扉的神色,示意他不要再问。 江安敛目,方才的试探,他的心里已是明了几分。 心知楼潇潇不愿谈起伤她之人,江安便趁机岔开了话题,关心了一番伤势之后,便起身匆匆告辞了。 不愿再谈起么? 绝口不提,不是忘记,而是铭记。 当一个女人,对一个人沉默以对,甚至听见他的名字,都不觉恍然时,这样明显的事实,还用再明说么? 江安忽的想起,楼潇潇有过一个儿子,死在四年前。 那孩子的父亲,伤她们母子,很深。江安如是想着,那一刻,他想,他知道在她体内埋下玄冰掌的人是谁了。只是那人的名字,楼师姐始终不愿说出口,是包庇纵容,还是江湖相忘? 其中的原因,他,已无心去猜了。 或许这其中,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实,或者是什么误会? 江安的脑海里,忽的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第一百八十章 纷至沓来的思绪 ps:传说中的和氏璧加更,晚上再有3000字,人好不容易得来传说中的和氏璧,谢谢小k兄!不管这些了,人不就是写个文么,嘿嘿。 大神说,这货还真没见过世面,不就是50块钱么,至于高兴成这样么?对啊,50块钱啥都不算,不过是和我男人的一顿饭钱~~~但意义是不同的,真心的,这个对我来说意义不同。 很喜欢写文,不为钱,养家还轮不上我~~~~噗哈哈哈。 以下正文: 误会么?明显至此的伤人事实,还有何误会可言? 不知为何,江安心里,“误会”二字的分量,竟是占了大半。真是奇了,无人告知这事情的因果始末,他凭什么相信这是一场误会?江安摇头笑笑,自己都为自己此时的无厘头感到几分无奈。 手中清酒微微摇匀,江安立于船头,目光逐着烟波而去,不知自己的思绪,应该飘往何处。 我......该何去何从?回首天地苍茫,无边空旷,江安心头,不觉漫起这样的疑问来。 说实话,此番留在幻王处勤习术法,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一场乏味至极的交易而已。一年期满,动身去寻她便是,什么神使,什么创世灭世,他都无心去搭理,且让一切都随它去吧。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江安一贯的立场。只是,反而观之,便是在其位,谋其政,故而身在东莱的日子里,他也算是兢兢业业,俨然一位胸怀天下的正义之士。也不能言说其缺乏社会责任感等等。今日,当一切的胸怀责任都随风淡去时,留下来的,只是一只闲云野鹤,如果......没有江氏一族的血仇,没有对她的无边愧疚...... 血仇?淡了么?只是对那不可寻得之人,无法战胜之力量的无奈,无力,甚至是绝望罢了。没有淡,一切都没有淡。 她......江安的眉梢。恍惚掠过几分隐痛。还记三年前的那日,阿薇身死之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恍若可以开口言语,“你出卖了我们.......”怨恨,凄绝......那是江安在她目光中,所能读出的最后讯息。多年以后,他一直在思索着。临死前的那一刻,阿薇的心头,漫上的究竟是怎样的绝望? 如果那用于追踪的锦囊,不是那么适时出现的话,她还会不会饮剑自尽?所以,阿薇......你是第二次。被我害死了么? 清风不寒,那船头伫立的人影,却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他原本是想解释的,说些“不是我”之类的无力话语,只是她没有给他任何说出口的机会。 若能重来一次,你肯静下心来,认真听我解释么?阿薇!江安仰头。一口饮尽杯中余酒。“我......在等你的答复,甚至是你的原谅。” 秦书瑶。他忽的想起那个名分上的小妹来。恨她么?若不是她赠与的锦囊,秦岚又如何能那么轻易的找到自己的行踪?以至于......逼得阿薇自尽。江安苦笑,若说是恨,倒也谈不上,那一切的变数,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又怎会料到?这样的结局,她也不想的。 那女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可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念及此,江安心里,甚至有些担心了。 江安摇摇头,整理了一番思绪。久思也无助,久立也无事,何况杯中清酒已尽,他便回身撩了帘子,重新卧倒于舱中。 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江安忽的想起在东莱为王子的时候,曾有一日,去花影月来寻乐,巧遇那与阿薇面目相似的女子,那日,似乎也是这样,乘着小舟,悠悠而行。不过那日天色不佳,好似还下着霏霏小雨?哈,年岁久远,流年偷换,他似乎都有些记不起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那日陪着自己的姑娘,好似名唤“紫苏”来着?那一瞬,江安忽的有些怀念起来。她的容貌,与阿薇可真像啊...... 如诗之韵,如画之景,如果,那日的女子,真是阿薇的话,此时想必应是多了一份似水柔情。反正无人在畔,江安可尽情用自己的想象,来将这一切的残缺,拼凑的圆满。 景徒旧,人无双,今日的心绪,终是不若平常。 寒舟击碎觳纹,微微荡着。水面忽来琵琶音,又被清风挽着,徐徐送于江安耳畔。是乐悠扬婉转,冥冥中透出几分凄婉苍凉,若隐若现,好似姮娥于广寒宫中声声哀泣。 “哈,”江安苦笑,“这曲子,倒是与秋色有几分相合,都是萧瑟啊!” 琵琶声扬,凄凉婉转,如泣如诉,点滴付于秋声,听得久了,江安的心,都慢慢沉了下来。那弄琵琶的人儿,是在诉说着什么吗?江安敛目,沉吟着,却始终无法听出什么来。 这,这不是怨艾,不是悲凉......聆听良久,江安蓦地抬头,这是绝!哀莫大于心死的绝!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弹琴的主儿,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或变故,他的琵琶音里,怎会淌出这样的情绪来? 狐疑之下,江安掀开舱帘,直寻乐声而去。 清水河畔,乱草纷纷,一女子周身蓝裳,坐于一片杂草中,袖手弄着一手琵琶。 待得看清那人身形时,江安不觉惊呼一句,“那......那不是楼师姐么?”故人啊......江安敛目,想要上前,想了想又觉着自己此时,不便打扰,便停舟于河心,远远望着。他侧目,楼师姐......她也是会弹琵琶的么? 她不止会弹,而且弹地如此......如此凄绝。甚至比那风华无双的崔锦娘,其音调还要痛得三分。 流水淡,月下清溪银光泛。楼潇潇抱了琵琶,眼望湖中秋月,素手将那子午弦轻轻拨起。凄婉的乐音自她手中流淌,逐渐蜿蜒成一地绝望。 绝望,如何能不绝望?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楼潇潇的目光动了几动,平静的面容之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看似平静的河中,沉眠着她的亲儿,那个年仅六岁,便匆匆夭折的孩子。 四年前的今日,他便不幸地夭折了,夭折于此地。 那女子面色苍白,平静着拨弄琵琶,声声悲戚,面上却是看不出任何神情。她的十指,慢慢淌下一丝血色,将那撩着的子午弦,染为一片嫣红。 “是我……与他无缘么?”心里一声哀哀呼唤,楼潇潇咳嗽着,琵琶音调戛然而止。 只是,到了今日,物是人非事事休。言说有缘无缘,着实是有些乏味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ps:牛逼哄哄的两更啊,今日,累死白汐了!人写个日记都坚持不下来。。坚持,坚持,为自己打气!!!不管成绩如何,把这本书认真写完不是么?处女作啊处女作...... 以下正文: 有缘也好,无缘也罢,时至今日,昔人离去,冥冥不可追,早已是尘归尘,土归土了。此时空谈缘分,还有何意义? 她的指尖,犹是淋漓着鲜血,将那怀中琵琶弦,染为瓣瓣嫣红。 痛吗?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 楼潇潇双目无神,定定地望着湖中的那一弯残月。痛......她早已记不得,那是一种什么滋味了。她的心,早已死在四年前,抑或是十年前? “哈哈哈......”那女子忽的笑了起来,唇角弯起的当儿,口中便是流出几分鲜红来。 那是一个春天,杨柳刚刚吐出了几分嫩芽,早花也迫不及待地绽了几朵。果儿聪明,那日幻王婆婆教得的术法,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熟稔通透了。 初春早绿,果儿畏寒,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落雪时节,六岁的孩童,心情极好,蹦跳着缠着母亲,带他出蓝亭,去看看外面的春色。楼潇潇心疼爱子,本来想催动术法,将那四季逆转,日日为他开得春花烂漫,只是那孩子不愿了,嘟囔着什么逆了四季秩序,不遵天道之类,硬是给挡下了。 一向严格的幻王婆婆,那日不知怎的慈祥起来,点头说,那楼儿,你带着果儿出去转转也好。整天闷在蓝亭里,时间长,闷也要闷出病来了。 那日的花儿,竞相开放,仿佛是下一秒便要凋落一样,争抢着将所有的光华,一夕绽尽。那些花儿开得鲜红鲜红,极为夺目,极为灿烂,灿烂地。似在送行。 楼果儿高兴,虽是蹦跳着前行,却一直牵着娘亲的手。不曾放开。幻王婆婆教过他,母亲有伤在身,莫要淘气,母亲体寒,与冰相合。天气热了会让伤加重......诸如此类的种种种种。那孩童聪明听话,默默将所有的一切都记了下来,每到冬季,即便是再畏寒,也不肯要楼潇潇催动术法,每每出行。即便是遇着再有趣的事物,都不曾放开母亲的手掌,奔向远方。 那日。依然。 楼潇潇看出了他的心思,看见了一处溪流,便宠溺戳着孩子的小脑袋,努嘴道,“娘亲累了。就在这里歇歇脚,你看。前边有小溪呢,你不是最爱玩水么?快去,自己玩玩去,娘亲在这等你。” 到底是小孩子,楼果儿一声雀跃,便是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向前奔去。跳了几步,又仿佛是记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娘亲,您就在这里,不要乱走啊......” “嗯,当然,果儿乖,快去玩啦。” “您要是乱走,果儿回来可就找不到娘亲啦!” “没事儿,快去,快去啦!”楼潇潇嗤笑,“玩个游戏还这么啰嗦,真是小孩子,快去!” 果儿调皮,扮了个鬼脸,便一蹦一跳地向那溪流奔去。楼潇潇望着那孩子欢脱的背影,眼里漾起无边爱怜,直送至果儿走远。 闲来无事,嗯~~坐来歇歇。楼潇潇侧目,忽见身边盛放了一朵小白花,雪白雪白,白的似乎都要透明了。摘来!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楼潇潇便是付诸行动。 她伸手,慢慢去触碰那一片碧色中的纯白。然而,指尖凝出的寒冰,却是早她一步,碰到了白花,那寒冰蜿蜒着,迅速将那朵小花冻结成冰。 “不......”刹那间,楼潇潇面色煞白,仓皇惊呼一句,“不要......不要,不是这里,不是此时!” 她踉跄着站起身来,想要奔逃而去,脚下却如生根般,动不了半分。 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那生于心中的晶亮冰柱,自她周身蔓延而开,逐渐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楼潇潇一个哆嗦,寒冷,无法抑制的寒冷,自她心底蔓延开去,周身所有的血管,仿佛在一瞬间,尽数凝结成冰。 “我......我......”楼潇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转过头来,脖间已是被冰封住,稍稍移动半分,锐利无比的冰柱便是戳入血脉。 玄冰掌,玄冰掌......寒气为何在初春发作,为何?刺入血脉的痛感,击得她的意识,明朗了几分。顾不得去思索原因,楼潇潇惊恐着,抬手运气,拼尽全力,将那自体内凝聚出的冰柱逼压回去。 果儿还在附近,我不能,不能留在这儿,就算是死,也绝不能死在这里! 楼潇潇咬牙疾走,左胸之处传来的撕痛感,已是击得她脚步踉跄。她擦一把嘴角涌出的鲜血,踉跄着钻入树林中。树木枝干纵横交错,在她的脸上,身上,刻下斑驳血痕。此时的楼潇潇,哪里还顾得这些,拼尽了全力,向丛林深处拖命而行。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我是真的不行了,”疾走不过片刻,尖锐疼痛,似乎是从胸口蔓延而出,击得那奔逃的女子瞬间跪倒在地。头顶春日浅淡,流出几丝慵懒,楼潇潇望望头顶,空旷长天都慢慢旋转起来。 这里,够远了吧!唇角一弯淡笑,她便是转头一口鲜血,洒在身侧碧草上。 楼潇潇松了一口气,真气已是用尽,体内伤势再也压制不住了。她擦擦嘴角鲜血,只得跪坐在林间,闭目静等死亡的来临。无边寒意自她的体内喷薄而出,在那女子周身凝成片片寒冰,贪婪地将周围所有的草木,慢慢冰封殆尽。 她唇角浅淡笑着,幼儿伴于身侧,她原本也是不愿死的。只可惜,这里离蓝亭如此之远。幻王师父,怎么也来不及施救,何况......何况这么多年,为了自己这个半死不活的弟子,师父也是耗费了不少真气。楼潇潇闭目,对不起了......师父。 “阿娘!”一声带着关心的清脆童音响起,却是如同尖刀凌厉,瞬间刺进楼潇潇的心里。“阿娘,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答应过果儿不乱走的,果儿才离开一会儿。你怎么就来了这里?幸亏果儿来得及时,不然的话......” “滚!” 她睁开眼睛,厉声一句咒骂。“谁让你来这里的,还不快走!楼果儿!” 那孩童被她呵斥着,瘪了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几分要哭的神情。“阿娘......” 自楼潇潇周身蔓延出的寒冰,迅速将眼前的所有草木,寸寸封住,眼看就要蔓延至那稚儿的脚边。 “走啊——”她勉强喊出一声,已是耗费了大半的力气,唇角流下汩汩血迹。“走啊......” “阿娘,你流血了,你受伤了!”那六岁的孩童惊呼一声。“哪里来的这么多冰块啊!” “阿娘,你等着,果儿不怕,果儿这就来救你!”一语出后,那孩童不知从哪里寻到了一颗尖锐石头。用力将脚下的冰块一点点砸着,坚毅道。“阿娘,你等着!” “走啊,走啊!”几分无力,被寒冰封印住的女子,歇斯底里,“果儿,听娘的话,快走啊!” 一声长喝,楼潇潇抬手,周身真气流转,将那周身寒冰,瞬间击得粉碎。她向着自己的儿子狂奔而去,到了他的身畔,却是一掌将那孩子击出很远。 “走啊,”寒冰漫上的面容,早已变得僵硬,楼潇潇竭尽全力,让自己的神态变得凶狠一些,向那手足无措的孩子厉声道,“要是还不走的话,我现在就打死你!” “阿娘......”他的脸上,终是出现了一抹惧色,却是踟蹰着,久久不愿离去,“阿娘,你受伤了啊......” “滚啊——”声嘶力竭一声呼喊,到了最后,只剩几分极其难听的尖锐破音。 “阿娘.......” 此时的楼潇潇再也支持不住,身形蓦然向后倾倒,朦胧双目合起之时,只见那孩子张开双手向她跑来,口里犹是唤着,“阿娘!” “走啊,走啊......”她在心里拼命呼喊着,口中是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向她奔来,随后,眼前变为一片漆黑。 楼潇潇以为自己死在那一刻,事实上,她的心,真正的死在那一刻。 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木屋,熟悉的摆设,熟悉的花花草草。 幻王师父满面担忧地立在她的榻边,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楼儿,你终于醒了。” 幻王的声音听上去平淡无奇,“真是想不到,玄冰寒毒竟然在初春发作,可真是越来越难预料了啊,楼儿,你以后要多多注意了,再出现此等情况,可就......” “果儿,果儿呢?”楼潇潇面色苍白着坐起身来,显然没有将师父的话听得半分,只是四下打量着,“师父,果儿人呢?寒毒发作之时,体内寒气难以控制,果儿,果儿他可有受伤?” 幻王愣了一愣,眼里随即现出几分捉摸不定的神色来,她语重心长,却是竭力回避着这个话题,“楼儿,先养好身子再说吧,玄冰掌可不是什么好解之物......” “果儿呢?” 幻王的面色越发越难看,长叹口气,终于沉声道,“楼儿,节哀。” “哈,哈......” 那女子捂住胸口,一口气凝结于心,她气喘吁吁,转头“噗”地一声,一口嫣红落在雪白的床铺之上。 楼潇潇颤抖着,双目无神,喘气很久,却是流不出泪来。 “我这是,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只听一句凄厉惨绝的呼喊,楼潇潇面色苍白着,于幻王怀中昏厥过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变数 今夜月半弯,冷光横织,那蓝衣女子揽得琵琶在怀,悲戚的目光不向残月,只是静静地流向那溪碧水,久久注视着,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楼潇潇闭目,不知此时的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心头流淌的,只是无边的漠然。 淡了......岁月长河蜿蜒而过,将那些曾经的,甚至镌入骨髓的情感,一揽而过,尽付流水。淡了.....一切,终究是淡了。 她的儿子,她那极其听话极其懂事的亲生儿子,被冻结在一片寒冰之中,他的双目圆睁着,小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焦急之色。那稚气的只有六岁的孩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想着拯救自己的母亲吧! 女子拨着琵琶弦的手,不觉抖了几抖,凝出不成曲调的几声凉音。 她还记得,那日师父言说,孩子死去之时,年岁太小,还没有丝毫功体相抵御,所以.....所以果儿的身躯和寒冰已经融为一体,若是强行取出的话,只怕那尸体会随着寒冰一起支离破碎,不若投之于湖,令他长眠于清溪深处...... “果儿......阿娘来看 你了,阿娘来看你了......”楼潇潇口里喃喃念着,低头几滴清泪,洒落在怀中琵琶上,将方才染上的那抹血色,逐渐冲得很淡很淡。 江安泛舟碧波之上,远远观着眼前一切。此时的他方才注意道,楼师姐手里捧着的琵琶,通体透明,水晶般晶莹剔透,其上萦绕着幽幽紫芒,与她周身蓝衣相和,在凄凄月光下。形成一道别有韵味的梦幻风情。 风情不风情,此时的楼潇潇哪里还顾得着这些? 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只可惜,到了今日,独女尚在,只是那悦己者,归于何方?至此,风情与否,着实是失了趣味了。 那楼潇潇从身侧杂草中摸出一壶清酒。不若江安浅斟慢酌,闭目仰头,将那壶分量不少的清酒。全数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随着几声火烈咳嗽,楼潇潇擦擦嘴角,将那酒壶撇于一旁。 “果儿......”喉间轻唤,几分迷茫,眼里似有醉意。那女子丢了琵琶。倒卧于乱草中,沉沉睡去。 眼前的一切,看得江安一惊一乍, 心里念着,夜间清冷,难道真的容许楼师姐一人眠于荒郊野外?若是出了事情。如何是好?沉吟的当儿,却见那女子一个翻身,一袭蓝衣。扑通一声,恍惚落水。 “不好!楼师姐!”江安心里暗呼,忙纵舟前行,飞身跳于水中施救。 碧水之下,落水之人不见挣扎。只是闭了双目,安静地任由自己的身躯被溪水吞没。一点点零落下去。往去救人的江安,可远远没有这么淡定,他尽力下潜至那女子身畔,一把揽住她的腰际,用力将她拎了上来。 一般说来,落水之人遇救,往往是竭力挣扎,强烈的求生**,甚至不惜将施救之人压于身下,以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以江安多次见义勇为的经验,他倒是非常明白这点,也为此做了不少防备,譬如说应该采取何种姿势,何种力度,才能避免此类情况发生,如此云云。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却是,那女子面对着生命的流逝,安静闭目,竟是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 江安浑身湿漉漉地,将楼潇潇夹着,扔于船舱之中。 她滚了几滚,双目合起,好似......好似是一个死人。江安狐疑地盯着她,扣上她的脉搏,确定了那女子还活着之后,方才拿起竹篙,慢慢撑至岸边。 她......还在醉着。江安心里念着,还醉的不轻!望着岸边被她丢弃的酒壶,“楼师姐,您倒是逍遥,竟然一次喝这么多!醉成这样也属正常,”江安转头四顾,一番感慨,“真险,若是淹死在这个地方,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淹死?哈哈哈......” 不知何时,那躺于船舱的女子站了起来,她双眼微醺,酒步踉跄着迈上前去,“淹死?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她抚掌相击,“我是龙,如何会淹死?我是龙......师弟......你多虑了,我是龙,又如何会淹死?” 杂乱无章的句子自她口中念出,晶莹水珠自她身上淋漓而落,楼潇潇踉跄着,拾了杂草中的琵琶,倒提着一步一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哈哈哈......我是龙,我是龙,又怎会淹死......” “师姐, 哎......”眼望那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绰约蓝衣,江安自知拦她不住,只得长叹口气,念着师姐独身一人可能出事,便隐匿了行踪,尾随着一路保护。 悠悠夜色,蓝衣女子脚步踉跄着,几步一颠,一白衣男子尾随其后,目光怆然。 忽的,那女子被脚下一物绊倒,身子霎时倾了下去,口中一声痛呼不及出口,周身已是泛起诡异的白霜来。 “冷......好冷,”楼潇潇迷糊着,抱起双肩瑟瑟发抖,“冷......”她嘴唇青紫,无数薄冰如同恶魔看见了血食,争先恐后着,转眼之间已是覆上全身。 那是......那是玄冰寒毒!江安心里一声惊呼,慌忙飞身将那女子扶住。双手触碰之时,无尽寒冰已是漫上手肘。 不好!江安敛目,抬手凝气于五内,双掌击于楼潇潇身上,将她体内寒毒强力压制。 楼潇潇犹自烂醉着,苍白的面容之上,血红与翠绿交织,在江安功力的催助下,周身寒冰瞬间升华,化为雪色雾气慢慢消散。 她睁开眼睑,惨淡笑了两声。唇间吐出几口血沫, 发出几声痴痴呓语,“溯祈......溯祈啊.....” 于她身侧全力施救的江安,听得她口中喃喃唤出的名字,顿时愣住,良久不发一语。那......是那个系铃人么?这个名字? 此时此刻,同一月色下的千里之外,葱郁竹林掩映着,隐隐露出一座破破旧旧的古庙。古庙确实是太古老了,古老到庙门倾斜不说。其上甚至都滋生出绿苔或是蘑菇来。 人世间多有形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这竹林葱郁中毫不起眼的古庙,其内却是别有洞天。步入其中,只觉一副绝美画卷于眼前徐徐展开,等到定睛之时,已是置身于一栋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偌大的珈蓝圣殿。玄狐冰凝雪,着着如雪薄纱,翩跹而入。 入殿之时,曳地长长的裙摆,自血红化为白雪,冰凝雪早已记不起。入殿换衣服这个习惯,自己从何时便已养起。 为什么呢?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想过。只怕她自己也无从解答。她只是......只是想在那个人的面前,保留下自己的,最后一抹纯真。 耸立高高的圣坛,恍若熄灭已久的火炬,缺失了昔日光辉。只留丝丝死气。冰凝雪知道其上无人,却仍是抬头仰望着。目光倔强,久久不肯离去。 圣坛旁余留着的两尊石像,瞬间化为两道人影,凝聚于她的眼前。 “啊~是小狐啊,哈哈,为兄可是等你好久了......” “神也真够狠心的,竟然命令你执行了这么久的任务,害得我们哥俩,这些日子以来,都不能好好地看下你。” “哈哈,小狐啊,真是想念呢......” 几声调侃,几句轻佻,平时露面很少的玄虎和玄豹,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出现之时,那二人犹是想趁着黑雾凝出的当儿,伸手摸得那女子几把,揩一些油来,却被她飞起一掌,击得连连后退几步。 人们都说,黑色显瘦,然而,这句话用到了玄虎和玄豹身上,竟是逊色地不成样子。纵然是穿着黑得发红的衣衫,犹是遮不住那两位膀大腰圆的油腻身材。肥到几乎流油的胖大熊掌伸出来,连那指甲缝都是污黑污黑。 “哼,”冰凝雪冷眼望着眼前二人, 忍住心头的作呕冲动,转头化为狐狸原形,龇牙咧嘴一声,吓了那两人一跳。 “哈哈,”玄虎抚掌调笑,佯装惧怕,“小狐真的好凶......”轻佻的一语不及落地,便是伸着那油腻的爪子,直向冰凝雪白皙的肌肤上摸了过去。 那女子不闪不避,只一敛目,眼前瞬间便是一道白芒,那是剑气,凛冽到足以杀人于无形的剑气。 “哎呦,哎呦!”玄虎抱着被割破的手掌,跳了起来,“小狐,你,你真是......” 玄狐怒目,周身顿放凛冽气息,将眼前毫不正经的两人,逼退两步。“真是的,要不是这里人手不够,谁愿寻你们俩合作?”玄狐没好气地白了二人一眼,漫不经心道,“嗨,你们俩闲在这里很久了,白养你们多年,是不是该随我出战,也该为神做些事情了吧......” “嗯——”玄豹欣喜若狂,眼里淡出几抹嗜血冷光来,“太好了,可以杀人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了,哈哈哈......” “对啊,可以杀很多很多人,”冰凝雪掩面笑着,美目顾盼, 蜿蜒出无法抵挡的嗜血风情,“杀很多很多,龙族的人。” “要是......”玄虎猥琐地,将食指放入口中,望着眼前女子,意淫着直至垂涎欲滴,“要是小狐能给哥俩摸下的话,这一切好说好说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出征 “哼,你们可真是找死!” 玄狐冷眼,语气更是犀利,“难道非得让我去请示神谕,神灵命下,你们才肯助我?还是......”纤细手指勾起一抹发丝,缕缕清风掀起周身白纱,露出腰间的一只金色令牌,“还是想让我神面前,美言几句,说说你俩不遵神令之类?” “哼,”虽是一声不甘冷笑,那二人的面色,却是瞬间煞白,他们对视一眼,低头无话。看来,水流觞的名字,着实是个很有威慑力的字眼。 “莫要总把神搬出来压我们.....”话语不甘,语气却是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化为几声低低的苍蝇嗡鸣,“小狐和神的那点关系,这里还有谁人不知?” 他们掩嘴干笑几声,言辞极尽挑衅,却也只能是挑衅而已。毫无帮助,甚至是毫无意义。 冰凝雪耸耸肩膀,全然不在意,又或者是,她原本便是喜欢别人将自己和他扯上关系,那些风言风语,看似酸腐,传入她的耳畔,却是宛若天籁,冰凝雪就那样听闻着,乐此不疲。那样的话,她的心里总算有些安慰,哪怕只是淡淡一丝。“我可不是来征求你们意见的。”一语出口,冰凝雪掩面轻笑,拂袖之间化雾而散,留得那二人立于空旷的圣殿里,面面相觑,回味着方才的那一段唯美“邂逅”。 时光呼啸而过,蔓延出一路匆忙,流月慢慢斜过树影,转眼之间,东方天际已是露出些许鱼肚白。 初阳高挂之时,床榻之上的楼潇潇轻咳几声,睁开眼睑。 日光太过明亮,她不由得抬手。将那缕金芒阻断在指间。她恍惚动了动身子,只觉周身......好似是干了一夜的体力活般酸麻僵硬。 “我,我这是怎么了?”楼潇潇眯着眼睛,挣扎四顾。 眼前是熟悉的盆花,熟悉的古木,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一切。 “我......我这是在蓝亭?”楼潇潇诧异,“怎么会?昨夜我不是去......” “哎,昨夜,我到底是去哪儿了?”她拍拍脑壳。“奇怪,昨夜,我究竟是去哪里了?”任凭她怎样用力地去思索。脑海之中依旧是一片空茫,很明显,昨夜发生的那一切惊心动魄,已是被一股无名之力全数自她的脑海中抹去。此时的楼潇潇,白日里竟有些难得的怆然。她心里空空的,隐隐觉着昨夜发生了什么,自己好似是欠了些什么。只是,欠了些什么呢?她苦苦思索着,不得其果。 楼潇潇低头苦闷的当儿,只听眼前木门“吱呀”一声轻响。白发苍苍的幻王推门进来,布满褶皱的苍老脸上,隐约可见几分担忧。幻王拄着龙头拐杖。慢慢步至她的榻边,“哎,孩子......” 一声长叹,慈悲眼里漫起数不尽的担忧,道不完的埋怨。 “师父?”楼潇潇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那拐杖止住。楼潇潇抬头,恰好对上幻王日渐浑浊的双目。那种担忧的眼神,已是让她心里明了些许。那女子低头苦笑,声音轻轻,“我的......我的癔症又犯了?”几分无奈,“我又给您添麻烦了,师父。” 她低下头去,长长的发丝遮蔽下来,挡住了双目之中的怆然,“师父,您当年,当年就该让我去死!” “好孩子......”幻王慈祥,将她自榻上扶起,埋怨着,“楼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我若早些死了,也不会给您凭空添了这么多麻烦。”楼潇潇说着,转眼已经是红了眼眶。 “楼儿多心了。”幻王声音淡淡,却是满载真诚的慈祥,甚至还带着几分责备。 楼潇潇苦笑,十年来的朝夕相处,已是让她再也说不出诸如“去死”这样的矫情话语。 “她......师父,是不是她又出来了?”楼潇潇向着幻王,惶恐问道。很快,那样的惶恐便是转为了埋怨。 “她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烦不烦啊!真是让人受不了!” 人的本性,总是难以伪装,难以压制住,即便是有时依靠着一项名为“道德”的规范加以约束。然而约束之言,不过日日记着账本,是日日累积,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了,总会寻着当儿爆发,且总会爆发。 譬如此时的楼潇潇。 楼潇潇愤怒,清丽的眉头紧紧蹙起,瞬间又回归到了昔日魔女的气焰,她咧嘴嘟囔着,“真讨厌,她跟了我十年,每夜都害我失去记忆,她不烦躁,我都烦躁了!” 楼潇潇怒起,拼命捶打着自己身体,“真不知道昨天夜里,她又拿着我的身体,去做些什么事了!” “师父,你看看,我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那女子絮絮叨叨地抱怨个不停,幻王微笑着立于一旁,和手中的龙头拐杖一起,沉默无语。 老者凝视着床榻上的徒弟,目光悲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你一直都认为,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互相排斥么?你总是称其为她,日里,夜里,到底哪个才是你?两者都是,或者,两者都不是。伤了你的人,楼果儿的父亲,究竟是谁?不管白日里还是暗夜里的你,都始终不愿说出口么?抛下你们母子,他何以狠心至此! 幻王手中的龙头杖抖了几抖,她闭目,良久方才出言打断那些抱怨,“楼儿,等身子好了,抽空去看看你江安师弟吧!” “哈,”楼潇潇骄纵着,几声轻蔑,“那个小子啊,平日里见了我,都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溜走,我有好些日子没有看见他了,再说了,师父,我为什么要去看他啊?” 幻王语重心长,将她疑惑的一切,徐徐道出,“昨夜你身上的玄冰寒毒发作,他根基尚浅,为了压制你体内寒气,受了不小的伤,你即便是不喜欢他,也该前去问候问候。” “哼,”那女子冷哼着,酸溜溜地讽刺一句,“真没想到,他也是个善良人儿,我还以为,我要是死了,他能乐上天呢!他还会出手救我,着实是......” 楼潇潇撇嘴,口里虽是如是说着,内心却是没来由地一阵心酸。说着说着,便是低了头去,念着,自己这个做师姐的,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苛刻了。 立于一旁的幻王,宠溺地摇头笑笑,不再言语。 皓连古都魔族居所,魔景窟。 今日,魔族王后冰凝雪来了兴致,特地换了一件新衣,顺道将那头后的发髻,高高挽起。如此这般简约,便算是她的浓妆了。眉不画而弯,唇不点而赤,也许是杀人杀的多了,妖娆伴的久了,她周身洋溢起的,是浓的化不开的血煞之气。 冰凝雪迎风立于高高的点将台上,身侧站着的是年岁苍老的魔王。 冰凝雪浅笑盈盈,容光焕发,身侧那头顶着金冠的王者,空洞地站在高台之上,面对着昔日的将士,现出几分萎靡来,魔王双目昏沉,面上弥漫着浓烈的死气。 那不过是一个傀儡,一具死尸。 女子笑嘻嘻地走了过去,纤手微抬,替他将那倾斜的金冠扶正。“嗯——”冰凝雪掩面,“大王,此番出战,您得好好表现,可不能失了威风啊,哈哈哈。” 点将台下,旗风猎猎,雄兵百万。 何等风流么? 台下摇旗呐喊着的,倒是活物,只可惜细细看去,不经意间,眼中便是现出一抹碧色。他们,早已失去了心。 傀儡虫扎根于他们心上,一寸寸啃噬着,将所有的人化为行尸走肉。他们只会摇旗呐喊,只会忠于冰凝雪一人,初心,坚持,不过是浮云,浮云而已。 何等......何等怆然! 魔族紫苏公主墨若薇,王宫之中唯一不受傀儡虫控制的魔族之人,穿着她那陈旧的紫衣,一步步迈上高台。 出征前夕,本应是姿态高昂,鼓舞士气之类,然而今日的墨若薇却是一反常态。龙族么……呵呵,墨若薇苦笑着,灭便灭吧,龙族的残余众人,想要复仇么?魔族早已消失在十年前,又何惧你们的复仇? 步伐......如此沉重,脚下的青石台阶,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漫长。她一步一步向前迈去,仿佛是行走了一个世纪。 步至最后的一级,墨若薇忽的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便是倏忽倾倒。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扶上她的腰肢,妖娆地酥入骨髓的声音传入耳畔,“您可小心点儿啊,我的小公主。” 墨若薇抬手,凛然将她推开。 关于这些失礼,冰凝雪倒是大方,她丝毫不在意,犹自掩面媚笑着,“我的小公主啊,您可终于来了,本宫可是等你了许久呢!” 墨若薇仿佛没有听到冰凝雪的话语,径自走过她身畔,至魔王身畔,屈膝行礼,“父王金安。” “起来吧。”身后站着的冰凝雪出声。 “起来吧。”魔王已死多时的躯体,嘴唇之处一张一合,机械地将那句话重复了去。 墨若薇闭目,呆呆的,良久不能起身。 “诺,大王都发话了,”冰凝雪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掩嘴笑着,“怎么,公主还是不起身么?” 冰凝雪嗤笑,“横竖都是本宫发话,公主还不若拜我,倒是省了这一套繁冗礼仪。” 第一百八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冰凝雪轻摇小扇,徐徐遮住半面。那绘着三春桃花的圆扇之后,逐渐流淌出几声妖媚浅笑。 “本宫嫁来魔宫,数来也有十年,很久之前,魔王便将所有的事情交予本宫了,所以呢,本宫的决定便是魔王的决定,公主拜他还不若拜我,本宫不好心开口令你平身,魔王会开口么?若是那样的话,公主你可要在这里,跪上一生一世了......” “住口!”墨若薇闭目,凛然一喝。喝声出口,四野流云瞬间化为乌黑,汹涌之势,全数压往魔族点将台。 冰凝雪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断喝惊了一跳,嫣然的面色之上显露出几分苍白来。 “哈哈,有意思。”纤纤玉手于空中击掌三声,冰凝雪嗔笑道,“不过,本宫是该说你有骨气,还是不识时务呢,我的小公主。”那声音里传来的讯息,是说不出的耐人寻味。旁人听了,只道这是一个狐媚女子,又媚笑着,来勾些无趣之人的心魂,然而传到墨若薇的耳朵里,只引得一阵恶寒,她不觉退后打了个哆嗦。 墨若薇低头,不愿去理睬那妖娆女子。 为人所胁,投鼠忌器之间,又何必在乎这口舌之争?那多余的争执,除了昭示出自己的无助,还能有何裨益?又何况,惹恼了她,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说道识相,冰凝雪此时倒是做了一回典范。她心知公主对自己颇有怨言,也没有抓住尾巴大做文章。其实,说成怨言,着实是太轻太轻了,比起墨若薇怒海掀起的万丈狂澜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冰凝雪斜睨了她一眼,调侃了几句后。便侧身向着魔王行礼。朱唇轻启之间,那傀儡魔王便如同一只复读机,将她口型复制下来,嗓间发出一声雄浑命令,“出兵!” 这是王令,魔族三军至高无上的王令。即便......即便是他已经死去十年,若不是用了咒术保护,连皮肉都要腐烂了。 极富精神的一句,墨若薇蓦地转头,紫色眸子里。一些光彩一闪而过,在那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的父王一直伴在身边。从来不曾离去。 可那,恍若流星,一闪而逝,再过美丽也只能是曾经。 王令下达,台下将士举了手中兵器。威声震天。皓连古都最强部落,魔族名义上的“精锐之师”,在这个残阳似血的黄昏里,倾巢而出。 那唯一保有自由意志的紫苏公主,此时立于点将台上,望着那浩浩荡荡的远去之师。双目呆滞无神。 哈哈哈......怆然一声苦笑,什么精锐之师,傀儡。那只是些傀儡,只是些被抽取了心肝和骨气的无用傀儡而已。 此时的墨若薇有些恨自己了,她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不是傀儡,为什么要将这一切。看得如此通透!有时候,太过明白。亦是一种无尽折磨,人生难得糊涂。 终于......终于出兵了么?龙族,龙族! 那个*好和平的,与世无争的无辜民族啊......墨若薇心里,仿佛被千万把尖刀凌迟似得疼痛难忍,她转眼,又觉得自己特别好笑,魔族已经走到了这种天地,自己的心,还在同情着其他民族么?真是多余到泛滥的同情心。 墨若薇双拳紧握,指间慢慢蜿蜒出一抹湛紫。那是血液,魔族之人拥有的特异的紫色血液。只是那捧紫色不似以往澄澈,有些暗淡,甚至微微泛出嫣红来。冰凝雪侧目,将这些许变化,全数收于眼底。 墨若薇拂袖,袖间寒光乍现,紫色刀芒,带着丝丝妖异,几欲勾魂摄魄。 那是一把名为“末日君威”的狂刀。当日的她倒是有魄力将那刀灵收服,化为贴身神兵收为己用,只是......那把狂刀,恰恰如魔太子墨溯祈评价的那样,“妖冶有余,王气不足。” 王气?魔族已经没有人了,自然也不需要王。 “去哪里?”冰凝雪看着眼前人影迈步而去,冷冷开口相问。 “龙族。” “哦?这么快?本宫还以为,你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呢!“冰凝雪听得,掩面轻笑,随即眼珠转了几转,“难得公主今日如此积极,本宫送你一件礼物可好?” 拖延......如果拖延有用的话。 “哦?”墨若薇抬眼,冷冷地不曾看那女子一眼,“要命的礼物么?” “哎呀,我的小公主,你可说笑了,莫要枉费本宫的一片苦心呢。”冰凝雪伸手,掌中一颗赤色丹药若隐若现。她将那丹丸送至墨若薇眼前,“吃了它。” “哈哈,”墨若薇笑了,伸手接过,放入口中瞬间吞没,“毒药么?”她抬手指着那浩浩荡荡出行的魔族王师,几分悲怆,“魔族尽在你手,血契牵在我们心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冰凝雪掩面,佯作委屈,“在公主的眼中,本宫便是为了那种小事,斤斤计较的人么?” “那是粹金丹,于身大补,出战前夕,也好......”冰凝雪笑了,话锋一转,却是直戳眼前女子痛处,将她掩藏了很久的秘密,残忍揭开,“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前些日子,公主应是私下里见了太子一面?” “嗯?是吗?诸事繁杂,王后想必是记错了。”闻得此话,墨若薇心里大惊,念着自己去的绝顶机密,那女子又如何会知晓?然而事情出了,她知晓了。墨若薇咬咬牙,笑着念道,“我不知晓,亦不知王后在说些什么。” 到底是亡国公主,成熟冷定皆是优于常人,心里吃惊,面上犹是不动声色,管它什么,没有被抓住现行,咬牙不承认便是。 不承认,誓死不承认,当面拉住都不承认。这是十年来,她在冰凝雪那里,学到的一条很有用的经验。 “哎,”魔族王后摊手,佯作惋惜状,“公主你也真是的,若真是想见太子,开口于我便是,用什么燃血禁术,白白消逝自己寿元不说,那日若不是太子出手帮你,只怕现在的你,早已变成一具死尸腐烂了,还能完好立于此地,听我言辞?” “此话要是传到旁人耳朵里,只怕又要说本宫不近人情了。再说,公主也真是太小看千年冰牢了,若不是本宫放行,你能入得几分?你这孩子......” 冰凝雪嗔怪地自言自语,说得正为起劲,抬眼之时,眼前的紫衣女子早已消失不见。 她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天际一道裂天电光,夹杂着一声雄浑惊雷,瞬间倾天落雨倾盆而下,将冰凝雪周身,淋了个通透。 冰凝雪敛目望天,唇角荡起一丝高傲轻笑来,“天啊,我的所作所为,可是让您不满了?” “不满啊,那又何妨,何妨?只要,您不让九天惊雷劈死我......”冰凝雪袖手,立于空旷的点将台上,周围四望无人。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劈我又如何?不过是雷电之力,又能奈九霄云狐几何?” 飘扬的如雪长发,经过落雨洗礼,慢慢贴在她那苍白容颜之上。 冰凝雪凝眉,望向浩荡雄师远去的方向,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来。 紫苏公主,本宫觉着,好似有点低估你了。燃血禁术之动,自己是有察觉,只是倾了全力,也无法探知那女子在冰牢里,同墨溯祈说了什么。她的血液,有些泛红,此为魔族寿元渐少之征兆,冰凝雪冷笑,公主啊,您是下不了手,杀龙族的人么?想要借身上的伤,寻些力所不能及的借口么?只是现在,本宫以粹金丹为药,将你治好,你若败了,看你还能寻出什么借口来! “魔族太子,年少成名,武冠群伦,百年前本座亦同其有过切磋,故知此子,并非浪得虚名,玄狐此番前往魔族,本座赠你一物,此物名唤千年冰牢,是上古海神——芷君本命之宝,其为了躲避黎析之追逐,曾将自己封印于此三百余年,无特殊解法,即使强如创世神,亦是束手无策。此物赠你,望你善加运用,设计引其困入冰牢,冰牢久寒,与魔太子之功体相克,本座于此间埋下四道掌气,久之必将夺其寿元,无需正面战斗,最多不过七年,此心腹大患,可除矣。” 十年前,神灵之嘱咐,声声句句响于耳畔,冰凝雪耸耸肩膀,心里泛起几分惧怕来。神灵如此重视之人,只怕非是易举之辈,若是他传了妹妹什么妙计,只怕自己......要无从招架了。 七年吗?冰凝雪敛目,可现在已经十年将过了,他......他怎么还未死去?甚至,连将死的迹象都看不出分毫?冰凝雪心里疑惑着,难道是神灵对其能为的评估,出了什么差错? 或许,他在强撑吧!冰凝雪如此告慰自己。念及此,唇角便是泛起一丝冷笑,墨溯祈,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第一百八十五章 静水下的深流 姑儿山迷雾森林离凤阁。 葱葱竹林,潺潺溪水,沙沙着,泠泠着,幽静与无边悦耳,交相辉映。离凤阁伫立于迷雾森林中,与世隔绝了很久很久。玄蛇的到来,在他自己的眼中,是出于机缘,而在琉月的眼中,却是上天的恩赐。 有道是,如玉美人,最易消磨英雄志。 凤凰琉月,无疑是很美很美的。她的美丽,不似冰凝雪般妖娆无常,不似墨若薇般坚毅冷峻,她有的,只是娴静,娴静地恍若一池秋水。 住了许久,也无甚大事,每日于那花园中赏花问月,日子过的着实是清闲。其实,玄蛇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里早就想离开了,也为此踟蹰了很久,只是不知该如何向那苍白的人儿开口。 此番失手,没有带回龙珠,他的心里有些急躁,不知回去之后会遇到何种处罚。然而,玄蛇毕竟是极度忠诚的,即便归去是死路一条,那点微薄的愚忠和道德仍是逼着他,走向回归之路。 三月过去,圣殿没有差人来寻,单凭这点,已是让玄蛇目瞪口呆了,圣殿毫无动向,这是......要抛弃他么?抛弃也好,只是那神灵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在他心间,便是打了很大的折扣了。 要如何跟那女子辞行呢? 他曾经在心里打了千次万次的腹稿,诸如圣殿急令,寻他归去,或者是家中老母病重之类云云。虽然玄蛇原本就是云中真龙,天为父地为母。然而踟蹰了良久,每当步至她的面前,观着那女子静如秋水般的眉眼,内心便没来由的一阵平和。那种感觉......恍若是回到了家乡般亲切自然。 那是......家的感觉。 琉月从来不曾说些什么,亦不曾留他。只是安静着,帮他打点身后之事,毫不拘礼,毫不见外,一切仿佛本应存在般理所当然。 出乎意料的是,玄蛇心里,也从未觉得如今的状态,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偶尔回头想想,觉得自己作为客人,有些行为。实在是僭越,甚至是失礼了。 比如说,每餐吃完饭食。直接掉头休息,或者自作主张地将离凤阁的有些物品,看着不顺眼了,随手扔掉之类云云。那女子是否介意自己如此?玄蛇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主观臆测着。她应是不介意。当然,琉月也只是微笑着,不曾讲过他分毫。 眼前的一切,熟悉地理所当然。 十月丹枫飘红,秋菊披霜。深秋送凉,凉的离凤阁中的玄蛇。都有些哆嗦了。 他抬手,想要运功御寒,却被琉月抬手挡住。那女子笑笑。“运功多费真气,还不若依火取暖呢。 ”一语落地,便是向着身后,“雀儿,且翻出去年的手炉来吧。” 门前金色雕塑倏忽化为活物。展翅一震,朱雀便是吐吐舌头。“来喽!”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句话语,红色小炉便是到了玄蛇手中。 “很暖。”玄蛇向她笑笑,不再言语,眼里有几分感激。 “琉月,不知为何,初次见面,我便对你有一种熟悉之感,我......我可曾见过你?” 琉月一愣,随即挑了一筷子小青菜,放于他的碗里,“那是当然,黄泉路上,忘川河边,三生石畔,我都曾见过你的。” “噗,”听得此言,玄蛇口中的粥快要呛出来了,琉月慌忙在他背上轻拍着,埋怨道,“有那么好笑?小心点!” “琉月说笑了。” “你以为我是在说笑?”琉月抬头,不动声色。她淡淡着,“我没有说笑。” 玄蛇默默地将那口粥咽下,也不去猜想她的话语是真是还是挪谕,“不过,算起来,我们可真是有缘,初次见面,便是相见恨晚,熟悉,出乎意料的熟悉,好像我们本来便相识了千年一样。” “我们本来就相识了千年。” “嗯?”玄蛇笑着,“好好好,就依你,我们相识了千年,万年!”玄蛇晃荡着脑袋,咬了一口小青菜,眉开眼笑着,“瞧,你连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甚至饭菜的咸淡都知道。” “真是神了,你不会告诉我这些你都是瞎猜的吧!” 琉月无奈摇头,叹口气,“我确实是瞎猜的,不过,猜的很准是不是?” “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玄蛇一边吃菜,一边咕哝着,待到杯盘都见了底的时候,琉月抬手递给他一个白瓷小瓶,不甚经意地说着,“都是专门配给你的,吃了吧。” “嗯?”玄蛇凝视着,不明所以,“这是?” “深秋了,你的脾胃从来便不好,此番天凉,注意些也是应该的。” 玄蛇接过,眼里犹是狐疑,“你怎么知道我脾胃不好?” “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那女子白了他一眼,努嘴道,“比你想象的要多出很多,怎样?还不吃?放心了,毒不死你!” “嗯,嗯......”玄蛇含糊答应着,一口将那小瓶中的东西灌了下去。琉月见哄得他吃下去了,方才松了口气,同时侧目,向着那矗立的金色雕塑使了个眼色。 雕塑会意,瞬间展翅化为丫头模样,侍立一旁。 “霜叶,红了。”琉月喃喃一句,一枚落叶透过小窗钻了进来,琉月伸手,将它揽住。 那枚秋叶静静躺在她的掌心,颜色暗红,如同污秽不堪的鲜血,其中些许残破。女子心里,慢慢有了几分不详预感。金秋的红叶,红的太艳……红的似血。 玄蛇忽觉有些疲惫,便是张嘴打了个哈欠。 他扶在桌上,喃喃着,“琉月啊......我怎会突然如此疲惫?大清早的,方才还清醒得很......”他抬头,双目恍惚着,“我刚才服下的药液,不会是你在里边动了手脚吧?” “你说呢?”琉月浅浅笑着,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也罢,也罢...谁知道你要做些什么…...”玄蛇只觉眼前五指翻动,视线便是一分分黯淡了下去,恍惚中看见那女子转头,向着身后朱雀轻唤着,“雀儿,离龙累了,快扶他进去吧。” “小姐......”朱雀语气迟疑着,万般不情愿地拉起他的臂膀,向里屋扶去,“小姐,您是真要如此吗?” 琉月温存浅笑,“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您的功体......” “嘘......”琉月皱眉,斜睨着身侧的玄蛇,“小声点,若是没有睡熟,被他听见了,可不好办呢。” “我......” 玄蛇一声呓语,脚下绵软,耳中传来的女子对话也是越来越飘忽,越来越渺远,终于,回归于一片寂静。 黑暗?寂静? 这便是夜晚的真实写照了。 万家灯火次第绽落,秋虫窸窸窣窣的搬家声也逐渐消弭,只留得清风孤寂,掀了铺天红叶,漫舞秋山。 寂静么? 今夜的龙宫,华灯璀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七色宝石大放异彩,众人举杯,庆贺着一场寿宴。那是这龙宫之主,龙王的……不知多少岁大寿了,几千?抑或是几万?他已经白发苍苍了,岁月的刻刀在他面上的刻下众多褶皱,恍若是断树边缘的层层年轮,一圈圈绘着满目风霜。 丝竹声起,乐音悠扬,舞女霓裳云袖,踏着歌儿,翩翩而入。 不论是在月华还是在皓连古都,这些达官贵族欣赏歌舞的兴致犹是没有变,美人……淫糜……酒乐,看起来都是永恒的话题。 众人捻着小杯,目光游离在那些舞女纤细的腰肢上,神态若有恍惚。 “下官恭祝大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愿天佑我龙族千秋基业,万里开疆。” 诸如此类的贺词,等等等等。龙王听着,慈祥着点点头,连眼角都噙着几丝笑意。 “砰!”只听一声刺耳的摔杯脆响,殿中领舞的女子遣倦的眼光,倏忽一冷,转眼之间,口中便是透出一枚小箭,直向龙王面门刺去。 此时的龙王原本微醺着,斜倚在王座上,突来之变,着实是攻了他个措手不及。又有谁会想到,在自己的寿辰之上,会突然遇到此等变数? “呃——”只听一声沉闷呼喊,埋伏于暗处的影卫瞬间扑上,千钧一发之际,挡于龙王面前。那支夺命金箭,自然是直直插在他的胸口。 这便是忠心,千钧一发之际,挺身护主,甚至不惜一命换一命。 他的口里涌出鲜血,身子也是倏忽滑倒,落在龙宫冰冷的地板上,转眼化为一具枯骨。 “你,你……”近在咫尺的死亡,真真切切的展现在年老的龙王眼前。台阶上的枯骨,是跟随了自己上百年的贴身侍卫,如此短短一瞬,甚至还来不及眨眼,便是阴阳两隔。 龙王控制不住,颤抖着将那具枯骨抱在怀里,几欲悲恸。 “不要啊,大王!” 周围一人一声惊呼,随即扑身掀了龙王一个踉跄,“不要碰它,那是毒!”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血杀! ps:白小汐决定认真写了!于是问编辑姐讨了个推荐位!虽然实在是不怎么样的位置,那也比没有强啊!慢慢来不是么?多谢好友支持!明日起,我会早晨加更!谢谢好友支持! <<锻仙>>,<<庶女仙途>>,<<磨合期之阵痛>>,这三部都是白汐看过的书哦,都是百万字以上,可以看了,私以为写的不错,强烈推荐!推荐!大家有时间去瞅瞅啊! 以下正文: 龙王被自己的手下飞扑撞开,尚且不知发生何事,直至听得他大喊出声,方才明白了些许。他睁目看自己的双手,纵横交错的掌掌纹之间,已是蔓延开了一片青黑。 毒!这是毒!大惊之下,龙王直直后退一步。 "大王!大王!"方才那侍卫慌忙扶住他,惊惧问着,"大王无恙否?" 毕竟是年纪大了,龙王一时难以反应,只呆呆的站在那里,发不出一语。他冷目望着自己的双手,眉头紧紧地扭成一个"川"字。 突来之变,击得龙宫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众人顾不得提刀防御不说,更有几人,捻着手上金杯坐于玉案前,尚不知眼前发生何事。 方才庭中曼舞的女子,玲玲笑着,眼里忽的目光一冷,随即纵身跃起,霞袖中翻起一枚精致小剑。那飘逸的姿态,一舞惊鸿,如诗如云,恍若是方才的乐景仍在延续。然而众人心醉或是迟疑的当儿,地上已是落下几颗人头。 那几颗圆溜溜的东西慢慢翻滚着,双目圆睁,已经死去的面容之上犹带几分不知所错。 那些高贵的公子哥儿们,想必是直到头颅掉落,都还陷入在那一片霓裳翩跹中。 汩汩鲜血从细嫩的脖颈间渗落开来,将那龙宫金灿灿的地毯。染红了很大一片。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快抓刺客!" 龙宫众多守卫,见了死人方才反应了过来,慌忙拔出剑,挡于龙王以及一些达官贵族的身侧。 "来人啊,保护大王,保护大人!"他们这样呼喊着,心头却有几分怯意。 "啊,救命。救命啊!"那殿中方才翩跹起舞的姑娘们,突见身侧逢变,皆是惊叫起来。惶恐地来不及捡起地上轻纱,四散奔逃这群,又不知该往何处而去。 "何人敢夜闯龙宫,行刺龙王?" 一声怒喝,方才扶着龙王的侍卫起身。他一身金甲,手提长刀,看其装束,应是侍卫长一类不小的头目。 "拿下!"那人冷眼,口出一句命令,周围的士兵们方才有了一丝军纪。都嗖嗖地拔出刀来,如临大敌。 那行刺的女子眼观着慢慢围向身边的人影,唇角一分冷笑。侧身拉下脸皮,露出一张再为熟悉不过的容颜。 "梦琉璃!" 一声惊呼,龙宫众人无法相信眼前之景。 "怎么会是你?"为首侍卫手持长刀,话语中透漏出极端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你?梦琉璃?难道墨溯祈他?" 难道。难道墨溯祈要向龙族下手了么?怎么会这样?这,魔龙两族永世修好。龙族小公主十年前不是也嫁他为妻么?此番?怎会?怎会如此? 不等他在脑海里寻思完毕,梦琉璃已经是携了利剑,直逼前来。凌厉刀锋侧过,在他脖间三寸而划,直直地割下些许长发来。 "放肆!拿下!"那侍卫瞬间大怒,一声令下,四方将士便是举步向前,将那女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通透。 观眼前的刺客只有一名女子,那些侍卫倒是有了几分底气,纷纷纵刀前来,不再犹豫。 梦琉璃冷冷笑着,一起手,一挥剑,凄厉紫芒瞬间横扫,敢撄其锋者,皆是化为一道嫣红血光,一声凄厉惨叫。 那侍卫擎刀,冷眼看着眼前战况,心里漫起无边疑惑来。 他实在是想不通,那梦琉璃虽得墨溯祈重任,但其武功修为,还不到出神入化,此番有几分胆量,竟敢孤身一人前往龙族挑衅。 "不好!"那侍卫惊恐大喝一声,恍若是想起了什么,手里几分颤抖,额间便是渗出滴滴冷汗。 这,这绝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暗杀行动,她,她是有备而来! 梦琉璃一声冷笑,随即一个转身,只见剑锋横走,紫芒翻动,龙族围攻上来的兵士,转眼已是死伤大半。 "魔族,欺我太甚!"侍卫长咬牙,提刀至那嚣张的女子身畔,奋力一击,力扛千钧,退敌! 突来强势刀气贯入,梦琉璃顿时重心失衡,被直直逼退五步。 方才的强势一击,她无疑是受了点伤,喘气之下,唇角便是涌起一丝鲜血来。梦琉璃抬手淡淡擦去,目光倏地一凛冽,"有种别偷袭啊,再来。" 一语未及落地,转眼之间,一声巨响,龙宫重达千斤的宫门,蓦的洞开。大门之后,凛然排列无数拥有着浅紫色眸子的魔族将士。 这这是大规模的侵略啊!侍卫长的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来。 "龙宫护卫军,护卫军何在!"他转头四顾,大声呼喊着,"护驾,护驾!" "莫要再浪费力气了,"梦琉璃浅浅笑着,纵身立于魔族众兵士之前,"他们就在门外,只可惜,听不到了。" "就算你喊破嗓子,他们也听不到了。" 一娟白帕擦了剑尖滴血,丢于脚下,那女子风清云淡笑着,"我最讨厌废话了,莫要浪费你交代遗言的时间。" "真是大言不惭!" 侍卫长冷眼,只一挥刀,霎时在龙宫地面,现出一道深深裂痕。"你以为,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便能围杀龙族王族?" 梦琉璃轻盈翻身躲过,凛然道。"您觉得呢?"言毕,那女子目光一冷,挥袖,"杀!" "今日站在这里的龙族之人,杀了,一个不留!" 侍卫长咬牙,侧身向着身后低声嘱咐,"保护大王!保护大王!" 虽是口出狂放之言,然而此时,龙族的底牌又有多少?想必侍卫长内心知道的清楚。此时,他的牙关几欲咬碎,护卫军呢?龙宫的护卫军呢?难道尽数是被敌军歼灭? 不可能。绝不可能! 魔族今日发难,足足有上百人,虽是精锐,可要面对着宫外巡逻的数万护卫军,断无生还希望!然而此等局势 侍卫长凝眸。稍作细想,心里便是有了谱儿。内奸!龙族之内有内奸! 然而此等形势,内宫之中动静如此之大,门外的护卫军是听不出来么?为何不前来支援! 术法,结界,定是如此!侍卫长冷眼。提刀运了气劲,直向宫门逼去。 果然,当自己那凌厉的刀光触至门前虚空时。仿佛是被一道无形气墙挡着,吸收,再吸收,转瞬,反击回来! 在那刀光反击的当儿。梦琉璃跃身,凌厉剑芒忽闪而过。直逼那侍卫面门,他被迫提刀相挡,只听那女子声音空旷,一击一句,剑剑勾魂,句句夺命,"对,莫要试探了,那就是结界,强到你龙族无人可解的结界!" "瓮中捉鳖,这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了!" "休要让龙王先走,借此来显示什么大义忠心了,即便是他走了,又能如何?" "那又能怎样?别忘了,龙王他可是中了毒的,就算逃出,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今日,没有人可以活着出去的,没有人!" 侍卫长边战便退,此时的他,并没有什么求胜或是保命的心了,只是盘算着如何拖延时间,如何将宫内的一切惨烈,通知结界之外的护卫军。 霎时间,喊杀声起,两军交战,激烈异常,转眼幸福欢快的寿宴,此时已经是沾满了鲜血。 宫廷寿宴之上,护卫能有多少?多的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端盘丫鬟,倾城倾国的绝色舞姬。面对着突现眼前的魔族精锐,又能抵抗几分? 顷刻间,喊杀声,哭叫声,杯盘倾颓声,不绝于耳,凄惨异常。 梦琉璃提剑迎战侍卫长,二人皆是武中翘楚,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胜负各异。 "大王,这里有我们断后,您快从密道离开吧!" "对,大王,如今形势于龙族不利,您还是先离开吧!"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大王!" 声声句句,响彻耳边。那些提刀的侍卫浴血奋战着,护着年老的龙王,欲从魔族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必了。" 龙王眉头皱起,袖手一挥,殿中霎时盘旋过一条金龙,携带着吞天怒火,自空中击下,瞬间将两军分开。 龙王回身向全身染血的下属,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不必了,本王为魔毒所侵,即便是逃出去了,又能活多久?诸位,还是不要再浪费力气了。" 冲天气劲,无边威能,王者之威,远非梦琉璃所能承受。她退后几步,转头便是呕出一口鲜血。 她擦擦嘴角鲜血,轻轻调笑着,"不愧是龙王,倒也识得几分时务。" "与本王对话,你还不够资格!" 一语出后,龙王目光一冷,随即回身,指着军中一人,冷眼道,"她还差不多。" "你"听得此话,梦琉璃一语凝噎,霎时怒火万丈,只欲提剑而出。 "退下吧。" 只听一句淡淡轻声,军中那人闭了双目,褪下身上亚麻色的斗篷,冷静着一步步迈上前来。 "你!"梦琉璃怒目而向,"真是没想到,王后竟也放你来此!" "别忘了,纵然是再不济,我也还是魔族公主。" "哼。"梦琉璃轻蔑斜目,纵然是心里千百个不愿,也只能收剑回鞘,退后一步, 墨若薇径自自她身边走过,向着中毒已深的龙王,浅浅一笑,"龙王伯伯,别来无恙?"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血杀(2) ps:白小汐决定认真写了!于是问编辑姐讨了个推荐位!虽然实在是不怎么样的位置,那也比没有强啊!慢慢来不是么?多谢好友支持!明日起,我会早晨加更!谢谢好友支持! <<锻仙>>,<<庶女仙途>>,<<磨合期之阵痛>>,这三部都是白汐看过的书哦,都是百万字以上,可以看了,私以为写的不错,强烈推荐!推荐!大家有时间去瞅瞅啊! 以下正文: "何必发此虚伪言辞?"龙王冷笑,只一挥袖,龙族之人尽数退至他的身后。剧毒自他的手掌之处,慢慢侵蚀入骨,汇成青黑色的血液,汩汩而落。然而,不愧是一代王者,他的面上,不见丝毫局促,穷途末路之下,犹是不见丝毫喘息,"魔王年迈,自是不会亲自领兵来,墨溯祈呢?今日,为何是公主你前来。" 突发一语提起王兄,墨若薇心里咯噔一跳,她自然知道,龙族小公主嫁与长兄为妻,已有多年。现今提起,其意为何,想也不难猜测。无非是究些前尘往事,言说魔族背信弃义云云。 墨若薇笑笑,"王兄身体微恙,故命我代为领兵。" "微恙?"龙王苦笑,心里念叨着,强如墨溯祈,微恙便能使他退居幕后?只怕他是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老丈人吧!宫廷野心之人,如何会在乎那淡淡的一丝亲情?龙王冷冷扫了魔族众人一眼,"看来,今日公主摆出的阵仗,是要将龙族吞并了吧!" "不错。" 墨若薇闭目,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接下来,是要问为什么吧!就如同所有被背叛的人一样。垂死问句,为什么会是你,你为何要这样做之类云云。作为龙王,此时该问的应是魔龙两族签有盟约已久,何故突然发难之类。 如何回答呢?敢于背信之人,往往是拥有无惧报复的实力。 出乎意料的,龙王缄默着,片刻之后方才言语,"本王最为心疼的小女儿,她在魔族可安好?" "王嫂安好如初。" "那还是将此事瞒着她吧。知道了,除了无故增添仇恨之外,对她对墨溯祈也没有什么好处的。" "嗯。"墨若薇点头应着。"我知晓,王兄与王嫂一向和美,相敬如宾。" "那便好,魔太子终究龙非池中物,四方征讨也是人之常情。本王也不怪他,好好待本王之女便是。" 一语出口,龙王冷笑,随即双手一合,雪色巨剑霎时现于掌中。那把剑,色泽单调。通体雪白,甚至形状怪异着,分不清哪里是剑柄剑刃。 墨若微薇心下一凛。随即退后一步。以魔族公主的见识,她心知,那是一口用龙牙铸成的绝世神兵。 困兽犹斗,何况眼前之人,是龙。 龙王擎剑眼前。"本王今日若死,倒也没有什么。若是逃出生天,墨溯祈可该注意了,本王不理世事多年,回首却是惊见,后生可畏。" "将我之*女托付于他,倒也安然。" 话语不及掷地,夺名刀锋已是逼杀前来,雪白龙牙呼啸闪过,于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尽现王者威能,刀锋划过,万物触之,尽皆化为飞灰。 那时的墨若薇正安心听着,龙王突然发难,着实是出乎她的意料了,惊讶之余,竟是措施不及。虽是凭着自身雄厚根基挡过了刀锋,可那锋上凝聚之气,却是直直地击在她的胸口,将那女子击出三丈之远。 她凝气于足,落地定住身形之时,脚下已是控制不住颤抖。这是龙,是王!即便是负伤中毒,岂是燕雀所能轻犯? 墨若薇转头,一口鲜血呕出,浅紫色中凝聚着淡淡一抹妖冶嫣红。 龙王斜目,刀锋插地,凛然而立。雪白龙牙之上,流淌着的,并不是魔族紫色血液,而是诡异的青黑之色。龙王之血顺着刀锋而下,面色也逐渐淡出些许湛蓝来。 强烈一击出后,周身真气的窜流,催得剧毒蚀心。 此时此刻,龙王再也压制不住体内毒伤,踉跄着后退几步。 "大王,大王!"身侧众多侍卫上前匆忙扶住,却被龙王一把推开。 龙王敛目,看着眼前负伤的魔族公主,心里已是明了半分。 她,负伤了。作为一族公主,墨氏一族尊贵的天之骄女,出战负伤,身侧的众多兵士,竟无人上前相扶。身侧那梦琉璃的眼里,似乎还有一丝讥讽。 龙王眉头微蹙,观那女子方才神色,虽是傲然,却时不时地流露出些许悲哀来。刀剑相接之时,他自那魔族公主的气息中,读出了,其实她也不愿。只是无奈,沉重的逼入骨髓的无奈。魔族的政权,如今是更替了么?龙王苦笑,若是连墨溯祈都无法应付的局面,交与龙族,未免是太看高龙族了。 她的血液龙王凝眸,犹是泛着几分嫣红么?魔族之人流出嫣红鲜血,她的寿元,只怕是加速消耗了。 眼见墨若薇负伤,梦琉璃不过是微微斜睨了一眼,随即嘴角便是一分轻蔑笑意。 梦琉璃抽了长剑,凛然迈步而上。 剑尖指地,冷定的目光直逼龙王。 她的意思,龙王势必是明了的,虽是中毒在身,犹提刀而行。梦琉璃冷眼,精细长剑恍若游龙,金光灿灿之间,已是直逼龙王而去。 龙王见状,起手横刀,千钧一击,退敌! 刀剑相接之时,只听得梦琉璃一声惨叫,身子便如飘絮般飞了出去,直撞在身后的玉案之上。一口浅紫色的鲜血呕出,染遍一袭碧衣。 "本王说过了,与我对话,你还不够资格!"刀锋轻指,梦琉璃挣扎着爬起身子,口中鲜血涌地不断,恼羞成怒擎剑相呼,"杀!" 一语出后,魔族众人列队而出,龙宫里,瞬间战成一团。 龙王冷眼,手中龙牙哀吟,起刀之处,霎时黑雾旋走,触之骨骼尽碎,化为血水点滴流下。 "哼,"梦琉璃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冷笑着,"我真是想不到,原来龙族之王,也动用此种阴险的毒杀之法,此种做法,与小人何异?" 她转头望着一旁受了伤的墨若薇,嗤鄙道,"怎么?公主,您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墨若薇冷眼而立,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一袭紫色长纱染尽血色,她犹是站立旁观,眼神默然。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血杀(3) ps:白小汐认真写书咯,求订阅,求打赏,收藏么,,不看我书的,下架吧,太影响收订比了。 推荐:《锻仙》《庶女仙途》《磨合期之阵痛》三本书。 我自己都不看的书,自然是不会推荐给大家的。列位有空瞅瞅吧。 以下正文: “哼,”梦琉璃冷笑一声,手持细剑挣扎着站起。 眼前紫苏公主的不动声色将她的怒火撩拨得几欲燎原,只是碍于身份和处境,此时不太好发作,只得咬了咬牙,作罢。 在梦琉璃此时的意识里,自己理所当然的应该是“魔族”最得王后信任的战将之一,而那墨若薇不过是早已被打入冷宫的挂名公主而已,又有何惧?然而此番重要战役,她却出现地超乎意料,着实是让梦琉璃愤恨难平了。 她愤愤想着,事成之后,自己定要在那尊贵的王后面前,狠狠参她一本。 “紫苏公主,看来,您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葬送于此啊!” 墨若薇沉默着,看也未看她一眼。这无疑是让那女子心里,更为不舒服了。 “哼,紫苏。”冷冷一句嘲讽出口,梦琉璃挥剑相指,“杀。” 魔族众人手挽长刀,长剑,齐聚而上。霎时间,剑光血色交相辉映,哀嚎哭叫不绝于耳,龙宫几刻间前的繁华之景,此刻早已荡然无存,只余血色蜿蜒,杯盘倾倒,一如酆都之境。 有人仗剑,将那龙宫燃着的落花灯一一打翻,零于地上逐渐烧透。 那些前来的魔族将士,眼里偶尔闪过一丝诡异绿光,身体更是如同铁打一般。坚硬非常。他们仿佛没有意识,只为杀戮而存活,剑光扫身,血流如注,甚至是手脚断落……他们的面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目光甚至毫不斜视,直直的向前冲杀着。 面对着这样一群死士,战斗仅仅持续片刻,龙族之人已是心怯。 通常来说。行兵之时,士气尤为重要,逼至绝境之时。求生意志的驱使之下,往往能最大程度地程度地催发一个人的潜力。然而此时,龙族这帮亡命之人,眼前面对着的是一群只为残杀而存在的人机器,纵使是求生意志再为坚强。实力差距之下,谁人能不绝望心怯? 龙宫中央,梦琉璃会同着几名魔族骁勇,围杀毒气攻心的龙王。 龙王贵为一族之君,其武力修为本已臻至化境,无奈魔族暗地偷袭。中毒已是深入骨髓,手中的龙牙此时虽是挥地密不透风,但在梦琉璃几人的死命缠斗下。想要尽速取胜,也并非易事。 剧毒蚀骨,真气冲撞之下,更是将那夺命剧毒,慢慢逼上心头。龙王毕竟年岁已高。酣战片刻,额间汗珠已是丝丝渗出。口中气息也逐渐紊乱了起来。 “杀!”梦琉璃瞅准空隙,向着身侧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瞬间凝为一气,刀剑同出,直直向龙王逼杀过去,气势之强,不逊于方才金龙出时,那一道惊天雷光。 龙王无奈,挺剑相迎,真气稍有动荡,剧毒便是入骨,锥心疼痛,几欲让他提不住刀。转眼那道剑光,便是以千钧之势,直直地击在他的身上。 一声喑哑痛呼,龙王身子直直后退,退至三步之时,手中龙牙扬起,没入身后地面之中,阻挡了再欲后退的步伐。 口中青黑鲜血涌出,他身影踉跄着,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那般,咳咳着。 “大王,大王!” 不远之处有人惊呼着,有人惨叫着,有人奋力冲杀着,前来营救,只听刀剑凛然划过皮肤,随即入耳的,是血流喷溅声,身体倾倒声。 死了么?……战至于此,都快死绝了吧! 龙王苦笑闭目,徐徐攥紧拳头。 龙族……气数尽了么?几万年的基业,此时,要一朝丧尽么?就在今日,就在自己的手中! 本王不甘愿,本王不甘愿! 心头一句不甘,龙王擦擦嘴角残余鲜血,一手扬刀,一掌向地,霎时龙宫之中响起惊天霹雳,电光闪烁之间,一条金色巨龙自霹雳中凝出,盘旋于龙王身侧,吞云吐雾,转眼极招将出! “这……这是龙王本命法相!” “这……” 观着眼前之景,惊讶脱口而出的,不只是龙族残勇,甚至还有屠杀到眼红的魔族将士! “这……”梦琉璃凝眉,心知厉害,向着身后厉声一句,“众人小心!” 此等气势,不用她开口言语,众人已是面色苍白,心有惊惧,方才坚定的脚步,也已慢慢怯了半寸。 梦琉璃伴随着身侧的几位魔族将领,挥手刀剑指向苍天,凝聚周身所有气劲,数道剑光转瞬汇为一把惊天长剑,向那扑面而来的巨龙,斩杀而去。 极招相对,巨大狂浪冲天而起,龙宫转瞬被夷为平地。若是没有结界相挡,初动手之时,龙宫外围的精锐护卫定是支援而来,杀得魔族刺客们片甲不留,只可惜,魔族王后冰凝雪虽未直接参战,却是送了众位将士一个极为宝贵的礼物,那便是,随得他们他结界之内搞出何种动静,纵然是惊涛骇浪,结界之外,亦是风平浪静。 没用的,若不越过魔族防线,打开结界,任凭龙宫之人死绝了,门外近在咫尺的护卫军们,依旧会以为,宫廷之内,一片祥和。 金龙腾空而起,周身雷电狂走,携带着无边气劲,将那梦琉璃几人的奋力抵挡,转瞬弭平。王者之威,弭平了尚且不够,金龙腾空之时,瞬间张开血盆大口,将方才出剑之人的身体,一一拦腰咬断! 霎时间,血肉横飞,残忍之景,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梦琉璃瞳孔放大,面对着那金龙冲天气劲,一时面无人色,呆若木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夺命之神,离着自己越来越近,惊惧之下,甚至忘了拔剑相击。 她……甚至出于女子本能,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睑。 头脑中想象的剧痛,出乎意料地没有自身体之处传来,梦琉璃睁开眼睑,只见一道紫芒闪过,那携带着无边气劲的金龙,转瞬化为一道金光,消散无痕。 一把浅紫狂刀插于眼前,犹自泛着些许诡异光芒。 墨若薇迈步于她的身侧,握住刀柄的手几分颤抖,虎口之处,慢慢流下浅紫色的血液来。 “哼,谁允许你救我?” 梦琉璃嗤鼻,飞起一掌,重重击向墨若薇。 紫苏公主负手接掌,气劲之强,将那不识好歹的女子击出三步。 她唇间淡淡,“把力气用在对敌上,你伤不了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嫁祸! ps:白小汐认真写书咯,求订阅,求打赏,收藏么,,不看我书的,下架吧,太影响收订比了。 推荐:《锻仙》《庶女仙途》《磨合期之阵痛》三本书。 我自己都不看的书,自然是不会推荐给大家的。列位有空瞅瞅吧。 以下正文: “哼,”梦琉璃一声冷哼,不服之气溢于言表。 然而,方才与龙王的一战,无疑是让她受了很大的内伤,还倔强着想张口说些什么,唇角已是淡出些许血丝来。 她踉跄几步,抚胸咳血,犹是仰头轻蔑着,“真是没想到,你竟会出手救我。” “不过是为了沐夕,莫要放在心上了。”紫色的眸子直视着龙王,连一个眼色也不肯赏给身后的女子。 “哈哈哈哈……” 一声轻蔑,梦琉璃觉得有些好笑,便也真的弯下腰笑了出来,“原来是我那不争气的姐姐啊……” “她此时倒也有些用处,竟能换我一命,我还真是得向她当面言谢呢。” “退下。”墨若薇冷眼。 “你说什么?”闻得此话,那女子面色大变,满腔怒火倾泻而出,观其态势,大有登时拔剑之感。 “退下!” 墨若薇断然厉声,一侧目,扬手末日君威已临,无边刀锋,汇为一道紫色剑芒,在龙宫大理石的地板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哼,”梦琉璃犹是冷哼着,却是心知受伤匪浅,便踉跄着拖剑退后一步。 墨若薇扬刀,目光冷定着直指龙王。 金色龙气溃散,余光逐渐淡回龙王体内,方才一击虽强势无匹。但也只是宛若回光返照般的一击,一击过后,恍若是用尽了周身所有的力气,方才神采奕奕的双瞳瞬间变得灰白起来,面上也是蒙上了一层死气。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龙王踉跄着退后,竭尽全力将逼至唇边的一口鲜血吞了回去。龙王侧目,淡淡瞥了梦琉璃一眼,“怎么,魔族内部。出现一些暗流了么?是本王年迈,跟不上时代,还是……” 龙王抬手。指尖所及之处,竟是墨若薇身后的梦琉璃,“如此渺小人物,竟也敢在公主面前如此傲慢?” “为下不尊,论罪。当诛。” “你……”梦琉璃气急,本想说些什么来,话语不及出口,便是转头呕出一口鲜血。 墨若薇抬手止住,随即微笑欠身,“让龙王伯伯见笑了。” “今日之变。来得真是突然,本王曾一度相信墨溯祈的为人,相信他必定不会背信弃义。现在看来,本王活了上万年,真是太天真了。” 墨若薇皱了眉头,紫色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无奈,甚至还有些许哀痛。 她的声音宛若七月飘絮般轻轻。“其实,王兄他也不想的。” 龙王冷笑着拂袖。“可是,他也做了,这不,做的很好么?此时言说不想,又有何意,临阵撤兵么?虚伪言辞,大可省起来。” “关于此事,墨若薇不愿多做辩解……” “公主既然不愿辩解,那就杀便是,何须多言!”不等墨若薇的话语落地,空中两道黑色人影霎时翻出,如同两把墨染之剑,旋转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龙王。 奇特的形体,恍若无骨,放眼望去,眼前只是一团黑雾,纵横交错着,将龙王围在当中。刺耳的声音,恍若是深夜犬吠,隐入脑海,只听一声恍若恶魔残杀般的快意,“杀啦。” 墨若薇呆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 黑雾之中,只听得刀剑撞击声,血溅声,一片喊杀声,却是丝毫看不见人影。 黑雾之下的地面,不时洒下一捧捧鲜血,嫣红和青黑交织着,蜿蜒流淌至墨若薇的脚下,耳边喊杀声,痛呼声,怪异的嘶吼声交错,尽显眼前战斗的惨烈。 然而……众人的眼前,只是一团黑雾迷离,丝毫不见人影。 忽的,一道人影,膀大腰圆,周身黑衣,自黑雾中窜出,转头呕出一口鲜血之后,又奋提刀杀向前去。 那是,那是玄虎。 此时的墨若薇自然是不认识他的,观他形体,眼中只剩讶异。玄虎转头,向着墨若薇一笑,其中的贪婪和**,让这魔族公主不禁打了个冷战。 “玄虎负伤了,你还在等什么?” 身后冷冷一句,夹杂着些许嘲讽,梦琉璃嗤鼻,“等到我们这群人都死绝了,你有把握从龙宫的重围下杀出去?还是你觉着到了王后娘娘那里,你好得交差?” “闭嘴!” 墨若薇侧目厉声,“何须你多言!” 言毕,她提刀而上。 然而,不等她无奈杀入战局,正在末日君威横起的一瞬间,眼前之景,却是倏忽起了变化,那团黑雾蓦地散开,其中飞出一道人影,直直地撞在她的刀尖。 不待墨若薇反应过来,抬眼便是对上龙王那灰白色的眸子,他的双目圆睁着,显然已是死去多时,然而那混沌眸子中蔓延出的强烈怨毒和恨意,让墨若薇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她,自死地屠杀中浴血而出,早已化身修罗,亲手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人垂死挣扎的眼神,也是看过了千种万种,可是,却没有哪一种,如同今日这般,令她黯然心惊。 恨意……那锥心刻骨的恨意…… 一时间,她直直地愣在那里,头脑之处,一片空白。“大王……大王!” “大王死了,你杀了大王!” “你杀了龙王,你杀了龙王……你将受到真神的惩罚,你将……” 垂死呼喊,自龙族残党口中发出,声声句句,汇成一把长剑,直戳那女子心窝。 “不是我……不是我……” 她颤抖着,手中君威蓦地落地,如同当年的幼小姑娘,眼见父王尸体般无助地蹲下身子,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不是我……不是我!” 刀剑划过,将那些怨毒的身影,一个个砍得倾倒下去,将那些充满恨意的眼睛,一个个挖了出来,然而她的心头,她的耳间,却是萦绕着一个个染血的身影,一双双刻骨怨毒的眸子。 “不是我……” 她喃喃说着,只是此时,还有谁听? 龙族人的苦难,龙族人的鲜血,到了此刻,竟是让她一个人承担! 然而她……从未真正杀过龙族一人…… 墨若薇颤抖捂住眼睛,她不敢看眼前倾颓的尸体,不敢看龙王伯伯那失去了色彩的灰白眸子。 他们……恨她。 在最后一刻,她还想拖延时间,等宫门外的护卫军发现异样,援助过来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嫁祸(2)! ps:白小汐认真写书咯,求订阅,求打赏,收藏么,,不看我书的,下架吧,太影响收订比了。 推荐:《锻仙》《庶女仙途》《磨合期之阵痛》三本书。 我自己都不看的书,自然是不会推荐给大家的。列位有空瞅瞅吧。 我终于,在一天将尽的时刻,很负责人的将新章节发布了......看来,我真是表示自己要寻一切可以寻得的时间,将这本书完本...... 以下正文: 原本……“善良”的紫苏公主,还想尽可能地把对龙族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原本是一番好意,到了现在,却被活生生地转变成了误解,甚至是在有心人的搓弄之下,变成了一桩无可化解的血仇。 玄虎和玄豹二人,完成刺杀任务之后,再无兴趣留在战场上,侧身化为浓厚黑雾遁走,临走之际,还不忘舔舔手指,给那神情恍惚的紫苏公主一个**鬼脸。“美人儿……” 墨若薇缓缓站起身来,神态恍惚着喃喃一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是你如何,不是你又如何?反正结局都一样。 很多事情,所有人都认为是你做的,任由你喊破了喉咙辩解,也弥补不了一分一毫。 处境如墨若薇,在她很小之时,冰凝雪就让她懂得了这个道理。 俯仰之间,十年光阴匆匆而逝,于屈辱中谋划,于夹缝中求得生存,对于种种态势,想来魔族公主也能看开了吧。然而,当真实的情境出现在眼前事。心中那面坚实的墙,却在那一瞬间,轰然崩塌。 她,原本便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无坚不摧。 墨若薇呆呆的立在龙宫中央,耳边喊杀声,哭号声,身体倾倒声,刀剑划过血肉声,声声凄厉。句句刺耳,却是入不了她心头半分。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龙王伯伯死去多时的躯体之上。心里漫上的,是说不出的怆然。 她的鼻子酸酸的,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却是顿了顿,脱口而出的哭泣到了唇边。逐渐蜿蜒成一抹苦笑。作为魔族公主的墨若薇,她自然知道,这一刻,绝不是无力哭泣之机。 不消片刻,这场战斗,抑或是这场屠杀。在墨若薇慌神的当儿,已是接近尾声。龙族之人本就劣势,加之失去大王。心中的精神依靠崩塌之下,只得沦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转眼之间,金碧辉煌的龙宫便是化为修罗场。抬眼只见人的身体横七竖八地歪倒着,横斜着。其中尚夹杂着支离破碎的尸块。鲜血自那些杂物中蜿蜒看来,嫣红和青紫交织。逐渐汇聚成一条溪流,向着门外流淌开去。 此时的梦琉璃冷眼,将自己的“战果”一一检阅,她一步步踏着那些碎裂的血肉,蜿蜒的血水,向前行去,用一把细小的长剑戳在那血肉上,若是听见谁呻吟一声,便是毫不犹豫着凌厉补上一刀。 眼前的玉案微微抖动着,吸引了那持剑女子的注意,她抬手敛目,一把将蒙在其上的碎布扯下。 一丫鬟模样的女子,身着碧色长裙,骨碌碌地自玉案下滚出。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伏在地上,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瑟瑟发抖。想来是龙宫中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了,年岁不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近在咫尺的屠杀,无疑是惊吓得她几欲发疯。那女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眼前之人,只是俯下身子苦苦哀求,“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凌厉的剑锋,挑起那求饶女子的下颔,强迫她向上仰去。梦琉璃斜目,将那女子从头打量到脚。 “真是个美人儿啊……” 梦琉璃掩面,一声说不出意味的称赞出口,手中细剑已是在那女子颈间,刻下一抹嫣红。那女子瑟瑟发抖着,面色苍白如纸。剑锋在喉,生命握于他人之手,动也不敢动得半分。 闻得此话,墨若薇的思绪,瞬间澄明了起来。 哼,和冰凝雪说话的腔调,真是如出一辙啊……墨若薇冷眼,将长刀从龙王身上拔出,神态恢复了以往的冷定。 梦琉璃回头,浅笑着问道,“公主,她在求我呢,你说,我该不该放她一条生路?” 墨若薇沉默着,不发一语。 然而,那一瞬间,瑟缩在地上的颤抖女子,不知是何时多出了勇气,一把抄起散落地上的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梦琉璃刺去。 “哎呀,差点被你刺到了呢!”梦琉璃掩面,轻巧转身,不经意间将那突如其来的攻击闪过,口中犹是嗔怪着,“真是……真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啊!” 那女子得了空子,惶恐着飞身向内宫奔逃而去。 梦琉璃看着那女子仓惶的背影,唇间露出一抹浅笑,定定地立了片刻,没有丝毫前去追捕的意思。 “不好!”墨若薇心里咯噔一跳,已是明白了**分。劈手末日君威扬起,呼啸成一道千钧刀气,直直向那女子劈过。 这是,**裸的,杀人!灭口! 梦琉璃目光一凛,随即横剑相挡,然而,毕竟是身负重伤,加之公主亲自动手,她的奋力相挡,不过是使得那强势刀气倾斜了半寸。 “啊——” 耳畔只听一声凄厉惨绝呼喊,那奔逃女子的左臂,霎时与身体分离,鲜血自血肉交接处喷洒而出,将身侧的雪白帷幔,洒得触目惊心。 一只女子的手臂掉落在地上,血肉模糊,唯一分辨地出的几根手指,犹是微微弯动着。 她双膝跪倒,足足挣扎了三次,方才捂着伤处踉跄起身,转眼消失在弯角处。 “咝——”梦琉璃掩嘴惊呼,倒吸一口凉气,佯作悲哀状,“公主,您可真残忍啊……” 眼观着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墨若薇摇了摇头,收刀,不再言语。 不语,是因为无益。中计了,认栽便是。 冰凝雪唤得自己出战,自己还曾天真的以为,她是想要多加助力,使得这场战斗更有些许把握。然而,自龙王尸体出现在自己刀尖之时,墨若薇便明了,所有的战斗,不过是一场演戏,一场阴谋,将所有的牺牲和罪孽都嫁祸给自己而已。既然嫁祸了,何不嫁祸地更为彻底?譬如说放了一人自密道脱逃,再将自己背信弃义,杀了龙王的消息散布于天下,这样,全天下的怨气,所有的矛头便是指向自己一人了…… 如此一来,如今的自己,可谓是天下公敌了。 墨若薇闭目浅笑,何妨啊……自己这双手,染上的罪孽和鲜血还少么? 那么那么多,多到自己都记不清了,再加上一桩血案,她似乎都要变得不在意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暧昧 ps:今日白小汐有事去外地,自我承诺的两更没有做到,明天会补上三更,不好意思,谢大家支持,求订阅,求打赏! 以下正文: 千秋俯仰,沧海桑田尚且不过弹指之间,何况是昼夜更替。不过一个转瞬,又是新一天的旭日东升。 本是正于霜红时节,或者是合了人的心情,今日的初阳,竟是少有的炫目。 无边金芒泼洒,透过经年不落的几棵古松,逐渐摇曳成一地碎影。 几片红枫浮在水面,蜿蜒流离着,倏忽又有几片飘下,一层排着一层,曳的那水面上縠纹,层层荡了开去。 凤凰琉月裹了一层寒衣,绰约立于池畔。偶来一阵微风,不甚寒冷,她却是俯身,咳嗽到撕心裂肺。 "小姐,小姐!" 身后的朱雀焦急抚着她的后背,跺脚嗔怪道,"秋来天凉,小姐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了,呆在屋内歇息编号,若是着了凉,受了伤,可就不好办了!" "嗯。"琉月含糊答应着,抬头之时,面色苍白地出人意料。 朱雀无疑是被那份苍白吓了一跳,心痛过后,又嘟嘴抱怨起来,"小姐,您如今的身子可是不比往年,往年您即便是病着,功体亦是修行千年,无论怎样,也不至于如此虚弱,可是如今"朱雀嘟嘴,"强力解除离龙主人体内的赤浮毒,您吸毒入体,已是功体尽废,如今残存的的功力,还不到以往一成,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呢!" "哈,"琉月轻笑。丝毫不以为意,她的身形如秋树上几欲凋零之枯叶,"离龙啊"她温婉浅笑,"他是我的丈夫,我自然是要救他的,哪怕是一命换一命。" "主人在外那么多年,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头,当然要救,可您也该好好爱惜自己,不然。即便是主人清醒了,想起所有夫人一切,看到您这个样子。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 "嗯,我知晓的,谢谢雀儿了。" "哼,"那女子扬眉,嘟嘴比划道。"您要记住,我说的这些,您都要认认真真记在心里才好!" 瞅着眼前女子那正儿八经的神情,琉月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啊,小姐你竟然笑我!" 朱雀跺脚。脸上隐有怒气,"哼,我以后再也再也不多嘴关心你了!" "好好好。是我不好,给雀儿道歉,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哼"朱雀咕哝,翻着白眼,嗲声娇嗔着。"哎哟,快别这么说。您是千金小姐,我不过是一个丫头,哪儿受得起啊!" "哎,雀儿" 庭院中,两个女子打闹欢笑着,其乐融融,里屋里躺在榻上安眠的玄蛇,不觉也被这样的动听的嬉笑声吵醒。 玄蛇睁开眼睛,一时间阳光尽入,逼得他不由得挡了眼睑,躲过那些炫目的光华。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唇角逐渐蜿蜒出一抹悠然来。 三百年余年的流离漂泊,血腥残杀,朦胧中不明方向,不知目的,不知岁月几何,直至遇见那平静如水的女子,玄蛇无依的心,方才有了一丝安然。 他的心头忽的冒起这样的想法:寻一处风景优美之地,同心爱之人归隐,闲时静看娇花照水,云卷云舒,这样恬静的日子,现在想来,无疑是另一种快意人生。 他忽的想起那如水安静的女子来,涌上心头,仍是那丝熟悉,难以名状的熟悉之感。 他,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明了这样熟悉的感情,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想要将它留住,直到永久 他甚至愿意将这份偶来邂逅的安然,久久地保留于心。 他甚至对自己三百年一直在进行的事情,譬如为了神灵出战,倾尽忠心等等,有了一丝质疑,甚至说是厌倦。 玄蛇挡着眼睑,心里漫起无边疑惑,自己离开至今,已过三月,为何神灵那里,不见丝毫动向?是自己当时伤重,所有人皆以为自己死去了还是? 还是自己作为一枚弃子,早已被众人抛弃? 玄蛇苦笑着若真是这样,抛弃了也好,也算是解脱了,至少自己可以选择另一种新生,若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也好。 恍神的当儿,只见一枚枫叶,透窗而入,轻擦他的脸颊,慢慢摇落在地面之上。 那枫叶不同以往的有棱有角,轻擦皮肤之时,宛若女子柔软的手掌,慢慢抚过,汇出万千风情。 平静的思绪瞬间被打乱,玄蛇皱眉,唇角转瞬漫出苦涩。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他枕着手肘,双目缓缓合上,犹有几分漫不经心,"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雪尊,相处百年,我可不知你是喜欢藏头露尾的人。" "哈哈哈"妖娆几声轻笑,酥麻到渗入骨髓,不用睁眼,玄蛇也知她在做些什么。 冰凝雪玲玲笑着,时而如婴儿般天真无邪,时而如鬼魅般妖冶淌血。她一袭红衣,自血雾中慢慢淡出。 玄蛇依旧横躺着,翘上一只腿。 他没有睁眼,也不愿睁眼。眼前的女子无疑是极其美丽的,可是与那份如霞妖冶相比,他,还是喜欢那段似水安然。 冰凝雪侧身,斜靠于他的身畔,手指自那男子眉梢滑下,慢慢至于耳根,好似魅惑,又似委屈,"玄蛇啊,我不美丽么?到了现在,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么?" 玄蛇忽的睁眼,目光直视眼前女子,尚带几分凌厉。 冰凝雪佯作惊诧状,一枚小扇掩了半面,侧头过去,好似几分羞涩,她嘟起嘴来。小扇轻拍玄蛇,“好凶啊......” "哎,雪尊,这么久了,你演的累不累?"玄蛇重新闭了眼睑,徐徐说着,"你不累,我都累了。" "嗯?"她一脸疑惑,眼里现出几分懵懂,此时的冰凝雪。是真的疑惑。"什么意思?" 不懂就问,一直以来,都是玄狐坚持的好习惯。她凝眸,诚恳道,"还请玄蛇明示一二。" "咳咳明示啊" 装摸做样咳嗽几声之后,玄蛇瞬间跃起,一反方才懒洋洋的神态。一把将那妖冶女子拉入怀中。 冰凝雪一声惊呼,没料到他会突来此等动作,愕然之际,想要挣扎几分,却被他死死按住。 玄蛇微微笑着,抬手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刮了几刮。眼里虽是噙着笑意,却是只见暧昧,不见情意。 "呃玄蛇你" 玄蛇俯身。将她嘴唇吻住,丝毫没让抱怨的言辞流出口来。 冰凝雪睁着眼睛,惊异过后,便是浅浅笑了一笑,她搂住玄蛇的肩膀。被动承接着,算不上是回应。 玄蛇笑着。一个翻身,将那女子压于榻上,冰凉的吻铺天盖地而来,自她脖间徐徐漫下。 冰凝雪玲玲浅笑着,身子宛若一条游蛇,在他的身下婉转游弋,好似挣扎,又好似迎合,一副欲迎还拒的态势。 此时的玄蛇,好似来了兴致,一个伸手,直直从她腰间揽过,顺手将那女子胸前衣衫撕开了一片。 “哎呦!”只听一声微弱轻呼,冰凝雪前胸之上,已是露出了白花花一片。 “你……你!”那女子忽的变了脸色,一把推开玄蛇,随手扯了一块帷幔,将自己身子遮住。 “来真的啊……”她面色涨红着,因为愤怒紧张,胸脯犹是上下起伏。 “我从来都是真的。” 玄蛇不依不挠,强力将那女子翻转过来,压于身下,转瞬已是俯身,咬上了她的锁骨。 “我……我……” 冰凝雪颤抖着,目光倏忽一冷,随即抬手,手中一枚金针,直直向玄蛇脊梁骨戳去。然而不等动手,便被他一把抓住,推了开去。 “干什么,多大个事,非要你死我活的。” 玄蛇嗤鼻,从她身上起来,“就算是我想要,也不用非得找你泻火,你本就不想跟我,何故演那些媚人戏码?你自己演戏也就罢了,还得别人配合着你,着实费力。” 冰凝雪媚笑着,声音轻柔魅惑,“可是我喜欢啊。” "哗啦----"一声杯盘倾倒,无论是玄蛇还是冰凝雪,皆被这倏忽传来的声音惊起。 琉月颤抖着蹲下身子,将那药罐残片一一拾起,冷不防,手指触到那尖锐之处,瞬间被刺得流出血来。 那是她花了好久时间,方才熬好的汤药。 此时琉月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酸也不是,痛也不是,只感觉有什么重要东西,从自己体内流失了,余留下的,是满心空旷。 她有些恍惚,匆忙在眼角处抹了几把,连那多余的碎片也不及捡完,便拎裙飞快离开了。 方才的话语,她很不巧地,全都听见了。 "是她么?"听得声响,屋内的冰凝雪丝毫不避,撇嘴挪揄道,"还不快去追?" "不劳你雪尊费心。"玄蛇冷冷,"言归正传,是神命你来寻我么?龙珠失手之事,想必他也知道了,有什么责罚,我且都领了,有什么任务,我尽力去完成便是,不知此番,玄狐你还有何话可报?" "哼,没想到,你还惦记着任务啊" 冰凝雪侧目,纤手自他面上滑下,眉目四下流盼,"我还以为,你得了美人儿,逍遥之下,便将所有的任务,甚至是神灵,都忘却了呢!" 听得她提起琉月,玄蛇面色几分苍白,"所有的事情,与琉月无关。" "你心动了?" "你心疼了?" "你担心了?" 冰凝雪掩面笑着,目光之中忽的闪出几分凌厉,"可笑,你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 "嗯?"玄蛇拂袖冷眼,"与你无关,也与神无关,个人私事,纷繁复杂,神日理万机,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你喜欢她?" "这也与你无关。"玄蛇说着,几分不耐烦。 第一百九十章 误会! ps:今日第一更送上,稍后还有两更,有没有人看,有没有人等,无所谓,就当是承诺过自己的,哈哈哈哈,求订阅,求打赏!!! 以下正文: "你爱上她了。"冰凝雪目光游离在他身上,夹杂着几分看戏的神情,掩面而笑,"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你遇见她才多久,便报之以此等深情" "难道,这便是常人口中言说的,一见钟情?"那女子撇嘴挪揄着,一个白眼,秋波暗示,"我们可是相处几百年了,也不见得你怎样。" 听她提起琉月,不论如何,玄蛇的心里都是不甚舒服的,倒不是说不在乎,不想提起之类,而是关于珈兰圣殿的种种因果,他实在是不想将那细水般的女子牵扯进去。 一切,与她何关?仙女就是仙女,原本便该居于九天之顶,不食人间烟火。 尘世间的浊泥,他实在是不能容忍其玷湿那无瑕女子的衣裙。 心里念着琉月离去,玄蛇皱了皱眉头,现出几分不耐烦来,他开口,字字如同尖刀,直直地戳向那女子心窝。"你跟着神,不也是几百年的光景了?他可有留情半分?" "哼。" 这招看来是极其有用的,条件反射地一声冷哼,冰凝雪的面上,瞬间消散了血色,她在那里直直愣了片刻,良久方才喘了口气,无力道,"与你何干?" "在他心头,你占得几分,不用旁人提醒,雪尊你自己心里清楚吧!" 玄蛇斜睨了她一眼,明明在她脸上看到了失落。甚至是有些心碎,他冷笑一声,依然是不识时务地讲了下去,抑或是辛辣讽刺着,"你跟着他的时间,只怕是比我要久得很多,如何?想必也是拼命为他做了不少事,他可曾" "玄蛇,你果真是没有风度啊!"冰凝雪闭目,面色如纸苍白。血红的唇角漫起一丝苦笑,"明知我听了此话,心里会很不舒服。还要坚持着讲下去" 她侧目,摊手无奈,"你是在刺激我还是在挑衅?" "所以你还不走?" 玄蛇拂袖,"神并没有召回我或是有新的指示,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妨碍别人。可不见得是件好事。"玄蛇负手,也不见任何客套,硬生生地下了逐客令,"雪尊,请吧。" "迷雾森林路观图,以及林中瘴气的解药。" 冰凝雪脸色苍白着不见好转。再也不想同他绕弯子,径自伸出手来,直抒来意。 "嗯?" "莫要疑问。这是神的指示,神需要这个,"抬眼看出了他的疑惑,冰凝雪撇嘴,"不信的话。你自己回去问他。" "嗯。"玄蛇低头沉吟,"倒也正常。他总是寻些让我非常头痛的东西,何处可得,雪尊可有方向?" 冰凝雪眼观他那沉思的神情,开口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关于这个,我尚且不知,只是,你只要问问眼前的意中人儿,玄蛇便能知晓了。" "琉月?" “怎么会是她?此事,与她有何关系?”玄蛇听着听着,心间便是一阵冷意,无论如何,他都不愿那与世隔绝的女子,随了他,来趟这趟浑水。 冰凝雪迈上前去,随手捻起桌上玉罐,凑近鼻间闻了几闻,随即回眸笑着,"你难道不知道救你的女子是谁么?她可是皓连古都大名鼎鼎的药仙子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她寻不到的路,解不了的毒。所以,此事,此毒,你问她便是了。" 言毕,冰凝雪抬手,将那珠帘拨开,迈步之际,回眸留他一弯浅笑,"玄蛇,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不愿拉她进入下红尘,我都知晓的,瞧你那紧张的样子,你以为神会对她不利么?"冰凝雪嗤鼻,"神那么忙,无冤无仇的,哪有心情来关心此等小事?啧啧,真正同她有仇的,不过,拉她下酆都的,想必也不在少数呢!哈哈哈" "你说什么!"听得此话,玄蛇忽的心里一痛,忙向前迈了一步,想要将那女子挡住,他匆匆开口,紧张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气,"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冰凝雪一个转身,如同一只小雀,灵巧自他身侧转过,随即化为一阵烟雾逐渐隐去,朦胧之中只听几声媚笑,一句喃喃低语,"真是奇了,你喜欢她,你竟还是喜欢她了,哈哈你原本便是该喜欢她的,只是没有想到,三百年后,你依旧是爱上了同一个人,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会厌倦呢,玄蛇" 一声呓语,虽是淡淡如秋晨薄雾,玄蛇却是将它敏锐地捕捉到了。心中疑惑着,不等抬手询问,那女子便是如清晨叶上之清露,转眼消散无踪,留得玄蛇一人,立于此间,心绪微动,若有所思。 “我原本便该爱上她么?”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会如此言语?” 玄蛇敛目,心里默默念着,那种令人心生安然的熟悉之感,转眼又漫上眉梢。玄蛇低头苦笑,“什么叫做,我本该爱上她?” “这是……爱么?哈,冰凝雪,说得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像是替我做主一样,爱与不爱,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玄蛇微微念叨着,忽的想起,琉月方才打碎了杯盘,举步遁走,不知去于何方。 她…..想必是听见自己与玄狐的调笑,误会了吧。玄蛇想着想着,心里忽的漫上一阵酸痛,不钻心,不刻骨,却是闷闷的隐隐作痛,将那内心深处的一丝心弦,撩拨地叮咚叮咚。 他有些担心,有些愧疚。 他觉得,自己此时应去寻她,觉着自己总是欠他一个解释,可是静下心来,转念想想,她又误会了些什么,而自己,又要解释些什么呢? 去,还是不去? 玄蛇在这十字路口徘徊着,踟蹰良久,不知该往哪一个方向。 沉吟的当儿,他慢慢却步,掀开珠帘,步至外厅。脚下忽的踩上一物,硬硬的,也不知是什么。 玄蛇皱眉,定睛看得那是几片杯盘残藉,观其形状,应是药碗之类云云。 他无奈摇头,真是拿那女子没办法,“说过多少次了,我并未生病,为何总是将那汤汤水水的,全数端给我来喝?” 第一百九十一章 澄清 ps:二更了,瞅瞅时间,看来三更是没戏了,白小汐,只好只好只好,向后拖了......列位看官不好意思......我高估了自己的行文时速了。 以下正文: 玄蛇瞅着地上碎裂的古瓷药罐,心里暗自咕哝着,隐隐有几分抱怨,“我本就没什么病,被你这样日夜用药汁养着,啊,”他低头叹气道,“只怕是再强壮的身子骨,都要惯出些什么毛病了。” “哎,药仙子就是药仙子,总要给人寻出些什么毛病,”|玄蛇咕哝着,哂笑叹气,“若是琉月在身边,听得我这样言语,只怕又要说些什么讳疾忌医的话语来了。” 然而哂笑未竟,那抹笑容却是慢慢地,僵在了他的脸上。眼前所见,是那古瓷的断裂之处,残留着些许血痕,点滴蜿蜒着,虽不甚多,却是嫣红如火,刺目非常。 她……她受伤了么?玄蛇的心,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牵动了一下。微微疼痛,逐渐演变为一丝,三百年来,不曾有过的心情。担心?抑或是其余的种种种种,玄蛇他自己也分得,不很清明。 “琉月,琉月!” 玄蛇大声呼喊着,看见她流血,心头那丝莫名的悸动,实在是令自己有些心慌了。 玄蛇推过一层又一层的木门,匆忙向前行去。冷不防,没有看见眼前来人,便是结结实实地,同她撞了个满杯。 “哎呀,小心点儿啊,你!”手捧茶水的朱雀,被他撞得一个趔趄,退后几步,差点摔了个跟头。 惊魂甫定。看着眼前之人,朱雀倒吸了一口冷气,掩嘴惊讶道,“啊呀,主人,原来是你啊,呸呸呸,刚才的话,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她做样自打着嘴巴。乖巧俯身,行了一礼,“主人。小姐说了,您身子不好,应该呆在屋里养伤才是,看您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呢?” 玄蛇抬手急切。顾不得跟她多余话语,“休要作这些繁冗的礼节了,你可知晓,琉月去了哪里?” “小姐啊……”朱雀有些诧异,疑惑道,“小姐不是在主人房里么?”言说着。便是扬了扬手中茶杯,“她方才还嘱咐我说,主人喝了药。必定是口中清苦,让我拿了些清茶来漱漱口……怎么,我端着茶水过来了,她竟不在么?”那女子忽的仿佛想起了什么,瞬间慌乱起来。跺脚焦急道,“哎呀。小姐现在身子可是不比从前,四处乱走,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得此话,玄蛇心里微痛,焦急之意更是形于色,他抬手,止住那丫鬟言辞,“你且想想,平日里,她都喜欢去何处?我去寻寻,应该能有些收获的。” “对了,她平日里,思念主人的时候,总是会去归雁亭中远望,”朱雀沉吟片刻,忽的拍手,眼前一亮,“对了,归雁亭,就是归雁亭,小姐一定是去了那里!” “归雁亭啊……”玄蛇沉吟着,挥手将她屏退,“我都知道了,你且歇息去吧。” 残菊披霜,斑驳陆离。无语清秋,覆压千里。 听那朱雀言说,出了迷雾森林,向东直行三十余里,便能望见一处湛江,江心之处,孤立一亭,名曰,归雁亭。 归雁,不知何为归雁,为何名为归雁。或许是那有心人不见归雁许久,心里缺失了一块,故而取名归雁,以示缅怀之意。 不管他人如何去猜想,玄蛇匆忙到了江边,抬头远望,休说是归雁了,即便是一只麻雀,也不曾看见。 江边几处红枫,枫红似火燃尽,任凭那秋风如何萧瑟欺压,亦是不见它有任何颓然之势。也许是弄秋弄得久了,闲来无事,便是宁静下来,照着一弯平静倩水。 天公的脸色,总是那么的难以捉摸,方才是阳光明媚的天儿,到了此时,竟是慢慢地笼下如烟细雨来。 天色昏沉,不见日光,抬眼之间那雨丝,细细密密地斜织着,仿佛一张轻网,笼罩了整个秋的世界。 江中小亭,茕茕孑立,江水之上,烟雾横绕。 亭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着,一袭雪色纱衣轻罩。她抬头望向眼前一片烟水茫茫,极目之处,水天相接,望不见尽头,一日自己此时心境,茫茫到,寻不着边际。 她的手指,被那锋利的碎片划到,割裂出血,直到现在,亦是没有停止。 嫣红血丝渗出,一点点地,将那捧白纱染红。 他……吻她了……吻那个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妖冶女人了……甚至,甚至……琉月闭目,关于那三百年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那妖冶的红衣女子是谁?是他这三百年来的新欢么?是……是来寻他的么?她…..看起来很漂亮。 “难怪……”琉月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苦笑着,竭力找着理由来说服自己,“当然了,三百年了,他有新欢,说到底也很正常的。” 何况,他早已将关于自己的一切,全数忘却了。现在的自己,对离龙来说,不过是个热心的路人,如同世间千千万万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一般。 感情么?从来都是她头脑中想象出的幻影,存在或否?琉月她自己都弄不清了。 她…… 琉月抬头,视线已是如同寒水笼烟,慢慢模糊了起来。 浩渺烟波江水急,旧事谁还忆? 半生不为缘许,檐下有风雨。 倾尽天地求一顾,此心永于,阑珊处,静立。 “啊,寻了好久,原来你在这里啊!”身后熟悉呼喊传入耳畔,手掌在她肩头轻轻拍着,似乎还带着一丝宠溺。 “怎么,流血了?”玄蛇望向她的手掌,皱起眉头,几分责怪,“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便是将她手掌拿过,顺手扯下身上碎布,细心包扎,虽然包扎的实在是难看,他抬头,“亏你还称为药仙子呢,受了伤,怎么也不包扎下?” 琉月心里委屈,“你不要碰我!”她挣扎着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却是被他握地更紧。 “怎么了?”玄蛇诚恳问着,“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们女人,怎么翻脸如翻书啊?” “我说了,你不要碰我!” 琉月挣扎着,向后退去,仿佛是再也忍受不住,两行泪珠倏忽滚下,直直落在玄蛇的手臂之上,温热潮湿。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迹袒露 “恩,怎么了?”玄蛇微微皱眉,将手上那滴清泪慢慢拭去,心里只觉涌起无限柔情,他一把扯住那挣扎不安的女子,“你怎么哭了?” “不要…….不要你管。”琉月被他这样抓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背过身去,口里咕哝一句,“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早都忘记了么,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你且说说,我都忘记了些什么?只要你开口,我肯定都能想得起来的。” “哼。”琉月微微挣扎着,想要将那男子推开,“你,你放开我!” “如果你不再伤心的话,我自然会放手,”玄蛇将她抓得更紧,柔声道,“告诉我,怎么了,你都在难过些什么?” “我难过我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不劳你费心。” “恩?”玄蛇疑惑着,转而叹了口气,心里想想也是,自己和她萍水相逢的,非亲非故,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此问东问西,实在是僭越了。心中如是想着,他便是叹气一声,放开了手。 眼前的女子转过身去,低着头面对江面。雨网密密,在她如丝的长发之上,洒上朦胧的一层水雾,她的视线,紧紧停留在眼前江水上,望着自己的倒影,在细雨的拍打之下,逐渐荡开层层涟漪。 眼泪,也是一滴接着一滴,慢慢零乱在江心里。 琉月侧目,“你还不快走,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此时的声音里,已明显带了几分哭腔。 玄蛇立于身后,闷头不语,只觉得心里一阵压抑情绪,如同江上漫天黑云,铺天盖地漫下。不得解脱。 他本该离开的,毕竟主人已经下了如此明显的逐客令。玄蛇一声长叹,便背过身去,怎奈脚下似有千斤重,一时间竟是迈不动步。 分明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眼前的身影却是熟悉到让他忍不住心疼,为什么,她的悲伤,我会感同身受?难道,这就是…… 玄蛇扬眉。“如何无关?我这条命,便是姑娘救的,滴水之恩。定将涌泉相报,姑娘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姑娘有难,在下定当倾力而助,再怎么讲。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琉月悲戚的当儿,听得身后一声言辞,虽是疏远,却是莫名的亲昵,心头一动,身子便是微微颤抖起来。玄蛇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了?失礼且失礼着吧! 玄蛇俯身,在那布满珠泪的脸颊之上。重重一吻。随即下移半寸,瞬间吻上那女子的双唇。 琉月大惊,睁大双眼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是不自觉的。被他抱得更紧。 唇间间温热潮湿的感觉传来,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在她唇间游走着。徘徊着寻着机会,想要将那唇齿叩开。 久违了…… 琉月只感周身一阵绵软,千丝万缕的情愫瞬间难以遏制,一时间如潮翻动。 她不再挣扎,任由那吻痕落在唇间,慢慢散逸开去。闭目,两行珠泪蜿蜒而出,滑过耳畔坠落。 她不再抵抗,任由那灵蛇般的舌头叩开牙关,在自己口中缠绵交叠。 熟悉……竟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自己深知她的心境,甚至是了解她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他贪婪地噬咬着那女子的唇畔,心头慢慢泛起温热的爱怜来。 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心境。 娇小的人儿在怀,突然有一种踏了实的感觉,熟悉到恍若归乡。那是这漂泊在外的三百年余年里,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踏实。从来没有哪个女子,会让他心里泛起此种,亟待疼惜的温馨。 千丝万缕的情愫,转瞬涌上,玄蛇心里,忽的有种冲动,有种……非常渴望得到她的冲动。 “我……我……” 他咬着她的唇梢,呢喃两声。 玄蛇闭目,那些吻痕有些冰凉,沿着她的脸颊一路而下,游走于她的脖颈间,徘徊挑逗着,久久不愿离去。 “嗯……” 琉月被他死死抱着,想要挣扎亦是不能,只得呜呜轻唤,不知是拒绝,还是回应。 当然,只有琉月明了自己断断续续的“恩恩”声,表示何意,然而传到了玄蛇耳中,动听暂且不说,犹是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韵味。 玄蛇闭着双眼,那女子身上的独特气息令他有些迷乱,迷乱之际,越发越心猿意马起来,不由得前行一步,将她抵在亭角嫣红的柱子上。 “你……你不要这样……”琉月挣扎着,却被玄蛇提膝抵上。 “别走。” 声音有些喑哑,却是迷乱着,令那女子着了魔,将她心头所有的抵抗,一分分地抽离而去。 琉月只觉周身一阵绵软,喜悦,难过,幸福……瞬间所有的情绪在她心头喷涌流走,她软软的靠在那里,微微喘着气。 眼前的人儿,是离龙,是自己三百年苦等的夫君啊! 琉月闭起眼睛,任由那迷乱的吻游弋在自己锁骨之间,又慢慢的一寸寸向下移去。 见她放弃了抵抗,玄蛇伸手,顺利成章的探进了眼前女子的纱衣。 他很容易的便触到了她的皮肤,此时的玄蛇不知是自己的身体太过燥热还是琉月太过阴寒,只觉得指尖皮肤冰凉着,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 “琉月……” 他口中喃喃着,几分呓语,“怎么这么凉啊……” 一语出后,手里忽的一紧,便将她抱紧,手掌也是顺势直上,抚上了那女子胸前一个凸起的部位。 琉月紧张着,身子猛地一个颤抖。 玄蛇睁开眼睛,将她抱得更紧更紧。那一刻,他的思绪也慢慢变得澄明起来。 玄蛇停下来,将头埋在她的胸前,闷闷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不愿的,是我不好。” 他抬头,见面前女子闭着眼睛,紧咬嘴唇,脸上似有泪痕,便俯身轻吻她的脸颊,将那泪痕 一丝丝吻干,“我爱你。” 琉月睁开眼睑,“这么多年来,你究竟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 “恩?”玄蛇诧异,看着她那倔强的神情,转念便知她心头所想,便是俯身笑了一笑,“只有你一人而已。” “你觉得我会信?” “我觉得你会。”玄蛇口中说着,眼神无比真诚。此刻,他说的,全然没有一句假话,琉月抬眼望着他,也不由地相信了起来。其实,相信与不相信,对她来说,原本便没有什么分别。 华恪,华恪回来就好。 众人都道,最狭隘的是女人心,尤其是在她怀疑自己相公有不轨之处时,所有的感觉器官在一瞬间都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连智商都好似翻倍。即便是温婉如琉月,亦是脱不出这个怪圈。 “她是谁?” “哪个她?” “方才在你房中的,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琉月扬眉,突然皱起了眉头,不依不饶着,“怎么,你还有多少个她?” “呃……”惊讶于眼前女子奇特的逻辑思维,玄蛇大睁双眼,一时失语,竟不知此时该发出何种言辞,抑或是解释,“这……” “恩?”琉月仰头,目光犹是倔强着。 “哈,算了。”那女子忽的低了头去,面色有着几许悲凉,她转过身去,眼角一滴清泪淡出,却是哽咽着苦笑,“算了,也算正常,知道了,也未必是对我有好处。” 一弯浅笑慢慢淡上玄蛇的唇角,他隐隐有几分得意,上前一把揽住那背身的女子,“怎么,你爱我?” “你……”琉月低头羞涩,挣扎着想要将他推开。“我,我才不是……” “那你那么紧张是做什么?还一个人跑来这里?”玄蛇打趣着,“你当真以为我是那种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我早都知晓的。” “我才不是……才不是紧张呢。”琉月转头,仍是坚持着不肯承认。 “玄狐,冰凝雪。” “恩?”琉月回身,“那是……” “看,还说你不紧张?”玄蛇抬手在她鼻梁上轻刮着,“那个红衣女人的名字。”玄蛇摆手,“至于关系么,算是认识而已。” “只是认识?”琉月睁大了眼睛,“可是你们……” “我们怎么了?”玄蛇侧头,将她的话语打断。 “你……你们……”琉月说着,有些窘迫,便是低头红了脸颊,“你们在屋子里……我听到也看到了……” “哈。”玄蛇一声轻笑,“她对世间所有的雄性生物都是如此,又不是针对我一人,既然这样,我为何不随她一玩?” “玩?”琉月跺脚嗔目,“我不许你碰她!” “哎。”玄蛇长叹口气,“莫要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栽了,我没有碰过她。”言毕,他便是抱了眼前女子在怀,喃喃着,恍若梦呓,“你知道吗?很久很久,大约是三百多年吧,这三百年里,虽说过得还是不错,心里却是总觉缺了一块,无奈总有一种漂泊之感,我每夜都做着奇怪的梦,梦见一个我怎么也看不清眉眼的白衣女子,总能给我一夕安稳。我曾寻了很久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直到,我遇见了你……那女子的面容,才慢慢地清晰起来,重叠成了你的样子。” “琉月。” 他闭起眼睛,喃喃念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幸福调戏! 抱着怀中人儿良久,他好似是想起了什么,“琉月,我说的这些,你相信么?”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无比真诚,令人不相信便觉过意不去。 “我信。”琉月郑重其事地点头。 她凝望着他,目光里涌起无限温情来。怎么会不相信呢?纵然耳闻的一切皆是欺骗,她也是愿意相信的。 绵绵江心雨,不知何时停了。枫红含露,几片落叶扑簌而下,追逐着江流蜿蜒而转。 余风飘着那女子的纱衣,纷繁扬起,玄蛇袖手揽过,“亭中风大,我们回去吧。” 此时的琉月也觉着有些凉了,俯身一阵咳嗽,便是随了他归去。 迷雾森林里,满眼清秋。 放眼望去,只见突兀的枝干上挂着零星几只叶子,在秋风的肆虐下摇摇欲坠。脚下是铺的厚厚的一层落叶,脚踩上去,只听得耳畔一阵“沙沙”轻响。 迈步入森林的那一刻,二人的眼前,转瞬漆黑,晴空万里化为了无边暗夜。一股阴冷的气息和着林间漫漫青雾,一点点向着二人侵袭而来。 眼观着林间浓浓黑雾,玄蛇警惕着,忽的惶恐,“这是……毒!” 他瞬间闭了七窍,扬手将琉月护在身后。 身后的女子却是出乎意料地玲玲笑着,她攀上玄蛇的臂膀,“无妨啊,迷雾森林中的雾气,都是没有毒的。” “恩?”玄蛇自怀中拿出一物,四处检视了番方才放下心来,“对,这是无毒的。” “这……”玄蛇毫不掩饰心中的诧异,转头问着琉月,“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一迈入森林便会出现这样的异景?” 琉月掩嘴浅笑,“如此简单的布局。你竟也看不出么?” “恩?”玄蛇疑惑,抬手催动法力,直向周围景物击去。一击过后,眼前树木纵横倾倒,然而那凄凄长夜犹是笼罩着,不曾化去半分。 “别,”琉月抬手止住他再欲行动的步伐,笑着,“别再浪费力气了,我们原路返回便是。” “为何?” “其实很简单。这并不是什么结界,不过是最为简单的时空转移术法,黑夜与白天相转移。来路与归程相转移而已,一切皆是障眼法,所以,我们原路返回便好了,归去便是前程。” “哈。”玄蛇轻笑,举目四望,心中已是有了大概,“啧啧,真是妙极,此法不知是何人想出。竟是如此精妙,”他回头向着琉月,郑重其事。“若是有缘,改天我定要访他一访。” “哈哈哈哈……” 听得此话的时候,身侧女子正是拨开挡于面前的树枝,听他如是言语,不觉俯身下去。欢脱笑的咯咯。 “那么好笑?”玄蛇侧目,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虽是不知她在笑些什么,观着那欢脱的样子,心念她此时定是极其开心的,便是叹了口气,“你且笑吧,多笑笑,对身体也是极好。” “不,不,”琉月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良久方才冷静下来,她摆摆手,“无事,无事,一点也不好笑。” “哼,”玄蛇嗔目,不再言语。 琉月俯身,心里念叨着,这如何能不好笑呢?迷雾森林的一切布置,都是……都是三百年前离龙一手操持的啊! 可惜……过去的种种,他已经全数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也不记得了。 琉月抽了抽鼻子,心头忽然觉得有些悲哀。突来的因缘,突来的告白,她甚至不知道是祸是福,心头却有着一个强烈的声音呼喊,逼得她不得不沉溺下去。 三百年的愁绪情思,三百年的凭栏相候。突来的幸福和因缘,这种种种种,让她再也没有勇气去猜忌,去迟疑,不论是真是假,不论何种原因,她都愿意一直沉溺下去。 毕竟,她无法去探求这三百年里,离龙都在做些什么,可曾遭遇过什么苦难,日子都过得快乐不快乐。 女人总是如此,总觉着自家的人一旦离了自己,日子一定过得不甚如意,甚至是艰苦异常。然而,很多时候,这种想法却是杞人忧天,抑或是自作多情。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同样,自己若是不在身边,他人或许是过得极度逍遥呢。 一如此时的琉月,她转头望着玄蛇,总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不在身边,他一定是受了很多苦。无论是赤浮剧毒还是脑中金针,每一次想起来,皆是令她胆战心惊。 他,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而自己,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又不敢贸然将那金针拔出。只是……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三百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是爱上了自己,不管是真是假,方才她亲耳听到他说,我爱你……而这一切,琉月都是愿意相信的。 玄蛇四下观望着,对眼前的一切好似来了极致的兴趣,他喃喃着,“那位设计此等防护的高人,有空我得前去拜访拜访,迷雾森林重地,按常人想来,即便是没有重兵把守,其边缘所布置的术法结界,也应是当世罕见了,谁又能料到,是此等简单的初阶术法呢?入侵之人,心里越是重视,想到的,便越复杂,所以…..最为简单的术法,却是很少有人能看出,哈哈,真是精妙,”他转头,问着眼前女子,“你可知是何人所布下?” 她目光悠远,一句轻柔的话语出口,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怀念,“他……是一名名唤华恪的高人。” “哦?”玄蛇侧目,“听着名字,应是一名男子。” 琉月定定地望着他,认真点头,“是。” “看来,你与他渊源颇深?” 那句话里,此时已经是带了些许酸溜溜的醋意。 “是。”琉月凝视着他的眼睛,平静答着。 “青梅竹马的渊源?” “恩?”此时的琉月,方才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韵味,怕他误会,又不想欺骗,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结结巴巴,“我……” “哼,”玄蛇轻蔑着,一把擒住眼前的女子,强力按于树干上,重重吻起。 那力道很重,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想要挣扎扑打,亦是无果,只得闭了眼睛,承受下去。过了良久,玄蛇方才起身,他放开琉月,喉咙有些干涩,喃喃一声呓语,“琉月,你是我的。” 眼前的女子有些羞涩,轻轻捶打了下他的后背,转头脸上,已经是漫起了无边绯红。 忽然,玄蛇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他喘着气,踉跄一步,慢慢的扶在了面前的树干上。 “你,你怎么了?”面上羞涩的绯红尚未淡去,琉月便是紧张着,将玄蛇扶住,药仙子的职业精神,迅速搭上了他的脉搏,担心道,“是不是身体仍然没有康复,有些不舒服?” “我……”玄蛇颤抖着,一把将她推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试图凝气于掌心,然而此时,那本应汇聚出金光的掌心,此时竟是弥漫着些许黑气,盘旋着四散而走,任凭他如何努力相凝,依旧是控制不住的散逸开去。 “我的内力……”玄蛇吃惊着,只觉自己体内真气压制不住地向着四方而走,他的头上,都要淌出汗珠来,这样下去,不消一个时辰,自己便是内力尽失,形同废人啊! “怎么会这样?”他惊讶着。 忽的,琉月仿佛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拍脑袋,“原来是这样。” 女子皱起的眉头忽的展开,她掩面笑笑,“莫要着急,不妨事的。” 言毕,便是上前而去,拂袖采了一棵古树上的汁液,送入他的口中,“不妨事的,喝了它,你身上的异状便能消失。” 早知眼前女子的身份——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药仙子,妙手回春,世上还没有她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玄蛇听话的,将那碧绿色的汁液服下,不消片刻,便觉周身真气回归,身子也清爽了很多。 “这是……怎么回事?”他闭目凝气,犹是不忘问着身后女子。 琉月指着眼前弥漫的黑雾,“诺,便是它了,这些黑雾,你吸入的不少呢,真气泻出,内力尽失已经算是轻的了。” “你不是说,这些雾气,没有毒吗?”玄蛇疑惑着,“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对啊,”琉月扬眉浅笑,“这么多年不曾处理,我竟然忘记向你解释了。这些黑色雾气,原本便是没有毒的,只要,你不动真气,不向花草树木攻击的话。” “这些雾气,并不是大家心里所想的毒雾啊什么,只是一种以术士体内真气为食的寄生虫而已,它们平时成群结队地化为雾气状在林中游走,遇上流泻真气便蜂拥而上。你方才以为时空移转是结界,曾经向四方攻击过,它们逐着你方才流泻出的真气而来,也没有什么稀奇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喝一些林中生长古木的汁液,它们便不会攻击你了。”琉月扬眉笑着。 “所以……你又救了我一命?”玄蛇无奈摊手,“你说我该如何回报你呢?” “恩?”琉月不明所以。 不等她说出些什么来,那玄蛇已经是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 “啊……你……” 玄蛇邪恶笑着,俯身咬着她的鼻尖,“无缘无故便是被你救了两次,”他佯作沉吟状,勉为其难地说着,“要不以身相许的话,是不是显得太不够意思了?” “啊,你,你不要这样……” “哈哈哈……”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救援 此时深秋十月。 本是枫舞秋山的季节,然而那偌大的迷雾森林中,竟是找不到一片枫红。放眼望去,只见漫漫秋雾蜿蜒成一片死气,犹自嶙峋着突兀枯干。不见落叶盘旋而舞,不见倦鸟凄凄而啼,甚至连那根脚枯叶,也亦腐烂入泥,天地苍茫,看不到丝毫生机。枝头之上,零星几只孤叶,望着脚下高空,不觉瑟瑟发抖。 林静,风不舞。 忽然,一只残缺不全的手掌无力瘫软在白骨般的枯干上,颤抖着,一转嫣红自指间蜿蜒而落。林动,自那嶙峋的枯干之后,探出了一个孱弱的身影,周身染遍血红,惟有领口一片残存,昭示着她周身着着的,本是一件碧色长衣。 那是一个伤的很重的女子,甚至成了一个血人,面色苍白着惶恐而走。 她的右肩之处,如同被利刃斩过,齐齐断裂,犹存一点白骨,挂着零星几块碎肉。 翠筱脚步踉跄,挣扎着林间左突右突,惹得那枯干都变得狰狞起来。肩上伤口经过简单的处理,已是不再滴血,自己也服下了止痛之类的药物,将那身侧剧痛,强力压制了过去。 自她的脚步迈入森林的那一刻,黑夜与白天相换,归路与前程逆转。周围弥漫气青黑色的雾气,瞬间宛若置身于一座百年墓园,强烈的死气已是令她心头一凛。 翠筱身形颤抖着,眼前一片模糊,忽的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她算什么?不过是龙宫之中的端茶侍女,无论是功体还是地位,皆是不值一提,活在王宫之中,日日胆战心惊。权贵们的一句话语,哪怕是一个眼神,便能让她灰飞烟灭。面对着眼前突变之异景,有何招架之功? 当然,此时的翠筱不明其中奥秘,自然是运用想象,将眼前的一切危险无限放大。 害怕么?翠筱笑了笑,目睹了龙宫之中的那一场血腥屠杀,她早已不知什么是害怕了。 “龙族被灭,去姑儿山。寻幻王!”那女子咬咬牙,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纵然只是身份低微的侍女,关于皓连古都来历。制度之类,也是有些耳闻的。譬如说两万年前,诸神俱寂之后,流离诸族以创世神弟子,幻王战神为尊之类。只是。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二人争斗不休而各自退隐,皓连古都便由三族分至,只要是三族保持平衡之势,各自相斗争端,他们便是不插手的。然而如今。魔族扩张,龙族无故被灭,三族制衡之势早已被践踏到不堪之地。是时候,前去有请幻王前辈出山了。 龙族,即便是只存活了她一人,也要将此末日之劫传达出去啊! 她脚步踉跄着,一步一颠着向前行去。数日疲劳之下,思绪已是慢慢模糊了起来。 不远之处。一男一女协同着,不慌不忙地散步而来。 “琉月,你可知晓,见你第一面起,我便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不知你可有同感?”玄蛇侧目,问着身侧的女子。 琉月望他不语,略微愣了一愣,便是摇了摇头,“我一点也不觉得熟悉。” “哈,”玄蛇摊手无奈,“看来,我真的是自作多情了。” “我说过,我原本便认识你的,只可惜你忘记了。” “恩?”玄蛇笑了,“你总是坚持这么说着,记得那次,吃饭的时候,你便突然这么说,说些什么前世今生的突来话语,搞得我满头雾水,不知所云。” 琉月仰头,认真说着,“我说的是实话呢。” “哎,”玄蛇无奈,摇头叹气,“好,好,好。” 琉月听着他那略带敷衍的叹息,心里微微痛着,低头不再言语。 忽的,一阵清风掠过身侧,竟是带了些许血腥的气息。琉月稍稍嗅了嗅,神情随即一凛。作为医者的敏锐鼻息,些许血色便能引起她的极大注意。 “怎么了?”观她神色变化,玄蛇吃惊地扶住琉月,“这是怎么了?你的面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琉月眉头蹙起,匆忙抬手指着前方,言说道,“前方有人重伤濒死,你我快去救援!” “恩。”听得前方有人受伤濒死,玄蛇心里亦是着急,琉月人称“药仙子”,其医术高超,断然不是浪得虚名,她的判断,整个皓连古都也是无人质疑的。玄蛇点头,匆匆一句沉重应答,转瞬便是挽了琉月,想要一同飞奔前去。奈何那女子不过是刚走了几步,便是脚下一绊,身子倏忽倾倒。 “琉月小心!”玄蛇惊呼,匆忙将她扶住。 “身子怎样了?恩?你的面色,不太好。”观着琉月苍白的面色,玄蛇不觉有些担心,他顺手搭上那女子的脉搏,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再将那奇异的脉象扣着。 “别,别这样,你先放开我。”琉月有些紧张,匆忙回身掩饰,却是被他一把擒住胳膊。 “你想瞒着我?怎么会这样?”玄蛇大惊,以当前的脉象看来,眼前的女子竟是如同人世间的无数普通人一样,没有丝毫武学根基。“琉月!” “这不对!”玄蛇大惊,摇着头,“不该是这样,我初见你的时候,你虽身体孱弱,但是功体之强健,甚至不逊于我,武学修为也是上乘,为何现在……”他不可置信地扣着女子脉搏,“到了现在,竟是功体散尽?这些日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伤的如此之重?” 玄蛇毕竟是习武之人,千年功体一夕散尽,对他来说无疑是超越生命之打击。珍爱之人体内突然出现此等情况,自然是令他一时无法接受。 他一把抱住琉月,凄声道,“你是药仙子,不问世事依旧,莫不是惹上了什么仇家,自己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仇家?”琉月俯身笑着,“我行医济世千年,如何能惹上什么仇家?”她拂袖,丝毫不以为意,“瞧你,那么担心啊,不过是少了点武功,至于吗?”她掩面轻笑,“瞧你那惊讶的样子,搞得像缺了一条胳膊,少了一条腿似的。” “啊,”玄蛇着实无奈,在他心里,他宁愿缺胳膊少腿的,也不愿让自己千年功力付之东流。 他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琉月匆匆掩住了嘴唇,她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妨啊,我不过是自己散去了七成功体而已,剩下的三成,绝对是……” “散了…..七成!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玄蛇睁大双目,惊讶到无以复加,他丝毫无法理解眼前女子,如此严重的伤势,竟能被她说得如此风轻云淡。 琉月掩面轻笑着,“我不出迷雾森林,已有三百余年,不曾练功也有百年,避世已久,即便是拥有绝世武功,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处,留下的三成功体,若是仅用于防身,绰绰有余了,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琉月扬眉道,“还是你觉得自己,无法护我周全?” “哎,”被那女子夺了先机,玄蛇长叹口气,无奈道,“你知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要再言说了,”琉月努努嘴,挪揄道,“要是再这么多说下去的话,前面的伤者,可是要因我们的拖延而死去了。” “好,回来再说。”玄蛇心里不悦,面色犹是阴沉着,奈何前方人命关天,只得低低说了一句便罢。 他拦腰抱起琉月,纵身跃上高空,转瞬化为本相金龙,于云层中穿梭而去。 巨大的龙背之上,倒是平坦,琉月唇间一弯浅笑,便是安然的躺在龙背之上,直往前去。 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相依了…… 她俯身,将面颊贴在他的脊背上,慢慢闭上了双目。 然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水族伽兰圣殿中,一只水晶球慢慢,自玉座之中浮现而出,将迷雾森林发生的一切,尽数收于其中。 漆黑的人影,从头到尾一袭黑纱,一步步向前迈来。 血红双瞳慢慢睁开,黑纱遮面,看不见丝毫表情,只听几声沙哑狞笑传来,在那空旷的圣殿之中,阵阵荡开。 遇到那重伤的女子之时,她正无力晕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嫣红的鲜血自她身下慢慢流出,将周围的一片土地,染为触目鲜红。 “咝——”将那倾倒在她身上的枯枝搬开之时,望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琉月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身形也是几分颤抖。 玄蛇挡住她的双目,“你不要看。” 言毕,玄蛇起掌施法,将周围的一切环境改变,同时将那女子周身伤口清洗一番后,方才放开了手掌。 玄蛇探探她的鼻息,犹是皱眉弄不清楚,“她伤的很重呢,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琉月蹲下身子,一面把脉一面沉吟,“没有,她还活着。”言毕,便是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倒了一颗丹药之后,喂于那女子唇间。 琉月擦了一把汗珠,面上荡起几分真诚笑容,“太好了,她还有救。”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扶伤 睁开双眼之时,翠筱只觉着全身趋同散了架般,绵软无力。 她微微仰了仰头,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雪白的人影在眼前晃着,似乎有些忙碌。 “我……我这是,这是在地狱吗?” 那虚弱的人儿直起身来,空洞的眼神向着四周望了望,嘴唇枯裂着,喃喃呓语。 见她醒过来了,一旁守着的琉月心头欢喜,慌忙转身向着门外,“雀儿,雀儿,快拿水过来!” 翠筱睁眼,视线从苍茫逐渐转为清晰,她抚胸咳了咳。只见那白衣女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随即唇角弯起,温婉道,“姑娘,你可终于醒了,你可是昏迷了整整三天拿!再这样昏迷下去,只怕伤情没那么好控制呢!” “这是……这是哪儿?我,我还活着?” 那女子的身形向后缩了缩,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不觉瑟缩着身子,有几分害怕。向后缩去的当儿,右肩上的伤口难免撕裂,在那雪白的绷带之上,慢慢绽开些许血花来。 “咝——”那女子颤抖几分,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琉月匆忙将她按住,嗔怪着,“姑娘的伤口刚开始愈合,擅动感染,可是不好处理。” 剧痛袭来,翠筱不觉皱了眉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会疼,会疼啊……我还没死,没死。” “当然。”琉月笑笑,“姑娘莫要害怕了,你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呢!”她向两边望了望,“这里是离凤阁,我是药仙子琉月,略通岐黄之术。三天前于迷雾森林行走时,恰好遇见姑娘昏倒在地,便顺手救了姑娘回来,现在没事了,你且莫要担心。” “是你……救了我啊……”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那女子感激着,起身便于榻上下拜,却被琉月伸手拦住,“举手之劳而已,姑娘莫要挂心了。” 言毕。便是随手接过身侧之人递过来的毛巾,想要在那女子额头上擦拭几分,然而。不等那冰冷的毛巾覆上翠筱的额头,只见她忽的瑟缩了身子,面上露出极端恐惧的神情。 她双手抓着被子瑟瑟发抖,瞳孔也有些涣散,“你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也不会做……” “恩?”琉月疑惑,惊讶着侧目,见身后朱雀不知何处,方才递过毛巾的,乃是玄蛇。琉月回头抚上那男子的手腕,似笑似嗔。“瞧你,凶神恶煞的,吓坏人家姑娘了。” “我……哎!”玄蛇苦笑着叹气。只望了那女子一眼,便见她越发惊恐,甚至变成了极度的恨意。 “坏人!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坏人!” “你身上的气味,和他们一模一样。都是坏人,杀人凶手。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勇气,那女子忽的丢了被子,疯了般大喊大叫起来,一时激动难耐,体内便是血气翻腾,转头“噗噗”地吐了两口鲜血。 “我?”面对着眼前女子的血腥控诉,玄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奈辩解道,“不知姑娘遇到了何种灾难,重伤至此?在下实表惋惜,只是,姑娘的指正来的实在是无厘头,没有做过的事情,在下……实难承认。” “对啊,”琉月符合道,“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同我住在这离凤阁,几乎寸步不离,断然没有时间去做姑娘口中的行凶之类,你一定是记错了。” “灭族之仇,我……我怎有可能记错!”翠筱面色苍白着,咬牙切齿,“杀人凶手,那种气息,即便是烧成了灰我也认得的,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我,我即便是化成了鬼,也绝不放过你们,绝不......” 声声凄厉,字字泣血,似乎要将心头的所有恨火,一夕倾泻个通透。那女子面色苍白着,越说越激动,一口气喘不过来,转眼便是俯下身子,声声咳血。 琉月见状,伸出两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肩头点了两点。 “我......”那女子惊异着,一句话不及出口,便是吐出一口鲜血,身子直挺挺地倾倒在琉月的臂弯里。 她......睡着了。被琉月的术法,催动着睡着了。 琉月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又将她那略带零乱的发丝拢了几拢,眼中带着几分怜惜,便是叹了口气。 “哎,”她转头望向玄蛇,眼里几分歉意,“这个苦命的人儿,可能是被一些可怕的场景吓到了,脑部受了刺激,记忆有些杂乱,才说出这样的胡话来,你不要介意。” 玄蛇笑了笑,无奈摊手,“你想多了,我又怎会和小姑娘计较这些?” 然而,口中虽是这么说着,玄蛇平静的心头,却是起了些许涟漪。眼观此女咬牙切齿的神态,必定是遭受了莫大的苦难,何况还是失去了一臂。她那么愤恨的指证自己,只怕此事,虽不是他亲自动手,也与伽兰圣殿的神灵之类的,脱不了干系。 琉月见他愣在那里,有些诧异,戳了戳他的手臂,“走吧,我点了她的穴道,短期内应是无甚危险,且让她一个人呆段时间,待心情平复了再详细询问也不迟。”抬头看了看窗外逐渐漫上的月色,琉月蹙了眉头,“我在她的身上下了封印,大约三个时辰之后会自行解开,天色已晚,我们也恰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 “恩。”玄蛇心不在焉的答应着,便是随了琉月离去。 他此时的异状,琉月看在眼里,心也是为之一颤。以自己对离龙的熟悉程度,玄蛇在想什么,她心里大致是有谱的。 三百年前,离龙为他人所擒,所有的记忆皆被封印,即便是今日,对自己的感情尚存于心,奈何过往种种,到了今日,皆成过眼烟云,追逐又有何意。她,甚至不敢去想,离龙在最近的三百年里,都做了些什么,甚至让一直疼爱弟子的幻王师父,都欲杀之而后快。 或许......他真的为人所用,做出了一些,可以称之为“背叛”的事情。可是,他是为人所用,即便是做出了,那些,也不是他心甘情愿的啊....... 此时,又怎能苛责于他?他若是知道了这一切,高洁如离龙,只怕会饮剑自刎吧!这,也是自己迟迟不愿设法拔出他体内金针的原因。 不要,不要想这些! 琉月摇头,强迫着自己,然而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自她心间传来,几欲将那柔弱的女子吞没。她在离龙前面,就那样走着走着,忽的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几欲扑倒。 “小心点儿!”玄蛇一把将那倾倒的女子扶住,眼里几分嗔怪,“夜间走路还犯傻,竟也不看脚下!平白摔了身子,到底是不值得的。” 琉月面色苍白着,神情有些恍惚,她抬头望向玄蛇,脱口而出一句毫无厘头的话语,“不管你做了什么,我们都一起承担。” 听得此话,玄蛇稍稍愣住,“怎么,你听信了那小丫头的话?” “你认为她说的那些事情,是我做的?” 玄蛇侧目,缓缓望向无边夜空,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无愤怒,也无责怪,只是风轻云淡,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他人的故事。 “我不知道,”琉月摇摇头,随即望向眼前男子,“我都愿意相信你的,你说不是你,我便知道不是你,所以一定是她记错了。” 听她如是说着,玄蛇的喉咙有些干涩。他忽的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令他在如此纯真的人儿面前,说不出口的事情。比如说做一些灭族之类的血腥屠杀,比如说为了执行任务而不得不为的一些欺瞒背叛,比如说...... 种种种种,瞬间飘至眼前,提醒着那些全数存在的事实。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只见她双目微微合起,睫毛颤动着,周身一袭白衣,如同在暗夜之中盛开的幽幽昙花,无瑕,却让人觉得短暂,恍若一个不小心,便会烟消云散似的。 玄蛇的心头,忽的漫上了一丝冲动,一丝放下江湖俗事,随了她一起归隐田园,细数庭前花开花落,淡看漫天云卷云舒的冲动。 虽然,他不知道,这样的冲动,要实现起来,需要多少代价。 三百多年的忠心耿耿,三百多年的言听计从,神的救命之恩,也算是还的差不多了吧!他......忽的想要离开了,离开那个人的掌控,离开尘世间的一切孰是孰非。 只是,神会放自己离开么?玄蛇敛目,他至今都弄不懂,那旷世的神灵,精心策划良久,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更加弄不清楚的是,那神灵对于自己,对于众多的属下,究竟是抱有怎样一种心情,兄弟?抑或是马前卒。 玄蛇低头,在那女子额头刻下浅浅一吻。 “当然,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只是......” 他顿了顿身形,身子有些僵硬,“不管我以前都做过什么,只是,从遇到你的时候起,一切会不一样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猜疑的离去 听得她如此说着,玄蛇并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做出什么多余的应答,只是将那女子紧紧的抱于怀中,俯身在她的额头刻下浅浅一吻。他语气宠溺,却是不带半分做作,恍若句句都是发自肺腑,“待得我将手头的这件事情尽快处理好,便会回来寻你,那时候,我们寻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归隐田园,再也不问这世间的红尘俗事,琉月觉得可好?” 听他如此说着,琉月愣了一愣,转而仰头望她,眼中似有水波荡漾,她想说出些什么来,却是一句凝噎在喉,面上随即绽开了一朵浅浅芙蓉。 琉月低头,喃喃一句呓语,“会……会有那么一天吗?” 这句稍稍带着疑问的话语,琉月几乎是脱口而出,而关于玄蛇说出的那一切,她亦是没做什么猜想的,紧紧是本能的条件反射,至于那样绝美的理想,是不是真会实现,她此时的脑海,是没有丝毫印象的。琉月闭目,侧身靠于他的肩头,唇角挂着微笑,“我不知道……我不期待,这样,这样就好。” 琉月的心里,忽的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她就这样安然的靠在他的肩头,仿佛只要这样紧紧相拥着,周围所有的一切景致,纷纷退化成了背景。 她本来想着,自己能听到什么安慰的话儿,抑或是决心,抑或是承诺。然而,出乎意料地,玄蛇只是动了动身子,将她于怀中抱得更紧,口里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到了此时,琉月无非是一个很傻很傻的女人,她甚至不知道玄蛇为何如此,却是打心眼里觉得,他一定是有着自己道理的。 “恩?你怎么不说话?”琉月低了头去。望向夜空的目光有着几分空旷。 “现在的我无法给你什么承诺。” 玄蛇摇摇头,终于慢慢的,将一切事情坦白,“你大概都可以猜到了,”玄蛇顿了顿,苦笑几声,“这么多年来,我在做些什么,想必你已经能猜到**分,以你的立场和观点来说。虽然不算是蛇恶不赦,但是,要赢得什么正面评价。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便算,即便是我想走,不知道……组织会不会让我就这样简单的离开。” 琉月抬手。匆忙掩住他的嘴角,“别再说了,我都知道,”她摇摇头,“可我不在乎的。” 那女子口中喃喃说着,眼角一滴清泪慢慢滑落。又被呼啸而过的流风挽走,“这些我都不在乎的。” 夜风习习,清冽的月色笼罩着庭前合抱的人儿。银辉横扫,淡出一抹,让人说不出的韵味。 夜风悠扬,将月下耳根厮磨的二人,将那些你哝软语。飘的好远好远…… 人们皆谓着,漫漫长夜。不知何时将尽,然而,这样的叹惋,往往是伴随着心头孤寂飘洒而落,到了玄蛇和琉月这一对相爱的人这里,所有的一切时间,只嫌短暂,不待漫长。 不过一个晃眼,月影便已西斜。 不过一个走神,东方已是露出了些许鱼肚白。 医者父母心,凤凰琉月的心地,无疑是非常善良的,这一夜里,她满心惦念着救回女子的伤势,不敢多于榻上歇息,雄鸡刚是鸣叫了几声,她便匆匆披衣而起,直往那女子的歇息之处而去。来的时候,手中犹自捏着几丸昨日刚炼好的丹药,准备劝那女子服下疗养。 本来念着,翠筱昨日的心绪有些不平,且被自己的掌气封了若干穴道,此时应是尚在睡眠之中。琉月念着她伤重,多多休息有利于疗养身子,不欲打扰,便是蹑手蹑脚地步至她的床前。 纤手轻轻撩开纱幔,却见榻上空空如也,只留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昨日她带来的一些换洗衣物。 “姑娘,姑娘!”眼观此等情境,凤凰琉月一下子慌了手脚,她迅速扯开珠帘四顾,“姑娘,姑娘!” 门前金色雕像听得这样的仓皇的呼喊,瞬间化为一袭碧衣的人形,“小姐!”朱雀扬翼,顺手将那匆匆而走的女子挽住,疑惑道,“小姐,您这急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 侧屋里的玄蛇,被这二人响动所惊起,亦是披了衣服来到,“琉月,怎么了,天色尚早,何事令你如此惊慌?” “翠筱……翠筱她,她不见了啊!”那女子面色苍白着,一把挽住玄蛇衣襟,“她伤的那么重,前几日我不过是喂了她些仅供保命的丹药而已,她就这么独自一人离开了,若是在迷雾森林里,遇到什么山妖树怪的,这可如何是好啊!”琉月喃喃着,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面色不自觉的更加苍白了,“我……何况,她还失去了一只手臂啊!” “什么?”听得此话,玄蛇心里也是吃了一惊,只是很快便平复下来。 他抚着眼前女子的脊背,柔声劝道,“莫要太过着急,她受伤严重,心绪烦躁,四处走走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且帮你薰薰,莫要担心了。” 说罢,玄蛇便是定了身形,起掌运气,双瞳瞬间现出金光,穿透周围的一切障碍,直向远方延伸而去。 那道金光,穿过墙面,穿过竹林,甚至穿过那迷雾森林中的层层黑雾,直直地奔向翠筱逃走的方向。 事实上,清晨之际,不待鸡鸣响起,那本应沉睡着的女子,便是被右臂突如其来的剧痛感疼醒。翠筱虽是伤重,奈何思绪却是极其清楚的,自睁眼看见玄蛇开始,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独特气息,些许诡异,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碧色的影子…….那样的气息,分明与灭了龙之一族的魔族将士,如出一辙啊! 他们……不是好人,绝不是!魔族之人做事,多么精妙,怎会平白无故留下自己逃命?这……这一定是一场骗局,骗局! 他们要利用自己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睁眼看见玄蛇的那一瞬间,翠筱的心头便是漫上了这样的想法,直直的将她的脑海占据,直至今日晨起。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危机! 晨起之时,抑或是昨夜没有睡好,翠筱的头,微微有些疼痛。 一面身受重伤,伤痕累累的身躯早已无力久撑,一面为人所救,然而那救自己得人,素不相识不说,身上流窜的气息竟和加害之人如出一辙,这样的处境,实在是微妙的令人心头难以宁静。不论是谁,面对着这样的状况,想要谢恩,恐怕心里也要掂量几分。姑且不问原因为何,即便救了自己的那人不是凶手,只怕,他和那些残杀之徒们,也脱不了干系。 单纯的路见不平,那倒是恩公无疑,可若是有意而为,只怕是另有图谋了。 他.......可是有加害意图?可是留着我别有用心,可是...... 想到这里,翠筱实在是发蒙了,自己在龙宫的地位,不过是一个小小丫头,扔到人群里,连踪影都寻不到,那些比自己金贵千倍万倍的公子小姐们,都尸骨无存了,这时候,留着自己还有何用? 即便是利用,也得事先评估下投资价值啊! 翠筱苦笑着,纷至沓来的思绪,惹得她头脑都有些混乱了。 是逃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究竟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尽快将龙族尽灭,三族失衡的消息,传达入幻王耳中?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那娇小女子的心头,萦绕了不知千遍万遍。 无论是谁人,陷入了翠筱这样的两难境地,今日也只怕是骑虎难下。 躺的久了,翠筱微微动了动身子,不觉“嘶——”地一声,倒吸了口凉气。右肩传来的刺痛感,仿佛是千万根金针扎进心里,纵横交错着。直到鲜血淋漓。 “我的手......我的手......”她喃喃念着,苦痛之余,心里却是笑了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何况,自己连枚卵都算不上,能捡回一条命来,实在都是万幸了。 她闭上眼睛,犹自记起,自己从那些残杀者的刀下。惊慌逃走的瞬间。那时候,她出于害怕, 一直俯身讨饶。成功的麻痹了眼前女子的思想,也为自己的逃脱之路,赢来的一丝转机。然而,在她纵身跃起的当儿,破空而来的那道无匹刀气。其劲之强,毫无疑问地可以将她格杀当场。只是......那凌厉的刀气不知为何,偏了半寸,仅仅是断了自己一臂而已。 翠筱皱了皱眉头,思绪在那一瞬间澄明起来。 那个时候,能杀而不杀。他们......他们是故意放自己离开的! 翠筱咬了咬牙,原来如此!她心里微微念着,看来。自己在迷雾森林中的一切奇遇,譬如负伤晕倒,之后再获救的事情,无疑是有人精心策划好了的。 绝不,绝不可以被他们利用!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无边恨意瞬间漫上。直直地将那女子吞没。翠筱咬牙,便是挣扎着跃起。踉跄地自那高高的窗台上,爬了出去。 之后种种,诸如眼前所见。 “她,她本就没有什么武学根基,伤的那么重,就这样走去迷雾森林,只怕是凶多吉少......”琉月心思极善,为着那女子的不告而别,不觉忧心忡忡起来。 玄蛇拍着她的脊背好言相劝,“莫要多心了,只怕人家也是另有要事,不方便向我们吐露,又知道当面辞行必将受到挽留,萍水相逢的,不告而别也是常理。” “可是,她的伤......” “小姐,你总是这样,见不得别人难受,你劳心劳力的,别人也不见念你半分好,真是.......”朱雀扶着她,插了话来抱怨着,“想那姑娘也真是的,主人小姐可是救了她的命呢!” “我......”琉月还想说些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日翠筱看着离龙那惊恐异常的眼神,不觉定了定身子,转头一声长叹。 玄蛇见她如此,便是开口问道,“你现在想如何?” 琉月揪着衣角,尴尬道,“我,我总是不太放心,她一人伤的那么重,可是能走出这迷雾森林?” “所以,你想确认她是否安然,或是送那女子去目的地?” “恩。” 听得此话,玄蛇笑了,俯身吻了吻那女子额头,“这样的话,事情也是简单多了。” 一语落后,玄蛇便是开了天眼,一道金光自他双目中淡出,逐着榻上那女子残存的气息,慢慢延伸开去。 “怎样,可有翠筱的消息?”琉月心急如焚,不到片刻,便是急匆匆地追问着。 迷雾森林,一如它的名字那样,被浓重的雾气笼罩着,只是,林间氛围并非白雾迷离的意境之美,而是青黑雾气蔓延,一如死地。 翠筱踉跄着身子,头脑也是不甚清楚,在一片漆黑的场景之中左突右突,估摸着时儿,也是徘徊了很久,无奈任她如何努力,竟是找不着前路。 “怎么样了?”琉月担心着,又开口问了玄蛇一次。 “还能如何?”玄蛇深吸一口气,眸间金光转瞬消失不见,他无奈摊摊手,“能有怎样,不过是被那位高人设计的初等术法所阻,迷路罢了,她又不会什么武功,林间的毒雾又怎能伤得了她?” “那......” 琉月开口,还想说出什么话来,却是被玄蛇抬手挡住,“莫要再说了,我走一趟便是。” 言毕,便是纵身化为本相金龙,直直的向那九天之巅腾去。 “哇——主人的真身好帅啊——”朱雀拍手跳,尾音拖得长长的,她嘟起小嘴,“已经三百多年没看见过了呢!” 琉月不语,微泛波光的眼眸逐着那远去的背影,隐隐似有几分闪烁。 “其实,小姐的本相银色凤凰也是很漂亮的呢!”朱雀嘟嘴,赞叹的当儿,不忘连自己小姐顺道恭维一句。 忽的。那小丫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变得极不自然。 朱雀局促着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起......哎呀,”那女子绞着手帕跺脚,“瞧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呸呸!呸呸!” “哈。无妨啊,”琉月浅浅一笑,面色镇定着。丝毫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啊,不过是失去了一些功力,无法维持本相凤凰而已,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小姐......”朱雀瞪大了眼睛。“小姐,您真是丝毫都不介意啊?” 琉月摇摇头,“不介意。” “那些功力,已经是千百年没有用过了,留着也是浪费,不是么?” 琉月微笑着。“何况,我翻遍了所有的医书,找遍了所有的古籍。终于有了法子,解华恪身上的赤浮之毒,此等机缘,付出再大的代价,也都是值得了。赤浮毒解了,总会有办法拔出他脑后的金针。让他恢复记忆,重新想起我们,不是么?” “值得么?”朱雀仰头,眉头微微蹙起,“值得么?小姐?” “哈,说什么傻话,”琉月摸摸那女子的头,宠溺着,“他是我的丈夫,你的主人啊,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可是……”朱雀嘴唇动了动,想要再说些什么,想了想便打住,随着琉月一起离开了。 话说玄蛇自动离开,名义上是为了帮助琉月,实际上,他的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自前几日,在那林中看见翠筱的第一眼起,玄蛇便知晓她是龙族中人,也知晓了她身上的伤势,是魔族术法所为。神灵之下,五玄虽是分工明确,任务各异,然而久居圣殿,很多事情,也是明了几分。譬如说魔龙两族世代交好,玄狐冰凝雪控制了魔族之类。 今日,魔族重创龙族,其原因也是不难猜出,想来便是冰凝雪从中算计了。然而此时,让玄蛇疑惑的是,玄狐出手,竟还有人活着出来报信?何况,那存活下来的人,非但不是什么武力卓绝的战士,甚至连战士都不是,仅仅是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侍女。 “莫不是......”玄蛇的唇角,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莫不是,那阴险狡诈的冰凝雪,是故意这么做的?” 若果真是故意,自己作为神灵座下的五玄之一,理应是为了大局着想,自将“助”那女子一臂之力,也助玄狐一臂之力,可若是漏网之鱼,自己便该动手,将那女子格杀当场了。 “真是......”玄蛇无奈长叹,“真是难判断啊!” 然而此时,迷雾森林中的翠筱,脑中迷糊着,身形也是踉跄,费尽全力将那挡在身前的枯树枝一条条拨开了,然而眼前出现的,却是越来越多的枯木,枝干纵横交错着,将所有前行的道路掩盖。 匆匆过了半日,翠筱马不停蹄的前行着,加之身子原本就虚弱,不觉累得慌,脚下一绊,转瞬便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累得慌,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起身了,便是一股脑地擦了擦头上汗珠。那天真的翠筱以为自己走了很多路,实际上,她不过是刚刚走出离凤阁几里,踏入了迷雾森林,术法启动,她便是迷了路途,一直在原地徘徊着,不曾走远。 术法启动,迷雾森林里漫下无边暗夜,可那天真的姑娘,还以为自己是走到了天黑呢! “累了?” 平静的男声自她身后响起,听不出任何感情。 玄蛇将手中的水壶递上,“若是累了,喝口水吧。” “对,对!走了一天了,真是累啊!”那女子费劲地擦擦头上冷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转过身之时,却是惊恐地尖叫一声。 “啊——是你!”惊天一声尖叫,若此时林间有飞鸟,恐怕是被惊飞一片了。翠筱手足无措,慌乱之中,一把将玄蛇手中的水壶打翻,惶恐着结结巴巴,“你......你,你来做什么?” 玄蛇反手将那水壶扶住,淡淡说道,“水是无辜的,喝不喝由你,不喝水也不必打翻水壶,害的它们没有居处。”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那女子虽是面色惊恐,犹是壮了胆子指控者,“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杀我的么?他们都死了,我......我才不怕呢,我才不想苟,苟且偷生呢......” 话语虽是大义凛然,然而那语气,实在是少了些底气,细细听去,竟有些颤抖。 “哈,”玄蛇扑哧轻笑,“说的这么义愤,像是真的一样,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 那女子小了声去,“你......你身上的气味,和他们一模一样,和那些凶手一模一样......” 玄蛇无奈,在自己身上使劲闻了闻,只觉清爽清爽。他有些无奈,差点向那女子脱口而出,我昨天刚洗了澡......玄蛇皱眉,拼命将那话语压了下去,换为一句对于双方来说,都比较容易接受的话语,“姑娘你这便是污蔑了,我并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何况,你也并未亲眼看见,我动手杀人之类。” “我......我......”那女子口中说着,一时语塞。 玄蛇抬手,将那水壶扔给她,“喝吧。” “我,我不!”她倔强地转过头去,愤恨道,“我怕你会毒死我!” “哈,”玄蛇笑笑,心想我要你死还用下毒?“算了,随你吧!”他一拂袖,那无边暗夜瞬间化为白昼,林间青黑色的雾气也全数散去。 玄蛇抬手轻指,“枉费了琉月一番好心,你既不愿留下,也没人强逼你,如今,周围所有的禁制都解开了,你要去何处,自己去便是,休要言说我不送你,省的琉月空担心了。” 言毕,玄蛇不再与那女子多说,径自纵身,化为一道金光,转瞬于林间消散无痕。 见他离开,身后的女子再也忍不住了,劈手拿过那水壶,便是对着嘴儿,咕嘟咕嘟的将那一壶清水,灌了个精光。 话说玄蛇化光而去,离开不过片刻,便是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头,有些烦躁,却说不上是厌恶。 他自云端降下,拂袖立于林间一具古木处,微微侧目,向着身后虚空念一句,“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也怪累人的。” “恩?哈哈哈哈......”只听一声妖媚浅笑,连那林中枯木,都惹得颤抖起来,“真是奇了,今日玄蛇竟会体谅本座,冰凝雪真是......哈哈哈......” 玲玲浅笑不灭,时近时远,直到冰凝雪那嫣红如血的身形,慢慢淡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慢慢揭开的面纱 冰凝雪掩面,和着玲玲浅笑,款款迈步而来。她身形窈窕,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眉间一点嫣红,更是蜿蜒出风流无数。 玄狐的美丽,无疑是绝艳天下,无人能比,然而那一身血红,却是宛若忘川河边盛开的曼珠沙华,凭空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冶诡异。 炼狱......炼狱般的火红......这是所有的人,在初见她的那一瞬,心底所隐隐升起的预感。 “红色......是警戒色啊......”玄蛇没有回头,心里却是碎碎念着。明明是一身妖冶,却是给人一种触碰到了,便是万劫不复的感觉。若是可以的话,他宁愿一生也不要和那诡异的女子碰面。 “哎,”玄蛇闭目,无奈叹口气,“要不要每次出场都同一个姿势,同一种场景,雪尊也来点新意,可好?” “本座,喜欢呢。” 冰凝雪掩面笑着,摆摆手,丝毫不以为意。 虽是无心在此多留,玄蛇仍是与她调笑着,“你来这里做什么?哈,不会是为了看我吧。” “聪明,”女子纤细的手心,于空中击掌三声,眉目一动,稍稍有些弯起,“玄蛇真是聪明,竟然被你猜中了,哈哈,我今日前来,特来看你,看你和那药仙子过的可好?” 玄蛇没有回头,只是稍稍侧目,“那今日你也看够了,请回吧。” “可是......我还没有看见药仙子啊,又怎能确认你们是不是过的如同......” “够了!”玄蛇冷声,回过身来,面色隐有不快,“一切事情与她无关,劝你莫要再打她的主意!” “恩。你终于肯回头看我了。”那女子佯作惊异,随即绽开了如花笑颜,隐约中尚带有几分纯真,“玄蛇可是说笑了,那琉月与我无怨无仇,何况她现在尚且不是神的敌人,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打她的主意?” “那便好。”玄蛇的语气缓和起来,“跟踪了这么久,迷雾森林四周的禁制解法,想必你也是一清二楚了?” “不错。” “我这次的任务。可算是圆满完成了?” “不错。” “那神可有什么新的指示?” 冰凝雪扬眉,声音空旷,“没有。” 玄蛇皱了皱眉头。“那你还留在此地干什么,散步么?” “哎,”冰凝雪摆摆手,“我追着那龙宫中不慎逃跑的丫头来到此地,怎料是有缘遇见了你。遇见了你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竟好心帮她逃离,这样可是坏了我的大事呢。”声音空旷,侧目打量了玄蛇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冰凝雪便是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我倒是不认为你是什么正义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定然是那琉月心软,暗自拜托你,让你前来搭救她,哈哈。不过为了玄蛇的终身大事,此事。我就帮你在神面前隐瞒好了......” 她掩面轻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玄蛇,“记住啊,你这次可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呢。” 玄蛇冷笑,几分不屑,“龙族的事情,还真是你做的。” “哈,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些都与你无关吧,”冰凝雪不以为意,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的语气有几分奇特,似是漫不经心,却又暗含着些许提醒,“你和那药仙子,过着便过着,只要不阻挠了神的事业,我倒也乐见其成,只是,若是有人寻仇过来,我却是也有兴趣,来看一出好戏,哈哈。” 言毕,那女子化为一团血雾,于林间慢慢淡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得此话,玄蛇自是震惊了,脱口而出一句,想要拦住她问个清楚,怎奈那女子先行一步,已然淡去,只留下一声妖娆轻笑,“你猜啊.......” “琉月,琉月!” 玄蛇大惊失色,心头也是一痛,他忽的担心起来,转瞬化为一条巨龙,于林间匆匆而走。 玄蛇匆忙着,赶回离凤阁之时,那心头人儿,此时正携着侍女,娴静地站在一树枫红下,交谈着什么,时不时传来几声玲玲浅笑。 “哎,”此时的玄蛇,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琉月和朱雀,也是看见了他,朱雀伶俐,如同她的名字那样,活蹦乱跳的如同一只小雀,“嗖”地窜至他的面前,“主人,主人回来了!” 琉月远远望着他,眼眸微动,唇角慢慢淡出浅笑来。 “是啊,我回来了。”他凝望着那一树枫红下的女子,真诚笑着,上前几步,拥她入怀。 “哼哼哼哼........” 空旷无人的伽兰圣殿中,隐隐传来一阵奇怪的笑声,犹是夹杂着难以名状的狰狞。 幸亏此时是白昼,若是在暗夜里响起,恐怕是连那夜叉恶鬼也要惊避了。 “真是.......幸福啊,然而罪孽如你,怎配拥有幸福?” 诡异的呢喃,在那空旷的宫室中低低吟起,只听得人,毛骨悚然。 伽兰圣殿中的宫室,各个皆是不同。玄狐尚银白,便是将自己的那间宫室布置的苍茫起来,玄蛇尚沉香古木,因而他的宫室,步入其中,总是给人一种古朴陈旧之感。然而那玄鸟的宫室,却是如同自她头顶罩下的黑纱,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居于其中,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哼哼哼哼......” 乌鸦般沙哑可怖的声音自她喉间发出,手中握着的水晶球,也是随着这几声狰狞,须臾忽闪着,淡出几分震慑人心的血红来。 在那抹血红之中,闪现出的影像,便是那一树枫红下,玄蛇和琉月紧紧相拥的情景。 握着水晶球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在那血红的映照下,残破如枯枝。 “白凤凰一族的最后一人啊......” “犯下了那般天理不容的过错,还妄图过的如此平静么?该死,该死啊.......” 沙哑的声音狞笑着,枯枝般残破的手掌,缓缓将头上的一抹黑纱拉下,露出一张丑陋至极的脸,在手心那抹血红的映照下,狰狞如夜叉。 那张脸,如同被烈火焚烧过般,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很多处,已是露出了嶙峋的白骨。她的眼睛血红着,嘴唇恍若被谁吞噬了半片,纵横着斑斓肉粒。 玄鸟自那血红的水晶球中,端详着自己的容貌。其实,丑陋至此,端详自己的容貌,也是需要一定胆识的。 “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可满意了?” 忍住满心的悸动,枯瘦的手指,一分分抚上脸颊,那不成人样的脸上,现出几分很是怪异的表情,似哭似笑,却又不像是哭笑。 “这苍天,你敢言说自己的公正么?” 玄鸟昂首,凄厉诘问,“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招来如此惩罚?” “几千年来,不人不鬼,不生不死......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为什么我的族人死绝了,可那犯下滔天罪孽的白凤凰,却还活着,却还能活着!” “哈哈哈......” 绵延不绝的狞笑,声声悲凉,声声泣血,声声悲愤,到了最后,便是化为声声残忍。 却说那小丫头翠筱,干渴之下,喝了玄蛇的水,一路上心里忐忑着,不知那人会不会下毒毒害自己。 喝都喝了,即便是毒害,木已成舟,还能再吐出来不成?空自揣测,除了多废废脑细胞之外,实在是没什么好处。这点道理,翠筱自然是懂的,只是......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她一路踉跄着,忐忑着,直走到太阳快要落山了,眼前方才出现了蓝亭的影子。 那......那是一处低矮的小茅屋? 翠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之下,眼里几分迷茫。她举目四顾,可是......四周空空如也,可是只有一座小茅屋啊! 她迈步上前,细细端详着,没错啊!低矮的小茅屋,其上挂着一片破旧的牌匾,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蓝亭”。 这是......是幻王前辈太简朴了,还是......世外高人在前,自己功法低微,堪不破眼前幻境,尚且不够资格一见? 对,一定是自己术法低微,不够资格。翠筱如是想着,转了几转,急的满头大汗。 自己身上,确实是有着,关系到皓连古都安定的大秘密啊!久久不能道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不管了,也不管了。见着想不出办法,翠筱便一股脑的跪在茅屋前,嘟嘴想着心诚则灵,盼望着那世外高人考验够了,便会露面与自己一见,也好令自己将腹中要倾诉的言语,全数道出。 蓝亭里久居的江安,虽是和那楼潇潇相处长了,也救过她不少次性命,然而......那女子白日里的脾气,也不见得能好上几分,将近半年的相处,白日里的楼潇潇,见了他,不是尖酸刻薄恶语相向,便是怒目以对拳脚相加,逼的江安不得不找个地方躲起来,尽量减少二人碰面的机会。 惹不起,我尚且躲得起呢! 藏书竹楼,无疑是一个好去所,凉爽不说,经过自己的一番打理,也能将其布置的井井有条。不知是机缘还是罪孽,江安躲在竹楼的这几月里,也是被动地学了一些武功心法,或是明了了皓连古都的一些历史。 第一百九十九章 龙战 ps:感激涕零啊......小解孩纸的和氏璧......好激动!顿时有了无边的动力,动力!! 大家好像和氏璧都要加更的......白小汐这边实在是歉疚万分......最近段时间,我每天学习专业课在9个小时以上......再花2个小时写3000字......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 那个加更......能不能先欠着......等最近考试忙完了,再来更好多好多......? 其实,我也是很想尽快将它写完的,这是我十二岁那年和同学构思的书,都拖了将近十年了...... 我都构思到第三本书了......我真的很喜欢写这些......特别特别想写好,一起步,肯定是一本接着一本写了,希望大家能看到我一点一点在进步...... 拎裙......行礼...... 以下正文: 这日,在那藏书竹楼里呆的久了,心中烦闷,江安便是出楼走走。 他心里念着,现在已临黄昏,转眼便是暗夜,依着那女子的生活习惯,此时她应是呆在房间里,不出来行走的,这时候在蓝亭中赏游几番,想来也碰不到她。 此时深秋,遍地枯叶,江安拉开竹门,触目的萧瑟,令他的心,不觉也悲凉了起来。 现在的天儿......有些凉了。 江安离开竹楼,走了几步,便是微微打了个寒颤,搓搓双手。她......又流落何方?孤身一人行走月华,可是遇得好心人儿收留,抑或是骄纵无匹惹出了事端? 念及此,怅然之下。江安便是长叹一声。 “叹气啊,哈哈。” 身后极不友好的声音传来,江安闭了双目,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尖酸的声音,自何人口中发出。 有的人,你千躲万躲,却总是在命运的捉弄下翩然而遇,一如此时的江安,听着身后的声音。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 “我没想到,原来你也是会叹气的。” 楼潇潇迈步而来,却是刻薄着讽刺。“见了师姐,不停下来行礼也是算了,连头也不回,着实是大逆不道了。” 念着她是因为有伤才变成如此模样,谁又愿意和一个癔症患者废话呢?江安实在是不愿意多做争执。便是急匆匆迈步,向着前方疾行。 “慢着!” 耳边只听一声厉喝,那女子的脸色,如同翻书一般,霎时变得通红,像极了发怒的样子。 也许江安的行为。在她看来,是大不敬,或是对“师姐”威严的极大挑衅。又或许是幻王不在,她一个人呆在蓝亭中,着实是无聊乏味,想找个出气筒来调节下气氛,所以江安。便很不幸地被选中了。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眼前的女子,总归是怒了,甚至动手了。 “不尊师姐,该打!” 楼潇潇怒起,起掌横扫,无边迄气劲磅礴而起,化为一道巨大掌印,直直向着江安后脑而去。 “无奈啊......” 江安低头,不做丝毫言语,甚至不做丝毫抵抗,任由那无边气劲袭向自己天灵。 那掌气,虽是凌厉万分,然而在与他皮肤相接的一瞬间,被他周身突然涌起的蓝色光芒挡住,瞬间消散无痕。 “你......”楼潇潇的脸,气的都有些发绿了。 江安转过身子,“师姐,你忘记了么?我曾服过你以鲜血养成的沙罗果,沙罗认主,你的术法攻击,于我来说,全无用处。” “哼!”对她不敬,在那女子眼中已经是滔天罪行了,何况是眼前情景?江安不动声色将她的攻击化去,一时令她愤恨到难以自持。 “术法伤不了你么?”楼潇潇冷眼,“那试试拳脚如何?”言毕,便是起掌,不带任何气劲,仅仅是拼着**的强悍,直向江安袭来。 眼前来人疯狂攻击,奇招凌厉,似乎是失去了理智。 不能解释,也不愿解释。事实上,谁又能和一个癔症病人解释的清? 江安心头,忽的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哀,为那无法辨知自己行为的女子。 然而,等不到他将心头的那丝怜悯露出,楼潇潇凌厉的掌气,已是逼至眼前。江安一声无奈,便是运掌相迎。 二掌相接的当儿,江安只觉手掌一阵剧痛,顺着手腕直直向上延伸,到了心脏处,仿佛是被人击了重重一拳。 他的嘴角留下一丝嫣红,勉力支撑着,几分真力凝于掌中,霎时将那咄咄逼人的女子震开三步。 “你......” 楼潇潇转头,“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师姐!”见是伤了她,江安一声惊呼,上前几步将那踉跄的女子扶住。 “走开!不要你扶!”楼潇潇踉跄着,一把将他推开。江安无奈,只得退后了去。 楼潇潇退后几步,捂着胸口抬头,可能是念着即便是负伤,也不能掉了师姐的范儿,她强忍着面色平静,然而那双闪烁不安的眸子,却是掩饰不住满心的惊异,她惶恐问着,“你......你的这些招式,从何得来?” 江安拂袖,“我在藏书楼的日子,也不算短吧!闲来无事,看看各类武功心法,也好消磨时间。” “你......你!” 楼潇潇双目圆睁,脸色涨红的,如同西方落日。 “我偏偏就不信这个邪!”她擦了擦嘴角鲜血,犹是挣扎着起掌,“今天我一定要......” 那句话语不等落地,江安一个瞬步,身影如风,楼潇潇回神之际,手腕已是直直地被他抓住。 “够了!”江安厉声,“今天你想如何?杀了我?你虽名为幻王弟子。这十年来,可得她老人家亲自指点几次?论武学术法,你又认真研习过几次?你根本就没有丝毫武学根基,何况身上还带着那么严重的伤!即便今天你有能力,杀得了我,师父那里你又如何交代?” “我有沙罗果护身,可将你的所有攻击化解,不用术法,只凭武功修为,功体强劲。你又能比得我几分?” “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楼潇潇被他抓着手腕,犹是不安分的挣扎着。提膝欲上,却被江安一脚踩住。 “何况现在,我早已了然诸多术法,你又怎会是我对手?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如此贸然相向,最后吃亏的是谁?动手之前。你能不能动些脑子!” “你......你!”听得此话,楼潇潇身体颤抖着,气的恨不得一头装向石柱! 暴烈如魔女,即便是被制住,又怎会服软?江安的一席说辞,原本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料到,那样的刺激言辞,恰恰是激发了那魔女性子中的强悍部分。只见她一声长喝,身形化雾而走,瞬间摆脱了江安的禁锢,云端纵身一跃,再现之时。已是化身一条蓝色巨龙! “这是......龙啊!” 惊讶的话语,不及出口。江安便已失声。无边气劲自空中磅礴而下,无形压力催地他抬不起头来。 “怎会与师姐到如此地步!” 江安悔恨叹息,现在却是再无退路。他抬手,追风乍现掌心。 龙之怒,在这残阳如血的黄昏,恰恰是被江安遇到了。 紧握追风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自己也无把握,自己胜算几分。然而更为重要的却是,今日,不光自己要安然脱身,更不能伤了......眼前的女子。 为何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呢?江安苦笑,癔症发作便是可怕,何况面对的是一条发疯的龙? 战场之上,只有胜负生死,哪里容得他在此前思后想? 不等江安苦笑完毕,那条金龙便是自云端扑下,带着无边气劲,直直向他冲杀过去,只一利爪,四周古木便是应声而断。 江安横剑相抵,直直地被那冲天气劲,推出五丈之远。 江安的腿,已是陷入地底半尺深,将那些蓬松的或是坚硬的泥土,堆成了一个凸起的小丘,眼前,是两道深沟,那是他的双腿在大地之上,划下的累累伤痕。 江安咬牙,周身气流盘旋而走,瞬间在他身后,聚为一面坚实的黑色屏障。江安顿身停步,脚下一凝,身形也是瞬间定了下来。这一刻,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被震开,唇角也是蜿蜒出几道血色来。 那巨龙见他能接住自己的一击,有些惊异,稍稍愣了愣。然而,在愣住的一瞬,江安身后的黑色气流便是盘旋而走,瞬间凝于身前,一个使力,便是化为一道黑色闪电,直直的击在龙颈下方,三寸逆鳞之处。 巨龙一声痛喝,庞大的身子竟是坚持不住,直向云层中翻滚而去。 “师姐,师姐!”江安心急,一声惊呼,不顾自己受伤的身子,纵身跃起,追向那巨龙。 在这一瞬,西天金乌,被浓厚的云层吞下了最后一抹光芒,天色......暗淡了下来。 光芒消失的一瞬,无边夜色压下,那巨龙的身形,霎时散去了所有的灵气,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单薄女子的身影。 江安于空中将她接住,慢慢放于地上。 她双目合着,仿佛是在沉睡。一袭蓝衣染了鲜血,周身散发些许淡淡蓝光,如同暗夜中盛开的瓣瓣昙花。 “师姐,师姐!”江安急切的摇着眼前女子,她身上,本来就潜藏着严重的伤势,江安怕自己的不计后果,加重她的伤势。 楼潇潇睁开眼睛,湛蓝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一眼,稍稍流转,便是盯住了他手中的追风剑。 “我......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那女子无力说着,眼中渗出些许悲凉,转头一阵咳嗽,掩嘴的小帕之上,便是添了几抹幽兰。 江安心存愧疚,忙将追风收起。“师姐,你受伤了,容我为你疗伤。” “不用......一点小伤,我可以应付。” 抬手止住江安,楼潇潇起身,望一眼江安白衣之上染上的血花,她的面上,有几分不自然,欠身道,“对不起,我又找你麻烦了。” 第二百章 复仇! ps:今天下大雨,淋死白小汐了! 从明天下午两点开始,有什么书探推,虽然不知有没有用,我努力写便是了,求支持,求订阅!!!!大家都过得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以下正文: “没有,”江安淡淡,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师姐你多心了。” 楼潇潇见他如此,知道他是怕自己愧疚自责,才装作若无其事,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也不多讲。 方才原本就是黄昏,蓝亭外自作主张跪着的翠筱,身负重伤,加之白日里又走了许多路,疲惫之下,不时点头打着盹儿,昏昏欲睡。 正入梦境的当儿,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将那女子惊得打了个寒颤,深沉的倦意,此时自然是荡然无存。 “天哪……那是……”破旧茅屋中散出的湛蓝亮光,映地她半边脸都亮了起来。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无边惊异,那是龙族功力卓绝者,回复真身之时,特有的气息啊! 想不到,在幻王居处,竟能遇上龙族高人!龙族的血仇,有望了! 翠筱抹了把眼泪,不顾一切的向内呼喊,“幻王前辈,龙族使者翠筱,为本族机密之事,特来求得一见!” “龙族么?” 听得那自结界之外传来的女子声音,楼潇潇面色一变,只一拂袖,蓝亭之外,霎时气流狂走,乍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翠筱不知何故,惊惧之下,一声惨叫,转眼已是置身蓝亭。 她不知眼前发生何事,面色惨白惨白,站稳脚跟之时。看见眼前立着的一男一女,惊讶之时,不觉捂了嘴巴。 “您……您不是……” “三公主!” 翠筱望着楼潇潇,满眼惊异,回过神来之时,慌忙俯身拜倒,“见过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 “哎,”楼潇潇一声长叹,“起来吧。” 一句起身。便是对自己身份的默许,江安侧目,望着身侧女子。没有丝毫惊异,这些日子,自己在藏书竹楼里呆了许久,对皓连古都发生的重大事情,也是了然于心。譬如魔王册立来历不明的新后。魔太子迎娶龙王掌上明珠之类。 翠筱起身,故人相见,转眼已是红了眼眶。 楼潇潇望着她那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肩膀,心里隐隐一酸,想要问些什么,念着身残之人定是不愿意旁人揭伤疤的。便微笑着换了一句言辞,“十年了,我离开已经整整十年了……今日还是第一次。看到龙族来人呢。” 听得那话,翠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公主您,您不是在魔族么,怎会离开十年?”翠筱嘟着嘴。“您都十年不回龙族了,龙王陛下想念您。平日里差了很多人去请您回来重聚天伦,都被魔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了,陛下就念着您和魔太子如胶似漆,不愿离开,便也只好作罢,公主您……” “别,别再说了!”楼潇潇面色苍白着,一声喝止。 突来厉喝,无疑是将翠筱吓了一跳,她倒吸一口冷气,想俯身道歉之时,却听公主缓和了语气,“这十年来,龙族怎样了,父王……父王他的身体可有安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楼潇潇明显的有些迟疑,眼眸也低垂了下来。她惨淡地笑了一笑,“父王,父王他可有怪我?可有怪我不孝,十年不曾归家?”楼潇潇苦笑着低头,“事实上,我也真够不孝的,对了龙族如何,可是一如过往?” “龙族……龙族……”听得她问起龙族,翠筱刚刚平复的心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她周身颤抖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三公主,莫要再谈龙族了……龙族,龙族已经没有了啊!” “什么意思?”楼潇潇惊讶,心里隐隐有一丝不祥预感。 翠筱终于控制不住,无力跪倒在楼潇潇脚下,“公主,公主……前些日子,龙王陛下大寿,魔族突然率军杀到,龙宫……啊……” “龙宫怎样了?”楼潇潇面色苍白着,退后一步,“你说啊,龙宫怎样了?” “龙宫……灭了!所有的人都死了,死了!” 一语出后,恍若晴天霹雳,击得那女子恍惚着退后一步,楼潇潇嘴唇颤抖,艰难着问出,“那……那父王呢?” “陛下……陛下……陛下他驾崩了!” “我……我……” “你说什么,我……我听不见,”楼潇潇恍惚着茫然四顾,只闻耳畔清风流过,不带一分感情。 “我听不见……”她忽的捂住双耳,拼命摇头,“我听不见!” “师姐,师姐!”江安一声低喝,观着眼前场景,内心已是明白了**分。他一把拦住那失神的女子,向着翠筱厉声一句,“不要再说了。” “龙王,我的父王,他怎么了?”楼潇潇艰难开口,双目无神圆睁,却是淌不出一滴泪来。 翠筱跪在地上,自顾自的伤心哭着,丝毫没把江安的喝止听于耳中。 一声凄厉呼喊,如同千万枚金针,瞬间扎进楼潇潇的内心里,“陛下,陛下她驾崩了!” “父王——”楼潇潇一声喃喃,随即身形踉跄着,恍惚倾倒。 “师姐,师姐!”江安一把将她扶住,用力将那女子的恍惚的神智唤回,“师姐,师姐!” 楼潇潇一把推开江安,体内真气翻动,转头呕出一抹血红来。 “公主,公主!”翠筱见得公主受伤,心里自责加急切,几声惊惧,却是愣愣地跪在那里,手足无措。 江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心里念着这孩子报告哀情,怎能如此不委婉,丝毫不念着对听得消息之人的伤害。责怪翠筱的当儿,江安此时,更担心楼潇潇的情况。 江安抬眼,想要说出些什么来,却惊讶发现,自己的语言,在这一刻,竟是如此贫乏,凝聚了好久,方才说出一句无力的,“节哀。”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 楼潇潇闭了眼睑,只觉得流风在耳边四散,天地无声,眼前两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她却是听不见任何呼喊。 “墨溯祈……墨溯祈!” 那女子仰天一声尖啸,撕心裂肺间恍若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口血气凝结于胸,声嘶之时,咳血不停。 楼潇潇踉跄着退后几步,湛蓝的双目空洞无神,“赶尽杀绝么?墨溯祈……我到底要退到哪里,才,才……你才能……” “咳咳……墨溯祈,墨溯祈……” 尖利的指甲刺进手心,滴出湛蓝湛蓝的汩汩鲜血。 忽的,她袖手一揽,掌中秀刃瞬间翻出,诡异蓝光笼罩之下,弥漫着修罗饮血的阴冷煞气。 那是一柄细细的软剑,通体湛蓝,却是带着隐隐带着几丝淡紫。 楼潇潇咬牙,提剑而出。 “师姐,师姐!”江安被那诡异的剑气所吸引,直到她化雾遁走的瞬间,方才反应过来。念着此时她情绪失控,极端之下,怕是会出什么乱子,江安一唤声,便是急急的向前追去。 “姑娘,”江安皱眉,向着身后茫然无措的翠筱,“亲人死亡的消息,对任何人来讲,都是莫大的打击,何况楼师姐她有伤在身,情绪激动,怕是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这样吧,我先去追她,你姑且呆在蓝亭里,若是见着幻王前辈,将此事告知于她便是。” 翠筱听罢,茫然的点了点头,定定的望着眼前的身影化雾而走。 苍茫天地,此时剩下了翠筱一人,她吸了吸鼻子,抱着断臂的肩膀蹲下身来,嘤嘤哭泣着,“公主,公主啊!” 黑漆漆的暗夜里,万物息声,伸手不见五指。 夜阑风静,连那沙沙的树叶声,此时也是不见踪影。 一道蓝光如同利剑,匆忙将那天地劈开。楼潇潇出了蓝亭,化光疾走,直往魔族领地而去。 身后的江安担心着,一面呼喊着师姐,一面加速疾行。 江安凝眸,一个瞬步,直直挡在那女子的面前,“师姐停步。” “你让开!”楼潇潇冷目,虽是不若白日里的刁蛮无理,此时也是语气凌厉着,字字透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江安拱手,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将那发疯的女子拦住。 “还请师姐先冷静片刻,此时万万不可冲动啊!” “进攻龙族,想来魔族已经是谋划了很久,计划的那么详尽,甚至是在不惊动周围驻军的情况下,直袭龙宫。此等做法,无异于孤军深入,他们敢于这样行军,必有所恃!在其重重包围之下,有人生还的概率便是极少的,那名唤翠筱的女子,基本上不会武功,逃出来便是蹊跷,即便不是细作,也定是魔族有意放行,所以……此事必定是魔族之人设下圈套,想引师姐前去,还望师姐三思,切莫冲动啊!” 一股脑儿说了这么多话,江安努力着,是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只是不知那女子听得进去几分。 “你让开。” 楼潇潇声音冰冷,眼神空洞,苍白的容颜之上,看不出任何神情,甚至连亲人逝去的哀伤也看不到。 然而,这样的情景却是江安最怕见到的。 哪怕,哪怕你流露出分分毫毫的悲伤也好啊! “师姐……”江安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压低了声音,“魔族势力太过强悍,此时报仇,依你我之力,只怕难以取胜,不如等师父回来,从长计议可好?” 第二百零一章 讲不出声(1) 这些血姆元晶,自然是他当初在邪神秘窟第三层所获得,一共七枚。 所以,他们才要笼络住有渠道的肖林。为此,专门提高了一成收购价格不说,还打了半天感情牌。 卢俊臣哪怕面对为官多年、权位在自己之上的宗伯也能应付自如,但面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子却依旧有些心情复杂,难于启齿。 我是玻璃心,你们每一句评论每一句喜欢都能让我很欢心很久,一句讨厌也能让我低落许久,所以多夸夸我吧,搞不好我一开心状态一好,就多更了一章呢。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摒弃这些杂念,长长的舒了口气,梁萧决定去之前给陆七爷发去的那封邮件上所写的那个废弃的工厂看看。 谁都看得出,敖兴初真的很享受这种感觉,似乎和孩子看到了新奇的玩具一般,总能令他不亦乐乎。 雷羽眼中精光闪闪,像是天上的星星计算着什么,灵魂之力化作一条又一条看不见的触手。不断的触摸那一些璀璨如星的花纹,将它们重新排列组合。 第二声是利器化开了肉体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这一声无法听清,只能用它所带来的疼痛来感知。 沉静把剩下的手卡全部以放置形态插进决斗盘内,她的场上也多出了三张竖直盖放的卡片。 不时间几个弟兄中弹倒地,虽然没有打中要害,但也着实让这些弟兄们疼痛难忍气来,地面上到处是喷撒出来的鲜血,将地面土壤给染红。 苏飞紧握剑柄的手,悄然已经松开,不动声色的退在了众臣之后。 被褥被晒得暖洋洋的,林谷雨使劲的打了几下,收拾被子朝着屋里走去。 无法护卫皇宫安全是你们的责任。现在怎么,就凭着那滴血,你们这帮狗奴才就要给本宫定罪? 毕竟一力破十会,只要力量无上强悍,那就不管你有什么技巧,基本上都可以无视你。 执仗的府兵恭敬的回了一声,心里松了一口气,对他们来说用手里的武器打自己的同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执拗的拥抱她,亲吻她,甚至为了亲近她,让人将念念抱走,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她。 他们不怕苦,不怕累,认真将东月千辰的柔顺的头发剪下了一大堆。 “嫡庶有别,山少爷,你是霍家的山少爷,霍家有你就够了,不需要我这个庶子。”霍启明冷冷地说道,想起娘到死都不愿意像是是嫡母追杀他们的,还在帮着霍启山说话。 沉寂在美好感觉中的熊启并没有注意到伊娃在此刻也已经起身,缓缓的做到了刚才洛尼的位置,瞪了一眼想要提醒熊启的高塔,然后伸出了自己的青葱玉指轻柔的捻住了熊启的腰侧。 “那更不许乱说!”林笑笑再次掐上他的腰,当然,没敢使大劲。 这艘运输舰长度在两百米左右,舰身成雪茄状,尾部有一排粗大的喷口。此刻这艘舰因为没有启动引擎的关系,正被堡垒星的重力捕获,缓慢的飘荡着以一定轨迹。 可今年再跑她就没底了,毕竟,今年六年级的学生中还有一个是准备包括有体育特长生的呢,据说已经被某重点中学提前定下了名额呢,她真没办法保证一定能跑赢。 苏络蔓和她们商议之后,最后决定,给这个美丽的四合院,取名为“幸福花园”。 她毫不吝啬的赞美着,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无所顾忌的说了出来。 周游预想中的火星撞地球完全没有发生,自得其乐的趴在了客厅的地毯上面。 可是决赛的比赛项目、场地,都是保密的,不到比赛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这也给周游为一二三作弊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不过吃早饭的时候,周游又恢复到了生龙活虎的模样,这让宋孤烟放心了不少。 紧接着秋越将剩下的病人都问了一个遍,得出的结论就是有三大食物他们都吃过,是:牛奶,水,鸡蛋。 二人挑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歇息了一会。干粮早在五天前就吃完了,这几天,靠的就是打|野|味,和野果充饥。 “副帮主,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随即,一名成员忍不住问道,他们这里的人都是伤重之人,必须要赶紧回去救治才行,要是晚了,就算是生命保住了,也可能会给身体带来一定的影响。 “哼,就算你有通天本事,也逃不过我的冰封天下。”寒蛇一收功,缓步走到被冰封了的古宇身边。 擎苍目前的状况更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然在外表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要知道他的后背,可是硬生生的承受了数十下龙傲的尾鞭的鞭挞。 “原来是这样,他好像对我说的也是差不多。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家伙到了国外之后,做地却是杀手的勾当!简直是丢修士们的脸。”陈夕笑道。 经过前段时间夜夜的碾转反侧,在周欣玉的心里,其实已经决定把自己给代冬了,只不过却没有想过具体的时间。 不多时,擎苍已经从禁地出来,以擎苍目前的实力,这等禁地,里面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单说外观,这野菜叶片鲜亮有光泽,没有一丁点的黄叶,而且厚实有肉,使劲捏了一下,流出的汁液也特别充足,这已经是极品了。 第二百零二章 讲不出声(2) 巨大的擂台,人头涌动,林胜带着段昕毫不动易才是走到了擂台的近前,此时祁连早就是已经到了,早就是已经在哪儿等着了,见到林胜和段昕来了赶紧就是向着林胜和段昕招了招手,示意林胜和段昕过去。 虽然说有不少的魔法大炮能产生类似于这样的冻击效果,不过一般在海上,魔法大炮都只会选择火系,因为在大海上,火系的魔法才能对战舰产生最大的杀伤力,所以没有人会觉得这种效果是魔法大炮留下的。 在巨火蜥蜴的连踏之下,莴强的空气护盾终于不堪重负,碰的一声爆裂了开来。 翁归靡说些什么,刘烨自然清楚,因为这都是她告诉他的。昨晚对他们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进展,翁归靡敞开心扉道出童年往事,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 凄冷的暗黑世界,死一般的沉寂,林胜和古展已经‘摸’索着前进了两个时辰,但依然无法探究到这一方的尽头。 杨夙枫皱眉说道:“将船长叫来,看发生么什么事?”此时此刻他的心理虽然还算镇定,但是对于茫茫大海的不熟悉还是让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眼看越过伶仃洋就是美尼斯的土地,他可不想在最后一段路上阴沟里翻船。 准确来说,是负责牵制飞扬舰队的那部分龙牙战舰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吕秋实不管十殿阎王如何想,他有自己的打算。不就是想派个鬼跟在我身边么,随时向你们报告我的行踪,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有那么傻么,不论派来的家伙是否能够保护自己,自由自在总比被人监视的好。 不过江海拳头在接触到林刹所形成的蓝‘色’斗气时,那斗气墙顿时以江海拳头中心不断地泛起涟漪,仿佛被江海的拳头击打出来的一样。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白发老者平静的看着方天南问道。 一队侍卫焦急地寻找着,风云生心中一动,知道他们要找的自然就是就是那几只公狗,不过如今已经都被他给打死了。 可是没想到,刚刚还在骂着陆云铮龌龊的她,居然在那么一会儿之后,看着屏幕上的陆云铮,居然……有了反应? “孟无缘怎么会在山上?”花非叶仗着内力深厚,勉强坐在马上与那琴声相抗,只是那魔音入耳,仍然扰的他心神不宁。 楚云哲早已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温润优雅的微微笑着,任凭她打量。 姬笑笑就是这样,她懒得回应的时候其实就是最好的态度了。奈何总是有人不知珍惜,那她就没办法了。 洛阳是豫州境内最繁荣的一座大城,城里酒楼客栈、青楼茶馆样样齐全。无双赶到时城门已闭,她当即弃了马,使用轻功飞入城内。 现在看来,落悠歌是幽族百毒不侵的血统,这件事在当时就已经露出了马脚。 崔咏摘下兜帽,头上仅仅只有一根黑玉打造的簪子将一头黑发挽起,并无其他装饰。 林峰看了眼,那简直不是红色的就是绿色的顶多再来点鸡蛋的黄色。 黑子们还在恶意断言二合一新校开幕即巅峰,结果人家直接用事实打脸了。开学之后,想申请入学的人更多了。 本来他还想着在合州城炼度了龟妖,再炼两个趁手的法器,没想到这一下子把剩下的路都走了。 就像是禺惊教会,如果在当年左义敢提出信仰更替计划,必然迎来千万人唾弃。 他刚才从册子中看到过,这法门修炼之后能够散化成炁,身化流光,瞬息万里,妥妥就是遁光之法,保命能力一流。 老虎顿时摇了摇尾巴,像是睡醒了似的,朝着白塔扑了过去,十分亲昵。 冲锋咆哮声中,碎骨神选手中的战锤重重凿在骸蛾母巢体内的核心晶石上。 张海月一边慢悠悠往出走,一边从张启灵留下的背包里掏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上下丢着玩,呵,她早就说了,她不做亏本的买卖,骗了她那她拿点补偿不过分吧?敢忽悠她干苦力,那她拆了他的地盘不过分吧? 姜恬今天走青春路线,黑长直的头发,美式校园风的衣服,让她看上去很辣。 艾达宣泄着积压了多日的孤单和寂寞,林渊也是心疼她,于是便也配合起来,一边揉着她湿漉漉的金色长发。 大家能考进这所学校,心里都有一股傲气,她们对路向南的印象一下子就变差了。 在龙门内,林荒毅感受到了那股磅礴的能量在体内激荡,仿佛有千万条巨龙在体内奔腾。他的双眼闪烁着炽热的光芒,身体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扭曲起来。 冯琦一声大吼,纵然反应已迅速。可惜还没等二人跃起逃匿,一道瀑布般的水帘,却从二人对面飞卷而出。 既然石大人摆出了长辈的姿态,她曹红药多少也得表个态,喊了一声“石伯伯”,只是她到底还是不肯买对方的账。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上今天这个地位,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就这样距离成功不远时,活生生的被付景瑞给捣毁掉。 随着脚步的不断迈动,百海的身形则逐渐停滞在了百湖的身旁,并缓缓的抬起了紧握巾帕的手掌。 天狼星兽的神识强度或许比不上他,但是其神识力量太过雄浑,在量上占据了优势,让他难以奈何得。 她将冲洗好的咖啡杯重新放回到了流理台上,声音里没有任何同情惋惜,平静的像是在讨论着今日外面晴朗的天气般。 第二百零三章 讲不出声(3) 邪族对活人的转化,往往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种下邪种,另一种则是修炼邪族的功法。 “对,剑并不是什么正派神剑,也不是什么邪派魔剑,剑唯我独尊,亦正亦邪!”剑灵到。 “这个部落的酋长竟然会黑客技术!”秦日月忽然很吃惊,不知道是不是被左楠经常在看的电影影响。 “嘶嘶,嘶嘶。”