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娘子再调教》 楔子 凉风徐徐,吹拂得人昏昏欲睡。 倚在厅堂窗边的解慕真,尽管努力地想要撑开眼皮,偏偏眼皮子就像挂上了千斤担似的,重得让人睁不开。 “丫头,累了吗?”突然间,一记隐隐染着苍迈的声音响起,原本还慵懒贪睡的人儿立时浑身一绷,只差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老夫人,我不累!” 活像是变脸似的,解慕真慌张地漾起一抹笑,掩去满脸的疲惫,端正坐姿,整个人僵硬得像是个木人偶。 凝望着解慕真的战战兢兢,白凤仙的心竟冷不防地沉了沉。 她知道自己威仪堂堂,身为大宅门的夫人,这种威仪是绝对不能少的,她也一直以为理所当然。 可是当孩子们都渐渐成了亲,开始接掌炎家的事业,闲来无事的她,每每只要见着孩子们避她如蛇蠍的模样,她就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们很怕她! 以往习以为常的事儿,如今却让她觉得郁郁寡欢。 是老了吧! 所以才希望孩子们可以更亲近她,偏偏这些孩子除了规矩上的请安问好,其他时候对她总是敬而远之。 “我瞧你眼下儿都浮了一层青紫,怎地,没睡好吗?” 她试图关心地再问,但解慕真依旧一副戒慎恐惧的模样,整个人战战兢兢的,彷佛正在承受着她的责骂似的。 “娘,我真的没事。”解慕真不懂,平素少言的老夫人,今日为何如此不同,她怕是自个做错了什麽却不自知,紧张得连额际也冒出了汗珠儿。 “傻丫头,你很怕我吗?” “娘……我……”闻言,她欲言又止,何止是怕呵!那股畏惧根本就是打心底漫出来的。 打从她随着缪大哥进府的那一天开始,对於白凤仙便是又畏又惧,她很清楚这个女人可以主宰她的一生。 打小就被人赶出家门,颠沛流离,又与姊姊分散,几乎就要病死在街头,要不是在破庙里遇着了缪成载,靠着他的照顾才能存活下来。 那日他问她愿不愿意随他入炎府,做他的妹子,也成为炎家的媳妇儿,孤零零的她,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其实去哪儿都一样,只要能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足够了。 所以她与缪成载、童靖安便在破庙里的神尊之前,燃起了三炷清香,义结金兰。 後来三人一起入了炎府,缪大哥娶了炎家大小姐,童靖安嫁给了炎家二少爷,而她也在不内之前与炎妙槐完成了婚嫁,成了炎家的大少奶奶。 待在炎府里,她日日战战兢兢的,生怕只要一个不讨人喜欢,便要再次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丫头,你说实话没关系。”皱眉瞧着她那张急得几乎要皱成一团的脸蛋儿,白凤仙破天荒的收起向来的严厉,软言说道。 “娘……”解慕真柔润的唇瓣嗫嚅了会,正襟危坐地凝视着一脸威仪的娘,终究还是敛下了眉,口不对心地说道:“孩儿怎会怕您呢?” 闻言,白凤仙扬起了一抹笑,温言说道:“其实这几年来,你们这几个孩子的不乐意亲近,娘自是心知肚明。” 这些孩子对她其实惧怕多於孺慕,从不真心将她当做娘亲对待。 这也怨她,为了要这几个孩子成器,将来能够担起炎家的庞大家业,她向来执行着说一不二的铁腕政策。 因为严肃不如慈母,倒教这些孩子口中喊她一声娘,可心底儿却同底下人一样,将她当成是炎夫人一般畏惧着。 这几日,她每每夜半因梦而惊醒,几番细思,倒已没了年轻时那样的铁腕心智,再加上几个孩子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不但将炎氏的家业守得妥妥当当的,还颇有继往开来之势,原本兢兢业业的心思早已放下不少。 今日窗外初春的阳光正好,忽然间一阵轻风夹杂着庭子里淡淡的花香,顺着窗棂的缝隙给拂了进来,除了带来一丝凉意,也让她想起了昨儿个魏夫人上门造访时,怀里抱着的白胖娃娃,教她忍不住羡慕起那种含饴弄孙的快活日子。 “娘好端端地说这个做啥呢?”因为摸不着老夫人的心思,解慕真兀自惴惴不安,但总不能像个哑子似的都不开口,只好漾着一抹恬静的淡笑,轻声说道。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因为你们怕我,所以心里装着什麽心思和委屈,都不敢同我说,我也知道妙槐那个孩子向来寡言,对你也是清清冷冷,可是你们已经成亲日久,再这麽相敬如宾下去,娘可得等到什麽时候才能抱孙子啊?” 闻言,解慕真白皙的脸庞蓦地爆出一股子的殷红,呐呐地不知道如何开口,良久才缓过了心绪,字字斟酌地说道:“娘想抱孙,还有雨阳和靖安啊!” 她与炎妙槐成亲才半年,而且真正同房也不过就洞房花烛那夜,余下日子,他虽然只要人在府中便会回到妙玉轩与她同宿,可总也是各自睡各自的,夫妻之间的敦伦之举倒也没有了。 既是这样,又怎麽可能会有孩子呢? “你也别不好意思,雨阳和海任那两对夫妻总是亲亲热热的,娘也不怕抱不着孙,可槐儿终归是长子啊!” 一句话,宛若千斤重重地压在解慕真的身上,更令她脸上的臊红蓦地全数褪了去。 她低头抿唇不再言语,心却沉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孩子……她也很想有啊,只是…… 白凤仙的心思向来细腻,又怎会没有察觉她那蓦地沉下的心思。 槐儿那孩子就是认死扣,虽然她很清楚儿子前几年曾经倾心於一个下人家的丫头,可那丫头到底福薄早死。 如今都几年过去了…… 心底幽幽一声叹,解慕真还是端起了身分,漾起了浅笑,再抬头时,便像是方才的心思如常,不曾大起大落过。 “孩儿知晓娘的心思,总会尽力而为的。” “那就好了,以後常来陪娘聊聊天,娘在这大宅子里,终究是寂寞了些。”这些孩子向来与她不亲近,虽然对她言听计从,可就是个个都太过稳重自持,无法承欢膝下。 这些年,都是慕真陪着她,所以她对她也是格外的心疼。 闻言,解慕真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眸子,但却仍小心谨慎地敛着目光,不敢轻易放肆。 这话岂是老夫人会说的? “老了,是该含饴弄孙的时候了。”