猫老太从废墟之中爬将起来,脸上的脂粉掉落了一多半,竟然露出半张毛绒绒的猫脸,一双如同琉璃般的猫眼,恶毒且凶狠地盯着连生,着实怪异渗人。 另一方面,马铃薯佣兵团的兵监珂丝也在第三天的早上,与菲德他们来到了佣兵市场,物色相对合适的人选,作为佣兵团人数的保证。 这是整场拍卖会中,出现的最厉害也是最强大的武技,乃是实打实的地级武技。 泽金横抱起来星辰,看着她美丽的模样,笑了笑,然后向着山下走去。 但是,此时2号房间里面的人像是死了一般,什么声音都是没了,甚至连之前呼哧呼哧的喘气的声音都是没有了。 “因为大哥也要回来了。”温莉思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自己的父王淡淡地说到。 因为夜祭能想到的,其他人也能想到,这地上本来就有很多很明显的翻找痕迹,这说明前一个到这里的人已经找过一遍了。 “帮忙?”历可豪看着萧博翰,有点难以置信,萧博翰怎么会想到帮吕剑强呢?这似乎是一个绝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只有月亮清冷的光辉映照着天地。一阵寒风吹来,抖落路边几棵大树的树叶。 “就是帮助雌性和雄性结合成伴侣的人。有的人很害羞,就让媒人出面去说合,媒人可是个很重要的职位呢,一般人可干不了。”罗丽揉着黑缨头上的那团黑毛,笑眯眯地给他解释。 “原本的太子妃会是谁,你可知道?”苏如绘叫南子搬了绣凳在自己下首坐了,略一思索,问道。 “我们应该是情人,因为我喜欢你,感觉你也喜欢我,不知道这样说准确吗?”萧博翰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把话题转到这个方向来,今天就算解放了。 张天毅刚刚升起的喜悦也不禁压了下去,暗自佩服曹闲野的淡定,尽力保持着和他一般无二的从容,跟着向前面走去。 因此,在三蛟镇建设堡垒,既可卡住大门沟这条通道,保证特遣支队的后勤道路畅通;又可驻军屯垦,控制周边地区,进一步压缩土暴子的生存空间,意义非常明显。 “那个蛊已经下了多久了?”贺兰瑶突然开始理解今早龙绍炎那个恼人的态度是为何了。 “羌雾族的字。”龙瑾瑜一贯的玩世不恭都消失了,脸上是不常见的严肃。 休息了一晚,次日早上,白仁宗揉着酸痛的肌肉来到楼下准备吃早饭的时候,韩嘉怡突然将一块馅饼放在了他面前。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了,说不定柯南真的有什么大病,也有可能是服下的那个药的关系,导致身体需要消耗能量,所以才会变高变矮。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不使用火影世界中的忍术,响雷果实的能力。 对于鸿钧想要砍断命运长河支流的做法,冥河是赞同的,因为毕竟出手的是鸿钧,不是自己,出了什么事都由鸿钧担着,不关自己的事,而且冥河却是也想知道这命运长河的支流能不能砍断。 要不是伪道神祇肉身全部都达标,光从天上掉下来这一波就能将摔死不少人。 众人兴奋地回去收拾东西,柯南也被毛利兰给拉着走了,连想嘲讽一下彦非都做不到。 陈皇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他还一口没吃,已经没了,这是专门跟他作对吗? 此时墙壁后已经没有了柯南的身影,她往一旁的楼梯看了看,看样子是走下去了。 一边说着,太乌抽出跨在腰间的尖刀对着空气用力地挥舞了几下,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加斯子爵军队摆出的防御阵型根本没有用,杨毅和骑兵们只是靠近了加斯子爵的防线,然后射出手中的弩箭,带着五十个骑兵掉头就跑,顿时又是一片人仰马翻,幸亏,加斯子爵早有准备,损失并没有多大。 那俩人早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直到西门靖身形一动,向这边冲来,吓破胆的师徒二人嗷的叫一声,仓惶向庙门外跑去。 没错,今天开车的人还是那个司机大哥,我一看到他忍不住笑了,怎么这么有缘呢? 得了,今儿本大官人当回兽医吧!穿山甲的伤势不轻,除了心脏,肝、脾、肺、肾,都有损伤,西门靖参照骆明君、李医生留下的医术,耗费了不少灵气,一一将它伤势修复。 王慎心中一动,有了实行严格户籍制度把人口牢牢固定在土地上的心思。可想了想,这么多人口,未来又会是一场大灾,不让离开,岂不是要把他们都饿死。如此,我还真成为蕲黄百姓不共戴天的仇人,屠夫了? 此时还有二十几米的距离,几秒的时间我能掏出这个死路,可是我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的。 武骢练武的天赋极高,再加上勤奋不辍,打通任督二脉是水到渠成的事。西门靖这次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让他提前通了第一关。当然这也是十分关键的一步,使武骢在以后的武学造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二百零四章 讲不出声(4) 这是方程为了自己使用让公司科学家们设计并制造的,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比如,单兵轻型机甲。 李淳风话中之意李东升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朝李淳风看了一眼,这位看上去仙风道骨的道人,他们两人不过见过数面而已,可是李淳风从一开始见面就非常针对他,难道就因为同行是冤家的缘故? 为了保险起见,赵无极特意让酒店帮忙准备了一双白色的胶皮手套,免得硬币上的毒液沾到自己手上,成刚等人不善于用这种暗器,只能在一旁羡慕。 甚至于,逆玄大陆外,其他几块祖级大陆上的永生境强者,都会赶赴过去。 在香港呆了三天,购物两天,跟兄弟们聚会一天,龚平和刘雪梅踏上了回家的路。至于那些钻石黄金,早就不走正常渠道过了关卡到了沿海城市南洲。 李东升守护着他的公主,而羽林卫们则是守护着李东升,守护着大总管的最爱。 它们穿过光学伪装,其中一只寻找一个隐蔽的衣服角落隐藏了起来,另外一只则在专家的控制下,寻找外星人裸露在外的毛发,或者掉落的皮屑。 刘雪梅不想让关雎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特别的吩咐了阿明,去见关雎,就说自己是个普通的粉丝身份,她心地善良,不想关雎有其他的想法。 对于方程更加恐惧,轻松的杀死克洛,还有什么是这个男人做不到的呢。 “我想知道五能六通的来历,说句流主不爱听的话,这五能六通布成的类困仙阵法,只怕不是你天神真扬流传袭下来的吧。若我所料不错,这阵法及五能六通的修炼法则,应该来自我中国。”含笑开门见山的道。 “就算是鲍威尔先生先动手,你也不能将他打伤吧?”那名保安接着道。 王峰并没有搭理他,只管继续的一路狂奔。其他的几人叽叽喳喳的问的不停,基本上所有的问题都是源于大家对王峰这行为的不理解。薛浩究竟是怎么了。直到现在王峰只字未提。 “亚东,你觉得她叫安妮,怎么样?”娜娜直直的盯着亚东,眼里面的闪过一丝某名的情愫。 理仁早就知道他会这样问,马上对他说到:“先前不是有个说本侯是反贼的人吗?而且他不是让朝廷封为知军事了吗?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他就是。”说到这里理仁眼里是不是露出丝丝精光。 ”姐放心,冲着十几个黑份子手持的管制器具在公共场所出现就能构这帮人喝一壶饱的。 “好了,现在什么都别说,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冲过去。我们只管拼命的朝那个山洞里冲,其它的什么都不要管!”翼人俊俏的脸面紧紧绑着,看得出他心里面没有多少把握大家能安然无恙的冲过去。 这天一大早,便有几只咻咻鸟停在尚龙王府王爷的寝室外的花格窗上,鸣叫个不停。 一刀,可怕的力量直接将黑发男子手中的血色长剑震飞,再一刀,黑发男子整颗头颅都被直接切下。 “你说我袭警我就袭警呀,白痴,你有证据吗?实话告诉你,你的脸现在肿的老高,不过最多一分钟后就会恢复原样。”叶白平静地道。 直升机大军四千多人,再加上三千的吸血鬼大军,七千人马组成这一次黑暗帝国大军的空军。 “清风剑能带你找到我,遇到麻烦也可以用腕表联系我。”刘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放心。 王湘君沒有辩解。重新坐在大石头上开始假睡。仿佛一切都沒有发生过。 其实这也正是他和南宫逸最大的区别,南宫逸能够有一颗包容而善良的心,而他却没有,他有的只是一颗狠毒的心,哪怕是再残忍的事情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恐怕现在要走。已经晚了。”白墨低不可闻的嗓音。伴随着李泉那道尖锐的公鸭嗓。同时响起。 刘老一向待人温和友善,今天为何这般反常,直接出手打人,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骷髅兵和吸血鬼以上的部队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阳光的存在。 “没想到,尸血邪符剑竟然有这么大的弊端,我还以为这东西是无敌的呢!”微微感叹一句,接着胡岳便心念一动,将玄灵剑招了回来。 苏清婉假装蹒跚的福了福身子,心中却没有什么紧张,这件事情虽然是她假装在先的,但是不难看出叶建兴是假借宴会的事情去找自己的麻烦。 不管是为了复仇而与萧家人和四皇子他们周旋,还是遇到了玄、宝蓉儿,都让萧翎晓感受到了从前几乎没有过的情绪。愤怒,忧虑,欣喜,这些从前认为没有必要去明白的情绪,现在却已经觉得理所当然了。 但是,如果我直接拒绝了他的话,反倒不好了。毕竟,有人愿意帮忙找东西,正常人应该都会很开心的。 第二百零五章 讲不出声(5) 韩落雪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一次次被人对付,关键现在她还不知道是谁在对付自己。 彭浩脸色很不好看,来这里上学他没想到还不能随便出去,还必须住校。 苏提眉心拧了一下,她当初就是随口一说,边城家里还真不太平? 随即来到屋后,并起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印堂穴上,隔空画了一道符。 晚上他把容九思决定要让沐云姝治病的事情,派人给在军营的尹照风送了个信。 下乡之后靠着从她那哄骗来的钱和东西过得风生水起,大队的人都以为她家境很好。 再结合她的整个面相,中年时运不好,多灾多难,直到老年才缓过劲,但也真是比以前好一点罢了。 韩落雪也没想到,她不过是出来拿点东西,居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芸娘面色一黑,她虽然不知道公主想要做什么,但知道这事闹出去肯定不好。 此时见唐三一副‘沉默是金’的窝囊样,心底积攒的郁气愈发浓重。 终于,到了第三天的下午,在唐果因为没有底气,几乎要被着莫名其妙的“假期时光”给折磨疯了的时候,成功终于带着严立夫出现了,一进办公室就巡视了一圈,看到了秦沧和唐果,点点头,示意他们过去。 姜姜在旁边好似漠不关心的斟茶,但目光的余视依旧注视着林天。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一旦离开皇朝踏入修行界,我们都不再从皇朝中取得什么东西。”秦政淡然说道。 而在靠里面,一个蒲团之上,一个身影正在那里打坐,背对着他们,一时看不到此人面貌。 “是……”宋婉晴咬着牙从牙缝里面吐出了一个字,头上的汗水更多,嘴着嘴唇,嘴唇都有些紫了,可见她咬的有多用力。 “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答应我!”林天羽怒不可遏,紧紧地抓着徐梦琪的手腕。 蒋辰一脸的嫌弃踹开了孤狼,可是孤狼知道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所不满。听到殭王要帮自己,差点就上去亲一口蒋辰了。 “实体化?”林天稍微理解下就明白,既然这五头神秘能量体都没有他的实体,那他,那只神秘怪兽应该躲藏在龙山的某处。 华东城防御森严,百里光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实力当真了得,对于这次刺杀计划,我有了一定底气。 听到中年人突然间的喝声,那场中刚坐下的众人,又是急忙起身,抓紧身旁的武器,目光紧张的望着后方树林。 如果不是她之前为云锦璃炼制星夜龙镯,耗损了太多的力量,遇到魔种也不会发高烧。 苏从军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与人聊的话题也莫过于工作,交际,自然就问到了君礼倾几人的行业,知道是自主创业的后,心里顿时感到惊诧。 在他进入学校之后,给所有人的印象,是高大帅气、成绩好、性格冷漠,但是生活自律,还从没像这次这样,一连旷课两天。 可是,筱筱跟自己一样,来到这里之前也只是一个军校学生。她怎么会跟教官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不过相信归相信,以静很感激这份相信,但心中还是决定着回头找王律师帮忙签了协议分别给二人。 反观贺御君,倒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一股子霸气凌厉的威严,跟电影男主震撼登场似得。 “还可以,妈,你怎么这么问。”严夫人心里有些不大好的感觉,也意识到了君奶奶怕是说了什么,而与灵灵怕也是有些关系。 身为这一切的缔造者,石天毫不知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件事竟然会变得这么复杂,更不会想到这件事最终会将他也牵扯进去,此刻的他依旧在研究着石柱上留下的三道划痕中的第一道。 这叫萧瑾言无奈又好笑,他猜测这些日子来慕初月是积攒了疲惫,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睡过去。 他的进入虽然让剧情有了些许变化,可是怎么都跳不出杀了武当同门的这个怪圈儿。 “你阿姨闻不得一点油烟味,也不能吃重口味的,只能清水煮白菜,毕竟是怀孕了,迁就一下吧。”金百禾说。 可当时的情况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拍出来的效果又不一样,娄潇潇深吸口气。 “到底是搜到了什么?”温如旻眼皮跳了跳,年底了,异常的忙碌,温如旻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都没回家了。 不过,温媚的语气却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在缓缓的讲述着当初的事情。 朱全忠被朝廷任命为宣武节度使,可就在他准备前往汴梁时,手下的万人大军居然跑了个精光。 宗政述道:“我知道你一时间还接受不来,可是我们之间的婚,你是到的。而且在瑶池岭的那些年里,你应该了解我的。”我真的什么也不会做。 他们跟着宿景迁来到一个观测点,然后从缝隙中观察着城下的一切。 墨竹倒也十分的安静,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的跟在元宝的身边。 李梅拍了很多的片子,在国外获得了很多奖,却拿着在国外挣到的钱,去资助了很多国内的慈善事业。 要知道初心来到这里主上更是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直接把初心扔个冷刑,想到这到这里,他倒是悠悠的朝这边的冷刑看了一眼。 它们身上弥漫着恐怖的鬼气,头盔下跳动的绿色火团,甚至有一股淡淡的威压。 万通天、夏擎枫、洛月晨、马隆等华夏高玩,均或点头或出声表示支持。 秦楚楚坐在病床上面,萧亦澈现在已经换上白大褂戴着口罩,标准的一副医生打扮,在那里认真的给秦楚楚处理伤口。 “能得到一半的玉料,我已经很满足了。这种玉料现在已经很难得了。”石老说到。 第二百零六章 讲不出声(6) 山风呼啸,观松亭里石桌上纵横十九道的棋盘,黑白分明的棋子,还有一个对着棋局看了十年的旧国将子,似乎成了武当后山不变的风景。 “贾逵在搞什么?”吕布不解的问道,吕布率大军远远吊在他身后,就是给他逃跑的时间。贾逵不但没跑,反而和前来救援他的关平杠上了,吕布有点想不明白。 “你传达给我的并不是咚咚的声音,怎么觉得那么难听?!”嫣嫣从灵魂传达给龙阳的,是晦涩难懂的声音,不但听不懂,而且忒难听。 “这叛徒什么时候学会的蛮斤千击撞?”毒宗宗主在见到古清身上不断冒出的巨兽虚影之后,微微的一愣,开口说道。 “以长我数十年的功力对付我,这也算公平吗?”明轩虽然受制于人,但是嘴上仍不屈服。 吕布身后,一列列步兵踏步而出,在山顶上列成一个绵延长龙。还在苦苦厮杀地己方士兵士气大跌,步兵能挡住曹军地连环骑兵吗?如果能挡住,他们会在交锋瞬间就被攻破大阵吗? “恩!”云峭魂不守舍的点点头,离开了那柔软和高耸,心里好像突然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你那不是缺乏野性,而是缺乏猎杀的经验,慢慢你就会熟能生巧的。”明轩宽慰着说道。 天色越来越暗,窄路上已经是漆黑一片,在皎洁的月光也穿不透大山和树冠,只留下深沉的暗影随着微风晃动。石惊天紧盯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清楚真正的危机即将来临。 虽然看林景弋的行为很好奇,但是金十儿只是老实的立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只见陈锋好像发了疯似的,对着无尽之海一掌一掌的攻击着,搅得无尽之海翻天覆地的,让里面的妖兽叫苦不迭。 钟盈盈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正好是陈锋抓到了魔魂的时候,他哪里想到钟盈盈会咬他呢,手一松的,那只魔魂已经从他的手中逃离。 现在听的他都有些想要打退堂鼓了,想了一下,他决定这件事情暂且押后,今天来澳门是来玩,可不是来头疼的。 好在从目前所掌握的情报开看,这个霍特还算相对的老实,监视他的幽灵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只是有没有暗地里做什么,仍然需要保持警惕。 王梦琪面色凝重,这李洛河来者不善而且实力强劲,哪怕秦凡身手再好,不到宗师也无法稳压他一头。 梁飞冷笑一声,也不去管这些四散而逃的黑衣人,径直过去将晕倒的沈馨摇醒。 狗儿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它向来听梁飞的话,不敢有任何的情况下,它都不敢反驳。 不经意的撇头间注意到身旁的同伴已经倒在地上,就在同伴的位置,刚刚进入电梯的四名外国人其中一个站在那里,目光冰冷看着他。 细细一看,他们三人持枪的手腕,已经是被挑断到了手筋,鲜血四溢了。 桑结七人追上了空马车,却没有找到四人,自然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方才就是被赵芸儿家的屋子震撼到了,看的入迷了才没有回过神来。 她明知道他有自己的宠妃,心中装着权谋江山,可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 看到它们一瞬间马洛伊的脸凝固了,手保持着倒照片的姿势,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洛伊的表情由震惊变成了了然,再由了然变成了一种被欺骗的暴怒里,皱着眉头咬牙牙切齿地盯着桌面。 “恩。”南宫彦靠在一旁,话不多,但是如妖一般的双眸中带着痛苦,此时的他心如刀割。 沈盼儿拉着冯长霞手道:“娘,就听我的这件事情,算了吧,别再追究下去。 他不仅不顾她的感受挤进她的生活,而且还当着安德烈和宮碧萱和她搞暧昧。 见赵芸儿不说话低着头的样子慕连风便知道赵芸儿是不愿意她走的。 摄影棚里,顾新妃来的时候,ha还没有来,可工作人员早就就位做准备工作。 木剑随手啪嗒打在了符咒上,往上面一贴,瞬间爆发出一道玄光。 “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司寇廷尾随而至,同样瞧见了池水中的尸体,手掌不客气的挡在了穆钦钦的跟前。 美军在没有了飞机坦克之下,看到华夏部队的装甲集团的冲锋,立刻就惊慌起来。 此刻的他就像个孩子,幻想着妈妈下一秒会把他丢在陌生的公园,不在要他了般,完全沒有一点完全感,也让梁以默无法拒绝。 即使不能双宿双飞,花好月圆,但矢志守住彼此的初心,绝不降格以求,绝不轻言放弃,准备以一生下注。 如果不是她亲耳听到,她还以为自己是错觉,竟然能从他口中听到爱。 “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上官傲拉着诗敏的手,激动的手,完全没有考虑诗敏受伤的手。 白筱榆差点呛到,想要咳嗽,但是奈何傅擎岽密不透风的吻着她,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谢汉说:请问总经理,此时此刻,你的保镖在哪?我只要拼得过你,就是成功之路。 第二百零七章 讲不出声(7) 吕布在这里开了历史一个玩笑,法正在原来那个时空帮助刘备奠定益州基业取得汉中击败曹cāo成就了刘备霸业的巅峰,在这个时空,却帮助吕布将刘备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过,掌控越多的剧本,便可以让宝龙的导演,拥有更多优秀剧本,进行选择。这实质上,也是增强宝龙电影公司的隐形实力。 “哼!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所想,依我看,媒体上所说的,多半是事实吧?出双入对,旅馆开房”梅艳芳指着媒体上的模糊照片道。 代表着堕落、灰暗、没人情味的日本东京。夜幕降临,日落时分,却早已经霓虹璀璨,宛若梦幻中的国度一般,丝毫不见其中之阴影。路灯全部点亮,灯饰营造出绚烂的城市效果。 在一切正常的悄况下,换班子影响不大,但现在并非正常情况,而足给妲玛混进了李显的权力核心去。李显的集团,真正的主事者是韦妃,妲玛只要装出全心为韦妃着想的姿态,便可将韦妃舞弄于股掌之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魔蟒海戈恩没有出现,没有袭击明显不成形的液态金属。 凤凰座青铜圣斗士一辉,其实是一名接受过黑暗圣斗士洗脑教育,伪装在青铜圣斗士队伍的黑暗圣斗士。 看到他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创作出来,并且那样的充满灵气,宛如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她就如同中了爱情的魔咒一样,喜欢他喜欢到不能控制。 到了如今,张少杰的粉丝,已经对于他的风流,津津乐道。不少的“杰粉”,纷纷以能够了解张少杰后宫资料为荣。 张三又让制衣作坊缝制一批放报纸的褡裢,孩子们拿在手里容易把报纸弄脏,到时卖不掉总不能让孩子们自己贴钱吧,有个褡裢也好辨认。 但是长期这样下去,长期发脾气,长期熬夜,肯定会影响健康的。 至少在实力足够强大,张三还是需要保留一个好名声好招募人才的。 而在“漫画阿亮”,或者说三杉亮的推特上,却仿佛是被李梅燃烧弹轰炸的东京一样,一片炎上景象。 当下两人在门口空地上,对练起来,杨泰有意谦让之下,两人打的倒是有声有色,你来我往之间一派高手风范。 呼呼声中,天冥身形一闪,避开来,尽管这风离他还有近丈许远,天冥还是被龙卷风带起的狂暴能量,将身上的衣物,划出了一道道的长口子,只是十来秒,他的一身衣物,就变成了乞丐装,变得破破烂烂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家都那么主动了,等于说走了九十九步,你连一步都不敢走,怕个什么鸟? 毕竟占领战略要地的大城市,和只是袭扰一下沿海的渔村那完全是两个等级的敌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张三不希望硬碰硬的和大宋打一场。 周游猛地从宋孤烟身后跃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由于不灭提醒,研究所所在的街道,四周都加强了守卫力量,郝宇就想着先找一个住处,等到了晚上,再找机会去那附近探查。 倏然,在刘传峰的头顶上,出现了五朵火莲,在盘旋之际,化作一道道火光冲击,而那火莲的花瓣,正弥漫出强悍的火气涟漪。 “看来倭国方面来了一个高手!”吴天看着急速狂奔的宫本,顿时眯起了眼睛,然后将灵能炮对准了宫本。 当丹火缭绕,将周围照的敞亮,叶星辰跟龙灵儿也是被这里的壮观雕塑震惊到了。 却是无欲无求的人不会去胡思乱想,就不会令炼心过程之中所炼的心境出现崩塌。 敖青也是被疼的嗷嗷惨叫,他真的不明白,林天手中的菜刀打人怎么那么疼? 老子看到洛方出来急忙开口,其他几位圣人亦是如此,这座大殿已经被昆仑虚的圣人全方位的围了起来,生害怕出现什么意外。 谭乐慢慢走到罗寒的身边,白色的剑眉轻轻一挑,一股凌厉的气息冲击着罗寒,令其差点从山顶上摔落下去。 她知道,拖得时间越长,对她越是不利,而且在双方均还没有施展出压轴实力之前,她要是被打压的喘不过气来,也将无逆转局势的能力。 因为这些侍卫修为最低的也是普通圣人,甚至在里面还能看到大道圣人的踪影。 长天不由得皱眉深思,官方设计这一场让汉室失败的史诗剧情的理由何在?从逻辑角度上来讲,官方没有任何理由去玩弄玩家的感受,到时候输官司赔的钱,把汉龙整个卖了都赔不起。 她挂断,捧着手机迅速地关灯钻进被窝,心跳哐啷哐啷,呼吸出来的都是干热的气体。 虽然萧母为了这件事去找萧父闹很多次,但是萧父对她完全置之不理。 “不用介怀,咱们这个时候,一切都……都……”沐卫白挺想安慰连城雅致两句的,但是他觉得还真是挺难为情的。 凉州一地西凉有马腾和韩遂,南阳有野心勃勃的袁术,徐州一地陶谦逐渐老迈已经无法威胁任何人。 第二百零八章 讲不出声(8) 到的时候礼堂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她们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乌泱泱的人堆里,离前排教授和学术交流的学生们离得比较远,应该没有人会注意过来。 此人让苏师弟如此夸赞,同时掌握丹、符两种辅助技能,这样的人物,定然不会籍籍无名才是。 但也有极少数选手挑战并未成功,但因为人气较高,也得以晋级了。 “你说谁占便宜了?我占你啥便宜了?你……”大姑娘梗着脖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他赌气将筷子狠狠戳在肥肉上,将肥肉戳的稀碎,然后大口吃了起来,似是在发泄。 听到余舒菲的话,一直低着头的林希言也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夏薇薇。 她注意到,风家不仅布局特殊,院子里更是布置着一个非常厉害的阵法。 牛罗村有三家姓,但是却比其他地方一姓的家族更加的关系密切。 所有人都被吓的愣在了原地,林希言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雪儿的眼睛。 二叔祖越看越满意,他们近百代人苦等的天命终于出现,举手之间便暂时解决了这次兽潮之乱。 这也是为何法师们对镜子总是有着一定程度的热衷,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物品可不仅仅是用来欣赏自己的道具,它们具有更加神秘的意义。 起司取下一枚头盔,检查着其中的内衬,从材质来看,这些铠甲不是用于严寒地区作战的。 “哎,你能不能别提你那个二十五岁结婚的理论了?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晓得伐?”白泽芝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 秦桑若本想和朱相如一同出去,可看朱相如神色郑重,又好言劝慰自己,不敢再撒娇,只得乖乖呆在房中休息。 同时他在心里对那些嘲讽浮云江郎才尽的人进行了鄙视,这算是江郎才尽?能写出这样的人算是江郎才尽? 尽管它仍试图反抗,但被锁链捆住了的断头台无法刺破灰袍的防御。当那些纹路蔓延到脚底的时候,这个闯入行凶者最终还是停止了行动。 不知道此刻张兰没有去世吗,她哭的伤心,会不会让人觉得她太会装。 龚涛打听到这些曾经的过往,可以不和老婆儿子说,但是必须要和龚瑞妮说。 既然是奸细,那如何能纵容他任意妄为?奉华身手了得,轻功更是一流,只见他腾空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两人撂倒地上,那两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在那儿吃疼大叫。 最后一个编织盒里,是一本日记本,厚厚的一大本,迦叶目光微动,取出日记本,放到了自己的包里,然后关上了窗户,转身离开。 她昨天消失了一下午,做妻子的连饭都不给他做,反而去给养老院那边的老头子老太太去做了。 “已经到了‘丰国’,你该交出夫人了。”南宫雁态度强硬,无视身后的箭兵大炮,一马当先拦住朱炆。 她和褚之信没有间隙,没有伤害,没有欺骗,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还是他们熟悉的彼此。 可是按照l国的体制,在她离开两年之后,王位就会交接,而顾墨琛一直执掌王权,这个王理所当然是由他来做。 苏汐颜送完饭后,就跑到自家哥哥的怀里坐下,靠在他的怀里,心里默默地为那碗鸡蛋饭不舍着。 林森雅和她多年的好朋友,自然的感觉到了她心情不好,脸上一丝的笑容都没有,似乎还有一些的压抑。 冷芊芊闻言玉颈一抬,没再理姐姐使的眼色,柳眉紧蹙地反问道。 的确,星儿突然的变化,让雷鸣觉得其中必有端倪,只是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中的缘由。 早到干什么呢?买股票,这个时候大盘还在2600点以下,看是低位,但却也有可能再跌或最后一跌什么的。 因为,这神油自身所之火光,可以洞穿一切禁制,显著于外,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迷惑之力,使人不自觉的,就朝着它走过来。 这说起来也是挺有意思的,作为情敌,却要亲自送自己的对手道自己心爱的人身边。真是难为她了,沈若柒想着以后就算她再刁蛮任性她也一定让着她。 看了看地上的阵法,那似乎能蕴藏无穷,连自己脑袋都记不下来繁复,韩林还真的有点信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间跟我说这种话,我朝她摇头,哭着摇头。 韩林微微苦笑,这并不是他的效率高,而是他的身体内,与身俱来就有那么多平时看不见的毛细经脉连着。 大胖一让,偷偷伸脚一绊,金手指跌了个四脚朝天,惹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殿下的青年何曾见过等阵仗,青白的鬼脸上微微抽搐,这个问题他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殿上的判官为何会问,抖如筛糠地胡诌道。 樊辰会这样明码标价,主要是因为他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了,当然要想办法赚点钱了。 张为终于发现了虚空生物的状况,也算是知道了那个“球”的精神情况得到了缓解。 听到这个消息,谷采吟感到蛮意外的,没想到乡下竟有这么通情达理的父母。 樊辰看向舞台,看刘仙儿还没唱完歌,又马上认真的听起来,他是希望刘仙儿的歌声,能让他再一次进入刚才那种状态。 接下来钱乙又与多多讲解了荒郊之挖的其他魂兽,多多听得惊心动魄,这对他野外探险大有好处。 这是酿酒剩下的,之前运回西环市的那批乌甘草米已经被酿成酒,未成年以及医护人员不能喝酒,炒米泡水最适合不过了。 莫伊有些疑惑的问着天使追,在她看来地球这边少去一个宇航级的威胁还是挺好的。 “听说市局李局长是从部队转业的,在秦中公安系统也是有名的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没想到,你竟然是他的千金。”旁边陈平说道,他的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第二百零九章 讲不出声(9) 萧铁略微迟疑,便是跟了上去,而贺仙儿他们,则是左顾右盼后,迷茫的待在原地。 “龙三,你觉得呢?”孙言扭过头来微笑着询问,但是当他看到数百米之外被寒冰冻结住的身形时,脸的笑容便猛地一僵,露出了尴尬之色。 然而此刻,想着林凡刚刚的话,阴月老祖已经意识到林凡要做什么,心中便只有无尽的恐惧。 当所有药材都进入丹炉之后,林凡从打开了手中的盒子,缓缓打开,取出了其中的千年火莲。 两爷孙默默的对视一眼,两人其实早就已经原谅了对方,只是两人都是倔脾气,都不愿先道歉,所以两人的话并不多。 “我们是看着这二人比试呢,还是让他们继续,我们也继续比呢?”千皇笑着说道。虽然不知道如何,但是他对自己人有着绝对的信心。 “垂头干嘛,看路,看路!”陈凌一看方向又偏了,禁不住又吼了起来。 这种战甲可是才刚刚研发出来的,很多东西都还不清楚,为了尽可能了解魂甲的特性和效果,甚至于在‘一代魂甲’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这一点极为关键。 凯撒又召出了一个绝域罗盘,随即发现那根代表旭日初升之所的指针已经变成了金色,虽然指针还在跳个不停,但这金色丝毫没有变黑的迹象。 很惭愧,我并没有写出让他感到骄傲的成绩,甚至还给他添了许多麻烦,但他依旧没有放弃我,甚至在周末休息的时候还帮我解决问题。 他到底还是脸皮厚地留了下来。他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什么定性,只觉得是自己折中后的最优选,却不知道那中年人恨死了他。 死斗场的四周环绕着一圈圈的高墙,上面悬挂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以及一个个赫然的白色的头骨。 毕竟一个想买,另一个想卖,那么他积极的促成,又有什么不好? 在介绍到他名字的时候,曹信隐约感受到,这些人中,有几道目光稍显突兀。 虚洛没有直接参与进去,不过里面的各种复杂情况,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遗憾的是,虚洛坚决不和赵雅之一起拍广告,也不单独拍广告,宣传效果未免没有达到最佳。 此时,林涛静和万俟陌上来了,按照安排,今天是她们来负责出晨会第一题。正听到卓尔雅的问题,顿时明白。 苏墨来到大裂缝的悬崖边,金色的瞳孔望向下方,眉头缓缓皱起。 宗政百罹想都没想过,千寄瑶围着武台找了一大圈,居然是在找楼梯。 年翌琛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下,她收回视线,往着台阶下,只是走下去的时候,发现载她来的那辆出租车不见了。 年翌川一怔,他不承认是在夺年翌琛的东西,他只是在证明他并不比年翌琛差。 嘭!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火球撞在巨大的宝船上,顷刻间便烧穿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早说嘛。”紫夕埋怨的瞪了他一眼,连忙翻出一件男衫,扔给了兰幽,也幸亏生灵空间应有尽有,她没事还喜欢扮个男装方便行走,不然也找不到这种衣服。 “倩姨应该没有事情吧。”看见两个王境强者选择联手对付倩姨,沐毅心里暗骂一声卑鄙之后,又把目光放在了倩姨的身上,这里距离战斗的地方比较远,看不清楚倩姨的表情。 可现在和硕特部又回来了,还带着准噶尔、土扈特等卫拉特联军大举东进。他们对于青藏志在必得。 而沐毅呢?虽然不是长的那么帅,但是这个世界毕竟不是看脸的世界。 等着千寄瑶把宗政百罹从床上吭哧吭哧的又搂又背又拖又抱的拽到木桶边,千寄瑶顿时傻眼了。 从那一片片枯萎干瘪的稻草里面,忽然无数点亮光响起,照亮了周围的夜色。 不过沧澜国国王不喜他出来到处游玩,便把他关在皇宫里,但他总是会偷跑出来。 当初的黎生比王大人,现在还要狼狈上好几倍,然后他卑微的求着王大人,可是王太仁却没有心慈手软的放过他跟他的妻子,还将凌辱他的妻子那一幕给他看。 如今的修真界将修真者的实力划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在之后就是成仙。 如此一来,无论他们是冲过了桥头,还是“殉情”,都是死路一条。 斐景默默的点了点头,李云舒怀疑的事情,他也知道,而且他也担忧。 “你想好了?真的要离婚?”男人再问最后一句,捏着手里的离婚证有些不知所措,按理说他应该觉得放松才对,可现在居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合体期的神魂就算再强,也有消散的一天,他知道自己的神魂也保持不了多久,干脆就趁着秦云的到来,将自己所学都传授与他。 郭云超才想起来,之前很多没必要留下的,都被他打发去了下个场地。 他的母亲,直到死后,还用自己的爱保护着他。哈利也许一路就要朝着,变态杀人狂的黑暗之路直奔而去了。 加内特暂时的在场边休息,石磊就不能再在外线活动了,帕金斯没有策应能力,得分能力也不大,石磊就成了凯尔特人内线进攻的支柱。 第二百一十章 讲不出声(10) ps:编辑大姐说我写得古典,艰涩,看不懂还太罗嗦,,之后的章节,我会努力改好,努力将它写得看起来舒服点!!不说多余的废话了。。噗噗,,努力写文,,说不定慢慢就练好了。 以下正文: 身后的雪伊眼尖手快,匆匆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扶住,“公主,公主,你振作点!” 那为首的兵士眼见公主无故昏倒,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跪了下去,“公主,属下可是有照顾不周之处?属下……” 雪伊瞥了他一眼,“没你的事,公主不过是今日晨起忘了服药,身子虚弱而已,我服侍公主入内服药,歇息片刻,你等且在外面候着,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诺,诺。” 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发话,那兵士哪里敢违背,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便老老实实的在外面呆着了。 楼潇潇勉强站直了身子,向那兵士浅笑片刻,示意自己身子安好,不用担忧,便是转身上了竹楼。 待得竹楼之上,只有他们主仆二人之时,楼潇潇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怎么办……”她泪眼婆娑地牵了雪伊的衣襟,无助地仿佛迷了路的孩童,全然没有了一族公主的雍容华贵,“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齐素他,他还没有回来啊……” “公主,公主您先别着急啊!”雪伊扶着她,口里虽是安慰说着,心里也是没谱。面对着眼前形势,表面上强装镇定,一时也拿不出什么主意。 想了片刻,雪伊顿足,终是相想出了一个主意。“算了,公主你先随着他们离开吧,留我在这里候着,若是齐公子来了,便唤得他去王宫寻你。” “那,那他岂不是太危险,龙宫守备森严的……” 雪伊笑着,瞅了自家公主一眼,“放心吧,他武功那么高强。就算是闯龙宫,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小儿科,哪里会有什么事情。” “如果他是真心喜欢你。那么他一定会去的。” “虽然这主意不甚高明,但是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啊!” 楼潇潇抹了把泪,又想了些什么,褪下手腕上的镯子。“我把镯子留在这里,他不来,我便死。” 斩钉截铁的语气敲出,雪伊愣在那里半晌。 楼潇潇放下镯子,决然离去,再无多余言辞。 四日之后。龙女出嫁。 一切如同预想的那样,顺理成章。儿子娶亲这种大事,老魔王自然乐得合不拢嘴。眼睛闪亮亮的,好像眨眼之间就能抱上白胖孙子。 楼潇潇头顶红纱,一步步踩在红毯上,听着四周响起的欢呼声,脚下好似千钧。 喜娘附耳过来。“公主看清楚了,这里可是魔族的地方。您要是在这里出了岔子,可是大大伤了两族和气了。” 楼潇潇闻言愣住,手中握着的金针慢慢放回了长袖。 新娘到了这么久,却连新郎的面儿都没见到。 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熙熙嚷嚷着讨论。老魔王面上挂不住,干咳了几声,呵斥着身后的小厮快去请出太子。 那小厮面色为难着,给他打了手势,“大王……太子他不见了……” “混账!快去找!” 那小厮惊恐着,忙低声“诺诺”应着,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不知道是去请出太子还是逃命。 王后冰凝雪坐在他身边,扬眉笑了笑,“大王放心,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一声浅笑,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本太子回来了!” 人不到,声先至。魔太子迈步而入,引得众人的视线齐齐汇聚到他的身上。他满不在乎,俯身向着众位长着行礼,“龙王伯伯安好,姨母安好,父王安好……”最后,他斜睨了那座上的冰凝雪,“王后,安好。” 魔王方才还是有些愤怒,现在见儿子来了,也顾不得什么生气,忙催促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拜堂,新娘子等的久了!” 众人见新郎官回来,一时间炸开了锅,齐齐喊着“拜堂拜堂”之类,没有人看见,那顶着红纱的新娘子,身子略微颤了颤,两行珠泪无声而下。 墨溯祈俯身在她耳边,“夫人,我来晚了。” 此后种种礼节,顺理成章。 当夜,楼潇潇坐在喜床边,她盯着自己大红的鞋子,眼神茫然。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响动,好似是谁打翻了杯盘。楼潇潇坐在那里不敢动,看着眼前出现了一双脚,那脚步踉跄着,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大红喜鞋。 她想……知道那是谁了。 她不在乎他的身份,可他……明知道自己娶的是龙族公主,为什么还来! 墨溯祈手里拿着一个酒杯,踉踉跄跄来到床边,他分明是喝醉了,随便挥手屏退了众人,连那嫣红的盖头都不掀,直接欺身上来,将眼前的女子压于身下。 “啊~~~”楼潇潇没料到他突来动作,惊呼出口。 “嘘——” 墨溯祈掩住她的嘴,“别说话。” 他将那薄纱稍稍掀开,吻上她的唇瓣。 楼潇潇心里一惊,侧头拼命挣扎。这个动作恰恰激发了墨溯祈的兴致,他一把将那女子按住,随手一撕,便将那胸前的纱衣撕开巨大裂口,露出胸前白花花的一片。 他俯身下去,吻痕沿着她的身子,一路向下。 楼潇潇忽的大声啜泣起来,这个时候,墨溯祈有些清醒了,他摇了摇头,方才一把将她的头纱扯下。 他看着楼潇潇,眼里没有丝毫惊异。 他有些迷糊,俯身在那唇瓣上吻了几吻,没有一发言语,径自起身出去了。 楼潇潇拉了被脚,将自己的身体遮住。她低声啜泣着,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次日晨起之时,丫头浅浅替她更衣,见她面上似有泪痕,有些吃惊,“魔太子昨晚可是对公主不好?” 楼潇潇低头,不发一语。 打扫屋子的侍女们趁着太子妃不在的当儿,细心将那床铺看了看,见那床上空无一物,不觉都皱了皱眉头。 人多口杂,稍微传出些消息,便是三人成虎。 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众人皆是心知,这龙族来的公主,好似不怎么受宠?加之太子一年在外,听说是邂逅了什么美丽人儿?传着传着,简简单单的事情,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正午之时,太子身边的亲信,梦琉璃来了。 琉璃的身份地位,众位丫鬟心知肚明,各自皆欠身行礼。琉璃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她笑盈盈地望着楼潇潇,俯身便拜,“太子妃娘娘安好。” 楼潇潇向她笑笑,算是还礼了。可那笑容之中,毕竟是带了几分尴尬。 梦琉璃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匣儿,“娘娘,太子命我送来的。” 楼潇潇低着头,没有去接。 “太子知道您心里怨他,诺,这不送来东西赔礼了么?”梦琉璃掩面笑着,“娘娘不打开,属下斗胆,替您做了这个主儿,诺,” 那锦盒打开,一只深黑色的手镯躺在那里,完好无缺。 熟悉的气息瞬间涌上,那是……那是龙牙!这么说,他那天…… 楼潇潇惊诧着,瞬间想起了什么,忙抓起手镯,快步跑出宫门。众人愣住,连带来的贴身丫鬟浅浅都不知太子妃发生何事,只留琉璃一人站在那里,俯身笑得开心。 此时的墨溯祈正站在一棵花树下,粉色的樱花衬得他的脸,都红润了起来。他尚自想着,世事无常,实在是令人难以揣测,想不到那日于翠云山上遇到的女子,竟是自己指腹为婚的妻子呢! 老天……可算是给了他一个大礼。 他又有些担心,昨儿高兴的过分了,酒喝得有些多,可是唐突了佳人?她,好似还哭过? 一双手将他从身后抱住,楼潇潇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溯祈……” 一语未及说出,她已经是哽咽。 墨溯祈愣了愣,随即抚上环于自己腰间的手,“想不到,这第一次拥抱,竟是琳儿主动的呢!” 楼潇潇听他如此说着,不觉红了脸颊。 墨溯祈放开她的手,一把将那女子搂住,不顾她的挣扎,顺势吻上她的唇瓣。 他将她抵在假山上,沉重地亲吻着,从嘴唇到脖颈。 至此,两行清泪,不自觉的瞬间涌出。 楼潇潇羞赧,其间轻微挣扎着,却是不自觉地被他抱得更紧。 浅浅不放心公主,跟随着前来,看到眼前之景,不觉掩了面去,红起脸来。 “呜…..”楼潇潇挣扎着,“呜……有人,有人……” 墨溯祈转身将她挡住,朝那女子使了个眼色,浅浅会意,方笑盈盈地跑开了。 很久很久,墨溯祈方才将她放开,放开之时,见那女子云鬓斜摆,周身凌乱着,便抚掌哈哈大笑起来,又重重地在她嘴上亲了一下,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你……你要做什么……”楼潇潇慌乱四顾,看看周围可有来人。 她轻轻推着他,挣扎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是在宫外呢,不要这样。” 墨溯祈哪里理会她,“我在自己家里,抱着自家老婆,有什么不要的?” 楼潇潇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上又羞红,只得闭上眼,贴上他的胸膛。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讲不出声(11) 浅浅心里开心,一溜烟地跑了回去。顺道命令那寝宫中的众人将宫殿打扫整齐了,言说太子殿下将要前来。 一般说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王宫里,要是哪个嫔妃受宠了,往往连着一众丫头们,也都能跟着沾点光。那龙族公主虽然是个美人儿,可要是太子不喜欢,就算是天仙也没用啊。 这一干丫鬟寻思后路的当儿,听说太子殿下将要前来,不由得都喜出望外。 那墨溯祈果然来了,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怀中还抱着那传闻中“不得宠”的太子妃娘娘。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景象,一时间连行礼都忘了。 待浅浅带头下拜时,她们方才回过神来,匆匆跪下,“殿下安好,娘娘安好。” 此等情形,将那楼潇潇尴尬坏了,她红着脸,在墨溯祈胸膛上推了几推,“这么多人看着……您……您还是将我放下吧!” 那墨溯祈也不避人,没有理会她的要求。径自叫了众人起身后,大步迈向内室了。 内室中,浅浅斟了酒,偷眼打量二人,见自家公主坐在那里不说话,想着应该给这对新婚夫妇点相处时间,便笑了笑,寻了个借口出门去了。 楼潇潇原本便是极其羞怯的,这样一来,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时间,竟有些局促不安。 “紧张?”墨溯祈皱眉。 “回殿下的话,我……” “哎,我便是怕你这样,很多事情,说破以后,感觉都全变了,甚至都觉得生分了。” “殿下。我……我没有!”楼潇潇有些难堪,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缓和情绪,只得这样分辨着。 “先别急着否认,”墨溯祈说着,扯过她的手掌,“这镯子还拿在手上做什么?” 他从楼潇潇手上取下那镯子,又细心地给她戴上,端详了片刻方才满意道,“这下好了,没我的允许。你再也休想将它私自拿下了。” 他说着,那黑玉石的镯面上忽的氤氲起紫色的雾气,将她的手腕死死扣住。 墨溯祈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忽听门外有人来报,“启禀太子殿下,大王邀您前去同心殿议事。” 墨溯祈有些不耐烦,“跟父王言说我不在。” “殿下……这……”那侍卫有些为难。 “殿下。您便去吧,毕竟是父王找您,要是误了什么大事就不好了。” 墨溯祈有些歉意地望着她,“真是对不住,你看,成亲这么久了。都没能好好和你相处相处。” 楼潇潇微笑着,不知是大方还是想要将他支开,“无妨啊。我们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呢。” 墨溯祈走后,直到天黑之时,仍然不见归来。楼潇潇有些失落,念着他今日必定是不来了,或者是……去别人之处安歇了? 一想到王家之人。日后的可能出现的“别人”,楼潇潇心里便是一阵酸楚。实在是不甚舒服。 楼潇潇低头,心里念着,不管与他再怎么交好,他……毕竟是太子,毕竟是未来的魔王啊……日后即位,三宫六院定是免不了的。 又过了一阵,几个小厮开心来报,“娘娘,太子殿下前来了!”楼潇潇听闻,既是着急又是开心,忙于殿前相迎。 墨溯祈刚入殿,便见着眼前女子一袭蓝衣,盈盈下拜,“妾身恭迎太子殿下,殿下……” 不等她说完,墨溯祈便是皱了眉头,“琳儿规矩可真多!” “嗯?” “你可不用对我行礼。” “诺。” 不等楼潇潇恭敬起身,已是被墨溯祈一把拉起。 他拉着她步入内殿,屏退了所有的侍女丫鬟,想要同她说些什么贴心话来,却见楼潇潇低着头,一直局促不安。 其实,她也想像平常一样来着,只可惜话语不等出口,脸颊已是红了一片。 墨溯祈不明所以,心里估摸着她还在为了自己的不表明身份而生气,她不说,自己也不好强问,只得言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一只手攀住他的胳膊,“殿下…….您,您今晚不留下来吗?” 墨溯祈回头,恰好对上那女子躲闪不定的双目。 他的唇角,慢慢勾出几分邪邪的笑容。随即转身,将那女子拦腰抱起。 楼潇潇惊呼着,反应过来之时,已是被墨溯祈放于榻上。 他抬手,所有的灯盏顺势而灭。 “殿下……殿下……”楼潇潇挣扎着,一声接着一声。 墨溯祈扣上她的手掌,吻上她的唇角,“你原本,叫我什么?” “我……” “什么?” “溯祈……” “这个称呼,也行,”墨溯祈停了停,“这样,也行。” 他解开她的衣服,用嘴唇堵住了那一声惊呼。 楼潇潇年幼,不经人事,紧张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墨溯祈衔住她的唇瓣,灵蛇般的舌头游离着,终于叩开那紧咬的牙关,在她口中缠绵交叠。 “嗯……” 楼潇潇一声低呼,身子抖了抖,挣扎着将他推了几推。 “不……不要啊……” 当然,听到她这样说,墨溯祈没有离开,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趴在她脖颈间等候。 她终于平静了,也终于习惯了这样的亲密接触。 “我爱你……”他吻上她的锁骨,又沿着锁骨一路亲吻了下去。 “我,我也是……”一声轻唤,似梦呓,又似呻吟。 一夕贪欢,似水缠绵,那渗入骨子里的欢愉……最终凝成急促的喘息和心跳…… 锦帐落下,将两个缠绵交叠的人影,拉地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宫室之中。龙凤烛火重新燃起。 床榻之上,依偎着两个人影。 墨溯祈抱着夫人,在她的耳边,轻轻言说着什么。楼潇潇面色有些苍白,她紧紧咬着嘴唇。墨溯祈宠溺地向她笑笑,轻蹭她的脸颊。 “成亲这么久了,好似我们,还不曾喝过这合衾酒?”他在桌边倒了两杯酒,笑着问夫人,“昨夜真是高兴过头了。竟将这重要的礼节给忘了。” 他将酒递给楼潇潇,而那女子扯了被角,不知道神游何处。 “琳儿?”墨溯祈轻触她的脸颊。 楼潇潇羞怯。一个哆嗦,不敢去接他手中的酒杯。 “脸色这么不好,可是……”墨溯祈皱了眉头,“可是受伤了?” 楼潇潇触电似的反应过来,“没。没有。” “我记得,琳儿是不喝酒的?” “没,没有。” 楼潇潇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方才恢复了正常。她温存笑笑,“这种东西,也不是天天喝。偶尔喝喝,也不碍事,何况……”她仰头望着墨溯祈。眼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一闪一闪,“何况,我这一生,只有这么一次……” “夫君……” 一声温婉。墨溯祈爽朗大笑。双臂交合之间,他郑重其事。“一生一世一双人。” 言毕,仰头一饮而尽。 他坐在榻边,搂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慢慢摇了几摇,方才将几日前发生的一切道出。 “那日,我如约去了翠云山,遍寻不到你,总念着可能会出事,可是急坏了。” “还好,在一条山路上寻到了雪伊,她将你的手镯交与我,言说你被龙宫的人带走嫁人……听雪伊转达的,你最后留给我的话,我想,你该是愿意嫁我的,便又匆匆回了魔族。” “我怕你怪我隐瞒身份,又怕你出了什么事端,更不愿再继续骗你下去,所以……” 墨溯祈笑笑,“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嫁我,你可有怪我?” 楼潇潇急切掩住他的嘴唇,用力地摇了摇头,“没,没有。” 她抬起头来,“从魔王……不,父王的监视下逃出,可有不容易?你可有受伤?” 墨溯祈无所谓地摊手笑笑,“父王哪里管得住我?” “雪伊是龙族高手了,连她都言说你武功深不可测,我想你必定大有来头,也无数次猜想你在魔族的身份……”楼潇潇低了头去,“可我怎么也猜不到,你,你竟然是魔太子。” “你是那赫赫有名的魔太子啊……”楼潇潇喃喃着,好似神往。她忽的回过头来,眼中似有恨意,“传闻中,你和那倾城名妓柳菲菲有染?” 墨溯祈听着,一时语塞,半晌方才答话,“琳儿……人一出名,绯闻就是多。” 楼潇潇哪里肯饶过她,嗔目道,“那到底有没有?” “你指的是哪一种?” 楼潇潇红了脸,扭捏道,“方才……我们……” 不等她说出口,墨溯祈心里便明了。他摇摇头,“没有。” “她可是名妓啊……” 墨溯祈坚定地摇摇头,“没有。” “那和别人呢?”楼潇潇依旧不依不饶。 “夫人……”墨溯祈长叹口气,“我自然是爱你的,只是这些事情,知道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那,那就是有过了?”楼潇潇小声说着,一时红了眼眶。 “你是魔太子啊,日后,是要即位为魔王的。”楼潇潇哽咽着,小声道,“这也没有什么,人之常情罢了,我,对不起,是我太小心眼了。” 墨溯祈拨弄着她稍稍颤动的睫毛,将她搂得更紧了,“我自然是爱你的,可夫人要是问之前的事情,我也不想瞒你。” “我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夫人久居深闺,很多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他顿了顿,竭力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将事情解释清楚,“如果说是女人,我的确有过很多,只是……她们都死了。” “那些人,是……是你杀的么?”楼潇潇打了个冷战,小声问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一十二章 讲不出声(12) 墨溯祈不想吓到她,更不想再欺骗她什么,只好摇了摇头,将一些实话和盘托出,“有的是,有的不是。” 楼潇潇听闻,倒吸了口冷气,露出极为惊惧的神色来。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毕竟是深闺中养尊处优的龙族公主,终日里吟诗作对的,对于那些战场上尔虞我诈的血腥之事,又如何会了解? 楼潇潇惊惧地缩了缩身子,“你……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她们呢?她们可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让你不得不杀掉么?” 墨溯祈挥挥手,闺房之中,不想再谈论那些,很多事情,不需要,他也不愿意向她解释。话说回来了,即便是解释,她也听不太懂。 墨溯祈抱着楼潇潇,在她额头之上浅啄慢吻,“我们不谈那些了,好吗?何况……很多事情,也不是我愿意做的。” “琳儿,我是爱你的。”他啄着她的鼻尖,这样说着。 楼潇潇红了眼眶,“这样的话,你对多少人说过?” 墨溯祈怔了一下,好似受到了什么打击。他压低了声音,喃喃着,“琳儿,难道你不信我吗?” “我哪里敢呢?”楼潇潇低头,将那衣角搓弄的皱巴巴的,“您是太子,是未来的大王,我哪里敢呢。” “你非要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吗?” 楼潇潇没有搭理他的话,忽的咧嘴笑了,她依偎在墨溯祈的肩膀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齐素齐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魔太子啊!相处了这么久了,我竟不知晓。” “我在龙宫之时。便听说魔族太子年少英名,配着一把绝世宝剑,名动四方之类……你年少英明,我曾经也向往过些许时间,”她抬起头来,望着墨溯祈,“夫君,我可不可以……” “是这把剑?”墨溯祈抬手,手中忽的出现一把通体紫色的巨剑,贵气无比。那紫色雾气盘踞在剑柄之处。蜿蜒流淌着,经久不散。 他宠溺笑笑,“听琳儿唤一声夫君。休说是一把剑了,即便是要我魔族半片江山,我也认了。” “琳儿想要看的,可是这把天魔双剑?” “是,是天魔双剑。” 楼潇潇接过那把剑。湛蓝的双目添了光亮。她端详着那把剑,端详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得泱泱地还了回去,“年少之时,常常听人言说这柄剑。什么有灵性,什么绝世神兵之类,现在看过。除了长得巨大一点,名贵一点,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是琳儿期望过高了。不过是一把剑而已,战场上,只要能够杀敌。名剑和铁片,甚至是斧头。也都没什么过大差别。” 墨溯祈将那把剑挥舞了几下,“要说是绝世好剑,实在是言过其实,不过,说是有灵性,那可是真的。” “琳儿试试,拔开这把剑?” “它那么大,我哪里拔得开?”楼潇潇接过剑,半信半疑地拔了拔,花了不少力气,剑身仍是缩在剑鞘里,怎么唤都唤不出来。楼潇潇将剑递上,嘟着小嘴,“看吧,我便说了,我拔不开的。” “你去同它讲讲,看它会不会听话?”墨溯祈打趣道。 “我才不呢!”楼潇潇有些泄气,一把将那剑扔在地上。“我便是说了,它可能听得懂?” 墨溯祈笑着抬手,那巨剑瞬间化为紫色烟雾,重新凝聚于他的掌心。墨溯祈向着那巨剑开口,“双儿,这位是我夫人,你可认识?” “哦?不认识?不认识的话,我给你介绍下,不就是认识了?” “什么?我是我,夫人是夫人?乱说一气!我夫人便是你主母了,听见没有?” 楼潇潇看着他在那里自言自语,不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夫君,你这么同它讲话,它可是一死物,能听得懂么?” 墨溯祈没有理会她的话,面色严肃地命令着那把剑,“双儿,若是不从主母的话,我便将你炼化成废铁!” 墨溯祈恶狠狠地说着,那把剑依旧沉寂着,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来。 “什么?琳儿方才摔痛你了,要琳儿向你道歉方才听话?”墨溯祈笑了,单手在那剑身之上敲了几敲,“你想得美!” “不听主人命令的兵器,和废铁是没有区别的,既然如此,还不若……墨溯祈卖了个关子,作势要将那剑打折。突然,那把剑颤动了下,瞬间散为紫色雾气,再凝身型,已经是落在了楼潇潇手上。 “哈,跑得到快。”墨溯祈嗤鼻,随即望了望夫人,“现在,琳儿且将它拔上一拔?” “啊,”楼潇潇惊呼着,将那天魔双剑端详了又端详,稍稍使了点劲,只听“噗嗤”一声,剑锋出鞘三寸,转眼之间,银光乍现,如同一面镜子,将楼潇潇的容颜映照地一清二楚。 楼潇潇撇嘴,将那巨剑扔下,“夫君,你那么厉害,定是你又施了什么术法,让它变成这个样子来唬我的。” 墨溯祈无奈摊手,“你说,我什么时候唬过你?”言毕,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剑抖了几抖,“看,夫人她都不相信你呢,还不露几手给夫人瞧瞧?” 看着他那严肃的样子,楼潇潇噗嗤一声笑了,她戳了戳墨溯祈,“好啦好啦,我信你还不成?”随即她学着墨溯祈的样子,拍了拍剑身,“我信你有灵性还不成?” 剑身冰冷,触摸上去只觉着寒气入骨,楼潇潇惊讶,忙缩回了手去。 “它明明就是一把剑,只有一把而已,为什么要你要叫它天魔双剑呢?这个双字,从何而来啊?”楼潇潇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世人都不明白了,它名唤天魔双剑,因为,它原本就是两把剑。” 墨溯祈搂着楼潇潇,在她的额头之上吻着,“夫人,你可看好了。” 一语出后,墨溯祈横剑,在自己的手掌之上,迅速割下一道血口。 “溯祈!”楼潇潇惊讶,忙心疼着抚上他的手掌,“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好端端的干嘛拿了剑去割自己?疼不疼啊?” “无妨,无妨。”墨溯祈摆手,这一瞬间,只见那天魔双剑突然间好似有了生命,而那生命却是邪魅的,好似饿狼看见了野兔,贪婪地将他手上的血液舔食殆尽。 “喂,够了没?”墨溯祈闷闷说着,反手起掌,手上的伤口顿时消弭无痕。那天魔双剑却是意犹未尽的自动挥舞着,想要再饮上几口鲜血。 “这下,夫人可看好了。” 墨溯祈反手起掌,掌中紫色雾气氤氲,一股绵延不绝的力量瞬间贯入剑身之中。 “开!”一语出后,天魔双剑好似感知,慢慢的在他的手上化为两把。一把保留着原来的样子,通体紫色,另一把,则是仿佛从剑身之中渗出的一样,化为一把雪白雪白的精细小剑。而那原本的天魔双剑,则是光芒黯淡了一些。 那精细小剑颀长绵软,乍一看,好似是一把长鞭,细细看去,才会发现,那是一把薄如蝉翼的精巧小剑。 楼潇潇从他手里接过小剑,瞬间笑逐颜开。 “好漂亮的小剑啊!”楼潇潇婆娑着那把剑的身形,爱不释手,湛蓝的眼睛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喜欢啊?”墨溯祈宠溺地吻了吻她,“那就送给夫人好了。” “恩?”楼潇潇迟疑着,“那……那可是你的佩剑啊,我拿走了,你用什么呢?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端……再说了,”楼潇潇低了头去,“我又不会武功,拿着剑没什么用处不说,以我的本事,只怕是护不住这名剑呢!要是令它落入了坏人的手里,可是损了你的面子了。” “哈,只要不是神灵降世,我倒是不信了,皓连古都之上,有几个人,敢从我夫人手中夺走剑。” 他将那剑塞到楼潇潇手里,“无妨,剑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装饰,充充门面而已,我的武学,是不用剑的。” “恩?可是大家都说你剑术高超……” “那也只是大家说说而已,我的武学修为,并不在剑上。”墨溯祈摆摆手,笑着,“瞧我,只顾着说这些了,夫人不懂武学,自然是不爱听这些的,天魔双剑,从字面意思理解,那原本就是两把剑,一把名为九绝天音,一把名为万丈魔噬。” “那铸剑之人,原本便是夫妻,二人恩爱非常,以毕生心血凝成此二剑,缠绵之下,便将天音融于魔噬之内,天音,原本就是魔噬的心啊!” “此剑赠你,天音,魔噬本就是一体,二者相生相系,互有感知。” 楼潇潇听闻,一把将剑夺过去,望着他的眼睛里,隐隐有了泪花。 楼潇潇哽咽着,郑重其事地说道,“殿下请放心,我定会将它认真保管好。” “怎么又这么生分?”墨溯祈苦笑着,“说着说着,你便如此了,看来,身份着实是个牵绊啊!” 不等楼潇潇辩解些什么,墨溯祈挥了挥手,“也罢,也罢。”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也不曾送过你什么好东西,我在魔宫的时候,听人说起,琳儿弹得一手好琵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一十三章 赠宝 听他这样问着,楼潇潇脸更红了。 有的人正是这样,极为羞怯,明明是弹得很好,却听不得人半句夸奖。其实,那人也不一定是恭维,实话实说而已。 楼潇潇低下头,“哪有......”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小的好似蚊子嗡嗡。站在一旁的墨溯祈爽朗笑着,蹭蹭她的小脸,宠溺道,“夫人谦虚的都害羞了!” “如果你只是翠云山中的神秘姑娘,每天弹奏着古筝琴曲,我会以为你是一位善弄古琴的世外女子,可如果是龙王的三女儿楼潇潇,那......”墨溯祈故意顿了顿,“楼潇潇弄得一手好琵琶,整个皓连古都,没有人不知道吧!” “你,你也知道?” 墨溯祈笑了,“我的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很久很久之前我便打听过啊。” 楼潇潇低头撇了撇嘴,心里偷偷想着,你说得倒是轻巧了,很久很久之前,只怕这古都的漂亮女子,都被你打听了个遍呢。 看她低头不说话,墨溯祈将她抱得紧了点,“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楼潇潇这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着,“那个,我,我是会弹一点琵琶......也算不上弹得多好......” “夫人你想多了,你肯定想多了。”墨溯祈笑着指指她,将那天音剑塞在她的衣袖里,“你先拿着吧,若只是齐素,很多事情出现,你肯定不会这样想。但是是墨溯祈,你心里便会想多。这些我都明白的。”墨溯祈眨了眨眼睛,面色严肃着。深紫色的眸子宛若一池春水,将眼前人儿的心思,倒映的一清二楚。 他叹了口气,“琳儿在龙宫生活的日子久了,外界的传言肯定是听了不少,或褒或贬,众说纷纭。你嫁给我之后,心里肯定是琢磨着,此人人品怎样,值不值得托付之类。你性格原本就温柔羞怯,对于一些事情,也比他人敏感。因此。外界的传言,好的地方你听的倒不多,那不好的地方却是扎根在你心里,并且将它无限放大。” “你在担心?”墨溯祈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喃喃着苦笑。“也不知道是哪个,出于什么心态,在外面坑我.......啊,对了,假扮墨溯祈的也很多啊,前些日子。我便是抓住了好几个冒名顶替的,说不定,是他们做出一些坏事。却偏要赖到我头上。” 调侃的语气说着说着,墨溯祈忽的严肃起来,望着楼潇潇湛蓝的眸子,“若只是齐素的话,你对我的信任。会不会只剩下今日一点?” “我,我没有!”楼潇潇艰难地转过头去。面红耳赤地分辨,“其实,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不等楼潇潇说完,墨溯祈便捂住了她的嘴,“别,别再说了,你知道我不是在怪你,我都理解的。”说着,他抬手,一把湛蓝湛蓝的水晶琵琶出现在他的手中。 琵琶通体透亮,如同钻石般有着棱角,琵琶弦呈紫色透明,整个琵琶闪耀着璀璨亮光,看起来不像是一件乐器,更像是工艺品之类。 “天哪,真漂亮啊!”楼潇潇一声惊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指尖只觉一阵凉意,慢慢向自己全身散逸开去。 “这......这是?”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觉得那凉意传到自己体内,汇成寸寸暖流,随即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游走全身,让自己的思绪澄明了许多,身体也比之前有了力气。 墨溯祈摆摆手,丝毫不以为然,“琳儿不必介怀,这些材质,都有着强健身体,养颜之类的功效,你拿着弹奏,日子久了,你体内的顽疾,说不定也会很快痊愈呢。” “溯祈......”一声低呼,楼潇潇望着他,眼里似有水波荡漾,满心的感激之情,此刻她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述了。 墨溯祈望着她的神情,有些无奈,他拍了拍那女子的脸,“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好像是我给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一样,”他宠溺地吻了吻她,“你终究不是习武之人,对这些也不懂,习武修法,不光是勤加刻苦便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丹药之类的灵物,也是很重要的,平日里我对这些东西也很是留心,经常买些或采些积攒着,到了关键时候,有大用也说不定。现在,也不过是用了些许材质,给我夫人做了把琵琶,你啊......”墨溯祈捏了捏她的鼻尖,“而你倒是像拿了什么稀罕物似的。” “也是,”楼潇潇仰头,佯作嗔目道,“也是,我那么激动做什么,不过是你送我了一把破琵琶,瞧我真没见过世面,哈哈,你的就是我的,你的都是我的!”口里这么说着,她的手却是不离琵琶弦,忍不住将那子午弦拨了几拨,听得几声清脆。 随手找了几枚丹药材质么?楼潇潇心里想着,静静感受那自琵琶身子蜿蜒而来的冷冽气息。这便是随手找的材质么?楼潇潇笑着,如果这连触摸下都能感受到药力的材质,只是他随手捻来的话,那......魔族实在是太富庶了。要么......就是他在撒谎,那些材质,原本就是很难寻到的。 墨溯祈不再说话,只顾爽朗笑着。 “你且给它起个名字吧。” “名字......”看着那琵琶如同钻石般的棱角,楼潇潇黛眉长敛,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兴奋道,“就叫千面琵琶,如何?千面琵琶!” “好名字!好名字!琳儿真有才!”也不知那墨溯祈是听清了没有,他双目合着,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反正不论是什么名字,只要是夫人起的,他都附和着呐喊,便没有错的。 楼潇潇心里开心,忙抱着琵琶拨弄几声,见墨溯祈想睡觉了。嘟着嘴将他撞醒。她扬眉道,”夫君夫君别睡了,且听我弹奏一曲,如何?” 墨溯祈一个激灵,睡意也是去了大半,听到了那女子的言辞,随即唇角淡出一丝邪邪的笑容,他一个翻身,覆在楼潇潇身上,顺手将琵琶丢了开去。“这漫漫长夜的,本来就不知该如何度过,夫人现在还要让我听琵琶。实在是......咳咳......琵琶么,我们有的是一生一世的时间去听呢。” 口里说着,墨溯祈抬手,那龙凤烛火再次熄灭。他的手揽她的腰肢,楼潇潇的衣服原本就是刚刚穿上。松松垮垮的,被他这么一扯,便是转瞬滑落了。 楼潇潇又羞又急,匆忙将他推着,“你,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墨溯祈反问。随即捉住她的双手,楼潇潇挣扎着,使不上力。只好躺在那里不动了。 “溯祈......你,你不能这样啊。” 她无力地盯着天花板,其实那天花板上,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方才的挣扎。让她耗尽了力气,额头上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楼潇潇无奈躺着。多了几分娇喘。 “不能怎样?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墨溯祈吻上她的脖颈,“你是我夫人,我为什么不能碰你?” 他握上她的手,“改日我们再来听琵琶曲好不好,一刻值千金啊!” “呃......” 楼潇潇无奈,脸颊红红的,就算是想要挣扎也没有力气,只好躺在塌上任他折腾了。 是夜疲惫,日出之时,楼潇潇还在酣睡着,全身酸软无力。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已是日上三竿了。 墨溯祈已是不知去往何处,身旁站着两个丫鬟,一个是自己带来的陪嫁丫鬟浅浅,另一个则是她早已熟识的梦琉璃。 那梦琉璃换了一身侍女的打扮,脸上看起来也温柔了许多。 浅浅笑着行礼,“公主起来了,哦不,是太子妃娘娘起来了。”她上前扶了楼潇潇,“让我伺候娘娘梳妆洗漱吧。” 楼潇潇动了动身子,想要下榻,却觉着周身酸软的不受控制,面色都有些苍白了。 梦琉璃见状,掩面“噗嗤”一声笑了,“娘娘并非习武之人,身子原本便弱了很多,经不住殿下......咳咳......恩,那个也是常事。”梦琉璃说着,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盒,打开之后,那是一枚丹药,“太子殿下命我将这拿来,说是给娘娘补身子的,娘娘可要按时服用了。” 楼潇潇被她说得脸色通红,坐在铜镜边,都将自己的红脸收在眼底。 浅浅自小陪着自家公主长大,对于她的心性也明了了很多,慌忙岔开话题道,“太子殿下可是很宠娘娘呢,诺,”她拿出锦盒中的步摇,“这支纯金的步摇,便是他赐下的呢,不光如此,还赐了药给娘娘补身子,另外,怕我们这些人服侍不好了,将自己身边的琉璃姐姐差过来伺候娘娘呢。” 梦琉璃浅笑着,向楼潇潇行礼,“琉璃向娘娘参拜,娘娘金安。” 楼潇潇惊异,回头看着她,直到此时,方才明白了琉璃一身丫鬟的装扮,“琉璃,殿下将你派过来了?可......可你是他身边的得力武将啊,这样......” “娘娘金贵,身边有个武将护着,也是不错的。”梦琉璃眨眼笑笑,“再说了,殿下身边的得力武将,和娘娘身边的得力武将,又有什么分别啊,都是一家人,不过是从这个宫殿,搬到了那个宫殿而已喽。” 听她如此说,楼潇潇掩面笑得开心,“小嘴儿真甜!” 梦琉璃嘿嘿笑着,磕了头去,站在一边了。 魔太子对这个王后,宠爱到无以复加,那是每个人都能看见的事实了。 而真正的事实是,墨溯祈对楼潇潇的宠爱,远远不是众人所能看见的层面。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自然是想将所有自己认为好的东西,悉数送给她。比如说万丈魔噬的“心”——九绝天音,比如说那把名唤“千面”的湛蓝琵琶,比如说黑玉镯,金步摇等等等等。他总是蛮横地送她一大堆东西,不管她需不需要。 楼潇潇敬他爱他。也是尽可能地将所有的事情做得完美,事实上,除了每夜的“索取”之外,他也不要她做些什么。可楼潇潇总是想做些什么,譬如说鼓足了劲头去练剑,譬如说努力融入他的世界。 魔王毕竟是老了,不像年轻时候那么意气风发,族内的很多事情,便是落在了自己这个“能干”的儿子身上。也好免得他四处游荡,醉心习武之类。 墨溯祈很忙。白日里,基本上没有功夫来看楼潇潇,只有在夕阳西下之时。方才能抽身前来。楼潇潇体谅他辛苦,每日也总是将所有的事情打理地好好地,然后等待,等待他前来。 墨溯祈自己倒是不觉得有多辛苦,每夜也总是精神满满的前来。与自己那新婚的夫人,缠绵一宿。 不久,闻说朔凌将军边疆平叛,凯旋而归。老魔王心中大喜,加官进爵不说,甚至还让他参与了一些政事的商讨。 这下。墨溯祈可是落了个清闲。也省出了一大把的时间,来陪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楼潇潇心里想着,他们本就是武学奇才。谈论的术法什么的,我压根儿就听不懂,更不用说什么军国大事了,时间长了,是不是会没有共同爱好。时间长了,他会不会厌倦于我? 这么想着。楼潇潇觉着,自己是不是该学习一门功法,轻则强身健体,重则可以帮到自己的夫君,让二人的差距,也不是那么巨大? 这么想着,趁着墨溯祈有空的当儿,她也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他。 听得这话,墨溯祈也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只是言说,“夫人,习武可不比其他,你这可是三分钟热度啊,三分钟热度可是什么事情也干不成的。” 楼潇潇不信,加上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三分钟热度,便兴致勃勃的缠着墨溯祈给教习剑法了。听到这件事情,墨溯祈却是来了兴致,足足为她演示了上百种剑法供她挑选,而那挑剔的夫人不是嫌太过刚烈就是嫌太过阴柔,始终是没有一个看上眼的,好不容易看上了几个,却是要求功体特殊,她也学不了。 墨溯祈无奈摊手,“诺,就是这么多了,再要看的话,我可没有什么能耍给你看的了。” 楼潇潇有些泄气,嘟嘴道,“那我还是随便学一个好了。” 墨溯祈却是不让,他的道理是,说是人挑武学,实际上也是武学在挑人,如果你不喜欢它,不醉心于它,在那武功之上,也难以有所成就。 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弄错了楼潇潇习武的动机,她原本便不是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再说了,有如此厉害的夫君,自己还要什么武功防身呢? 天儿有些热,蝉鸣聒噪着,叫的柳丝都有些慵懒无力了。 楼潇潇身侧的浅浅用力为她扇着小扇,她的额头,还是渗下了一滴汗珠来。 她抬头看看太阳,微微抱怨了声,哎,这天气真是热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墨溯祈将那句无心之语听在心上,微微笑了笑,随即翻手起印,巨大的掌印过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际乍现一条冰龙,自云端而下,落于地面之时,面前的假山便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楼潇潇众人,也不是那么热了。 楼潇潇眼睛有些发亮,牵着他的衣襟,央求道,“夫君夫君,便是它了,你就将它教给我吧,夫君。” 墨溯祈叹了口气,“可那是术法,不是你想学的什么剑术啊。” 楼潇潇嘻嘻笑着,“术法也好,剑术也好,其实我也分不太清,我只是觉得,若是我学会了它,日后便不用再受那冬寒夏热之苦了。” 墨溯祈斜睨着眼前的女子,满眼的不可置信,“在龙宫里,你还受过冬寒夏热之苦?龙宫那么多高级术士,原来都是做样子的么?一个简单的幻术便可以免除的事情,你怎么会......” “对啊,他们厉害是厉害,可是我......”楼潇潇低了头去,有些为难,“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些幻术啊什么,是可以让我的宫室四季如春,可是,我却......我却感受不到半分凉爽或温暖,我要是这样对父王说了,父王肯定会责罚那些照顾我的嬷嬷们,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便一直隐瞒了......” “怎么会?”墨溯祈吃惊着,摇头断然否决,“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抬手扣上楼潇潇的脉搏,将那细小的脉动听了过去,原也没有什么,只是,好似比普通人慢了几分。楼潇潇被他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吞吞吐吐着,“夫君,你怎么突然......” “这种脉象......”墨溯祈沉吟着,“你可是从小服用过什么药物?” “没有啊!”楼潇潇脱口而出之后,方才低眉想了想,“好似......好似我很小的时候,听得父王言说,将什么珈兰......石头放在我的身体里,”楼潇潇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指着自己的眉心,“对了,就是放在这里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没有人告诉过我,他们都背着我说话,我还是偷偷听到的呢!” 听到“珈兰”两个字,墨溯祈心里咯噔一下,目光也是越来越凝重。他随即抬手,一道凌厉紫芒闪过,将楼潇潇身侧立着的浅浅击晕。 刹那间,四周结界乍现,隔绝了周围的一切。 “夫君......你,你在做什么?”楼潇潇扶着倒下的浅浅,惶恐问着。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容许第三个人知道,夫人你可听清楚了。” 墨溯祈的脸色,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阴沉和严肃,全然不像以往模样,“为了你的安全,这种话语,绝不能说出去,你可明白?” 楼潇潇愣愣的点点头,眼神无辜,不知道眼前发生何事。 墨溯祈抬手,按在她的眉间,闭目感知了片刻,只觉她体内好似藏着一物,不安鸣动着,几欲破体而出。墨溯祈的神情一凛,“对了,是这个,是珈兰玉,想不到这种东西,寻了千年,最终竟是落在龙族了。” “珈兰玉......是什么啊?”楼潇潇看着墨溯祈,惶恐问着。她自然是不笨的,能让墨溯祈露出这样的表情,足以见得此物的重要性。 墨溯祈此时的神情方才回复平静,他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夫人的脸颊,“别想了,那是宝贝,是大宝贝。为了你的安全,你带着便带着,但是得记住,珈兰玉在你身上的情,绝对不可对他人言说,连珈兰玉的名字,也不要向他人提起。” “恩,恩。”楼潇潇虽然不明所以,仍是点头答应着,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不明白,听从便是了,他说的,肯定不会错,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墨溯祈缓和了语气,抬手将结界打碎,“方才琳儿说的,是想学这招么?” “可这是术法,不是剑术,而且也不是我的独创。那是很多年前,我前往松林仙境,挑战松林主人白岚之时,被他以此招所伤,事后我便在疗伤的时候,反其道而行,将此术法破解出来,从此据为己有。也就是说,我不过是自己窥得他人术法,从半路学起,并未系统习得,夫人原本没有什么武学根基,若是贸然学起,只怕......” “什么?”不等他说完,楼潇潇便是丢下了身侧仍在昏迷的浅浅,“夫君,你说,你,你曾经被别人所伤?” 墨溯祈皱了眉头,“奇怪么?战斗负伤之事,人之常情啊。” “可是......世人都传说你战无不胜......”楼潇潇小声说了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一十四章 探亲之杀! “你也知道,那只是传说啊,世人从众心理严重,是真是假,还需要评价啊。魔族之人,自然想要把我说得英勇一些,给自己民族添砖加瓦,那些想要冒用我名号的人,也是希望能将我说得英勇一些,至于其他的人,见过我的也没有多少啊!” “那,那场战斗,你是赢了还是输了?”楼潇潇迫不及待的问着。 “平手。”墨溯祈笑了,眼神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不愧是神之子,武功修为的确高深,所以,我们平手,各自皆有负伤,各自都已无力再战。” 他叹了口气,喃喃着,“话说,那次可算是我伤的最重的一次了。” “那......”仅仅听他说话,楼潇潇便是觉得心疼了,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那夫君你......”无疑,她是将那战况想的极其惨烈,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了。 墨溯祈笑着拍拍她,“哪里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再说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自己都忘却了,那次是我年轻气盛,太过轻敌,所以才会导致那样......话说,”墨溯祈话锋一转,“话说白岚那小子,伤得也不见得能比我轻多少,还好此人常年居住于松林仙境,不涉红尘,否则,我可真是多了一个劲敌了。” 楼潇潇低了头去,他连自己的心思都洞知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些什么。楼潇潇望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方才抬头,她喃喃着,“很多事情,以后小心点儿。” “恩。听夫人的话,我会小心的。”墨溯祈笑着说道,“对了。说了那么多,我们都忘了正经事情了,白岚的术法虽然玄妙,可是夫人毕竟根底浅,学不得,但你若喜欢冰雪系的其他术法,我可给你寻得其余的替代之法。” 到了这个时候,楼潇潇哪里还记着什么学习术法,那些东西,通通都抛掷了脑后。她向着墨溯祈笑了几笑。温婉着,“夫君,我有些累了。我们,我们回宫去吧。” 夫人开口,墨溯祈哪里有不从之理?他对她,向来都是千依百顺的。想都不想,忙搂住她的肩头。宠溺道,“夫人既然累了,那我们便早些休息吧。” 楼潇潇笑着,刚刚迈出了几步,便看见躺在角落里的浅浅,她抬头望望墨溯祈。有些为难,“浅浅跟我从小长大,你可别伤了她。” “恩。”墨溯祈答应着。只一抬手,那女子便化为雪白的光点,收于他的袖间。 “我不过是消除了她一段时间的记忆而已,她是你的人,我当然不会伤了她。” 言毕。他便搂着楼潇潇,直向内宫去了。 而在这个时候。那嶙峋的假山之后,慢慢淡出了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雪白的长发,嫣红如血的衣裙。她仰头,“珈兰玉么?哈哈哈......” 邪魅的冷笑自她唇角流出,逐着那远去的两个人影,慢慢消散。 三月之后,按照皓连古都龙族的礼节,作为出嫁女儿的楼潇潇,得回家省亲一趟。 楼潇潇不舍,却不得不辞别了墨溯祈,匆匆归家一趟。墨溯祈虽然不放心,却碍于事务繁忙,不能跟随前往,只得命令自己的心腹梦琉璃,前往保护太子妃。 临走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命令梦琉璃,可千万不能让娘娘有了闪失。 临走之时,梦琉璃冲着他吐了吐舌头,“殿下就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那娇贵的主母娘娘少了一根毫毛!” 墨溯祈想着,琉璃跟着自己,东征西战的也有很多年了,不论是英勇程度还是战斗力什么的,皆是无可厚非。让她前去,自己也能放心多了。 这样想着,魔族的众人们,也便这样做了。 一众人马,护着十顶轿子,在那崎岖的山路之上,一颠一颠,慢慢前行着。 这十顶轿子,外观上一模一样,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而那些轿子之中,只有一顶坐着魔族尊贵的太子妃。 而这样一模一样的十顶轿子,前方已经过去一队了,唯一不同的是,前方过去的那十顶中,没有一顶坐着楼潇潇。 总共三十顶轿子,分为三队前行,其中只有一顶坐着楼潇潇。 梦琉璃和楼潇潇坐在一顶轿子里,近身保护。 这样的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吧!可是,即便是最为坚固的堡垒,若是从内中攻破了,再坚固的外皮,又有什么用处呢? 梦琉璃坐在那顶轿子上,颠簸颠簸着,几乎都要睡着了。 楼潇潇望着她,心里暗自想着,这姑娘真是淡定,山路崎岖,轿子颠簸成这个样子,她居然也睡得着?除非是昨晚溜出去瞎玩一宿,实在是扛不住之类...... 那梦琉璃原本是骑马的,原本是上阵杀敌的,如今让她脱下铠甲,换上一身小丫鬟的服装不说,保护人便保护人,竟让她坐在一顶轿子里跟随前往,实在是......令人不得不觉着乏味至极,睡觉也是常理了。 忽的,前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轿子猛地一个颠簸,打着盹儿的梦琉璃没有坐稳,脑袋直直地装在轿侧的木头上,“砰砰”两声,疼得她龇牙咧嘴。 但战士毕竟是战士,梦琉璃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大叫着痛骂之类。只见她眼神一凛,手掌便是扣上了腰间的长鞭。 她警惕地一把拉开轿帘,大呼一声,“谁?” 无人应答,那前方的浅浅丫鬟走着走着,回头向她笑道,“琉璃姐姐,没事的,不过是轿子颠簸了一下,你不用惊慌的,照顾好娘娘就是了。” 梦琉璃有些尴尬,是觉着自己有些激动了,无奈笑笑,又躲进了轿子里。 而在她刚刚露出头的当儿,那高山之巅站着的红衣女子唇角,勾出了几分邪魅浅笑。 “你们看,在这里呢......”她掩面笑着,抬手轻指。她的身侧,两团黑雾弥漫着,顿时化为两个膀大腰圆的黑衣壮汉,周身油腻油腻的,都能滴出油来。 循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那两个壮汉笑了,脸上的肥肉狰狞着,都能挤死夏日的蚊子。 “在那啊,不错不错,还是个美人儿呢!”一人猥琐笑着,哈拉子都要滴出来了。 “恩啊,小狐,你要努力了,要不然就要被比下去了啊!”一人面向着身侧的女子,谄媚似的笑笑,“不过小狐你放心......” “闭嘴!”冰凝雪一声怒喝,狐目圆睁,将那二人吓了一跳。“照计划行事,今天的事儿要是给我办砸了,咱们可以不用活着回去了,记住,对墨溯祈出手,咱们只有一击的机会,一击不中,那就不仅仅是脑袋搬家的事情了!那墨溯祈是个什么人儿,你们心里清楚得很!” 二人听着,脸上虽然是笑嘻嘻的,心头也不禁一冷。 冰凝雪从袖中掏出一个圆圆的水晶球,闭目念了片刻,“神啊,此次冒险,希望能得到您的庇护,此战惊险,愿我等能够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她睁开眼睑,眼中是不可抗拒的冷冽,纤手向前一指,口中便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上!” 地上的楼潇潇坐在轿子里,望着梦琉璃缩回,一方小帕掩面,玲玲笑了起来。 “哎,娘娘,”梦琉璃摊手抱怨,“殿下也真是小题大做了,娘娘要回家是吗?仅仅是回家,我一个人保护你便是了,他还计划地这么周密,实在是......浪费人力物力......” “坐在这里,着实是无聊啊......” 楼潇潇拿着小帕,打了她的头,“还无聊啊,这么颠簸,亏你还睡得着哩!” “啊......”梦琉璃木木地打了个哈欠,“娘娘,现在我们到什么地方了?” “刚才出了魔族领地,这里是龙族的龙峡谷。” “恩,都已经出了魔族了啊。”梦琉璃忽的激动起来,掀开侧面小窗探出头去,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琉璃姐姐,太子殿下说了,坐在轿子里的人要安分点,不能四处瞎看。”浅浅有些不满,好心提醒道。 “哈,”梦琉璃嗤鼻不屑,“我们这位殿下,要是真这么嘱咐你的话,那岂不是就针对我一人?他是故意的吧?” 浅浅低头笑了,“琉璃姐姐真逗,琉璃姐姐想的可真多啊......” 一句话语不等说完,那低头浅笑着的女子,笑容忽的凝滞在了她的嘴角,她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两行黑色的鲜血自那双目中流出,嘴唇微张着,再也说不出分毫言辞。 一把长刀从她的胸口穿过,又瞬间拔出。 她说不出一句话,双眼犹是圆睁着,身形便是倾倒在了龙峡谷的碎石之中,慢慢腐烂成白骨。 “浅浅,浅浅!”梦琉璃一声惊呼,不及反应过来,便见一道黑风卷过,所及之处,那些不会武功的侍女丫鬟们,纷纷惨叫着倒地,化为一堆又一堆的白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战斗 眼前乍见之黑风,横扫之下,宛若阴司恶鬼,席卷之处,人仰马翻,白骨成群。 所有的轿子,皆是瞬间倾倒。 轿子中的楼潇潇惊恐尖叫着,一个倾倒,撞上硬硬的横木,头上的珠花,已是东倒西歪的碎了一片。 眼前之人,满脸横肉,狰狞淫笑着,伸出肥大的舌头,将那染血的刀刃舔了几舔。 “恶心!”梦琉璃一声咒骂,随即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竟敢劫魔族太子妃的轿子,真是胆大包天!” “哈,要的就是你这样的美人儿啊!”油腻的手指伸出,想要再梦琉璃脸上摸一把,被她侧头闪过。 “放肆!”梦琉璃见状怒起,一掌翻出,巨大手印,夹杂着无边气劲,瞬间将那眼前来人逼退几丈。他的身形飞出去,在空中化为一道黑色旋风,转而向着四周攻击开去,将那些残存的侍卫,一点点消耗殆尽。 梦琉璃回身护住惊恐不安的楼潇潇,满脸郑重,“娘娘,没事的,你呆在轿子里边不要出来,这顶轿子有太子殿下亲自设下的结界,古都之内,除了他和龙王前辈,无人可解,只要您呆在这里,便是安全的,你记住,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任何人唤你,都不要踏出轿子一步!梦琉璃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你有事,不会的。” 言毕,梦琉璃一把掀开轿帘,向着身侧残存的侍卫大声命令,“来人啊,保护太子妃娘娘!保护娘娘!” 那些残存的武功不错的侍卫,听得命令,纷纷聚集在梦琉璃的身侧。那些侍卫,虽是负了些伤。细细清点下去,仍有三四十人,此时保护太子妃,问题应是不大的。 此等危险形势,侍卫们尽数聚集在梦琉璃的身侧,纷纷拔剑出鞘。 魔族的兵士们,原本就是精锐,在那阵黑风席卷过后,死亡的大部分是随行的丫鬟之类,真正的侍卫军们。虽有负伤,但主力尚存。 梦琉璃望一眼眼前残存的兵士,当机立断。“你们,速速护着娘娘前去龙族,只要翻过了这座山头,自会有龙王派来的军队接应,这里交给我便是。快走!” “统领,您一个人留在这里,能行么?”一个兵士忧心忡忡地问着。 “啰嗦!”梦琉璃厉声道,“还看不清眼前的局势么?有种你留在这里啊!” 那兵士缩了缩脑袋,不再说话。很快,众多兵士便是抬了轿子。匆匆向前方逃去了。 这时候,躲藏在黑风里的两个人影方才现了身。 玄虎和玄豹满脸横肉,手提一把染血大刀。双双邪邪的笑着,那的目光,瞅得梦琉璃浑身起鸡皮疙瘩。 “呦,小娘们真有胆识啊,自己主动留在这儿。原来是等着我们哥俩啊......” 梦琉璃看着那肥腻腻的身材,心里直犯恶心。劈头往那地上啐了一口,“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副尊容,我呸!” “还挺凶的,”玄虎侧头向着玄豹,满脸郑重其事,“这么凶的娘们,我可不要,我喜欢温柔一点的,比如说......”他指着方才众人逃走的方向,“刚才那个就不错,可惜被她逃走了。” 玄豹“砰”地在他头上狠敲了一把,“傻子,那你可以追啊!” “对哦,我忘了。”他憨憨的摸着自己的头,“我咋把这个忘了啊。” 刚要迈开大步,梦琉璃腰间长鞭袭来,直直地勾在他的腰上,用力一甩,将那胖大的身形像陀螺一样丢出,直直的摔在旁边的山崖上,砸落了一堆碎石。 他从那里爬出来,头上流了些血,还有些委屈,“真是好凶啊,还没说几句话就开打。” 玄豹哈哈笑了起来,“大哥,看来你不行啊!” 梦琉璃心里惦记着太子妃的安危,不敢再多做停留,“啰嗦!”一语出后,手中长鞭挥舞,直直的向二人抽去,二人见状,匆忙跳开,那长鞭扑了个空,在地上打出一道深深沟壑,那二人见状,飞速跳开,如此凌厉的攻击,竟然没有伤得那二人分毫。 “哈,这小娘们真凶!”玄豹舔了舔唇角,淫笑着,“小爷我就喜欢这种烈性子的。” 他回头望了玄虎一眼,嘿嘿一笑,“这个,一会留给我呗!” “放心,没人和你争,跟这种女人呆一起,动不动就是动手动脚的,太危险了,她,不是我的菜!” 玄虎和玄豹一边嘻嘻哈哈着,一边纵身闪避。别看那二人身影庞大笨重,行动起来却是灵活轻巧,左突又突地躲闪着那凌厉的长鞭,让梦琉璃的很多攻击都落了空。 “呸,恶心!” 梦琉璃一声鄙视,知道不宜久站,便速战速决,行招逼杀,步步杀机,全力之下,虽然一时无法取胜,但玄虎和玄豹想要逃脱,也得多花些心力。 再看楼潇潇一边,三十多护卫抬了那顶轿子,风风火火的在山路上奔走。逃命之下,速度为上,谁还能记得那轿子的平稳,别颠簸了那金贵的太子妃?楼潇潇坐在那轿子里,颠簸之下,头上的发饰都零散,寸寸珠花从轿帘上掉了下去,骨碌碌滚了一地。 “娘娘,娘娘,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出了这座山,您就没事了,娘娘……” 一个侍卫奔跑着跟在轿子旁,歉意地安慰着楼潇潇。此时的楼潇潇,心中的恐惧无法言说,哪里听得进他的什么安慰话儿? “想走,哈哈哈……真是天真啊!” 空洞的山中响起女子玲玲的浅笑声,人影不见,但听声音,便知道此人绝非善类。 眼前女子拦路,身影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只看见一片银白飘舞,只听见阵阵浪语。 “想逃么?那……也得问问本座手上的长鞭,答不答应了。” 众人惊惧,神情一凛,纷纷拔刀护卫在轿子四周,“快,保护娘娘,保护娘娘!” “魔族的战将,可都是英勇无匹啊,本座……”女子的身影飘忽不定,如同九天之上洒下的瓣瓣白雪,四面八方皆是她,可定睛望去,却又不是她。她的声音,银铃般悦耳,时而天真如孩童哭叫,时而忧郁如哀妇夜哭,时而妖媚无比,时而…… 忽的,一声凌厉大喝,“本座,今日便成全了你们!” 一语出口,那银白色的雾气之中,忽的劈出一道寒光,转眼之间,轿旁已经滚落了数十个人头。 鲜血喷溅出来,那些尸体甚至还来不及倾倒,手中的长刀“刷拉”一声落地。白骨……数十具无头躯体,皮肉一寸寸的脱落,霎时间,已经变成了森森的白骨。 侥幸存活的十几人,看着眼前骇人景象,不禁毛发倒竖,双腿都打了颤儿。 “啊……”凄厉惨绝的呼喊从一人口中发出,“你是……你是鬼啊——” 拖得长长的尾音不及消散,队伍中的一个人刀子一横,便是抹了脖子,生生自杀去了。 武功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就摸不清眼前之人的虚实,来历,甚至是种族。众人呆呆地看着弥漫在眼前的银色雾气,呼吸粗重着,不觉丢了刀子,惨叫一声,撒腿便往来路逃去。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会记着轿子里的楼潇潇?命都保不住,那些愚昧的,骗人的忠心,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妖媚的浅笑,仍在继续着,“没用啊,真是没用啊……” 雾气之中突现九道雪白色的鞭子,好似九道凌厉的剑光,横扫之下,那些奔逃的人儿不等跑出几步,便是血溅三尺,倒在一片嶙峋的怪石中。 至此,三十名护卫,无一生还。 楼潇潇躲在轿子里,听得外界的喊杀声,惨叫声,自始至终都没有掀开轿帘半分。她害怕看见外界惨烈的一切,害怕看见鲜血,却又知道,此时的外界,不论怎样,都不可能不流血啊。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的,就那么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太子妃娘娘,这顶轿子,上面有太子殿下亲手设下的术法,这世间除了他和龙王,没有人能打开了,所以,不论遇见了什么事情,任何时候,任何人唤你,都不要踏出一步,切记,切记!” 梦琉璃的话响彻耳边,楼潇潇瑟缩在轿子的一角,咬着手中的锦帕,惶恐发抖着。 “只……只要……只要我不出去,就没事……就没事了……溯祈……溯祈……”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盘旋着这句话,精神都有些涣散起来。 冰凝雪扬眉,凝聚了身形,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些白骨,又看了那轿子一眼,唇角便是淡出一分冷笑来。 “我的小美人儿,你以为,躲在里边,我便无法擒到你?大不了,等那些帮手来了,花些力气把你抬到我们那里,至于墨溯祈设下的结界么,我们有的是时间来研究,我们有的是时间来等你,哈哈哈……” 狂放一声大笑,冰凝雪拂袖,雪色身影顿时化雾而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尊严! ps:丫丫丫丫丫丫丫!!这一章,我把我自己都写哭了......自己把自己都感动哭了!!!你们这些人,。竟然不订阅!!!竟然不订阅!!! 神马是虐,,虐就是我自己一个人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你们竟然没人看,,留我一个人在那里自娱自乐,,自娱自乐!!!噗噗噗噗~~~~~~~ 寂寞啊,,寂寞啊,,寂寞啊,,寂寞的发霉了...... 哈哈哈哈!! 以下正文: 且说一旁战场,梦琉璃被那二人缠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一直缠斗着,这场战斗,逐渐变成了一场持久战,消耗战。 她再怎么强悍,也毕竟是女子,体力什么的,自然比男子稍逊一筹,何况,对手是壮实无比的玄虎和玄豹。他们二人在五玄里,武功术法算是最为低微的,但唯一的长处便是身体好,抗击打能力强,耐得住消耗。 换句话来说,就是:以梦琉璃的武功身法,轻灵敏捷,可以无数次的将二人击中,甚至是击倒,可这两位爷却像不倒翁一样,击倒一次,爬起来,再击倒,再爬起来,将人类坚忍不拔的意志,展现地淋漓尽致。 可是……要是谁不幸的挨了他们一掌或是一拳,那便不是简单的淤青疼痛了,少说也要断几根骨头吧。 激战之中,除了兵器的对抗,少不了肢体相接。以一敌二,梦琉璃的攻击力相对于两个壮汉来说,实在是微乎其微了,再加之相持的时间过于漫长,一个女子,少不了在体力方面上。吃了大亏。 激战不到一个时辰,梦琉璃的四肢上,已是落下了大片大片的淤青,有的伤处,甚至都伤到了骨骼,四肢疼痛的,都要不听使唤了。反观眼前二人,身形变换着,无数次被梦琉璃的长鞭击中,除了黑衣破上几个开口。露出那滑腻滑腻的皮肤,甚至连一道鞭痕都看不出来。 激战之中,梦琉璃的胸口不甚被其中一人踢中。只那一击,几根勒骨便是应声而断。她咬咬牙,一声闷哼,硬是将涌到口中的血液吞到了肚子里。 退后几步,一声长啸。手提长鞭再上战场,三人僵持的局面,又一次拉开战幕。 “真是没用啊……”一个妖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霎时间,苍天之上,一道掌气破空而来。出其不意地击在梦琉璃的身上。她踉跄一步,身子忽的向前倾倒。幸亏手中的长鞭及时化为利剑插入地中,否则。那股气劲,已经足以让她趴在地上了。 “噗,”一口鲜血溅在身前碎石上,那道掌气从梦琉璃的身后袭来,击得她胸前的衣服。都破裂出一个五指的印记。 不待她定住身形,冰凝雪瞬间现身。长鞭掠过,将梦琉璃手中的利剑打成两截。 梦琉璃捂住胸口,单膝跪在地上,观得来人面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镇静,“你是……你是王后……你竟然是……”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情绪翻涌之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妖女!”声嘶力竭呼喊着,却是再也站不起身。 冰凝雪没有理会那女子,径自望向身后的玄虎玄豹,“真是没用啊,你们,处理一个残兵游勇,还要这么费力,真是浪费时间!”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梦琉璃挣扎着站起,脚步踉踉跄跄,“我……我杀了你们!” 身受重伤,手中又没了武器,梦琉璃赤手空拳,双掌结印。巨大的魔神像在她胸前凝聚,双目之中的深紫色,越来越浓烈了。 天际乌云压下,她的周身盘旋起紫色烟雾,淡出之时,周围零星的几根草木,触之皆死。 “哈,真是有几把刷子啊!”望着四周气氛的突变,冰凝雪的目光慢慢严肃了起来,厉声一句,“你们二人,退下!” 玄虎和玄豹愣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冰凝雪周身暴走的气劲已是让将他们击得飞了出去。 “轰——轰——”两声,二人直直的甩在石壁上,砸出人形的两个坑来。不等爬起弄清何事,便见冰凝雪身形一转,九霄云狐的身形乍现,身后扬起的雪白九尾,如同天际云霄,在梦琉璃发动攻击的一刹那,化为九条冰龙,冲天怒吼,将那破空而来的巨大魔神瞬间击得粉碎! 一声爆响,一声惨呼,梦琉璃虽是站在那里,双眼,双耳已是渗出了鲜血,此时的她再也站立不住,双膝跪地,只剩下了挣扎的份。 反观冰凝雪,九条冰龙在相撞之机,也已损失了六条,剩下三条回归到了她的身体里。冰凝雪踉跄着退后几步,嘴角也涌出了一丝鲜血。 她抬手擦擦,“不愧是墨溯祈的人,应付了这么久,还接了我一掌,重伤之下,还能伤到我,修为的确不凡,只可惜,穷途末路了。” 梦琉璃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不自觉的一次又一次跪了下去。她的衣服,撕开了密密麻麻的缺口,甚至连女子羞耻的部位都遮挡不住了,不过无妨,那缺口处又渗出了汩汩鲜血,将她都快染成一个血人了。 “妖孽……妖孽……”梦琉璃挣扎着,“你,你怎么会用太子殿下的术法,你怎么会用……” 冰凝雪极度轻蔑看着她,“你看清楚了吗?这是墨溯祈的术法么?琉璃你恐怕是认错了。” “你,你和松林主人白岚是什么关系,什么……” 听到那个久远的名字,冰凝雪略微怔了下,有些恍惚,随即笑道,“这好像与你无关吧。”看着梦琉璃一次又一次挣扎站起,却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那么挣扎做什么,再怎么说,本宫也是魔族王后,你跪我是应该的。” “妖孽……妖孽!”梦琉璃双拳紧握。悲愤地一次次呼喊,眼前的女子却是静静看着她,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轻笑。 “哎呀……小狐你怎么把那小娘子打成这个样子,浑身是血的,看着太心疼了。”不知什么时候,玄豹凑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梦琉璃胸前露出的嫩白,喉头一动一动,显然是在吞咽着口水。 玄虎眼尖手快,不顾刚才在乱石中砸出的伤痕。一个箭步窜到了梦琉璃面前,熊掌似的手就搭上了胸前那嫩白的一片。 “啪!”一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那声音可真够响亮的。 “呸!”梦琉璃一口啐在地上。“真恶心!” “哈,”玄虎捂着被她打痛的左脸,“哎呦”了一声,一把将她的领口提起,恶狠狠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惹恼了我,嘿嘿……” 一声淫笑,只听得“嘶啦”一声,梦琉璃胸前的布便少了一大块。玄虎还想撕扯下什么,却见梦琉璃眼神一凛。 冰凝雪身影随即一动。瞬间捏上她的下巴,一丝鲜血从梦琉璃的唇边流下,渐渐滴在地上。 “想死。没门儿。”冰凝雪轻蔑扬眉着,“本宫留着你,还有用呢!” 梦琉璃被她捏着,慢慢从地上提起,她现在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生也不是。死也不是,只得这样任由眼前人摆弄。 冰凝雪一手沾了她的鲜血,一手掩面浅笑着,“琉璃啊,想想,你还这么年轻,有着大好的前途,从小跟着那墨溯祈,连爱人都没有呢,要是就这样死了,也太不划算了,不如,本宫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要是能为本宫效命,我不但能饶你一命,而且,墨溯祈能给你的一切,我也能给……你看……” 梦琉璃被她捏着下巴,说不了话,却是轻蔑一声笑,挣扎着转过头去,闭上了双眼。 “哎呀,这小妞可真倔啊……”不知什么时候,那玄豹也凑到了身前,一手摸上梦琉璃的身体,重重捏了几下,脸色竟然变得严肃起来,“小狐啊,这妞儿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将她交给我们哥俩,不出一个时辰,保准让她乖乖的听你的话,你看……” 冰凝雪没有看那说话的人,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梦琉璃,略带玩味地问着,“琉璃啊,你说呢?” 梦琉璃望了她一眼,那眼神极为轻蔑。 “恩,小狐,就这样说定了,就这样了!交给我们!”玄虎按捺不住,心如火燎,一把抓了梦琉璃,就往草丛里拖,玄豹则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满脸淫笑。 “慢着!”冰凝雪抬手止住,“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等你们办完了事,还得等多久,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玄豹听闻,指着玄虎哈哈大笑起来,“小狐你不知道,大哥他没那么久……” “砰砰”两个爆栗,玄虎扇了那口无遮拦的傻豹子两下,愠怒着,“你才没那么久呢!” “哼~!”冰凝雪冷眼,瞅了二人一眼,随即扯住梦琉璃,冲着她笑了笑,“看,姐姐多好,把你从两个恶魔手中救出来,免了再次受辱,你可得感谢我呢!” 言毕,她用力捏着梦琉璃的口,强迫她张大,将一颗碧色的药丸扔进了她的口中。 “哈,慢慢享受吧……” “这……”梦琉璃退后几步,惶恐地问道,“妖女,这是……这是,你给我吃了什么……” 冰凝雪掩面浅笑,俏皮道,“当然是乖乖丹啊,我的好妹妹……” 梦琉璃喘着气,几欲自杀的当儿,身体却感到一阵奇异的热流,从脚底到天灵,涌过之后,她的眼中,便是一闪而过的碧色。 “我……我……”她惊叫着,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最后传到耳中的,则是冰凝雪那放肆无比的狂笑声,“哈哈哈哈……我的好妹妹啊……” 两行紫色的清泪,从那不屈的眸子中流下来,那是属于魔之一族的,最后的颜色。 “主人……” 紫色的清泪,还挂在颊边,那曾经无比激昂宣誓忠心的人儿,却早已屈膝。 一生辉煌的战绩,战士最后的尊严,却无法用死亡来代替。 耳边,是放肆的狂笑,是**的抱怨,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错误! 皓连古都魔族宫室,魔景窟。 魔太子墨溯祈立于大殿之中,夫人不在,他的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刚入殿的时候,右边眼皮跳了几跳,好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迷信啊……迷信啊!墨溯祈喃喃念着,但不安就是不安,心头涌起的预感,终究无法用暗示来压制。 估摸着一个时辰前,自己的王妃应是安全到达龙族了,可为什么到了现在,龙王还没有传音过来报平安呢?难道是路途上出现了什么差错? 墨溯祈摇摇头,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敏感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来那么多的意外?何况,梦琉璃还跟在她身边呢!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 墨溯祈无奈笑笑,随手倒了一杯茶。 茶水里边倒映出的,都是那女子清秀的容颜,自己……可谓真是着了魔了。墨溯祈慢慢将那茶水摇匀,那女子的容颜,便慢慢淡去了。 那杯茶还不及入口,便见一个穿着碧衣的人儿踉跄着扑了进来。 “琉璃?” 梦琉璃踉跄进来,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口,活脱脱一个血人。“殿下,殿下!”两声悲怆出口,她的双膝瞬间落地。 墨溯祈目光一凛,手中的茶杯晃了一晃,“你回来,是王妃出事了?” “启禀太子,是属下无能,属下……”梦琉璃惶恐着叩头,哽咽的语不成语,调不成调。 “哼,”墨溯祈一把摔了那茶杯,耳边只闻一声“哗啦”碎响。殿中服侍的丫鬟侍卫们纷纷惶恐跪了下去,“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墨溯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那你还有脸活着回来?” “敌人武功修为深不可测,是属下无能,本该就死的,可是……”梦琉璃抬起头来,“属下拼命杀出了一条血路,向殿下报信……属下……” “王妃在何地遇险?”墨溯祈脸色阴沉着,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 “回殿下的话。在龙族龙峡谷……” “哼,”墨溯祈一声冷哼,拂袖化为一道紫色亮光遁走。“要是王妃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小命!” 龙族,龙峡谷。 狂风呼啸着,在峡谷中辗转来回,如同被拴上了铁链的猛虎。呼号怒吼着,终是无济于事。 战事初歇,荒凉的战场上之上,满目疮痍。 遍地是冒着死死黑气的嶙峋白骨,看不到丝毫生机。地狱之景,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顶乌云轿孤零零地站在这疮痍里。只显得不合时宜。 楼潇潇蜷缩在乌云轿的一角,拼命咬着手里的锦帕,她的脸颊上犹自挂着泪痕。但那双目已经因为过度的惶恐而变得浑浊不清了。 她惶恐着瑟瑟发抖,没有勇气去掀开轿帘,更不用说迈步出轿了,哪怕她知道前方已是空无一人。 危险,不知何时何地。还会重来。走,还是不走?出了这个山口。前面就是父王派来的人了……楼潇潇踟蹰着,思绪混乱。 “嗨,这逃走的小娘们原来在这里啊!老子就说了,你逃不了的嘛!” 一个粗犷到令人厌恶的声音,击的楼潇潇一个哆嗦,乌云轿里,顿时发出了一声惶恐尖叫。 “哎呦,这小娘子叫的可真好听……”又一个**的笑声响起,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刚才的那小娘们,性子是刚烈了一些,不过吃起来倒是野性十足,不知道这个怎么样,哈哈哈……” **的笑声,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咚咚咚叩打在楼潇潇心上。 “不要……不要过来啊……不要啊!” 女子一声接一声的惶恐尖叫,此时除了让那两头野兽更加兴奋,还有什么功效呢?这世界上的坏人,要是你喊一声便能却步或是停手,那也太不合情理了。 玄虎狞笑着,步子越来越近。 他抬手想要掀开轿帘,却见一道紫色亮光射过,四周景象突变,周遭的环境,一瞬间也阴暗了下来。 无边剑气凝为巨大的罗网,霎时间将那擅闯者困于其中。 玄虎呆呆的望着眼前袭来的万丈利剑,想要挪动身子,脚下却仿佛生了根,再也无法挪动一步。他脸上的冷汗,从额角滴了下来。无法预测的变化,云泥之间的差别,令他无法正视。 “大哥小心啊!” 玄豹见玄虎被制,匆匆上前一步,将他拉了回来。 玄虎一个哆嗦,仅仅是退后一步,眼前的景色便又回到了龙峡谷。他撩起上衣,擦了擦头上冷汗,“他娘的,这墨溯祈可真是厉害!仅仅是布下一个剑阵,就有着格杀老子的实力,真是……” 话没说完,他的双腿都打起了颤儿。 玄豹呸呸了两声,“大哥,你今天才知道啊……可别让咱哥俩遇到他啊……” 二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心里各自揣摩着,这玄狐可真是大胆,此等高人,竟然敢打他的主意。此时的心里竟有了一丝退缩,踟蹰着要不要退走。只是,二人那微薄的智慧想了通透,竟没有料到,自己俩兄弟打了人家老婆的主意,现在退走,还有后路么? “溯祈……溯祈……”楼潇潇瑟缩着身子,心里喃喃念着。 这一念,有如神助,天际一道紫芒闪过。 “夫人!”只听雄浑一声呼唤,墨溯祈的身影乍现。 他拂袖立于乌云轿旁,向着身后略微侧目,“夫人没事吧?” 这一瞬,楼潇潇的眼泪,“刷”一下的流了下来。她一把掀开轿帘,大声呼喊着,“溯祈,溯祈,你总算是来了,我……” 话语不及出口。喉头便哽咽着,不成声音。 墨溯祈望着眼前白骨,轻蔑道,“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玄虎上前一步,“是啊……那又如何?”一句话还没说完,玄豹便是狠狠地拉了他一把,“大哥!” “那,便偿命来吧。” 墨溯祈眼神一凛,起手之间。天际一条冰龙,震天怒吼,自云端呼啸而下! 玄虎和玄豹愣愣地站在那里。嘴张的老大,一时间都有些傻了。“这……这是龙啊……” 楼潇潇望着那熟悉的招式,手指紧紧绞着小帕,提心吊胆地坐在乌云轿里观战。 二人直直地站在那里,被那冲天气劲压制。眼神惶恐着,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气。那道冰龙,便是不偏不倚的击在这二人身上,瞬间将他们冻结成冰, 墨溯祈拂袖,冰层瞬间裂开。将那二人冻成碎片。 处理了这些顽劣之徒后,墨溯祈转身,冲着乌云轿里的楼潇潇笑了笑。“夫人,你没事吧?对不起,让夫人受惊了。” 楼潇潇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歇斯底里一声呼喊。“小心啊——” 她,看见那玄虎和玄豹活了过来。狞笑着,提刀向墨溯祈后背刺去。 不等墨溯祈回身,两把明晃晃的刀刃已经是自他胸膛穿出,其上还残存着些许紫色鲜血。 “溯祈……溯祈!”楼潇潇的眼泪掉下来,惶恐到嘴唇都颤抖起来。 “不自量力。”墨溯祈没有回头,抬手握上那刀刃,一道紫芒从刀锋流过,直直将那持刀的二人击飞。 只听几声凄厉惨叫,那二人身影,已是在空中,化作了飞灰。 “有机缘,你们便是该逃走。留在这里,只是白白送了性命。” 不屑的言辞从他唇角流出,毕竟是中了两刀,再往前来时,他的脚步已经是踉踉跄跄。“夫人……” 楼潇潇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眼泪倏忽而下,飞身上前,将那摇摇欲坠的人影扶住。“溯祈……你,你受伤了,流了这么多血,我,我这就去给你找药……” 墨溯祈抬头,忽的邪邪笑着,那种阴冷的气息,惊得楼潇潇都后退一步,“溯祈,你……” “我的小美人儿,你可真天真啊……” “本太子纵横皓连古都上百年,头一次遇见你这么天真的人儿啊……” 墨溯祈阴冷笑着,起手冰龙乍现,瞬间击在楼潇潇的眉尖。 她眼神惊惧着,那种神情,仿佛是今日才头一次认识他。 眼泪,都来不及流出了。 毫无武功的楼潇潇哪里受得了那惊天一击?扑倒在一片碎石中,大口大口的蓝色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她双眼圆睁着,喉间说不出一句话。 冷……无法抵御的寒冷……从脊背之处涌上,直击脑门。 可惜,她连哆嗦的力气都没有了。 “果真是天真啊……那珈兰玉是什么东西?这种宝物,便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么?这样的宝物,可是连我都觊觎呢!”楼潇潇双目圆睁着,看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庞,看着他抬手,一剑破开自己眉间封印。 他的手伸出来,硬生生地从那女子眉间,抠出了自己想要之物。 血从她的眉心流下来,不停。 楼潇潇的眼前,慢慢变成漆黑一片,她的意识……慢慢快要散逸了。 她震惊的,都来不及心痛了。 方才那两个猥琐男人的声音又再耳边响起,淫笑着,“哈哈,这个娘们好,不如送给我们哥俩吧?” “随便你们。” “呸呸,”玄豹一把摸上楼潇潇的身体,却被冻地瞬间缩回手来,颇带惋惜道,“你下手也忒重了吧,这样子就把她打死了,摔一个死人给我们,我们哥俩可不喜欢。” “随便你们。” 那微薄的意识消散之前,楼潇潇听到了这样的言辞。临死之前,孱弱的手掌攥了几攥,两行湛蓝湛蓝的眼泪流下,再无声息。 第二百一十八章 回首百年 “琳儿,琳儿!” 墨溯祈一路狂奔着,响彻耳边的,只余凛冽风声。 听到楼潇潇遇险的消息,他心急如焚,化为巨大魔神,拼了命的赶往龙峡谷。 满目疮痍,尸骸遍地。那些护轿的人们,无一生还。 墨溯祈踩在那些森森的白骨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墨溯祈心里忽的害怕起来,甚至没有勇气去检视什么了。他怕,怕在那些白骨边,看到什么熟悉的物件,或是…… 纵横沙场数百年,那腥风血雨都早已见惯,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种恐惧,恐惧到,他都快要窒息了。 每前行一步,心里便是沉上一分,那种被压迫的恐惧感,便是强上一分。他在担心,无法抑制的担心,要是心头的那人儿,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 琳儿……他踩在那些森森的白骨上,心头慢慢的沉了下去。 我不信!我不信她已经死了! 不是还有乌云轿在旁么,不是还有最后一道防线么?只要她不走出来,傻女人……只要她不走出来,整个皓连古都,还有谁能伤得了她! 墨溯祈踉跄着,咬牙回头,在一片碎石满布的地方,乌云轿赫然倾倒,旁边……好似还躺一个湛蓝湛蓝的人影。好似是……. “琳儿!” 墨溯祈拼命上前,扑倒在她的身旁,膝盖上的锦缎,都磨出了几个大洞。 “琳儿……琳儿!” 怀中的女子动了几动,额间的伤口裂开,涌出湛蓝色的鲜血,将他的手掌,都染蓝了一片。 “咳咳……溯祈……你,你终于来了……” 断断续续的呼喊声传进耳畔。墨溯祈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更为用力地拍打着她的脸庞,“琳儿,你撑住,我这就来救你,你撑住,不要,不要晕过去啊……” 强烈的真气,从那女子脊梁上灌入,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试图将那仅剩的一丝魂魄擒于体内。 “不要浪费力气了……我,我就要死了,你保重……保重。” 那女子睁大眼睛。还在虚弱说着。 “不对!”墨溯祈目光忽的一凛,瞬间抽身而退,“你不是琳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哈……”一声妖媚狂笑,那躺在地上的女子,一袭蓝衣化为了血红血红。她站起身来,回复了本原的形态,竟是深居魔宫的王后,“不愧是魔族的太子啊,这么快便能认出我了,本座还以为。这出好戏,能再欣赏多久呢……” “你很紧张她?要是她死了,你会很难过吗?哈哈……那样的表情。想想就觉得很动人,本宫,迫不及待想要欣赏了呢……” 墨溯祈的表情冷了起来,“太子妃在何处?讲!” “怎么,本宫出现在此。你竟丝毫不觉惊讶?” 他如今的平静,竟是让冰凝雪有些惊讶了。 “太子妃在何处?讲!”墨溯祈目中一寒。周身气流狂走,“不要逼我杀你。” “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我的太子殿下。” 冰凝雪掩面一笑,美目顾盼之下,口中只是掐了一个诀,墨溯祈的胸口,突现银色五芒星,霎时间寒光涌出,浓烈的冰层将他重重包裹了起来。 “太子殿下,这次您可失算了,海神芷君留下的千年冰牢,您能撼动几分?方才催动真气入我身体之时,那千年冰牢就已经看准你了,哈哈哈……这个时候,任你有天大威能,还能做些什么呢?” “是千年冰牢!没想到它竟然在你的手上!”墨溯祈神情一凛,身形瞬间一动,脚下寒冰被他撕裂,转眼之间已经是掠至那女子身侧。 他一把抓上她的胳膊,向内扯去,“我自然无法打破千年冰牢,可若是要你陪我进来,只怕它也无法合上吧。” “哼!”冰凝雪目光一冷,一个咬牙,便是自断一臂。 她掩住伤处退后,咧了嘴,笑吟吟地看着他,“如何?” “你……”墨溯祈有些惊慌,还想抬手做些什么,突然顿住。胸口的五芒星,已是越来越炫目,心头涌起的寒冰,也已经漫上了半个身子。 心知无用,他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怆然笑了笑,“琳儿呢?” 冰凝雪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 随即,寒冰漫上那男人的身子,逐渐缩小,最后终于化为一个细小冰球,汇在冰凝雪的手心。她捂着断臂,咧嘴笑着,“少了一臂,换得擒住墨溯祈,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何况九霄云狐的躯体,要想复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伴随着一声轻笑,那女子的身影,倏忽化雾淡去。 一切,终结了……又抑或是开始。 今日的楼潇潇,站在魔宫的那株花树木下,神情有些恍惚。 魔宫中死气沉沉,碧色的雾气弥漫着,些许响动,凄厉如鬼哭。众景倾颓,却留有这一株花树,慢慢盛开着,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了。身边的江安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号称皓连古都第一的大族,王宫之中,怎会如此冷清?原以为是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呢。 如果,不是风俗的话,那便是另有变数了。 楼潇潇却没有注意到这些,或许,此时的她,已经是无心注意了。 “这一树的樱花……还开着啊……”楼潇潇闭目喃喃,苦笑了一声。 一瓣樱花飘下,缓缓落在楼潇潇的手心,她唇角微弯,诡异地笑了笑。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她长呼了一口气,终于提着那把剑,凛然走进了魔宫。“到了这个时候,也该让魔族见识见识,失落了十多年的,九绝天音。” 她身影飘飘,向着无比熟悉的前路踏去。江安看着她的背影,不觉皱了皱眉头。从踏入魔宫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察到了楼师姐的异状,虽不似先前那么愤怒,可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疼痛。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未来姑儿山前,是龙族小公主,魔族太子妃。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她甘愿避尘许久,而且……她的丈夫,十年了,也没有来找过她。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吧。 深夜,魔族同心殿。那是魔王的居所。 诡异的碧色烟雾笼罩着,魔王的居所门前,竟然空无一人,连个保护的侍卫都没有。这实在是令江安感到惊诧了。 “楼师姐……莫进,魔王居所没有一人,恐怕是有诈。” 楼潇潇冷笑一声,不顾江安的阻挡,迈步进入了。 魔王斜躺在金座中,双目合起,看样子,睡得很沉。 “哼,你倒是逍遥。”楼潇潇挥剑,“为我龙族偿命来!”话毕,只见一道湛光射出,将魔王身后的巨大魔像,霎时轰击成了碎片。然而,即便是这样,那魔王仍旧是躺在金座中沉睡者,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此刻的紫苏公主墨若薇呆在不远之处的公主府,正要安寝之时,被这突来的巨大声响惊起。估摸距离,应该是父王所居的同心殿有了动静,心急之下,披了一件紫纱,便匆匆赶去了。 侧屋之中,冰凝雪却没有安眠,她盘膝坐于榻上,拂袖将千年冰牢祭出。 冰牢此时,透明的水晶之中,稍稍带了几分嫣红。那女子笑了,“神使啊,您终于踏入魔宫了,哈哈……事情终了,本宫也要履行血契了,否则,那份毁约的反噬,我可承受不起,本座……还不愿死在这里呢!” 玲玲一声浅笑,她向着那冰牢中的人影,缓缓道,“太子殿下,您等的也不耐烦了吧,若是再拖延上一段时间,恐怕,您就出不来了。” “瞧啊,本座多厚道?不像你……哈哈哈哈……” 言毕,她闭目,双手交合之下,手中银色光点交织,缓缓淡入那冰牢之中。只闻耳边“哗啦”一声碎响,那沉寂了千年的冰牢,竟是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缝隙层层扩大,不一会儿,竟是裂纹满布,魔太子的身影,霎时从中淡了出来。 眼看着那金座上的魔王沉睡着不醒来,楼潇潇咬牙,几欲提剑发动攻击。其实,魔宫之中的诡异气氛,以及那来历不明的雾气,楼潇潇心里也起了些疑,看见魔王在此,若是能问他一问,双方言明立场,也好将事实查清,只是……这魔王躺在金座之中沉睡,那巨大的冲击之想,都没有让他惊醒,只怕,是故意的吧。 楼潇潇咬牙,提剑直逼魔王,虽说偷袭不是件好事情,可若是能在这个关头,重伤魔王的话,也能立威。 江安将那剑光挡了回去,“师姐看不到吗?他已经死了!” 一语出口,楼潇潇方才震惊。这才细细看去,方才看到,那魔王虽是躺着,好似睡着,可那脸上,却弥漫着遮挡不住的死气。 “他……他真的死了?”楼潇潇有些惊恐,更有些不可置信。 “而且,是死了很久很久了。”江安敛目,心头忽的一凛,暗叫不好!若是有魔族之人在此刻出现,只怕会将这弑君的罪名,强加在我们二人身上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入戏太深 早在踏入魔宫之时,江安的心头,便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了。要说是“魔族”,凡事和魔沾边了,总得透出点什么诡异来,方能服众。可着皓连古都的魔族,却不同于平日所说的“魔”。 这里的魔族,不过是原出于魔神一脉,事隔了千年万年,那“魔”早已淡为一个名词,一个称号而已。 魔族虽以“魔”入名,但观典籍记载以及数千年来的所作所为,也已和皓连古都上的普通之人无异。断无什么邪氛笼罩之说,此时出现了死气,恐怕,那是真正的死气了。 出现这一切,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魔族另有图谋,二是遭遇了大劫。 大劫……魔族如此强盛,特别是在最近一百年里,要说是遭遇了什么难以度过的大劫,恐怕是没有人会相信吧。 江安自然,也是不信的。 那金座之上的魔王,头枕手臂,沉沉睡着。不知为何,江安却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死气。心中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他,金座上的那人,已经死去了。 那人……已经死去了很多年吧! 按照江安原本的想法,可能是魔族想以自家王者之死,来嫁祸楼潇潇,以图挑起二族纷争。 不过,他又很快否认了这个推测,按照那日翠筱的报告,二族的干戈已起,就等着燃起战火了,嫁祸,实在是没有必要,何况,魔王真的是身亡了。况且以方才魔族的守卫形势来看,只怕……那残存的些许魔族将士,其情况,也不会比魔王好上多少。 “死了?”楼潇潇半信半疑地盯着江安,一时难以相信。她皱眉喃喃着,“这怎么可能啊,我离开的时候,魔王还健壮的……” 楼潇潇敛目,想起了自己离开的那会,魔王不是还身体健朗么?怎么不过些许光景,便与世长辞了? 江安无奈苦笑,“楼师姐,距离你离开魔宫,已经是十年了。你呆在蓝亭的十年平静无波,外界,可是沧海桑田啊。” 楼潇潇愣了愣。心里觉着他说的有道理,便闭了嘴去,不再多说。何况眼前的形势,实在是让她有点傻了。 “什么人擅闯魔宫?即便是再不济,我魔宫可是任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一声凌厉呼喊,直指殿中二人,大有兴师问罪之感。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虽是女声,其中却多了几分沉稳矫健。 听到这样的声音,江安瞬间睁大了眼睛。内心深处潜藏的一根弦。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慢慢被那一声凌厉呼喊,惊得拉开了帷幕。曾经……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 “阿薇!”一声轻轻呼喊,江安回头,此时的表情,实在是精彩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呆呆向前走了一步。喃喃着,“是你么。阿……薇。” 他忽的上前几步,不管她是否同意,强行将那女子抱在怀中。 “恩?”楼潇潇回身,也看见了那女子,她有些疑惑。 他出声的瞬间,墨若薇也是恍惚一愣,惊讶之际,紫色的双眸眨了眨,两行清泪瞬间涌出。 “穆宇哥哥?”墨若薇抬手攀上他的肩膀,喃喃着,语气都有些呜咽了。 “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危险啊……” “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啊,穆宇……” 重逢之下,语无伦次是应该的,可是,喃喃的措辞瞬间停在那一刹,墨若薇脸色,忽的惨白惨白,眼中流出一抹掩饰不住的惊慌。 江安脸上的惊喜之色,精彩之色,随着她露出的那份惊慌,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慢慢放了下来,随即将她一把推开。 “你,你如何认得出我?” 江安仰头,平静着问她,“如果是幻王救你,你应该是失去记忆五年才对,如今才过了四年多一些,你如何认得出我?” “阿薇……” “我不是,我不是……”墨若薇惊慌起来,惊慌地手足无措,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惊慌过,她拼命地摇着头,“穆宇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不是……” “你在魔族?” 江安抬眼,打量了她那一袭紫衫,那头顶顶着的金色王冠,早已将她的尊贵表露无疑。 江安冷笑着,“你从来都是皓连古都的人对不对,去往月华只是个幌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预先设定好的对不对?哈,包括那些相遇,包括叶水芙,包括……” “我不是!”那女子忽的双手掩面,尖叫一声。“如果我说不是,穆宇哥哥你可愿意听我解释?” “哈哈哈……”身侧的楼潇潇忽然笑了,她轻蔑地望着江安,“师弟啊,这便是你这几年来,心心念念的人儿?哈哈哈……真是可笑,你都不知道她是谁!” 楼潇潇的声音轻轻的,却是一种别样的残忍,刻骨剜心。 “我来告诉你,她是谁。” “她是皓连古都魔族的二公主,十年前是,几百年前是,从头到尾都是!我原以为,你那心中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值得你如此心心念念,没想到原来是她,原来都是老熟人了,哈哈哈……” “别……别再说了……”墨若薇深吸口气,踉跄着苦笑了一声。 这一天,终于到了。她早都知道,也一直在等待着,可是她却不知道,所有的一切,来得这么早,这么残忍,这么…… 每个人做错了事情,都要受到惩罚啊……她错了,一错再错,错的离谱,错的荒谬。 如今,该是自己来承担一切后果了。自己种下的因,那果,理所应当的该由自己承担。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是不是?十七年前的青川尘夜谷,江氏一族的灭族之恨,你都知晓是不是?哈哈,你也参与了,是不是?红叶林中的墨若薇,是你对不对,那时候的你都几百岁了对不对?还装着七岁的孤女来骗我……我竟然信了,我竟然信了!”江安苦笑着,言语之中,是说不出的悲怆和无奈,“我入宫之后,锦雀是你,花影月来,紫苏是你,横琴决战,叶水芙还是你……” “而你是魔族二公主对不对?” “我从一出生,便在你的关注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计策,诱我前去对不对……” “这么多年,哈哈哈哈……”江安苦笑着,闭了双目,“这些年来,原来我都在陪着你演一出戏啊……你看的很舒服啊……哈哈哈……” “穆宇哥哥,不要,不要这样子,我不是……我没有,没有。” 墨若薇极力想要辩解什么,却觉着此刻的言辞,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也罢,也罢……”失神良久,江安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也罢,到此为止吧!”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不知道你们在计划着什么大事,也都到此为止吧。皓连古都……皓连……” 江安低头笑笑,一时间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活了这么多年了,自己倒是做了些什么啊!江氏一族灭了,无缘无故灭了,寻仇未果,遇上了生命中的自己以为的至爱,从此追逐着,一直追逐着……甚至为了她的重生,做些放弃一切的傻事,可到了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浮出水面了。那女子……原本就不需要他救的。她是皓连古都魔族法力无边的二公主,怎会轮得到他来救?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自作多情。 “穆宇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啊,穆宇哥哥……” “哈,”怆然一声苦笑,江安喘了一口气,“你还想骗我到几时?很好玩是不是,为什么要选中我?为什么是我?” “穆宇哥哥……”墨若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影,两行紫色的泪滴顺着脸颊落下,散在地上,悄然无声。 “相识一场,到此为止了。” 江安怆然笑笑,携剑自她身侧经过,“你保重。” 数十年的追逐努力,终于在今日,画上一个休止符。那些刻骨铭心的,生死相随的,最终不过是相识一场。 萍水相逢,保重。 “穆宇哥哥,我……”墨若薇犹自愣着,清泪两行挽过。不觉江安已经自她身边经过,直往魔宫外边而去。 “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 她忽的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地拎裙追了出去。 “哈,”楼潇潇笑着,怆然闭目,“这可真是一场闹剧啊!” 同心殿一旁的宫室中,冰凝雪看着那紫色的身影慢慢从冰牢中淡出,唇角便是挂上一丝诡异的微笑,“太子啊,您终于出来了,可是,让本宫好等呢!” 她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却是在一瞬间凝滞在嘴角,眼眸向下转了转,一双大手如同铁钳一般卡住了她的喉咙,直直向上提了过去。 墨溯祈冷眼望着她,一挥袖,便将那女子扔于榻上。 冰凝雪扑倒在床榻之上,面上犹是挂着经久不变的笑容,“殿下,您的手劲好大,我都要被你抓得,喘不过气来了呢。” 第二百二十章 相杀! 秦何不算是坏人,但是他的一些行为是自己不喜欢的,只要是自己不喜欢的,就要去拒绝。 苏离落本能的止住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子,可身后的罗云倩却一句话没有说。 原来,云清瑶知道自己不是金丹境鬼魅的对手,所以想让师弟出去帮忙。 只见黄涂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法袍,胡子拉碴,一副无比憔悴的神色。 “皇后还是太上皇亲自指给皇上的呢,我在这后宫里大,但是再大还能大得过她去?昨天对我又是罚跪又是收权,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昨儿全都一次性受了个遍!”明金娇哭道。 在前萧林的记忆中,这个二当家一向都是非常严厉的,赏罚分明,看来这一趟,不去是不行了。 “方便,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楚玄音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个月底的收入到手要如何花了。 众人如何讨论萧林自然不知,此时的萧林看着最后几头天元境的獠牙野猪在一头太元境的獠牙野猪带领之下显得有些踌躇,怒喝一声直接冲了上去。 苏离落张口想说的话还没说出来,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他伸出手目光之中夹杂着满意与欣慰的神色,然后拍了拍伍枫的右肩。 当然,萧青虎只能看出吴海龙的武功可能强于他,但他看不出吴海龙比他强了多少。这也是萧青虎武功境界的局限性,但他感受到了来自吴海龙的危险,这就足以说明萧青虎这位久经沙场的战士感觉之敏锐了。 黑衣人到底是谁?是俊东学校的?还是其他学校的呢?黑衣人为什么知道李耀杰居住的地方在哪里呢?难道他跟踪过李耀杰? 只见大厅里,夕颜郡主静静地坐在暖塌上,唇畔噙着浅笑,喝着参汤,而若离,那清俊无比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犹如一个活死人一样,静静地坐着。 唉。末世前重来没重视果的家常菜。没想到有朝一日,如此的怀念。 “天地法则?”冯六子脑海里又多了一种莫生的词汇,天地法则是什么?怎么去感悟?冯六子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哼,今日不杀此妖,我势不为人!”真融长老抽出了自已的佩剑冰冷的回答道。 她坐起身,拿着僧袍来到河边。落尘坐在那里,仰望着月亮发呆。 陈芳一下车,就看到老公和兄弟都被人家打的起不来了,几个朋友鼻青脸肿,惨不忍睹。陈芳扑上来痛哭流涕。 冷月心里非常感动,星儿是个好姑娘,不知远方的青卓又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唐浩东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刷酱是为了偷懒图省事,正宗烤串没有刷酱的,吃了没劲。”唐浩东专注烤着,连回答都很专业。 其实,他才不信呢,这可人的眼神已经把她自己出卖了,怎么会拿去卖! 所以她关起门来,竭尽所能地以一种平静的表情和语气,把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了管家和侍卫长。 伴随着那道道光华的笼罩,天妖貂族长那如同磐石般的身体,竟是微微颤抖起来,在其毛孔之下,有着一丝丝极为细微的黑气散发出来,这些黑气中,携带着诡异的香味。 拍卖场中,所有的目光都是汇聚在这里,望着这四大超级王朝惊人的比拼,那种动辄上千万的涅盘丹数量,听得他们胆颤心惊。 刘倾一颗芳心顿时放到肚里,主动献上香吻,董老大的身体虽然外表老朽,可多年来练武打磨确实不是盖的,康鹏马上雄风再起,反身又把刘倾压在身下。 “既然是展长老亲自开口,那就下不为例。”伍荀才将玉简捏成了粉末。 说着,带着满腹狐疑的冴子和直美出去,当大内关上了门,里奈子微笑着转身,带着大家转过走廊时,裴子云突回转身,也不说一声就返身回去,冴子和直美对视一眼,也双双紧紧跟在后面。 他们是三天前来的,来时兴致勃勃,竟然忘了回去,直到天黑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迷失方向了。在这湖面上转了三天,始终没有转出去。饿得不行,吃生鱼,并且放了一顶帽子到水中去求救。 当然,这两种等级的灵宝,大多都已具备了灵性,威力非凡,即便不用操控,也是能够发挥出惊人威力,放眼大炎王朝,或许一些庞大势力能够拥有地级灵宝,但至于天级灵宝,恐怕大炎王朝还没哪方势力拿得出来。 看来是这顾家有人不想让她们留下来,顾家富庶,并不缺他们母子三人的一口饭吃。只怕是有人不想看到顾衍的腿疾被治好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隐瞒 辛坎怒喝道:“南宫破,你自己活得不耐烦,可怪不得别人,找死!”说着就一剑刺向南宫破,这一剑之迅速,比之当年金万城也不弱上半分,破空声中,转瞬就到南宫破眼前,剑到人前,他最后那个“死”字才刚刚说出口。 天龙寺主脸上一沉,手上捏指,向周围看去。只见周围树木猛的移动起来,狂烈施转开来。而山谷上方一块块巨石猛然砸下,轰隆隆声音响彻不绝,烟尘也是迷漫一片。 “哼!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少年大怒,他挽起了袖子看着样子就是要开打,显然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怎么回事?云绝谷,你们敢伤我孙子。”长白的爷爷大怒起来。 程延仲为了让苏若瑶从周朝霞逝去的忧郁中走出,抱着她渐渐躺下,闭上眼睛去亲吻她那忧郁的脸庞。 三人在洞外再听不出甚么来,便打算悄悄退走,不想萧莹莹见柯青青松了手,便大叫道:“爹爹……”。 失忆对他而言似乎是一种解脱,能够让他彻彻底底的活一回,不再顾忌什么,不需要再为别的什么而活着,这样的感觉真的很自在,他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状况,可是似乎这永远只是一个美好希冀。 “这,也太假了吧?”牧梅梅惊呼道,这无法相信到以为是假的了。 “回皇后,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但我沒有确切的证据”水吉见四周沒有其它人,所以他才讲出來。 “期尧哥哥,你觉得那个杨嘉画怎么样?真的值得信任么?”叶梨直到现在也沒有对杨嘉画产生丝毫好感。不是说杨嘉画不好,但是她心里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不是个好种,下意识的想要排斥。 “嫂子。”陈鱼笑眯眯的喊着,反正亲事在年底,她提早叫也应当的。“这个是我跟青哥的一点意思,以后,就靠你多多照顾我哥哥了!”说着,把一条特意设计的项链拿了出来,顿时引来了郭家人的惊呼。 仅仅片刻的功夫,黑色的矩形中,就剩下了十余人,九成的弟子都退出去了,毕竟生命珍贵,而进入内门还有其他的途径。 刚刚的那道伤痕,千期月是绝对控制得住不至于伤人的,可是千期月没有,完全放任甚至是故意把刀划进她脖子。这一点很明显她也知道,所以她丝毫没有挣扎,成了她手里的傀儡。 曹操沉吟,要说触犯董卓的事情,也只有在很久前由他作掩护,将荀攸放出城这一件事,这件事情他做的很隐秘,没理由被董卓知道的?先前他也只是疑惑,是以才出言试探。 “那自然,我穿什么都好看。”南宫霖毅臭屁的扬了扬头,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就这样决定吧!陈康,不论怎么样,你做的事,大家无法忘记,短时间内,大家也不可能原谅并接受你,所以你离开这里,会好一些……”陈鱼不等陈康跟胡氏还有什么想法,就坚决的为她们下了决定。 也不能怪陈海这般馋猫样,主要之前跟着胡氏一起吃饭的时候,连鱼干也是吃的很抠门,别的就更难了。今天是让他敞开肚皮吃,还是人生第一次,所以他的积极性是可以预见的。 这个时候千默哪还吃得下东西,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支开欧阳樱琦而已。 结果嘛,那三场比试比苏驰预想的要顺利太多,这三枚保命一式也就没用上,苏驰便又将它们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姜妶。 沈思思瞥了一眼脸红的慕容曦,后者却忽然跑了出去,沈思思连忙做到林峰旁边道。 而她的声音,同样是在尝试,她并没有说出任何具体的话来,因为她还没有被输入具体的语言程序,它只是通过电子信号震动了周围音箱的鼓膜,就仿佛人在初生之时吐气震动了身体的声带。 “别着急,还有呢!”苏驰淡然一笑,盖上第一个桶盖,又拧开了第二个桶盖。 高梦鸾暗暗的看了一眼薛仁贵,此人如飞将军一般,从天而降,救了自己,偏又生得这般英俊潇洒,直如一朵白云般相仿,思忖一下,就不由得不心动,若是当真能收拢过来……。 “就吹吧你,我看你是杀人杀的手软了吧!”陈欣蕾撅起樱唇没好气道。 说完林峰的脸慢慢靠近了慕容曦,而后者也缓缓闭上了眼睛,当林峰的嘴巴刚要靠近慕容曦的那一刻,帐篷内却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沈思思,她原本是来帮林峰收拾东西的,但是刚看到这一幕她连忙摆手道。 而此时流云岛天星学院的那个矿洞中,数十颗紫色光球围绕在矿洞最深处。 曹操心道:“那丁立说得好,酒是色媒人,该设,该设。”当下就让人大摆酒宴,款待卑弥呼。 第二百二十二章 激战 现在……就要死了么? 望着那悬在四面八方的无边剑气,冰凝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她咬了咬牙,手指也是慢慢的握上了长鞭。 虽然她此时已经是五六百岁了,按照普通人的观点,也该是老掉牙的老太太了。可女人总是如此,将自己说得老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何况是这拥有不老容颜的九霄云狐,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永远十八岁。 可若仇家因为你年轻貌美就手下留情的话,那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魔太子的夫人便是一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了,曾经沧海,又怎会对路边的小野花怜香惜玉呢?他冷静的站在那剑网边缘,静静的观赏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此时的冰凝雪,已经是笼中之“狐”了,这等绵密的剑网,想要逃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唯一的方法,便只能强力击碎了。 听起来,好似非常不自量。可九死一生,总比十死无生好。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任凭是谁,都会想要拼命抓住。 狐狸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冰凝雪敛目,腰间的长鞭霎时翻出,气劲压迫之下,化为利剑般挺直。她一声长啸,身后现出火红色的巨大九尾,飘摇着晃动,将那空气都搅得要刮起龙卷风来了。 四面八方的剑气凝聚,携带着凛冽杀气,一瞬间向她扑杀过来。 长鞭旋舞,九尾横扫,电光火石之间,大约有五分之四的剑光被她化解,那剩下的五分之一。则是扭曲着,毫不气馁地向她袭来。 玄狐见状,急中生智。她一咬牙,挥鞭断尾,那其中的一尾飞出之时,瞬间化为自己的模样,将那剩下的剑光全数挡住。 如同壁虎一样,九尾狐放弃了一尾,断尾求生。 那截被她放弃了的断尾,扑腾着摔在地上。被那成百的剑气洞穿,霎时间射成了刺猬。 冰凝雪看着自己那跳动不已的尾巴,有些心疼。更有些心寒。她愤怒地看着墨溯祈,咬牙道,“墨溯祈,今日之仇,玄狐记住了。若有他日,定当十倍百倍奉还!” “等你活着出去再说吧。”墨溯祈斜睨着她,声音淡淡。 冰凝雪轻蔑笑了,“无知小儿,伤了本宫一尾,让你得意至此了吗?” 墨溯祈静静地望着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到了这个份上。玄狐是着实被他激怒了,平生与人战斗,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呢!她略微俯下身子,身后九尾瞬间化为碧色藤蔓,流淌着黏黏的汁液。那汁液所滴之处,地上。空中顿时凭空长出相同质地的藤蔓来,恶狠狠的蔓延着,所过之处,物体皆化为虚无。 墨溯祈蹙了眉头,惊异道,“好阴毒的功夫!” “一个女子,竟会学着这样的使毒功法,真是丑陋啊!” 他扬手,袖中霸道狂剑翻出,紫色的剑身,比寻常之剑宽了数寸,插于地上之时,整个魔宫都要撼动起来了。 那是一把名为“万丈魔噬”的巨剑。 他再抬手,方才被楼潇潇仍在地上的精巧“天音”跃起,瞬间归位,至此双剑合一。 墨溯祈站在那里,并没有将那巨剑挥起或是斩动,只是左手掐诀,天魔双剑剑身之上,霎时淡出紫色雾气,逐渐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那些进攻来的阴毒藤蔓,全数吸纳进去。 剑身抖了抖,好似吃的很饱,然后打了个响嗝。 “这是……这是创世神的招式,你,你怎么会用,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女子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对方要是以创世神的招式来对抗自己,那简直是杀鸡用了牛刀了,何必呢? 墨溯祈轻蔑地看着她,颇有几分不屑,“水流觞没有教过你知识么?你跟在他身边也有几百年了,连我这种术法也认不出?天魔双剑,只是吞噬世间的所有阴毒邪物罢了。” “你……你怎么知道神……神的名讳?”无疑,那女子是无比惊讶的,自己认为的此等绝密之事,竟变得这样公之于众了吗?他,他怎么会知晓? “哼。”墨溯祈冷哼一声,不再回答她那无聊的提问。 “神啊……真是荒诞,水流觞算什么,一个神棍,得到了海神的稍稍功体,竟敢自诩为神?天地之间的奥秘,他又参透几分?也只是骗骗你们这些愚蠢之辈罢了。” “你!” 听到有人污蔑自己心中的“神灵”,忠心的奴仆气的声音都发抖起来了,理智缺失之下,一声长啸,身后残存的八条巨尾瞬间化为无数长鞭,和着手中的利剑,向那不敬神灵的人抽去,长鞭所及之处,连那玉案都碎成两截了,这样的大力,若是抽在了人的身上,不将他抽成几瓣才怪呢? 然而,对手是墨溯祈。 那个年少便以武力站在峰顶,俯瞰群雄的人。 墨溯祈张开五指,手中凝成巨大漩涡,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磁铁,只是这块磁铁不吸磁石,只是将那女子攻击来的所有长鞭,尽数聚成一撮。 他紧握拳头,将那写长鞭握住,直直往下一拉,便将那女子拉了个趔趄。随后,无形剑气自空中而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长鞭尽数斩断。 “啊——”只听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那穿着血红衣服的女子,身后已是湿了一片。 她的血液是鲜红鲜红的,即便是流了,在血红衣衫的遮挡下也看不见,可是那血流的多,将布料浸透之后,也是慢慢的滴了下来,一股股流在了地上。 冰凝雪面色惨白,踉跄着退了几步,将那些血液踩散,踩得污秽不堪。 墨溯祈一把丢开那八条蠕动着的染血狐尾,“如今,你所有的尾巴都断在我手,若我再施前术,你能安然逃脱么?你还有多少分身可用?” “一个女孩子家,学些阴毒的术法,人家只会称你为妖女,妖精什么的,若是学了那拼力气的术法,实在是……”墨溯祈摇摇头,叹息着,“实在是不美丽啊,就要成了传说中的女汉子了。” 冰凝雪咬着牙,身后的剧痛,逼得她站都站不稳了,哪里有闲情跟他打哈哈? 墨溯祈望着她那鲜血淋漓的双腿,皱了皱眉头,“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流血也不流对地方,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还以为你是来葵水了还是怎的。” “你……你!”放荡惯了的冰凝雪露出了少见的脸红,却只能这样任凭他羞辱着,她咬了咬牙,真想开口骂一句“流氓”来着。 眼珠滴溜溜的一转,如此狼狈,冰凝雪仍然不忘掩面笑笑,毕竟是美人儿,此时的妖娆,也能绘出一种别样的凄美来。只见她黛眉一蹙,纤足一跺,还有几分撒娇之态,“殿下,您看,我的九尾被你废掉了,我的力气用光了,就只能再出一招了,您要是破不了,便放我走,可您要是能破了我这招,我便住手不反抗,任凭您折腾好了,您看如何?” “好暧昧啊……”墨溯祈望着她,意犹未尽。 “哪有!那是你想的暧昧!” 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她明显是想传达出暧昧的意思,被人揭穿之下,还要装出那种无辜的样子,将那做坏人的事情丢给别人,这便是冰凝雪惯用的手法了。 墨溯祈伸出手来,“那便试试吧。” 他看了看躺在金座上的魔王尸体,神色有些悲凉,随即看着眼前的女子笑了,“你要是输了,我便把你的心挖出来,祭奠我的父王。” “好残忍啊……”冰凝雪掩面,“不要吧,这太残忍了。” “好说好说。” “与你在我妻儿身上用下的相比,实在是小儿科了。” 冰凝雪听到这话,眼中闪出了一丝亮光,然而不等她说出些什么,墨溯祈冷冷一句,便是将她的嘴堵得死死的。 “休要搬出松林主人了,我不管你和白岚虽是什么关系,弟子或是情人,我和他素无交情不说,即便是他在当场,也未必保得住你。你做出的事情,我要杀你,也有充分的理由了。” 墨溯祈向她伸出手来,“请吧。” 冰凝雪闭了眼睛,心知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足以令自己横尸当场。 活着多好,能活着的话,谁又愿意往那奈何桥过呢?如果能重来一次,早知会遇上墨溯祈这样的角色,她肯定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是越远越好,然而命悬一线,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狐狸决定拼了,祭出自己的赌命之招,看看能不能为自己赢得那么的一线生机。 可这最后的赌命之招的发出,需要一些时间来发动,若是对方在阵启之前攻过来,自己可是丝毫没有还手之机。 还好,那墨溯祈给了自己的喘息时间,答应让自己使出招式,虽然……她不知道墨溯祈的承诺到底值几个钱。 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还是那句话,九死一生也比十死无生要强上很多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魔女伏诛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玄狐冰凝雪实在是欲哭无泪。任她如何冰雪聪明,也想不到事情会演变至今天这个局面。 上天要是能够重来一次,她可是死也不肯招惹墨溯祈这样的角色啊!早在他现身的时刻,她便应该识时务的逃走的。可自己着实是太自信了,自信到认为仅仅凭着自己,可以击败功体只剩十分之一的墨溯祈,也好在神的面前,多立一些功绩。竟没有想到,若是墨溯祈有那么好败亡,为什么神灵不在此间设好伏兵,将那魔族太子斩杀当场,而是让自己临阵撤离呢?玄狐此时哭笑不得,干干的将自己的不自量力嘲笑了若干声。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实在是精彩非常。 “怎么,后悔了?”墨溯祈看着她,目光略带玩味。从那不慌不忙地动作看来,好似他根本不想立刻杀了这个为本族带来无尽苦难的妖女。还是,放长线钓大鱼,他有着足够的自信,只要动一根手指头,便能将这妖女斩杀当场。 冰凝雪掩面笑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一点,“殿下想的真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哪里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啊,不过,要是殿下您肯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的话,我便给您立了祠堂,每日忏悔个千遍万遍的,您看……” 墨溯祈笑了,“可以。” “此话当真?”冰凝雪顿时喜出望外,连双目都似乎有了神采。 “只要你把你的心留下,我便放你归去。” “可我只有一颗心啊,”玄狐蹙眉道,“留给了你,我便是死了啊……”“离心便会死?那是你修为不够。” 听了墨溯祈冷冰冰的话语。冰凝雪垂了眼睑,此番在劫难逃,她心中早已明了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谁又能放过眼前的仇人呢? 可即便是兔子,杀身之祸降下,也想着拼死反击,给自己争取一丝生机吧。冰凝雪便是如此,事情到了此刻。也只能祭出自己的赌命之招,拼上一把了。 只见冰凝雪掩面笑了笑,拂袖之间周身瞬间化为一地白雪。那昔日的血煞之气一扫而光,全然没有了妖媚之态,甚至,还多了一丝云中仙子的飘然韵味。 她起手,纤细玉掌中燃起点点黑雾。那黑雾化为球状,在她的掌心缓缓翻腾着,又沿着她的手臂盘旋而下,直至眉心方才停止。 那一刻,漆黑无比的雾气从她周身喷薄而出,她的眼眸也变成了诡异的纯黑色!方才那一瞬仙子般的洒脱。全然是为了这一刻化身的修罗。 从那高高的云端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看起来别有一番惊心动魄。 女子朱唇轻启,轻飘飘的如同梵音般传唱。“那今日,便看我九霄云狐的天命了,若真是天要亡我,本座还有什么可说的。” 墨溯祈定定的看着她,当那女子周身便起黑雾之时。他记忆里的一根轻弦,瞬间仿佛被撩弄地叮咚作响。他……好似是想起了什么。那些古籍上面记载着的,几乎都分不清真假的古老之事。 “这是......”墨溯祈掩饰不住满脸的惊异,脱口而出一句,“这竟然是黑天之术!哈哈,”他无奈地笑了笑,有些不可置信,“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想不到这失传已久的上古秘术,竟然会出现在你的身上!” 墨溯祈敛目,眉头微微蹙了蹙,从目前的局势看来,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看来,九泉妖后,那转生海之中封印的怨灵,慢慢的要插手此事了。 这个时间,一处暗流,一方势力,慢慢涌动着,伺机而作。 说到上古秘术“黑天之术”,根据古籍的记载,那原本便是怨灵一族世代相传的独特术法。传言此法降下之时,天地间的一切景物皆化为虚无,呈现出一片黑暗之景。那样的幻境,是任何灯光都照不进的纯黑之地。陷入幻境中的人,双眼不能视物,而那在幻境之外的施术者,却是冷静地站在一侧,伺机而动,伺机一剑取命。所以,一旦陷入了纯黑之地,任凭你的武功修为多么深不可测,便像是被关进了笼子里的猛兽,除了嘶吼几声,别无选择。 只可惜,那术法的发动时间约有半刻钟,试着想想,战场之上,讲究的是分秒必争,抢占先机。那些狡猾无比的敌人,恨不得能够在背后捅你几刀,谁会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让你发动一个无可匹敌的术法?所以,黑天之术虽是厉害,实战中运用的人却很少,因为大多数的人都会青睐于那些瞬间制敌的术法。自从怨灵一族被创世神封印在转生海之后,习得“黑天之术”的人就更少了,两万年之后,近乎绝迹 此时祭出这等术法,出此下策,冰凝雪也是没有办法。想要在墨溯祈的手下活命,就得一招制敌,除了此法,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在此等强悍的对手面前,取得那么的一丝生机。 还是那句老话,死马当活马医了,九死一生也比十死无生好上很多。 墨溯祈蹙了眉头,脸上的惊异之色不见减退,语气却是尽可能地平静下来,“你,你竟然习得怨灵的招式?这是怎么……” 墨溯祈有些震怒,转而冷笑道,“怎么,如今的水流觞竟选择和那些怨灵同流合污了么?哈,果真是个山寨的冒牌货,谅他也做不出什么好事来,也不怕玷污了海神的威名。” 他抬手指着面前泛着黑气的女子,意味深长着,“印堂发黑,看来今日你有死劫,看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冰凝雪咬牙,只听一声长啸,出手之时,恍若九天雷动,“你去死吧——” 话语落定,天地之间,霎时化为一片虚无,纯黑之境,瞬间开启。 墨溯祈望着眼前的无尽虚空,愣了一愣,却仿佛是若有所思般皱了皱眉头。 幻境之外的冰凝雪望着眼前人落网,唇角弯起,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来。 然而,虽是嘴角带笑,那女子眼中的凌冽光芒却是丝毫没有淡去。她冷冷地注视着那茫然四顾的墨溯祈,手中长鞭握紧,伺机而动,试图瞅准机会,一击绝杀。 她咬牙,瞅准了一个空隙,身动,影移,霎时间冲入虚空中,手中长鞭也化为了一柄利剑,直直向眼前人儿刺了过去。 一片虚无黑暗中,几声兵器相撞,几声微微喊杀,一声惨烈尖叫。 发生这些的时候,也不过片刻之间。 战斗,结束了。 来得也快,去得更快。 快到开始与结束重合了。 长夜一分分褪色,黑雾也一点点淡去,揭示出战果之时,只见玄狐冰凝雪手持利剑,鲜血顺着剑尖一点点滴下。 那样的血色,嫣红嫣红,绽开在雪白的长剑上,仿佛是冬日的枯枝上,绽开了点点红梅。 很明显,那是冰凝雪流下的血液,沿着臂膀流下来,直至剑尖,将手上的玉镯子,染得一片血红。 她胸前破了个大洞,直直的能看见她身后的玉案,甚至还有一袭紫衣,立在那里的墨溯祈。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笔直,手里握着一个红色软软物体,似乎还有些许脉动,隐隐还滴着鲜血,掉在魔族的青色石阶上。 那是……冰凝雪的心。 “你……你……怎会,怎会……”巨大的血沫,疯狂地从那女子口中喷涌而出,她拼命捂住嘴,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汩汩淌出的鲜血。 “你想说的是,怎会如此么?”墨溯祈稍稍侧目,语气讥讽。 “想知道原因么?”墨溯祈咧嘴笑笑,几声轻蔑,他抬手将那还有脉动的心脏撇下,风轻云淡地说着。 “境界的差异,可不是通过什么高强术法,便能弥补来的。” “要是如你所想的那样,面对着不世强敌,只要掌握好几门逆天的术法便嫩战无不胜了?幼稚!即便是再为高深的术法,也需要相应的功体根基来支撑,根基不强,再绝世的术法教给你,你也发挥不出全力,最终的修为,也不过是普通的高手而已。” “若是水流觞云气黑天之术,我倒是必败无疑,可若是你……”墨溯祈嗔笑着,“我也只能说你不自量力了。” “你……你……”那女子挣扎着说着话,口中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呛上了她的喉咙,逼得她想要俯身咳嗽下去。 “我说过,我要你的心。”墨溯祈的声音,忽的变得冷冽起来。“你的心。” 他没有回头,只听得身后一声惨烈呼喊,仿佛是高空中的风筝突然被掐断了线。不同的是,那高空中的风筝赫然之间飞得更高,而那冰凝雪的身躯,却是倏忽倾倒,在那魔族的青石台阶之上,砸出沉闷的响声。 那女子周身雪白着,自那台阶之上滚落,滚动之间,一袭白衣都被染成了嫣红的血色。 “神啊……神……原谅我,原谅我逆了您的旨意,原谅我不能伴你左右,原谅……” 几声轻轻呢喃,轻轻到几乎无人可以听见了。 那女子的眼睛犹自圆睁着,几分挣扎,几分不甘,可终究是抵不住,慢慢失去了色彩。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整顿 皓连古都魔族,魔景窟。 古老的宫殿,沉寂了数十年。那高悬着的朱红色牌匾,似乎都要寂寞的长出绿苔来了。古道喑哑,万里不见人踪。那魔族的好儿郎们,不知从何时起,便不从这泛黄的地方来往了。阴森的王陵古墓,已经成了他们去往世间的唯一通道。 晴天一声霹雳,响彻云霄,飞雨禁不住惊吓,倾盆而落。 雨幕迷离,人们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那嚣张了数十年的“魔女”冰凝雪,今日终于倒在一片血泊中,嘴唇微张着,喃喃念着什么听不懂的言辞。 这一瞬,远在千里之外的松林仙境中,主人白岚正捧着书卷,品一杯香茗。那精致的小杯没有预兆的,忽的落地,摔得连上面的图像,都看不清明了。 白岚的心,倏地痛了起来。 他蹙了眉头,手捂着前胸,微微有些喘气。 “主人,主人,您,您怎么了?”一旁身着红衣的涟嫣急的脸色苍白,忙上前去轻抚他的后背,替他将那口气缓了过来。 “主人……您,您怎么了?”她怯怯地问,关心的脸色都要苍白了。 “呵呵……”那男子推开了她的手,苦笑两声,“这便是心痛的滋味么?本座……好久好久都不曾体会了,呵呵……” 他平静着,倒了另外一杯茶,一饮而尽。 “小雪……怕是真的死了吧。” 白岚向她笑了笑,没有多说一句话,径自负手,回房去了。 他一袭白衣,那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寂了。涟嫣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她想……自己应该是能体会主人此时的感觉吧,他……定是难过的要死了吧…… 可自己,一份忙都帮不上,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去宽慰他。 珈兰古庙中,空洞的宫室之中,那耸立的高高的圣坛之上,一个漆黑的人影现了出来。那周身流走的碧色雾气,将他的眉眼遮蔽,依稀可以看出。他稍稍愣了愣,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及到,吃惊不小。 墨溯祈缓步走下青石台阶。淡淡地看着那白衣女子的尸体,笑了笑。抬手想毁掉之时,又有些犹豫了。 此女能使出玄冰掌,恐怕和松林主人白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吧。即便是犯下了滔天大过,敬白岚为人。他的人,可杀不可辱。 冰凝雪身死,她施加在众人身上的一切术法,也该消弭了吧。 天际的大雨,依旧倾盆而落,滂沱而下。将魔宫周围的一切碧色雾气,都淹没无痕。魔宫中所有的兵士,在这一瞬间都醒了过来。也都全然明白了,这十年的岁月里,到底是经过了些什么。 他们跪在大雨里,闭目羞惭着,只求一死了。 被冰凝雪所用。为虎作伥这么多年,为整个魔族带来了这么深重的灾难。他们,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世界上? 墨溯祈抬手,拉开宫门,看见宫外的一切,眼里没有丝毫惊异。 “太子殿下……我们……” 为首的一名老者看见了他,眼珠都有些浑浊了,他俯身叩首,血染长阶,“还请太子殿下赐我们一死吧!……” 那老者苦笑一声,“我们都没有资格,再喊您太子殿下了……”他抬起头来,遍布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 墨溯祈微笑着,“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齐齐的跪在那里,无一人敢起身。 墨溯祈的脸色慢慢的凝重了起来,厉声道,“怎么,我的话,到了今天也没人听了吗?” 众人惊得一个哆嗦,方才稀稀拉拉地站了起来,他们满面羞惭,低着头不敢看眼前之人。墨溯祈上前一步,将那颤颤巍巍的老人扶起,“英伯,很多事情,很多时候都由不了人的,也别太自责了。”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兵士,依旧是微笑着,嘴角却是多了几分意味不明,“这事不怪你们,莫要再自责了。” 众人听罢一愣,面上愧色更加浓重了,“殿下,我们为魔族带来了这么深重的苦难,您……您能原谅我们……” 墨溯祈听着这些话语,有些无奈,紫色的眸子斜睨了众人一眼,“既然如此,那都去死吧!” “你们若是都死绝了,还能有谁来保护族人?” “前次魔族被妖女控制,冲到龙宫去乱杀一气,龙王一族被你们杀了个干净,龙族若是此时反扑,要族人跟着你们一起去陪葬么?” “自己犯下的过错,都没胆子去承担么?就只想着想着逃避啊?” “我的好子民啊……” 连珠炮式的话语,仿佛是一记重锤,直直地敲在所有在场之人的心上。他们颤抖着,恍惚间跪了下去,“是臣等犯糊涂了,求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墨溯祈闭了眼睛,长吁一口气后,微笑着,“无妨,都起来吧,谁能没有个犯糊涂的时候?尔等何罪之有?” “只是……若是还记着那十年前的教训,就勤加练兵吧,若是来日魔族出了什么岔子,也好有个抵挡之力,增强战斗力什么的,也是极好,就将你们的愧疚,血仇,全数用于这个份上吧,别再说着什么求死的话了,生命的价值,不是这样随手一掷,就放弃了。” 他的语气平淡着,好似是交代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是因为他知道,此时的魔族族人,是不需要他来发表什么激昂的演说来振奋士气了,他们心中的那份恨火,释放出来,便是足以燎原的动力。 果然,所有人咬了牙,念着太子如此平静地嘱托着,定是不愿意给他们什么压力,又羞又恼又感激,紫色的眼眸越发越深邃了。 “臣等定会牢记今日之耻,绝不负殿下所托!” 喊声震天,那是忏悔,是愤怒,更是承诺。 墨溯祈的神态有些悲凉,微微回头看了一眼,魔王依旧斜倚在王座上,安静的好似睡着一般。 他怆然笑了笑,随即目光瞬间坚定起来,他抬手祭出魔族传国玉玺,霎时间只见天际一条紫色飞龙跃出,云端盘旋之下,怒吼一声,盘旋在墨溯祈的身边,消散无痕。 “父王十年前便已经死了,今日,我为魔王。”他听见自己无比平静地命令着。 霎时间,众人连连跪拜下去,口中高呼,“大王金安,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溯祈收回玉玺,“父王身死,择期厚葬,天下当缟素。” 一语出后,一人出现在他身边,提笔记下这第一道王令。 “大战将开,乱世将启,传令下去,三军备战。” 他的身子顿了顿,怆然苦笑一声,声音也变得极其轻轻,“龙族公主楼氏潇潇,贤孝忠义,封楼阳王后。” 听得这话,身侧有一人愣了愣,“可是大王,太子妃是龙族遗孤,龙族毕竟是亡于魔族之手,只怕太子妃对魔族心存芥蒂……还望大王三思啊……” “既然为我魔族太子妃,她便是魔族中人,王后有何不可?”墨溯祈斜睨了他一眼。 “可是,太子妃娘娘也不在此啊,不知她……” “这有何分别?”不等他说完,墨溯祈便是冷冷将他的话打断。 那谏者听出了大王的韵味,低了头去,不敢再说些什么,毕竟这是大王的家务之事,做臣下的,还是切莫再搀和了。 他提笔,将这三道王令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留待一会儿操办。 墨溯祈回头望了冰凝雪的尸体一眼,回头向着众人,“妖女已经伏诛了,寻个地儿,将她埋了吧!” 妖女伏诛? 众人听得这个消息,不觉全数沸腾了起来,妖女伏诛……这些他们本该想到的啊,若是妖女不死,他们又怎得重见天日? “妖女辱我魔族至此,就这么死了,可不是便宜了她,该千刀万剐才是!”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愤恨说着,语气显得极为毒辣,看来,必定是在冰凝雪手上,吃了不小的苦头。 听了这话,众人的极端情绪被挑起,皆振臂高呼着,“对!怎能便宜了那妖女,即便是死了,也该下油锅蒸煮一番,以报此仇!” “最低限度也要鞭尸!” ………… 人声嘈杂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传入墨溯祈的耳朵里,甚至是在逼着他做一个残忍的决定。 听着这样的话,墨溯祈长叹一声,他们此时的心情,自己完全是能够理解的,民愤难平啊…… 良久他才转过头来,摆摆手,“不用了,随便寻个地儿,安葬了便是,反正人已经死了,再要祸害什么,也再不可能了。” “大王……” 身侧的谏官又出声了,声音轻轻的,有些为难,“大王,您是不是太过仁慈了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啊……” 墨溯祈扫了一眼众位兵士的脸色,随即望着那多话的谏官,微微笑了,“你怎么知道,本王没有对她残忍?” 他怆然笑笑,“本王的父亲,是她杀的,本王是被她亲手封印的,本王的妹妹,是被她日日胁迫着,本王的王后……” 墨溯祈摆摆手,“此事,不容再议。” “随便找个地方,葬了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决裂!(第一更) 众人呆呆地愣在那里,面面相觑着不知说些什么好。 墨溯祈望了他们一眼,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径自背了手,回宫去了。 天际飘下的浅浅飞雨,渐渐小了起来,逐渐成为了淅淅沥沥的细流,汇在所有人脚下,蜿蜒流淌。 江安一路走得很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他有些摸不清方向了。 他的头有些疼,好似回到了那一日,江氏一族绝迹的时候,红色……满地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那个手持长鞭,着着红色衣服,屠戮了整个江氏一族的女子,是她么? 即便不是,那也是同伙吧……这世间所有的一切,自从自己出生起,就被那些人密切关注着了。她也是……可她是来做什么的?美人计么?呵呵,江安苦笑着,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抱着何种表情了。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四方荆棘阑珊,他在那遍地的荆棘中蹒跚迈步,脚步踉跄着,行不知足将所至。 身后的紫衣女子快速奔跑着,不顾纵横的枝干戳伤脸面,“穆宇哥哥,穆宇哥哥……” 身后,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焦急。江安停下脚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 “穆宇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墨若薇气喘吁吁地扶着一棵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你还过来做什么?” 他的语气如此生硬冷清,墨若薇愣住了,她低下头,怆然笑笑,“穆宇哥哥,对不起。” “其实我……我也不愿意骗你的……我有着……” “有着说不出口的理由么?”江安冷冷地将她的话打断,“你和那些杀了我族人的人。是同伙吧!” “哈,花了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从出生到现在,不惜把魔族二公主都赔上去了,你们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墨若薇忽的哭了,“穆宇哥哥,你回头看我一眼可好?” “你不配。” 墨若薇猛地抬起头来,面色也是瞬间苍白。她咬了咬嘴唇,“穆宇哥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也不想骗你的,可是我有着说不出口的理由,是她们逼我……” “呵呵。责任倒是撇的干净。” “哈,别再叫我穆宇哥哥了,我现在可是真的想杀了你。” 墨若薇脸色苍白着,眉目中露出些许惶恐来,她猛地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他,两滴紫色的清泪落在他的颈间,温热潮湿。 她的声音轻轻的,“那……你杀了我吧……” “如果我死了,你便不这么恨我的话……对不起……江氏一族的事情,是冰凝雪做的。她逼着我找到你,逼着我……对不起……”墨若薇低下头来,“我知道你不信的。” “冰凝雪在哪里?”江安的声音越来越冷冽了起来。此刻听到了仇人的消息,无疑是让他恨海掀涛。 江安一把拉开缠在自己腰间的手,却用力过大,将那女子拉了个趔趄。看着她那惶恐的神色,江安忽的有些心疼。鬼使神差般的一把将她扶住。 “你,你杀不了她的。她很厉害,也许,现在已经回到她的巢穴了,你找不到她的。” 江安笑了,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整了整衣衫,径自向前方而去。 “穆宇哥哥,你去哪里?”身后的女子抬手,焦急问着。 “与你无关。” “穆宇哥哥……你,”墨若薇咬了咬嘴唇,“你不要我了吗?” “要。”江安毫不犹豫的转身,笑吟吟地望着她。下一秒便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欺身将她逼至树旁。 墨若薇的后背贴着古树,手腕又被他抓着,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淡淡气息了。她挣扎了下,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可她知道,穆宇哥哥一定很生气,一定恨自己恨到无以复加了。 江安笑着,“要,当然要,只要是漂亮女人,我都要的。何况,你这么漂亮。” “恩?” 一句疑问不等出口,嘴唇便是被堵住了。墨若薇睁大眼睛,发现他俯身下来,正在吻着自己。准确的说,是在咬着自己。 她没有羞怯,没有不安,没有甜蜜,余留下的只有害怕。 他啃噬地那么用力,仿佛是要将自己满腔的恨火,一股脑地发泄在她的身上。墨若薇尝到了一股惺惺甜甜的味道,她的嘴角,都慢慢流出血液了。 “呜呜……穆宇哥哥……不要,不要这样……” 墨若薇挣扎着,口里支吾不清,想要将他推开却瞬间被抱得更紧。 没有一丝感觉,没有一丝在乎,江安一把扯开她的领口,俯身在那光滑的锁骨之上,用力吮吸出一个个斑斓的痕迹。 墨若薇挣扎着,都快要没有力气了。 疼……被他咬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火辣辣的疼。作为一名魔族战士,她可以忍受超乎这种千倍万倍的疼痛,可是今日,她却如此恐慌。 江安不留情面,一手自她的领口探进,直直地掐上那两块凸起,另一只手便是掀了裙摆,往上探去。那粗暴的动作,不像是,只像是玩弄,甚至是虐待。 墨若薇忽的大哭起来,她蜷缩着身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散落下来。她都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去挣扎了。 江安这才停了下来,仍是笑着,风情云淡说着,“哭得那么大声做什么,不愿意?不愿意的话,你同我说便是了,我又不是那种会强迫他人的人,既然不想,那你便自行回去吧。” “什么时候想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墨若薇踉跄着退后几步,“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这样了吗?” “我们之间,真的回不去了?” 江安望望天,蓝的通透,他笑了,“那我死去的父母兄弟姐妹们,还能再回来吗?” “走吧。”他拍拍她的脸,“你也是演戏而已,别入的太深了。” “回去,好好做你的小公主,我不恨你,也不怪你,没什么意思。”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墨若薇呆呆地站在那里,大雨初霁,天色万里无云。她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眼泪都不知道该怎么流出了。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掉了。不痛,一点都不痛,只是空空的而已。 她一步接着一步向魔宫而去,耳边的风,刮的凌厉,她听得很清很清。 魔宫之中,墨溯祈好不容易安顿了所有的事情,如今百废待兴,的确是忙了一点。回宫之后,他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坐在王座之上,这才喘了口气,将方才强压着的伤势放开。 他转头一口鲜血,溅落在青石地板上,嫣红嫣红,红得刺眼。 墨溯祈笑笑,心里估摸着,原本自己剩下三月寿命来着,如今和冰凝雪这么打了一场,恐怕也只剩下两月多一点了。 生命啊……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自己这一生,可谓是意气风发,少年英雄了,可是……最重要的人儿,却是终究没有保护好。 玄冰掌,在当时和楼潇潇的交战中,他已是用纯阳之火将那玄冰尽数化去,想来楼潇潇以后的身体,应是没有什么差池了。念及此,墨溯祈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自己,总算是为了妻儿,做了这最后一件事。她已经很伤心了,又怎么能让她因为自己的死,伤心第二次? 小妹呢?到了此刻,墨溯祈才想起自己的王妹来,今日大捷,整个魔宫,怎么寻不到她?难道是出了什么事端? 墨溯祈狐疑地起身,准备唤来什么人,四处寻找下公主,开口的当儿,却见一个紫色的人影慢慢闪了进来。 墨若薇慢慢着一步步走进来,到了殿前,提裙跪下,“大王金安,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溯祈皱了眉头,抬手唤她,“你过来。” 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王妹,神情有些不对。 “是。” 墨若薇一步步跨上台阶,被墨溯祈一把揽住,坐于自己身边。她的眼神空洞着,裙钗四处零乱。 墨溯祈宠溺地伸手替她整整衣冠,看到她脖颈上那青紫色的吻痕时,不觉皱了皱眉头,“怎么,哭过了?是谁这么大胆,惹了我王妹来着?” “王兄,您回来了,真是太好太好了,真是……”她哽咽着,忽的仿佛想起了什么,慌乱中问一句,“冰凝雪呢,那妖女呢?怎么不见了?” 墨溯祈笑笑,“小妹啊,我会放她离开么?她死了,我杀的。” “那便好,那便好,她死了我便放心了……”墨若薇不住的点头,眼神却依旧空洞着,神情恍惚。 “王妹,你怎么了?别再敷衍我。我回来了,没有人再能欺负你了。” 他抚摸着她颈上的伤痕,“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抓的,我岂能不知道这是吻痕?” “他……欺负你了?” “莫担心,”墨溯祈摇着她,宠溺的笑着,“也没有什么,我会想办法让他娶你的。只要你想。” 此时的墨若薇,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我……哥哥我……”她拼命地摇着头,“他……他都知道了……” 一句不及说完,便是当场昏厥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王者归来(第二更) “快,快传太医!” 墨溯祈惊慌着回头呼喊,望着妹妹那苍白如雪的容颜,想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定是受了很多莫大的委屈,念及此,墨溯祈的心中别提是多酸楚了。猛地发现,她……比之前的时候,要瘦了很多。 几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伺候,另外一些匆忙奔跑着去传太医了。 墨溯祈摇了摇怀中的女子,一边将她扶往榻上,一边向身侧问道,“本王不在的这十年里,公主可是受了很大委屈?” 那侍女见他问着,慌忙跪了下去,“回大王的话,是我等不好,被那妖女所制,这才连累的公主被……” “你且回答便是,绕了这么多的弯子,听清楚本王的问题了吗?” 侍女周身一个哆嗦,有些惶恐,支吾哽咽道,“是,那妖女强迫着公主做了很多错事,公主心里都是不情愿的,可公主没有办法,这十年来,公主很不快活。” “本王知道了。”墨溯祈望了她一眼,恰巧对上那女子惶恐躲闪着的双目,不觉有些讶异,低头沉吟了下,想起了什么,方才向她微笑着,“你怕什么,本王有这么可怕么?想想十年以前的事情,我记得我很少责罚过你们,还是,那妖女在的时候,都将你们吓着了?” “本王回来了,以后的日子,会不一样,你们也都不用惊慌了。” 那侍女愣住了,两行清泪沿着脸颊而下,匆忙俯身叩首,“是,大王。” 的确,在那妖女的手里,是不把她们当人看的。这十年来,被冰凝雪折磨死的宫人们,也不在少数。 很快,太医来了。他接过魔王怀中的墨若薇,探了探她的脉搏,又做了些例行检查,方才擦擦头上渗出的汗珠,长吁了一口气。 “公主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大碍?” 墨溯祈见诊治结束了,顺手替床上的妹妹掖了掖被角。 “回禀大王。公主也无甚大恙,只是最近,受到的刺激好似不小。加之身子一直都不好,心中也不甚舒服,一时间便昏厥了过去,容老臣抓上几帖药,按时服用。心情顺畅之下,很快便痊愈了。” 墨溯祈有些狐疑,不放心地看了看面色苍白的妹妹,“那……她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老太医拿了药箱拱手着,“大王您放宽心,这十年来。公主也是过得恓惶,如今所有的灾难都过去了,她也累了。容公主多睡些时间,可好?若大王有心叙旧,老臣可以稍施针术,令她……” 墨溯祈无奈,只好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让她好好安睡吧,我等莫要打扰了。” 听得此话,那老太医欠身,慢慢退去了,几个侍女随着他去抓药,留墨溯祈兄妹俩独处一些时间。 且说那偏宫之中的梦琉璃,冰凝雪施加在她身上的术法解除之下,这十年来,所有的前尘往事,瞬间涌上她的心头,几欲令那女子崩溃。 她,她和朔凌原是墨溯祈身边的心腹爱将,自己不慎为妖法所制,杀了朔凌不说,甚至还从背后捅了紫苏公主一剑,十年来的为虎作伥,可是给魔族带来了不小的灾难。 这些事情,对于一个如梦琉璃般忠勇的将士来说,会是个什么样的打击和伤害? 所有的记忆涌上之时,手中的长剑在握,梦琉璃一起手便是抹了脖子。姐姐沐夕也是怕她如此,冰凝雪身死之时,她便迅速地赶到了妹妹身侧,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是见着她拔剑抹了脖子。 沐夕大惊之下,慌忙飞身将她手中的利剑打落。只可惜差了一步,那横着的一剑,在她脖子上已是烙下了深深的一个血痕,虽然不足致命,却也伤得不轻。 来不及说出一句话,梦琉璃的身子便是慢慢滑落,她张了张口,嘴唇一张一合的动着,看口型应是一句说不出来的“姐姐……” 沐夕抱着她,慌忙四处喊着太医,随即便是催动掌力,源源不断的将生机传入到自己妹妹体内。沐夕惊慌着,心中忽的害怕起来,她很怕梦琉璃就这么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这十年里,梦琉璃做错事,做坏事,有时候的确会让自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起掌来个大义灭亲。然而…..眨眼的生死横在眼前之时,却是让她瞬间泪流满面。她……舍不得,血浓于水,无论如何,她都是舍不得的。 她……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妹妹的生机。 可是……大王会原谅她吗?紫苏公主会原谅她吗?她自己,会原谅她吗? 正殿中的墨溯祈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安顿好自己的妹妹之后,便是马不停蹄的向着这偏宫而来。 “梦琉璃自尽了??”墨溯祈一面疾走,一面问着身侧的宫人,那语气明显是有些生气了,“明知道依着她的性子,极有可能自行了断,为什么不派人看好她?” 他瞪了身边的宫人一眼,声音冰冷冰冷,“别跟本王讲你忘记了,或者是你不知道,这些事情,本王都是明确交代过的。” 宫人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本来还想张口答些什么,听大王如此语气,不由得一个腿软,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墨溯祈停了下来,嘴角一丝冷笑,“你徇私了?”他抬手指着那宫人,苦笑着,“你就是要她死对不对?” “哈,本王真是想不明白了,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便是深仇大恨,为什么把私怨要拿到公事来办?” 那宫人跪在那里,面色苍白着,头上的冷汗也是一滴接着一滴,本来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此时听得大王如此言说,“噌”地一下好似被针扎了,叩头如捣蒜,却是声声分辨道,“梦琉璃姐姐对小人有恩,小人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害她?” “哦,本王明白了。”墨溯祈做恍然大悟状,望了望天,依旧是苦笑一声,“咝——报恩啊……” “你是觉着以梦琉璃犯下的罪行滔天,本王回来后定是暴怒非常,恨不得将她以特别残忍的手段杀了是吧?然后她就这么死了,也好落个清净,留个全尸,留个舒服是吧?” “小人……小人……”那宫人哆嗦着,语不成语,音不成音。所有的心事都被大王猜中,他都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了。 “哈,你几损我一员大将!”墨溯祈一个厉声,将那跪着的人吓得一个哆嗦,慌忙叩首着,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是呆呆地求着,“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哎……”墨溯祈缓了口气,“梦琉璃救活了没有?” “回大王的话,救活了,救活了……” “那便好,起来吧。”墨溯祈拂袖,命他起身,“依你今日的过失,本王真是可以逐你出宫,贬为庶民了,可是刚刚复国,百废待兴的,正是用人之际,更重要的是,本王今日心情好,不想处罚,更不想杀人。” “以后,莫要擅自揣测圣意了,你揣测不清的,若有命令,执行便是,勿将私人恩怨带到公事中来了,今日梦琉璃没出什么大事,我便饶了你,这次你可记住了,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那人缩了脑袋,忙低下头,“诺,诺,大王说的极是,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墨溯祈笑笑,继续迈着步子,向偏宫而去了。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的确是极好的,在那冰天雪地里闷了数十年,现在终于自由了,即便是只剩下两个多月的寿命,也是值得庆贺的。 两个多月,足够了……墨溯祈微微笑着,心里念两个多月,把魔族的事情处理处理,尘世的事情了上一了,也是足够的了。 偏宫之中,梦琉璃躺在榻上,身子还是很虚弱。她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一切时,不觉有些诧异,喃喃道,“怎么……这地狱和人间没什么区别呢。” 身边的沐夕见她醒了,忙握住妹妹的手,激动地热泪盈眶。 “太好了,琉璃你没事,你终于没事了……”她抽了抽鼻子,抹了一把清泪。 “我…..我还活着……” 苍白的女子咳嗽了声,声音轻轻的,无奈问着,“我怎么还活着啊……” 梦琉璃抬头望着身边的白衣女子,目光有些陌生,试探性地问着,“姐姐?” “恩,恩!你还记得我,太好了,施加在你身上的妖术终于解除了……”沐夕欣喜着,连忙抚上她的额头。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妹妹。”梦琉璃转过头去,喉咙伤处又是渗出点点血丝,连那绷带都染得青紫了起来,她苦笑着,“像姐姐这样的好人儿,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妹妹?” “我可是给魔族带来了吞天灾难的,不折不扣的叛徒啊……”她口中喃喃这么说着,两行眼泪落下,一瓣一瓣,将那枕头都染成了一片湛紫。 “别再说了,别再想这些伤心的事情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破界!! 沐夕拍拍她的肩膀,又替她顺了口气,“这十年来,很多错事,也不是你想做的,那些你都不是故意的,大王自小疼你,必定不会责怪些什么,你可宽心了。” 梦琉璃听罢,微微愣了一下,她无奈地望了望四周,“姐姐,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本来就是该死的人啊……你这么的袒护我,倒是令我心里不安了。” 她怆然笑笑,叹了口气,“大王么……他即便是不杀我,可我都没脸见大王了……” “哈,你没脸见大王,可是让大王来见你不成?” 一声雄浑,自门口传来,不用回头,琉璃便知道那出声的主儿是谁。她挣扎着,身子抖了抖,匆忙翻身从榻上滚下,半跪在地上,“大王金安……”她还想说出些什么,诸如“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之类的礼节,可只是问了一句安,眼泪便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嘴唇有些发抖。 一旁的沐夕愣着神儿,这才反应过来,俯身参拜之时,却被墨溯祈伸手阻止,“罢了,别管这些无用的礼节了,阿薇身子不好,病得沉重,你且前去伺候,本王……”他望了梦琉璃一眼,慈祥笑笑,“本王想和琉璃,单独说上几句话儿。” “公主!”沐夕脸色苍白着脱口而出,听闻公主有事,她也是心急如焚,匆匆看了梦琉璃一眼,欠身想要“诺”一句,忽的俯身跪下,她一把扯住墨溯祈的衣衫,哭求一句,“大王,我知道琉璃罪行滔天,可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啊,大王。求您,求您饶了她吧!” 墨溯祈神色淡淡,不置可否,“你先去照顾公主吧,这些事情,本王自有分寸。” 沐夕知道大王的性子,虽是平日里温柔笑着,可若是他铁了心要做的事情,谁也甭想改变。她知道再求无用,只得抹了把眼泪。欠身“诺”了一声,从此自求多福了。 梦琉璃依旧跪在地上,她听见眼前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没有分毫勇气抬起头来。她满心愧疚,愧疚到无地自容,愧疚到恨不得此时手边有一把宝剑,让自己横剑自刎,一死了之。 墨溯祈自然是能理解她的这份心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浅浅笑了笑,“琉璃,好久不见。”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地上,将她按在地上的双手,都慢慢的打湿了一片。 墨溯祈皱了皱眉头。“别再哭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当务之急。好好养伤才是。你原本是不会哭的人儿呢,今天是怎么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你便哭得这么伤心?” “殿下……您不杀我吗?”梦琉璃哽咽着,话都说的不甚清楚。“殿下,求您杀了我吧!” “我闯下了滔天大祸。给魔族带来了这么深重的苦难,我还伤了公主,我……我死有余辜啊!” 墨溯祈看着伏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女子,眉目中闪过几分无奈出来,“不杀行不行啊,琉璃?” 听得此话,梦琉璃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还是伏在地上,不敢看大王。 “先起来吧,起来说话。” 墨溯祈发话了,梦琉璃还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你不听本王的话?”墨溯祈叹着气,“十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任性啊。” 梦琉璃咬了咬嘴唇,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她的脸色苍白着,看起来毫无生机。 “大王,您不杀我?” “你若是想死的话,随时都可以,自裁了便是,只是,想死,没那么容易。” “恩?”此时的梦琉璃,方才抬了头来,目光中有几分惊异,不知道自家大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咬了咬嘴唇,“大王您要罚我,尽管罚便是,您要我活着受罚,我绝不敢去死。” “对啊,”墨溯祈笑了,“本王还有任务交托与你呢,你要是贪生怕死,可就辜负了本王的一片心意了。” 梦琉璃擦了眼泪,坚定道,“大王若是有令,梦琉璃必定万死不辞。” “去,给本王沏上一壶茶,从冰牢里出来也是大半天了,四处忙着奔走,本想喝口热水,又有人来报,说你没事儿闹什么自杀,这不,就急匆匆的赶来了,连口热水都没喝上。” “是……”梦琉璃欠身回答,忙进屋去帮他沏了一壶茶。 墨溯祈很快喝完了那杯茶水,又百无聊赖地拿着那精致的小杯把玩了片刻,口里将琉璃的茶艺夸奖了半晌,又关心了琉璃的伤情,呆不了一会儿,便起身想要离去了。 大王要走,梦琉璃不敢多留,面色低沉着,一直都不敢抬头。待得墨溯祈要出门的时候,方才抬起头来,“大王,您……您不杀我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夺眶而出了。 墨溯祈前行着,没有回头,只是低低说了一句,“你自断一臂吧,可别给本王死了。” 梦琉璃朝着他离开的方向俯身跪下,叩首,“谢大王恩赐。” 墨溯祈走着走着,听得身后一声沉闷的痛呼,脚步有些凝滞,唇角慢慢绵延出一丝苦涩来。 且说清晨,墨溯祈命令了众人,将那妖女的尸体随便找个地儿埋掉。负责的官员便是随便找了两个兵士,跟他们言说不要太在意,找个地儿随处埋了便是。 然而,冰凝雪是什么人?是几乎灭亡了魔族一族的妖女,她的手段,整个魔族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人不恨! 那两个兵士哪里会听官员说,二人抬着那妖女的尸体,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正商量着如何侮辱分尸煮熟了喂狗之时,却见那冰冷多时的尸体之中,缓缓淡出一丝银白色的烟雾来,似乎是元神魂魄之类的东西。 二人傻傻的站在那里,凡夫俗子,又怎能理解仙家之法?自然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儿了。 那银色的烟雾飘过,显然不是善类,揽过二人之时,天地肃静,苍茫之中,只剩嶙峋枯骨。 那银色的烟雾慢慢的,凝聚出一个人的身形,毫无疑问的,那是冰凝雪的影响,她一如往常,拂袖掩了笑颜,看神态,又是另外的一种媚笑了。 九霄云狐,九尾玄狐,哪里有那么容易死去?可是她今日,确实是死去了。只是留着一丝魂魄,一丝执念在身,如同鬼魅一般,辗转飘荡着,随风逐向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江安逼走了墨若薇,一步步慢慢向前走着,前尘往事,诸多恩怨瞬间涌上心头,几欲让他崩溃了。多少年倾心的追逐,多少的痴心的爱恋,到了今日,竟然是这般结局!竟然…… 此刻的他,心中烦闷着,欲哭无泪。若是如此,真不若一开始就没有碰见她,到了今日,也就不会这么愤懑了。皓连古都……这是个什么地儿啊,这里住着的,难道皆是魔鬼不成? 他走着走着,眼前却是异象频生,不知何故,方才眼前明明是一片树林来着,到了此刻,竟是突然转变成了异景,那是……那好似是自己初来之时,那伊那布特沙漠之上,立着的无影黑白神石?江安狐疑着,心中却是被撩拨地久久不能平静。 什么黑白圣石,什么天梭通道,要不是此,要不是为了救那个“欺骗”了他这么多年的女人,自己又怎会来此,今日怎会如此……如此的……江安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了。愤恨,后悔,不甘……还是……还是其他的其他。 心痛,都要麻木了。 他看着那块黑白神石,冷冷笑了一声,心中虽是烦闷,却强忍着,无动于衷。 他绕过那块黑白神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要往何处而去了。回蓝亭么?他想,一个人再静上一静。 江安大步迈着,向前而去,却不知为何,他越是向前,眼前越是异象频生,那块黑白神石,竟像是一直在他眼前一样,任凭他走了多久,总能在某时某刻,发现前方的黑白石矗立着,将他的前路挡住。 “结界么?又是结界么?”江安冷笑着,做出了此生最为愚蠢的决定。 他举剑,巨大的懊悔与恨意交织着,那追风剑好似是有了感知,周身竟然绵延起诡异的紫芒来。 追风不安鸣动着,连江安的手,都要被它震地发痛了。 “你也恨它么,呵呵,追风啊……”一语出口,那柄利剑上紫芒凝聚,瞬间劈上那黑白神石。 眼前的一切,时空仿佛是静止了片刻,然而,代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剧烈的鸣动了。 眼前突现一个巨大的旋涡,黑色和红色交织着,仿佛是两股力量交织鸣动,然而,由于方才紫色光点的介入,那红色的一方显然是受到重击,随即,黑色的势力不断强大,最终将说有的一切光线都吞噬了。 天地无声,忽的,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哗啦”一声,整个天地都听到了那样的碎裂声,天地之间,所有人的心中,仿佛都有着什么东西破碎掉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战火序章 望着眼前突变的诡异之景,江安也是吃了一惊,心里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缠绕着压抑着,逼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红黑相间,最终又被一片漆黑所代替。 江安愣愣的站在那里,虽是心情烦闷,却被眼前的意象惊得目瞪口呆。 那一瞬间,姑儿山中打坐的幻王,却是瞬间睁开了眼睛。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惊讶……还有惶恐。 老人的心中,好似有一块东西,那么的“哗啦”一声碎裂了。她睁大眼睛望着那块黑白圣石,惶恐摇着头,“不……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黑白石上的结界,等不得她去施术加固,便是碎裂成沫,纷扬在她的脚下。 “神啊……怎么会这样……” 黑色和红色的流体相撞着,最终凝为一片绝望之黑。 不知何故,江安仿佛身陷一个魔幻境地,眼前景物时时突变,最终凝成的场景,竟是姑儿山仙栖洞。幻王睁眼,四周诡异气氛,已是让她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早已陷入了他人布局的幻境之中!“怎会,怎会如此……” 幻王拂袖,袖中利光闪过,瞬间将那幻境击碎。 眼前出现的是,江安持剑,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神迷茫。 幻王心中,忽的什么都清醒了。她闭目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绝望至极的神情。她扬手,一个狠厉的巴掌便是抽在江安的脸上,“啪”的一声,很响。 江安吃痛,趔趄着身子捂住半边脸,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也只好硬着头皮跪下。“师父恕罪。” “恕罪……你的罪孽,杀了你,你的命又能值几分!恕罪……你说得倒是轻巧!”老人的身体颤抖着,气息都紊乱起来。她抬手,四方空气似有感知,霎时间凝成一把巨剑,直直地向着江安当头斩下! 江安愣住那里,抬头看着剑锋,可那冲天的气劲,让此时的自己。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不明不白就死在这里了啊……江安闭上眼睛苦笑,最后的时候,眼前竟是出现那墨若薇的影子。他没来由地心里一痛,努力让自己厌恶起来。 死吧……死在这里也不为过,死在幻术之始祖的手下,倒也不算丢人,自己这一生。可真是个笑话啊。 巨剑落在他头顶的一瞬间,只见洞口一道湛蓝光线穿过,将那柄巨剑击地偏了半寸,劈在了一旁的山石之上,将那山石都劈地哀嚎起来。 楼潇潇的身影倏忽而出,急切地将江安揽住。躲于一旁,自己却是扶着山崖,转头吐出了一口鲜血。 楼潇潇抬头望着幻王。眼里几分哀求,“师父,弟子敢问,江师弟犯了什么错,何至于死?” “不管他做错了什么。可他终归是神使啊,师父您就这样拔剑斩了神使。又如何能应付两万年前所预言的劫难呢?” 幻王凝视着她,又看了看江安。这杀身之祸来得突然,江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拱了手去,恭敬道,“师父,弟子从魔族归来,也不曾做得什么错事,不知哪里开罪了师父,竟惹来杀身之祸?” “哼,”幻王冷笑,抬手一指,指尖光线散尽之时,楼潇潇便是捂了嘴,一声惨叫,“天啊,怎么会这样,圣石上的封印,怎会如此?谁有能力,破开如此强劲的封印?那……” “哈,果真是成也神使,败也神使啊……”幻王闭眼长叹了一口气,“上苍可是跟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啊……是神使做的,是江安劈开的。” “什么,江安你…….”楼潇潇顿足嗔目,脸色也变得苍白了,“江安你真是糊涂,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观着她那埋怨的神情,此刻的江安方才忆起,自己盛怒之下,追风剑似有感知,似有异动,不知为何,就向这块黑白圣石劈了几刀,之后,自己便不知为何,突然来到了仙栖洞了。 也许……自己是劈开了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吧!可是……江安晃晃脑袋,方才出现的异景,自己都是头脑有些模糊,记不清了。 打碎了东西,是要赔偿的,伤害了别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安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跪下,拱手道,“师父……弟子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自知也无法推脱,还请师父责罚。” “责罚,哈。”幻王苦笑着,指了指散落一地的结界碎片,其上还残存着黑黑红红的气息。“就算是现在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呢?于事无补的。” “你知道你砍碎的是什么吗?” 江安抬起头来,一脸迷茫。幻王看着他的样子,眼里的后悔不言而喻,“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的,要不是一些私心作祟,今日也必不会如此。” “你方才砍碎的,是创世之神所设下的封印,是天之印。安儿你可记得?若为师没有记错,你该是看过藏书阁里的天之卷的,不然你的额头,怎会出现创世神的五芒星印记?” 江安摸了摸那像炭火烧焦的痕迹,苦笑着,“弟子不过是看了书中记载的些许影像,其他的,也不甚清楚。” “那海天之战你记得?你该是继承了创世神的记忆的,”幻王抬手,将那高耸的黑白神石触摸了片刻,眼里渗出一些捉摸不透的神采来,她的声音有些恍惚,“你看,这便是创世神了,这便是创世神坐化之后,留下的躯体了……” “恩?”这时候,不只是江安,连楼潇潇都发出了些许惊异的声音,整个皓连古都尽皆传言,创世神灵穷尽毕生功力封印海神之后,肉身便化为飞灰散逸于天地间,何来此等黑白圣石? 江安亦是看过天之卷的,连那创世神的记忆都拥有了半片,却还是惊讶于眼前的真相。 幻王微微笑着,将那过往的一切徐徐道出,“当日,创世之神,也就是我的师傅,在穷尽毕生功力封印了海神之后,虽是功体尽废,却也不至于死。师娘的去世,对师傅的打击也是极大的,他再也无心在四处游历了,当日的他,也只是离开而已,任凭我们如何努力寻找都找不到踪影,直到一千多年之后,我和战神决裂,自己离开了那片草原,打算寻一块安静地儿静修,毕竟,离那万年后的劫难,日子还长着呢。机缘之下,也怕是巧合,便发现了这块黑白圣石,也知晓了它是师父肉身的最后存留之物。令我惊讶的是,其上还夹了一道封印,临终前的那道天之印,也只是封印住了海神的肉身,而这黑白圣石上的封印,则是封住了海神的所有功体力量,这才是最主要的。若没有与他相等的力量,没有女神芷君的帮助,这道封印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那海神即便是通过妖法禁术,将肉身脱出,功体不在,他终究是无法完全复生,也就构不成我们什么威胁,而江安……”讲到此,幻王无力笑笑,“千算万算,千防万防,防着他命令那些小鬼来破坏封印,却没有想到,最后将这封印打破了的,竟然是你,神使……你可是拥有者创世神的血脉,日后将要继承师父功体的人,也是唯一有力量打败海神的人,两万年前我便知道此等劫数,故而苦守了两万年,等待你的降生,又想法设法将你留在身边,却没有想到,最后造成那劫难拉开序幕的人,竟然是你……” “命数……命中注定的劫难啊……”幻王闭上眼睛,浑浊的眼眸了,顿时涌出两道清泉来。 此时此刻,江安的头脑中,仿佛被谁轮了一拳,“嗡”的一声炸开了,他有些惶恐,更有些愧疚,头上也是渗出了点滴冷汗出来。他俯下身子,深深叩首,“师父……弟子愚昧,弟子惶恐,弟子无知,弟子也不知道,今日竟会酿下此等弥天大祸,还求师父责罚……” “哈,本座还以为,你要说你愿意以死谢罪呢。”幻王无奈笑笑,“你倒是聪明人了。” “师父也说了,我是神使,是唯一有能力打败海神的人,现在这种形式,大祸已经闯出了,您杀了我也没有什么意思,也制止不了海神的恢复,而我是最有希望,现在也是最有义务阻止这惨祸发生的人……自己闯下的祸,就该自己去承担,自杀没什么意思。” 江安俯身叩首,言辞极其恳切,恳切到楼潇潇都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了。 “你且起来吧,你说的对,我不能,也不该杀你。”幻王愣了愣,终于缓缓说道,“也许,这便是定数,是天劫吧。” “若本座直言相告,告诉你皓连古都的事情,告诉你我们需要神使的力量相助,你可能只是笑笑,认为拯救这个世界并非是你的责任,借故推脱也说不定。然而此时,天意让你将这灾祸引来,便逼得你有了不得不防止的义务,任凭你再怎么推脱,道义上,你总是输了一个理儿……” 幻王苦笑着,“也好,也好啊,那场劫难,总是要来的,不论是谁带来的,一点分别都没有,若是你带来的,也算是给我们添了一个助力,也是好事,好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复生 听着幻王如此的说辞,江安一时愣住。师父竟将此等变数道为好事,自己实在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虽说自己因为墨若薇的关系,此时心情不好,但要肆意轻生,也还不止于此。何况……如今已经寻到了仇人的消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凶手逍遥法外,让江氏一族的沉冤不雪啊。 而自己,在寻仇的路上,无疑又是添了一个负累,摊上大事儿了。 江安跪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心里反正是没有任何怨言的。既然是自己的错,那用于承担便是,那些心理压力,着实可以省去了。 楼潇潇将他从地上拉起,小声在他耳边说,“师弟先起来吧,师父原谅你了呢。” 江安身上暖融融的,抬头看了看天气,此时正午,日光正是绚烂。他吃惊地望了楼潇潇一眼,心头有些诧异,白日里,楼师姐的心性……竟也这般柔和?难道……她的癔症痊愈了? “走吧。”幻王摆摆手,迈步而出,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江安和楼潇潇也不敢多话,只好随了师父,一步步前去。 心中,仿佛有一个枷锁,忽的碎裂了,心头,也是轻松了很多很多。 漫长的岁月,经过的自己都有些害怕了。终日的提心吊胆,夜夜噩梦中惊醒,梦到那封印松动了,或是劫难降临了。两万年越来越近,幻王的心便是一天天揪紧,反反复复中纠缠着,而自己其实,在心底也知道,那些预言原本就是真实的,有些灾祸。注定是要发生的,不管你如何阻拦,又或许,那些阻拦事实上又催化了祸害…… 幻王有些释然。很久之前担心的事情,其实真正发生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可怕,比自己千百年来想象的,要平静的很多很多。 要战,就战吧……这个世界已经平静了太久太久……或者,它原本就在无时无刻的战斗之中。无论是妖魔还是,此时,不过是将换成了天灾而已。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今日,众人无言,幻王一反常态地回了蓝亭,早早歇息了,依着她的说法。便是大劫将至,自己应该静心思索下应对之法。师父如此说,楼潇潇和江安自然是不敢打绕,只得自便了。 千里之外的珈兰古庙中,耸立的高高的圣坛之上,一个碧衣男子身影乍现。他盘膝而坐。没有表情的面相上,忽的嘴角弯动,淡出一抹诡异诡异的微笑来。 心头。有一个枷锁,松动了很久,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清脆的灵动,散落成碎片。 周身被封印万年的气流。瞬间旋走起来,在他的五脏六腑冲击着。漾开阵阵暖流。水流觞闭了眼睛,感受心头涌起的那份力量,宛若波涛,层层荡漾,逐渐充斥在身体的各个角落。 “这……便是海神的力量么?” “哈哈…..还不错,至少,与想象之中的差距不是太大,勉强能用,这种感觉,真是舒服啊。” 圣坛之上的水流觞笑着,满意地将那被封印了万年的力量,一点点享受开去。 “恭喜神灵,贺喜神灵,如今打碎了封印,神灵的威能更添一筹,何愁不能大业得成?”玄鸟俯身跪下,低低向他祝贺着。她身后的玄虎和玄豹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神情,只是跟着跪了,就像平日里一直做的那样。当然,对他们而言,没有女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提不起兴趣。 “哈,起来吧。”水流觞抬手命令他们起来,唇角笑着,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 那日在珈兰古庙,自己着实是死了,若不是舍弃了肉身,又怎能继承海神的意识与力量呢?而近日,所有的枷锁打开了,自己原本就是神灵,躯体也保存完好,将灵魂融入了躯体,此时,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复生了。 “恭喜神灵,贺喜神灵。”玄鸟起身,那沙哑的声音也还是响起,带着几分虚伪的惋惜,“真不巧,可惜玄狐牺牲了,不能与神分享这大好消息,真是可惜了。” 黑纱遮了脸面,原本便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此时只能听得几分沙哑,一声长叹,叹得悲戚,悲戚的和真的一样。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水流觞的心,竟是微微一痛。也许是复生换上血肉之躯的缘故吧!至少,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水流觞微微握了握拳头,向着那罩上黑纱的女子轻问道。 “玄狐身亡,玄鸟可是这么开心?哈,你得有多恨她,甚至是杀之而后快呢。” 玄鸟身体颤了颤,看样子是愣了一下。可那传出的声音却是和之前一样,沙哑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属下与玄狐同为神灵的下属,缺失了任何一个,受损失的都是神灵,玄鸟不敢。” “停止了吧,你说的话,你自己可相信几分?”水流觞冷冷戏谑着,“私人间的恩怨,别拿到公事上来,你们之间的争斗,可是让本座,越来越不耐烦了呢。” 玄鸟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声,“可是,玄狐她已经死了啊,即便是想争斗,也再不可能了啊。” “是吗?”水流觞望一眼苍白的天花板,不知为何,心里慢慢涌起一丝苍茫来。 “恩?”玄鸟疑问着,不明所以。 “本座累了,退下吧。” 神灵挥了挥手,玄鸟玄虎玄豹三人领命,便是欠身退去了。 水流觞闭目盘膝,心里空茫着。他笑了笑,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反应,难道……是因为那玄狐冰凝雪的死去?不至于吧……他哂笑着,玄狐的确是算是麾下强将,这么多年来,也为自己立下了诸多汗马功劳,此时逝去,实在是有些可惜,令自己也少了很大的助力啊。 至于心中的那份空茫,虽说不是怎么痛,却也空空的,不甚舒服。水流觞笑笑,喃喃道,“这个人类的身体,实在是不太好用啊……” 恰在此时,银白色的光点,在这珈兰圣殿的空中慢慢淡出,逐渐凝聚为一个人形。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裹着一袭白衣的玄狐冰凝雪。 她此时,只剩下魂魄了。那若有若无的一丝魂魄漂浮在空中,透明飘忽不定,虚弱到仿佛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那是执念,对心中至爱的最后一丝不舍。 “神啊……神啊……”她微微张口,向着圣坛之上的人儿,声声呼唤。她的双眸之中,慢慢淡出了一丝清泪,顺着虚空流淌而下。 水流觞伸出手来,将那几滴眼泪接住。为什么,为什么虚幻的魂魄,竟能淌下现实的泪水呢?还如此逼真,如此温热。水流觞将那滴泪在手中捻化,心里微微动了动。 “原来是你啊……”他笑了,那样温润的笑容,让身为魂魄的冰凝雪都忍不住,周身颤抖起来,“你果然是不肯安然死去,还残存着一丝魂魄来此……” 冰凝雪在虚空之中俯身跪拜,虔诚地叩首,“恭喜神灵,贺喜神灵,得以打破封印,力量重归。”她顿了顿,终于羞惭起来,“玄狐对不住主上,私自做主,原本想替着主上除掉墨溯祈这个绊脚石,无奈却太过低估了魔太子的实力,以至于沦落至此,对不住主上……” “你不也是吃到苦头了吗?如今,保留了一丝魂魄回归已经是万幸了,死去一次,应该也是让你能明白很多了。”水流觞睁开眼睛,只一抬手,碧色光点便是自他袖中淡出,瞬间笼罩在冰凝雪的周身,将她那轻盈的魂魄,慢慢托了起来。“归来吧……”她听见他如是说着。 霎时间,异象频生,那缕魂魄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骨骼,其上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不一会儿,便是化为了一个女子的肉身。细细看去,那肉身的容貌,竟和冰凝雪如出一辙。 “这是……”玄狐的魂魄忽的颤动起来,她的眼神之中,是掩饰不住的狂喜,甚至,还有一丝羞怯。那狂喜,是狂喜于神灵的复生,神灵的恩赐,而那羞怯……则是那具和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女体,此时正一丝不挂地躺在虚空之中。这……难免令冰凝雪有些羞怯了。 水流觞斜睨了她一眼,好似是看出了那女子心中所想,摆了摆手,“怎么,本座赐你肉身,还不速速归魂?” 此时的冰凝雪方才反应过来,忙俯身跪倒,叩谢神灵恩赐。她激动的,眼泪都要淌下来了。 拜谢完毕,冰凝雪闭目,身形化为一束银白色的光芒,自那肉身女子的天灵而入,瞬间,那女子便是睁开了眼睑,伶俐起身,伏在圣坛之下,声声叩谢,观其神态举止,和冰凝雪活着的时候,并无任何分别。 水流觞抬手,空中乍现雪白轻纱,盖在那女子光滑的身体之上,“天色晚了,你且回宫歇息去吧,此番,你也立了不少大功,本座自当不会忘记,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便是。” 冰凝雪拜伏着,“属下不敢,跟在神的身边已经是万福了,何况神灵赐了属下两次新生,报恩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敢讨要赏赐?属下不敢。” “哈,”水流觞笑笑,“退下吧。” “诺。”冰凝雪欠身,裹了那曼妙的轻纱,一步步回宫去了。 第二百三十章 春情 活着,多好啊!那么多未竟的心愿,那么多需要偿还的人情,那么多割舍不掉的眷恋…… 一身银白的冰凝雪踏步在铺开的红毯上,脚下沙沙的轻响,令她绽开的笑颜越来越明媚了。 神灵……又救了自己一次了……虽然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这,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别样的缘分呢?其他的雪狐,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早已灰飞烟灭了,唯有冰凝雪一人,绝顶的好运,遇上了一次又一次的救星。然而,令她更加心花怒放的则是,这个救星,不偏不倚地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呢……念及此,冰凝雪的脸颊好似熟透了的樱桃,淡出几分嫣然来,好似,有几分羞怯?女子苍白的容颜之上,慢慢淡出些许笑意,犹是渗透着几分轻蔑。 那玄鸟,以为自己死了,想必是乐呵的合不拢嘴吧!若是看见自己毫发无伤地站在眼前,不知道是怎样一副惊异的表情呢?玄狐掩面笑笑,美目流盼之下,描绘出一弯数不尽的风情来。 “哈,本座可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见你的惊讶和不甘呢……”玄狐笑着,拂袖回宫。 呆在魔族十年,即便是回到珈兰古庙,也是匆匆滞留片刻便离开,自己的宫殿倒是许久不曾歇足了。冰凝雪伸出一根手指,轻触那梳妆台之上的灰尘,不觉浅浅的,叹了一口气。 她拂袖,银白色的光点自云袖中淡出,绽落之时,宫中所有器物,霎时间变得焕然一新。 玄狐冰凝雪轻笑着,拎了裙摆,坐于晚镜旁。将那三千如瀑青丝洒下,细细地梳弄了起来。 且说那坐于圣坛之上的水流觞,如今刚刚解封,肉身重归之下,心里竟是逐渐蜿蜒出一丝暖流,带着浓烈的,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此刻静修的心绪,有些不宁了。 那银白色的女子身亡之时,他记得那时自己的心里。“咯噔”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也说不上是心痛。只是一丝苍茫而已。而在她的灵魂回归,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之时,自己竟是出乎意料地,有了一丝喜悦?虽是只有淡淡,可那喜悦的心情却是怎么也按捺不住的。 水流觞忽的有些生气。之后演变成极端生气起来。只见他闭了双目,让自己的意识逐渐深入,逐渐探索,到了最后凝滞在内心最阴最暗的角落里。 “是你吗?黎析。”水流觞浅浅开口,面向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处阴影,发问着。 “哈哈。没想到,就算到了现在,本座都解开封印。吞噬掉了你的所有力量,你却还是坚持着那点微弱意识,不肯放弃……”水流觞一声长叹,“海神黎析,你可真是执着啊……” 那阴影扑闪了一下。没有答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轻轻地,扑闪了一下。 “本座夺舍了你的心魂,到了现在,仍是不甘心么?”水流觞眼神轻蔑,低低嗤笑着。 “如今的你,还要靠什么来展现存在的价值呢?”水流觞笑着,“影响本座的心绪,甚至是借本座的手,将芷君的容貌在冰凝雪脸上幻化么?不过……这也确实挺有意思的。” 那黑影仍是闪烁着,如同一丝火苗,虽是微弱,却一扑一闪着,终究不至于熄灭。 水流觞见如此,心里念着,那海神黎析到了现在,也不过是自己心底残存的微微意识,自己重拾力量之下,他已是变得极其虚弱,甚至已经到了濒于溃散的边缘,答不了自己的话,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不过,也挺有意思的,可不论你如何努力,甚至想要在两万年之后的年代里,找到她,无疑是徒劳的。芷君毕竟是死了,死了几万年了。贴上一张脸皮就是她么?那样的低级幻化术法,本座从来不认为能够瞒过你的眼睛……还是,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水流觞笑着,看着眼前的黑色阴影起了些许变化,甚至是抖动,心里忽的涌起一丝虐人的快感,他继续残忍地说了下去,“那不是她,不论你怎样以为,那终究也不是她!” 那阴暗的身影有些恍惚,终于动了动,慢慢涣散了开去。 “哼。”水流觞冷笑着,看着那黑影逐渐散去,自己也是闭了眼睑,意识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心头,忽的涌起了一份渴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那似乎是可以被称为“”的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 水流觞忽的觉着有些无奈,他无奈摸摸鬓角。自己,已经是三百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啊! 难道,是刚刚让自己肉身复活的原因?还是……自己方才看见了冰凝雪晶莹纯白的? 水流觞摇摇头,实在是有些无奈了。凡人的,实在是不太好用啊……他如是想着,心里却忽的想到了什么,冷傲的唇角便是淡出些许弧度来。 雪宫中的冰凝雪,对镜梳妆,不时感念起自己的身世来,不觉有些淡淡感伤。 红烛摇曳的光辉,忽明忽暗,随风飘摇着,几经挣扎,却不曾熄灭。冰凝雪抬手将它拢了拢,霎时间银光便照,那铜镜里的容颜,也逐渐清晰了很多。 冰凝雪望着自己镜中的容颜,肌肤如雪,酥媚入骨,莞尔一笑,倾国倾城。 一双刚劲有力的手按在她的肩头,多年来形成的警惕心理使得她一瞬间心头发冷,条件反射似的,便擒住了那双手。 出乎意料地,那双手没有逃开,任凭她死死擒住。 冰凝雪有些诧异,回过头来时,却看见了一张再为熟悉不过,却是最为陌生的面容。 她……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却从来不曾如此近距离地“看清”过他。每逢见他之时,他总是站在那高高的圣坛之上,被一层碧色的雾气遮蔽了容颜,任凭她如何努力,却怎么也看不清那近在咫尺的容颜。冰凝雪的眼泪,忽的“刷拉”一声流了下来。 冰凝雪颤抖着退后一步,提了裙摆,惶恐跪下,“神灵安好。” “恭喜神,恭喜神灵复生……”她呆呆地跪在那里,本来还有很多很多说辞要道出,此时却是不知为何,哽咽在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冰凝雪看着那脚步淡淡,走到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伸出来,将她的下颔,一点点扬起。 她没有挣扎,也不敢挣扎,任凭他用力,将自己的头仰到不能再仰的地步。 水流觞望着她那遍布泪痕的面容,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哭了?” “哭了,可就不好看了。”他淡淡说着,可那淡淡的言辞,却是让玄狐周身一阵哆嗦,她不敢说话,忙拂袖擦了擦泪痕,冲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来,婴儿般天真无邪。 她无疑是极美的,美的水流觞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看着那跪地的女子笑了,“怎么,本座前来,竟让玄狐这样不开心么?” “没有,没有,”冰凝雪眨了眨眼睛,将那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她笑着俯身,“恭迎神灵。” “先起来吧。”水流觞淡淡说着,将手指从她的下颔处收回。冰凝雪起身,垂手侍立一侧。 水流觞向前走了几步,直直地逼在她的身侧,猝不及防地抬手,竟是一把揽上她的腰肢。 冰凝雪忽的愣住了,不知神灵何意,却也不敢反抗。她低下头去,慢慢的红了脸颊。 “神……我……”她低头局促着,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今夜,陪我。”冷冷的,不容拒绝的命令下达,玄狐冰凝雪瞬间抬起头来,脸蛋红得和熟透了的蜜桃一样,她局促着,手脚不知道放到哪里。 “你喜欢我?”神灵抬手,在眼前女子的樱唇之上摩擦着,冰冷,虽是语出挑逗,行动却是冷冷,不带一丝温情。 那女子脸上,两行清泪倏忽而下,她紧咬着嘴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水流觞忽的俯身,吻上了那两瓣樱唇,“今夜,陪我。” 冰凝雪含泪点头,脑海中一片空白,都不知如何想的了。 水流觞将她拦腰抱起,瞬间移位于床榻之边。他将那女子放于榻上,并没有所谓的什么安抚行为,只是一个抽身,便将她胸前的一片白布撕裂。 “啊……”冰凝雪的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惶恐。她低低的唤了一声,便是不自觉得抬手遮挡住胸前的一片雪白。 水流觞丝毫不以为意,一把拎住她的胳臂,提将过来。那样的大力,冰凝雪不敢挣扎,只得任他拎着,伏在床榻一侧。 大手按住她的头,直直插进她的发丝里,使劲攥了攥,击地冰凝雪一声痛呼,身体便是一阵颤抖。 转眼观着那水流觞,却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态,只见他一把将那女子身上的轻薄纱衣扯下,发出“撕拉”的一声裂帛。 冰凝雪又羞又痛,却也只好任他按着,伏在榻上,不敢擅动半分。 此刻,不论是多痛,她的心里,只怕是开心的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千年怨恨 冰凝雪伏在榻上,身体哆嗦着,慢慢蜷缩成一团。这本来应该是开心与快乐的时刻,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无助。冰凝雪稍稍挣扎着,拿不到衣服,便用手挡住自己的身体,平日里尽管是放纵惯了,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羞怯到无地自容。冰凝雪被他压着,她自己都整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也不敢发出声音来,只觉下身撕裂一阵疼痛,疼痛地近乎撕裂了。之后便是任凭他在身后冲撞,头脑都有些麻木了。也谈不上什么舒服, 而那个黑发男子则好像早就察觉到了厄尔斯一样,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我们姐妹两抱着哭成了一团,大姐边哭边给刑风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到我们房间里来。 那一刻,我完全愣住了。从他的表情里,我知道他已经误会我了。 王宫内安静得出奇,甚至连水鸥们扑腾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徐飞鸿看到天赐样子,知道和自己看的差不多,他也是认为是居民区的问题。天赐看了居民区后也没有发现问题,此时直接掐指算了起来。 “这个问题我们聊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太白哥你就不能换个话题吗。”斯凯摊手道。 听到声音的科尔森,连忙伸手将口袋里那个极具科技感的黑色手机拿到了手里,在低头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光头独眼龙也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尼克弗瑞的头像后,又赶忙动手将电话接通并且放到了耳边。 悠悠虽然有着主持人的经历,但对于经济方面也不是非常了解,问题大多没有专业性,不过李老板更是出人意料,回答的问题全是用的大白话,连一个经济学名都没有。 一瞬间,陈天翊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不容易应付。 黄昏时分,玩累了的大家终于打道回府。没有喝酒的人负责开车,所以开车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我的身上。 要知道,神战虽然许久不曾爆发,但作为神灵的他们却都是亲身经历过神战的,清楚的知道,神灵之间的差距并不大。 “这位陈兄,能否告诉珠儿,你要罢免这场战斗的意义何在,据我所看,南风与你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这时候,天宝珠儿开口问道。 “首先,这三人阵是存在阵法之力的,它们对于我们的进攻,就是阵法之力,但是维持它们的,是傀儡之法,就相当于我们操纵木偶一样!”水心言解释道。 陈凤灵的手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手掌,抓向了杨破军。 “周副董不必这么客气,你只需要在明天的董事会上,帮晴姐坐稳董事长的位置,这就足够了,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陈峰笑着说道。 金邢见自己一记旋风斧劈过去,竟然没有讨到半点便宜,登时就惊叹一句。 然而,事实就摆在他们的面前,那靶心上面醒目的十个子弹洞,十分清楚的告诉着他们,这一切都是真的。 能得到这样的人夸赞,那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一提这件事,绝对能让人高看一眼的。 “我可不是来听你们叙旧的!”愁空山右手一挥,傅残顿时感觉一股无匹的力量涌来,顿时把自己拉向愁空山身旁。 顾陵歌眼神沉静,看着卿睿凡关怀备至的眼神,心里也说不上来是怎么的,就是有点闷闷的不开心。“无事。”就连回复的语气都是有气无力,她现在是着实不想说话,也着实不想见卿睿凡。 第二百三十二章 残梦 “哈,这娘们长得嫩,可别让她就这么死了,死了可就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一个让你忽的来的兴致,伸手在她的脸上拍了拍,“真好看,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妞儿了!”说着,又探了探她的鼻息,见还有若有若无的几丝,便拍手笑道,“真心好,还有一口气呢!” 说着,便是一把撕开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便是伸在腰间解开裤腰带来。 就算是被跗骨火侵蚀的意识模糊,她也是知道该做些什么,狠心起来,一口便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她周身也只剩下这么一丝力气了…… “呵!”一个兵士眼尖手快,瞬间捏住她的下颔,嚷嚷道,“这娘们性子好烈,竟然还想自杀!” 哪里来得及啊……转眼间,她的舌头已经是缺了半片,即便是现在想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可惜的是,她现在也死不了了,全身上下连死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些兵士淫笑着,还想摸上几把,却听一声鞭响,紧接着传来几声惨叫哀嚎。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那些兵士瞬间变了脸色,纷纷跪在地上哀求,磕头如捣蒜,“大王饶命啊……” 那被称为大王的男人骑在一匹白马上,看了眼前奄奄一息的女子一眼,“再怎么说,秋落意也是赤凤一族的王后,即便是身死,也容不得你们这样无礼!” “是,是,是大王。”众人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 “涅槃玉拿到了,便交上来吧。”那男人斜睨了众人一眼,“本王知道是谁拿了。怎么,那是本王要的东西,想私自留下么?” 这句话说出来,果真是有用的,果然有一个人,瑟瑟缩缩的上前,将那涅槃玉递了上去,“大王……小人原本便是想上交的,不想您……” “但愿你真那么想。” 他挥了挥手,“回宫吧。” “那……那这女人……不。赤凤王后怎么办?” “中了跗骨火,过不了一刻钟,她便死了。厚葬了吧。”那男子淡淡,勒马便要回身。 而在这个时候,千钧一发,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仿佛是回光返照般,忽的扑上前来。转眼袖中匕首出现,直向那男子的心窝刺去。 那一刻,她垂死眼眸中的狠厉,将所有在场的人都震慑住了,当然也包括他。 他的武功如此之高,却是愣在那里。没有躲开,任由那把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身体。 “大王……大王……”周围的惊恐声音,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震得人耳膜都要发痛了。 他面色苍白着,摆摆手,轻轻将那女子推开。 “我知道你恨我,”他目光中带着怜悯,将胸膛的匕首拔出。扔在她的面前,“不光是你。所有赤凤族的人都恨我,恨之入骨,可人性,终归是自私的,王后,你是赤凤族的最后一个人了,你死了,赤凤这一族群就永远消失了,死了的话,便什么也记不得了,不论是恩是仇,是爱是恨,就永远消散吧……” “所以,你瞑目吧。” “我恨你……” 失去了半片舌头的喉咙颤抖着,凝噎出几个零乱的字词,但此刻在那些人的心中,却听得是如此清晰,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得…… 突然,她顿了顿,身形也是踉跄着,忽的扑倒。 鲜血从她的身下慢慢渗出,一点接着一点,散逸开去,可惜她穿着一袭红衣,看得不是那么鲜明。 那怨毒的双目不曾合上,在她身死的那一瞬间,那漆黑的双瞳忽的变成了血色,凄厉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份诡异,让所有人的心头,不觉都“咯噔”了一下。 “大王……那这尸体怎么办……?还,还要厚葬么?” 那马上的人儿,胸口仍是冒着血,他的面色明显有些不悦,喉间冷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算了,丢在这里吧,跗骨火……谅必死相也不是多么好看。” “诺,诺……” “恭送大王,恭送大王!” 谄媚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达达的马蹄,慢慢的随风而散,终于风化成了一页历史。 岁月将这一页历史揭过,最后的最后,那曾经红极一时的民族——赤凤,也不过变成了尘封的两个字,终究无人再提起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沧海都化成了桑田,久到她身上的皮肉,都一点点凋落了。 临死前,她只觉着五内如同火焚,直从脚跟烧到天灵盖,无法忍受的剧痛。有人说,很快她便死了,即便是剧痛,也只有那一瞬间,一瞬间过去了,也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留下了。 然而,那场火却如同烧了千年万年。那些零星的碎肉挂在她的骨头上,剩下最后的一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腐烂。一如她就这么倾倒在地上,几千年过去,身体都要化为白骨了,她却……却没有死去。 直到那个人过来了。那个穿着碧色衣服的人,不,是幻影,走到她身边来的时候,已经不知是过了几千年了。 她的嗓子,早已被跗骨火烧得沙哑不堪了,灵魂却盘踞在那具尸体上,挣扎着无法离去。 为什么呢?诅咒,裸的诅咒,她临死之前的诅咒,临死前的怨念,深重的恨意,化为了地狱间最为可怕的厉鬼,就存在于这阳世间,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的活着。 那个穿着碧色衣服的人走过来,蹲下身子,冷冷开口,“赤凤王后秋落意。” “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不是吗?哈哈……” 凄厉沙哑的笑声回荡着,忽的多了几分残忍狠厉,“给我滚!不然我杀了你!” “哈,”那人丝毫不以为意,冷冷笑了一声,“口气倒是不小,你且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只看见了一碧色,如同无垠深水般的碧色。 “海神黎析……”那魂魄迟疑着,不敢相信,等到确认了眼前之人时候,身体则是有些颤抖了。“你,你真是……你真是他?可他不是死了吗?” “有空纠结这些,不如想想自己如何脱身吧!” 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诱惑了,“怎么,你还想留在这个地方多久?” “要是不愿意的话,就跟我走,帮我做事的话,我可以考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魂魄看了他一眼,不知什么力量的促使,让她竟然没有怀疑那男人的话,甚至是坚信的。她愣了片刻,便是点了点头。 那男人微微笑了笑,只一抬手,她的眼前便是一阵昏花,什么也看不清了。 之后,所有的一切,诸如传闻。 没有赤凤王后,没有秋落意,这世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只有玄鸟一人了。 一身黑纱,从头罩到尾,没有一个人能看清她的容貌,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很厉害,很能干,武力超群,多年来,可是帮了水流觞做了不少事情。 今日的玄鸟坐于镜子边,慢慢将自己的那一身黑纱褪下,露出了狰狞可怖的容颜。 有人在门上“咚咚”敲了几声,纤细的声音问着,“大人,属下可以进来吗?您要的夜宵,属下给准备好了。” “进来吧。”玄鸟挥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着,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丫鬟,不知是什么精怪,长得倒是伶俐,笑盈盈地前来服侍她。然而,当看见玄鸟容貌的一瞬间,花容失色,不觉惊恐惨叫一声,手中端着的夜宵也是倏忽洒地,“呼啦”一声,发出清脆清脆的声音来。 “怎么,怕了?”玄鸟淡淡转过头来,两片薄肉蠕动着,那便是嘴唇了,“本座这样的容貌,可是吓到你了?” 那女子惶恐跪地,拼命摇着头,眼泪都掉出来了,“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玄鸟站起身来,笑了笑,“吓到了就是吓到了,没有吓到就是没有吓到,有什么敢不敢的?” 那丫头着实是吓到了,看到了这一幕,她也知道自己的主子会做些什么了,她一下下叩首下去,头上渗出的血,将眼前的长阶都染成红色的了。 骷髅般的手指将她的下颔扬起,那女子哆嗦着,话都说不清楚了。 “饶命啊……主人……” “小脸蛋长得挺嫩的啊,真漂亮呢……” “本座真是羡慕啊……羡慕你这么美丽的脸蛋……” “本座也想要一张,怎么办?” “主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饶命,饶命啊!” 那女子颤抖的声音不及说完,耳边便只闻一声凄厉惨绝的呼喊,睁眼之时,那女子脸上已经是血肉模糊。 玄鸟笑着扬扬手,手中一张完整的脸皮,慢慢的,一滴滴滴下鲜血来。 地上的女子疯狂地蜷缩着身子,惨叫哭号着。玄鸟轻蔑地将那人皮丢在她的眼前,掩面笑一声,“现在这样,可是好看多了呢…….” “你不许死,也不许逃,本座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以后便这样来服侍本座吧。哈哈……” 那女子害怕着,挣扎了跪下,叩首着,哽咽着,“诺,诺。” 第二百三十三章 皇权 当历史的纸张,变得越来越皱,几近泛黄的时候,那些曾经的,镌入骨髓的,又有几人还能能记得? 一如两千年后的今天,休说是赤凤王后秋落意,即便是那盛极一时的赤凤族,又有几个人能够报得上名字呢? 所以,那日在姑儿山中,当白岚叫出她的名字之时,才会在那女子的心里,留下那么深刻的触动凰鸣无间。两千年了……整整两千年了,再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两千年是多久呢?成百个轮回了……. 可是,对于凤凰这些寿命无穷尽的种族来说,不过是打一个喷嚏的时间,甚至是一个眨眼。那么短暂,短暂到很多事情,即便是你再怎么想忘记,也忘不了。 很多很多年前,在秋落意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依稀记得,那时候她的身份好似很尊贵,尊贵到基本可以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了。 一百七十多年的光阴,对她来说,弹指而过,晃眼,便要过整十生日了。 “孩儿,今天是你一百七十岁生日,落儿,你想要什么礼物?不论是什么礼物,只要你讲得出,父王就能帮你拿得到,说吧,你想要什么?” 那时候的赤凤王,还在壮年时候,膝下只有那么一个女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基本是她要什么便给什么,心眼里,别提有多么宠爱了。 这一百七十岁的生日,可是乐得凤王合不拢嘴。 身边的王后掩嘴笑,挪揄着推了他一把,“瞧把你乐得,女儿要是要天上的星星,你也给她摘下来啊?” “啊?”凤王愣了愣,“这……”他有些为难。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揽过身边的女儿,“摘,即便是女儿要那天上的星星,父王也得给你摘下来!” 可那小公主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她嘟着嘴,转过了头去,好似是心里有事。 王后察觉到了异样,担忧地看了看女儿,“落儿你怎么了?可是心里有事。或者是身子不甚舒服?怎么好像是不开心的样子?” 那小公主闷闷不乐地低了头去,眼中那亮晶晶的东西要滑落了。 她忽的甩开凤王的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凤王见状震惊了。王后也是合不拢嘴,慌忙去拉面前的女儿,“哎,落儿这是做什么?” 她硬着头皮,哽咽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父王……母后,我……我想嫁人了。” 一句出口,凤王和王后直挺挺地愣了一下,随后便是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王后拍着她的背,轻轻抚弄了下。“落儿可是喜欢上什么人,春心萌动了?” 原本说出那句话,已经让秋落意非常赧然了。现在母亲这样明确的问出,让她的脸再一次红到了脖子根。 她搓着衣角,嗫嚅着,“是……” “他叫什么名字?现今在做什么?落儿放心了,只要是你喜欢。父王定会不惜一切,让他娶你!” 凤王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要是女儿提出要求,不管是对与不对,只要她开口,自己总是不经过大脑的,全部应承了。 王后细心,毕竟是做母亲的,她掩面笑了笑,摊手表示理解,“如今这年头,哪个少女不怀春啊……” “那么,女儿,母后问你两个问题,一是,他叫什么名字?二是,你说你喜欢他,可你喜欢他哪一点,能说出来吗?” 秋落意的脸红红的,不好意思抬头看自己的父母。 “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溜出宫去,遇到了坏人,他心肠好,救了我一命……” “恩?”王后笑了,侧头看了看凤王,“看吧,又是俗不可耐的英雄救美的故事。” “母后……您就别再笑我了……”秋落意推了推王后,抬头道,“他可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儿呢!” “什么?你竟然私自出宫?”凤王闻言怒了,拍掌而起,“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还遇到了危险?天啊……到底是谁,敢这么对本王的女儿,要是被本王知道了……” “父王!”秋落意嘟着嘴,“您就别再提这些事情了,您知道女儿今天想要说的,不是这个事情!您不想答应便是不想答应,不想帮我直说了就是,女儿不会怨您的,只是求您别再借故转移话题了。” “哎……”凤王长叹口气,事实上,听到女儿遇险,他自然是着急地不成样子,愤怒的忘记了这时候的形势,想不到会被女儿误解为转移话题,不想答应。可是女儿已经这样误解了,又或者是请求自己帮忙的另一种方式,此时,他心里虽然憋屈,却也只好笑了笑,将主场的控制权交给王后了。 “女儿,母后和你父王想知道,你究竟是想做什么?或者是想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 那秋落意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说出了此生最为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我想和他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听得这句话,凤王和王后双双浅笑无奈,虽觉着这个生日礼物要实现起来,有些难度。然而挨不过女儿的苦苦要求,只好叹气将这个要求应承了下来。 那小公主秋落意,自然是欣喜万分了。在这个少女怀春的童话中,情窦初开的她能和自己的白马王子厮守,无疑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她每日在御花园里折花攀竹,甚至有时候还偷偷地幻想下以后,以后和那心中之人厮守的生活,念及此,心里便是欢喜,那日子过得好不乐呵。只是……年幼的她却从来不明白,感情这回事,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即便是再投入,再付出,缺少了另一个人的接纳和认可,也终究归零,最后的结局,也只是搞得两个人都不开心,当然,这只是其中最轻最轻的结果了。 凤王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弄清楚了,那日公主遇险,挺身相助的仗义之士,是个名唤许英的英俊男人,书香门第,偶尔做做小生意,家族在南方一部也算是声名显赫的大族了,其为人正派,不论是从能力还是背景上来看,也足以做这个驸马爷了。 可是,天意往往是这样,你越是想往好的方向发展,情况却是越来越坏。 天意弄人,阴差阳错,有缘无分……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了。总之,只有一句话,那名唤许英的俊俏男子,他早已有了伴侣,有了一个非常恩爱的伴侣。 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凤王和王后也是皱了眉头,心知此事难办,也曾经想过劝自己的女儿,算了吧,那孩子已经有了对象了,强扭的瓜不甜,等等等等。可是见了自己的女儿,看见她那期待的,绽成了花束的笑颜,一句话便是凝噎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人想让她失望,作为父母,没有人想让她伤心,毕竟,这是自己女儿第一次喜欢别人,还喜欢的这么深沉。可是…… 凤王发怒了,王毕竟是王,怎么也不会将底下百姓的生命放在眼里,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便能将一个人置于死地了。 本王是王,是无所不能的王,难道连女儿的这点小小要求都满足不了吗?她可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她可是过一百七十岁生日啊,难道自己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吗? 自己原本就是答应过她的,即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拼命摘下来给她。 这个简单的事情,不用他拼命了,只要说出一句话,下一道圣旨便是了。他是王,谁人敢违背? 于是,当夜,一条白绫便出现在了许家,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只有一句话,许家的媳妇,自裁了吧! 什么原因?公主看上许英了,你的存在,挡住了公主的路,也挡住了驸马爷的路。这便是原因,却也谈不上是原因。 死你一人,还是死全家,甚至全族人?许家的媳妇,你自己看着办吧! 又或者,你以为自己有多值钱,你死了,让整个许家给你陪葬? 这个选择,其实是没得选择。那许家的媳妇也是个懂事的人儿,自己死了便死了,要是再连累他人,那可就是不忠不孝了,再说,公主看上了自己的丈夫,也是天大的好事,至少许家和皇族有了牵连,以后不论是什么,也好过多了。于是乎,那媳妇跪领了那条白绫,当夜便悬于梁上,自尽了。 这个时候,王后恰恰将许英召了过去,做客良久,甚至留宿了一宿,谈的全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废话,至少在许英的眼中是如此的。 然而王后召见,谁敢不见?王后留宿,谁敢不从?于是,许英便心安理得的在那鸾凤宫中留宿了一宿,当然,王后还平白无故的赐给了他万两黄金。 虽然他一直推脱着说,无功不受禄之类的云云,然而那些黄金,却是被王后强逼着,全数让他带了回去。王后的理由,说是什么体恤百姓之类。虽然许英自己根本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体恤的地方。 带着这些猜疑,他便是惴惴不安的回家了。 其实那个时候,许英也没有多想什么。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丧服喜服 许英是一个商人,且从来都只是一个商人凰鸣无间。不过能被公主在万人从中看中,也算是一个蛮有特色的商人了。 他是个本分人,即便是做买卖,也一贯讲究诚实信用,公平公正之类云云。阴狠狡诈,唯利是图这些形容商人的常用字眼,和他根本就沾不上边。 那时候,公主看上了他哪一点呢?即便是两千年后的今天,秋落意仍是心生迷惑。 好吧,又回到了那个无趣的问题,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只是不知今日的玄鸟,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生死死,还有多少心力去纠结这个问题。 许英是个本分人,心里也不放那么多事,所以,那日王后寻他,他不光是没想到那些潜在的危险,甚至连正常人都会考虑到的,好好表现,争取升官发财之类,他都没有过脑子,既然王后唤他前去,他便很正常地前去了。 许英的夫人名唤福菱,姿色和她的名字一样,毫无特色凰鸣无间。一张大众脸,平常的丢在人群里,寻也寻不出来。如果硬要说是特色,那可能就是许英爱她,在许英心中,她还拥有那点特殊的意义了吧。 其实要说是优点,福菱也是有的,比方说温柔善良,大方得体,贤惠可人之类。 她从小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格又极其安静,没有吃过什么苦,更没有惹过什么事端。当她接到那赐下的白绫时,第一反应是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一定是大王弄错了。 祸从天降,好端端的就要被赐死了,有点不可置信。不,应该是骇人听闻了。 可王命就是王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福菱连臣都算不上,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民妇。大王亲自下旨赐死,已经是看得起她了。 可她不想死,她还想拖延点时间,等许英回来再说。 不想死啊……现在这年头,不想死的人简直是太多了。那宣旨公公合了圣旨,冷笑了声,只一挥手,便有两个虎背熊腰的悍妇上去。白绫往那脖间一勒,不过片刻的功夫,福菱还没来得及扑腾些什么。便是断了气息。 她们将她扶上去,人工制造了一个自杀现场,留下那一道黄亮亮的圣旨,扬长而去了。 一切和往常一样,平常地掀不起任何波澜。也不知道这些贵人们。用着这样的手段,草菅了多少人命,福菱便有幸成为了其中的平常一个。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预先设想的一样,许英归来了。 这个时候,屋里该是一片惨淡。披麻戴孝,哭声一片吧?可惜没有。 所有的人都和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样,连那丫鬟小厮的脸上都挂着笑意。 少爷被赤凤族唯一的公主看上了。也就是说,少爷将要变成驸马爷了!大王他膝下没有儿子,也就是说……少爷极有可能继承王位,成为下一任的赤凤首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甚至。那些有点姿色的丫鬟们,都偷偷的做起贵妃梦了。恰好。这挡路的正夫人福菱又死了,简直是天赐良机。 许英迷茫着,看见家里请安微笑的人一群接着一群,此时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就那么走着,直到走到了内室,才发现那里停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自己的岳父母都站在那里,眼珠子哭得都要掉出来了。 “阿爹,阿娘,你们来得这样早,怎么不在前厅歇息,来这里……” “对了,”许英有些迟疑,指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这是谁人?” “哎呀,驸马爷……” “老身给驸马爷请安了……”那刚死了女儿的老两口看见他,赶忙擦了眼泪,强力挤出不自然的笑容,客套谄媚着,“瞧我们两人,老眼昏花了,连驸马爷驾到都没看清楚,有失远迎……还请……” “什么?什么驸马爷?”许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呦,驸马爷,您还不知道?昨儿王后召见您没有讲过这件事情?落意公主看上您啦!所以……” 听到这话,许英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只觉着胸口被人重击了一拳,眼前黑黑的都要看不清东西了。 “所以……”他颤抖着指向那口黑漆漆的棺材,颤抖着,“所以那……” 那老太太忽的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张大嘴哭了出来,她全身都在抖个不停,“那是我的女儿啊……” 老头子扯了她的袖子一把,用力瞪了她一眼,“你别碍事了。” 许英脸色苍白着,忽的转头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摔倒过去。 “驸马爷,您怎么了?驸马爷……” 耳边的喊声,一声接着一声,从他晕倒下去直至睁开眼睛,耳边听到的,都是这样熟悉的声音,甚至还带着很多担忧。 不同的是,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父母,脸上那些真诚的关心,终究不是装出来的。 “福菱死了啊……”他双目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眼前一片空白。 毕竟是相处了诸多的婆媳,且那福菱也孝顺体贴,从没什么错误,许英母亲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也对这个姑娘表示同情,可那也仅限于同情了。 她抹了把眼泪,哽咽着,“死了啊……阿娘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是王命难违,她现今死了,儿子你也不要太难过。” 许英惨淡地笑了笑,“我还以为那是一个梦呢,原来是真的。” 他忽的跳起来,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极其响亮的一声,将那所有人的耳膜都刺得生疼。 “儿子,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啊!”许母惊慌了,忙将那有些发疯的儿子抱住,在她眼中,以及所有人的眼中,这死了老婆的许英,的确是有些发疯了。 “原来……这不是梦啊……”他甩开母亲那攀住自己胳臂的手,重新躺了回去。 他向外摆摆手,“阿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许母有些不放心,看着儿子,开口想说些什么。 许英将她止住了,他闭着眼睛,缓缓开口,“阿娘,我没事,也不会有事,儿子都知道的。” “我要是不从,大王会找我们所有人的麻烦,严重的,甚至是满门抄斩……” “福菱一条命,换我今后人生一马平川,我想还是值得的。” 许母不放心地看了儿子一眼,转念想想,儿子平日里虽然老实了一点,可也不是个没主意的人,这样的买卖,也是运气,不管怎么做,都值。 念及此,许母便是唤了众人离开,临走时还叮嘱了些什么,可那许英,双耳嗡鸣着,都要听不见了。 忽的,他翻身掩面,一把被褥捂住脑袋,一声呜咽,哭得和个孩子一样。 时间久远,许英都要忘却了,自己第一次像今日一样哀嚎,是在什么时候。好似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不知是怎么受了父亲的责罚,一旁的小福菱跺脚道,稚气道,“瞧你,不就是被阿爹责罚了吗?男孩子哭什么哭!咦咦,真丢人,羞羞……” 那稚气的童音还在耳畔,时间长了,他好似都有些记不清了。 待嫁的日子,落意公主每日都过得很开心,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出嫁的那天,她忐忑着,害羞着,心里却是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就要嫁给心目中的那个人,那日挺身而出,将她从那些坏人手中救走的人。 少女情怀,果真是少女情怀,也不为过,毕竟,按照皓连古都的算法,她还只有十七岁。 那夜,龙凤烛火燃着,一分分将那垂泪的红烛吞尽。 烛火摇曳,一片喜气,所有的丫鬟心里都暗自为公主高兴着,都会意地早早寻理由退去了,只留得那驸马爷和公主两人。 二人独处的时间了,那顶着血红盖头的秋落意有些紧张,紧张地纤手攥住了锦帕。她故作成熟地想,自己应该知道,今夜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眼前的脚步徘徊着,秋落意盯住那双精致的鞋子,心里急切着,好几次都念着他可能会过来,会掀开那喜帕,会轻轻的吻自己…… 金枝玉叶,所有的人对她都好,好到不得了,所以,很多时候,她便认为,所有的人都爱她,所有的人也都会爱她。 那时候的秋落意,还不知道什么是恨,也误以为,自己那时候对一个男人的欣赏与感激,便是传说中的爱情了。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她以为。 一只手掀开了盖头,她睁眼之时,只看见了那男人的背影。虽然依旧熟悉着,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看起来却是冷冽了很多,孤寂了很多。 许英没有看她一眼,转身便走,“睡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走了,走得那样快,快到秋落意连一句贴心的话儿都没有说出口。 “许……” 小公主站起身来,想要唤回那匆匆而行的男子,可她还是住口了,今夜洞房花烛,大家闺秀的矜持,金枝玉叶的尊贵令她羞于开口去挽回些什么。 所以,那句话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第二百三十五章 疑惑啊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秋落意也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在这方面,她想得还是比较开。只是时间一长,回头想起这件事情,偶尔会觉得那时候的情境,看起来终归是有些孤寂了。那一夜,她心里也只是这样安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的,我们毕竟是夫妻了,许英你今日不理我,我还就不信了,你能一辈子也不理我么?日久生情,这句话想来应该是有几分道理的。秋落意这样想着,觉着自己有些赌气的意思了。反正日子还长着呢,本公主有的 王老盟主还在上面“监督”,冯知县也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整顿”林泰来了。 “说!”正烦躁的万历皇帝忽然有点期待,就算是吹逼,吹得好也能缓解精神压力。 对于如何抵制官府征税,对织业来说算是轻车熟路了,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 汪道贯在深思熟虑之后,缓缓点了点头,他这个点头不仅仅是代表自己,也是代表兄长汪道昆。 在往常,大佬们对那些主动凑上来混脸熟的人烦不胜烦,但今天他们却需要这些。 自阴阳魔宗覆灭以后,她带领剩下的魔宗弟子,建立了全新的太阴圣地。 但是,经过刚刚所看到的那一幕,他心里好像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和计划。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邪怨依然太美了,仅仅是美貌就足以让一切异性疯狂,胡鑫也不意外。 所有人闻声望过去,只见安雅身上挂着一条蛇,她疯了一般,又跳又叫,最后甩掉那条蛇了,她一个白眼,晕了过去。 眼前依旧是漆黑的一片,因为看不见,身体的痛楚便更加清晰了起来。 “玉翠!”男子又轻轻叫了一声,结果还是没有反应。他没想到床上的人会睡得这么沉,这倒是让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在此刻把她叫醒。 此时已经是夜半,夜空中带着薄薄的凉意,这让刚走出屋子,被吓了一身冷汗的苏月梅不觉有些寒凉,下意识地打了个喷嚏。 变异猛虎发出一声怒吼,身体骤然跨越了十米左右的距离,朝着吞天扑了过来。 刺客本是占据上风,被这突然杀来的苏家军,转眼间砍的是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看着公主天真的笑容,赫连澈有些不忍心。赫连澈有一刹在想,如果慕容烟雨有一天知晓自己是被利用,是否还会用如此天真的笑容看着他呢? 她抬头,看到他漆黑的眸子,那里面的深沉让她情动不已,再也顾不了手机,欺身吻了上去。 而男子却没再看向她,只用修长两指优雅的夹起一片饼干,缓缓的送向自己唇边。 “殿下请息怒,毒害殿下本是大事,鉴于现在的线索太少,还请殿下稍安勿躁才是!”胡太傅见太子着急,不由劝道。 现在,封清浅对她不知道有多好,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两人当然是高兴不已,跟了主子这么久,终于也轮到她俩在主子跟前露脸了,能不高兴吗。 沉静在风雨之中,从这个角度看去好似两颗并列的水蜜桃,但换个角度,真真便如驼峰一般。 顾行景看了一眼被顾一下了药暂时不能说话的温司,嘴角的笑意更深。 康拉德科兹痛苦又扭曲地想到,他们抗争命运所带来的结果,是否包括现在这死亡的半个银河? “表妹无须多礼。”谢知喊不出郗家兄弟表哥,郗二郎却要厚着脸皮跟谢知套近乎,不然他们怎么敢求谢知收留? 第二百三十六章 解密 秋落意回头笑笑,她也算不上什么苛刻的人,此时也不想无故刁难下人。 再说了,她算什么人,不过是一个丫鬟。就算是许英真的藏了什么秘密,自己这做夫人的,也不屑于从一个丫鬟的口中套出什么来。 如果真有秘密,秋落意倒是愿意自己将它挖出来,当然,更好的结果是许英亲口告诉她。 纤细的步子,在宫室中迈了很久,她将那最偏僻的角落都没有放过,却是没有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秋落意回头看着跟在身后,惴惴不安的丫头,冷笑了一声,“若本宫没有记错,你的名字,可是唤作翠儿?” “回公主的话,是的。” “那么,翠儿,本宫问你,本宫现在心里有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是什么问题?”秋落意笑了笑,“当然,你可以选择直接说出答案。” 听得此话,那翠儿的脸色顿如死灰,她惶恐着跪了身子,“回禀公主,奴婢……奴婢不知……” 秋落意听出,那声音有些瑟瑟发抖了。 “哈,拒绝的倒是挺快。”她摇了摇手中的小扇,继续寻着那血腥的源头,一步步走上前去。却没有叫那跪地的女子起身。然而,那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的血腥味均匀而浓重,刺鼻地令她找不到任何源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两声惊愕,秋落意不用回头,便知道那是谁了。在此地耽搁了这么久,她想,他也该是回来了。 秋落意欠身行了礼,“夫君安好。” “夫君上朝回来,可是辛苦了?” 许英没有理她。抬手将那小丫头从地上扶起,细心地扶起之后方才看着她,面色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公主怎么来此地了?” “怎么,夫君的宫室,我这做妻子的,不能来看看吗?”她有些委屈,手中的小扇抖了抖。 “翠儿,你且下去,给公主斟茶吧。”许英淡淡地吩咐。抬头看了秋落意一眼,笑着抬手,“公主请了。” 公主……你还是只肯称我为公主啊……秋落意的睫毛动了动。仍是浅笑着坐下。 上茶了,她一边轻呷口茶,一边和许英攀谈着,言谈之中,许英的话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时候,二人只是客套地坐坐,客套地说话,没有夫妻间的甜蜜,所幸的,也没有冷场的尴尬。 秋落意想让二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便旁敲侧击地提起了他们二人初次相遇的情景,虽然那只是俗到不能再俗的英雄救美。 “夫君可还记得?”她轻轻呷了口茶,风轻云淡说着。那般不经意,却又如同回忆,“那个时候,其实想想也挺幸福的。” 许英微微愣了一下,“公主不说。我都忘记了。” “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哦。”秋落意动了动眼角,二人便坐在玉案边。静静地品了香茗,良久无话。 秋落意皱了皱眉头,“夫君,你这焚的是什么香啊,竟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真是奇特呢。”她风轻云淡地说着,如此自然。 “恩,公主不喜欢的话,唤人撤了便是。”许英拂袖,袖间清风散出,那弥漫在屋间的血腥味,瞬间荡然无存。 “无事,那是我在家乡之时,父亲从外地带来的异香,血腥味是有点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便迷上了这样的味道,也就常常将它带在身边了,公主不喜欢,撤了便是。” 许英喝了口茶,同秋落意一样平淡的语气。 你一来,我一往,二人的谈话着实是无趣,家常琐事,即便是偶尔说出的一些关心,却也被掩藏的不露痕迹。 就这样,家长里短,敷衍了很久,秋落意实在是乏味了,起身行礼,“时间不早了,夫君,我回府歇息,你要保重。” 许英微笑着默许。 秋落意还礼之后,便是提着裙摆默默归去。此时金乌西坠,斜阳横洒,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赤色的长衫,金色的夕阳,美得如诗如画,别是一番风情,却也别有一番孤寂。 许英看了那背影一眼,转过头去,干笑了两声。 “爷,您今晚是不是该留下公主?”翠儿望了望公主的背影,心里也知她表面上客气,驸马爷表面上对她和善,可恰恰是那份和善,将她肯定伤的很深。 “一年多了……她也不容易呢……”翠儿轻轻碰了许英一下,全然不顾刚才挨了巴掌,小声道,“听说,大王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王后天天盼着小孙儿,言语之中也给公主很大压力了,可您根本就没有……” “这王宫里,蜚短流长的,公主也不容易……” 许英捏着那精致的杯子,苦笑了声,摇头不语。 翠儿看着自家主子的模样,吐了吐舌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好低着头沉默在了一边。 一刻钟之后,金乌西坠,整个赤凤王宫,刹那间笼罩在了一片黑雾中。 “怎么,连你也替她说话?” 许英终于抬起头来,望着那翠儿的神色,沉重地连空气都凝滞起来。 “我……”那丫头忽的换了神色,搓着衣角,嗫嚅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一瞬间,许英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如同一匹饿极了的狼,匆匆上前一步,将那眼前的人儿拦腰抱起,放于榻上。 出乎意料地,那翠儿没有反抗,仿佛是早已习惯似的,掩面笑了笑,便是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了。 许英的眼睛,忽的红了起来,他用了力,一把扯开眼前女子的衣服,身体便是覆了上去。 那女子的肌肤柔软苍白着,甚至是有些冰凉。许英一寸寸地吻着她的全身,将那柔软的躯体在手中不知道揉捏了多少遍,方才任凭着自己的本能,将那夜晚应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做了下去。 仿佛是习惯了很久,翠儿的双臂环绕着他的脖颈,薄汗里轻轻喘着气,眼前的一切,显得是那么和谐。 而在此时,雕梁画栋的公主府里,一双纤细的小手却是慢慢地,紧握成拳。 秋落意望着眼前的水镜,观着那其中一男一女的交合之态,没有任何羞赧,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连任何一处微微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女子紧咬的嘴唇流下血来。 不知过了过久,那水镜中的人影慢慢停了下来,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着,瘫倒在床榻之上,几近无力。许英俯下身来,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又在她的耳边浅啄着,嘴唇一张一合,好似在低声嘱咐着什么。 那榻上的女子,似是翠儿,却又不像是翠儿。 镜中的两人停止了动作,只见许英微微回头,仿佛是发现了什么,稍稍一愣,袖手揽过,仿佛是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头打破,那漾起的层层涟漪荡开,将方才清晰的人影荡地渐渐模糊了起来。 秋落意惨淡笑了一声,身子无力地向后靠去。 “哈哈。”她终于是笑出了声,然而唇角稍稍张开,一抹鲜血便是从嘴角流了下来,流到血色的一群之上,看不清明。 终于发现有人在偷看了么?许英啊,你为什么一早不发现,不早就将我的视线遮挡,为什么……为什么当我在将一切都尽数收在眼底的时候,方才谢幕么?太迟了……太迟了……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一旁的小丫鬟看见公主唇角滴血,不觉有些慌张,“公主您怎么流血了,太医,太医!” 秋落意挥了挥手,“不用了……” 她的声音空洞无力,一句话不及说完,便是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就这样死去最好。最好。 她看到了,他看那翠儿的眼神,炽烈狂热,如同饱含了深情,即便是再为稚嫩的少女,也该知晓那样目光的韵味。那是她期待了很久很久,可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眼神,他从来都不会那样看着自己,他只是笑笑,礼节性地笑笑,如同接待一个久远的客人那样,没有丝毫温情。 可他那样看着一个丫鬟,一个连自己容貌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的丫鬟。他爱她…… 秋落意忽的觉着,自己输了。这次,自己是真的输了。虽然莫名其妙,虽然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是输在什么地方,可就偏偏的,被这样的一个小丫鬟打败了。 等到她睁开眼睛之时,眼前是熟悉的公主府,熟悉的下人,熟悉的一切。 “公主,您醒了,方才您晕过去,可是把我们吓了一跳呢!” 秋落意看看自己的身体,没有在榻上,竟是还在椅子上躺着,无奈笑了笑,“本宫可不是晕过去了,只是愣了愣,一时失神而已,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便将你们吓成这样子了,真是……哈哈。” 丫头看了看她的神色,只见她面色苍白苍白的,如同冬天里的白雪般,不觉皱了皱眉头,“公主近日里心绪不宁,奴婢看得出的,公主很不开心,可您总是这样瞒着我们,也瞒着大王和王后,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驸马爷也是很久没来看您了,要不要请他过来陪您?” 声明...... 林暮再次踏进这个内有乾坤的洞府之中,然后寻找到一块空地端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然出现了一个捧哏,同时,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酱香排骨面的味道飘荡过来。 ?与此同时蓝灵、乞丐老者、云岚宗青年弟子三者的身子就像是充气的皮球一般猛然膨胀,越涨越大越长越大,好似下一刻就会爆发一般。 在莫名奇妙地丢下这句话之后,他忍着疼,用左手拾起了地上的长棍,右胳膊一晃一晃地,蹒跚走出了比武场地。 杨玉一边跟着大队伍熟悉赛道,顺便磨轮胎。一边观察着赛道周围的环境。 赤红色飓风内,琥嘉凹凸玲珑的躯体完全展现在了刘哔眼前,而琥嘉此时却一阵失神,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刘哔手中居然连一招也走不过,刘哔只是轻轻一弹手指,自己的攻势和防御就土崩瓦解。 用被子盖住那个湿了一大片、让人羞耻万分的枕头,李沐又擦了擦嘴角,打着哈欠颇为热切的说道。 在杨玉抱怨的同时,他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虽然这驾驶物有些不太靠谱,不过既然决定要比赛,那么该做的还是要做。 焰御天绕场飞行了一圈,便拉满了一圈岩石怪,随后它按照包尘显提前安排好的路线,瞅准了狩猎者围攻最薄弱的一条山谷道路,拉着所有的岩石怪,突围出去。 前些天,他还对她嘘寒问暖如胶似漆的,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对她腻了? 想到田不二说的那种情况,中年男子只感觉体内气血翻滚,有一种喷血的冲动。 “东生,鱼儿说的对,不就是费一天的功夫吗?试试吧,不然等粮上来,咱家就得饿死了!”林氏心情沉重的劝着。她一直为粮食担忧,又加上胡氏今天一捣腾,心里更苦了。 进入路口后水突然沒有了,要是会飞行一定会从空中掉落下來的,虽然说地面非常的近。 按他们的计算,谢半鬼只要到了祭祀平台就会自动停下来换乘龙涎木船,那时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钱谦益一听大喜道:“如此就打扰了。”说完就带人跟着周百户向村子里走去。 伴随着他进入到这这种状态,这一刻,王昊看到的世界变得精彩了起来。 空中响起各种刺耳的响声,石火猝映,血肉抛掷四溅,凄厉的狂嚎划破沉闷的长空。 又是掏出一千两银票,王昊接过少年排队等来的牌子,转身朝着空着的修炼室走去。 来到幼幽身边,星则渊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其抱起。她眼睛眨了两下,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露出其下的瑰宝之眸。 俞升想到这里,他在接到一把飞刀后沒有再把它抛出去,因为俞升现在只能熟练的控制两束精神力,他在等着剩下的那把飞刀飞回來。而那把飞刀依然在翻滚着朝段天青飞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论是张林,还是叶童,都有些懵,而且这子弹的方向,竟然是叶童,她就更懵了,张林见状,来不及犹豫,就用身体挡在了叶童前面。 石棺与巨锤接触的那一刹那,天地如同塌陷一般。无穷气流潮水一般不断的席卷开去,在气流所散之处,无论是建筑,还是山峰,乃至人统统被绞为了粉碎。 “首领,我们真的尽力了。”张天也一脸低沉的说道。在他们收集蛟蛇血的时候,听到了谢瑶和杨晨说的话。 云枫心里涌现出一抹恐惧,而且云枫的脑海中也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现在的夏天,还是夏天吗? “族长,这就是进入了耀风鹰族,想要寻求耀风鹰族帮助的那一些人,请族长定夺。”二长老在进来之后,便站在殿中,对着殿上的耀风鹰族族长紫湛说道。 “你也知道自己命贱!你们知不知道,这些珍珠和金鳞都是从齐国借的!为了借这些东西,父皇不知费了多大劲儿!现在踩坏了一颗,你让本宫怎么跟父皇交代!”夏芙蓉恨恨的走回到梳妆台上,眼中尽是戾气。 看着光团凝聚出来,天云神祖伸手猛地一推,便瞬间将光团推向了面前的玄光镜,光团一接触玄光镜,便直接散开,如同倾倒在了玄光镜上一盆水一般,直接向着四面八方散开,流遍了整个镜面。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婆婆和刘佳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北的关系,一直没有来骚扰我,甚至连我的母亲陈佳佳都没有。 我只好傻不拉几的听着他的愤怒,这一刻居然觉得心底划过一丝淡淡的暖流。 “发生什么事了?”闻讯赶来的夜鸿弈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湖边。 三人随即弯腰钻进停在路旁的黑色轿车,静怡启动车辆直接向前面开去,随即在前面路口向右侧拐去,向着万氏集团的方向开去。 李坏本想跟着柳湘漓一起进去,可护士说男士止步,李坏只能在外面等着。 “失去联系的时间应该不长,游处长派人过去调查没有?”鲍崖沉思着问道。 赵启明修炼的是毒木炼体决,他在地底搜寻了极长时间,尽管找到了一些特殊的木属性宝物,但没找到什么特殊的木属性力量,最终只能融合太玄宗的生生不息之意。 很难想象,床上那个枯槁老人会是那个曾经和他们在飞船上打过排球的尼特罗。 想到她帮自己从暗洞里脱身,想到她带自己走上修炼之路,想到她把自己不舍得喝的花汁给了自己。自己做什么她都全力的去帮助。没有她帮助,自己应该还是那个没有前途的留级生吧。 这兄弟两人心意相通,在大哥提醒有人在侧之际,瞬间做出应对之法,只要那隐匿之人被老二的阴魔镜缠住,紧随其后的阳魔镜攻击定能够命中敌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面纱 “恩?”秋落意稍稍抬了头,斜睨了那丫头一眼,笑道,“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被自家主子这么一瞪,这么一怪,那小小一个丫头,当然是不敢说些什么。只见她吐了吐舌头,拍了自己一个巴掌,“奴婢多话了。”说着,便是很快住了嘴。“对,他是很久没来看本宫了,哈,本宫记性很好,这些事情还记得清楚,不用你来提醒。”“公主……”听出公主声音里的责怪,那丫头慌了手脚,慌忙想跪下认错,却见秋落 旭川市虽然号称是北海道除了札幌之外的第二大城市,其实人口也就三十四万出头,以华夏的标准来看,只能算是一座县城。 只是虽然是京城,但是也不是处处都是高手,一路上杂耍和舞棍棒的到是不少,但是多是花拳绣腿,偶有不错的,一个个吃的膀大腰圆看着就不像落难,到觉得比张三混的还好。 猴子立刻跑去准备,张三又去厨房吩咐厨房准备明天的流水席要用的食材,人手不够就把醉仙楼的厨子也调过来帮忙,菜不够就去买。 上官越修嘴角微微抽搐,这张嘴,什么时候都不忘损人,“你不说?”上官越修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脸上充满威胁的滋味。 拳头和扫堂腿相差的时间不过零点五秒,龙傲天本以为一定能行,他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陈逸吃到扫堂腿那一脸痛苦的表情,可放到现实中,人家轻松的夺了过去。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搞事共十斗,那么一二三就是才高八斗。 张三安排完李四之后,想想暂时只有先这样了,正准备让大家去各忙各的。突然又想起张元霸的妹妹还有杨泰的儿子来。 洪艺琳体态丰韵,身穿乌黑的翠柳衫,下身是紧身打底裤,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英气有成入艳三分。 那家人还在计划着怎么安置萨摩,谁该负责遛狗,谁负责带狗狗去检查,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伤感的灵魂。 “信了你的鬼话,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讲,估计得气坏了。”安秋无奈的说道。 那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深邃得像是能透过浩瀚星海,看见它们千万年前的身影。 透过玻璃能看见华丽耀眼的轩辕馆内部,穿梭往来的不乏校园风云人物,仅仅观察片刻,就能看出五大公会今晚是全部出席,整个场面的气派与全天纬性质的结战晚会无甚差别。 宁湘在集团忙碌了一天,回到家,推开门,席锦川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 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众人,没有再发表任何一条言论去反驳他们的提议。 五分钟,已经使用了流星来提速的杰拉尔,终究没能逃过艾露莎的妖刀红樱的劈砍,在被艾露莎一个拔刀圆斩砍断了一条腿之后,终于趴窝了。而艾露莎,也是泪流满面的骑在了杰拉尔的身上,将妖刀红缨插在了其脖子边上。 因为是分开传送的,所以,纳兹和温蒂,哈比和夏露露,以及伽吉鲁自己,都是分别被传送到三个不同的地点的,而慕容辰和密斯特岗则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点,正是密斯特岗所在国家的首都。 在我思考的时候惊天便将魔灵之力放回了我的身体中,那股暴厌嗜血的力量再一次回来,身体的那股虚弱感也渐渐消去。 “你这丫头,我都不知怎么说你才好。”夏夜诺勺起碗里的芝麻糊,吃了一口,无奈的看着霍馨儿说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世路无常 耳闻一声“福菱”,那女子周身一个颤抖,慌忙抬起头来。一如往常熟悉的声音,好似是刺中了她心底某个潜藏的角落,即便是身体已经化为了幻影,依然满期待着抬起头来。不错,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名唤福菱,她生前的身份,是许家夫人,是被凤王和王后逼死了的,许英的结发妻子。她不漂亮,不妩媚,休说是和秋落意比,王宫中随便拉出一个丫头,都比她娇嫩的很多。然而,如今的许英继位为王,竟也只是倾心她一人。 一点一滴的蓄积着真气,陈博弈不停的压榨着自己的时间投入修练。两个月,整整的两个月又过去了。如今就算陈博弈没有吐纳也能感觉到丹田鼓鼓的,真元在丹田之中带来的暧流让他着迷。 呸呸,脑中闪过死字,刘梅宝只觉得心里膈应,忙啐了几口,念叨几句有怪莫怪才稍微安心。 京兵们不自觉的心里松了口气,就是为首的三人脸上也闪过一丝庆幸。 “孔老你是说这件宝物已经和他的神魂绑定了?”金甲男子有些不太相信的说道。 刘梅宝傻眼了,早知道不说自己失忆了,看到周良玉和宋三娘子被屈辱的按在地上,她扑过去就拉扯。 老梅树虽然不粗壮,但矮矮的扭出好看的身影,枝桠弯曲,如同老人弯曲的臂弯。很适合孩童爬玩。 大肚?估计这又是俗语,刘梅宝听不懂,伸手接过,忍不住哇的赞叹一声。 虽然pve与pvp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系统,但是两者之间也有相通之处。甚至星光大陆上有不少设置就是在培养玩家们全面发展的。 听到急促的马踏声,甄柔回首望去,只见曹劲已追上来,气势汹汹,目光灼灼,但并不见任何不悦,为了多跑一会儿,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宝贝,你放心……”厉封爵回头安慰道,而唐子萱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样的动作让她想起他的手指是如何也这样轻轻地抚触着她的身子的……不,他不是轻轻的,他很用力,到现在她全身都疼痛。 从她出来,到现在,他便一直都未有动作,广灵殿的弟子不动手,可邪界和常家的弟子,也没有对他动手。 她忘了一切,秦安澜是她的丈夫,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谋生的技能,她还是得牢牢抱着秦安澜这棵大树的。 “咳咳咳!”他哪能甘心自己盯上了这么久的肥肉被那两个家伙吞了。 夜清落几乎能看到,乔雨璐黑纱下,那两只冰冷而满含杀机的眼睛。 后来许多老师都希望来新安村当老师,因为这里环境太好了,除了地方偏远一些,比城里的环境都不差。现在村里通向外界的交通方便,对于一些在农村当老师的人来说,当然吸引力大大的。 “这就是魔心源了?”洛云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是一团血红色,看起来更像是一颗心脏。 甄柔一怔,曹劲身边服侍的人,还是从汉宫里出来的,竟如此豪迈……? 井盖上方无数脚步声来回奔跑,高海不敢走出下水道,只能顺着黑暗的下水道向另一个方向摸去。 果然如此,姜怀仁心中暗道一声,知道前来杀他和沈惊云的是贪狼和巨猫。海天盛能够知道他懂得阵法,姜怀仁也能明白,肯定是从贪狼口中得知。 法坛乃是晶亮的地金打造,表面镶嵌若干飞羽盟特产的风灵石。红色,蓝色,绿色,旋动出柔和的风。法坛犹如乘风在天上的三彩云端。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开端 当一个人,觊觎一项宝贝许久,对它的渴望,到了近乎发疯的地步,然而,他又很清楚的知道,不论自己拿出多大的筹码,开出多大的价钱,那宝贝的主人都不会拱手相让,可自己想要它想要的发疯......那么他会怎么做?他应该怎么做?宝贝,走到哪里都是宝贝。对他如此,对宝贝的主人亦是如此。纵然是拼了性命,宝贝的主人都不会将它轻易与人。可他没有它,夜夜纠缠着睡不着觉......怎么办?煎熬呀... 做完这一切,这二人才开始了对南黄山的全面修整,而且的长老也没得偷闲,纷纷加入到了修整活动之中。 独孤本来就是神州十大高手级别的将领,又酝酿了一番,结果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一时居然盖过了整个战场的喊杀声,清清楚楚的传递开来。 “那是当然!房子的设计图必须经过全部股东通过,不然随时可以撤走投资款。”陈友军也不想赚有损阴德的昧心钱。 “住口!”雪倾城和灵仙几乎是同时出声说道。血色高原的四大长老之中,灵仙重在全面协调,司于连杰擅长于政务,呼必延单兵法熟练,而单贺奇则是勇武过人。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脑子转动的稍微慢了一些。 也对,今年的幽冥使者考核比较特别,相比以往来说,危险要大的多,能来参加的都是有自信的。所以,才出现了今年人数虽少,却都是满足平常一级幽冥使者实力的条件。 “记得下次请我吃饭就行。”霍俊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同时拿过她手里的手机,给自己拨了个电话。 此时,在场众人,包括妙一真人在内尽是眉头紧皱,大殿之内一片肃穆,显得有些压抑。 “妈,您就别操心了!”朱珠朝窗外的儿子挥了挥手,便发动车子,走了。 要想让一头灵兽心甘情愿跟自己走,那得花上一些时间,而曾浩也可以趁这段时间,稳固下筑基后期的修为。 我心中悲鸣,感情是光让干活不给好处,这怎么能行,我们又不傻,可不会因为他们一帮老家伙画的一张大饼就嗷嗷叫的往前扑。 沒有丝毫怠慢,在周围设下一道禁制,他便命令芯核开始传输能量,将他要将傅悦的修为直接提升至辟谷期。 广场多为规则对称的几何形,主轴和副轴线上的广场形成主次分明的系统,这里的布局很简单,街道均为直线形、折线形或几何曲线形,广场与街道构成方格形式、环状放‘射’形、中轴对称或不对称的几何布局。 两位仙祖撕开的空间裂隙可不是他们平时出入虚空所洞开的那种,除了正常的虚空外赫然还有迷宫一样的虚空甬道,那可是虚空中最隐蔽最危险的陷阱,一旦陷进去再想出来几乎没有可能。 和度低下头去,谦卑的向王欢行礼,盯着脚下的方砖,他心头忐忑不安,即将到来的王欢表态,会对他的这一趟做个终结,是好是坏,答应还是不答应,有没有条件,都将水落石出。 李杰和李斯特都清楚的看到了司马青衫脸色的巨变,而且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不是出于惊吓,而是一种感觉到事情超乎预料和难以把握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的表现。 村民们震撼了,他们急不可耐的围在修士身旁,询问着详细情况,当人们得知每家每户至少都有五亩地后,无数的村民当场跪下高呼着主与鲁鲁修的圣名,现在,神子才在他们的心中牢牢的扎下跟来。 第二百四十章 绝望 在感情中,无需太过粘人,纵然是脾气再好的人,对牛皮糖似的女孩子,心里总是有几分忌惮。有的时候,表现出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他一直都抓不着你,给他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比单方面的对一个人好,更能激起他的爱意。细心想想,这也无疑是一个有效的手段。可是,在做这件事情之前,莫要忽略了一个前提,那便是,他对你还有那么一丝爱意,那么一丝想要抓住的欲望。若连这些最基础的都没有,那还是不要轻易采用这种策 而动画中cp9中的猫头鹰说过的月步使用原理,那就是一种短时间内多次踩踏地面或空气以获得推进力来进行浮空和移动的技巧。 有购买需求的顾客全被分走了,让她一整天下来也没赚到多少,能不能盈利都是个问题。 对王室成员来说,秋冬试炼活动最吸引人的是可以获得进入帝国讲武堂机会。 为了干掉“家”的敌人克什瓦瑟,为了贯彻这个职责到底,哪怕是再凶险的任务,她也愿意接受。 “麻辣的隔壁的,这炎月妖孽再一次下凡不说,还遇到这特么的鬼天气……”那个血人骂骂咧咧的从马肚子里爬了出来。 黑胡子被雷劈后,都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大脑开始高速转动,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被雷劈。 早餐过后,已经八点多了,唐毅欢和家人道别,因为要返回学院了!灵蝶抱着唐毅欢,很是不舍,唐毅欢笑着拍了拍灵蝶的玉背“等我放假回来,我天天陪着你!”唐毅欢笑着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兄为什么会这样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师兄究竟遭遇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将人往这般阴暗的地方想。 大人,是心炎有眼不识泰山,我先自行封印我的神魂,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才会让这么多的人刻骨铭心却又不愿提起? “也不错了,最起码,你们成功捣毁了制假窝点,他们短时间内,是不敢再出来兴风作浪了的。”张扬赞许的道。 罗阳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这两个字,脸色有些发白,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几步。 这种星元粒子不仅能促使人类发生进化,同样也能促使全球生物进化,而这些发生进化的动物,则被人们称之为进化兽。 让下人给熊家兄弟收拾房间,李志则和李忠李义对面而坐,气氛有些尴尬。 可说是这么说,脸厚如王胖子,在说完后都感觉这事有点不地道。做为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光捡着一个死人坑呢。 虽说这次雷风本质上是属于防守反击,可毕竟最后的结果以及影响十分恶劣,扎扎-帕楚里亚的胳膊脱臼,这已经算是大事儿了。 魔原煞雾笼罩的范围极大,万妖沙漠中部方圆十几万里内,全部被笼罩在上千米高的血色迷雾之中,五大圣地,三万多名天境武者,分五个方向呈合围之势,向魔原煞雾深处步步推进。 “哈哈,教练,不要担心,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雷风笑着拍着费舍尔的肩膀说道。 “嗷~~~”三头龙几乎不分先后地悲呼,然后收拢翅膀,身体呈流线型地下坠,在半空中接住了它们的伙伴。 本身真元力量的三百吨之力加武技本身携带的三百吨之力,合共六百吨的恐怖力量,随着两仪破日剑气狂暴的轰在了通天宝旗上。 “等一下,为什么你住的地方被屏蔽了?不管是我还是拉塔托斯克都无法从你那里得到任何资讯?”崇宫澪问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真相之后 秋落意颓然坐在椅子上,惊觉这阁楼虽是传说中的荒废已久,可是......其中的所有摆设,皆是按照许英在时的样子罗列,其上连灰尘都不曾沾上,应是时常有人打扫。 看来......那些传说中的荒废,不过是假象罢了,就这样蒙蔽了所有人。秋落意的手,无意间触碰上案上的茶壶,只觉着壶中余茶温热。她敛目思索,由此观之,许英从这里离开,也不过片刻。秋落意忽的觉着有些口渴,四处望望,这里又没有什么丫头下人的,想要使唤也使唤不了,只好自己动了手,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来。当她抬手,想要将那案上的茶杯拿起之时,却觉着那茶杯好似是生了根一样定在那里,任凭她如何使劲,都移动不了半分。原来......原来机关在这里啊......秋落意敛目,计上心头。她的唇间,慢慢淡出些许冷色,随即平静着,将那案上的茶杯,轻轻那么一扭。玉案的四只脚,略微松动了些,随后便是一阵刺耳的尖锐声。秋落意不由得双手捂住了耳朵,太吵了,这太刺耳了.......刺耳到人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声过,案移。玉案移动的时候,径自带起了一片地板,露出地底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洞,底下好似有楼梯横亘,不知通往何方。而那洞口很小,基本只能容一人通过。洞中,有微弱绿光盈出,不知藏了什么,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妖冶诡异。秋落意笑了,“这便是你要守住的秘密么?夫君......太显眼了,太显眼了......显眼到。我都不觉着,你是想要瞒住我。”言毕,秋落意提裙,款款迈步而下。洞中狭小,若不是其下那诡异的绿光映照,只恐怕这里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循着那向下延伸的楼梯。秋落意只觉一片湿滑,好几次都要摔倒了。她小心扶住,不知是走了多久,前方才出现了不同于诡异碧色的光线,只是,那空气中夹杂着的。好似不再是那么浓烈的血腥气,而是若有若无的香味。女性的直觉告诉秋落意。前方,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哈哈哈哈......”秋落意忽的仰头大笑了起来。果然,这里藏了一个女子啊!双眼不用看见,只要闻到那缕香味,所有的一切,她便知晓了。这里,藏了一个女子。或者,在她内心的深处。便私自推定在不知名的某处,许英定是藏了一个女子。 那一刻,她的心好似被谁掐了一下,疼到揪成一团。其实,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他本来就该有很多很多女人的。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可是秋落意她就是看不开。也许真正爱了,那便是无法抑制的占有欲。那抹怆然的笑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栋华美的宫式,展现在秋落意的眼前,目光所至,则是粉纱环绕,雕梁画栋,比自己平日的居所,还要华丽很多很多倍。纤手拂过那些垂着的纱幔,秋落意一步步走上前去,将挡在眼前的轻纱,一寸寸撕开。几重纱幔之后,忽的传来一声惊惶惨叫,倏地便是一个人影掠过。“想走?”秋落意冷笑着,抬手起印,那藏掖着的女子还没有走上半步,便被定在那里,呜咽挣扎着,再迈不动一步。眼前的最后一帘轻纱蓦地被掀开,那女子吓得一声惨叫,当即闭上了眼睛。此时此刻,二人终于相对。秋落意眼中的惊讶,丝毫不逊于那女子。“你,你不是人!”血红的发色,血红的指甲,血红到诡异的嘴唇暴露在秋落意眼前之时,她不由得惊诧了片刻,惊讶道,“你,你是一只魅......”“哈,”一声冷笑,秋落意抬手,尖利的指甲瞬间便掐上了那福菱的脖子,她挣扎着,面对赤凤真正的王族之力,只剩下挣扎,没有了一丝反抗的力气。“那阁楼的血腥气,是许英养活血用的吧?”“哈,他倒是愿意为你做这些损德的事情,想不到,他喜欢的,竟然是妖物,哈哈哈哈......”秋落意冷笑着,尖利的指甲刺进那女子苍白的皮肤中,瞬间气劲涌入,几欲将福菱的脖子,拧断。福菱的嘴角涌出鲜血来,一滴滴落于地板上,此刻的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秋落意将她嘴角的鲜血慢慢擦拭,“本宫真是不知晓,现在你这些流下来的血,是你自己身体里的,还是许英他刚刚喂你的?”“若是许英喂你的,妖物,那就全数给我吐出来!”言毕,秋落意目光一冷,反手起印,瞬间要将那女子击毙。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破空而来,直向秋落意袭去。秋落意冷笑着,此等熟悉的剑气,她不用睁眼,便知道是谁所发了。许英么?哈,来救你的女人,不,女鬼?秋落意冷眼,也不出剑,只一侧身便是拎着福菱的身子相挡。许英见状大惊,飞身上前,一剑将自己方才的攻击消弭。秋落意则是后撤一步,拎着福菱与他拉开一丈。“你,你放开她!”许英扑了个空。他眼见福菱被秋落意所擒,心中又急又气,不觉沉了脸,“你放开她。”秋落意昂首冷声,“本宫,偏不放。”她抬手指着许英,几分轻蔑,“本宫不放,你又能奈我何?”“你......”“许英,你明明知道,人死如灯灭,既然是死了,就该放她入冥界,过那奈何桥,饮那忘川水,这样强留她在人间,不过是逆了天地轮回,除了令她化身妖物,永世不得超生之外,还有什么好处!你那么喜欢她,如何连这些都分不清......”秋落意冷笑着,一字一句说着,却只觉得,自己此时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足以将自己的心,凌迟千遍万遍。可她说的这些,连她自己都知道,那是事实。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事实。“何况,皓连古都,哪里容得下妖物肆虐?魅.......魅.......我怎么不会想到,你喜欢的,竟不是人,竟是一只魅......翠儿。是你留给她的复生躯体吧?哈......你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合适的躯体吧,可惜,被我杀了,不对,是被我弄坏了......”许英担心地望向福菱。丝毫听不进秋落意在说些什么,抬眼见菱福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便强抑住怒气,低声道,“不要你管!”“那我要除了妖物,我要杀她,也不要你管!”明显是被他方才的话语给激怒了,秋落意言毕。一掌祭出,不留一丝情面,直向福菱的天灵盖盖去。“不要啊——”许英一声高呼。纵剑而来,剑尖冰冷凛冽,刹那间直指秋落意颈间,再一使劲,再多一寸,那冰冷的剑尖,便能刺穿那女子的咽喉。不知是听到了那许英“掌下留人”的呼喊,还是感觉到了那冰冷剑尖的逼杀,秋落意停下手来,侧目道,“你心疼了?”说着,她低头望向自己脖间的逼命剑尖,愣了片刻方才抬头望向许英,“你这是,真想杀了我?”许英无奈,却终究没有收回搭在她脖颈上的利剑,终是柔声道,“落儿,你是通情达理的好姑娘......”,说着,他抬头望了福菱,“莫要强逼了,放了她吧,她,她是我夫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仿佛是没有听清,秋落意大睁着双眼,“你再说一次,她是......她是什么人......”许英无奈,“她是我夫人。”“哈哈哈哈......”一声长笑,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秋落意双手捂住脑袋,此时此刻,她的脑袋嗡嗡直响着,疼的无法自已。而许英则是趁着她失神的当儿,一把将福菱拉过,护于自己身后。眼前的女子,好似疯了一般,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她是你夫人.......你说她是你夫人?”“她是你夫人,那我又是谁,我是谁?我女儿的父亲,又是谁?此时此刻,她还在外面,她现在连名字都没有.......许英你......许英你......”秋落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村间泼妇一样嚎啕大哭,发丝纷乱,又扑上前去拼命撕打。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一向注重仪表的自己会变得如此失态。许英看着她,目光之中充满了怜悯和歉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身后的福菱则是不知受了什么伤,蓦地捂住胸口,转头吐出一口鲜血来。“阿菱!”许英惊呼着,一把搂住怀中的女子,顾及她留在此地随时会受到伤害,便回头向着秋落意说着,“我本无心伤害你,也尽力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要我做的事情,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做了,我不知道你还想要什么,如果不论我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你都觉得委屈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很多事情,你自己想想吧。”言毕,许英便是回身,搂着怀中的女子向出口而去。“到了现在想走?门儿都没有!”“你要走可以,可那只妖孽得留下!”此时此刻,秋落意确实是疯了,她疯狂赞掌,倾天一击,一掌便是拍在福菱的后腰之上,许英没想到她会突然下此重手,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施救,只听一声惨叫,随即便是骨节断裂的噼啪声,福菱一个踉跄,摔倒在台阶上,又沿着那滑溜的台阶滑落下去。许英惊呼一声,上前想救,可那洞口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等他使用术法缩小了身子,福菱已经是滑出了三四丈远。身后追赶的秋落意逼近,转眼又是一掌落下。“不可啊.......”许英惊呼着,瞬间将福菱抱在怀中,随即一个转身,硬生生地为着福菱,承受了秋落意的惊天一掌。他将福菱缩小,放于自己袖间,踉跄着站起身来,向着疯狂的秋落意扬了扬手,“如果非要说是对不住,那也是我对不住你,和福菱无关,你非要杀人泄愤的话,那就杀了我,放她走。”听得此话,秋落意直直的向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的,如同今日门外纷飞的白雪。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儿,摇了摇头“你,你肯为她牺牲?”许英嘴角的鲜血慢慢涌出。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擦去,然而关于秋落意的问话,他却低下头不做言语。这个时候,眼前的女子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撕打了许久,想必秋落意也是累了。发泄了许久,她心里也是慢慢澄清了。她笑了笑,随手拢了拢纷乱的额发,凛然道,“若是我非要她的命呢?”“一只魅,你知晓的。即便是我不要她的命,这等邪恶种族。皓连古都之上想要她性命的人,也多了去了,你带着她,躲得过初一,能躲过十五吗?”许英生硬答她,“这是我的问题。你不必操心。”“那是你的问题......”秋落意喃喃重复了他那句话,随即闭上了眼睛。关于这个动作,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将那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去而已。她成功了,的确是将那泪水逼了回去,只是......那将泪水咽进肚子里的滋味,着实是不太好受。他不喜欢她,这是事实,任凭她如何努力也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她曾经因为,自己可以改变,直到今日,才明白,自己实在是输的彻底。他的目光,从头至尾,没有一分一秒,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秋落意转头笑笑,凝眸望着许英,最为清楚的一字一句,“如果,我非要杀她呢?”“你知道的清楚,于公于私,我都容不下她!”许英叹了口气,“那就一并将我杀死吧。”“恩?你就这么想死?”“我在一天,便一天不许任何人碰她,她死了,我和她一起死,当然,在这之前,我会不惜一切的手刃仇人,为她报仇。”秋落意笑了,“连我也不例外吗?”“不例外。”毫不迟疑的回答,伴随着毫不犹豫的转身,许英的脚步虽是踉跄,却仍坚定着,一步一步踏着台阶向上飞奔而去。“哈。”一声自嘲,秋落意颓然坐于这金碧辉煌的地板上,抱紧了双肩,头一次,她头一次感到,这个冬天,竟是如此清冷。她觉着,自己方才问的那句话,着实是多余了,甚至是有些自做多情。自己例外?此时此刻,她实在是找不出,对他来说,自己究竟是凭什么可以例外。路人啊......从头至尾,自己在他的心中,始终只是一个路人而已,还谈什么例外不例外。地宫之中的秋落意,颓然孤坐着,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频频而落,却硬是发不出一声。有泪,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眼泪是否流干,秋落意方才踉跄着站起身来,此时此刻,她的脸上不见泪痕,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中却是苍茫苍茫的,雪白一片。忽的,她一个战栗,想起了刚才那只怪物中了自己一掌,只怕是身受重伤,许英离开,十有是寻了地方,给那怪物疗伤去了,他心急,必然不会管自己女儿,糟了!小公主她,她还在那些兵士的手里呢!即便是自己下了命令,让他照顾好公主,只是不知道那兵士,一个大男人的,看样子也不像是聪明人,他可有能力将自己女儿照顾安好?糟了,糟了!秋落意念叨着,匆匆沿着阶梯向上,想要冲出去看望自己的女儿。然而,她匆匆向上奔走,到了洞口,却惊惶发现,那洞口已经被盖住了,不仅如此,其上还加了强大的封印,只要她一触碰,便觉着全身的血液都顺着指尖流出,而那洞口秘盖上血红的封印,则是越来越坚固了。“许英!许英——”秋落意一声长喝,起掌翻印,无边气劲凝出,直直打向那洞口秘盖,然而,那秘盖好似是活的一样,膨胀着,将她的功力全数吸入,这时候,封印比之前的,更为坚固了。是为了防止自己追上来么?竟还设置了封印.......真是想将自己困死在此处啊......“许英,你欺人太甚,你欺人太甚!”一声怒骂完毕,秋落意慢慢的清醒起来,冷静之下,也逐渐认清了那摊在她眼前的,那裸的现实。且不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心里会怎么想,难过,绝望么?此时此刻,秋落意已经是来不及想这些了。这里是地宫,阁楼地下,阴暗潮湿的地宫。像魅这种死物,倒是适合生存,可自己若是呆的时间长了,只怕凶多吉少。何况......女儿还在上面。当务之急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尽速破开封印。秋落意不待多想,一掌祭出,将四周弥漫着的水气尽数吸纳,水气遇掌凝冰,成型之时乃是一把尖锐冰剑。秋落意一个袖手,冰剑便是同那血红的封印起了极为强烈的冲突。然而那封印只是微微颤动了下,随即膨胀起来,将那冲天攻击吸入之后,满足地颤抖一番,平静了。秋落意站在那里。眉头狠命地皱起。她,有些害怕了。封印的力量如此之大。恐怕,并不是仅仅为了摆脱自己的追逐那样简单。许英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想将我困死在此处么?两声轻问,满眼的不可置信终是化为了一声无奈轻笑。秋落意闭目沉思,可我如今,还不想死在这里呢。 我万万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绝情。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秋落意低了头,口中一声长叹。可这些事情,秋落意也只猜对了一半。猜对了事实。却没有猜对动机。事实上,那密道入口的盖板和封印,的确是许英留下的。可这一切,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愿意如此行事,对于秋落意,他不爱她,可也不想伤害她。当时许英自密道而出时,身侧的福菱,因为之前受了秋落意一掌,身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孱弱不堪。步出密道的当儿,已经是气若游丝,身体透明着,快要消散在天地间了。许英着急的,快要疯掉了。恨不得将自己全身的鲜血都放出来喂给她,可这个时候,即便是他愿意,福菱也再接受不了了。她侧身将他喂给自己的血液全数吐出,身体早已无力凝聚成实体。“阿菱.......阿菱,你撑住,我,我一定会救你的......”许英焦急呼喊着,也实在是心惊。话虽如此说,可这个时候也仅仅能起到一点安慰的作用,许英心焦,却不知道如何救她,自己习得的那些术法,救人可以,可要救一只魅......这个世间,原本就是不容许这样的死物存在,自己抱着她出去,在赤凤王宫里,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眼见着福菱身子一点点消散,许英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不能,不能失去她......这时候,一个人影,周身雪白,鬼魅般似真似幻地漂浮在了他的身边。许英见有来人,一掌翻出,掌风凌厉,那人不躲不闪,也没有还招,任凭他的攻击落在自己身上。他本就虚幻,所以不怕任何攻击。许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从眼前来人身上穿过,而他,毫发无伤。不待他惊愕转身或者问出什么话来,那人开口,“你想救她?我能救她。”“恩?”许英惊诧,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开出你的条件吧。”“聪明。”那人赞赏着。“哈,在这个时候特意来此,难道是做慈善不成?”许英扶着福菱上前,“请吧。”那人眼中惊异,“这个动作,是表明你为了她,愿意答应我开出的一切条件?”“看情况。”来人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指着眼前的密道洞口,“这密道是你所开,其上有你以赤凤族禁术亲手刻下的封印,我要你立刻将它封闭了,永世不得重开,这个条件,你答应吗?”许英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要我杀了落儿?”他转身拂袖,“许英不是那种随意牺牲他人的人,何况,落儿为人友善,不曾做过什么恶事。”“你没得选择。”“你总归是要杀她的。现在的你,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趁秋落意追出之前,将此洞口封闭,而我,则帮你救治这只魅,第二条路,我立刻离开,你自己也明白,此时此刻,除了我,没有人能救她。她死了,也来源于秋落意那一掌,你自己说过的,秋落意杀了她,你会为她报仇,然后和她一起死。” “所以,你总归是要杀她的。”“这两条路,你自己选吧。”干净利落的几句话,使得许英愣了片刻。那福菱靠着墙壁倒在一旁,唇角流下的血液,眼看着是撑不住,身体都要变成透明的了。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嗫嚅着好像要说出什么,只可惜微弱的,许英丝毫听不见。他回头看了福菱一眼,看着她的口型,便知晓她定是又说着什么“让我死”之类的话。在这个时候。许英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凌迟成千块万块。他闭目起掌,眼前的形势再容不得他多想,口中一念,那玉案瞬间归位,归位之刻。无边血红自玉案四脚处散佚开来,屋内弥漫的血腥气顿时消散无痕。那玉案,好似千斤巨石一般扣下,将那洞口封了个严实。“哈,真是容易,我还以为我要多花些唇舌来说动你呢。看来,是我多虑了。”对于许英的当机立断。那人明显是有些不适应。他瞄了一眼封的死死的洞口,短短一瞬,便是将对方可能耍出的花招尽数排除。他抬起头来,毫不掩饰心中的惊异,“此番前来,其实我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够成功。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容易便答应了,实在是出人意料。”许英回身扶起跌坐一旁的福菱,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生硬的抬起手,“请吧。”“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爱她。”那人点头,提起真气,指尖的一点血丝化为银光,瞬间点在那虚弱女子的眉心。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福菱的身体便迅速凝聚了起来,也逐渐化为了实体。许英握住她手的力道,越来越大了起来。福菱颤抖着摸上许英的脸颊,转眼流下两行血泪,“其实......我早已是死去之人,你大可不必花费心力救我,就让我......”许英宠溺的捏捏她的小脸,“得,伤刚刚才好,你就又来了。”他回身向着那人道,“关于交易,只怕你们是遂不了意,我用赤凤族禁术凝聚而来的封印,虽是力量强大无匹,可若依落儿的功力,最多也不过关她三天罢了,若要将她置于死地,只怕你们是打错算盘了。赤凤王族之血,断没有这么简单便消散的。”“三天么,足够了。”那人认真听着,摆手丝毫不以为意,“若是无事的话,告辞。”神秘人消散之后,许英又认真的将福菱的身体检查了个遍,确信再没有任何伤处之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只是,伤处么,既然人家答应救她,那伤处定是没有的,至少也不会明显到被人轻易发现,只不过有没有留下后手,那就不得而知了。任凭他许英再怎么认真检查,也看不出来,福菱眉心渗入的那道银光,进入她的脑海之后,并没有消散,而是化为了一条透明的诡异蠕虫,盘踞在她的头脑中,浅浅休憩。这时候的福菱仍是不放心,指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他这么有目的的前来,又关了王后,不会有什么企图吗?”“即便是有企图,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许英说着,随手拿过一捧面纱,将她从头到尾都包了起来,“恩,包了你的眼睛和发色,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你是魅了,走吧。”他上前扶着福菱就要离去,却见福菱仍不放心的指着那玉案,“王后......王后,你关了她,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许英皱了皱眉头,“当然不会,她武功卓绝的,这封印,困不住她。”“那......”“你要还是不放心,那我们就在赤凤宫中多留几日,反正和秋落意完婚了,后代也给她留下了,我和先王的约定都履行的差不多。就算她今日不发现你的存在,委屈你了,阿菱。过几日我也会向她说清楚。我们等秋落意出来了,跟她解释罢,就离开这王宫,找个山清水秀,与世隔绝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怎样?”许英望了一眼那巍峨的赤凤王宫,眉眼中闪过抑制不住的憎恶,他垂头长叹了一口气,喃喃着,“这宫殿,我实在是住够了,这大王......”他苦笑着,“我也当够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见不得别人难过,到头来,终究是让自己白白受累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英望了福菱一眼,便匆忙的躲闪过去。也许是想到了福菱当年的死因,让他心存歉疚之下,再也没有勇气直视夫人的眉眼。 福菱定定的看着他,低头一句话也没有。 许英淡然笑笑,扶着她步出了阁楼。 楼外的飞雪,不知不觉,停了已有多时。这个日子,虽是严寒,却也因为这场突来的大学,多了几分欢乐趣味,只可惜。再怎样的欢声笑语都传不到这座荒废已久的阁楼来。这个处所,早已被人遗忘多时了。 此时此刻,阁楼之外没有一个侍卫。许英也不以为意,径自搂着福菱离去了。 被困地宫的秋落意,想尽了办法,运足了气力。不知多少次的施了术法,强力撞击弥漫在洞口的血红封印,然而,她的每一次强势攻击皆是被无情弹回,直到筋疲力尽,再也没有任何力气。 关于破解封印这回事情。说实在的,秋落意着实是执着了。她的心里。明明知晓自己每发动一次攻击,只要未能破除结界,皆是被它吸收,从而巩固自身。也就是说,这样的结界,攻击它。下一次所花费的气力,远远比上一次的要多上很多。 可秋落意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执着的攻击了三天两夜。她总是侥幸着。若是下次的力道再大那么一点点,会不会便能冲破这结界的底线,从而一破了之?也许,这便是赤凤一族,百折不挠的斗志吧。 三天两夜,不眠不休,此刻的秋落意瘫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的残酷事实一再告诉她,自己打错算盘了,这封印结界,看来仅仅凭她自己,是破不了了。 破不了,果真破不了?那也罢。 既然破不了,本宫,索性就不破了。 既然目标只是在脱困,那么,便收起那无谓的逞强了吧。 秋落意随便看了看四周环境,随即冷笑一声,“区区一座地宫,又能我奈何?” 短时间内破除不了封印,那强势击塌地宫,如何?这也不失为另一种脱出手段。 其实,这无疑是一项很好的提议,若是秋落意肯在地宫中多呆几个时辰,将自己的元功恢复之后,那强势一击,地宫定是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可惜,女儿还在外面,秋落意心急之下,等不了那么多。 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足足呆了三天三夜,这件事情,让秋落意非常不舒服。 强力破解封印的一次又一次失败,更是将她那冲天的怒火逼到了极致。 不过是力量强大的封印而已,要脱出地宫,可不仅仅是只有眼前的这一条路。 谅那地宫,虽然是庞大无匹,也定然不会比封印坚固多少,更重要的,是不会有封印那种吸收外力作为己用的灵性。破不了封印,将那地宫强势冲开便是,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 想到这里,秋落意不再犹豫,举手之间,空中好似闪过九天惊雷!几道闪电盘旋于她的胳膊之上,轰隆着蓄势待发。然而恰恰在这个时候,秋落意猛地觉着胸口血气一滞,随即唇角便是缓缓淌下鲜血来。 这种反应,也是当然。 其实,在这个时候,秋落意莫再逞强,收手便是,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进攻,已经是让她身体的负荷到了极限,此时若是强势赞功,稍不留神便会损伤到自身功体。 稍作休息,等恢复了元气,再攻击也不算迟。可秋落意不愿,她好似是杀红了眼,理智都要不存,心中只留下了一个信念,那就是疯狂的攻击,疯狂的将挡在面前的一切,摧毁殆尽。 不再犹豫,不再迟疑,秋落意一掌击出,冲天气劲,霎时间将那座废弃的阁楼轰得倒塌了半片。 轰隆巨响一过,抬眼之间,只见眼前碎石瓦砾,沙尘横飞。在那无边沙尘散尽之后,便见一抹如血嫣红凛然而立。秋落意定了定心神,猛地转头溅出一口鲜血,转眼之间,功体已经是散了五成。 她站在那坍塌了半边的阁楼之上,举目四望。 眼前何所见? 无边落雪一如既往的纷扬而洒么? “不——!” 一声沙哑至极的呼喊,嘶吼的撕心裂肺。恍惚间,秋落意忽的抱住了脑袋,疯了般的向不远处的宫殿疾驰而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赤凤败走 远处浓烟滚滚,冬日的厉风,将那楼瓦倾颓声,传得很远很远。一时间,刀光剑影,夜空惊雷,挣扎惨叫声夹杂着无边无际的血腥味,铺面而来,将秋落意击地,快要心神崩溃了。 “这是……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啊!” 眼前的场景,恍若人间地狱!族人们奔逃着,被不知名的杀手群们围住,霎时间,王宫上空已经是一片血红。 秋落意仰头,嚎啕大哭起来。她的眼睛辗转远望,终是直勾勾地定在空中盘旋着的无数雪白光影之上。 “凤凰……那是凤凰……雪白凤凰!” “侵略者,侵略者!” 只听得一声尖锐嘶叫,野兽般凄厉。霎时夜空之中响起九天凰鸣,一只体型巨大的血红凤凰现出,利爪一扬,将那些盘旋于空中的白凤之影,击地纷纷落地。 这,是裸的侵略,那些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白凤军队,在自己被困于地宫的三天之内,竟然无视边界的防线,直直杀到王宫里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数的问题蜂拥而来,将秋落意的脑袋,都要逼得炸开了!此时此刻,她没有时间去思索这些天杀的从哪里而来,眼前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些半空的侵略者们,尽数赶出去! 道一句“赶出去”,吐出这几个字,多么轻松潇洒! 可是要做出来,却必须得拿出相当的实力。 若是平日里的秋落意。也许还有几分实力,可是如今,产后虚弱自是不必说,加上强力破解封印所用去的五成功体,不论在哪一方面看来。都有些捉襟见肘。 可她不甘心,即便是注定了的失败,亦要拼了全力,放手一搏。 夜空中,化身为雪白凤凰的白凤一族,看起来大概有数十人。能够将自身法相用于战场相杀,这等实力,在凤凰一族中,实在算是凤毛麟角了。 自赤凤王后加入战圈,尽管那十数名白凤族的精英战士全神戒备。却依旧是在短短几刻间之内,被打得落花流水,半数以上皆负伤。 此处战势如火如荼,然而在不远之处的屋顶上,一人披着雪白斗篷。悠然而坐。目光则是定睛于那空中缠斗的几人身上。看得饶有兴致。 “不愧是赤凤王后,不战则已,一战则是惊心动魄啊……” 说着说着,他接过身边下属递过来的酒壶,咕嘟喝了一口,“论战力,她实在是不差。” 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那人身侧的下属,依旧一袭雪衣,只不过其影不定。似真似幻。定睛一看,那人便是以救治福菱为名,与许英达成交易者。 他俯身恭敬,“大王使得妙计,困住赤凤王后三日,若不是如此,我等攻打赤凤王宫,可要受到不小的阻力了。” 白凤王依旧悠闲坐着,似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幕幕血腥。 赤凤族,早已死伤惨重。王宫之中,只留下屈指可数的几个骁勇战将,与蜂拥而来的白凤战士死拼着。 那名义上的赤凤王许英,携着福菱,本来是想多呆几日,等秋落意破封而出,同她将一些事情解释清楚,便携福菱一起退隐来着。谁知不过半天的时间,王宫之中,竟出现了此等惊天变故。 这时候许英本可携着福菱一走了之,可……不管他有多么的不情愿,他毕竟是赤凤一族的大王。身系一族的兴衰荣辱,此刻,他将福菱安顿在一处安全的宫殿之中,便执剑而去了。 论武力,他也算是顶尖高手。可是,面对着计划了半个世纪的白凤族,依旧是无力回天。领兵坚持了这三天三夜,早已快要精疲力竭了。 那时候,他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不该中了白凤族的奸计,将秋落意封印在地宫之中,害的赤凤族白白少了王血传承的战力。可当他想要返回破开封印之时,眼前早已是重重阻碍,使得他举步维艰。 夜空之中的秋落意化为赤色凤影,与白凤凰们浴血奋战。体力不足加之功体受损,任她纵有逆天之力,此时也是无力回天,不知不觉便落了下风。 她的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流淌着,将那一袭红衣都要湿透了。 冷不防,远方射来一枚利箭,躲闪不及之下,直直插在她执剑的右手处,顿时,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她手中染血的长剑,便是咣铛一声脱手。 “哈。” 秋落意一手擦了鲜血,冷笑着,“王血之威,即便是赤手空拳,任尔等也难侵犯!” 言毕,目光一冷,巨大的凤羽自她身后浮现,化为无数火红利剑,向着四面八方疾驰,瞬间将那些围上来的兵士击地再不敢上前一步。 这时候,观战的白凤王侧目,“鸠,是时候了。” “诺。” 那名被称为“鸠”的男子稍稍低头,随即手中便是现出一物。 他飞身上前,不惧那些夺命利剑,于空中一步一步向着秋落意迈去。 “找死!” 鸠仿佛是没有听见秋落意的凛冽言辞,也好似没有看见眼前的夺命危机,径自一步步向前走着。 在一支利剑直扑他面门之时,鸠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怀中之物。 “哇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瞬间回荡在战场上空。这一刻,秋落意的脸色登时大变,只见她飞身一步,单手将那利剑接住,捏得粉碎。 飞身,闪电般的速度,犹是没有将鸠怀中的婴儿夺过。 “你想做什么?” “放了我女儿!” 秋落意冷眼观着,“你若是敢伤得公主分毫。本宫一招,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鸠丝毫不想同她周旋,一只手扼住那啼哭婴儿的咽喉,用力一掐,小公主的啼哭声戛然而止。气息也微弱了许多。 “涅槃玉。” 他伸出另一只手,“我白凤族只要涅槃玉。” “只有赤凤王族知道涅槃玉的所在,我要你以它,交换赤凤公主。” “交出涅槃玉,我便不伤赤凤公主。” 涅槃玉! 耳闻此语,秋落意瞬间睁大了眼睛,随即冷冷拂袖,“不可能。” “即便是赤凤族,因此全数灭绝了,本宫也不可能说出涅槃玉的所在。涅槃玉在我族的重要性。你等应当知晓。” 鸠淡然笑笑,劈手将那小公主掐起,只听那可怜的婴儿一声惨叫,戛然无声。 “我便是知晓,所以才出此下策。” 秋落意的眼泪。就那么的刷刷落了下来。 “住手。住手啊……” “哎……”秋落意抬手,掌中瞬间出现一只洁白无瑕的翠玉,光耀无匹,瞬间将这凄厉的长夜都照亮,惹得今夜的那弯残月都害羞地躲进了云层,再也无面目出来。 秋落意将它扔出,长叹一句,“拿去吧。” “这是……这是……” 鸠惊讶的,声音都在发抖了。他看着掌心的那颗涅槃玉,眼睛里都要放出金光来了。 在他失神的一瞬间。秋落意已经是一个迈步,将他手中的婴儿揽在了怀里。 不过是一个普通婴儿,被她夺了便夺了,鸠毫不在意。只见他慌忙握着那块无瑕美玉,纵身消散。 怀中的女儿重新开始啼哭,那初生女童又能明白什么?只觉着全身不舒服,使劲啼哭便是,全然不知,周围发生的一切,竟是全族的覆灭。 女儿在手,秋落意再也无心恋战,疯狂杀出一条血路之后,丢下族人纵身逃走。 鸠握着手中那珍贵的涅槃玉,惊喜的合不拢嘴,“大王,大王,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身边的白凤王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多么高兴,随手接过他恭敬递上的战利品,冷笑一声,随即一个用力,那“涅槃玉”则是在他的手中,碎成了一片齑粉。 “大王,你……你怎么……” “这可是我们费尽心机......” 看着白凤王这离奇的举动,鸠想要飞身抢夺,可惜终是慢了一步。那块玉在自家大王的手中,从此再也不存了。 “假的。” 白凤王冷冷说着。 “大王,您说什么?假的?什么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若是如此轻易便能与你,那涅槃玉还有何价值?” “恩?大王您在说些什么,鸠怎么听不太懂?不是您让我……让我去拿公主和她交换的么?” 白凤王朝他笑笑,诡异说着,“你交换到了赝品,所以该死。” “大王……大王属下知错,求饶命,饶命!”鸠实在是吓着了,顿时面如土色,转眼就要屈膝跪下。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错。 “逗你呢,过后的事情,你且看着吧。” “诺,诺。” 鸠鼓足勇气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白凤王,以示支持王的一切决定,虽然以他的智慧,再怎么也想不到王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傻傻的贯彻着一个原则,信大王,没有错的! 且说那秋落意携了女儿奔逃,落地之刻,四周皆是仓皇奔走的赤凤族人,怀中的婴儿哇哇哭叫着,众人鸟雀四散,纷纷顾着逃命,竟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看看身边曾高贵无比的王后。 任你地位曾多么高贵,亡国之下,便什么也不是。 这世间的贵族,原本就是轮流来做的。 秋落意望着眼前众人,一步一个踉跄,竭力避开那些追踪而来的白凤兵士视线,仓惶躲闪着。 不远处的白凤王居高临下,将她的所有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大王,可要通知将士们追击?”鸠小声问道。他的目光只落在秋落意一人身上,生怕一个眨眼,那目标人物便狡猾的消失不见了。 “不。”白凤王摇了摇头,“让她走。” “什么?大王您......” “不然,谁来替我们寻出涅槃玉的下落?”白凤王打断了他的话。轻蔑笑着,“以为交出一颗假的涅槃玉,便能瞒过本王的视线?王后你真是太过天真了......” 方才许英在地面激战之时,耳边忽闻一声巨响,估摸着时间,心里想想也该是秋落意破封的时候了。果然,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天边升起了一朵红云,那时候的许英,实在不知晓是该喜还是忧了。 秋落意收起法相。逃入地面之时,许英再也无心恋战,虚晃一招脱围后便匆匆来寻她。 到了这个时候,赤凤族败亡已经是定数了,自己的苦守。也不过是作为大王。为族人们尽最后一份心力了。 秋落意踉跄走着,此时抱着怀中啼哭的小儿,不知道该往何处而行。 她的心情,麻木到迷茫,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报以怎样的心情。 难以置信,直到现在,直到眼前皆是倾颓的宫墙,触目的苍凉,她依旧是缓不过神来。赤凤族要亡了么? 眼前血淋淋的残酷。让秋落意该怎样去相信! 不过是短短的三天,仿佛是过了千年般漫长,仿佛在做梦一样,一个转眼,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疏忽全数消散,什么也没有了。 她抱着女儿,茫然的一步步向前,混混沌沌,行不知足将所至。 突然,有人在她的肩膀处轻轻一拍。秋落意瞬间警惕起来,翻手拔剑一挥,将那来人逼退五步。 许英被那凌冽的气息逼住,不得已而退后三丈。 他拍了拍身上的粉尘,“落儿,没事的,是我。” 这个声音,不听则以,一听,秋落意的怒气便是不打一处来。此时的她再也克制不了,不顾怀中尚抱着出生不足一月的小女儿,疯了般提剑攻向许英,招招凌厉,隐隐竟有夺命之感。 “别打了!” 许英拔剑边挡边退,对于她的蛮不讲理脸上现出了几分愠怒,“别打了!你看不清这是什么时候么?你心里有什么话,先等我们都脱险了再说!” “你是来找我的?” “当然是。” 秋落意起剑的当儿,一掌击出,“我不稀罕!” 这一掌来的突然,许英躲闪不及,恰恰被击中胸口,只听他闷呼一声,手中相挡的招式也是慢了下来。秋落意的剑,瞬间便是搭上他的脖颈。 许英没有躲闪,只是望着她,长叹口气。 “到了现在,你还是想杀我么?杀了我,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秋落意怀中的婴儿,仿佛感受到了此刻父母相残的悲剧,“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叫,连秋落意的心,都给哭得柔软了起来。 “女儿乖,女儿不哭,不哭......” 冷冽的剑锋从秋落意的手中滑下,她缓缓将怀中的女儿摇动着,想要用力挤出一丝笑容,眼中的泪水则是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了雪地上。 许英皱了皱眉头,“走吧,先去安全的地方。” 秋落意被他拉着,茫然向前而行,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何处。 那是一处宫殿,一处四周弥漫着血红结界,任何生灵都无法靠近的隐蔽处宫殿。 许英起掌施法,将那结界拨开一条缝儿,二话不说,便带着秋落意躲了进去。 怀抱着女儿的秋落意,入殿之后,一眼便看见了床榻之上,那蜷缩着的血红色身影。 “那只妖物......” 她赫然转头怒向许英,“你竟然还带着她!” 秋落意冷冷看着福菱,吓得她一个哆嗦,瑟缩着躲进被子里不敢露头。 “你别吓着她了。”许英怜惜地望了一眼福菱,对秋落意的言语中却是添了几分责备,“阿菱跟着我,没少吃苦头......她原本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不懂什么功法的,你别吓着她了。” “还真是命大......”秋落意冷笑着。“受了我一掌,竟然还能活到现在,这普通人家的女子,还真是不简单。” 许英见她如此说,只是低头怆然笑笑。“是我救她的。” “呵,”秋落意抚了抚怀中的女儿,“你对她,还真是上心。” “你真喜欢她?” 秋落意仰头,眉目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回答。 “是。” “哈。” 秋落意笑了,那样平静的回复声,平静地让她只想找个角落躲藏起来。 “哈哈。” 秋落意艰难地喘了口气,张张口,眼前都有些模糊。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你觉着委屈?” 许英皱了皱眉头,怆然笑了几声,上前将那缩进被子中的女子拥着,眉间温存的浅笑。足以让此时此刻的秋落意嫉妒到发狂。 “说实话。我实在是不清楚,你有什么委屈的?” “这么多年来,凡是你开口要的东西,我哪一样没有给你?你要我办的事情,我哪一样没有做到?我都做到了,你还想怎样?” “哈,你们王族,需要后代,需要王血来传承力量,现在。女儿也有了,后代也有了,你究竟想要什么?” 秋落意静静听着,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许英挥挥手,将她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堵了回去。 “你想说你要我真心爱你?” 许英笑了,一字一句,“可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不光是你,就连我也强求不了。” “我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也告诉过你的父母,我不爱你,我根本就不想娶你。” “可......可在很久之前,那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啊......许家不过是一介商贾,生意即便是做得再大,也只能算是平民而已,王后说你看上我了,王后要我娶你......” “可我有夫人,我有福菱,那时候,我觉着什么都有了......可是,为了让我娶你,王后赐死了我的夫人,赐死了福菱,我若不从,等待我的便是满门抄斩......哈,那个时候,我又能怎么样?” “那时候,我答应王后,不说出真相,我答应王后,将你好好保护了......” 许英望望四周,长吁了一口气,“现在,这件宫室算是安全了,那种蒙蔽众人视线的禁术和结界,也足以抵挡那些白凤族人一会儿了,赤凤族已失,许英至此,也算是保你全身而退了。” 耳闻这番话,秋落意的耳中,顿时“嗡嗡”一声。 一个恍惚,她便是颓然坐在了地上。怀中的婴儿受到震动,哇哇大哭了起来。可秋落意的耳朵,竟是完全听不见了。 她颤抖着抬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便是真相......” 她闭上双眼,茫然到眼泪也流不出了,长久的静默之中,只听一声恍然长叹,“父亲母亲,你们害得女儿好苦啊......” 毕竟是深明大义,即便是再喜欢,总有个先来后到,理亏就是理亏,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秋落意虽然心痛,却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便咬了咬嘴唇,转向许英,面上一贯的委屈变成了深深地歉疚,“许英,对不住......王族对不住你们......” 她低下头去,早已泣不成声,“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她忽的嚎啕大哭起来,“可我已经很爱你了啊......” “可我已经无法抑制的爱你了啊......” “你要我怎么办啊......” 怀中出生不久的女婴,哭叫地惊天动地,秋落意茫然地摇晃着她,喃喃哄着,“女儿乖,女儿乖,不哭......不哭......” 口中说着不哭,而她的眼泪,却是扑簌簌地一直掉落下来。 即便是铁石心肠,此时此刻,也免不得一阵心酸。 许英回过身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先出去,尽可能地护着族人从另一处撤退,你们先从密道离开,稍后我便前来,和你们会合。” 言毕。许英抬手幻化,空气之中出现了一道狭小的红门,门外,星空流转着,好似是另一方世界。来不及解释些什么,许英迅速将二人推入门内,“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便能走到许家老宅,那地方十分隐秘。应该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秋落意一把将女儿塞到福菱手里,挣扎向前,“我,我和你一起去。” “别逞能了,如此迅速破开了封印。你伤得不轻。赤凤族败亡已经是定局了,多说无益,能少多少死伤便是多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还是先保命要紧。” “我......我还能......” “别再逞强了,你若是能行,对付那些小喽啰,何必使出‘凤羽’一招呢?”许英说着,便是一把将秋落意推了进去。秋落意还想说些什么,许英抬手将那密道之门合起。 看着眼前许英的身影慢慢消失,秋落意的心里酸酸的,她抹了一把眼泪,念着以许英的功力,面对一帮小喽啰,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便从福菱的手中接过女儿,沿路前行了。 虽说福菱是原配,她的遭遇,她的苦难,秋落意也十分的同情,可是要对这个抢走了自己丈夫的女人产生什么好感,秋落意还没有大方到那个地步。 她瘪了瘪嘴,径自一人沿着那条小路走在前方,福菱则步步紧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一路向前而行着,双方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 然而,此时此刻,远处一双宛若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却是将那密道之中,二人的一切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情况怎么样了?”白凤王漫不经心地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好似眼前的血腥杀戮,半分也上不了他的心头。 “回禀大王的......” 白凤王摆手,“多余的敬词可以省略。” “是!大王!” 鸠打起精神,收敛了眼中雪白的利芒,“赤凤王后和福菱被许英安排着,从秘道逃离!” “秘道中,只有她们二人?” “是。” 白凤王缓缓喝了一口酒,眉宇间锋芒一闪,语气却是轻描淡写,“动手。” “是。” 沉重的一语出后,鸠闭上了眼睛,意念顺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根银丝,飘得不知往何处何去。 秘道之中,秋落意和福菱二人,急匆匆的向前行着。 也许是身为魅,又大病初愈,福菱的身体虚弱了很多,不知怎的,惨叫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秋落意听得身后惨叫,实在是心烦。转念一想自己对许家的一切苦难,都有着脱不了的干系。便皱了皱眉头,回身去将她扶起。 “姐姐小心点。” 秋落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更是酸酸的,如此称呼,自己岂不是承认自己做小了? 福菱向她笑了笑,四目相对之下,秋落意却是觉着猛然一阵心惊。 她在眼前女子的眼中,看见了一片白雪。 不待秋落意反应出什么来,她的胸口好似是被人撕开一样的疼痛,低头之时,却看见一只雪白的蝴蝶停在她的胸口,瞬间渗透了进去。 “这是......这是噬骨火!” 秋落意惊呼一声,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她一掌将那眼前的女子击倒,身子踉跄着向后退去,“你.......你是白凤族奸细,你竟然是......” 福菱体弱,被她推得倒在地上,转头突出一口鲜血,随即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如此诡异,如此阴险。 不待秋落意震怒,或是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来,福菱眼中忽的出现了极端惊恐的神色,接下来的便是心口一滞,好似被人扣住了心脉,一个哆嗦,竟然倒地死去了。 受了一击的秋落意知道噬骨火的威力,不敢多做停留,更不敢上前看那倒地的女子怎么样了,只顾抱着怀中的女儿匆忙奔逃而去。 事情正如许英交代的那样,那条密道的出口,是许家老宅。丛密树林里的一处隐世之地,与世隔绝许久,谅得应该无人寻至。 这座宅子荒废许久,宅内空无一人。 “无人知晓.......也好,也好......”秋落意摇了摇手中不断啼哭的女儿。回头望眼四周荒凉的情景,不觉侧头挽了几把眼泪。 她想找个地儿喝上几口水,踉跄奔走的当儿,忽然觉着心口血气一滞,随即周身仿佛是被烈火焚烧般,灼热的滚流从五脏六腑处燃起,痛的撕心裂肺。 秋落意抬手将嘴角的血丝擦去,仓皇笑了笑。 她的身体状况,自己也是知晓,纵然身为王族嫡系。有王血护身,奈何身中白凤族奇毒噬骨火,这是种什么毒药,她心里是清楚的。 无药可解,三日内。必当受尽烈火焚烧而亡。 亡? 这个字眼。敲打在秋落意的心上,若是平时,她还能怕得几分,可是此时此刻,那样终结的字眼,在她心中激不起任何涟漪。 不知从何时起,她便再也不惜命,再也不想活下去了。 亡便亡吧!有何惧哉? 赤凤族败亡至此,此生有何留....... 秋落意仰头,慢慢笑了。她起掌强势将体内不断蹿升的火苗摁住。那怀中的婴儿好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哇哇大声哭喊起来。 那声声哭喊,恍若重锤,敲打在这漫天飞雪中,又一寸寸击进秋落意的心里。死亡么?她从来便不害怕,只是此刻,心头唯一不舍的,便是怀抱在手的沉重。 “女儿......” 秋落意轻唤着,一声接着一声。 初生儿在母亲的怀抱中轻摇慢晃,小嘴儿咬着拳头,咯咯咯的笑了。 小婴儿笑的开心,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脸上的小酒窝绽开的如同夏天池塘的芙蓉花儿一般。 真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儿啊......希望你一辈子,都如同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活着。 秋落意伸出手去,在她的脸上轻轻捏了几捏。 小丫头的脑袋动了几动,笑的更开心了。 秋落意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得,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可她的眼泪,却是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直打在小丫头粉嫩嫩的脸蛋上。 母亲的眼泪,可能是好喝,那丫头竟是伸出小舌头来,舔了几舔。 秋落意再也忍不住,抱紧了襁褓中的婴儿,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我真不舍......” 胸口烈火焚烧般的刺痛感,一分分加强,噬骨火的毒性,自她的皮肤里一分分的散逸开来,将她周身的每一滴血液,都要燃烧成蒸汽了。 “我......我就要死了......” 秋落意轻轻咳嗽了几声,几滴鲜血溅在了婴儿的脸上,她还是咯咯的,笑的开心。 秋落意抬手凝气,几条冰柱自她的指尖蔓延而去,瞬间将怀中的婴儿,连同襁褓冰封起来。 那丫头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来不及转为惊恐,就被这无边的冰柱所侵蚀,那丝微笑,也永远的留在了封印里。 秋落意背过身躯,袖手,将冰封住的女儿扔向不知名的方向。 “走吧.......走吧......” 她喃喃说着,却始终没有回头。 “女儿.......你若是能遇到好心的人儿打开封印,那不妨随了他去......” “女儿,为母亲,为赤凤一族,你要坚强。” “是母亲无能,无能给你安逸的生活......对不住......” 秋落意闭上双眼,蹒跚着向着相反的方向,一步步前行,周身所有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捂住心口,觉着自己周身的力量,慢慢流散到不知何方。 “涅槃玉......涅槃玉......本宫永远也不会交给你们,白凤王,你想都别想!即便是本宫死了,涅槃玉也绝不会落到你的手中!” “你永远都找不到它,你永远都不......” 秋落意一步步向前走着,咬牙切齿。 许英......许英他还好吗? 他会活下去的......凭他的本事,他一定会活下去的。即便是赤凤族亡了,他也会活下去的。活的好好的。 只可惜,福菱死了。 许英,你怎么也想不到,福菱是白凤族的奸细,也是白凤族的弃子,伤了我一掌之后,便死去了么? 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许英你又该是何种表情? 震惊,抑或是心痛? 你一定会很心痛,心痛到快要死掉了。 你那么那么爱她...... 即便是她死了,你还是不肯放过她...... 不惜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将她留在身边......你有多爱她啊...... 秋落意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没来由的酸酸的。只是这些,对她来说,都不再重要了。此刻的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好好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程。 努力了一生,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多么可笑啊......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一切,真算是幸福的了。 可天意,怎会这样简单地,便遂了人的愿? 秋落意寻了个安静的地儿,那是许家老宅的一处静谧地儿,一棵参天古松,即便是落雪纷飞着,青松白头,却不改庄严。 秋落意闭目坐在青松之下,静静感受着那烈火焚身的苦痛,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第二百四十三章 情杀终局 白雪皑皑,秋落意一身嫣红,静坐在雪地上,宛若凄清寒冬中怒放的一树红梅。*****$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跗骨火的毒性仍在蔓延着,那烈火焚身的痛感,自她心口,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痛,撕心裂肺,痛得她,甚至想要抄起身侧的长剑,一死了之。 跗骨火,只有白凤王可解。 这个答案,对于秋落意来说,约等于无解。 生?死?此时此刻,盘旋在秋落意脑海中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冰冷的心中,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温暖,一分浅浅的遗憾。 即便是死去,也要……也要见到那个人吧…… 秋落意抬起头,望向绵延不断的白雪尽头。 “许英……我在此地等你,而你……而你又在哪里?” “你知道吗?福菱……你所珍爱着的福菱,她死了。她是白凤族的细作,是白凤族使了阴险的诡计,派来倾覆我族的……你,你可知晓?” “当你明白了这样的真实……你还会不会爱她?” “许英!” 猛地,一口血红溅出,一半落在殷红的长裙上,不甚清明,另一半溅在雪地里,红得耀眼,红得刺眼。 胸口的剧痛,让她感到了生命的流逝,也让她渐渐焦急了起来。 放着女儿的竹篮,已随着流水越飘越远,逐渐消失在天地尽头。将死之人,萦绕心头的。只剩几丝眷恋,不舍,还带有……带有点点遗憾。 她,在遗憾什么? 飞雪落尽。天色慢慢转昏,而眼前,仍是空无一物。 许英……到了现在,你还未出现么? 秋落意忽然不安起来,莫不是,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端? 秋落意拄着长剑,咬牙站起,回头望一眼王宫,只见远方浓烟滚滚,直冲天际。烈火焚烧的灼热温度。似乎都要传到这里来了。 那是倾颓的赤凤王宫。那是……那些天杀的白凤族人,在王宫中放了一把火,将那曾经的倾城繁华。烧成灰烬。 秋落意转头,两行清泪,终于落下。 踉跄的步子,在雪地里踩出深浅不一的若干个小窝,若是许英还在那里,那么……即便是拼了这最后一丝气力,也要救他出来!若不能,那就共赴黄泉吧。 远处出现了一个雪白的人影,慢慢向她走来。 “许英……”秋落意忽的奔跑过去,将那人影抱住。“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端,还以为这最后一面,老天都要……”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已近哽咽。 胸口撕裂地疼痛,秋落意痛呼一声,吃惊地向下看去。 一柄长剑,毫无征兆地贯穿了她的身体,而那长剑的那头,握在眼前的男子手里。 “你……许英……” 她张开嘴,艰难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转头一口鲜血溅在雪地上。 她看着许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悲痛欲绝,“你要杀我,为什么?” “你,你也是白凤族派来的细作么?” 胸口的长剑被瞬间抽离,带动着她踉跄退后几步。 “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有你这般阴毒!” 秋落意抬头,看见了他眼里的痛彻心扉,耳边所闻,竟是一生之中,最为撕心裂肺的话语,“为什么你要杀了阿菱?对你不利的事情,她可曾做过一分一毫?” 秋落意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我是很想有这个意图,可是此事,与我无关。” “阿菱的身上,有你的掌印,你的气息,那条密道,也只有你们两人知晓,还想要隐瞒到何时?秋落意。” “我说了不是我!” 她歇斯底里的呼喊,半分到不了许英的心头,他的脸上,除了眼中流泻出来的悲伤,看不见任何神情。 许英提剑轻指,“我说过,我会杀了所有伤害阿菱的人,连你也不例外。” 秋落意忽的警觉起来,眼前掠过的一幕幕,尽是那些蛛丝马迹的曾经,比如说身体一向强健的父王突然暴毙……比如说…… “所以,父王是你害死的?” “是又如何?” “许英你……” 秋落意俯身,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胸前伤口涌出的鲜血,将一袭红衣染得湿透。恍然一声悲愤,颤抖地双手,慢慢将剑柄握紧。 “我会杀你。” 劈手一剑划过,凌厉的火红剑气,将地上的飞雪扬起,露出一道丑陋不堪的泥土印记。 许英侧身相躲。 可他侧身的动作,明显是慢了几拍,这样微妙的差异,被秋落意完全收至眼底。 “自战场中抽身而退,许英你伤得不轻。” 看着自秋落意身上滴下的嫣红血流,许英不以为然,“比起你,好多了。” “福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我呢?” “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使得赤凤一族要遭受如此大难?” 几声轻问,疯狂的逼压之下,秋落意神智变得不甚清明,她抬头咯咯笑着,宛若九泉之地爬出的修罗。 “对,福菱那个贱人是我杀的。” “我恨她,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我恨不得……” 秋落意再也忍受不住,即便是飞蛾扑火,她亦拼尽了所有气力,赌上性命,却又毫无章法地刺出一剑。 结束了吧……若是许英一扬手,剑光之下,这痛苦不堪的一切,是该结束了。 只是,许英没有。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躲闪,任由秋落意一剑,刺穿自己的胸口。 秋落意愣住。随即反手将利剑拔出。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赤凤已灭,福菱已死,同死吧……” 许英摇摇晃晃的退后几步,“福菱已死,我,我……我怎可独活……” 他的唇角,鲜血恍然而下。 秋落意双眼之中,慢慢的掠过一丝红光。 她笑地嫣然,眼泪。却又不可抑制地流出。“你们。可真是恩爱啊……” “你们那么恩爱,那我又算什么,我的女儿又算什么?” 歇斯底里一声呼喊。秋落意起手,一剑贯穿许英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声音,越来越空旷,宛若天国传来的清圣之音。 “你爱不爱我?” 轻声一句问,许英的身体颓然倒落,血染白裳,也将他身下的白雪,染得凄艳无比。 秋落意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回答。 可她还是想听,想听一句好听的话儿。听他说一句,我爱你。 哪怕是假的也好。 她提起染血的长剑,向着倒落雪地的人影,再出阴狠一剑,“你说,你爱不爱我?” “呃……” 那人影的口中,鲜血汩汩而落,却是微微转了头,不发一语。 “你爱不爱我?” 诱惑的声音宛如鬼魅,再一次响起。 天地无声,秋落意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回应。 随即——是极为残毒的一剑。 “你爱不爱我?” …… 夜色降临,同样冰冷的声音,同样残毒的动作,重复着,再重复着,不知过了多久…… 天,又渐渐亮了。 或许经过了一个黑夜,又或许经过了几个昼夜。 长天极地,风流雪落,一瓣一瓣地,弥漫成一地凄茫。 秋落意瑟缩着抱了抱双肩,蹒跚的脚步将地上白雪踩的污秽零乱。她抚着胸口轻轻咳着,抑或是轻轻笑着,慢慢消失在一片迷蒙中。 她终是没有回头。 即便前方是触手便及的死亡。 白雪落地,眼角有些沾湿,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那远方的路,都显得不甚清明了。 冰寒入骨,将秋落意的意志一寸寸侵蚀,而她的胸口却是烈火焚烧般灼痛难忍。 “跗骨火么?哈哈哈……” 孤身一人,就那么零乱的走着走着,终于一个踉跄,随即一口嫣红溅在雪地上,红得耀眼,红得刺眼。 “我......我还不想死......” 她挣扎着呼了一口气。 “我......我还想活下来,为女儿,为赤凤族,为这久失的天理,讨一个公道!” “我......我.......” “咳咳……”秋落意蹒跚着,从不离身的长剑,此时变成了拐杖,一寸寸钉在雪地里,扶着主人踽踽前行。脚下的沉重,逼得她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而眼前的景色则是浮动着,令她慢慢看不清了。 “眼睛,眼睛不要......不要闭起来......” 纵然是再不愿,再挣扎,死神的到来却是意志主宰不了的存在。强撑许久,秋落意再也忍受不了跗骨火的侵蚀,喃喃几句不甘之后,终于扑倒在雪地上。 她握紧了手中的涅槃玉,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要将它捏成碎片。 “我......我即便是死了......涅槃玉,尔等贼人也休想染指一分一毫!” “呵呵呵呵......” 不知怎地,空旷的四周荡起了女子笑声,时而银铃般悦耳动人,时而鬼魅般妖冶非常。意识渐失的秋落意诧异着,下意识抬起头来,清醒之时,已身在一处不知名的虚空之中。 眼前除了那抹浓艳的血红之外,尽是漆黑一片。漆黑到空洞,虚无。 那抹艳红流动着,逐渐汇成了一个赤色王座,在那王座之上,斜倚着一个妖冶地如同鬼魅女子。抬眼望去,只见她血色长发。血色瞳孔,血色唇梢,血色的一切一切。她无疑是极其漂亮的,看一眼。便知晓分明妖物。那女子咯咯轻笑着,揽一抹发丝衔于唇间。 她风情地笑着,“涅槃玉啊,可真是个好东西,王后,你可确定,你要毁了它?你若是毁了它,很多事情,可是......” “你是何人?” 不等那轻佻的话语落地,秋落意便昂首冷冷打断。那抹血色嫣红。无疑是触碰到了她心中一处不愿开启的禁地。让她厌恶的,忍不住想要呕吐。红色……和福菱一样的艳红色,她生命里。最讨厌的颜色! 那女子笑了,却也不生气,“本座,是来达成你心中梦想的人。” “梦想?” “哈,你这样的妖物,也知道梦想是何物?” 秋落意嗤笑着,擦了擦唇角鲜血,不屑道,“你也看到了,本宫就要死了。梦想那种东西,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未免太过奢望,本宫即便是想要,也要不起。” “这次你可找错人了,九泉妖后。” “哦?” 听到这个称谓,那女子支了支身子,分明有些讶异,但很快回复平静。 “能识得本座真身,想来王后也不简单。” “简单怎样,不简单又怎样,反正,本宫就要死了。”秋落意闭目拂袖,“赤凤族和怨灵向来无甚交情,本宫将死之身,想来与妖后也做不成什么交易,所以......还请妖后移步吧。” “妖后莫不是是有兴趣,看一个人挣扎在生死边缘?” “不过......”秋落意握紧了手中的涅槃玉,目光一冷,“这涅槃玉可是要随着本宫下地狱的,妖后若想拿,不妨随了本宫,去地狱走那一遭。” “涅槃玉?毫无兴趣的东西。” 妖后拂袖,不想再纠缠什么,径自开门见山道,“赤凤为白凤所灭,王后难道不想复仇么?许英背叛,王后难道不想让他付出代价么?” 秋落意闭目,只觉心中血气翻腾。赤凤族,赤凤族......今日怕是真的要从历史上抹去了。 一路上,她意识模糊,强力抑制自己不去想这个事实。 妖后轻若尘埃的一句话,却是如同最尖利的荆棘一般,刺进秋落意的心里,狠狠扎下去,直到鲜血淋漓。 念及此,秋落意咬牙,痛,痛的锥心刻骨,恨,恨得刻骨锥心。 终于,她微微抬了抬头,“你想要什么?” “还有,本宫能给你什么?” “本座什么也不想要.......咯咯咯......”那鲜血般艳红的女子捂嘴笑了,血红的眼珠动了动,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本座在王后的眼中,便是那样肤浅的人么?” “本座,什么也不想要......” 秋落意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本宫要付出什么代价?” “无他,”妖后拂袖,风轻云淡,“不过是在此地等上两千年而已,两千年之后,自会有人来解救你。” 秋落意笑了,“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当然是询问那解救你的人了。” “哈哈......等上两千年?不过是困上两千年罢了,妖后何必说得那么动听?”秋落意轻轻笑着,眉目却是没有丝毫弯起,“询问解救本宫的人,哈,妖后好手段......” “不过,本宫允了。” 一语出后,也许是体力不支,秋落意意识渐失,眼前的女子仿佛蜿蜒成了一道血流,流动着,恍惚中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自己的耳朵,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抹血色消失,她的眼前漆黑一片。强撑了许久的身躯,终是倒下,唯有怒目圆睁,遗恨长存。 之后的一切,诸如传闻。 赤凤王后败走,孤身一人于王城十里之外被擒。 那个时候,不知是看见眼前惨状,恻隐之心萌动,还是做了亏心事,愧疚难当,白凤王自秋落意手中夺得涅槃玉后,并没有将她立即杀死。而是丢于原地,任其自生自灭。 说是自生自灭,其实白凤王心里也知道。那跗骨火之毒,没有自己亲手赐下的解药,三日之内,必死无疑。当然。临走之时,他并未好心的将解药留下。 自昏死的秋落意手中拿出涅槃玉时,她握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撬开她的手指,都花费了不小的功夫。那块玉石本来应是晶莹剔透的,可秋落意握着它,淋漓而下的鲜血,将它浸泡的渐渐呈现丹红之色。 玉石染血,有些不祥,当时的白凤王虽然也这么觉着。可胜利的喜悦将那些愧疚啊。预感啊。全数淹没。 将那涅槃玉带回白凤族之后,白凤王曾试过各种各样的术法将其净化,终是无济于事。那寓意本应是“复活”的神石,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呈现暗红色,甚至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来。 “大王,这......这该如何是好?” 神庙之中,立在一旁的鸠皱了皱眉头,边回忆边说着,“据古书上记载,涅槃之玉,有再生之效。元出仙境,通体透亮......”说着说着,他又凑近半分,将那神坛上的血色玉石观赏了片刻,越来越觉着不对劲,“怎么这块玉,颜色,有些......” “不用怀疑了,那是真的涅槃玉。” 白凤王站在那里半晌,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可是为什么和典籍上记载的......” 白凤王笑了,“那典籍上可曾记载本王为一己之私,屠灭整个赤凤一族?” 鸠吐了吐舌头,昂首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大王可真是善心,现在还为此事愧疚不成?如今,世上不存赤凤族不说,他们毕竟不是自己族人,谁又会在乎他们如何?” “再说了,赤凤已灭,白凤史书,又有谁敢记载此事?” “可那涅槃玉在乎。”白凤王抬手指了指祭坛上的通透血色,“此等天罪......足以令这等灵石变色啊......” 他叹了口气,久久凝视着那块血玉,一时失声。 “那......那大王,这涅槃玉我们还使用不?”鸠看见大王如此神色,眼神有些迷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忽的,白凤王朗声大笑,拂袖斩钉截铁道,“用,如何不用?倾尽全族之力夺得的宝物,怎能舍得闲置?哈,本王若是惧怕什么天罪一说,早在动念之初就俯首忏悔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当为不当为的,本王都做了,且做尽了,还有什么值得迟疑的?” 听了此话,鸠稍稍愣住,随即附和着咧嘴嘿嘿一笑。 所以这事儿,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或许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经过一个甲子的淬炼,再加上白凤王所习得的无上术法,那长生之奥秘,竟被白凤王所窥探,所了解,最终加以掌控了。 不用疑惑,他无疑是一名贤王,自己得到利益的同时,自然也不会忘了族人们。王恩浩荡,将这卓越的成果分享给所有人。自此,白凤族众人,不论老幼修为,皆臻仙境,不老不死,永生永世加以传承。 数个甲子之后,秋落意所在的赤凤族,彻底自史书之上抹去,随着光阴,化为浮沫。 只是,秋落意还活着。 时光将那巍峨的宫城都倾颓,无边藤蔓蔓延覆盖,孩童手里拿着的史书都渐渐泛黄之时,那古老的人物——秋落意还活着。 赤凤遗址十里之外,她静静地伏在那里,周身的皮肉都腐烂,露出嶙峋的些许白骨。几只秃鹰停在她的背上,时而啄食些腐肉,时而警惕的望望四周。 那把长剑插在地上,锈迹斑斑,在雨水的泼洒之下融成铁涎如泪,蜿蜒至秋落意的身侧,汇成一曲岁月长歌。 可,秋落意还活着。 她的灵魂脱出肉身,飞升而上,被限制在狭小的空间之内,无法移动,除了看着自己的躯体一寸寸腐烂之外,探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跗骨火仍在体内燃烧着,随着时光的推移,心中那烈火焚烧的剧痛,逐渐化成了刻骨剜心的恨意,蔓延至她身体的每一寸角落,渐渐的。纯白灵魂的眼睛,化为了鲜血般的艳红艳红。 说来也怪。 托大王洪福,这百年之间,那白凤族的人们。的确是不曾衰老,也不曾死去。可不知为何,千年之后,竟出现了一些怪事儿。 白凤族人们,不知怎地,染上了一种可怕的怪病。染病者先是高烧不退,而后昏迷不醒,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醒来,双目已是呈现赤红之色。其意识神智丧失殆尽,如同野兽一般疯狂地攻击着周围的一切活物。吞噬撕咬。化为了一个个杀人机器。其手段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这种绝症,原先只是极其个别的人染上。白凤王知晓之时,只当他们是中邪了,并未过多在意。然而,不到半年的时间,这种病症竟是蔓延了小半个白凤辖地,甚至连王城之中,也有个别之人染病。 绝症。寻遍了整个白凤一族,群医束手,皆是一声长叹。 若仅仅只是无法控制的瘟疫,也并非这么可怕。大不了采取极端的手法。将那些染病的人儿,扑杀殆尽,灭除所有病原体便是。只可惜......托白凤王的福,白凤所有的族人,皆是不死之身。 所以......可怕的瘟疫,便这样的传播开来,将那些长生的人儿,化为了一个个疯狂机器,如同最低级的野兽般存活着,一时间人心惶惶,谈病色变。 直到这个时候,白凤王的心里,方才恐慌了起来。 为了此事,他夜不能寝,食不知味,终日里都在揣摩此疫的缘由,想尽了一切方法,包括医术或是幻术,头发甚至都白了一半,仍是毫无所获。 贴身侍卫鸠看大王如此忧心,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想着自己也不太能帮上什么忙,只好建议大王龙体为重,适当出门散散心之类。 白凤王想想也是,方正这样苦思着,也不是办法,出去兜一圈风,可能更有利于思维的拓展。 可是去哪里好呢? 其实白凤王心里也没有个谱儿,便无所谓地随着鸠边走边谈,直到......直到他的鼻间,嗅到了浓烈之至的血腥味。 白凤王心里一惊,赫然抬头,眼前别具风格的建筑,他倒是一眼便认出了。和鸠闲聊之际,也不觉道路漫长,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神庙之处。 他皱了皱眉头,“怎么?这里怎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味?难道是出了什么血案不成?” “啊?”鸠不知道大王在说些什么,用力吸了吸鼻子,迷茫道,“哪里?属下......属下怎么没有闻到?” “这......” 白凤王心生不对,一掌击开神庙之门,不等他反应过来,几个如同异兽般的身影嚎叫着,已然临身。 “大王小心!” 鸠惊呼一声,手中利剑登时出鞘,将那距离白凤王最近处的“异兽”劈为两半。 那被劈开的“异兽”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蠕动了几下,伤口之处涌出令人作呕的绿色泡沫,一个眨眼,竟是再度融合,阴阴狞笑着,朝白凤王扑杀开来。 “护驾!护驾!” 眼前之景,惊得鸠目瞪口呆,忙回头大呼几声。然而,这不呼不打紧,一呼周围竟再度聚集来数十只“异兽”,将他们二人团团围困在中间。 “大王......大王小心些!” 鸠咬了咬牙,起剑一边抵挡一边护着身侧白凤王,那些“异兽”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来,而且均为不死之身,渐渐的,纵然鸠有通天之能,一时间也趋于下风。 白凤王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迅速定位至那几只“异兽”的面容之上。 “原来如此。” 他冷哼一声,随即抬手,数十道银色剑气自他周身窜出,直直地击在那些“异兽”身上,封住了他们前行的所有穴道。 见攻击者被制,动弹不得,鸠这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谄笑道,“还是大王厉害,大王厉害!” 鸠收剑回鞘,撇撇嘴,“王城之中出现病人也便罢了,怎么神庙驻守的兵士们,也离奇染上了这种怪病呢?呸呸,真是晦气!” 白凤王无甚言语,目光只是定定地落在祭坛中央的血色涅槃玉上。只见那石头依旧如血艳红,只是正中多了一个小孔,些许绿色的汁液自那小孔之处流蜿蜒而出。 白凤王低眼,眉头逐渐凝成了一个“川”字。 鸠指着那血玉上的小孔。悠悠绿光,让他只觉说不出的诡异。 猛地,他打了一个哆嗦。 “大......大王......”他面色苍白,吞吐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这涅槃玉......好似有什么邪气?这是怎么回事?时间久了,只怕......” 白凤王抬手止住,“不要再说了,本王知晓。” 轻轻一句言语,落地之时,耳边却闻一阵森然轻笑,即便是白凤王。听了也觉头皮一阵发麻。那是女子悠悠的浅笑声。却如同自修罗之地归来。妩媚动人却又带着几分阴森可怖。 白凤王大骇,赫然抬头,只见那血玉之中缓缓映出了一个人影。血红血红。观那身姿,婀娜着,应是一名女子。 “是......是她!竟......竟然是她!”瞥见那女子面容的一瞬间,白凤王好似是触电般,面如土色。 “嗯?大王......大王您在说些什么?” 立在一旁的鸠看见了自家大王的神色,着急道。 “是她!......这么多年了.......她竟还是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一向沉着冷静的白凤王指着那块血色嫣红的涅槃玉,忽的全身颤抖,紧张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大王,您......您都在说些什么啊?是谁回来了?属下......属下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恍惚中。那块血玉忽然起了变化,其中的血色人影消失不见,眼前映入的,则是此时此刻赤凤残城下的一切。倾颓的宫墙,蜿蜒的藤蔓,破碎的白骨......以及伏在地上,尸体腐烂到触目惊心的秋落意。 白凤王的心里,忽的咯噔一跳,胸口充斥的沉闷以及隐隐作痛,让他分不清是怨力还是愧疚了。 “大王,大王!” 耳边焦急两声轻唤,觉着周身被人重重一推,踉跄之下,白凤王方从失神中缓了过来。 身边的鸠更是一脸焦急加迷茫,担忧道,“大王,大王您,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无妨......你不必担心。” 白凤王仰头长舒了一口气,“天意,这......这真是天意啊......” 一句“天意”,白凤王拂袖,站在那里,良久不语。 身后的鸠不知何意,心里念着自家大王是中了什么邪乎,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耷拉着脑袋,垂手而立。 君臣二人就这么站着,心照不宣,很久很久。 自神庙出来,回宫不久。白凤王便一声不吭地亲自去了一趟赤凤残城,迎回秋落意的尸骨,以王后之礼,厚葬。 那场葬礼,说起来也真是隆重,白凤国建国几千年来,亦没有哪一位王后,甚至是哪一位帝王,拥有过如此奢华的葬礼。 之后,白凤王甚至还下了一道荒谬的圣旨,喝令白凤族众人,每年十月十五,月圆之夜,血祭赤凤一族。 当然,普通百姓,哪里会知晓大王的意义,对于当年那场惨烈的战役,所知者也甚少,至于无缘无故的长生,那也只是王恩浩荡,泽披天下罢了,谁还会怀疑,甚至怨恨? 虽不知晓这王命的由来,可圣旨之下,敢于反抗者,也寥寥无几。 为了“赎罪”,白凤王着实是做了很多很多。 本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什么不同。 可那可怖的瘟疫,远远没有结束。 又过了半年,白凤族中,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苦状万分却又挣扎着不能死去。 瘟疫蔓延着,眼看无法控制,连王城之中,都有些人心惶惶了。 族人们纷纷出逃,可那瘟疫仿佛是盯住了白凤族一样,即便是出逃了,那魔鬼的爪子依旧是张开着,一点一点,将所有存在的一切,吞噬殆尽。 他们逃出了城,甚至逃出了白凤地界,可是那瘟疫还是蔓延着,不死不休。 至此,死亡都已成为一种奢望。 白凤族的人们只是诅咒着,认为是祖宗做了孽,让他们这样不生不死地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以至连死亡的权利都剥夺了。就这样,生生世世,万劫不复。 昔日心心念念的长生不老,到了现在,竟是化为无休无止的折磨。 白凤王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报应,自己的报应。 他站在那偌大的宫殿之中,宫中已经有一些下人因为恐惧,偷偷出逃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被抓回,以叛逆之罪带到他的面前,听候大王的处置。 对于这些背叛者,他应该愤怒么?可愤怒有什么作用?求生乃是人之本能,一个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一族之人。 白凤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怆然笑了笑,挥挥手,“随他们去吧。” “大王!” 站在身侧的鸠有些不满,出言想要劝谏。白凤王摆手,示意他闭嘴。无奈,他也只得悻悻而退。 私下里,鸠也曾嗔怪过白凤王,言说,大王您若是这么仁慈下去,这白凤城中,不过几月,只怕都是潜逃了吧,这白凤城,也要变成一座空城了。 白凤王沉默不语。 这一年,自全族各地传来的急报,无一不是告着瘟疫蔓延,白凤王焦急地,转瞬头发已是白了一半。 第二百四十四章 阳谋阴谋 他站在琳琅满目的御花园中,觉着耳边呼呼的风声,都好似夹杂着几分血腥了。 愧疚……铺天盖地的愧疚汹涌而至,似要将他全数吞没。 耳边,依稀又听见了女子玲玲的浅笑声,阴森沙哑,诡异地好似血潮涌动。 “还要怎样……你还要怎样!” “再过不了几年,你的身体都要腐烂成黄土了,难道……难道还要纠缠着过往的罪孽,不放么?过往就是过往,你……你还要本王做些什么?这条残命,都赔给你么?” 白凤王心里一声闷呼,忽的俯身剧烈咳嗽了起来。 “大王……大王!”身侧的鸠忙扶住他。 “大王,保重龙体,莫要操劳过度了。” 白凤王摊开手掌,见掌中一滩血红。 “大王!” 鸠惊呼一声,想要再惊叹出什么来,却见白凤王扶住他的手,笑了笑,“鸠,你还记得,百年前,我等对赤凤一脉,犯下的罪孽么?” “呃……” 惊异一声叹,鸠直直地愣在了那里。 白凤王握紧了拳头,悲愤一声,“这是报应啊……报应!” 一句出口,他俯身又是一口鲜血。 鸠全身颤抖,惊慌呼喊着,“大王您怎么会这样说?他们……他们不是全都死绝了么?怎么……怎么会?” “你难道不知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名唤咒力?” “我……”鸠惊慌着跪地,“大王!” 白凤王摆手,“且看着吧……” “我罪我造。我愿受。” 这段日子,白凤王的身体实在是不怎么好,今日,冥冥之中好似有了什么牵引,说完那句话后,便丢下鸠,独自一人离开。 他去了哪里? 此时此刻,他还能去哪里? 当然是白凤神庙,那间供奉着涅槃玉的神庙。 约莫是惊恐难当,神庙四周。不见一个守卫。荒凉荒凉的。杂草都长到了半人高。 王者孤身至此,凛然推门而入。 眼前所见,血色轻纱自屋顶倾落。将他的视线重重遮蔽。 白凤王好似有心理准备,眼前异象,并没有令他多么惊异,几乎是没有迟疑,径自向前方走了过去。 血色轻纱滑落,露出一具腐烂不堪的尸体,嶙峋的白骨,零星的碎肉,其上依稀有着火烧过的斑斓痕迹。 一个血红的人影抱着那尸体,咯咯阴笑着。双目忽的滴出血来。 那人儿足不沾地,仿佛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白凤王的面前,死死地盯住他,眼里,是难以名状的怨毒。 “果然是你。”白凤王无奈笑道。“赤凤王后秋落意。” 秋落意的魂魄漂浮着,双手托着自己破烂的肉身,只是咯咯咯地阴笑着,不发一语。 “王后……” “本王已经将你厚葬,令你魂魄得以安息,甚至令我众人,每年血祭赤凤……” “王后还有什么不满?王后……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你,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的族人?” “咯咯咯……”眼前的女子忽的仰天笑了,轻蔑道,“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我想要的那些,白凤王你给得了吗?” “嗯?”白凤王微微愣住,恍然一声长叹,“可……本王只能弥补这么多了,有些事情,大错已铸,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抱歉。” “抱歉?” “我不需要。” 眼前的虚幻女子忽的歇斯底里起来,向他扑过,然而就在触到白凤王的一瞬间,手指却直直的穿过了他的双肩。此时的赤凤王后,只是一丝不愿逝去的游魂,一抹幻影,她仍是不甘心地疯狂嘶吼着,“我要你死,我要你的命!” “我要你白凤一族,为我赤凤陪葬!” 听了此话,白凤王也没有多大的惊异,只是淡淡笑了笑,“可,拜本王所赐,我族族人,皆是长生之躯,再怎样也无命还你了。” “所以……” 秋落意若有深意,“死亡,对你们来说也太过仁慈了,这样不生不死的活着,岂不是更好?更能发泄我的心头之恨?” “请……请你原谅,请你……收手,解我族人之病痛。” 终于,白凤王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伴随着的,是单膝重重一跪。 “情势所迫,我等着实无命还你,但若王后有其他的任何要求,我……当竭力完成。”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情,我的族人丝毫不知晓,他们是无辜的,请你……” “原谅?” 秋落意忽的笑了,“不可能。” “你可以报仇,可以想尽办法除去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但,你无法求得我的原谅。” “有的东西,那些血仇,不是你的一句原谅,便能将一切了结的。” 她凝视着白凤王,双眸血红血红,抬手送客,“我的命脉,已与涅槃玉同在,此事,毫无转圜,慢走,不送。” “哎,抱歉。” 一声抱歉,夹杂着深深的叹息,白凤王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说。他自己也知晓,血债就该血偿,那些铸下的杀业,若是一句抱歉就能还清,这人间,还有什么仇恨可存?而今日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来请求她的原谅? 白凤王摇头叹息着,徐徐迈出神庙。 这样,便毫无办法了吗? 也不尽然。 观着赤凤王后的魂魄,白凤王的心里也有了打算。 当日,赤凤王后。一个将死之人,纵然怨力无边强大,也需借助一定的外力实施,而那外力么……她血红血红的双眸已经将一切说得很是清楚了。 白凤王忽的咬牙。“怨灵!那些被创世神封印的,转生海之中的怨灵!” 念及此,他冷笑一声,“这些死物,过了几千年,不安分地在转生海里呆着,竟又出来作乱了,真是……” 真是什么?白凤王语塞,若没有当年自己的一意孤行,怨灵又岂会趁虚而入? 白凤王望望天。如今。除了前往转生海。一会那些可恶的怨灵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三日之后,他孤身一人。来到了皓连古都最北边的火山之巅。 那里如同沙漠般贫瘠,火炉般炽热。 不毛之地,寸草不生。 白凤王站在火山口,凝视着火红的,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转生海。 火海之中浓烟吞吐,无数形状各异的黑色生物冒出,嘶吼着,兴奋异常,“活人,等了多年。终于有活人了,哇哈哈哈……” “好久没吃过活人了,畅快,真是畅快啊……” 各种怪异的声音夹杂,无数怪物瞬间涌出,袭向白凤王的身侧,可又在将要挨上他的一刹那,又被一条巨大的锁链缠住腰间,拖将了回去。 惨叫,火海之中只留下了阵阵惨叫。 可那些怪物们仍不气馁,依旧挣扎着,发动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白凤王皱了皱眉头,却也不甚为意,他稍稍侧身,“白凤王,特来一会转生海之主,九泉妖后。” 一语出后,整座山中都响起了女子妖媚的轻笑声,“白凤王……本座……本座等你,等到天长地久了,啊哈哈哈哈……” 白凤王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厌恶。 那妖冶声音发出的刹那,转生海中众魔息声。 火山之中,炙热的岩浆不再吞吐,渐渐地化为了一池血水。 妖后的王座自那血水之中淡出,她斜倚其上,一把团扇掩了半面,咯咯轻笑着。 她抬手轻指,朱唇微启,“白凤王,名不虚传,果然俊俏。” “妖后亦是风华。” “久违了。” “对,久违了。” “哈哈。” 九泉妖后笑着,血色双眸徐徐睁开,“说吧,白凤王不远万里,来寻本座,何事?” “何事?”白凤王苦笑了一声,“妖后心知肚明吧。” “嗯,让本座想想……可,可本座这日理万机的,诸事庞杂,一时间,想不起来啊,哈。” 她抬眼看了看白凤王,“本座实在是忆不起,我怨灵一族,何以和白凤有所交集?” “那赤凤族呢?” 白凤王再也不想和她兜什么圈子,径直开门见山了,“拜妖后所赐,如今我白凤族人染上奇疾,还请妖后高抬贵手。” “本座,可不是医生。” “这贵手嘛,大王也晓得是贵手,恐怕抬不起来了。” “我怨灵族这里,也没有什么医生。” 听到这话,白凤王稍稍叹了口气,“开出你的条件吧。” 他苦笑,“妖后千百年的设计,所等待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如今,本王来了,来寻你了,所有的一切,你还不肯坦诚相对吗?” “聪明。” 九泉妖后浅笑着,于空中击掌三声,随即侧了侧身子,“本座的条件……哈,本座要你白凤一族,不知道这个条件,白凤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不知这王位,白凤王是舍得,还是不舍得?” “你要我的人,都化为怨灵?”白凤王冷笑着,“妖后的胃口真大。” “大王放心,本座,消化得了。” 她轻轻指着白凤王,“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本座要你白凤一族,这是条件,更是威胁。” “不可能。”白凤王挥手,断然拒绝。 他冷笑着,“妖后打得一手好算盘,我白凤族人尽数化为怨灵,那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样的言语,那王座上的女子没有丝毫生气,仍是淡淡说着。 “哦?哈。那你是在说,本座和族人们,都是死物么?” “妖后聪慧如斯,真的看不出么?”白凤王冷冷的声调。将那怨灵们最不愿意听到的事实,尽数揭开,“生人死后,对今生的不满,尽数化为怨气,久而久之,修成怨灵游走世间,以祸害人世为生,后被创世神智辰封印于转生海之中,妖后。你连这些也忘却了吗?” 冷冷的言语。刺得九泉妖后心中一痛。面上却是不作声色,“危害人间?哈,说得倒是义正言辞。不知白凤王哪只眼睛看见,哪只耳朵听见,怨灵一族危害人间?” “白凤族奇疾蔓延,难道不算么?”白凤王厉声叱道。 女子凤眉微挑,“怨灵自形成之日,便被封印,你若不为了一己私利,屠灭赤凤一族,被封印于转生海的怨灵,又能做些什么?” 她掩面笑着。意味深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过是为了在人世间寻个生存罢了,各人有个人的立场,个人的活法,这些,算得了什么危害?” “大王屠灭了赤凤一族,本座伸张正义,若是依着某些大义人士的说法,本座的作为,可算是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了。” 白凤王冷笑,“你倒是说得有理有据,所有的事情,你推的倒是干净。” “事实如此,谁也不能颠倒黑白啊……” 妖后笑着挥手送客,身体也越来越透明,空气中只留下声声妖媚,响彻在白凤王耳边,“哈哈哈……白凤王,你便好好考虑吧,本座相信,相信不久之后,你会重来此地,将今日的条件,全盘接纳呢,哈哈……” 血色弥漫的转生海,随着妖后的消失,逐渐回归了原本的面貌,岩浆四溅,火舌乱吐,无数黑影自炽热的岩浆中蹿出,笑着,跳着,怪叫着,一如往昔。 所有的一切,好似都没有发生过。 白凤王木然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凝视着脚下的一切,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中计了…… 失败了…… 白凤族和赤凤族的争斗,最终谁才是赢家? 谁都输了,输的血本无归。 他是真的老了,这个败局,真的再也再也无法挽回了。 这,是妖后的布局,一个精心的,千年的布局。只为了白凤一族。而此时此刻,白凤王的心中,对于妖后,连那丝丝的恨都没有了。 他的心,早已被愧疚和急切填满,哪里,哪里还有容纳仇恨的空间? 归根到底,妖后总有一句话说对了,当年若不是自己的私心,何来怨灵的趁虚而入?一切,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又能怪得了谁? 白凤王一步一步向前走着,颓丧无语。 然而,回到白凤王宫之时,眼前所见的一切,不由地让他老泪纵横。 白凤族,所有的族人皆化作了怪物,嘶叫着,痛苦着,没有意识,如同行尸走肉。包括王公大臣,包括宫人丫头,包括……包括自己最为信任的——鸠。 看见了白凤王的到来,这些怪物们阴笑着,咯咯咯…… 他们全数向着白凤王扑打过来,身体里流出的那些绿色液体,恶臭难闻,使得白凤王,都忍不住,想要呕吐了。 情急之下,他拔剑抵挡着那些不生不死,不人不鬼的族人们,恨不得让自己也化为怪物,那样没有了意识,是不是心里的那份愧疚,就能够减少几分…… 白凤王虽然勇猛,却不想恋战,不想伤到自己的族人,挥剑抵挡了片刻,便步步后退。 “为什么,为什么错的是我,而报应,却是报应在我的族人身上?” 他仰天长叹,此情此景,再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了。 “只有这样,你才会最痛!” “哈哈哈……”秋落意的声音又一次响彻耳边,鬼魅一般浸入他的骨髓里,那是他永远也挥不去的梦魇。 白凤王手中的长剑顿时落地,他抱住自己的脑袋,“走啊,走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的族人们?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还想要本王做些什么!” “冤冤相报何时了!” “要杀要剐,所有的惩罚都冲着我来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什么,为什么要牵扯到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们,他们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忽的捂住眼睛。转眼两行血泪涌出,一滴一滴,将脚下浅蓝的地毯染得一片殷红。 “秋落意,秋落意你出来,你出来啊!” 白凤王疯狂呼喊着,歇斯底里。 “若你在动念之初,能有三分留情,今日,也不会行此绝境!” “到了今日,你又能奈何?哈哈哈哈……” “受不了了么?白凤王?本宫。许久不见你这发狂的模样。可真是令人怀念啊。你痛一分,本宫的心里,就畅快一分。哈哈哈……” 妖媚的声音,镌入骨髓,残忍地令人发指。 无奈之下,白凤王抬手运功,试图将那些恼人的声波全数驱赶出去。 可是……可是…… 那声波就像是自他心底而来,嘶叫着,折磨着,将他曾经犯下的过错,一寸寸揭开。 “只有这样,你才会最痛。最痛!” “痛吗?不够,还不够!” “你从本宫身边夺走的,本宫,本宫要你十倍百倍的偿还!” 心中的声音喑哑嘶吼,扯得他的耳朵,都滴出血来。 冷不防,白凤王胸口猛地一痛,抬头之时,见已经没有了意识的鸠狞笑着,一拳击打在他的胸口。 “鸠……你……” 白凤王侧身,吐出一口鲜血。 血色的眼睛无神,狰狞着,阵阵死气,将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充斥,风中飘来的阵阵阴凉,要渗进他的骨子里了。 耳边秋落意鬼魅般的狂笑声,更是令他毛骨悚然。 这就是报应。 种因得因,种果得果。 “我……我……” 白凤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脚下的步子都要迈不动了。 事实上,此时此刻,即便是他能迈动步子,要离开这宫殿,也是一个难题。 再回头,身后已是人山人海。 丑陋的怪物们没了意识,发疯似得向王宫冲来,狞笑着,吞吐着绿色的恶心汁液,朝着白凤王——这唯一的异物扑来。 手中的剑,早已落地,不知丢在何处。白凤王赤手空拳,将那些蜂拥而上的怪物们,推开。 他,终究是不想伤到族人的。 实际上,以他的能力,要拼死突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定下心来的白凤王握了握拳头。 要战斗么?要祭出杀招,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么? 可……可那又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了看麻木的族人们,目光中,是深刻见底的悲悯。 他们,是没有意识的。 可他们也是幸福的,至少,比清醒的,日日夜夜被愧疚折磨着的白凤王,幸福很多了。 是不是,没有了意识,这份伤痛,就能淡漠几分? 哈哈。白凤王微微一笑,双手渐渐松开。 他不再躲闪,任由那些怪物将自己包围,将自己击倒,然后如潮水般涌上,一口一口,将自己的血肉,吞噬殆尽。 若是无法救你们脱离苦海,那么,我这一身,便伴你们沉沦吧。 可若是一切,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也无疑是一种解脱。 只可惜,被怪物们撕裂的流血的伤口,用不了一刻,便迅速愈合,那残露出的骨头之上,慢慢的,又长出了新鲜的血肉。 除了那些疼痛是真实的。 身体被撕裂般的疼痛,他的意识却从来没有模糊过。 他忍受着钻心的疼痛,眼前只见自己的身体残破,完整,然后再残破,却始终只能看着,意识仍是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被毒化? 为什么族人们能被毒化,能没有意识,只有我毫发无伤? 白凤王踉跄着,一把推开咬住他肩膀的鸠。 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流不尽似的,不断地流失,重生,再流失,再重生。可就是不会死去,也不会毒化。 这…… 头上的王冠,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被疯狂的践踏在地。几只金色的残片被傻子样的族人们捡起,狞笑着比划,然后套在自己头上。 白凤王踉跄而走,不断推开扑上来的族人。一步步向宫门口走去。 几滴泪珠流下,大颗大颗的落在地毯之上。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只留我一人! 心底的那个妖媚的声音此时此刻,又不合适宜地响了起来,“因为,因为你要留下来,面对自己的罪孽啊……” “我……” 白凤王闭目,一步一个踉跄,慢慢走出了宫门。 出了宫门。那些异兽们便识相了很多。徘徊着。没有人再追出来了。 街道之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椽木楼瓦,不时有几个异兽。