这些年,白凤仙仗着夫婿的宠爱和细腻的算计,炎家已非昔日那棵看似茂盛,可随时会倾倒的大树,当真是她该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这忽然一句的含饴弄孙,倒让解慕真有些尬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能兀自低着头,不发一语。 她也曾想过生个孩子,好让自己老来有所依靠,但生孩子这种事终究是要夫妻俩心甘情愿的,非她一己之力所能为。 “娘向来是看重你的,你一向进退有据,应该知道娘的希望是什麽。” 伸手,握了握媳妇冰冷的手,今儿个她会说这番话,便是要提点媳妇,有些事,着实要自己争取,只是这样安静的生活着,便什麽也得不到。 如果再任由那小俩口清清冷冷下去,她要何时才能抱抱白白胖胖的长孙啊! “媳妇知道该怎麽做。”心中满腹苦涩,但解慕真还是扬起了一抹坚毅的笑容,淡淡地扬声说道。 她的话换来了白凤仙满意的微笑和颔首,可却也让她的心似破了的渔网般,纠结再纠结…… 第一章 孙子!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解慕真的心情郁郁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今儿个朝阳拂去了清明时节的阴雨霏霏,晨起的她出了寝房,来到长廊上,凝望着花瓣上凝结的雨珠,瞧着瞧着竟失了神。 “在瞧什麽?” 忽尔,一记低沉淡然的嗓音在她的耳际响起,抓回了她远扬的思绪,抬头,愕然瞧见了几日不见的他,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她快速寻思着,又怕他以为自己太过热情主动,余了只是淡淡的说道:“没什麽,只不过瞧着这栀子花开得极盛,忍不住多瞧了一会儿。” 对他,她总是这麽的小心谨慎、进退有度。 这不是对待夫君应有的态度,她知道,可是……在初初新嫁的那时,她也曾经努力地不让两人相敬如宾,只是每一次她的努力,都只换来他眸里不经意闪过的不耐烦。 她终於认清了,自己从来就不是他要的妻子,不管她再怎麽努力都一样,渐渐地她也开始相信,这样的相处方式,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 直到那一回,她知道他应酬时多喝了几杯,满心关怀的去书房照顾他,可他却对着她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然後将她误认成那名女子,不停地说着抱歉,说他之所以娶她,完全是因为娘亲的命令,从那一刻起,她就在两人之间拉上了一条线,从此不再轻易地跨越,总是冷淡而自持。 傻事,做一次已经足够! “嗯。”听到她那不卑不亢的回答,炎妙槐只是淡淡的应一声,接着长腿一跨,便毫不留恋地往前迈去。 没有回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因为这样的身影她已经瞧过太多次,她只是静静地再次将目光扫向方才让她失神的花儿。 她弯着纤腰,再次仔仔细细地瞧着灿开的花儿,彷佛在研究什麽似的。栀子花的香气淡而清雅,若是能用在香囊之中,应该可以吸引不少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吧! 赚钱的想法像汹涌的潮水一般,顷刻拂去了她方才心头的异样。 这一如以往的清晨,两人再次错身而过。 然而今日炎妙槐迈不过几步,却难得地顿住了脚步。 彷佛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究还是转过身来,朝着她沉沉的问道:“你有心事?” 向来在炎府过得小心翼翼的解慕真初时不闻,兀自怔怔地瞪着眼前盛灿的花儿,脑中烦乱的净是昨儿个老夫人那一席要她为炎家开枝散叶的话语。 见她这模样,他那像是飞入墨发之中的浓眉挑了挑,锐利的眸子也由原本的漫不经心转为认真。 他与她之间的相处向来规规矩拒,他给她大少夫人的位置,而她也总是妥贴地打点好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儿,从来不曾有过什麽岔子。 说不上爱,更说不上讨厌,反正不过就是一个妻子。 妻子之於他,说是摆饰或许太过,至少解慕真一向表现得很好,既不吵、也不闹,更没有什麽出格的要求,所以他总是容易忽略她的存在。 或许真如娘亲所言,这样的妻子是值得他花上一些时间关怀的。 虽然书房里还有几个被召来议事的管事们正等着他,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追根究底。 几个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解慕真却依然望着花儿发愣。 他伸出手,厚实的掌心蓦地覆住了她纤弱的肩头,问道:“你究竟在看啥?” 突如其来的声响结结实实地吓了她一跳,她蓦地仓皇回首,惊吓让她脸上血色尽失,看起来只余一片的苍白,倒也透着一种楚楚可人的姿态。 “我……”褪去了血色的唇儿几番蠕动,却说不出只字片语。 “你今儿个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倒不像是昔日的你了。”瞧着她那一脸的苍白,炎妙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忍不住开口问道:“是身子不舒服吗?” “我……” 面对他出人意表的询问,她才要开口否认,可突然之间一阵晕眩袭来,她纤细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想来是几夜的心头烦扰,竟让她的身子染了微恙,她深吸了口气,想要故作镇定,不让他看出一丝的端倪,不想劳他费心。 他与她从来不如寻常夫妻,所以她一向不敢太过劳烦他。 锐眸微扫,尽管她努力掩饰,但她的不适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身子不舒服就请大夫,我以为炎家并不是请不起大夫的蓬门荜户。”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她却从中听出了几许的责怪。 因为他语气中的不悦,解慕真水亮的眸光蓦地暗了,但随即整了整心神,缓言说道:“妾身知道了,等会儿便会打发银月去请大夫过府替我瞧瞧的。” 其实她的身子哪里有什麽大不了的问题,不过是她这几日总是因为老夫人那带着渴求的一席话而辗转难眠,气血才会虚了些。 闻言,炎妙槐终於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从来,只消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便不会再在她的身旁多一分的驻足。 一如既往地,他脚跟俐落地一旋,长腿才刚要迈出,眼角余光却发现她身形摇晃得较方才还要严重许多。 她究竟怎麽了? 这个疑问让他的两道剑眉几乎都要拢成了一条线了,终於他放弃了赶赴书房的念头,快速回身将她那纤细的身子打横抱了起来。 “夫君,你快放我下来。”她挣扎着,慌张地随意拈来一个藉口,“咱们这样会惹来仆佣们的闲话的。” 她与他之间,怎能这样亲近? 她不想再掉入那自作多情的漩涡之中,与他,带着距离才是最安全的。 “爱说闲话是吗?我倒想听听他们有啥闲话可以嚼舌根。” 炎妙槐打小便是这种唯我独尊的性子,最痛恨人家告诉他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所以她的阻止,更是让他铁了心想这麽做。 解慕真可以感觉到心跳快得宛若鸣空的战鼓,对於他这般轻易地便能扰动自己宛若古井的心思,她更是吓坏了。 她一定要做点什麽,否则她怕……怕自己不能再如以往那样淡然。 “可是……” “没啥可是的,你我既然是夫妻,又何必拘泥於这种小节。”她愈畏缩,他愈是铁了心要抱着她回房,对她那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更是满心的不悦。 闻言,她不禁敛眉,心下还兀自转动着,但一抬眼,望着他铁青的脸色和紧抿的双唇,她知道那代表着他的耐性已经绷到了极限。 她的眸光一黯,所有未竟之言便又吞了回去。 罢了,就由着他吧! 炎妙槐向来喜静,所以他的院落自然也因为他的坚持,而被安排在炎家大宅里最僻静而偏远的地方。 解慕真咬着下唇,静静地任由他无视於府里下人们眼里那惊诧的目光,将她带进了这清静的院落之中。 一进院落,首先窜入眼帘的便是一簇簇盛开的茶花,一抹抹清香沁入鼻中,倒也拂去了她浑身虚软的不适。 这座院落并不大,除了主屋之外,左右毗邻几间客房,整座宅子与炎家大宅的金碧宏伟自是不能比较,可在朴实之中,却也让人深觉一种浑厚的底蕴,一如它的主人。 “少夫人……你怎麽了?”银月一见少夫人被大少爷给抱了进来,连忙几个碎步窜了上来,急急的问道。 “你去请大夫来。” 瞧也不瞧银月一眼,炎妙槐简洁交代完之後,便直接入厅,步履不停地穿过珠帘,然後进了寝房。 算不上小心翼翼的,他将解慕真稳妥地放在榻上,伟岸的他笔直地立於榻旁,沉声对她说道:“躺着,大夫等会儿就来了。” “我没事,晕眩不过是老毛病罢了。”着实不习惯他这般居高临下地瞪着她瞧,她挣扎着要起身,嘴里还忙不迭地温婉说道:“夫君若忙,自可迳自忙去,我只消休息一会就会好了。” 忙,他当然很忙! 若以他平素的性子,听她这麽体贴的说法,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离去,可如今他却不意瞧见了她眸中的慌乱与迫不及待,不禁骤生不悦,沉声说道:“我没事,等大夫诊过之後再走。” “不用了!”听到他竟然主动开口要留下,解慕真的心一急,连忙拒绝,忘了他向来不喜有人拂逆他的心意,又不经意犯了他的忌讳。 可他这种种让人手足无措的举止,惹得她是心慌意乱,也没了平素的自持淡然。 “娘子似乎很不乐意我留下。” 虽然还是同样的一张脸,但她就是可以分辨出那转瞬间的变化。 他又不悦了! 她敛眸,回避他审视的目光,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绞着覆在身上的锦被,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麽会呢?夫君多心了。” 她试着扬起一抹一如以往的娴静笑容,可衬着她此刻毫无血色的白皙柔颊,看起来倒是很牵强。 见她愈这样闪躲,炎妙槐愈是不悦,忍不住刻意捉弄,落坐榻旁,傍在她的身侧。 见她不着痕迹地挪了又挪,彷佛他是什麽洪水猛兽,他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们好歹也是夫妻啊,就算……这一细想,他才想起自个儿只怕有半个月不曾夜寝在这房中,这阵子江南犯了水患,那些丝啊、稻的,一时供应出了问题,他都是在书房与梁姬调度着这些事宜。 “难道是我这阵子忙於与梁姬处理商行的事宜,有什麽流言传到了你的耳中,让你心生不悦吗?” “梁姬本是你的得力助手,妾身又怎会不悦。”她浅浅一笑。 解慕真这份大方可不是装的,她一个人住这妙玉轩,也是清净,也正因为这份清净,让她想通了许多事儿。 “你不吃醋?” 闻言,炎妙槐的心里顿时失了原该有的安慰和解释,梁姬是个好手段的姑娘,也是他的得力助手,两人并非男女之情,但是见解慕真这样大方磊落的态度,他心中又梗起了一股莫名的气。 “怎麽会呢?我素知夫君平日忙碌,更知梁姬是夫君的得力助手,又怎会为了这事生气呢?” “如果娘子不是为了这事生气,为何频频出言驱赶?”难道她不应该趁此机会撒娇,好得到他些许的恣怜吗? “我……夫君想做什麽,大胆去做便是。” 能在意什麽呢? 如果他们是寻常夫妻,或许她能吃个醋、撒个泼,可问题不是啊!虽然她曾经一心一意与他白头,偏偏他的心不在自个儿身上,她又何须勉强。 俗话说得好,强摘的果子不甜呵! 更何况炎家於她有恩,她万万不会为了自己而委屈了炎家的任何人,更不想委屈了他。 如今他虽一时好声好气,恐也只怕是被老夫人说了几句,她知道自己不能当真,也不想当真。 “你……”一种极度不受重视的感觉油然而生,炎妙槐炯眸一瞪,一股子的杀气迸发而出。 迎着那炯炯的目光,解慕真在唇畔挂上了一抹嫺静合宜的浅笑,婉言说道:“现在书房里,梁姬姑娘和众位管事应该早已等候夫君多时了,夫君不过去吗?” 本以为听到她的话,他会迫不及待地离去,毕竟他是个胸怀大志的男人,那些商场上的杀伐,应该更合他的心意。 “他们不急!” 他们不急,那什麽事才急?她的眸光顿生疑惑。 他是个何等敏锐之人,自然瞧着了她眸中的疑惑,心中一股子的气不解,他难得同她有了较劲的心思,於是开口说道:“那日,娘向我提了生孩子的事。” 