流着绿色的哈拉汁,傻呵呵地笑着经过,甚至还会看他几眼,然后踉跄走着,猛地被另一个异兽扑倒,揪掉了脑袋或是挖掉了心肝,然后……然后它们惨叫着,将自己缺失的部分拿来,重新按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然后一切平静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白凤王闭了眼睛,不想去看眼前的一切。 终于,他再一次来到了转生海。妖后的预言成真了。 也终于,他再一次唤出了九泉妖后,然后,坦然的接受了那个女子所有的条件。 白凤一族的族人,在历史的那么一瞬间,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而转生海中的怨灵一族,则是壮大不少。 这一切的恩怨情仇,不过是九泉妖后,为了壮大自己怨灵一族,所设下的圈套,所导演的一场闹剧。 这一页史书翻过,所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白凤赤凤二族,从此不存。 世上,再也没有凤凰这种生物的存在。 多年之后,脸上始终带着冰冷面具的逆鳞还记着,那日在转生海,那妖冶的女子衔着发丝,对自己说出的话语。 那是他对妖后,唯一赞同的话了。 她咯咯浅笑着,说,“本座,还真是高看你了,白凤王……” “身为一族之首,面对着自己犯下的罪行,你就只会惊恐逃避吗?” “这个世间,作恶之人良多,不怕作恶,只是……作恶要有受报应的觉悟,更要有消灭报应的能为。” “白凤族的苦难,肇因在你,本座只是推波助澜而已,亲手所为之事,本座自然不会同情什么,只是,此事因你而起,自然也该由你来解决。事实上,你很自私。死亡,是最愚蠢的办法,它只会让你解脱,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若聪明,就该留下,就该活着,去偿还你所做出的,所有罪恶。” 时空轮转至今日的珈蓝圣殿。 漆黑一片中,无声寂静。 不知在何处角落里,些许清水,嘀嗒嘀嗒的,一声声扣在玄鸟心上。 她茫然坐着,目光有些呆滞。 “主人……主人您……您可安好?” 轻轻一句呼唤,似尘埃,似呜咽。那被她扒了面皮的丫头瑟缩着,明明是想要禀报些什么,却又端着茶具不敢靠近,终是小心地,道出一句寒暄。 玄鸟斜睨了她一眼,闷哼一声。 “说!” 那丫头被她吓得哆嗦,战战兢兢递上一物。 “回主人的话……“ “骚狐狸给的?”玄鸟嗤鼻不屑,却还是将它接下。 只是看了一眼,那封信便在她的手上,碎成了纸屑。 黑纱罩着的脸上,淡出若有若无的几丝轻笑,玄鸟拂袖起身,不顾身后丫头诧异的眼光,径自离开。 漆黑冗长的走廊上,玄鸟刚刚迈入不久,抬眼见一抹艳色,徐徐凝出。 “呵呵呵……是玄鸟啊……” 一身红装的冰凝雪掩面笑着,狐媚非常。 “本座,来和玄鸟请安。” “哼。” 也许是内心曾经的阴影,玄鸟对于妖冶的女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厌恶,故而从一开始便对玄狐不甚友好。那玄狐也不是好欺之人,两人针锋相对,算起来也有好几百年了。 玄鸟微微哼了一声,不理会她的言辞。径自拂袖前行。 今夜的玄狐,好似心情出奇的好,竟是开了尊口,道出了一句。好似是关心的话。 “不知玄鸟去往何处?” “不关你事,你只需将你的神灵伺候舒服了便是。” 玄狐掩面,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不唠玄鸟费心。” “哼。” 撇下一句闷哼,不想和她纠缠什么,玄鸟化光疾走。 “哈,走得这么急啊,难为本座,还想和她说几句贴心的话儿呢。哎。真是扫兴啊……” 玄狐咬了咬手指。拂袖欲走,忽的看见门口有一个浅色的影儿,忐忑着绕了绕。又瑟缩了回去。 “出来吧。” “奴婢,奴婢拜见雪尊,奴婢向雪尊请安了。” “起身吧。”玄狐笑,一只手摸上那女子被扒了面皮的容颜,伤口之处火辣辣的疼痛,那丫头强忍着,不敢起身,也不敢吭声。 “何必躲我?本座可不是那没残毒的疯婆子,自己没脸,还要别人陪着她没脸。真是变态。” 说着,袖手揽过,凭空化出一张面皮,丢给地上的女子,“日后,你用这张脸吧,虽然算不上漂亮,但也比你这血肉模糊的样子好多了,看着,也不觉着有多糁人了。” “奴婢,奴婢谢……谢谢雪尊大人。” 那丫头仰起头来,面上好似被切开的西瓜瓤,除了从声音里能听出几丝喜悦来。或许是她欣喜,然后稍稍笑了笑,脸上瞬间裂开了几道口子,血丝渗了出来。 冰凝雪掩了面去,咕哝着,“得得得,你还是别再吓人了,真不知道那玄鸟心里怎么想的,对着你这张脸,竟然还吃得下饭。” 那丫头听了,身子稍稍颤抖了下,又伏了下去。 “让你交给玄鸟的信,可交给了?” “回禀雪尊,交给了。” “那就好。” 玄狐说罢,淡然拂袖,心里念着若是如此,玄鸟深夜离开,应是前往自己透漏的地点打探虚实了。 玄狐转身离开,这世上的事情,也真是奇了,不是说凤凰这种生物,早已灭亡在千年之前吗?玄鸟秋落意留存下来,已经是奇事了,不知怎的,在那迷雾森林之中,竟也再出现了一只凤凰,甚至……甚至还是传说中的白凤凰,白凤一族。 比这更为奇怪的,还是她的身份,竟是……竟是姑儿山幻王的大弟子。 玄狐摇着头,嘴里微微念叨着,步回自己的寝宫了。 床榻之侧,帷幔飘飘,榻上的人影,睡得安详。 神……他还没有醒来呢…… 冰凝雪轻轻拨开帷幔,凝视着榻上男子俊美的面庞,唇间流出难得的温婉浅笑来。 她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着,抚摸着,内心好似畅饮了美酒,慢慢沉醉了。 回想不久之前的温存,她不禁羞红了脸颊,甚至,一向妖冶的俏脸,此刻都现出了明媚来。 “神啊……神……” 她嘴里喃喃,终于叫出了那个被自己视为禁忌的名字,“流觞……” 迷雾森林,离凤阁。 琉月一袭白衣,坐于案前,抚着一曲古筝。 玄蛇坐于她身侧,提笔作画,画上,是一曼妙女子,起弦一曲风雅。 “你,你一个人在画些什么?” 筝声忽的停住,琉月按住弦丝,抬头不解。 “哈,自然是画阿月你啊,除了你,还能有谁落得进我的眼里?”玄蛇漫不经心答道,手中的画笔,却也不曾停下。 琉月忽的脸颊一红,嗫嚅不知说些什么。 玄蛇转头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侧头躲闪他的视线。 “哈,害羞了。”玄蛇笑了几声,非常爽朗,回头继续着自己的作品。 琉月望向窗外,不经意间,望见了银盘似得月亮,在空中挂着,闪亮闪亮。 她忽的有些失神,茫然喃喃,“雀儿……今日,今日……” “小姐莫要瞎想了,今日月亮是圆,可离十月十五还远着呢,小姐现在,还惦记着那些闲事么?” 案上的朱雀铜像,忽的化为了女子模样,朱雀现身,活泼着跃到玄蛇身边,不禁惊讶道,“哇,主人的画真是传神啊……比以前还要漂亮很多呢!” “以前?”玄蛇笑道,“我以前的画怎样,你真的知晓?” “雀儿!”琉月一声轻唤,“莫要再瞎说了。” 一时间,朱雀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捂住嘴,呸呸两声,转身化为铜像,也免去了一场指责。 此刻的玄蛇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画笔仍是挥动着,随口问道,“阿月十月十五有事?” “嗯,也是小事,族里的风俗罢了。” 琉月淡淡说着,随口带过。 纤手挥动,筝声又起,玲玲轻响,如林间清泉,风中花香,沁人心脾。 当然,她没有注意到,窗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悠悠闪过一个漆黑的人影,带着丝丝杀气。 若她还是平时的琉月,要感觉到那些杀气,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可惜,当日为了解玄蛇体内的剧毒,自己几乎散尽了一身功力,以至于此刻连近在咫尺的灾难,都无法察觉了。 那是何人? 只见那人的一袭黑衣垂下,从头垂到脚,将全身遮住,不留一丝缝隙,悠悠如鬼魅一般,双眼之处,偶尔散发些许红光,宛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凌厉非常。 那是玄鸟。 那是收到了玄狐信件,迷雾森林地图的玄鸟。 她于暗夜的时刻前来了,前来的目的很是简单,不过是想求证,那只骚狐狸所说的,是真是假,这世上,白凤凰一族,究竟还存在不存在后人。 事实证明,玄狐虽然狡诈,这一次,却并没有骗她。 看见那纯白女子的刹那,她的身份,玄鸟瞬间了然于心。 那一刻,玄鸟只觉的自己的心,好似被谁擂上了一拳,猛地抽紧,猛地抽搐,猛地疼痛。随即一股无名业火自胸中涌起,恨不得,恨不得抬手起掌,瞬间将这离凤阁夷为平地。 第二百四十五章 斯人已逝 ps:靠~~自己都被写哭了~~看来我还是哭点很低~~哇哈哈哈~~ 以下正文: 那小屋里名唤琉月的纯白女子,毫无疑问的,属于白凤一族。 更有甚者,不知何故,这个女子并没有受到当年怨力的影响,没有被怨毒所侵蚀,没有被九泉妖后所收编,而是……获得了白凤王赐予的,永生永世活着的生命,在皓连古都里,潇洒的活着。 “白凤族……那天杀的,无耻的一族竟还有人存活于世……而且,活得如此逍遥,如此美丽,如此纯洁……如此,如此让人不舒服啊!” 嫉妒,愤恨,怨毒,在那么一瞬间全数向着玄鸟袭来,她双拳紧握,心血翻涌之下,她……竟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小屋里,挥笔作画的玄蛇好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一滴墨水便是滴在了白纸上。“阿月,你先歇息吧,我有事外出,稍后便来。”言毕,起身离去。 琉月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襟,温柔道,“小心一些。” “嗯。” 玄蛇离开之后,琉月没有多想,也未曾怀疑什么,径自歇息了。 立于树下的漆黑女子,被愤怒淹没的当儿,警惕性竟是迟钝到,玄蛇在她的肩膀轻拍之时,方才缓过神来。 “玄鸟,你怎么来了?” 对于玄鸟突然出现,打扰自己度蜜月这件事情,玄蛇的语气中,明显带了些许不满。“你们这几日,来得也太频繁了吧。前几日玄狐刚刚来过,今天你便寻来,可是神给了什么任务不成?” “无。” “那么?”玄蛇的语气中,带上了疑惑。“那么你还作甚?这不符合你的风格。” “哈,那我该是什么风格?”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风格。说吧,前来何事?” “她,便是你看上的女人?”玄鸟用自己的意志强压下怒火,然后尽量回避话题。她朝着灯下忙碌的女子努努嘴,“她真是个美人儿。” 听得这话,玄蛇无奈皱起了眉头,“玄鸟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跟我讲这些?” “无他。只是听玄狐说起你最近不归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人,我便一直好奇着,今夜恰好有空,便来看看,看看能让玄蛇动心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玄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好不让玄蛇听见什么端倪。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直接进来做客?我好嘱咐了琉月,让玄鸟你好好看个够,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都让我差点以为,你没安什么好心了。” “呃,”玄鸟低头有些无奈,虽然事实上,她真的没安什么好心。 “玄蛇多虑了,我有什么立场不安好心?”她反问道。 “哈。我谈个恋爱,都一定要向神,向大家汇报,搞得众人皆知不成?” “那倒不是,只要不影响到神的计划,你要怎么做,随便你。”玄鸟摆手,故作轻快地笑笑,“我今日过来,也纯属好奇罢了,玄蛇就当,就当是女人的八卦心理好了,你也不必太在意。” “呵,笑得可真牵强。” 玄蛇摆手,“希望如你所说,神要是有什么任务交我,直接来通知便是。” 听到这话,玄鸟有些吃惊,“你,你竟没有向她隐瞒身份?” “这句话问得奇妙,好似是我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我为何要隐瞒身份?我的职业和恋爱还没有冲突吧……” “对了,还有,最近我便呆在离凤阁这里,不回圣殿了,此事,我已托玄狐向神说明了,玄鸟不必挂心。” “啊,你还是这样,言语之间,不给人留丝毫余地,哎。”被他这样,将所有想说的话堵回去,玄鸟的感觉真不是多么畅快,可又拿他没办法,只得摇头叹气。 玄蛇皱眉,“这半夜三更,月黑风高的,玄鸟突然前来,实在是打扰啊。” “嗯,明了,确实,深夜冒昧拜访,是有打扰你们这一对鸳鸯,所以,我才站在树下,不曾敲门啊,哈哈哈……”玄鸟笑了,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带了一丝别有韵味。 “想太多。”玄蛇摆摆手,“和冰凝雪呆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玄鸟,小心你变得越来越像她了啊。” “提起她,可真是羞辱人呐......” “哼。” 听玄蛇提起那只骚狐狸,玄鸟明显不悦,一声闷哼之后,随即化光离开。 玄蛇自然不会理她什么,径自负手,步回离凤阁陪琉月了。 这一夜,也就这么仓促过去了,而其中的这一丝的小插曲,如此淡然,淡然到没有几人在意。 却说魔之一族,自诛杀邪后冰凝雪,魔太子回归后,魔族百废待兴,进入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之中。 新任魔王墨溯祈刚回族不久,族里的事情繁杂,很多时候,要累到深夜才肯安歇。 而操劳了十年的紫苏公主墨若薇自从那日殿中昏迷,醒来之后,身体也不怎么好,终日卧床不起,饭也吃不下几口。 江安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魔族公主为此大病一场,一月之后方能下榻调理。 这一切的发生,谎言的揭穿,说实话,墨若薇原本就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当真实的情景出现在眼前时,才蓦地发现,原来自己,并不若想象中的坚强。 天意如此,只能拼命忍耐,谁还会在乎你坚强或是脆弱? 这夜,魔族新王墨溯祈一如既往地批阅了些奏折,觉着有些累了,按了按太阳穴之后。靠在龙椅之上歇息。 今夜月凉,墨溯祈亦觉着有些微寒。便回身叫身后的丫鬟拿一件外衣来。丫鬟乖巧,“诺”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也许是累得过头了,墨溯祈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打了个小盹儿。 睁眼之时。眼前出现的不是那个小丫头,而是自己唯一的妹妹。 墨若薇裹了一件轻纱,手里拿了一件披风,盖在他的身上。 墨若薇见他醒了,忙欠身行礼,“王兄。” “多礼了。”墨溯祈淡淡说了一句,便揽过她同坐龙椅之上。 墨若薇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王兄,魔族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何必这么急切,将这些奏折都批阅了?留到明天,即便是后天也无妨啊。” “看吧......”墨若薇随手拿起一张奏折,瞅了几眼便丢下,“王兄你看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三年后扩充魔兵的提议?三年后?那何不三年后再提?太尉大人想的可真是远啊,真是......” “想远一些是好事,到时候说不定有到时候的事情。早些考虑,也不见得是坏事。” 墨若薇嘟嘴,“那,那你也没有必要今夜批改完毕啊。” “今日事,今日毕。”墨溯祈微笑,随即岔开话题。“怎么,太医调理这么久了,小妹脸色还是不怎么好。” “无妨。” “真的无妨吗?” 墨若薇低了头去,“嗯,王兄莫要担心了。” “自欺欺人,小妹你这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不看开一点,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王兄莫要再说,我……我知道该做什么,我会努力调理好身子,倒是王兄,龙体要紧,莫要操劳过度了。” 心病么?墨若薇也一早知晓自己这是心病了。自己的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近一月来,眼前总是不自觉的出现江安的影像,就连耳朵里,响起的都是他那熟悉无比的声音。 神情恍惚,自己真是神情恍惚到全身无力了。 这便是相思么? 墨若薇也曾不止一次的这样问自己,可事实上,这算是什么相思啊。那场意料不到的变故,他离开了,也几乎永远不会回来了。 墨若薇低头,几句话敷衍了兄长之后,心神有些恍惚不安。 “嗯,我知晓,小妹如果没有事情,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去吧。” 今夜的墨溯祈好似不想多说什么,甚至不想安慰她什么,兄妹二人寒暄了几声之后,便挥手送客。 若是平时,墨若薇会很识趣的离开,可是今夜,却凭空添了那么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你在瞒我什么吗?王兄。”墨若薇抬起头来,开口想要将一切的事实问出,也好全了自己这段日子,心神不安的疑惑。 墨溯祈稍稍一愣,墨汁一滴滴地洒落在奏折之上。 “嗯?小妹你真是的,突然来这么一句,奏折弄脏了,这书公文,啊……我又看不清楚了,没法子,只得让明日传太尉来询问了。”他忙将浸透了墨汁的奏折拿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王兄!” 墨若薇的声音高了几度,“你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们?” “想太多。” 毫无波澜的话语,传到墨若薇的耳边,情势看起来平淡无奇,她却依旧不依不饶。 “王兄,这段日子以来,你真的很反常,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哦?那你说,我该是怎样?” 魔太子合上奏折,眉头微微皱起,“小妹,你想太多。” “以前的你,从来不会主动批阅奏折,这些你眼中的闲杂事等,很多时候,都是交给旁人去做的,你并不喜欢做这样枯燥的事情......” “我,我良心发现了,不行吗?而且现在,就算是我想寻其他人去做,朔凌他们都死了多久了,剩下谁帮我,小妹你吗?”墨溯祈有些委屈,摊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咕哝道,“哎,人总是这样,看惯了我狂放不羁的样子,突然改头换面。我还没有奇怪什么,你们自己倒是先奇怪了。” “你撒谎。” “王兄你不肯说实话。” 墨若薇丢出一句话后。眉间一动,身形便是迅速移至兄长身边,袖中短刀翻出,一击便向墨溯祈右手刺去。墨溯祈身形一动,面前紫色屏障展开。将她的攻击尽数消弭。 墨溯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那短刀迅速卸下,“小妹这是做什么?行刺么?” “这种智谋,这种功力的行刺,你未免将你王兄,看得太浅了。”短刀“咣当”一声,被他丢出很远,“真是想不到。我做了什么,有什么值得你行刺的,小妹。” “还不说实话么?王兄?” “嗯?”墨溯祈不解。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血,到底是什么颜色。” 墨溯祈将她放开,“哈,小妹你就这么想看?那可是会很痛的。” “王兄!” 墨若薇面色苍白着,一声轻唤。“别再瞒我了。” “千年冰牢的能为,我并不是不知晓,自你破封而出。便每日每夜为着魔族的事情操烦,一些计划甚至列到了十年后,二十年后......很多事情,并不一定要现在解决!” “你为何如此心急?你究竟在担心什么?这一点也不像你!” “未雨绸缪。” 墨溯祈无奈轻叹,“小妹看不出吗?要变天了......海神破封而出,过不了多少时日。迎来的便是一场血劫,那些劫难......波及的不只是皓连古都,甚至连月华大陆都很难幸免,而这场劫难,两万年之前便已有预言了,躲不过的事情,我只能想方设法,将危害尽可能的降低。” “所以你便不顾自己?” “虽然我不知道你都知道什么,也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但是,你若没有骗我,就让我看看,你的血究竟是什么颜色,是红的,还是紫的!如果你没有骗我,就让我心安。”墨若薇咬了咬嘴唇,抬头之时,眼中已有泪水,“王兄你老实讲,你,你还能活多久?” “看来还是瞒不过你,也罢,我并未想要瞒你。”墨溯祈苦笑一声,随即伸出两根手指,“我的性命么,最多两月。” 墨若薇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两月......” “也就是说两月之后,你,你便要离我们而去了么?” “王兄!” “我......我才刚刚和你重逢了啊,你......魔族好不容易,才脱离束缚,才盼到你回来了啊......我失去了父母,我不想再失去你。” 几声低低哽咽,她早已泣不成声,虽然看见兄长从千年冰牢出来,自己已有这个觉悟。只是,没想要这一天,竟是这样逼近。 “莫悲伤,生死有命,修炼了百年,小妹你还堪不破生死么?轮回有数,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重生罢了,有何悲伤?” 墨溯祈淡淡说着,迈步至窗前。 夜空一轮明月高挂,他仰头而望,些许神游。 毕竟是顶峰修为的武者,即便是对于自己的生死,也说的这般淡然。 “抱歉......小妹,我死之后,魔族的这一切麻烦事儿,要劳烦你了。” “你的担子,不轻。” 他的声音有些凄凉,身后哭泣的女子听得,恍然一声惊呼,“不会!不会的,王兄你这么厉害,怎有可能轻易便死去?你身上的伤,你体内的寒气,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我们再看看族内留下来的古书,一定有办法救你,一定......” “明日,明日我就差众人们去寻找,一定......” “小妹你看,”没有理会身后女子说些什么,墨溯祈抬手指向夜空,“你看,那颗星星。” 墨若薇擦了眼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茫茫夜空,明月之畔,闪着一颗若有若无的暗星。若不细心寻找,几乎看不见它的样子。 “那便是我,那便是我的宿命之星。” “事实上,它早该陨落了,冰牢里。这将来一切我便知晓的清楚,那时候我便应该顺了天时而去。可我不放心,我担心琳儿的安危,故而动用了至高心法强行逆转星辰轨道,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到了现在。早已油尽灯枯了。” “王兄......” “别哭了,生离死别,皆是定数,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小妹,换句话说,你的担子很重,你根本就没有悲伤的机会。” “嗯?”墨若薇泪眼朦胧。抬头望他,“王兄你在说些什么?” “也该是时候让你知晓了。” “没有人告诉你吗?我的小妹,海神黎析为什么会盯上魔族,冰凝雪为什么会找上你,这么多年,你丝毫没有怀疑过吗?” 听了这话,墨若薇有些迟疑,曾经她也怀疑过此事。怀疑过其中是否另有阴谋,若只是为了吞并魔族,冰凝雪大可将她一掌击毙。然而她却没有这样做,而是走了很长的弯路,利用她去引诱那一个看似平凡的少年,利用她渗入月华大陆,去往东莱王宫,去陪着那个少年......做了许多许多。很多事情。她也大概能猜到几分,自己对他们来说,或许是特别的,或许有的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江安的身份,是神使,他的身上,潜藏着智辰的创世之力,而你......是海神芷君再世。” 听到这话,墨若薇并没有多惊诧,或许是根本不信,她淡然一笑,“若我是芷君再世,若我有着海神那样的撼天威能,又怎会被冰凝雪利用摆布,连累魔族至此?” “哦?你不信?”墨溯祈微微侧头。 “还记得我破封那日的天象变化么?那场惊爆,预示着当年智辰刻下的天之印被解,海神黎析破封。” “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次,才算是海神真正的复生。他的归来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早在两万年前,黎析便与天神智辰理念相左,创世神以为世界已经创生,接下来的事情,便任由各个族群自己主宰,自己解决,神灵不用太过插手。可黎析不同,在他的眼中,所有的生命,都该听从他的差遣。再接下来,芷君的出现,让这样的矛盾越来越深,最终至于无解。”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古老典籍记载的那样了。神灵虽灭,却留下了复生的契机,也留下了抑制的希望,比方说神使江安,比方说芷君再世后的你。” 墨若薇低头,然后再重重地摇头,“王兄,你真的有够抬举我。” “对我来说,生为魔族的公主,一生锦衣玉食,已经比一般人幸福许多了,有父母兄长,有安逸的生活,如果能够把握住这样淡淡的幸福,墨若薇这一生也不枉了,但若说承担什么救世的责任......” 墨若薇苦笑一声,“王兄还真是抬举我,那些事情,王兄雄才大略,做做还无妨,我......哈。” 话语至此,墨若薇低头轻轻啜泣。 我......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只想要他。 穆宇...... “小妹。”墨溯祈拍拍她的肩膀,“为兄我心疼你,我不在的日子里,为魔族承担了这么多,若是上天给我寿数,我也不愿看你这么辛苦,只是......” “很多事情,由天不由人。” “信也好,不信也好,小妹,你是再世的海神芷君,这一点,为兄不打诳语。海神黎析的宿命,一生都摆脱不了智辰和芷君的纠缠,两万年前如此,两万年后,依然如此。” “海神的复生,这次的劫难,归根到底,还是由你和江安而起,自然也应当由你们联手终结,这不仅是宿命,更是你们逃脱不了的责任。” 墨若薇的头脑“嗡嗡”一声,此时此刻,她丝毫不明白自己的兄长再说些什么,心里却猛地一凉,觉着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抬头疑惑,“王兄,你说的,这件事情由我......我和穆宇而起,你指得是?” 墨溯祈笑笑,“这件事情缘由如何,还是等你见了江安,亲口问他比较好。” 墨若薇低下头,声音里绵延出无尽的苦涩,“这一生。我,我还能见到他么?” “现在的他。恨不得我死。” “很多事情,是我做绝了,也断绝了我们所有的可能,也不能怪他。” “你也说了,是现在的他。”墨溯祈拍拍她的脑袋。“智辰和芷君,一生都摆脱不了命运的纠缠,你和江安,依然如此。前缘未尽,小妹你可不要想太多,平白葬送了所有的缘分。” “若是能有以后,若是他肯原谅我,我便尽自己所能的。补偿他吧。” 墨若薇擦擦泪眼,换上另一种表情,“不谈他吧,王兄,你的伤,真的再无解吗?” “理论上如此。” 墨若薇抬头,仿佛看见了什么希望,“兄长你答应我。尽可能的顾全自己生命,为了寻得解方,我和魔族都不会放弃。也请你不要放弃。”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墨溯祈凝视着自家小妹的眉眼,宠溺的笑笑,“若是能活下来,世上没有人想要寻死吧。王兄我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嗯。”墨若薇郑重点头,心里也是有了盘算。 夜色深了,兄妹二人谈话至此,墨若薇有些倦意,便问安之后,欠身辞去了。 墨溯祈送她离开之时,在她身后默默凝视了很久。 小妹的身影,在夜色的笼罩之下,终归是有些淡薄瘦弱了。想起妹妹之后要走的路,墨溯祈不禁一声长叹,紫色的双眸之中,也留下几分凄然来。 若我有命,若我还有命绵延,也定不愿你一人独行,只是...... “小妹,哎......” 一声无奈长叹,一阵凉风拂过,墨溯祈禁不住抚胸咳嗽起来,他掩住嘴,那几声咳嗽好似和他的心都牵连在了一起,疼痛非常。 他张开手掌,眼前只见一片嫣红。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的,那断了一臂的梦琉璃就前来向他辞行,辞行的借口很是牵强,竟言说是什么自己武艺不精,要前往仙山拜师学艺之类。 墨溯祈当然看出她的借口牵强了,但也没有多问,挥挥手放她离开了。 一个月过去了,琉璃的神色,仍然不太对劲。在众人的面前,仍是显得拘束了几分。墨溯祈心里这样念着,这也难为她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一个人,若说心里没有什么羁绊,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未必也太不寻常。 那些事情,说真的,也没有人会怪她,只是,她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只是,若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有的一切,只能交给时间来磨平,来掩饰了。 自己的心魔,还得自己驱赶才是。 事实上,关于梦琉璃的自请离开,墨溯祈并不只是了解她的心理,甚至已经洞察到了,自己昨夜向小妹透漏出自己伤势有救的信息,已经被她知晓,今日请命离开,定是想去所谓的仙山寻求解方之类。 可......墨溯祈苦笑,若真是有解方的话...... 也罢,给她们留一丝希望也好。 也不至于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看见她们悲伤的神情,那样自己即便是走,也不会走得多么安心。 逃避么?算是吧。 向小妹说出两月的期限,两月,自己是将这个范围说得太过宽广了。 一月之后,梦琉璃未归。 一月之后,魔族新王——墨溯祈,崩。 对魔族来说,这真是个猝不及防的消息,对墨若薇来说,这真是个意料之中的意外。 那天清晨,魔族公主墨若薇像平时一样,推开窗户。 一阵芬芳袭来,让她压抑许久的心绪,都平静了许多。 御花园中,枯萎了许久的樱花,开了。 樱花开了一树,灿若锦霞。 那灿若锦霞的樱花香味比十年前还要浓密数十倍,静静的随着微风,播撒到魔宫的每一处角落。 这也许是个好兆头。 嗅到了花香的魔族众人都这么说。 枯萎十年的樱花终于开了,仿佛是什么天之吉兆一样。不光是魔族族人,连墨若薇也如是想。 她很开心。等到百官下了早朝之后,直往兄长的寝宫奔去。 “王兄。樱花开了呢,你平日里最喜欢的樱花开了呢......” 许久的奔跑,让她上气不接下气。 她很开心,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曾经那么无忧无虑的日子。曾经那么天真无邪的小公主。 她顾不上繁复的礼节,没有问安,没有行礼,像一个最为普通的民间女子那样,拉上自己兄长的衣襟,娇嗔道,“王兄,快陪我去看樱花。樱花开了,快陪我......” 那时候的墨溯祈一如既往地在写着什么东西,但却不是奏折。 他抬头,面色苍白如纸。 那不是一个人该有的脸色。那脸色,苍白的快要透明了。 墨若薇惊见,愣在了那里。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墨溯祈向四周摆手,“都退下吧。” 众人领命,屈膝退下。 不知为何。墨若薇愣在那里,一瞬间眼泪如瓢泼大雨,碎了一地。 她知道了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只是她控制不住拼命流下的泪水。 墨溯祈回头看了她一眼,第一次什么话也没有说,第一次毫无征兆地,毫不掩饰地,一口鲜血溅在眼前铺开的白纸上,嫣红嫣红。 “王兄。王兄......你......” 墨若薇呆呆愣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再该说些什么。 “去看樱花,陪我。” 墨溯祈掩住口鼻,嫣红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将那一袭王袍,沾湿的不成样子。 “王兄......” 她握着他的手,手足无措地将他唇角的鲜血拭去。 手中握着的手巾早已湿透,她分不清,分不清那是他的血,还是她的泪。 “不要离开我......王兄,请你不要离开我......” “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别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她心里默默念着,一声接着一声,口中却不敢说出任何话语。 她扶着墨溯祈一步步来到那树樱花之下,看着他整了整衣冠,静静坐在那树樱花下。 他的神情,好似有些迷茫,他仰头看着那树樱花,微微笑了。 墨若薇拼命捂住嘴角,不敢出声。 她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她不敢去打扰他。 墨溯祈眼中的一切,好似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之前,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十年之前,他武冠群伦,他名动四方,他喜结良缘,他坐拥天下。 十年之前,他也是这么的,坐在这一树樱花下,怀中抱着那浅蓝衣裳的明媚女子。 他逗她,她浅笑,她娇嗔,她蹙眉。 她的一颦一笑,一步一摇,没有哪处不令他心动。 恍惚之间,他好似看见了那昔日的女子,团扇掩面,欠身一笑。 他向她伸出手去,“琳儿......” 眼前的女子好似笑了。 他也笑了。 他的手,挣扎了许久,终于垂下。 阖目之时,恍然一滴血泪。 身旁的墨若薇终于跪倒,拼命捂住嘴角的手也放开,随即而来的是歇斯底里的一声哭喊。 魔族新主——墨溯祈,崩。 一个身着碧色衣服的女子气喘吁吁地赶来,她的面上,添了不少风霜。 她一路风尘,匆匆而来。 她急切说着,“公主,这一月来,我虽未寻到什么根治之法,可也寻得了一些稀奇灵药,也能为殿下稍续性命......先让......” 一句话没有说完,女子手中的锦盒已是翩然落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墨若薇抱着兄长的尸身,声音轻的好似梦呓。 梦琉璃愣住了,她脚下一个踉跄,定身之时,双目之中已是一片茫然。 她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流下一滴泪。 她几乎是非常冷静的,屈膝向树下的墨溯祈拜了一拜,随即仗剑离去。 自此,魔族梦琉璃,销声匿迹,再无人知晓去处。 远在皓连古都的楼潇潇,此时正坐在小河畔,看着池中成双锦鲤,嫣然一笑。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牵引,她祭出了那把浅紫色的千面琵琶,转轴拨弦,轻轻弹了两三声。 她坐在小河畔,茫然弹了一首曲子,直至曲终,方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少女时候,初遇某人之时,弹出的琴声。 她怆然笑了笑。 抬头,晴空万里,不知怎的,竟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那颗流星滑落地真快,但也绚烂,以至于很久之后,湛蓝的天空里,仍能看见那一道雪白的宛若伤痕的印记。 不知怎的,低头之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见花落泪,望月生情么? “哈。”楼潇潇轻笑两声。 哪里有花,哪里有月?自己真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可笑的是,她竟止不住自己流下的泪。 魔王忽然殒命,这对魔族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一时间,族人们都沉浸在了一片悲痛之中。 天下缟素,万里哀哭,盛大而隆重的葬礼自然是免不了的。 而魔族公主墨若薇却始终呆呆的坐在房里,将手中的幻音笛,吹得快要裂开了。 直至最后的最后,她方才出面,前往拜祭自己的兄长。 那个女子,清瘦多了。 这是魔族族人们,对许久不见的公主的印象。 许久之后,墨若薇在兄长的书房之中,寻到了他的遗笔。 他写得真多,几乎是一本厚厚的书。其上写满了自己身亡之后,对于各种突发事件的应对,甚至将自己的武学精要,全数概括。 他给自己的妹妹留了一封信,言说将魔王之位传于她,却又命她将权位交给季礼将军,而她,则带着另一封信前往姑儿山,交给幻王。 “若薇吾妹,一切听从幻王安排即是。” “人生苦短,勿悲伤,勿迟疑,责任重大,切记切记。” “若有一日,见得潇潇王嫂,切记将一切隐瞒,勿忘。” ............ 她拿着兄长遗笔,早已泣不成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情缘至此 皓连古都姑儿山蓝亭。 距离江安“铸下大错”时,大约已过了两个多月。 关于这件事情,除了他自己,基本上没有谁怪他。幻王婆婆不必说,因为早在千年前,她便知晓这个无从避免的结局。这几千年来,日夜心惊胆战地等啊等啊,等得头发都白了一半,然而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有一丝淡淡的释然。 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可怕,事情既然发生了,努力去想解决办法便是,说其他的,也没有什么意思。 死亡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那师姐楼潇潇更不必说了。 若是以往,白日的她定要揪住江安的小辫子,践踏个千遍万遍,可自从从魔去了魔宫一趟,楼潇潇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以往的刁蛮任性,尖酸刻薄全数消散不见,个性也温婉了很多。 距离海神破封而出,已有两个月了,本以为海神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比方说大举进攻之类,然而事情却是出乎意料,蓝亭和珈蓝圣殿,相安无事。 这样奇特的平静,连幻王都觉着诧异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二者静静对峙着,平静的出奇。 为此,幻王只能用“海神一定是受伤未愈,需要时间疗养”这个假想中的借口来安慰自己。 既然海神受伤未愈,那么自己这边就要加强训练,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幻王每日做的事情,就是亲自上阵,将自己所懂得的一切幻术,全数教与江安。 由于心存愧疚,江安学得倒也认真,不到两月的功夫,便已习得幻王功力的七八成。这个结果,幻王虽是还算满意。但心里却总觉着缺了些什么。 今儿天气不错,天色湛蓝,万里无云。 楼潇潇和江安二人在蓝亭之外的小河畔切磋幻术。 比起幻术,江安更为擅长的,仍是剑法。虽然并没有人来教他什么。他自己便悟出了一套独有剑法,和年少之时在江氏一族习得的有些相似,却又不相同。久而久之。倒也自成一派。 二人切磋的当儿,只见不远之处,一个身着紫色纱衣的女子缓步而行。 “紫色……” 看见那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颜色,江安不觉转过头去,心里升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感情,说不上是喜欢,当然,离讨厌也还差得很远。 待得那人走近之时,竟是那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容颜。 墨若薇走上前来。看了二人一眼,虽有些诧异,却依旧镇静,咧嘴浅浅一笑。 一笑过后,脚下没有停步,径自向前走去。看来,今日的她是为了蓝亭而来。 冰冷的剑尖抵住了她的脖颈,“前方幻王前辈居所,蓝亭,姑娘请止步。”楼潇潇侧目。声音冷冽如腊月寒冰。 墨若薇嫣然一笑,“我便是为幻王而来,还请姐姐……” “我不记得,师父有你这样的朋友。”楼潇潇没有一丝好气,剑尖慢慢地下移一寸。 墨若薇轻轻将那剑尖压下,“姐姐来蓝亭,也不过十年左右,未必所有的事情,都曾过了姐姐的眼睛。” “我今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大哥他托我前来的。” “姐姐还不放行吗?” “你住口。” 再次听得墨溯祈,楼潇潇心头蓦地升起一团无名业火,两月之前,龙族一幕幕的血腥,全数在她眼前浮现。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楼潇潇的脑海之中,浮现出的,只剩下这四个字。 “墨若薇,我并没有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既然来了,便不能放你离开。” 楼潇潇目光一冷,手中长剑之上,霎时蓝色气流密布,宛若怒吼长龙,昂首直冲天际,“魔女,为我龙族众人,偿命来吧!” 一语出后,楼潇潇手中长剑炫舞,三道凌厉剑光直向墨若薇逼杀过去。 事实上,墨若薇也不知晓他们二人怎会在此处,冤家路窄,也只好硬着头皮相挡了。 墨若薇稍稍抬手,四两拨千斤,将那三道剑气解开,归于无形。 “不差呢,”楼潇潇几分赞叹,“我倒是不记得十年前的你,会任何功夫。” 墨若薇笑笑,“十年前,楼姐姐也并不习得任何功夫。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哼。” 喉间冷哼一声,楼潇潇抬手起印,指尖蓝色新月形光点凝聚,瞬间变化成无数道冰锥,四面八方向墨若薇刺去。 墨若薇起手,末日君威现于掌中,强力相挡之后,也许是轻敌,没有料到当年这名弱不禁风的姐姐,十年来武功进步如此神速,甚至于超过了她在腥风血雨中历练下来的强悍功体,一时间竟是被冰锥后劲击伤,不觉后退几步,抚胸咳血起来。 “你当然想不到,再说了,你当然不是我的对手。” 楼潇潇冷笑一声,手中利剑再现而出,一击便是向着她的心口逼杀而去。 墨若薇想要扬刀迎敌,怎奈胸口血气一滞,此时此刻,竟是连提刀的气力都很难使出,转眼之间,剑光已至,转眼间,命在旦夕。 她微微闭目,身体踉跄要倒,却见银色剑光自侧面而来,将那致命一击打断。 “江安你!” “江安你竟出手救这个魔女!” “江安你不记得她是怎么欺骗你的吗?” “江安你真是心太软,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你自己的!” “江安你……江安你……” 耳边只听见这样的几声咒骂,目光模糊着连他的面容都看不清楚,已觉着身体倒在了一个温热的,好像是怀抱的地方。 “穆宇……” “咳咳……”她转头吐出一口鲜血来,迷糊着抓住江安的衣襟,“我不会害你……穆宇,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害你的……” 一语出后,没有听见眼前男人的任何回应。她的意识便已模糊了。 原来……我的生死,你还是在乎的。 江安抬头,凝视着楼潇潇气的发紫的脸庞,“她既是为了师父而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说不定。还是不要因为私怨,坏了大事。” 言毕,便是抱着墨若薇往蓝亭而去。 楼潇潇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冷哼一声,面色铁青着随他而去。 蓝亭之中的幻王看见江安怀抱中的女子,满是褶皱的面容之上,终究是有了一丝笑容,“安儿,你终是将她找回来了。” “为师近几日,心里总是担忧,总是觉着少了一样东西,今天才终于明白。原来我们,是少了海神的助力。” 江安安静将她放在榻上,淡淡道,“师父,既然您说她是师祖再世,那便请您跟她说教。能够帮助我们对付黎析也好。” 说出这句话后,江安便不想再留,连告辞都没有留下一句,转身便离开了。 “嗯?”幻王疑惑,“安儿脸色不对。” 她抬头望向身后的楼潇潇。“怎么,楼儿脸色也不对。” “师父,您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吗?” “有何影响?” “她是魔王的女儿,魔族二公主!”楼潇潇咬牙切齿,“就是她,发兵屠灭了我们龙族一脉!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楼儿不要冲动。” 幻王蹙眉,“为师知道了,她便是四年前江安抱来求我相救的女子……” 略微沉思,幻王的心中早已了然一切,“哈,原来如此。” “难怪,难怪那个时候,我便觉着此女虽死,身上的灵力却尚未散尽,不是凡体,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便死去,原来,事情是这样。” “她欺骗了江安师弟的感情,哼。” “所以,安儿便怨她了?”幻王摸摸墨若薇的额头,惊觉温度是如此之高,甚至于到了烫手的程度,不由得心里一惊,“她……怎么会病的这么重?” 再不理睬身边发难的弟子,幻王径自抬手,将自己的真气渡进那女子的体内。 楼潇潇不想看见这一幕,便寻了个借口,自行离开了。 这次真气,一渡便是整整三天。 墨若薇这一个昏迷,便是整整三天。 三天之后,幻王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自那小屋里慢慢走出。那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了。 楼潇潇摆弄好了晚餐,喊着江安和师父一起吃饭。 饭桌之时,楼潇潇随口问了句,“师父,怎么,疗伤需要那么久?我那一招,也并未伤她至此啊,依着您的功体,亲自动手疗伤,也花费了那么久的时间么?” 幻王淡淡喝了口茶,“你伤她倒是不重,只可惜……最近的事情太过复杂,多重打击,她已无心于生。” 江安的眉头稍稍皱了皱,手中的饭菜仍是没有停下。 “安儿,这其中的原因,她的伤势,你丝毫也不想过问吗?”幻王转头,望向江安。 “弟子不想。” 平静地吃了一口菜,江安此间,再无话说。 楼潇潇撇嘴嘲讽,“师父说她是芷君再世,那也就是说,我龙族的仇,是报不了了?” “大局为重。” 轻轻一句话,堵住了楼潇潇再想问出的所有可能。 “哼,弟子知道怎么做。” 楼潇潇闷头扒饭,依旧是一场无语。 不顾弟子楼潇潇的反对,幻王将这名名唤墨若薇的女子收留了下来。 在楼潇潇的心目中,她无法想通,这名魔族锦衣玉食的小公主,为什么会甘愿来到蓝亭,和师父在一起,难道真是再世芷君,冥冥之中,所谓的宿命的牵绊? 这一切,她无法理解,却也没有办法阻止。而江安却是不发一语,不阻止,也不表态,他只是淡淡生活着,好似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幸好,那女子平日里一人呆在屋内,没有事情便不出门,有她和没她的感觉没有多大不同。众人便也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若是不认真想,甚至都忆不起墨若薇的存在。 日子,便也就这么,平淡无奇的一日一日过去了。 没有任何波澜。 却说那迷雾森林离凤阁。 近来没有任务的玄蛇。拥着美人儿。日子过得倒也安静祥和。 安静祥和到,他都快要将那神灵,五玄之类的抛之脑后了。渐渐地,竟也萌生了一丝退意,他都快要寻不到帮助水流觞办事的原因了。 当然,这也是琉月想要的结果。 可那也只是理想中的结果,现实中,哪里会有如此轻易的事情?即便是玄蛇忽然想拆伙,那几位公子哥儿也未必会放过他,何况…… 何况有玄鸟的存在。 这夜,月色静好。 月是缺月。琉月也不必去想那月圆之夜的血祭风俗,便只是安静地,为榻上安眠的离龙抚弄一曲古筝。 优雅的乐音如泉水般流淌,离龙沉浸在乐音之中,不一会儿,便安详的睡着了。 琉月见他睡得那么安详。温柔地笑了笑,抱起古筝,径自也去安眠了。 这夜的凤凰琉月,做了一个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那曾经的场景。在睡眠之中的重现。 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那个白凤一族还存在着的时代。 那时的她还懵懂,怀里抱着一个瓦罐,那瓦罐里装的是她走了很远,从另一个村子打来的清水。 路上横躺着一个老乞丐,他周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已经快要饿死了。 “水……水……” 这样的字眼,从那干裂的嘴唇中迸出,一声声叩击着那少女的心房。 少女实在是不忍心,忙蹲下来将瓦罐递给他,“老大爷……你……我这里有点水,您先喝着……虽然实在是有点少……” 脏兮兮的乞丐见了,夺过瓦罐,咕嘟咕嘟一股脑儿将那不多的水灌了下去。 末了,他才回头,“小丫头,你将这水都给我喝了,你怎么办?你家里人怎么办?” 小姑娘咧嘴,“没关系,大不了我再跑一趟,虽然有点远,可是……大人们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哈,真是个善良的娃儿。”那老乞丐说着,一抬手,她的瓦罐之中,又是满满的水。 “啊,神仙爷爷啊……” 她跪倒便拜,喃喃地作揖,“神仙爷爷保佑,保佑我们的村子不再这么贫瘠,大伙儿不用再跑那么远,去找水喝……” 老乞丐笑呵呵的摸摸她的头,掏出一块玉石挂在她的脖子上,“娃儿,你我也算是有缘,这块辟邪玉就算是送给你了,娃儿……哈。” 小姑娘抬头之时,那老乞丐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揉揉眼睛,除了脖子上的玉石和瓦罐里的清水是真的之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她已经到了自己家里。 那瓦罐变得如同神造,里边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像是一口活的水井。从那以后,全村的人,都不用再四处寻找水源了。 当然,这只是个美好故事的开始。 那些灾难,远远没有结束。 不久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白凤族遭受大劫,所有的族人都染上了一种怪病,变成了一个个疯狂的杀人机器,包括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接下来,便是白凤族所有的族人在一瞬间都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一人留在天地之间。 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也曾四处漂泊,到处流浪,直到遇上幻王,被她收入门下,经过千年的修行,成为药仙,甚至得此佳偶。 只是…… 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那日在河列草原,险些死在师父剑下的离龙被自己拼命护着,而师父则是一掌划开了自己和她脚下的土地,从此……师徒情分,荡然无存。 “师父……师傅不要,弟子,弟子知错了……请您,请您不要将我逐出门墙……” 今夜的琉月,自睡梦中惊醒,眼角犹自挂着泪珠。 惊魂甫定,黑夜之中方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虽说是一场梦,可那残留心间的失落,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琉月无语。低头一声长叹。 耳边,一阵若有若无的笛音响起,勾魂摄魄般,在这漆黑的暗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这是凤羽笛!” 琉月的脑海中霎时“嗡嗡”一声。此时此刻。在凤凰一族已经消亡了几千年的今天,怎么会凭空响起这样的凤羽笛音,而且……这一切。竟还如此诡异! 琉月惊慌坐起,忙披了一件衣服,循着笛音向前走去。 眼前何所见? 离凤阁不远之处,离龙仿佛是着了魔一样,双目无神,随着乐音一步步向前迈去,乐音的尽头,是一个周身漆黑的女子,手中横着的。则是血红血红的翠笛。 一声一声,时而魅惑,时而清圣,时而婉转,一声一声,皆有催人入魔的威力。 琉月心急了。抬手之间,雪白的笛子横起,清圣的音波声声传入离龙耳膜,他好似受了什么刺激,闷哼一声。身子倏忽倾倒。 琉月将他扶在怀里,“这位姐姐……凤羽笛在你的手里,敢问姐姐可是赤凤族人?”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这安静的暗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琉月左颊一阵麻木,惊呼着侧过脸去。 “终于找到你了……” “白凤余孽!” 玄鸟厉声一句,那声音中夹杂着的恨意,让琉月不由得心惊。不待她反应过来,黑红色身影便掠至她的眼前,五根手指铁钳似得掐住她的喉咙用力向上提去。 “啊……姐姐……” “我们……我们有什么冤仇,你……你为何……为何如此?” “冤仇?” “哈哈哈……” 玄鸟狂笑一声,双目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欠我的,就算是千刀万剐,你们一辈子也还不清!” “咳咳……”琉月剧烈的咳嗽着,牵强的心脏都要咳出来了,她喘不上气……她的眼前开始泛白了,不能呼吸……她觉着自己的生命,好似要到尽头了。 玄鸟松开手来,一把将那雪白的女子丢在地上,“这样就让你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你了?”她幽幽说着,“落在我的手上,我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琉月抚着胸口,跌坐一旁,除了将离龙紧紧抱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 “想多了,玄鸟。” 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一道凌厉剑气。 “神使,是你!” 玄鸟侧身闪过,黑纱之下掠过一丝少见的惊异,却又转而镇定,“不愧是神使,这些日子不见,你的功力,倒是进步不少。” “过奖。” 江安淡淡说着,持剑在手,“既然知道,还不快走?” “只是这样了吗?” 玄鸟一声嗤笑,“只凭偷袭,你以为你能败我?” “这样,便让你得意忘形了吗?神使?” 语气一出,携带着的是掩饰不住的轻蔑,玄鸟拂袖,手中血色长剑瞬间祭出。 “那再加上我呢?”楼潇潇迈步而出。 “如何?”她昂首向着玄鸟。 “哼。” 伴随着一声冷哼,血红身影化光线疾驰,丢下冷冷一句,“白凤凰,本座不信,你每一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在暗夜中慢慢消散。 楼潇潇忙上前一步,扶起地上苍白的人儿,“师姐,你没事吧?” 琉月的脸色苍白地如同一张透明薄膜,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儿,她稍稍欠身,“我无事,多谢你们了。” 楼潇潇不答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猛地抬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师姐你……你的功力……” 琉月微微一笑,“我不问世事,留着也是浪费。” “你为了救他?”楼潇潇望向她怀里,昏迷不醒的离龙,“你为了替他解毒,不惜一朝散尽千年功力?” 琉月摸了摸离龙的额头,温柔笑笑,低头不语。 “哈。” “毕竟他值得。” 楼潇潇喉间一声苦笑,三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临走之时,江安回头嘱咐琉月,如今海神封印已破,对于一些突然的攻击。还是应当提防些。对此,琉月微微一笑,言说自己不问世事多年,再者此番又被幻王逐出门墙,连最后的立场价值都失去了。又有什么人会无聊到整天针对自己? 分别之后。琉月便扶着昏迷的离龙回到离凤阁,药仙能为,稍稍替他把脉便知晓身患何疾。那不是疾病。而是一种蛊,全天下只有凤凰神鸟才会使出的蛊毒。 当然,这种微小的蛊毒对于琉月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银针稍稍刺了一刺,离龙一口黑血喷出,所有的毒性,迎刃而解了。 看着他依旧安详的睡姿,药仙子蹙了蹙眉头。渐渐对那黑衣女子的来历怀疑了起来。 凤羽笛在她手上,如今又使出了蛊毒,她必然是赤凤一族的后人。只是……既为同类,她为何对自己,报之以如此强烈的仇恨?自己隐居多年,以济世救人为业。前前后后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她的恨,又从何而来?这前因后果,令琉月百思不得其解。 不得其解?想不通,那就不要再想了。 至少。此时的琉月心中抱着的,是这样的想法。 她替离龙盖上被子,嫣然一笑,温柔得如柳迎春风。 只要他在,只要他健康就好,所有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暗夜迷蒙,江安同楼潇潇一道,沿着迷雾森林的小径慢慢前行。师姐琉月有危险,他们如何能知?并能够及时赶到救援? 树林里的江安微微侧目,瞥见身后一个漆黑的影儿,见他回首,急忙躲在树后去了。 江安心知是谁,“楼师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还请师姐先行回师父那里吧。” “好。” “夜深了,自己小心。” “嗯。”江安答应着,目送那浅蓝色的身影消失之后,方才对着身后念一句,“我看见你了,出来吧。” 闻言,那黑色身影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走出。 她将头上的黑色风帽取下,紫色的眼睛盯着江安打量片刻,抿嘴一笑。 “此番多谢你了。” 江安递给她一只酒壶,“那封师姐遇险的信,是你送来的吧?” 墨若薇抬手接过,“你的谢,我不需要。” “哈,”江安笑,“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陪我走走吧。” “嗯。” 墨若薇喝了一口小酒,味道有些辛辣,她掩嘴咳嗽了几声。 她轻轻牵住江安的手,觉着那手掌有些粗糙,可他的手低垂着,并没有反手握住。 她低头笑了两声,放开手,又将那酒喝了几口,这次,入口的酒味更加辛辣,呛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对了,师姐遇险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江安回头问她。 “秘密。” 墨若薇轻笑着,掩住口角。 “哈,你总是那么多秘密。” 江安再不多说,二人就这样无语相对,从暗夜走到黎明,直到旭日东升之际,方才回到了蓝亭。 墨若薇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小屋,如同闭关一样,再次将自己封藏起来,除了幻王婆婆,不见任何人。 蓝亭之中,这几日平静地如同一池春水,没有任何波澜。 然而,三十里之外,迷雾森林里的离凤阁,这段时日,却显然没有那么平静。 那日玄鸟离开后,琉月也并未多想,只当是走路摔了一个跟头,只当是小小的偶遇,心中也没有多余留意。 当然,她也不曾将这个消息告诉离龙。 被蒙在鼓里的离龙什么也不知道,径自如往日一样,美人在畔,琴音萦绕,日子过得是相当惬意,惬意到所谓的任务、大业之类,全数变成了浮光掠影。 然而,这世间的一切,并不可能尽如人意。 这夜,月凉。 一轮皓月如银盘悬于天际。 琉月抬头望着那轮皓月,不知是触动到了心里的哪一条敏感神经,竟是转头一声轻叹。 自古以来,白凤族便有一个风俗,每年十月十五的月圆之夜,族人们都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在白玉器皿里,闻说是血祭一位神灵。 对于这项规矩,当年白凤王的解释是:为了给族人们取得长生不老之术。他和一位上仙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是,每年用白凤一族的血液,助其修炼功体。 这样的说法,这样的交易。在白凤族无非是受到强烈欢迎的。每个人每年只需要付出一滴血的代价,便能够享有永生永世活着的快乐,从哪一方面来说。这都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买卖。 虽说白凤族至今,只剩下琉月一个族人,可她对于旧日的风俗依旧是坚持着,从未忘却。 今夜月圆,无疑是激起了琉月心头对于过往,对于族人的一丝怀念。 “呦,叹气哪……” 耳畔一声轻笑,妖冶的声音如同蚀骨鬼魅,闯入她的耳膜。勾魂摄魄般绝艳。 “美人儿……” “这么美丽的一张脸,奈何不曾绽放过笑颜?” “美人儿……可惜了……” 一只手迅速勾上她的下颔,惊得琉月“啊”的一声向后退去。 冰凝雪红色的影像迅速掠至眼前,浅笑盈盈。 她意犹未尽地向着眼前纯白的女子伸出手来,然而不等她再迈上一步,凌厉的剑光已然近身。冰凝雪忙侧身相躲。待她看见出剑的人是离龙之时,不由得跺脚娇嗔道,“想不到竟然是你,小蛇儿,你竟然打我。你,你可真是狠心!” “你……你是……” 琉月看见了那张妖冶的容颜,眼前连忙掠过前些日子她曾前来离龙房中的画面,不觉心里一阵抽痛,面色也瞬间苍白了起来。 离龙转身将她抱在怀里,向着冰凝雪冷冷丢出一句,“离她远点。” “同样的两个美人儿,小蛇儿,你的态度可真是差远了啊……对她那么疼爱,可是对我……” “你原本长得是那个样子么?别自抬身价。” 冰凝雪跺脚,“你就会揭人家伤疤,你真是个无情鬼!”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态度嘛,好似是彻底反过来了呢!”冰凝雪敛目,将琉月从头打量到脚,那的目光,看得琉月有些不好意思,转眼间脸红了一片。 “说话便说话,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直说就好,别拐弯抹角的。” “若是没有话说,那就请离开,还我们一个清净,慢走,不送。” 离龙对她这种深夜造访明显没有什么好声气,直接抬手送客。 “我说过了啊,小蛇儿,你的态度是彻底反过来了啊!” “换句话说,小蛇儿,你对她,可不该是这种态度。”冰凝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指向琉月,惊得她有些手足无措。 “嗯?” 离龙出言疑问的瞬间,眼前的景色,不再是古朴沉香的温馨家室,瞬间变成了秋日枫叶凄红的惨状。 眼见如此,他的神色蓦地变得严肃无比,顶尖高手的警觉神经一瞬间被调起,“摆出这样的架势,玄鸟你是想做什么,要相杀吗?”他嗤笑道,随手一挥,眼前的景致又变,瞬间回归离凤阁温馨的环境。 “玄狐总算说了一句贴心的话儿,玄蛇。” 沙哑的一声低吟,黑纱笼罩的玄鸟蓦地出现,她轻蔑地看了他怀中的女子一眼,唇角便轻微地吐出几个字,“我们是朋友,而她,是敌人。” “对敌人的态度,是抱在怀里,对朋友的态度,便是拔剑相向么?玄蛇。” 离龙嗤笑,“玄鸟,我也当你是个明白人儿,最近怎么也和玄狐一样,胡言乱语了?难道是呆得久了,近墨者黑?” “你真是越来越像她了。” “难得,今日,你竟同她一起前来,哼。” 听了这些话,玄鸟丝毫不以为意,而是侧身向着琉月,“玄蛇你问问她,她是谁的弟子?你怀中的被保护着的女子,她的师父是谁?” 琉月望着他,拼命摇头,双眼之中恍然已有泪水。 她忽的回忆起,自己终归是幻王的弟子,而幻王脚下的土地,则是与如今离龙现今立着的土地,格格不入,迥然不同。 此时此刻。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终于明白当日师父那擎天一掌,在自己脚下划出的那道深深沟壑,用意为何,师徒情分。缘尽于此。 原来……原来那日的师父。这才是她的本意,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和敬爱的她。已经走在了截然背离的路上,而自己,竟是愚蠢到浑然不觉。 琉月眼中,泪水恍然而落。 “嗯?”见她流泪,离龙皱了皱眉头,搂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几分,“莫怕。”他附身在她耳边轻轻说着。 “你问问,她的师父是谁?” 玄鸟轻笑着,不依不饶。 “我的傻瓜小蛇儿。你可听清楚了,她的师父,是幻王。” “是幻王,是那千方百计,绞尽脑汁,想要置神灵。也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于死地的死老太婆,我的小蛇儿,本座说得那么清晰,你耳朵好使,可听清楚了了?” 离龙的头脑。“嗡”的一声炸开,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怀中的女子,竟是那个人的弟子么?竟是幻术始祖的弟子么?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隐居在此,幻王的弟子,定有通天威能,何必蜷缩在他的怀里,受到他的保护? 若是幻王的弟子,那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了。 环绕在琉月腰间的手抖了几抖,片刻之后,离龙方才转过头,向着身侧的女子,“她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你不是,对不对?” 琉月低下头,不发一语。 你说啊,别总是内向地低下头,你快开口啊,只要你说,只要你否认,我便会无条件的相信你,你说啊,琉月! 离龙心中,这样歇斯底里的呼喊,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寂静,整个离凤阁里,死亡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柔弱女子的身上,虎视眈眈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终于,她抬头。 “我已经被逐出门墙。”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没有骗你,也没有隐瞒,我不会害你,我不会……请你,请你相信我……” 琉月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解释着,只是,当她抬头,看见他眼中的失望时,那些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霎时间哽咽在了喉咙里。 “我……我……” 她知道,此时此刻再说什么,已经毫无意义了。所有解释的话语,一瞬间显得那么苍白。 “这是骗局吗?” 玄蛇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随即转过头去,目光再也不肯在她身上停留半寸,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一贯清冷,寒冰般渗透到骨髓里。 “是幻王叫你来的吗?” “琉月。” “你告诉我。” “不是!” 琉月恍惚抬起头来,尖叫一声,矢口否认。 “哦?” 玄狐冰凝雪笑了,她漫不经心地,径自动手拨弄着自己的发丝,“那……为何在这个时候,你那么凑巧的,被逐出门墙?据我所知,你跟在幻王身边,早已千年之久。不要告诉我……那日你自幻王剑下救走我的小蛇儿,是因为一见钟情,然后,背叛了跟随千年的师父,哈。” “真是好伟大的感情啊……” 漫不经心的玄狐,语带调戏,语带轻蔑,那随口带出的话语却是如此残忍,如此地戳中人的心肝,让此时呆立在原地的药仙子琉月哑口无言。 玄狐轻蔑的话语,截断了她此时此刻,可能说出的一切辩驳之词。 她的眼前,好似有白色的雪花飘然而落,如此苍茫,如此凄然。 而冰天雪地里的她,则是如此孤寂,如此害怕。 她伸手拉住了离龙的衣襟,目光本能地望着他。 玄蛇转过头去,无助的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主人?” 桌上的铜雀忽的蹦起,化为碧色女子的模样。只见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朦胧的唤了一声,“主人,小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吵成这个样子,你们是在吵架么?” 待她弄清楚眼前的形势之时,不觉吐了吐舌头,大惊失色。 “你们......” “你们这些坏人,来离凤阁做什么?快走,还不快走!” 啊~~~~~此时此刻,究竟药仙子会如何,玄鸟玄狐强势逼来,玄蛇能够在两个毒妇的强逼之下,护得药仙一条生路? 啊,精彩情节,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七章 雨中白凤 此时早已休息的朱雀,听见外边熙熙攘攘,好似有什么人在吵闹。她揉揉眼睛,思忖着可能发生什么事端了,便现身探查一番。 现身之时,猛地看见自家小姐面色苍白,只道是受了欺负,怒极之下,手忙脚乱地呵斥着,“出去!你们这些坏人,都出去!离凤阁不曾招惹过你们,也没有你们要的任何东西,快走,快走!” “休要在这里多生事端……” 一句话未能说完,她忽的感觉气息一滞,还想再说出些什么来,却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 “唔,唔……”朱雀由通红转为青紫,眼眸里反映出的是无边的惊恐。 琉月见状,慌忙扑将过来,她惊叫一声,试图解开那女子喉间的禁锢。 然而,散尽功体的凤凰,此时此刻还能做些什么? 她转头望向离龙,“离龙!” 那声音里,哀求的意味,不言而喻。 听到这个名字,玄蛇明显不爽,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应声,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伴随着玄鸟手头一紧,只听朱雀惨叫一声,“小姐,你快走啊……” 一句话未能说完,那可怜的女子便是没了气息,很快香消玉殒了。 “你们……你们杀了她,你们竟然杀了她!” 琉月浑身颤抖着,眼泪噼里啪啦地从指缝中落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出些什么,却是一句哽咽在喉。 “那又如何?” “要责怪的是她,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扰了本座一贯的好心情。” “本座今日前来,原本不是以杀人为目的,只是可惜有的人不长眼睛……” 玄鸟将那断气的女子丢下,侧头向着离龙。“神灵命你回去,怎么,还不走吗?” 那一袭白衣的男子没有说一句话,径自向前走去。 “离龙!” 琉月踉跄一步,抱上朱雀的尸体,可那女子终归不是凡尘之物,只一瞬间,便在琉月的怀中,消散成雾。 琉月连眼泪。都来不及滴出。 “我的名字是玄蛇,并不是什么离龙。” 他的声音冷地寒彻人心,仿佛数月来的相处。那些曾经缠绵的柔情,那些触手可得的缘分,只是一场幻梦。 而今,梦该醒了。 “美人计吗?哈。”他轻轻一声,说不清是笑还是叹。 离龙径直离开,没有半分留恋。 “玄蛇,你要回去了啊……” “那她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那不如,不如……就杀了她!” 冰凝雪一声妖娆,手中的长鞭瞬间直取琉月。 “哼。” 玄蛇一声闷哼。手中长剑翻出。凌厉剑气。将那长鞭的气劲霎时冲散。 “动她,便是与我为敌。” “你想要背叛?”冰凝雪将被剑气刺伤的左手藏起。满脸不满。“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背叛神灵不成?” “她对神,并没有丝毫阻碍,不许你动她,只不过是我的私事罢了,这也算背叛?” “身为幻王的弟子,还敢言说没有阻碍?”玄鸟接过话头,她没有好声气,但也不想多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离龙!” “留下来……”茫然的琉月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上前环抱住他的后腰,轻声一句,“不要走……留下来……” 两滴泪水流下,滴在他的脖颈上,温热潮湿。 离龙的身体微微颤动。 “好。”他终是低低应声。 “玄蛇!” 玄鸟惊呼,心念着他竟真正敢背叛,眉间一动,被黑纱蒙住的双手已是暗结掌印。 “我会回头。” “何时?” 玄蛇抬头望望今夜的明月,“明夜。” “这是你自己说出的承诺,可记住了。”玄鸟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韵味。 也许是今日运气好了点,这来者不善的二人也没有纠缠什么,径直化光离开了。 恰逢如此悲痛,琉月的身子有些不适,那二人离开之时,她的心头也好似落了一块大石头,轻松之余,不免一阵晕眩。 离龙迅速将她倾倒的身子接住,打横抱起。 进屋之后,离龙一声不吭地将她放于榻上。 “我……我……”那苍白的女子哽咽着,想要开口解释,胸中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不曾骗我。” 他开口,仍是低低一句。他抬手幻化出一只碧色长萧,放于唇间,静静地吹出一曲悠扬。 “方才,你向他们说出的话是真的吗?” “你,你还要回到那个地方吗?” “对。” 听得那个回答,琉月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悲痛,捂嘴痛哭起来。 “如果你不是琉月,不是幻王的弟子,我也不是玄蛇,我会带你一起走。” 他轻轻说着,起身将那日未完的画卷取来。 他展开画卷,只见一笔重墨滴在画上女子的唇边,将那整体的美感都破坏了。 “沾污成这样,连改都没法改了。哎。”离龙皱眉,无奈一声叹息。 “那就……那就为我再画一副。” 轻声一句言语,琉月将眼前的泪痕擦去。她抬手解下发间金钗,那三千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泄下来,遮住了她的半片眼睑。 她解开衣带,任凭周身裙钗滑落。 光洁雪白的肌肤,美妙的**,就那样在离龙的眼前暴露无疑。 “为我画一副像。”她喃喃说着,走到离龙身畔。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随即骤然转过头去。“你想留住我?” “你会为我留下来吗?” “不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难道你不想留下来?” “那为什么你要转过头去?” “为什么你不敢看我?” 琉月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你害怕,你害怕你看见我,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如果……我不能阻止你的离开,那就……给我留下些许纪念,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会记得,我是你的。” “缘分既然终了,那就让我记得,你曾为我回过头。这就够了。” “什么意思?”,离龙回过头来,定定凝视着她。却不知道目光该放在何处。 他的脸色,阴沉地很是难看。 “为什么你不肯……” “没有的事。” 离龙没有等她将那句话说完,便上前一步,将眼前的女子迅速压于身下。 “你心情不好……”她的声音很轻,随即张开双手,环绕住了他的脖颈。 “废话。” 生硬的话语将她打断,离龙一口咬上她的嘴唇,一只手便揽上了那**的腰肢。 没有丝毫腼腆,亦没有丝毫迟疑,他的手指在她胸前。腰间游离。甚至一寸寸探进了她的体内。 “嗯……不要……”她轻呼。也轻轻挣扎几分。而离龙却没有丝毫停下,他显然知道。她的意思,并不是要他停下。 一切都是轻车熟路。 琉月没有拒绝,甚至没有一丝抗拒,只是本能地挣扎着,轻唤着,卷曲着,任由他在自己体内辗转逗弄。 “你的身体……” “为什么我会对你的身体这么熟悉?” 离龙忽然停下来,“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在这个时候。” “美色吗……” 他一手打灭了燃起的灯盏,冰冷的嘴唇也是一路向下吻去,又在她的脖颈处停住。 “禁不住美色诱惑的我吗?” 他抚上身下女子的身体,又重重在她腰间掐了一下。 琉月痛呼出声,却被他用唇瓣堵住。 “我爱你吗?” “我不知道。” “可为什么我会对你这么熟悉?熟悉到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是我的。” “熟悉到……”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丝邪魅的笑容,随即揽过身下女子的腰肢,下身重重一探。 “啊……”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琉月的身体猛的紧张起来,禁不住地喉间轻呼一声。 “你……” 离龙俯身咬住她的胸前,“我怎样?” “痛吗?” “可我觉着你不该喊痛。” 他口里轻轻说着,却丝毫没有停住身下的动作。 “嗯……我……”随着他的动作,琉月气息渐乱,她微微挣扎着,双手将榻上的被褥都要扯破了。 “为什么,我对你熟悉到……即便是做了这样的事情,也觉着理所当然?” “觉得你该是我的,你该满足我……” “哈,看来,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不但不知悔改,而且丝毫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你……你不该,你不该放任朱雀死去……你不该……” 琉月带着哭腔,抱怨着。 “你要吗?那样的灵鸟,我可以再给你一只。” 离龙将她扶起,按住她的嘴唇,“嘘,这个时候,不要说这些无关的话。” “嗯……” “痛……” “轻点……” 缠绵的话语,在唇齿之间流动,缠绵的身体,纠结着,重叠着,不知多久。 那夜,好似过得很漫长。 晨起之时,琉月只觉着全身酸痛,身上更是遍布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若干印痕。 琉月将那印痕碰了碰,有些疼痛,不觉叹气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没变,还是……” 他呢? 琉月忽的警觉起来,她茫然四顾,眼前却不见一个人影。 也许是内心深处的众多担忧,琉月忽的紧张起来。他是离开了吗?我当真留不住他吗? “离龙!离龙……” 披了一件衣服,琉月忙不迭地下榻寻人。 她将离凤阁中微闭的木门一扇扇推开,将那繁复的长廊一寸寸走遍,而那个人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任由她如何寻找,皆是不见影踪。 长廊尽头,那一袭白衣的孱弱女子目光茫然着苦笑一声,随即蹲下了身子,不知自己该做出何种表情。 他……他不辞而别了么? 琉月触摸自己的唇畔,依稀还残留着他的余温,脖间的青紫色吻痕还不曾消退…… 这一切都在真真切切地提醒着自己,昨夜的一切,不只是梦。它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自己……也终于等到了离龙。 浑浑噩噩,这八百年来,自己好似做梦一般。 “离龙!”她的口中。喃喃流出这样的字眼。 “阿月,我警告你,不许叫我离龙,而且我并不是什么离龙!” “我警告你,不要在我的面前,喊出别的男人的名字!听着真不舒服。” 身后传来的声音,以及突然被揽住的肩膀,着实吓了琉月一跳,她回头,目光中有些愠怒。 “以后。不许你这么吓我!” “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做什么去了?” “哈。”离龙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丢给她一个铁盒,“送给你。” “这是什么?”琉月满头雾水。 “朱雀的元魂。” “本以为只是一个下人,死了便死了,没想到你竟这么在乎她,还为她哭了。这种灵鸟,遍地都是。元魂在,再植入其他的灵鸟身体,她的记忆什么的,都和曾经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朱雀不曾离开?”琉月仰头望着他,一时开心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是。” “可……”,琉月抱着那铁盒楞了片刻,随即仰头问道,“朱雀回来了,那……那你还是要离开吗?” “是。” “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 “我答应过别人,做人不能失信。” 琉月低头怆然苦笑,“那,你就忍心对我寡情吗?”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我明白,我都明白。” “可我不甘心,可我不舒服,可我不想失去你。” 她仰头,目光倔强。 天际一声惊雷,那凛冽而出的闪电好似蓝天的裂痕,随即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下雨了……”琉月茫茫然说着,“可你还是要走吗?”,她将那盒子放在桌上,转身静静抱住离龙,“若你必须离开的话,我便和你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得畅快些。”她扣住离龙的手指,坚定着,“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一起承担。” 听她如此说,离龙有些感激,却又有些无奈,定了定心神,也只好说一句,“那个地方,不是你该去的所在。” “所以,你一定一个人要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为什么,你一定要在这条路上沉沦?你明知道,你在背离正义……” “阿月,今天你话多了。” 离龙将她的手从腰间拿下,他的话语里多了一丝警觉的味道。 “阿月,说出这样的话,你这是在策反我吗?或者,你是幻王的说客?” “这些事情,我不信你不懂。” 琉月转身捧了一杯清茶,递给离龙时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弃你,不论生死。” “放弃?可你知道,我若离开,后果会是怎样?” 离龙笑着问她。 “我不知道。” “所以你还是不懂。” 你当然不懂……我若离开,你我一个也活不了。 离龙看着窗外的骤雨,叹了口气,“这些风雨,终究是会过去的,等到雨收风住,如果你还在,我会寻你。” “雨收风住,那是什么时候?” “你若走了,我不会等你。”琉月转头赌气,“我铁定不会等你。” “我没有要你等。”离龙叹口气。“以后的日子,你若遇上了好人,便随他去吧。” “不过铁定要是好人,”他笑了笑。随即喝了一口茶,“像我这样的急色鬼是要不得的。” 琉月低头,不觉眼泪已是沾湿了衣襟。其实,这一切她也早已知晓,只是,没想到这分别的一天,竟是来得这样快,而且这样平静,平静到她连一丝反抗的气力都没有。 见她哭了。离龙轻叹一声,抱她坐在自己身上。 他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别哭。” 除了这两个字。他找不到别的,能够安慰她的话,也许他就是个天生嘴笨的人。 琉月抱住他的脑袋,纤纤玉手一点一点摸上了他的后脑。 那一根金针还在,而且非常牢固地钉在他的头颅里,将他们之间所有曾经的美好记忆,全数尘封。 对不起,我……我真没用……我没有能力拔出你封脑的金针,我没有能力恢复你的记忆……也终究无法令你想起我。 琉月心里说着,轻叹口气。靠着他的胸膛。不再多话。她自己也明白。如今,没有任何功力的自己。就算勉强随了他去,终究也是一场拖累。 可她不能任由那致命毒药在他体内辗转,她不能眼见他受苦而又装作浑然不觉。 “阿月……” “嗯?” 听着离龙有些牵强的轻声呼唤,琉月抬头。却看见他的眉头微微皱了半分。 “在我之前,你是不是还有过别的男人?”他略微迟疑,却还是将那句话问出了口。 听得此话,琉月愣住,若说是男人,那肯定是有的,可若说是别的男人……那还真不好解释了。 她抬头看着离龙,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一番遭遇,该如何向他解释。 “你介意了?”她的声音很轻。 “那当然。” 听着这话,琉月笑了,“你介意什么?介意我不是处子之身?” “无,我只是无法忍受你被别的男人碰过。” “我只是一想到这件事情,就满身的不舒服。” “你还是一样老实,不说一点谎话。”琉月无奈,低声一句,“他不是别人。” “哈,奇怪,我本来以为我会很介意,我会难以接受,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我却一点愤怒的感觉也没有,甚至都觉着顺利成章了。” 离龙低头喝茶,“真是奇了……” “自从遇到你,我身上发生的奇怪的事情,真是一桩接着一桩,搞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见他迷茫如此,琉月忍不住低头,噗嗤一声笑了。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时间的长河之中,这短短的一个白日,又能算得了什么? 不够,完全不够!我要的,更多更长久…… 夜幕降临的时刻,琉月的心中,不觉发出了这样的呼喊。 不够! 她想离龙能够归来,她想和离龙长相厮守,她想和离龙携手共度余生,她想……她想的事情很多很多。 可现实,终归是现实,那由不得人的。 月光皎洁,明月美人美酒,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儿,然而到了今日,月色清冷地,让人都要流泪了。 月亮升起的时刻,依照昨夜约定的那样,离龙要离开了。 琉月说着,你若离开,我不会等你,更不会送你。前面那句,连离龙自己都知道,她在骗人,而后面那句,她却真的是说到做到了。 他离开的那刻,琉月果真是没有送他,甚至房门都没有踏出一步。 离龙只道是她赌气,只道是她不愿意自己离开,念着她的心情,便也不甚留意,径直一人离开了。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那个明媚的女子轻轻地,将一扇竹门推开。她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离去,满目凄然,却终究没有勇气唤他一声,唤他回头。事实上,在这个时候,琉月更像是一只鸵鸟,害怕看见的事情,便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沙土里。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看不见,看不见他们的分别,便想当然地以为没有分别了。可是,她骗得过自己吗?他走了便是走了。他走后,相见无期。 离龙更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一刻之后,那明媚的女子终于忍不住的拎裙而出,追逐着他远去的方向,独自一人冲进了迷雾森林。 夜晚的雨,比中午的雷霆交加时分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下着下着,将这林间的小路打湿地泥泞不堪。 那一袭白衣的女子疯狂地在小树林中穿行,不顾雪白的长裙被弄得污秽不堪。她只记得自己疯狂地喊着那个名字。直到声嘶力竭。 她并不期待能够寻他回来,也并不期待着,他能够回来。事实上,即便是她期待了,她央求了,他也不可能为她留下。她……此时此刻,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样发狂的行为是在期待着什么,希望着什么。 没有理由,姑且当做是发泄一番吧! 那一瞬间,琉月忽的捂住脸,在淅淅沥沥的雨雾中哭的歇斯底里。 多年前的感觉重现。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一日。那一日他为了救自己。硬生生接了海神一击,他的身影消失在黑白圣石前。而自己,拼命地伸出手去,却什么也不能抓住。 茫茫然,天地无边,却终究只剩下她一人。 她扶住一棵松树,哀嚎着,哭泣着,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恍惚之间,铁钳似得一双手,嶙峋如骷髅,瞬间卡在她的脖颈间。 伴随着阴森一声轻笑,眼前出现的一道黑影,周身流走的暗色气息,几欲让琉月昏厥。 那从头到脚都罩上黑纱的女子狞笑着,喉间沙哑的声音让人只觉着毛骨悚然。 仿佛是多年来的夙愿得到偿还,只听她幽幽说出一句,“终于,你落到我的手上了……最后一只白凤凰!”那个声音之中,带着无边的狂喜。 琉月的脖子被她掐着,咳嗽着喘不过气,却听见眼前的女子声声怨毒。 “我……我们……” “我不知道……” 她喃喃念着,实在是不知晓为什么,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眼前的女子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自己。 而她,看起来还是离龙的朋友,关系虽然不怎么交好,可毕竟也算认识一场。 “你欠我的,挫骨扬灰都还不清。” 沙哑的声音淡淡说着,卡在她脖间的手指用了几分力气,琉月一声惨叫,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玄鸟见如此,放开手,将她丢在地上。 “本座要是这么就将你给掐死了,岂不是让你舒坦到便宜了?” “你,你到底想怎样……”琉月歪倒在地上,抚胸大口咳嗽。 猛地,她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气息,抬头之际,只见一只庞大金龙在迷雾森林上空盘旋着,惊天怒吼,连天地都要为之战栗了。 “离龙——” 琉月忽的欣喜起来,她用尽力气向着那条金龙求援。她当然知道,那是离龙的法相。 “离龙——救我,救……” 一句话没能说完,玄鸟用力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了一棵硕大的古松之下,“娃儿,要是再敢说出一句话,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她笑得狡黠,“然后再释放他的记忆,让他面对你已死的事实,然后……他将因为背叛被整个珈蓝古庙追杀,最终致死。你以为,让他想起你,他就能有退路吗?娃儿,那样,不过是让你一个人舒坦了,你也未免太自私了。” “爱一个人,就自己伤心,不要让他伤心,这一点,还需要本座来教你吗?” “嗯……嗯……” 琉月的嘴被她捂着,说不出一句连续的话语,只是咿咿呀呀着。 那天际盘旋的金龙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身躯震了震,在林间穿梭了几个来回,好几次,那硕大的龙尾就要扫过她们,好几次,琉月都想要探身出去,让他看见自己,让他救助自己,可是身子均被玄鸟制住,想要扭动一下,都是极度地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寻找,徘徊,最终又无奈离去。 “真是个不老实的娃儿。” 看着那金龙寻找无果,终究离去之时。玄鸟方才放开了琉月。 此时的琉月,早已泪流满面。玄鸟嗤鼻,“果然,白凤一族的人。都是这么不识抬举。” “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抓我?” “啪啪”两声响亮,琉月的脸被打得侧了过去,不一会儿便现出了两个五指印儿。 “你……” “哼。”琉月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很明显,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逃不了,也做不了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会杀你吗?” “本座方才说过了,白凤凰你是没认真听还是?我会让你如此轻易便死去吗?” 玄鸟闷哼一声,枯瘦如柴的手指慢慢摸上她的脸颊。“好美的一张脸……” 沙哑的声音,空濛,好似梦呓。 “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冤仇?”琉月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即便是死,我也想要死的明白一点。” “明白?” “好。” “你那些祖先们做出来的龌龊事儿,既然你这么想要知道,本座也就勉为其难地,将那些恶心事儿,一桩一桩给你数落一遍。” 说着。玄鸟一声狞笑。转手将头上的黑纱拿下。 看见她面容的一瞬间。琉月不觉尖叫一声,掩了面去。 “你的脸……”看着那张扭曲到不成人样的面容。好似烈火焚烧,然后有千万条蜈蚣爬过的面容,琉月全身颤抖者,目不忍视,“你的脸……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真的太……” “太怎么样?太吓人?哈。” “白凤族的可怜遗孤,怎么,不敢正视犯下的罪恶么?” 沙哑的声音逼近,那几乎只剩下白骨的手指将她的下颔挑起,逼着琉月凝视自己狰狞的面目,“怎么,你不敢正视么?” “娃儿,你可看清楚了,这张脸,这个身体,是何人,是何种毒物所伤?” “作为一名合格的白凤族人,总不会连这些印记都认不出来了吧?” 琉月的下颔被她挑起,几乎是被逼着睁开眼睛,将那张令人作呕的容颜凝视了一番。 眼前女子面上,纵横斑斓的痕迹,好似有些熟悉?那样的招式…… 琉月忽的想起了什么,她周身颤抖着,几乎难以置信,“是跗骨火,是我族大王的不传绝技,跗骨火,怎么?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身上?”她嘴唇青紫,喃喃问着,“你究竟是谁?究竟与我白凤王有何冤仇?” “赤凤王后,秋落意。” 顾不上眼前女子的惊异,玄鸟沙哑说着,将那一层黑纱重新挽起。“娃儿,作为白凤一族的幸存者,你拥有不老不死的生命吧?” “是……” “呸!” 玄鸟毫无风度地啐了一口。“不老不死,哈哈……白凤王,白凤王……” “为了你们的永生,这便是我赤凤一族付出的代价,这便是……” “让我怎么能不恨你,让我怎么能不想将你凌迟,将你千刀万剐!” 玄鸟猛地转身,一个重重的巴掌又一次落到了琉月的脸上,力道之重,直打得她扑倒在地。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便是凤凰涅槃,不老不死的真相……” 琉月捂住火辣辣灼痛的半边脸,不由得落下泪来,“这便是真相,这…….这也是为什么我族众人,会突然之间得上了怪病,又突然之间……” “原来那些事情,那些瘟疫都是你做的!” “原来是你的诅咒!” 琉月忽的愤怒起来,她厉声呼喊一句,甚至是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来,想要将眼前的仇人撕碎。 而此时此刻的她,哪里是赤凤王后的对手? 玄鸟只是稍稍欠身,稍稍迈步,便让那怒火攻心的女子摔了个踉跄。 她抓住琉月的头发,将她推到一棵树根下,“是,你说的都不错,那些瘟疫,以及那些不老不死的折磨,都是我做的,我要看着你们痛苦,看着你们生不如死,我要你整个白凤一族给我陪葬!” “可……可他们是无辜的,族人们都是无辜的,要罚就罚白凤王一个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要牵连到那么多无辜的群众?他们可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凤凰琉月忽的忆起,自己的家乡,一夕之间,乡亲们都丧失了所有意志,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惨状。 那浑浊的,泛着红光的眼珠,那疯狂的,互相撕咬着的人群,那恶心的,从伤口之处流出来的绿色液体,散发出来的恶臭气味…… 原本幸福生活的一个村庄啊,所有的人们相亲相爱,互帮互助,民风淳朴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转瞬之间,面临着的竟是这样的惨状!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无辜的人们要为一个族长的野心来买单? “无辜么?”鬼魅般的女子喉间沙哑一声笑,“你只道你白凤族的族人们无辜了,那我赤凤一族那么多条人命,全都陪给了白凤王的私心,难道就是活该,难道就是理所当然?” 玄鸟笑着,那尖利的指甲只一用力,瞬间便将琉月的肩膀刺穿。 嫣红的鲜血猛地溅出,将她的手掌全数染红。琉月则是侧过脸去,不再看她,也没有痛呼一声。 玄鸟沾了她的鲜血,送到自己的唇边贪婪舔舐,之后又咯咯笑着,“娃儿,收起你那多余的同情心吧,没有人会把外族之人当人看的,这一点,你可给我记住了。” “你真是个魔鬼!”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你真是个魔鬼!” “你害了别人,也害了你自己!” “到了现在,你还在执迷不悟!还迈步在错误的道路之上!” 琉月一手按住了自己的伤口,声声悲愤。 “娃儿,你又懂得什么?” 玄鸟抓住她的领口,将她自那老树根下提起,“对又如何,错又如何?可我还活着,活着就是胜利者,活着就是正确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凤落三途 “至于你的族人们,谁又能说他们是正确的?事实上他们真的无辜吗?他们没有从我赤凤族这里拿到一丝好处吗?比如说你,雪白凤凰,你的不老不死的涅槃之术从何而来?那些逆转生死轮回的术法,不过是踩着赤凤众人的尸体累积起来的,杀戮就是杀戮,何必说是无辜,又何必说得那么好听?千年已过,如今,沧海桑田了,是非对错,又有谁能评价?不管是你的族人,还是我的族人,他们都已经死了,死了便是死了,连尸体都腐烂地不成样子了,一个死人,他还能跳出来,和我辩论一番对错不成?” “再说了,死人原本就该进入轮回重生或是受罚,本座,也讨厌和死人为伍。” “而你嘛……” 说到此处,玄鸟的声音依旧沙哑着,却带了一丝狡黠,甚至是一丝**。 “而你,白凤族唯一的遗孤啊,此番落到了我的手上,你还奢望,我会给你什么活路吗?” “当然,我很善良,不像你们那般血腥残忍。善良的我当然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吃什么苦头,事实上,沾上我们赤凤鲜血的白凤,拥有不老不死的生命,不管我做什么,你也死不了,不是吗?这样,我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浪费气力罢了。” “哼。” 琉月转过头去,再也不想和她啰嗦什么。 如果说,知道自己为何具有永生生命的最初,对于赤凤王后,赤凤族人的牺牲,她倒多少还有几分同情,可当了解了之后秋落意的所作所为。譬如说报复,譬如说诅咒,对她,琉月心中剩下的,也只有鄙夷了。 一个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魔,即便曾经再为不幸。对她,谁又能抱有最初的善良。恶魔就是恶魔,错了就是错了,任你怎样辩驳也无济于事。 自己曾经受到过伤害,就能够成伤害别人的借口了吗? 如果因为曾经受到过伤害,就是做错事的借口。那么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可怜人,是不是都有误入歧途的正当理由? 琉月闭上眼睑,对于自己现今的遭遇,以至于落入了她的手中。也只能用“不幸”两个字来概括。 话说回来,那做错事情,甚至该死的白凤王都死了多少年了,怕是连骨头都能用来敲鼓了,难道千年后的自己,还要为了他的过错来买单? 这未免,也太荒谬,太强人所难。 若说是愧疚,那肯定是有的,若说是赎罪。琉月还没有伟大到将这样的罪责揽于己身。何况,那长生不死的寿命并没有为她带来什么好处,换句话说,长生和不长生,对她来说,根本无甚差别。 “到了现在,娃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对你,我无话可说。”琉月转过头去,一语落地。便不再多说。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连“逃跑”这两个字都没有闪现出来,毕竟,武力的相差,太过明显,想要逃跑,铁定是徒劳。 听天由命,逆来顺受。 这八个字,是此时琉月心间的真实写照,虽说,除了这样,她也找不出更加合适的办法了。 “你恨我,抓了我,又没有办法杀死我,你还想怎样?”琉月抬头轻问。 “你说呢?白凤凰。”玄鸟轻佻的反问一句,夹杂着诡异到说不出的韵味,让琉月的心头猛地一紧。 她张了张口,还想说出什么来,却见玄鸟轻轻抬手,一道火红的光点自她天灵射入,琉月周身一个颤抖,便是软绵绵地倒地不省人事。 时光流转至皓连古都珈蓝圣殿。 却说狠心自那纯白的女子身畔离开,玄蛇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正离开的那一刻,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翻涌起来的,难以名状的情愫,径自化为本相金龙,在迷雾森林之中徘徊了很久,方才离开。 留恋么?当时的心境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晓得“离开”这个决定,他做出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森林上空徘徊的当儿,好似听见了那女子的呼救声? 玄蛇承认,那一瞬间,自己的心着实是揪紧了,也曾经不顾一切地按下云头,将迷雾森林之中的每一寸土地都细细查看,可任由他如何努力,仍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无奈苦笑一声,也许,是自己的执念,自己对她的感情,让自己出现了幻觉,甚至是幻听吧! 也许,自己是真的不舍得她吧。 其实,玄蛇自己也弄不清楚,对于那个女子,自己抱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也许是男女之情,也许是一见钟情的好奇,但更加在他心头萦绕不去的,依旧是那种难以名状的熟悉,好似亲人,又好似相恋了许久的恋人,对于彼此,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回到珈蓝圣殿之时,玄蛇明显有些颓丧,有些不满。环视四周,空荡荡的,除了一个高高的圣坛,什么都没有,没有淡淡的花香,没有轻微的墨意,更没有……没有那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清幽的身影。 “我离不开她么?”玄蛇拂拂自己的额头。不至于吧……不过是一个女人……他拼命地暗示自己,不过是一个女人,至于这样汲汲营营,思索良久么?何况自己早已做出了选择。 她原本是那样清秀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他怎么忍心,让她为了自己一再担心,让她为了自己重新入世?既然得到了平静无波的生活,那便一生一世就那样平静无波的活着吧,至少不再心累,至少对于这红尘俗世,也能免除不少是非庞杂。 至于女人么,这天下,女人多得是。 可现实则是,他越这样暗示自己,内心之中,缺了一角的感觉便越来越明显。茫茫然的空洞感便越来越清晰,仿佛那内心的空虚,只有她才能填补。 “嗯……哈哈哈……小蛇儿,你可回来了,本座等你,可是等得辛苦呢。” “你还真是守信用呢。恰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可真是,一时半刻都不差呢。” “本座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听到这个妖娆无比的声音,玄蛇不用回头便知晓是谁了。珈蓝圣殿五玄之中,除了玄狐,这种狐媚的风骚气儿。还能有谁具备。 若是往日,他倒是有心情同那轻浮的女子调戏一番,可今夜,他却着实没有什么心情。 “嗯,我回来了。” “这么晚了。雪尊还不休息么?” 他心绪不宁,只好淡淡敷衍着,回头看她,可眼神却丝毫没有流走在她的身上。 “小蛇儿……”冰凝雪莲步微移,一步步迈上前来,妖娆的身段顾盼生姿。她抬手,还想要做出什么轻佻的动作来,却被玄蛇一把拉住。 “不用这样了。” “我今儿累,不想和你调笑什么,雪尊还是早些歇息。” 言毕。玄蛇转身想要离开。 “哎……小蛇儿别急着走啊……” 玄狐冰凝雪上前一步,挽住他的右手,她抬起头,美丽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好似夜空中闪烁不定的繁星。 “以我看来,今夜你不是累,而是心情不好。” 她狡黠说着,随手递给他一壶酒,“莫要急着歇息,既然心情不好。那就借着酒性舒缓一番,本座,就将今日奉陪了。” “哦?” 听着她的话语,凝视着她那稍微认真的神情,玄蛇不觉呵呵一笑,他接过冰凝雪递给的酒壶,说道,“你这,可真是难得的正经哦。” “哈,”冰凝雪掩面笑了,“小蛇儿可别高兴地太早,也别急着这么说,过会儿你要是醉的不省人事,那还是不是任我为所欲为了?哈。” “神的女人,玄蛇即便是想碰,也还真没那个胆子。” 说着说着,他仰头,将那壶小酒一口喝尽。 “那么急做什么?这里还有呢。”玄狐伸手,袖里竟又藏了一壶。 “好酒,多谢。” “不用。” “啊,有了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底气也足了,哈哈。” ………… 圣殿之中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着几壶小酒,聊天聊得也算是畅快。 然而圣殿的深处,玄蛇的居所之中,却远远不是那么的其乐融融。 无边黑暗之中,沉寂了很久的红烛忽的亮起,一盏接着一盏。此间一个漆黑的身影渗入,被黑纱遮住的眼睛将四周冷冷环视一圈,随即喉间一声闷哼。 玄鸟抬手,袖中淡出的雪白光点,慢慢凝聚成了一个纯白的人形。 被她所擒的药仙琉月依旧在昏睡着,玄鸟将她提起,顺手给她嘴里塞了一颗金丹。 “好事快要来了,还在睡吗,白凤凰,你若是就这样睡过去,可真是浪费本座的一片好心呢!” 沙哑的声音响起,包含着的是说不出的诡异。一声出后,琉月恍惚睁开了双眼。 “这是……这是哪儿?” 那苍白的女子,再怎么强装镇定,看见眼前陌生的环境,心头终究是多了一丝惧怕,她瑟缩着身子,向后慢慢挪去。 “这是哪儿?白凤凰你认不出吗?” 沙哑的声音,黑纱遮蔽的人影,垂泪的红烛,诡异的环境,不由得让琉月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珈蓝圣殿玄蛇的居所啊,白凤凰你认不出来吗?” 秋落意微微狞笑,一身黑纱的狰狞面孔,在暗淡红烛的光辉之下显得更为狰狞可怖,“或者,本座得说一声,是离龙的居所,让你更有亲切感呢?” 离龙……离龙…… 琉月的眼里好似现出了一道亮光,随即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你想怎么样?”她故作镇定地沉声问道。 “我想怎么样?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白凤凰,今夜是你第三次问我这样的话。” “事不过三,你既已经问出了三次,本座便也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玄鸟指了指那依次而亮的红烛。声音里带了几分**,“想来你与离龙分别几百余年,这么多年来,男人不在身边,日子过得和守寡一般,想必也是寂寞许久了吧。” “念着你独自一人过活了这么久。本座好心,今日就做主,给你一个不错的洞房花烛夜,也好解解你这百年孤寂。” “嗯?”琉月闻言,有些狐疑,不知道眼前的黑衣女子想要表达些什么。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想吗?药仙琉月?哼。” 玄鸟微微抬手,在她手指所指的地方,一道小门应声而开,从那扇门里歪歪扭扭地走出来两个乌漆墨黑的人影,等那两个人影走近了。琉月方才看清,那是两个膀大腰圆,神态极其猥琐的男人。 他们刚刚走出来,一句话都还没有说,目光便是定定地盯住地上的纯白女子。 “哈!有样!小蛮腰!” 其中一个人拍起手来,乐呵呵地笑着叫着,眼神没有从她身上离开半寸,那贪婪的目光之中,分明写满了淫欲,甚至都要盯到琉月的裙子里去。 “不错不错……”玄豹盯着地上的女子。双眼发亮,哈拉汁都要流出来了。他回头冲着玄虎直嚷嚷,“大哥,这小娘子真的不错,看样子可比那只臭狐狸有味多了。” 玄虎回头向着玄鸟,挤眉弄眼道,“这便是玄鸟上次说的,要送给我们兄弟的福利?” “哈,玄鸟可真是够意思,这福利。还真不错呢。” “你,你简直,你简直下流无耻!” 眼前场景,意味已明,听着那样的侮辱言辞,让琉月不禁心神一阵激荡,她满脸通红地一声咒骂。 毕竟是性情刚烈的女子,她当机立断,一个狠心,一口下去,尖利的牙齿竟是将自己的舌头咬断了半根。 “嗯?” 见那女子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玄鸟心知不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下颔死死捏住。琉月被她铁钳似的手指大力捏着,不能寻死,不能移动,只留下咳嗽着,将充斥了满口的血腥直直往肚里灌去。 “哼,想死?没那么容易!” 玄鸟一声冷哼,袖手挥过,几道凌厉剑气瞬间点住了琉月周身各大要穴,此时此刻,她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了。 “我…..我……”琉月就那么躺在地上,口中的鲜血汩汩涌出,将身下的一袭白衣浸透。 “这……玄鸟啊,这血流的太多,会不会就这么死啊?” “我们兄弟,对死人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么娇嫩的小娘们,要是就这么死了,还真是扫兴。” “放心,我不会让她这么轻易便死去了。” 玄鸟冷冷说着,运功为她止血。 那样的功法着实有了效果,琉月舌间裂开的大口,虽说没有全数愈合,但那嫣红的鲜血,也终于不再大口大口地渗出了。 玄鸟定定地望向琉月,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庞,“本座可真是有够意思,这一下便送给了你两个慰藉,玄虎和玄豹都是相当不错的,娃儿,你可要好好享受啊……” “不用说谢。哈哈哈哈…….” 玄鸟说罢,大笑着,径自拂袖离去。 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将地上那苍白的人儿抱起,丢于床榻之上。 琉月大睁的双眼,透出的是无边的惊恐和屈辱,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办法?周身被制,休说是移动了,这个时候,她甚至连闭上双眼都做不到。 离龙……离龙…… 一只大手探上了她的腰部,“大哥,你先来还是我先来?”,她听见一个愣头愣恼的声音问着。 “废话,当然是我先来!” 她听见另一个粗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是熊掌一样粗糙的大手猥琐地放在她身体的某个部位,甚至于婆娑着。 “那怎么能行?我在一旁看着,多眼热啊!” 愣头愣脑的声音有些不满,“我不管我不管啦,我一定要先来!” “那就一起来……” “嘿嘿……” 猥琐**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她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天旋地转。琉月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天旋地转一种感觉。她的耳朵里,只听见“撕拉撕拉”的裂帛撕扯声,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象,那两个猥琐的男人在自己身下做着什么。 我……我不愿…… 离龙……离龙! 她的心里,歇斯底里地呼喊着那个名字。她的眼前,好似落下了一场白雪,遮蔽了她所有的视线。 不能移动半分的女子,宛若砧板上的鱼肉,眼角不断有清泪滑出,一滴滴练成了线。将那重重被褥全数湿透。 她想呼喊,可连那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圣殿之中与冰凝雪喝着小酒的玄蛇,忽的一个激灵,酒至半酣的浅醉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小蛇儿?这样。你便醉了吗?”那妖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轻的一字一句。 “不知为何,我心神不宁,不知为何,我总能感觉到她在叫我,好似她遇到了什么危险,她需要我……我……” “得了吧,你,你就承认吧!看看你的样子,小蛇儿。为了一个女人,茶饭不思,形容枯槁,如今都出现了幻觉,甚至幻听了。” 冰凝雪嗤笑着,顺手掏出一面镜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看吧,人家是药仙子,住在十万八千里远的迷雾森林呢!人家一生不问世事,也不惹仇家的。能出什么事情?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叫你,现在倒是来叫你了,这不是你的幻听,幻觉又是什么?” “但愿如此。” 玄蛇蹙眉,内心只觉无尽烦躁,抬手接了酒杯,一口饮尽杯中余酒。 我这是怎么了?失恋了么?想念那个女子身影了么?为何,我心神恍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玄蛇的心里一声长叹,一声接着一声,问着自己,顺道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原本简单从容,奈何去想那么多?哈。 玄蛇一杯接着一杯,仰头一口接着一口,就这样,前前后后,反反复复不知喝了多少杯,直到月已西斜。 若是在往日,喝了这么多的酒,他早已酩酊大醉了,可是今夜却不知为何,浓烈的酒,一杯一杯下肚,而他的意识依旧清楚。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玄蛇有些疲倦,不知是醉了还是瞌睡。 “我……我有些累,也可能是有些醉,我,我要回去了,雪尊早些休息。” 玄蛇向冰凝雪辞行,也不管眼前的女子是否反对,径自放下酒杯,向里屋走去了。 玄蛇当然不会注意到,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玄狐妖娆的面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容。 他摇摇头,一步步向前走着,好似是真的有些醉了,他的脚步,有些凌乱。 来到自己寝宫,正欲推门而入之时,却见两个粗壮人影从门口闪出。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玄虎和玄豹,也没有多在意。 那两人一脸淫笑,衣衫不整的,其中的玄豹还在忙不迭地系着裤腰带。 “哼。”玄蛇冷哼一声,观着两人的形貌,便知道方才做了什么事了,只是不知道又和哪只山妖鬼怪。 忽的,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怒容满面。 暴怒的玄蛇挥起一拳,重重打在玄虎那肥硕的脸上。 “哎呦!哎呦,别打别打!” 无缘无故挨了一拳,玄虎捂脸痛呼。“好痛,好痛,玄蛇你,你到底想干嘛?”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玄蛇你先别动手……” 系好了裤腰带的玄豹见大哥被打,忙不迭的上前将玄蛇拉开。 “真是受不了,你们,你们竟然在我的房间里玩女人!”想到这里,玄蛇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转眼挥拳又要开打。 “你……你,不是听说你找了个对象,以后不来这里住了吗?” “你不是很久没回来了吗?”玄虎掏出嘴里被打掉的两颗牙齿,瞬间表情扭曲了,他捂脸狂叫道,“啊,我的牙,我的牙!” “玄蛇你真有够狠!” “哼。”玄蛇冷哼一声。面色铁青,“我的东西,你们最好是谁都别碰!” “现场收拾好了没?” 玄豹吐吐舌头,“大哥,那女人好像还在床上。” “真是的,发这么大的火。我现在就去帮你收拾,真不够意思,哼。” “至于你的族人们,谁又能说他们是正确的?事实上他们真的无辜吗?他们没有从我赤凤族这里拿到一丝好处吗?比如说你,雪白凤凰,你的不老不死的涅槃之术从何而来?那些逆转生死轮回的术法。不过是踩着赤凤众人的尸体累积起来的,杀戮就是杀戮,何必说是无辜,又何必说得那么好听?千年已过,如今。沧海桑田了,是非对错,又有谁能评价?不管是你的族人,还是我的族人,他们都已经死了,死了便是死了,连尸体都腐烂地不成样子了,一个死人,他还能跳出来,和我辩论一番对错不成?” “再说了。死人原本就该进入轮回重生或是受罚,本座,也讨厌和死人为伍。” “而你嘛……” 说到此处,玄鸟的声音依旧沙哑着,却带了一丝狡黠,甚至是一丝**。 “而你,白凤族唯一的遗孤啊,此番落到了我的手上,你还奢望,我会给你什么活路吗?” “当然。我很善良,不像你们那般血腥残忍。善良的我当然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吃什么苦头,事实上,沾上我们赤凤鲜血的白凤,拥有不老不死的生命,不管我做什么,你也死不了,不是吗?这样,我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浪费气力罢了。” “哼。” 琉月转过头去,再也不想和她啰嗦什么。 如果说,知道自己为何具有永生生命的最初,对于赤凤王后,赤凤族人的牺牲,她倒多少还有几分同情,可当了解了之后秋落意的所作所为,譬如说报复,譬如说诅咒,对她,琉月心中剩下的,也只有鄙夷了。 一个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魔,即便曾经再为不幸,对她,谁又能抱有最初的善良。恶魔就是恶魔,错了就是错了,任你怎样辩驳也无济于事。 自己曾经受到过伤害,就能够成伤害别人的借口了吗? 如果因为曾经受到过伤害,就是做错事的借口,那么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可怜人,是不是都有误入歧途的正当理由? 琉月闭上眼睑,对于自己现今的遭遇,以至于落入了她的手中,也只能用“不幸”两个字来概括。 话说回来,那做错事情,甚至该死的白凤王都死了多少年了,怕是连骨头都能用来敲鼓了,难道千年后的自己,还要为了他的过错来买单? 这未免,也太荒谬,太强人所难。 若说是愧疚,那肯定是有的,若说是赎罪,琉月还没有伟大到将这样的罪责揽于己身。何况,那长生不死的寿命并没有为她带来什么好处,换句话说,长生和不长生,对她来说,根本无甚差别。 “到了现在,娃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对你,我无话可说。”琉月转过头去,一语落地,便不再多说。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连“逃跑”这两个字都没有闪现出来,毕竟,武力的相差,太过明显,想要逃跑,铁定是徒劳。 听天由命,逆来顺受。 这八个字,是此时琉月心间的真实写照,虽说,除了这样,她也找不出更加合适的办法了。 “你恨我,抓了我,又没有办法杀死我,你还想怎样?”琉月抬头轻问。 “你说呢?白凤凰。”玄鸟轻佻的反问一句,夹杂着诡异到说不出的韵味,让琉月的心头猛地一紧。 她张了张口,还想说出什么来,却见玄鸟轻轻抬手,一道火红的光点自她天灵射入,琉月周身一个颤抖,便是软绵绵地倒地不省人事。 时光流转至皓连古都珈蓝圣殿。 却说狠心自那纯白的女子身畔离开,玄蛇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正离开的那一刻,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翻涌起来的,难以名状的情愫,径自化为本相金龙,在迷雾森林之中徘徊了很久。方才离开。 留恋么?当时的心境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晓得“离开”这个决定,他做出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森林上空徘徊的当儿,好似听见了那女子的呼救声? 玄蛇承认,那一瞬间。自己的心着实是揪紧了,也曾经不顾一切地按下云头,将迷雾森林之中的每一寸土地都细细查看,可任由他如何努力,仍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无奈苦笑一声,也许。是自己的执念,自己对她的感情,让自己出现了幻觉,甚至是幻听吧! 也许,自己是真的不舍得她吧。 其实。玄蛇自己也弄不清楚,对于那个女子,自己抱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也许是男女之情,也许是一见钟情的好奇,但更加在他心头萦绕不去的,依旧是那种难以名状的熟悉,好似亲人,又好似相恋了许久的恋人,对于彼此。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回到珈蓝圣殿之时,玄蛇明显有些颓丧,有些不满。环视四周,空荡荡的,除了一个高高的圣坛,什么都没有,没有淡淡的花香,没有轻微的墨意,更没有……没有那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清幽的身影。 “我离不开她么?”玄蛇拂拂自己的额头。不至于吧……不过是一个女人……他拼命地暗示自己,不过是一个女人。至于这样汲汲营营,思索良久么?何况自己早已做出了选择。 她原本是那样清秀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他怎么忍心,让她为了自己一再担心,让她为了自己重新入世?既然得到了平静无波的生活,那便一生一世就那样平静无波的活着吧,至少不再心累,至少对于这红尘俗世,也能免除不少是非庞杂。 至于女人么,这天下,女人多得是。 可现实则是,他越这样暗示自己,内心之中,缺了一角的感觉便越来越明显,茫茫然的空洞感便越来越清晰,仿佛那内心的空虚,只有她才能填补。 “嗯……哈哈哈……小蛇儿,你可回来了,本座等你,可是等得辛苦呢。” “你还真是守信用呢,恰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可真是,一时半刻都不差呢。” “本座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听到这个妖娆无比的声音,玄蛇不用回头便知晓是谁了。珈蓝圣殿五玄之中,除了玄狐,这种狐媚的风骚气儿,还能有谁具备。 若是往日,他倒是有心情同那轻浮的女子调戏一番,可今夜,他却着实没有什么心情。 “嗯,我回来了。” “这么晚了,雪尊还不休息么?” 他心绪不宁,只好淡淡敷衍着,回头看她,可眼神却丝毫没有流走在她的身上。 “小蛇儿……”冰凝雪莲步微移,一步步迈上前来,妖娆的身段顾盼生姿。她抬手,还想要做出什么轻佻的动作来,却被玄蛇一把拉住。 “不用这样了。” “我今儿累,不想和你调笑什么,雪尊还是早些歇息。” 言毕,玄蛇转身想要离开。 “哎……小蛇儿别急着走啊……” 玄狐冰凝雪上前一步,挽住他的右手,她抬起头,美丽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好似夜空中闪烁不定的繁星。 “以我看来,今夜你不是累,而是心情不好。” 她狡黠说着,随手递给他一壶酒,“莫要急着歇息,既然心情不好,那就借着酒性舒缓一番,本座,就将今日奉陪了。” “哦?” 听着她的话语,凝视着她那稍微认真的神情,玄蛇不觉呵呵一笑,他接过冰凝雪递给的酒壶,说道,“你这,可真是难得的正经哦。” “哈,”冰凝雪掩面笑了,“小蛇儿可别高兴地太早,也别急着这么说,过会儿你要是醉的不省人事,那还是不是任我为所欲为了?哈。” “神的女人,玄蛇即便是想碰,也还真没那个胆子。” 说着说着,他仰头,将那壶小酒一口喝尽。 “那么急做什么?这里还有呢。”玄狐伸手,袖里竟又藏了一壶。 “好酒,多谢。” “不用。” “啊,有了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底气也足了,哈哈。” ………… 圣殿之中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着几壶小酒,聊天聊得也算是畅快。 然而圣殿的深处,玄蛇的居所之中,却远远不是那么的其乐融融。 无边黑暗之中,沉寂了很久的红烛忽的亮起,一盏接着一盏。此间一个漆黑的身影渗入,被黑纱遮住的眼睛将四周冷冷环视一圈,随即喉间一声闷哼。 玄鸟抬手,袖中淡出的雪白光点,慢慢凝聚成了一个纯白的人形。 被她所擒的药仙琉月依旧在昏睡着,玄鸟将她提起,顺手给她嘴里塞了一颗金丹。 “好事快要来了,哼,你还在睡吗,白凤凰,你若是就这样睡过去,可真是浪费本座的一片好心呢!” 沙哑的声音响起,包含着的是说不出的诡异。一声出后,琉月恍惚睁开了双眼。 第二百四十九章 缠斗! 眼前的结界,汇成了一道绿色的屏障。那道屏障之上,诸多碧色的气息氤氲缭绕,如同水流交错,流动着,变化着,不依不饶的封住了玄蛇的前行之路。 玄蛇望着眼前结界,喉间发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古怪笑声,“哈。” “海神黎析,水王水流觞,你终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么?” “哈哈哈......”他忽的仰头一声狂笑,说不出的凄厉和悲凉,“三百年来,我跟着你出生入死,为了你的复生,足足等了三百年,我待你,不够尽忠么?那些救命恩情,我偿还的,难道还不够么?” “哈哈哈......水流觞,你可真是多管闲事,连我的感情也要向你报备么?” “这次,你可真是失算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管天管地,却管不住我玄蛇喜欢何人!你自诩为天命么?哈,天命,若是天意命我只有舍弃琉月这一条道路可走,那玄蛇也只有两字,逆天!” “这些结界,真是你的杰作啊,确实强悍无匹,可水流觞,不得不说,你还是将玄蛇看得浅了,这种程度的结界,终究困不住我。” 说着说着,玄蛇将昏厥过去的琉月背于身后,回首抚了抚她纷乱的发丝,声音悲怆温柔,“阿月,你等着,我带你离开,我这就带你离开!” “哦,真是这样吗?玄蛇,我们真正将你看得浅了吗?”远处的冰凝雪,透过水镜观察着这间房屋里的一切。女子嘴角,不觉勾勒出若有若无几分浅笑。 “那便让本座瞧瞧,你到底有何能耐,有何能为说出这样的话。面对着神灵的结界,你若硬要如此逞强。也没有任何人要逼你,可是......若是伤了自己,或者是错过了这唯一的一条赎罪机会,那日后的苦果,可要你自己全数吞下了。傻蛇儿,丢下她。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她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药仙子那样倾世脱俗的人儿,受了那样的羞辱,她还能活么?” “没想到,即便是将你的记忆全数清除,你却还是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啊。没想到。即便是将你们的过往全数切断,在遇见她的时候,你竟还是又一次爱上了她。” “这便是宿命,这便是逃脱不了的羁绊么?哈,凤凰琉月。你也真够幸运了,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也还是对你痴心不改,甚至守着你的残缺之身,也要走出一条活路,你可真算是这世间最为幸运的女子了。” 冰凝雪艳若桃李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些浅笑,可这一瞬,竟是添了几分凄然,追随而来的。便是一声长长太息。 她在叹息着什么?说实在的,她自己都不知晓,自己这一声长叹,究竟是为谁,为了眼前那段真情的感慨,不忍?还是在叹息着自己飘零的身世,步至今日,都得不到一个人儿的疼惜。 她略微低头,抬头之时,面上已经是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容。好似方才刹那间的失神,不过是浮梦一场。 “玄鸟儿,此间所有的事情,本座也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哈。”一语出后,她拂袖,将空中水镜击成碎片。“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情,本座竟然会答应帮你,可真是奇了怪了,原来,本座还是个善良的人儿啊,善良到,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不过,这神灵留下的结界,能不能顺利破除,还得看你的造化了,玄蛇,我的小蛇儿,这条路,是幸福还是沉沦,各凭本事吧。” 碧色的结界之前,水纹密布,玄蛇只觉身后昏迷不醒的女子,好似气息减弱,心情急切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劈手一剑祭出。 他,曾经也是幻王亲传的弟子,虽是在这漆黑的炼狱之中沉沦百年,功体却也不曾退步。那全力而出的一击,那金色的凌厉剑气,霎时间化为一条金龙,张开血盆大口,狂怒着龇牙咧嘴。硕大的龙牙好似锋利长剑,直直地咬在眼前的结界之上,可终究是差了一点。那结界在龙牙的撕咬之下,虽是忍不住颤动了半分,却依旧柔韧着,扭曲着,紧缩紧缩,直至被压缩到最小的一点,之后,则是更加剧烈的报复,好似隐忍了许久。 那一瞬间激发出来的能量,瞬间膨胀的光点,使得金龙一声喑哑,本相之上都露出了些微裂痕,最终无奈痛呼一声,化为齑粉。 受此震撼,玄蛇直直后退几步,手掌也有一丝颤抖。 术法反噬之下,他的唇角渗出了血痕,握剑的手也是弥漫了斑斑血迹。 “哈,果真是水流觞亲手布下的结界,果真难缠!” “水流觞,水流觞,你既依水为名,那......你的所有术法,皆是逃脱不了一个水字,水火相克,在这个世间,乃是常识,哈。” “你拦不住我。” 玄蛇抬手将唇角的鲜血微微擦拭,眼神一冷,随即脚下步伐渐移,掌气,剑气同时迸发,那周身流走着的火红之光,将这间漆黑的屋子都照的如同在火海之中一般。 周遭只听得是“嘶啦”一声巨响,别间屋子里观视着的玄鸟,眼前不觉一片炫目,那一片刻,好似失明一般,惊得她抬起袖子,将自己的视线遮蔽。空中悬浮着的水晶瞬间碎裂,霎时间,整个珈蓝古庙宛若葬身在了一片火海。 “怎么一回事?是谁在放火?” 玄虎出声,愣头愣脑地闪了出来,这样强烈的爆炸声,这样火热的温度,将他自酣睡中刺醒。令疲倦不已的他有些恼羞成怒。 “呜呜,大哥,这大半夜的,你在瞎嚷嚷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他的双生弟弟玄豹跟在他的身后,揉着惺忪的睡眼,好似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样的一回事。 二人踉踉跄跄着,相携着四处游走。寻找着那火烧的源头,鬼使神差般的,竟然来到了玄蛇的居所。 “哼,这只小蛇......大半夜的,又在玩什么把戏!” “这里温度这么高,还没有被烧成肉干吗?可真是命硬!”玄虎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龇牙咧嘴着,显然还记着入睡之前玄蛇给自己的一记重拳。他可真是个记仇的人。 耳边只听“轰隆”一声,那碧色的水纹结界,瞬间化作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凄厉的火光之中,映出的是玄蛇阴沉彻底的一张脸。嫣红的鲜血不断从他的嘴角流出,擦也擦不干净。显然,豁命一搏,强力破除这样的结界,确实给他的功体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以至于此时此刻。他的脚步都有些零乱不稳了。 他手提长剑,面色阴沉,宛若死地归来的修罗。 “玄蛇......玄蛇......你......”显然是被眼前男子修罗般的气息震慑到,玄豹心头有些害怕,嘴唇不觉哆嗦着,吐出几个零散不成音的语调。 玄蛇身影一动,手中利剑扬起,时间好似在这一瞬间停滞,休说是反应过来躲避,玄豹甚至还来不及呼喊出口。玄蛇手中的利剑已是贯穿了他的胸膛,又直直地剜了进去,将那一颗鲜红的心脏挖了出来。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那拳头大小的心脏落在地上,犹自跳动着,带出一道难看的艳红色。来不及交代遗言,那油腻的身影倏忽倾倒,血泊之中,只见一双浑浊的眼睛空洞着,口里一张一合。犹是疑惑着,“为什么......为什么......” “玄蛇......玄蛇你杀人了,玄蛇你竟然杀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我的小弟?” “我亲爱的小弟啊......玄豹啊......呜呜呜......”肥硕的脸上挂着几点泪珠,好似是瘦肉堆上的几点肥油,怪叫着,扭曲着,抬起头来厉声问一句,“你,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不等玄蛇回答,那肥硕的身体抖了一抖,眼睛也变得血红了起来,“你杀了我的小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给我小弟报仇啊,我要你偿命,杀了你,杀了你......” 几近疯狂的玄虎抬手,手中赫然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他丢下自己兄弟的尸体,大刀挥舞着,凌乱之中带着一丝猛烈霸气,所过之处,桌椅、墙壁,尽数化为软泥,一滩一滩地落在地上。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玄虎大叫着,杀红了眼,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而眼前的男子却只是冷眼相视。玄蛇身形轻巧,微微抬脚,微微侧身,便是将那刚烈无比的刀气躲过,诱使那疯狂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扑了空。 忽然,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光亮,随即向前一步,手起刀落,伴随而来的,是玄虎脖颈间,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为什么......” 手中长刀落地,玄虎面色凄然,身形蓦地跪倒。他挣扎着,还想上前拾起地上的长刀,却被玄蛇一脚踩住手腕,狠命地踩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手腕之处早已被玄蛇踩成了一滩烂泥,血肉模糊着凄厉骇人。 “我的手......我的手.......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们兄弟......”他声音虚弱,几乎是怨恨着,问出这样的言语。 玄蛇阴沉着脸色,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掂了掂手中的长剑,一剑向地上之人的心窝刺去。 银色的剑刃之上蜿蜒出一抹艳红,玄蛇反手迅速将剑拔出,任由那喷溅而出的鲜血落在自己雪白的长衫之上。 他转身离开,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意识模糊的当儿,玄虎回头,看清了伏在他背上的纯白女子,那一瞬间也明白了很多很多。原来......她是...... 倾倒在血泊之中的玄虎忽的慌乱起来,他向着那远行男子的背影伸出手来,口中喃喃一句。“对......对不起,我们......我们不知道那是你女人......要是我们知道的话......” 然而,命数没有给他将这句话说完的机会,他的喉咙之处,鲜血瞬间喷溅而出,一声惨叫之后。便是了无生气。 玄蛇大步迈开,没有理会身后的人。事实上,一个死人,也不需要他理会什么。 他只是回手抚摸着背上女子的发丝,口里喃喃念着,一声接着一声。 “不要怕......琉月你不要怕。我这就带你离开,我这就找大夫来医治你,听说龙族有位大夫很灵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身上的伤全数治好。之后,我们再也不要管什么创世宿命。什么海神复生,我会带你找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安安静静的世外桃源,再没有这么多的红尘纷扰,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有我们两个人.......” 玄蛇背负着琉月,脚下健步如飞,迅速掠过一个又一个山头,直往龙族地界而去。 趁着夜色,他行程匆匆。飞身掠过了一片又一片树林。忽的,他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脚步越来越慢,甚至拐了弯,避开了原本的路线,几经辗转,玄蛇终是目光一冷,在一个断崖边停了下来。 断崖之下,好似有水声潺潺,又好似有妖魔鬼怪凄厉的哭喊声。喊冤声,咒骂声。这些庞杂的声响,此时此刻,用鬼哭狼嚎来形容,实在是不假。 这是,三途河。皓连古都所有性命的轮回之地,三途河。 他将背上的女子解开,放在沾了露水的草坪之上。 她还在昏睡着,双眼紧紧闭着,一副安详的样子。 玄蛇抬手,在她的眼睛之上,用手指轻轻划上一个圆圈。他低头笑了,泪水却是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迸溅而开。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只是向着身后轻声念出,“跟了这么久了,还不现身吗?” “此处空旷,毫无遮拦,是个适合一对一的好归处,况且这断崖之下又是山涧,三途河,想来皓连古都的所有人都能认出,这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处所,身死的人直接轮回就是,怎么,还不出来吗,玄鸟秋落意?” “哈。”一声沙哑至极的轻笑,伴随着一个黝黑的身影,秋落意依旧是一袭黑袍,迈步款款而出。 “哎呀,被你发现了呢!”她的脚步虽是很轻,可在这寂静的暗夜之中,踩在枯草之上的“沙沙”声还是听得尤为清晰。 “本座特意隐匿了行迹,却没想到还是被你识破了,有识得本座匿气之法的能力,看来,玄蛇也是早有防备。” “你来这里做什么?”玄蛇静静抱着怀中的女子,丝毫没有回头看她。“还有,你跟着我做什么?” “同袍一场,本座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念在同袍的情谊之上,我来给你传个话儿,也算是给你最后一丝赎罪的机会。” “赎罪,哈哈哈......” “我罪,谁定?” “爱一个人,重视她的性命,如果这也算是罪,那么这红尘中的众生感情,哪样不是罪?” 玄蛇抚摸着怀中女子的脸颊,喃喃说着,“无事的话,便离开吧,不要像上次那样打扰我们二人相处的时刻,那样可真不受欢迎,不受欢迎到,玄蛇想要拔剑相向了。” “说出这样的话,是意味着背叛吗?玄蛇。”玄鸟目光一冷,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此时此刻,方才将自己的来意,表达的清楚万分。“既然这样,那本座今日就来清理门户。” “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利,水流觞么,哈哈。”玄蛇将那女子轻轻放平了,方才站起身来,“私怨就是私怨,莫要再掩饰了。” “玄虎和玄豹,不过是两个下作的草包罢了,幕后的主事者,是你吧,玄鸟。” “是又如何?” 血红的双眼透过缭绕的黑纱,将他静静观视了片刻,“我原本没有想到,你有能力破除神灵的结界。可你方才的表现,着实是让我惊异了,不过......”她目光玩味,“你好似是伤的很重的样子。” “既然这样,你凭什么在本座的手下,求得活命?” 玄蛇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不做回应,只是淡淡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谁生谁死,各凭本事吧。” “哼。” 喉间一声冷哼,秋落意抬手,黑纱弥漫的掌中泛出点点凄厉红光。那凄厉的火红光点,霎时剑全数化为血色骷髅,狞笑着,鬼哭狼嚎地向玄蛇撕咬过去。 玄蛇敛目,随即起剑相挡。剑风横扫瞬间,雪白利芒应声而出,将那些弥漫在空气之中的血红骷髅瞬间击碎。 他定定的站在那里,脚步都没有移动半寸,“速战速决吧,玄鸟,莫要再做这些无谓的试探了,共事了这么多年,我们的根底,好歹也互相了解个**分。再这样试探下去,那样真的没什么意思。” “试探?”玄鸟俯身一声沙哑笑声,“谁说本座是试探?” “战斗这回事情,本座什么时候做过浪费别人气力,也浪费自己气力之举?” “本座的目的,从来都是在一击,格杀你于当场啊!” 眼前的黑衣女子悠悠笑着,深黑色的身子蓦地移动,那样的,几乎是以眼睛捕捉不到的速度在迅速移动着。迅速到几乎形成了幻影,形成了许许多多的黑色光点。那一瞬间,玄蛇只觉着自己的双眼不够用了,眼前那黑衣女子的光影好似分裂成了千片万片,阴笑着,重叠着,将他团团围住。 玄蛇闭目定睛,想要自那包围在身畔的血色身影中揪出玄鸟真身之时,霎时间,血色骷髅尽数而出,仿佛是雨点似的,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女子喑哑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协同着那些雨点似的攻击,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似的。 “你以为这些光影,都是幻象么,你以为在这无数的光影之中,总会潜藏着本座的一个真身吗?所以你愣在那里,想要将它定位吗?很不幸的告诉你,玄蛇这次你猜错了,这不是幻象,这里存在的每一个光影,皆是本座真身,每一个招式,皆是杀招!本座只是想看看,这样的攻势,你究竟能抵挡几分!” 血红骷髅蔓延,其速度之快,几乎到了肉眼难以捕捉的地步,玄蛇横剑,闭目敛息,金色气流氤氲片刻,他的手,随即微微一动,千钧一发之间,金色剑光横扫,将那血色骷髅纷纷击碎。 玄鸟大为惊诧,随即众多身体迅速合一,“真没想到,这样的速度,你还能反应过来!这样的攻击,你竟还能全数消弭。” “奇怪吗?”玄蛇收剑,淡淡插于腰间,“如果这样的程度便让你诧异的话,那一是你一向自信到狂妄了。” 听到这句话,玄鸟没有生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沉默,两人对峙良久之后,她方才淡淡说出,也淡淡承认,“的确,本座承认,过去是低估你了,没想到,重伤之下的你,竟然还有如此能为。” “你看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再来吧。” 玄蛇低低说着,伸手请招。一语落地,便见那满身黑纱的女子尖啸一声,双手掐诀,双足腾空而起,转瞬之间已是翱翔到了九天之上! 忽的,晴朗的月空之中,闪过一声惊天霹雳,玄鸟于空中赫然转身,法相初现! 那......那是一直浑身漆黑无比的巨型怪鸟,周身喷涌流走的气息,恐怖诡异,除了额头之上的三根翎羽之外,完全看不出那是一只凤凰。 天地神鸟初现行迹,周遭草木都为之颤栗! 玄蛇见状,心知不妙,敛目聚气,本相金龙亦随之跃至九天之上。 凤爪凌厉,凤羽万千,宛若千万道利剑,千万口宝刀,在一瞬间向那金龙刺去,火系术法的金龙,口中一道火痕,便将所有的攻击焚尽。 可那凤凰不甘示弱,那凤凰无休无止,周身的凤羽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刀光剑影,在半空之中凝聚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眼前的猎物网住,这张网上的每条绳索,每个小节,皆是一道凌厉剑气,皆是一道致命杀机! 金龙喷火,火势缭绕之下。周围十里草木,尽数被烈焰焚尽,那张惊天的网罗,也随着这燎原的烈火,迅速萎缩,终至无存。 一时间。一龙一凤,在这漆黑的夜空之中战的如火如荼,就这样僵持着,不相上下,谁也不肯认输。不知过了多久。仍是分不出胜负。 而此时此刻,在远处的高峰之上,一个女子红衣妖娆,凝视着这夜空之中的惊世缠斗。 “真是厉害啊......” 她的眼里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口中亦是喃喃一声称赞,“真没想到,我的小蛇儿,重伤之下的你,竟还拥有如此能为,真是令本座讶异。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你啊。小蛇儿......” 那红衣女子口中轻轻一声叹息,随即将头上的风帽扯下,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妖冶容颜出来。 她的脚步轻微,向前迈了一步,语气之中,是早已习惯了的一贯暧昧。 “我的小蛇儿,你若是留在珈蓝圣殿,为神所用,那可真算得上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强将了,可。可你为什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女人,为了一个不甚漂亮的女人,真的是要将自己的性命都赔上吗?多么不划算的事情啊,哈,到了现在,本座是该说你痴情,还是说你愚笨呢?” “我的笨蛇儿啊......” 那句话儿,说得倒是轻佻,那高峰上的女子,甚至都配合着掩了面去,咯咯笑出声来。然而等到露面之际,她的身前,竟是出现了一张庞大无匹的巨弓。 冰凝雪伸手将那支弓箭抚了又抚,眉眼之中,缠绵流转,尽是说不出口的爱怜。 她俯下身来,妖娆的红唇将那龙头吻了一吻,语气之中似有几分哀怨,“神啊,若不是为了你,为了替你清除前进路上的所有阻碍,苍龙弓这件礼物,我还真是舍不得拿出手呢。” 舍不得拿出手么?没错,她当然舍不得拿出手了。 那是她潜伏魔族良久,为了海神复生大计,立下汗马功劳之后,那倾世的神灵赐予她的战利品呢! 若说是战利品,冰凝雪注定是不乐意了。在那痴心女子的眼中,这是自己倾慕一生的男人,亲手赠予自己的唯一礼品呢。 这样价值连城的意义,谁会舍得随便动用? 冰凝雪笑了一笑,再次转头望向夜空,那激战的场面还在继续,那赤炎焚烧的场景仍在蔓延,历时良久,双方竟都没有显出疲惫之态。 “玄蛇啊玄蛇,你原本是冰凝雪欣赏的角色呢,你若为神灵所用,我们倒是可以成为朋友,可你若执迷不悟,甚至于背叛的话,本座可不能允许,神灵的路上,多出你这样的一个强敌呢!” 这一刻,冰凝雪眼神微敛,方才的轻佻和妖娆,转瞬荡然无存。 她袖手拔下头上金簪,三千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冰凝雪稍稍转头,美目流盼,那一头美丽的秀发化为了血色弓弦,将那苍龙弓的两头连起。 “玄蛇,对不住了!” 一语出口,冰凝雪眼中杀意尽显,发为弦,簪为箭,玄狐身姿一跃而出,恍若九天仙子凡尘一舞。她将那弓弦拉到最大,甚至,右手已经血迹斑斑,她也浑然不在意,直到那长弓再也经受不住张力之时,方才瞬间轻放。 “死吧,玄蛇!” 一声呼啸出口,那支金箭好似流星,在夜空之中划出一道火红痕迹,毫无征兆的飞出,正中金龙颈下三寸逆鳞! 那条巨龙猝不及防地中了一箭,霎时间好似是失去了生机,气形瞬间大乱,悲呼一声,如同一颗陨石,直直向着地面砸去。 “哈哈哈......” “重伤么,玄蛇?” 女子一声妖娆轻笑,“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玄鸟你了,身为五玄之首,对付一条金龙,还要这么费力,说起来,你还真是无能了些。本座今日,如果不是看在神灵的面子之上,那支金箭,插中的。就是你的胸口了。” “本座今日饶你一命,你可给我好好珍惜了,玄鸟秋落意。” 言毕,那女子掩面,化为红光飞逝而去。 却说天空中激战的玄蛇被那突如其来的一箭正中要害,金龙法相再也无法维持。无力之下,径自从那云端摔落了下来。 手中的利剑插在地上,手上的鲜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汇成了一条血流,将脚下的碧草尽数沾湿。 他一手拔出胸前的利箭,迅速点穴止血。 “呃......”那一瞬间。胸口传来的剧痛,令他快要眼前一阵眩晕,身子几乎都要倾倒了。 玄蛇将那利箭摔在一旁,想要拄剑站起,奈何要害被制。每每移动一分,钻心的疼痛便是袭来,令他头晕目眩。 如果只是剧痛,那还好说,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楚,这只是个意志力的问题,可此时此刻,玄蛇要面对的问题是,他的脚,他的腿。他的四肢,他身体的各个部分,好似不听使唤似的,软绵绵的成为一团,咬牙试了若干次,仍是无法坚持站起。 “这......” “这样的话,我会死的啊......” 他转头望向草丛里安眠的琉月,不觉咬牙切齿,“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阿月的仇。我还没有讨完,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我怎么可以就这样......” “我还不想死......可是......可是......” 他喃喃念着,一声接着一声,终是咬着牙,强撑身子站起。 他也在一次又一次地问着自己,不想死,他的确是不想死。可是事情发展到了此时此刻,他真的有那么一丝活路吗? 前途很是渺茫啊...... “噗——”一口鲜血溅在草地上,玄蛇将唇角涌出的嫣红擦干抹净。 “真是意志力顽强的玄蛇啊,神灵若是有你这样顽强的属下,那可真是可喜可贺了,若你还是如往常一样忠心的话。你可以是神灵的爱将,是复生海神的左膀右臂,可......你却选择了不一样的,甚至是与我们相背离的道路。” “而且,理由,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算什么?哈。” 玄鸟沙哑笑着,那纵身于九天之巅的凤凰收敛了双翼,落地化为黑纱女子的样貌。血红的双眼定定凝视着重伤却又顽强站起的玄蛇。 “为了一个女人,你便要背叛我们所有人么,玄蛇,你丝毫不觉得,你这个背叛的借口,很是可笑吗?” “女人,女人怎么了?” 玄蛇捂住嘴,将那喷涌而上的鲜血尽数吞下,他轻佻笑道,“你不也是女人吗?何以说出这样的话语?” “自贱者,人横贱之。” 他淡淡拂袖,声音里虽不带一丝嘲讽,可那话语里包含的内容,却足以让眼前的女子火冒三丈。 “通常会说出这种话的女人,都是没有人爱的女人,要是有人疼,有人爱,有清福可享,只怕此时你的心态,便不是这样了。” “其实说白了,你就是嫉妒。” “哈,嫉妒?本座嫉妒,本座需要嫉妒什么吗?” 沙哑的嗓音里,传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轻笑,血红的双眼隔着黑纱看了地上的琉月一眼,“本座需要嫉妒什么,她吗?本座需要嫉妒一个,在这个世界生存,连活命的武力都失去的废人,需要嫉妒一个马上就要魂归黄泉的死人吗?真是可笑。” “你当然需要,赤凤王后。若是当年许英肯爱你的话,最为尊贵的赤色凤凰,你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吗?若是当年,你有能力抵抗白凤一族,以保护本族重宝——涅槃玉的话,你会步至今天的地步吗?不生不死,不人不鬼,甚至还需要针对凤凰琉月,针对白凤族的最后一个遗孤,践踏她的尊严。试问除了这样,你再寻不出其他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高高在上吗?” 玄蛇的骂人手段,的确是高明的,不带一个粗俗不堪的字眼。可那一字一句,却都仿佛是利剑一般,直直地指向那黑纱女子的内心,将她内心深处,不愿面对,甚至是嫉妒逃避的伤疤揭了开来,直到鲜血淋漓,甚至还不忘再撒了把盐上去。 “你......”玄鸟浑身发抖,蒙着黑纱的双目变得越来越发狰狞血红了。 “你这是在催促本座杀你吗?”她咬牙切齿,右手掐诀,火红色骷髅狰狞呼啸,又一次重现了。 “不用催促,除非神灵降世,否则我今日,肯定是活不了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沙哑的声音响起,“同袍一场,也好给你时间,让你交代交代遗言。” “无。”玄蛇闭目,“到了现在,我也只是遗憾,遗憾不能和阿月长相厮守,遗憾不能带着她同去同归。我更后悔,后悔那日自己的离开,后悔自己为了所谓的忠义,所谓的恩情,徘徊良久,却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等到回到了才发现,原来那些所谓的情谊,我全部用错对象了,这里,珈蓝圣殿,水流觞,从来不存在什么忠义,也从来不存在什么感情。” “所有的一切,也只是利用而已。” 第二百五十章 终年沉寂 “利用如何,不利用又如何?到了这个时候,玄蛇你还是一定要计较这么多吗?” 沙哑的声音咯咯笑着,对于他方才的言辞,那一身黑纱的女子丝毫不在意。 “一部分人,为人处事,总是喜欢用所谓的感情来牵绊,以达到收罗人心的目的。这种人在哪个时代都不少见。神灵亦是免不了俗。三百年前,若不是施恩于你,你又怎会甘心留在他身边多年?到了今日,很明显,情谊的牵绊对你来说早已无用,因而采取了另外的一种法子,反正目的都一样。又有什么值得非议的?” “既然留不住你,那就将你杀死,也算是消除了日后的隐患,潜藏的敌人。” “这样说起来,甚至是更为光明正大了一些。” “哈,你倒是看得透彻。”玄蛇无奈长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九天之外。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如何脱身,这才是他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这个身体......玄蛇皱了皱眉头,如此拖延片刻,胸口的箭伤虽是越来越疼痛,可四肢......玄蛇的手指,将那剑柄轻轻握起。方才那种绵软的感觉,似乎是舒缓了一些,那样的话......玄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这些道理,你不也早已透彻了吗?” “本座不信,如此浅显的道理,聪慧如你,会不懂得。” “所以,在这里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你到底是在拖延什么呢?玄蛇?” “还是你以为,到了现在,依然能够从本座的手里。寻出一丝活路吗?真是痴妄的想法!” 觉察到了他的心思,玄鸟再不想与他纠缠些什么,忽的目光一冷,微微侧身,袖中一道凌厉剑气转瞬击出,直取眼前男子脖颈。气劲之无匹,作势要将他的所有生机切断。 玄蛇微微侧头。望向身后昏迷不醒的女子。 琉月......我们不能死在这里......他心里如是喃喃说着。 玄蛇咬了咬牙。闭目将自己的伤势估计了一番。伤得如此之重,眼前这一招,若要强力硬接,除了立即死亡。没有任何第二种结果。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甚至都没有接招的意图。 “你已经伤到,再也不能动了吗?玄蛇,哈哈。”沙哑的声音狂笑着,放肆无匹。“死吧!” “没有的事!”一语出后,玄蛇拼尽了所有的力气纵身一跃,一掌击中那昏睡在草地上的琉月,将她直往山涧击去。 “为了我,活下来!即便是死。我也不能让你同我一起死在此地!”他轻声一句。抬头看着那向山涧下落的身影,目光不觉地凄然起来。 那纵身的一击,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玄蛇再也支持不住,转头大口大口鲜血呕出。手中长剑"咣当"一声落地。而他还挣扎着想要捡起。 “你休想!”看出了他的心思,眼前的黑纱恶妇厉声一句,随即抬手,巨大的血红骷髅应声而出,直直地向着空中的女子击去。 “到了现在,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自己吗?荒谬!” “呃......”玄蛇心念不好,一个咬牙,巨大的金龙本相瞬间化出,龙尾一卷,将那空中的女子迅速揽过。 这便失败了吗?即便是这样,还是被她看出了吗? 玄蛇心中闪过这样绝望的念头,悬浮在身体则是不由自主地落下,重重一声砸在草地之上。 “为了救她,你就这样不顾自己?一命换一命,你们的爱情,可真是伟大啊!” “不过,玄蛇你今日可真是失策了,你可知道,这山涧底下流淌着的,并不是普通的溪水,而是地狱往生的恶鬼。你将她丢了下去,除了被那些恶鬼分食,还会有怎样的结果?你以为,这是你拼了性命,为她争取的一线生机吗?” “若是那样,还不若让她死在本座的手中,本座天性良善,看在同类一场,说不定,还能给她留个全尸,也不用死的那么难看。” 眼前的女子一步步走上前来,她的步子很轻很轻,可那周身流走的漆黑光影,周遭令人窒息的空气,好似死神一寸寸靠近,抽去了眼前之人所有的反抗。 她的双目之中,霎时间红光大盛,“想走?你以为我是谁?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双掌翻动,掌中巨大掌印再次凝结,无边气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玄蛇直冲过来。玄鸟厉声大喝,“速速纳命来!” 玄蛇抬头,他的双眼之中,只看见那巨大的光影呼啸而来,脚下虽是想要迈动步子,奈何四肢好似一滩软泥,再也动不了半分。“我......” “对不住,我终是不能......阿月对不住,我终究是连累你了......” 转头一口鲜血,玄蛇心知天命已尽,微微闭目。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没有如期袭来。 “呃......” 耳畔是一声女子的痛呼声。那声音闷闷的,好似是极不情愿却又无法抵挡。 “这是......”玄蛇吃惊地睁开眼睛,却将这人生中极为残忍的一幕尽收眼底。 双眼睁开之际,他看见了那巨大掌气袭来的一瞬间,怀中昏迷已久的女子竟是瞬间醒了过来,虚弱不堪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挣扎着,扑倒在他的身上。而那惊天一掌,则是不偏不倚地击在了她的后腰之处。 “呃......”她终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阿月......阿月,竟然是你!你,你醒了,你,你为何如此?你是想要救我么?阿月。” 猝不及防的变故,难以置信的眼前之景,玄蛇只觉着自己的头脑“嗡嗡”一声炸响。 “我不许你有事。我不许有人伤害你,我不......” 琉月死死地扯住他的衣襟,染血的双手在那一身雪白之上,留下了终生不退的嫣红。 她气喘吁吁,凄厉说着,却是每说一句,唇角便流出嫣红的鲜血来。 玄蛇手足无措。颤抖着想要将那鲜血擦拭。奈何无力之下,挣扎了几次,都无法触摸到那女子的脸颊。 “你......你为何如此?阿月,阿月!” “你接住不的。你没有任何强悍的功体,傻瓜,那一掌你接不住的!你会死的啊!”玄蛇紧紧抱住她,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她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什么来,却被口中不断涌出地血流呛得连连咳嗽。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说话,我为你疗伤,我这就为你疗伤。”玄蛇俯身。将她死死抱住。再也控制不住夺眶的泪水,任由它肆虐而出。 琉月紧紧拉住他的衣襟,“我爱的......不比你少......” “我知道,我都知道。” “离龙......华恪,华恪......” 她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溅出。 “我不是他。” “为什么,你一定要叫出那个名字,我不是他。” “可这些无所谓了,我真的无所谓了,今后的日子,不论你叫我什么,我都不会拒绝,阿月......” 听了这样的话,她的心情,好似有些舒畅,随即一朵芙蓉,嫣然绽放在那染血的面容之上。 琉月闭上双眼,在他的怀中,阖然长逝。 “阿月......你醒醒,你醒醒啊......我不要你有事......” 玄蛇将她抱得更紧,转瞬泪如泉涌。 晴朗的夜空之中,忽的响过一声霹雳,转眼之间,大雨已是倾盆。玄蛇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女子,目光茫然盯着前方,头脑之中化为了一片空白。 若是此时,站在他身后的玄鸟突然出手,那么今日,将是玄蛇一生的终点。 然而那狠毒的女子此时却没有转而偷袭,只是沙哑浅笑着,“怎么煽情完毕了吗?玄蛇。” 眼前的男子,眼前一片空白,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只看见了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脑海里却只留下了今日的惊雷,今日的大雨,再也没有其他。 “她已经死了,你不用不相信自己。” “你很痛苦吗?哈哈哈哈......”那阴险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宛若死地归来的修罗,鬼魅般循循善诱,“如果她的死,就让你这般痛苦的话,那么你还不够痛苦。” “还不够,还不够!” 玄鸟咯咯一声长笑,迅而抬手,一瞬间触碰到了那呆跪男子的脑后,将那三百年前,自己曾经亲手刺下的金针,迅速拔起。 那染血的金针拎在她的手上,淋漓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这草坪上,又被雨水打的凌乱不堪。 “现在,玄蛇你可看清楚了,她是谁。” “啊——” 金针脱出的一瞬间,极端痛苦的声音自那男子喉间发出,他抚上后脑,只觉得血流汩汩,意识逐渐苍白,逐渐模糊,却又仿佛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曾是深山之中孕育的龙胎。 他曾是这世间被龙族世代供奉的真神。 他曾是这世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条真龙。 幼年的他,曾经做过一些荒诞不经的事情,譬如说在碧海中翻腾,令皓连古都四处海啸,譬如说在长天之中横扫,令这晴朗的天际,电闪雷鸣。在遇到幻王之前,他曾经是一条任性妄为的灾龙。 直到那日,一个鹤发鸡皮的丑陋老太婆来到深山之中,与他颤抖三个昼夜,最终将他暴戾的性子压抑,将他化为人形,归入幻王门下。 初见那女子的一日,好似也是下了这样的一场大雨。 幻王指着自己,向那一身纯白的女子说道,“从此以后,他便是师兄。” 幻王向着自己,“她名为琉月,是为师在十年之前收下的弟子。日后,有劳你们二人相互扶持,特别是离龙,要照顾好师妹。” 那女子看起来,好生单薄。她向着自己屈膝行礼,随即羞涩一笑,“见过师兄。” 那个时候。他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只是觉着这个姑娘,看起来竟是如此羞涩。 可他原本就是浪荡不羁的人,天生就喜欢逗弄羞涩的女子。 末了他寻到她,“师妹可是心情不爽了?” “恩?”那时候的琉月。抬头一脸迷茫,“无,没有,师兄多虑了。” “原本你早我入门十年,本该为长,现在却要奉我一声师兄,心里委屈,也是难免的。” 那女子诧异着,脸蛋也是红了半片。“师兄多虑了。师父的决定。琉月不敢有半句怨言的,她老人家如此说,那便是这样了。” “哈,那我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师兄!”她跺脚嗔怪。满面通红着。 而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看她满面通红的样子。之后很久的一段时间,他都觉着自己的心理有些变态了。 师兄师妹之间就是这样,相处的日子久了,互生情愫也是难免。 离龙是个警觉直接的人儿,确定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便毫不迟疑地将这些话语说出口了。油嘴滑舌,他倒还算不上,但也还算流利,表白的时候也不至于口不择言到说错话语。 还不得不说,初次听到他那样的表白言语之时,着实是吓了琉月一跳。她原本是那样心思纯净的女子,每日每夜,除了侍奉师父,勤加练功之外,心里别无旁骛。大师兄的那番袒露心迹,实在是让她摸不着头脑,甚至都不知晓该如何做了。 在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琉月几乎是躲着师兄的,自从知道他要的,不只是师兄妹之后,琉月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离龙向来大大咧咧,做起事情来也干脆利落。关于师妹的一些腼腆害羞,他都不甚在意,喜欢的话就去追,仅此而已。 但从年龄上来说,凤凰琉月活得也算是长久,可常年侍奉着一位老老太婆,让她的心绪,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也还像是一个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又怎么受得了离龙这样的追求?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师兄对自己是不是真心的。一年之后,她便不得不在师兄的狂轰滥炸下彻底妥协了。 所以说来,琉月和离龙的这段感情,从头到尾都是离龙连哄带骗,而琉月,则完全是处于被动地位。被动也好,主动也罢,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他们在相互的吸引之下,不由自主地相爱了,而且,相爱地那么彻底。 离龙倒没有掩饰什么,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仅此而已。不久之后,他就径自将这件事情告诉幻王师父了,恳请师父做主,自己要和心爱的师妹琉月成亲。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实在是震惊不已,她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不在姑儿山的这段日子,门下的这两个徒弟的关系,何时已经亲密到此等地步了。 当然,作为长辈,面对这两情相悦的少男少女,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自然是例行公事地嘱咐了些许琐碎的事儿,任由他们去了。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门下的两个弟子相知相爱,也无疑是一件好事情。 在这之后,又过了很多年,二人先后出师。琉月念旧,不肯留师父孤独一人在此,为了照顾她的情绪,离龙做主,同凤凰定居在蓝亭三十里之处的迷雾森林,和师父住成邻居,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就这样,离龙和凤凰琉月,度过了人生之中很是漫长的一段快乐时光。 整整八百余年。在别人的眼中,这近乎千年的岁月,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漫长的一段光阴。但对于这两个相爱的当事人来讲,只觉得相聚的时间不够,只觉得今生的二人聚少离多。 不久之后,琉月有了身孕,对于离龙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为了这件事情,确实是欣喜了好些日子,也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琉月。当这对幸福的小夫妻紧锣密鼓地计划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到来时。一封从蓝亭传来的密信,仿佛是静水之中的一颗石子,将这样微妙的幸福打破。 封印着海神黎析的黑白圣石,在这个当口,状况不稳。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离预计之中的海神复生还有三百余年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无数漆黑怨灵自圣石之中喷薄而出。血面獠牙。将那创世神留下的封印,迅速啃动。成千上万的怨灵,不知道从何处冒出,人数众多之下。竟将那封印啃噬地,有些松动了。 三百年前的那夜,月如银盘,皓连古都一切如常。然而,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却是暗潮涌动。那一夜是水族白莲王后分娩的日子,更是王后身死,水族祭司叛逃离乡的日子。幻王携着自己的两个弟子,于姑儿山仙栖洞中。结印制敌。 若是平日。倒还不成什么问题。可偏偏在琉月有了身孕的这个当口,事情就有些微妙的不同了。 也许是看到了防备薄弱的地方,那些阴险的怨灵们狞笑着,携带着奇奇怪怪的黑色雾气,转变了攻势。一瞬间全数向着琉月袭来。这样的攻击,对于气形紊乱的琉月来说,要独自应付,实在是有些牵强了。 “快闪开!”离龙见状,起手相挡,却终究因为敌人的力量过于强大,他挡在眼前的身影,瞬间被那流动着的漩涡扯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琉月一人,呆立当场,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是生是死?他可有生还的希望? 多年以来,作为师父的幻王,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而作为琉月,她却一直坚信着,笃定着离龙必定还活着。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活得比现在更为快乐,更为幸福。她没有期待着他能够回来,只期待他能够安然活着。 这样想也无所谓,幻王毕竟疼爱着自己的这个小弟子,面对着她的空想,不想出言打扰,更不想让这个痴心的女子,一生的守候成了空。 很久的很久之后,所有的情况,变成了眼前的这般这般。 今夜月色隐匿不见,大雨滂沱。 玄蛇抱着怀中死去的女子,后脑之处流出汩汩鲜血。 “我......我......”撕裂般的疼痛之后,他的意识竟是越来越清晰了起来。清晰到能看见那纯白女子的音容笑貌,清晰到那相处八百多年的一切美好,过电影一般地在眼前徐徐铺开。 漆黑的身影一步步迈上,沙哑的声音循循善诱,“此刻的你,很痛苦么?哈哈哈哈......不够,还远远不够!你仔细看着,她是谁?你仔细想想,你自己是谁?玄蛇,离龙!” “我......”那一句沙哑的离龙出口,玄蛇赫然一声惨叫,随即全身颤抖着,“原来......原来我就是离龙,原来我真是......” “那么......”他颤抖着俯身,望向怀中苍白的女子,“那么你是......琉月......” 沙哑的一声轻呼,他一只手捂住眼睛,两行血泪自指缝中徐徐流出。 他张了张嘴,他还想再唤一声她的名字,可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痛么?......我还不够痛......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却说不出我爱你。 “结束了,玄蛇,离龙!” 玄鸟抬手,轻轻一道掌气,那紧紧缠绕的二人身体,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向着那幽暗的山涧滚落而去。 耳边只听得“扑通”一声落水,之后便是百鬼尖啸,之后便是阵阵狞笑。 “脑中金针既拔,碧血毒少了金针的控制,四散流走,离龙你必死无疑,何况......”黑纱之下,血红的眼睛转了几转,带着一股捉摸不定的韵味。 “何况离龙,你落进的是三途河,是恶鬼遍布的三途河,这样的话,你的死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哈哈哈......”一声狞笑,那阴毒的女子拂袖转身,化为一道血红光点。转瞬不见。 却说终年风雪的松林仙境,这几日,都不见松林主人白岚的身影,只见那飞雪无休无止地下着,都能将半个人淹没了。 这可是把涟嫣急坏了。一来,主人拂袖幻化而出的飞雪,没有与他相当的根基。任由谁也无法停止。这几日来,飞雪不停,都快要将这间小屋淹没了。二来......主人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若只是外出,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稀奇事儿。依着主人的本事,这个世界上,能伤得了他的人,着实不多。可这段时间,他只是闷闷地,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终日闭门不出。 闷坏了身子不说,涟嫣感觉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涟嫣自然也开心不到哪里去。这么多日以来,平白煮了那么多的好茶,却不见任何人来饮。她也只得将那些珍贵的好东西,全数倒掉。 念着自己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得主人了,涟嫣的心头。焦急,担心,各种情绪集于一身。 回想起他那日的反常,涟嫣不觉皱了皱眉头,只记得主人那日同往常一样地喝茶,微笑。忽然之间,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端,他手中的茶杯便破碎了,滚烫的热水洒了他一手,吓得涟嫣惊呼一声,忙拿了手帕,帮他擦拭干净。 她只记得,那日,他的神情有几分茫然,嘴里喃喃一句,“也许,小雪是真的死了吧......” 言毕,他便拂袖,独自一人进了里屋,直至今日,也还没有出来。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端?主人一个人,在屋子里都做些什么?想起那日他的神情,涟嫣周身,不觉一个冷战。 提到雪姑娘,她的态度是极为暧昧,一方面,毕竟和她住的时间长了,雪姑娘虽然是刁蛮任性了一些,嘴上也尖利了几分,可心肠却是极好的。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说实话,自己也是蛮想念她的,想到她现在可能遇到的危险,甚至是死亡,自己的心里,还是相当抽痛的。而另一方面,涟嫣却有些憎恨,她憎恨那个以雪为名的刁蛮女子,没有付出过一分一毫,却占去了主人目光的全部。 那便是传说之中的男女之情么?那便是爱情么?若是这样解释,主人算是真的爱她么?那么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她鼻头酸酸的,想要哭泣,只好吸溜了一下作为掩饰。 “不去想这些,不去想这些......”她拼命地摇着头,想要将自己那一丝丝恶毒的念头从心里驱赶而去。 想这些多余的做什么?她要的很简单,就像现在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自己现在,不也过得很好么?主人待自己,难道不好么?想到这里,她忽的又咧嘴笑了。 不过,就算是为了雪姑娘伤心,他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主人,主人?” “你在吗?主人?”敲门的时候,她有些迟疑,但当她真正敲定了,却发现那房门只是虚掩的。 也许是怕打扰了他,涟嫣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却瞬间感到扑鼻而来的,浓重至极的烈酒味儿。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平日里,你总念叨着,酒这种东西,少喝一点,有利于修身养性,有利于活动筋骨,但是喝得多了便是伤害身体了,尤其是对我们这种修行人。啊,那些你教导的东西,难道你自己都做不到吗?” 她愤愤着,拿了火折子,点上一盏小灯。 灯盏亮起的瞬间,近在眼前的人影,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啊——”她惊呼一声,抬眼便见伏在桌上,醉到不成样子的白岚。他如一滩软泥似的瘫倒在桌上,手中犹自提着一个酒壶。 这个形象......这个形象...... 涟嫣猛地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过是几日不见,此番主人的形象,竟是和自己以往脑海中记忆的,大相径庭。 “小雪......小雪......” 她听见睡梦中的他,口中喃喃唤着那个名字。 她愣了一下,鼻子有些酸酸的,他的心中,难道就只记着雪姑娘一人吗?照顾了他多年,这个时刻,他口中所喊的。难道不该是自己吗? “啊,我的心思又邪恶了,原谅我吧。”她无奈一声叹息,随即心疼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主人,雪姑娘不在。雪姑娘离开已经很久了。你现在喝醉了,要是困倦的话,涟嫣便服侍你歇息吧,毕竟不能这个样子休息啊。” “我没醉......我真的没醉......”桌上的人影甩开她的手。口里喃喃说着。 “啊——”涟嫣有些无奈,心里念着,想不到主人也会说出这句全天下喝醉的人都会说出的至理名言呐...... “好好好,你没醉,那,那扶你,上榻歇息不行吗?”涟嫣用力将他扯住,试图将其从凳子上拽下。 “小雪,你终于回来了?” “好。小雪。你扶我,你扶我上榻歇息,你走了三百年,这三百年找你的日子,我真的是好累......容我歇息一下。小雪......” 迷蒙的白岚,口中嗫嚅着,说得不甚清明,可涟嫣却是将那样的话听得清楚。 “主人,我不是雪姑娘,你认错了。”她将他身上的长袍褪下,扶着他上榻。看来,我是真得给你醒醒酒了。涟嫣心里这样念叨着。 “恩,”好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白岚有些清醒,他凝视着眼前女子的容貌,终于将思绪从那遥远的云端拉回了现实。 “是嫣儿?” “是我,难为你还记着。”涟嫣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着,随手将他的长袍挂起,又俯下身子,解开他长长的靴带。 “我怎么会忘了你?”白岚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个顺手,便是勾住了眼前女子的下颔,略带轻佻的狎弄着。 “啊——主人,你做什么?你......你要做什么?”明显是受了惊吓,涟嫣一个哆嗦,惊叫一声,却仍是定定地呆在那里,不敢躲开。她好似想起了那次,主人带她外出寻找风无意,在那绮妄草堂之处,看到的香艳场景。 “你惊讶什么?我又能做什么?你原本就是我的人。” “啊?”听到这话,涟嫣顿时满面通红。她的思维有些混乱,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这反常的主人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你喝醉了。”她低低说声。 “去,跳支舞给我看。”白岚朝她努努嘴。 “啊?” 涟嫣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怎么,你不去吗?”白岚凝眸望着她,“我突然想看了,嫣儿你不去吗?” “我......我去......” 惊魂未定,涟嫣满面通红,却也只好拎起了裙摆,上前一曲独舞。 她原本便是极其漂亮的女子,况且,这支舞蹈,也是曾经她花了心思,精心编排而成。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四百年之前,主人白岚面对着自己,曾经说过一句,“嫣儿,你性喜红色,常用的服饰也是朱红之色,若是在这松林仙境的飞雪之中起舞,相映之下,应该很是好看。” 从那以后,她的独舞,变得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之舞袖,殊不知,只是为了倾一人心而已。 那曾经的雪姑娘,兴趣和白岚却是大相径庭,她一点也不喜欢跳舞,一个女孩子,也许是仙狐的原因,她整天喜欢的东西都是舞刀弄棒,时常缠着白岚教自己武功术法之类,可白岚性情本是淡薄,对于皓连古都之中的各种争斗,也算不上留心。他的武功身法虽是高超,却终归不喜授人。所以到了最后,雪姑娘也只是学得了一招而已,白岚一句,“你只需站在我的身后”就将她打发了。 说起来,涟嫣其实更加乖巧,不会惹主人生气,主人喜欢的事情,她都尽心尽力去做,而且做得相当出色。 可为什么,他的目光,一直都是定格在那雪白女子的身上? 今夜,松林仙境之中,涟嫣袖手,莲步微移,一舞风华,倾世无双。 “好看,真好看!” 白岚击掌笑着,“你过来。” 她行了一礼,顺从前来,替他解下衣衫的当时,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着,“这样,你可满意了?若是满意的话,今夜可好好歇息了,养足了精神才好,不然......” “不然怎样?” 借着酒性,白岚的目光之中,竟透出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气息。 他袖手揽上那女子的腰肢,顺理成章。这样的亲密动作,实在是让涟嫣有些不自在。若说是她小的时候,主人这样做,那也无可非议,甚至是习以为常,可是现在,她终归是长开了,再也不是他怀中曾经的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了。 “主人......我都长大了......” “还是莫要这样的好,你曾经教过我,长大后不可以......” 她满面通红地嗫嚅说道,慢慢将他的手自自己腰间拿下。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定海七星 “连我也能例外么?” 白岚笑着,“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原本便是我的人。” 嫣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此时的她,满脸通红,手脚并用着想要逃开。白岚却不依,她轻轻一揽,便强力将那挣扎不安的女子搂进怀中,作势要吻上她那通红的脸颊。 涟嫣闭了眼睛,很明显挣脱不开。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主人神志不清,神游他方,可我......可我是清醒的啊!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这样! 涟嫣心里发出这样的一声强烈呼喊。眼前的形势,并非是她不愿,并不是她想拒绝白岚之类,而是她不想趁着主人神志不清的时候,毁了他的清誉,更令他醒来之后感到愧疚。 “主人,你,你快快清醒过来吧!”涟嫣闭上双眼,一个狠心,便是拔下头上的金钗,用力向他的腰间刺去。 主人功体强劲,即便是被刺了一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涟嫣心里如是想着。 即便是烂醉如泥,可作为一个顶尖高手,对于危险的来临,白岚的警觉仍是不减半分。他稍稍侧身,迅速将那女子的双手擒住,只一用力,便将涟嫣重重丢在了榻上。 女子的头刚好撞在一个尖角处,她慌忙抬手捂住,拿下之时,看见了嫣红的点点血丝。 “哎呀!”她哀叫一声,回头看着白岚,眼神惊恐。 这是在做什么?”恍若梦呓,白岚只觉着脑袋一阵剧痛,等到那份剧痛消失之后。他的意识便是是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他转头看着榻上惊慌失措地女子,念着肯定是自己醉酒之下,伤到她了,不觉有些愧疚。 “嫣儿?” 白岚皱了皱眉头,将她扶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夜幕将尽,服侍主人歇息。原本便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涟嫣“咝咝”一声,看着掌心沾上的鲜血,“可真痛啊......” “怎么,是受伤了吗?”他看见她额头上的擦伤。忙抬手运气,将那伤痕瞬间抹去。凝视着她那有些通红的脸颊,白岚皱眉。“是我方才醉酒,神志不清到情绪失控,欺负你了吗?” 涟嫣咧嘴一笑,“没有啦,我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而已,主人不要担心。” “主人快些休息吧!”她蹲下身子,将他脚上的另一只靴子取下,“亏你还讲得出来,喝醉酒,......酒喝多了伤身体。这可是你自己对我说过的。”说着说着,她抬起头来望向白岚。“古人云,言传身教,言传身教!你自己对我说过的话,你自己却总是做不到。” “哈,不得了了,嫣儿这便教训起我来了。” “哪敢啊?”涟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教训主人?” “乱说话!”听她这样说着,白岚有些不悦。 “几千年了,也才这么一次,稍稍放纵一下,就被训斥了,哎......” “以后不会了。”白岚摇头无奈,随即在她的服侍之下,合眼安眠了。 皓连古都松林仙境,自此一切如常。 却说那夜,恢复了记忆的离龙抱着琉月跌落山涧。那条名为三途河的溪水,平日里百鬼丛生,冤灵弥漫,碰到了离龙这样的活物,本该是异常兴奋,争先恐后地扑将上来撕咬一番,然而,那夜的情形,却是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起先,那些很久不曾吃过活人的恶鬼们四散流走,兴奋地全身颤抖,可当它们狞笑着,争先恐后地靠近这两人时,却仿佛是被什么力量威慑到一样,惨叫着四散避走。 而那些跑得慢的,来不及避走的,随着琉月身体散发出的悠悠亮光,凄厉一声,化作了飞灰。 离龙伤重不支,再加上自高空之中坠落山涧,重伤之下, 早已失去了知觉。 即便是这样,他的怀中,依旧是紧紧抱着那死去多时的女子,不肯撒手。 悠长的三途河,流啊流啊,恍若一条银线,不知向何方绵延而去。 醒来之时,离龙抱着琉月,已经身处在一片沙滩之上。 “阿月......” 他摇摇怀中的女子,伏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唤着那曾经遗忘了的名字,从旭日东升到繁星满天,却始终没有等到任何一声想要的回答。 天地,依旧寂静着,听不见任何多余的响声。 离龙的脑海中,迅速掠过方才的一幕。 跌落三途河的当儿,众多恶鬼仿佛是看见了美味佳肴一般,争先恐后地,狞笑着向着他扑过来,那个时候的自己,握了握手中长剑,却发现,自己此时,虚弱到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真的要死了吗? 他的脑海中,忽的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甚至是本能地,他扑到了琉月的身上,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将那汹涌而至的恶鬼们阻挡片刻。 奇迹,出现了。 早已死去多时的琉月,纯白的身体之上,忽的散发出了一丝柔和的亮光。 那是一种稳定人心,甚至是使人心平气和的力量。众多狞笑着的恶鬼们,在触碰到这丝柔和亮光之时,纷纷惨叫着避走,再也没有一只胆敢上前,再伤他们分毫。 那一刻,离龙欣喜若狂,甚至以为怀中的女子,又出现了一丝生机。他欣喜地热血上涌,支撑不住之下,终于一阵晕眩,昏死了过去。 之后,便是随波逐流。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漂到了这样枯黄的沙滩之上。 怀中的女子双目安静的闭着,周身已经冰冷。 凤凰琉月,终究是死了。 “你连死......也要救我一次吗?琉月!”离龙将她在怀中抱得很紧很紧,早已泣不成声。 蓝亭之中,双目微合,静静打坐着的幻王,在某一个时刻。忽的睁开了眼睑。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老者慈祥的面目之上,忽的露出了几分难见的凄凉。 “情字误人啊......琉月,我的徒儿,为师跟你讲过多少次,试图能够助你躲过这样的一劫。可你却始终不听。” “凤落三途,你原本是那样清丽的女孩儿,却终究避不过这个结局。” 她的手。有几分颤抖,却仍是镇定着,恍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静静合起了双目。 “咚咚咚......”蓝亭之外,有三声叩门轻响。随即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语调,王前辈!” 此时此刻,离龙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那三百年不见的老者。或者说,今日的他,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见幻王,还有什么资格。再亲口喊她一声师父。 背叛彻底的人,还有什么理由。再说一句回头? 他俯身,屈膝跪倒,“前辈......” 离龙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前辈,琉月她曾经是您座下弟子。一生尽力服侍,从来不曾有过差错,如今一步走错,肇因在我......前辈您可知道,她一生以出自幻王门下为荣,若不是为我,她必定不会这样......” “恳请幻王前辈念在她过去的尽心份上,不要将她逐出门墙愿意接受任何制裁。” 他的声音坚定,一声接着一声,将那样恳切的言辞,在这个暗夜之中,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如同怀中不再有任何回应的女子一样,不管他怎样凄切地呼唤着,蓝亭冰冷的大门都是紧紧关闭,没有留下一点回旋的空间。 他的耳边,听见的只是空旷的回音,一声接着一声。 “师父......你终究是不肯原谅她吗?” 离龙的唇角,淡出一丝微微苦笑,那样绝望,凄然。 又一次拖累你了吗?琉月......”他望向怀中安眠的女子,赫然转头,呕出一口朱红。 这个身体,再也负荷不住,悲恨交织之下,离龙眼前一阵眩晕,瞬间倒地不起。 “如果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和你一起共赴黄泉,又有什么可惧?”喃喃一句话后,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直至漆黑一片。 蓝亭那扇紧闭的大门,在他身体倾倒的一瞬间赫然打开。闪出的是幻王苍老瘦弱的身影。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颤抖的双手,将那地上的二人慢慢搂住,遍布皱纹的面上,早已老泪纵横。 再次醒来,离龙只觉着自己置身于一个温暖的环境之中。 “阿月......阿月!”睡觉也睡不安稳,仿佛是被噩梦折磨似的,他焦急呼喊着,瞬间坐了起来。顺手摸了一摸额头,只觉自己一身冷汗。 “别动。” 身边的蓝衣女子将他止住,咧嘴一声明媚浅笑,“师兄你现在伤得很重,胸口的箭伤也是刚刚包扎,还是不要下地行走的好。” “琉月呢?” 顾不得熟悉这陌生的环境,甚至顾不得眼前女子姓甚名谁,他焦急四顾,“琉月呢?” “师姐她......”蓝衣女子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作答。 “罢了。”终于是想起了梦中的一切,离龙无力向后靠去,声音之中,添了无尽的悲凉,“她已经死了,是被我害死的。” “你说错了,她没有死。” 伴随着一个苍老无比的声音,离龙向门口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鹤发鸡皮的容颜,虽是苍老,却有着一丝说不出的熟悉。 她一步一步迈上前来,手中的龙头拐杖,轻轻在地上一磕,“事隔多年,连本座也认不出了吗?离龙。吾徒!” “师父。”那蓝衣女子屈膝行礼,“您来了。” 辈。”离龙口中喃喃,忙强撑着身子,下榻想要行礼。 “师兄您小心一点儿!”楼潇潇见状,上前匆忙将他扶住。 “怎么,本座都唤了一声吾徒,徒儿还不肯拜师吗?”幻王定定地凝视着他,她的眼神之中。似乎多了一丝深意。 听到了这样的言辞,离龙不觉得周身一阵战栗,百感交集之下,慌忙跪下身子,喃喃唤一声,“师父。” 那一声迟来的师父。好似隔了千年百年,终于在这样的一瞬间,功德圆满。、 “师父。徒儿知错了......还请师父责罚。” “身不由己,你又何错之有?”幻王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慈祥,她向着身后的女子摆了摆手,“楼儿,你先下去,为师和离龙有话说。” “诺。” 楼潇潇屈膝行礼,又冲着师兄浅浅一笑,掩门出去了。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离龙俯身叩首。心中千恩万谢,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行动来表达。只得再次重重叩首。 “不用了,你且起来吧!”幻王上前,将这个迷茫了三百年的弟子扶起。“你的伤不轻,这些日子,既然回来,呆在蓝亭之内。还是好好养伤地好。” “不碍事。” 离龙挥挥手,“这皮肉之伤,过上个把月的,也便会好很多,功体受伤,勤加修炼的,也能弥补一二,只可惜......” 他低头苦笑,“只可惜琉月回不来了。” “为什么做错事情的是我,受到报应的,却是琉月?” “师父,我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哪。”他抱住脑袋,眼中闪过的,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慈祥的眼睛凝视了他片刻,那苍老的脸上,却是多了一丝笑容。眼前的老者微微扬手,一块石头大小的琥珀缓缓凝聚在她的掌中,在那块瑰丽的琥珀之中,依稀能看见一个雪白的人影,安静沉睡着。 “这是......这是琉月?” 离龙语无伦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父,您,您竟有法子救她?” “如你所见。” “不是我有法子救她,而是,她的身世。这些,你也是知道的吧。她原本就是白凤一族的后人,乃不死之身,拥有永生永世的性命,只是,每一次涅槃,皆需要沉睡五百余年的时间,我的徒儿,你可愿意等上这五百年?” “如何不肯?”这一瞬间,离龙欣喜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师父,只要有您这句话,只要为我留下一丝希望,我永远也不会放弃。” 毕,幻王将那枚寄托了凤凰元神的琥珀交于他的手上,“凤凰托你照料,这次,你可小心呵护了。” 离龙不言不语,抬手施法,将那琥珀尽数化去,与自己融为一体。 霎时间,他的身体出现了异变,两只雪白的翅膀自他背上喷薄而出,伸展之下,足足有一丈多长。离龙随即侧身,将那双翅膀隐去,“琉月,这样,让你与我同在,你便再也离不开我了。” “你若觉得这样,是对你们最好的方式,为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次,愿你真的可以好好珍惜了,离龙。”幻王淡淡说着,“你离开的这段日子,前前后后,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即便是身在珈蓝圣殿,想来你也是早有耳闻。” 龙点点头,随即将自己在珈蓝圣殿的见闻,以及自己这么多年在那“神灵”座下侍奉,所知晓的一切信息情报,尽数透漏给了幻王。包括水流觞的天命所在。 海神黎析以水为体,功体相当特殊。其出身,原本便是创世神族,作为这天地之间的真神,要将其彻底消灭,基本上是不太可能。当年海天一战,诸神俱寂,却终是留下了重生以及斗争的契机。比方说,海神费尽心机,将自己的意识和力量全数留于珈蓝圣殿,以期待千百年之后的有缘人前来,重新在他身上复生。而天神智辰则是留下了神使一脉的传承,同海神相对,亦是他的克星。 海天激战之时。碧海狂灵与天剑虽是尽数崩毁,然而女神芷君手中所持的定海七星则是现存于世。只是,由于受到了重创,定海七星元灵受损,再也无法束缚住其中的剑灵,那剑灵倒也顽皮,脱离了束缚之后,便径自化为人形。游走于世。至今不知何处所寻,故而定海七星虽在,却是失去了灵气,对海神力量的制约,也是大打折扣。 而海神黎析的天命所归,只在于此。缺少了这一剑。即便是功力再为强悍的敌手,也不可能让他彻底灭亡。 “定海七星?” 听了这话,幻王兀自迟疑。随即脱口而出,“那不是江安手中所持的逐日追风剑么?” “江安?”离龙仰头疑惑,那些曾经的一幕幕又尽数在眼前浮现,“弟子明白了,他便是水流觞口中的神使?”他闭上眼睛,自己,好似和神使之间,有过一场争战? 是当日在河列草原之上,和自己曾经战斗过一场的少年? 离龙微微敛目,随即断然否决。“如果传说之中的神使果真的是他的话,意志力尚可。但要论功体武功,实在是差劲。” “哈,”幻王笑了,“你这样的评价,要是传到了他的耳中,只怕他又要泄气了。” “如果。以皓连古都功体术法的程度来论,现在的神使,可算是高手了,但海神却不是皓连古都的人,他可是这世间的真神,要与他的化身水流觞相杀,依靠着江安现今的功力,那只能说是自不量力了。” “离龙,那依你在珈蓝圣殿,三百余年的熟悉,水流觞的武功身法,究竟能够强到什么地步?”“无法想象,无法揣测的地步。” 听得这样的回答,幻王眉头轻皱,随即有些忧心忡忡,“比起当年的创世神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干干脆脆的一句言语,听得那白发苍苍的老者转头一句怅然,“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这可如何是好?这样的情势,约莫等于是无解啊。” “也不尽然。”离龙笑着安慰,“师父也莫要忧心了,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这是天数。” “天数?徒儿信吗?或许,只是人们心中的一种安慰,一种美好的愿景罢了。事在人为。” “若是从功体术法之上,想要将海神黎析歼灭,不瞒师父所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海神的功体之强悍,即便是当年的创世神,即便是海天之决的当日,若是没有芷君最后一击刺出的定海七星,可以说,连师祖他也毫无胜算。” 神黎析毕竟是死去了,他所留下的,只是那丝不甘心,那丝执念加上他的力量而已,也就是说,如今位于珈蓝古庙顶端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水流觞。水族之王水流觞,也并非易与之人,海神妄图用其意识控制水流觞,让他为自己所用,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可水流觞却是贪婪地,只想得到他的力量,而海神的意识,海神的思想,海神的野心,他却只有鄙夷,只有摒弃。” “他们虽然处于同一个身体,却毕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这其中的矛盾,恰恰是我们可以掌握的契机。比方说,水王水流觞的心境是让水、魔、龙三族归于一统,故而命令座下玄狐前往魔族,击杀魔王进而控制魔族,随即又灭了龙族,这二族的势力,可以说是归为一统了。可海神却不尽然,他的目标则是游戏人间,在他的眼中,自己身为创世神,则全天下的所有生命,皆是隶属于自己一人的,游戏人间可以给他带来无尽的快乐,这份快乐结束了,他便将这一切毁灭,重新再造一个人间出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海神复生多时,却迟迟不肯发兵进攻蓝亭的原因。” “因为依着目前的形势来看,现在的蓝亭兵力,实在是太为弱小了,根本就禁不住他的一场游戏。所以他在他在看着,等待着。” “恩?”听了此话,幻王忽的警觉起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如此,这便是为什么海神复生许久,却始终没有大张旗鼓地进攻蓝亭的原因吗?竟不是因为功体受损,而是力量极度地膨胀。自信道连剿灭蓝亭的兴趣也没有了。天哪,这可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王恍然一声长叹,“诛魔之路,任重道远哪......” “那么,也就是说,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我们现在首要该做之事便是……寻到定海七星剑灵,尽可能让它重现昔日锋利?” 龙点点头。“这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要如何寻得?剑灵的下落,你可有线索?” 蛇摇了摇头,“定海七星剑灵,也只有七星剑主,昔日的师祖转生之人可以感应得到方位,当然。在近距离的范围内,七星剑亦有感应,应会鸣动不已。” “剑主么?”幻王略微沉吟。“若说是芷君师祖的转生之人,那应当是墨若薇墨姑娘了。” “然也。” “哈!”幻王听得,苍老的面容之上,不觉绽放出了一丝笑颜,显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也无疑是一个契机。 “龙儿,话说回来,你虽然身陷珈蓝圣殿三百余年。为我等探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可以是一件好事情。喜忧参半。” “好事情么?”离龙低头一声苦笑,也许是伤的重了或是挨到了凉风,一时俯下身子,捂嘴一阵剧烈咳嗽。 “我所知道的这些消息……对我们来说,也算是有用的了,只是……付出的代价……哈。” “琉月死了。” “这个代价。对我来说,未免太重,太痛了。” “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些事情,为师都知晓的。”幻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出言安慰道,“也无需太过悲伤,琉月她不会怨你,再者,即便琉月还活着,也必定不愿见你如此难过,何况,对琉月来说,她也并未真正死去,只是沉睡五百余年而已。” “我明白。”离龙低低说着。 这夜,之后的时间里,师徒二人谈了很多很多,从离龙离开到今日归来,其中幻王将自己收徒,找寻神使等等这些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尽数讲给了离龙。也好使得久别归来的他,能够对如今的形势,有几分的了解。 幻王嘱咐了离龙好好休息,之后便径直一人离开了。 也许是心情的原因,今夜,幻王仰头,亦觉着今日月色正好。 皓连古都的四季,向来皆是个人依着个人的术法,意志自由幻化,自己喜欢什么景色,便将周围的布景弄成什么样子。而幻王,幻术的始祖,却是对这些了无兴趣。 红尘之中的风景,每一样皆有其独到之处,幻王自己,即便是拥有着逆天的力量,亦不作强求。 今夜心情舒畅,抬眼一轮圆月高悬于顶,幻王亦没有一丝倦意,便在蓝亭的花园之中,随处走走。 这一路上,幻王的脑海之中,一直在盘旋着,寻找定海七星这样的事情,应当交给谁来完成呢?当然,身为定海七星剑的剑主,魔族公主墨若薇自然是是免不了要走上一遭的。而携带着追风的江安,那可就不好说了。他愿意随着她,前往未知之境走上一走吗?对于人心,即便是幻王,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够断言。 “这两人的关系啊……真是......”幻王摇摇头,“实在是难办。” 月夜之下,白发苍苍的老者就这样,一步一声叹,伴着夜色缓步而行,不知不觉,竟是来到了墨若薇的房间。 透过窗户,那房间透了一丝亮光,看样子,那女子尚且没有歇息。 “这么晚了,她还没有歇息吗?”幻王有些狐疑。 这样的话……幻王敛目,心里一声叹,“那老身便要免不得,一阵叨扰了。” 说着说着,幻王抬手轻扣,“墨姑娘还未休息吗?” “前辈请进。”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 朱门微合,并没有插上,幻王推门而入,恰巧看见那女子坐于一盏油灯之下,静静看着一本书。 见是幻王来了,她连忙拎裙起身,“前辈,是您来了。” “前辈安好。” 她欠身行礼。神态恭敬万分。 “不必多礼。”幻王抬手笑着,“墨姑娘见外了,叫我婆婆便好。” 墨若薇听罢,忙抬起头来,抿嘴一笑。末了再次欠身,“魔族墨若薇向幻王婆婆问安,幻王婆婆安好。” “多礼了!墨姑娘贵为魔族公主,执掌魔族大权。又并非我的门徒,魔族之王,身份何其尊贵,不必向我一个糟老婆子行礼。” 墨若薇听罢,嫣然一笑,“幻王前辈言重了。魔王又如何?不过一身虚名而已。况且,即便是魔王,也有敬重前辈。敬重英雄的平常之心,墨若薇在魔族之时,经常听得家兄讲起,前辈维护天下苍生的大善之心,幼年的心中亦是倾慕已久,这样的倾慕之心若是因为身份的变化而减弱,那墨若薇之前的说辞实在是虚伪了。这份行礼,前辈还是受得起,不必推辞。” “哈,那本座。却之不恭。” 听得她那乖巧伶俐的言辞,幻王不觉心花怒放。连额头上的皱纹皆是舒展了许多,“小嘴儿真甜,你且起来,以后不必多礼。” “嗯。谢过婆婆。” “婆婆深夜前来,想来必有要事,若有小女能够帮上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墨若薇转身,为幻王添了一杯清茶,静静坐着,听她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听得这项任务之时,她倒茶的手有些颤抖,面色也是苍白了几分。 “婆婆,是想我前去寻找定海七星的剑灵吗?” “然也,何况,这件事情,只有你一人能够完成。” 见她面露难色,幻王只道是她不愿意离开家乡,可又念着这件事情,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人能够完成,也只好苦口婆心相劝,“兹事体大,关乎天下苍生,况且也只有墨姑娘一人可为,还望墨姑娘能够体谅苍生之苦,伸出援手。” “婆婆,您误会了。我非是不愿,而是……只怕穆宇他……他不愿与我同去。”墨若薇转过头去,神态凄然。 “他如此恨我,莫说是与我同去了,我只怕他连追风剑都不肯与我。” “嗯?”念到这里,幻王也是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本座担心的,也是这件事情哪!真不知晓,你们二人是怎么搞得,好好的一对才子佳人,怎么会弄到现在这般局面?” 墨若薇低下了头,苦笑着,“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最初便是我骗他的,他恨我,不肯原谅我,也是人之常情,也不能说他不对。” “那么,对他,你就丝毫没有动心过吗?”幻王看出了她的神情,循循善诱道。 “师父说笑了。我如何会不动心?” “若是不动心,只怕依照我这个魔女的作为,早已将他杀死了,又怎会任由自己,落到今日这个局面?日日心结,日日揪心,日日相思刻骨。即便是近在眼前,却也如同在天涯那端一样。” “只是,事已至此,大错已铸,动心又有什么用?穆宇的为人我也是知道的,即便是身死,他也不肯原谅我,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奢望。” “缘分已尽。” 墨若薇抬头,笑得一片凄然。忽的,她又觉着自己话多了,便欠身道,“幻王婆婆,真是对不住,瞧我,我也真是不识时务,劳烦你听我讲了这么多无谓的事情。” “婆婆吩咐的事情,小女会尽力完成,还请婆婆放心好了。” 她心绪微动,见她也不想多说,幻王也只是长叹了口气,又随着她闲聊片刻,言辞之中多半是家长里短之类的琐碎事情。 月末之刻,幻王起身告辞。墨若薇仍是微笑着,将她送至门口。礼貌而生疏。 幻王转身凝视着那经久不息的灯盏,不觉摇摇头,叹道,原来,那也是个痴心的女子。 和事老难,这爱情的和事老更难啊。 第二日,晨饭之时,离龙受伤严重,卧床养病。那墨若薇则是终日闭门不出,也不见吃得什么食物。故而饭桌上按照原来的习惯,应是只留下幻王,江安,楼潇潇三人。 而今日,不知道是什么苗头不对,那一袭紫衣的女子,竟是姗姗来到了饭桌前。 见她来了,楼潇潇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声气,“真是不好意思,魔族二公主你终日不出,本以为食物之类的,你自己在房间便可解决,也没人会预测你什么时候出来,所以对不住的,今儿,没有你的饭食。” 墨若薇友好一笑,“楼姐姐,妹妹今日,并不是为了饭食而来……” “姐姐?哈,你这声姐姐,我可受不起。” 墨若薇依然笑着,“姐姐莫要多礼了,这声魔族二公主,可是折煞小妹了。” “难道不是么?这个身份,我有说错吗?”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姐姐这一声公主,小妹我实在是当不起……” “够了!” 那样的话,直直挑动了楼潇潇最为敏感的一处神经,她重重一声将碗筷放下,面色苍白着不再言语。 见她如此,见好便收,墨若薇也不想再与她纠缠什么,拎裙静静坐于饭桌一侧。 江安回身重新取了一个小碗,将自己的饭食分出一半递给她,“你应吃的不多。” “哼,可真是个痴心的男人,被人骗得团团转,还倒给人家数钱的傻瓜!”楼潇潇小声咕哝一句,低头闷闷扒饭。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无法原谅 “多谢。”墨若薇淡淡一句。 “不必言谢。”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好似面对着的是一个认识而又不熟悉的别人。 墨若薇低了头去,心里忽的一阵抽痛。 若说是情愫,那必定是有的,而且不止一分。可是如今,纵然是相思刻骨,她却并不想见他。 若是不见,她倒是能够说服自己,其实在他的心里,为她曾经留过的那个空间,从来不曾改变过。这段感情,原本便是聚少离多,那样的离别,她早已习惯,并且早已释然。然而每次的相见,却都如同一口警钟,凄厉无比地敲响在墨若薇的脑海,将那些不堪的过往,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展现,并且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自己,他们早已形同陌路,再也回不到那些从前。 相见,竟不若不见来得畅快。 很多事情,即便是关心依旧,可是变了,终归是变了。 她苦笑一声,低头将碗里的饭菜戳了一戳。 “怎么,不吃吗?”瞥见墨若薇出神,江安抬头问她。 又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江安自嘲道,“对了,我竟然忘记了,你们皓连古都的生命,都是修士,饭食这些东西,并不需要。”说着,便要伸手将她眼前的饭菜撤去。 “没有的事。”墨若薇伸手护住,随即咧嘴一笑,“就算是尝尝味道,也是很愉悦的事情啊。” “恩。”江安低头扒饭,不再多说。 这个时候,老态龙钟的幻王,拄着龙头拐杖,慢慢出现了。 “师父。”江安和楼潇潇同时行礼。 “婆婆。”墨若薇亦是起身。嫣然一笑。 “恩,好孩子。” “都到了。”老者环视了此间各个人儿,面上不觉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 饭毕,她慢慢开口,将与离龙昨夜的谈话,以及后续的计划细致讲了一遍。 末了,墨若薇再加上一句,“虽说我的体内。有着海神芷君的元魂,可我毕竟不是她,倾尽元力,大约也只能追索出定海七星大致方位,若是真要寻出那只剑灵,还需要依靠追风剑的灵性方能寻到。” “事情便是这样。江安,”幻王顿了顿,“你可愿意将追风剑交予墨姑娘?” 听得此话。江安低头略微沉吟,“呃,这也无妨,只是......”他回头望向她,“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追风剑的意愿为何。” “阿薇你也知道,它是极有灵性的一把宝剑,我并不能将它的意志完全操控。” 听得那句最为熟悉的“阿薇”,墨若薇的身子不觉颤了一颤,却终是强力挤出笑容。将那一丝的触动掩饰了过去。 “我或许可以试试。”她轻轻说着。 “那好。”江安略微沉吟,抬手将那追风剑祭出。 “怎么?”墨若薇狐疑地望着那金灿灿的剑身。有些不可置信,“追风剑,它......它怎么会是这种颜色?” 在她的记忆之中,江安的佩剑追风,本该是通体银白,此时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剑形,实在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具体情形,我也不太知晓,只记得那日,”说到这里,江安略微顿了顿,“那日,我失手之下,将黑白神石的封印破开之时,追风好似受了什么影响,便化为了今日的模样。” “或许是受了天神智辰躯体的感召吧,毕竟是灵剑,有着自己的意志与选择,随着周围的气氛变化身形,也是在所难免。”幻王望了那金色的剑身一眼,淡淡解说一句。 听了这样的话,墨若薇也没有多想,径自伸手,将那剑柄徐徐握住。 然而,她的手,在触到剑柄的一瞬间,追风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似得,却是光芒大盛。剑光冷冽,那磅礴的剑气竟是喷涌着,一瞬间向她反噬而去。 “这......”一句话尚且来不及出口,墨若薇的口中,已是淌下了鲜血。 “怎会如此?”江安大惊失色,匆忙运功,想要将这阵凌厉的气势镇压。然而,眼前那有着灵气的剑身好似发狂一般,六亲不认,周围留走的剑光,竟是连江安也一起攻击了过去。 江安无奈,袖手起印,将那磅礴剑气挡开。 “阿薇!” “连你,追风剑,连你也要排斥我吗?”墨若薇口中喃喃一声,只听一声爆炸声响,头上的发钗已经是四散零落,双耳之处也是流下嫣红鲜血。可她的双手,依旧是紧握着追风剑,挣扎着不肯放手。 “哼,妖女!” 只听楼潇潇喉间一声冷哼,手中掌印暗结,周围之景一片冰冷,霎时间四周水汽凝结成十二柱凌厉冰梭,向着那被剑气所制的女子刺去。 “不要!”江安惊呼一声出口,想要运功相挡之时,却已是迟了半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凌厉攻势,向着墨若薇强力而去。 “荒唐!” 耳边雄浑一声,幻王的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磕,地面瞬间陷入三寸。巨大的冲击波从龙头拐杖之处扩散开来,将那几乎要刺入墨若薇身体里的十二道冰梭瞬间融化。 情急之下,虽是化了那攻击,却没有将那气劲一并化去,无边后近,凌厉的风刀,瞬间在墨若薇的脸上,脖颈间划出了十几道深深伤口,她的紫色发丝,也是被这样的刀气吹动地四散凌乱。耳边只闻一声惨叫,墨若薇的身子倏忽倾倒。 这个时候,追风剑好似满意了一般,方才收敛了凌厉的剑光,恢复到了本来的面貌。 “阿薇!”江安上前一步,迅速将那倾倒的女子抱住,慌忙抬手运功相救。 这一刻,他的心有些微微疼痛。 我还爱她么? 不爱,肯定不爱! 我难道不该恨她么? 可是。这种感觉......这种心疼到揪心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在我的眼前受伤,我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恨不得将那些伤害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这不是爱......这肯定不是爱!只是关心,只是对一名女性同志的本能的关心而已,这不是爱...... 也许我真的应该去做一下自我检讨,为什么我江安,会爱上一个骗我至此的女人,却......却始终是念念不忘。情难自禁。 真气迅速贯入墨若薇的体内,此时此刻的江安,心中再也顾不得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她受伤,不想她受苦。他想她尽快好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楼儿!想要要了芷君师祖的命么?” 幻王面色铁青着,望向那贸然出手的蓝衣女子。这次她着实是愤怒了。愤怒到连额头上的青筋都要显现出来了。幻王眉间一动,周身涌流出的无边气劲便是逼着那莽撞的徒弟跪了下去。 楼潇潇被那磅礴的气劲逼压着,口中,渐渐渗出了血丝。 “你可知罪?”幻王怒不可遏。 “我......我没......我没罪.......”楼潇潇强辩着,一点一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被那气劲压着,不免又重重跪了下去。 “你住口!” “同伴相杀,还敢言说无罪?” “这些年来,本座可真是骄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了!” “同伴相害?”楼潇潇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轻蔑地瞥了一眼那昏迷着的女子。“我和她,会是同伴么,师父!” “灭我龙族之时,她可曾知道,她是我的同伴?那个时候,她若是有着三分留情......” “师父你可知道。我那年迈的老父亲,是她亲手所杀!龙族灭亡的惨状,师父你又见得了几分?” “如今,我又凭什么,将这一桩桩的血仇压下,同她把酒言欢?凭她的身份,凭她是海神芷君的转世吗?做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海神芷君亲临,我也照杀不误!” 楼潇潇转头呕出一口鲜血,凄厉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出来,“师父,弟子,弟子做不到!” “如果师父非要这样袒护她,那便将我杀死吧!否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原谅她!”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弟子还是会做出相同的事情,杀人凶手,血债血偿,我要她,为我龙族偿命来!” 楼潇潇抬起头来,声声悲愤,“杀父之仇,亡国之恨,苟延残喘乞得活命的孤女,仇人在前,即刻手刃,我又何罪之有!” “啪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这空旷的屋子之中,显得尤为响亮。 楼潇潇的脸被她打得侧过头去。 “哈。”她一声轻笑,一滴眼泪便是迅速滑落至地板之上。 “不顾大局,轻重不分,这是罪一;事实不清,真相不明便贸然动了杀手,这是罪二!” “墨姑娘是海神芷君转世无误,不管她做了什么,若是她有了差池,这世间便无人再能与黎析相抗,苍生浩劫之下,谁来相挡?楼潇潇你么?先有皓连古都,先有天下苍生,随后子再有龙族!何况,龙宫的劫难,究竟是不是魔族所为,是因为什么动机所为,其后是否另有势力操纵,这一切并不明朗,事实不清的情况之下贸然动手,若是造成悲剧,这个罪责,楼潇潇你承担得起吗?” “天下苍生,我龙族,便不是苍生么?带着海神转世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 楼潇潇转头嗤笑着,“连我一击都接不住的废物,还妄想着能够拯救什么苍生,真是笑话。” 也许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这个平日里乖巧的小徒弟,从来没有跟她这么讲过话。幻王一时气愤,脸色都变得青紫起来。 蓝亭之中,这师徒二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肯让谁。幻王气不过,径自抬手,想要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徒弟瞬间敲昏过去。 “楼师妹。这次你错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沙哑。 本应在床榻之上安然养病的离龙,听到了这样剧烈的爆破声,不从梦中惊醒,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慢慢推门进来,看见了眼前光景,忍不住出声提醒。 “龙之一族的惨剧。并不是魔族所为,楼师妹,你这次可大错特错了。” “不是?”听到这样的话,楼潇潇明显有些惊诧,却又转头丝毫不信,“那是我昔日侍女翠筱亲眼所见。冒死前来报信的,她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依着她的忠心。绝不会说出假话来诓骗我们。” “那当然。”离龙上前一步,“亲眼看到的人,当然不会主动说出假话,可是,那些亲眼看到的场景,便是真实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连她,也被人欺骗了,事情的真相如何,楼师妹你又真的知晓吗?” “如果你要报仇的话。径自将力气用在对付复生的海神水流觞身上吧!龙之一族的灭亡,原本就是水流觞自导自演的结果。魔族只是一个工具,换句话来说,此事,与魔族无关。你若要找魔族之人报仇,可正是中了水流觞的离间之计了。” “恩?”虽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可毕竟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听了这话,楼潇潇不由得有些狐疑,她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那么,依照师兄所说,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样子?还请师兄明示一二。” “我在珈蓝圣殿多年,或多或少地也听说过一些事情,计划。皓连古都之上魔龙两族的事情,水流觞皆是将它交给冰凝雪负责,对于玄狐的功法,我也稍稍知晓一些,她善于运用控魂术和易容术,当年她应该就是凭借着这样的术法,操纵......” “离龙前辈!” 一声断然厉喝,将离龙想要道出的那些真相打断。 “不要再说了......” “此事有关魔之一族高层机密,更事关家兄的叮嘱,还是请离龙前辈不要再说下去了……” 在江安真气救治之下,刚刚回过神来的墨若薇,听到了眼前二人的这般谈话,迅速出言制止。 她捂住嘴,大口大口的紫色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手腕,又流到了袖口。所幸她一袭紫衣,鲜血染上,除了将那些淡紫,染深之外,看不出什么残忍血腥的印记。 可靠她最近的江安,鼻间弥漫的,仍是浓重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阿薇,不要说话。” 江安皱了皱眉头,示意她住口。 “哦?”楼潇潇斜睨了她一眼,声音咄咄逼人,“可作为受害者的家属,我有权了解惨案的真相以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不想冤枉一个好人,可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墨若薇将口角不断涌出的鲜血擦干,浅紫色的双眸紧紧盯着楼潇潇,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真相就是,我觊觎龙之一族的龙骨至宝,背信弃义,私自发兵屠灭龙族。” “姐姐你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该承担的责任,墨若薇绝不退缩,只是,还请姐姐不要操之过急,还请姐姐留下我这一身残命,为剿灭水流觞出一份力,就算是为了赎罪也好。” 她顿了顿,末了再加上一句,“待得海神的事情完结之日,我定当给姐姐一个交代!” “哼。”楼潇潇冷哼一声,“我倒是要看看,最后的你,能够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言毕,楼潇潇起身,向着幻王行了一礼,欠身退去了。 “死丫头!”幻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冲着那远去的淡蓝色背影念叨一句,“走得倒是快了,本座还没有说要让她离开,做了这样的事情,本座还没有将那些惩罚说出口呢!” “师父息怒,国仇家恨的,这也真是难为了楼师妹。” “她会情绪失控,也是该然。毕竟父母家人去世,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心头说不出的痛,还请师父体谅她这种心情。” 离龙欠身,出言为这位莽撞的小妹寻了言辞开脱。 “也好。”自己的这个弟子。实在也是个可怜人儿,幻王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凄然,当然也没有什么追究的意思。 离龙望向那伤重的女子,调侃一般说道,“怎么,替人顶罪,有这么舒坦么?” “师兄的心意。若薇心领了,可是,错了就是错了,龙族的灾难,是我亲手所为,众目睽睽。千夫所指,师兄也不用为我开脱。” “是墨溯祈叫你这么说的?”离龙目光一冷,随即轻笑道。“他可真不是个疼爱妹妹的人啊!” “哪一天,若是你为了顶罪,将自己的性命都丢掉了,只怕他会抱着你的尸体哭死。” “一切,与王兄无关。”墨若薇依旧笑着,抬手运功,配合着江安,努力将自己的伤势恢复。 凝视着那蓝衣女子远去的身影,幻王不想多说什么,喉间一声长叹。当务之急。还是得看看那若薇丫头怎么样了。念及此,幻王转过身子。“墨姑娘,伤得怎样?江安为你调理了片刻,可是感觉好些了?” “不要紧,多谢婆婆关心。” “受了伤就歇息,很多时候不用硬撑。”幻王替她把了把脉,目光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种气息......” “追风剑所流出的气息,锁住了你身体内中的各个经脉,也封住了你现今的所有内力,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现象?” 墨若薇闭上眼睛,逆转真气,迅速将自己体内的伤势查探了一遍。 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当她努力,想要将体内残留的剑气逼出之时,脑海中却有一个景象,一个人影,慢慢地越来越清晰。 “这是......这是......” “七星剑灵!” 她不觉脱口而出,面目之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欣喜之色,“幻王婆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七星剑灵,它......它并不在皓连古都,它......它竟流走在月华大陆的月樱一国!” “恩?” 幻王一声疑问,眉头的皱纹越来越舒展开来,方才发生的一切,也是能有很好的解释了。那是追风剑的意愿,那是追风剑认出了曾经的主人,呼唤她前去,将自己的另一部分找来! 只是......为什么它的选择,是在主人寻到剑灵之前,将她的所有功体封住呢? 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在这个时候,也想不了那么多吧! 既然追风剑已经给了指示,也已经做了选择,那之后的行动,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就这样确定便是。 只是,七星剑主墨若薇功体被锁,这对寻找剑灵来说,无疑是一个阻碍。况且,在这江湖之中行走,没有一丝功力,独自一人前往月华大陆做任务,可以说无异于送死。 墨若薇身份重要,幻王当然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这种情况之下,所有的事情便是很简单,由江安带着追风剑,与她同行,以沿途保护她的安慰。 顺便......也将感情交流一下。 至少幻王的心中,是这样思忖的。 神使和海神,原本就应该是天作之合的一对,身负二者力量,原本该是相互吸引才是,怎奈命运弄人,阴差阳错之下,在二人之间,竟是造成了这样近乎无解的局面,若是给两人增加一些多多接触的时间,说不定,那些看似无解的难题,慢慢地,也就有了解决的方法。毕竟,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况且,他对她,也并不是全然无情。 江安,不能够不答应,亦应该说,现今的形势,也不会给他有任何不答应的余地。 这几日,墨若薇受伤,身子不好,若是还想往日那样,整日闷在屋子里,只怕是要闷出什么毛病来,适度出外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说不定有利于身体的恢复。 身体若是恢复了,便能够早日动身,前往月华大陆,将那不肯归位的七星剑灵强行抓回。 这也无疑是墨若薇想要达成的目标。 这日,墨若薇闲来无事,在房屋里看书看得无聊了,便独自一人走到蓝亭的花园之中,想要赏一赏那盛开的繁花。 推门之际。眼前映入的,并不是她期待的那样,娇花绽笑,彩蝶流连。今日,映入眼帘的,竟是满目的枯黄秋色。 甬道之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墨若薇抬头。只见道旁红叶似火,落叶纷飞,再没有一丝繁花的影子。 “红叶......”她张开手掌,任凭一只枫叶落入自己掌心。她凝视了片刻,又将那红叶慢慢丢下,任由其纷纷而落。 “红叶……红叶林么?哈哈。”她喃喃一声。哑然失笑。 若是曾经在魔族的自己,她无疑是喜欢这样的满树枫红,喜欢到疯狂。喜欢到迷恋,甚至在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里,将眼前的一切,幻化成枫红时节。好似抓住了那样的枫红,就能抓住那一段记忆,或者是,抓住那一个人……可是如今,眼前的红叶,到了她的眼中,却只能化为阵阵萧瑟。 而如今。不想忘记的人是谁?还在留恋的人是谁?物是人非了......而她,却还沉浸在那样的曾经里。迟迟不肯醒来。 虽然她也非是纠缠不休的女子,她也很清楚地明白,爱情,强求不来,不爱你的人,即便你将扒皮抽筋。将他投入十八层地狱,不爱就是不爱。只是,那样的遗憾,那样的感觉,那样的情愫,却是一直存留在她的脑海里,经久不忘。 可江安他......他是属于哪一种呢?墨若薇不觉迷茫了,只是,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再来强求一次他的喜欢。 墨若薇抬头望望,这漫天纷飞的秋叶。 秋天,这样的秋天,留给她的,只是满目枯黄的记忆。 一如那日残阳如血的黄昏,她踉跄着,踩上这样厚重的枯叶,一步一步,将自己流淌下来的泪水慢慢踩散。 终于,在那红毯的尽头,她摇摇晃晃地跪倒在那一袭红衣的女子面前,颤抖着嘴唇,说出一句,“王后金安。” 那日,她也是踩在这样相似的沙沙作响的红叶上,抱着血肉模糊的沐夕,再也止不住的泪水,倾盆而落,好似要将她整个人全部淹没。 而面前,那妖冶的甚至令人作呕的红衣女子,用鬼魅般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颔,浅笑一声,“我的小美人儿,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 自此,万劫不复。 今日的墨若薇抱住双膝,慢慢蹲在一树枫红下,将头深深地埋下。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正常,那些让她痛苦的,无奈的,疯狂窒息的事情,都消失无存,可为什么,自己还是感觉不到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快乐?为什么那样烙印在心头的压抑感,甚至比之前流离的十年来得更加沉重? 一袭白衣的江安,今天不知是什么缘故,推开屋门的时候,恰好看见那埋头于双膝之间的紫衣女子。 今日清晨,她为什么在这里?她身上的伤,可是好的多了? 江安心头,出乎意料地闪出了这个念头。 “真是……哈。”他对自己有些无奈,“这一切,关我什么事?我又何苦多管闲事?” 心里虽是这样念着,江安的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清晨露重,不要四处乱走,何况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愈合。” 江安站在她的面前,淡淡说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墨若薇听出了他的声音,抬起头来,面色苍白着微微一笑,“你还会关心我吗?” “......” 听到这样的话,江安愣了一下,随即默然无语。 “有什么区别吗?” “是啊,没有什么区别。”墨若薇淡淡一句,声音有些凄凉无奈,“到了今日,不论是关心还是不关心,你都再也不会接受我了,对吗?” “......” 她抬起头,苍白的面容倔强地望着江安,那样的眼神,看得江安有些难受,看得江安不知道该怎样对答。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拂袖转身。 “哎,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墨若薇长叹一口气,“当然,我也不会再用这样的话语来烦你。” “龙族的事情。当真是你做的?龙王他,真正是你亲手杀害的?”仿佛是犹豫了很久,江安方才问出了这样的话。 墨若薇瞬间警觉起来,“是楼姐姐让你来问这样的话吗?” “不是。”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事实。” “当然,说与不说,在你。”他淡淡说着。 墨若薇眼眸动了一动,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关于此事,我也只能说......龙王身上的致命一剑,确实是我刺的。” “哈。”江安回头,凝视着那张绝美的面容,“那你说说,这个样子。你和亲手杀他,又有什么区别?” “除了杀人害人,你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一句残忍至极的话语。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刺进墨若薇的心里。她的身体,稍稍动了一动。 “我也希望,我有别的事情可做,可是现实,却往往不由人意。”她喃喃说道。 墨若薇抬起头来,定定的凝视着江安,目光之中,绵延出无尽的苦涩来,“如果我告诉你。那些我曾经做过的错事,原本不是我的本意。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是不愿的,只可惜情势所迫,穆宇你会相信吗?” “你所说的不愿意,指的是被人操纵吗?就如离龙师兄前几日所说的纵尸之法?” “大约如此吧。” “你以为我会相信?”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奢望过你会信。毕竟在你的眼中,我这种人,说谎说得习惯了。”墨若薇一声长叹,她不由的低了头去,“还记得当日在花影月来,我扮成舞姬紫苏的样子吗?那时候的你,看着我,目光却是流向别处,那时候,我便向你编了一个故事,事实上,它是故事,却也不是故事。当日,我问了你一句话,我问你信不信?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样回答我的吗?” 江安愣了一愣,随即笑了,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件事情,距离现在,只怕是已经有了六七年吧,那么久远的事情,何况是和一名风月女子的玩笑话,我又怎么会记得?” “那个时候,你说,你太像那个女子了,她说的话,我都愿意相信的。”墨若薇低下头来,一字一句,讲曾经的话语说得清楚。 “对。” “那是我最初的期待,那段在红叶林里的日子,确实是我这一生,最为美好的回忆了,那是我这一生,唯一一件可以自由自在,不受阴谋算计左右的日子了。” “只可惜,连那也是假的。”江安苦笑一声,“你知道吗,阿薇,你打碎了我内心深处,潜藏的最美好的愿景?” “哈。”墨若薇嫣然一笑,“那个时候,你是爱我,还是爱你心中的那份愿景?” “果真是说不过你。”江安无奈摊手,却又苦笑着,“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的确,是没什么意思。” “只是,穆宇,你可知道,你现在来问我,龙族之王是不是我所杀,这个问题,就如同你问我当年有没有欺骗你一样,我只能回答你,若说是欺骗,当年,我肯定是欺骗了你的,但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回答说是说不出口的理由,你要问我为什么如此狠心,如此绝情,我也只能告诉你,我不会比你更轻松。” “当年的事情,早已时过境迁,我不想再提。” 说到这里,江安的脸色变了一变,他闭了闭眼睛,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回复平静,“过几日,等你身体好了,你我二人便启程前往月华大陆,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安心养病便是。” “如你所愿,从今以后,这件事情,我不会再提。” 听得她如此言语,江安道自己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见她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便再客套了几句,回身欲走,却听见那女子在身后,轻轻开口一问,“穆宇,就我曾经认识的你,依着你的性子,你并非喜欢征战的人,为何要留在姑儿山,同幻王前辈一起,对付什么海神?即便是身上流传下来的血脉,传说中的责任,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远离纷争,远离红尘,安安心心地过着,你心中想要的那种生活。”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没有矫情,没有做作,完全是真心诚意。诚心到任何一个人儿,都不会忍心拒绝。 “你问我为什么吗?”江安笑了,随即抬头,望一眼天上的无边流云,“也许......也许是为了赎罪吧!赎你的罪,也赎我的罪......” “这句话,阿薇你确实是说对了,依着我的性子,我原本便不是喜欢征战的人,海神复生之类的事情,自然与我无关,即便是传说中的什么苍生血劫,我也懒得去个管上一管。只是.......那只海神是由我一手放出来的,当然也应该由我一手给他关回去,否则,酿成了灾祸却没有想办法弥补,一走了之,我可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言毕,他也没有同那女子多说,径自转身离开。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墨若薇有些失神,她定了定身子,方才喃喃一句,“穆宇,是我拖累你了么?”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身不由己。”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寻觅剑灵 渐行渐远的江安,自然不会听到身后的女子,喃喃着,口里究竟在说些什么。***[***请到s^i^k^u^s^h^^o^m看最新章节****]*事实上,即便是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什么,或者是相信什么。 江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爱恨彻底。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之间,已经是到了。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休养,墨若薇的身体好了很多。 自那以后,江安和她也再没有过多的话语可以言说。等到她的身体稍稍好了一些之后,二人径直打点好了行李,心照不宣地出发了。 皓连古都对于月华,唯有一条通路可行,那便是天梭通道。 天梭通道之内内可以说是惊险万分,但毕竟是有了幻王的助力,二人顺利通过,倒也不在话下。 月华大陆月樱国。 月华大陆与皓连古都不同,最为鲜明的,便是体现在四季之上。 江安同墨若薇来此的时候,正是秋叶渐落的时节。 他驾着马车,载着车内的女子慢慢前行。他走的悠然,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急切的感觉。 寻找剑灵,这本来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可他为何,走得如此从容?为何如此? 因为……江安,甚至是墨若薇自己,也不知晓那剑灵的去处。 说来也奇,墨若薇头脑中的印象,自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二人就这样,吆着马儿,漫无目的来到了一处树林。 江安抬头看看天色,虽是萧瑟秋季,可今日晴天,正午的日头温温暖暖,倒也舒坦。 “就在这儿歇息一下吧!”他撩开车帘。向着车内女子说道。 墨若薇好似在出神,双目呆呆地望着车帘之外。 “阿薇!” “嗯……啊!”她受了惊吓,呼出了一口气,方才回过神来。 “穆宇你方才在说什么?” “要在此处歇息吗?那好。” 她是那么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几乎不用江安回答什么,看着眼前的形势,心里便料得了**分。 “恩。”江安轻轻答着,随即放下帘子。也没有同她多说什么。 前方,好似有玲玲的溪水声?江安侧耳听了片刻。 有水,那自然是有鱼了。有鱼,那自然是有食物了。 江安摸摸肚皮,也许是心理作用,此时此刻。竟不觉有些饿了。他自我觉着是肉食主义者,若是让他将那林中的水果当做正餐,那可真是件苦不堪言的事儿。 江安如是想着。径直上前,前方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样,潺潺流淌着一条小溪。 他定睛细寻,竟也在那清澈见底的溪水之中,看见了几条常见的鱼儿。 “恩......食物。”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巴。不吃了你们,我便会饿死。就像你们平日里吃虾米一样,在我的眼中。你们就是食物啊!”他口里嘟囔了几句,便抬手,向那溪中的鱼儿刺去,哪怕是捉住一两条,也算是好的。 然而此时,追风剑在手。不安地鸣动,好似是在拼命地抵抗着什么。 江安连续出了几剑,竟是毫无例外地,全数刺了个空。 “不会吧......” “我这样的高手,连抓条鱼,也要这么费劲吗?” 江安无奈,又愤愤抬手试了几次。结果依然与前几次相同。 “怎么,不配合么?”江安望了望手中不断闪耀着金光的追风剑,戏谑道,“你可真是奇怪,破了一趟封印,身价也是涨了数百倍,捉一条鱼,便让你觉着掉了身份么?” “这年头,连一支剑,也这么爱面子。” “哼,你以为你是谁,不顺从吗,离开了你,单就捉一条鱼这样的事情来说,可也难不倒江安。” 他一把将那长剑丢下,一掌击出,几道浓厚掌气自入水之处扩散出来,蔓延到了周围几米之处,眼前的溪水之中,瞬间已是翻滚出了数十条鱼类。 “这......哈,力气稍稍用得多了一点,我也吃不了这么多。” 言毕,他俯身挑出几条看起来不错的,径自在林间生了一堆火,将那几条用追风串了,慢慢烤了起来。 墨若薇走下马车,静静坐于林间,手中短笛微微扬起,吹得一曲《生生醉》。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浅紫色的长发上,给那原本清丽的女子,更加添了几分如梦如幻的味道。 可江安只顾着烤眼前的那几条鱼,根本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来看她。也许是见得多了,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吗? 曲调悠扬,一声声传进江安的耳朵里,竟也一分分烙进他的心里,眼前,好似有什么熟悉的场景瞬间流过,将他的思绪都影响地,不甚舒服了。 “啊,无奈。”江安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脑壳,叹口气,随即回身向着不远处的女子喊道,“阿薇,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只会吹这一首曲子吗?换一首,换一首吧!这首曲子,听得人脑袋嗡嗡的疼!” 他扬了扬手中还没有烤好的鱼,“影响我的食欲!” “那你想听什么?”墨若薇回过头来,微笑着看他。 也许是那女子太美了,即便是见多了的江安,也不觉稍稍愣住,“随便随便,只要不是这首曲子就行。” “恩。”墨若薇纤手微抬,五指轻按,慢慢的,又一曲悠长的低音自她唇边缓缓流出。 听得那略微熟悉的曲子,江安的眉头抽动了片刻,这首曲子,这首曲子......竟然......竟然是《鹊桥仙》!真俗啊!他回头抱怨,“阿薇,像这种烂大街的曲子,你也随着凑热闹啊....” “如今寻不到那该死的剑灵,人的心情正有些郁闷,你就给我吹一曲这么哀怨......能不能有激昂一点的?” “只有一只横笛,即便是吹出了激昂的曲子,气场不够,你也听不出来。”她慢慢放下竹笛,“再说了,我手上拿着的,并不是普通的笛子。幻音之笛,魔音万千,它是一种攻击武器,原本就不是来给你欣赏用的。” “你想听什么,我问你你又不说,你不说我吹了你又说不喜欢,穆宇你就一定要这样让我猜吗?” “啊,还是上一首吧。” 江安无奈,低低咕哝一句,“我早就说过了,你只会杀人。” 一曲《生生醉》,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江安皱着眉头,将那几条鱼,在火堆之上反复转圈,反复烘烤。 “这两人,可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啊。” 遥远的皓连古都,珈蓝圣殿之中,一个蓝色的人影抬手,将空中显示着的影像拂袖打碎。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周身血红的女子,那女子垂首,神态尤为恭敬。 玄狐冰凝雪抬起头来,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身影,仿佛近在眼前,随手就可以触到,可又让她觉得,所有的一切,是如此遥远。 “是,他们过得是很悠闲。”冰凝雪垂手,低低说道,“神......我们,我们是否要加紧攻势,进攻蓝亭?” “不用。” 那蓝衣男人挥了挥手,“现在不用,玄狐不觉着,若是现在进攻,顷刻之间将这些蝼蚁捻灭,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又有什么趣味?” “神说的是。”冰凝雪低头,恭敬答着。 “玄蛇回到了蓝亭?” “是。” “哈,他的命,还真是大。那如今,我该叫他离龙了。”水流觞说着,目光瞬间一冷,“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过,去了也就去了,他的离开,将这两方的势力稍稍分配得均衡一些,游戏,才会显得有些意思,也不那么单调了,对吧?” “神英明。” 那红衣女子仍是低着头,态度恭敬万分。 水流觞见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毕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周身蓝色烟雾缭绕,转身想要离去。 “神!” 这一刻,她终于控制不住地,主动开了口。 “何事?” “破封之时,您身上的伤,可......可有大碍?” “无事。”听到这话,他愣了一愣,声音却是依旧冰冷,“你知道你这是在问谁吗?” “是,是我僭越了。” 冰凝雪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她俯身跪下,“请神责罚。” “不用,我不介意。” “你还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吧。” “神,如今江安和墨若薇二人,前去月华大陆,看样子离龙已经将定海七星剑灵遗失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幻王。定海七星剑灵若是真的被江安他们找到,对神势必有不利之处,神灵不多加防备,就这样随他们去了吗?” “恩,是个事情,但还不是问题。” 水流觞淡淡迈出一步,蓝色的身影,霎时从那高高的圣坛之上步至冰凝雪的眼前。他上前一步,抬起她精巧的下颔,意味深长一句,“剑灵们的事情,那便交给剑灵们去做,我等插手的话,可是破了规矩了。” “是,玄狐明白。” 心知神灵所指为何,顾不得下颔仍旧被他捏着,冰凝雪伶俐点头,“属下知晓,属下这就前去栖霞峰,寻幽无影。”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间客栈 “也不用那么着急。”水流觞轻轻说着,加在那女子下颔之处的力道,又一次重了一些,捏得她不由得叫出声来。 可他好似很享受这个过程,不仅没有放开,却是捏得更紧,甚至都能听到那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冰凝雪也不敢躲开,更不敢叫出声来。 仿佛是揉捏的够了,他放开了手,“剑灵之事,也不用那么着急。” “现在,你所要做的事情,便是陪着我,打发这漫漫长夜吧。” 冰凝雪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她低下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嗡嗡。 “是。” “脸红做什么?” “这么久了,还未习惯吗?”他淡淡说着,拂袖而走。 起身随了他的脚步,慢慢步至圣殿深处。 树林中的江安,无奈之下,再也不管身后女子所奏出的乐曲为何,径自将那追风剑上的鱼,翻来翻去烘烤。 鱼肉好熟,不过一会儿,他便闻到了这香香的味道。 末了,他将鱼拿到墨若薇眼前,“诺,这只给你。” 她愣了一愣,将手中的竹笛放下,“谢谢你,可是......我不吃鱼的。” “难道是因为体内海神的血统?呃,真是麻烦啊。因为芷君生来就是人首鱼身,所以潜意识中,也将自己当做了鱼类,因而不吃自己的同族?”江安狐疑着问道。 “也许是吧,我也不甚知晓。只是不喜欢吃这样的东西罢了,从小也未吃过。” “这样说来,我也算是智辰力量的传承者,对于这样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丝排斥。不仅如此,倒是还欣然接受。”说着,他呵呵一笑,随口咬了一口鱼肉,坐在她的身畔,吐起刺来。 “你不会要我拔草给你吃吧?” 听得此话,墨若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如果。你拔得来的话,我也不介意。” 安抬手,一道掌气流出,瞬间击中树上青果,递给她,“诺,这个给你。”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晌午,日头没有丝毫西斜的迹象。江安将心里的那些估摸。微微念了出来,“再过一个下午,也就是夜晚之时,照着这种速度来看,我们应该能到月樱国的一个小城,名唤浦留者。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城池地域虽然不大,可是特产丰富,往来的商旅也多。到时候。寻得一家客栈,我们就也能睡个安稳觉了,也就结束了这种在山林里风餐露宿的日子。” 若薇接过他手中递来的青果,擦了擦,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依着江安的预计,入夜之时,来到浦留城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无法预料的却是。他们所乘坐的那匹胆小的马儿,林中惊起的一只飞鸟,便是将它吓得魂飞魄散,愣愣扬起蹄子,拉都拉不住,发狂似的狂奔了三十里路后,方才悠闲停住。 “可有伤着?”好不容易勒停了那头发狂的马儿,江安方才回过头来,一把掀开车帘,问着车内的女子。 “无事,无事。”墨若薇揉揉惊慌之下,撞到车壁的额头,轻声说着,“穆宇,我无事,不用担心。” “那就好。”江安点点头。 随后,这两人,光是在这密林之间寻路,便是寻了一个多时辰。待得入城寻得客栈之时,夜的帷幕落下,早已将近三更。 今夜,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了这个时间,大街之上,仍是有诸多行人来来往往,甚至还有那些小摊小贩,吆喝着,熙熙攘攘。 江安二人挨家挨户地寻了好几家客栈,却惊讶发现,这一天,所有的客栈皆是人员爆满,即便是柴房,也没有了。 “这几天,过得是什么样的节啊......竟然一家客栈都没有。” “我们真不幸,应该是碰上了集会之类的,还是再找找吧。” 就这样,二人从城西寻到城东,又从城南寻到了城北,终于在极为偏僻的一处所在,寻得了一家小客栈。 江安将马车停住,抬手敲敲门,“老板,住店!” “有人在吗?”他高声问着。 “哎,来了来了!”那搓着双手的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谄笑着,“客官,里面请!” “我们这里哪,有上好的客房和美味的饭菜,看着客官风尘仆仆的,可要几杯小酒,洗洗尘?” “恩。” 为了寻一家客栈,江安可算是大费周章,几乎跑遍了半个浦留城,能够找到这么一家偏远的,也算是大幸了。他含糊答应了那店小二一声,回头掀起车帘,“阿薇,下来吧,这里好不容易有了一家客栈,虽然简陋,也好过风餐露宿。” 那一袭紫衣的女子慢慢步出,紫色的眼眸将这间客栈稍稍打量了下,笑道,“还不差,比我想象的,要好出很多了。” 轻柔一句出口,那啰嗦的店小二忽然住口了,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紫衣女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无疑是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最为美丽的女子,美丽到只要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还看?”江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伙计,看够了没有,这里客人来了,还不快去拿些酒菜?” “哦哦!”恍若大梦初醒,店小二回过神来,想要转身之时,却见那倾城女子向他嫣然一笑,不觉又呆呆愣住了,一时间云里雾里,神游不知何处。 “再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墨若薇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阴狠的动作。果然将那小二吓得面如土色。 他吐了吐舌头,缩头快步离去了。 二人在一处桌椅边坐下,虽是夜色浓厚,可这时候,竟是还有稀稀疏疏几个行人。进来店里歇歇脚,或者是吃些东西,喝喝小酒。 毕竟是人类,一下午的奔波,江安的肚子,也是饿的咕咕叫,点了一些小菜之后,便低头闷闷扒饭了。 忽的。他抬头发现,这客栈中的所有人,虽是不多,可目光皆是向着他们二人聚集过来。 江安四顾,并不是他有读心术,可是此时此刻,从那些人的眼神之中。他便将他们的心境,看得一清二楚。 “哎。真是麻烦啊。”他叹息着。 “阿薇,在这浦留城里,如果你不想我们处处引人注目,就把脸遮起来。”他闷闷说着。 “恩?”正在出神的墨若薇听得他这样说,不觉愣了一下,她回头望了一望,紫色的眸子恰好对上几双呆滞的眼睛,那几个无聊的闲人见那天仙般的女子望向他们,竟是向她使了使眼色。 “哼。真是过分!”她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嘴里小声嘟囔着。 “不妨事。”江安淡淡说着,扒了一口饭,“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若不是阿薇,走在路上。我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你更过分!” 她愤愤说着,随即将斗笠戴上,将自己的容貌完全遮住。 “呦,这标致的小娘子还害羞了呢几个人见了,不觉出言戏弄。 “这样半遮半掩着,更是有别样的风情呢!”他们吃着菜,却又窃窃私语,当然,也只是窃窃私语,声音也不是很大。 江安皱了皱眉头,筷子稍稍动了动,一颗花生米应声飞出,直直敲中其中一个人的后脑勺。 “啊!”好似坐上了一只刺猬,他“蹬”的一声跳了起来,愣头愣脑地回头,“是谁,是谁刚才打我?” 四周的人,都在低头吃着饭,无人理会他。 许是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哼哼了一声,坐下继续吃饭。 “啊!什么!”他又尖叫一声,甚至都屁股都没来得及沾上凳子,后脑又是受到重重一击,“这次又是谁打我?”他捂着后脑勺,再次茫然四顾。 不等他再说出什么来,江安筷子再动,只听得叮叮咚咚五声脆响,他的头如同拨浪鼓似得,噼里啪啦从四面八方被敲了重重五下。 “哎呀哎呀,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他只觉着自己被打的满头包,甚至都有些头晕眼花了。 “刘二啊,你这自言自语的,是在演哪出啊?”一个慵慵懒懒的声音响起,随即人群之中,仿佛再也忍不住似得,瞬间爆发出阵阵哄笑。 那被称为刘二的男人还在茫然四顾着,面色苍白。 难道,你们都没有看见?他心里念着,却又越想越心慌,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所在受到攻击吗?这样的话......顾不得理会周围人的嘲笑,“妈呀!”他忽然一声哭喊,抱头向着门外冲去,“这真是见鬼了啊!” 他歪歪扭扭地向着门外冲去,却一不小心,被那高高的门槛,绊了个大马趴。 众人又一次哄堂大笑起来。连墨若薇也忍不住,“噗嗤”一声,掩嘴轻笑起来。 “看看无所谓,心里想想也无所谓,可说出来就过分了。”江安将盘中所剩无几的花生米拨了几拨,向着忙碌的店小二,“小二,再拿些饭菜过来。” “来喽——”一声拖得长长,小二笑嘻嘻地过来,“客官,您慢用。” “我真的很漂亮吗?”等到那店小二离开,墨若薇忽的抬头问着江安。 安低头闷闷扒饭,头也没有抬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那你为什么不动心?” 她凝视着眼前的男子,语气里尽是不依不饶。 “阿薇,你又来了。” 他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抱歉。” 墨若薇凄然笑了一声,低头静静吃着饭菜,再不作声。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大梦无边 “什么,今晚就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江安的手在柜子上重重拍了一拍,“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听得可是清清楚楚,你亲口说出,这里有可口的饭菜和上好的房间,现在等我们吃完了饭菜,才告诉我只有一间客房,掌柜的,你这是在玩我吗?” “啊,不是啊,不是啊,客官息怒!”那身材瘦弱的掌柜听他这么一拍,足足吓了一大跳,“啊呀,原来你们......”他看着她身后那蒙着面目的女子,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你们不是那啥......我还以为你们是......” “想太多。” “师兄妹而已。”江安淡淡说着,“要是早说的话,我们也好去寻找其他客栈,掌柜的,你可真是耽误时间。” “哈哈哈,”那客栈掌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睛本来就小的好似芝麻粒,现在一笑,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其他的客栈么,客官您就别想了,这几天内,这方圆三百里,您只要能再找到一间房,我自己搬出去,将我和我老婆的房间腾给您住,您看如何?” “这么夸张?”江安惊讶道,“三百里,三百里那面,可是树林呢。” “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像浦留这样的小城,都人山人海?” “哎呦,客官,看您的这身打扮,只怕不是月樱人吧,”掌柜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您可就不知晓了。我们浦留虽然城池小,可却是边关之上最为重要的贸易通道啊,这段时间,可恰恰是贸易的集中流散期间呢,您哪。这可赶对时候了!要是想买一些东莱,栖柠的特产,赶到这个时候来,可是很划算的呢!” “当然,还有那特地从都城里来的舞倾城舞姑娘,前往花影月来献舞呢!” “听说那姑娘啊,天香国色,一舞倾城迷众生。再舞倾人城愧是和紫苏夫人并为花影月来的两大台柱呢!不过也是奇了,那名美人,名唤紫苏者,也不知为何,从头至尾只是跳了一支舞,便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谁劫走了,真是可惜。所以那支舞。可是在我们月华大陆的这三个国家之中,广为流传哩!”他一声长叹,“说句实话,那花影月来的门票,真真贵到吓死人!多少都城来的公子哥儿,达官贵人们,都聚集到了我们这处小城,也都是想一睹那倾城姑娘的芳容哪!有道是......” “咳咳......”听到“紫苏夫人”这样的名号,身后的墨若薇极为牵强的咳嗽了几声。 “停!”江安划出了个停止的手势。“掌柜你不必讲了,你想说的这些,我全部都了解了。” “女人,又是女人哪......”他转头无奈叹息着。 “对了,我说客官,整座浦留,也就只剩下一间房了。价钱还是平日的十倍多,您到底是住店还是不住店,您要是不住店,后面的人可是等得排队呢。” 江安回头望去,惊见身后不知何时,早已排了一条长龙。 “这位公子,您是住,还是不住呢?您要是不住,便马上离开,也给大家一个机会么。” “就是就是!” “这边还等着着急呢!” ............ 众人熙熙攘攘着,一片嘈杂。 江安愣了片刻,慌忙抬手,放下一粒金珠。 “不用找了。” “哟,多谢客官,多谢客官!”那掌柜脸上,乐得像朵花一样,匆忙扯了嗓子,“小二,快带这位爷带到房间,好生招待了!” “来喽——” 一声拖得长长的音调,店小二飞奔而至,“这位爷,您这边请,这边请。” 江安二人随着他上楼,这的确是一家偏远的客栈,连楼梯都是那么狭小,刚刚能容下两个人通过。小二在前面带路,等到将他们二人送到之时,方才欠身告退了。 江安环视四周,发觉这间房子虽是不怎么宽敞,但就布置来说,倒还雅致,比之前想象着的,明显好出很多。 他将身上的包袱放下,回头向着身后女子,摊摊手,“刚才的情势,你也看到了,整个浦留城,可能也只剩下这一间房子了,我们真不幸,赶上了这个人多的当口,真是委屈你了,阿薇。” “没,没事。” 墨若薇吞吞吐吐说着,她转头将四周稍稍打量,事情和她料想的一模一样,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狐疑,这样的话,晚上安眠,可是怎样睡啊?难道要同穆宇,共睡一榻?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墨若薇心里,也不免这样纠结着。 “还好是在外地,没有人知道。”江安拧了一把毛巾,“江湖儿女,也不在乎这些,啊,要是在有熟人的地方,阿薇,你的清白,可是要被我毁尽了。” “再说阿薇,你我自小相识,你不会介意这些吧?”他回过头来,望着那四下观望的女子。 “恩,我不介意,不介意。” 她俯身下去,将床铺整理好,又梳洗了一番,方才上榻安眠。 墨若薇坐于床榻,一头长发,如同紫色的瀑布倾泻下来,她拢了拢额发,将被角拉近了几分。 穆宇......他不会上来吧? 不知为何,她忽的有些紧张。十几年前,自己化身为少女叶水芙之时,亦不是没有同他相拥而眠过,甚至于肌肤相亲,可今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竟有一丝紧张。 墨若薇将被角越绞越紧,心弦也是越绷越紧。 江安抬手。追风自他的手中滑出,化为一把巨剑,平放着,悬浮于空中。 他看了榻上的女子一眼,径自跃上追风。翘脚闭目。 “啊,”他轻轻叹着,“很久不曾这么睡过觉了,不知道还习惯不,也不知道会不会掉下去,哈哈。” 说着,便是一手打灭了灯盏,闭目安寝。 “穆宇......”黑暗之中。女子的声音,有些迟疑。 “说。” “在那里,你睡得......舒适吗?”念着追风剑冰冰凉凉,硬**,此时又是秋天,难免有些阴冷了,她便开口。支支吾吾地问出这样的话语。 “哦?”江安笑了,“那阿薇你说。我睡在哪里?你的身边吗?” “早跟你讲过了,我可不是什么柳下惠,睡在这里,硬**的也就这样,但也不至于忍得那么辛苦,哈哈。”他笑了一声,“时间不早了,睡吧,阿薇。” 墨若薇听他这么说。再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便合目安寝了。 睡得正酣之时,她好似听见有人在轻语低吟。 这间房屋里,难道是,还有别人么?墨若薇倏忽睁眼,摸一摸额头。不觉一身冷汗。她敛了双目,坐起身来,侧耳倾听。 那样断断续续的声音,时而浑噩,时而清晰,一声接着一声,出自江安之口。 听着他的语调,好似是惊恐万分,又好似是悔恨万分。 “阿薇,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快走啊......” 睡梦中的他,焦急说着,忽的厉声一句,“要是还不走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阿薇......不要,不要离开我......” “阿薇,你听我解释,为什么你不听我解释?为什么你要自尽,为什么......” 几声轻轻的话语,却好似触到了她心中最深最痛的部分,暗夜之中的墨若薇,清丽的眸子里,忽的淌下两行清泪。 “又做恶梦了么?” 她喃喃说着,下榻点起灯火。 她上前,抚摸着那男子的疲惫不堪的脸庞,哑声说道,再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 睡梦中的江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至胸口处。这个时候,他的眉头,才微微舒展了几分。 “还在做噩梦么?” “对不起,都是,都是我害的,我真是个坏人,对不起,对不起......” “做了这么多年的噩梦,将那生命中最为害怕的事情,一次又一次重复,一次又一次记起的滋味不是很好受吧,穆宇......” 墨若薇握着他的双手,早已泣不成声。 这是魔族的不传之秘,这是一种蛊毒,一种名唤“大梦无边”的蛊毒。它进入了人的身体,不会杀人,也不会伤人,而是自动将其脑海中存在的,最为懊悔,最为痛恨,最为心碎的场景挑选出,一次又一次地在那人的脑海中重现,每夜重复,让那些他曾经拼命想要忘记的事情,又再次血淋淋地出现,再加上深深地一道印痕。它让人忘不了,就这样永生永世折磨着,相忘也忘不了。 梦蛊......大梦无边。 那是十年前,在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冰凝雪唆使着她,强行喂给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在他脑海之中,最深最痛的事情,仍是那日,他看着她一点一点死亡,却无能为力。 梦蛊...... 我帮你解毒,我一定帮你解毒。 即便,即便将我从你的记忆里抹去。 我帮你解毒。墨若薇坚定着,我一定会帮你结束这样的折磨。 然而梦蛊,近乎无解。 近乎无解,可那终究不是无解。 我是魔族公主,我是魔族新王,魔之一族种下的蛊毒,我有什么解不了的? 墨若薇冷眼,双目微合,手指化作利刃,在自己的脉搏之处,割下深深一道血痕,冷笑道,“王血为引,大梦无边一梦蛊,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美人** 魔族炼制的,所有的毒药,在她这个魔王的面前,当然算不了什么。 只要她肯付出代价,有什么样的毒,是她解不了的? 墨若薇动脉上的鲜血,顺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滴到面前的小碗里,直到再也充斥不下。 她抬手,径自将体内的魔元,凝成一枚珍珠,自体内强行取出。紫色的魔元接触到了空气,化为诡异的猩红紫色,所及之处,若隐若现的紫色光点凝出,将碗中紫色的鲜血,尽数染成了嫣红之色。 墨若薇将那鲜血送至他的唇边,喃喃着,“穆宇,穆宇,你将这些血喝了就没事了,就再也不会做恶梦了。我们只需要七天的时间,便能将你体内的梦蛊召唤而出,穆宇......” 她忽的有些头晕,眼前男子的面容,也看得不是那么清明了。 “我不能......”她强撑着身子,轻唤着,将那一碗鲜血,慢慢的,一丝一丝灌入他的体内。 强力解除蛊毒,会折去她很大一部分寿数。这内中的一切,墨若薇都知道的清楚,可是她还是做了。 或许说是她不在乎。在这个江湖里生存,能不能活过明天,仍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自古以来的江湖儿女,又有几个,能够得到善终?既然注定要英年早逝,那留着那么多的寿元,也是白白浪费。 墨若薇将他抱起,放于榻上。她自己。也是安静地躺在一边。 饮下魔血之后,江安的睡眠,明显好了很多,那紧蹙的眉头,也是慢慢舒展了开来。他终于不再挣扎。也不再踟蹰。 墨若薇笑着张开手,如同幼年时的那样,慢慢环住了他的脖颈。“穆宇......” 暗夜渐尽,日光初生,遥远的珈蓝圣殿之中,一身白衣的冰凝雪挣扎着,从神灵的榻上,稍稍动了动身子。 她扯着被角。惊恐地将自己的身体挡住。此时此刻,冰凝雪只觉着下身湿漉漉的,好似有什么东西慢慢流出。她惊讶俯身去看,只见嫣红嫣红的血液,夹杂着一些不明液体,污秽着,慢慢流出。 疼......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这样的字眼。 昨夜,对她来说。好似是一个噩梦。身体仿佛被撕开的疼痛,口中不断被喂进的药丸,让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想,他在她的身上,都做了些什么。虽然她一直都清楚,他在做些什么。 水流觞披了一件衣服,径自推门离去了,甚至连片刻都没有停留。 他只留下一句话,一贯阴冷的一句话。“玄狐,今日,前去栖霞峰,寻幽无影,剑灵一事,还得他出面解决。” “你可记住了。” 她仰面躺在榻上,身体有些无力。却还是条件反射似的,想要低声说出一句“诺”,而此时此刻,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是这般沙哑绵软。 她看着他走出门去,没有一丝留恋。 心,空空如也。 好似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一般。 “这样,这样就够了,我要的不多。”她仍旧在喘着气,抚摸着身体上,昨夜留下的一个有一个青紫伤痕。“这样就够了,我并没有想要全部占有他。” “这样就够了,够了。” 她轻轻笑着,眼泪却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止不住流下的流泪。 他是九天之上的真神,而她只是尘世之中的一只狐狸而已。 皓连古都,一片碧绿的栖霞峰。 一身艳红的冰凝雪缓步迈上,将脚下盛开的繁花尽数踩落。 眼前,是她最为熟悉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女子身体的香甜味儿。这一切,熟悉地令冰凝雪不觉皱了皱眉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都没变,冰凝雪心中这样念着。 “呦,你来了,小狐狸。” “没想到,这次是你来找我啊,我还以为,又是玄蛇呢。哈哈哈哈......” 一声轻佻至极的话语,一个猝不及防的碧色身影,霎时间掠至眼前。 一只修长的手,作势要将她下颔挑起。“你的这张脸,真美丽啊,真是......勾起了我遗失了的一些记忆。” “我喜欢。” 而在此时此刻,只见一道凌厉剑光掠过,那来不及退避的手,瞬间被生生砍断。 “啊——”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我的手,我的手!你,你竟然砍掉了我的手!” 漫天,下起了猩红的血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呕吐的腥味。 “别装了,幽无影。”她淡淡说着,“玩了这么多年,你是有无聊到自己演戏给自己看的地步吗?” “现身吧。” “神有事情找你,不对,”她顿了一顿,又改口道,“应该是神有命令,要我过来传达。” “他找我,能有什么好事情?水流觞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啊,哈。” 随着一声笑语,幽无影碧色的身形现出。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男人,长长的睫毛,碧色的发钗,漂亮到几乎完美的容颜,甚至连绝顶美人冰凝雪,在他的眼前,也是逊色了半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关键在于,他还是一个男人。 他靠在一个柔软的座椅之上,双目微合,高跷着的二郎腿一荡,再一荡。身前是三个绝美的女子服侍着,一个帮他捶背,两个帮他捶腿。而他自己,则是手里拿着一个,毛茸茸的扇子,轻轻地扇了几扇。 “看在是小狐狸来的份上,我就姑且听你一言,说吧,他有什么事情劳烦我?”幽无影悠闲说着,眼睛都没有睁上一睁。 “态度啊,无影兄,神灵的话语,听的时候,你要注意态度啊。” “看都不看使者一眼,你真有够猖狂。”冰凝雪掩面笑着,幽幽不满道。 “要我睁眼,可以。” 他手中的扇子,不偏不斜地刚好指向冰凝雪,“你脱衣服,我就睁开眼睛,认真听你,传达命令。” “哈哈。” “你不睁开眼睛,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脱衣服?” 冰凝雪笑着,抬手,几道剑光飞出,将他周围的那三个侍女,全数击杀。 “哎,哎——”听见了响动,猛然觉着没有人为他捶背捶腿了,幽无影无奈睁眼怒视着眼前来人,“喂!谁有说过动手的?人家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的,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怎么随随便便的,就杀我的人?” “哈哈哈哈哈......”眼前的女子妖娆笑着,“我只要你看我一个人啊!那么多女人,我灌醋啊......” “哦,美人儿,害羞啦?”幽无影瞬间清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将眼前的女子死死盯住,“美人脱衣,这我可要认真认真欣赏啊。” 那一身血色的女子,风情万种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动作很慢的,解开披风,丢给他。 “好了。” “还有呢?”幽无影将那盖在头上的披风扯下,问道。 “还有什么?”冰凝雪摊开手掌,佯装不解。“你不是要我脱衣吗?我这不是脱了衣吗?”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不满意,我当然不满意!我又一次被你骗了。”幽无影愤愤道。 “那是你智商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冰凝雪笑着,不再与他打诨,面色渐渐转为严肃,“这次我来,是神灵命我将神使一行人前往月华,找寻......” 幽无影抬手止住,“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 “你真知道吗?”冰凝雪狐疑,有些不相信。 “自你踏进栖霞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这件事,我帮水流觞做了,只是,”他的目光慢慢冷了下来,“只是,我也要托你帮我给水流觞传句话儿,就说,事情办成了,他答应我的,有关我过去的一切,全数告知与我。” “这点,你放心好了,无影兄。神灵说过了,最终的答案和你的身世,会在你帮他完成这件事情的中途,自己探知到。” “真是个荒谬的答案。” 幽无影冷冷说着,“我若能寻找到这些答案,还用得着劳烦他吗?” 那样冷冽的目光,只是存在了一瞬,幽无影抬手幻化,几个美丽的人儿,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畔。如同方才那样,为他捶背捶腿,时而冷不防地,被他拉过来,吻上一番。 “啊,无奈。”冰凝雪低头。“你可真是个淫荡的人儿。” “拜托,赞扬别人,也别用错词啊。淫荡,那是形容你们女人的,我这是风流,风流好不好。” “风流君?” 冰凝雪看着他身边的女人,发觉她们的相貌,长得跟自己当时杀死的人,一模一样,不觉又笑了。 “无影兄,你可真是个美人儿。” “这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他得意地撩了撩头发,又捧过一个女子的脸,亲了一口。 “啊,因为你长得像女人,所以,你便以这样的姿态,来证明你是个男人吗?哈哈哈......”冰凝雪咯咯轻笑着,身影瞬间化雾而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追寻! “你说什么? “小狐狸,有本事你给我再说一遍!”听了这话,幽无影明显有些怒气。那玄狐冰凝雪也是个聪明人儿,敢于针对他的尊严,出言戏弄,那就有十足十的把握逃命。果然,说出了那句话之后,不等他将那些怒气什么的发泄出来,一句“等你的好消息”撂下,便化为红光,飞身遁走了。 幽无影看向身边像藤蔓一样,缠着自己的女人,幽幽问一句,“狐狸说我像女人,美人儿你觉着,我像吗?” 那女人听了这话,也感到主人有些许怒气,忙陪笑道,“别听那只狐狸瞎说,哪有啊!主人最有男子气概了,这天底下,没有谁比主人,更有男子气概了!”说完之后,忙敞开衣衫,死死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幽无影悠悠说着,将身边的女人吻了一口,又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脑壳,“哈,我看她一定是嫉妒我,嫉妒自己还没有我一个男性生物,长得好看!” 说出了这句话,好似是得到了什么心理安慰,幽无影抚掌哈哈大笑了起来。再也不去想方才的那丝怒气。 自娱自乐,看起来果真是个好习惯。至少可以让自己的心情,平静片刻,哪怕是自己骗着自己。 “七星剑灵么?哈。” 幽无影口中喃喃念着,双目一闭,脑海之中便出现了一个人影。距离很远,朦朦胧胧看不清它的眉眼。甚至连它的性别也不甚清明。只晓得它穿着,一身蓝衣。 “这便是七星剑灵?一身蓝蓝的,就像湖水一样,真难看。” “七星剑灵,看来。我们相距地很远啊……” “你不在皓连古都,在月华大陆么?哈哈,逃得可真是远哪……是怕了我不成?” “任凭你逃到天涯海角,也始终逃不出我的手心。” “哈哈哈……” 天地之间一阵阴冷的笑声,震地连那山峰之下的碧海,都逐渐躁动不安起来。幽无影阴冷笑着,一掌击出,只听天际一声“轰隆”惊雷。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整个栖霞峰,瞬间塌了半片。 身侧的丫头们受到惊吓,不禁面如土色。 “美丽的人,当然要有华丽丽的出场。” “这撼山之能,便是幽无影的出山之兆,哈哈。” “没你们的事儿。把我伺候好了,自然不会迁怒到你们。”幽无影笑着。摸了摸身边女子胸部,享受似的闭上双眼,恢复到了一贯的不羁神态之中。 不甘被月亮分享了光辉,今儿的太阳,早早的探头出来。 这秋日的光辉,不知为何,有些燥热,晒到江安脸上之时,他不禁抬手。将那光线挡住。 天色,已经亮了。不对,应该是将近正午了。江安揉揉眼睛,这才醒了过来。连他自己,都觉着自己起的真是晚。 昨夜,睡得很沉。回味起来,自己很久很久。都不曾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身体好似陷入了软软的棉絮之中,江安闭上眼睛,只觉着全身一阵舒服,平躺着不想起来。追风剑......好似从来没有这么善解人意过。 他惊醒回头,发现自己身处床榻之上,床榻另一侧,空空如也。那本该在榻上安歇的紫衣女子,却不知往何处而去。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与她共睡一榻么?那么,我又没有...... 江安只觉着头脑一阵嗡嗡,联想到昨夜安然的睡眠,他不觉有些担心了。快回忆起来,回忆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脑之中一片空白,好似是缺失了一段记忆。 正在江安失神的当儿,只听耳边“咯吱”一声轻响,那紫衣女子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两碗莲子羹。 “你醒来了?”她笑盈盈地望向他,随即又望向窗外有些明媚的阳光,“难为你,一觉睡到自然醒,这都日上三竿了。哈,醒来就好,莲子羹,趁热喝了,也好给你补补身子。” 补补身子......江安的头脑之中,这样的四个字重复出现着。他忽的有些窘迫,抬头问着面前的女子,“昨晚,我......我没有做什么吧?” “做什么?” 起先墨若薇不明就里,看着他的神色,方才明白了**分。她掩面笑着,“昨晚的你,睡得那么沉,拉都拉不起来,还能做什么?” “啊......原来如此,真是吓死我了。”好不容易,江安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忙擦擦额角渗出的冷汗。 “你吓什么?”墨若薇摆好了碗筷,随口问道,“那事儿,就能将你吓成这样,连冷汗都渗出来了。” “你知道什么?”江安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像我这样,拥有良好品质的人,要了你,岂不是要对你负责?” “切。”墨若薇丝毫不以为意,狠狠挪揄着,“为了你的面子,你在花影月来里的那些风流债,我都不想替你一一数来。你若是对她们都负责,那你的身边,岂不是,要组成一个后宫了?养不养得起不说,连你的腰杆,恐怕都要累断了。” “啊,阿薇,我发现你现在不单纯。你总是干一些让我吃惊到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江安下榻梳洗,罢了再加上一句,“还有,你诬蔑我的人格。” “当然我不会跟你生气,我的人格,也不是你想污蔑,就能污蔑的来的。” 见他那样严肃着的神情,墨若薇不觉俯身,笑得花枝乱颤。 笑够了,方才抬手请他,“莫要多说了,吃饭,吃饭吧。” 看着江安坐下来,将那莲子羹轻轻喝了一口,她瞪着眼睛,迫不及待问着,“味道如何?” “恩,香,真香。”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小店,熬出的羹,味道竟是这么好,人不可貌相,店也一样,我还真是低估他们了。” “你喜欢就好。”墨若薇低低说着,却没有告诉他,这样的莲子羹,是自己亲手煮了一大早,方才煮成。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在和他说话的时候,自己总是故作轻松,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可为什么,每说一句,她的心,却是痛上一分。 眼前和平,又能维持多久?即便是眼前的风雨,全数停止,自己和他,就能有了结果吗?不可能了,真相揭破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就再也不可能了。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又算是什么?自己奢望的那样,平静的过着,不吵不闹,只是如同一个普通朋友那样,关心爱护。就这样自欺欺人的过着。可是最后的最后呢?一切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即便是江安对她笑着,即便是江安一如既往地关心她。可她知道,很多事情,都变了,变得彻底,他再也不会原谅她。 墨若薇摇了摇头,纷乱的长发将紫色的眼眸挡住,她抬头,依旧笑着。 “给我你的追风剑。”她伸出手,向江安讨剑,而江安却好似被滚烫的热水烫了一下似的,警觉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呢?自然是,探查出那剑灵的去处。有了追风剑,我才能再次探知它的大致方位啊。” “你会受伤的。”江安眼眸动了一动,“追风剑现在有些古怪,上次便锁住了你的功体,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丝毫恢复,再让你碰它,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这次的任务,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停滞不前吧。” “不行。”他没有抬头,语气生硬,“过段时间,等你的功体恢复了再说,你现在功体被锁,要真是有了什么差池,只怕有性命之忧。” “生死有命。”墨若薇淡淡笑着,“你给我吧。” “穆宇,我的性格,你也知道的。我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就算是你现在不将它给我,夜晚等你就寝了,我还是会将它拿出。何况,我们此次的任务,是寻到七星剑灵,你一日不许我碰追风,我们就一日没有线索,就这样在月华大陆之上闲逛一日。离龙的归来,水流觞也一定知晓,没有防备是不可能的。派人来追杀剑灵,也不是毫无可能,所以......” “哈,你的性子,我可真是拗不过你。”江安苦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是说不过你了。” “现在的你,可真是大义。” 墨若薇愣了一愣,“我不过是赎罪罢了,谈何大义?” “哈,赎罪?”江安抬手,将追风祭出,“给你吧,小心一些。” 墨若薇抚上剑柄,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触碰,追风剑之上,金色气流磅礴着,被他缓缓逼出。她手持追风,将它慢慢拔出。今日的追风,看起来比那日乖巧了许多,安静地躺在她的手中,并没有试图攻击。 墨若薇冷冽的双目,映上追风银色的剑身。 紫色的瞳孔中,鬼使神差般地出现了这样的一幕,惊得她全身一阵战栗。 第二百五十八章 花影月来 墨若薇全身颤栗着,面色霎时苍白的,如同一张纸。 一滴冷汗,从她额头之上慢慢流下。恍若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她的气息,都逐渐紊乱起来。她气喘吁吁着,握上他的手,而这次,他却没有像平日里的那样,无动于衷,而是仓促着,反手握住。 “阿薇!”江安惊叫一声,抬手运功,将那追风强行收了回去。 “阿薇,你没事吧?”他将眼前的女子扶住,言语之中,是无法言说的关心。 这种可恶到可耻的关心,连江安自己都觉着难受了。曾经的那些心痛,那些不忍,他可以理所当然地说服着,自己是一个男人,适当情况之下,照顾女性,是礼貌,也是必然。可是此时此刻,心中那掩饰不住的担心和冲动是什么?对于一个朋友,他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吗?江安的心里,不觉问了一声自己。 在逃避什么,还是不想面对什么?自欺欺人吗? 爱了就是爱了。爱了,再怎么退一步,也变不成朋友。江安闭目,这样的一瞬间,才揭开了那些,他们二人都不想面对的真相。 仿佛是迷失了片刻,墨若薇的意识,方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我说了,要你不要碰它,可你总是不听。”江安沉声说着,语气中非常不满。“我的话,你从来都不听,可你知道,很多时候,我都是为着你好。” 墨若薇低头不语,她的脸上。两行紫色的泪水潸然而下。 见她流泪,江安的心,倏的沉了下去。他扶着她站在那里,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紫色的清泪,流下的只是一瞬间。 她抬手轻轻拭去。回身咧嘴朝着他笑,“我找到剑灵了,他在,他就在蒲留城中的花影月来!” “我们这就寻他去!”她推开了他的手,想要从包裹之处拿出什么来。 “阿薇,”江安脸色不好,声音也是阴沉了几分,“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些,不是剑灵的下落。” 她楞了楞,随即苦笑一声,轻轻说道,“那些都是你不喜欢听的话。” “你自己知道的,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她笑着望向江安,“我答应过你。我不再提起什么。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逃避下去。就让我最后再说一次,那些你不喜欢听的话儿吧。” “我们必须做出选择,穆宇,你也是。” “我知道你恨我。” “我也知道你爱我,你不必否认。” “我,我也爱你。”她缓缓说着,抬头凝视他的双目,“不论我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你都不肯相信,我也不敢奢求你的相信,只是......你必须做出选择。” “你是要我,还是不要?” “我们之间,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你自己明白的。我不可能永远欺骗着自己,你也不能。” “朋友么?你我明明都知道。我们互相要的,不只是朋友。我们又怎么可能,继续装作无动于衷?这样的生活,你很累,我也很累。” “我不累。”江安长长舒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 “你骗人。” “哈,我是在骗人,骗到我自己都相信了。”江安长叹一声无奈,“有句话你是说对了,我只是不肯原谅你。” “一想到你做出的那些事情,一想到你还有可能,与江氏一族的灭族之仇有关,我就恨不得杀了你。” 他无奈摊摊手,“可我下不了手,你知道吗,我下不了手。” “所以,之后的日子,我也只能边走边看,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那些事情,你明白吗?” “我明白。”墨若薇低下头去,“我都明白的。” 忽然,她笑起来,像一个小姑娘那样,朝着江安问道,“穆宇,我们这次去花影月来,去看那倾国倾城的花姑娘,我是不是,也该打扮成一身男装?” “那是自然。”江安从包袱里掏出一件略微小点的衣服,“这是我这次回到月华大陆,想要给我那洛杉小弟带着的,他身板比较小,阿薇你这次先借用他的衣服片刻,他应该也不会介意。” “不然,你若一身女装去了花影月来,依着你的样貌,别人赏的,可就不是那舞倾城了,何必让他们白占了便宜?” “紫苏夫人便是传说中的花魁,那些花了一份子钱的急色鬼,就能在同一场所看见两名美人?那阿薇,你的身价可就掉的不行了。” “也是。”墨若薇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抬手一个幻化,那件公子装瞬间套在了身上。 “怎样?”她将散乱的发丝高高挽起,“穆宇,怎样?像不像一位公子?” “像,真像,哈。”江安笑着,递给她一把折扇,“这样的话,那就更像了。” “哈哈。”墨若薇笑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随着江安出门了。 那双紫色的眼眸,对上追风剑身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什么?让墨若薇震惊至此? 她,看见了自己的死期。 那是一处碧绿无边的草原,绵延着,与天相接,那更是一处硝烟弥漫的战场。 一把染了鲜血的长刀插在地上,她认得出,那是她最为熟悉的兵器,末日君威。 原来,最后的结局,是战死沙场么?自己一介女流,这可着实全是一个壮烈的结局了。甚至,也是她预想之中的结局。不战死沙场,难道老死病榻吗? 死亡,她并不害怕。 她看见了自己倾倒的身体,她看见了自己染血的面容。她看见了那一支无力垂落的碧笛。 这一切,再怎么惨烈,再怎么血腥,都不会令她感觉到丝毫的恐慌。 可她偏偏看见了江安的身影,她看见了自己无力倒在草地之上。血流斑斑,等待死亡之时,他怀中抱着另一个女子,远去的步伐。 这,才是最令她触目惊心的片段。 心,痛的撕裂,痛的刻骨。终其一生,她都没有遇见过如此绝望。如此无力的场景。 亡父,亡国,流离失所,寄人篱下的惨痛,都没有让她产生过如此强烈的震颤,然而他,他的离开。他的转变,却让自己如此...... 墨若薇抬头。久久凝视着眼前男子一身白袍的背影。 他回头向她呼喊着,“怎么,还不走快一点?” “哦,知道了,知道了!”她擦擦眼泪,飞快地追上前去,同他并肩而行。 我们,还能这样并肩同行多久?我又能喊你穆宇几次? 花影月来。 这是三国连锁的......妓院。 月华大陆上的三个国家,只要是稍稍大一点的城市。基本都有它的分店。而花影月来的头牌佳丽,也就是传说之中的紫苏夫人,和现今的舞倾城姑娘两位台柱,每年会来各地分店做巡回演出。而每次,只要这两位佳丽到的地方,皆是人山人海。 能将风月场所开得这么鲜为人知,这么冠冕堂皇。花影月来的老板,想来也有几分本事。 那是妓院,可那不是普通的妓院。 花影月来里的姑娘,各个美若天仙,甚至比那皇帝后宫里的三千佳丽,也要美丽出很多。 可花影月来,却有一个宗旨,若是姑娘自己不同意,即便是皇帝来了强娶,她也不会随了他去,当然,如果银钱出手够阔绰,一夕缠绵倒是可以。 倒不是说花影月来背后有着什么庞大的势力,而是,此地赏美,乃是上古遗留下的风俗,不尊规矩者,会受到全天下舆论的挞伐,到了最后,酿成一桩丑闻。那些达官贵人们,最惜名声,最关心他们的仕途,自然不会做出僭越之事。 江安偕同墨若薇匆忙赶路,待到花影月来门前,只见人山人海,可恰恰是在这个时候,江安腰间的追风剑,极其不安地鸣动了起来。 “定海七星!” 这一瞬间,二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句话。 然而,在这人山人海之中,到底哪一个才是它?二人茫然回头四望,只见汹涌澎湃的人头攒动,想要在这里寻到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借过,借过......” 江安匆匆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挤去,直到入口处,待他要确定剑灵的去处时,腰间的追风剑却是静默下来,没了反应。 “看来,它混迹在人群当中,已经进去了。”墨若薇抬头,向着江安说道。 “那我们也......” 江安掏出怀中一把金珠,给那守门人,作为门票钱之后,正要上前,却被守门人生生挡住。 “哎,公子.....公子啊!” “怎么,是钱不够吗?”江安口中这样说着,眼睛却是直直向花影月来内部盯去。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把金珠来。 “公子,公子,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啦!” 那守门人跺了跺脚,“小的是说,公子不能将佩剑带进去啊......” “今儿,花影月来里,来了很多位达官贵人,甚至是皇亲国戚都来了,所以保卫工作有些严格,还请公子将宝剑卸下,您看......” 卸了追风,如何能够感应到七星剑灵? “这不是说笑吗?”江安无奈笑着,“我的剑,在这里可是派上大用处的......” 墨若薇抬手将他止住,“罢了罢了,追风就且放在此处吧!穆宇我们先行一步。” “阿薇......” “哎,我们来这里,是赏舞赏美的,江兄,要宝剑那样的利器,你也不怕唐突了佳人?”墨若薇靠近他,挪揄着。 “啊,无奈。”江安一声叹息未必,便被身边的人拖拉着,挤进了花影月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自古美男多断袖 花影月来。 浦留小城的花影月来。 不论是身处小城还是大城,任何一家风月场所,只要是冠上了“花影月来”这个称号,那生意,便没有不红火的。 江安被一身男装的墨若薇拖着,只见她在人群中左突右突,“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不好意思......”,她的脚步很快,都要将他拖得踉跄了。 “呃......” “我说你怎么比我还急?” “哎——”一把小扇掩了半面,墨若薇笑的开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喜欢赏美,不过嘛,与你的角度不同。” “哦?那你知道我是什么角度?” 好不容易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内中空旷的所在,江安方才气喘吁吁问道。 “我,赏的是风情,而你嘛!”她将扇子慢慢合住,“而你赏的是色情。” “胡闹!” “你就装吧!” “消遣我有这么好玩吗?”江安无辜叹气。 “当然好玩啊。” 说完之后,好似是想起了什么,墨若薇不再理会他,环顾四周,眼前只见繁复长廊,迂回曲折着,不知通向何处。 “不是这里。”她眉目敛住,很快转身向着别处而去。 “看来,你对这里,熟悉得很嘛!”来不及再休息一会,江安见她动身,也只好跟在她身后,随她去一处所在。 墨若薇抬头,直到眼前的牌匾,现出了“玉云阁”三个字,方才停住脚步。 那是一处气势恢宏,几乎可以与皇宫媲美的宫殿。金砖碧瓦,琉璃满目,不时有几个绝色女子出入,瞠目打量这有些眼生的二人,又掩面窃窃私语了去。花影月来的姑娘。就算只是一个小丫鬟,那也称得上是天姿国色。 当然,江安没有过多的惊诧。甚至没有侧首一望。美女么,他见得多了,曾经沧海啊! 墨若薇当然也不会惊诧,见得多不说,卸了一身男装,捻上一枚镜子,内中的影像。便足以让眼前的“绝色”瞬间自卑成庸脂俗粉。 “还有没有钱?”她回头问着江安。 江安吓了一跳。“你想做什么?” “来到这里还能做什么?哈。当然是叫姑娘喽!” “......” 江安无语,过了片刻,方才低低说出,“钱,没有了。” “哈,真是小气鬼。”墨若薇笑着,捡起脚下的石头掂了一掂。“分量很足嘛!” 修长的手指在那石头的边缘轻轻一划,紫色光芒淡出之时,瞬间点石成金。 一枚金光灿灿的金元宝,就这样在手中诞生了。 她将那元宝在手中抛了几抛,漫不经心道,“走吧,去见一见那传说中的舞倾城,舞姑娘。” 墨若薇嘴里咕哝着,“还好这是小城,进出花影月来都不需要令牌,有钱就行。不然,还得找了令牌的图样伪造,那就麻烦了。” 到了这个地方,她好似是主人,不顾身后男子,径自迈上台阶,掀开珠帘,向玉云阁进去。 “呦,这位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闪了出来,秋波流转,瞬间贴了上来。 “您长得还真俊俏哪!” “小嘴儿还真甜!”墨若薇一把将她揽过,在那粉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小口,“真是主动,小爷我喜欢!哈哈哈......”她抬手,将方才的那枚元宝塞在那姑娘手里。 那姑娘乐开了花,脸上笑得好似芙蓉一样,“呦,这位爷出手真是阔绰!” 跟在她身后的江安,眉毛微微抽动了几下。贴过身边的女子,也是被他一手推开。 进了玉云阁,墨若薇和江安面对面地坐着,并未连在一起。江安低头闷闷喝酒,看她左拥右抱的,实在是头疼,如今,倾城绝色摆在他眼前,也没什么心情了。自己不知道为何,在她眼前,总有一种自己被抓包的感觉。 约莫过了不久,舞倾城舞姑娘挽着轻纱,款款而出。 江安连头没有一抬。舞姑娘长什么样子,在东莱为王子的时候,他便早已知晓,再看,也没有什么新意。 当然,那一舞倾城,亦不是什么吹出来的名号,一曲终罢,之后的反应,江安想都不用想。 那当然是:轰动,轰动,再轰动。 人潮涌动,掌声,欢呼声,竞价声,以及雷霆般的夸赞声,将他都要淹没了。 “哎......”他轻轻叹着,终于抬头看那倾城女子。那是一种极为柔和的漂亮,看她一眼,只觉得她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令躁动不已的心绪,都能平静下来。 不知为何,在她的身上,江安竟看到了那日,花影月来紫苏的影子。 舞倾城,终归是比不上她。他心中如是想着,只觉着自己更加钟爱的,是那谜一般的梦幻女子。 只可惜,那是梦幻,更是罂粟,让人上瘾,欲罢不能,却是一种毒,到了最后痛彻心扉。 他抬头望向对面坐着的墨若薇。 不知何时,她的身前,多了一个手持酒杯的蓝衣男子。江安的眉头,至此慢慢皱了起来。 那蓝衣男子端着酒壶,坐于墨若薇身畔。他向她身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她们便是会意着,欠身离去。 他斟了一杯酒,递到她的眼前,“这位公子,茫茫人海中,相逢便是缘分,可否赏脸,喝上一杯?” “真是奇了,在这种风月场所,你不去找漂亮姑娘,到我这边,拉什么关系,交什么朋友。” 墨若薇说着,接过那杯酒,掩面一饮而尽。 “你长得很俊俏,你的发色,你的眼睛,看起来不是月樱国的人。”那男子的眼中,好似有着异样的色彩。他伸手,想要捏一捏她的脸颊,却被墨若薇侧身躲过。 “说话就说话,攀交情就攀交情,别再动手动脚了。”墨若薇没好气地说道,“你我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摸的?” “难道......”墨若薇忽的警觉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真应了传说中那句老话,是自古美男多断袖?” 那蓝衣男子直直愣住,随即“哈哈”笑出声来,“公子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他将手中的酒,尝了一口,“啊,我醉了。” 墨若薇笑,“酒不醉人人自醉。” “哎,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话至此,他一声笑,一把将墨若薇揽过,“姑娘,你这倾城相貌,这一身男装,又来到这风月场所,可真是奇事啊。” 墨若薇挣扎了几下,奈何此时功体被锁,竟是挣扎不开,只好苦笑着,“瞎说。” “骗得了一般人,你可骗不了我。” “啊,流连花丛这么多年,是男是女,本公子会分不清?” “若是男子,那你挣扎什么?” “我只是不习惯,和男人这样接触。”墨若薇有些怒气,心里念着,若不是如今功体被锁,现在就给你这登徒子一刀。 “我不是断袖。”她淡淡说着,面色自若。 此时,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筷子,那蓝衣男子侧身,衔住。他放开了墨若薇,面色有些异样。 “怎么,看得出,它是从哪个方向飞过来的么?”墨若薇笑着,抬手将他口中的筷子取下。 “看不出。”他倒是老实,登时承认了,却又狡黠一笑,“这里,在座每一个人的筷子都是不同的,即便是判断不出方位,我也知道是何人所为。” “随你。” 他拱手道,“在下月樱三王子,名唤百花,姑娘可称呼我为......” “在下不记得,三王子有断袖的癖好。”听到那个名号,墨若薇愣了愣,却又瞬间转为平静,口里淡淡说着。 “人嘛,是会变的,性取向也一样。” “.......” 墨若薇被这个神经病逼得,一时无语,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百花还想说出什么,却感觉肩膀之处,被人重重一拍,回头之时,见江安微笑着看他,“百花公子你好。” “与我家贤弟,聊得畅快么?” “还好,只是......”他笑了笑,“只是时间短了些,还未来得及请教兄台名讳。” “墨若,”江安替她回答了,又指着自己,“在下,江安。” “百花。”他抱拳行礼。 “方才听到了,”江安向他笑笑,“我家兄弟三人,年轻之时,父母一直想要一个姑娘,可天不遂人愿。我这最小的兄弟,生来又长得俊俏,所以父母都将他当做女孩儿养了,就算是到了现在,也有很多人,将他误认为女孩子。想来百花兄,也是误认了。” “原来如此。”仿佛是恍然大悟,百花拱手赔礼,“原来,墨若兄真是位公子,在下唐突了。” “无妨,我心胸宽广,我不介意。” 墨若薇笑着,“家里还有些许事情,我便随了大哥回去,来日,欢迎百花兄前往拜访。” “告辞!”说着,便是一把将江安拉着,匆匆离开。 “拜访?”望着眼前二人急匆匆的北影,百花不觉哑然失笑,“虚伪,不真心,假情假意!” “说着欢迎拜访,好歹也给留个地址啊,真是客套。” 言毕,百花拂袖转身,继续在这玉云阁里赏美了。 第二百六十章 剑灵再现 “穆宇,以后,你要千万小心这个人。” 步出花影月来的时候,墨若薇侧头,轻轻向着江安嘱咐了一句。 江安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石块,“原因呢?” “是因为他想要对你不轨吗?” “不是。”墨若薇低声说着,“穆宇你想到哪里去了。方才他告诉我,他是月樱三王子,可事实上,他并不是。月樱三王子,我原本便是认识的。他和三王子的面貌,实在相差太多,可见,那百花公子,他在骗我。” “哈哈,”江安笑笑,丝毫不以为意,“像这种沽名钓誉,冒充皇亲国戚的人,我见的多了。满口胡诌,不过是勾搭妹子的常见手段罢了,也不用特别为他留意。” “不过,像这种烂桃花,你也别被他骗了才是。” “说的哪里的话呢!”墨若薇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所谓来着不善,善者不来啊!”墨若薇轻轻合起了扇子,一句叹,“说得也是,可我总觉着,不知为何,在他身上,有着一种极不寻常的气息,让我觉着很不舒服。”她皱了皱眉头,“啊,希望是我多心了,别出什么事情就好。” “我就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也许真的是你多心了。”江安仓促地回答着她的话,径自前行,回了客栈。 在这之后的六天,江安二人亦是如此过着,和墨若薇相安无事,平静的生活里没有丝毫波澜。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七天。 这第七天,不知道是来了什么兴致,江安独自一人外出逛逛。归来之时,恰恰听到客栈之内,几个小厮在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真是闲人多八卦......”江安心里无奈想着。 若只是窃窃私语,他也不会是非到想要关心,不过那私语的内容。听起来,好似有关他和阿薇。正是这样的话语,方才使他留住了脚步。 江安皱了皱眉头,顺势躲在一个柱子后,听这些是非人,究竟在谈论些什么。 “哎,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不?那几天前来我们店里住店的紫衣女子?”一个小厮掩了嘴角。鬼鬼祟祟地问着。 “当然记着了!” “那么水的一张脸,只要走过身边。谁会不记着?”众人兴冲冲地调笑道。 “这姑娘,可是本大爷我这一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了,只可惜......只可惜才看了几眼,她就把她那张脸遮住了,害得大爷我直到现在还在念着。” “可惜啊,真可惜......” “无奈。”听着他们这样的言辞,江安低头一声叹息。真是,和美人儿走在一起,真是时时处处。都会惹人非议啊!怪就怪她过分美丽。做人,还是低调,不要太扎眼的好。这些小厮们,要是夸阿薇的话,尽管夸便是了。人长得漂亮,原本就是让别人看的,只是,这些男人,别再说出什么污秽不堪的字眼就好。 等那些人笑够了,最先说话的小厮好似发现了新大陆,贼溜溜的眼睛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害的江安立刻退后一步,将自己藏好。大约是发现没有人,他方才低了头,神神秘秘说着。 “不过有一件事啊,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别看那姑娘一天,上遮额头下遮面,只留下一双神秘的眼,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整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照我说,那小娘们的性子,可是**地很哪!” “何以见得?而且,就算是你说的这样,这些事情,你又怎么知道?”听到这话,所有的人都来了兴致,连那刷锅师傅都忙不迭地凑了过来。 “**?”江安不觉有些好笑,心想,阿薇她哪里**了?冷冰冰算不上,但离**嘛,倒还差得很远。且听下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法,竟然连我都不知道。 那多嘴的小厮又开口了,“我跟你们说哪,那是你们不知道,自从那紫衣美女和那位白衣公子来了之后,每晚的莲子羹,都是那女子亲自来熬的。” “那有什么稀奇的?人家本来是一对,女人给男人熬个粥,再正常不过了。” “啊,只可惜这样脱俗的女孩儿,名花有主了......”其中一人摇头晃脑,神情悲怆地叹惋道。 “王三儿,你悲什么悲?就算是人家现在单身,也还轮不到你哩!” “啊,说的也是。我就是悲叹一下。” “说吧说吧,她究竟是怎样一个**法?也好让我们听听。”了结了那个不经意的插曲,众人言归正传,江安也是躲在柱子后,竖起耳朵聆听。 “咦!那就是你们不清楚了,她不但给她男人熬粥做饭,她,她还下药哩!” “下......下药?”听了这话,那些人的面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下.......下什么药?她为什么要下药?” “嘿,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我亲眼看见她每晚将一些白色的药粉倒进那莲子羹里!至于是什么药么,这男男女女之间,又能下出什么药?那丫头不警惕,还曾经被我抓到过一次,我见奇怪,就问了她两句,起先她还不说,后来嘛,被我问着问着,脸就红了!你们说,不是那闺房之中的媚药又是什么?”说着,他挤了挤眼睛,大伙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全部哄笑起来。 “看不出来啊!哈。” “那女的看起来那么文弱清瘦,看起来真不像能受得住的样子,也不怕把腰肢给折断了......” 听着这样的话语,柱子后的江安,眉头略微抽动。 下药么......媚药么?不会吧...... 江安忽的有些无奈,有些垂头丧气,他深深地感觉到,有一种被侮辱了的感觉...... 难道是我不够主动吗?很多事情,难道是我多想了?难道,难道是我为人太过正直,太过清高。太过好人,太过正人君子了? 江安忽的想起这几日,自己的睡眠质量都相当好,而且早上起来之时,都在阿薇的榻上,想到这里,他不觉呵呵一笑。江安摇摇头。下药么,真是个荒谬的做法。阿薇。你要真想和我在一起,用得着使出这么低俗的手段么?直接同我讲不就好了?我又不是...... 可这些,阿薇不是不懂得,她从来都知晓。再说,阿薇也不是惺惺作态的女子。 那......那么这些药...... 忽的,无边怒焰从他的心头燃起,烧的他的头脑,都有些不清明了。 那,那今日的她,又想做些什么呢?到了幻王这里。她还想耍出什么花招? 慢性毒药吗?哈,真是个好主意。 江安面色铁青着,再不去听那些人继续讲着什么,径自向楼上走去。 他推开房门之时,墨若薇正坐在铜镜旁。梳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见他来了,那女子微微一笑,“穆宇,你回来了,今儿,你来得真早。” 她笑地如斯温柔,温柔地连此刻怒火冲天的江安,都不知道要同她说些什么。 “恩。”江安闷闷答着,回身坐在一处藤椅上。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墨若薇见他脸色铁青,料得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萦绕在他心头,一时心里也紧揪起来。 她斟了一杯茶,上前递给他,“穆宇,有出什么事情吗?你的神色,不怎么平常。” “无。”江安淡淡说着,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不必担心。”他如此轻轻说着。 知他心里有事,但也知道,他不愿意说出的事情,自己再问,他也不会吐露半分。念及此,墨若薇只好长叹一声,接过茶杯,留他一个人静一静。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晃眼,又是满天星光。 江安依旧坐在那藤椅之上,不过与清晨不同的是,这时候的他手中随便拿了一本书,看得正出神。 墨若薇推门,将晚上的莲子羹端了上来,轻声道,“穆宇,黄昏了,也喝一点粥吧,多喝些莲子羹,对身子好。” “又是莲子羹哪——”江安语气拖得长长,有些不满,更有些无奈。 “你,你不是说它味道很好,你很喜欢吗?” “喜欢,就算是喜欢我也不能天天喝啊!”江安皱着眉,满腹牢骚,“任何一个东西,看久了也会腻味的吧!” “那......那我还是去让店家换一碗好了,你稍稍等下。”墨若薇低声说着,起身想要离开。 “不用了,我喝就是。” 江安将她拉住,似笑非笑。 他抬起头,目光里有种捉摸不透的韵味,“我喝了就是,我,又怎么会让你失望呢?” 说着,他将那碗莲子羹端起来,看了片刻,方才仰头一饮而尽。 江安凝视着眼前的女子,“这样,你可满意了?” “喝的这么快做什么?还好,我都将它晾凉了,否则你就这样急急的灌下去,只怕是会烫到自己呢!”墨若薇接过空碗,用力点点头,抬头之时,脸上好似绽开了一朵芙蓉。 “阿薇,你先把这些锅碗瓢盆的放出去吧,我有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江安环顾四周,“这房间本来就不甚宽敞,再放一些无关的东西,只觉着碍眼,影响我的心情。” “嗯,好。”墨若薇听他如此说,也没有多想什么,径自端了几只空碗,侧身离去了。 浅紫色的身影刚闪出门去,江安的笑脸便瞬间凝滞了下来。 他近乎是“扑”的跑出了房间,二指点在喉咙之处,将方才喝下的莲子羹尽数呕出。 “毒药么?迷药么?看你耍什么花招!” 待得墨若薇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数送还给店小二之后,她方才迈步,款款走上楼来。 一路上,这名女子,也为了他今日的反应而忧心不已,不知道穆宇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脸色什么的,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心中必定有事。她想知道。她想了解,她想替他分忧,却始终不知道从何问起。 “哎......”那女子恍然一声长叹,提了裙摆,跨入房门。 此时此刻的江安,已经趴在桌子之上,昏睡不醒。 “咦?今天的药效怎么这么快?”墨若薇敛目。又伸手在他的额头之处探了几探,“怎么不到一会儿。穆宇他便睡得这么沉?” 墨若薇心中虽是狐疑,却找了无数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也许是他今日真的累了,或者是他今日心情实在不好,又或者,是那碗莲子羹,他喝的太快。 今日的她,当然没有多想。径自同前几日一样,费力将那昏睡的男子背起,平放于自己榻上。 紫色的眼眸。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只要他睁开眼睛,便能看见那双紫色眸子里,所流出无边的情谊。然而,他的眼睛紧闭着。 墨若薇抬手。抚了抚他有些纷乱的发丝,唇角便勾出几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来。 “最后一次了,穆宇。”她喃喃说着,“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只要过了今天,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就不用再受梦魇的折磨,也......不用再受我的折磨。” 如同平日里的那样,她放下榻边的纱幔,在桌边将魔元和魔血融合,调出一副血红血红的汤汁出来。 那是“大梦无边”的解药,也是江安这十几年,噩梦的终结。 她扶着江安坐起身子,然后,将那些血红色的汤汁,一口一口地向江安唇边送去。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臂。榻上男子赫然睁开的双目,登时吓得她周身一抖。 “你这是在做什么?阿薇?”他凝眸,盯住她手中端着的血红汤汁。 “我.......”墨若薇惊魂未定,只觉着他眼中淡出的冷漠,好似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冰冻住一样。她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或者是解释些什么,然而,看到了这样的一双眼睛,墨若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在这一刻,她,哑口无言。 “毒药么?” 江安猛地抬手,一把将那碗魔血打碎在地,嫣红嫣红的液体慢慢扩散开来,在这片昏黄的灯光之下,显得尤为诡异。 “不......不是......” “不是什么?”江安抬手,那女子一个踉跄,冷不防被他推倒在地。 她的手,不偏不斜地扣上了一个碎片,碎片锋利,将她的手都割破了。 “啊......”紫色的鲜血从她的虎口处流出,墨若薇吃痛,不免叫出声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 墨若薇哀哀说着,“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不是毒药。” “穆宇,我又怎么会给你喂毒药?” “那你跟我说说,那是什么?”江安下榻,蹲于她的眼前,“难道是补药?如果是补药,你又何必这样鬼鬼祟祟,先用**药将我迷倒了,方才给我灌下去?” “穆宇,你听我说......” 告诉他,这是“大梦无边”的解药么?告诉他,这是自己,在他年少之时,在他身上种下的蛊毒的解药么?这样的话语,那些曾经的曾经,此时此刻,又要她怎么,开得了口! “穆宇,你听我解释,我不会害你的......”她听见自己喃喃说道,她又听见自己反复将这样的话语重复着。可她又觉着,这样的牵强附会的言辞,表面上虚假的,连自己都不想相信。 “你要解释什么?再一次告诉我,你有说不出口的理由么?再告诉我一次,你是被逼的吗?” “这天下间,又有谁能逼得了你,魔族二公主!” 忽的,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伴随着清脆的刀剑出鞘声,墨若薇只觉着脖颈之间,一阵冰凉。 追风剑横在她的颈上,冰冷冰冷。 “妖女,你还想做些什么?你还想要我做些什么?”冷冰冰的言语在她的耳边响起,连她自己,都听到了那话语里的无力,和痛彻心扉。 “十三年了,你还没有玩够吗?” “十三年了,你还想要骗我到几时?” “哈。”墨若薇低头笑了,她凝视着脖颈间的利剑。又抬头看他,“穆宇,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拔剑呢。” 她转头,两滴紫色的清泪滴在追风之上,四散溅开。 “曾经,我以为你是那样清丽脱俗。纤尘不染的女孩子,却没有想过你。早已心如蛇蝎,杀戮成性。”冰冷的剑尖抬起她的脸,“你的脸,和你的心,成了反比。”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你接触到追风剑的时候,它会不安的鸣动。我原本以为,是它出了差错,现在看来,却是我自己出了差错。你,是连追风剑都要排斥的人啊......” 江安苦笑一声,到了此刻,声音里,只剩下无奈。“没想到。我竟还不如,一把剑明澈通透。” 一声一声,一字一句,化为千万根冰冷的银针,一寸寸扎进眼前女子的心里。她只觉着,眼前移动的景色,像是放慢了动作,他的嘴唇一开一合,而他最后的言辞,她却听不见了。 眼前,好似有团黑雾,慢慢扩散出来。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我是这样的人吗?墨若薇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地问着自己。 对,你没有说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心如蛇蝎,杀戮成性。 墨若薇抬头,紫色的眼眸之中噙满了笑意。 “对,你没有说错。” 此时此刻,她终于不再解释,也将那一切,做过的,没有做过的,全数承认了。 既然这条路,命中注定走不到最后的结局,既然这场深压在心底的仇恨,再也无法化解,那还不如,让它仇上加仇。 “对,”她声音平淡,好似再诉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将那么多的血腥,用极其平淡的语气,慢慢带过。 “对,那年蓉城红叶林中,我化为叶水芙的样子,遇上你,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紫涵是我,紫苏是我,叶水芙还是我,而你之所以会爱上我,那是我曾经在你身上,种下的蛊毒,是我用术法控制,让你为我辗转反侧,黯然**!龙族是我所灭,龙王是我所杀,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而十三年前的青川尘夜谷,你们江氏一族,也是我和我族王后冰凝雪联手所灭,到了现在,穆宇,你还想让我说什么,你还想知道什么?” “别,别再说了。”江安闭上眼睛,凌厉的剑锋在她脖颈之间划出一道血痕。 “现在,这也是骗局吗?” “是你别再自欺欺人。” “你曾经爱过的,那不是我,那只是你心中的一个期许,一个幻影罢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九天仙女落凡尘吗?哈,我不过一个普通人儿,早已满身红尘。” 那女子口中说着,闭上眼睛,上前,在他的利剑之上自刎。 那一瞬间,追风剑光大盛,直直将那寻死的女子击开。 墨若薇倒在地上,咳嗽着,咳嗽着,脖颈处的鲜血流出,将她的一袭紫纱慢慢染透。 江安收起了追风,将那虚弱的女子从地上拎起,“为什么要寻死?” “你,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吗?”她笑着,受了追风的重重一击,口中的鲜血迅速涌出,挡也挡不住。“现在,你可以如愿了。” “谁说的?” “哈,”墨若薇转头笑了,“那方才的样子,摆出那样的架势,是想吓吓我吗?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啊......” “芷君的转世,我当然不会让你死。这个罪名,我江安担当不起。” “哈哈......”她又笑了两声,口中涌出的鲜血呛得她连连咳嗽,“对啊,我......这条命,要还的人,太多太多了......” 墨若薇喃喃着,呛出一句这样的话,在他的怀抱之中,晕厥过去。 江安的手,动了一动,将那女子从地上抱起,放于榻上之后,一人离去。 幽冷的夜,寂寞的人。 几点无趣星光,零星孤月。慢慢照在孤独人的身上。 这几日,是浦留小城的赶集日子所在。 即便是夜深至此,街上还是有着很多行人,熙熙嚷嚷着,吆喝着,买些,或者卖些东西。 交易......交易......江安口中喃喃着。迈步在这繁华的街道上。 人头攒动,灯红酒绿。江安又一次走在这浮华的人群之中。听着耳边如潮的喧闹声,只觉着孤独难当。这个落叶的秋季,他,忽的感觉有些冷了。他搓了搓双手,又哈了几口气。 我应该是恨她的。 江安闭起双眼,随着这无边人潮,向未知的前方涌去。 不知何去何从,也不知此时此刻,他到底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我应该是恨她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真恨不得她死。 可偏偏她是芷君的转世。可她还肩负着什么可笑的苍生,可我现在还不能杀她。 可...... 为什么我的心,感觉不到丝毫的快慰?将这一切的大仇报了,本该是完美,本该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儿啊。可我为什么,都要麻木了? 哈哈哈...... 江安掏出一壶酒,边喝边走,他脚步踉跄,行不知足将所至,只知道自己此时心中一片麻木,一片恍然。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江安随着人群行走着,漫无目的。 此时的他,只觉着,那盘旋在头脑之中的麻木感一点点扩大。由最初的一点,直直向整个脑袋扩散而去。 江安抱住脑袋,狠命地捶打了几下。 忽的,在他捶打自己的当儿,腰间的追风剑不安鸣动起来,极为兴奋般好似碰见了什么开心的事儿,全身都颤动起来。唯恐影响到别人,江安拼命将它按住,可此时此刻,追风剑的兴奋程度,让江安想拦都拦不住。 “这种反应……这种反应……”江安喃喃念着,忽的警觉起来,此时此刻,追风剑无缘无故地出现了反应,难道是……难道是七星剑灵出现了,而且,它就在附近?因为感受到了剑灵的牵引,这才让追风鸣动不已? 江安抬头四顾,只见来来往往诸多行人。而那剑柄,却是疯狂地指着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江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起来,快步朝着那剑柄指示的方向走去。“是他吗?”江安喃喃说着。 “唉,你慢点,慢点啊!”追风剑好似控制不住的,拖着江安向前跑去,力气之大,拉的他都有些踉跄了。 忽然,它不动了。仿佛是达成心愿那样,一头栽倒。 江安被这个急刹车害得身体向前倾去,不偏不倚的刚好撞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江兄,真是有缘哪,我们又见面了。” 面前的蓝衣男子拱手向他笑着,眼眸之中,是说不出的韵味,“怎么,这么晚了,江兄一人在街上转着?墨兄,他没有随行吗?”他转头四望着,试图寻找到那个前几日的身影。 “嗯,幸会幸会。”江安笑着还礼,虽是低头,眼神却是定定的落在眼前男子的身上。 难道……他便是我们要寻找的人? 江安狐疑着,心念着,找个时间试他一试。 “江兄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无事,不过是睡不着罢了。”江安笑着回他。“不知百花兄可有要事,深夜外出?” “无事,和你一样,我也是睡不着而已。” “所以……”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所以嘛,我便来寻个,能够睡着的地儿。” “百花兄指的是花影月来的姑娘处?”江安问道,瞬间会意。 “哎,那是温柔乡。” “那便同去吧,我恰巧无事可做。”江安笑着同他说,那百花公子听得,极为高兴,“好,好,好。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有理,有理!” “哈哈……” 果然是,当两个男人,就这样的事情达成协议之时,那默契度高的,实在是吓死人。一谈到这样的事情,两个人的关系,马上近了很多。 就这样,两个俊俏的男人。勾肩搭背地,来到了花影月来这处风月场所。 和阿薇闹了矛盾,江安心情原本就不是很好,今晚也没有打算回去,花影月来这样的风月场所,也无疑是个好去处。 那百花公子,明显是对这样的地方。十分熟悉。迈进了花影月来的大门,便有五六个姑娘迎了出来。莺莺燕燕吵闹着,“爷,你可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想死你了……”之类的云云。 江安笑着,随意要了几个漂亮姑娘,给了她们些许银钱,邀请她们伴在身边就是。 直到现在,他头脑之中的那份麻木的感觉仍未退去,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此刻的他,只想饮酒。也便只饮酒了。 怀中的姑娘盈盈浅笑,妩媚妖娆,也不能说他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是不知为何,总有一个声音。仿佛是从内心深处萌发出的那样,告诉他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他不想违背了自己的本心,便也只是黯然着,喝着闷酒。 身边的百花公子,可就不那么老实了,不过一丁点的时间,他便起身,要在其中一名漂亮女子房中留宿。 江安向他笑笑,向那“有幸”被选中的女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那女子倒也听话,快步走到他身边,欠身行礼,“爷。” “你叫什么名字?” “柔,小柔。”那女子有几分羞怯,轻声答着。 “真是个好名字。”江安说着,一把金珠洒在她的掌中,“替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再加一倍的价钱。” 那女子脸上乐开了花,忙欠身行礼着,“公子但说无妨,只要小女能够办到,绝不敢有半句推辞。” “看样子,他今晚要的人是你,”江安指着那左拥右抱的蓝衣男子,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着,“他今晚与你同房之时,我要你帮我看看,他的后腰之处,可有一处胎记,形似七星。” “诺。”那女子风情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位阔绰的公子,小女我定当帮你完成。” “恩,去吧。”江安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那女子离开后不久,百花便是端着一杯酒靠了过来,挤眉弄眼道,“江兄,她方才对你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我也看上她了,想问问她,今晚是愿意跟你你,还是跟我,结果,哈,看来江某还是不及百花兄你的魅力大,那姑娘,好似选择跟你了。我这心情哪,真是......不知何种滋味。”江安口中说着,仰头又喝了一杯酒。 “唉!俗话说,女人如衣服,江兄想要,送你便是。” 观着他那严肃的神情,江安便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慌忙摆摆手,“古人又云,朋友妻不可欺。” “这可不是妻哦!不如……你我一起吧!” 听到这话,江安楞了楞,心想百花兄你的口味可真重。他随即笑道,“哎,我可没有这种嗜好。” “再者,江某已经有姑娘了。”说着,他一把搂住一个貌美女子,在她脸上轻吻些许。“就是她喽。”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百花倒也不再纠缠,径自搂上自己的姑娘,上楼去了。 江安见他离开,眉目微动,摆手支开了身边的女子,便在他身后,跟上楼去。 且说那房屋之中,百花携了那名唤小柔的姑娘,二人在屋里谈话。当然,江安只在隔壁的房间里,并未贴门偷听。 “为我抚筝一曲。” 百花公子淡淡说着。那女子不敢抗命,遂抚筝一曲。 曲罢,他再开口,“为我独舞一曲。” 那女子亦是听了,摘了发钗,独舞一曲。 再毕,他抬手揽了那女子,一同眠于榻上。 他将那女子在怀里抱的紧紧的。可奇怪的是,很久很久,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他不要我么?到了这个地方,还装什么正经,不过,他看起来也不像正经的样子。”小柔心里不觉这么想,“不要也罢,这个傻蛋,不要白不要,那些钱。他还不是要全数付给我。” 小柔轻轻推了推那男子,却惊讶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的男人已经睡着了。 念起江安交给她的任务,为了那金灿灿的几把金珠,小柔决定,偷偷解开他的衣服。看看他的后腰之处,有没有方才那位公子嘱咐过的印记。若是被发现的话。大不了说一声,小柔愿意服侍公子,糊弄过去得了。 这样想着,那姑娘伸手,将他的上衣解开。 然而,在触摸到他那光滑的皮肤之时,她忽的一声尖叫。 那一声尤为响亮的尖叫,将榻上的男子瞬间惊醒。 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一切都明白了。 “你……你竟然……呜呜,你竟然这样对我!你竟然这样欺负我。你真是个死变态!”那女子痛哭流涕,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臭婊子,敢打我?” 挨了一耳光的百花公子龇牙咧嘴地捂着半边脸,顿时怒气不打一处来,慌忙塞好了衣服之后。方才一把扯住那女子的衣衫,“老子花了钱要你陪睡,你敢打人,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那丫头疯狂地将他推开,“老子你个大头鬼!” 一句话说完,劈手又给了她一记耳光,擦着眼睛迅速跑出去了。 刚刚跑出门,小柔便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杯。泪眼朦胧抬头看时,发现那是江安,方才给自己银钱,让自己为他办事的白衣公子。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江安有些诧异,连忙问着她。 “难道是,那位兄台采用的方式,让姑娘难以接受?” 想说重口味就说重口味吧,干嘛说得那么艺术?真是个伪君子,那姑娘心里这么想着,可终究是没敢说出来。 “呜呜。”她哭着,“那位公子,那位公子……他,他是个……” “唉,你还是自己去看吧!”小柔跺了跺脚,快步跑走了。末了还加上一句,“他真是个变态!” 变态? 江安苦笑着重复了那两个字,百花兄,这就是那位姑娘对你的评价哦,看来,你可真没把她给伺候好了。 既然这样,剑灵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去做吧! 江安喃喃说着,一把推开房间门。 房里的百花公子,此时正狼狈地穿着衣服。 “方才江某听见百花兄房间里响动巨大,念着是出了什么事情,特来看一看,百花兄是否安好?” “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小柔姑娘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是不是百花兄采取的方式,会伤到人家姑娘?” 穿好了衣服的百花气急败坏,拿起一个茶杯便狠狠摔了,“臭婊子,老子连碰都没碰她!一根毛都没碰到!还谈什么方式不方式的!” 听了这话,江安沉默了片刻,方才低低说出,“我听那姑娘说你变态。” “我变态?我变态?江兄你说我变态吗?”百花气急败坏地问着江安。 我觉着是。江安的心里,这四个字徘徊了千遍万遍,可到了嘴边之时,却是硬生生的全数给憋了回去。 “没有。”江安只好这么说着。 “说我变态,她才是野蛮好不好!” “我什么都没有做,她就上来打人!我现在就出去,把她给抓回来,看我不弄死她。” 说完,那百花公子便是急匆匆的,气冲冲的想要夺门而出。江安则是迅速迈步,挡在他的身前。 “江兄,你这是做什么?”百花见状警惕问着。 “风度,风度!” “难道百花兄一定要和女人计较不成?”江安如此说着,心里想的是,果然阿薇说得没错,你不是月樱三王子,月樱三王子的修养,风度,一定在你之上。 “对哦,对哦,风度,风度。”百花公子抚着胸口,默默念了很多声,方才心平气和起来。 “女人哪……真是麻烦啊!”百花似是很有感触的样子,口中微微念了念。 “江兄,别总站在门口,进来喝一杯吧!”百花公子邀请着他,随即转过身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剑灵初会 “恩,谢过百花兄。”江安附和说着,随即眉间一动,霎时间手中追风轻旋,凌厉剑光分为三路,直直射向百花公子。无缘无故,甚至于偷袭的几道剑气射出,背对着他的百花公子,神情迅速警觉了起来。那蓝衣男子侧身闪过,又变幻了几次身形,方才躲过了所有的攻击。“江兄,这又是为何?”他语带不满。“为何无端出剑?”“无他,我不过是想确定一件事情。”“确定一件事情,需要动刀动剑的吗?”既然决 渐渐能动的几人听闻苏诚的怒吼,也不再迟疑,纷纷起身向越馨怡冲去。 虽然她在熔岩队呆了很久,已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固定居所,但她却并不是那种会去为组织未来烦恼操心的人。 不过他也点点头,朝着对方晃了一下手机,表示自己现在正在直播。 尹雪晗是一直向着阳光的方向前行着,她知道一个道理,东升西落,她没有别的方向指引,只能一路向阳了。 察觉到他的变化,宇翔嘴角露出冷笑,眼皮都不曾抬起,质问着天罚。 而这时,城主府里,三皇子的脸上凝聚着怒火,那感觉有点儿像是要吃人,“你们怎么办事儿的?她出来这么多次了,怎么以还是抓不到?”原来抓尹雪晗的幕后之人竟然是三皇子。 她只是想用林依晴来试探一下傅琛,没想到他仿佛变了一张脸,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狠厉、阴沉、像一条蛰伏许久的毒蛇,随时有可能咬上你的脖子,让你瞬间毙命。 就在自己全都要捡完时,剩下了那最后一锭银子,也就是那块最大的银元宝。刚好就是砸到墨煜焱脚的那锭。 云泽大陆的堕魔渊早已经不是秘密,盘空仙盟也清楚一旦堕魔渊封印破,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尹雪晗和龙煦摆好摊以后,有人看到了他们二人身上的衣服,马上就凑了过来。 想着这个时候在大漠海子里,会有一种夕莲开花,那可是不可多得的良药,萧凌风便干脆进了大漠。 刚走出密室,纪云来到院子里就听到外面有人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但那刺耳的警报声,仍然是让这两人心烦意乱,他们也不敢在这入口处继续逗留了,想着赶紧先撤了再说,到了海面上再查探情况再做打算吧。 胖师爷也瞪大了那圆溜溜的眼睛,没想这家伙有上品元石。其实拍卖行有交易也有用上品元石的甚至是用元液交易的都有,但是一般是用来交易一些人阶法宝或者地阶法宝,从没有见过几百下品元石就用上品元石交易的。 神色微微一动,多吉空着的手拿开了萧凌风的手,刀依然架在脖子上,只眼珠往木浆上一转,示意她先拿浆划船再说。 对霍思宁来说,能够让那骗子打脸,并且顺利地给苏安凝解围,她自己掏腰包拿出三千五百块来肯定也是值得的,别说是三千五百块了,就算是三千五百万,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会毫不犹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所有聚过来的兽灵这才转头去看,之间二弟子带了众多人魂已经追了上来。 “不是估计,而是百分百,晚辈在她这个境界时,绝不是她的对手。”苏燕殊断然回答。 “纪云!”殿才仙人正在盯着纪云,突然发现纪云从石柱之上跌落下来,一步跨出,在半空中接过纪云。 白云仙挣扎着想要脱身,可是她那点力气,那里是瑞麟军的对手,被死死的架在君无邪的面前,不能动分毫。 第二百六十二章 百花公子 幽无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出来,却见眼前的男子嗤笑一声,“美人儿,没想到,你的眼神有够嚣张的嘛!” 说着上前一步,想要抚上他的脸颊。**********请到s~i~k~u~s~h~~o~m看最新章节******念着自己有金光护体,幽无影本来不以为意,等到那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拂过的冰凉感传来之时,方才惊觉。 怎么会这样?来不及想些什么,幽无影咬牙,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厉声一句,“放肆!” “哈,好厉害的丫头。”百花揉揉被他擒住的手腕,言语轻佻着,“这种**的脾气,真是小爷我喜欢的风格,可惜,就是太生猛了一些。” “现在,我可没有什么心情和你玩儿。” “告辞了。”百花说完那句话后,便拂袖要走。 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无视,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调戏。此刻的幽无影,只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然而他还是冷静下来,细细分析着。眼前的男子为何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破了我的护身金光,并且不受任何的阻碍的,便迅速触摸到了我的身体?关于这件怪事情,幽无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水流觞,即便是创世神,要破自己的金光,也还得运功几分,而眼前的男子竟然如此顺理成章,自己的护身金光,在他的面前,好似全然不存在一般。他的修为,难道是那么深不可测吗?念及此,他侧目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又觉着他似乎。没有那么高深莫测的修为。 幽无影开口,“若非我答应了别人,要将你毫发无伤地带回,现在,你早已是死人了。” “你杀不了我。”百花背对着他,淡淡说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杀得了我。“ “真是有够狂妄。” “有什么狂妄的?你的手下,不过是被我亲了一下,就化为了骷髅,这样,你还想来试试吗?” “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小爷我可真是舍不得。舍不得动手哪!”百花不再理会他,向前迈出一步,准备离开。 幽无影有些无奈,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遇到了比自己还狂妄的人儿。憋了一肚子的怒气,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不知道往哪里发。 他抬手,瞬间若干道金光向眼前男子袭去,百花拂袖。袖舞,将那些攻击尽数消弭。 紧接着,二人便是双掌相对,那一瞬间。周围生长的古木,全数被连根拔起。 一招过后,二人迅速退步,心中则是各自惊诧。 “这个掌气......这个掌气......为何与我相同?”幽无影收手,心里漫起无边疑惑,“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能使出与我相同的招式?” “她......她为何能够伤到我?”百花公子眼中的疑惑。绝不会比幽无影少上半分。 百花将滴着鲜血的手向后藏了藏,愤怒道,“这不科学!小爷我的身体,生来便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今日的现象,到底是怎样?“ 他心里念着念着,此时有些紧张了。自己狂放不羁,在这人间纵横了好几千年,面对着一大群高手低手,皆是傲然以对,战斗之类,不落丝毫下风,其实他的心中也很清楚,论武功,自己也的确算不上高手,这纵横的几百年,无疑是仰仗着自己刀枪不入的特殊功体。如今,能够克制他功体的那个人出现,这动起手来,又如何使他不紧张? “难道......难道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百花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全都乱套了,一时间站在那里,愣愣。 “姑娘,你的武功身法,精奥玄妙,不知从何习得?”察觉自己的功法与她相同,幽无影不觉有些奇怪,脑海之中又浮现出那日冰凝雪给自己的传话,言说自己在达成这件任务的时候,便能自行找出答案。难道,难道眼前的这位女子,同自己的身世有关?难道,她与自己同出一系?或者是,她知道些什么。 “你先闭嘴,换我先问,”百花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你为何伤得了我?” “我的身体,自来刀枪不入,你的掌气,为何伤得了我?” 听得这话,幽无影却是更加奇怪了,怎么,你的功体也是刀枪不入?怎么同我的功体一样?眼前的一切,会是巧合吗? “哈,你刚才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伤得了你吗?现在又是怎样?”幽无影开口说着,心里念着,方才被调戏的仇,现在一定要讨回来。 百花轻轻擦了擦手上的血,“啊,难道这就是缘分?原本,世界上只有我自己能够伤得了我,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姑娘,我给你伤我的权利。啊......” “停,别再说了。”幽无影无奈叹气,“我真是怕了你了。” “关于我为何能伤你,我不知道。”幽无影很老实,只好摇头说着。今日他和她才第一次见面,她的事情,他又怎么会知道? “那你要的答案,我也不知道,这些功法,我与生俱来,并没有拜什么师,学什么技艺。”百花悠悠说着,转身想要离去。 幽无影无奈,“姑娘,在下方才告诉你的,是实话,并非有意逗弄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听到这句话,才是让百花瞠目结舌,念着自己并非是普通的女扮男装,而是正儿八经的男相幻化,他竟能一眼看出自己的真身么? “是男是女,我会看不出吗?”幽无影走下了王座,“不过有些事情,你可是看错了,我并不是女人。”解释这个的时候,幽无影只觉着自己说得很是无力,他实在是不想一次又一次地为了这个问题而解释什么。 “我知道。我不过是故意气你罢了。“百花说得淡淡。 “你真知道?” “是男是女。我会看不出吗?”百花回身向他笑着,学着他的话。她再也不做什么掩饰,径自化为女儿模样。“还是......你对自己的样貌,没有信心?” “......”幽无影被她这么说着,一时无语。 “请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我不。”还没等他说出原因,百花便是断然拒绝。 “为什么?有个人,想要问你一些话儿。走一趟,又不会少了什么,而我,可是为了找到你,从皓连古都。千里迢迢的来到了这里。” “我要你去死,你会去死吗?”百花白了他一眼,“人之常情,这还要问为什么?这个红尘,我还没有玩够呢!” “不过是问一些话儿,和生存死亡没有什么沾边的。“ “你以为我有这么好骗吗?我是七星剑灵。七星剑,原本就是为了克制水流觞所设,我这个剑灵。到了水流觞那里,除了被销毁,还会有什么结局?” “是你被骗了,还是你是他的手下。故意来骗我?“百花闷闷说着,“这人间太好,太繁华,我并不想死,我还没有风流够,也不想被困在七星剑里,永生囚禁。” “你没有过过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所以你不知道有多可怕。” 听到这样的话语,着实吓了幽无影一跳,没想到这些事情,那七星剑灵都是知晓的。 “我是剑灵,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把剑能够断得了定海七星,所以也没有一个人伤得了我,本以为即便是我为水流觞所获,他也无法将我怎么样,可今天,”说着,她将手掌抬起,几滴嫣红的血丝自她手中流出,滴在一片碧绿之上。“而现在,你也看见了,你伤得了我了,是否代表,我的天命已尽?”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去一趟珈蓝古庙,我倒是没有什么惧怕的,但如今,能够克制我功体的人已经出现,我当然不会前去,除非......你在此处杀了我,也省的我死在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她的眉眼动了一动,迈步便要离开。那幽无影虽是对水流觞的计划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事关自己一直想要追寻的过去,却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趁着她前行的时刻,一道剑光闪过,将她自背后点晕。 幽无影将她抱在怀中,抚了抚她的脸颊,呵呵一声笑,“没想到,这剑灵,长得还真是标致。” “不过,也还真是毒舌!” 这日,江安自榻上醒来之时,起身四望,依然是没有墨若薇的影子。 没有人唤他起床,也没有人给他端上,那一碗清香扑鼻的莲子羹。江安的心,忽的有些空,他低头苦笑了一声,而到了现在,就算不空,又能如何呢?就如阿薇所说的那样,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终究要有一个了结的。 昨夜,她一个人去了外边吗?她去外边,可有什么住处?江安不觉担心起来,心里念着,即便是有一人必须要离开,那也应当是我啊! 他下榻,顺道向着窗外看了一看,只见日光耀眼,温温柔柔地洒在他的身上,从这日头来看,时日已经不早了。 念着那柴房里的女子早上没吃东西,可能会肚子饿,江安稍稍整理了片刻,便下楼去了那柴房。 那间柴房一直荒芜着,平日里也没有人去,所以江安方才放心地将她关在那里。 他推开门,屋内空空如也,他昨日施加的幻术也早已被她破去,江安进入,只见墙壁上刻着几个恶毒的大字,“江安猪头,百花诅咒你,他日必定不得好死。” “啊。”江安低头叹气,“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不得好死这样的诅咒,能管用吗?老天可是长了眼睛的,哈。” “你以为这样,我便寻不到你了吗?自己天真,便将别人想得和你一样天真。”江安笑着,微微抬手,手中一只浅黄色的鸟儿现出,“追踪雀,去。” 一语出后。那只雀儿会意般点了点头,扑棱着翅膀,径自向前飞去了。 “恩?”随着那追踪雀不知走了多久,江安抬头,看着眼前牌匾之上,“一品红”三个大字。又是青楼啊......此刻,江安的心中。实在是有些无奈加无语了,那丫头,真是死性不改。江安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百花,一个姑娘家的。竟然喜欢在此处流连。 当然,她一直不按常理出牌,和她在一起久了,终究会习惯她的做法。 江安摇了摇头,抬脚进了一品红。 一品红内,幽无影将昏迷过去的百花放在榻上。又给她灌了些许药材。 几口汤汁下肚,她慢慢地醒了过来,待得看见眼前男子。不由得吃了一惊。不过她也不甚害怕,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又被抓包了...... 这样的念头,瞬间闪过她的脑海。这两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成天到晚地被抓包,真是有够丢面子。人家好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嘞! “叹什么气?” “没叹什么。”百花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那样精巧的,比女人还要细致的容颜,不由得让她觉着,有些心醉。 “发什么呆?”幽无影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长得。可真好看哪......简直就跟女人一样。” 幽无影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那剩下的半碗汤汁恶狠狠地给她灌了下去,“后面一句可以省略。” “哼。”她抚胸咳嗽着,又干呕了片刻,龇牙咧嘴道,“你给我喝的什么啊,你不知道味道不好吗?” “春药。” “啊?”百花直直地愣在那里,片刻之后方才吼出一句,“你有毛病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品楼。”幽无影放下了药碗,慢悠悠地答道。 “一......一品楼......”她瞬间打了个激灵,又吞吞吐吐地说着,“春......春药。” “大......大哥,你该不会让我出去接客吧?” 幽无影被她那样的奇怪逻辑雷地里焦外嫩,哈哈大笑了不知多久方才停下来,他看了那迷茫的剑灵一眼,“要你接客,又有何妨?” “你这也太侮辱人了......”百花哭丧着一张脸,“你怎么能这样,你太过分了。” “哦?”听了这话,幽无影有些奇怪,有些诧异,“怎么,我都被你调戏了,难不成,你还在乎贞洁?” “攻受不可逆!” 百花转头向他大喊一声,气冲冲说道,“从来都是我泡美人儿,现在你竟然想让人来泡我,我,我一定会把你给杀了。” “噗——”一口茶水瞬间从幽无影口中喷了出来。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实在是哭笑不得。 “啊,我还真是服了你了。”幽无影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我说剑灵你啊,虽然说是一把剑,好歹也算修成了人样,脑子里能不能想出些正常的事情?” “你能不能用人脑来思维?” “我有不正常吗?”那剑灵撇嘴,转过头,理都不理眼前的男子。 她不理他,当然幽无影也不会没事找事,自然是坐在桌边,一杯一杯地喝着茶水,亦不去理她。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百花一个人躺在榻上,目光盯着天花板,时间久了也觉着无聊。 “喂,”她终于按捺不住,转头喊着桌边的男人。 幽无影转头看她,“什么事?” “你抓了我,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去?”百花突然想到了这个严峻的问题,突然想到自己的生死现在还操控在别人的手里,脸色也逐渐苍白了起来,“你要是将我带到水流觞那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够伤我,他,他一定会叫你杀了我的!” 幽无影抬眼,“他叫我杀我就杀?那我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他,他不是你的老大么?你敢不听他的?” “混话!”幽无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咚”的一声将那女子吓了一大跳。 “别把我和他扯到一块去,我和他没有关系!”幽无影愤愤说着。又慢慢的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我们之间也不过是交易的关系,我将你带回去给他,他告诉我,有关我的身世。” 听到这话,那小剑灵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兴冲冲地提议道,“那。那我要是也能告诉你你的身世,你是不是就会把我放了?” “你想的美!” 百花如同霜打的茄子,顿时蔫了过去。 她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蔫了足足好一会儿,眼睛滴溜溜转着。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主意。 “怎么不说话?”幽无影看她那副贼溜溜的样子,提醒道,“劝你不要想了,在我手里,能够逃出去的人,还在等着投胎呢。” “我没想那个。”她躺在床上。牙缝里只吐出了一个子。 被她逗得来了兴致,囚犯哪有不想逃跑的事情,幽无影狐疑问着。“不是在想逃跑?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等你喂我的春药何时生效。” 幽无影眉角动了动,心里念着你个傻剑灵,这样的事儿,你还真信了。本来想将真相告诉她的。听了她这样说,那就恰好再逗她一下,“你,你想做什么?”幽无影问她。 百花单手支起头,没好气地说道,“还能做什么?你看这里,还有别的男人吗?当然是跟你在一起了。” “啊?” “跟。跟我?” 幽无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到底是哪门子飞来的艳福啊!我幽无影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也称得上是正人君子了,可断然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啊...... 他望了一眼榻上的女子,心里想着,嘿嘿,长得还算不赖,比我身边的山妖鬼怪们强多了。这个嘛,也可以考虑。 “为什么?”他定了定心神,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还有为什么?你抓了我,我要跟你在一起了,你肯定就不会杀我了。” “你不杀我,就算是你把我交给水流觞,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百花冲他咧嘴一笑。 啊,这简直是神逻辑。幽无影三声无奈,“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我要了你,我照样可以把你交给水流觞,照样杀了你。” “啊?” 百花全身一个哆嗦,“你,你真是越来越没有人性了。” “看来,我还是不要跟你这种没人性的人为好,太掉格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幽无影看她闭上眼睛,狐疑问道。 “念佛。”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这两个字。 “念佛做什么?” “扛过这会儿药性,不要和你这种会掉格的人在一起。” “............” “那根本就不是春药!”幽无影终于暴走,“那不过是让你醒来的药水罢了,把我当什么人!” “你骗我?” “骗你怎样?” “我......我......哼,我很生气,我很不满,我很愤怒。但是,但是我......我不能怎样。呜呜......” “知道的话就闭嘴!”幽无影无奈说道。 “恩。” 百花见他如此,也不再啰嗦些什么。 她的心里,忽的涌出一丝悲伤的感觉。落在他的手里,要是不想办法离开的话,自己的性命,可真是会完结的啊。 她原本是定海七星宝剑之中孕生的剑灵,她的力量,使得定海七星威力倍增,也是可以克制海神黎析的唯一法门。只是,宝剑既已修成灵体,那必定是有着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只可惜终日被困在一把剑里,时间长了,也会萌生出厌烦的意思来。可是,不论怎样,她试过了多种法子,终究是无法离开定海七星一步。而两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定海七星落地之处,巨大的震动,将原有的封印打碎,剑灵方有机会冲出。只可惜当日定海七星破损严重,自己的身子也破损严重,直到最近千年,方才凝聚为人形。化作一貌美女子在月华大陆上四处游走。 那剑灵在无边的黑暗中被困了万年,突然得以面世,自然不知道收敛,为自己取名百花公子,扮作男子游走世间。 也许是受了重伤,百花的内心深处,总觉着自己不够完整。好似是缺了一些什么,然而自己却说不出到底缺在哪里。 她对女人表示出浓厚的兴趣,每日每夜,不搂着一个女子,便觉着睡不着觉。自己是女儿身。这种心理生理,自然是不正常,可在百花的眼中,自己既然是一把利剑,那自然是无分性别,是男是女都无所谓。经过长时间的修行。竟也修成了男性副体。可副体终究是副体,只有在各大青楼流连之时,她方才化出以掩人耳目。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转眼,便是日暮西山,暗夜将近。 幽无影除了中途出去片刻,为防止她逃走。封了榻上女子的穴道之外,其他的时间都是将她放开自由,当然自己也得陪着她在房间里,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百花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四处游走,时而出言逗弄逗弄眼前的男子,时而喝喝他手中的茶水。他也不生气,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若是不想着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百花日子过得还是相当不错的。会有小厮将饭菜之类的送过来,味道都还不错,也省得自己出门麻烦。 比起落在江安手中,幽无影给自己的待遇,可算是天仙般的生活了。 日暮之时,百花有些困了,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幽无影见她有些倦意,便开口,“百花,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歇息吧。” 她听了,一头栽倒在榻上,摆成了一个大字。 幽无影拿出酒壶,喝了几口酒。也许是悠闲了,他此刻竟拿出一支笔,一张纸,沾了墨水,坐在桌前,沙沙沙的不知在写着什么。 “你还不过来?”百花开口问他。 “过来干什么?” “点我穴道啊!” “我为什么要点你穴道?” 幽无影诧异着,“你不知道被点了穴道,睡觉睡不好吗?” “那你不就怕我跑了?” “哈。”幽无影凝视着她的脸,不觉笑了笑,“我就在这里,你当然跑不了。” “我要歇息了,你还要呆在这里吗?”百花诧异地问他,“那我才睡不着了,要是在我睡梦中,你对我......” “我要真想对你怎样,一定非要等到你睡觉的时候吗?” 一滴墨水洒在面前的白纸上,将方才写好的几个字迹沾湿地看不清明,幽无影无奈回头看她,“你真是一只啰嗦的剑灵。” “啊,”百花低了头,无奈叹道,“我都是死到临头的剑灵了,要不找个机会把话说完了,以后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此时的幽无影换了一张白纸,再想写出字的时候,又被这句话惊得愣了片刻,转眼又是一滴墨水洒在白纸之上。 他没有答话,念着她也应当没有话说了,便再换了一张白纸,开始书写一些东西。 沉寂了片刻,那剑灵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瞬间坐了起来,她耷拉着脑袋,“我睡不着。” “又——怎——么——了?” 看着白纸之上,再一次沾湿的墨迹,幽无影心里长叹一句,这真是命啊—— “我睡不着,你给我找个姑娘来让我抱着。” “......” “你是女儿家,哪个姑娘愿意同你睡觉?”幽无影实在是无奈,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她会提这个要求。 “我有分身。”话音刚落,百花便是跳起身来,在地上稍稍转个圈,便现出了翩翩公子的样貌。他手里拿着一柄扇子,潇潇洒洒地前行了几步,口中吟诗道,“百花聊发少年狂,左萝莉,右女王,把酒仗剑,月下会娇娘......” “停,停,停......”看到此处,幽无影眉毛抽动了几下。手中捻着的笔,瞬间掉落在了地下。 “我这样子,看起来还是相当潇洒吧!”他兴冲冲说着,“我以这个样貌,流连青楼很多年了,我之所以自名为百花。取的就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意啊!” “你说,你曾经以这样的面貌,流连青楼?” “奇怪吗?” “这个化身,也曾和众多的青楼女子交合吗?” “奇怪吗?”百花狐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现在,突然露出一副严肃无比的样貌来。她吞吞吐吐的问着。“你......你不是也和很多女人搞在一起吗?干嘛说我?说得我好像很不道德一样。” “我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哼。”幽无影冷哼一声,张开手掌,将那女子揽过,运功强行将这两个人影分开。 随后,一把碧色弯刀出鞘。瞬间划在那男性分身的脖颈间。速度之快,百花来不及阻挡,那分身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便是烟消云散了。 “你......” 仿佛是受了很大的打击,百花呆立在原地,“你。你竟然杀了我的分身!”她说着,连声音都哆嗦起来。 她仿佛是极其愤怒似的,面色都涨红起来。“你可知道,我可是花了三百年的时间,方才练得这一体两化的功夫,这三百年的功力。就这么被你,就这么被你......呜呜......”百花忽的大哭起来,伸出粉拳,在他身上砸了一下又一下,“没有想到,你真是个狠毒的人!” 碧色弯刀冷不防地架在她的脖颈处,“再说一句。我就让你千年功力一朝丧尽。” “啊!”那女子尖叫一声,望着他那张严肃至极的脸,顿时吓得捂住了嘴,面色苍白着,不敢说出一句话。 幽无影将手中弯刀收起。眼前的女子好似逃出了魔爪似的,疯狂地向后退去,直到全身都缩在了墙角里。 “你过来。”幽无影向她招手,声音也轻柔了很多。 实在是受到了惊吓,百花脸色苍白着,哆嗦着不敢上前一步。 “你过来。”他再次说着。 落在他手里,横竖都是死,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顺着他的意思,不要惹怒他,死的时候,可能会畅快一点。念及此,百花一咬牙,慢慢向他挪了过去。 幽无影一把将她拉了过去,顺手和她双掌相对。 百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顺从的闭上双目。在她选择闭上双目的那一刹那,她的脑海中,忽的出现了一望无际的碧海。 海底,沉睡着两把一模一样的剑。 剑身越来越模糊,眼前碧海涌动,将那两口宝剑的身影,荡漾地越来越模糊,直至近乎重合。 百花面色苍白着睁开眼睛,看见一双碧色的眼睛,也恰巧在盯着她。 “你的身体里,少了一样东西。”幽无影淡淡说着,“所以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的身体里,多了一样东西。”百花睁开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连这个都感受得出来?看来,我们之间,还真是渊源颇深哪!”幽无影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不过,也不知是何种渊源了。” “那......那你就不会杀我了吧?”见幽无影的脸色回到了平常,百花的心情也慢慢恢复,她忐忑着问了一句。 “你说呢?” 犀利的眼光回头盯着她,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她脖子向后一缩,害怕了起来,“我,我这就去睡觉,我这就去。” 言毕,紧张着爬上床榻,双目合起。 如今,她心里又开始碎碎念,若是这样,还不如落进江安的手里,至少江安拿自己没有办法,总比落在他的手里,随时有生命危险要安全的多。 幽无影看了看那故作睡眠的女子,不由得觉着有些好笑,念着她由于身体的原因,可能真的是睡不着,便从胸口摸出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口中。 百花不敢说话,更不敢拒绝,只得乖乖张了口,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除了听之任之,还有什么话可说。百花这么想着,不觉为了自己的境遇,有点难过起来。 她有些想哭,擦了擦眼睛,顺道吸了几下鼻子。 看见她那略带悲怆的神色,幽无影拍了拍她的额头,“没关系的,我喂你的,不过是一些能够让你睡得香的药物,别想多了。” “安心睡吧。” 说着,幽无影一手打灭了灯盏,又看了那黑暗中的女子几眼,自己也是却步离开了。 离开之时,他将弯刀祭出,在那房间门口布下一个结界之后,方才安心离去。 显然,他不想让那女子随便离开。 当然,观着他此时的心绪,看起来也并不想将她杀死。 至于答应水流觞的事情...... 幽无影在她的房门口,靠了半日,自己的身世,固然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可是若要为了这个答案,葬送一个无辜生灵的性命,实在是残忍了些,况且......自己的身世,照着目前的资料来看,也并不是毫无头绪。 第二百六十三章 缘生缘灭 听见那木门“咣当”一声合起,躺在榻上女子的双目,蓦地睁开。他走了吗?我的机会,来了吗?“簌簌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约莫无声之时,百花忽的挺身坐起。他......好似是走了。而自己,也应该离开了。可若是被抓住了怎么办?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过,便催得那意欲下榻的脚慢慢缩了回去。若是被抓住了,那自然是死,可是在这里乖乖的躺着,也不过是等死,二者,好似也没有什么分别。念及此,百花一个咬 “非常好,医生,跟您描述的症状基本一致。”黑人护士长不敢怠慢。 省厅省厅,出入的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可是像今天这般,有如此多的军方要员出入,真是不多见。其实何止是不多见,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谢龙图晃了晃,任笑苍则是被长枪上的撞力带得身体一转便是到了十米开外。 最让她无奈的是,那些钱,是一毛钱都追不回来。因为秦连翘直接将那些钱转移到了地下的钱庄。而秦连翘,也被地下的钱庄给坑了。秦连翘一分钱也没能拿到,全部便宜那地下的钱庄了。 邵乐跳上车,大雷开着车,跟在安保的后面,一点儿一点儿朝前蹭着。 她看着这些吻痕,脸上的表情倒是不喜不悲,只是目光里有着一些复杂的情绪,看起来像是笑意,又像是暖意。 方昊天脚踏落雪无影步,"嗖嗖嗖",几次闪晃便越过了那三只妖兽,冲到了石台之前。 总之,他抱着侥幸的心里,觉得就算是四周、八周过后,都不会有事情,结果还是一样。 “就在这里说吧,正好我也听听!”姚舜宇却显然没有让开的打算。 两名警卫其中之一上前,把他的双臂扣在背后,用一次性束缚带扣上。 一道接一道的甘露印还在往身上打,显然这剩下的一欲已在催死挣扎,甚至不顾甘露印根本无用。 三层多高的楼房,纯法式那种温和优雅的装潢,光洁的杏仁色地砖,亮得几乎能映出人脸来。沈幼芙恨不得现在就换上一双高跟鞋,在这样的地面上走上一遭,听听那只有上辈子才能听见的高跟鞋的声音。 老夫人不由得感叹真是日久见人心,对二夫人的好感立刻直线上升了不少。 公共星域各个中转星球以及各个重要跃迁点附近,一艘艘军用战舰聚集,军事防御工事正处于疯狂建设之中。 修真到一定阶段,便可断绝尘世五谷杂粮,莫凡准备这桌药膳却是以炼制丹药法门,结合世俗口味烹制而成,味道清新而悠长,而且对法力增益有不少好处。 但是你就算是和其他教练接触。也不要弄得天下皆知。悄悄地进行多好。现在嚷嚷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下让自己怎么做工作。 自己马车上救了她的性命,她才松了自己这个,难道那掌柜也救了她的性命? 中年男子恍若疯癫的自语着,一双眸子也随之泛起腥红之色,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 悬天真人此时所言,句句肺腑,众人感动之余,更有几人立誓与悬天真人一道,死守玉虚宫,但也有几人面色变换,起了离去之心,但没有首倡之人,却不好意思先行离去。 可惜在狭窄的空间当中。过了两人已经是极限了。刚刚晃过兰帕德,就被后面的威廉姆斯断球。 秦涯望着眼前的燕妃,淡淡一笑,他看得出燕妃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至少不用担心百花残会突然发作。 第二百六十四章 风月无边 “穆宇!”面前二人逃走,墨若薇显得有些颓丧,她将追风丢给江安,无奈道,“真不幸,让他们逃走了。” 江安将那追风接住,低头沉吟一番,“逃了便逃了吧,不过,那幽无影说的,听来也有几分道理,我们这样强逼人的性命,确实不是很人道。” “那你还有怎样更好的办法?”墨若薇白了他一眼,“珈蓝圣殿的人,总是能言善辩,连你,也禁不住的,被他们说动了。” “下次,还有机会。” “下次的机会,下次再说吧。”墨若薇抬手收了君威。 “再会。”一语出后,墨若薇转身离开。 看着那女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江安抬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觉得此时开口挽留之类,没什么意思,便也只好作罢。 他无奈摇头离去,却始终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那女子同他一样,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抬抬手,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江安和墨若薇二人,就这样,向着相背离的方向,越走越远。 林间小径,幽无影扶着受了伤的百花,慢慢向着山洞走去。 “这天地间,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生命,为什么就我该死?我自从生下来起,就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这世界上做坏事的人多了,为什么不杀他们,非要杀我?”百花带着哭腔,踉跄前行。她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恰恰眼前又有一支不长眼的藤条挡住了去路,心烦意燥之下,被百花一把扯下。 “何必与他们计较?”幽无影笑着扶了她一把,“小心脚下!” “他们是坏人,这件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就好比你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还一定要去找狗理论一番?” “那我不去找狗理论,我去做什么。难道就这样被白白咬伤了?”百花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哼,我不甘心。” “被狗咬了,很简单,两条路,第一条,养好自己的伤。以后见了那狗,躲着走,防止再被咬伤一次;第二条,养好自己的伤。找个机会,将那条疯狗打死。做一餐狗肉汤。” 那女子擦了把眼泪,咧嘴嘿嘿笑了,“那我还是想吃狗肉。” “那也得养好伤啊,你现在这个样子,被狗看见了,岂不是要过来。再咬你一口?” 幽无影扶着那喋喋不休的女子,“省下你的力气,少说闲话,有利于养伤。” 了他的话,百花吐吐舌头,便低头不再言语。 二人在这林间小径之上,缓缓前行,忽的,百花停住了。 “又怎么了?”幽无影已经向前了几步。身边的女子停下,又使他免不得退后几步。陪在她的身前。 “流血了......”百花指着自己的肩上,只见那淡蓝的衣衫之上,浸透了嫣红嫣红的大片血渍。 “肩膀也受伤了么?”幽无影忽的着急起来,也顾不了那么多,将百花肩头的衣服一把扯开。 “别,”那女子将他止住,“我说的是你,你的手,受伤了。” “恩?”幽无影敛目,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之处,早已血迹斑斑。“没什么的,应当是方才挡住那紫衣女子时受了一点皮肉伤。”说着,他拂袖揽过,那胳膊处的伤口,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眨眼之间,便归无痕。“一点皮肉伤而已,也没什么要紧的。” 百花的面色逐渐严肃了起来,“你曾经说过,你同我一样,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兵器能够伤到你,可是现在,你受伤了。” “那是在皓连古都,而现在是在月华大陆,在别人的地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和你分享一个秘密。”幽无影俯身在她的耳边说着,“在这个地方,我的功力只有三成,受伤的话,也是难免。” “原来是这样。” 听他这样说,百花足足松了一口气,“哈,我还以为你同我一样,碰上了什么克星呢,原来是这样,哈。” “那你回到皓连古都,是不是就天下无敌了?”身上的伤势,仿佛在瞬间愈合一样,那女子的心情,蓦地好了很多,又蹦蹦跳跳了起来。 “看,我们住的山洞到了!” 她拍着手跳,拉着幽无影,“看,我们住的山洞到了!” 反常态,没有往日的话多,幽无影淡淡说了一声,便携了眼前的女子进入山洞。 此时有些清冷,气温也有些潮湿,百花径自点了些树枝驱寒,转头却见幽无影心事重重地站在一旁,碧绿色的双目有些茫茫然。 “怎么了?”百花拿起一根树枝戳了戳他,“有心事啊?” “无,方才从外边回来,又赶着去救你,我只是有些累了。” “那,那我帮你点好了火,你快些睡觉,睡一会便好了。”她举目四顾,“哎,你的大椅子呢?” “在这里。”幽无影抬手,碧色藤蔓编织而成的王座出现,他跃于其上,双目微合,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百花坐在他的身侧,拿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时不时地戳着那些跃动的火苗。此时此刻,她不想打扰他,只想看着他安静入睡,就这样,安然入睡便好。 “奇怪,为什么在你身边的这几日,我的心绪平稳,也不想女人了?”百花转头凝视着那睡眠中的男子,在他的脸上抚了几抚,她口里喃喃说着,“难道,是因为你的容颜,太过于像女孩子的原因吗?因为这样,所以我的身体,潜意识中,将你当成女人了?” 声长叹,百花抬手幻化,将这眼前的山洞都化为华丽宫室的样子后,才满足地趴在他身边睡了。 此时此刻的幽无影,虽然双目微合,却并未安眠。 他的意识,仍然清醒着。念着身侧的女子睡着了。便抬起一只手,将她缓缓抱住。 此时他的心里,环绕的依然是方才与墨若薇相斗的那一幕。 为什么自己会受伤?即便是到了月华大陆,功力受到了一定的损害,可功体,并不应该因此有任何变化才是啊。然而事实却是,这世上无人能破的金光护体。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破了。 难道.......难道那把定海七星宝剑,同我亦有什么渊源不成?还是......幽无影的眉头逐渐拧在了一起,还是。我自己本身,便是定海七星的剑灵? 是荒谬啊......”幽无影摇摇头。很快便将这个念头自脑海之中驱逐了出去。这个世界上,一把剑,哪里可以衍化出那么多的剑灵?再说了,说自己是剑灵,着实是有些侮辱人了。传出去真没面子。 “哎,这件事情。还是寻江安那小贼问一下的好,他毕竟现在是剑主嘛!”幽无影拍了拍脑壳,笑道,“不过,就是有些危险罢了。” 说着说着,幽无影便将怀中的女子抱起,轻轻安放在自己王座上,自己则是慢慢出门去了。 他这一出门,便是很久。 王座之上的女子醒来。双目望向四周,只觉着周围一片漆黑。她抬手。好不容易方才幻化出蜡烛光辉,“小影儿......小影儿,你在哪里?” 一声接着一声,她轻声细语喊着,可这山洞之中静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回声之外,她听不见任何回答。 百花走出洞外,瞥见夜空之中,一片繁星。 “原来,天已经黑了啊......”她口中喃喃念着,随即跺脚嗔怪,“这小影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到了晚上还不回来,这不存心,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嘛!” 她想动身去寻他,刚一迈步,心里便响起他曾经叮咛过的话语,留在山洞之中,切不可尝试出门。念及此,便也只好打住,坐于那碧色的王座之上静待他的回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洞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小影儿!”王座上的女子跳下来,一蹦三尺高,她冲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你怎么才回来?走的时候,也不同我说上一声!害我白白担心了那么久。” 见她如此,幽无影有些惊诧,却很随意地将那份惊诧掩饰了过去。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冲着那兴奋的女子微微一笑。 今天,他好似有些累。以至于连一向粗枝大叶的百花都看出了些许端倪。 “小影儿,你怎么了?可有身体不舒服?你是不是又去找江安打架了?”她从他身上下来,诧异的问出声。可惜刚刚开口,嘴里就被无情的塞了一块药丸。 “呜呜.......”百花口齿不清的呜呜着,“这是什么影儿,这是什么?”还没等她问完,幽无影便是抬手,在她脖颈间轻轻一按。那丫头忍不住“咕嘟”一声,全数给吞食了下去。 “药,毒药。”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怕你会离开我的毒药。” “小影儿......”百花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小影儿,没有人说你很过分吗?” “没啦,这是今天的解药而已。” “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偷跑,你,你可以帮我解了身上的毒吗?”百花抬头向他,眼睛眨巴眨巴着,好似天上闪烁不定的繁星。“不是每一天给一粒的那种,而是一次性的,全部解开。”说着,她诅咒发誓,“我答应你,我真的不会再偷跑。” “要解毒嘛......也不是不可以。” 幽无影笑着,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很轻,“不过这解毒只有唯一的办法,哈。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帮你解。” “什么办法?”听到这个回答,百花的双眼都要放出金光了,忙不迭的凑了上来,点头如捣蒜,“你说,你说,是什么方法,我肯定愿意的。”她心里想着。保命的手段,活命的机会,我又怎么会不愿意? “与我交合。”他淡淡说着。 “我呸,你真不害臊!”百花跺脚嗔怪,小脸竟是红了半点。 “哎呀,真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百花你竟然害臊了......” “你真过分。”她喃喃说着。好似梦呓。 “这件事情,我早就对你说过了,我喂给你的,是春药。可你偏偏不信。” “哼。” 百花嗔怪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你真没个正经的。” 对不住各位: 白小汐今天先凑个字数,明天会把这一章节修改好,那个......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看见......呜呼哀哉......我会坚持写完本的啦!原谅我今天的偷懒好吧,,么一个.....订阅的仁兄们。,给献上几个飞吻...... 蓝华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长了腿似的传播开来。 “听说,新王后竟是苗疆姑娘!她还只有十八岁!” “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子,要是你当年生个闺女多好,凭着几分姿色,也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推开旁边跟大家讲述小道消息的杨老头,径自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指着那些伸长了脖子听八卦的人们,讪讪打趣道。“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儿,你不懂,你不懂!”杨老头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凑过来,“几分姿色?上任白莲王后知道不?因为那十八岁的苗疆姑娘,呵呵……”杨老头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杀了?” “杀?那都是轻的!族灭,族灭知道么?那样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么,白家族灭?为了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那个被称为王三儿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顿了顿又接着继续,笑道,“这年头,还不是王说啥就是啥,再说王也不曾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要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语,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说说,无伤大雅,也足以打发时间,不是么? 这样的谈话像风一样,吹到了邻座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他把弄着手中的酒壶,不动声色的听着,压制着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楚,白家族灭……占星师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蓝华……想不到,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价…… 二、 千言话不完相思苦,万语道不尽丹心红。 夏日思红苑。 红衣盛装的女子对着铜镜,任由丫鬟无双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高高的发髻,封后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她的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她眼神莫然,轻抚自己的脸颊,朱唇轻启,“无双,我又要嫁人了呢!” 无双将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发髻,默然无语。 她拎起绣着金凤的艳红裙摆,折腰微步,皓腕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向着自小服侍她的丫鬟,“无双,我美不美?” “小姐艳绝天下,蓝华王朝无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终究是你说了句实话。”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头来还是一个艳字!到头来……也只有你肯一直称我小姐。”绝美的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看着铜镜,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红,那是自胎里带来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她的脸上出现愁云,“无双,你说,我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不祥么?” “小姐将为一方主母,不必为此忧心。”无双扶着她坐下,为她戴上那象征权力之巅的凤冠。“绝世的容颜,尊贵的地位,强男人的怀抱,小姐几乎得到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有什么忧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是一件华丽的收藏品,就像这宫中无数的珍宝一样,或者是像我头顶的凤冠一样,只是一种荣耀。”她看着无双,“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会懂我,凤冠霞帔,华服美食?我想要的,不过是子孙环绕,享乐天伦。可是我逃得掉么?”女子笑笑,喃喃自语,“可那只是一个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父亲指着她所说的话语。“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怯生生的绞着手指。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鄙夷。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并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无双默然,自幼跟红姬一起长大,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同样看着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着她出落的一天天美丽妖冶。无双跟随她出嫁。辗转流离,红姬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主母。 “红姬娘娘,吉时到了!”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她看着无双将鲜红的盖头蒙在自己头上,蒙蔽了她的双眼,红色……一片红色,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冷笑,这样的情景。重复了第几次了,或者,还将重复多少次? 这一切……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记得十四岁那年,父亲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亲夏玲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开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将女儿许给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里做长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亲微笑着对她这么说,却偷偷的拭着眼泪。 十四岁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积雪般清澈纯净,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无邪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出嫁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只是任由无双为她盖上喜帕,没有开心,也没有伤感,似乎还有几分好奇。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以后的生命,妖冶的红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没有看父亲,她不想再看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让那个人忧心了吧! 十四岁,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滔天大罪。 十八岁,无双再一次给红姬蒙上喜帕。而这一次,她将是天下女主。 三、 蓝华看着身边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触了触她嫣红的嘴唇,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又渐渐睡去。那样美丽绝伦的容颜,看了两年,竟然丝毫不觉得厌倦,“红姬,你可真是个诱人的家伙!”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转身准备起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慵懒的看着他,浅浅笑着。 “红姬,刚睡醒的你,真有点出水芙蓉的韵味。”蓝华拍拍她搂在脖间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点嫣红。 “醒来了,就艳俗了?”她轻轻的拍着蓝华的脖子。 “不,是诱人。”蓝华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一个浅浅的指印印在那里,点缀的更加娇媚了。 “为什么你偏偏封我做王后呢,以前的封号妙贵妃叫习惯了,却也不好改口!”红姬眨巴着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红姬娘娘可别这么看着我,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蓝华摆摆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望着她,“你猜猜看?” “因为漂亮?”红姬不假思索。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么?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蓝华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后可不是光凭美貌就可以当的啊!” “那是因为漂亮的还不够。”女子躲开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闭起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外戚?立一个没有外戚的王后,你一向很聪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只有她一人。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爱你。”蓝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长发,慢慢攥紧。“因为你想当这个王后。”他吻住她的双唇,“你的美丽……足以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蓝华王也会对一个女子甜言蜜语呢!”红姬睁开眼睛,掩面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自认为了解我?” “不想?呵呵。”蓝华轻声笑着。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咬着耳朵,“白莲王后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十八岁,就要了我蓝华王后的命呢,不简单。”蓝华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啧啧称赞。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惨然一笑。“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蓝华看她有点紧张。便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的一口带过。 “原来,你知道的呢。”一抹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依旧平静,不遮不掩地说道。“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呢!” “其实,我根本不怕你发现呢。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么?”红姬浅笑,缓缓坐起。拉了拉肩头滑下的轻纱。“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想除掉已经很久了吧!季贵妃娘家位高权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亲无故。是唯一没有外戚的贵妃呢,我设计害死王后的事情。六宫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自然不肯出头,而你,恰好顺水推舟……而我们,只不过完成一场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这样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蓝华强压怒意,“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犯下那样的重罪,我也还是袒护着你!” “你不过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测对了圣意。”红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蓝华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你何尝不是以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不错,是我害死了白莲王后,但也并不是为了后位。”看出了蓝华眼睛里的惊诧,她缓缓说出了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初进宫来,你可知道你连续三次召见,我为何推托不来?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都不是,那时候我的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层层溃烂,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恰好赶来相救,我早就全身溃烂而亡了,还能撑到今日!”女子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贤惠的王后所赐,苗疆最阴毒的蛊术,而那时,我还不曾见过你一面!而我那时,也只有十六岁!” 女子极度恐惧的抱紧双肩,两年前那样阴毒的蛊术,现在回想起来还阵阵发寒。那时候,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层血雾般模糊不清,火仿佛从心底烧起,一寸寸的烘烤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身体的发热让她的头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记忆开始逐渐混乱,意识逐渐消退,她只能听见床前无双的阵阵呼喊声。她的五官,颠倒扭曲着,她的皮肤,寸寸剥落,严重的地方,深可见骨,那样绝世的容颜,几天之间竟然变成了鬼魅一般!若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从苗疆赶来打破那阴毒的蛊术,只怕即使如红姬那般绝美的容颜,最终也不免变成白骨一堆。 蓝华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将她揽入怀中。**之中,竟然还有这样龌龊的事!他握紧了拳头,“我一直听说,**龌龊,互相倾轧,却不曾想到竟至于此……”他还记得两年前从宣武将军那里看到红姬画像时候的惊艳,红姬进宫来三月,他连下三道旨意召见她,红姬一直以自己从苗疆归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召见。直至他亲自来到思红苑掀开珠帘的瞬间,才得以看见那名动天下的容颜。“我……当年以为你避而不见,是怪我从苗疆强迫你入宫……”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苗疆归来,何不说是解救?马踏苗疆,为了一个女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她笑着吻了吻蓝华的额头,是啊,怎么会有恨……离开苗疆……离开那个杀人的地方,为了这个心愿,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 他轻抚女子的长发,在她耳边缓缓说道,“都过去了,如今白莲王后也已被赐死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最终的报应……以后,一切将会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不会的……除非你给我自由。”红姬冷笑。“就算你给我自由,我又能去到哪里?我早已天地背弃……” 蓝华的眼里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句。“你的父亲,是黎山郡守夏书正吧!可加封章台御史。”外戚专权。一直是他心里不可触及的伤疤,上个朝代亡于外戚之手,这是他从小铭记的教训。红姬的话,在某些方面。还是说对了。他痛恨外戚专权,痛恨白家的一手遮天。红姬是唯一一个没有外戚的贵妃,同时也是王后的不二人选。 “那为何不连我的夫家一起封了?我可是苗疆祝家夫人呢……”她盯着蓝华,垂下眼睛,“为了召我进宫,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祝家也被你的军队血洗了吧!” “红姬……”蓝华躲避着她的目光。不知说什么好。这件事情,他一直是欠她的吧。如今被她重新提起,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夏书正?”红姬摆了摆手,如鬼魅般笑的咯咯。“我的父亲?你还真是厉害,连这个都被你查出来了。”她轻蔑的笑道,“只是不知你查出来没有,即使你把夏家满门抄斩,夏书正也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 “为什么?只因为是庶出,所以他待你不好?”蓝华道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两年前。红姬入宫之时,他便了解了关于这个女子的所有过往。