第二章 言语之中,他状似不经意,但一双利眼却没遗漏她脸上那抹虽然亟欲掩去,但却无法遮掩的愕然。 “娘的意思是,靖安和雨阳皆已有孕,我身为炎家长子,咱们是不是也该努力努力了。” “这……” 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提起此事,她的心底本是惊慌,却又突然想起总跟随在他身边、为他助力的梁姬,心念蓦地一动,一抹计量已经在她的心中呈现。 或许,他今日的行止之所以这般异常,也是迫於老夫人的压力。 “夫君也想有孩子吗?” 迎着他认真的眼神,解慕真的心既慌且乱,绞着锦被的双手差点成了麻花辫儿。 “这是自然!”瞧她就算只是坐在他的身侧,依然如此生硬,他倒想知道她要怎麽达成娘的希冀。 “那……” 见他说得那样斩钉截铁,她方才心中闪过的念头愈发鲜明,该不会是他与梁姬之间已有情愫,又不知怎麽向老夫人开口,所以这才拐着弯告诉她,要她想法子成全? 如果是这样,那麽他今日异常体贴的举动,倒是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既是这样,她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反正她是一心想要报恩,他若有此种心思,她就是成全又有何妨? 更何况这的确是一个两全的好法子,又能让他顺心,又能让老夫人抱孙。 “夫君这是想纳妾吗?是梁姬姑娘吗?”心中一阵清明,她的脸上再无一丝局促不安,语气笃定地问道。 纵横商场这麽多年来,多少的尔虞我诈,磨去了炎妙槐心头的不定,让他变得沉稳许多,这年头能让他瞠目结舌的事不多,可活脱脱现成就摆上了一件。 虽然不知道她的心思为何会转到纳妾上头,可他却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反应,於是开口说道:“如果我说是呢?” “那麽妾身必尽力成全。” 君子有成人之美!虽然她非君子,但既是他心之所愿,她自然倾力达成他的心愿。 “你倒是大方,难道你就不怕我有了新人忘旧人吗?” 听闻解慕真轻易地便说出这番话来,他的心蓦地窜出了点点怒火。 “妾身既已嫁入炎家,自然该为炎家打算,为炎家开枝散叶也是一件顶重要的事儿,妾身没有理由只考虑自个儿的心情。” 不动声色地回避他那似要噬人的目光,她的语气极为平静,那模样真是一丁点儿也不在意他纳妾。 “你……”炎妙槐怒极,但望着她那一片澄净无波的眸子,竟一句怒语都无法脱口而出。 他倒是小瞧她了,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她……就真的那麽不希罕他吗? 偏偏她还不知死活地继续说道:“妾身与夫君成亲已经半年,夫君在这张榻上却仅睡了一夜,妾身自知不得相公喜爱,自是该替夫君纳几房妾室,好为炎家开枝散叶。” “你还真是贤慧,看来老夫人倒是没有选错人。” 他紧咬着牙,话意是褒,可偏偏听在她的耳里,却是浓浓的火气。 而那股火气彻底地勾起了她的不解。 他生什麽气呢? 她不过是希望他能得到他衷心想要的伴侣,并且希望炎家的子嗣不至於断在她这个不受宠的女人身上。 这样……有错吗? 在她那满目的不解中,气极的炎妙槐不再言语,蓦地起身,铁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烦! 向来心静如水的心思无端被扰乱了,炎妙槐只觉眼前的帐册见了就教人心烦。 “来人!” 蓦地冷然一喝,门外已然笑盈盈地进来了一位美人,只见那婀娜有致的身姿踩着款款的步伐,走近炎妙槐的书案。 “啧,怎麽一大早就像吞了火药似的。” 梁姬,人如其名,活脱脱就是个美人儿,要不是有着一双精明干练的眸子,那身段倒还真会让人以为她是让人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呢! “你怎麽来了?”他抬眉淡扫了笑意粲粲的梁姬一眼,十足没好气地问道。 “我能不来吗?”她淡淡一笑。 光一个早上,炎妙槐已经将炎家大半的管事们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再不来,只怕剩下的那一半也要遭殃了。 “你向来冷静自持,今儿个却躁动不安,我可是让人给求了来的。”她毫不在意他吓人的怒气,兀自开口调侃着。 “我……” 是啊,他这是怎麽了,明明那些管事们不过是犯了点小错,稍加指点一二也就可以了,偏偏满腔的火气就是关不住。 见他愕然无语的模样,梁姬便知他自个儿也发现了不对劲,於是聪明的不再多话,只是静静地瞧着他,等待着。 两人四目相交,就在她有些失望的发现他什麽都不会说,会如以往那般让人瞧不出破绽时,他却突然开口问道:“今日里少夫人可是出门了?” 在他手下做事这麽多年来,他从不曾开口问过解慕真的行踪,今日他倒是破了例,毫无意外的,梁姬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庞上,浮现了一丝诧异。 “没有。”虽然不解他为何这麽问,她还是朱唇微启地答道,心中却忍不住泛了一阵狐疑。 一直以为解慕真对他而言是个不怎麽重要的存在,可瞧瞧他方才的怒火,倒让她嗅着了几丝趣味。 “那她今日做了什麽?” 此问题一出,不只梁姬诧异,炎妙槐更是恨不得咬掉自个儿的舌。 他管那个女人在做什麽,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女人罢了。 “这……” 梁姬既是他的得力助手,所以无论是商行里头的事,又或者这宅子里的事,她自然是知晓不少的,当然也知道这几日大少奶奶都在忙些什麽。 本来,这种事她只打算当个笑话拿来调侃一下炎妙槐,不过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着极细微的转变了。 挑眉,炎妙槐望着她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的好奇更盛,向来不躁进的性子竟然有些发起了急,开口道:“说吧。” 自从那日不意的相聚,炎妙槐多少了解解慕真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麽温顺与单纯,只是不知她到底做了什麽事,竟让梁姬露出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那女人究竟做了什麽? “少夫人她……”又是话到了舌尖便顿住,梁姬似乎是在找一个好听点儿的说词。 可向来沉稳的炎妙槐今儿个可没那麽好的耐性,声一冷,直接喝道:“说!” “今日少夫人让银月去请了几名夫人过府。” “是什麽人?” 眉不抬、眼皮不掀,他的双眼虽然还是瞧着书案上珍稀的玉石纸镇,似在细细玩赏,可心思全让梁姬的话给吸引了。 “王媒婆、李媒婆与谢媒婆。” 这三个媒婆可是城里头赫赫有名的,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经由她们牵成的姻缘,多得数不清。 “她这回倒是铁了心了?”唇角一撇,炎妙槐的语气又开始透着火气。 “李媒婆方才在园子里瞧见我时,已经忙不迭地找我说起亲了。” 本来,她只当做笑话来瞧,她与炎妙槐之间,本就只有单纯的公事上的关系,从来不涉及私情,也不能涉及私情。 就算她向来不将世俗礼教放在眼中,但是有听过兄妹成亲的吗? 她与他,可是道道地地的亲兄妹,她可是他本家爹爹在外风流所种下的孽种,向来不见容於他的亲娘,在她的娘亲病故之後,要不是他找着了她,将她带在身旁,她还不知要流落何方。 “是吗?那你怎麽说?” “自然是说没兴趣,难不成还真要我嫁给你吗?”梁姬没好气的说道,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上去竟也与炎妙槐有几分神似。 “怎麽,我现在倒成了人人视如敝屣之人了?”挑着眉,他轻声笑道。 炯炯的目光虽然依旧落在石纸镇上,但他那飘浮的语气,还是让了解他性子的梁姬,忍不住为嫂子的大胆捏了一把冷汗。 众人都道她这大哥向来少情少慾,眼底儿唯有炎家的一片产业,可唯有她知道并非事实,他只不过是早已敛起了心性,可一旦牵勾出他的怒气,便可比滔天巨浪,转瞬之间便能噬人於无形。 而这回,向来安分守己的嫂子,只怕真的在无意中捋了虎须而不自知。 “还说了什麽?”他懒洋洋地再问。 那轻缓的沉声再次让她有了些许的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再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继续说下去。 她可不似嫂子这样大胆,敢忽视炎妙槐的存在,跟在他身边那麽多年,她自然知道这人不发怒则已,一发怒必是惊人。 “没说什麽,只说炎家子嗣稀薄,所以请那些媒婆尽尽心,为爷儿多觅几位合适的如夫人,好为炎家开枝散叶。” 想到那些媒婆的三寸不烂之舌和那股热切劲儿,梁姬不禁又勾了勾唇角。 “还有呢?”他又问道,纵然脸上依然含笑,可是声冷得足以让人结成了冰棍。 他倒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能识大体到何种地步! “还有,少夫人许了她们重谢,只要她们说成了亲事,自会重赏那些媒婆们,所以她们个个全都喜孜孜地连忙出门办事去了。” 她敢打赌,不用两个时辰,炎家大少爷选妾的消息便会传遍大街小巷,成为百姓茶余饭後谈论的话题了。 “就这样?” 以解慕真那日眸底的认真,他倒不以为她只会用这样的心力去操办这事,他想知道她还打着什麽主意。 向来,在生意场上与人厮杀,他崇尚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他问得很是详细。 “少夫人还唤了总管去,细细地询问府里那些云英未嫁的丫头们,除了我之外,有没有比较出色的。” 好一个内举不避亲,看来他这个“温柔娴淑”的娘子,是铁了心的想要为他招来几个如花似玉的妾室了。 虽然向来对她没有多少情分,但他始终尊她为妻,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大方,竟能贤德若此。 她那颗脑袋里头,究竟在想些什麽? 向来平静的心湖蓦地窜出一阵气怒,深吸了口气,他勉力抑住。 “今儿个一天,她做的事儿可真多呵!”炎妙槐状似喃喃,紧抿的唇畔浅浅的提起了一抹笑。 那笑轻透得让人瞧不真切,但唯有他自己知道,在成亲的半年後,不论是有心抑或无心,解慕真终究还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望着手中的画卷,那一卷卷我见犹怜的姿态,那一副副婀娜多姿的身影,解慕真的唇角蓦地勾勒出一朵轻浅的笑容。 有了这些,应该可以稍解老夫人思孙之苦,也能让自个儿摆脱进退维谷的窘境。 “少夫人,你真的要这麽做吗?” 打从少夫人进了炎府,银月就被安排在她身边伺候着,主子待她是真心的好,所以她自然也心向着主子多些。 但见这两日,媒婆不断地将愿意入府为妾的仕女画像送入府中,银月的心里就发了急。 “是啊,你瞧瞧这些姑娘,个个明眸皓齿、长相不凡、身形多姿,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我想夫君应该很是欢喜。” 真正教她诧异的是,梁姬一口回绝了媒婆的提亲,要是她肯,她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第三章 毕竟她向来跟在炎妙槐的身边,对他的喜好自是很清楚,应该也最能讨他欢心。 不过这也不打紧,只要夫君看中这些姑娘中的任何一个,又能让老夫人抱上长孙,她心中的大石也就能稍稍放下了。 虽然这几日她出门时,或多或少都会发觉下人们或是街坊们瞧着她的模样多少都带点怜悯之意,但她却不曾真正在意。 为了炎家,她做什麽都可以,更何况只不过是让人同情地瞧上两眼。 “少夫人,我说你啊……”银月本就是单纯直白的性子,心中要是有话,自然更藏不住,心里头一发急,便没能顾上尊卑,急急地说道:“我娘说,女人这辈子最苦的事,就是得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婿,这种事儿旁人躲都来不及了,您怎麽就净往自个儿身上揽,还揽得这般开心?” 闻言,解慕真抬眸扫了她一眼,望着她脸上的不解与气愤,解慕真无瑕的脸庞漾起了一抹浅笑。 “少夫人,您怎地还笑得出来呢?”银月还来不及赞叹那笑的夺目,便忙不迭地抱怨着。 “不笑,难不成得哭吗?”迎着银月的气急败坏,她轻松反问。 这一问,更惹得银月急得跳脚,嚷道:“少夫人,这事是该哭啊!