他早已知道她是黎山郡守夏书正的亲生女儿。因为母亲不得宠,便早早的被嫁到了苗疆。然而进宫之时,红姬则一口咬定自己出身苗疆,对郡守女儿的身份绝口不提。然而父凭女贵,两年前红姬加封贵妃之时,如今贵为一方女主,却不见夏书正前来请求加封。夏书正这个名字,似乎早已从红姬的生命中抹去。 “因为什么?哈哈……”红姬指着自己倾国的容颜,眼睛满是愤怒,“因为这个,因为这一张脸!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她疯狂的撕扯着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现出胸前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因为这个,因为这朵与生俱来的曼珠沙华!彼岸花……冥界的彼岸花!冥界的花开在活人的身上,是祸害吧,是不祥吧!”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所以我十四岁,就被送到苗疆,永远不能回来……也永远不再是夏家的女儿……夏书正那样高洁的人,怎么容许生出我这样的女儿……”她睁开眼睛,盯着蓝华的眼睛,一字一句。“乱世之源……我生来就是亡国的呢!蓝华你怕不怕……” “不怕。”蓝华抱着她,没有丝毫动摇。“亡国这种事情,是天命,就算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也算是我的宿命。我虽贪恋你的美貌,也不至于失去判断力。再者,我讨厌将天下兴亡的事情加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所以,就算我送你出宫,你也无处可去,是不是?”蓝华刮刮她的鼻子,吻吻她的额头,抱着她沉沉睡去。 所以……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十八年前。 黎山夏家老宅。 庭院里绿树成荫,涓涓的流水从树荫下穿过,阳光照耀下斑驳的树影投在流水中,留下星星点点的细碎日光,惹得水中的金鱼相互追逐。 “老爷,老爷,三夫人生了,三夫人生了……是位小姐!”如意细细碎碎的脚步踩在青石台阶上,气喘吁吁的将这个喜讯报告给书房的郡守夏书正。夏书正一愣,脸上现出暖暖的笑意,停住批阅公文的笔,“十年了,夏家一直男丁兴旺,五房夫人生了六个儿子,缺的就是个女儿啊!”他开心的扔下笔,招呼着前来报信的如意。“走,去看看玲儿去!” “如意,今儿几日?”夏书正走出书房,正要上轿,顺口问道。 “回禀老爷,是十月十五!”如意满脸堆笑,赶忙回答。 十月十五……夏书正的脸色由晴转阴,十月十五……这个日期,仿佛是他生命中的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他脸色阴沉,停下上轿的脚步,转身朝书房走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山河渐远 “因为......”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既然上天决定了它应该瞒着你,那它一定认为,瞒着你是对你最为有利的方式。知道了,却还不若知道来得畅快一些。” “可世人皆是这样,充满着好奇心和求知欲,想要探寻着一切自己不知晓的所在,到了最后,方才明白,很多掩藏起来的秘密,知道,并不若不知道幸福。” 黄莺一般的百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又仰起脑袋,问着,“那就是说,你现在,不甚开心了?” “哈。小丫头。”幽无影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他长舒了一口气,“我带你去皓连古都吧,到了那里,我的功体恢复了十成,也便有充足的能力保护你了。那时候,我们再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便不用整天念着被追杀了。” “那个地方,才是我的家乡,才是我们的家乡。” “要追杀我们的人,是江安吗?” “真可恶,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我的命不可?我又不曾伤害过他! 提起江安,百花真是一肚子火气,无缘无故惹了这个灾星,这些日子以来被追杀不说,还连累的幽无影受了这么重的伤。念及此,这女子就恨不得将脚下的石块当做是江安,一脚踢开了事。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立场,站在他的立场,也不能说他错。他倒是心存仁念,只是不知他身边的女子,性情为何如此暴戾。”幽无影淡淡说着,将那些过往争斗,好似是过眼云烟一样轻描淡写,“随我去皓连古都吧。再不问这红尘俗世,就我们二人,隐居起来便好。” “每日细水长流,风轻云淡,就我们二人,二人陪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也好。” 百花郑重点了点头,随即将自己的小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关于幽无影突然明白的身世,看得出他不开心,幽无影不想说,百花自然也不去多问,只是静静陪在他身边便好。若是有朝一日,他想说了,自然会将一切前因后果,尽数讲给自己听。而此时此刻,自己要做的。就是陪着他,不管时光荏苒,不问岁月若何。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幽无影和百花二人过得真是快乐。江安和墨若薇不知是另有要事,还是他们藏得隐蔽,竟是很久不曾打扰,硬生生给这两名鸳鸯了一处安歇的好地儿。 关于那些潜在的危险,幽无影倒也防的厉害,每过一处位置,便是施了术法。布了结界。将自己二人的踪迹尽数消弭。 因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此二人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真是羡煞神仙眷侣。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你想退出,便能够将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抹去。譬如说珈蓝圣殿里的水流觞。他的存在,便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威胁。 虽说那七星剑,在自己的眼里,还算不上什么威胁,即便是剑灵归位,自己这方也有着很强的优势,只是,存在着这样的一把克己之剑。不论如何说得,都是犹如芒刺在背。派遣幽无影前去寻找。却发现他迟迟不归,即便是水流觞,心里也有几分焦急了。 水流觞焦急之下,自然会有人心甘情愿地替他分忧,比方说玄狐冰凝雪。 神灵的话语,在这个痴迷的女子耳中,便是圣谕,让她即便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这日的幽无影,褪下了一身碧绿的装扮,换上了如同百花的,一身蓝衣。 “为什么,你会突然喜欢上蓝色?” 百花抬头,眨巴着眼睛问他,“曾经的你,不是以绿色为尚吗?” “人是会变的。”幽无影淡淡说着,“兴趣也一样,这没什么奇怪的。”他向那女子笑了一笑,顺手给她倒了一杯清茶。 “小影儿,你真的很疼我呢!”的确是好哄的妹子,一杯茶水就能让她如此乐呵。百花乐呵乐呵着,忙不迭地将那茶水喝了,又吐了吐舌头。 幽无影不理她,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一口一口品着。 “对了,小影儿,说句实在的,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当时的感觉,你好像突然开窍了似的,突然就明白了,从哪里知道的呢?”百花有些好奇,抬头笑呵呵的问着。 “我在你的身体里知道的。” 暧昧无比的一句话入耳,百花的脸都红了一片,“你这人可真是的,就会挪揄我。”她低头不语,“也只有你,能将这种话说的如此正经,如此大言不惭。” “我说的是真的。”幽无影没有抬头,声音里却是听不出半句戏谑来。 “哼,我不和你说话了。” “跟你说话真没劲!”百花跺脚嗔怪一句,便放下那茶杯,飞也似的离开了。 然而,等不到她再跑几步,眼前出现的场景,却是让她害怕地一步步退了回来。 是?”百花面色惊恐着,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你是什么人?” “原来是七星剑灵啊.....凝雪轻笑一声,并没有望她,而是直直看向她身后的幽无影,“这便是你找到的剑灵?既然早都找到了,为什么还不回来珈蓝圣殿?还一个人躲在月华大陆做什么?” “啊,”幽无影放下茶杯,一声无奈长叹,“一个人要退到哪里,才不是江湖!” “百花,过来我的身后。” “这次,可是我的麻烦了。” 那呆呆的百花还愣在那里,清醒之时却是被他一把拉到了身后。“想不到,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被你给找到了。” “什么回去不回去的?珈蓝圣殿,毫无兴趣的地方。”幽无影看着眼前的女子,满脸不屑。 “难道,你想背叛?” “背叛无影笑着,“你确定,你这句话。没有用词失误?” “狐狸,这个时候,你应该说的是,水流觞求我做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我还没做好。” “很简单。”幽无影摊摊手,“这桩交易,取消,我现在不想做了。” “所以......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再见。慢走,不送。” 他这样连珠炮的一席话堵住,冰凝雪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说有说不过他,冰凝雪咬牙,只好长鞭祭出。 “开打了吗?”幽无影笑着。 “到了月华,你只有三成功力,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如果是水流觞,我倒是没有什么把握。可对手是你,那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幽无影凝眸,转眼之间,手中碧色长剑祭出。 此时此刻,他并未恋战,长剑飞舞之时,便是雷霆一击。 霎时间,九天惊雷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之上炫舞,其声轰鸣,连冰凝雪都禁不住地。被吓了一跳。 他.......仅仅三成功力。便有这样的能为么?冰凝雪眉头一皱,内心竟是有了一份慌乱。 未战之时,心便有怯,真正战斗之时,即便不是那么凌厉的剑气,到了她的眼中,也是化为了磅礴无匹。 幽无影只出一击。然而那一击,却是凌厉无匹,直直让玄狐冰凝雪都吃了哑巴亏。没有想到刚一出剑,眼前的男子便会出杀招,来不及抵挡,甚至来不及闪开,转眼之间,已是受伤。 那伤势。倒也算不上重,但这瞬间的当儿。幽无影则是一个侧身,携了百花,消失不见。 “哼,竟然被他逃走了!” 冰凝雪见状,心头怒气不知发往何处,长鞭挥下,于空气中猛烈一击,甚至连那当空的红日,面上也多了一条深深伤痕。 也是顾及到此时自己的身体和功力,和冰凝雪缠斗下去,绝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好处,幽无影当机立断,携了百花,瞬间离去。 功体被制,在这个月华大陆之上,步步维艰。此时此刻,幽无影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径自携了百花,直往瀚海中心的天梭通道而去。 只要是到了皓连古都,自己的功体恢复之时,那便没有任何顾虑,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地隐蔽起来了。 一望无际的瀚海大沙漠里,两个水蓝色的人影,顶着烈阳,一步步迈向中心。 经过长途的跋涉和奔逃,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沙漠中心。 “百花,只要穿过了天梭通道,我们的一切,都安全了。”幽无影向着身后的女子兴奋说着。 她张了张口,想要答出什么,那精致的面容之上,却渗出了点点汗珠。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嘴唇动了动,好似在喊他的名字,却又如此痛苦。 “怎么了,百花?”他冲上去,焦急地将那女子扶起,“怎么,身体可是不舒服?” 来了......” 一句喃喃出口,百花的周身,好似受到了无边的压力,再也支持不住,瞬间晕厥了过去。 “谁来了?” 一句话问出口,还没能等到他转头四顾,自己的心口,竟是袭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这......” “水流觞......水流觞!” “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你亲自前来想再说出什么,奈何亦是被这无边压力所伤,侧身吐出一口血来。 一个碧绿的人影现出,周身好似布满了碧绿的迷雾,挥散不开,也挥散不去。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他的眉眼,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强势无匹的压力。他静默着,不说一句话,就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二人,不怒自威。 “为七星剑灵而来么?” 幽无影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可惜,你杀不了我,也杀不了她。” “这个世界上,只有七星宝剑能断七星宝剑。” 他走过去,将那昏迷着的女子抱起,没说一句话,便起身离开。 “你都知道了。”此时此刻。水流觞终于开口。 “对,我知道了。” “拜你所赐。”幽无影没有回身,只是静静地回答他,“真没有想到,你竟亲自前来此处了,难道你不知晓,皓连古都的人,到了月华。功力便只剩三成。” “三成如何?即便三成,也无人能撼本座半分。” “不可理喻。”幽无影不再同他多说,径自抱了那女子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那时那刻,水流觞却是没有动手,只是无动于衷地看她离开。 他走得倒是缓慢,然而,出了水流觞的视线之后,便是不顾一切地飞奔起来。 怀中女子重量在手。便是一份踏了实的感觉,他忽的担忧起来,不知道何时,怀抱在手,会成为一片飞羽。 他们的功体,不论是走到了哪里,都不会有人能够伤到,只是,这世上,不只有死亡才是最为残酷的事情。很多时候。死去恰恰是一种解脱。 他抱着百花,来到了一处客栈。此刻的幽无影,只觉着自己眼前,都要朦胧了。 怀中的女子仍在酣睡着,一动不动。 幽无影将她安置在了房里,又恐怕有人前来抓包,于是费尽心机地布下了很多层结界。方才放心离开。 他坐在楼下,喝了几口小酒,要了几碟小菜,浅斟慢酌着,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定下来。 周围的人潮,涌来涌去,一如既往地熙熙嚷嚷着。幽无影有些莫名心烦,可又没有办法。只得淡淡忍受着,直到日暮。 日暮时刻。他回到了房里,那被他安置在榻上的女子仍然在酣睡着,不知为何,一下午了,都没有转醒的趋势。幽无影摸摸她的额头,觉着正常正常的,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又想起方才激战之时,无论是刀光还是其他,都没有扫到这女子身上,应该不会给敌人任何做手脚的机会。 于是,他便这样,抱着怀中的女子,安心睡过了。 第二日,阳光洒上眉梢之时,幽无影睁开眼睛,然而,眼前的女子却依然没有醒来。 幽无影有些奇怪,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在那么一瞬间,他便是直直愣在那里,瞬间泪如雨下。 方才,他手指触及到的地方,竟是深深地塌下了一个肉坑。 “移魂摄魄,化骨噬心......”他闭上双目,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的确,七星宝剑工体特殊,水流觞无法将其摧毁,但是......用着这样的阴毒封印,让她在极端的痛苦之中不生不死的活着,这样的折磨...... 水流觞就是要逼着他,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人。 幽无影忽的想起,当年水族祭司水若依,就是这样,亲手自己一生挚爱的杀了白莲王后。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下得了手?” 他喃喃念着,此时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仿佛看见了,眼前的女子沉溺在一片血海之中,挣扎着,向他呼喊。他仿佛看见了百花周身的每一寸骨骼断裂,融化成了嫣然的血水,在体内肆意翻滚,肆意流淌,肆意...... 他转过头去,再也不忍看见。 他坐在房间里,思索了很久很久,方才持剑离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回头看了那榻上的女子一眼,终是忍受不住,快步奔回她的面前。他扶起她的身子,用力一吻,回眸之际,已是泪流雨下。 不久之后,他来到了自己方才离开的地方。 瀚海沙漠的中央,那个碧色的人影还站在那里。 仿佛是知晓他会回来一样,瀚海中央的人影没有任何诧异,只是淡淡说了声,“你终于回来了。” “所以,你没有杀她对不对?” “我又不是你,怎么下得了手?”幽无影惨淡笑笑,抬头望着眼前男子,“放她离去,如何?” “她是七星剑灵,这世间,唯一能克制住我的七星剑灵。” “你能给我什么,你能带给我什么好处?”水流觞望向他。 “七星剑灵,哈,我也是。”幽无影笑着,终是将那个秘密揭破,“我便是另一个七星剑灵。我死了,定海七星便无法归位,放她离去,如何?” “我死,她活。” 乎意料的,水流觞答应地爽快,然而,他却拿出了另外一把宝剑。那是当年海神的,名唤碧海狂灵的宝剑。 “碧海狂灵出现,九泉妖后早已和你连成一气无影笑着,抬头问他,“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七星剑灵,我想以你的功体,辅佐我这碧海狂灵。” “好。” “答应的倒是爽快,定海七星。可真是不像正道人士所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水流觞似乎有些诧异,仿佛是怕他玩什么花招似的,这样旁敲侧击的来了一句。 “定海七星,不过是一把宝剑而已,无所谓操控在谁的手中,只是......”幽无影顿了一顿,“只是,定海七星在乎的,永远都只是自己。” “我要你以神的名义发誓。这一生。都不再追杀百花。” “好。” 水流觞笑着,抬手向天一指,霎时间九天惊雷应声而落,缠绕在他的指尖,“我以神的名义发誓,今生,自己绝不追杀幽无影口中的百花。” “这样。你可满意了?”他向着幽无影说着。随即,神灵右手轻抬,百花的身躯竟是出现在了这茫茫沙漠之中。 “百花,百花!”幽无影抱着他,双目好似喷出怒火来。 “别发怒。”水流觞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了那女子的嘴里,药丸下肚,那女子虽是没有醒来。但手脚微微动了动,面上的痛苦之色也是渐渐褪下。 “走吧。” 耳闻一句这样的话。幽无影闭了双眼,将那女子放在了一片黄沙之中。 他转身,那一袭水蓝,霎时间化为了从前的碧绿。他随在水流觞的身后,在漫天黄沙之中慢慢行走,渐渐隐没。 缘起缘灭,缘生缘死。 山河渐远,满目疮痍,情缘至此,槐根一梦。 待得那名唤百花的女子醒来之时,只看见四周黄沙漫天,眼前空无一物。 那曾经的一身水蓝,曾经向她眨巴过的碧色眼睛,曾经的一场旖旎,曾经的曾经,仿佛在头脑里做过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了。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之前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 唯一的感觉,唯一的牵挂,唯一的苍茫感,甚至让她记不得,自己这空旷的心绪,究竟是在等谁。 她忽的哭了,却不知道此时在哭些什么。 而她却是在这一片荒漠之中,哭得歇斯底里。 眼前出现了一白一紫两个人影,百花没有抬头,只看见了两个漆黑的影子,慢慢地将自己覆盖住。她擦着眼睛,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眼前的人影是谁。 “走开,走开。”她双手扑闪着,“我现在不想说话。” “剑灵。” 她听见面前的男子轻轻开口。 “江安么?”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眼神平静,不带任何惊讶,“你现在得偿所愿了,你现在可以杀掉我了。”江安这个灾星的到来,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不来,倒是显得不正常了。 眼前的男子沉默不语,只是淡淡说了声,“别哭了。” 不见了......”此时的百花,再也顾不得眼前站着的人,是朋友还是敌人,只有喃喃的说着,“他,他不见了。” “别哭了。” “我们同你一起去救他。”江安淡淡说着。 听了这话,那女子抬起头来,迷茫道,“你,你不是要杀我吗?” “你想我杀你吗?”江安反问道,随即挥了挥手,“走吧。” 那女子听着,摇晃着爬起,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儿,“他,他去了哪里?” “他被水流觞带走了,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百花听了,心里着实是着急,可是眼前的事情,着急也是没有办法,便只得吸溜了下鼻子,跟在他们身后前去了。 水流觞么? 要说水流觞,此人百花却也早有耳闻。 海神黎析力量的传承者嘛,这个身份。身为七星剑灵,怎会不知?可是知道也是只知道一个名字,他为人若何,人品怎样,以及他今日,为何要带幽无影离开,百花却没了头绪。 怎么办? 她的脑海之中,不由得盘旋起了这个问题。 身边陪着的人。是敌是友,她都分不清楚。行走的当儿,她转身望向墨若薇,却恰好对上了那双紫色的眸子。墨若薇转头向她微微一笑,映在百花的眼中,则是那日一把追风剑横在她脖子上的惨状。 她有些害怕地缩了缩头,不去看那手段残毒的女子。墨若薇仿佛被她的表情惊到,愣是愣了半会儿,没缓过神来。 “喂。江安,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 一路无话,直到暗夜时分,江安在山中燃起一堆篝火之时,那剑灵方才嗫嚅着,问出了一句话。 “什么叫把你带到哪里?今儿,不是你自愿跟我们走的吗?”听着她的语气,江安便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声冷哼,三人之间,便是半晌无话。 又过了一会儿。那多话的女子终于忍不住了。又抬头问道,“你能够找到小影儿吗?” “你要怎么找到他?” “我怎么找到你,便怎么找到他。”江安说着,抬手,一只黄雀儿又是出现在他的指尖。 “真可恶,你向我们下追踪术!” 一看到这黄雀儿,就仿佛是刺痛了那女子内心深处。最为敏感的一处神经,她狠狠瞪了江安一眼。在她的脑海之中,就是因为这样的黄雀儿,害的幽无影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不喜欢,不喜欢你可以离开啊,你自己去找他好了。” 江安不想同她多说,一句话出口,便是将那女子的嘴。结结实实的堵上了。 他在篝火上,烤了一只山鸡。揪下一只腿,递给那女子,“吃吧,吃完了好去睡觉,明天也有力气继续跟着他们。” 也许真是肚子饿了,或者被那香气吸引,那女子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把将那鸡腿夺了过去,咯吱咯吱的大嚼了起来。 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百花的习性仍是不改,即便是在这深山野林中,总能依靠幻术,为自己幻化出一个舒服的住所来。 除了惦记着幽无影,她心里倒是不搁事儿,吃饱喝足之后,便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呼哧呼哧睡着了。 “哈,睡得还真是快。” “随遇而安,实在是一个好性格。”江安见了,调笑一声。自己则是纵身跳上了树梢,在那树干间找了个位置,准备安眠。 “穆宇......” 墨若薇转头,迟疑地看着那睡得酣熟的姑娘。 “说。” “你有没有发现好似,她的性情,好似同我们之前遇到的,不是一个人似的。” “恩,”江安低头想了一想,“也是。” “之前的百花,有些刁蛮,好女色,自从跟了幽无影,性情也柔和了很多。” “不知是柔和,而是在很多时候,露出了小女儿的心性来。”墨若薇皱着眉头,提醒他一句。“而且,幽无影的面容,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曾经他看起来,怎样看都像是一位姑娘,但是现在,身上却丝毫没有了那种气息。” 安接过话,“看来,幽无影的猜测没有错,他果真也是七星剑灵。” “他一生都在追寻着自己的身世,不过,这样的身世,却实在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也真是难为他了。”江安无奈叹着,“可这世事就是如此,红尘俗世,又能如得了几个人的愿?” “睡吧,阿薇,一切按计划行事便是。现在的水流觞,带着幽无影,必然还在月华大陆上,他会帮着我们,尽量拖住水流觞,我们只要等着幻王和战神前来,一切按计划行事便是。” 若薇也不多说,径自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躺下安眠了。 第三日。 水流觞携着幽无影来到了一处客栈。 他们二人,打扮成了普通平民的样子,混迹在众人堆里,看不出丝毫痕迹。在那客栈里接应的人儿,自然是水流觞一直带在身边的冰凝雪。 即便是化为了平民女子的装扮。冰凝雪亦是倾国倾城,为防多生事端,她便将那倾城绝色,用一袭面纱掩盖了起来。 坐在客栈里的冰凝雪,看见这两人来了,匆忙迎上去,欠身行了一礼。 水流觞没有说些什么,甚至是没有让她起身。径自上楼去了。 “吃东西吗?”冰凝雪指了指自己点的一大桌子菜。 “吃,当然吃。”幽无影笑着,随她坐下。他的胃口好似很好,心情也不错,径自低头扒饭了。 然而东道主冰凝雪此时此刻,竟然有些无精打采。幽无影见她如此,拿起筷子敲了敲那出神的女子,“发什么呆?” “没事。”她恹恹着,往嘴里送了一口菜。“我能有什么事?当然无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 幽无影笑着。“你这只多情的狐狸。” 凝雪微微一叹,头一次不再反驳,低头了。 “你失落,你怪他不同你坐下来吃饭?” “狐狸,我觉着,你应该弄清楚,什么人,是你可喜欢的,而什么人,你爱上他。原本就是一个错误。既然是错误,那就及早收手,他不是适合你,仅此而已。否则,受伤的终归是你。” “他又怎么会同你坐下来吃饭?虽然我很不喜欢他,可他是神灵这一点,我却没有办法不承认。神灵,何时会变得如此红尘?” 冰凝雪低下头,没有反驳,也没有分辨,只是静静坐着,一语不发。良久,她方才开口笑道,“怎么。幽无影你是专家吗?” “快了吧......我真是快成专家了。” 幽无影叹了一声,亦是低头扒饭了。 “很多时候。我是天真,可幽无影,你又何尝不是?” “你将神灵,看得太浅了,你以为,只要你过来,他便能给你们好过?你以为,只要你愿意回头,甚至身死,就能保住你心爱的女人吗?他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多谢你的提醒。”幽无影闷闷应了一声。“狐狸你可别再说了,再说的话,你可就算是背叛了。” “什么背叛,我们现在是同伙,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既然是同伙么,那么善意的提醒提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哈哈......” “你觉得,同伙是个好听的词语么?”幽无影沉默了片刻,方才仰头问她。 ............ 二人就这么絮絮叨叨着,忽的,冰凝雪变了脸色。她放下碗筷,匆匆忙忙上楼。 一定是他又叫她了,幽无影无奈笑笑,心里却是念着,狐狸这个女人,阴毒的可以,但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却也单纯的可以。 那女人上去不过一会儿,下楼之时,手里便是多了一把宝剑。从那宝剑的形态一观,幽无影瞬间便明白了水流觞现在的想法。冰凝雪将碧海狂灵交给他,“诺,你曾答应过神灵,为他修炼这把剑,如今,该是你践行承诺的时候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幽无影接过那把剑,却是愣了一愣,“哎,”他一声长叹,“好歹,也让我将这顿饭吃完可以么?” “进入了碧海狂灵,我再想出来,可就难了啊。” 那女子掩面笑了,“你担心个什么?你放心,神灵可不是芷君那样的狠毒人儿,你帮他修炼这把剑,并不是要你归位,而是,你拿着这把剑,跟随着我们,以后若有敌人来犯,你便拿了这把剑,跟随着我们杀敌就是。” “事情有这么简单?”幽无影狐疑问着。 “当然,就这么简单。” “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哈,我接受了。”一语出后,幽无影便是伸手,将那把宝剑接过。“希望真是我多心了。” 然而,在他的手,碰到碧海狂灵的一瞬间,整个时空,仿佛都停滞在了那里。此时的幽无影,只觉着自己置身于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寻不到空隙,寻不到一点立足的所在,整个人,好似被被潮水淹没了一般,任他怎样挣扎着,都无济于事。只能沉沦,沉沦,再沉沦。 那片绿色,只是幽无影的眼前所见而已,在冰凝雪以及旁人的眼中,却是这位翩翩公子,不知道何种原因,直直愣在那里,连手中的筷子都是停着,没能挪动半分。 黑色的光圈,自他身下而上,慢慢慢慢,一点一点将他周身笼罩。直到......他碧色的眼睛,其中一只化为漆黑。 他的身体,忘记了一切,如同傀儡似的愣在那里。 冰凝雪依旧掩面轻笑着,伸手在他的脸上抚了几抚,女子的声音妖冶非常。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傀儡,才是真正不会背叛你的存在啊,哈哈哈哈......小影儿,你便如此了吧,这样活着,便再也不会痛苦,也在也不会看见什么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满目疮痍 他的一只眼睛,变成了纯黑之色,整个人像傀儡似的站在那里。 被狂灵剑气吞噬,此时的他,的确只是一只傀儡。 女子悠长的手指,在他脸上慢慢滑过,妖娆的浅笑声却是半分也到不了他耳边,“傀儡,哈哈,傀儡又怎么样?看哪,让你听不见声,你才不会背叛,让你说不出话,那些我不想让你说出去的,你才不会食言,哈哈哈哈......” 他茫然地转过头来,向着眼前空洞洞的一切,面上,是如同死尸一样的荒凉无边。 今夜乌云漫天,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到。 自从踏入月华大陆,天地神灵水流觞,真是越来越红尘了。他在一家客栈中安息,困觉之时仍不忘将那妖娆的女子唤进房内,行一些夜晚该行之事。 第二日晨起,冰凝雪早早下去,为水流觞准备了一些早点,他却丝毫未动。见他不用,她也不敢说些什么,更不敢打扰她的冥想,欠身离去了。 他总是冷冰冰的,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这样。 掩了门去的那一瞬间,冰凝雪如是想着。 幽无影化为了傀儡,此刻她连说话的伴儿也没有,只得一个人坐在楼下,吃着一些小菜。 红尘之事,水流觞和幽无影都没有过分的留恋,将这里的事情全数解决之后,便准备动身回珈蓝圣殿。 然而此时此刻,江安一行人正携着百花,慢慢向着这个地方靠了过来。 树林之中,幽无影和冰凝雪随着水流觞慢慢而行。此刻,他们并未前去瀚海沙漠,而是去了密林之中,另一处通往皓连古都的天梭通道。 蓝华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长了腿似的传播开来。 “听说。新王后竟是苗疆姑娘!她还只有十八岁!” “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子,要是你当年生个闺女多好,凭着几分姿色,也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推开旁边跟大家讲述小道消息的杨老头,径自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指着那些伸长了脖子听八卦的人们,讪讪打趣道。“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儿,你不懂,你不懂!”杨老头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凑过来,“几分姿色?上任白莲王后知道不?因为那十八岁的苗疆姑娘,呵呵……”杨老头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杀了?” “杀?那都是轻的!族灭,族灭知道么?那样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么,白家族灭?为了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那个被称为王三儿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顿了顿又接着继续,笑道,“这年头,还不是王说啥就是啥,再说王也不曾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要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语。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说说,无伤大雅,也足以打发时间,不是么? 这样的谈话像风一样,吹到了邻座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他把弄着手中的酒壶,不动声色的听着。压制着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楚,白家族灭……占星师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蓝华……想不到,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价…… 二、 千言话不完相思苦,万语道不尽丹心红。 夏日思红苑。 红衣盛装的女子对着铜镜,任由丫鬟无双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高高的发髻。封后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她的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她眼神莫然,轻抚自己的脸颊,朱唇轻启,“无双,我又要嫁人了呢!” 无双将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发髻,默然无语。 她拎起绣着金凤的艳红裙摆,折腰微步,皓腕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向着自小服侍她的丫鬟,“无双,我美不美?” “小姐艳绝天下,蓝华王朝无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终究是你说了句实话。”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头来还是一个艳字!到头来……也只有你肯一直称我小姐。”绝美的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看着铜镜,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红,那是自胎里带来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她的脸上出现愁云,“无双,你说,我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不祥么?” “小姐将为一方主母,不必为此忧心。”无双扶着她坐下,为她戴上那象征权力之巅的凤冠。“绝世的容颜,尊贵的地位,强男人的怀抱,小姐几乎得到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有什么忧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是一件华丽的收藏品,就像这宫中无数的珍宝一样,或者是像我头顶的凤冠一样,只是一种荣耀。”她看着无双,“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会懂我,凤冠霞帔,华服美食?我想要的,不过是子孙环绕,享乐天伦。可是我逃得掉么?”女子笑笑,喃喃自语,“可那只是一个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父亲指着她所说的话语。“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怯生生的绞着手指,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鄙夷。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并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无双默然,自幼跟红姬一起长大,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同样看着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着她出落的一天天美丽妖冶。无双跟随她出嫁,辗转流离。红姬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主母。 “红姬娘娘,吉时到了!”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她看着无双将鲜红的盖头蒙在自己头上,蒙蔽了她的双眼,红色……一片红色,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冷笑,这样的情景,重复了第几次了,或者,还将重复多少次? 这一切……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记得十四岁那年,父亲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亲夏玲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开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将女儿许给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里做长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亲微笑着对她这么说,却偷偷的拭着眼泪。 十四岁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积雪般清澈纯净,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无邪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出嫁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只是任由无双为她盖上喜帕,没有开心,也没有伤感,似乎还有几分好奇。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以后的生命,妖冶的红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没有看父亲,她不想再看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让那个人忧心了吧! 十四岁,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滔天大罪。 十八岁,无双再一次给红姬蒙上喜帕。而这一次。她将是天下女主。 三、 蓝华看着身边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触了触她嫣红的嘴唇,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又渐渐睡去。那样美丽绝伦的容颜,看了两年,竟然丝毫不觉得厌倦。“红姬,你可真是个诱人的家伙!”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转身准备起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慵懒的看着他,浅浅笑着。 “红姬,刚睡醒的你,真有点出水芙蓉的韵味。”蓝华拍拍她搂在脖间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点嫣红。 “醒来了,就艳俗了?”她轻轻的拍着蓝华的脖子。 “不,是诱人。”蓝华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一个浅浅的指印印在那里,点缀的更加娇媚了。 “为什么你偏偏封我做王后呢,以前的封号妙贵妃叫习惯了,却也不好改口!”红姬眨巴着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红姬娘娘可别这么看着我,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蓝华摆摆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望着她,“你猜猜看?” “因为漂亮?”红姬不假思索。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么?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蓝华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后可不是光凭美貌就可以当的啊!” “那是因为漂亮的还不够。”女子躲开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闭起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外戚?立一个没有外戚的王后,你一向很聪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只有她一人。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爱你。”蓝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长发,慢慢攥紧。“因为你想当这个王后。”他吻住她的双唇,“你的美丽……足以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蓝华王也会对一个女子甜言蜜语呢!”红姬睁开眼睛,掩面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自认为了解我?” “不想?呵呵。”蓝华轻声笑着,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咬着耳朵,“白莲王后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十八岁,就要了我蓝华王后的命呢,不简单。”蓝华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啧啧称赞。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惨然一笑。“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蓝华看她有点紧张,便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的一口带过。 “原来,你知道的呢。”一抹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依旧平静,不遮不掩地说道。“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呢!” “其实,我根本不怕你发现呢。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么?”红姬浅笑,缓缓坐起,拉了拉肩头滑下的轻纱。“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想除掉已经很久了吧!季贵妃娘家位高权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亲无故,是唯一没有外戚的贵妃呢,我设计害死王后的事情,六宫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自然不肯出头。而你,恰好顺水推舟……而我们,只不过完成一场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这样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蓝华强压怒意,“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犯下那样的重罪,我也还是袒护着你!” “你不过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测对了圣意。”红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蓝华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你何尝不是以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不错,是我害死了白莲王后,但也并不是为了后位。”看出了蓝华眼睛里的惊诧。她缓缓说出了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初进宫来,你可知道你连续三次召见,我为何推托不来?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都不是,那时候我的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层层溃烂,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恰好赶来相救,我早就全身溃烂而亡了,还能撑到今日!”女子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贤惠的王后所赐,苗疆最阴毒的蛊术。而那时,我还不曾见过你一面!而我那时。也只有十六岁!” 女子极度恐惧的抱紧双肩,两年前那样阴毒的蛊术,现在回想起来还阵阵发寒。那时候,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层血雾般模糊不清,火仿佛从心底烧起,一寸寸的烘烤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身体的发热让她的头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记忆开始逐渐混乱,意识逐渐消退,她只能听见床前无双的阵阵呼喊声。她的五官,颠倒扭曲着,她的皮肤,寸寸剥落,严重的地方,深可见骨,那样绝世的容颜,几天之间竟然变成了鬼魅一般!若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从苗疆赶来打破那阴毒的蛊术,只怕即使如红姬那般绝美的容颜,最终也不免变成白骨一堆。 蓝华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将她揽入怀中。**之中,竟然还有这样龌龊的事!他握紧了拳头,“我一直听说,**龌龊,互相倾轧,却不曾想到竟至于此……”他还记得两年前从宣武将军那里看到红姬画像时候的惊艳,红姬进宫来三月,他连下三道旨意召见她,红姬一直以自己从苗疆归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召见。直至他亲自来到思红苑掀开珠帘的瞬间,才得以看见那名动天下的容颜。“我……当年以为你避而不见,是怪我从苗疆强迫你入宫……”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苗疆归来,何不说是解救?马踏苗疆,为了一个女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她笑着吻了吻蓝华的额头,是啊,怎么会有恨……离开苗疆……离开那个杀人的地方,为了这个心愿,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 他轻抚女子的长发,在她耳边缓缓说道,“都过去了,如今白莲王后也已被赐死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最终的报应……以后,一切将会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不会的……除非你给我自由。”红姬冷笑。“就算你给我自由,我又能去到哪里?我早已天地背弃……” 蓝华的眼里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句。“你的父亲,是黎山郡守夏书正吧!可加封章台御史。”外戚专权,一直是他心里不可触及的伤疤,上个朝代亡于外戚之手,这是他从小铭记的教训。红姬的话,在某些方面,还是说对了。他痛恨外戚专权,痛恨白家的一手遮天,红姬是唯一一个没有外戚的贵妃,同时也是王后的不二人选。 “那为何不连我的夫家一起封了?我可是苗疆祝家夫人呢……”她盯着蓝华,垂下眼睛,“为了召我进宫,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祝家也被你的军队血洗了吧!” “红姬……”蓝华躲避着她的目光。不知说什么好。这件事情,他一直是欠她的吧。如今被她重新提起,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夏书正?”红姬摆了摆手,如鬼魅般笑的咯咯。“我的父亲?你还真是厉害,连这个都被你查出来了。”她轻蔑的笑道,“只是不知你查出来没有,即使你把夏家满门抄斩,夏书正也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 “为什么?只因为是庶出。所以他待你不好?”蓝华道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两年前,红姬入宫之时,他便了解了关于这个女子的所有过往。他早已知道她是黎山郡守夏书正的亲生女儿,因为母亲不得宠,便早早的被嫁到了苗疆。然而进宫之时,红姬则一口咬定自己出身苗疆,对郡守女儿的身份绝口不提。然而父凭女贵,两年前红姬加封贵妃之时,如今贵为一方女主。却不见夏书正前来请求加封。夏书正这个名字,似乎早已从红姬的生命中抹去。 “因为什么?哈哈……”红姬指着自己倾国的容颜,眼睛满是愤怒,“因为这个,因为这一张脸!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她疯狂的撕扯着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现出胸前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因为这个,因为这朵与生俱来的曼珠沙华!彼岸花……冥界的彼岸花!冥界的花开在活人的身上,是祸害吧。是不祥吧!”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所以我十四岁,就被送到苗疆,永远不能回来……也永远不再是夏家的女儿……夏书正那样高洁的人,怎么容许生出我这样的女儿……”她睁开眼睛,盯着蓝华的眼睛,一字一句。“乱世之源……我生来就是亡国的呢!蓝华你怕不怕……” “不怕。”蓝华抱着她,没有丝毫动摇。“亡国这种事情。是天命,就算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也算是我的宿命。我虽贪恋你的美貌,也不至于失去判断力。再者,我讨厌将天下兴亡的事情加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所以,就算我送你出宫,你也无处可去,是不是?”蓝华刮刮她的鼻子。吻吻她的额头,抱着她沉沉睡去。 所以……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四、 十八年前。 黎山夏家老宅。 庭院里绿树成荫。涓涓的流水从树荫下穿过,阳光照耀下斑驳的树影投在流水中,留下星星点点的细碎日光,惹得水中的金鱼相互追逐。 “老爷,老爷,三夫人生了,三夫人生了……是位小姐!”如意细细碎碎的脚步踩在青石台阶上,气喘吁吁的将这个喜讯报告给书房的郡守夏书正。夏书正一愣,脸上现出暖暖的笑意,停住批阅公文的笔,“十年了,夏家一直男丁兴旺,五房夫人生了六个儿子,缺的就是个女儿啊!”他开心的扔下笔,招呼着前来报信的如意。“走,去看看玲儿去!” “如意,今儿几日?”夏书正走出书房,正要上轿,顺口问道。 “回禀老爷,是十月十五!”如意满脸堆笑,赶忙回答。 十月十五……夏书正的脸色由晴转阴,十月十五……这个日期,仿佛是他生命中的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他脸色阴沉,停下上轿的脚步,转身朝书房走去。 “老爷,您怎么……不去看望三夫人了?”如意诧异的问道。 “生的又不是公子,为何要去?”夏书正声音艰涩。 “您刚才不是说……”如姨摸不着头脑,随口问道。 “如意,你今儿话多了。”夏书正拂袖转入书房,将如意关在门外,如意还想再说什么,看见主人这般脸色,只好作罢。 “不是说缺个小姐么?怎么这般……这些主子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哎!三夫人命苦啊!”如意摇摇头,边走边嘟囔着。 揽月阁里,夏玲看着身边襁褓中熟睡的女儿,抬手去抚摸她那粉嘟嘟的小脸,那婴儿醒来不哭,竟然咯咯咯笑的开心。“你啊,还真的不知愁啊!”她叹了叹气,“苦命的孩子,娘不中用啊!连累你生来就是庶出。来这人世间,不知要受多少苦!”她起手将女儿蹬开的被子掖紧,拿着小拨浪鼓依依呀呀的逗她玩,女婴咯咯咯的笑着,笑的妖冶,夏玲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伸手解开女婴的衣服,她胸前的胎记。隐隐是一朵花的形状,她揉了揉模糊的双眼,竟觉得女儿胸前的花似曾相识。细细看去,那也不过是一般的红色胎记而已,她敲敲自己不清醒的额头,想多了吧……或者是眼晕了…….又沉沉睡去。 如意来到揽月阁,看见床上熟睡的三夫人夏玲和咯咯笑着的女婴,心头不禁一阵酸楚,小姐出生。老爷也不肯赏脸来揽月阁看望三夫人,老爷已经许久没有来看过了……她看着襁褓中开心的女婴,摇摇头,叹了口气,哎……这母亲的兴衰荣辱,可是连着孩子的命运啊……生孩子老爷爷不来,这话传出去,不知其他的几房夫人又要怎样的嚼舌根了……三夫人身体本就虚弱,如今身边竟连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 “听说,夏玲那小蹄子生了个漂亮姑娘呢!夫人您可要留心啊。虽说生个小姐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可是夏家缺的就是小姐啊!”芷汐的丫鬟绿翘对她这样说。芷汐并没有睁开眼睛,手中的佛珠转动的速度也没有减缓,仿佛已经超脱出尘世之外,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夫人,这事您可真要小心啊!”绿翘还在一边絮絮叨叨,却丝毫不入芷汐的耳。“夏玲可是从您的房中出去的呢,您要是再这样放任不管。她可就要骑到您的头上来了呢!” “也难为了夏玲那丫头。”芷汐缓缓的睁开眼,“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夏家添个小姐确实是好事……只是今天这日子……咳咳咳……”芷汐一阵咳嗽,绿翘忙不迭的给她捶背。 “今天十月十五!是老夫人的忌日呢!老爷那么孝顺的人……”绿翘仿佛明白了什么似得,点点头,高兴的手舞足蹈。“这也只能怪夏玲和她那刚出生的女儿没福气了!” “小姐可有名字?”芷汐问着身边兴奋的绿翘。 “听说老爷当时连看都没有看她呢!自然没有给小姐起名,不过听说夏玲倒是给她取名红玉,一听就是像我们这些丫鬟的名儿呢,定是个没福气的主儿!” “静坐长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听着主子这样的话语,绿翘不由的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她心里始终不服气,芷汐主子就是心软,所以当年她房中稍有姿色的丫鬟夏玲才能一跃成为三夫人,本来和夏玲在一起和和气气的服侍主子,现在可好,见了当年的同伴夏玲却要请安问好了,一想到这里,绿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十年以后,夏家唯一的女儿夏红玉也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举手投足之间,竟也有了几分妖冶的风情。 夕阳的余晖下,夏书正从书房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远远的看到池塘边亭子里,一个体态修长的少女伫立在池边喂养金鱼。一瞬间,竟有些眼晕。 “是谁在那里?”他朝着亭子里招呼,少女转过头来,夏书正惊讶的发现,竟然是自家女儿红玉。 “父亲……”仿佛受了惊吓般,红玉低低的叫着父亲,不敢抬头去看他。 “不去房里带着陪母亲,在这里做什么?” “终日无聊,喂喂金鱼……”她怯生生的抬头望向这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十年了,父亲去母亲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虽年幼,却也知道,这个男人的喜怒爱好,关系着她和母亲的兴衰荣辱。“父亲,您已经许久没看过母亲了!”十岁的女孩鼓起勇气对着他说。 夏书正望了女儿一眼,便直直愣住,那是怎样一张美丽的脸啊!一时间,自己竟然也为之神夺。三千墨黑青丝用一只七窍玲珑簪浅浅馆起,凌乱的刘海遮住了又长又密的睫毛。银墨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妖媚。皮肤白皙的几乎快透明了。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樱桃小嘴不点而赤,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紫色抹胸长裙上轻披着紫纱,露出肩头。胸口朱红色的胎记早已长成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更显妖媚几分。夏书正看见女儿胸前怒放的曼珠沙华,心里泛起一阵寒意,那样极尽妖冶的血红花瓣,冥界黄泉路上盛开的花朵,却生生印在十岁姑娘的胸前,仿佛在讥笑着,那么不祥。 “红儿。你可真是个美人胚子啊!”红玉听见父亲这样说。“一脸媚相,必为乱世之源!” 十岁的夏红玉看着父亲拂袖而去,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来过揽月阁,她也再没有看见过父亲,直到十四岁出阁. 听见那木门“咣当”一声合起,躺在榻上女子的双目,蓦地睁开。他走了吗?我的机会。来了吗? “簌簌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约莫无声之时,百花忽的挺身坐起。 他......好似是走了。而自己,也应该离开了。 可若是被抓住了怎么办?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过,便催得那意欲下榻的脚慢慢缩了回去。 若是被抓住了,那自然是死,可是在这里乖乖的躺着,也不过是等死,二者,好似也没有什么分别。念及此。百花一个咬牙。逃吧! 她披了衣服下榻,蹑手蹑脚地向着门前走去。然而,她的手触到那木门的一刹那,身子猛地一轻,意识清楚之际,竟是被碧色的光柱击中,惊呼一声倒在地上。 是怎么回事?”百花揉着被打痛的胸口。脑中盘旋出了无数个问号。 “你在做什么?” 还没等她搞清楚眼前发生之事,那极为熟悉,此时却显得冷冰冰的腔调,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惊得那女子不觉一个哆嗦。 灯火依次亮起,幽无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饶有趣味地看着那地上的女子。 百花惊恐地向后挪去。然而幽无影不买她的帐,亦是一步步向前逼去。直到她贴上墙角,再无任何退路。 “够了!”淤积了许久的情绪,突然之间爆发一般,百花抬头,怨毒地看着他,手中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你转过身去!” 她忽的歇斯底里向他吼叫。 “恩?”幽无影楞了一下,明显是被她惊到。可他并未听从她的话语,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惊恐的女子,一动不动。 花冷哼着,也不再和他说什么,抬手便将自己的腰带解下,转眼之间,已是露出了一片洁白光滑的躯体。 “呃......” 幽无影惊奇一声,登时无奈地转了过去,“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身后的女子窸窸窣窣着,没有回答他。又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没有响动之时,百花方才长呼了一口气,“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哦?”幽无影转过身来,面前的女子已是换了一种装扮,虽然仍是一身淡蓝,可那淡蓝的裙钗之上,明显多了些装饰,她的面容亦是更加清秀美好,一贯散下的发丝如今被她挽成了高高的发髻,竖于脑后。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灵动,宛若脱尘仙子。 “人固有一死,死,也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就算是死,小爷我也要漂漂亮亮。” “哼!”凶狠地瞪了他一眼,百花再不多话,径自闭了眼睛,“你可以动手了。” “动手做什么?” 幽无影问出这句话,语带诧异。 “杀我啊。” “不杀行不行?” “行啊行啊!”听到这句话,百花猛地睁开了眼睛,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当然行,当然好啊!” “那你还坐在地上干什么?”幽无影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我没有想杀你的意思,一切都是你妄加揣测。” “切,早说不就得了?”百花攀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哎呀,吓死小爷我了,快去倒杯茶水,给小爷我压压惊。”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九霄云狐 这一边,身有三成功力,又受了伤的水流觞,面对着幻王,战神和江安的三面夹击,酣战一个时辰,便是有些不支了。 “哈哈。”水流觞唇间犹是挂着笑意,即便眼前强敌若此,他也仍旧是一场淡然。 游戏人间的人,自然有着游戏的觉悟,也自然有着输掉的准备。也许,他在乎的只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什么输赢。 所有的事情,经历过,那便足了。 战至尾声,幻王,战神二人合力,掌印,剑气聚集,绝式再出! 水流觞仍然悠闲着,起掌相迎。 那样的攻击,确实可谓是擎天一击了。水流觞抬手,那巨大的光球似乎遇到了什么无形的阻碍,在他身边半寸,再也迈不动步了。 虽是如此,水流觞仍是被那巨大的光球逼着,足足退后了三步。 江安见状,手中利剑扬起,那是与方才同样的一招。巨龙于追风之处昂首,于风云之巅呼啸,直往水流觞逼杀而去。 光球的力道还在继续,金色巨龙又逼在眼前。水流觞双手横档,江安却是抬手起印,巨大的骷髅血印在他手中凝聚,一个瞬间,便是重重击在了他的腰间。 “呃......” 水流觞侧身一口鲜血,此时此刻,仿佛是真正怒了一般,一个顿身,光球,剑气,巨龙,瞬间在他的掌心,消失无踪。 然而那逼近了腰间伤口的血印却在继续,甚至是贯穿了他的伤口,将那方才的一道剑伤,一寸寸拉开。 那骷髅血印如同天蚕一般,啃噬着他伤口之处的血肉,不过片刻,鲜血淋漓而下。 “血印......” “这是,这是玄鸟的招式安......” “很简单。”江安淡淡收剑。“离龙师兄教的,怎么,还需要说得再明显吗?” 不等水流觞的脸上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江安侧身一剑,剑锋呼啸,直往他心口而去。 “神!” “神——” 旁边女子一声呼喊,冰凝雪怒从心生,长鞭奋起,身后现出了巨型九尾,全数出击。一击便将墨若薇投入了天罗地网之中。 一鞭将那纠缠不清的女子打伤,冰凝雪一个箭步,挡在了水流觞的面前。 手中的长鞭化为了利剑,她起剑。想要将江安的攻击消弭,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哪里会是江安的对手?最后的结局十分明显了,那道剑气,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使得她扑倒在地,再也无力捡起长鞭。 成败,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这场战役,江安一行人。便是失误在了这么的一个细小瞬间。 那名为冰凝雪的女子,拖延的只是这么一个片刻,水流觞便是纵身将她揽过,那碧色的身影,一个转瞬,消失在了天梭通道之中。 “哎!” 幻王一声长叹,“还是让他逃掉了!” “没想到,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这样精巧的一个布局。还是让他给逃掉了!”河列将利剑丢在地上,苦笑道,“这还真是。天不绝他!” “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天地之间,自有定数,我等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幻王微微说了一声,平心静气之后,面上换上了平日里的一贯笑容。 “走吧,之后的事情,随后计划便是。” “你怎么样?”她走到战神的眼前,轻轻问出。 “哈,老婆子,你现在可会关心我了?这太阳,简直是从南边出来了啊!”战神笑着挥手,“无妨,无妨,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伤不了我。” 见他如此说着,幻王便也不说什么,递给他一枚金丹之后,准备离去。 江安则是俯身,看着那昏厥过去的女子。 她,好似伤得很重。 江安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额头,然而那伸出的手,终究是停在了她身旁半分,再没有触碰。 “娃子,那丫头怎么样了?” 本欲离开的战神看见江安如此,便转身问一句。 “受伤了。”江安淡淡说着。 “那,那还不快将她带走疗伤?” 对于江安的行为,战神好似极不理解,无奈之下,上前一步将那紫衣女子收到了袖口之中,“让你带她离开,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回去再问你剑灵的事情。” 这么嗔怪一句,便拔脚离开了。 江安亦是紧随其后。手中的追风剑,好似比以往沉了很多。江安将剑收回剑鞘,又掂量了几下。 这把剑,当然沉重。 这是两个人的性命。 江安低头,就这么默默走着,进了天梭通道,心情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皓连古都,松林仙境之中。 红尘杂事,丝毫没有染上这片净土。 这里不涉世事,不谈江湖。 这里终年飘散的雪花,一如既往地,纯白无瑕。 松林主任白岚,回归到了往日的一片沉静。 每日喝喝小酒,每日棋,或者是兴致来了,看那美丽的红衣女子,跳几番小舞。 嫣儿的舞,跳的着实不错,真是不知道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如此感兴趣,竟能自觉摸索出来如此绝妙的舞姿。 对于白岚来说,涟嫣就如同自己的女儿一样,他将她养大成人,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做人道理,教她这个年纪应该明白的一切。 涟嫣陪了自己多久? 今日,正在饮茶的白岚脑中,冷不防出现了这个问题。 念及此,他转头,望向身旁坐着的涟嫣,“嫣儿,你陪了我多久?” “你可还记得?” 听了这话,涟嫣稍稍愣了愣,随即为他满了一杯茶,“主人您可真不厚道。” 她掩面笑着,“问这句话。主人您可真过分。” “为什么?” 白岚丝毫没有觉着自己的过分之处,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认真记着日子,惹她不快?念及此,白岚有些郁闷了。 “我自出生起,就陪在主人身边,就在主人身边长大,如今主人问我这个问题,那岂不是相当于,您在问我的年龄?” “问女孩子的年龄。可是很不好的行为哦,主人。” “哈。” “你的理由,可真是奇特。”白岚轻轻喝了一口茶,全数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我就是要问你的年龄。” “四千三百五十八年。” 涟嫣一脸郑重,“涟嫣陪在主人身边,已经四千三百五十八年了。” “哦?恩,也算是很长的一段年份了。” 白岚愣了一愣,便又开始,喝茶了。 涟嫣撑着手肘。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觉发起笑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便染上了这个习惯,喜欢看着主人。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的,这样看着他便好。若是能就这样看着他一生,那对自己来说,无疑是一件完美的事儿。 然而,此时的白岚,心头所想的事情,则是与她不同。 窗外白雪漫天。几瓣雪花真是不甚听话。透过遮地严严实实的窗花,径自飞到了白岚的衣袖之中。 凉飕飕的,白岚不禁打了个寒颤。 涟嫣上前。伸手将那窗户关了,蹙眉道,“主人一定是没将窗户关好,让风雪进来了。” “雪......” “小雪......” 那个如同白雪一样,纯洁无瑕的女子...... 白岚微微闭目,脑海中将那过往的一幕一幕,慢慢搜寻而至。 这很多年,很多事情,他都努力地将它压在心底,尽可能地不要想它,那样,便不会强迫自己面对着那些,自己再也不想面对的过往。 无论是恩,或是仇。 那是一个冬日。 神之子白岚喜欢吃松籽,这在皓连古都,几乎是一个众所周知的消息了。 所以,那些想要找他来帮忙的人,十有**,都会从整个皓连古都,寻得最上等的松籽,前来贿赂。 所以,他在松林仙境之外,设下了飞雪迷阵,将那些红尘俗世,尽皆排斥在外。 白岚喜欢幽静的生活,白岚丝毫也不喜欢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万年,红尘也渐渐将他淡忘了。在红尘之中,只留下一个名讳,一位居住在松林仙境之中的绝世高人。 松林仙境中,白岚栽了很多的松树。 松林仙境之中,一向静谧。白岚也是习惯了这样的静谧。 可千年前的一个冬日,他一如既往地打开了门窗,放眼望去,却看见松树上方,一个雪白雪白的东西在缓缓蠕动。 那是雪花么? 白岚揉了揉眼睛,雪花?雪花如何会动? 他有些好奇,便步出雪阁,在那树下仰头。 那是一只毛茸茸的东西,爪子抱了几颗松籽,咯吱咯吱咬着。那吃着松籽的神情,还真是专注,专注到连白岚的来到,都没有发现。 “你在做什么?”白岚抬头问它。 “小松鼠?” 明显是受了惊吓,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扬起脚爪,飞也似地想要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白岚抬手,一根红色的丝线顺势而出,瞬间缠在了那小东西的脚爪之上。 白岚动手,它便是不可避免的,从那高空,摔了下来。 所幸树的底下是雪地,它即便是掉了下来,也没有摔伤分毫,扬起脚爪又要飞奔。这个时候,白岚方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 “哈,喜欢吃松籽的狐狸,可真是稀奇。” 白岚笑着,扯了手中的红线,那想要逃跑的狐狸,登时摔了个大马趴。 就在这一刻,眼前的狐狸竟是幻化成了一个全身**的女子。 银色的长发自头顶倾泻而下,盖住了她的整个身子。她惊恐地望着白岚,在那冰冷的雪地之上,一点点向后挪去。 “咝咝——”白岚无奈转头,解开披风丢给她,“你先披上吧。” 蓝华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长了腿似的传播开来。 “听说。新王后竟是苗疆姑娘!她还只有十八岁!” “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子,要是你当年生个闺女多好,凭着几分姿色,也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推开旁边跟大家讲述小道消息的杨老头,径自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指着那些伸长了脖子听八卦的人们,讪讪打趣道,“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儿。你不懂,你不懂!”杨老头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凑过来。“几分姿色?上任白莲王后知道不?因为那十八岁的苗疆姑娘,呵呵……”杨老头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杀了?” “杀?那都是轻的!族灭,族灭知道么?那样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么。白家族灭?为了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那个被称为王三儿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顿了顿又接着继续,笑道。“这年头,还不是王说啥就是啥,再说王也不曾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要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语,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说说,无伤大雅,也足以打发时间,不是么? 这样的谈话像风一样。吹到了邻座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他把弄着手中的酒壶,不动声色的听着,压制着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楚。白家族灭……占星师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蓝华……想不到,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价…… 二、 千言话不完相思苦,万语道不尽丹心红。 夏日思红苑。 红衣盛装的女子对着铜镜,任由丫鬟无双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高高的发髻,封后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她的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她眼神莫然,轻抚自己的脸颊,朱唇轻启,“无双,我又要嫁人了呢!” 无双将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发髻,默然无语。 她拎起绣着金凤的艳红裙摆,折腰微步,皓腕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向着自小服侍她的丫鬟,“无双,我美不美?” “小姐艳绝天下,蓝华王朝无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终究是你说了句实话。”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头来还是一个艳字!到头来……也只有你肯一直称我小姐。”绝美的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看着铜镜,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红,那是自胎里带来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她的脸上出现愁云,“无双,你说,我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不祥么?” “小姐将为一方主母,不必为此忧心。”无双扶着她坐下,为她戴上那象征权力之巅的凤冠。“绝世的容颜,尊贵的地位,强男人的怀抱,小姐几乎得到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有什么忧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是一件华丽的收藏品,就像这宫中无数的珍宝一样,或者是像我头顶的凤冠一样,只是一种荣耀。”她看着无双,“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会懂我,凤冠霞帔,华服美食?我想要的,不过是子孙环绕,享乐天伦。可是我逃得掉么?”女子笑笑,喃喃自语,“可那只是一个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父亲指着她所说的话语。“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怯生生的绞着手指,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鄙夷。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并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无双默然,自幼跟红姬一起长大,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同样看着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着她出落的一天天美丽妖冶。无双跟随她出嫁,辗转流离。红姬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主母。 “红姬娘娘,吉时到了!”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她看着无双将鲜红的盖头蒙在自己头上,蒙蔽了她的双眼,红色……一片红色,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冷笑,这样的情景。重复了第几次了,或者,还将重复多少次? 这一切……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记得十四岁那年,父亲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亲夏玲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开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将女儿许给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里做长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亲微笑着对她这么说,却偷偷的拭着眼泪。 十四岁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积雪般清澈纯净,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无邪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出嫁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只是任由无双为她盖上喜帕。没有开心,也没有伤感,似乎还有几分好奇。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以后的生命,妖冶的红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没有看父亲,她不想再看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让那个人忧心了吧! 十四岁,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滔天大罪。 十八岁,无双再一次给红姬蒙上喜帕。而这一次,她将是天下女主。 三、 蓝华看着身边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触了触她嫣红的嘴唇,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又渐渐睡去。那样美丽绝伦的容颜,看了两年,竟然丝毫不觉得厌倦,“红姬,你可真是个诱人的家伙!”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转身准备起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慵懒的看着他,浅浅笑着。 “红姬,刚睡醒的你,真有点出水芙蓉的韵味。”蓝华拍拍她搂在脖间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点嫣红。 “醒来了,就艳俗了?”她轻轻的拍着蓝华的脖子。 “不,是诱人。”蓝华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一个浅浅的指印印在那里,点缀的更加娇媚了。 “为什么你偏偏封我做王后呢,以前的封号妙贵妃叫习惯了,却也不好改口!”红姬眨巴着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红姬娘娘可别这么看着我,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蓝华摆摆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望着她,“你猜猜看?” “因为漂亮?”红姬不假思索。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么?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蓝华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后可不是光凭美貌就可以当的啊!” “那是因为漂亮的还不够。”女子躲开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闭起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外戚?立一个没有外戚的王后,你一向很聪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只有她一人。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爱你。”蓝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长发,慢慢攥紧。“因为你想当这个王后。”他吻住她的双唇,“你的美丽……足以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蓝华王也会对一个女子甜言蜜语呢!”红姬睁开眼睛,掩面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自认为了解我?” “不想?呵呵。”蓝华轻声笑着,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咬着耳朵,“白莲王后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十八岁,就要了我蓝华王后的命呢,不简单。”蓝华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啧啧称赞。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惨然一笑。“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蓝华看她有点紧张,便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的一口带过。 “原来,你知道的呢。”一抹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依旧平静,不遮不掩地说道。“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呢!” “其实,我根本不怕你发现呢。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么?”红姬浅笑,缓缓坐起,拉了拉肩头滑下的轻纱。“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想除掉已经很久了吧!季贵妃娘家位高权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亲无故,是唯一没有外戚的贵妃呢。我设计害死王后的事情,六宫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自然不肯出头,而你。恰好顺水推舟……而我们,只不过完成一场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这样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蓝华强压怒意,“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犯下那样的重罪,我也还是袒护着你!” “你不过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测对了圣意。”红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蓝华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你何尝不是以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不错,是我害死了白莲王后,但也并不是为了后位。”看出了蓝华眼睛里的惊诧,她缓缓说出了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初进宫来,你可知道你连续三次召见。我为何推托不来?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都不是。那时候我的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层层溃烂,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恰好赶来相救,我早就全身溃烂而亡了,还能撑到今日!”女子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贤惠的王后所赐,苗疆最阴毒的蛊术,而那时,我还不曾见过你一面!而我那时,也只有十六岁!” 女子极度恐惧的抱紧双肩,两年前那样阴毒的蛊术,现在回想起来还阵阵发寒。那时候,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层血雾般模糊不清,火仿佛从心底烧起,一寸寸的烘烤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身体的发热让她的头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记忆开始逐渐混乱,意识逐渐消退,她只能听见床前无双的阵阵呼喊声。她的五官,颠倒扭曲着,她的皮肤,寸寸剥落,严重的地方,深可见骨,那样绝世的容颜,几天之间竟然变成了鬼魅一般!若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从苗疆赶来打破那阴毒的蛊术,只怕即使如红姬那般绝美的容颜,最终也不免变成白骨一堆。 蓝华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将她揽入怀中。**之中,竟然还有这样龌龊的事!他握紧了拳头,“我一直听说,**龌龊,互相倾轧,却不曾想到竟至于此……”他还记得两年前从宣武将军那里看到红姬画像时候的惊艳,红姬进宫来三月,他连下三道旨意召见她,红姬一直以自己从苗疆归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召见。直至他亲自来到思红苑掀开珠帘的瞬间,才得以看见那名动天下的容颜。“我……当年以为你避而不见,是怪我从苗疆强迫你入宫……”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苗疆归来,何不说是解救?马踏苗疆,为了一个女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她笑着吻了吻蓝华的额头,是啊,怎么会有恨……离开苗疆……离开那个杀人的地方,为了这个心愿,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 他轻抚女子的长发,在她耳边缓缓说道,“都过去了,如今白莲王后也已被赐死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最终的报应……以后,一切将会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不会的……除非你给我自由。”红姬冷笑。“就算你给我自由,我又能去到哪里?我早已天地背弃……” 蓝华的眼里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句。“你的父亲,是黎山郡守夏书正吧!可加封章台御史。”外戚专权,一直是他心里不可触及的伤疤,上个朝代亡于外戚之手,这是他从小铭记的教训。红姬的话,在某些方面,还是说对了。他痛恨外戚专权,痛恨白家的一手遮天,红姬是唯一一个没有外戚的贵妃,同时也是王后的不二人选。 “那为何不连我的夫家一起封了?我可是苗疆祝家夫人呢……”她盯着蓝华,垂下眼睛,“为了召我进宫。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祝家也被你的军队血洗了吧!” “红姬……”蓝华躲避着她的目光,不知说什么好。这件事情,他一直是欠她的吧。如今被她重新提起,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夏书正?”红姬摆了摆手,如鬼魅般笑的咯咯。“我的父亲?你还真是厉害,连这个都被你查出来了。”她轻蔑的笑道,“只是不知你查出来没有,即使你把夏家满门抄斩,夏书正也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 “为什么?只因为是庶出。所以他待你不好?”蓝华道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两年前,红姬入宫之时,他便了解了关于这个女子的所有过往。他早已知道她是黎山郡守夏书正的亲生女儿,因为母亲不得宠。便早早的被嫁到了苗疆。然而进宫之时,红姬则一口咬定自己出身苗疆,对郡守女儿的身份绝口不提。然而父凭女贵,两年前红姬加封贵妃之时,如今贵为一方女主,却不见夏书正前来请求加封。夏书正这个名字。似乎早已从红姬的生命中抹去。 “因为什么?哈哈……”红姬指着自己倾国的容颜,眼睛满是愤怒,“因为这个,因为这一张脸!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她疯狂的撕扯着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现出胸前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因为这个,因为这朵与生俱来的曼珠沙华!彼岸花……冥界的彼岸花!冥界的花开在活人的身上,是祸害吧,是不祥吧!”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所以我十四岁,就被送到苗疆。永远不能回来……也永远不再是夏家的女儿……夏书正那样高洁的人。怎么容许生出我这样的女儿……”她睁开眼睛,盯着蓝华的眼睛,一字一句。“乱世之源……我生来就是亡国的呢!蓝华你怕不怕……” “不怕。”蓝华抱着她。没有丝毫动摇。“亡国这种事情,是天命,就算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也算是我的宿命。我虽贪恋你的美貌,也不至于失去判断力。再者,我讨厌将天下兴亡的事情加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所以,就算我送你出宫,你也无处可去,是不是?”蓝华刮刮她的鼻子,吻吻她的额头,抱着她沉沉睡去。 所以……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四、 十八年前。 黎山夏家老宅。 庭院里绿树成荫,涓涓的流水从树荫下穿过,阳光照耀下斑驳的树影投在流水中,留下星星点点的细碎日光,惹得水中的金鱼相互追逐。 “老爷,老爷,三夫人生了,三夫人生了……是位小姐!”如意细细碎碎的脚步踩在青石台阶上,气喘吁吁的将这个喜讯报告给书房的郡守夏书正。夏书正一愣,脸上现出暖暖的笑意,停住批阅公文的笔,“十年了,夏家一直男丁兴旺,五房夫人生了六个儿子,缺的就是个女儿啊!”他开心的扔下笔,招呼着前来报信的如意。“走,去看看玲儿去!” “如意,今儿几日?”夏书正走出书房,正要上轿,顺口问道。 “回禀老爷,是十月十五!”如意满脸堆笑,赶忙回答。 十月十五……夏书正的脸色由晴转阴,十月十五……这个日期,仿佛是他生命中的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他脸色阴沉,停下上轿的脚步,转身朝书房走去。 “老爷,您怎么……不去看望三夫人了?”如意诧异的问道。 “生的又不是公子,为何要去?”夏书正声音艰涩。 “您刚才不是说……”如姨摸不着头脑,随口问道。 “终日无聊,喂喂金鱼……”她怯生生的抬头望向这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十年了,父亲去母亲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虽年幼,却也知道,这个男人的喜怒爱好,关系着她和母亲的兴衰荣辱。“父亲,您已经许久没看过母亲了!”十岁的女孩鼓起勇气对着他说。 夏书正望了女儿一眼,便直直愣住,那是怎样一张美丽的脸啊!一时间,自己竟然也为之神夺。三千墨黑青丝用一只七窍玲珑簪浅浅馆起,凌乱的刘海遮住了又长又密的睫毛。银墨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妖媚。皮肤白皙的几乎快透明了。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樱桃小嘴不点而赤,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紫色抹胸长裙上轻披着紫纱,露出肩头,胸口朱红色的胎记早已长成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更显妖媚几分。夏书正看见女儿胸前怒放的曼珠沙华,心里泛起一阵寒意,那样极尽妖冶的血红花瓣,冥界黄泉路上盛开的花朵,却生生印在十岁姑娘的胸前,仿佛在讥笑着,那么不祥。 第二百六十八章 百年回身 可为什么,心会那么那么沉重。 “小岚哪,你先在这里呆着,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我和涟嫣丫头出去看松鼠了啊!”冰凝雪回过头来,望了白岚一眼,嗔目叮嘱着,“记得,记得给我们二人泡壶好茶哪!” “怎么,怎么能让主人为我们......” “涟嫣丫头,你知道不,就是因为你这样把他伺候惯了,所以他才事事都要你操烦,懒散地跟个啥子一样,都是丫头你,将他惯坏了,你这样子,以后他会变本加厉,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伺候主人,我很愿意啊!”涟嫣被她推搡着,仍不忘望向白岚。白岚会意地点点头,示意她离开。 冰凝雪将那不断回望的女子的头掰过来,“三百年了,丫头你一点都没变,真是个受虐狂!” “雪姑娘,不许这么说我!”涟嫣跺着脚,瞪了眼睛嗔怪。 “瞧你这样儿,不说就不说,哈哈。” 两个女子,边走调笑着,慢慢离开了。 望着她们的背影,白岚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光阴飞逝,不过是一个转眼,昼夜便要交替了。三个人,如同曾经经常做的那样,吃了一餐晚饭。 从一开始,涟嫣便属于早睡早起的人儿,为了符合她的生活习性,白岚一向也勉为其难的早睡早起。可今日,涟嫣同冰凝雪玩儿了一整天,丝毫没有给白岚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至此,白岚表示,今夜。想同小雪多谈论一些事情,涟嫣会意,便径自一人睡去了。 今夜的白岚,点了盏小烛。 冰凝雪微笑地看着他将那小烛,拨了一拨。 “开心吗?”白岚回过头来问她。 “恩恩。” 冰凝雪重重的点着头。 “你在撒谎。”白岚那斩钉截铁的语气,丝毫不是怀疑。 “没有。”冰凝雪矢口否认。 “你在撒谎。”白岚又一句。那样不容置疑的口吻,逼得她躲无可躲。 终于,她妥协了下来,“你说得对,我在撒谎。”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无力笑笑。 “不知怎样,我好似......再也回不到最初。越是和之前相似的场景。越是勾起我心内潜藏的记忆,越是一次又一次提醒着我。如今的境遇。” 冰凝雪愣愣地望着他,却又哑然失笑,“我想逃开,却又不可避免地一再沉沦。”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愿不愿意回头。只是你的一个念头。” “回不去了。” “小岚,这些,你都明白的。” “你不想我难受。这些我都知晓凝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你不知道我走过什么样的路,你不知道我踩过多少血腥。” “今日的纠缠,痛苦,所有的得不到和已失去,完全是我自己罪有应得,完全是我自己自作自受。若是哪一天,恶果降临到了我的身上,我,无话可说。” “你想要我做什么?”白岚回头问他。 “帮他。”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向你提出这个要求。”冰凝雪低下头来。 “你有这个资格。”白岚淡淡说着,“任何时候,你都着这个资格。” “谢谢你,小岚,虽然我知道,这样的谢意,来得太过廉价,可是......我没有能够给你什么,也无法为你做出什么。”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白岚淡淡说着,“而且,我想要的,也不是现在的你,能够给得了的。” 冰凝雪低下头来,默然无语。 “我肯定杀不了他。” “小岚你在说笑吗?”冰凝雪闻言笑了,“我不在的这三百年里,你的功力竟退步至此了吗?” “我不相信。” “这不是功力的问题。” “那是什么?” “定数。” “定数?”那女子听完一楞,随即轻轻笑着,“小岚,我说多年不见,你说起话来,竟然越来越玄乎,越来越,像一个神棍了。” “这就是你对我的解读。” 不在乎她说些什么,或是懂与不懂,白岚呵呵一笑,“你想要的那些,我会尽力完成。” 听完这话,那女子的眼眸动了一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悄然绽放了。 “谢谢你。”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也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 “谢?我并不需要。” “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白岚推开了房门,临走之时有些犹豫,他顿了顿,还是转过身来,向着那女子说出一句,“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那便回来吧。” “小岚,小心。” “能伤得了我的人,不是他们。”白岚说着,静静关门离去。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景致,熟悉的摆设,甚至连眼前这不断跃动的烛火,都是如同三百年前,她离开的那日。 冰凝雪坐在榻上,手指一寸寸地滑过那些飘拂着的纱幔。 心,随着手指的滑动,一分分下沉着。 可它,为何会如此空旷? 今夜的冰凝雪一人独坐,眼前跃动着的烛火,是温热跳动着的心脏,不断攒动着,昭示自己还活在世上。冰凝雪有些茫然,她甚至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原本是那样无邪的女子。 她有着向善的本性,却毅然走在了背离的路上。 三百年的血海浮沉,这杀人人杀的江湖,冰凝雪着实是有些厌倦,可厌倦归厌倦,除了继续沉沦。她又有什么办法? 朝阳初升的时候,阳光如同顽皮的孩童,在她的眼睑之上奔跑跳跃。 冰凝雪抬手挡住那分炫目,懒洋洋的起床。 昨夜,是这三百年以来,她睡的唯一一个好觉。 披了衣服。将自己梳妆好了,一如三百年前那样,冰凝雪坐在桌前,与曾经的人们共同吃了最后一次饭。 饭罢,白岚找了个借口,将涟嫣支开。 “你可以走了。”抬眼看着那红衣女子的身影越行越远。白岚侧目向她说道。 “恩。” 冰凝雪站起身来,“小岚。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儿吗?” “讲。” 她的语气犹豫着,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伤痛,“我……我的事情,能不能请你不要告诉涟嫣丫头?” “为什么?”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赤红背影,冰凝雪低头,苦笑了几分。“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心目中的小雪姑娘,是一个我这样的人。” “言重了。” 听了那话。白岚心中亦有几分苦涩,却找不到什么话语来安慰他,只好淡淡说了一声,“个人选择罢了,没有什么谁对谁错。” “到了今天,你还肯说出这样的话来哄我。” 冰凝雪惨淡一笑,又欠身向他行礼,“告辞了。” 那白衣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白岚方才缓过神来。 她走了。 心里微微一痛,却又强烈地控制着。白岚口中微念,“她还活着,活着就好。” 松林仙境之中,大雪依旧纷飞着,一如往日。 且说那日,江安一行人,卯足了劲儿,设计围杀水流觞不成,反而损失了两名朋友。虽说这两名朋友——幽无影和百花公子花落萍作为七星剑灵,最后的结局就是回归,可这样的回归方法,也实在是有些伤人了。 回到了蓝亭,战神将重伤昏迷的墨若薇放于榻上,探了探她的鼻息,“这女娃儿伤得不清!” 老爷子咕哝一句,忙抬手要替她传输真气。 “你受了伤,我来吧。”幻王将他拦住,“顾好你自己吧!” 言毕,便是出掌,击在那女子的后背之处。丝丝浅紫色的气息,顺着幻王的身体,向那虚弱的女子传输了过去。 “呦,老婆子也会关心我啦!哈!真是千年等一回啊!”战神抬手运功,嘴里却是不闲着,不时打了岔。 幻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满口胡言一句,本座便再给你一掌伺候!” 神不屑,奈何身受重伤,咕哝了一句便不再言语了。 受到真气震动,墨若薇猛地转头,呕出一口黑色的鲜血。她的面上,也是现出了极其痛苦的深色,额头之上,几颗豆大的汗珠应声而落。 “娃子,心疼了吧?”战神瞅着立在一旁的江安,还不忘打趣。 江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了。 虽是伤的严重,可墨若薇的自我恢复能力却是一流的,不过是三天的功夫,她的功体已经是痊愈。 中了定海七星穿胸一剑,想来那水流觞的功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客死异乡倒不会,但身受重伤则是肯定的。 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斩草除根!好不容易趁着他三成功体之时,将他打成重伤,如今回到皓连古都,又怎会给他时间,让他恢复到十足十的功体? 这是非常时期,蓝亭之中所有人所达成的共识。 乘胜追击,倾巢而出,直接打到水流觞的老巢,珈蓝圣殿里去! 做出了这个决议之后,五天之后,江安一行人,便是乘胜来到了珈蓝圣殿。 由于墨若薇功体受损,众人便一致同意,将她留在蓝亭里固守后方,其余的人,包括离龙和楼潇潇,全数出击。 眼前的局势,很是分明。 水流觞的身前,只有玄鸟同玄狐二人,而江安一方,则有幻王、战神、楼潇潇以及离龙、江安。 当离龙对上玄鸟,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你,你竟没死?”玄鸟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不觉惊讶出口,“离龙?不会的。不会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 “中了赤浮之毒,断无生还的机会!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冒充离龙?”直到现在,玄鸟仍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曾亲眼看见离龙抱着凤凰琉月,跳下了万鬼丛生的三途河。如今怎会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瞧啊,玄鸟,你做出的好事,你放纵了一个,我们的敌人呢,呵呵呵……”女子玲玲的浅笑声在耳边响起。一如往日的妖媚。冰凝雪一袭白衣化作了赤红,语带讽刺。自空中现身而出。 “骚狐狸,闭嘴!” 玄鸟一声厉喝,随即手中朱红长剑祭出,将这僵持了的战局拉开。 离龙对玄鸟抱有的,那是怎样一种恨意? 他不出掌,也不愿出剑。径自跃上云端,化为本相金龙,向那地上的黑纱女子冲杀而去。 今日的金龙。可同往日大有不同。今日的金龙,硕大身子的背后,好似有着一只雪白的凤影。 然而玄鸟,却并不以为意,甚至连本相都不愿显露出来。 一人一剑,对上了这只磅礴的巨龙。 楼潇潇对上玄狐冰凝雪。 那身着红衣的女子浅笑着,抬手长鞭祭出,“太子妃,怎么,见了本宫,还不行礼吗?” “你……你是……” 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惊得楼潇潇全身一个寒颤,“王后娘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是……” “本座,玄狐,冰凝雪。” 那妖冶的女子,抬手挡了半面,“王儿,见了本宫,还不跪安吗?” “纵然你有再多的不满,本宫也还是,还是魔王亲自册封的王后,这其中的规矩,难道墨塑祈都没有教过你吗?” 她幽幽说着,声声诱惑,随即便是手中长鞭扬起,直直向眼前的蓝衣女子击过。 毕竟是幻王教出来的徒弟,楼潇潇虽是眼中惊异,却仍是沉着应战,将那些铺天盖地的攻击,尽数消弭。 若是平日里的玄狐,对付一个楼潇潇,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的形势却是,前几日,玄狐为了帮水流觞挡住那致命一击,伤至肺腑,到了今日,那伤口仍是没有愈合。 久战之下,冰凝雪有些体力不支,而楼潇潇则是一道剑气击出,冰凝雪躲闪不及,恰好被刺中了肩膀。 “你——”她咬牙,扯了一块碎布,将那伤口堵住。还欲挺身再战之时,远处便是一道剑光袭来,自楼潇潇腰间迅速穿过。 她一口鲜血溅出,手中的长剑也是握不住,丢在了地上。 神之子白岚的身影慢慢淡出。 他并未看那踉跄着的女子,只是看向冰凝雪,“你受伤了?” 他抬手,手中金色光芒淡出,冰凝雪肩膀之处的伤口,以及前几日胸口贯穿的七星剑气,瞬间被他消弭而去。 “是她伤的你吗?”白岚淡淡地问了一句,随手一道银色剑光,击在了那踉跄女子的腿上,逼得她不得不单膝跪地。 “你,你无耻!你竟偷袭!” 楼潇潇开口骂着,满脸不屑。 “你不服?”白岚笑着,拂袖之间,金色光点淡出,洒满了楼潇潇一身。 在那么一瞬间,他便是将那女子周身的伤痕,全数医好。 “现在可好?再来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试,如何?” “你……”楼潇潇咬牙,“你欺人太甚!” “什么时候?” 白岚背过身去,丝毫不承认,“伤了小雪的账,都还没跟你算,医好了你身上的伤,竟算是欺人太甚了。” 楼潇潇不再与他多讲,劈手绝招讲出,长剑之中,好似有一条巨龙呼啸,转眼之时,那条巨龙化为冰柱,直直向白岚逼来。 “不自量力。” 他没有动一个手指头,甚至连转身都没有,只是眉头一皱,那怒吼冲天的巨龙瞬间失声,化为了一地水流。 那水流又好似听话一样,霎时间化为了无数水刀,反杀而去,将楼潇潇的周身各处,都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啊——”就在那么一瞬间。楼潇潇,败。 全身的力气,好似被那水刀尽数抽取,她全身使不上一丝力气,身子如同一滩软泥一般倾倒了下去。 “你……你是什么人?”感受到了实力的差距,楼潇潇方才意识到眼前定不是常人。 “有趣的功夫。” “原来你是墨溯祈的女人啊……”白岚走近一步。将地上流水残珠,捻了一寸在手。眸中金光再次淡出,直直透向那女子的心脉。 “墨溯祁他没有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吗?” “神之子,白岚!” “想不到,想不到你竟下山了。你竟出了松林仙境,你……”楼潇潇捂住胸口。咳嗽地满手是血,忽的,她畅快一声,“哈哈,败在你手,倒算是抬举我了。” “你的功力。差墨溯祁太多,甚至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白岚冷冷看着她,“看在同墨溯祁的交情份上。我不杀你,离开吧。” 言毕,白岚拂袖转身。 “墨溯祁已经死了。”冰凝雪淡淡,向着白岚说出。 “死了?”白岚听到这话语,明显是有些诧异,“他死了?你说的可是真的?何人所杀?” 一、 蓝华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长了腿似的传播开来。 “听说,新王后竟是苗疆姑娘!她还只有十八岁!” “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子,要是你当年生个闺女多好,凭着几分姿色,也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推开旁边跟大家讲述小道消息的杨老头,径自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指着那些伸长了脖子听八卦的人们,讪讪打趣道,“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儿,你不懂,你不懂!”杨老头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凑过来,“几分姿色?上任白莲王后知道不?因为那十八岁的苗疆姑娘,呵呵……”杨老头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杀了?” “杀?那都是轻的!族灭,族灭知道么?那样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么,白家族灭?为了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那个被称为王三儿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顿了顿又接着继续,笑道,“这年头,还不是王说啥就是啥,再说王也不曾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要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语,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说说,无伤大雅,也足以打发时间,不是么? 这样的谈话像风一样,吹到了邻座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他把弄着手中的酒壶,不动声色的听着,压制着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楚,白家族灭……占星师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蓝华……想不到,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价…… 二、 千言话不完相思苦,万语道不尽丹心红。 夏日思红苑。 红衣盛装的女子对着铜镜,任由丫鬟无双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高高的发髻,封后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她的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她眼神莫然,轻抚自己的脸颊,朱唇轻启,“无双,我又要嫁人了呢!” 无双将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发髻,默然无语。 她拎起绣着金凤的艳红裙摆,折腰微步,皓腕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向着自小服侍她的丫鬟,“无双,我美不美?” “小姐艳绝天下,蓝华王朝无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终究是你说了句实话。”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头来还是一个艳字!到头来……也只有你肯一直称我小姐。”绝美的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看着铜镜,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红,那是自胎里带来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她的脸上出现愁云,“无双,你说。我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不祥么?” “小姐将为一方主母,不必为此忧心。”无双扶着她坐下,为她戴上那象征权力之巅的凤冠。“绝世的容颜,尊贵的地位,强男人的怀抱,小姐几乎得到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有什么忧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是一件华丽的收藏品,就像这宫中无数的珍宝一样,或者是像我头顶的凤冠一样,只是一种荣耀。”她看着无双,“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会懂我。凤冠霞帔,华服美食?我想要的。不过是子孙环绕,享乐天伦。可是我逃得掉么?”女子笑笑,喃喃自语,“可那只是一个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父亲指着她所说的话语。“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怯生生的绞着手指,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鄙夷。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并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无双默然,自幼跟红姬一起长大,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同样看着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着她出落的一天天美丽妖冶。无双跟随她出嫁,辗转流离,红姬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主母。 “红姬娘娘,吉时到了!”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她看着无双将鲜红的盖头蒙在自己头上,蒙蔽了她的双眼,红色……一片红色,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冷笑,这样的情景,重复了第几次了,或者,还将重复多少次? 这一切……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记得十四岁那年,父亲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亲夏玲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开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将女儿许给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里做长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亲微笑着对她这么说,却偷偷的拭着眼泪。 十四岁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积雪般清澈纯净,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无邪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出嫁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只是任由无双为她盖上喜帕,没有开心,也没有伤感,似乎还有几分好奇。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以后的生命,妖冶的红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没有看父亲,她不想再看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让那个人忧心了吧! 十四岁,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滔天大罪。 十八岁,无双再一次给红姬蒙上喜帕。而这一次,她将是天下女主。 三、 蓝华看着身边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触了触她嫣红的嘴唇,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又渐渐睡去。那样美丽绝伦的容颜,看了两年,竟然丝毫不觉得厌倦,“红姬,你可真是个诱人的家伙!”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转身准备起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慵懒的看着他,浅浅笑着。 “红姬,刚睡醒的你,真有点出水芙蓉的韵味。”蓝华拍拍她搂在脖间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点嫣红。 “醒来了,就艳俗了?”她轻轻的拍着蓝华的脖子。 “不,是诱人。”蓝华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一个浅浅的指印印在那里,点缀的更加娇媚了。 “为什么你偏偏封我做王后呢,以前的封号妙贵妃叫习惯了,却也不好改口!”红姬眨巴着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红姬娘娘可别这么看着我,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蓝华摆摆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望着她,“你猜猜看?” “因为漂亮?”红姬不假思索。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么?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蓝华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后可不是光凭美貌就可以当的啊!” “那是因为漂亮的还不够。”女子躲开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闭起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外戚?立一个没有外戚的王后。你一向很聪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只有她一人。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爱你。”蓝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长发,慢慢攥紧。“因为你想当这个王后。”他吻住她的双唇,“你的美丽……足以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蓝华王也会对一个女子甜言蜜语呢!”红姬睁开眼睛,掩面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自认为了解我?” “不想?呵呵。”蓝华轻声笑着,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咬着耳朵,“白莲王后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十八岁,就要了我蓝华王后的命呢。不简单。”蓝华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啧啧称赞。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惨然一笑。“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蓝华看她有点紧张,便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的一口带过。 “原来。你知道的呢。”一抹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依旧平静,不遮不掩地说道。“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呢!” “其实,我根本不怕你发现呢。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么?”红姬浅笑,缓缓坐起,拉了拉肩头滑下的轻纱。“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想除掉已经很久了吧!季贵妃娘家位高权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亲无故,是唯一没有外戚的贵妃呢,我设计害死王后的事情,六宫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自然不肯出头,而你,恰好顺水推舟……而我们,只不过完成一场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这样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蓝华强压怒意,“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犯下那样的重罪,我也还是袒护着你!” “你不过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测对了圣意。”红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蓝华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你何尝不是以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不错,是我害死了白莲王后,但也并不是为了后位。”看出了蓝华眼睛里的惊诧,她缓缓说出了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初进宫来,你可知道你连续三次召见,我为何推托不来?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都不是,那时候我的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层层溃烂,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恰好赶来相救,我早就全身溃烂而亡了,还能撑到今日!”女子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贤惠的王后所赐,苗疆最阴毒的蛊术,而那时,我还不曾见过你一面!而我那时,也只有十六岁!” 女子极度恐惧的抱紧双肩,两年前那样阴毒的蛊术,现在回想起来还阵阵发寒。那时候,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层血雾般模糊不清,火仿佛从心底烧起,一寸寸的烘烤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身体的发热让她的头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记忆开始逐渐混乱,意识逐渐消退,她只能听见床前无双的阵阵呼喊声。她的五官,颠倒扭曲着,她的皮肤,寸寸剥落,严重的地方,深可见骨,那样绝世的容颜,几天之间竟然变成了鬼魅一般!若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从苗疆赶来打破那阴毒的蛊术,只怕即使如红姬那般绝美的容颜,最终也不免变成白骨一堆。 蓝华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将她揽入怀中。**之中,竟然还有这样龌龊的事!他握紧了拳头,“我一直听说,**龌龊,互相倾轧,却不曾想到竟至于此……”他还记得两年前从宣武将军那里看到红姬画像时候的惊艳,红姬进宫来三月,他连下三道旨意召见她,红姬一直以自己从苗疆归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召见。直至他亲自来到思红苑掀开珠帘的瞬间,才得以看见那名动天下的容颜。“我……当年以为你避而不见,是怪我从苗疆强迫你入宫……”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苗疆归来,何不说是解救?马踏苗疆,为了一个女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她笑着吻了吻蓝华的额头,是啊,怎么会有恨……离开苗疆……离开那个杀人的地方,为了这个心愿,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 他轻抚女子的长发,在她耳边缓缓说道,“都过去了,如今白莲王后也已被赐死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最终的报应……以后,一切将会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不会的……除非你给我自由。”红姬冷笑。“就算你给我自由,我又能去到哪里?我早已天地背弃……” 蓝华的眼里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句。“你的父亲,是黎山郡守夏书正吧!可加封章台御史。” 第二百八十九章 此去经年 指尖落处,一道凌厉剑光瞬间射出,江安瞥见大惊,不知眼前之人姓名,亦是不知其前来何意,但他一句话,已经将自己的立场,表露无疑,江安无奈,只得硬了头皮,抬手相挡。然而,那看似细小的剑气,到了身前之时,却不知为何,又化作了磅礴之势。江安一时间挡无可挡,退无可退,竟被瞬间击中。他后退了几步,俯身口中呕出朱红。“白岚!”幻王厉声一句,身子却是忙退后一步,将踉跄着的江安扶住。她抬头怒目而视,“ “看来我的名字在你们军统很出名呀,可是你这陌生的脸庞我却没有见过,想必是个无名之辈吧!”萧山看着对面冷峻的青年轻蔑的说道。 “喂喂,什么叫装可怜,那明明叫卖萌。”莉可一听,激动了,立马站出来争辩。结果就看到了我一副得逞的样子。 听到他的话后,随同前来的倭方人员则高高的抬起了头,傲气不可一世。 三奇六仪按照一个固定不变的顺序排列:戊、己、庚、辛、壬、癸、丁、丙、乙。这是一种永远不变的排列顺序。不论阴遁还是阳遁。都必须按此顺序布列六仪三奇。 莫林不语,她无法理解这种想要自己在意的人幸福的感情,因为她自己从未拥有过。 邱家势力正从幽州撤离,宁全忠正在真正掌管幽州,为了不留后遗症。 伴随着阵阵剧烈的枪响分别在左右两栋楼里回荡,而失明的其余六人在林可歆和王嫣的分别冲楼下,也在失明的恐惧和不甘之中倒下了。 至此,倭军在东南亚最后的海军力量被消灭了,只剩下了一些陆军,可是在华夏强大的机械化部队面前简直就是渣渣,等于毫无反抗之力。 草上飞是前关中大盗朱八娘的义子,纵横关中多年,情报显示他已被桑巴拉古重金收买,并得到幽州方面的情报支持,然后才在半道捡了个漏。 巴扎克也是揣测出陈良裕的用意,所以他好像没有直接给出答应,可是却明确的暗示对方,这个地方由你去折腾,我们不会随意插手的。 颜白睁开眼睛,她的眼眸仿佛被什么一点点的点亮了,笑容甜美,一双眸眼仿佛能够酿出甜味来,她转过身环住季白墨,主动的亲了一口季白墨的唇瓣,闭着眼睛,随即轻声呢喃道。 尚二太太那里却没这么好的气氛,看着赵胜甩袖离开的背影,尚二太太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气得心口直犯疼。 众人都知道她练成了内家正宗的绝顶心法明玉功第九层,不但越来越年轻得以青春常驻,还使她冰一样苍白冷酷的脸上出现玉一般晶莹柔润的光。不过阿飞看在眼里,却发觉她比上一次交手似乎要更加的内敛了。 声东击西是白摩部惯用的手段,先是雷霆一击,然后趁敌混乱,准备转移财物时,再一网打尽。白摩人不光要杀人,还求财,追求所谓的“人财两得”。 杨秀清怒不可遏,天京城还有人敢盼着自己死,他更气手下亲信曾水源和李寿春居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 乱星雕发出了震慑四野的可怖嘶鸣,看到倪算求直接迎面而来,也是立马分拨了一大批的妖兽,迎击了上来。 不仅如此,旗舰上携带了不少重型坦克,此刻正陆陆续续从船上开下来。 这想法也就李旭升不知道,要不然肯定会乐呵告诉她,妹子,那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这样想来着。 中秋节的周府家宴,周清莲早早就打扮好了,就等着周子瑜回府。 第二百九十章 交涉! 今日晴朗的天空,不知怎的,竟有一丝冷风吹过。自来习惯了冰天雪地的白岚,今日竟是打了个寒颤。“哈,真是人不惹红尘,红尘自惹人啊!”他无奈叹了口气。闲来无事,白岚便一如往常的那样,闭了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周遭的事物。用他自己的话语来说,这叫冥想。冥想有什么好处?那名唤涟嫣的女子曾经睁大了眼睛,问着他。好处么......那一刻的白岚,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却仍是装出了一本正经的 蓝诺莱斯这才反应过来,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冰瑞亚一眼:这家伙的演技还真好,完全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破绽。 “不错,这无根花和别的毒药有一个区别是,无色无香无味,只要加入水中,对方一喝就会立刻暴毙,可以说杀人于无形,对付修炼者尤为好。”丁邪道。 曾永辉无比的感动,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花。这就是兄弟,有这样的兄弟,这一辈子都值了。 “都怪我有眼无珠,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一回。”蔡夫人恭敬给卓君嫣下跪赔礼。 这扎桑王爷调集大军进行反击,结果遇到了达扎通将军,与他几经厮杀血战,被达扎通一刀斩杀。而这苯教的巫师吉布也遇到了仁吉活佛的追杀,二人在一起大战数百回合后,被仁吉活佛打成重伤,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不过,这种丹药只是存在于一些超然的大宗派之中,寻常势力,根本不可能拥有。 “什么?交给警察处理吧,需要我们的时候再介入,明天你就归队吧!让郭凯再养养伤先别归队!”米兰拄着桌子说。 大赏进行了三天方休。接着刘范就下令让四十多万屯田军回原籍去了。而七万多常备军,刘范留下张郃率领两万驻守西域,其余也都放了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回家了。 猎暴龙连续发起三次进攻,都被官军弩箭射杀溃败。见到这官军防备的及其严密毫无破绽,猎暴龙只好放弃行动计划,回到峡谷中向猎脊龙兄长禀报,告诉他这一切。 他们不喜欢我,每次见到我都要瞪我,所以我也不喜欢他们,经常捉弄他们,给他们添乱,把恶灵一族弄得天翻地复,鸡犬不宁。 之前,他就是被这个东西给吸引了,就算是之前距离不近,他也是能够感觉到了这个东西的不凡。 而此刻的青牛村,锦绣挨个屋子的招呼过了,也只唤出了若雪、若凌还有刘氏和楚如云加上他们怀里的两个豆丁这一行。 生意上的事早就置办妥当,一路游山玩水,马上年关将近,是该计划归家了。 “这个孩子是我的,他没有父亲。”天锦侧过了身,不再看向刘裕。 巡逻的士兵自然听到了动静,只是都朝强大光源看来,刺目的叫人昏厥。老家伙孱弱枯槁的双臂抬起,虔诚的做了系列动作,球体开始疯狂旋转。 尤其是炎爆丹的爆破,将一定范围内的毒沼气燃烧一空,并在其霸道的威能之下,吹散了这一范围内的毒沼气。 虽然东方寒的境界低,但是在他的心中,东方寒这样的天才,迟早能够一飞冲天,自然是很客气。 随着炊烟飘远的还有米香,李家的早饭就这样开始了,而被刘氏团好的饭团和鸡蛋卷和咸鸭蛋也被装了一个大包裹,虽然略显沉重,可众人的心却是暖的,哪怕外面的天地成了一片森寒的雨帘,也无法撼动分毫。 第二百九十一章 渡气 楼潇潇看着眼前之景,口中并没有说出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残暴的人儿,昔年不论是在龙族薇公主或者是在魔族为太子妃,对于下属,楼潇潇都是相当友好。“起来吧。”看着那些惶恐跪地的人儿,楼潇潇也不想责怪他们什么。口中淡淡念了一句,“本宫离开魔族,再怎么说,也已经十年了。新来的你们不认识本宫,也是常理,也不能怪你们,起来吧,不用请罪。”“是,是。”那些唐突了贵人,唯恐被 在这个时候所面临的这些事情的进步,还是能够去以此来说明一些问题的。 在他匆忙的时间里,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他向前移动越多,呼吸变得越无序。 禁魔盘此刻仍悬在空中,它在大坑顶不断旋转,发出“嗡嗡”的声音,让人感到极度烦躁。 长门想要用红云的话,只能是除去了红云的怨恨之后,方才能用,要是红云一直是放不下一些事情,这便是会让得红云一直有执念,而且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正如池迦在坡子上所说,军队死一人,便要杀人偿命,那岂不是天下最没有道理的道理? 但是他很纵容她,从不强迫她学习,所以那个教授一直被凉到现在,满腹经纶却毫无用武之地。 靳光衍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进来的,颜萧萧真的很想翻个白眼,靳光衍敢说他自己不是故意的吗?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姜越,姜越手势示意她接电话。 这是不争的事实,毕竟强大的力量面前,即使对方没有做什么,你也会有所提防。 “不过你要和我成亲,你说怎么说?”玉狐仙双手揽着林天遥的胳膊,让他好生的不自……在。 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军训服,他们也迫不及待的去厕所试穿起来了。 而现在一下子暴露,这不就是说海军是在鲜鲜岛这次知道了他的身份吗? 好在躲在花园其它地方的zs战队选手们给gm战队的菊花来了一梭子,将它们打残。 如果不是极阴祖师那种近乎变态的性格,孙元魔也不会背叛极阴岛。 不过也幸好之前建造城市的时候,就往几十万几百万的方向建造。这些人一加入并没有让城市有多拥挤的感觉,反而他们的加入让这里变得更加热闹了起来。 宗喀又惊又怒,猛地再次运转天王大手印,不信邪地朝着周瑾轰砸而去。 台下的观众陆陆续续的过来了,韦峰发现今天的观众似乎比昨天还要多。 修炼了一辈子,他怎么看不出黄轩的那一拳可是内力外放,在拳头上布下了一层实质性的防御。一流高手,这个名词在老者脑海中响起。 研究解药只有一个样品是一定不够的,灰原哀深刻地知道这个事情。 他丹田之中的内丹变得愈发凝实,他的赤火真煞似乎在吸收了长生之力后,也变得更加莫测。 几人落座之后,白洁对张耀阳介绍了一下荷兰这边的情况,自从他们的团队和阿贾克斯方面接触过之后,阿贾克斯内部原本的两派人就发生了变化。 不过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一切都变得不同,哪怕他再自卑,在孩子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自己的一点点面子哪里及得上子孙重要,所以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有了实质的进展,比之一些模范恩爱夫妻也不多让。 听罢参谋官的分析,张镝沉默不语,此战就像一场赌博,敌人可打的牌似乎要比自己的多。 时移事易,眼看困守福州早晚完蛋,李雄这厮风吹两面倒,又要见风使舵投降宋军。只可惜这次没那么顺利,对面的宋军似乎有点“误会”。 第二百九十二章 拯救 话说,这女娃儿,做法还真是奇怪。一方面给了我们解药,另一方面又说要救安儿的方法很是困难。” “救人方法,我是见得多了,再难的,我也见过。可究竟是什么样的救人方法,是我等不能知道的?还非得跟那老婆子一个人讲?” 战神嘴里微微咕哝着,然而没有办法,老婆幻王的话,当然令他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只得悻悻的,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可能是丫头害羞吧,也可能,是一些珍贵的药材什么的,其藏身之处,不便为外人说。”离龙摊了摊手,表示理解。毕竟,胳膊肘向里拐,自家的女儿,当然得帮着她说话嘛。 这个时候的墨若薇,自然是心急如焚,即便是有的话自己不能听,也要伸长了脖子,向着屋外望去,不管是多么名贵的药材,不管是什么奇特的方法,哪怕是折损自己的寿元,只要是能够救得穆宇一名,上刀山下火海,自己都愿意尝试的。 “妹妹。”楼潇潇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心道,“妹妹莫要担心了。既然嫣儿已经拿到了解方,那江师弟的命,肯定是能够救回来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王嫂......” 墨若薇忽的急切了起来,她抓紧了楼潇潇的衣袖,“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救人方法,我们众人还不能听,只能让幻王婆婆一个人知晓?会不会是什么歪门邪术了?会不会是什么血祭之类的方法,这种救人的方法,会不会很难?” 此时此刻,楼潇潇的眼眸动了几下,事实上,她的心中已经是有了点底。她想,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方法,应该说是多年之前。夫君墨溯祈同自己讲过,世界上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救人方法。 楼潇潇笑着同她讲出,“要说这个方法嘛,对你来说不难,可是对别人来说,那便是难于上青天了。” “王嫂。此话何意?”墨若薇明显是不懂得了,“难道我可以救他么?” 她苦笑了一声。“如果,我可以救他的话,那么我当然是不遗余力,即便是一命换一命,我也是愿意的。” “如果,我可以的话。” “你当然可以。” 楼潇潇念着,挽了她的手,“小妹,我们走吧。关于江师弟的事情,师父她一定会告诉你的,不要心急,你认真等着便是。” “恩。” 墨若薇低头答应着,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便是随着王嫂。慢慢离开了。 却说所有人离开之后,小屋子中只剩下幻王同涟嫣二人。 “丫头,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讲了。” 老人一脸慈祥,对着涟嫣详细询问。 一、 蓝华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长了腿似的传播开来。 “听说,新王后竟是苗疆姑娘!她还只有十八岁!” “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子。要是你当年生个闺女多好,凭着几分姿色,也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推开旁边跟大家讲述小道消息的杨老头,径自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指着那些伸长了脖子听八卦的人们,讪讪打趣道,“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儿,你不懂,你不懂!”杨老头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凑过来,“几分姿色?上任白莲王后知道不?因为那十八岁的苗疆姑娘,呵呵……”杨老头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杀了?” “杀?那都是轻的!族灭,族灭知道么?那样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么,白家族灭?为了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那个被称为王三儿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顿了顿又接着继续,笑道,“这年头,还不是王说啥就是啥,再说王也不曾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要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语,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说说,无伤大雅,也足以打发时间,不是么? 这样的谈话像风一样,吹到了邻座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他把弄着手中的酒壶,不动声色的听着,压制着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楚,白家族灭……占星师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蓝华……想不到,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价…… 二、 千言话不完相思苦,万语道不尽丹心红。 夏日思红苑。 红衣盛装的女子对着铜镜,任由丫鬟无双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高高的发髻,封后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她的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她眼神莫然,轻抚自己的脸颊,朱唇轻启,“无双,我又要嫁人了呢!” 无双将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发髻,默然无语。 她拎起绣着金凤的艳红裙摆,折腰微步,皓腕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向着自小服侍她的丫鬟,“无双,我美不美?” “小姐艳绝天下,蓝华王朝无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终究是你说了句实话。”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头来还是一个艳字!到头来……也只有你肯一直称我小姐。”绝美的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看着铜镜,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红,那是自胎里带来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她的脸上出现愁云,“无双,你说,我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不祥么?” “小姐将为一方主母,不必为此忧心。”无双扶着她坐下,为她戴上那象征权力之巅的凤冠。“绝世的容颜,尊贵的地位,强男人的怀抱。小姐几乎得到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有什么忧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是一件华丽的收藏品,就像这宫中无数的珍宝一样,或者是像我头顶的凤冠一样,只是一种荣耀。”她看着无双,“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会懂我,凤冠霞帔。华服美食?我想要的,不过是子孙环绕,享乐天伦。可是我逃得掉么?”女子笑笑,喃喃自语,“可那只是一个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父亲指着她所说的话语。“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怯生生的绞着手指。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鄙夷。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并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无双默然,自幼跟红姬一起长大,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同样看着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着她出落的一天天美丽妖冶。无双跟随她出嫁,辗转流离,红姬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主母。 “红姬娘娘,吉时到了!”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她看着无双将鲜红的盖头蒙在自己头上,蒙蔽了她的双眼,红色……一片红色,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冷笑,这样的情景,重复了第几次了,或者,还将重复多少次? 这一切……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记得十四岁那年,父亲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亲夏玲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开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将女儿许给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里做长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亲微笑着对她这么说,却偷偷的拭着眼泪。 十四岁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积雪般清澈纯净,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无邪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出嫁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只是任由无双为她盖上喜帕,没有开心,也没有伤感,似乎还有几分好奇。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以后的生命,妖冶的红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没有看父亲,她不想再看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让那个人忧心了吧! 十四岁,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滔天大罪。 十八岁,无双再一次给红姬蒙上喜帕。而这一次,她将是天下女主。 三、 蓝华看着身边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触了触她嫣红的嘴唇,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又渐渐睡去。那样美丽绝伦的容颜,看了两年,竟然丝毫不觉得厌倦,“红姬,你可真是个诱人的家伙!”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转身准备起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慵懒的看着他,浅浅笑着。 “红姬,刚睡醒的你,真有点出水芙蓉的韵味。”蓝华拍拍她搂在脖间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点嫣红。 “醒来了,就艳俗了?”她轻轻的拍着蓝华的脖子。 “不,是诱人。”蓝华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一个浅浅的指印印在那里,点缀的更加娇媚了。 “为什么你偏偏封我做王后呢,以前的封号妙贵妃叫习惯了,却也不好改口!”红姬眨巴着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红姬娘娘可别这么看着我,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蓝华摆摆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望着她,“你猜猜看?” “因为漂亮?”红姬不假思索。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么?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蓝华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后可不是光凭美貌就可以当的啊!” “那是因为漂亮的还不够。”女子躲开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闭起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外戚?立一个没有外戚的王后,你一向很聪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只有她一人。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爱你。”蓝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长发,慢慢攥紧。“因为你想当这个王后。”他吻住她的双唇。“你的美丽……足以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蓝华王也会对一个女子甜言蜜语呢!”红姬睁开眼睛,掩面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自认为了解我?” “不想?呵呵。”蓝华轻声笑着,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咬着耳朵,“白莲王后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十八岁,就要了我蓝华王后的命呢,不简单。”蓝华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啧啧称赞。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惨然一笑。“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蓝华看她有点紧张,便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的一口带过。 “原来,你知道的呢。”一抹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依旧平静,不遮不掩地说道。“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呢!” “其实,我根本不怕你发现呢。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么?”红姬浅笑,缓缓坐起。拉了拉肩头滑下的轻纱。“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想除掉已经很久了吧!季贵妃娘家位高权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亲无故,是唯一没有外戚的贵妃呢,我设计害死王后的事情,六宫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自然不肯出头,而你,恰好顺水推舟……而我们,只不过完成一场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这样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蓝华强压怒意,“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犯下那样的重罪,我也还是袒护着你!” “你不过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测对了圣意。”红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蓝华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你何尝不是以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不错,是我害死了白莲王后,但也并不是为了后位。”看出了蓝华眼睛里的惊诧,她缓缓说出了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初进宫来,你可知道你连续三次召见,我为何推托不来?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都不是,那时候我的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层层溃烂,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恰好赶来相救,我早就全身溃烂而亡了,还能撑到今日!”女子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贤惠的王后所赐,苗疆最阴毒的蛊术,而那时,我还不曾见过你一面!而我那时,也只有十六岁!” 女子极度恐惧的抱紧双肩,两年前那样阴毒的蛊术,现在回想起来还阵阵发寒。那时候,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层血雾般模糊不清,火仿佛从心底烧起,一寸寸的烘烤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身体的发热让她的头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记忆开始逐渐混乱,意识逐渐消退,她只能听见床前无双的阵阵呼喊声。她的五官,颠倒扭曲着,她的皮肤,寸寸剥落,严重的地方,深可见骨,那样绝世的容颜,几天之间竟然变成了鬼魅一般!若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从苗疆赶来打破那阴毒的蛊术,只怕即使如红姬那般绝美的容颜,最终也不免变成白骨一堆。 蓝华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将她揽入怀中。**之中,竟然还有这样龌龊的事!他握紧了拳头,“我一直听说,**龌龊,互相倾轧,却不曾想到竟至于此……”他还记得两年前从宣武将军那里看到红姬画像时候的惊艳,红姬进宫来三月,他连下三道旨意召见她,红姬一直以自己从苗疆归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召见。直至他亲自来到思红苑掀开珠帘的瞬间,才得以看见那名动天下的容颜。“我……当年以为你避而不见,是怪我从苗疆强迫你入宫……”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苗疆归来,何不说是解救?马踏苗疆,为了一个女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她笑着吻了吻蓝华的额头,是啊,怎么会有恨……离开苗疆……离开那个杀人的地方。为了这个心愿,她甚至可以付出所有。 他轻抚女子的长发,在她耳边缓缓说道,“都过去了,如今白莲王后也已被赐死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最终的报应……以后,一切将会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不会的……除非你给我自由。”红姬冷笑。“就算你给我自由。我又能去到哪里?我早已天地背弃……” 蓝华的眼里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句。“你的父亲,是黎山郡守夏书正吧!可加封章台御史。”外戚专权,一直是他心里不可触及的伤疤,上个朝代亡于外戚之手,这是他从小铭记的教训。红姬的话,在某些方面,还是说对了。他痛恨外戚专权。痛恨白家的一手遮天,红姬是唯一一个没有外戚的贵妃,同时也是王后的不二人选。 “那为何不连我的夫家一起封了?我可是苗疆祝家夫人呢……”她盯着蓝华,垂下眼睛,“为了召我进宫,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祝家也被你的军队血洗了吧!” “红姬……”蓝华躲避着她的目光,不知说什么好。这件事情,他一直是欠她的吧。如今被她重新提起,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夏书正?”红姬摆了摆手,如鬼魅般笑的咯咯。“我的父亲?你还真是厉害,连这个都被你查出来了。”她轻蔑的笑道,“只是不知你查出来没有。即使你把夏家满门抄斩,夏书正也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 “为什么?只因为是庶出,所以他待你不好?”蓝华道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两年前,红姬入宫之时,他便了解了关于这个女子的所有过往。他早已知道她是黎山郡守夏书正的亲生女儿,因为母亲不得宠,便早早的被嫁到了苗疆。然而进宫之时,红姬则一口咬定自己出身苗疆,对郡守女儿的身份绝口不提。然而父凭女贵,两年前红姬加封贵妃之时,如今贵为一方女主,却不见夏书正前来请求加封。夏书正这个名字,似乎早已从红姬的生命中抹去。 “因为什么?哈哈……”红姬指着自己倾国的容颜,眼睛满是愤怒,“因为这个,因为这一张脸!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她疯狂的撕扯着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现出胸前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因为这个,因为这朵与生俱来的曼珠沙华!彼岸花……冥界的彼岸花!冥界的花开在活人的身上,是祸害吧,是不祥吧!”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所以我十四岁,就被送到苗疆,永远不能回来……也永远不再是夏家的女儿……夏书正那样高洁的人,怎么容许生出我这样的女儿……”她睁开眼睛,盯着蓝华的眼睛,一字一句。“乱世之源……我生来就是亡国的呢!蓝华你怕不怕……” “不怕。”蓝华抱着她,没有丝毫动摇。“亡国这种事情,是天命,就算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也算是我的宿命。我虽贪恋你的美貌,也不至于失去判断力。再者,我讨厌将天下兴亡的事情加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所以,就算我送你出宫,你也无处可去,是不是?”蓝华刮刮她的鼻子,吻吻她的额头,抱着她沉沉睡去。 所以……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四、 十八年前。 黎山夏家老宅。 庭院里绿树成荫,涓涓的流水从树荫下穿过,阳光照耀下斑驳的树影投在流水中,留下星星点点的细碎日光,惹得水中的金鱼相互追逐。 “老爷,老爷,三夫人生了,三夫人生了……是位小姐!”如意细细碎碎的脚步踩在青石台阶上,气喘吁吁的将这个喜讯报告给书房的郡守夏书正。夏书正一愣,脸上现出暖暖的笑意,停住批阅公文的笔,“十年了,夏家一直男丁兴旺,五房夫人生了六个儿子,缺的就是个女儿啊!”他开心的扔下笔,招呼着前来报信的如意。“走,去看看玲儿去!” “如意,今儿几日?”夏书正走出书房,正要上轿,顺口问道。 “回禀老爷,是十月十五!”如意满脸堆笑。赶忙回答。 十月十五……夏书正的脸色由晴转阴,十月十五……这个日期,仿佛是他生命中的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他脸色阴沉,停下上轿的脚步,转身朝书房走去。 “老爷。您怎么……不去看望三夫人了?”如意诧异的问道。 “生的又不是公子,为何要去?”夏书正声音艰涩。 “您刚才不是说……”如姨摸不着头脑。随口问道。 “如意,你今儿话多了。”夏书正拂袖转入书房,将如意关在门外,如意还想再说什么,看见主人这般脸色,只好作罢。 “不是说缺个小姐么?怎么这般……这些主子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哎!三夫人命苦啊!”如意摇摇头,边走边嘟囔着。 揽月阁里,夏玲看着身边襁褓中熟睡的女儿。抬手去抚摸她那粉嘟嘟的小脸,那婴儿醒来不哭,竟然咯咯咯笑的开心。“你啊,还真的不知愁啊!”她叹了叹气,“苦命的孩子,娘不中用啊!连累你生来就是庶出。来这人世间,不知要受多少苦!”她起手将女儿蹬开的被子掖紧,拿着小拨浪鼓依依呀呀的逗她玩,女婴咯咯咯的笑着,笑的妖冶,夏玲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伸手解开女婴的衣服。她胸前的胎记,隐隐是一朵花的形状,她揉了揉模糊的双眼,竟觉得女儿胸前的花似曾相识。细细看去,那也不过是一般的红色胎记而已,她敲敲自己不清醒的额头,想多了吧……或者是眼晕了…….又沉沉睡去。 如意来到揽月阁,看见床上熟睡的三夫人夏玲和咯咯笑着的女婴,心头不禁一阵酸楚,小姐出生,老爷也不肯赏脸来揽月阁看望三夫人,老爷已经许久没有来看过了……她看着襁褓中开心的女婴,摇摇头,叹了口气,哎……这母亲的兴衰荣辱,可是连着孩子的命运啊……生孩子老爷爷不来,这话传出去,不知其他的几房夫人又要怎样的嚼舌根了……三夫人身体本就虚弱,如今身边竟连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 “听说,夏玲那小蹄子生了个漂亮姑娘呢!夫人您可要留心啊,虽说生个小姐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可是夏家缺的就是小姐啊!”芷汐的丫鬟绿翘对她这样说。芷汐并没有睁开眼睛,手中的佛珠转动的速度也没有减缓,仿佛已经超脱出尘世之外,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夫人,这事您可真要小心啊!”绿翘还在一边絮絮叨叨,却丝毫不入芷汐的耳。“夏玲可是从您的房中出去的呢,您要是再这样放任不管,她可就要骑到您的头上来了呢!” “也难为了夏玲那丫头。”芷汐缓缓的睁开眼,“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夏家添个小姐确实是好事……只是今天这日子……咳咳咳……”芷汐一阵咳嗽,绿翘忙不迭的给她捶背。 “今天十月十五!是老夫人的忌日呢!老爷那么孝顺的人……”绿翘仿佛明白了什么似得,点点头,高兴的手舞足蹈。“这也只能怪夏玲和她那刚出生的女儿没福气了!” “小姐可有名字?”芷汐问着身边兴奋的绿翘。 “听说老爷当时连看都没有看她呢!自然没有给小姐起名,不过听说夏玲倒是给她取名红玉,一听就是像我们这些丫鬟的名儿呢,定是个没福气的主儿!” “静坐长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听着主子这样的话语,绿翘不由的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她心里始终不服气,芷汐主子就是心软,所以当年她房中稍有姿色的丫鬟夏玲才能一跃成为三夫人,本来和夏玲在一起和和气气的服侍主子,现在可好,见了当年的同伴夏玲却要请安问好了,一想到这里,绿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十年以后,夏家唯一的女儿夏红玉也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举手投足之间,竟也有了几分妖冶的风情。 夕阳的余晖下,夏书正从书房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远远的看到池塘边亭子里,一个体态修长的少女伫立在池边喂养金鱼。一瞬间,竟有些眼晕。 “是谁在那里?”他朝着亭子里招呼,少女转过头来,夏书正惊讶的发现,竟然是自家女儿红玉。 “父亲……”仿佛受了惊吓般。红玉低低的叫着父亲,不敢抬头去看他。 “不去房里带着陪母亲,在这里做什么?” “终日无聊,喂喂金鱼……”她怯生生的抬头望向这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十年了,父亲去母亲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虽年幼,却也知道。这个男人的喜怒爱好,关系着她和母亲的兴衰荣辱。“父亲。您已经许久没看过母亲了!”十岁的女孩鼓起勇气对着他说。 夏书正望了女儿一眼,便直直愣住,那是怎样一张美丽的脸啊!一时间,自己竟然也为之神夺。三千墨黑青丝用一只七窍玲珑簪浅浅馆起,凌乱的刘海遮住了又长又密的睫毛。银墨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妖媚。皮肤白皙的几乎快透明了。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樱桃小嘴不点而赤,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紫色抹胸长裙上轻披着紫纱,露出肩头,胸口朱红色的胎记早已长成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更显妖媚几分。夏书正看见女儿胸前怒放的曼珠沙华,心里泛起一阵寒意。那样极尽妖冶的血红花瓣,冥界黄泉路上盛开的花朵,却生生印在十岁姑娘的胸前,仿佛在讥笑着,那么不祥。 “红儿,你可真是个美人胚子啊!”红玉听见父亲这样说。“一脸媚相,必为乱世之源!” 十岁的夏红玉看着父亲拂袖而去。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来过揽月阁,她也再没有看见过父亲,直到十四岁出阁 五、 夜幕如饿极了的猛兽般,吞噬了这片大地上的一切。针孔般刺破这片暗黑帷幕的山间灯火,也星星点点的暗淡了下去。人世间的种种,就如那山间唯一不肯熄灭的灯火般,不论怎样的坚持和抗争,昼夜更替,生死枯荣,无法扭转的命运的流程……其实结局在一切开始时,就早已注定……没有人知道,那彻夜不息的灯火,是一位母亲点下的,希望能够照亮儿子回家的路。 少年哆嗦着抓紧手中的木棍,悉悉索索的在暗夜中摸索前行。风吹过树梢,树叶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分外嘈杂。“谁在那里?!”少年猛地回头,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嗖”的一声,草丛中窜出一个黑影,挣扎着逃向丛林深处。“原来是只兔子……”他擦擦额角渗出的冷汗,颓然坐在地上,已是惊弓之鸟。 “母亲……”他嘶哑着嗓子,呼喊着暗夜中唯一可以给他希望的人。母亲……她此刻还守着那盏油灯等着自己迷路的孩子归来吧!三天了……为了追那一头跑掉的鹿,他迷失在迷雾森林里已经三天了……仿佛进入了一个迷宫般,百转千回,再也看不到山间小茅屋里母亲点的烛火,找不到回家的路。 迷雾森林,恶灵遍布。他想起这样的话语,心里一阵恐慌。 他沮丧的坐在地上,平生第一次想哭。然而还来不及他哭出声来,聚集过来的三三两两的绿色光点让他的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天啊,是野狼!”他的心里迸发出一声呼喊,拔腿就跑……聚集的绿色光点越来越多,整整十只野狼!没有月亮的暗夜里,不知是山间的石块还是枯藤,少年脚下一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一挥手,拔出腰间携带的短刀,刺中了一只见势扑来的野狼,野狼吃痛,呜呜的哼哼着,退出了几米远。然而那些绿色的眼睛并没有远去,只是静静的和他对峙着,嘴里呼呼的吐着热气。 没有月亮的暗夜里,不知是山间的石块还是枯藤,少年脚下一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一挥手,拔出腰间携带的短刀,刺中了一只见势扑来的野狼,野狼吃痛,呜呜的哼哼着,退出了几米远。然而那些绿色的眼睛并没有远去,只是静静的和他对峙着,嘴里呼呼的吐着热气。 第二百九十三章 极端! 今儿嘛,前来窜窜门事小,将这个淘气包放出来溜溜,却是事儿大。也省的了自己一天被她缠着,想做些正事都要带着这个拖油瓶,着实麻烦。“咦,这不是蓝亭吗?”好不容易转到了目的地,那女子一声疑惑,“主人你带我来这个地方做什么,这不是幻王婆婆的居所吗?”“还用你说?”“至于我带你来做什么,这当然有我自己的理由。”风无意白了她一眼,抬手敲门,三声一阵,然后顿了顿,慢慢的再敲 ”砰!”姜邪一脚踢到张闻言的腹部,将其踢的眼珠子都登出来了,并吐了一堆马赛克,姜邪也被张闻言的拳头打中,却华丽的飞了出去,至少不会像张闻言那么恶心就对了。 的惊呼声再次从众人口中传出,这时候的他们也都是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明白过来。 彩色蝴蝶主宰并不知道基拉亚是最强七级食脑者,因为仅从气息层面判断,基拉亚的实力只与冥祖相差不多。 木枫重新抬起头来。此刻,他的两只眼睛,变成了以往的模样,那种空洞感,瞬间消失不见了。 把魔物的魔力化为最精纯的力量,反馈给江寒的本体,这种能力,简直无法形容。 几道话语再次传出,下一刻,阴虚至尊等存在都再次运转起了恐怖的力量,这一下,玄道鼎中的陈潇等人也都是身体颤抖起来了。 “你们来得未免太迟了吧!”一声冰冷刺骨的声音从眼前的这个男人嘴里发了出来。 惊神宫毕竟是鬼族的宝贝,鬼族的宝贝自然需要的是鬼族的能量,或许以后,惊神宫进步到了神器的地步,那能够摆脱能量属性的束缚,只是那是以后,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现在就是最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 那些温热的鲜血从那些枭雄会成员的脖子上飞溅那些内围的枭雄会成员身上的时候,已经到在地上。而这个时候,黑哥立刻反应过来,拿出枪支也就向那些黑衣人开枪喊道。 凌雪薇打了个寒颤,龙漠轩最后三个字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这说明龙漠轩的心情非常、非常之不爽。 张成判断出冷血的强悍,忙冲向角落撞开暗门跑向楼梯,招惹不起总躲得起吧?何况二楼和底楼有五六十位弟兄,足于抗衡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但刚到楼梯的时候,他就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 冷雨柔疾步走了进去,一声娇憨的“爸爸……”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在看到白亚楠之后生生收住了。 与纳什家族还有紫翼雷鹰家族只见的恩怨再次被好事之人扯了出来,一时间引来一片喧哗。 顾遥叹口气,对静姨是哭笑不得。但是他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呵呵,有幸能够接受主战派的邀请,本人也是不甚荣幸!”微微抱拳,狼皇斯比尔也是微笑的招呼,同时朝着几个家族的带队人员一一打招呼。 李杰掏出卫星电话,连连呼叫,京城方面都是沉默,心里清楚可能中南海出事了。 “凌天你英语好像不怎么懂,要不从明天开始,有空我就给你辅导英语吧。”赵灵儿害羞的说道。 然后想打开头顶的木盖,却发现放棺材的隔间太窄了,盖子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王烔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那神祇的身体开始发光,然后就有一道光芒,直接爆发了,向着地面迅速俯冲了过去。 王宝身躯微微一沉,目视着盗圣宗老者一刀劈来,强烈的劲风呼啸,王宝目色一片平静。 第二百九十四章 飞来之子 也许是心理的作用,越是平静的年月,越让幻王觉着不可思议,觉着如坐针毡。 若是水流觞还活着,三月之内没有动静,那近乎不太可能,可若是有了动静,那...... 那动静不在皓连古都,便是在月华大陆了。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正在屋内踱步的幻王,霎时间脸色苍白。 “老婆子,怎么了?”这时候的战神,对自己的夫人表示出了极度的疼爱,虽然他的疼爱,永远都只是一阵一阵的。 “快,安儿,薇薇,你们,你们快前往月华大陆,看看月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这个时候,幻王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念头,心里担心着会出什么事情,而并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然而她恍惚间煞白的脸色却是误导了自己的这一串徒弟,以为幻王这个老先知又感受到了什么,惊惧之下,蓝亭之内便是乱成了一团麻。 以至于墨若薇伙同江安,在第二天便出发了。 墨若薇同江安出马,自然是没有人想要当这二人的电灯泡,平白惹人白眼,都推脱着不愿前去。可幻王却还觉着应当再带上一个帮手,前去看得一看。 他们心中所想,墨若薇其实也知道的,便笑了笑,“既然婆婆说我们必须再带上一个人,那么,我便带上我昔年的侍女,名唤沐夕的。” 幻王沉吟了片刻,“沐夕......毕竟术法是低微了些,恐怕也难当大任。” “那便我去吧。” 潇潇洒洒一个声音窜出,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那是带着个小丫头。曾经在这里蹭吃蹭喝了一月的风无意。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就这样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白吃白喝了一个月,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此番趁着机会,也为你们出出力。” “阁下愿意前往?” 幻王明显喜出望外,隐士高人风无意的本事。她还是清楚的,本来这老婆子心里还念着,如何利用他和江安的关系,忽悠这位一般都不管事的大神为什么天下苍生出分力,没想到,大神果真是大神,心灵相通。自己酝酿中的话语还没有怎么说出口。他便已经知晓,且主动请缨了。 “还能有假吗?”风无意撇了撇嘴。 “如此,如此甚好,甚好!” 幻王喜不自胜,回头望向战神,那不苟言笑的老头子,此时嘴角都露出了几分笑容。 “我也要去!”那桃小意不干了,嘟着嘴,“怎么能让主人一个人去呢?我才不要离开主人。” “我就是要去。你们不要拦我。” “你跟着,你跟着拖累!” 出乎意料的,风无意同她吼了一句,神情之中,竟是添了几分悲怆。 从来不曾这么,这么......” 那小丫头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忽的委屈了起来。转眼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圈圈了。 “小意啊,姐姐给你吃桃子呢,你留下来吃桃子好吗?”楼潇潇笑着,递给了桃小意一只桃子,又朝着风无意嗔怪了一声,“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该这么吓她!” 然而今日的桃小意,却改了以往的做派,她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似得,再也不想桃子的事儿了。她眼泪汪汪的上前抱了风无意。哭得很是伤心。 “我不想,我不想让你离开。”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感觉我让你离开了,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就再也不要我了......” 风无意愣了愣,却苦笑了一声,“怎么会呢。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我活着,只要你还愿意呆在我身边,我当然回来接你,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就......你就前往松林仙境,白岚他虽然脾气臭了一些,当然也会照顾你。” 桃小意哭着拉他,不愿意放手,“你以前出去办事,都会带着我,现在却,却嫌我累赘了。” “我,我当然是愿意跟在你身边的,我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离开过你。” “哎哎......”战神无奈将那女子拉开,“不过是出去一趟,搞的和生离死别一样。” “对啊,搞的和生离死别一样。”风无意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啦,我去溜一圈儿就回来,就像是前往咱们以前住的地方,拿点东西。” “很快很快的。” 这时候,小意方才吸了吸鼻子,也止住了哭声。 如此如此,很快的,江安同墨若薇,风无意三人便踏上了前往月华的路上。 前往月华,那自然要经过天梭通道。 当年江安来此的时候,毫无术法的他在那通道中吃了不少苦头,然而到了现在,毕竟也算是一方高手了,这小小的通道,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他们从魔族王陵之中的通道窜出,所到之处,便是月华大陆东莱国都的花影月来——一处妓院。当然所有人都知道。 江安看了墨若薇一眼。 诚然,他忆起了当年一舞倾城的紫苏姑娘,也忆起了一些零星碎事。 墨若薇知他心中所想,侧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 花影月来,月华大陆之上的连锁妓院。应该是生意红火,夜夜笙歌才是,为了避人,他们将通道口放在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然而,如今,他们几人自通道口钻出,又走过了繁复的长亭短亭,竟是,竟是没有见过一个人儿。 这......这也太荒凉了吧! 花影月来要倒闭了不成? 映入三人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溜溜达达了一刻钟,好不容易看见个惊慌失措的女子,墨若薇便将她拦了下来,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见那女子“哇哇”一声哭了。 她哭得很是心酸。“不要,不要挡住我的视线不走就来不及了,逃命,逃命啊!” 那惊慌的女子,力气比仙术在手的墨若薇还大,“砰”的一声将她推了个趔趄,丢了魂似得逃走了。 “小心了。”这时候,冲上来扶住她的不是江安。而是风无意。 “谢谢。”墨若薇有些感激。 风无意将她放开,回头之时,狠狠瞪了江安一眼。 方才那惊恐的女子说是危险,可自己一行人在这儿溜了这么多圈弯儿,也不见得有多么危险。 风无意嗤笑一声,没说什么话便离开了。 今日的花影月来虽是荒凉,但到了前厅。几个零散人客,几个跳舞姑娘也还是有的。 虽说此刻的江安和墨若薇并没有什么关系,如今即便叫上几个姑娘也不是难事。但毕竟江安还没有缺德到那个地步。 他明明知道那姑娘对自己有意,也终是不能狠了一颗心,来伤害她或是怎的。 因为多了个风无意,这次的分配也是很简单。 两个多年不见的好友,见了面,怎的也得聊上几聊。便要了一间房,同时也帮墨若薇要了一间。 江安要了一个姿色一般。但看起来很是温婉的姑娘。 当时这个举动,着实将墨若薇吓了一跳,她毕竟是在乎的,虽然她并没有什么立场管。 他也是怕墨若薇一人呆在房里寂寞了,便付了那姑娘些许银钱,要她陪着墨若薇聊天打发寂寞。 而自己,有了风无意作陪。好歹也将这许久不见的光阴好好聊上一聊,这样漫长的时光,个人身上发生的趣味事儿,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自然是聊不完。他们一起,当然不会寂寞。 江安喝酒,但是不多。而那风无意却是同个“四好”男人一样,连酒也不沾一滴。到了最后,形成的局面便是:江安喝酒,风无意品茶。 “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你好端端瞪我做什么,看样子甚为凶狠。” 江安拿了酒杯,抿了一小口,还不忘挪揄他。 “你的女人被推了,还得要我帮你扶。你说我瞪你什么?”风无意白了他一眼,“好歹你也练了这么多年功夫了。手脚那么不利索。” 安皱了皱眉,终于饮下一口苦酒,“她不是。” “她不是我的女人。” “分了?” “什么原因呢?” 听了他的问话,江安却是低头不语,就那样一口一口地灌着苦酒。 “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和我一样的原因呗。” “不过话说回来,你能接受我骗你,却原谅不了她,不知为什么。” 风无意漫不经心的品了茶,又漫不经心的将那句话说出来。 “不一样。” “我只是无法忍受,那样的相遇,那样的感情,都如同一个剧本那样,她演好了给我看,我还信得那么真实,事实上,真真假假的,我自己都分不清,也再无法相信她说的话了......更何况,她同我们江氏一族的血仇有关。” 江安闭了眼睛,“到了皓连古都,我之所以不敢前去求证,就是害怕,害怕有一天,真的查出真相,却是同她脱不了干系,到那个时候..... 风无意愣了一愣,“做人总有立场,她,她也许有着说不出口的理由,但有一件事情是确定了的,那就是她真的对你动情。” “可她身上,包含了那么多,我不想去了解的东西,甚至是我不能去揭开的阴谋。” 江安喝了一口苦酒,转而笑道,“不说这些了,你呢?” “我怎么?” “桃小意。” “小意怎么?” “你是同我装傻,还是不想承认她?”江安将手中的杯子轻轻磕了磕,“你们这几年,关系进展的很快。” 无意笑着,“其实我们也便一直这样。没什么进展不进展的。夫人脑子有些短路,什么事儿我都得担待着。” “夫人?” “你们成亲了?”江安惊讶,“那么快。” “如果你非要加一个仪式的话,那就没有,不过......”风无意静静喝了一口茶,“不过我要了她。” 江安白他一眼,“你要过的女人还少么?各个都娶回去,都能组成几个后宫了。” 风无意摆摆手,“她不一样。” “我知道她不一样。” “不过你还真真禽兽不如。” 听到他说话这么不客气。风无意愣了一愣,“我怎么就禽兽不如了。” “小意还那么小。” “不小了。”风无意噗嗤一声笑,“我们在一起,也有个成百上千年了,我要是之前便同小意一起,只怕孙子也有你这般大了。” 江安无奈摇头,“你别打岔。” “不过说实在的。我们此番前来月华大陆考察环境,虽是觉着有些荒凉,但也并未见着什么特别值得留心的。” “你忘了,中午碰到的那个女子,惊慌着说什么快跑啊,看来,月华之上肯定是出了一些事情,我们且再看看两天,就当是孤独重游。” “恩。你说的也是。” ............ 他们,还算真是好友,这巴山夜雨,闲话桑麻的,总觉着不到一会儿,那灯盏之上的红烛已经燃尽了。 红烛燃尽不说,那红烛都换了几次了。 很久很久之后。江安方才回过神来,是不是该休息了? 江安一提,风无意便说风就是雨,连连打起了哈欠。 这二人稍稍收拾片刻,便上榻休息了。 这回真得说一句,老天不长眼睛,老天就是不给他们一个好过! 这二人的身体刚接触上床榻,甚至连那床榻都没有暖热乎,便听见隔壁间的女子凄厉一声尖叫。 江安“嗖”地一声窜了起来,提了剑。疯了一般向外跑去,“阿薇!” 他一脚踹开墨若薇的房门,眼前的场景便是触目惊心。 墨若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颜色显白,在那白色之上,渐渐淡出了紫色的血迹。 她发丝纷乱着。跌坐在榻下,手掌之处鲜血汩汩流出,那里,好似掉了一块肉。 而被江安点到的,陪着她聊天的姑娘,却是眼神迷茫,口里咕哝咕哝地嚼着什么。 江安心里瞬间明了,一剑斩去,剑气横扫,将那女子的头颅斩下。 头颅断处,流下了碧绿碧绿的汁液,看起来真够肮脏恶心。 那头颅在地上滚了两滚,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墨若薇,盯得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头颅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径自跃上,往墨若薇脖间咬去。 江安飞起一脚,将那头颅踢得老远。 那头颅却一点都不害怕,撞上墙之后,直接又拼上了身体。不过恰好拼反了,那女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便又将自己的头颅摘下,重新安了回去。 怨灵,是转生海之内的怨灵......” “它们,它们不是被封印在转生海之中么,怎么......怎么会出现在月华大陆之上?” 墨若薇喃喃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之处,一股绿色的诡异气息慢慢向上蔓延。 她咬了咬牙,转眼挥剑便要断自己的手臂。 江安一把将她拉住,“不要。” 眼见那怨灵杀不死,江安便使了个定身法将她定住,方才蹲下身子查看墨若薇的伤势。 “且让我看看,不要做出傻事。” 风无意进来的时候,恰巧碰上了那被定住的怨灵,他打了个哆嗦,忙随着江安看那女子的伤势。 他皱了皱眉头,“被怨灵咬到,会变为怨灵的啊。” “当然,这必然要你心中有怨念才能实现。”风无意喃喃着,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尖刀出来。 那把刀,正是无心。 一把只有刀柄,没有刀刃的刀。 事实上,那刀刃只是看不见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没有刀刃。它的刃,只是天地间形成的一道气流,呈现出无心无形之态,慢慢流动着。 他将刀递给江安,“你将你女人受伤的绿气部分挖下来。” “恩?” “别迟疑了,被怨灵咬了,必然会化为同它一模一样的死物,仙法难救。我这把刀是老祖宗遗留下来的,专门为着对付怨灵而设计。将绿气蔓延着的地方剜出来便是。再迟疑,就算是你将她剁了也阻止不了了。” 墨若薇咬牙,向着江安伸出手,“来吧,风无意他说得对。” 江安的手颤动了几分,到底是善于决断的人,何时当为何事。他心里清楚的很。不再犹豫,一个狠心便是刷刷几刀,将墨若薇手上的碎肉全数剔了出来。 墨若薇闭上眼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 她的面色,都有几分苍白了。却终是没有叫出一声来。 江安身子抖了抖,忙扯了衣服,为她包扎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也算是老江湖了,到了现在连个防身都不能吗?那样的低级怪物,你若警惕。她定是伤不了你。” 江安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 墨若薇歉意笑笑,“我只晓得同她说话,她说我手上的玉镯好看,我便伸出手让她看了,却没想到她会咬我。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哼。” 江安喉间冷哼一声。 他俯身。却看见眼前女子的血色,那深层次的静脉之血,流着流着,竟慢慢的,竟便成了褐色。 “怎么会?” “阿薇,你们魔族的血自然应该是紫色的,到了现在,怎么会......” 江安皱眉,“怎么会成了褐色。” “我也不知道,今儿我也是第一次发现。” 到了这个时候。那风无意的眼睛却是慢慢亮了起来,他转头一问江安,“你女人的手,我能不能拉一下?” “你想做什么?” 江安抬头问他。 “把脉。” “哦,你还懂这个活儿?看不出来啊。” “别打岔了,这事儿严重着呢。” 风无意不满的瞅了瞅他。看见江安点头之后,方才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墨若薇的脉搏,细细诊断了片刻之后,面上竟是露出了一丝喜色。 “江安你不厚道。”他嘿嘿笑着,指了指江安,“话说这种事情,你还同我害羞个什么,同我比起来,你真是不厚道。” “怎么?阿薇有没有事?” 江安不想理会他,此时悬在自己心头的,乃是眼前女子的安危。 “当然有事,还是大事!” 江安听得,微微愣了一下。 “大喜事!” “小夫人有喜了!” 这句话出口,不仅是江安,连墨若薇的眼睛都睁地滚圆滚圆。 “......风无意你把话说清楚怀孕了?” 墨若薇皱了皱眉头,“怎么会?” 她忽的想起,莫非是三月前的那一夜...... 女子的唇间淡出一抹苦笑,这个孩子,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这还能有假?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好好想想吧。” 此时的风无意倒是眉飞色舞的恭喜着,那欢喜的样儿,好似自家夫人添了儿子一样。竟是没看见自己好友脸上,慢慢变得铁青起来。 江安张了张嘴。 他觉着自己不该说些什么,也不该问些什么,可是偏偏此刻,头脑深处却如同炸裂一般的疼痛。 蓝华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长了腿似的传播开来。 “听说,新王后竟是苗疆姑娘!她还只有十八岁!” “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子,要是你当年生个闺女多好,凭着几分姿色,也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推开旁边跟大家讲述小道消息的杨老头,径自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指着那些伸长了脖子听八卦的人们,讪讪打趣道,“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儿,你不懂,你不懂!”杨老头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凑过来,“几分姿色?上任白莲王后知道不?因为那十八岁的苗疆姑娘,呵呵……”杨老头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杀了?” “杀?那都是轻的!族灭,族灭知道么?那样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么,白家族灭?为了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那个被称为王三儿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顿了顿又接着继续,笑道,“这年头。还不是王说啥就是啥,再说王也不曾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要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语,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说说,无伤大雅,也足以打发时间,不是么? 