虽然你现在是稳坐着大少夫人的位置,可是若是迎进了一个手段厉害、又真怀上孩子的,您难道不怕自个儿的地位会不保吗?” 尤其是梁姬,不但人美,手腕更是一等一,少夫人这般巴巴的说亲,说不准她一进门,便会威胁到自家主子在炎家的地位啊! “为炎家开枝散叶本就是我的责任,若是新进的妹妹能为夫君生得一男半女的,我自然也该开心啊!”此话说得情真意切。 对於纳妾这事,她向来是认真的。 炎府於她既然有恩,给了她这一片遮风蔽雨的地方,本来在她嫁予炎妙槐的那一日,她便在心底起了誓,要倾尽所有的对他好,甚至希望他们也能像寻常夫妻一样琴瑟和鸣。 可惜的是,他对她只是无可奈何的接受,更没有半点的喜爱,他既无心,她亦不想强求,但也不能如此长久下去,所以纳妾倒真是个好方法。 她不想愧对了炎家的庇护之恩呵! “少夫人,要生孩子,你也行啊,为什麽非得别的女人生?” 闻言,解慕真又笑,只不过这回的笑却添了几许沉。 不是她不想自个儿生,而是她试过了,既知他并无此心意,何苦强求呢? “夫君向来忙於商行的事儿,甚少踏足妙玉轩,就算来了,也只不过和衣而眠,这事你不清楚吗?” “这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若追男便只隔层纱了,少夫人这般聪明灵巧,只要你愿意,何愁不能替大少爷生个一男半女的?” “傻丫头,这天底下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他既不能真心相待,我便不会强求。” 她试过了,但炎妙槐眸中总是因她而起的不耐,让她怕极了,所以不想再试。 如今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待在炎家,伴着老夫人报恩,这样……就够了。 她不得他的欢心,她便安安静静地为他打理府里的大小事儿,强摘的果子不甜。 她并不想像娘一样,用尽了心思去爱着一个男人,最终却什麽也没有得到,还落得死无其所的下场,娘亲临死前的哀怨,她总是记在心坎里,所以当她知道夫君对她并无一丝情意,她便收起所有的情意,一心只想报恩。 厚重的思绪一顿,惊觉胸臆之中涌起的竟是不该有的思绪,解慕真摇了摇头,将那抹骤临的思绪甩去。 “少夫人,你怎麽了?”但见主子的脸上乍青还白,银月连忙关怀无比的问道,还匆匆扶着主子坐下。 “我没事。”是气血过虚吧! 那日大夫说她抑郁太过,所以气血不顺,所以才染上了头风的毛病。 “怎会没事,这几日你忙着打理少爷迎妾之事,只怕是累坏了吧!” “累此一时,总比累上一世来得好!” 白皙的脸上透着一抹虚浮的笑容,解慕真此言倒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她话声才落,突然间银月轻啊了声,然後满脸不好意思的朝着主子歉然一笑。“忙着关心少夫人,我倒忘了方才守门的马大叔找我说了一事。” “何事?” “方才有个访客,硬是要见少夫人一面,马大叔原想着少夫人这几日身子不适,本想回了,可谁知那娇客蛮得很,硬是不顾拦阻的进了大厅,说是非要见上您一面才肯走。” 闻言,解慕真的眉头一皱,炎家如今可是京城里响叮当的人家,敢在炎家里头放肆的人并不多,那人……是谁? “是谁?” “说是城西何家的大小姐。” 闻言,解慕真的面色微微的变了变,但随即不着痕迹地又将浅笑挂上,朝着银月轻缓问道:“现下人呢?” “马大叔将她安排在偏厅候着呢!” “那咱们走吧!”说完,她立刻转身往外走。 “咦?”银月惊诧地轻喊了一声,也伶俐地跟上主子的脚步。“少夫人您要见她?” 本想着对於这种不速之客,少夫人必是不见,所以才会不经心的忘了,没想到夫人却决定要见,这会儿她倒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以少夫人的性子,一向不喜与这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打交道,偶有几回也不过是同云敛裳姑娘出门礼佛参拜,但那可是手帕交。 “自然要见。”淡淡地回了声,解慕真依旧踩着稳定的步伐往前而去。 此时不见,来日总要相见的,她倒想瞧瞧她为何而来。 小小的偏厅里,安静得仿佛连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得见。 两两相望,却是无语。 何风月打量着解慕真,解慕真亦打量着她,以静制动,皆不作声。 终于,还是何风月先撩不住性子,扬唇说道:“少夫人,咱好久不见!” “咱们见过吗?”她亦笑,但那样的笑容完全不似往日的温雅,反而染上了些许的冰冷。 “自然是见过的,不是吗?”何风月端着傲然的姿态,描绘细致的朱唇缓缓开阖。 “咦?”她轻咦了一声,满脸疑惑,摆明了不记得何时曾经见过。 “少夫人真的忘了?”何风月的明眸蓦地扫出一阵精光,顾不上礼节,直勾勾地瞧着她,想要瞧出她是否有一丝一毫的装傻。 “若是见过何姑娘这样绝美的人儿,谁还能忘呢?”淡淡一笑,对于何风月的无礼,她显示出炎家少夫人该有的气度,不以为忤。 其实,怎么能忘了? 那可是一段她但愿永生不再想起的往事,她自幼聪颖,三岁便能记事,所以她与靖安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出身何处。 只是对于那个“家”,她不眷、不恋,甚至希望今生今世都不要再与他们有任何的关连。 “姊姊或许没见过现在的我,可是八、九年前的我,姊姊确定自个儿真的没见过吗?” 闻言,解慕真淡淡一笑,四两拨千金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幼时流连街头,要不是老夫人宏恩,将我接进炎家,我哪里有今日的安寝、安食,何姑娘的家世这般富贵昌盛,又怎是我们这种街上乞见得以见着的呢!” 她的心头虽然对何风月的一言一行有着浓浓的疑问,可她却选择了不动声色。 从方才的相谈,她便知道何风月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说话行事傲气太盛,却没有什么城府。 “看来姊姊真的都不记得了。” 何风月叹息了一声,菱唇儿往上勾起一抹笑,笑容虽然灿烂,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的温度,接着她突然起身,步至解慕真的身后。 她弯身就耳地对着解慕真说道:“什么人都不记得也不打紧,不如瞧瞧自个儿记不记得这个。”说完,她巧笑倩兮地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块玉佩。 玉佩躺在她柔嫩白皙的手心上,更显得通透碧绿,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是一块质地极佳的好玉。 当那块碧玉映入解慕真的眼帘,原是波澜不兴的气度蓦地一震,神色微微变了变。 “姊姊还要说自己记不得吗?”没有漏看她异样的表情,何风月绝艳的脸上多了一抹得意的笑容,问道。 瞧她那模样,明摆着就是记得往事,这倒也符合娘亲所言,这死丫头三岁便能记事,极其聪颖。 这样更好,倒省却了她一番唇舌。 “记得与不记得,对小姐来说有那么重要吗?”迎着她的问题,解慕真淡淡的答道。 她与他们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素来已久,何风月既已知道她的身分,想来心中必是有所图谋。 “自然重要!”凤眉倏地一扬,何风月端着一身的雍容华贵,优雅地落坐,以喧宾夺主的气势,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对她说道:“姊姊也坐吧。” 解慕真依言坐下,也不动气,倒想瞧瞧她的葫芦里头到底卖着什么药。 两人虽然名为姊妹,却无一丝一毫的姊妹之情。 “姊姊应该还记得自己是何家儿女吧?”伸手,把玩着下人们奉上的茶盏,瞧着那似要通透的薄瓷,何风月心中的妒意骤起。 本以为几年前将她赶了出去,她会过着悲惨的生活,没想到她上辈子不知烧了什么香,竟然被接进了炎家,还当起炎家少奶奶,过着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一想到这层,何风月的眸光倏地闪过一丝妒意,但脸上那抹精心勾勒出的笑容,却没有少上半分。 “我以为我和何家已经毫无关连了。”早在她被扔出何家门槛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家、没了亲人。 所以当缪成载捡到她,问她姓啥名啥时,她便抛去了何姓,改从母姓,并且也改去了爹给她起的名字。 在她的心底儿,唯一的亲人已死,何家的其他人便与她再无相干。 “姊姊这话倒说得生分了,咱们怎么会没有关连呢?”何风月淡淡的说道: “你既然是何家的血脉,这血缘至亲的关系可是怎么样也切不断的,姊姊说是吗?” “我以为你们并不承认我是何家的血脉。”没有否认她的说法,解慕真只是淡淡的讥道。 当年不就是她们趁着娘亲重病、爹爹外出之时,随意找来一名长工,污他与她娘有染,而她便是那个孽种,心机恶毒的大夫人以此为由,不肯替她病重的娘找大夫。 甚至在她爹回府之后,口口声声说她并非何家的骨肉,是个孽种,渐渐的,爹忘了娘的温良恭俭,也忘了她娘的真情挚爱,瞧着她的眼神开始染上了怀疑。 昔日的疼宠不再,对娘的轻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曾经将她娘搁在心窝尖上的男人,开始无视于她们母女俩的存在。 冷眼旁观地任由大夫人不给她娘请大夫,也任由她娘被关在又湿又冷的柴房之中,缠身的病终至沉痾,再也不起。 娘死了,大夫人犹不解恨,她娘还尸骨未寒,便将还不足七岁的她赶了出去。 这样的至亲呵! 忆着宛若历历在目的往事,解慕真的心却淡得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因为早已割舍,所以再不在乎。 “我们是不承认,但你好歹顶了何家小姐的名号活了七年,难道不该知恩图报吗?” 这话像根刺,硬生生地刺进了解慕真的心坎儿里,原本被深埋在记忆之中亟欲忘却的不堪过往,顿时如浪涛一般的汹涌而来。 第四章 知恩图报? 这四个字,她竟也讲得出口,望着何风月,她就像瞧着了何夫人那种睥睨不屑、高高在上的眼神,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呵! “我娘枉死,我打小颠沛流离,亦差点枉死街头,这个『恩』是该好好的报上一报了。”银牙紧咬,那话便像是从她的嘴里蹦出来似的,一字生硬过一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风月脸色一凛,显然对于她言语之中所挟带的怨恨很是不满。 “我的意思是,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知的七岁小娃了,我不知道你今儿个来找我有什么目的,但如果你以为我会心无怨恨的视你为妹妹,那么你就想错了。” 解慕真望向她,标致的脸庞并不隐藏心中的怨与恨,这怨不单单只为了自己,也为了枉死的娘亲。 “所以你是不可能让我来做炎妙槐的侧夫人了?”一语,道出了她今日前来的目的。 虽然娘早就告诉过她解慕真兴许还暗恨往事,只怕不肯,可是向来只要她何风月想要得到的东西,哪里容得了旁人不肯。 “谁都可以,就你不行!”解慕真想也没想的便说道。 方才几句对谈之中,心思灵巧通透的解慕真,早已经将何风月的性子给摸透了。 何风月在她娘的调教之下,自私的个性果真是更加的淋漓尽致了。 “难不成你真想做一个忘恩负义之徒?”何风月傲然质问着,神情净是理直气壮。“你想想,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让人知道你是如何的没心没肺,你想,炎家的主母还能容得下你这种女人?外头人的议论纷纷又岂是你能承受得了的?”这番言语已是威胁。 在她的心中,并不觉得何家有任何对不起解慕真母女的地方。 正因为打心底认为解慕真就是一个野种,既然何家养了她这么多年,那么她便该知恩图报,才是,所以她才会堂而皇之的前来索恩! 冷眼瞧着她那高傲的态度,解慕真冷冷地笑着,其实何家这几年的景况她不是不知,爹懦弱无能,大夫人那目空一切的态度,早就把所有曾经与何家来往的相与都得罪光了。 何家剩下的,除了勉强撑着给外人瞧的场面之外,骨子里只怕早就已经七零八落、摇摇欲坠了。 想到这见,她的心中霎时清明,也多少了解了何风月是为何而来了。 