这样的谈话像风一样,吹到了邻座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他把弄着手中的酒壶。不动声色的听着,压制着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楚,白家族灭……占星师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蓝华……想不到,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价…… 二、 千言话不完相思苦,万语道不尽丹心红。 夏日思红苑。 红衣盛装的女子对着铜镜。任由丫鬟无双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高高的发髻,封后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她的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她眼神莫然,轻抚自己的脸颊,朱唇轻启,“无双,我又要嫁人了呢!” 无双将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发髻,默然无语。 她拎起绣着金凤的艳红裙摆。折腰微步,皓腕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向着自小服侍她的丫鬟,“无双,我美不美?” “小姐艳绝天下,蓝华王朝无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终究是你说了句实话。”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头来还是一个艳字!到头来……也只有你肯一直称我小姐。”绝美的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看着铜镜,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红,那是自胎里带来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她的脸上出现愁云,“无双,你说,我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不祥么?” “小姐将为一方主母,不必为此忧心。”无双扶着她坐下,为她戴上那象征权力之巅的凤冠。“绝世的容颜,尊贵的地位,强男人的怀抱,小姐几乎得到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有什么忧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是一件华丽的收藏品,就像这宫中无数的珍宝一样,或者是像我头顶的凤冠一样,只是一种荣耀。”她看着无双,“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会懂我,凤冠霞帔,华服美食?我想要的,不过是子孙环绕,享乐天伦。可是我逃得掉么?”女子笑笑,喃喃自语,“可那只是一个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父亲指着她所说的话语。“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怯生生的绞着手指,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鄙夷。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并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无双默然,自幼跟红姬一起长大,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同样看着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着她出落的一天天美丽妖冶。无双跟随她出嫁,辗转流离,红姬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主母。 “红姬娘娘,吉时到了!”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她看着无双将鲜红的盖头蒙在自己头上,蒙蔽了她的双眼,红色……一片红色,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冷笑,这样的情景,重复了第几次了,或者,还将重复多少次? 这一切……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记得十四岁那年,父亲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亲夏玲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开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将女儿许给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里做长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亲微笑着对她这么说,却偷偷的拭着眼泪。 十四岁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积雪般清澈纯净,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无邪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出嫁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只是任由无双为她盖上喜帕,没有开心,也没有伤感。似乎还有几分好奇。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以后的生命,妖冶的红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没有看父亲,她不想再看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让那个人忧心了吧! 十四岁,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滔天大罪。 十八岁,无双再一次给红姬蒙上喜帕。而这一次,她将是天下女主。 三、 蓝华看着身边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触了触她嫣红的嘴唇,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又渐渐睡去。那样美丽绝伦的容颜,看了两年。竟然丝毫不觉得厌倦,“红姬,你可真是个诱人的家伙!”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转身准备起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慵懒的看着他,浅浅笑着。 “红姬。刚睡醒的你,真有点出水芙蓉的韵味。”蓝华拍拍她搂在脖间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点嫣红。 “醒来了,就艳俗了?”她轻轻的拍着蓝华的脖子。 “不,是诱人。”蓝华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一个浅浅的指印印在那里,点缀的更加娇媚了。 “为什么你偏偏封我做王后呢,以前的封号妙贵妃叫习惯了,却也不好改口!”红姬眨巴着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红姬娘娘可别这么看着我。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蓝华摆摆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望着她,“你猜猜看?” “因为漂亮?”红姬不假思索。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么?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蓝华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后可不是光凭美貌就可以当的啊!” “那是因为漂亮的还不够。”女子躲开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闭起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外戚?立一个没有外戚的王后,你一向很聪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只有她一人。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爱你。”蓝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长发,慢慢攥紧。“因为你想当这个王后。”他吻住她的双唇,“你的美丽……足以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蓝华王也会对一个女子甜言蜜语呢!”红姬睁开眼睛,掩面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自认为了解我?” “不想?呵呵。”蓝华轻声笑着,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咬着耳朵,“白莲王后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十八岁,就要了我蓝华王后的命呢,不简单。”蓝华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啧啧称赞。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惨然一笑。“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蓝华看她有点紧张,便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的一口带过。 “原来,你知道的呢。”一抹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依旧平静,不遮不掩地说道。“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呢!” “其实,我根本不怕你发现呢。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么?”红姬浅笑,缓缓坐起,拉了拉肩头滑下的轻纱。“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想除掉已经很久了吧!季贵妃娘家位高权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亲无故,是唯一没有外戚的贵妃呢,我设计害死王后的事情,六宫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自然不肯出头,而你,恰好顺水推舟……而我们,只不过完成一场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这样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蓝华强压怒意,“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犯下那样的重罪,我也还是袒护着你!” “你不过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测对了圣意。”红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蓝华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你何尝不是以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不错,是我害死了白莲王后,但也并不是为了后位。”看出了蓝华眼睛里的惊诧,她缓缓说出了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初进宫来,你可知道你连续三次召见,我为何推托不来?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都不是,那时候我的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层层溃烂,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恰好赶来相救,我早就全身溃烂而亡了,还能撑到今日!”女子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贤惠的王后所赐,苗疆最阴毒的蛊术,而那时,我还不曾见过你一面!而我那时,也只有十六岁!” 第二百九十五章 背叛 江安的头脑中,一想到有其他的男人同墨若薇做着那种事儿,他的头脑便是撕裂一般的疼痛,疼痛到难以附加。虽然他知道自己没立场管这些。可很多时候,人的情绪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不爽就是不爽,毫无理由。但不爽的情绪充其量也就只能影响自己,若是冒犯到了别人,那便是过分了。这几日,江安为了不影响到那身怀六甲的女子,都尽力将自己那些负面情绪,强力的压制着,压制着。时而喝酒,时而沉睡。他努力 不一会儿,楠西出来了,捧起热腾腾的米粥就吃起来,边吹边吃。 “被一道金色的刀光劈住了,要不是因为我有圣丹和特殊的体质,估计就饮恨了。”白华气愤的说道。 “宠儿,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右手经过十多天的调理已经基本上好了,只有几个严重的地方还结着痂,新长的皮肤的红嫩与边上古铜色成了很明显的反差。 还没开战多长时间,战场便已经逐步转移到了城墙之上。楚水谣、叶飞羽、洛清平、商昊、慕云澄相继加入战斗。 想到大森,她就自然而然想到宁海海,要不是宁海海,大森也不会死,她把大森的死全部归咎到了宁海海的身上。 这块符诏是陆太昊交给他的,这个符诏并不是什么恶毒的道法,只是能够聚拢天地元气而已,说起来甚至是一个难得的聚灵之符,不少人都会在道场里埋下这么一个符诏。 只有将邪灵和傀儡的实力全部再次提升,才能够让邪灵傀儡的战斗力继续飙升,达到一个更高的水平。 “呵呵,当然去得,当然去得。好了我们到了,就们就住福记。”福记是钱家开的客栈,已有年头了,规模也大,这近三百号人,也能住下。在自己的地头,更是安全。 随后,美眸缓缓地合上,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对方给自己带来的愉悦,似乎……全身都有些发软了。 王龙虎见秦明点了那最大的一颗绿色玉牌,脸色顿时变得惶急一片。 肤白体柔攥紧拳头,或许这就是这里的残酷,但是以我们现实的和平来说,没人能够剥夺浣熊亚人活下去的意义。 可月初并不打算跟对方有什么正面冲突,因为智取远比蛮力和冲动来得好。 姑娘家一旦说亲嫁人,还能与外人延续一辈子的兄妹情?恐怕见面都不容易了。 行动顺利进行,黑鹰组织上千年据点全部被端掉,而这一切都因为龙飞带回来的那张据点分布图。 如果安排禁卫军出征,一旦出现大的伤亡,新帝如何向世家集团交待?届时,本就不稳的朝局,怕是会更加雪上加霜。 在车上,王旭东继续问着她们家的具体情况,刘思思都一五一十的说着。 “在,我刚看了新闻,设计师真的抄袭了?”这个才是重点,否则她无法就目前的形式想出应对的办法。 然而就在此时,那道狐叫声却又是充斥在洞穴之内,一道火红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直畏畏缩缩的实在抱歉,并不是有意打扰你们,而是有一个请求!”图二令挺起胸口说道。 毕竟这里太危险,还有一个艾伦,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留下来呢。 “唉,三人联手,依然不是你的对手,是我们输了。饶我们一命如何?”燕北楼也是服输。 但是这种事情,连碧云宫的赤空川都无法做到,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他们这些实力更弱的,就更不可能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怨灵一族 “穆宇……”见他突然出现,墨若薇双唇都变为青紫了。来不及将眼前的泪痕拭去,她看着他,眼神惊恐。“夜深了,你怎么来此?”他幽幽问出了一句,自己心里早已明了的话语.此时的墨若薇还想强颜欢笑,眼前的江安却是怒不可遏,转眼手中追风祭出,横挺挺的架在了那女子的脖颈之处。这时候的墨若薇反倒是不害怕了。她笑了笑,仰起头来看他,“穆宇,你这样子对我,是第几次了?”这次,江安 没办法,秦凡实在是太年轻了,跟他们心目中的专家形象一点也不相符。 此时的大阵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越来越多的武当武者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尤其是那坠打的画面,鲜血在每一拳下去之后,从赵阳的身上,四处溅开,狂暴而唯美。 谢无忌神色自若,略一侧身,便已轻飘飘的让开刚若这凌厉的一抓。刚若一抓不中,左手紧随而至,来势更加迅捷刚猛。 男子原本潇洒的摆出了一个姿势,听到考官训斥,赶紧站好收起了阴魂。 “我知道他,怎么?他接任务,还接到我们这来了?”完颜乌达缜眉问道。 李永乐看着眼前唐静雯,现如今没有任何美字可言,双眼人熊猫,化开了的眼影等物,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黑印。 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她居然大步走上前,径直来到梁飞身边,恶狠狠的看向梁飞。 秦凡心中一动,也不忙着进去,在门口跟这个圆脸胖子攀谈了起来。 “躺在河边?诶,我还想还受伤了!”男人忽然感到头部一阵剧痛!然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受伤了,身上缠着绷带。 只是虽然如此想,但真得这般离去,齐宝脑海中却时时浮现出那道温柔的倩影,让他心绪低落。 在朱重八看来,你要是对你的亲人好的话,就要现在就对他们好,而不是以后,有句话说得很好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宫清尘闻言脸色有些尴尬,知道自己是在宋府朝堂混久了,身上沾染了一些习气,导致自己现在做什么都有点谨言慎行,反倒让对方有所误会。 想到这里,西门吹雪眼神隐晦地看了一眼观礼台的齐国皇帝齐昊,眼底深处带着一抹狠色。 翘了一整天的课而且还彻夜未归,这也就算了第二天上午还是没有回来,还有说有笑悠闲的到教室里面,月见璃兔作为老师的怒火立即被他们点燃了,双手叉腰头上的兔耳一翘一翘的。 本来齐宝的便宜老爹是想让齐宝和他一起去的,但是齐宝心中依然抵触,所以最终没和他们一块去。 就在北冥觞怒吼咆哮,不计代价催动诅咒的瞬间,数十万里外的三星洞内,断愁猛然睁开眼眸,凝视着手掌心内突然炽灼发烫的噬魂印记,面色微冷。 断愁眸光闪动,这些龙影都是气运金龙,每一条,都代表着一个修士,受那古脉天象影响,化形而出龙游当空,目之所见,少说也有近百条。 朱重八这次没有说什么,直接就把钱付了,他觉的这店家这次不会黑他了。 表面上看像是睡着的夜星辰实际上只是在闭着眼睛整理着记忆,听见赤羽业使用各种方法想要惹怒杀老师只感觉一阵无聊。 “看起来,这里对于魂族却是有些特殊照顾!”古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单手一点,一道银芒飞出,刹那间化作一片水幕,向了四周火海,。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分离 ps:惭愧惭愧....这几日的文各种注水,各种凑字数,,明日马上改好,一定! 不知此时的风无意心里所想何事.他竟是直直的站在那里,面对着冲天攻势,连躲都没有躲上半分。 他明明有着逃脱的能力,可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便是干了一件,近乎是找死的事情. 风无意的性命,眼看着危在旦夕。 那桃小意见状,喉间一声尖叫,楼潇潇拦她不住,使她飞身跳进战圈,扑在了自己主人的身上。 他明明是坏人啊,可此时的桃小意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不能让他死!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死! 这似乎是桃小意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轻易地触碰到了死亡. 当然,幻王战神一行人不可能让她死. 见状,幻王来不及救援,站在一边的战神则是匆忙一剑,将巨大的掌印解了开去. 毕竟是自己老婆的功力,对风无意来说,要解开这样的掌气,可能得多花一些神思,可对于战神来说,则是轻而易举. 若只是这样,那幻王同战神,也未免将风无意看得太浅了. 只见他嘴角一丝轻蔑,随即眼神一动,瞬间本体分身同出. 九泉妖后指甲尖利,一个轻晃,便是绕到了幻王身侧,他的本体,则是一掌击中离龙,阻断了他想前来的所有救援. 妖后的突然攻击,无论是幻王还是战神都没有料到,这位老人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妖后的手掌便是向着她的心窝掏去. 幻王闭了眼睛. 我这老婆子的性命,怕是真要折在此刻了吧…… 反正也活了这么多年,死生早已看。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只是,难耐的剧痛并未同想象中的袭来,幻王惊讶睁眼,却看见战神挡在了自己身前。而妖后的那只手,则是穿胸而过。 “河列!” 老人撕心裂肺一声呼喊,这约莫是几千年来,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出他的名字。 “想杀若儿,除非……” “除非我死!” 战神喉间一声喑哑,随即一掌击出,那妖后虽然有些惊异,仍能勉强闪过。 她退后几步,卷了一抹发丝衔于唇角,妖娆的声音轻笑着。“那你就去死吧。” 妖后笑着。将手中的物品扔下。那是一颗滴着鲜血的,仍旧在跳动着的心脏。 随后分身本体瞬间归一,风无意还是原来的风无意。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仍然有时间回过头来,将那几乎吓傻了的桃小意抱住,飞身离开。 这,好似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动手杀人。 一定是将她吓坏了,风无意抱着怀中的女子,心里这样念着。 “风公子……” 那追随而来的涟嫣,脚步刚迈上此地,便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不觉心中一阵凛冽,脚下都有些瘫软了。 她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什么误会的话儿来了. 此番突变,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 待到反应之时,眼前只见幻王抱着战神的身体,双目无神. 师父…… 楼潇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哈。” 幻王轻笑一声,“老爷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活到了这个岁数,你我也该看开了吧……” 她合住战神那不瞑的双目,口里喃喃念了句什么,众人也没有听清,只看见老者的身体微微颤抖。 话说那风无意揽了桃小意,在树林之中快速跳步。 不过一刻间,觉察到身后没有追兵,风无意便是将怀中的女子放下。 “没事儿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也望了望四周,这里恰好是一座断崖。 那桃小意仍是愣愣的,面色苍白,还未从方才的惊恐之中回过神来。 风无意忽的大为羞惭,“真是对不住,瞧我,将你都吓到了。” 他抬手还想摸摸那女子的头,然而桃小意却是像被针扎了一样,惊恐着向后退去。冷不防,被脚下一棵不长眼的藤蔓绊倒,风无意眼尖手快,自然将她扶住了。 怀中的女子露出了极端惊恐的神色,手足无措的挣扎着。那样的神情,让风无意都觉着不忍心了。 “怎么?” “我是主人啊,抱一抱怎么了?” “你不是,你不是!” 桃小意好似陷入了疯狂状态,排斥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嘴里惊叫着,“你不是他——” “哎。” 风无意拦不住她,只好在她背上轻轻一磕,将那抵死不从的女子拖了回去。 约莫是被吓着了,瞧我,真正不该在她面前杀人。 至少那时的风无意是那么想的。 战神河列死去,蓝亭中的众人都沉浸在了一片悲痛中。 悲痛中还不算,众人还在汲汲营营,该怎样去安慰自己那丧偶的师父。做了几万年的夫妻,要说不悲痛,那可真是骗人的。可幻王却偏偏做出了这样的一副样子,当众人们都在思索该怎样小心安慰她时,她却开始安慰了众人。 也许真是至高修为的幻术始祖,又也许是年岁已高,对于生老病死,都早已参透。 幻王很快,甚至是很冷静的操办了战神的后事。 如今皓连古都的情势,也明显不该是悲伤的时候。墨若薇同江安还被隔绝在月华大陆的那端,不知生死呢。 当务之急,仍旧是重新打开天梭通道。而重新打开天梭通道,则需要千方百计的取得玄鸟身上的涅槃玉。 要击杀水流觞座下的玄鸟,光有武力还不够,还需要众人去想。如何能瞒过水流觞的耳目。 此事若是惊动了水流觞,那便不是杀人夺物,而直接演化成全面出击了。 在这方面,白岚又一次发挥了其先知之灵。 涟嫣下山之时,他给予涟嫣的宝物,其中便有一串手铃,可以幻化出影像,瞒住所有人的耳目,不论其武功术法多强悍,即便是创世神亲临。也突不破这幻术的屏障。 只可惜。这样的幻像。也只能持续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幻王沉吟着,面上露出了喜色,“够了。” 神之子白岚。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宝物,这些都是出自其母白汐殿下之手,任何一样拿出来,纵观整个皓连古都,都没有能够与其媲美者。 除了此物,涟嫣还为蓝亭众人带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音语”,所谓“音语”,乃是一面铜镜,凭借它可以随时随地的与任何人通话,自己的身影现身于铜镜之中。还能保护自己不受外界任何攻击。 雪中送炭,白岚他是故意的吧? 单凭这两件宝物,众人对于他上次打了江安的事情,瞬间释怀了。 自然,看到这一片亲人对主人白岚印象好转,涟嫣心里也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虽然白岚并不在乎他们如何看待自己。 关于玄鸟一事,离龙自然心情急急。 甚至不等幻王下命令说,离龙,前往取回涅槃玉,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当然,离龙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主儿,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自然有着自己的原因。 身陷珈蓝圣殿多年,和玄鸟他们说不上交情,但也颇为了解。 既然是了解,离龙静下心来想了一想,便知道那黑纱遮面的在何种情况下会落单。 毕竟,谁也不肯为了一块涅槃玉惊动水流觞,况且,离龙同她,乃是私仇,自然也不想有任何人插手。 玄鸟曾经是赤凤一族的王后,这点离龙是知道的。只是千年之后,赤凤早已族灭,至今不余一人。即便是玄鸟,也是依着一种诡异的不生不死状态活着,好似是怨灵,又好像不是怨灵。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离龙没有心情去思索这么多,他只需要想到一条线索,就足够了。 玄鸟的身体虽然已不是凤凰,可千年来,她的内心,却仍是为了当年灭族的事情纠结着,痛苦着,许久不得解脱。以至于每年的九月初二,都要前往赤凤族的故地,祭拜一番。 今年也不例外,何况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 在离龙看来,这是天要逼玄鸟于死途。 离龙猜测的不错,数千年来,玄鸟的确是为了灭族的事情心有纠结,拜祭之事,也早已成为了她多年的习惯。 转眼又是一年的九月初二。 初二的新月好似一把银勾,银光洒下,全是清冷。此间还是早秋,便是添了几分萧瑟出来。 昔年的美貌绝伦的赤凤王后,如今一袭黑衣罩了全身,双目嫣红如血,早已见不得阳光。 是谁逼她至此? 这个问题,秋落意早已问了千年。 她得到的答案是那贪心不足的白凤王,那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白凤族人。于是,她迁怒于此,将白凤族残害殆尽,甚至连千年后的遗孤都不放过,她极尽所能,极尽凌辱,将那最后存活的女子残杀之后,念着自己的仇恨也该是有个了结了。 大仇已报,那些天杀的人们已经付出了十倍百倍的代价,可自己为什么不快乐?心里无边空洞,饕餮一般,用再多的杀戮也填不满。 自己仍是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满手血腥,如同一个杀人机器。 其实很多时候,不是天要逼你,而是自己执着于某个心念,忘掉了曾经的初衷,扭曲了事情的本来面目。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自己同自己较劲。 月夜里的秋落意,步子放的很轻很轻。 黑纱遮了眼睑。黑夜和白天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分别,或者是她早已学会了不用眼睛来看事物。 在那遥远的赤凤残城,秋落意向着一块石碑屈膝而跪。 事实上,哪里有什么残城。千年后的今天,不过是一片荒野罢了。 碎石瓦砾,蒿草已经长到了半人高。 昔年赤凤王族的一切,除了她自己,还有何人会惦念? 今夜的秋落意无语,只是抬手茫然抚了抚那残存的石碑,虽是饱经风霜,千年前自己刻下的几个大字仍是棱角分明,“赤凤之墓”。 秋落意张了张嘴,喉间沙哑几声轻笑。 身后风吹草动。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秋落意却是没有回头。 这个气息。带着几分熟悉,秋落意唇角轻笑,她当然知道是谁。 她开口。声音淡淡,没有一分惊诧,“你来报仇了吗?” “离龙。” 回答她的,是一道凌厉的剑气,将她脖颈间的发丝截了几根,又在那石碑之上,留下一道深深剑痕。 玄鸟起身,那蒙住全身的黑纱,挡住了她的所有表情。 她转过身来,“离龙啊。找到这里,看来你真是蓄谋良久,想要除掉我。”喉间响一声说不出的诡异声音,玄鸟手中猩红色的利剑应声而出,“琉月,是我所杀。” 她忽的笑了起来,邪魅喑哑,好似死地归来的修罗。 “你还活着,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你我之间,终归要有一个了结。” “不死不休。” 离龙面无表情,根本不想同她啰嗦些什么,对于眼前的女子,他从来都只有一个字,“杀。” 不多话,不多问,离龙手中长剑旋舞,招招取命,秋落意却是以守为攻,手中利剑舞的密不透风。 离龙不胜,自己亦不败。 离龙为世间真龙,又被幻王收入座下,自然武艺高绝。而玄鸟,则是水流觞座下,名列五玄之首,武艺必定不会差。 这二人真的缠斗起来,只见得这片荒野之上,黄沙漫天,走石飞沙。 月升中天之时,二人虽是各有负伤,却仍是分不出胜负。 不共戴天之仇,使得离龙杀红了眼,即便是身体被那长剑穿透,也感不到什么疼痛。而秋落意却是一个消极,甚至对生活失去了念想的人,本来便是行尸走肉,又何必在乎一分一毫的伤害? 二人拔剑继续缠斗,自夜色朦胧一直战斗到晨光破晓,再到日头中天。 秋落意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幽幽笑着,“你我功体,不过伯仲之间,你杀不了我。” 嫣红的血,染上漆黑的长袍,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那长袍垂地,将脚下的黄沙,都染成了一片嫣红。 “能将玄鸟逼到如此境地,你也算是翘楚了。” “还用你说?” 离龙嗤鼻不屑,不给那伤重的女子半分喘息机会,提剑再上。虽然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几个回合之后,二人均是筋疲力竭,拄剑连站起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然而此时,一道红光掠入战圈,手中掌印一出,全数击在了那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秋落意心头。 秋落意一个踉跄,转头血流如注。 那红裙的女子现身,乃是涟嫣。 跟白岚学了许久的武功,如今是第一次动手伤人,虽是为母报仇,涟嫣也是掩饰不住的害怕。 眼看那么多血,她不觉“啊”了一声,身子也是向后退了一退。 看见了那女子的面容,秋落意沙哑的声音里,却是惊异到无以复加,“你......你是......” “你......” 沙哑的声音再想吐出什么来,却是被涌出的鲜血呛得直咳嗽。 这时候,一把利刃贯穿了那黑衣女子的胸膛,“她是我和琉月的女儿。”最后的秋落意听得离龙这样说。 “他......他不是......” 受了致命一击的秋落意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她尤是转头望向身侧的红衣,“他不是......” “涅槃玉。” 离龙不容她多说。剑锋已经是横在了秋落意的脖间。 那垂死的女子笑了,“我又不是傻子,说了涅槃玉,你就会放过我吗?” 离龙面无表情。“不说,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涅槃玉可以成为你的护身符吗?” 看着那努力看向自己的眼睛,立在一盘的涟嫣,不知为何,刺入秋落意心中的那把剑,好似也刺在了自己心中一般,疼痛到说不出声。 她忽的哭了,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这样的情景,难道她不是该笑吗? 也许,是那女子心中潜藏的善良。对于近在咫尺的死亡。无论眼前之人是什么立场。什么身份,人之将死的那份悲凉,展现在她的眼前之时。涟嫣也是忍不住的悲怆。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是走上前去,握住了那将死之人的手。 秋落意挣扎了片刻,十指在涟嫣手上留下了很深很深的血痕。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艰难的说出了几个字,“涅槃玉……眼睛……眼睛……” 说出那几个字,好似是用去了她全身的所有气力,秋落意的身体抖了一抖,旋而阖然长逝。 “这……” 泪流不止的涟嫣抓着她的手指,心里窒息的难受。却终究不知道那死去女子最后的话意。 “丫头,转过头去。” 离龙收了利剑,淡淡说着。 父亲说话,涟嫣不敢拒绝,便听话转身。 离龙掀开那已死之人面上的黑纱,将她的一双眼睛挖了下来。 看到她那狰狞可怖的面容之时,离龙亦是有几分动容,却也只是动容而已。 那双眼睛猩红猩红的,是涅槃玉没错。 “阿月……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他口里喃喃念出了这句话,脚下便是踉跄一步,身侧的女儿涟嫣忙将他扶住。“父亲小心!”她如此说着,却仍是没有止住流下的眼泪。 离龙用力挤出几分笑容,“丫头到底是心地善良。” 至此,不光是离龙,甚至是涟嫣自己,都以为她只是心地善良罢了。 至此,涅槃玉落入幻王之手,四样宝物齐全之下,天梭通道的再开,指日可待。 却说那远在月华大陆的江安同墨若薇。 来到了江安的家乡,墨若薇心头便微微有些不安。 不管怎样,当年的事情,都是或多或少同她有些关系的。江安的父亲,虽然不是她亲手所杀,然而,她手中的末日君威,依旧是饮下了不少江氏一族的鲜血,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可是错了就是错了,永远都无可辩驳。 洛杉今日也是忙碌,往深山之中,打了一头野猪,念着也能给家人改善生活,顺道招待江安王子。 他的夫人半秋,一大早便在厨房里忙活着,中午之时,如同过年一样,做了一大桌子饭食。 “这么丰盛,半秋有劳了。” 江安笑着同她说。 那女子在围裙上擦着手,“哪里,王子……不……公子过奖了。” “叫江安便是。” 四人便这样坐了下来,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表面上,江安待墨若薇也算是热情,可墨若薇心里却知道,这份热情,好似从寒冰里透过来一样,折磨的自己冷也不是,热也不是。 “月华大陆上的状况怎样?” 那夜将月华大陆上人们中了其毒的事情告诉了洛杉,显然是将这位年轻的男子吓了一大跳,慌忙出了尘夜谷,将这一切打探,出去几日,方才赶回。 洛杉面色阴沉着,扒了一口饭,“全数中毒,无一人幸免。” 江安无奈笑了几声,便也低头扒饭了。 事实上,差遣洛杉前去观察,也不过是将此事确定而已,那夜观察到的异状,已经使得自己心有所念了。 可他没有什么办法,或者是,所谓的办法,他还在脑子中酝酿。 虽是面上不动声色,可这段时间,他着实是心情不好。 光是墨若薇腹中的胎儿,便已足以让他烦心了。有时候。负面情绪涌出之时,他恨不得将那不忠的女子掐死,可他又下不了手。何况到了现在,他们的关系恶化成这样。早已没有什么忠与不忠。 可江安还是难受,当然,墨若薇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只是,墨若薇非常努力的让自己看开罢了。 吃饭的当儿,江安同墨若薇没有一句话。 忽的,江安眼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一面金光灿灿的镜子。突如其来的惊变,将那刚走到桌边的半秋吓得面无人色。 那镜子倒也不是什么攻击物品,何况从中还传出了幻王师父的声音。 所有的人听见了那镜子里的谈话,眉头都是慢慢皱了起来。 最后。江安重重点了点头。 “要大战了吗?” 半秋心中惴惴不安。便抬头茫然问道。 “到了这个时候。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月华大陆所有的人都化作了好似怨灵一般的东西,实在是惊天之变……”洛杉蹙了眉头。看着自己妻子,“若不是当年听了王子的命令,将我们安置在这尘夜谷,与世隔绝,只怕此时的我们,也变成了那种无意识的东西了……” 半秋明显是吓到,面色越来越苍白了。 墨若薇同她友好笑笑,“半秋妹妹别多想,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说着,她向着江安。“我同半秋出去散心,事情的前因后果,你讲给洛杉听吧。” 当然,她说这话只是打个招呼,并不是前来请示。话还没有说完,便是牵着半秋的手离开了。 “哎……碗……” 洛杉看着那一桌的狼藉,无奈向着离开的媳妇招手,半秋回头,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自己洗!” 洛杉无奈,只好吐了吐舌头。 之后,江安把自己五年前离开,以及诸多事情的见闻,全数同洛杉讲了一通,当然,事关墨若薇的部分全数省略,一来是为了帮墨若薇掩藏一些事情,二来……他也不想自己揭开自己的疮疤。 毕竟很多事情,再次想起,心里也还是微微一痛。 毕竟是江安曾经的旧部,洛杉二话不说,便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誓死追随王子。 他不追随也没有办法了,命运并没有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与世隔绝的他就发现,月华大陆已经陷入了如此沉重的阴谋之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是真的如此,还不若放手一搏。 如今,再回到风无意的绮妄草堂。 那日在林间敲昏了桃小意后,不知为何,过了一天一夜,她还是没有醒来。 风无意只怕自己将她打得重了,这一天惴惴不安的守在她的榻前,静候那女子睁开眼睛。 封印去除,恢复了原本容貌的桃小意,是那样清丽的一个女子,她的五官长得极为小巧精致,眉宇之间透漏出一股纯真,虽是身形长大,依稀却还能看出小孩子的模样。 她睁开眼睛。 “主人……” 她坐起的很是突然,一把将眼前的男人抱住,“主人,你还在,你还在……”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变了,梦见你不再是你了,梦见你杀了不少人……吓得我满是冷汗。”桃小意口里说着,全身不免抖动了一下。 “真是可怕。” 她如同往日那样,嘟起了嘴。 “我在,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风无意笑着扶她坐起。 桃小意也是笑着,可当她回过神来,望向自己脚丫的时候,方才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自己的身体,已经长得这么长了。 她惊恐地摸着自己的五官,甚至用幻术划出了一面铜镜,将自己的容貌细细看去。 就如同这张迥然不同的脸,方才梦中的一切,并不是梦。 那梦中的,才是自己最不愿面对的真实。 “主人……” 铜镜“啪啦”一声落地,那女子的眼泪也是随之啪啦啪啦的掉了下来。 “主人……” 她忽的害怕起来,瑟缩着向后退去,“主人,您。您不是……” “这原来不是一个梦啊!” 桃小意捂着脸,忽的大哭起来。 那女子凄厉的哭声,将风无意的心都哭得融化起来。他一向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面对着眼前女子的哭声。却是再也承受不住。 “别哭。”他想上前扶住那女子,安慰她,爱抚她,她却好似被针扎了一般,惊恐着向后退去。 那个向后缩去的动作,极大的刺伤了风无意的心。 他有些怒气,却不知道怒从何来。 “小意,你怕我?”他压低了声音。 “不管我身份为何,立场为何,风无意都是风无意。主人都是主人。不论外界风起云涌为何。我都会护你周全,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 不顾那女子的挣扎,风无意动了强力,将她抱在了怀中。 桃小意抬头,“以前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可为什么现在,你是这样的?” 风无意微微怔住。 “你想怎么做?” 风无意将她在怀中抱的更紧。 “放我离开,放我离开!”桃小意挣扎着,使劲儿挣扎着。 “放你去哪里?” “幻王婆婆那里,我要去幻王婆婆……” 风无意笑了,“战神死在我的手上。而你又是我的人,你以为幻王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你?” “你杀了战神……” 此时的桃小意方才忆起了那么血腥的一幕,她满目惶恐着,“你杀了战神!” “那又如何,幻王迟早也要死在我的手上。” 风无意说着,丝毫不以为然。 怀中的女子疯了一般,惶恐着挣脱了他的怀抱,逃离不到半寸,便被他重新拉到了怀里。 见她这样,风无意心里也没有多好受,忙俯身吻那女子嘴唇,却见她疯了似的向后退去。他见她这样,也念着她一时接受不了,别弄出什么事端来,便也只好放她下来了。 自然,他不会让她离开,在那女子身上下了几道禁术之后,低声一句,“小意,我真心对你,别再闹了,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很多事情,你且好好想想吧。”说完,便自行离开,留小意一个人无力的坐在那里,眼神空茫。 幻王这一边儿,四件宝物既已凑齐,所有的人心里喜悦的当儿,也是卯足了劲儿迎接一场大战。 不知此时的风无意心里所想何事.他竟是直直的站在那里,面对着冲天攻势,连躲都没有躲上半分。 他明明有着逃脱的能力,可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便是干了一件,近乎是找死的事情. 风无意的性命,眼看着危在旦夕。 那桃小意见状,喉间一声尖叫,楼潇潇拦她不住,使她飞身跳进战圈,扑在了自己主人的身上。 他明明是坏人啊,可此时的桃小意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不能让他死!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死! 这似乎是桃小意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轻易地触碰到了死亡. 当然,幻王战神一行人不可能让她死. 见状,幻王来不及救援,站在一边的战神则是匆忙一剑,将巨大的掌印解了开去. 毕竟是自己老婆的功力,对风无意来说,要解开这样的掌气,可能得多花一些神思,可对于战神来说,则是轻而易举. 若只是这样,那幻王同战神,也未免将风无意看得太浅了. 只见他嘴角一丝轻蔑,随即眼神一动,瞬间本体分身同出. 九泉妖后指甲尖利,一个轻晃,便是绕到了幻王身侧,他的本体,则是一掌击中离龙,阻断了他想前来的所有救援. 妖后的突然攻击,无论是幻王还是战神都没有料到,这位老人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妖后的手掌便是向着她的心窝掏去. 幻王闭了眼睛. 我这老婆子的性命,怕是真要折在此刻了吧…… 反正也活了这么多年,死生早已看,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只是,难耐的剧痛并未同想象中的袭来,幻王惊讶睁眼,却看见战神挡在了自己身前。而妖后的那只手,则是穿胸而过。 “河列!” 老人撕心裂肺一声呼喊,这约莫是几千年来,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出他的名字。 “想杀若儿。除非……” “除非我死!” 战神喉间一声喑哑,随即一掌击出,那妖后虽然有些惊异,仍能勉强闪过。 她退后几步,卷了一抹发丝衔于唇角,妖娆的声音轻笑着,“那你就去死吧。” 妖后笑着,将手中的物品扔下,那是一颗滴着鲜血的,仍旧在跳动着的心脏。 随后分身本体瞬间归一。风无意还是原来的风无意。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仍然有时间回过头来,将那几乎吓傻了的桃小意抱住,飞身离开。 这。好似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动手杀人。 一定是将她吓坏了,风无意抱着怀中的女子,心里这样念着。 “风公子……” 那追随而来的涟嫣,脚步刚迈上此地,便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不觉心中一阵凛冽,脚下都有些瘫软了。 她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什么误会的话儿来了. 此番突变,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 待到反应之时,眼前只见幻王抱着战神的身体,双目无神. 师父…… 楼潇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哈。” 幻王轻笑一声,“老爷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活到了这个岁数,你我也该看开了吧……” 她合住战神那不瞑的双目,口里喃喃念了句什么,众人也没有听清,只看见老者的身体微微颤抖。 话说那风无意揽了桃小意,在树林之中快速跳步。 不过一刻间,觉察到身后没有追兵,风无意便是将怀中的女子放下。 “没事儿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也望了望四周,这里恰好是一座断崖。 那桃小意仍是愣愣的,面色苍白,还未从方才的惊恐之中回过神来。 风无意忽的大为羞惭,“真是对不住,瞧我,将你都吓到了。” 他抬手还想摸摸那女子的头,然而桃小意却是像被针扎了一样,惊恐着向后退去。冷不防,被脚下一棵不长眼的藤蔓绊倒,风无意眼尖手快,自然将她扶住了。 怀中的女子露出了极端惊恐的神色,手足无措的挣扎着。那样的神情,让风无意都觉着不忍心了。 “怎么?” “我是主人啊,抱一抱怎么了?” “你不是,你不是!” 桃小意好似陷入了疯狂状态,排斥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嘴里惊叫着,“你不是他——” “哎。” 风无意拦不住她,只好在她背上轻轻一磕,将那抵死不从的女子拖了回去。 约莫是被吓着了,瞧我,真正不该在她面前杀人。 至少那时的风无意是那么想的。 战神河列死去,蓝亭中的众人都沉浸在了一片悲痛中。 悲痛中还不算,众人还在汲汲营营,该怎样去安慰自己那丧偶的师父。做了几万年的夫妻,要说不悲痛,那可真是骗人的。可幻王却偏偏做出了这样的一副样子,当众人们都在思索该怎样小心安慰她时,她却开始安慰了众人。 也许真是至高修为的幻术始祖,又也许是年岁已高,对于生老病死,都早已参透。 幻王很快,甚至是很冷静的操办了战神的后事。 如今皓连古都的情势,也明显不该是悲伤的时候。墨若薇同江安还被隔绝在月华大陆的那端,不知生死呢。 当务之急,仍旧是重新打开天梭通道,而重新打开天梭通道,则需要千方百计的取得玄鸟身上的涅槃玉。 要击杀水流觞座下的玄鸟,光有武力还不够,还需要众人去想,如何能瞒过水流觞的耳目。 此事若是惊动了水流觞,那便不是杀人夺物,而直接演化成全面出击了。 在这方面,白岚又一次发挥了其先知之灵。 涟嫣下山之时,他给予涟嫣的宝物,其中便有一串手铃,可以幻化出影像。瞒住所有人的耳目,不论其武功术法多强悍,即便是创世神亲临,也突不破这幻术的屏障。 只可惜。这样的幻像,也只能持续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幻王沉吟着,面上露出了喜色,“够了。” 神之子白岚,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宝物,这些都是出自其母白汐殿下之手,任何一样拿出来,纵观整个皓连古都,都没有能够与其媲美者。 除了此物,涟嫣还为蓝亭众人带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音语”。所谓“音语”。乃是一面铜镜。凭借它可以随时随地的与任何人通话,自己的身影现身于铜镜之中,还能保护自己不受外界任何攻击。 雪中送炭。白岚他是故意的吧? 单凭这两件宝物,众人对于他上次打了江安的事情,瞬间释怀了。 自然,看到这一片亲人对主人白岚印象好转,涟嫣心里也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虽然白岚并不在乎他们如何看待自己。 关于玄鸟一事,离龙自然心情急急。 甚至不等幻王下命令说,离龙,前往取回涅槃玉,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当然。离龙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主儿,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自然有着自己的原因。 身陷珈蓝圣殿多年,和玄鸟他们说不上交情,但也颇为了解。 既然是了解,离龙静下心来想了一想,便知道那黑纱遮面的在何种情况下会落单。 毕竟,谁也不肯为了一块涅槃玉惊动水流觞,况且,离龙同她,乃是私仇,自然也不想有任何人插手。 玄鸟曾经是赤凤一族的王后,这点离龙是知道的。只是千年之后,赤凤早已族灭,至今不余一人。即便是玄鸟,也是依着一种诡异的不生不死状态活着,好似是怨灵,又好像不是怨灵。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离龙没有心情去思索这么多,他只需要想到一条线索,就足够了。 玄鸟的身体虽然已不是凤凰,可千年来,她的内心,却仍是为了当年灭族的事情纠结着,痛苦着,许久不得解脱。以至于每年的九月初二,都要前往赤凤族的故地,祭拜一番。 今年也不例外,何况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 在离龙看来,这是天要逼玄鸟于死途。 离龙猜测的不错,数千年来,玄鸟的确是为了灭族的事情心有纠结,拜祭之事,也早已成为了她多年的习惯。 转眼又是一年的九月初二。 初二的新月好似一把银勾,银光洒下,全是清冷。此间还是早秋,便是添了几分萧瑟出来。 昔年的美貌绝伦的赤凤王后,如今一袭黑衣罩了全身,双目嫣红如血,早已见不得阳光。 是谁逼她至此? 这个问题,秋落意早已问了千年。 她得到的答案是那贪心不足的白凤王,那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白凤族人。于是,她迁怒于此,将白凤族残害殆尽,甚至连千年后的遗孤都不放过,她极尽所能,极尽凌辱,将那最后存活的女子残杀之后,念着自己的仇恨也该是有个了结了。 大仇已报,那些天杀的人们已经付出了十倍百倍的代价,可自己为什么不快乐?心里无边空洞,饕餮一般,用再多的杀戮也填不满。 自己仍是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满手血腥,如同一个杀人机器。 其实很多时候,不是天要逼你,而是自己执着于某个心念,忘掉了曾经的初衷,扭曲了事情的本来面目。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自己同自己较劲。 月夜里的秋落意,步子放的很轻很轻。 黑纱遮了眼睑,黑夜和白天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分别,或者是她早已学会了不用眼睛来看事物。 在那遥远的赤凤残城,秋落意向着一块石碑屈膝而跪。 事实上,哪里有什么残城,千年后的今天,不过是一片荒野罢了。 碎石瓦砾,蒿草已经长到了半人高。 昔年赤凤王族的一切,除了她自己,还有何人会惦念? 今夜的秋落意无语,只是抬手茫然抚了抚那残存的石碑,虽是饱经风霜,千年前自己刻下的几个大字仍是棱角分明,“赤凤之墓”。 秋落意张了张嘴,喉间沙哑几声轻笑。 身后风吹草动,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秋落意却是没有回头。 这个气息,带着几分熟悉,秋落意唇角轻笑,她当然知道是谁。 她开口,声音淡淡,没有一分惊诧,“你来报仇了吗?” “离龙。” 回答她的,是一道凌厉的剑气,将她脖颈间的发丝截了几根,又在那石碑之上,留下一道深深剑痕。 玄鸟起身,那蒙住全身的黑纱,挡住了她的所有表情。 她转过身来,“离龙啊,找到这里,看来你真是蓄谋良久,想要除掉我。”喉间响一声说不出的诡异声音,玄鸟手中猩红色的利剑应声而出,“琉月,是我所杀。” 她忽的笑了起来,邪魅喑哑,好似死地归来的修罗。 “你还活着,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你我之间,终归要有一个了结。” “不死不休。” 离龙面无表情,根本不想同她啰嗦些什么,对于眼前的女子,他从来都只有一个字,“杀。” 不多话,不多问,离龙手中长剑旋舞,招招取命,秋落意却是以守为攻,手中利剑舞的密不透风。 离龙不胜,自己亦不败。 离龙为世间真龙,又被幻王收入座下,自然武艺高绝。而玄鸟,则是水流觞座下,名列五玄之首,武艺必定不会差。 这二人真的缠斗起来,只见得这片荒野之上,黄沙漫天,走石飞沙。 月升中天之时,二人虽是各有负伤,却仍是分不出胜负。 不共戴天之仇,使得离龙杀红了眼,即便是身体被那长剑穿透,也感不到什么疼痛。而秋落意却是一个消极,甚至对生活失去了念想的人,本来便是行尸走肉,又何必在乎一分一毫的伤害? 二人拔剑继续缠斗,自夜色朦胧一直战斗到晨光破晓,再到日头中天。 秋落意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幽幽笑着,“你我功体,不过伯仲之间,你杀不了我。” 嫣红的血,染上漆黑的长袍,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那长袍垂地,将脚下的黄沙,都染成了一片嫣红。 “能将玄鸟逼到如此境地,你也算是翘楚了。” “还用你说?” 离龙嗤鼻不屑,不给那伤重的女子半分喘息机会,提剑再上。虽然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几个回合之后,二人均是筋疲力竭,拄剑连站起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而此时,一道红光掠入战圈,手中掌印一出,全数击在了那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秋落意心头。 第二百九十八章 分离(2) 直到玄鸟身死,水流觞有感应之时,冰凝雪知道再瞒不住,方才向神灵汇报,言说神灵,原来咱们都被骗了,其实玄鸟早已被离龙截杀当场之类云云。可想而知,水流觞自然怒不可遏。牺牲了玄鸟这样的强将,不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对珈蓝圣殿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可她已经死了,水流觞没办法,只得回头问了冰凝雪一句,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及早说明。当然冰凝雪将那一套说辞圆的天衣无缝,恁是水流觞,都听不出丝毫破绽。这破 君玄紧闭双目,隐隐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着他的神魂和身体,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果然,穆雪染借养病为由,留了下来,因为身体虚弱,一日三餐都是白夜,端进房中。 片刻功夫,一个青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现场,他首先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到第十剑的时候,杨凌便再也忍不住,倒在地上不断的哀嚎求饶。 墨大再次卷土重来,目的几乎毋庸置疑,肯定是要再次和冥王死磕的。 左阳冷着一张脸,指着阿宝的武道雕像,对着几个宗师冷声怒斥道。 那刚刚举刀的阴兵本来还满脸的狰狞得意,可是下一刻脸色忽然大变,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化为飞了飞灰。 反正也没有人与他们竞争,陆天镜他们哪怕在第二层待上整整一天,都不会耽误什么事。 那么久了,她决定在去开医学大会前,带西门思扬与自己的家人正式认识。 夏桀的眉头微微一皱,显然不知道为何龙夔忽然拥有了这般骇人的气势。 一番思忖过后,她觉得,只要悄悄的从山上经过,而不被发现,便可无事。更何况,自己也有一身仙法,对付草莽野兽,绰绰有余,于是将猎人沈离的话抛之脑后,决定入山而行,以免错过了山中的美景,也省得绕路远行。 那双银色的眼睛真是既锋锐美丽又魔性无比,saber的圣绿色眸子在看到刘零那银眼时便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了。 “如果百灵鸟在就好了,还能给我讲故事,陪我说说话,聊聊天。”音铃走累了坐下来自言自语道。 “他们不是想从死人身上得到什么,而是想把死人变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漫枝回答道。 岛上只有这么一个城市,地方也不是非常大,寻找禹浩也并不是非常的不宜,不多时,林影一行也找到了禹浩的住处,红砖青瓦,看似普普通通,却有一种别样的风味,房门没有关闭,林影等人也就直接上前了。 叶安琪下意识的抬了抬手,又压制住,放下,硬气的回了两个字。 不过他们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畏惧,他所拥有的实力可以说是非常的强大,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之中,让人感到了极为的诧异,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高老板就是金店胖子了,方离一出现,和余汉一样,他就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谁也不知道方离会不会继续找他出手那些从未知空间带来的物品,既然已经搭好了这条线,国安们当然不会轻易的放弃。 林影的那几个兄弟,除却冯迪在船上指挥船只,其余三人也纷纷跟上。 “是么?”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一个民间故事,李淳风镇恶龙的故事。 他们都没想到,最为担心的一个环节,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 听了忠叔的话,她怀里除了四百两银票,就只剩下二十九两银子,其中九两还是早前释青轩份子钱剩下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 分离(3) “主人......”“你的伤,是我连累,是嫣儿害你这样......”“我会救你,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救你。”“能不能请你,请你等下去,不要死,也不要离开我......”涟嫣口中喃喃念着,转头凝视那男子的形貌,这几个月突然涌起的事端,击地她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榻上的男子睡得那样安详,安详到不说出,别人便记不起此人的性命,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分分流逝。而他的面目依旧安详 “你想的不错,本王的确想杀了他!”太子终于开口,语气清冷含着杀意。 其实腊肠很好做,不需要特殊的调料,只要白糖、酱油、这个时代没有鸡精和味精,在里面加些白酒还是不错的,根据自己的口味,做的不要太咸就可以了。 苏芙脸色一白,意识到这是那男人留下来的东西,她立即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疯狂的清洗。 那县太爷要说,也不算是欺压百姓,但也绝对算不上是个好的,那要是谁家受了冤,去击鼓告状,还不是看银子说话。 她见爱云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不露痕迹的煽风点火道:“爱云,我看见你姐姐头上戴着的那只蝴蝶结发夹很漂亮,是在哪里买的,你帮我买一只回来好吗?”说完,假惺惺的掏钱。 “皇甫锦……南兆国的锦王爷!”萧默凉凉开口,眸光幽深的注视着他,身侧的拳头握起,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温实有抿了抿唇,没有就此发表意见,而是问道:“我们现在往哪边走?”不能走回头路。往前走的话,供选择的方向并不多,他们肯定是要跟在某人或某个队伍后面。这样的话,也省力一些。 “越泽,我不需要你用息影,来替我炒作。”唐心洛看着越泽,眼神认真。 星野不想跟他牵手,容隐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强行牵住了她的手,跟她一起离开餐厅。 只要拿到裴少的联系方式,她以后就是人上人,就是人人羡慕的裴太太。 “好好!老子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兄弟们给我杀了这帮王八蛋!”霸天刀狠狠的说完,领着自己的人朝着其他公会杀了起来。 “福生,进屋吧!”潘玉莲和福根拉着福生进了屋。不过刚坐下,那个狼三却又转了回来,进了福生的家。 随即,便有人提出请求,客客气气,哪里还有平时他们这些大人物应有的架子? 而在客栈的另一个角落,此时有一个修者听到百事通所言,脸上激动不已,露出兴奋之色,此人便是天龙教之人,曾经跟随天龙教的长老大牛二牛,前往天龙山脉,想夺取陈飞身上宝物,而又被陈飞收服的陈家军的队长智通。 “是,府主大人。”确认一切之后,叶伟影和袁铭浩分别离开了。至于刘江之死,叶伟影也在表面大费周章的调查凶手,而袁铭浩依然被冷落,至少在解决义盟的问题之前,不能露出任何被人怀疑的破绽。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45级的黄金卓越boss血量已经见底了,完全没有之前那种给人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压迫感,现在在众人看来,到像是一只身手敏捷的猴子,在大家面前窜来窜去。 然后联想到昨天、今天一系列的事情,一会儿是叶雁华那张可恶的面孔,一会儿又是自己的银行卡上,显示人民币余额的一串长长的数字,迷迷糊糊的过了半晌,这才稀里糊涂进入了梦乡。 第三百章 分离(4) 水流觞淡淡命令了一句,便要转身离开。“龙凤……龙凤血石?”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听到了这样的字眼,面色都苍白了起来,她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用以证明自己有没有听错。她自然不知道水流觞拿龙凤血石有什么用,当然,水流觞也不会好心到将这个事情告诉她。“没错。是龙凤血石,白岚身上的龙凤血石。”背对着她的神灵,口中的语气,斩钉截铁。那女子面色苍白着又俯身了下去,此时的她气若游丝,连说出一句话 三朵火球猛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不过这片空地又瞬间被丧尸挤满了,火焰还没燃烧起来就被密集的脚给踩灭。 当然,这样的话破灭魔人基普布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一半了,这时候深绿也就会出现了。 凌青衫这才轻缓神色,不过看向郑重的眼中依然带有一片担心之色。 梦魇的声音很难听,尤其是嚎叫的声音,更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嚎叫什么,不过声音却格外渗人。 古剑一和寒冰仙子见此,立即抓住机会化为两道遁光冲入了漩涡之中,心神一个恍惚便出现在了外面血海之中,第一时间便将周身防御催发到了极致。不过出乎预料的是他们并没有遭到什么攻击。 怪兽也看到了自己的攻击被不知来历的石之翼阻挡,正等着再来一发的时候,另一边的闪电队他们怎么会给怪兽机会,所谓蚁多咬死象,数量众多的飞弹打在身上也不是好受的。 地球进入了大宇宙时代,而且已经于火星进行了联盟,两个星球的人民可以互相移民。 “凡人不能够进入阿萨神域,就像有些菜不是不够上正规场合,这个你要明白。”奥丁说着,看了一眼从观察台上做起来的简福斯特,心中突然一颤,一种很熟悉的气息从简福斯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堂前的笑闹喧哗,猜拳赌酒声,堂后的刀杓铲动,油锅爆响声,现在都已听不见,只有风吹破窗,“噗落噗落”的响,听来又偏偏像是地狱中的蝙蝠在振动双翅。 听到历代天机子全部幸存于世,甚至还都凝聚了元神,张志平差点儿跳了起来,不过听到他们有可能无法保全自主意识,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一眨眼,冒出数十个具备天人之体的化神期修士出来。 长宁迫不急待地想去试试自己的太极拳。出了石室,直接找了个空地。依然是二十四势拳法,连绵打出。长宁瞬间进入空宁的状态。拳法越来越急,却出其的连贯,隐隐有玄奥的气势散出。 看着对方击出的那直径超过二十多米的粗大光束,熊启无奈的按下了面前的唯一一个按钮。 长宁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平时还好,这会雨大,有些凉丝丝的。便趁饭还没上来,打算先去房间加件衣服。 “老伯是烟城人吗?”长宁虽然对这位车夫大有好感,还是微笑着继续问道。 “狄科长,你是保卫科的科长,萧明同志的押解情况进展的如何了?”司徒傲天问道。 “是是……”托托莉打着哈哈,她在心中祈祷着这个城管说教上瘾了最好不要问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托托莉已经打算豁出去了。 裂地震天般的响声由远及近,犹如轰鸣的‘潮’水翻涌而来,将平静的街道彻底淹没在滚滚的音‘浪’之中,原本行走在路上亦或是驻足买卖的市民们骇然之下,无不惶然避开,惊呼四起,到处是人仰铺‘乱’一片狼藉。 第三百零一章 死亡 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那榻上的女子脸色忽然间煞白起来。冰凝雪紧紧扣住腹部,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而落。“我……”那自腹部之处传来的剧痛,令她还没说出一句话,身子便是一阵战栗。她不知道突然间自己是怎么了,那剧痛自然也容不得再去想其他。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薄薄的锦被之下,便渗出了嫣红嫣红的一片。“小雪!”白岚一声惊呼,也顾不得此时她周身一片赤裸,径自掀开了被子。冰凝雪下身,早已一片 顾墨猛地抓住风衣彩的双手,神情无比地激动,风衣彩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敢动弹,只能任由着他抓住自己的手。 这一次触摸天道,让她对大道有了直观的理解。她看了下技能栏,她许多新学的法术都由一级升到了三级。 只转眼工夫,火点处的如意屏便变得特别的透明、特别的亮,陡然间那道火焰便向我烧过来。 都是犯规,但主裁判都没吹,看到孙吴拿球,附近的皇马球员都警惕起来,但还没等孙吴有下一步动作,巴斯克斯已经贴上来。 然而前方的路径越来越偏僻,周边的古木参天,丛林密闭,太阳渐渐隐去,玗儿摸了摸自己单薄的衣裳,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哎哟我去!说来说去就是目前回不去喽,那还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浦奴三人闻听刘天浩这么说,不由仔细寻思当时的情况,而随着刘天浩声音的渐渐提高,神经也是绷得越来越紧。 妖帝心中腻味,要不是如此,他早杀了娲智了。哪容得老头这样跳上跳下的捣鬼? 早有准备的法师和禁卫们急奔过去,倒是逮住了三个混进宫的魔道子弟。 就在春妈妈犹豫着怎么阻止翎天旬的时候,楼梯上却传来一个柔弱却洪亮坚定的声音。 斗魂三重境跟斗魂九重境完全是天差地别,加上对方不过才黄级八品战魂,苏焰攻击根本就对他们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傍晚,纪承洲回到桑家,见特护陪着纪智渊在客厅做复健,他请的特护今天一早就过来报到了。 甚至,毫不客气的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穆红绫就算再跑几个月,都不一定能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 剑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她的声音当中明显多出了一些憎恨和期盼。 “住手,你们会害死龙家的。”龙旭天急的大叫,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我强压住激动,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现在可是她有事要找我帮忙,我得拿出点儿样儿来,不能让她低看了。 在剑心通明之下,这老头的情绪并未有什么波动,说谎的可能性不大。 终于在塔外众人等得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穆红绫才红着脸离开了苏焰的怀抱。 宋母轻声说道:“出去了,应该去玩了,你别说,这四只精怪的很。 不但为他让指挥使亲自前往北海求九品精血归来,还让他利用大楚国运渡劫。 伴随着一年多前的那场可怕天地异象,如今整个海外不仅仅暗地里诡谲莫名,暗流涌动,就算是明面上也是发生了许多事情。 本着故意刁难叶天,想着就是给叶天一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参悟九转天魔诀。 “不错不错,总算有反应了,这么多人,淘出几个隐藏的天禁血脉拥有者应该不难吧?”叶天脸上有了笑意。 他往下一扫,就看到了泰罗奥特曼,这个没有被黑暗火花直接照射到的奥特战士。 这一次,仍是一片银灰色光华冲刷而出,但威力却比刚才大了许多。 第三百零二章 千年爱恋 在最后的最后,她仍是不忘拉住了白岚的衣襟。“快,主人……杀了我,你杀了我,快……不然就来不及了……”白岚的手,就按在她的天灵盖上,只要再用力一分,那女子便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可是,这细小的一个动作,白岚却是迟疑的,再也动不了一分。那只手,好似有千斤重。“嫣儿,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忍心杀了你了?”那一瞬间,所有的前尘过往,那些浅笑着的容颜,低眉的而语,全数涌了过来。那些甜蜜 当然,虽然是放了人,但岑蓝蓝和郝多钱也要和其他投诚人族一样,都必须吃下一颗足以蚀筋腐骨的巨毒丹药。是为了能够继续控制几人,所以解药就只有波旬才有。 秋一日晚,艾六于酒馆多饮,子时方醉醺醺归。进家后,其欲脱衣寝之,突闻隔壁有婴啼,其疑惑不解,隔壁乃袁成之家,袁成未婚,何来婴啼? 船行半月余,至永州,郭清与玄度另雇一客船。复行数日,至静江府码头,玄度暂告辞曰:“此离吾寒舍近矣,吾上岸寻人,不久即归,请大人于此静候之。”言毕,负褡裢,持禅杖,飞身上岸,扬长去矣。 “是时候了。”云杰故意放慢速度,然后一个急冲,从两座山的中间飞了过去。 齐玉白一人面对同为化形妖兽的大妖,无暇顾及他们二人,更无法抽出时间指挥熊傀来缠上豹妖。 墨离此时已经耗尽全力。眼看着所剩无几的神魂就要全部断裂,而摇光的星魂还留有那么一点,再这样耗下去,自己和菲欧娜都会处于危险之中了。 老龙先是一怔,而后勃然大怒,这几个晚辈人类竟敢骗它,还将补天灵石碎片夺走。随即张口吐出一道黄色匹练盖压而去,这匹练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为齑粉。这就是合道境强者的实力,真仙下几近无敌,一怒则万物皆灭。 二人俯视崖下,便见两人正在刀剑相斗。虽然在高处不易看清两人长相,但从二人穿着以及说话声中便知二人年纪,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补天灵石或许真有这种奇效,可如何能集齐呢? “你!你居然能杀魔兽!”易得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魔兽山脉里的魔兽从没有人能够灭杀,就算灭杀了,也有很大的可能沾染魔气从而迷失心智。可是看眼前这位,却是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 即便是玛莉亚墙壁已经夺回,但是那些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还是将城门紧闭着,一条缝隙都没有打开。 只听“哗啦”一阵响,隐藏在甬道地面上的一个箭矢陷阱,还没来得及发动,就被彻底破坏。 顾墨寒离开了沐浴间,身高腿长的立在宽大的房间里,抬起修长的手指,他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丢在沙发里,又解开了蓝色条纹的领带。 广义的纺织包括制毡之类的技术,像制作毛毡,和一些民族用树皮来打制树皮布的工艺,都是以”打”而非”织”的方式让各种植物动物纤维连成一片,制成类似布的织物。 这时,父亲陆天阳,三叔陆天风,四叔陆天明也是走了出来,三人没有说话,只是相互对视一眼,而后同时上前仅仅的将陆天行抱住,四兄弟在阔别了数十年后终于再一次的团聚。 在梦里她经历了一遍自己的童年,然后在一个转折点,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不断实现自己的各种目标,极其顺利的进行着复辟之路。 第三百零三章 遗世独立的凄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岚的表情极为严肃,白汐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几眼,面色也不由自主的被他带的凝重了起来。白汐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站了起来,“不一样,不一样在何处?归根到底,她们都只是幻影罢了,孩子你投入真心了?”“母亲您何必用这样的话来诳我?在您心中,若只是幻影,又何必将我送来这世上走一遭?”“您自己都不那样认为,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哎......”终于,白汐叹了一口气 吃食也是善嬷嬷一手操办的,随行的东西里有清漪这几年为了去哪里方便专门订做了一套精致的厨具,都不大也好拿,还是组合多用的,东西做好以后,善嬷嬷高兴的就差点搂着睡觉都不舍得用呢。 敢如侮辱他们的王,青鸾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招呼出青雷轰击他。 天星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将这些重新组合在一起后‘无名决’,默默的背诵了出来。 这里的环境很好,有些昏暗,虽然是大厅,但每一个座位都有隐形的空间,不注意,一般是看不清楚每一桌的。 医生其实也不敢真的给她做,看到她反悔,连忙就将她从手术台上扶了下来。 她离开莫侯府才多久,她这大姐就将这两家伙调教得如此和谐了? 有人嚷:谁叫你们不搞好安全的。黄尚坤也急了,说,你们又不在现场,一个车间上百人,没有砸你,没有砸我,偏砸了他。 放心放心放什么心?族长都要气死了,这个王妃太精明了,他哪里说的是这个意思,他想说的是铺子里面的东西就不要动了,他们直接接手了,这样还能降低损失,结果被王妃给误会成这样。 那是一种高山清泉的香味,那是一种空谷幽兰的懵懂,那是天地飞腾间的清香。 落羽这才得了个三国交流大会的第一回来,本来该是荣耀之极的事情。 十位族长听说大帝召唤,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赶到帝宫大殿。 大长老说的很严重,事关精灵族的未来,他不得不提醒自己的族长。 她接着往里面走,看到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植物,有的只是长的奇怪了一些,比如长了好像人脸一样的瓜,而且是那种很狰狞的鬼怪脸。 哪个正常的大一学生会不留宿,天天回家的,多容易让人想歪,而且,舍友们的关系,也不好相处吧,万一跟舍友的关系不好,就是因为舍友们跟她没有一起培养感情,岂不是浪费了四年的青春。 只是烟花易冷,短暂的璀璨过后,接着又如下起了一场光雨,数不清的光点降落在以大殿为中心的这片区域。 不由自主的,嬴驷就想起了当初商鞅打脸之事,当初商鞅借着秦孝公之威,真是狠狠灭了灭他的威风,每每想起来,他都有些牙痒痒,心里面不生气都不行。 “前日那法师不是说附近有妖怪作乱,难不成是应在了这里?”手下揣摩上司心意道。 “咦?这就是那颗游龙珠么?华阳果然把他给了你。”那人抬手,轻而易举的便将游龙珠接在掌心。可是突然,他的脸色大变,立刻将游龙珠丢下,另一手也丢下长剑,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 然后,她看到在自己前方不远处100米的位置,有一个男人,身穿帅气的西服,朝着她走来,一步……一步的……仿佛绕着光环一样,朝着她走了过去,一举一动都耀眼的发光了。 第三百零四章 妖后 她连死都不在乎,呆在自己身边,桃小意连求死的心都有了,这一切,还有什么可说?风无意忽然觉着再没什么意思了。那女子决绝至此,自己还有什么话说?原来她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听话,那般逆来顺受。以往小孩子的形象,总会让他有所误解,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每个人的是非判断标准不同,这一切映入了桃小意的眼里,却是让她难以接受的天大错误。事实上,就算是她懂了,就算是她明白,风无意的 “咯咯…晨哥你真好玩。”一旁的中岛智子忍不住娇笑一声,这画面太美,她都有些不忍直视。 可不是吗,不管怎么拔高,lol也确实就是一款游戏而已,无法反驳。但是,对方既然没有直接说不好玩,那么是不是可以婉转地认为,这款游戏还是存在着那么一丝吸引力的? 她像晨间祷告的修士一样,用一种非常庄严而空灵的姿势坐在悬浮魔法阵上。 即使她不说,张昭也知道,自从丧尸病毒爆发以来,李艳除非是当天很累,要不然这个点是根本睡不着的。即使是自己,往往在准备休息的那一段时间里,只要一闭上眼,就是脑子的丧尸和萧条的景象。 而且,他们之前来的目的,不是探寻什么午夜回音,怎么现在跑来这里看雨了? 张昭和郭荣扯了几句,然后看着星空,数着数着,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今天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尸潮与这里,只隔了一面墙,两道铁网,不足五十米,那些平时想偷懒的人,也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高台下面放着三四十个大圆桌,每桌都坐了十一二位,只有零星的三四桌还没有人落座。 张昭这老毛病,其实是慢性咽炎,烟抽多了的缘故。每天早上起床刷牙,总感觉喉咙里有个东西,怎么吐也吐不出来,还经常恶心干呕。 “我以后会尽量做到让你开心一点。”林晨看着赵伊娜帮自己包扎,心里顿时一暖。 不过,这个时候师娘红缨的脸上却浮现出来喜色,那美丽的眸子中,烟波流转,似乎从来都没有这般高兴过似地,冲着莲云端和那个老者笑了笑,点头。 “你把石池怎么了?”我着急地低吼:“现在是法制社会,不管你再有钱,也不能为我犯法!”这个怎么办才好?杨凌轩不能因为我进牢里。 “让我师父听您吩咐吧,我们几个继续挖坑!”常长居然如此懂事地回应说。 来到了这个破庙后,我看到这个破庙特别的破败,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而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灰蒙蒙的味道。 “哎呀,我也有个毛病……”一听美仑这样提议,马到成突然灵机一动,这样回应说。 通天教主见状,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抬手复又祭出一剑,却是随身法宝青萍剑。 要这么说,难道我爹妈真的就要死在里面了吗,忍不住,我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了。 “那孩子怎么会在它的身上?”我不管不了那些什么精不精了,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一听这话,我一下子想起了这个倒霉的石新,于是我赶紧心里默念,试图召唤出石新来。 火发青年双眼之中的光芒,闪烁如星辰,嘴角都完全咧开,身形一闪,直冲向楚炎。 艾米丽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在沙上坐了下来,拿起旁边的平板电脑翻看起来罗门最近的新闻和八卦。 如果通过蓝色大路之后,他们想进入禁地核心之地,只能自己作凭实力,再去闯紫色大路。 第三百零五章 无法停止 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那榻上的女子脸色忽然间煞白起来。 冰凝雪紧紧扣住腹部,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而落。“我……”那自腹部之处传来的剧痛,令她还没说出一句话,身子便是一阵战栗。 她不知道突然间自己是怎么了,那剧痛自然也容不得再去想其他。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薄薄的锦被之下,便渗出了嫣红嫣红的一片。 “小雪!”白岚一声惊呼,也顾不得此时她周身一片**,径自掀开了被子。冰凝雪下身,早已一片赤红。 “你别害怕。”白岚虽是心惊,却仍是冷静着扣上她的手腕。这异样的跳动,让白岚的心中猛地一抽,转瞬痛苦了起来。 腹部袭来的剧痛,冰凝雪咬牙强忍着,“我……我到底怎样了?我……我是不是伤的很重,是不是快要死了?” 白岚闭了闭眼睛,苦笑着,“小雪,这不是受伤,你有身孕了。” “这么久,难道你不知道吗?只是现在,哎……”他叹了一口气,“现在也要没有了。” 那女子听得,瞬间面无人色,腹中的剧痛依旧如潮水一般袭来,她却是将白岚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小岚……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帮我……帮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 “你要这个孩子又怎样?即便是你将他生下来,水流觞会将他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看待吗?” 白岚摇摇头。“小雪,你别再傻了。何况,你重伤至此,能不能保下它。都是说不清的事儿。” “小岚……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帮我……帮我!” 那女子抓着白岚的胳膊,使劲儿向内掐去,即便是白岚,也觉着痛了。 他叹了一口气,“小雪,我会尽力。” 那天,白岚的确是尽力了,不管自己心内何等苦楚。小雪的愿望。他一向都是尽力达成的。可这女子偏偏与那孩子无缘。挣扎了许久,还是流掉了。 冰凝雪从未想过怀孕生子的事儿,对于自己的身孕。她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加上之后的缠斗,受伤,甚至是水流觞施加在她身上的残暴,那个小家伙能够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强悍了。 经历了几番事儿,那孩子流掉,也是该然。 一天一夜后,冰凝雪双目无神的躺在榻上,只觉着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就这样被一点点抽走了。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眼泪都要流不出了。 白岚见她这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想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儿来,想了许久,都找不到词语。他原本就不是个多么口齿伶俐的人。 然而片刻之后,那女子却是恢复了往常。她摇了摇头,唇角便蔓延出一丝笑容来。 “谢谢你了,小岚。”她说的很轻很轻。 “不用。” 白岚将衣服扔给她,“你先将衣服穿好,有什么事情,出来再说。” 说完这句话,白岚便转身出去了。他也没有走远,径自靠在门框上,等候那女子出来。 那女子慢慢将被角拉紧了。“水流觞么?呵呵呵……”她闭上眼睛,静听自己心内,如同鲜血一般的诡异。 出来的时候,她低头没有看白岚。而那男子却是向她伸手,一块玉石晶莹剔透,映出血红的一片亮光来。 “你要的东西。”白岚伸手给她。 冰凝雪的眼泪,就那么“哗哗”的掉了下来。她转而俯身跪倒。 白岚看了她一眼,眸中透出几分无奈来。他蹲下身子,叹了一口气,“你一定要这样,让我难受么?” 冰凝雪捂住嘴角,伸手将那龙凤血石拿了。 她的手指,一分分的握紧,将那龙凤血石攥得越来越紧,几乎快要碎掉了。 临走的时候,那女子没有说出一句话,径自转身而行。 她走得不快不慢,转身的瞬间,却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小雪,其实你可以回到我身边。” 冰凝雪抬头望天,苦笑一声,“回不去了。” “小岚,若我还有来世,我愿意在最好的时间遇到你。” 她又干笑了两声,“可我罪孽深重,满手肮脏,还奢望什么来世呢?哈哈。” 白岚抬手,两片柴扉应声而开,门外,是一如既往的片片飞雪。 白岚在那门边立了很久,直到那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天边的飞雪,将那深深浅浅的脚窝都全数填平。 他苦笑一声,他也说不清自己在苦笑什么。此刻心里有些空,空荡荡都能荡出回声来了。 而那一袭红裙的涟嫣,依旧在雪地里跪着。 她也许快要死了,她冻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身边,好似有一个嫣红的身影经过,在她身边停留了片刻,说了些什么话,涟嫣听不清明。一定是那个女子,一定是冰凝雪。她心里如是想着。 她是来看笑话的吗?如此,她看也看够了,笑也笑够了吧…… 主人的心里,终究是只有她一人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主人的眼中,永远也看不到自己? 能有为什么呢?感觉就是感觉,还能有什么呢?感情,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的,你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不是就不是,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涟嫣忽然想笑,被冻僵的面容却咧不出笑容来。 耳边柴扉轻响,白岚走到了她的面前,眼神尤为复杂。 如同往日一样,白岚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涟嫣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用着口型表示,“你,你守了她一天一夜……” 白岚愣了一愣,没说什么。径自将那女子打横抱起,放入里屋去了。 且说这边蓝亭,幻王一行人将江安救了回去之后,自然是为他疗伤,将那宝贝神使好好保护了。 只是,再好的神医,医得好他的身体,却是医不好他的心。 江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论他是怎样的怨恨墨若薇,怎样觉着这女子没有人性没有良心。可他从来都没有让她永远消失的念头。 死亡的意义是什么?江安从来没有想过。 如今的江安。一杯一杯地灌着苦酒。再没有心情去思索什么了。 那女子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谜,那些谜底都令他不敢去触碰。他怕自己揭开了,看到什么令自己害怕的东西,所以一直抗拒,一直逃避,可归根到底,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抗拒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要什么。 果然,阿薇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吗? 可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吗?是因为那件事儿。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她以为自己不会愿意,甚至会耻笑于她,因而才选择了隐瞒吗? 阿薇……你怎么这样傻…… 我是那种人吗?阿薇…… 江安无奈着,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苦酒,如今的他,消沉到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幻王一行看他这样,心中酸楚,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办法。 幻王的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呢?丈夫和爱徒相继身亡,她又能好受到哪里呢? 毕竟是活了一万多年的老者,对于生死的意义也早已参透,即便是心中悲苦,可在面上,却仍是看不出分毫。 为了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可是,她却不知道,正因为是这样,正因为她的不动声色,才让周围的人更加担心起来。 今夜的江安,酒喝得很多,醉成了一滩烂泥。 那眉目慈祥的老者推开了他的房门,二话不说,腊月天气里,一桶冷水就给泼了上去,将那伏在桌上的男人浇了个透心凉。 江安自然惊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哆嗦。 看见眼前的来人,他愣了一下。即便是喝醉,意识不清楚,可那礼数还是缺不得的。江安踉跄了几下,欠身想行礼,又被桌角绊了重重一下。 幻王拿起桌上还剩的半瓶酒,“哗啦”一声给砸了。 江安却是哈哈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你这是想做什么?”幻王厉声一句。 江安吊儿郎当的转头,没说一句话。幻王一把将他的衣领扯住,厉声嘶吼着,“神使,你知不知道,现在皓连古都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全力以赴的对抗着水流觞?你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做什么,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接神使的大任?” 江安将师父的手拿下,漫不经心笑着,“我的孩子,我的女人,我都没有办法护她们周全,到了现在,师父你还同我提什么大任?” 说着,他抬手又提了一瓶酒,仰头灌了下去。 皓连古都绮妄草堂。 风无意守在一个人的榻边,静静等待桃小意的醒来。 那日,被风无意敲昏,他想着自己下手也不是很重,可那女子不知怎么的,虚弱至此,足足三天也不曾醒过来。看着那安然沉睡的女子,风无意有些着急,甚至都打好了主意,若是一天一夜之后,那女子还不醒来,自己便得动用法术查查她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弊端。 可恰恰在这第三天,榻上的女子咳嗽了几声,微微睁开了眼睛。 “小意……”风无意俯身,一把将她抱得紧紧,“小意,你终于醒过来了,哎,都要把我急死了。” 桃小意没有动,只是愣愣地任他抱着,愣愣的听他将那些感人肺腑的话说完了。 “嗯?” 眼前的女子一反常态,风无意警惕地放开她,“小意……” 他将她从头大量到尾。 小意没有说话,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甚至是定定的迎了上去。 可她的目光,陌生到好似今日,方才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男人一样。 大约风无意也感觉到了这份异常,他皱了皱眉头。“小意,你怎么了?为什么……” 他调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轻快起来,“怎么,丫头,你这一觉睡得稀奇,睡了三天三夜不说,竟是将你也睡傻了。” 这样的话儿,一点也不好笑。可风无意还是无趣的笑了开去。 桃小意抬头望着他,“你给涟嫣姐姐吃了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风无意目光中掠过一丝阴冷。一丝诧异。到最后化为了一抹平淡,“没有什么。” “那是毒药么?你给涟嫣姐姐吃了毒药么?” 桃小意抬头,死死地盯着他。“你还害了白岚哥哥,你给他下药,你要将他逼死,你还要害涟嫣姐姐……” “几千年了,你又怎么下得了手!” 桃小意悲愤一声,目光中涌出的,是无尽的沉痛与失望,“你还杀了战神爷爷,你曾经答应过我,再也不伤害他们分毫。如今……如今你连同你最好的白岚哥哥也害!” “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风无意干笑了一声,抬手摸那女子的头,却被她拼命躲开,自然,他的手也只能停在了半空之中。 “我原本就不是人,我是怨灵,小意你今天才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面上,依旧是笑容不改,仿佛方才,那女子口中吐出来的,句句令他伤到心死的话儿,全数不存在一样。 “你不要再同我打什么诳语!”桃小意厉声一句,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到都有些尖利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风无意!” 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那榻上的女子脸色忽然间煞白起来。 冰凝雪紧紧扣住腹部,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而落。“我……”那自腹部之处传来的剧痛,令她还没说出一句话,身子便是一阵战栗。 她不知道突然间自己是怎么了,那剧痛自然也容不得再去想其他。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薄薄的锦被之下,便渗出了嫣红嫣红的一片。 “小雪!”白岚一声惊呼,也顾不得此时她周身一片**,径自掀开了被子。冰凝雪下身,早已一片赤红。 “你别害怕。”白岚虽是心惊,却仍是冷静着扣上她的手腕。这异样的跳动,让白岚的心中猛地一抽,转瞬痛苦了起来。 腹部袭来的剧痛,冰凝雪咬牙强忍着,“我……我到底怎样了?我……我是不是伤的很重,是不是快要死了?” 白岚闭了闭眼睛,苦笑着,“小雪,这不是受伤,你有身孕了。” “这么久,难道你不知道吗?只是现在,哎……”他叹了一口气,“现在也要没有了。” 那女子听得,瞬间面无人色,腹中的剧痛依旧如潮水一般袭来,她却是将白岚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小岚……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帮我……帮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 “你要这个孩子又怎样?即便是你将他生下来,水流觞会将他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看待吗?” 白岚摇摇头,“小雪,你别再傻了。何况,你重伤至此,能不能保下它,都是说不清的事儿。” “小岚……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帮我……帮我!” 那女子抓着白岚的胳膊,使劲儿向内掐去,即便是白岚,也觉着痛了。 他叹了一口气,“小雪,我会尽力。” 那天,白岚的确是尽力了,不管自己心内何等苦楚,小雪的愿望,他一向都是尽力达成的。可这女子偏偏与那孩子无缘,挣扎了许久,还是流掉了。 冰凝雪从未想过怀孕生子的事儿,对于自己的身孕,她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加上之后的缠斗,受伤,甚至是水流觞施加在她身上的残暴,那个小家伙能够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强悍了。 经历了几番事儿,那孩子流掉,也是该然。 一天一夜后。冰凝雪双目无神的躺在榻上,只觉着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就这样被一点点抽走了。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眼泪都要流不出了。 白岚见她这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想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儿来,想了许久,都找不到词语。他原本就不是个多么口齿伶俐的人。 然而片刻之后,那女子却是恢复了往常。她摇了摇头,唇角便蔓延出一丝笑容来。 “谢谢你了,小岚。”她说的很轻很轻。 “不用。” 白岚将衣服扔给她,“你先将衣服穿好,有什么事情,出来再说。” 说完这句话,白岚便转身出去了。他也没有走远。径自靠在门框上。等候那女子出来。 那女子慢慢将被角拉紧了。“水流觞么?呵呵呵……”她闭上眼睛。静听自己心内,如同鲜血一般的诡异。 出来的时候,她低头没有看白岚。而那男子却是向她伸手。一块玉石晶莹剔透,映出血红的一片亮光来。 “你要的东西。”白岚伸手给她。 冰凝雪的眼泪,就那么“哗哗”的掉了下来。她转而俯身跪倒。 白岚看了她一眼,眸中透出几分无奈来。他蹲下身子,叹了一口气,“你一定要这样,让我难受么?” 冰凝雪捂住嘴角,伸手将那龙凤血石拿了。 她的手指,一分分的握紧,将那龙凤血石攥得越来越紧。几乎快要碎掉了。 临走的时候,那女子没有说出一句话,径自转身而行。 她走得不快不慢,转身的瞬间,却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小雪,其实你可以回到我身边。” 冰凝雪抬头望天,苦笑一声,“回不去了。” “小岚,若我还有来世,我愿意在最好的时间遇到你。” 她又干笑了两声,“可我罪孽深重,满手肮脏,还奢望什么来世呢?哈哈。” 白岚抬手,两片柴扉应声而开,门外,是一如既往的片片飞雪。 白岚在那门边立了很久,直到那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天边的飞雪,将那深深浅浅的脚窝都全数填平。 他苦笑一声,他也说不清自己在苦笑什么。此刻心里有些空,空荡荡都能荡出回声来了。 而那一袭红裙的涟嫣,依旧在雪地里跪着。 她也许快要死了,她冻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身边,好似有一个嫣红的身影经过,在她身边停留了片刻,说了些什么话,涟嫣听不清明。一定是那个女子,一定是冰凝雪。她心里如是想着。 她是来看笑话的吗?如此,她看也看够了,笑也笑够了吧…… 主人的心里,终究是只有她一人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主人的眼中,永远也看不到自己? 能有为什么呢?感觉就是感觉,还能有什么呢?感情,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的,你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不是就不是,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涟嫣忽然想笑,被冻僵的面容却咧不出笑容来。 耳边柴扉轻响,白岚走到了她的面前,眼神尤为复杂。 如同往日一样,白岚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涟嫣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用着口型表示,“你,你守了她一天一夜……” 白岚愣了一愣,没说什么,径自将那女子打横抱起,放入里屋去了。 且说这边蓝亭,幻王一行人将江安救了回去之后,自然是为他疗伤,将那宝贝神使好好保护了。 只是,再好的神医,医得好他的身体,却是医不好他的心。 江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论他是怎样的怨恨墨若薇,怎样觉着这女子没有人性没有良心,可他从来都没有让她永远消失的念头。 死亡的意义是什么?江安从来没有想过。 如今的江安,一杯一杯地灌着苦酒,再没有心情去思索什么了。 那女子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谜,那些谜底都令他不敢去触碰,他怕自己揭开了,看到什么令自己害怕的东西,所以一直抗拒,一直逃避。可归根到底,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抗拒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要什么。 果然,阿薇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吗? 可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吗?是因为那件事儿,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她以为自己不会愿意,甚至会耻笑于她,因而才选择了隐瞒吗? 阿薇……你怎么这样傻…… 我是那种人吗?阿薇…… 江安无奈着,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苦酒,如今的他,消沉到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幻王一行看他这样,心中酸楚。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办法。 幻王的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呢?丈夫和爱徒相继身亡。她又能好受到哪里呢? 毕竟是活了一万多年的老者,对于生死的意义也早已参透,即便是心中悲苦。可在面上,却仍是看不出分毫。 为了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可是,她却不知道,正因为是这样,正因为她的不动声色,才让周围的人更加担心起来。 今夜的江安,酒喝得很多,醉成了一滩烂泥。 那眉目慈祥的老者推开了他的房门,二话不说,腊月天气里。一桶冷水就给泼了上去,将那伏在桌上的男人浇了个透心凉。 江安自然惊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哆嗦。 看见眼前的来人,他愣了一下。即便是喝醉,意识不清楚,可那礼数还是缺不得的。江安踉跄了几下,欠身想行礼,又被桌角绊了重重一下。 幻王拿起桌上还剩的半瓶酒,“哗啦”一声给砸了。 江安却是哈哈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你这是想做什么?”幻王厉声一句。 江安吊儿郎当的转头,没说一句话。幻王一把将他的衣领扯住,厉声嘶吼着,“神使,你知不知道,现在皓连古都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全力以赴的对抗着水流觞?你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做什么,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接神使的大任?” 江安将师父的手拿下,漫不经心笑着,“我的孩子,我的女人,我都没有办法护她们周全,到了现在,师父你还同我提什么大任?” 说着,他抬手又提了一瓶酒,仰头灌了下去。 皓连古都绮妄草堂。 风无意守在一个人的榻边,静静等待桃小意的醒来。 那日,被风无意敲昏,他想着自己下手也不是很重,可那女子不知怎么的,虚弱至此,足足三天也不曾醒过来。看着那安然沉睡的女子,风无意有些着急,甚至都打好了主意,若是一天一夜之后,那女子还不醒来,自己便得动用法术查查她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弊端。 可恰恰在这第三天,榻上的女子咳嗽了几声,微微睁开了眼睛。 “小意……”风无意俯身,一把将她抱得紧紧,“小意,你终于醒过来了,哎,都要把我急死了。” 桃小意没有动,只是愣愣地任他抱着,愣愣的听他将那些感人肺腑的话说完了。 “嗯?” 眼前的女子一反常态,风无意警惕地放开她,“小意……” 他将她从头大量到尾。 小意没有说话,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甚至是定定的迎了上去。 可她的目光,陌生到好似今日,方才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男人一样。 大约风无意也感觉到了这份异常,他皱了皱眉头,“小意,你怎么了?为什么……” 他调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轻快起来,“怎么,丫头,你这一觉睡得稀奇,睡了三天三夜不说,竟是将你也睡傻了。” 这样的话儿,一点也不好笑。可风无意还是无趣的笑了开去。 桃小意抬头望着他,“你给涟嫣姐姐吃了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风无意目光中掠过一丝阴冷,一丝诧异,到最后化为了一抹平淡,“没有什么。” “那是毒药么?你给涟嫣姐姐吃了毒药么?” 桃小意抬头,死死地盯着他,“你还害了白岚哥哥,你给他下药。你要将他逼死,你还要害涟嫣姐姐……” “几千年了,你又怎么下得了手!” 桃小意悲愤一声,目光中涌出的。是无尽的沉痛与失望,“你还杀了战神爷爷,你曾经答应过我,再也不伤害他们分毫,如今……如今你连同你最好的白岚哥哥也害!” “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风无意干笑了一声,抬手摸那女子的头,却被她拼命躲开,自然,他的手也只能停在了半空之中。 “我原本就不是人,我是怨灵。小意你今天才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面上。依旧是笑容不改,仿佛方才,那女子口中吐出来的。句句令他伤到心死的话儿,全数不存在一样。 “你不要再同我打什么诳语!”桃小意厉声一句,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到都有些尖利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风无意!” 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那榻上的女子脸色忽然间煞白起来。 冰凝雪紧紧扣住腹部,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而落。“我……”那自腹部之处传来的剧痛,令她还没说出一句话,身子便是一阵战栗。 她不知道突然间自己是怎么了。那剧痛自然也容不得再去想其他。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薄薄的锦被之下,便渗出了嫣红嫣红的一片。 “小雪!”白岚一声惊呼,也顾不得此时她周身一片**,径自掀开了被子。冰凝雪下身,早已一片赤红。 “你别害怕。”白岚虽是心惊,却仍是冷静着扣上她的手腕。这异样的跳动,让白岚的心中猛地一抽,转瞬痛苦了起来。 腹部袭来的剧痛,冰凝雪咬牙强忍着,“我……我到底怎样了?我……我是不是伤的很重,是不是快要死了?” 白岚闭了闭眼睛,苦笑着,“小雪,这不是受伤,你有身孕了。” “这么久,难道你不知道吗?只是现在,哎……”他叹了一口气,“现在也要没有了。” 那女子听得,瞬间面无人色,腹中的剧痛依旧如潮水一般袭来,她却是将白岚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小岚……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帮我……帮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 “你要这个孩子又怎样?即便是你将他生下来,水流觞会将他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看待吗?” 白岚摇摇头,“小雪,你别再傻了。何况,你重伤至此,能不能保下它,都是说不清的事儿。” “小岚……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帮我……帮我!” 那女子抓着白岚的胳膊,使劲儿向内掐去,即便是白岚,也觉着痛了。 他叹了一口气,“小雪,我会尽力。” 那天,白岚的确是尽力了,不管自己心内何等苦楚,小雪的愿望,他一向都是尽力达成的。可这女子偏偏与那孩子无缘,挣扎了许久,还是流掉了。 冰凝雪从未想过怀孕生子的事儿,对于自己的身孕,她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加上之后的缠斗,受伤,甚至是水流觞施加在她身上的残暴,那个小家伙能够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强悍了。 经历了几番事儿,那孩子流掉,也是该然。 一天一夜后,冰凝雪双目无神的躺在榻上,只觉着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就这样被一点点抽走了。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眼泪都要流不出了。 白岚见她这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想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儿来,想了许久,都找不到词语。他原本就不是个多么口齿伶俐的人。 然而片刻之后,那女子却是恢复了往常。她摇了摇头,唇角便蔓延出一丝笑容来。 “谢谢你了,小岚。”她说的很轻很轻。 “不用。” 白岚将衣服扔给她,“你先将衣服穿好,有什么事情,出来再说。” 说完这句话,白岚便转身出去了。他也没有走远,径自靠在门框上,等候那女子出来。 那女子慢慢将被角拉紧了。“水流觞么?呵呵呵……”她闭上眼睛,静听自己心内,如同鲜血一般的诡异。 出来的时候,她低头没有看白岚。而那男子却是向她伸手。一块玉石晶莹剔透,映出血红的一片亮光来。 “你要的东西。”白岚伸手给她。 冰凝雪的眼泪,就那么“哗哗”的掉了下来。她转而俯身跪倒。 白岚看了她一眼,眸中透出几分无奈来。他蹲下身子。叹了一口气,“你一定要这样,让我难受么?” 冰凝雪捂住嘴角,伸手将那龙凤血石拿了。 她的手指,一分分的握紧,将那龙凤血石攥得越来越紧,几乎快要碎掉了。 临走的时候,那女子没有说出一句话,径自转身而行。 她走得不快不慢,转身的瞬间。却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小雪。其实你可以回到我身边。” 冰凝雪抬头望天,苦笑一声,“回不去了。” “小岚。若我还有来世,我愿意在最好的时间遇到你。” 她又干笑了两声,“可我罪孽深重,满手肮脏,还奢望什么来世呢?哈哈。” 白岚抬手,两片柴扉应声而开,门外,是一如既往的片片飞雪。 白岚在那门边立了很久,直到那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天边的飞雪。将那深深浅浅的脚窝都全数填平。 他苦笑一声,他也说不清自己在苦笑什么。此刻心里有些空,空荡荡都能荡出回声来了。 而那一袭红裙的涟嫣,依旧在雪地里跪着。 她也许快要死了,她冻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身边,好似有一个嫣红的身影经过,在她身边停留了片刻,说了些什么话,涟嫣听不清明。一定是那个女子,一定是冰凝雪。她心里如是想着。 她是来看笑话的吗?如此,她看也看够了,笑也笑够了吧…… 主人的心里,终究是只有她一人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主人的眼中,永远也看不到自己? 能有为什么呢?感觉就是感觉,还能有什么呢?感情,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的,你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不是就不是,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涟嫣忽然想笑,被冻僵的面容却咧不出笑容来。 耳边柴扉轻响,白岚走到了她的面前,眼神尤为复杂。 如同往日一样,白岚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涟嫣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用着口型表示,“你,你守了她一天一夜……” 白岚愣了一愣,没说什么,径自将那女子打横抱起,放入里屋去了。 且说这边蓝亭,幻王一行人将江安救了回去之后,自然是为他疗伤,将那宝贝神使好好保护了。 只是,再好的神医,医得好他的身体,却是医不好他的心。 江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论他是怎样的怨恨墨若薇,怎样觉着这女子没有人性没有良心,可他从来都没有让她永远消失的念头。 死亡的意义是什么?江安从来没有想过。 如今的江安,一杯一杯地灌着苦酒,再没有心情去思索什么了。 那女子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谜,那些谜底都令他不敢去触碰,他怕自己揭开了,看到什么令自己害怕的东西,所以一直抗拒,一直逃避,可归根到底,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抗拒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要什么。 果然,阿薇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吗? 可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吗?是因为那件事儿,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她以为自己不会愿意,甚至会耻笑于她,因而才选择了隐瞒吗? 阿薇……你怎么这样傻…… 我是那种人吗?阿薇…… 江安无奈着,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苦酒,如今的他,消沉到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幻王一行看他这样,心中酸楚,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办法。 幻王的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呢?丈夫和爱徒相继身亡,她又能好受到哪里呢? 毕竟是活了一万多年的老者,对于生死的意义也早已参透,即便是心中悲苦,可在面上,却仍是看不出分毫。 为了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可是,她却不知道。正因为是这样,正因为她的不动声色,才让周围的人更加担心起来。 今夜的江安,酒喝得很多。醉成了一滩烂泥。 那眉目慈祥的老者推开了他的房门,二话不说,腊月天气里,一桶冷水就给泼了上去,将那伏在桌上的男人浇了个透心凉。 江安自然惊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哆嗦。 看见眼前的来人,他愣了一下。即便是喝醉,意识不清楚,可那礼数还是缺不得的。江安踉跄了几下,欠身想行礼。又被桌角绊了重重一下。 幻王拿起桌上还剩的半瓶酒。“哗啦”一声给砸了。 江安却是哈哈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你这是想做什么?”幻王厉声一句。 江安吊儿郎当的转头,没说一句话。幻王一把将他的衣领扯住,厉声嘶吼着。“神使,你知不知道,现在皓连古都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全力以赴的对抗着水流觞?你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做什么,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接神使的大任?” 江安将师父的手拿下,漫不经心笑着,“我的孩子,我的女人。我都没有办法护她们周全,到了现在,师父你还同我提什么大任?” 说着,他抬手又提了一瓶酒,仰头灌了下去。 皓连古都绮妄草堂。 风无意守在一个人的榻边,静静等待桃小意的醒来。 那日,被风无意敲昏,他想着自己下手也不是很重,可那女子不知怎么的,虚弱至此,足足三天也不曾醒过来。看着那安然沉睡的女子,风无意有些着急,甚至都打好了主意,若是一天一夜之后,那女子还不醒来,自己便得动用法术查查她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弊端。 可恰恰在这第三天,榻上的女子咳嗽了几声,微微睁开了眼睛。 “小意……”风无意俯身,一把将她抱得紧紧,“小意,你终于醒过来了,哎,都要把我急死了。” 桃小意没有动,只是愣愣地任他抱着,愣愣的听他将那些感人肺腑的话说完了。 “嗯?” 眼前的女子一反常态,风无意警惕地放开她,“小意……” 他将她从头大量到尾。 小意没有说话,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甚至是定定的迎了上去。 可她的目光,陌生到好似今日,方才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男人一样。 大约风无意也感觉到了这份异常,他皱了皱眉头,“小意,你怎么了?为什么……” 他调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轻快起来,“怎么,丫头,你这一觉睡得稀奇,睡了三天三夜不说,竟是将你也睡傻了。” 这样的话儿,一点也不好笑。可风无意还是无趣的笑了开去。 桃小意抬头望着他,“你给涟嫣姐姐吃了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风无意目光中掠过一丝阴冷,一丝诧异,到最后化为了一抹平淡,“没有什么。” “那是毒药么?你给涟嫣姐姐吃了毒药么?” 桃小意抬头,死死地盯着他,“你还害了白岚哥哥,你给他下药,你要将他逼死,你还要害涟嫣姐姐……” “几千年了,你又怎么下得了手!” 桃小意悲愤一声,目光中涌出的,是无尽的沉痛与失望,“你还杀了战神爷爷,你曾经答应过我,再也不伤害他们分毫,如今……如今你连同你最好的白岚哥哥也害!” “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风无意干笑了一声,抬手摸那女子的头,却被她拼命躲开,自然,他的手也只能停在了半空之中。 “我原本就不是人,我是怨灵,小意你今天才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面上,依旧是笑容不改,仿佛方才,那女子口中吐出来的,句句令他伤到心死的话儿,全数不存在一样。 “你不要再同我打什么诳语!”桃小意厉声一句,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到都有些尖利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风无意!” 只是,再好的神医,医得好他的身体,却是医不好他的心。 江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论他是怎样的怨恨墨若薇,怎样觉着这女子没有人性没有良心,可他从来都没有让她永远消失的念头。 死亡的意义是什么?江安从来没有想过。 如今的江安,一杯一杯地灌着苦酒,再没有心情去思索什么了。 那女子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谜,那些谜底都令他不敢去触碰,他怕自己揭开了,看到什么令自己害怕的东西,所以一直抗拒,一直逃避,可归根到底,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抗拒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要什么。 果然,阿薇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吗? 可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吗?是因为那件事儿,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她以为自己不会愿意,甚至会耻笑于她,因而才选择了隐瞒吗? 阿薇……你怎么这样傻…… 我是那种人吗?阿薇…… 江安无奈着,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苦酒,如今的他,消沉到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幻王一行看他这样,心中酸楚,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办法。 幻王的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呢?丈夫和爱徒相继身亡,她又能好受到哪里呢? 毕竟是活了一万多年的老者,对于生死的意义也早已参透,即便是心中悲苦,可在面上,却仍是看不出分毫。 为了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可是,她却不知道,正因为是这样,正因为她的不动声色,才让周围的人更加担心起来。 今夜的江安,酒喝得很多,醉成了一滩烂泥。 那眉目慈祥的老者推开了他的房门,二话不说,腊月天气里,一桶冷水就给泼了上去,将那伏在桌上的男人浇了个透心凉。 江安自然惊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哆嗦。 今夜的江安,酒喝得很多,醉成了一滩烂泥。 那眉目慈祥的老者推开了他的房门,二话不说,腊月天气里,一桶冷水就给泼了上去,将那伏在桌上的男人浇了个透心凉。 江安自然惊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哆嗦。 江安惊醒,3l4 第三百零六章 经年 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那榻上的女子脸色忽然间煞白起来。 冰凝雪紧紧扣住腹部,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而落。“我……”那自腹部之处传来的剧痛,令她还没说出一句话,身子便是一阵战栗。 她不知道突然间自己是怎么了,那剧痛自然也容不得再去想其他。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薄薄的锦被之下,便渗出了嫣红嫣红的一片。 “小雪!”白岚一声惊呼,也顾不得此时她周身一片**,径自掀开了被子。冰凝雪下身,早已一片赤红。 “你别害怕。”白岚虽是心惊,却仍是冷静着扣上她的手腕。这异样的跳动,让白岚的心中猛地一抽,转瞬痛苦了起来。 腹部袭来的剧痛,冰凝雪咬牙强忍着,“我……我到底怎样了?我……我是不是伤的很重,是不是快要死了?” 白岚闭了闭眼睛,苦笑着,“小雪,这不是受伤,你有身孕了。” “这么久,难道你不知道吗?只是现在,哎……”他叹了一口气,“现在也要没有了。” 那女子听得,瞬间面无人色,腹中的剧痛依旧如潮水一般袭来,她却是将白岚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小岚……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帮我……帮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 “你要这个孩子又怎样?即便是你将他生下来,水流觞会将他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看待吗?” 白岚摇摇头。“小雪,你别再傻了。何况,你重伤至此,能不能保下它。都是说不清的事儿。” “小岚……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帮我……帮我!” 那女子抓着白岚的胳膊,使劲儿向内掐去,即便是白岚,也觉着痛了。 他叹了一口气,“小雪,我会尽力。” 那天,白岚的确是尽力了,不管自己心内何等苦楚。小雪的愿望。他一向都是尽力达成的。可这女子偏偏与那孩子无缘。挣扎了许久,还是流掉了。 冰凝雪从未想过怀孕生子的事儿,对于自己的身孕。她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加上之后的缠斗,受伤,甚至是水流觞施加在她身上的残暴,那个小家伙能够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强悍了。 经历了几番事儿,那孩子流掉,也是该然。 一天一夜后,冰凝雪双目无神的躺在榻上,只觉着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就这样被一点点抽走了。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眼泪都要流不出了。 白岚见她这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想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儿来,想了许久,都找不到词语。他原本就不是个多么口齿伶俐的人。 然而片刻之后,那女子却是恢复了往常。她摇了摇头,唇角便蔓延出一丝笑容来。 “谢谢你了,小岚。”她说的很轻很轻。 “不用。” 白岚将衣服扔给她,“你先将衣服穿好,有什么事情,出来再说。” 说完这句话,白岚便转身出去了。他也没有走远,径自靠在门框上,等候那女子出来。 那女子慢慢将被角拉紧了。“水流觞么?呵呵呵……”她闭上眼睛,静听自己心内,如同鲜血一般的诡异。 出来的时候,她低头没有看白岚。而那男子却是向她伸手,一块玉石晶莹剔透,映出血红的一片亮光来。 “你要的东西。”白岚伸手给她。 冰凝雪的眼泪,就那么“哗哗”的掉了下来。她转而俯身跪倒。 白岚看了她一眼,眸中透出几分无奈来。他蹲下身子,叹了一口气,“你一定要这样,让我难受么?” 冰凝雪捂住嘴角,伸手将那龙凤血石拿了。 她的手指,一分分的握紧,将那龙凤血石攥得越来越紧,几乎快要碎掉了。 临走的时候,那女子没有说出一句话,径自转身而行。 她走得不快不慢,转身的瞬间,却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小雪,其实你可以回到我身边。” 冰凝雪抬头望天,苦笑一声,“回不去了。” “小岚,若我还有来世,我愿意在最好的时间遇到你。” 她又干笑了两声,“可我罪孽深重,满手肮脏,还奢望什么来世呢?哈哈。” 白岚抬手,两片柴扉应声而开,门外,是一如既往的片片飞雪。 白岚在那门边立了很久,直到那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天边的飞雪,将那深深浅浅的脚窝都全数填平。 他苦笑一声,他也说不清自己在苦笑什么。此刻心里有些空,空荡荡都能荡出回声来了。 而那一袭红裙的涟嫣,依旧在雪地里跪着。 她也许快要死了,她冻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身边,好似有一个嫣红的身影经过,在她身边停留了片刻,说了些什么话,涟嫣听不清明。一定是那个女子,一定是冰凝雪。她心里如是想着。 她是来看笑话的吗?如此,她看也看够了,笑也笑够了吧…… 主人的心里,终究是只有她一人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主人的眼中,永远也看不到自己? 能有为什么呢?感觉就是感觉,还能有什么呢?感情,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的,你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不是就不是,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涟嫣忽然想笑,被冻僵的面容却咧不出笑容来。 耳边柴扉轻响,白岚走到了她的面前,眼神尤为复杂。 如同往日一样,白岚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涟嫣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用着口型表示,“你,你守了她一天一夜……” 白岚愣了一愣,没说什么。径自将那女子打横抱起,放入里屋去了。 且说这边蓝亭,幻王一行人将江安救了回去之后,自然是为他疗伤,将那宝贝神使好好保护了。 只是,再好的神医,医得好他的身体,却是医不好他的心。 江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论他是怎样的怨恨墨若薇,怎样觉着这女子没有人性没有良心。可他从来都没有让她永远消失的念头。 死亡的意义是什么?江安从来没有想过。 如今的江安。一杯一杯地灌着苦酒。再没有心情去思索什么了。 那女子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谜,那些谜底都令他不敢去触碰。他怕自己揭开了,看到什么令自己害怕的东西,所以一直抗拒,一直逃避,可归根到底,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抗拒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要什么。 果然,阿薇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吗? 可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不告诉自己?她……她怨恨自己。不想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父亲么? 还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是因为那件事儿,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她以为自己不会愿意,甚至会耻笑于她,因而才选择了隐瞒吗? 阿薇……你怎么这样傻…… 我是那种人吗?阿薇…… 不论之前有着种种过往,如今,你有了我的孩子,我自然会照顾好你们母子,难道……你连这点也想不通吗? 江安无奈着,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苦酒,如今的他,消沉到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幻王一行看他这样,心中酸楚,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办法。 大家都是成年人,所有的道理,大家自然都懂得,只是那心境,心情,还得靠着自己,才能调整过来,旁人说什么,全是些无用的废话。 幻王的心里,又能有多好受?丈夫和爱徒相继身亡,此刻的她又能好受到哪里呢? 毕竟是活了一万多年的老者,对于生死的意义也早已参透,即便是心中悲苦,可在面上,却仍是看不出分毫。 约莫是为了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可是,她却不知道,正因为是这样,正因为她的不动声色,才让周围的人更加担心起来。 隐藏的再深的感情,就像是堤坝拦住了的河水,面上平静,之下却是汹涌奔腾。如此,终究会有一天决堤而出,将所有的一切全数淹没。有时候,还不若同江安一般,任由那些负面情绪发泄完毕,再走上新的征程。 今夜的江安,约莫应该说夜夜的江安,酒喝得很多,醉成了一滩烂泥。 那眉目慈祥的老者推开了他的房门,看着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腊月天气里,一桶冷水就给泼了上去,将那伏在桌上的男人浇了个透心凉。 此时的江安再不惊醒,只怕是有悖于常理了。 江安自然惊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哆嗦。 看见眼前的来人,他愣了一下。即便是喝醉,意识不清楚,可那礼数还是缺不得的。江安踉跄了几下,欠身想行礼,又被桌角绊了重重一下。 幻王拿起桌上还剩的半瓶酒,“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给砸了。 “还喝酒吗?”幻王走上前去,目光凌厉宛若利剑,直直刺在了他的身上。 江安却是哈哈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你这是想做什么?”幻王厉声一句。 江安吊儿郎当的转头,没说一句话。幻王一把将他的衣领扯住,厉声嘶吼着,“神使,你知不知道,现在皓连古都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全力以赴的对抗着水流觞?你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做什么,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接神使的大任?” 江安将师父的手拿下,漫不经心笑着,“我的孩子,我的女人,我都没有办法护她们周全,到了现在,师父你还同我提什么大任?” 说着,他抬手又提了一瓶酒,仰头咕噜噜的灌了下去。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此番幻王,着实是怒了。劈手一掌击在江安的胸口。 原本伤痕累累的躯体,此刻更是伤上加伤。 即便是被师父打到扑倒在桌上,可他手中的酒壶还是丝毫没有落下。江安干笑了一声,“师父。您这一掌,打得真是很重。您这样子,不怕将我打死么?”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死吗?死便死了,阿薇都已经死了,我也不介意……不介意同行……” 幻王上前一步扯住他,“同行?哈哈,安儿,如今你这副样子,墨若薇要是还活着。会要你与她同行么?” 听得此话。江安略微愣了一愣。却又转而笑了。 “江安你还记得,我的徒儿,也就是你的师姐。楼潇潇她是怎么死的吗?” 江安愣了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话,就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念了开去。 “难道,你不知道在最后的时候,楼儿为什么要替你死?” “即便是你们关系铁,可说句老实话,你们的关系,好到了她会替你而死的地步吗?” “你忘记了,楼儿最后同你说了什么?” 听到此,江安的脑子“嗡嗡”一声。他只看见幻王的嘴一开一合,耳中却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眼前忽的掠过那样的画面,那日墨若薇遇到危险,他奋不顾身的挡在了她的身前,可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眼前看见的,竟是一袭蓝衣,倏忽化为了一片嫣红。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楼潇潇,为什么要那样做,只知道那垂死的女子攥住了他的衣襟,“神使……芷君,一个…….一个也不能少……” 之后,她再也没说出什么,赫然长逝。 今日,在江安烂醉如泥的当儿,幻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厉声吼道,“你自死你的,与别人何干?” “可我徒弟,楼潇潇她用性命保你!” “我徒弟用命保下的人,你的生命,如此简单便要与了别人吗?你若是想与别人,为师我无话可说,可我平生也就你们这两个徒儿,你若想死,就将我徒弟的命还我,之后,你再起什么事端来,全部与我无关!” 今日,幻王扯着江安,老者一向仁慈的面孔,到了现在,竟青紫的有几分狰狞了。幻王她一股脑儿将这样的一袭话语全数放出,也不顾眼前的徒弟如何想,又也许是将积攒多日的情绪发泄出来,顺了自己心思。 说完之后,幻王便拂袖离去了,留下江安一人呆呆地站在里屋,手里犹自提着酒壶。 良久之后,江安仍是笑了一笑。 “师父啊……很多事情,你想得严重了,我不过是悲伤一下,不过是放纵一下。这点悲伤,还不足以将我击倒,何况……”他的面目忽然凝重了起来,“何况我的阿薇,也只是失踪,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她死亡之时,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丝机会。” 终日飞雪的松林仙境。 最后的白岚,着实是心痛了。当他忍不住开门,看见眼前冻僵的女子,心头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抽动了一下。 白岚走上前去,同往常一样,摸了摸那女子的额头。他心疼着,想要将她抱起,却见涟嫣挣扎着,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衫。 “你……你守了她一天一夜……” 白岚听她如是讲着,然而此时却不懂她说那句话是怎样韵味,甚至没来及答应,那女子便是瞬间晕了过去。 “嫣儿!” 白岚一声惊呼,忙将她抱进了松林仙境。 涟嫣躺在榻上,许久也没有醒来。 白岚看着榻上的女子,眉头微微蹙起。 不用再看,他便知道那九泉妖后的元灵,在眼前女子的体内越长越大,越聚越强。 白岚的理智告诉自己,九泉妖后此物,转生海之中的诸多怨灵,全数不能留下。 那也就意味着…… 他转头看向榻上的女子,她睡得那样安详。白岚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要我杀了嫣儿么?” 白岚苦笑一声,他从来没有想过,今日的自己,竟会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风无意啊风无意……” “你害我,害的还真是凄惨啊……”白岚苦笑着。心里想要说些风无意你罔顾情分之类的话儿,却觉着此番说这些,没什么意思。很多事情,若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最后的风无意,也不会选择走上这样的一条道路了。这条道路,在江安一行人的眼里,那是一条恶途,可在风无意的眼里,那自然是一条康庄大道。 至于在白岚的眼里,他也只能是不做评说。 生活在皓连古都的生物,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场,自己不过是个无辜的旁观者,并不想争起什么时段来。现在。竟也无辜的被牵扯了进来。 白岚抬起手来。却怎样也拍不下那样的一击。 终于,他还是替那女子掖了掖被角。 嫣儿为什么会被风无意算计,走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而自己身上的剧毒,又为何能够突然缓解,白岚的心中,明的和镜子一样。 他全部都知道。 可嫣儿,她又有什么错呢? 此时的白岚,也终于明白了,风无意最后说的那一句,“白岚,你可想错了,这次我要的人。并不是你。” 原来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嫣儿。是自己想多了,他原本就是拿自己的性命,逼嫣儿心甘情愿的接纳九泉妖后的元灵。 这就是他的目的,可惜,白岚到了今天,方才知道。 白岚怔怔地坐在那里良久,要他动手杀了嫣儿,绝了转生海的这个后患,他自然不可能做到,可是此事……因自己而起。 如果不是自己,嫣儿她也不可能遭人算计,不可能走到如今,何况,若没有嫣儿,中了那样的剧毒,自己也不可能存活下来。 终于,白岚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上榻,将那沉睡着的女子扶起了。 依自己数万年的修为,渡一半功体给嫣儿,以创世神的威力,将她体内跃动不安的分子强压下去。 自己的这条命,都是涟嫣救的,这里散去的部分修为,也算不上是牺牲了。 皓连古都绮妄草堂。 风无意守在一个人的榻边,静静等待桃小意的醒来。 那日,被风无意敲昏,他想着自己下手也不是很重,可那女子不知怎么的,虚弱至此,足足三天也不曾醒过来。看着那安然沉睡的女子,风无意有些着急,甚至都打好了主意,若是一天一夜之后,那女子还不醒来,自己便得动用法术查查她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弊端。 可恰恰在这第三天,榻上的女子咳嗽了几声,微微睁开了眼睛。 “小意……”风无意俯身,一把将她抱得紧紧,“小意,你终于醒过来了,哎,都要把我急死了。” 桃小意没有动,只是愣愣地任他抱着,愣愣的听他将那些感人肺腑的话说完了。 “嗯?” 眼前的女子一反常态,风无意警惕地放开她,“小意……” 他将她从头大量到尾。 小意没有说话,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甚至是定定的迎了上去。 可她的目光,陌生到好似今日,方才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男人一样。 大约风无意也感觉到了这份异常,他皱了皱眉头,“小意,你怎么了?为什么……” 他调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轻快起来,“怎么,丫头,你这一觉睡得稀奇,睡了三天三夜不说,竟是将你也睡傻了。” 这样的话儿,一点也不好笑。可风无意还是无趣的笑了开去。 桃小意抬头望着他,“你给涟嫣姐姐吃了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风无意目光中掠过一丝阴冷,一丝诧异,到最后化为了一抹平淡,“没有什么。” “那是毒药么?你给涟嫣姐姐吃了毒药么?” 桃小意抬头,死死地盯着他,“你还害了白岚哥哥,你给他下药,你要将他逼死,你还要害涟嫣姐姐……” “几千年了,你又怎么下得了手!” 桃小意悲愤一声,目光中涌出的,是无尽的沉痛与失望,“你还杀了战神爷爷,你曾经答应过我,再也不伤害他们分毫,如今……如今你连同你最好的白岚哥哥也害!” “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风无意干笑了一声,抬手摸那女子的头,却被她拼命躲开,自然,他的手也只能停在了半空之中。 “我原本就不是人,我是怨灵,小意你今天才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面上,依旧是笑容不改,仿佛方才,那女子口中吐出来的,句句令他伤到心死的话儿,全数不存在一样。 “你不要再同我打什么诳语!”桃小意厉声一句,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到都有些尖利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风无意!”l3l4 第三百零七章 开不了口 更新快无-弹-窗纯-文-字\ 她说得很是悲愤,一挽轻纱下,双拳都要紧紧攥起来了。 到底是有些少年意气,生气、不解、失望,这些情绪,桃小意通通不会掩饰,便这样很老实的,将它们一概表现了出来。 念着眼前的女子是真正生气了,风无意方才收敛了那调笑不羁的容颜。 他一直当她是小孩子,小孩子的赌气,又有几个大人会放在心上? 风无意斜睨了她一眼,“小意,你说我骗你,这话怎么说?这么多年,我究竟骗你了什么?” “你原本就是我的,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被这一句突然爆出的话堵死,桃小意的眼睛睁得有铜铃大,愣是气鼓鼓的说不出什么反驳来。同主人辩论,这原本就不是她的长处啊……说到底,主人的确没有骗他什么,不论对于身边的人是怎样下的黑手,他终究没有做出一件伤害自己的事情。 “哼,我说不过你。”桃小意甩了袖子,气鼓鼓说道。“你总是有着自己的理由,还说的那般自然。” 身体虽比以往颀长了些,面容也比曾经成熟几分,可有时候生起气来,桃小意仍是一副活脱脱的孩子样儿。风无意有时候也只当她是孩子,对于一些不自然表露出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关注。凰鸣无间307 所以他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印在眼前女子的心里,是多么的触目惊心。自己对于白岚,对于江安所做出的那一系列背叛分离。映到了这个孩子的眼中,是多么的令她恐惧灰心。 桃小意看惯了一身正气的他,如此彻底的转型,着实是令她接受不了。将那女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世界,一股脑儿全部坍塌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风无意有的时候,的确是歧视女性的,也许是小意一贯的孩子气,让他习惯到忘记了一些事情,忘记了她原来也是有着自己想法的。在这个程度上,风无意一直将桃小意看作是自己的附属品,他不介意将她的三观混乱,甚至以为她不需要什么三观。只要坚定不移的跟着自己。自己足以做她的方向了。 而正是这样的思维。让日后的风无意,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价。 “好了。” 风无意将那女子搂了搂,“小意你别再同我执气了。没什么意思,而且,对你我也没什么好处地狱电影院。” “何必为了旁人,伤了我们的感情呢?”他看向臂弯里的女子,笑着说,“你说是吗,小意?” 他看着怀中的女子,可她低头沉默着,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回答。 他以为如今的桃小意,还是那个为了一颗糖。便能将所有的怒气放下,喜笑颜开的小孩子。 可正如她的身体一样,桃小意她,长大了。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那里。在这短暂的时空静止之后,桃小意方才低声说出,“可白岚哥哥,涟嫣姐姐,他们并不是旁人,你自己说过的,他们都是你的朋友,是你最亲最近的人。” “那又如何?” “小意,有的东西,你还不是很懂,等你将这一切都明白,再来同我谈什么感情,或是旁人内人吧。朋友怎么样,亲人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很多很多东西,都比他们重要的多。我也不是不曾伤心,只是,终要面对诸多的选择罢了。”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分得清是非对错的,做人就是这么复杂,在纯黑与纯白之间,总会有着这样那样的中间色。所谓的正道邪道,也不过是有人黑多一些,有人白多一些,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纯黑和纯白,都是不存在的,我也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 听了这话,桃小意周身震了一震,随即凄然笑道,“不论是做了什么,你都有着自己的道理,而且,你还总能将我说服。”凰鸣无间307 她忽然仰起头来,“那么我呢?对你来说,我又算是什么?” “你和他们,不一样。” 风无意淡淡说了这一句,其实那也算不得是承诺,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儿,可在此时此刻,依旧是让怀中的女子心头一颤。他说了之后,便长舒了一口气,“小意,别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身体好了,便来吃饭吧。” “我没有骗你什么,我也不介意你问我什么问题,只是……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我不想为了这件事情,同你解释一辈子。”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临走时还嘱咐那榻上的女子,一定要好好养身子。 而此时的桃小意,再为甜香的话儿,到了她的心里,都再激不起任何涟漪。迷茫,心痛,不可思议,风无意的一个变身,本来清晰的路,就那么在眼前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一堵墙,一堵令人绝望的墙。 她忽然,开始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这个生存了许久的世界。这三百年来,朝夕相处,甚至都觉着了解到融为一体的人,就这么忽然陌生了。这个世界,忽然就没有自己立足的余地了。 有句话,她是没有问出来的。那就是,自己三百年来未曾发育过的身体,明明是被九泉妖后的法力所困,而那九泉妖后,原本同风无意就是连为一气。如此说来,很多次,桃小意都想问他一句,自己身上,令自己痛苦了许多年的,那些压制生长的术法,始作俑者,究竟是不是他!究竟是不是风无意! 如果他说是呢?如果他说全是呢? 自己会如何做?自己又能如何做? 她一直不敢去问他那个问题,也算是为自己留了一丝念想,也算是这一直以来自己欺骗自己,自己在他心中。是重要的,是无可替代的,即便是再怎样的伤害别人,他也不可能伤害自己。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人,在他以极其血腥的手段铲除了一些异己之后,对自己说出那句“在我心中,你是不一样的。”那样的话,还有取信的价值吗? 可是……曾经白岚哥哥的心中,未曾不这样想过,涟嫣姐姐也未曾不把他当做是好友,可是他一转手,却做得如此残忍,残忍到不留一丝余地极品霸医全文阅读。残忍到。跟随了他三百年的自己都要瑟瑟发抖了。 桃小意忽然觉着好笑。三百年,三百年又算得了什么?白岚涟嫣同他,哪个不是上千年的交情? 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吗?桃小意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然而心中却是一片空茫,再听不见任何任何回答。 她只觉着跟随了多年的主人,变得陌生,甚至是可怕了。她觉着他就像是一个恶魔,存在在世界上,也存在在自己脑子里。 桃小意盯着眼前紧闭的木门,忽的哭了。 木门外侧,又响起了风无意一如既往的声音,他扯开了嗓子叫道。“丫头,吃饭喽!看着你身子刚刚好了一点,主人我特地做了你最爱吃的,小鸡蒸蘑菇!丫头,快来,还热乎着呢!” 桃小意愣了一愣,随即擦了眼泪,下榻出去了。 果真是如他所说,风无意今日做的饭食,着实是丰盛。色香味俱全,区区两个人,他竟做了十二道菜肴。 可桃小意坐在桌边,拿起筷子挑了两口,便奄奄的,不再吃了。 “不好吃吗?”风无意嘴里衔菜咕哝着。 桃小意叹了口气,慢慢将筷子拍下,“我……我吃不下。” “怎么,心情还不好吗?” “没必要的。”风无意笑着为她夹了一口菜,“来,这是你最喜欢的,小鸡蒸蘑菇!” 桃小意惨淡笑了一笑,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一样的菜肴,一样的味道,不同的心境,她便尝不出任何味道。 再说这边的松林仙境。 做一个决定的时候,只用了不到一刻钟。 白岚凝视了那榻上的女子一眼,便将她轻轻扶起了。他眉眼轻笑,看不出任何一丝不舍和忧伤。 “嫣儿,我当然不会让你有事,这件事情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来解决。” “你为我受伤,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任你不管。” 白岚低低说了一声,随即抬手扣上了那女子的筋脉。 “九泉妖后么?”白岚轻笑一声,九泉妖后的功体虽是强劲,将自己的元神封住的术法也是巧妙。可若单打独斗,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何况……她只是潜藏于涟嫣体内的,胚胎状的九泉妖后。 九泉妖后面对着神之子白岚,着实是单薄了几分。 卯足了劲儿对付她,白岚便不相信,自己将她逼不回去。 于是,他渡了半身功体给涟嫣,助她逼出九泉妖后的元灵,没有一丝含糊。 最后的时候,白岚对那半睡半醒的女子轻轻说着,“嫣儿,注意了,此间危机万分,关卡重重,你一定要强力撑过,为佛为魔,只在一念啊,嫣儿!” “我相信你能做到,你必定能够做到!” 低低嘱咐过了一句之后,白岚再不迟疑,一掌扣在那女子背上,将自己的功力传导了过去。 恰恰在这个时候,绮妄草堂之中,同桃小意吃饭的风无意,一时间觉着胸口血气上涌,连手中拿着的酒杯不自觉的都掉在了地上三国第一强兵全文阅读。 “主人!” 桃小意见他面色变了,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把便将他扶着了。 “主人,你,你怎么样?”她终究是在乎他的,不论怎样,都是如此。 风无意一手将她推开,强力抑制住了体内喷涌而走的气流,“死不了……” 他忽然冷笑一声,“白岚么?哈哈,你还真是有本事,想出了这一招来对付九泉妖后,只可惜……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呢?” “你当我是谁?” “哈哈哈……” 狂笑一声之后,风无意双目微合。印堂之出散发出血红的光点来。 空中九泉妖后的声音响起,随着风,慢慢荡漾了开去。 那句话,就是专门说给涟嫣听的。 恰恰在这个时候。恰恰在白岚传功最为脆弱的时候,涟嫣的耳中,竟是响起了这样的一番话,这样让她全身颤抖,恨不得堵住耳朵,永远也不要听到的话语。 可那确实是事情的真相。 那样若有若无的声音时而平淡,时而狞笑,在她耳边,慢慢说出了这样的言辞,“涟嫣丫头。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吗?哈哈哈……认了离龙。离龙也认你做女儿。可你真的以为,自己是那离龙和凤凰的女儿吗?自己的身世如何,你真的就没有一丁点的怀疑吗?” 涟嫣头上。豆大的汗珠大滴大滴落了下来,她听见自己在心里焦急的问出,“那么,那么你说,我的父母是谁?若不是离龙,那样的滴血认亲,是怎么回事?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女儿,那么,我又是从何而来,我的亲生父母又是谁?” 那声音狂笑着。寻寻诱惑,“好嫣儿,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这辈子,杀死的第一个人是谁?那蓝亭众人期望所得到的涅槃玉,又是从谁的手中所得到?” “是……是水流觞座下五玄之一,玄鸟!”涟嫣好记性,丝毫没有犹豫的咬牙答出了那个名字。 “好记性!她是你的母亲!” 这样的几个字,“她是你的母亲!”瞬间将涟嫣击得全身颤抖起来,她感觉在自己的身体内,有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的喊叫着,甚至是捂住了脑袋的拼命嘶吼,“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是我的母亲,她是我的仇人,她是我的仇人!她杀了我的母亲,是她杀了我的母亲!” “不可能什么,什么不可能?天真的涟嫣丫头啊……你可知道玄鸟的真正身份?她是赤凤王后秋落意,她是猩红色的凤凰,迷雾森林中的凤凰琉月,却是一只雪白凤凰。而你,涟嫣丫头,你的真身法相是什么样子,用不着本座来提醒你吧!” 涟嫣只觉着,自己的声音都要颤抖起来了……她害怕那个结局,可是事实的真相,不偏不斜的,正好是那个结局。 她眼神空茫,近乎乞求地说了一句,“那……那滴血认亲的事情,我的血…..同离龙的血,分明是可以融合在一起的啊,他原本就该是我的亲人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涟嫣如此说着,心内甚至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涟嫣丫头,你忘记了,是谁将离龙的血液送来?那人最后的结果,是去了哪里?” “风无意,是风无意!” 涟嫣嘶吼起来,忽的想起了那日击杀玄鸟之时,自己莫名的心痛,想起了那女子最后完全有着保命的能力,完全有着给自己致命一击的机会,可是她没有,她静静的选择死去了梦幻兑换系统。甚至……甚至还说出了最后的秘密,涅槃玉,便是她的眼睛。 此时的涟嫣,也明白了,为什么听到自己的身份之时,那女子会疯狂的嘶吼一声,“不是,不是!” 可命运没有给她,说完这句话的机会。 那时候的她,还曾郁闷过一小下,什么叫“不是”,不是什么?为何那女子,在垂死边缘,会向着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儿来。 这件事情,这个谜题,在如今看来,都不是问题了。 “凤凰琉月是怀过一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压根儿就没有生下来过,怀胎六月之时便已经流产,如果不信,待到凤凰侍女朱雀复活之时,你可以亲自开口问她,看她到时候的回答,是是还是不是!” 松林仙境中,静静坐着的涟嫣,忽的泪流满面。 她的身体里,涌出来一丝火焰状的东西,顺着她的脊梁骨向上烧去,直直烧到天灵,直直烧到双目都变得一片赤红。 她的额头之上,汗珠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白岚察觉有异样,匆忙大喊一声,“嫣儿,你撑住!就差这最后的一着了,将这一刻挺过去,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能回归原貌,嫣儿,你挺住!” “这是最后的关头。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声音犹自在那女子心头呼喊着,“是你杀了你的母亲,涟嫣丫头,是你杀了你自己的亲生母亲!” 涟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前所见的,俨然是一片赤红。 她疯了一样,口中喃喃念着,“是我杀了我的母亲,是我杀了我的母亲。是我。都是我……” 忽然。她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如此诡异妖冶,却又如此凄厉惨绝。 静坐的本体之上。两行血泪应声而出。随即一片血红闪过,那样强势的爆发力,将一旁的白岚击着,都不得不运功相挡。 “嫣儿……” 白岚在空中变换了几个身形之后,方才落地。他没有站稳,将身旁的杯盘都撞到了一片。 他面色沉重着,望着眼前的女子,“嫣儿……” 白岚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口角便是渗出了鲜血来。 可他还是没忘记将那女子倾倒的身形接住。 倒在他怀中的时候,涟嫣抬手。帮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血红的眼睛之中满是心疼,“主人…..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她有些手忙脚乱,“主人,你受伤了,你是那样强悍的人儿,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受伤,可是现在……” 她忽然哭了,眼中两行血泪斑斓而下,在她的脸上尤为显眼。 “嫣儿……” 白岚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他摇了摇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涟嫣只觉着自己心头有一团火慢慢烧起,烧的自己的意识不太清明斗帝神话最新章节。 她好像是明白了什么,涟嫣觉着自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那诱人的诡异火焰,都要将她吞没了。 “我要……” 涟嫣忽然惊恐起来,她一把抓住了眼前男子的衣襟,“主人……主人……” “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说。” “你听我说……” 涟嫣的意识,有几分模糊,可她依旧是扯着白岚不肯撒手。 “主人,涟嫣,涟嫣喜欢你呢……” “不对,涟嫣,涟嫣爱你呢……就像你爱小雪姑娘一样,爱你呢……” 她慢慢说着,语气越来越淡,也越来越空旷了,终于,她还是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我……主人,你,你怎么说?” 听到这样的话,对于白岚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几千年来,他只晓得,对于嫣儿,他将她看作是女儿,对她百般心疼爱护,而她也是对他精心伺候,可白岚从来没有想到过,嫣儿对于自己,抱的竟是这样的心思。 她扯住了他的衣衫,不依不饶着,“主人,您,您怎么说。” 白岚苦笑了一声,“嫣儿,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关于感情,你又能明白几分?”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涟嫣忽然哭了,“主人你不相信吗?” “您,您怎么说?” 突如其来的话语,在此时此刻,白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在是尴尬万分。 他自然是明白自己的念想的,白岚当然不是惺惺作态的男人,对于小雪的感情,他从来都没有一分一毫隐瞒,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可他此时此刻,不知道如何同怀中的女子解释。 他很在乎她,他不想看她伤心,不想看她难受。可只要他说出口了,必定会让她难受。 所以,白岚沉默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涟嫣苦笑了一声,“主人你不说话,我懂了……我懂了……” 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好似是心里终于放下了什么,涟嫣的身体,向着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坠落而去。 在最后的最后,她仍是不忘拉住了白岚的衣襟。 “快,主人……杀了我,你杀了我,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白岚的手,就按在她的天灵盖上,只要再用力一分,那女子便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可是,这细小的一个动作,白岚却是迟疑的,再也动不了一分。 那只手,好似有千斤重。 “嫣儿,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忍心杀了你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前尘过往,那些浅笑着的容颜,低眉的而语,全数涌了过来。那些甜蜜的往事,可是眼前竟是这样惨烈的过往,交织成一张张,令人无比心痛的画面。 **看书安卓客户端上线下载地址:广告太多?有弹窗?界面清新,全站广告; 第三百零八章 无题 这次,是真的无题了。******$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白岚的手,直挺挺的停滞在空中,再也没有力气盖下半分。 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他将嫣儿从那雪地里抱回来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缩在襁褓里哇哇哭泣的婴儿。当年的自己,着实是心软,见了婴儿便迈不动步,那时候的白岚知道,自己若是不收留这个孩童,她便会冻死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 那女婴见了他,哭得更加猛烈了,而当白岚将她抱在手上之时,她却是嘿嘿嘿裂开嘴笑了。 当时的白岚也没有多想,只觉着这个孩子同自己有缘,恰好自己呆在松林仙境,一人孤孤单单的,是时候有个伴。养个孩子,或许能让自己的人生,多添一丝快乐呢。如是想着,白岚便乐呵呵的将她抱回松林仙境了。 从那以后,松林仙境多了一个女孩儿,给这终日沉寂的松林仙境,也添上了很多很多欢声笑语。 白岚视她如女儿,对她百般呵护百般疼爱,是看着她成长,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这个时候。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他当她是女儿,而她,却并未将他看作是父亲。 那样潜滋暗长的情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终于要在今日结束了。 白岚望着那女子痛苦万分的面容,苦笑了一声,“嫣儿,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这让我如何.......如何下得了手?” 那意识渐失的女子仍是迷糊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主人......杀了我,不然就来不及,来不及阻止她了,我......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快,快啊!” 她越是催着,越是令白岚的心一寸寸的绞紧。白岚转过头去,他慢慢将手放下了。他做不到,即便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他也做不到。 “你肯......你肯为我犹豫......这一分犹豫,若是为我,那便够了,那便......够了!” 那红衣女子凄凉着苦笑了一声。那一声话语。轻飘飘的。似叹息,又似呢喃。说出以后,涟嫣的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闭目睡了过去。 说是睡了过去,其实也只是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而已。那双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血红之色。 这时候的涟嫣,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露出的,再没有了为姑娘之时的天真,有的只是妖冶到诡异的嗜血。 抱着她的白岚心里还在挣扎,还在苦闷,还在难受。 眼前的女子却是不由自主的妖冶起来,一双白嫩嫩的酥手。瞬间便是环上了白岚的脖颈。 涟嫣向着眼前的男人轻轻呼了一口气,“主人哪......” “主人,您好呀......” “呵呵呵......” 女子妖娆着,红袖遮住了半边面颊,几声轻笑,却是如同罗刹艳鬼般**蚀骨。 到了这个时候,白岚方才惊讶了起来,他立刻将怀中的女子放下,却见涟嫣在榻上略微翻滚了身子,再回首之时,却是几番数不尽的风情。 那女子径自掀开被褥,甚至是掀起了自己身上蒙着的片片薄纱。“白岚,你是我的主人呢......” 涟嫣的大半个身子,光滑洁白,曲线诱人着,全数暴露在了白岚的眼前。那妖娆的神情,让一代隐士白岚都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非礼勿视,即便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童。 “主人哪,您这转过头去,是闹哪般?嫣儿不好看么?” 那女子捂住嘴玲玲浅笑着,“怎么,几万年了,主人您都不想女人么?” 白岚转过头来,三声无奈,“你不是嫣儿,嫣儿她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哦?那她是什么样子?主人,您帮我,比划出一个试试?” 涟嫣笑了,俯身手肘撑住头,做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甚至还带了几分自己原有的天真出来,她还想说出什么,却见白岚转头已经是怒起。 这个时候,白岚再也顾不得眼前的女子是什么人了,劈手就是擎天一掌,凌厉的掌气没有半分不忍,向她冲天而来。 若是在平日里,那女子定是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定是惶恐着跪了下去,定是半分怨言都不敢有,只是到了现在。那女子却是妖娆轻笑一声,随即一抹发丝衔于唇角,“方才没杀我,你以为现在,你还有机会吗?哈哈哈......” 她动也没动,径自抬起手,指间五彩流光 白岚的手,直挺挺的停滞在空中,再也没有力气盖下半分。 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他将嫣儿从那雪地里抱回来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缩在襁褓里哇哇哭泣的婴儿。当年的自己,着实是心软,见了婴儿便迈不动步,那时候的白岚知道,自己若是不收留这个孩童,她便会冻死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 那女婴见了他,哭得更加猛烈了,而当白岚将她抱在手上之时,她却是嘿嘿嘿裂开嘴笑了。 当时的白岚也没有多想,只觉着这个孩子同自己有缘,恰好自己呆在松林仙境,一人孤孤单单的,是时候有个伴。养个孩子,或许能让自己的人生,多添一丝快乐呢。如是想着,白岚便乐呵呵的将她抱回松林仙境了。 从那以后,松林仙境多了一个女孩儿,给这终日沉寂的松林仙境,也添上了很多很多欢声笑语。 白岚视她如女儿,对她百般呵护百般疼爱,是看着她成长,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这个时候。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他当她是女儿,而她,却并未将他看作是父亲。 那样潜滋暗长的情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终于要在今日结束了。 白岚望着那女子痛苦万分的面容,苦笑了一声,“嫣儿,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这让我如何.......如何下得了手?” 那意识渐失的女子仍是迷糊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主人......杀了我,不然就来不及,来不及阻止她了,我......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快。快啊!” 她越是催着。越是令白岚的心一寸寸的绞紧。白岚转过头去。他慢慢将手放下了。他做不到,即便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他也做不到。 “你肯......你肯为我犹豫......这一分犹豫,若是为我,那便够了,那便......够了!” 那红衣女子凄凉着苦笑了一声,那一声话语,轻飘飘的,似叹息,又似呢喃。说出以后,涟嫣的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闭目睡了过去。 说是睡了过去。其实也只是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而已。那双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血红之色。 这时候的涟嫣,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露出的,再没有了为姑娘之时的天真,有的只是妖冶到诡异的嗜血。 抱着她的白岚心里还在挣扎,还在苦闷,还在难受。 眼前的女子却是不由自主的妖冶起来,一双白嫩嫩的酥手,瞬间便是环上了白岚的脖颈。 涟嫣向着眼前的男人轻轻呼了一口气,“主人哪......” “主人,您好呀......” “呵呵呵......” 女子妖娆着,红袖遮住了半边面颊,几声轻笑,却是如同罗刹艳鬼般**蚀骨。 到了这个时候,白岚方才惊讶了起来,他立刻将怀中的女子放下,却见涟嫣在榻上略微翻滚了身子,再回首之时,却是几番数不尽的风情。 那女子径自掀开被褥,甚至是掀起了自己身上蒙着的片片薄纱。“白岚,你是我的主人呢......” 涟嫣的大半个身子,光滑洁白,曲线诱人着,全数暴露在了白岚的眼前。那妖娆的神情,让一代隐士白岚都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非礼勿视,即便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童。 “主人哪,您这转过头去,是闹哪般?嫣儿不好看么?” 那女子捂住嘴玲玲浅笑着,“怎么,几万年了,主人您都不想女人么?” 白岚转过头来,三声无奈,“你不是嫣儿,嫣儿她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哦?那她是什么样子?主人,您帮我,比划出一个试试?” 涟嫣笑了,俯身手肘撑住头,做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甚至还带了几分自己原有的天真出来,她还想说出什么,却见白岚转头已经是怒起。 这个时候,白岚再也顾不得眼前的女子是什么人了,劈手就是擎天一掌,凌厉的掌气没有半分不忍,向她冲天而来。 若是在平日里,那女子定是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定是惶恐着跪了下去,定是半分怨言都不敢有,只是到了现在。那女子却是妖娆轻笑一声,随即一抹发丝衔于唇角,“方才没杀我,你以为现在,你还有机会吗?哈哈哈......” 她动也没动,径自抬起手,指间五彩流光 白岚的手,直挺挺的停滞在空中,再也没有力气盖下半分。 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他将嫣儿从那雪地里抱回来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缩在襁褓里哇哇哭泣的婴儿。当年的自己,着实是心软,见了婴儿便迈不动步,那时候的白岚知道,自己若是不收留这个孩童,她便会冻死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 那女婴见了他,哭得更加猛烈了,而当白岚将她抱在手上之时,她却是嘿嘿嘿裂开嘴笑了。 当时的白岚也没有多想,只觉着这个孩子同自己有缘,恰好自己呆在松林仙境,一人孤孤单单的,是时候有个伴。养个孩子,或许能让自己的人生。多添一丝快乐呢。如是想着,白岚便乐呵呵的将她抱回松林仙境了。 从那以后,松林仙境多了一个女孩儿,给这终日沉寂的松林仙境。也添上了很多很多欢声笑语。 白岚视她如女儿,对她百般呵护百般疼爱,是看着她成长,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这个时候。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他当她是女儿,而她,却并未将他看作是父亲。 那样潜滋暗长的情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终于要在今日结束了。 白岚望着那女子痛苦万分的面容。苦笑了一声。“嫣儿。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这让我如何.......如何下得了手?” 那意识渐失的女子仍是迷糊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主人......杀了我。不然就来不及,来不及阻止她了,我......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快,快啊!” 她越是催着,越是令白岚的心一寸寸的绞紧。白岚转过头去,他慢慢将手放下了。他做不到,即便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他也做不到。 “你肯......你肯为我犹豫......这一分犹豫。若是为我,那便够了,那便......够了!” 那红衣女子凄凉着苦笑了一声,那一声话语,轻飘飘的,似叹息,又似呢喃。说出以后,涟嫣的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闭目睡了过去。 说是睡了过去,其实也只是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而已。那双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血红之色。 这时候的涟嫣,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露出的,再没有了为姑娘之时的天真,有的只是妖冶到诡异的嗜血。 抱着她的白岚心里还在挣扎,还在苦闷,还在难受。 眼前的女子却是不由自主的妖冶起来,一双白嫩嫩的酥手,瞬间便是环上了白岚的脖颈。 涟嫣向着眼前的男人轻轻呼了一口气,“主人哪......” “主人,您好呀......” “呵呵呵......” 女子妖娆着,红袖遮住了半边面颊,几声轻笑,却是如同罗刹艳鬼般**蚀骨。 到了这个时候,白岚方才惊讶了起来,他立刻将怀中的女子放下,却见涟嫣在榻上略微翻滚了身子,再回首之时,却是几番数不尽的风情。 那女子径自掀开被褥,甚至是掀起了自己身上蒙着的片片薄纱。“白岚,你是我的主人呢......” 涟嫣的大半个身子,光滑洁白,曲线诱人着,全数暴露在了白岚的眼前。那妖娆的神情,让一代隐士白岚都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非礼勿视,即便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童。 “主人哪,您这转过头去,是闹哪般?嫣儿不好看么?” 那女子捂住嘴玲玲浅笑着,“怎么,几万年了,主人您都不想女人么?” 白岚转过头来,三声无奈,“你不是嫣儿,嫣儿她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哦?那她是什么样子?主人,您帮我,比划出一个试试?” 涟嫣笑了,俯身手肘撑住头,做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甚至还带了几分自己原有的天真出来,她还想说出什么,却见白岚转头已经是怒起。 这个时候,白岚再也顾不得眼前的女子是什么人了,劈手就是擎天一掌,凌厉的掌气没有半分不忍,向她冲天而来。 若是在平日里,那女子定是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定是惶恐着跪了下去,定是半分怨言都不敢有,只是到了现在。那女子却是妖娆轻笑一声,随即一抹发丝衔于唇角,“方才没杀我,你以为现在,你还有机会吗?哈哈哈......” 她动也没动,径自抬起手,指间五彩流光 白岚的手,直挺挺的停滞在空中,再也没有力气盖下半分。 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他将嫣儿从那雪地里抱回来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缩在襁褓里哇哇哭泣的婴儿。当年的自己,着实是心软,见了婴儿便迈不动步,那时候的白岚知道,自己若是不收留这个孩童。她便会冻死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 那女婴见了他,哭得更加猛烈了,而当白岚将她抱在手上之时,她却是嘿嘿嘿裂开嘴笑了。 当时的白岚也没有多想。只觉着这个孩子同自己有缘,恰好自己呆在松林仙境,一人孤孤单单的,是时候有个伴。养个孩子,或许能让自己的人生,多添一丝快乐呢。如是想着,白岚便乐呵呵的将她抱回松林仙境了。 从那以后,松林仙境多了一个女孩儿,给这终日沉寂的松林仙境,也添上了很多很多欢声笑语。 白岚视她如女儿。对她百般呵护百般疼爱。是看着她成长。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这个时候。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他当她是女儿。而她,却并未将他看作是父亲。 那样潜滋暗长的情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终于要在今日结束了。 白岚望着那女子痛苦万分的面容,苦笑了一声,“嫣儿,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这让我如何.......如何下得了手?” 那意识渐失的女子仍是迷糊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主人......杀了我,不然就来不及。来不及阻止她了,我......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快,快啊!” 她越是催着,越是令白岚的心一寸寸的绞紧。白岚转过头去,他慢慢将手放下了。他做不到,即便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他也做不到。 “你肯......你肯为我犹豫......这一分犹豫,若是为我,那便够了,那便......够了!” 那红衣女子凄凉着苦笑了一声,那一声话语,轻飘飘的,似叹息,又似呢喃。说出以后,涟嫣的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闭目睡了过去。 说是睡了过去,其实也只是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而已。那双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血红之色。 这时候的涟嫣,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露出的,再没有了为姑娘之时的天真,有的只是妖冶到诡异的嗜血。 抱着她的白岚心里还在挣扎,还在苦闷,还在难受。 眼前的女子却是不由自主的妖冶起来,一双白嫩嫩的酥手,瞬间便是环上了白岚的脖颈。 涟嫣向着眼前的男人轻轻呼了一口气,“主人哪......” “主人,您好呀......” “呵呵呵......” 女子妖娆着,红袖遮住了半边面颊,几声轻笑,却是如同罗刹艳鬼般**蚀骨。 到了这个时候,白岚方才惊讶了起来,他立刻将怀中的女子放下,却见涟嫣在榻上略微翻滚了身子,再回首之时,却是几番数不尽的风情。 那女子径自掀开被褥,甚至是掀起了自己身上蒙着的片片薄纱。“白岚,你是我的主人呢......” 涟嫣的大半个身子,光滑洁白,曲线诱人着,全数暴露在了白岚的眼前。那妖娆的神情,让一代隐士白岚都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非礼勿视,即便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童。 “主人哪,您这转过头去,是闹哪般?嫣儿不好看么?” 那女子捂住嘴玲玲浅笑着,“怎么,几万年了,主人您都不想女人么?” 白岚转过头来,三声无奈,“你不是嫣儿,嫣儿她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哦?那她是什么样子?主人,您帮我,比划出一个试试?” 涟嫣笑了,俯身手肘撑住头,做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甚至还带了几分自己原有的天真出来,她还想说出什么,却见白岚转头已经是怒起。 这个时候,白岚再也顾不得眼前的女子是什么人了,劈手就是擎天一掌,凌厉的掌气没有半分不忍,向她冲天而来。 若是在平日里,那女子定是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定是惶恐着跪了下去,定是半分怨言都不敢有,只是到了现在。那女子却是妖娆轻笑一声,随即一抹发丝衔于唇角,“方才没杀我,你以为现在,你还有机会吗?哈哈哈......” 她动也没动,径自抬起手,指间五彩流光 白岚的手,直挺挺的停滞在空中,再也没有力气盖下半分。 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他将嫣儿从那雪地里抱回来的时候,3l4 第三百零九章 意外 白岚的手,直挺挺的停滞在空中,再也没有力气盖下半分。******请到看最新章节****** 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若他下得去手,那就不是松林仙境的白岚了。 他将嫣儿从那雪地里抱回来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缩在襁褓里哇哇哭泣的婴儿。当年的自己,着实是心软,见了婴儿便迈不动步,那时候的白岚知道,自己若是不收留这个孩童,她便会冻死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万物生长自有定数,冰天雪地里啼哭的女婴,若是冻死,那也是她命中如此,命中不该享有生命的福分。可偏偏那个时候,不该存有的一丝恻隐之心,渐渐萌动了。 口里说着什么不涉红尘,事实上,他才是涉尽红尘的人啊...... 那女婴见了白岚,哭得更加猛烈了,而当白岚将她抱在手上之时,她却是嘿嘿嘿裂开嘴笑了,甚至伸出了小小的手臂,让他抱上一抱。当时的白岚也没有多想,只觉着既然如此,那这个孩子必定同自己有缘,恰好自己呆在松林仙境,一人孤孤单单的,是时候该有个伴儿了。养个孩子,或许能让自己的人生,多添一丝快乐呢。如是想着,白岚便乐呵呵的将她抱回松林仙境抚养了。 从那以后,松林仙境多了一个女孩儿,每日伺候着他,每日同他打打闹闹,也给这终日沉寂的松林仙境,也添上了很多很多欢声笑语。 白岚视她如女儿,对她百般呵护百般疼爱,是看着她成长,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这个时候。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他当她是女儿,而她,却并未将他看作是父亲。 涟嫣喜欢他,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这点。白岚是万万没有想到。 那样潜滋暗长的情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却终于要在今日结束了。 白岚望着那女子痛苦万分的面容,紧攥的双手终于伸展了一些。他苦笑一声,“嫣儿。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这让我如何.......如何下得了手?” 那意识渐失的女子仍是迷糊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主人......杀了我,不然就来不及。来不及阻止她了,我......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快,快啊!” 她越是催着,越是令白岚的心一寸寸的绞紧。白岚转过头去,他慢慢将手放下了。他做不到,即便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他也做不到。 “你肯......你肯为我犹豫......这一分犹豫。若是为我,那便够了,那便......够了!” 那红衣女子凄凉着苦笑了一声,那一声话语,轻飘飘的,似叹息。又似呢喃。说出以后,涟嫣的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闭目睡了过去。 说是睡了过去,其实也只是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而已。那双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本应纯净如水的眸子。却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血红之色。 这时候的涟嫣,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露出的,再没有了为姑娘之时的天真,有的只是妖冶到诡异的嗜血。 抱着她的白岚心里还在挣扎,还在苦闷,还在难受。 眼前的女子却是不由自主的妖冶起来,一双白嫩嫩的酥手,瞬间便是环上了白岚的脖颈。 涟嫣向着眼前的男人轻轻呼了一口气,“主人哪......” “主人,您好呀......” “呵呵呵......” 女子妖娆着,红袖遮住了半边面颊,几声轻笑,却是如同罗刹艳鬼般**蚀骨。她凝眸望着白岚,从那血红眼眸之中流淌出来的,是风情还有**。 到了这个时候,白岚方才惊讶了起来,他立刻将怀中的女子放下,却见涟嫣在榻上略微翻滚了身子,再回首之时,却是几番数不尽的风情。 “嫣儿......你怎么会?”白岚吃惊的望着眼前女子,一句话凝噎在喉。 “怎么会什么?” 那女子径自掀开被褥,甚至是掀起了自己身上蒙着的片片薄纱。“白岚,你是我的主人呢......” 涟嫣的大半个身子,光滑洁白,曲线诱人着,全数暴露在了白岚的眼前。那妖娆的神情,让一代隐士白岚都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非礼勿视,即便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童,可如今,她终究是个女子。 “主人哪,您这转过头去,是闹哪般?嫣儿不好看么?” “您为什么不敢看我?” 那女子捂住嘴玲玲浅笑着,“怎么,几万年了,主人您都不想女人么?” 白岚转过头来,三声无奈,“你不是嫣儿,嫣儿她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哦?那她是什么样子?主人,您帮我,比划出一个试试?” 涟嫣笑了,俯身手肘撑住头,做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甚至还带了几分自己原有的天真出来,她还想说出什么,却见白岚转头已经是怒起。 这个时候,白岚再也顾不得眼前的女子是什么人了,劈手就是擎天一掌,凌厉的掌气没有半分不忍,向她冲天而来。“妖孽!” 若是在平日里,那女子定是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定是惶恐着跪了下去,定是半分怨言都不敢有,只是到了现在。那女子却是妖娆轻笑一声,随即一抹发丝衔于唇角,“方才没杀我,你以为现在,你还有机会吗?哈哈哈......” “我让你杀我的时候你不杀,到现在,主人您摆出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是要怎样?” “我方才是相死来着,可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主人啊。” 她动也没动,径自抬起手,指间五彩流光缤纷,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硬生生的将白岚的攻击握进掌中,稍稍一个用力。便是让它消散无存。 “主人哪,您这,是要杀了我吗?” 涟嫣轻笑着,翻身从那榻上下来,“白岚。我是做错了什么。你说,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让你对我这么愤怒。甚至是杀之而后快?” 见白岚没有应声,她也没有太多逼问,径自笑着说了下去,“半身功体,白岚你以为凭着半身功体,你就能败我?” “松林仙境的白岚,真是多谢你传给我的半身功体,”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着一股冰霜之气自心脏之处涌来。令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这半身功体,可是助我怨灵一族突出转生海的利器呢,这么说,你也算是对我有恩情了,既然有恩,我涟嫣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一掌的仇,我便不和你讨了,这便饶了你性命,不过......涟嫣的事情,嫣儿自己能管好自己。您就不要再费心了。” “哈哈......” 涟嫣大笑着自他身边走过,径自离去。 “嫣儿!” 白岚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可那女子无动于衷,笑的没心没肺。涟嫣想要离开,可白岚不可能放她离开。从前他不会放她独行,是怕她遇上了什么危险还是,可如今,他却是不想将这个出自于松林仙境的祸害放了出去。 虽然是祸害,可那也是嫣儿。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白岚便很少出手,到了此刻,他想将那女子阻挡,之后的一切,再想想办法。无奈之下,一拳挥出。涟嫣自然是料到了那一击,她回身侧步,五指一张,便是将白岚的拳路接住,将那凌厉的掌气也全数卸尽了。 “嫣儿,你是我的对手吗?” 白岚冷笑了一声,“给我回来,今儿,哪里也不许去。”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再出一掌,其中蕴含着的掌气磅礴,宛如九天之上的巨龙盘旋,涟嫣知道自己抵挡不住,因而也就没有抵挡的意思,她睁着血红血红的双眼,凝眉望着白岚。 白岚吃了一惊,也是恐怕将她伤到,顿时回手收拳了。 “你舍得杀我吗?” “给你杀我的机会,你却偏偏不要,主人,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我待你,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哈哈哈......” 恰恰在白岚收拳回去的那么一刹那,那女子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话,随即右手化为血红血红,一个抬手,便是在白岚胸口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红印记。 “哈哈......” 她狂笑着,那一身红妆,推门渐渐跑远,渐渐淡漠在了一片雪地中。 “嫣儿,你快回来!” 白岚着急地想要追上前去,然而刚迈了几步,胸口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好似心内燃起了一团烈火,将自己的全身都要焚尽了。 “哎。” 他有些无奈,只好却步了。 方才击中胸口的血印,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伤,白岚抬手运功了片刻,吐了几口血气,也便好得差不多了。 再睁眼之时,松林仙境之中,杯盘倾倒,一片狼藉。飞雪仍是千年不尽,却终于,孤零零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一切仿佛回到了几千年前,他一人在这漫天雪地中自酌自饮,守着岁月一点点凋零。可拥有了涟嫣的时间,不长不短,恰恰四千多年。可就是这不长不短的四千多年,已经足以让他忘怀之前的几万年,自己是如何经过的。 “嫣儿......” 他攥了攥拳头,望着今日满目的狼藉,不由得悲从心生。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 白岚一声无奈,然而此时,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他却是没有任何办法。不论是对于冰凝雪,还是身边成长的涟嫣,到了今日,自己竟然谁也救不了。 再说那日的玄狐冰凝雪。 在水流觞眼中,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地位,玄狐她自己清楚的很。如今,连腹中的胎儿也失去,心头那最后一丝微妙的希望都被剥夺。迈出松林仙境的那一刻,她只觉着周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只觉着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垮掉了。 离开的时候,她哭了,却没有任何声音。 这个结局,自己早已知晓。不是吗?水流觞他怎么会在乎自己,怎么会在乎自己的孩子? 冰凝雪悲伤的可以,甚至都悲伤到有些喜悦了,是啊.......自己幸亏没有将那孩子生下,幸亏让它死在了腹中。不然的话。落在水流觞的手里,它又会有怎样的未来? 要将这发生的一切告诉水流觞吗?那真算是笑话了,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儿。又怎么会俯下身子,前来看自己一眼呢?她在他的目光之中,永远也寻不到自己。 腹中有种渐空的感觉,仿佛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都被无声无息的抽走了。 如果只是当初,自己只是他手下,殷殷期盼着一丝垂怜的小狐狸,那今日,也算不得是这般伤痛。自从和他有了那样一层关系,冰凝雪情不自禁的。要的更多,更多。 可事实上,她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 远处便是珈蓝古庙,可如今,再次望向那熟悉的建筑时。她却有了几分害怕,眼眶也是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如同往日一样,她俯下身子,恭敬的向他请安。 水流觞挑起了她的下颔,带着几分轻佻。“我要的东西呢?” 那女子惨淡笑了一笑,抬手将龙凤血石给他。水流觞看了她一眼,略微惊诧着,“你身上没有白岚的气息,怎么,他没有碰你,今日倒做了柳下惠?” 那样略带戏谑的神情,冰凝雪见得多了,甚至也都早已习惯了,可今日,那样的话儿却如同金针一样,一分分扎进了她的心里,也痛到了骨髓里。 那女子笑的更是惨淡,“你会在乎吗?” 说完了这一句,她径自拂袖转身。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没有欠身问安,自作主张大胆离去了。 水流觞心里虽是诧异,却也没有在意什么,只念着她可能是心里不好受,便任着她去了。 冰凝雪一个人步入了自己的宫室,她靠在墙角,足足坐了一天一夜。 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说出来,让水流觞都心惊胆寒的决定。 珈蓝圣殿之中,水流觞手中攥着龙凤血石,静静感受其中巨龙腾飞的冲撞,即便是他,心中也是发出了这样的赞叹,“好强悍的力量啊!” 自然,他丝毫不在意那自行离开的女子。 今日的水流觞,来到了珈蓝圣殿最为深处的密室之中。 他将那幽蓝的宫门轻轻推开,此间宫室同以往不同,没有一丝光线。那是连火把都照不亮的纯黑之境。 阴冷潮湿的墙角,瑟缩着一个米黄色衣服的少女。 她听见有人来了,明显是被吓坏了,手舞足蹈的尖叫着,“不要,不要靠近我,不要......” 当然,水流觞不会顺了她的意思。 她越是呼喊,越是胆怯,那宛如恶魔的脚步便是一步步逼近。 那可怜的女子一点点向后挪去,直到身子顶上了墙角,直到退无可退。 水流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唤了一声早已被遗忘了的名字,“秦书瑶。” 不错,那是月华大陆之上,东莱国君秦岚同舒慕青的女儿。 六年前的那日,父亲不听劝告,逼杀自己心头上的人江安。秦书瑶也是个刚烈女子,付出一切代价也不会让江安死去,便拿了一把匕首顶上了脖子,说着那些要死,我同王兄一起死的幼稚话儿。 也许当她再长十岁,便会真正将一切弄明白。她会知道自己当年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为了心爱的人,受些苦当然没有什么,就算是殉情,到头来最差也能传为一段佳话,可若是这份心思用错了地方,用在了丝毫都不值得的人身上,那也只能算是执念了。而这样的执念,几乎让最为璀璨的爱情也会黯淡了痕迹。 何必要让自己活到这个份上呢? 显然,年轻时候的秦书瑶不懂。所以,她为她的幼稚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价。 那日她奋不顾身的追着江安前行,却意外的遇上了冰凝雪。她一个弱女子,即便是会了功法,又怎会是玄狐的对手,毫无疑问被擒到了皓连古都之中。 水流觞并没有怜香惜玉,没有给这个女子什么好的待遇,而是将她硬生生囚禁在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足足囚禁了六年之久。 水流觞在她身上施加了术法,让她连求死都不能。 惶恐,惊惧,伤心,思念......这六年里。所有的感情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她。过往的一切,如同放电影一般在她头脑中闪过,将这个可怜的女子活生生的折磨成了神经病。 那双明媚的眼睛。因为日夜号泣,泪尽成血,再也不能视物。 即便这样,水流觞也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今日水流觞前来,将那女子看了良久。 “秦书瑶,你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么?很快,你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开心吗?” 若是五年前的秦书瑶,听见了这个消息。只怕是要欢喜的发疯,可现在,她的意识已经全数崩溃,她再也不知道,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在说着什么。 她只是缩在墙角,恐惧到瑟瑟发抖。 事实上。秦书瑶又有什么错?这所有的遭遇,不过是因为自己是水族圣女舒慕青的女儿,白白传承了那样的一颗白璧莲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的恰好是这样的事情。 却说松林仙境之中,白岚盯着眼前颓丧的景色。心里酸痛到无以复加。 恰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天边,朦朦胧胧出现了五彩祥云。 待那五彩祥云散尽,一个周身雪白的女子身形现出。 那女子出现之时,白岚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微微颤动了片刻。可他还是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 那女子推门进来。 她不若皓连古都之上的女子,配了胭脂钗环什么的,她一袭素衣,雪白的长发从头垂到脚底。 她明显不是皓连古都的人儿。 那女子转头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微微笑了。 “我心情不好。” 白岚没有抬头,只是叹了一口气,“看不出吗,我心情不好。” “我没有心情招待你,也没有你喜欢的东西,我家只有茶水,你若是想喝,便自己取了吧。” 说完了,见那女子仍是凝眸望着他,白岚方才无奈地上前搬了凳子,“母亲大人请坐。” 那女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不要摸我的头!” 他有些生气,大声说着。 白汐笑了笑,却没有理他,伸手揉的更加用力了。白岚咕哝着想说什么,白汐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便封住了他所有的言辞。 白岚斜睨了她一眼,低眉不语了,事实上也没有办法再说出一句话,这时候,白汐方才解了术法,径自在那凳子上坐了。 “我的亲娘哎......” “您老人家出现的可真不是时候......” “您已经没良心到专门来看儿子笑话的么?” 白岚蔫蔫的给她倒了一杯茶,“我这里除了茶,什么也没有,何况你也不需要吃东西。” “那我该什么时候出现?” 白汐笑了,没有接他手中的茶,“我不需要吃东西,自然也不需要喝水。” “说吧,你来做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您能够离开云峰雪岭,来这幻境中一趟呢?” “跟我回去吧。” 白汐盯着他的眼睛,神情一点也不像是玩笑。 “回去?”白岚笑了,“当年不是您硬要将我送到此地?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那时候,你不是也不想过来么?”白汐斜睨了他一眼。 白岚说,“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我也改变主意了。” “哎呦,您可真是我的亲娘哎......” 白岚说不过她,只好拉了一张苦瓜脸出来,“我现在还不想回去,”说着说着,他的神色便黯淡了下来,“我不想回去,嫣儿同......同小雪都在这里,我不想丢下她们,何况......”白岚皱了皱眉头,“何况嫣儿出事了,我不能抛下她不管。” “母亲您知道的。” 白汐听完后笑了,“她们对你来说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幻影罢了,你一定要这么上心吗?” 白岚白了她一眼,“那是对你,可对我来说,事情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l3l4 第三百一十章 足下的土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岚的表情极为严肃,白汐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几眼,面色也不由自主的被他带的凝重了起来。*****$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白汐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站了起来,“不一样,不一样在何处?归根到底,她们都只是幻影罢了,孩子你投入真心了?” “母亲您何必用这样的话来诳我?在您心中,若只是幻影,又何必将我送来这世上走一遭?” “您自己都不那样认为,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 “哎......” 终于,白汐叹了一口气,蹙眉问道,“龙凤血石给了别人了?” 白岚闻言愣住,心里念着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若不是这么大的事儿,母亲白汐才懒得拨冗驾临呢。 “果然,这才是您今天来这儿的缘由。” “跟我回去吧!”不等他说完,白汐便将开口将他的言辞打断。 “不。” 白岚转过头去,“我方才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您便不要再坚持了。” “岚儿!” 白汐焦急了一声,片刻之后又转为了一声叹气,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当真如此决定?” “你可知道你的这个决定,会有什么后果?” 白岚没有说话。 自家儿子的心性,白汐自然明白,看他这副样子,便知晓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下去,“岚儿,双足染尘,劫数已现,龙凤石毁,云峰路断。” “你当真要留在此处吗?你若留在此处,那便是一生一世的留在此处了,这样的结局。你也甘愿?” 白岚的身子动了动,终是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我不可能丢下她们不管。” 白汐看着他的眼神,十分的诧异无奈,好似自己今日。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子一样。 她的嘴里。挤出了几个字,“你真要如此?不管今后的结局如何,你都一定要如此下去?” “母亲。您还要我说多少遍?” “好,你可不要后悔。”白汐苦笑一声,也便不再多话了,随即一个转身,雪白的身影径自消失不见。 之后的事态发展,也许有人说着白汐是个狠心的母亲,竟狠心将自己的孩儿抛在这个世界中独自离去,可白汐本人却不这么认为,甚至是有了几分欢心的。 自己的住处。云峰雪岭之上,除了漫天的白雪,满目的空茫,一无所有。没有那温文尔雅的涟嫣,也没有俏皮可爱的冰凝雪,什么都没有。既然儿子在此处找到了生活的意义。那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论身处何种时空,怎样都是一种生活。 蓝亭里的江安,那日被幻王训斥了一通之后,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消沉了。可他终归是不开心。再怎么办,也无法回到曾经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他再也不想什么阿薇隐瞒自己真相的原因,以及那么多的谜题,只要她回到自己身边,江安就别无所求了。 可人就是这样,总要等到失去之后,才会珍惜。 可江安不相信她已经死去了,他一直坚信她还活在这人世间的某个角落。也许是自己最后同她说的那一番话惹她生气了,为了同自己怄气,那女子故意躲了起来,不让自己发现。江安倒宁愿最后的事实是这样。 如幻王所说,墨若薇是海神芷君的后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便死去了呢?若是她死去了,那万年前的语言,岂不是都要失效了不成? 江安不承认自己在骗着自己,即便所有人都是这么看他。一天没有见到墨若薇的尸体,他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因而每日每夜,江安的袖中,都执着墨若薇昔年不离身的幻音笛。蓝亭的众人自然是希望他的心情能好起来,以便尽快恢复到战斗状态中来,毕竟月华大陆之上的瘟疫仍在蔓延着,亟待制止。对于墨若薇的事情,江安认为她没死,众人也就符合着说了,谁也不想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平白惹人白眼。 可江安的师姐,楼潇潇却是真正死去了。死的彻底,死的连渣都不剩。 江安一时间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可事实终归是事实。 此番灵台清明,自那悲痛中走出,江安方才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也记起了楼潇潇临死之前抓住自己的衣襟,念出的那几个字,“溯祈......” 听那名字,江安知道那是她的丈夫,可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从表面上看来,楼师姐对那无情无义的男人恨得牙痒痒,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好似在央求着自己什么,是要报仇么? 这些事情,江安不懂。自己不懂,可幻王一定是知晓了什么。 江安轻轻敲了敲幻王的门,“师父。” “进来吧。”还是一如既往的声调。江安将楼潇潇最后的遗言讲给幻王听了,也言说自己并没有弄清楚楼师姐到底要自己做些什么。自己的这条命,是楼师姐拼了性命换来的,她最后的遗愿,若是不能拼命替她完成,那可真是没心没肺了。 幻王听罢他的话,身子颤的厉害。可她还是克制住了,再为激烈的情感,到了她这个年纪,也唯有一声长叹而已。 老婆子慈祥的向他笑笑。“楼儿还能想说什么,不过是要你,要我们帮她报仇罢了。” “报仇?”江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果他没有记错,楼潇潇的仇人,也就是阿薇的长兄,如今已经魂归极乐了吧,谁又能向一个死人报仇?挖坟,鞭尸?这些事情,也太不人道了吧!这么念着,他便也将这样的话儿说出来了。 听了他这个疑问,幻王真的有些无奈,念着他也不知情,幻王便将那二人之间的爱恨纠缠,一分不差的向江安陈述了一遍。 江安听得很是认真,与之相应的。是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冰封十年......连墨溯祈那样的强悍人儿,也逃不了冰封十年的结局么?若此番幻王所说的是真,那么,多年之前的魔族,定是出大事儿了。若是如此的话。那阿薇...... 阿薇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中。又是怎样的苟延残喘? 江安阴沉着一张脸,师父最后的话语他都没有听清,只是强压了心中的急切。“十五年前,魔族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师父,您可知晓?” 幻王被他打断,想了一想,然后摇了摇头,“约莫是水流觞做出了什么动静吧,那番事儿也极其隐秘,外人连一分一毫也探听不到,就连楼儿她身为魔族王后。都被算计至此,为师之前也以为魔族一向平静,却没想到平静外表之下,竟是这般波涛汹涌!若不是若薇丫头来此,若不是那日冰凝雪将所有的谜题揭破,只怕若薇丫头。也不想将这一切说出来吧。” “为师也曾问过她一些关于魔族的事儿,可她从来都是缄默不语,她不说,我也不好多问什么。” 江安的头脑,“嗡”的一声炸开。 阿薇啊......你到底是隐瞒了些什么呢?江安的脑子中一片空白。剩下的,只有这些疑问绵延不绝的回荡着,将他的心都激荡的有些难受了。 幻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声音忽的变得严厉了起来,“就是如此!魔王墨溯祈为水流觞的奸计所害,他们夫妻二人也被这样的阴谋害得多年分居,安儿,为师说的,你可明白?” 幻王转头望着江安,江安苦笑一声,俯首答道,“师父说的这些,徒儿当然明白。” 之后,这师徒二人,也再没有多说。 江安不想打扰师父的休息,幻王念着此番丧偶,虽有调剂,江安的心情也必定不会好受到哪里,便也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是一个转眼,初阳便已经西斜。 水流觞最近并没有纠缠什么,这使得蓝亭众人心中大为欢喜,看着那西斜的太阳,又拍胸口松口气,觉着自己又多活了一日。 事实上也没有这么夸张,即便是再次设计,都没有将那水流觞击败,众人虽是难受,却还不至于气馁,也是极为紧张的想一些对策。 月华大陆之上,瘟疫蔓延,所有的人都化为了行尸走肉,却同转生海中的怨灵不全然相同。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便是这件事儿,同转生海脱不了干系。 提起转生海,所有的人都是恨得牙痒痒,他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风无意竟然是转生海之中的人!对于幻王来说,作为盟友的风无意突然转换身份,让她觉着这是**裸的背叛。 然而,众人觉着,本该最为气愤的江安,谈到这个话题之时,却是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情。说实在的,他也曾真心的将风无意当做是好朋友,在他的感觉里,风无意也该是将他当做了好朋友。背叛分离这样的事儿,不过是立场的问题,脚下站着不一样的土地,各自的选择罢了,与交情无关,自然也不能说这个人就怎么怎么。 在这件事情上,江安却是表现出了极为大度的胸襟。 今夜,既然众人谈到了风无意,那就自然不能少了那个马大哈的稚气少女——桃小意。 在众人的眼里,风无意的所作所为固然可耻,可桃小意那个丫头,也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而已,看着她的反应,应当是风无意连她也骗了。 可她是在做戏么?是不是也在配合着风无意,演了一出双簧? 蓝亭的众人,没有一个想到了那个方面,在他们普遍的思维之中,那幼稚的丫头,明显没有玩无间道的智商。 而在风无意所居住的绮妄草堂之中,背叛就是背叛,全然不顾所有人的看法,风无意那天的胃口很好,他同自己心爱的桃小意在吃着大餐。 那日桃小意被他敲昏,昏睡了三天之后,再醒来身子一直不好,自然也没什么胃口。风无意不知道为什么,只道是她可能是生了什么病,为了开胃起见,还是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以将这个贪吃的家伙给诱惑一下。 桃小意恹恹的动了几下筷子,便同他言说自己今儿累,想要回去睡觉了。 “累?睡觉?” 风无意丈二和尚了,他将想要给她夹菜的筷子放下,迷茫着说道。“怎么。你不是刚刚才起床么,现在怎么会累?” 桃小意惨淡同他笑了笑,“可我还是累。” 风无意忽然警觉起来。面色又瞬间变为了惊喜,“小意,你不会是怀了我的孩子吧?”说着,他便急切地牵了那女子的手,扣上她的脉搏。 “没有啊......” 风无意更加迷茫了,“那你为什么还累?” “我不知道。” 桃小意淡淡一句后,放下了筷子,转身想要离开。 风无意抬手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却恰逢白岚渡了一半的修为给涟嫣,试图强力为她祛除体内的魔障。被这样重重一击,风无意还没说出什么来,面色便是瞬间苍白,禁不住“哎呦”了一声。 果然,她是爱他的。 即便是生气。即便是再不愿,即便是他的做法已经将自己的心凌迟的千疮百孔...... 她也是爱他的。 听见风无意痛呼了一声,桃小意再也忍不住,匆忙上前将他扶住了,“主人。您没有事情吧?” “没事儿。不用担心。”桃小意听见他如此说着,那前去搀扶的手也被他推开。若他只是如此,那也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可风无意并不是简简单单如此。桃小意听见自己的主人一声冷笑,那样阴冷的笑声,将那女子的心都要冰冻起来了。“白岚,你以为这样,就能驱逐我了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真是天真!” 桃小意看见主人抬手运功,她只能在一边看着,虽然也看不懂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可她只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由风无意身体里幻化出来的,妖娆到极致的女子声音。 那是自己最厌恶的一种声音,那日的事情,她还没有淡忘,那溅在自己身上的鲜血,任凭她将那衣服洗了千次万次,也洗不尽那一片血污。那是战神爷爷的血,桃小意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就是拥有这样笑声的女子,妖娆着伸手一探,便将那爷爷的心从胸膛挖了出来,捏成了一片血沫。 那是自己主人的阴体么?那......那是自己的主人么?是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么? 桃小意惊恐地看着正在运功的风无意,觉着此时此刻,那样熟悉的容颜,就是一个恶魔!一个让自己恐惧,厌恶到全身发抖的恶魔! 她听见那个恶魔幻化了声音,妖娆轻笑着,当着自己的面,歇斯底里的挑逗着,“天真的涟嫣丫头,你知道吗,你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谁吗?” “你知道你亲生母亲的仇人是谁吗?” “你杀了你的母亲,你亲手杀了你的母亲!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女人......是你,是你杀了你的母亲,是你!” “够了!不要再刺激她!” 桃小意忽然捂住脸,从肺腑里迸发而出了一声尖叫,“你不要再刺激她!” 她近乎是吼叫着,喊出了这句话。而在此时,桃小意已经是泪流满面。 当然,风无意不可能听她的,甚至是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他径自运着功,径自将那样足以摧毁涟嫣神智的话语,狠心肠的,一声声传到了松林仙境之中。桃小意的耳边,好似听到了一声悲号,一声绝望,随即是一声无法避免的沉沦。 一念成佛一念为魔啊...... 涟嫣,那个着着红裙,在雪地里翩跹而舞的女子,终于是没渡过这个坎儿,几经沉浮,终于堕入魔道,从此万劫不复。 那声悲号,听在了桃小意的耳边,如同万剑穿心一般,让她痛到滴血,痛到丧失了理智。 “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鬼!” 桃小意再也忍受不住,她理智全失的拿起了身侧的无心利刃,一刀便捅进了风无意的胸口。 “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她狂乱着,一刀接着一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打在刀尖渗出的鲜血上,也将自己的心,全数都击碎了。 她想要做什么,她能做些什么?她不知道......桃小意忽然跪倒的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 约莫是运功到了最后的关头。而眼前的女子攻击的又太过突然,风无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瞬间被她刺中了胸口。 “你......你想杀了我?”他没有躲那刺进胸口的第二刀。也没有躲那第三刀,呆立在那里,硬生生的承受着锥心的疼痛。的确......是锥心啊。 “小意......” 终于,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仅剩的刀柄,满眼的不可置信。他嘴角都涌出鲜血来,几万年了,从来没有人,能让他见过红。 风无意摇了摇头,极端痛苦的闭上双目。 “哈哈。”他抑制不住的愤怒。抬手一击便将那神智错乱的女子击出了数米。 桃小意从来没有修习过武功,怎能忍受得了他这一掌?她踉跄着退后几步,却又不免得崴了几下,扑倒在了地上。 她口中呕出来一片嫣红。这是桃小意记忆中,自己第一次吐出血来。她在那地上挣扎着,慢慢的支起了身子。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风无意咬牙切齿。连双目也都化作了不平常的血红之色。那才是怨灵,那才是怨灵该有的颜色。 他将那把刀拔出,撇了很远,胸口溢出的鲜血倒流回来,那伤口依着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生长着,直到完好如初。 风无意大步走上前去,挥起一巴掌,可桃小意却并非像预料到的那样,惊恐尖叫或是讨饶,她嘴角淡出了一丝笑容,随即仰头,闭上了眼睛。 风无意愣住了,那停在空中的巴掌,终究是没有打下去。 他的手指一根根握紧。 然而这个时候,那女子的嘴角,却是涌出了不平常的鲜血。她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将身前的衣服,都染湿了一片。 风无意警觉了起来,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颔。 那女子的舌头,已经是掉了半片。 风无意哈哈笑了。 “你就这么想死?” 舌头受了这么重的伤,桃小意自然不能回答他什么,一张嘴便是满嘴鲜血,将风无意的手都染红了。 他抬手运功,顷刻之间,便将她身上的伤全数医好。 桃小意仰头看他的目光,让风无意的心都颤动了起来,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真正明白了,眼前的女子,并不若自己想象,甚至期待的那般天真,她并不是一定要依着自己作为方向,自从她的身体,封印被解开的时候,便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立场。 她,脚下站的土地,终究与自己不同。 风无意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一股无名之火“嗖嗖”的便窜上了心头。 “同我一起,比死还难受么?” 风无意问着,那女子却是挣扎着转过了头去,再也不同他说一句话。 风无意强力将她的头掰过来,桃小意拗不过他,只得被强制着掰了过来。 她不回答他的话,可风无意却总有办法让她开口。 “同我一起,比死还要难受么?” 风无意再问了一次,没有等到她回答,便是笑了,“你想死,我便偏偏不遂了你的意,我便偏偏要你活着。” 他抬手,在小意身上施加了禁术,让她连求死都不能。 “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小意?” 风无意问了一句,眼前的女子只是冷笑了一声,再不同他说什么。 对他,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越是沉默,风无意越是恼火。他宁肯眼前的女子同他吵几句嘴,同他将一切的事情都说明白了,让他有机会解释什么,有机会诉说一句其实自己也是不得已的。 "border="0"ss="imagecontent 第三百一十一章 禁爱 风无意忽然觉着再没什么意思了。 那女子决绝至此,自己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她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听话,那般逆来顺受。以往小孩子的形象,总会让他有所误解,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每个人的是非判断标准不同,这一切映入了桃小意的眼里,却是让她难以接受的天大错误。 事实上,就算是她懂了,就算是她明白,风无意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站在怨灵一族的角度上,怎样做都不算过分。可从感情上,她也不可能接受他如此对待白岚,对待涟嫣。 无奈之下的很多取舍,心志如同风无意,自然做得出,可对于桃小意来说,那却是让她骑虎难下的尴尬。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世界全变了。甚至连心中永远也不会变的主人,会突然化为了她再也不认识的样子。桃小意的世界坍塌了,一片迷茫。她没有办法将它建起,也没有办法将它改变,此时此刻的桃小意,只是想要逃开。 桃小意不想理他,径自起了身子,打算离开。 如果风无意不阻挡的话,桃小意可能便真的离开了。她并不是做做样子,她是真的想离开眼前这个恶魔。 风无意当然不会遂她的意,一把便将她拉住了。 “现在离开,你想去哪里?” 桃小意哆嗦着不想同他说话,触电一般将他的手甩开了。 “你想出去。想去蓝亭那里么?”风无意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放你离开?”说完那句话,他便一个使劲,将那女子箍在了怀里。桃小意不想同他有什么接触。用尽了全力挣扎,却又不可避免的被他抱得更紧。 “在皓连古都这个地方,没有一分术法,你以为你能活下去吗?” “不要你管!” 桃小意歇斯底里的朝他吼道,她不想再和眼前的人有任何交集,更不想再同他一起。 “你再说一次?” 她的态度,着实击地风无意发怒了。 桃小意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闭嘴不说一句话。 风无意被她气的全身发抖,上前一把扯了她的衣衫。露出了细嫩的肩膀。 “你做什么!”桃小意惊呼了一声。忙挣扎着将自己衣衫穿好。风无意将她挡住。低头扯开了她的胸前。他在她胸前舔弄了片刻,方才抬头看她。“我做什么,到现在你才看得出吗?” 桃小意红着脸。扬手就要给他一个巴掌。 自然,这巴掌还没有落下来,便被风无意接住了。 桃小意匆忙将衣服穿好,想寻个空子逃走,却见风无意指着她的胸口,“你这里,可有我半分位置?”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风无意的面色有些苍白。桃小意的心,也是大大的动了动。 她惨淡笑了笑,“你说过。再不伤害幻王婆婆他们,你以前答应过我的。” “这就是你同我说过的话。” “我答应过的事情,从来没有打折过。” “我不过是对付白岚,自那以后,我再没伤害过蓝亭的人了。” 风无意说得风轻云淡,好似在讲述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不要再拿这些套话来诳我了,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 桃小意将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一点点拿了下来,凝视着他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神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不想再同你一起。所以,让我离开。” 最后的四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每个字都让风无意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色变了,声音也比以往低沉了很多,“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杀了我。” “或者就这样禁锢着我一辈子。” 桃小意转过了头去,不再看他。 风无意的眉头,一点点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忽然冷哼了一声,一把将她揉进了怀里。“你原本就是我的。” 他脱她的衣服很是迅速,尽管桃小意也在拼命的挣扎着,可丝毫也不影响他做这样的事儿。 桃小意拼命的将衣服拉起,又被他很快扯下,她又拼命拉起,就这样,来来回回数十次,她也没有了分毫力气。 那女子喘着气,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来,她苦笑了一声,再次咬了自己舌头,却遭到术法抵制,让她好似咬在了一团棉花上,卸去了所有的气力。 即便是她做不到,可这个动作,却是将眼前男人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同我一起,比死还难受么?” 他厉声喊道。可桃小意一点也不害怕,她径自笑了笑,“是啊,比死还难受。” “所以你要我活着,要我永远痛苦下去。” “你一定要这样同我执气?” “是不是执气,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即便是全身无力,她也还是一点点将他揽在腰间的手推了几推,她也知道那是徒劳,可她没有办法。 她又打不过他,而他却不可能放自己走。 风无意冷哼了一声,径自将桃小意抱去了床榻旁。 他不说什么话,可一张脸终究是黑着。 “我不愿意。” 桃小意喘着气,同他说着。“我根本就不愿意。” “那你什么时候愿意?” 听到他这样问,桃小意愣了愣,一时绯红了脸颊,却也没有什么话说。 “你会等到我愿意的时候吗?”她仰起头看着解开自己腰带的男人,“你会吗?” “你就是想折磨我,现在。你达到目的了。” 她喃喃说了一句,捂脸哭了。 “你强迫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又打不过你。” “那你是自己躺下来,舒舒服服的同我一起。还是一定要同我闹一个你死我活的?” 风无意将自己的外套挂在床头,侧头问了问她。 “我在折磨你吗?”风无意苦笑一声,“明明是你在折磨我。” 桃小意瞪了他一眼,没有办法,只好将眼睛闭起来了。 那日,桃小意只觉着自己的身体麻木着,可她的心却是慢慢冰冷,她睁开眼睛,只见榻上的帷帐起起伏伏,而自己的心。好似有一堆烈火熊熊燃起。身上覆着的男人。恍若是寒冰一般。不知为何,让自己再也无法容忍,无法接纳。她想要拼命逃开,脚下却仿佛是订了钉子,挪不出半分步儿。 过了很久,约莫是折腾够了,风无意方才从她身上下来。 他从地上捡起纱衣丢给她,“将衣服穿好吧。” “你同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叫都不叫一声,真没意思。” 风无意叹了口气,仰面躺在榻上,眼睛望着天花板。 桃小意将衣服攥在手里。呵呵苦笑了一声。 她的脑袋里一片浆糊,耷拉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了。可她的心里,仍是清醒着。桃小意偷偷在自己腿上拧了一把,钻心的疼痛让她不觉打了个哆嗦,意识也清楚了几分。 她知道,此时的风无意折腾够了,定然是要躺下来小休憩片刻的,这样的话,趁着他睡觉的时候,自己说不定便有机会偷偷逃走了。 桃小意如是想着,便又佯装着无比瞌睡的样子。 然而今日的风无意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本来他闭目而眠,好似都要睡着了,却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坐起,将桃小意吓了一大跳。 他面色严肃着,“我出去办点事儿,小意你好好呆着。” 桃小意沉默不语,想要装作乖巧的样儿答一声,却见那男人拿出了一个精巧的环儿,“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那点儿心思,我离开的时候,你万万不能想着偷跑。” 说着,他便一把将那装睡的女子揽了过来,手中一紧,那精巧的环儿便是化为了腰封一般,直直的扣在了她的腰上。 “你逃不掉的,不信你试试。”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桃小意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她有些害怕,手指攥了攥衣衫,“你,你囚禁我?”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只是想你乖乖待在我身边罢了。你若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当然不会这样锁着你。”风无意侧过身子亲了亲她,随即披了一件衣衫,离开了。 推门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小意,我们一定要这个样子,再也回不到最初了吗?” 桃小意笑的很牵强,“是你把它弄丢了。” “风无意,人是有感情的。白岚哥哥,涟嫣姐姐,幻王婆婆,战神爷爷......不论是谁,都曾真心对待过你,可你却同个魔鬼一样,转身便将他们伤得彻底。你说你爱我,可当你残忍的杀害了一个又一个生死之交的时候,再转过身来,同我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怎能不害怕,怎能不心惊?” “你能那样决绝的对待他们,自然也能那样对待我,想到这里,我就全身发抖,不能忍受。” “你挖出了战神爷爷的心,你给白岚哥哥下毒,害得他如此痛苦,你还将魔物种进了涟嫣姐姐的身体里,你又将如何待我呢?”桃小意淡淡同他说着。“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我在你心中是不同的。可你的话语,我又如何相信,你的承诺,我又怎么会当真?” “哦?”风无意愣了愣,“原来你竟这样想。” “有句话我一直不曾问你,今儿便一并问了吧,你也不需要隐瞒我什么。” “你说。” 风无意仍是保持着推开门的动作,低声答了一句。 “以往我的身体出了异状,一直保持着孩童的模样,不能长大,是不是你在我身上下了术法?” 桃小意倔强的看着他,看见那男人的身子略微僵了一僵。 顿了好久。他方才吐出了那个字,“是。” 桃小意的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一瞬间便落了下来。果然是你么......你心里明明知道。我对于长大,对于做一个正常的女人有着多么强烈的欲求,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是我的一个心病,你明明知道我又多么的渴望,可你却还是这么做了...... 甚至还隐瞒了我好几百年!为什么...... 桃小意干笑了两声,“我不知道,当年你带着我四处讨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她抹了一把眼泪。“这就是你自己亲口说出的爱。” “这就是你对我说出的爱。” 桃小意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有多想解除体内的封印,为什么还是这样做了。 风无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很久之后,他才苦笑一声,“这就是解开封印的坏处,看吧,这就是你成长了后果。” “如果,那个封印还在,你还是当年的孩子样儿,如今的你我,就不会这么纠结心痛。” “如果你还是那时的你,日子便会快乐很多。你也不会再承担这样的苦楚,很多事情,明白了却不如糊涂着快乐。” 桃小意往墙角缩了一缩,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可她还是拼命咬牙忍着,她再也不想在这个恶魔的面前哭泣。 她呜咽着同他说,“风无意,没有人能永远是一个孩子,没有人能永远天真。” “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一个用法力捏出来的洋娃娃吗?一个你用手去创作的机器人吗?风无意,你究竟是爱我,还是爱你自己?” “你什么时候,为我考虑过一分?” 风无意的身子僵了僵,“你只道我不曾为你考虑过,可你何曾又考虑过我?” “我也不是不曾心痛。” 他说完了这一句,再没说一句话,便推开门径自离去了。 留下桃小意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榻上,哭得歇斯底里。 却说皓连古都蓝亭这边。夜幕降临之时,幻王召集了众人前来,商讨一下后续工作。 方才谈到风无意的时候,所有的人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憨丫头。所有的人都把风无意看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却一直坚信桃小意是无辜的,她是不知情的。甚至还有人提议说要不要前去营救小意丫头,将其接到蓝亭中来,同众人一起,总比留在那大魔头的身边要好出很多。 江安言说还是不必了吧,那桃小意原本就是他的人,风无意再怎么邪恶,也不至于会伤害她。他是真心爱她的,若是此番动手将桃小意接来,只怕是在惹上了水流觞的同时,又卯上了风无意这个强敌。 众人对江安的这个提法,表示强烈的赞同。所以此事,不必再议了。 除掉水流觞,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儿,当务之急则是解除月华大陆众人的苦难。 创世神智辰动用了最后的一分气力,将皓连古都同月华大陆上的人们隔开,形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原本便是有着自己的用意。皓连古都之上的生命,远远要比月华大陆之上的强势上很多。本来便是不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两个物种,若是不相隔开来,只怕现在的月华大陆,要永远消失了。 平等竞争,有时候也可能是包藏祸心。 海神黎析便是保持着这样的一种世界观,平等竞争,优胜劣汰,所以在他的眼里,这是众多精灵鬼怪的世界,月华大陆上的人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这也是他一辈子,想要奋斗的目标,可惜的是,事业还未竟,便被创世神智辰打断了。 关于月华大陆上人们的现状,因为中毒的症状像极了转生海中的怨灵,众人便一致认为那毒物同转生海,也就是风无意脱不了干系。他们准备从此处下手,不惜一切代价逼着风无意交出解药。 然而,风无意这样的强敌,该怎样逼着他交出解药?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恰恰在众人考虑的当儿,传来了“笃笃笃”的几声敲门声。 夜深至此。谁在这个时候来访?还恰恰挑到了大家议事的时候,众人有些不解。 “我去吧。” 离龙淡淡说了一声,便起身去开门了。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从头到脚罩上黑纱的人影。这身和玄鸟一模一样的装扮,着实是将离龙吓了一跳。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便先开口,“我不是秋落意。” “你不需要惊慌,秋落意已经死了。” 那是一个冷漠的男声,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离龙皱了皱眉头,“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尔等忧心之事。” 那人暧昧地笑了笑,径自跨过离龙,前往里屋去了。 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所有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他进入房门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 然后他将一个小瓶放在了案上,“月华大陆众人的解药,收好了。” “将这药物投入月华大陆的中心水井。所有的人,便能恢复如初了。” 石化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是拂袖要离开。 “留名。” 幻王伸手将他留住。 “萍水相逢,问名不必。” 那人只说了这八个字,便要迈步离开。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忽然一声惊雷,所有人的眼中都看见了一个场景。浩瀚星辰中赫然腾飞起一条银白巨龙,嘶吼着,鸣动着,其尾恰恰扫过了一颗星辰。将它凌厉打落。随即那巨龙喑哑一声,于夜空中消散无痕。 而那颗被打落的星辰,于夜空中凛然而坠,最终化为了一阵流星雨。 众人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失去了,变成了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方才慢慢好转起来。 “这是......” 幻王苍白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敏锐的直觉,让幻王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这一声惊雷,这一条巨龙,今夜一定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大事儿。 那从头到脚蒙上黑纱的人也愣了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声阴冷,“水流觞,没想到,他当真这么做了。” “前辈......” 幻王抬手喊了一声。 那人却将她挡住了,“在幻王的面前,在下还不敢妄称前辈。” “你们忧心的,应当是另外的一桩事儿。”他顿了顿,“水流觞依龙凤血石之力,强行将皓连古都同月华大陆连为了一个整体,也就是说,从此再也没有月华,没有古都,这已经是一个世界了。” “不过也好,这样也省得你们去天梭通道跑一趟,径自前往中心水井便好了。” “怎会如此?他怎么会这样做!” 幻王忽的尖叫起来,打断了那黑衣人的言语,“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那黑衣人苦笑了半分,“你们忘记了,松林主人白岚的母亲是谁。” “白岚!”幻王的手指一分分攥紧成拳,随即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怒喝,“他也同水流觞连成一气了么?若是如此,我们还有什么抗争的必要?” “这是白岚,为水流觞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了。” “他也有着说不出口的理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人的声音明显有些低沉。“好好想对策吧。” 随后,他的身影化光离开。 幻王一行看着那案上的药物,有些疑惑,此人是谁?为何来此?另外......这不请自来的药物,到底是真是假? 江安没有想什么,径自将那药物拿起,“中心水井,我去投放吧。” “安儿,此药是真是假还说不得。”幻王抬手阻止了他。 江安苦笑了一声,“不然还有怎样更好的办法?”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搏一搏也许还有几分生机。” “投入吧,月华大陆上的人们已经全数变成行尸走肉了,难道,结果还会比这更差么?” 幻王转念想想,也觉着他说的有道理,便也不再坚持,让江安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让幻王一行更加伽心的事情又出现了。水流筋强力1容月华大陆和皓连古都连成了一个整体,从此两个世界再也不分家,这样的话,战火烧遍的,不仅仅是皓连古都,甚至连月华大陆也要牵扯了进来吗?幻王一声长叹,只觉着如今的局势,眼看是越来越复杂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回不去的心境 局势即便是复杂,也要在这个复杂的局势中理出个线索来,并且分析出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如今月华大陆同皓连古都融为一体,那些精灵鬼怪们发现之后,定要出去同月华人戏耍一番。月华人在它们眼中,如同细小的蚂蚁,如何能有招架之力?需迅速将这件事情解决了才是。 只可惜......龙凤血石形成的世界,谁有那么强悍的力量来逆转? 这几日,焦急的幻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个头绪来。水流觞,月华大陆,中毒的人们,转生海......烦心的事情接二连三,一件接着一件,让她都要无法招架了。 但当务之急,依旧是月华的人们。 从头至尾,这都是皓连古都之上的故事,他们不过是无辜的路人,昏头昏脑的被牵扯到了这个故事中来,还付出了如此严重的代价,想想也觉着不甚人道。其次,便是设法解决水流觞了。解决水流觞之后,再来考虑两片大陆融合的事情,毕竟,那些精灵们发现月华,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那日,江安自告奋勇的前去解月华众人的毒,殊不知,他一走就是七日,连个信儿也没有。 若是再过三天不归,幻王只怕就忍不住动身去寻他了。芷君后人生死未卜,若是神使江安再出了什么差池,这让幻王这老婆子,如何承受得起? 按着幻王的预计。仅仅在月华大陆的中央水井处投放解药,无惊无险,最多半日便可回归,然而江安。却是足足用了七日之久。回来之后,他也没同众人解释,笑了几声,自己回屋去了。 念着最近他的心情有些不好,幻王便没再说他什么,由着他去了。 又过了三日,再派遣了人前去打探之时,发现月华大陆上的人儿,全数得救了。 “这解药,是真的呢!” 这事儿。可把幻王高兴坏了。总算是了却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儿。虽然那黑衣人的身份。仍然是个谜,但其解药是真的,便也大快人心。 珈蓝圣殿中的水流觞。闻说月华大陆众人恢复如常,自然是极其震怒的。可这时候震怒,也没有什么用。但他也并不会为此头疼什么,毕竟龙凤血石到手,皓连古都同那月华大陆连成一气,自己便再也不会受月华之上,功体三分的限制了,更重要的是,皓连古都的众精灵再也不必受到天梭通道的限制,尽可能的自由竞争了。这同众生平等的世界观。却也吻合。 当时集了蓝亭众人的功力,都无法将水流觞消灭,如今他的功体已全,蓝亭又损失了战神、楼潇潇以及墨若薇,这场战,不用打,胜负便可以分出来了。 最近江安闭门不出,却是同幻王要了当年墨若薇带过来,自己兄长的手记。他细心地将它一个字一个字的研读了,心里也慢慢有了主意。 那月华大陆之上众人毒化,水流觞原本想要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无敌军队来,此番毫无征兆的被解了毒,着实令他有些无奈。难道是转生海之中的怨灵食言,公然叛盟了吗?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在水流觞的脑子里盘旋了片刻,便被他断然否定了。 风无意同那九泉妖后,应当是不会有这种念头的,毕竟,让怨灵同出,还得仰仗着自己的力量,此时叛盟,对他们并没有半点好处。 可这解药......是怎么流出去的呢? 这件事儿,令水流觞百思不得其解。那样的术法,是九泉妖后的独门绝招,没有她亲手调制的解药,自然不可能有人解得了。若此事真的与那转生海无关,倒也很难说得过去。 水流觞一个不开心,便是足足七天没有传召冰凝雪。那女子自从那日同他顶了嘴,也变很久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这几日不见,水流觞心里竟不自觉的有些空旷,当然,他不会承认那是一种名为“想念”的东西。 此番恰好有一件事儿要交给冰凝雪去做。既然如此,水流觞也便寻到了召见她的借口。 他抬手掐了一个诀,那女子倒也听话,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便匆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今日的玄狐冰凝雪,同往日不同。若是往日,她见他的时候,身上必定是一片雪白,可此番见面,她身上,竟是一片嫣红嫣红。这样的颜色,虽然她穿着也极为好看,可是还是令水流觞皱了皱眉头。他的心微微一动,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觉着她一身嫣红,让自己不太舒服。 可这是小事儿,还犯不着为这样的事儿责备于她。 冰凝雪还同往日一样,跪下了身子,“玄狐归来,向神参拜。” 水流觞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复杂。他笑了笑,随即正色起来,“有一件事儿要交托与你。” 如同往日一般平淡的语调,看不出任何起伏的波澜。冰凝雪的身子抖了抖,神态依旧恭敬着,“神灵但吩咐便是。” “月华之人的毒解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玄狐抬头,目光之中是尤为诧异的神色,“怎会如此?” 她又沉吟了片刻,“解药,不是在妖后手上吗?” “没有她亲手调制的解药,怎有可能......毒药怎有可能解了?” 水流觞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是我头疼的事情啊......若是妖后那边出了差错,对我可真是不利。” 玄狐的身子俯地更低,“玄狐愿为神灵分忧。” “这事儿这么吧,自然是与妖后有关。而我们却不能明说,你便去转生海一趟,将此事告知了妖后,且看她如何处理。若她说并不知晓这样的事儿。便请她前来善后吧,再给一瓶毒药,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水流觞说了一句之后,还想再嘱咐她什么,却见那女子欠了欠身子,“玄狐记住了,请神灵放心。” 她恭敬地说了这句话,便转身要离开了。水流觞见她如此,也没有留她,径自挥了挥手。“你去吧。” 今儿。偏偏就是那么倒霉。 那女子刚出门不久。水流觞忽然又想到,单单寻找妖后这样的简单事儿,交给别人去办便好。自己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儿差她完成。本来这样的小事儿,不用劳烦自己亲自通知,可那天水流觞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是匆匆的,亲自追了前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那一身红妆的女子款款迈步,走了许久,不过那身形却并未向转生海前往,而是在一处断崖之边,罩上了一层黑纱。诡异笑了几小,便向蓝亭那边拐去了。 身后的水流觞不动声色,却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转生海的解药流了出去,那毒药,眼前的女子曾经过了手的。 水流觞的心,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抽痛的难以忍受。这三百年来,都不曾有什么事情,让他的心,抽通到这样。他静静看着那女子将所有的一切完成,手指便是一分分的攥紧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谎言,不攻自破。 那解药如何泄露,水流觞自然是不必多猜疑什么了。 他冷笑了一声,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冰凝雪的面前。此时此刻,他压根儿就没有想,是不是要出面将她打扰,是不是要出面将她揭穿!而是近乎本能的,现身在了她的面前。 冰凝雪无疑被这样的行动吓了一个哆嗦。可哆嗦又有什么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一件事儿,谎言必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而不同的是,那一天或近或远罢了。冰凝雪很不幸,这无间道玩了没多久,便是被**裸的揭穿了。 水流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不说一句话。冰凝雪见他突然出现,着实是吓了一跳,也不晓得他在自己身后,跟了多久。 黑纱之下的面孔,忽的变得如同白纸一般,不知是习惯成自然,还是强作镇定,只见冰凝雪俯下身子,话语之中仍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神灵......” 可水流觞却不再是那么温柔了,他冷冷问了一句,“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水流觞笑了一声,目光中是前所未见的阴冷。“这个方向,是前往蓝亭的方向,玄狐,你想前去做什么呢?” “我吩咐你的事儿,可并不是往这个方向。” “想去蓝亭,将我今儿嘱咐于你的事情,全数告诉幻王,让他们早作准备,是不是?” “我.......我......” 谎言被戳穿,冰凝雪自然是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儿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再想解释什么,也都没意思了。 水流觞上前一步,将她手中的解药拿下,“我猜的不过,果然是你。” 冰凝雪苦笑了一声,随即抬手将那一身黑纱卸下,露出了原本的面目。冰凝雪终于不再隐瞒,如同她不再将对水流觞的感情掩盖在一片妖娆之下一样。 她笑着,却丝毫也不害怕,“是我。”她说的干脆。 水流觞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也打得干脆。那重重的巴掌,打的她的头都忍不住侧了过去。那女子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惨淡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背叛我的人,为什么会是你?” 水流觞这么问了一句。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子抖了一抖。 眼前的女子却笑了,笑的凄艳,笑的甜美,“这算是背叛吗?” “不算的。”她慢慢摇了摇头,声音轻地恍若梦呓一般,“怎么能算是背叛呢,你逼着我去同小岚困觉,来换得龙凤血石,我帮你拿来了龙凤血石,却没有同他困觉,我多么贞洁啊。也算是背叛吗?” “所以你不满意,便换了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 水流觞侧目打量了她一眼,不屑道,“你真是幼稚的可以。” “做了这样的事情。你还在奢望我会原谅你吗?” “反叛我,背着我将解药交给蓝亭幻王,换来的结局是留下你的性命,不智,不智啊!” 可那女子丝毫也不害怕,她笑了笑,径自闭上了双眼,“够了。” 她摇了摇头,“真的够了。” “水流觞。” 她睁开眼睛,凝视着面前的男人。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叫出他的名字。冰凝雪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如此安静平和地同他说话。 也许是习惯了那女子的低眉顺耳,她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令水流觞也是吃了一惊。 他嗤笑了一声,“随我回珈蓝圣殿吧,什么事儿,回珈蓝圣殿再说。” 生平第一次,她同他摇了摇头,“我不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全身都颤抖起来,却听见自己一字一句的向他说出,“我不愿。” “我有询问过你的意见吗?” 水流觞斜睨了她一眼,随即单手一挥。冰凝雪只觉着自己的头脑有些眩晕,再次清醒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身在那熟悉的珈蓝圣殿了。 冰凝雪抬头看看四周,觉着一片空茫。正如自己此时的心境,茫茫然,再不敢回头看。 这个地方,是玄狐杀戮一生的起点。那分分毫毫的事儿,直到现在,她记得还是清楚。刚来的那会儿,自己一心想念着白岚,一心想回到松林仙境同涟嫣丫头和白岚过日子儿。可她觉着自己是个忠义的人儿,水流觞救了自己的性命,自己当然是要报答他的。她原本只想帮水流觞做一件事儿,做完一件事儿自己便潇洒离开,从此两不相欠。只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因此陷落,从此深恩负尽,满手肮脏。 其实在松林仙境,那日白岚说得不错,自己即便是罩上了轻纱,这双手,还是有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水流觞就站在她的眼前,可她却仰头凝视着他。 她将他看得那样真切,每条皱纹,每个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冰凝雪终于肯倔强着抬头看他,面对着那张容颜的时候,终于不再隔了一层淡雾,终于...... “做了这样的事情,你还不跪吗?” 那女子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仍然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将他看得清明。 “哼。” 水流觞冷哼了一声,眸中碧绿色光点淡出,击在了她的腿弯处,逼得那女子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你留着我的性命做什么?” 即便是跪着,冰凝雪也还是仰头看他。“你不是要杀了我吗?”她咯咯的笑着,牙齿里都渗出了血腥来,“你方才不是说要杀了我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舍不得吗?” “你舍不得吗,哈哈......” 她狂笑着,好似嗜血的恶魔一般。水流觞看不惯,扬手“啪”的一声,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最后背叛我的人,会是你?” “我曾经以为,不论世界如何变迁,最后的你都将留在我的身边,可是,你将我这个想法打碎了。”水流觞冷眼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还是白岚同你说了什么话,让你这样决绝的背叛了我。” 冰凝雪擦去了嘴角的雪,不等回答什么,耳边便听得了“咯吱”一声轻响。 水流觞循声望去,却见一抹红裙淡了进来。那女子妖娆笑着,漫不经心,然而看见眼前的光景,也着实吓了一跳。她愣了愣,又讪讪道,“今儿,这是演得哪出啊?” “你来的正好。” 水流觞同那女子笑笑,看见她的容颜,也是吃了一惊。眼前的女子和以往不同,以往她只是一个飘飘洒洒的幻影,说着一些迷惑苍生的话语,然而眼前的女子却是有了实体,有了真容。 那张脸,水流觞忽然觉着有些眼熟,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见他的神情这样迷茫,不禁掩面笑了一笑,“奴家松林仙境的涟嫣呢。” “涟嫣丫头?”冰凝雪听见了这个名字,面色刷刷惨白了下去。她回头惊恐地望着她,“丫头,这儿危险,你怎么来了这儿,白岚呢?白岚怎会放你一个人来此?” “哦......” 那声音做恍然大悟状,随即掩面咯咯轻笑了起来,恍若地狱里的夜叉恶鬼。 涟嫣上前了一步,伸手将她的下颔抬起。 “涟嫣丫头,你做什么?” 全身被下了禁止,冰凝雪不能反抗。犹是对眼前女子的动作觉着不可思议。便艰难的开口问了出来。 “原来是雪姑娘......” “原来是主人他念念不忘的小雪你啊......” “你如今这幅样子。是怎样?”涟嫣伸出手,沾了沾她唇角的鲜血,又在舌尖舔了舔。“你的血,味道很鲜,我想喝,怎么办?” 冰凝雪被她这样的诡异动作吓到了,她满眼的不可思议,“涟嫣丫头?” 她觉着有些害怕,便控制不住地向后退去了。 “丫头?”涟嫣笑了,“雪姑娘,如今的你,该称我九泉妖后。” 那个名字。那样嘲讽的声音,恍若是晴天响起一个霹雳,让冰凝雪赫赫发抖,她拼命地摇着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白岚,白岚他怎会容许你变成这个样子?白岚他怎会......” 涟嫣笑了,尖利的指甲抚摸上她的肩头,又重重地戳了下去,直到将她的肩胛骨,全数穿透。 冰凝雪闷呼一声,涌出的鲜血已经将红衣染透了。 涟嫣将她肩膀的骨头捏碎了,又俯下身子,将那些流出的鲜血舔舐着,咕嘟嘟喝进了口中。 “别跟我提那个忘恩负义的人!” 涟嫣怒吼了一句。“他不会容许什么?我又变成了什么?这样子,不好吗?” “这么多年了,我伺候了他多少,为他做了多少,可是他的心里,只有你,只有你......” 涟嫣好似想起了什么,便抬起头问着水流觞,“她是你的女人吗?” 水流觞笑了,“不过是床伴。” 冰凝雪的眼泪,刷刷就下来了。 她拼命地捂住了嘴,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想让自己哭出来的,可是......可是她忍不住。 “敢背叛我的人,下场,只有死。” 水流觞说了一句,随即抬手,一掌便是击在了她的心脉之上,将那没有反抗能力的女子,硬生生击出了十米远。 她的身体砸在那树立的高高的圣坛柱子上,将那圣坛的柱子都拦腰撞断了。她的心脉,好似被一只冰冻的爪子扯住,在手掌之中收紧,再收紧,直到化成了碎片。 那女子尖叫了一声,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她说不出一句话,也再吸不进一口气。 模样,很是凄惨。 这样残忍的手段,一旁的涟嫣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打得真是狠啊......” “没办法,谁让她选择背叛我了呢?”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水流觞淡淡说了一句,随即祭出了一把利刃,于空中刷刷划下几刀,刀光四散,霎时间汇聚成了一张网,套在了冰凝雪身上,只听那女子一声惨叫,全身的各处筋脉,已经被生生切断了。 她全身各个关节,都涌出血来。她好似是一滩烂泥,软趴趴的粘在地上,连爬动都不行了。 我不能死...... 我现在,我现在还不能死...... 我...... 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做完,还有一件事情....... 冰凝雪的眼泪,和着鲜血慢慢滚落下来,落在珈蓝圣殿的地板上,留下一片污秽。 她气若游丝,“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背叛你么?” “那我便告诉你,我恨你,我恨你恨到了骨头里。” 冰凝雪咬牙切齿着,“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为你踩过了多少血腥,我为你......你救过我的命,我帮你做的那些事情,还你这样的恩情,绰绰有余了。” “我恨你,无视我的付出,我恨你,没有办法接受我的情谊,我更恨你......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还将我送给小岚,我更恨你!” “所以我要你失去所有,我要你一败涂地,我要你在我裙后,摇尾乞怜!” 第三百一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 那女子忽然咯咯咯地笑了,笑得诡异,笑的妖冶,听得连水流觞都皱了皱眉头。*****$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他自然是诧异,从前的冰凝雪,永远也不会这样同他说话,在他的面前,也永远都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在冰凝雪换上一袭红衣的那一刻,他就应该知道了。可水流觞还是不够了解她,竟单纯的以为,那只是那女子有天突然来了兴致,换换衣服的颜色罢了。 从前的她,只会低眉顺耳,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更不用提什么决绝的话语了。 还以为是怎样复杂的原因使得她背叛呢,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因爱生恨,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原因,得不到就要毁掉。有的时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可水流觞会原谅她吗?这件事儿,会这样算了吗? 自然不会。 水流觞笑了,“不管什么原因,你就要死了。” 他向冰凝雪说着,“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女子笑了笑,“我想说的话,你不是早都知道了吗?” 冰凝雪再没有说话,仍是挣扎着爬上前去,那咬牙切齿的神情,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撕成碎片。 “你就这么恨我?” 水流觞偏偏不遂她的意,径自向后退了一步。掐恰在这个时候,珈蓝圣殿的大门“轰隆”一声大开。 那是一个周身雪白的人影,眉眼之处,极为清秀。他的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从他的行为来看,明显是震怒非常。他看了一眼地上满是鲜血的女子,心“哗啦”一下就给揪紧了。 “白岚么?哈哈。” “你还是来了。” 水流觞嗤笑一句,挑衅一般的语气,随即一脚踩上了那挣扎女子的左手,狠狠地向下碾了下去。可出乎意料的。冰凝雪没有痛呼。而是咯咯笑了一声,随即,她的右手,便是死死扣上了那男人的脚腕。 “我抓到你了......” “水流觞,你死定了。” 她虽气若游丝,却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在这样的瞬间,白岚清楚看到她的掌中,好似有一个很小的光点,慢慢淡入了水流觞的体内,可是水流觞浑然不觉。 水流觞冷眼。脚下一顿,升起的巨大光圈便是将那重伤的女子震出了若干米。 白岚皱了皱眉头。飞身将她接在了怀里。 “小岚......小岚......” 染血的手指攀上白岚的衣角,好似是呼出了最后的一口气,她挣扎着抬起头来,“我想......我想回去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喉间涌出的鲜血便是呛得她一阵咳嗽。 “别说话。” 白岚迅速为她止血,可那鲜血好似止不住一样,任凭他怎样努力。依旧是肆虐而出。 “没有用的,我就要死了......” “对不住......” “你别说话!” 白岚厉声同她说了一句,随即抬手,指尖氤氲起的白色气息,迅速将那女子笼罩。她的身体缩小,再缩小,直至回到了原型,回到了当年的小小的白狐形态。 “我带你回去,我这就带你回去......” 白岚喃喃说着。将那雪狐拾在了袖里,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 “从我手上带走人,有这么容易吗?”水流觞将他挡住了。 白岚没有回头,“她现在,还是人吗?” “千年功力丧尽,她不过是一只普通狐狸罢了,你一定要斩尽杀绝吗?” “即便是狐狸,她也还是我的人。” 水流觞淡淡一句话,便让白岚的身子顿了一顿。他略微笑了笑,随即起掌,手中纯白色的长剑现出。“我便偏偏要带她回去,如何?” 观着他的形貌,水流觞愣了愣,“你以为你能败我?” “从没那么认为。” 白岚将手中的长剑掂了一掂,“不过,你也没那么轻松,至少也得付出个终身残疾的代价。” 水流觞愣了,“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 “是你不懂。”白岚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了。忽然,他抬头笑了笑,“你想要什么?” “七色琉璃。” 水流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好似是早已考虑好了一般。 听了那句话,白岚苦笑了一声,“你真是想要把我榨干哪。” 口里虽如此说着,可行动之处,白岚仍是抬手,将手中晶莹剔透的物品扔给了水流觞,“接着吧,不过那东西,对你没什么好处。” “你不必费心了。” 水流觞说出那句话,白岚再不想理他。 “白岚。” 此时开口的,是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白岚闻言看去,那张熟悉的容颜让他周身抖了一抖,他垂下眼,苦笑着念出,“嫣儿。” 许久不叫这个名字,有些生涩了。 “为了救她,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白岚笑着点点头,“对你也一样的,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的话。” 涟嫣也笑了,此时的笑容,却不若平时的天真无邪,硬生生的多了几分妖娆的韵味来。 “这么多年了,我在你心中,究竟算是什么?”她仰头问着他。 白岚垂头想了一想,“知己、女儿、亲人吧。” “只是这样了吗?” 涟嫣笑着,揽了一抹发丝衔于唇角,笑的如同罂粟般艳丽,“只有这样了吗?不够,还不够,涟嫣要的,更多,更多啊......” “那便对不住了。” 白岚甩下这样的一句话,匆匆想要离开。 可涟嫣不依不饶,径自甩头,一头的乌黑长发向着白岚扫去。白岚皱了皱眉头,将那三千青丝一把扯住。“嫣儿。我不想伤害你。” “可你已经伤害到我了。伤我到体无完肤。” “你想怎样?” “嫣儿,你要我赔你什么?” “同我回去,我便赔你。” 白岚转头盯着她,那样的神情,好似要盯到她的心里去。那女子出乎意料的愣了一愣,随即眸里的血光逐渐黯淡了下去。“涟嫣要的,主人你给不了。” “嫣儿,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我不拦你。” “可你要是作恶,我便再也容不得你。”白岚抬头望了望天,恍惚道。“这也算是,我保住嫣儿的初心吧。” 说完了这句话,他动身而行。水流觞却是抛了一物与他,白岚伸手将那凉凉的东西接了,“这是......” “冰片,放入她的脑中,便可将这一世的记忆全数消除。任凭任何术法,都不可能恢复了。” “为什么?” 白岚侧头问他。 “这一世的事情,对她来说也太过痛苦,忘了,也好。” 水流觞说得淡淡,却在白岚心中荡起了涟漪,他苦笑了一声,“哦?原来你竟也心疼她。” 完了,他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径自化为白色光点消失无痕。 “妖后?” 看那女子凝视白岚的背影有些失神,水流觞皱了皱眉头,出言提醒了一句,“妖后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看来,你也知道了。”那女子被他打断,微微一笑。 “我下在月华大陆之上的术法失效,我原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本想寻了你一同参详参详,如今看来,你也知道原因了,这样,便没有多少事情了。” 涟嫣笑着同他说,转身要离开,却听水流觞开口,“既是术法失效,那便烦请妖后再助我一阵。” “肇因在你,焉有再助一阵的道理?” 她微微侧目,“水流觞,你拿什么来换?” “怨灵同出。” 水流觞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个条件,妖后还满意吗?” “不差。” “本座准了。” 言毕,涟嫣笑着拂袖而去。 却说那白岚带着冰凝雪回到了松林仙境之中,他自然是携了那冰片,放入了冰凝雪的脑中。此事一做出,世间便再也不存昔日的玄狐冰凝雪了,留下来的,只是人世间最为普通的一只狐狸罢了。 白岚将它放在了袖子里,很明显,她已经是一只狐狸,也只是伸出舌头,在白岚手上舔舐着松籽,又贪婪地抬头“呜呜”叫了两声。白岚有些开心,心里却越来越苦涩了。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吗? 这样的结局,也好,也好。 他顿了顿,又伸出手指来将那狐狸拨弄了几下,喃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修成人形......” “小雪,等你修成了人形,我们再重新开始。” 只是那狐狸明显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径自贪婪地吃着一颗又一颗松籽,吃得很是欢脱。 掐恰在这个时候,那一身红云慢慢出现在了仙境之中。 白岚皱了皱眉头,这样熟悉的气息,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是谁,“嫣儿,你来何事?” 他若无其事的将那狐狸收进了袖子,抬手自己为自己添了一杯凉茶。 “不过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那女子妖娆着,向他迈了一步。她伸出手想要轻触白岚脸颊,他却皱了皱眉头,给躲了过去。 “我过得,不过如此,没有你,却是忙乱了很多,你先也看到了,所以,可以走了?” 白岚从来都很诚实,此时也是微微喝了那口茶,漫不经心地同她说道。 涟嫣笑了,“我想同你多呆一会儿。” “那就回来吧。” “回来,我也想回来,可你容得下我么?”涟嫣眨了眨眼睛,做出了一副无辜的神情出来。 “如何容不得你,你若不再为恶,你若肯散了全身功体,自然可以回来。”白岚说着,双手忽然按住了那女子的肩头,“怎么,有这么难吗?” “你若是想要绝世的武功。我可以教你。你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嫣儿,回到我身边。” 听到那句话,涟嫣的神色着实是愣了愣,随即她掩面笑道,“我也想回来,可你不要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我要的,你给不了。” “涟嫣要的,更多,更多啊!” 她笑着同白岚说。白岚皱了皱眉头,“嫣儿。很多事情,你自己都明白的,我不想同你说这样的事情。” “我爱你,是男女之情的那种爱。” 涟嫣上前同他说着,甚至贴在了他的身上,烈焰般的红唇顺着他的脖颈向上攀爬,丝毫也不避讳。 “哈。”白岚笑了。抬手将她止住。 “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那你喜欢听什么样的话?我可以全部说给你听。” 白岚将她推开,“嫣儿,你知道我的意思。” “哦?” 涟嫣笑了,那语气之中越来越暧昧了,她慢慢攀上他的肩头,诡异道,“那这么多年,您都不想女人吗?” 白岚拿起的茶杯慢慢放下,“女人嘛。那肯定是想的。” 他又回过头来,叹了一口气,“嫣儿,这不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只有九泉妖后,会用这样的语气。” “有什么区分?” “你什么时候,又在乎过我的想法?” 涟嫣垂了头去,眼光却是直直落在他的袖管之处,过了一会儿又倔强着仰起头来,“白岚,你的眼里,只能看到她,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不论我做多少,都入不了你的眼。” “你和小雪,意义不同。” “我想让你幸福的活着,我一贯都想同你找个疼爱你的人,好好地......” “所以,你同我找到了风无意?” 涟嫣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便将那想要开口的男人堵死了。 “是我对不住你。” “嫣儿,是我对不住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岚的神色极其诚恳。他是打心眼里,觉着自己对不住眼前的这个女子。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同你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怨你。” 涟嫣苍茫笑了笑,“只是......” 她的眼眸转了一转,终于甩了甩袖子,“算了。” “我不过是来看看雪姑娘有没有事情,见她安然,我便放心了。” “没有小雪了,不过是一只狐狸罢了。” 白岚同她如此说着,“嫣儿,你可以回来的。” 涟嫣转过身子,“回不去了,当我看清楚了自己心境的时候,便再也回不去了。” “白岚,其实你从来不曾了解过我,如今的你,只道是那九泉妖后诡计,占了我的身子,却始终不明白,这才是完完全全的我,我本身,就该是这个样子的,白岚,其实你从来都不懂我。” “嫣儿,你在说什么疯话?” 白岚念着,定是九泉妖后的思维渗透到了她的脑海里,定是你诡异妖冶的九泉妖后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了自己的涟嫣,定是......他从来不明白涟嫣,只当她是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孩儿,四千年了,她的心思,自己竟是分毫没有看出。 “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 那女子掩了面去,不顾他紧皱着的眉头,露骨的将那样的言辞说了,便转身飘然而去。 “嫣儿!” 身后的白岚一句话将她喝止。 “怎么,舍不得我吗?”她没有回头,可语气中,却是掩饰不住的调笑。 白岚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斩钉截铁地说出来一句,“若你为恶,我会杀你。” “哦?这么可怕?” 涟嫣转过身来,“松林主人,您不是不涉世事么?不涉世事若此,又怎会在意我做了什么善恶?” “为了保住嫣儿的初心,我的嫣儿,不是喜欢杀戮的人,我定然不会放任她如此痛苦。” “所以......你丝毫都不明白你的嫣儿。” “赤凤一族,以红色为尊,原本就是嗜血的一族,又要装得什么清高?” 此时的白岚无奈笑笑。“你一定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气我吗?你越是气我。我越是认为,是你体内九泉妖后的元灵作祟,侵占了你的灵魂,那并不是真正的你。” “嫣儿,我说过,我会保住嫣儿的初心。” 那女子略微侧头,“你终于承认,你也是在乎我的吗?” 她说了那一句,没有等白岚再说出些什么,径自转身而去了。 回到了转生海的涟嫣。脑海中虽然盘旋着白岚的话语,白岚的神色。可她手头上要进行的事儿,却是没有停下半分。 也不得不说,即便是现在的她,白岚也还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至少,让她的心境变得有些茫然了。 水流觞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自然会实现自己的诺言。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要拔出封印于转生海之中的碧海狂灵宝剑。碧海狂灵出,转生海之中的封印自然会瓦解,让所有的怨灵重现世间,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当年的碧海狂灵,是由创世神智辰亲手封印而下,即便是水流觞,要将它拔起,也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功力流失之时。便是水流觞的死角所在,也正是蓝亭众人的可乘之机。 这个提议,是由江安亲口所提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有些疑惑了,关于这个消息的来源,众人丝毫都不知道,而江安却将整篇的计划都列出来了。 这便是神使,这便是传说中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样疑惑着,江安便是将那样的计划,全数都讲完了。起先幻王皱了皱眉头,后来转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三日之后,蓝亭众人可谓是倾巢而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转生海岸边。 江安预计的不错,那水流觞,的确是动用了大部分的气力,将那插在转生海之中的碧海狂灵,一寸寸地拔起。 这个时候,恰恰是水流觞防备最为薄弱的时刻,江安趁势,一道剑光闪过,直直刺向了那男人的心脏之处。他的身体略微动了动,那道剑光,便是瞬间消弭了。 水流觞嗤笑一声,“神使,你的追风剑哪里去了?方才偷袭的那一剑,若是追风,说不定还能伤害到我一寸两寸,这么一把破剑,着实是侮辱人了。” “都出来吧,幻王,离龙来了没有?” 水流觞微微侧头,向着身后说道,“不知是谁露出了这个消息,言说本座在此破解智辰的封印。你们倒是聪明,选在这个时候前来了,不错,正如你们所料,本座的双手,一旦将这个封印沾上,两个时辰之内,功力会下降很多,不过......” 他微微笑了笑,“不过,凭你们便要将我诛杀,着实是不太可能,何况......”他的眉眼向后动了一动,“何况还有着,转生海怨灵一族。” “妖后,风无意,此番有劳你们了。” 水流觞笑了笑,“本座若是死了,这世界上,便没有一个人再能触动智辰的封印了,本座现在在为你们做事,怎么,还不表现表现诚意?” 那句话说完了,水流觞的身后,一身血红的女子慢慢现出,风无意那不羁的身影也是随即而出。 “没错,你要是死了,对我们怨灵族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 风无意手中拿着一把弯刀,漫不经心说着。说完了他又看了看江安,那目光里略带玩味,“神使,好久不见,如今的你,可还认识这把刀?” 听了他的言辞,江安忽然想起,多年之前,那时候自己还同风无意交好,那还是二人在月华大陆刚刚相识的时候,自己便注意到了他腰间的短刀,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没有丝毫功力,只道那是纨绔子弟挂在身上的装饰罢了,并没有多余留心。直到前些日子重逢,才知道他手上握着的,不仅仅只是一件装饰。 如此挑衅的言辞,江安也只是冷冷哼了一声,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交情如何,还用得着再去留恋什么吗? 那幻王则是向地上大大啐了一口,随即手中的龙头杖磕“黎析,老身好歹敬你是个神,即便是再为恶,也还是个神灵,万万没想到,你竟和怨灵沆瀣一气!” “怨灵如何?幻王你看不起怨灵?” 涟嫣笑呵呵的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倏忽变得凌厉了起来,“可你马上,就要死在怨灵的手里了。” 说着说着,那女子的手中,一把朱红色的长剑“刷”3l4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决战 “果真是迂腐的人啊......” “自命着仁慈,兀自言语着众生平等,却不想,都是些空话套话。**********请到s+i+k+u+s+h++o+m看最新章节******创世神智辰同你们,若是真如自我标榜的那样,那我风无意只问一句,你只道月华大陆上的生命是生命,那转生海中的怨灵就是蝼蚁么?你只道是众生平等,不愿月华大陆之上的人们涉足战火,可对于怨灵一族,你们等同视之了吗?若是等同视之,为何临死之前都要动用法力,将怨灵一族封印于转生海?这虚伪的神灵,他自己都做不到,还在做什么布道者,教什么徒弟?”风无意忽然转头笑了,“真是讽刺。” 风无意嗤笑了一声,“智辰不是宁肯诸神俱寂,也要将月华同皓连分开,那为何不肯给怨灵一席生存之地?嘴上说的倒是好听,可行动处却是自己打着自己嘴巴,在这个世界上,物竞天择,谁能比谁高贵多少,谁又能比谁卑贱多少?幻王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仍然参不透这个理儿么?” “现在做出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又是为那般?这世间,难道就你们这些生物该生存,而我们怨灵一族,从出生起,就活该在无尽的虚空中腐朽?这是什么道理?” 其实风无意的话,认真听起来,也还有几分道理。毕竟每个人,都有争取生存机会的权利,只是很多的种族,在本质上就是无法兼容的,譬如人类同怨灵。在怨灵的眼中,人类就是食物,在人类的眼中,怨灵也是妖物,自然是要消灭的对象。因为这样的对立,便注定了二者之间要永生永世的斗争下去,不死不休。 可个人皆有着自己的立场,幻王自然也明白不了多少。妖物就是妖物,怨灵就是天地不容的存在,这样的话语。听在幻王的耳边。不过是狡辩罢了。 事实上,狡辩如何,不狡辩又如何?毕竟是相对立的两个种族,相斗相杀,仅此一条归途,将那些道理听了去,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还平白扰乱心智一回。 还不若糊里糊涂。 幻王从来不会质疑神灵的决定,既然创世神将那些怨灵全数封印在了转生海,那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理由。怨灵这种生物也活该生活在转生海,活该不见天日。记住此条便好。 有人妄图破坏创世神灵定下的规矩。那么自然是死路一条。 幻王顿了顿身子,不再同他多说。手中的龙头杖重重在地上一磕,巨大的冲击波转眼扩散开来。 “谬论!” 她厉声说了一句,手中的长杖便舞动了起来,霎时间走石飞沙,将众人的视线都遮蔽住了。 风无意嗤笑了一声,念着跟这样的古董老太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提出弯刀相迎。那无心弯刀看起来精湛短小,甚至是没有刀刃,可运用到了战场上,则是以风为刃,凡是有风的地方,刀柄所至,便是刀气所至。 风无意着实是厉害了,同幻术之始祖交手,竟然还能丝毫不落下风。皓连古都之上。想要有这般修为,万人之中也挑不出一个了。 霎时间,这转生海之畔,便成了先天们交缠的战场,从那一刻,耳边便只闻喊杀声响,刀剑齐出,火光炫舞。 仅风无意一人,便可以将幻王缠住,这自然就余下了另外一旁,涟嫣同离龙。 前番分别,涟嫣也只是同离龙说自己在松林仙境生长千年,早已习惯了同白岚在一起的日子,希望父亲能够成全自己的念想,让自己回到白岚的身边。离龙毕竟是疼爱自己的女儿,她的念想便是自己的念想,他不想扰她,便就这样准许了。 恁是谁,也想不到,这父女二人再次见面,竟会是此等光景。 那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的时候,着实让离龙心中一惊。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女儿,可又觉着她周身散发出的诡异气息,又不像是自己的女儿。 “嫣儿?”离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匆忙对着那女子说,“嫣儿,你怎么会在此处?你快离开,这儿危险!” 涟嫣看了他一眼,面上淡出极端诡异的冷笑来,她慢慢将手上的血色利剑举起,妖娆地叫了他的名字,“离龙,我的父亲。”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面上的表情极其妖冶,甚至还有些轻蔑调笑,可从唇间透露出的声音,却是那般寒彻人心。 离龙闻言愣了一愣,“你不是嫣儿。” “不是涟嫣,那本座是谁?” 涟嫣笑了,笑得那般漫不经心。 “你虽同我的女儿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可你不是她,你周身所涌出的诡异气息,同她完全不一样。” 离龙皱了皱眉头,随即向她举起剑来,“妖孽,你怎会有同她一模一样的脸,你到底将我的女儿,怎么样了?” “你的女儿是谁,谁是你的女儿?” “离龙,血债终究是要血偿的,你杀了我的亲生母亲,这笔账,你说,本座要同你如何算?” “恩?你的.......母亲?” 离龙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身子却是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一次说清楚吧。” “离龙,真对不住,我也好,涟嫣也好,都不是你的女儿,你原本就没有什么女儿的。我的母亲,是赤凤一族的王后,名唤秋落意,也就是.......你口中的玄鸟。” 那女子的目光凌厉,直直盯进离龙的眼中去,“这件事儿,过去的也还不算久,你定是还记得的。她死在你的手上,你说,这笔账,本座该如何同你讨?” 涟嫣说完笑了,她掩住嘴角,笑得如同夜叉修罗。 “你,你在说什么?嫣儿......嫣儿她......” 那女子口中的话语,传到了离龙的耳中,打击得他直直向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假的,你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离龙说着。语气都有些颤抖了。 然而涟嫣却不以为意。她直直向前迈了一步,“离龙啊,枉我曾经将你叫过一段时间的父亲,你露出这样的神情,是想要做什么呢?是很受打击的样子吗?不过,要说是打击,也该是从涟嫣的口中说出的吧。毕竟,认贼作父,亲手攻击了自己的母亲,看她惨死在眼前。知道真相之后,这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得了的事实啊......” 昔日让涟嫣尖叫到冷汗频频的真相,甚至是逼得她一念成魔的真相,如今,她却是能够笑着说出来了。 离龙的脸色煞白煞白,口里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不是真的,我的女儿......” “这不是真的!” “哎!”眼前的女子拍了拍额头。“我该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呢,离龙,我曾经的......父亲。” 她抬起手,指尖碧绿的光点慢慢现出,那细微的光点扩大,再扩大,最后慢慢形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离龙抬头看那女子的容颜,一时间愣住。 “离龙。你可还认识她?” 涟嫣慢慢说着,离龙的身体抖了抖,终于沉声向着那女子说道,“认识,琉月的贴身侍女,朱雀。” “不过,在我记忆全失的时候,她死在了我的手上。”离龙说着说着,语气便是渐渐黯淡了下去。 涟嫣嗤笑了一声,“一句记忆全失,你便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你当日虽是杀了朱雀,可毕竟对凤凰琉月还有着那么一丝感情,你虽将她的**击碎,却还留了那么一丝残魂,以种下复生的契机,不过,很不幸的,这只朱雀的运气太好,被本座相中了,我用聚魂之法将其捕捉,留住了她最后的记忆。”说着,涟嫣抬手,一抹淡蓝色的光点慢慢淡入了那丝残魂的脑中,“朱雀,当年的真相,你便同离龙说说吧,当年你是唯一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人,你口中的话,离龙没有不相信的道理。”顿了顿,涟嫣回头望向离龙,似笑非笑地说出,“即便是死,本座也要你死个明白。” 那缕残魂好似是被控制了一般,睁着血红的眼睛,“诺”了一声之后,便呆呆地将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了。 三百年前,离龙同凤凰琉月同为幻王门下,自然是一对神仙眷侣。当时黑白圣石的封印出现异动之时,幻王急召门下弟子同往镇守,那个时候,琉月才刚刚怀孕不久。在姑儿山仙栖洞中,所有的人结成了三角攻势,以求增强封印,将那几欲破封而出的海神重新封印回去,然而,那狡诈的海神却是看准了防备薄弱的地方,也就是身怀六甲,气息有些紊乱的琉月下手,离龙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孩子,出掌挡了一击,却是不幸的,被那无穷的吸力吸进了黑白圣石之内,从而落入了水流觞之手。 之后,由玄鸟主使,消除了他关于过往的一切记忆,让离龙为珈蓝圣殿所用,从此更名为玄蛇,成为水流觞的左膀右臂之一。凤凰琉月原本身子便弱,自那以后更是郁郁寡欢,每日虽是服用了大量的药物,可仍是一天又一天的虚弱下去。 相思成疾,这句话,很多时候也是没有说错的。凤凰便是如此,虽然她竭尽全力想要保住腹中的胎儿,可很不幸,因为母体极度虚弱,三月之后,那孩子还是流掉了。 也就是说,离龙同琉月,从来就没有过孩子。 至于认了涟嫣,那自然是一系列的巧合,还由风无意的从中作梗。那日风无意带上松林仙境的血,早已被他掉包为玄鸟的血了。 事实便是如此。那名为朱雀的女子面无表情的将这一切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涟嫣自然不能留她,手指微微一紧,便将那可怜的残魂,捏碎在了掌中。 “别......别再说了......” 听着听着,离龙的面色便是越来越刷白起来了。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镇定了良久,他的面色方能够平复少许,“嫣儿......所以,你是来同我讨杀了你母亲的仇吗?” “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嫣儿。此事本应和你无关的。你一直同白岚生活在松林仙境。从来不管红尘中的诸多纷扰,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儿,如此,也不会经受人间的悲欢离合。” “凤凰是我的妻子......” “可你也知道,你的母亲秋落意,她做出了什么。”离龙说着,摇了摇头,面色看起来甚是凄楚。“琉月等了我那么多年,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所以,你杀了我的母亲。便有凭有据,顺理成章了?” 涟嫣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 “离龙。杀人就是杀人,没有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你杀了我的母亲,再过一万年,这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涟嫣咯咯笑着,“现在。说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呢?同那事儿有关的人,没有一个活口,都已经成为历史的事儿,现在提出了,又有什么意思?” 她将手中的血色长剑掂了一掂,回头道,“出招吧。” 离龙闭了闭眼睛,一声无奈,也只好起剑相迎。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不久之前方才重聚的天伦,到了今天,便被这样残忍的打破。打破便打破,此前眼前出现的,竟是一副相杀的场景。 那女子,此事与她无关不说,毕竟唤了自己那么久的父亲,自己能够这样凌厉地,下了杀手么? 要说心里没有一丝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可眼前的局势,又给不了他那么多的时间去做出选择。缠斗了片刻,离龙便觉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是越来越沉重了,沉重到自己都要拿不起来了。 只是...... 那九泉妖后岂是易举之辈? 承受了妖后的元灵不说,甚至还有松林主人白岚的半身功体,虽说离龙是这世间唯一存在的真龙,可要应对着眼前的强敌,也要极端谨慎而行。更不用说是如他这般心里犹豫,下不了手,且战且退的了。 一个不小心,离龙的手臂之上,便是留下了若干道深深的剑痕。 嫣红的鲜血顺着他的伤处流了下来,将他的一身白衣都染红了。 那女子却是妖娆着,在那剑尖舔了一舔,之后剑尖斜指,“你在留手吗?离龙?这样下去,你可是会死的啊......” “杀了我的母亲,你还指望,本座会顾念着同你的那么一点儿父女之情,饶你性命么?” “天真!” 一句凌厉话语出口,涟嫣再不多说,手中长剑扬起,在那一瞬间,空中霎时间腾起一只血红凤凰,瞬间向着地面上的离龙冲杀过去。离龙苦笑了一声,心里仍是半分迟疑,可仅仅是半分迟疑,他的真身金龙再出的瞬间,便是来不及了。那只血红的凤凰近在咫尺,一击便要击中他的命门。 离龙咬了咬牙,再没有办法,只得提剑硬挡了。这样强势的一击,事实上,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自己能够接下。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接不下也要硬接,若是再有犹豫,那结果便只有死了。 死了?自己死倒是不打紧,离龙自来便不认为死亡是一件多么恐惧的事情,毕竟都已经活了那么多年,人世间的沧桑恩怨,看也看透了。只是.......凤凰还在自己的身体里,五百年后,她能够复生,五百年后,自己便能够再次,触碰她的容颜。他有很多很多的话儿要同她讲,他还想同她说出那句抱歉来着,他还有...... 所以......离龙咬牙,双目一闭,身体里倏忽涌出了金色旋流,凭空便幻化出了一条强势无匹的巨龙,直直向那血红的凤凰拼杀了过去。 二人,都已经是杀招了。 然而,就在那胜负将分的一刹那,只见一道雪白的剑光划进战圈,将这两股冲天的气流瞬间分开。仿佛是遇到了克星一般,那样强烈的两股攻击,瞬间消散无痕。 “白岚?” 不等那剑光的主人身形现出,涟嫣的口中已经是出现了这样的两个字。她对这个招式如此熟悉,她对他的招式如此熟悉,熟悉到不用睁开眼睑,便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此时涟嫣的声音里,又惊又惧。却又凭空添了几分凄凉出来。 “呵呵。”她苦笑了一声。 “你要涉足红尘了么?”涟嫣将手中的血色长剑,慢慢握了紧。她不知道为什么白岚会突然出手,并且将自己的攻击消弭了,可她也没有这个心情去问他,此刻的涟嫣,只想着结束离龙罢了。 此时此刻,白岚的身影方才迅速淡出。他向着离龙微微侧目,“离龙,既然她不是你的女儿,同你也没有什么冤仇。那便同你没什么关系。涟嫣是我的人,还望你能将她交给我才是。” 离龙将那女子凝视了片刻。目光之中,却是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怜惜。他张了张嘴,想同她嘱咐些什么话儿来,想了一想,便又不再说了。 “交给你了,望你能保她安全。”离龙低低说了一声,便不在此地逗留。径自前去驰援江安了。 “你来做什么?”涟嫣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是不涉红尘,不出松林仙境么?如今却是怎样,忘了你的誓言吗?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白岚。” “同我回去,嫣儿。” 白岚不等她说完,便是将那女子的话打断,他面无表情。却是向她伸出手来。“嫣儿,跟我回去。” “在你未铸下大错之前。” 那女子哈哈笑了一声,“回去?白岚,我同你回去,说得倒是轻巧,我同你回去,你会如何待我?废了我的武功,同以往那样,留我在你身边,日日伺候着端茶倒水?” “你若想要一个丫鬟,皓连古都之上,到处都是,比我服侍周到的,大有人在,你自去找她们,与我再无瓜葛了。” 白岚皱了皱眉头,“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来气我。” “你因我受伤,因我堕入魔道,我自然不会放任你不管?” “魔道?哈哈,不过是我的本心罢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坠入魔道?那不过是一个说法,一个名字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这样也好,我不用如在松林仙境一般日日担心,每天都在一张面具之下生活,隐藏着自己的本心。” “如今,我的生活不好么?可以大声的笑,可以放肆的哭,可以大声的说我爱你,我想要得到你。不用再那般小心翼翼,难道不好么?” 涟嫣笑的妖冶,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弹了一弹,“白岚,你从来都不懂我。你只道我是受了妖后元灵的影响,才会如此,可我怎样才能够让你相信,这便是我的本心。我想要你,日后,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千方百计的将你得到,你终究会爱我的,白岚。就像爱小雪的那样。” 白岚的没剃头,皱地更紧了,他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可每次见面之时,那女子都要露骨的,将这样的话,重复的一次又一次。他不知道那有什么意思。 “我的爱,让你沉重了吗?” 涟嫣笑了,“你让我同你回松林仙境,可你能给我什么?” “你要什么?”白岚淡淡开口。 “这不是在明知故问么?”涟嫣笑着,将那手中的长剑捋乐几捋,“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如果我非要你回去呢?”白岚说着,面色越来越严肃了。 “你不是属于此地的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涟嫣背过身子,将手中的长剑缓缓收进了剑鞘中,“我不想同你打,我不想同你拼个你死我活。” “你还在这儿,我便该来这儿。” 听到那样的话语,涟嫣的心头,着实是一个大动。可到了此时,大动和小动,甚至是不动,又有什么分别呢?她苍凉笑了笑,“白岚,你还不明白吗?” “你自逍遥你的,我自纵横我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惹上松林仙境,也请你,再也不要干涉我的事情。” “你若阻挡了我的去路,我便不念交情了。” 白岚笑了,“休要再做这副样子了,你虽是披了嫣儿的皮,可你终究不是嫣儿,不论怎么学,也学不像她。” “妖后,我会将你从嫣儿的身体里驱逐出去。”此刻的白岚,一字一句,3l4 第三百一十五章 终结 那女子忽然笑了,她笑得有些无奈,转而慢慢沉默,“驱逐?白岚,你还是不懂我。” “这原本就是我的样子,只是你发觉不了罢了。” 她摇了摇头,“我并不想对上你。” “你也别这样强逼我。” 将这句话说完,眼前一抹血红闪过,涟嫣轻盈的如同一块棉絮,转眼消失不见了。毕竟是念着交情,即便是那女子化身为九泉妖后,同白岚对上之时,总是有那么一丝不快,抑或是不忍。 可白岚何尝不是? “走了吗......”白岚苦笑一声,径自动身去追了。他不可能看着嫣儿如此,他终究是放不下她。 九泉妖后有白岚牵制,风无意又遇上了幻王,脱身不得,这便给了江安攻击水流觞的机会。再加上离龙,胜算更多一筹。何况是......恰恰赶在了水流觞动用术法去拔那追风剑的当儿,真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能不能一举歼灭水流觞,也就在此一搏了。 江安敛目,追风之上,慢慢盘旋出金色的龙纹来。 此生,他都没有如此认真过。 水流觞悬于转生海之上,双手结印,慢慢将那沉没于转生海底部的宝剑,一分分的强力拉出。 他是碧海狂灵的主人,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这件事。这也正是为什么怨灵一族,要同珈蓝圣殿结盟的原因。 江安看准了空隙,一剑向着水流觞击出。 剑光磅礴,一击便是化出了金色的巨龙。怒吼着向水流觞冲杀过去。 水流觞微微侧身,皱了皱眉头。他自然是感受到了,此番神使的气息不寻常,其中蕴含着的功力,比以往要强势很多。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太在意,冷笑了一声之后。眼角一动,周身火红色的气流应声而起,在他身边聚成了一道强势无匹的盾牌。 那盾牌叠加,将江安的攻击,全数消弭了下去。 一旁的离龙见状。自是跃上九天,还了原本面貌,偕同江安想要将水流觞一举逼杀。 被这二人强势围杀,而且周身的功力都用在了碧海狂灵之上,无法反击,水流觞自然是慢慢的落了下风。 可即便是这样。酣战了一个多昼夜,依旧是无法将那拔剑的男人击杀。 他依旧强悍着,消去了碧海狂灵上的大部分封印。将它一点点拔出了。 江安一行,看着这样的架势,心中便知不妙。若是令他拔起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宝剑,宝剑认主。那时候再要将他击杀,便是难上加难了。 江安心里一顿,剑锋一转,离龙转瞬会意,二人顿时起掌,将周身所有的功力聚集,全数倾在了追风剑之上。那追风剑好似有了感应一般。剑身剧烈地鸣动了起来。 一旁的风无意忧心忡忡地望向水流觞,“水流觞,你要小心了。” “顾好你自己吧!”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顾及他人吗?” 幻王一声怒吼,趁着那男子分心的当儿,龙头杖重重一顿,便是扣在了那男人的肩膀之上。风无意被这么一击,不觉痛呼一声,身子也是跌出了数米之外。 他邪邪的笑了。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手中短剑瞬间化为了锋利长刀,迅速上前同那老者缠斗了起来。水流觞的能为,风无意还是知道的,他也觉着自己的此番担心,有些多余了。 这时候的江安敛目,手中追风剑出,和着离龙的强势攻击,一击倾尽了全身所有的功力,那腾飞的巨龙不偏不斜,瞬间击在了水流觞的身上。 水流觞痛呼一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他的头上,也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出来。 眼看着,快要支持不住。 “水流觞!”风无意回头同那男人喊道。 那身影好似承受不住那一击,慢慢的变得透明,也慢慢地向着转生海倾倒了下去。 “水流觞......你......” “怎会如此?”风无意的面色苍白起来,不觉有些呆住了。 他便这么失败了?一旁仍在激战的风无意,也是大吃一惊。吃惊的当儿,士气已慢慢消退,无奈幻王的又一击龙头杖,不偏不倚地击在了他的胸口之处。 “你还要发愣到何时?” “注意来!” 此时此刻,幻王的双目都要变得猩红了,她的攻击越发越狠厉了起来,龙头拐杖舞得赫赫生风。她终于是说出了那句话,“死来吧,河列死在你手上,我将为他报仇!” 一时间,龙头杖舞得如同疾风暴雨,风无意分心之时,招架不住,竟是连续中了三击。 他的体力,有些不支了。 江安同离龙,慢慢的,功力也到了极限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耳边的风声,却是慢慢地大了起来。 水流觞的身影跌落,迅速被那转生海吞噬。 “结束了.....” 江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不觉长长吁了一口气。此番泄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江安只觉着全身都被掏空了,只想坐在地上,好好休息一番。当然,离龙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小心!” “我不认为会有如此轻松。” 耳边幻王一声提醒。所有的争斗,这一瞬间便结束了吗?幻王有些不相信,这一切,有如此简单?心里不相信,自然就慢慢警惕起来了。本以为这该是怎样的一场恶战,若如此简单便收尾,着实有些奇特了。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几声狂笑。 江安心里一惊,便随着那声狂笑望了过去。 远处一个浅绿色的身影慢慢现出,他走得不快不慢。却是定在了众人的眼前。 观着那人的形貌,幻王的脸色“刷刷”惨白了下去。 那人正是水流觞。 可若那人是水流觞,方才跌进转生海之中的,又是谁呢? 念及此,幻王不觉打了一个哆嗦。若是眼前的人,才是水流觞本身,那自己这一方面。可是筋疲力竭了。这样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水流觞扫视了眼前众人一眼,慢慢笑了。“怎么,趁着本座拔剑不能分神的时候,来偷袭么?” 说了那句话。目光又慢慢地转向江安,“神使,你的智商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轻蔑说着,“今日,可是真的要一网打尽了。” 见了他,江安也是吃惊不小。他匆忙回过头去,望着转生海。那火海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没有丝毫异样。江安的脸色。就那么刷刷的白了下去。 “诧异吗?心想方才跌落转生海的是本座,如今站在眼前的,又是谁?” “哈,”水流觞笑了。“幻王,怎么说,你也活了几万年了,难道没有听说过一人双化的功夫?” “不过是舍了三分功体,就逼得你们底牌尽显了,神使......” 听着那样的言辞,江安的神情愣了一愣。却是没有半分惧怕。身体虽是无力,可他还是强撑着,慢慢站了起来。 如今再说什么,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江安咬了咬牙,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应战了。没有其他的选择。 虽然迎战意味着送死,可是拼上一拼,或许还是九死一生,总比十死无生要好出很多。一人双化,江安也是听得清楚,一人双化也得耗费掉水流觞的三分功体,可江安觉着他那样说是吓唬人的,双化,至少也得损失了水流觞的五成功体。他便是不相信,方才其中的一体跌落了转生海,水流觞本人便不受到任何影响? 若是他受影响的话,那此刻的水流觞,也强悍不到哪里去。 江安冷笑了一声,可这也只能算是猜测。 这个时候,手中的追风剑好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方才那些不安的鸣动,此番竟是化作了剧烈的抖动。 它......好似是感受到了什么。 可江安没有心情再顾及它了。 江安将从不离身的宝剑拍了一拍,“追风啊,别害怕了,我这肉做的都不害怕,你这铁打的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过是换一个主人罢了,谁又能将你怎么样?” 一旁的风无意受了重伤,看见水流觞的身影出现,唇角便是淡出了一丝笑容来,“我便念着他没事,果然。” 风无意伤得很重了,微微一笑,口中便是鲜血斑斓,可他还是笑了出来。 风无意望了水流觞一眼,“你回来便好,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他捂住嘴角,歉意地摇了摇头,“伤得太重了。” “无法再战斗了么?”水流觞侧头问着,语气不轻不重,却是将那一句话说得很清楚。 风无意无奈点头,“剩下的散兵游勇,我知道你应付得了。” “那......” 水流觞的语气拖得很长很长,眼神诡异着游走到了风无意的身上。原本众人以为他会说出什么“那你离开”之类的话语。甚至风无意都准备要离开战场了,却听那碧色的男人话锋一转,“那我还留你何用?” 几乎是在这句话落地的一瞬间,水流觞的身影已经是移到了风无意的身边,一掌击出。 那样猝不及防的一掌,重重地落在风无意的心脉之上,恍若一只寒冰利爪,将他的内脏全数封住。 风无意虽然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可反应仍然是迅速的,手中的那把无心宝剑,也是在同一时间插进了水流觞的腹部。 随即,风无意的身影移到了几丈开外。 他站立不稳,只觉着寒气抑制不住地自心肺处蔓延开来,逐渐向自己全身扩散了开去。 风无意闭目运功,周身瞬间涌起火红色的赤炎,硬生生的将那寒冰驱赶了下去。 “怎么。是内斗了吗?” 离龙向着江安靠了靠。 江安转头望向风无意,见他伤的那么重,不觉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不是对我们更为有利吗?”江安转头不再看风无意,心里虽稍稍有些酸楚,可此间,也不是酸楚的地儿。江安闭目,静静地感受那宝剑的鸣动。 其实。若是水流觞认真观察了,他应当能看出此时江安手中拿着的,变为了追风剑。可匆忙之中,却也很少有人细看,便也这么忽略过去了。 同水流觞拉开距离的风无意。方才着实是惊诧了几秒钟。几秒钟之后,面上便是换上了冷笑。 “你背约了。” 他说得很是阴冷。然而风无意只是冷冷的惊诧了一句,也没再说出什么指摘的话来。 “敢于背约的人,是拥有别人不敢报复的自信。” 水流觞看了他一眼,“你活不了了。” 风无意丝毫不以为意,他俯身咳了两口鲜血。淡淡说了一句,“你也一样。” 说完了之后,他的身影。便是迅速消失不见了。 水流觞不屑地笑了笑,低头看插中自己腹部的无心弯刀。这点小伤,他没有什么顾忌,径自抬手想要将那弯刀拔起。可那无心刀好似是生了根一般定在他的腹部,任凭他施加了什么术法,也再拔不出。 水流觞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全部向一个地方涌去,低头看的时候,却看不到一滴鲜血流下。而那弯刀,则是慢慢变成了诡异的猩红色。 “哼。”水流觞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原来是同水蛭一般的吸血玩意。” 拔那弯刀不下。水流觞自然也不拔了,径自转过头来面向江安一行,“现在,轮到你们了。” 却说绮妄草堂那被风无意囚禁起来的桃小意。 风无意并没有锁住她的手脚,只是在那女子的腰间扣上了一个金环。 桃小意念着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金环,风无意离开之后,她便想着逃出去了。自己何去何从,她不知道,可此时的她,怎样也不想留在风无意的身边,他让她害怕,让她恐惧到瑟瑟发抖。 走的时候,风无意只是微微闭了闭房门,并没有上锁。桃小意念着他是忘记了,便匆忙地想要离开。 然而她的脚,刚迈出那房门一步,腰间便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每每离开那间屋子一寸,腰上的金环便收紧一分,直到将那女子勒的喘不过气来。 桃小意栽倒在地上,哎呦了一声,便匆忙爬回草堂了。她不敢再试,若是再试下去,只怕自己的腰肢,要被这无情的金环给勒断了。 桃小意在那地上,呆呆的坐了很久,她心里有些难过,她不知道风无意将自己困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 现在,身上带着他施的术法,想死也死不了,这一辈子,难道就如同玩偶一般,被他囚禁着?桃小意忽然发现,主人变了,不光是对着身边所有的人,甚至是对自己,都变了。以前的他,定然是不会做出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可...... 桃小意缩到墙角里,捂住脸呜呜哭了。 她觉着委屈,无法抑制的委屈。 自从出生以来,她记忆中看见的人就是他,在自己短短三百年的生命之中,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他的,除了他,自己几乎没有接触过任何外界的事物了。 如今,他变得不再是他了,桃小意一时间无法接受,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她很是伤心,她想过要劝他回头的,可又觉着他不像是会被劝回来的样子。 努力了很久,她也不再试图逃跑了。便只能缩在墙角,等他回来,也许同他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儿,他欢喜了,自己也就不会如此被囚禁,日子也能过得舒服一点儿。 如是想着,桃小意缩在墙角里,挂着眼泪,不觉竟是睡去了。 这一睡,便是很久很久。 休息之时,桃小意做了一个梦。那是极其惨烈的一个梦,却也是最为真实的一个梦。 也许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此番转生海上的一番缠斗,竟是不自觉的。进入了那女子的梦境。 桃小意只觉着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漂浮在空中,看着他同人打斗,看着他一点点受伤,一点点流血,直到很重很重。她看见水流觞临时背约,瞬间一掌击在了风无意的胸口。 那一掌。也好似击在了自己的心间。她忽然哭了,她再也顾不了所有的善恶是非,他要死了......桃小意的心中,就只出现了这样的几个字。 他就要死了...... 一刹那间,天旋地转。桃小意只觉着自己的心寒到了骨子里。 她又怎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梦境中的桃小意疯了一般的跑上前去,疯了一般的扑在了那男人的身上,可自己却如同透明的一样,径自穿过了他的身体。 风无意则是侧头吐出了一口血来,那口血吐得真切,全数都溅在了她的身上。 “主人!” 睡梦中的桃小意一声尖叫。哭喊着醒了过来。她摸了摸自己腰间,只看见一手的血。 “这是......” 那一瞬间,心中涌起的极端不祥的预感。她捂住脸,忽然哭了起来。 “主人......” “主人......” 她叫了两声,发疯一般从那屋子里跑了出去。“你不要有事,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想要出去。是逃跑还是想要见他,那腰间的金环可是死物,自然不会听从她的心情,目的而改变功效。那法术施加在她的身上,离开不到几步,腰间便是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那金环逼得桃小意的腰越收越紧,她只觉得一阵晕眩。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挣扎着往前迈步,再前行一点,再前行一点...... 也许是什么脏器被击碎了,桃小意只觉着一阵剧痛,便栽倒在了地上。她的嘴角,鲜血频频而出。 那女子捂住脸哭着,哭得歇斯底里。 她拼命地捶打着腰间的金环,发了疯的想要将它扯开,“金环啊金环,主人有危险了,主人遇到危险了,你还要将我拦在此处吗?金环?” 她径自坐在那里,哭得歇斯底里。 她害怕,这一生中,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再也不顾上其他,即便是死,即便是没了自己的性命,她也要救他!她怎么可以让他死...... 他是那样厉害的人儿,他又怎么会死? 桃小意哭着,向前挣扎而去,唇角依旧是血痕斑斑。 起初,风无意的确是想要靠着这样的手段将那试图逃跑的女子拦住,在他的眼中,那女子不可能不要性命地离开。可他却忘记了一件事儿,自己原本就在她的身上下了无法死去的术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无论是那金环箍得多紧,勒紧肉里多么钻心,桃小意都不可能被这样的东西伤了性命。 她强忍剧痛,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却依旧是坚持着,寻着梦境中的道路挣扎前行着。 她怎么可以容许他有事情? 却说风无意离开之后,匆忙到了一片丛林之中。他胸口极闷,心脉好似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样,狠狠地向下捏了过去。一个行动,口角的血痕便是汩汩渗出。 风无意闭了闭眼睛,终于明白自己的伤势,看来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水流觞的必杀一击,总归不是闹着玩儿的。 活了这么多年,生死之事,早已看淡了。 风无意笑笑,却慢慢悲怆起来。他清冷的眸子里,出现了那样温暖的容颜,那个在他黑暗的生命里,唯一带了暖色的容颜。 他那么对她,她会原谅自己么? 她......她不是一直都想杀了自己或者是自杀么? 风无意惨淡笑了,自己还将她锁在屋子里呢,如今,不论如何,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还她自由吧......若是没有自己,只怕她就要禁锢一生了。 他扶住树丛,踉跄着在这片树林里左突右突,所过之处,留下了一片又一片嫣红的血迹。 风无意扶住一棵树,低头大口大口喘气。 略微抬头,却看见了一角粉衣。 他愣了愣。 那女子的嘴角仍是流着血迹,看见他的时候,眼泪便是“刷刷”地,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主人......” 她的嘴角动了动,做出了那样的口型,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风无意慢慢笑了,“小意。” “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么?现在你可以如愿了。” 那女子再也忍不住,忽然跪下身子大哭了起来,“主人,我为你疗伤,我找人为你疗伤!” 她上前抓了风无意,哭着说,“我们去找白岚哥哥,他那么厉害,他有办法,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九龙伏魔 “白岚啊......” 听到那个名字,风无意惨淡笑了笑,却终于没说出什么来。 那句话没有说完,桃小意便是愣了。这时的她方才记起,风无意在白岚身上做出的事。当时背叛地彻底,如今还期望白岚伸出援手吗?以德报怨,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白岚濒死的时候,风无意他也只是冷眼看着,看白岚的性命,一点点消磨了下去,甚至在涟嫣前来讨解药的时候,不惜落井下石。 桃小意忽然手脚无措起来,“白岚,白岚他不是这种人。” “他做不到。” “即便是他愿意,他也救不了我。” “小意,这个世界上,谁也救不了谁的。” 风无意说着,俯身大口大口血花呕出,在满地的落叶之中,绽放出一片凄艳。 桃小意的眼泪,便那样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我知道你怪我不曾明白你,怪我时时刻刻想着离开,可这些不重要,能不能活下来,不要死,也不要离开我......” 她将眼前的男人抱住,只觉着天昏地暗。 在她眼中,他一直都如参天大树一般,桃小意从来没想过,那么茂密的一棵树,也有着枯萎的时刻。 她说到呜咽,可又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眼前的男人笑得勉强,心中的寒冰开得更盛,寒气冰霜般蔓延上来,直冷到骨子里。强压许久的伤势,终于在那一刹爆发。风无意长叹一声,低头只看见胸前的嫣红莲花般绽了开来,一瓣又一瓣,直到胸前再也容纳不了。 他攥了攥手掌,“小意,我帮你解开金环。” “我不要,我不要!” 女子歇斯底里嘶吼着。挣扎着向后退去,“我发誓,如果你死了,我便离开绮妄草堂,永永远远都不回来。如果你死了,我就喝了那忘川水,永生永世不再将你记起,我......” 她忽然捂住脸,哭得撕心裂肺。 “解不了金环,你又能走到哪里?” “那些事儿。记着也是折磨。原本等这事儿毕了,我也想灌你忘川水,替你将那些烦心事儿全部打发了。这样也好。” 风无意苦笑了一声,将那女子捉住。 风无意从来都无视她的反抗,到了最后,亦然。他不过是微微掐了个诀。那女子腰上的金环便应声而开了。 好似终于放心了,他呕出一口血,身子轻飘飘的向后倒去了。 桃小意扶了他,胡乱抹了把泪。她也不顾他的反对,俯身将他背起,“你不愿去找白岚么,我带你去。我寻他替你疗伤,我......” 伏在她的肩头,风无意的身子越来越轻了,他笑了笑,终于呢喃道,“小意,以往你不愿睡觉,都是我唱着歌儿伴你入睡,如今,我伤得很重,想要歇息一下,也换你伴我一次,可好。” “恩恩,我什么都依你。” 桃小意拼命点点头,慢慢唱了起来。她的声音极小,却能使风无意听得清晰。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她泪流满面,一点一点,唱到哽咽。 却说一旁的白岚。 涟嫣终归是不想对上他,转身只能离开。可白岚容不得她,依旧在身后穷追不舍。 时至深秋,万物凋零,可那片枫叶林却是生得葱郁,嫣红嫣红的,恰好衬了那女子的一身血色。 夕阳透过缝隙洒落,摇摇摆摆,绽放一地斑斓。 那女子的脚步停住了。 她在黄昏下转过身来,又被淡淡余晖托得如同剪影。 “一定要赶尽杀绝么,白岚。”她的嘴角,慢慢爬上了几分冷笑。“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林间窸窸窣窣着,窜出了无数条毒蛇,吐着芯子,咝咝盘绕在那女子身前。 “跟我回去。” 千秋万载,白岚也只是这一句。 涟嫣笑了,“你说得不烦,我听得都腻了。” “我一定要再重复一次吗?我——不——愿。”她故意将最后的语调拖得很长很长。 白岚嗅到了淡淡的香味,芬芳着,那是他平生最为熟悉的味道,冰凝雪身上的味道。 白岚的脸色忽然变了,“嫣儿!” 他的声音很低,“你放了她,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人,白岚你又知道几分?” “你的雪姑娘已经没有了,我手上的,不过是一只世间最为普通的白狐罢了,那样的白狐,你要,我可以送你一百只,一千只。” 涟嫣拂袖,说得风轻云淡。 “连感情都可以拿来利用,你果真不是嫣儿。” “那又如何?” 那女子挑了眉毛,咯咯笑着转身。猩红色的身影在林间走得极快,只见枝桠自她头顶迅速掠过。涟嫣游戏一般左突又突,绕了很久,却不愿绕出那片林子。 她回头向白岚浅笑,“终于不再是我,在身后追逐你的脚步。” “够了!” 白岚怒起,雪白的身影迅速掠至她的眼前,几处分身,将她所有的去路都截断了。 “哎呀,被抓到了。”涟嫣掩面轻呼,佯作惊诧。 白岚不想同她多说,袖中剑光四散,却是倏忽不见,剑光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直击那女子周身各大要穴。涟嫣手中血红长剑现出,“刷刷”几剑,便解开了所有的剑气。 “我真后悔教你武功。” 说出这话的时候,白岚声音有些干涩。涟嫣出事以来。他便总能忆起在松林仙境的日子。之前的日子平静,他从来没有萌生过让那女子习武的念头,可自从小雪离开之后,自己便疯魔一般逼着涟嫣习武。小雪的前车之鉴,让他有些后怕。他再不能忍受自己不在的时候,她连区区一只狼妖都对付不了,以至于还出了那样的事情。 “可你却后悔。没有教冰凝雪武功。” “你注定一生都活在无尽的后悔之中。” 涟嫣嗤笑着,“白岚,你称号神之子,受四海八荒的朝拜,可你做了什么?人人都道你白汐嫡子。撼天威能,你自言说钟爱雪姑娘,可却生不能相护,死不能报仇。” “你一生为情所累,前几日我去松林仙境看你之时,便将白狐掉包顺了出来。身边的人被掉包,你竟丝毫发觉不了。” 涟嫣抬手,手中现出白狐的形状。她手指一动,便有无形的气劲扼住了那雪狐的脖颈,狠狠地掐了下去。“如今,还任由它落到了我的手里。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狐狸不知为何遭此大祸,扑腾了几下,惨叫着望向白岚。如今的冰凝雪,身上再没有了一丝仙气,眼神迷茫着,慌乱不成样子。 “你给我停手!” 白岚面色铁青。袖中雪白剑光飞出,盛怒之下的一击,涟嫣躲闪不及,被刺伤了手腕。 怨灵见血,双目都猩红了起来。她在那伤痕处舔了一舔,伤口便诡异地愈合了。 “妖后,你敢伤她一分,我便要你百倍偿还!” 这次,白岚着实是生气了。 “妖后么?”涟嫣将那雪狐扔在了地上,却又禁锢着,令它走不了多远。“正常的时候就是嫣儿,发狠的时候就唤我妖后,”她慢慢抬头,赤红的双目透出诡异,“你当我是谁?” 说着,涟嫣转过身子。 “休走!” 白岚只当她要离开,忙伸手阻拦。 然而那女子却回过头来,笑得诡异,“是你休走!” 听了这话,白岚自然是心中一惊,他愣了愣,匆忙抬头四顾。眼前的红叶林还是红叶林,只是在天顶的红叶之上,浅浅蔓延开了蛛丝般的金网来。 白岚笑了,“你要擒我?” “你有够聪明。”一语出后,那女子缓缓在空中击掌三声,又掩了半面来,咯咯笑了一笑,如同鬼魅一般。 “这有什么意思?”白岚白了她一眼,明显对这样的提议表示毫无兴趣。 “当然有意思,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我的。我想要你,没人能够阻止。” “你是为了这么简单的原因来的吗?”白岚抬头看了看,此刻觉着周身的功力都要慢慢被那天罗地网给吸住了。“你精心设置了如此绵密的攻势,只是为了如此简单的原因吗?” “那你以为如何?” “我原本就没有打算独占你,要了我,让你如此痛苦不堪吗,白岚?” 那女子浅浅笑了,随即抬手,拔出了腰间的赤色宝剑来。周身环绕着的众多毒蛇在这一瞬间齐出,血红的信子吐着,向着白岚逼杀而去。 白岚并不喜欢蛇类。 他皱了皱眉头,脚下一顿,冲涌过来的银光便将那触碰到的毒蛇切成了千段万段。毒蛇们虽是惨叫着扭动,可落在地上之时,那断裂的躯体又重新长出了脑袋,尾巴,数量更是方才的几十倍,毫不气馁地发动了又一波攻击。 而白岚,只觉着周身的气力被头顶的天罗地网全数吸收,每每吸收一寸,那金色的巨网便是增强一分,如此循环下去,终有一刻,白岚会招架不住。 “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凝眸之下,手中血刃已经慢慢握紧。 无边无际的毒蛇,向着白岚冲杀而来,落地成双,再落地,再成双。白岚皱了皱眉头,袖手一挥,地上骤然起了无限冰柱,将那些巨蛇全数冻住,于空中消散无痕了。 “还挺厉害的嘛!” 恰恰在这个时候,那女子眼神一凛冽,长剑空中炫舞了一番。血红的剑尖,瞬间便刺入了白岚的胸口。 白岚将那剑柄握住,手上以及胸口上的鲜血淅淅沥沥的滴了下来。 白岚皱了皱眉头,向那女子说着,“够了吗?” 那女子嫣然笑着,“不够,还不够啊。” “我要你的全部啊......” 她将那利剑迅速抽出。带得白岚的身子都有一个趔趄。 “嫣儿,你定要如此么?” “九泉妖后的心智,已经影响你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白岚捂着涌出鲜血的伤口,仍是抬头,目光里是说不清楚的神情。 “别用那么悲悯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 那女子面色苍白着,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转而她便笑了,手中长剑斜指,一击便是击中了那被禁锢着的白狐,白狐不懂人事儿,哀叫了一声。前腿便流出了血来。它疯狂挣扎着,想要逃避开来,挣扎了许久。却终于是徒劳无功。 “涟嫣!” 白岚厉声喝了一次。 涟嫣收剑笑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离得这么近,我又不是听不见。” 白岚咬牙切齿。“你若再敢伤她......” 涟嫣挑眉道,“如何?” 九泉妖后在她的心里住着,一瓣瓣黑色的曼陀罗,将那一颗鲜红的心脏都染成漆黑一片。早已被封印的死死的心,却在白岚厉声嗤问的瞬间,重新跳动了起来。 若说之前的一切不过是故意言语刺激,若说她只不过是利用了交情。来为自己增加一丝胜算。那么此刻,那颗心脏却是忽的鲜活跃动了片刻。被黑色的曼陀罗包裹,终于还是那么撕心裂肺地抽搐了一下。 她的目光闪了一闪,仍是妖娆着掩了面去,抬头问一声,“我要杀她,还要杀你,如何?” 白狐的哀嚎,一分一分揪近了白岚心里,几乎要让他狂躁到失去理智了。 他冷哼了一声,一支雪白的长剑倏忽出鞘。那自然是绝世的一把剑,出鞘之时,银光四射,连眼前这炫目的夕阳都凭空少了几分光辉。那是人间至寒的一把剑,出鞘之时,剑尖落处,都绽开了一地冰柱。 “白乙剑......白乙剑......” 女子呢喃了几声,恍惚向后退了一步。 此生,是她第二次看见白乙出鞘。第一次,是在珈蓝圣殿之中,为了重伤濒死的冰凝雪,白岚面对着水流觞,拔出了那把传说中的白乙剑,如今,是她第二次看见,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她摇了摇头,终是闭上了眼。 不管我做什么,不管我做得有多好,在你的心中,终于是比不上她啊...... 涟嫣忽然记起自己曾站在他身后,将那剑匣捧着,曾于银烛下,捻了棉纱,将剑身的灰尘细细擦拭了。她曾经赞叹着,那是多么漂亮的一把宝剑,也曾无数次的念想,那宝剑出鞘,该是个什么华丽的样子。 如今,她如愿以偿了。 她足足看到了两次,可无论是哪一次,都让她的心,活活撕裂了。那宝剑出鞘,绽开的一地冰花,的确是很美。美到她都想哭了。 涟嫣抬起头来,“为什么你爱的是她,要杀的是我?” 落日的余晖下,她忽然哭了。 她的双眸变得猩红,她闭了眼睛,转眼两行血泪淋漓而出。 “嫣儿......” 白岚低低唤了一声,“跟我回去吧。” 他不是不曾见过她流泪,可这泪落的那一刹那,白岚却觉着从未有过的凄楚。他的心痛,比她少不了多少。那些涟嫣曾经拥有过的记忆,白岚也毫无疑问,一同拥有。那些,都是她同他的啊...... “回去?” “哈哈......”涟嫣兀自笑得越来越妖冶,她将眼里的血痕慢慢拭去,“白岚,到了这个时候,你仍然是这般天真。” “回不去了,白岚......” 她喃喃说了一句,“我原本就是恶的代表啊,原本就是九泉妖后在人间的化身......话说我是在与你纠缠什么呢?” 涟嫣愣了愣,随即转手,再也不迟疑。凌厉的剑光瞬间穿透了那雪狐的心脏。狐狸惨叫一声,滚落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涟嫣!” “小雪——” 白岚大呼一声,那一刻,白岚的心都要揉碎了。他挣扎着惨叫一声,疯狂奔上前去望向那只狐狸,他颤抖着伸手去探探那狐狸的鼻息。却又哆嗦了一下,收回手来。的确,它已经没了一丝气息。 它死了...... 小雪死了...... 过了很久很久,白岚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小雪死了吗? 如今的她,早已脆弱到不堪一击......自己从水流觞手下。花了大力气保下的女孩儿,如此便死在了涟嫣手上吗? 嫣儿......自己是真的高估她了吗? 自己兀自圈圈着,眼前的女子是善良的,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冰凝雪同她情同姐妹,她不可能就如此轻易的。杀了她。可眼前的白狐,鲜血从它的身体中一分分渗出,将那一身皮毛都要染成红色了。白岚颤抖着。轻轻触碰它的躯体,只觉着一片冰凉。 他毕竟是高估了她。 涟嫣仍旧是诡异笑着,她拔出手中的剑,慢慢指着白岚。 “白岚。出剑吧,你我之间,终将有个了断的。” “这样,也好。” 白岚抱着手中的狐狸,几滴眼泪刷刷的打在了眼前的嫣红之中,他的泪,她的血。混合着,一片斑斓。 “出剑?对付你,还用不到剑!” 白岚默无声息地将狐狸收到了怀中,转头之时,却是一道犀利白光落下,待涟嫣反应过来之时,才意识到那是一个重重的巴掌。 那巴掌很重,那巴掌可不比寻常,仿佛是蕴藏了无边的气劲同怒火,涟嫣的身子跌出了数丈之外,面容上也逐渐出现了裂痕来。 涟嫣滚落在地上,将脸上的伤口轻轻触碰。 她触碰到了自己的血。 她笑了,慢慢拄剑站了起来。 刀剑轻指,涟嫣的声音很缓很轻,恍若梦呓一般,她叫出了那个名字,“白岚。” 白岚回过头来,面上一片铁青。 他再也没有同她说一句话,也再听不进她的一句话。 那该是怎样的怒火? 夜幕,在那一刻,忽然降临了。 太阳收敛了最后的余晖,瞬间跌落了山涧。 白岚手中的白乙剑,忽的剑光大盛开,挥动之时,一如漫天星光。 白乙剑上的光圈,星河倒挂般璀璨无比,却又磅礴着无边的阴冷之气。不过是三招的功夫,那女子花了心力布下的天罗地网,瞬间被他破了个干净。 那不是火,那是阴冷至极的冰封。是怎样的冰封,能将那样的怒火压制? 那女子忽然诧异了,来不及收起面上的惊讶,旷世无匹的剑光已然临身。涟嫣无奈,惊讶之下起剑相迎,可她终究不是白岚的对手,只接了一招,便是胜负立判。 涟嫣的身子跌出了数十丈,手中的血剑也是瞬间断为两截。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境界的差距,九泉妖后如何,风无意如何?神之子就是神之子,不属于此般天地的存在。白岚利剑之中的冰封,并不普通,那是来自于云峰雪岭的千年冰霜,整个皓连古都,都是他的母亲白汐殿下所创造,谁又能够抵制着云峰雪岭的冰封? 涟嫣站不住,踉跄着扑倒。 可白岚的攻击,一向以迅捷著称,他如何会给眼前女子喘息的余地?不再迟疑,转手便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 涟嫣有些心惊,跟随在他身边四千年了,仍然是摸不清他的实力么?白岚自然是厉害的,此时,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他从来不出手,她当然不知道他的实力。可那时候的涟嫣,必定是怎么也想不到,白岚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出手,对象竟会是自己。 这是多么令人无奈的结局? 白乙剑尖之上,霎时间涌出九条腾飞的巨龙,交错盘旋之下,结成了无边的阵势,直直向着涟嫣逼杀过去。 “九龙伏魔么?” 涟嫣轻轻念了一句,却并没有起剑相挡。 你要杀我,那便给你杀了吧......涟嫣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那无边的攻击,化作了闪着雷霆的牢笼,在那女子眼前停住了。 白岚的脸色仍是铁青着,终于咬牙说出了那句话,“离开吧。” “我现在不想杀你。” 白岚转过头去,声音如同千年寒冰般阴冷,“趁我没有改变主意,离开我的视线。” 那女子惨淡笑了一笑,她丝毫也没有留恋什么,径自上前一步,走进了那九龙伏魔阵中。 阵中雷霆大作,瞬间击在了那女子身上。 第三百一十七章 死别 若她当时抵挡,或许还有几分活路。 可涟嫣偏偏没有动手,她径自迈步,一点点走进了那阵势之中。她原本就是求死。 扣在心头的黑色藤蔓一分分收紧,甚至长出了斑斓的尖刺,将那一颗心都刺得鲜血淋漓起来。 妖后自然不愿就这么死去,可她终究是低估了那女子的能为,以为仅仅凭借一颗元灵,便能将那女子控制。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涟嫣对松林主人的执念。 当那藤蔓缠满那女子心间,妖后以为自己要复生了。 可死物就是死物,上苍创造的生命,原本就该有着各自的归处。怨灵就是怨灵,注定要呆在转生海中受尽煎熬。这世间原本就不公平,不是所有的抗争,都能求得一个好结果的。 归根结底,她也只是一个幻象,即便是诡异地操纵了所有人的心智,终究是天地不容。 妖后不甘心,奋力挣扎着,嘶吼着,那蔓延上的黑色藤蔓将涟嫣的心都要穿透,涟嫣唇角都涌出血来,可她还是挣扎着,一步步走进了阵中。 微弱的一丝执念,九泉妖后终究是没有战胜。 涟嫣听见了心中的一声惨叫,唇角便慢慢淡出了笑容来。 白岚吃了一惊,匆匆想要将那招式收回,可终归是来不及。 伏魔阵是何等威能?那女子的脚步刚刚迈上,一声雷霆便是击中了她的天灵。涟嫣惨叫一声,鲜血自她眉心滚落下来,身形便倏忽倾倒了。 方才的白岚,的确是气红了眼睛,此时冷静下来,心头方有些微微疼痛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 何时何地,他都不想她死。 “不——” 近乎是狂暴的一声怒吼,白岚匆忙起手将那阵势收回,可终究是来不及。 伏魔阵收回的时刻,那女子早已被四道雷霆击中。周身鲜血飞溅,足足滚成了一个血人。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生,何其短暂啊......可做过自己。也是够了。心头有几分不舍,几分苦涩,逐渐蔓延了开来。 自己的消失,也是必然的事情,这原本就是他同小雪的故事,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就那样无辜的闯进了那二人的世界里。荒唐地爱上了一个人。如今。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吧。 涟嫣眼前模糊着,只觉着今夜的星光,很是璀璨。 白岚发疯似得上前抱住那倾倒的身子。 “该死!” “你不要命了!” “嫣儿,嫣儿!” 声声句句,他呼喊的贴切。 涟嫣抬手抓住他的衣襟,挣扎着叫出了他的名字,“白岚......” “主人......” 她费尽气力。想要说出什么来。 “不要说话,我这便救你。” “你怎么那样傻......为什么要......你可以活下来的!” 一颗心,仿佛瞬间被揪紧了。白岚眼中酸涩,抬手为那女子止血。涟嫣挤出了一分笑容,却慢慢将他的手拿开了。 “没有用的。”她喃喃说着。“主人,你不必救我,让我离开吧。” “主人,你......你还是下不了手......” “够了啊,我要的,够了啊。” 她的口中,鲜血绵延不绝地涌出,可她却没有分毫的力气擦拭了。白岚手忙脚乱的帮她擦拭。 那女子笑得明媚,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松林仙境。 那是她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 自己,终归是要的太多了啊,如果止住了那份念想,如果只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留在他的身边,陪他看雪,摘松籽,那么至少可以伴着他,直到时间的尽头。 可这一切,看来是不能了。 涟嫣笑着,将他的手臂攥的很紧很紧,“如果没有小雪......如果......咳咳.....”她用尽了气力,呛出了血沫来。 “不要再说了,先同我回去,我会救你。” “我会请我的母亲救你。” “如果没有小雪,你不成佛,我不为魔,你,你可愿爱我?” 两行血泪,转瞬滴出了。那样的血泪,好似滴在了白岚的心里,他唇角动了动,想要回答。 那女子的手却是将他掩住,她费力地摇了摇头,“不要......不要说出,让我留下一丝念想,也好,也好。” 几乎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她说完了那句话,双目便微微合起了。 她死了,如同松林仙境飘散的飞雪,在他的怀中,消失的无声无息。 怀中的人儿,身子慢慢变得很轻很轻,飞雪般慢慢透明,终是随风消散了。 白岚呆呆看向双手,心觉得空了。这一生,终是什么也没有握到啊。那么费尽心机想要保护的两个女子,到头来,自己是什么也保护不了。 那女子身子透明的当儿,却见一抹雪白慢慢凝聚了,元灵汇入白狐体内,它动了动身子,竟是慢慢苏醒。 白岚无奈转头,此时也只能是一分苦笑。她是活了,可涟嫣却死去了。即便是意义不同,可涟嫣在他的眼中,依旧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啊。 他叹了口气,“我应该早知道,早知道你是那样善良的女孩儿,又怎会轻易动手杀人呢?” “嫣儿......” “是我错怪你了。” 他低低唤了一声,只是眼前空空如也,一片苍茫。 一切,眼睁睁的发生,终于是无可挽回。 很远的地方,此时却又上演了一幕一幕。 那个地方下着微微小雨,淅淅沥沥的,从黄昏到夜幕。一直没能停住。 桃小意背着背上的男人,一步步踩在泥泞之中。她走得极为艰难,她忽然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学了一点功夫,不明了一点术法。若是她肯习得半分,那么今日,也不会是如此结局。 她看着他的血一点点流下来。和着雨水流了一地。可她除了撕开衣服为他包扎,连帮忙止血都做不到。第一次,桃小意觉着自己竟是这般无用。她不喜欢这样的雨水,可她最简单的,连呼风唤雨的本领都没有。心里无边懊悔,却使不上半分气力。 她听他的话,为他口里哼着歌谣。一直哼着。不敢停止。 她不敢同他说话。径自唱着歌儿,一步步从黄昏走到了夜幕。 那是多么惶恐的几个时辰?每走一步,都是惊心动魄啊......桃小意觉着,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就那样唱着唱着,唱到哽咽。泪珠儿和着雨流,慢慢滚落。她的身子,也是慢慢虚弱了起来。 恍惚中。脚下被什么绊住,桃小意惊呼了一声,径自摔出了十几米。 风无意无力,没了她的支撑,翻倒在地。桃小意哭着,挣扎着爬上前去,却觉着那男人,身体早已冰冷。 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桃小意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呵呵笑了一声,觉着眼泪都要流不出了。 “主人......” “主人啊......” 全身的气力都被掏空了,桃小意再也忍受不住,呼了一口气,倾倒在了他的身上。 大雨淅淅沥沥着,自天顶而落,将那女子全身,淋得通透。 约莫是过了很久很久,桃小意睁开眼睛的时候,雨停了,天也亮了。 她睁开眼睑,双目呆滞地对着眼前的一身白衣。 “白岚哥哥......” 她呆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一手掩了眼睛。 “对不住......” “我和主人都对不住你。” “是主人,害了你和嫣姐姐......” 她苍茫着,将那死去多时的躯体扶了起来,就那样紧紧抱着,毫不撒手。“对不住,我没能劝住他,我劝不住他,事情才会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白岚哥哥。” 那女子捂住眼睛,哭得歇斯底里。 “他死了。” 白岚闭了眼睛,淡淡将那真相说出。“是他自己的选择。” “哎,好友啊......” 白岚叹了一口气,抬手将他身形消散了。 桃小意茫然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眼里再也容不下了分毫。 白岚上前拍了拍那女子的肩头,“他死了,跟我回去吧。” 白岚将风无意的无心剑交在了她的手中。 那女子恍惚接了,依旧是木讷着,盯着眼前空洞的一切。白岚按住她的双肩,“小意,同我回松林仙境,我会替他好好照顾你。” 桃小意将手中的无心用力攥了攥,她抬起头来惨淡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白岚哥哥,主人他没有死呢,他就住在这把宝剑里,他没有死呢......” 凝视着她那略带期待的神情,白岚实在是不忍心,再将真相说出来了。 桃小意踉跄着起身,在那一片夜色中走向远方,她走得很慢很慢,她回过头来冲着白岚微微一笑,“白岚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会去找他,他那么需要我,他不惜将我囚禁也要我留在他的身边,如今我不在,他该有多么孤寂啊.....我会陪他,我会永生永世的陪着他。” 那女子的声音很淡很淡,说完了,浅粉色的身影便在一片夜色中越走越远。 白岚伸手,却终归没有将她拦住。 那小小的身影,看着甚萧索。 白岚握住了手中那渐渐消失的气息,不觉一声长叹。不错,风无意的确是怨灵一族。可是他却能够离开转生海,并化作了实体,在皓连古都以及月华大陆之上活动。只因为他不是普通的怨灵,那创世神的封印,对他起不了作用。还记芷君临死之前,指着苍天念出的那一句,“我......我好恨!” 风无意便是芷君最后的一口怨气所化而成的怨灵。 沾染了芷君的灵气,创世神当然无法封印。只是......他终究是天地不容的幻象。 而今日。这幻象,终于是结束了。 一边是惨淡至极的告别,另一边却是轰轰烈烈的战场。 说着轰轰烈烈,着实是有些过分了。轰轰烈烈早已过去,这场战斗。明显是将近尾声了。 江安同离龙体力近乎透支,有着战斗能力的,勉勉强强剩下幻王一人了。何况。方才与风无意战斗了那么久,她的身子,也有些摇摇晃晃了。 水流觞虽是被风无意捅了一刀,但看起来,除了流点血之外,也无什么大碍。 水流觞走上前来,眼神轻蔑。 幻王想要挺身再战。水流觞也只是嗤笑了一声。脚下轻步一踏。一个分身瞬间上前,在幻王的肩头重重击了一掌。 那掌,着实是很重很重。强悍如幻王,亦是被他击地退了很多步。幻王吐出口中的鲜血,手掌将那龙头杖,攥地越来越紧。可水流觞转移了攻势,幻王。丝毫也引不起他的注意。 “结束了,神使。” “本座再不想同你玩什么游戏了。” 他冷冷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几乎是一个同时,手中碧绿色的掌印瞬间化为了骷髅之状,狰狞着袭向江安。 江安没有办法,只得挺了身子,起剑相迎击。 筋疲力竭的江安,若是他接了,他会死,他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可在这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一道狂霸刀光,湛紫湛紫的,一击,便将水流觞的攻势全数消弭了。 这次,水流觞着实是惊讶了。可江安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面上没有丝毫诧异。 所有人的眼前,逐渐淡出了一袭紫衣。 来人背对着江安,向着水流觞,缓缓抽出刀来。从那曼妙的身姿,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女子。她的头发披散着,落雪般银白,瀑布样垂到了腰间。 她背对着众人,扬手便接了水流觞一招,那脚步稳稳当当,没有丝毫招架不住的意思。 此等功力...... 幻王敛目,心里正在思量着眼前来人是谁,立场如何,是敌是友,便听得江安低沉着唤了一声,“阿薇。” 原来......是墨若薇丫头吗?果真是芷君的后裔,她果真是没有死!幻王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石头。她赞许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觉着不错,此番经历了一场劫难,看来功力精进不少。此番有墨若薇拖着,自己也能静下心来,好好恢复气力了。 墨若薇听见了那声低唤,她稍稍侧了侧头,“你没事吧?” “无妨。”江安拄剑站了起来。 “你不要动。” 知道墨若薇的意思,江安便也不动了,径自坐下来,尽力让自己恢复气力。 江安看着眼前的女子,心头不觉悲痛起来。她一头银发很是扎眼,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一夕之间,鬓发尽白?江安不用多想,心内便泛起无边的愧疚与心疼来。 水流觞见了那女子的容颜,略微有些诧异,随即他微微笑了。 “娃儿,你可真韧命,还没死。” “让你失望了吧。” 墨若薇丝毫也不想同他多说,径自提了手中的末日君威,上前缠斗了起来。 交手不过短短数个回合,水流觞心里便大为惊诧。若是之前,墨若薇虽然继承了芷君之名,却也只是徒有其表,论功力,甚至都接不了自己一招,可是此番归来,形貌大变不说,功力进步到让自己对付起来,都要耗费几分气力了。 几招过后,水流觞觉着有些吃力,便退后了几步。 “娃儿,此番,你功力进步的,让本座赞叹了。” 墨若薇刀锋轻指,冷笑一声,“如果这就让你赞叹,那么你还不够赞叹。” 约莫是想要速战速决了,墨若薇没有时间同他废话,径自提了末日君威,刀剑之上盘旋起无与伦比的磅礴气息,好似滔天的巨浪般滚滚。 远处,传来了波涛汹涌的声音。连空气也变得湿润了起来。 周围的气温,一分分变得寒冷,末日君威之上,慢慢的也绽放了一簇又一簇的冰菊。 “这是......这是......” 幻王的眼睛里,忽然洋溢起极端惊异的光芒来。她惊呼一声,“这是海神之力量啊,若薇!” 那女子没有功夫答她的话。径自跃身炫舞,手中磅礴刀气瞬间击出,铺天盖地一般涌向水流觞。 那男人眼里,更加诧异了。心中好似有着是什么亮光,倏忽一闪。熟悉之感又一次地涌上了心头。他本是已经死去的海神黎析,两万年之后,再次遇上同样的招式。心中却还是“咯噔”的痛了一下。 这不是现在该有的感觉! 该死的黎析! 水流觞忽然怒气磅礴起来。被这样的意识。潜移默化影响了那么久,水流觞对那个潜藏在内心角落里的灵魂,有了无法言说的排斥。 可他似乎忘了,现在并不是该争执的时刻。 无匹的刀气临身之时,水流觞方才反应过来,方才匆匆起掌迎击。 可终究是来不及了。那刀气并没有减缓一分,硬生生的便是劈在了他的身上。 水流觞痛呼一声。从脖颈到小腹,都裂开了一条深深的伤口。 手一摸,便是一手的鲜血。 水流觞将那血甩出,他冷哼了一声,闭目拂过,想要让那伤口自动愈合,却忽然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竟是没有丝毫办法,将那伤口愈合。 以往无比强悍的自愈能力呢? 水流觞忽然愣了。此时此刻,他才想起了风无意那捅进自己腹部的无心剑。原来如此,原来风无意拼了性命,捅进自己身体的,是一个消除了自己自愈能力的法器。 “以为这样就能败本座了吗?” 水流觞笑了,笑得极其诡异。 这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又能如何?他任凭那淋漓的鲜血滴下,无所谓地将鲜血染遍的衣服扯掉。 “娃儿,你着实让本座惊异。” “不过,这次,你可真的要注意了。” 说完了那句话,水流觞脸上闪出的,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 他着实是生气了,不仅仅是生气,甚至是暴怒了。连眼睛,都化为了不曾见过的纯黑之色。 “小心啊,阿薇!”忍住了伤势,江安忧心忡忡地向那女子提醒着。 墨若薇没有答话,径自提刀认真迎击了。 水流觞冷笑一声,抬手便是九条黑龙,自天边贯下,从四面八方击向眼前的女子。 黑龙封住了所有的退路,让墨若薇即便是想要侧身闪躲,都没有了去处。而那翻江倒海的压倒性气势,却是墨若薇从骨子里觉着对付不了的。 墨若薇咬了咬牙,提刀纵身,于九天之上,尽力将那九条黑龙消弭,却没有料到头顶之上,一股更加强大的气劲击出,她心惊着想要逃开,退后一步,后背却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掌。 那一掌极重,最要命的是,足足击在了心脏之处。 墨若薇只觉着自己的心给撕裂了,惨叫一声倒落在了地上,鲜血和着泥土,染成了一片泥泞。 水流觞抬手,还要继续攻击。 江安一声“阿薇!”,顾不上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势,他匆匆站了起来,刷刷几剑,便解开了水流觞继续的几道掌气。 “阿薇!” 江安匆忙将那女子扶起,可她没有看他,径自将他的手拂开了。 “阿薇......” 江安的心,好似被重重揪了一下,痛到难以自持。 墨若薇将长刀插在地上,呛出了一口鲜血来。那样的血色,嫣红嫣红,红得很是刺眼,红得江安都有些心惊了。即便生长在月华,江安也还是知道魔族之人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意味着什么。 “阿薇,你......”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墨若薇挣扎着,却是没有站起。江安将她放在一起,起手迎击水流觞了。 水流觞嗤笑了一声,“神使,你能保住你的女人吗?” “她伤得很重,若是不马上医治,就要死去了。” 水流觞挑衅着,可不用挑衅,不用提醒,方才的攻势江安看的清清楚楚,墨若薇的身体什么状况,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即便是自己的伤没有痊愈,他也不能再让她涉险了。 “你谁也救不了的。” 水流筋念了一句,随即佛袖,迈上一步,竟是化出了四个分身出来,疗伤完毕的幻王,离龙,以及受伤沉重的墨若薇攻击了过去。击毙如此状态下水流筋的一个分身,不用说是幻王,甚至对于江安,难事儿。向那还没有都不是一件l3l4 第三百一十八章 诛魔 将自己的功力分为四份,从四个方向击杀那正在疗伤的几人。 不论从战术还是战略上来看,这都不是一个好主意。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重伤之下的水流觞仍是这么选择了。 幻王离龙扬手击退一方分身,压根儿就不是难事,可对于已经油尽灯枯的墨若薇来说,却是回天乏术。江安有心要帮她,却无奈眼前的碧色身影挡住了去路。心里虽是急切的不成样子,却依旧没有任何办法。 他心急着,怕眼前的女子出了什么差错。 墨若薇咬牙,胸口撕裂一般疼痛,身侧的末日君威都要拿不起来了。可眼前倏忽淡出的碧色身影,自然不会因为她的伤势就留手几分。甚至是称不上强势的攻击,墨若薇提刀相挡,依旧是没有将它消弭。 一部分掌印,不偏不斜地落在她腹部,将那紫色的身影击地直向后退去。 “阿薇!” 见她受伤,江安惊呼一声出口,飞起一剑劈了水流觞的分身,便纵身想要将她扶住。 然而这时,水流觞的众多分身瞬间归位,却是掠在了江安眼前,轻轻一掌,便将退后而去的墨若薇击中。 “娃儿,死吧!”水流觞冷笑一声,却是回过头来,扬眉看着江安。 重伤累累的身上,又再添新伤,墨若薇忍受不住,惨叫一声,被击飞了出去。 若只是普通的跌落,那倒是没什么可诧异的,最后的结局也不至于这么悲惨。 只可惜,江安一方没有占到地利,此时缠斗的地方是转生海。 墨若薇的身躯便那样毫无征兆的,向着转生海跌落而去。 转生海是个什么地方?那是怨灵群聚,怨气环绕的地方。被创世神封印许久,几万年累积起来的怨气,即便是创世神亲临。对付他们,也要费上几分心力。更别说是其余的人了。一旦跌落,注定落得个灰飞烟灭,死的连渣渣都剩不了。 当年楼潇潇自尽,便是寻了这个地方,想要将自己所有的存在都全数消弭。如今伤到濒死的墨若薇落入了,那结局可想而知了。 这一切,江安自然是知道的。那一刻。他仿佛爆发出了无限的潜能,竟能飞起一剑落在水流觞的身上,将水流觞格了开去。他纵身跃下了转生海,兀自抓住了那跌落的女子的手。 失而复得的阿薇。他当然不会让她死。 利剑插在岩石之上,“咝咝”难听的噪音让人毛骨悚然。江安将剑插在石缝中,抓住那女子,悬在了空中。 “阿薇,小心!” “我这就拉你上来!” 江安喘着气。同她坚定说着。 “咯咯咯......” “有食物了,很久没见的活人啊.......咯咯咯。” “还是法力高强的人,吃了大补啊,咯咯咯咯......” 那一瞬间,转生海之中忽然沸腾了起来。从四面八方响起了诡异的声音。这是怨灵的地盘,平静的转生海忽然喧嚣着,见着了活人,怨灵们自然不淡定了,火山口都咕嘟嘟的冒出了气泡来。众多怨灵鬼哭狼嚎着,自转生海中喷涌而出,将那悬挂在空中的二人缠住了。 当然,它们无法脱出转生海的桎梏,却仍旧是拼命挣扎着,呼号着,一点一点向上挪去。 火焰般炽热的岩浆落在了江安的手上,脸上,将他的皮肤一点点融化,脚下蔓延而上的火红藤蔓,将墨若薇的脚缠住,强力地向下扯去。 那力道很大,江安只觉着自己的手快要牵不住了,可他还是坚持着,再坚持着。 “阿薇,我这就拉你上来。”他想发力将那女子拎起,却觉着周身的力气被掏空了。这是怨灵的地盘,占尽了地利,那些所谓的术法,到了此地,又怎么再能够施展开来。 “江安,放手!” 墨若薇急了,她急切着想要甩掉他的手,她不想连累江安同自己一起死,何况......即便是不落入转生海,自己也活不了。 凭空增强的功力,并不是没有付出一点代价的。为了让自己的功力暴涨,墨若薇自然是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她开了魔族的禁术,燃尽了体内的魔元,换来水流觞身上的那一道见骨的伤痕。即便是此番不跌落转生海,数天之后,她也将性命无存。 是啊,那天江安终究有一句话说对了,自己继承了芷君的威名,却从来不曾为皓连古都的生灵做出什么。杀人,这些年以来,自己为冰凝雪所控制,做出的事情也只有杀人了。 如今,她又怎么可以连累江安一起死? 江安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啊...... “江安,放手啊!” “你会死去的啊!”墨若薇急切着,觉着脚下的拉力越来越大了。 宝剑下划了几分,可江安却是咬牙坚持着,“你说什么疯话!我怎有可能放弃你!” 墨若薇笑得很是惨淡,虽然自己对他不敢有什么奢望,可那日他决绝转身离去,留自己一人孤独地等待死亡......毕竟是人类,始终做不到那样大义,这样的事儿,要说心里一点不痛,一点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惨淡笑了笑。 她闭上眼睛,最后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功力,向着江安重重一击,那一击,看似凌厉无比,可却如同棉花一样,只是气劲庞大,将他的身子击了出去而已。 “不——”近乎是狂暴的怒吼,可无论是他怎样的挣扎,怎样的不愿,一切终归是无济于事。江安的身体直直向上飞去,直站上了岸边,丝毫不受他的控制。 而墨若薇的身子,则是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那火海坠落了下去。 “这次......我是真的要死去了......” “穆宇.....这次,我再也骗不了你了......” 墨若薇喃喃念了一句,身子便隐没在了一片火海里。恍惚之间有一滴清泪向着上空飘去,又被灼热的岩浆蒸发了干净。她想最后同他说一句“原谅我”。或许是再听他说一句贴心的话儿,却是中就来不及了。 约莫是很久没有吃过这样法术高强的活人,那些怨灵们兴奋地嘶吼着。全数冲了上来,争先恐的将那女子拖了下去。 岸上的江安挣扎着想要随了她。离龙上前一步,忙将他拉住了,厉声喝止道,“江安,你冷静一些!” 江安犹自向下倒着,离龙将他扯住,硬生生强迫着将他身子转了过来。眼前是幻王同水流觞酣战的场景。那老太婆也忒厉害了,即便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依旧是咬了牙,同水流觞酣战不已。 “阿薇......” 江安喃喃念了一句。神情很是呆滞,眼前好似下了一场雪,白茫茫的一片,将他所有的前行之路都封死了。又一次,那女子如同一瓣飞羽。消失在了他的面前。眼眸之中闪闪的,挣扎了许久,那一滴泪,也终于落下。 很多话儿,他都没有来得及同她讲。江安想告诉她。自己再也不怪她了,她是那样好的女孩儿,他想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他都明白的,他再也不恨她了。重新开始,摒弃了所有的恩怨情仇,再重新开始一次。 江安觉着自己会好好待她的,这么多年迟到的关心,阿薇在外面吃苦的一切,自己总能再分担一些。只是如今,再也来不及了...... 江安的心中,忽然无边懊悔,他悔恨墨若薇活着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曾好好待她,为什么...... 可人就是这样,离得越近,越是不会好好珍惜。 离龙拍了拍江安,“想死,死之前也帮墨丫头把仇报了。” 江安不再多说,他的脸色阴沉的很是吓人。此时此刻,手中的追风剑好似感受到了什么,鸣动的更加剧烈了。 那把追风剑也是忒奇怪了,此番到了他的手上,时而化为追风剑本来的样子,时而又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利剑。江安提剑加入战场,离龙却看见他的身后,慢慢伸出了乌黑的翅膀出来。 那翅膀原也透明,离龙揉了揉眼睛,眼前又回复如常,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当然,这些江安,都是全然无意识的。 这场战斗,比以往来得更加激烈。而从头到尾,江安也只是黑着脸,任凭水流觞说出怎样挑衅的言辞,他都是出奇的沉稳,全神贯注地望着眼前的战场,没有说出一句话。 此时的沉稳,好似都不像是江安了。 若是原来的水流觞,要赢这场争斗,恐怕会比较轻松,可如今为了装腔作势地拔起那封印在转生海之中的碧海狂灵,已经是失去了六成功体,再加上被风无意刺了一剑,自动愈合的本领消失,墨若薇的狂暴一刀,劈在他的身上,深可见骨,着实是重伤了。无法痊愈,如今那加在身上的刀痕就是刀痕,一分分将他的生命慢慢消磨殆尽。 久战不利,水流觞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的他,已经退而求其次,不再想着能够将眼前的人全数歼灭,此番能够全身而退,甚至都要花费很大的气力了。虽然幻王一行人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自己重伤,对方也不只是一个人,攻守瞬间逆转,此番也逼得水流觞不得不想脱身的法子了。留得青山在,也不愁没柴烧。此番只要能够脱身,日后养好了伤,再来同眼前的一行人酣战一番也好。 水流觞敛了双目,只一转身,手中便凝结起巨大的掌印,那掌印呈现碧绿之色,其中还夹杂着些许黑雾,瞬间化为了巨大的骷髅,向着幻王一行冲杀而去。 这样的掌气,对于受了重伤的幻王来说,几乎可以终结掉她的性命。可她不是一个人,江安,离龙二人见状,身形瞬间移动到幻王身侧,三人合力。将那冲天的掌印抵挡。那掌印气势磅礴着,江安三人的步子一点点向后挪去,口中也慢慢溢出了鲜血来。 忽的。水流觞再赞一掌,那气劲之庞大。足足将这三人击出了十几丈远。 他冷笑了一声,转身想要离开。 虽然水流觞的面上装的很是淡定,其实方才的连续二击,已经是近乎掏空了他身体里的所有气力,当然,江安一行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若水流觞此番能够顺利离开的话,下次再想要歼灭他。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场恶斗了。每次恶斗,都要死伤个把人,江安一行,也再经不起这样的损耗了。此番......连芷君的后人——墨若薇也在战斗中死去了。 看着那男人背过身的背影。江安只觉着心中无边的悲戚涌起,之后剩下的,则是燃烧了所有理智的怒火。 他没有说什么,径自提了手中的追风剑,挡在了水流觞的面前。那样阴冷的气息自他身体之内涌出,如同死地归来的修罗。江安的面容,令水流觞有些诧异,之前的水流觞一直以为他受伤很重,却没有料到。江安还有如此勇气,径自提了宝剑,站在他的面前。 水流觞冷笑了一声,觉着江安有些不自量力了,自己即便是受了重伤,江安也好不到哪里去,此番要拦住自己的脚步,仅仅凭着江安,那无疑就是送死了。他不觉嗤笑了一声,“让开吧,神使。” 江安没有答他的话,静静地将手中宝剑举起,他的面上依然是阴霾密布,黑地很是吓人。墨若薇去世了,江安只觉着自己的心也一点点的空了起来,什么都不存在了。生和死,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空白的脑壳之中,慢慢的只蔓延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让伤害阿薇的人,都付出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代价! 江安怒起,一剑便是向着水流觞攻击而去。那剑气凌厉,水流觞却是略微侧身,将那样的攻击全数闪开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道你不怕死吗?”水流觞抬头望向江安。 “死,当然会怕,但对手是你,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江安拿起了手中的剑,率先发动了攻击。剑光所指,皆是化为了金色的巨龙,咆哮着,向水流觞冲杀而去。若只是巨龙,倒没有什么奇怪的,离龙,幻王的气劲之中,亦能够随心所欲地幻化出龙的图腾,只是此番蕴藏在江安剑气中的不只是龙,甚至还有雷霆般的闪电,那闪电好似是从九天之巅降下的一般,让整个天地都为之动容了。 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奇异的闪电,让刚刚爬起身子的幻王,都着实吃惊不已。 “这是......”幻王目瞪口呆着。 “这是师父的气息......这是师父,是创世神的气息啊......”幻王喃喃说了一句,身体忽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离龙扶着她站起身来,“这是,这是创世神的气劲啊,龙儿,你看见了没有?”老婆子激动地攥紧了离龙的手,她激动到明显语无伦次了。 师父死去万年了,自己这一身功力都是拜他所赐,幼年拜师学艺,艺成出山,幻王对创世神自然是有记忆,有感情,甚至经常会怀念起那曾经相依相伴,如今一去不复返的岁月。万年之后的今天,再看见当年师父用过的招式,神情激动也是人之常情。可离龙并没有见过创世神这位霸气无比的始祖,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他微微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话题,“不管是什么招式,此番能够消灭水流觞,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江安伤的也是沉重,我们去帮他吧。” 离龙丝毫没有流露出什么欣喜之情,创世神灵又如何?他已经死去那么多年了,水流觞还存活在世上一日,便如同芒刺在背,有他存在的日子,只觉着一片阴霾笼罩在心头,任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离龙说完了那句话,不再犹豫,便拔剑前往帮助江安了。 此次战斗,江安虽然是不说话,可发挥的好似是出奇的好。招招凌厉,招招雷霆,尽是向着那水流觞的死角而去。水流觞挡地虽是随意,可要再反手进攻,就有些困难了。何况此时还有离龙突入战场。 所谓哀兵必胜,也许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不一会儿,幻王也是加入了。幻王的加入,让眼前的战事瞬间大转。水流觞应对起来,越来越困难了,不禁有一些捉襟见肘。 忽然他后撤了几步,拂袖挥过,眼前便是盛开了几蹙参天冰柱。 冰柱忽然涌起,幻王一行也是足足吓了一跳,所幸身子骨儿伶俐。瞬间跳开了,若不然,定是要被伤得不轻。 至此,水流觞的一张脸。也是越来越难看了,纵横了皓连古都这么多年,也从未遇到过被如此逼杀的场景,此番身处劣势,让这九天神灵的心越来越不舒服了。 水流觞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本座便给你们一个痛快!哼。” 他瞬间起手运气,睁眼之时,瞳孔都化为了诡异的纯黑之色,水流觞最后的笑声很是诡异。起手之处,原本好端端的黄昏,日头忽然沉了下去,变成了一片漆黑。 这片漆黑却不同于以往的夜幕,若是以往,夜幕之时,有时候还有几分星月灯光,即便是没了星月,也不可能暗地如此一塌糊涂。伸手不见五指,那是再为贴切的描述了。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好似置身于另外的一个世界中,方才还贴的紧紧的三个人,此番都被孤立了起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黑暗,原本就是人类最为惧怕的场景之一,如今眼前的纯黑之境,更是将这份恐惧,发挥到了极致。 这一切,令众人不觉都要屏息了。 幻王茫然四顾,只见一片茫茫,她想要抬手用幻术凝气,却发现指尖的灯火,怎样也点不起来。这是任何火光都照射不到的纯黑之境啊...... 眼睛失去了效用,一切安静地让人心惊,连往日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听不见。幻王同离龙的心慢慢冷了下来,在皓连古都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能够认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术法。 “黑天之术......” 幻王口中喃喃着,忽然想起了她曾经在灯下,翻阅过墨溯祈的那样一本手记,对于这样的术法,那手记上记载的很是详细,将海神黎析的黑天之术,诠释得很是到位,只是却单单少了那几页示意如何破解的术法。 墨溯祈这个孩子是真的厉害了,如此年轻的年纪,竟是能够将创世神、海神的所有术法分析的头头是道,其精细之处,甚至连幻王这个嫡传弟子,都要自叹不如了。不愧是当年武冠群伦的少年,这般武学造诣,若是还活在世上,那水流觞也便不会这么肆虐了。 当然,这也就是为什么攻占魔族之时,水流觞做出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想方设法的设计将墨溯祈困住,如今想来,水流觞还是有几分先见之明的,如果墨溯祈还活在世界上,那对水流觞的事业,无疑是很大的一块绊脚石。 不过,从记忆里的完整的手记看来,当年的墨溯祈,定是研究出了那黑天之术的破解之法,只是手记的最后几页,好似被人撕去一般留下了淡淡的伤痕,看来是有人将它藏匿了。为了这件事儿,幻王还问了一遍墨若薇,那女子也支支吾吾的答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又也许兹事体大,为了保险起见,墨溯祈将那几页重要的事儿,全数隐匿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可是如今......众人在这片纯黑之境中,虽是有着丧生的危险,谁还能记着究竟该如何做呢? 可是,此时此刻的江安,却并不若众人一般惊慌,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几分轻笑来。 “水流觞啊......” 他呵呵笑着,慢慢将手中的追风宝剑隐去了。“如今,所有的一切,也该结束了吧......” 口中微微一句,他闭上眼睛,向着心底的一个声音命令了一句,“潜藏了许久,是时候动手了。” “是。” 那声音尤为清脆,听起来,3l4 第三百一十九章 繁华终幕(完结篇) 听到了他的呼唤,不知在何处,响起了低低的女子应答声。 “诺。” 那声音低眉顺耳,听起来很是温婉柔弱。这样细小的声音,在此番紧张的局势中响起,不管怎样,听起来都有那么的一丝不合时宜。 这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一道亮光在微微攒动着,那亮光呈现碧绿色,一跃一跃,如同深夜墓园燃起的点点磷火,诡异妖冶。江安敛目看着那跃动的灯火,眉头微微蹙了蹙,看来,他的心里早有主意了。 江安身子一动,瞬间自他的身体里,分出了一个怯怯的女子影像。在这纯黑之境地中,江安看不到眼前的任何形貌,侧头问了声,“你可看清楚了?” 可那女子好似能够看清他一样,欠身向着江安的方向微微屈膝,“恩。” 那是一个人世间最为普通的女子,着着一身米黄色的长裙。她的面容精致,然而看起来,却是挡不住的紧张。在她身上,看不出任何术法的印记。然而那女子手上,却是赫然提着那曾经诛杀过海神的圣器——定海七星。 “别紧张,去吧。”江安低低念了一声。 那女子再不犹豫,咬了咬牙,一剑便向着水流觞击杀了过去。她闭着双眼,却攻击的很是精准,一剑,便将那攒动着的火光刺穿。 这算不上是多么强势的攻击,偏偏却听到了水流觞的一声惨嚎。 那声音尤其凄惨,尤其惊异,尤为不甘。 “鼠辈!竟敢伤我!”中了一剑的水流觞狂暴起来,起掌便向着方才攻击的女子击杀了过去。那女子尖叫一声,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江安飞身上前,将那方才刺杀的人儿抱在了怀里。顺道将水流觞的那一掌接住,踉跄几步,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 那女子明显是吓坏了。身子都瑟瑟发抖了起来。 “王子......”她的声音很小,如同蚊子嗡嗡。 “没事的。结束了。” 江安将她放到地上,此时洛杉瞬间转出,江安将那女子交给他,又同他嘿嘿笑了一声。“洛杉,半秋这次干得极好,麻烦你们了。” “只是对不住,吓着半秋了。” 洛杉此时也是心惊胆战。忙抱了那女子在怀,向江安咧嘴一笑后,便自顾自地安慰起怀中受到惊吓的女子来。 纯黑的长夜,慢慢褪色了。夕阳拨开云层,露出了一片又一片的余晖来。江安咧嘴笑了,这一切的阴霾,也该是结束了吧。 此时的水流觞,则是按着胸前血流不止的伤口。抬手想要将插在胸口的追风剑一把扯掉,只是那剑好似是生了根一样插在了他的心脏之处,任凭他如何拼命,都撼动不了半分。 体内所有的鲜血和气力,就随着利剑的侵蚀。那样一分分的流失了。 水流觞的身子踉跄了几步,他抬头咬牙切齿,“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中映出的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在纯黑之地中,还有人能够伤得了我?”他退后几步,鲜血顺着剑柄汩汩而下。这次的水流觞,真的是要结束了。 江安伤得也不轻,可他还是强撑着身子拄剑站起。一旁觉着脱险了的离龙和幻王更是满脸的诧异,很明显,他们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方才听到了水流觞的那一声惨嚎,只当是他运功之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等到那漆黑的长夜褪尽之时,眼前的一切,才是让他们明了了。 “你以为在纯黑之境中,便没有人能伤到你了吗?那是你没有注意。” “吃惊吗?最后的必杀一击,是结束在了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女子手里。” 江安嗤之以鼻,表示不屑,“水流觞啊,你果真算是非常厉害的了。能够如此熟练地操纵黑天之术,甚至比当年的黎析还要强势上几分。只是,再强的术法也有它的致命弱点,你大意了。你却忘记了在纯黑之境中,只有你一个人能够视物,所以陷入了纯黑之境的人,无疑是死定了,只可惜......”江安笑了笑,“你却忘记了黑天之术最大的一个弱点,在纯黑之境中,你所能看见的,只是身怀武功术法的人儿,最为普通的人,你却分毫也感觉不到,当然,在一般的情况下,你也不需要感觉到一个毫无术法的人,他们对你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但是这次却不同,且不说你身受重伤,单单一把追风剑,便让你要吃不消了。” 水流觞愣了一愣,随即苦笑了一声,“黑天之术的弱点,你又如何能够得知?” “你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修炼过黑天之术吗?” 水流觞着实愣了一愣,目光之中的惊异,比以往更甚了,“除了本座,难道还有别人?” 他冒出这样自信的想法,倒也情有可原,黑天之术毕竟是海神的独门秘术,然而海神黎析就潜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这个世间,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继承了海神的所有术法,而自己又不曾将它传给旁人。 “你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到过珈蓝古庙吗?” 江安说得慢条斯理,尽可能的让那将要死去的人儿听得清晰一些,死,也要明明白白啊。“水流觞,你清醒一点吧,你并不是海神,你充其量也不过是他的影子而已,你得到了黎析残存的力量,便让你沾沾自喜到认为自己足以取代他了吗?天真了,水流觞,你不过皓连古都水之一族的大王而已,同魔君,龙王是一样的人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两万年了,即便是海神,当年的理想也一分分的褪色了,支撑那股力量残存万年的意志,不过是你心中,最为庸俗。甚至是最为轻视的儿女之情。力量残存的心念,不过是为了能够一直伴在芷君的身边,而你。却亲手将这份念想,全数摧毁了。” “你忘记了。三百年之前,整个皓连古都,武冠群伦的人是谁?要拼武功术法,最为强大的并不是你,而是魔族的太子,墨若薇的长兄,墨溯祈。你知道珈蓝古庙残存着无穷的力量。墨溯祈焉能不知?早在你之前很久,魔太子便动身前去了珈蓝古庙,可是他比你更聪明一些,他想要力量。却不屑于同人分享,他不能忍受自己内心之中潜藏着另外一个灵魂,不能忍受自己日后心爱的女人,被那黎析所幻化,所控制。所以他放弃了。你当日也知道墨溯祈是强敌。所以想方设法将他除去了,只可惜,你还是低估了墨溯祈的能为,他即便是放弃了珈蓝古庙里的黎析,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对那力量的需求。这一点,他比你聪明的多。他会一遍又一遍的前往珈蓝古庙,将自己体验的每一道术法,都抽丝剥茧般理顺了,之后再以其为蓝本,自创出更为厉害,更为适用的招式,也就是说......早在三百年前,墨溯祈便早已习得黑天之术,并且寻出了解决的办法。” “他不似你般天真,将黎析的一切全部纳于心中,连同那一丝微微的残念,甚至自以为自己就是他。” “你终究不是他,黎析早已死去了,两万年前便已经死去了。” 江安的语气淡淡,却将那一切说的清楚,将那一切的真相道破,将水流觞多年以来,一直没能堪破的真相如此残忍的揭开了,“水流觞,最初你要的,是这样的情境吗?你不过是追寻无边的力量罢了,可最后的结局,你都要将自己的心灵,全数出卖给另外一个人了,修炼术法,你都修炼的不是自己了。你自己不也是一直抗拒吗?可你却不由自主,甚至是无意识的被影响了,到头来,你也不过是一只炉鼎罢了。” “都是假的,你说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水流觞忽然悲怆起来,自他的口中,流出了嫣红嫣红的鲜血,他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片片树林。“我......我不过是一只炉鼎吗?我最后,是输给了黎析吗......” “你说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的声音,慢慢变得很轻很轻,轻的好似是梦呓一般。 “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吧。” “想想你这么多年做出的事情,处事方式,哪一点不是按着黎析的思想来?”江安嗤笑一声,“你甚至以为自己就是他了,” “别,别再说了......” 水流觞抱紧了脑袋,神情痛苦到难以自持,连一旁站着的半秋,都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了。思索了很久,他好似也承认了什么一般,慢慢抬起头来。 他的面色很是苍白,很久很久方才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 他忽然笑了,那声笑很是苍凉。为了无边的力量,努力了一辈子,牺牲了那么多该牺牲的和不该牺牲的,最后的结局,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这该是何其凄凉的场景?水流觞苍凉笑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也罢,也罢......” 他转头来问着江安,“不愧是神使啊......哈,本王就要死了,可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此番纯黑之境中,本王如何会败?” “不过是拜墨溯祈最后留下的那本手记,利用了黑天之术的弱点,让我身边,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在你重伤之际,且没有防备之际,补了你一刀而已。”江安说的风轻云淡。“不过有一件事情,还是应当感谢你了,你动用了一切手段,要了神之子的龙凤血石,并利用它让月华大陆同皓连古都连接成了一个整体,这样,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不必去想,如何让半秋顺利通过天梭通道,只是骑了一匹快马,便能够来到这里了。 “瞎说!纯黑之境中,除了本座,没人能够视物,区区一个普通人,又如何......” “咳咳......”他咳出了一口血来,却依旧是将那样的话说了下去。也算是临死之前明白了心头的一个疑问,他扬手指着半秋,足足吓了那女子一个哆嗦。“区区一个连最简单的武功术法都不会的人,又如何能够定出本座的方位?如果真的不会任何术法。她又如何看得见本座?” 江安上前扶住了幻王,顺便抬手为她止血,江安侧头同水流觞道,“你难道忘记了,玄狐冰凝雪,在这一世的最后,在你的身体里。种下了什么?” 水流觞瞬间愣住,用了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身体里的异物检视了一番,果然是在那追风剑刺中的地方。镶嵌着一处泪滴状的红色水晶,那一刻,他忽然就愣住了。 “这是......这是......” 水流觞好似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直直向后退了好几步。 “想起来了?”江安侧头问他。 没错,这次的水流觞确实是想起来了。那块泪滴状的水晶石,是三百年前,玄狐冰凝雪拜入门下之时,自己送给她的一件法器。那时候的冰凝雪被狼妖所伤,双眼已经不能视物。任凭各种精湛医术都不能使她痊愈。自己便送了这一件礼物,将其种到了那女子的双眼之中,为她照亮前行的所有道路。 如今......没想到,自己这辈子送她的唯一一件东西,到了最后,还是被那倔强的女子还了回来。 他忽然记起,玄狐临走之前,挣扎着上去,将自己的脚踝紧紧抓住了。那一瞬间,自己觉着心头漫过一丝冰凉冰凉的感觉。那时候的水流觞也没有太过留心,总倔强的以为,那定是黎析在自己内心留下的,对芷君的那么一丝不舍。他竟丝毫没有留意到,冰凝雪在临走之前,在自己心里种下了多么巨大的隐患。 他忽然笑了,笑得甚凄凉,“玄狐啊玄狐,本座也是待你不薄了,以往觉着最为忠心的便是你了,却没有想到,你背叛的,比任何人都彻底。” 江安侧目对他,“原来,你待她不薄吗?” “只是,她最想要的,你没能给她。” “凡是黎析喜欢的,你都抗拒,可你虽然抗拒,却不可避免地,同他的一切越来越像。你甚至抗拒着玄狐冰凝雪,其实你也不是不曾心动,只是......只是你分不清,那是因为受到了黎析心念的控制,还是你自己的缘分。可你就这样将她打碎了,如同当年打碎白莲王后一般。” 听了这样一番话,水流觞愣了一愣,终于是慢慢沉默了起来。那利剑插中的心头,一寸寸冻结成了寒冰。此时此刻,他的生命,也不可避免地,要走到尽头了。 他仰头,笑得很是苍凉,却又诡异着回头向着江安,“娃儿,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 “墨溯祈果真厉害,也不负武冠群伦这个名号了,他若是还活着,本王着实是认败了。只可惜他死得太早太早,娃儿,你以为你们当真能杀得了我吗?” “哈哈哈哈......” “狡兔三窟,即便是失误,本王也不是不无准备。”水流觞笑了,“神之子确实是一座宝库,白汐果真是疼爱她这个儿子,在他的身上,不知放下了多少宝物,所以......本王很不幸地,动用了一切手段,讨到了七色琉璃。” “所以本王不会死去,最后的最后,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沉睡一千年罢了。” “千年之后,吾将复生,重新了结这皓连古都的一切!” 江安笑得惨然,“千年之后的事情,千年之后再说,我等如今,也只愿意活在当下了。” “好一个活在当下,本王便全了尔等所愿,容你们千年休憩,哈哈哈......” 那声音笑得很是狂放,又是一点点的消弭了下去,水流觞的身子,慢慢氤氲起了雪白雪白的光圈,而后又一点点缩小,最终化为了晶莹剔透的七彩琉璃。 江安走上前去,将它慢慢捡起。 “结束了......” 他颓然坐在了一片草地上,目光空茫地望向漫天星空。 今夜的星星,绽放的很是璀璨。一闪一闪,须臾明灭。 “结束了吗?” 幻王喃喃问着,长吁了一口气。 直到了这个时候,众人的心头。方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负重卸下,他们不觉有些腿软,全数坐在了草坪之上。 江安呵呵笑着。自袖中拿出了酒壶,扔给了离龙一壶后。径自一人自酌自饮了。 那无尽的星空之上,好似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样明媚的容颜,嬉笑着,掩面向自己轻笑。 那好似还是一个小孩子的脸孔。一如往日,那女子在花间袖手炫舞,惊飞粉蝶一片。 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略微发呆的神情,嘟嘴道,“不好看吗?” 那时候的自己摇了摇头,冷冷说了一句。“不好看。” 小阿薇委屈了,她跺了跺脚,“可别人都说好看啊......” 自己大惊,“你还跳给别人看?” 他锤着她的头,“砰砰砰”地敲得她到处乱窜。“不要啦,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 那些甜蜜的场景,好似就在昨天。可如今回身之时,已经是十年之前了。若是自己同她在一起,还有那么一丝欢欣幸福。也就是年幼时,甚至都是不懂爱的那一段了。可那个时候,阿薇未必会感觉到幸福,那时候的她,被冰凝雪所挟持,一生都生活在阴影之下,对她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什么是真实呢?等到所有的感情,都化作了真实的时候,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撕心裂肺。无论是自己,或是阿薇,都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真实,只可惜,该来的还是躲不了。 此时的江安,还想许她以后,甚至诅咒发誓,若还有命回来,自己必当好好待她,必当将心里的那些缺憾,全数都弥补了。 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江安仰头,将手中的酒,喝了很大很大一口。 他凝视着这片星空,忽然泪流满面。 离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放下了,江安。” 江安惨淡同他笑笑,“对她,我算是混蛋么?” 离龙愣了一愣,“你想多了,她不会怪你。从很多事情上来说,你也是不得已的。” “阿薇她也同我讲过自己是不得已,可我却一直以为那是借口。” 江安苦笑了一声,慢慢沉默了。他拍了拍离龙的脊背,却感受到了几分凸起,他愣了一愣,“还好,你还有个盼头。” “五百年,琉月师姐总会回来的,可是我......”江安咕嘟嘟地又灌了一口酒,“可我连任何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生老病死,生离死别......呵呵。” 江安苦笑着摇头,一手捂住了眼睛。他坐在转生海的岸边,看着那些嘶吼不止的怨灵,一杯酒便是倒进了转生海。“阿薇,你也喝吧,你也喝点吧......” “江安。”离龙伸手将他拦住了,离龙的眉头皱地紧紧的,“不要做傻事,她那样做,也是希望你能够活得好好的,她不希望看到你为她如此。” “我知道。” 江安的目光,定定的凝视着一片血红的转生海,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落入了一片猩红之中。“阿薇,我知道的。” “可我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我一个人抱着遗憾活着,你便是要这么折磨我,可还口口声声说着不怪我。” 他喃喃说着,目光都有些恍惚了。 “王兄!” 身后传来一声清澈的呼唤,惊得江安手中的酒壶,都跌落进了转生海之中。毕竟不是活人跌落,那些怨灵咕哝了一声,便散去了。 如今站在眼前的,是一袭米黄色衣服的少女,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她的衣服仍是整洁着,却是拄了拐棍,慢慢摸索着,向着江安一步步前行,“王兄,是你吗?你在这里吗?” “你不用躲着不见我,书瑶知道你在这里。” “瑶儿,是你!” 江安忽然跃起,他一把扶住了眼前的女子,“这么多年,你都去了哪里?还有,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是许久不见的秦书瑶。那是江安离开的那日,追上前来,从此音讯全无的秦书瑶,东莱王国的瑶华公主。 秦书瑶抬头同他笑了笑,“王兄,我当时年幼,受了一些伤,被一位郎中所救了。” 江安忽然惭愧起来,“对不起,是我害你......” “呵呵呵......”秦书瑶掩面笑了,那神情看起来很是开心,她掩住了江安的嘴,“王兄说得哪里的话,如果不是你,我又哪里来得这样一段好姻缘?” 江安愣住了,随即也开心了起来,“哦......” 书瑶拉住了他的衣衫,“王兄放心啦,他对我很好很好,这几年,我过得很是幸福。” 江安点点头,“幸福就好,幸福就好。” 秦书瑶将怀中的婴儿慢慢递给他,黯淡无光的眸子闪了闪,“是墨姑娘托我交给你的。” “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和你很像?” 秦书瑶抬起头来,笑得很是甜美。可江安的身子,却是忍不住的抖动了。 他颤抖着将那襁褓中的婴儿接过,“儿子......是我的儿子......” 那孩子好似被他吓到,手脚一动,哇哇哇的大哭起来。江安笨拙的将他摇了摇,孩子哭得更是大声了。 “你啊......”幻王无奈,将他手中的孩子接过,那孩子好似受到魔法一样,很快不哭了。 “丫头,谢谢你。” 幻王同她说着,秦书瑶摇了摇头,笑得很是甜美,“不谢,应该的,王兄以前很照顾我的。” 说着,她便笑呵呵的念了一声,回头向着江安,“王兄,我要回去了,我不能让夫君等得着急。” 江安坚持着想要送她,可那女子很是倔强,说着自己一个人可以,硬是摸摸索索的拄杖回去了。 转身不过十几米,那女子双眸之中的泪水,便是“刷拉刷拉”地流了下来。她仰头望望天,眼睛都早已瞎掉了,此番如何又会有泪水流下呢? 在珈蓝圣殿中,被囚禁的五年,着实是令人心惊胆寒啊...... 只是,到了最终的最终,才发现,他的心,早已被另外一个女子填满了,再也容不下自己分毫。 累了吧......这次,着实是累了。 秦书瑶忽然想起了东莱王宫里的老父,不觉心里阵阵酸楚。 自己,果真是太任性了。如今,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吧...... 那些贪嗔爱恨,都了结了吧。 江安抱着手中的婴儿,看那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远,不觉在苦涩之中,蔓延出了几分甜蜜来,书瑶她终于是想通了啊。 他摇了摇怀中的小不点儿,“阿薇,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会照顾好......” 说着,脸上便浮现出了难见的笑容来。 (全文完)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