向来,媒人的嘴见是最不牢靠的,她让那些媒人替炎妙槐寻找适合的妾室,风声怕是也传进了何夫人的耳中,以她那争强好胜的性子,断然不会眼睁睁地瞧着她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 再加上何家如今摇摇欲坠的家业,所以她想让她的女儿嫁进炎家做妾室,搞不好还图谋着一旦嫁进来,便要想方设法地除掉她,那么她女见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继室,这样一来,不旦何家的家业可以获得炎家的帮助,又可以除掉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好一个一箭双雕啊! 她本不欲与人相争,过去的怨与恨,她其实从来没想过要报复,将放下当做是她回报给爹的骨血之情。 至于她娘,虽然含怨而终,可毕竟是真心爱着爹的,想来也不会真的怨恨他,所以她打算两相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可没想到,她不想计较的,旁人却丝丝缕缕的盘算着,还将脑筋动到了她的身上,一股子的怒气蓦地自心中排山倒海而来。 怒极而笑,解慕真只是含笑轻言道:“那妳道要如何?”几乎是刻意的,她一边间,一边招来身旁伺候着的银月,交代道:“要厨子备餐待客,江南的铺子不是这几日才送上了一些新鲜的鱼虾,让他们端出来待客。” 炎家的生意这几年在炎妙槐、炎海任和缪成载的努力之下,早已扩张了一倍不止,举凡江南的丝绸、鱼虾和茶叶,都是炎家铺子里寻常在卖的东西。 “是。”银月领命随即离去。 “这倒是有点知恩图报的样子了。”以为解慕真因为她的一席话而害怕了,何风月的自尊自傲登时更上了一层楼,满意地说道。 听说炎家的吃食用度一向是极好的,想到这大半年来家里的境况越发不佳,仅能吃上一些寻常食物,如今瞧着解慕真的上道,她顿时心花怒放。 “妹妹本就是贵客,不是吗?”解慕真言笑晏晏,又冲着她问道:“妳可是真心想要入府做妾室?” “这是自然,古有娥皇女英共事一皇,咱们可是姊妹,共事一夫又有什么不对呢?”杏眸圆睁,她大言不惭地说道。 “只是做妾,怕是辱没了妹妹的身分。”解慕真语气淡淡地说道。 她的纤手端起了丫鬟们送上的茶盏,这茶是她向来喜爱的雨前龙井,茶香浓郁,她才掀开茶盏盖,茶香就窜进了何风月的鼻尖儿。 浓浓的茶香代表的是炎家的富贵,这么香郁的茶气哪里是寻常的茶叶能够泡出来的。 虽说她自幼生活富裕,娘亲膝下又只有她一女,但却不曾这样随手拈来便是这般金贵的茶水。 更别说丫鬟们陆陆续续在桌上布着的小点,每一样都是那般细致,再再都显示着炎家的财力雄厚。 炎家真是好人家,解慕真这个低贱的私生子如何配得起这一切。 绝丽的容颜蓦地闪现一丝薄怒和嫉妒,这一切应该是她的! “怎么会呢?我一向倾慕炎大少爷的风菜,既是真心喜爱,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解慕真淡笑颔首,一双水眸直勾勾地锁着何风月,心底瞬间扬起了一股子的愤怒。 像何风月与她娘那样心性高傲的女人,万万不可能会屈居于她的地位之下,那么她们打算的只怕是鸠占鹊巢了。 想不到,她不过贤慧的想帮炎妙槐选个妾,也能勾勒出这一段早该被深埋的恩怨,她该好好盘算盘算了。 “先吃东西吧,这选妾的事还得要夫君点头,夫君心系梁姬,只怕妹妹想与姊姊共事一夫,还得再筹算筹算。”终于,解慕真淡淡的开了口,缓缓地说道。 眼见何风月愚蠢地以为她已屈服,正兀自品尝着厨子们送上来的小点,解慕真冷然一笑。 她要筹算的是,该怎么回报何氏对她及她娘所做的一切,何风月想进炎家,即使为妾,她都是万万不愿的。 如若是她,不如是梁姬,那姑娘的性子外放,但一向进退有度,她可不希望为了招个妾,弄得自己在炎家没有一点立足之地。 至于何风月嘛,她得缓些时间好好想想,她究竟该怎么做。 衣香鬓影,幽幽淡香打解慕真一进门,便窜进了她的鼻尖儿,让人心旷神怡。 透着重重交迭的纱帘,解慕真的耳际响起了清脆悦耳的筝声,时高时低,也诱得人的心情忽而高昂、忽而低沉。 “果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了,莫怪乎城里的高官贵胄宁可散尽千金,也要听一听这幽幽筝音。”一曲既罢,解慕真忍不住出声赞叹,然后调侃似的说道。 “就你这张嘴甜!” 魅音轻啐,纤手儿掀纱而出,便见一张绝世容颜,人还未来到解慕真的身前,纤纤玉指已经冷不防地轻点上她的额,似嗔似怨。 “我说的可是实在话。” 这一室,除了轻纱落错,并无任何的桌椅家其,只有几块看似舒服的软垫四处散落,看似随兴,但其实横卧其上,或听优美筝声,或婀娜轻舞,便是人生极致的一大乐事了。 “丫头今天倒好,竟能得了空前来。” 云敛裳含笑瞧着她,随意捡了个软垫倚躺了下去,那种恣意的姿态,倒教她忍不住勾笑。 瞧瞧这丫头如今的富贵模样,又有谁能想象她昔日小小年纪便被扔到了街上,寒冬初雪,若非被她发现,只怕早就成了路旁一具死尸,她们姊妹相称,虽然总是有一顿没一顿,但却仍互相照顾。 没想到一个阴错阳差,在大雪漫飞的日子里,慕真病了,她为了慕真乞来一些吃食,但因为在街上流连许久,也跟着饿昏在雪地之中,后来被飘香楼的嬷嬷所救,嬷嬷看中了她的资质,不但延请丈夫为她治病,经过了一阵子的折腾,病愈的她越发清丽,嬷嬷要她卖身,而她为了给自己和解慕真一个不愁吃喝的生活,所以允了。 可是当她匆匆回到她们栖身的破庙,却再也寻不着解慕真,后来才辗转得知那时慕真因为执意在破庙里等着她,不敢走开,若非被路过的缪成载救下,还入了炎家,只怕早就死在那儿。 那时因为她已卖身青楼,心想炎家是大户人家,解慕真既然进去了,好歹将来也算是炎家的人,不好和她这个青楼女子有所牵连,便没有主动联系。 没有想到,在两人分离的三年过后,解慕真却突然寻上了飘香楼,她才知道这丫头始终没忘了她这个姊姊,总是让人拿着她的画像,苦苦寻着她的下落。 也就是这番情谊,倒让她们比亲姊妹还要亲,每每解慕真若在炎家有了心烦的事儿,便会悄悄地躲进她的香闺之中。 “发生什么事了?”云敛裳几个款款生姿的缓步,来到她的身侧,身子一蹲,伸手轻抚着她的柔颊,温柔地问道。 虽然解慕真笑着,但她就是能从她的眸子里瞧出异样的心绪--这丫头的心情很不好。 “我没事。” 她的声音闷闷的,哪里有半分没事的模样。 “还说没事,这眉头锁得都可以夹死小虫子了,这样还叫没事?”瞧着她难得透出了孩子心性,云敛裳笑着调侃道。 “只是在府里待得闷了,才想要出来透透气儿。”解慕真抬眼,语气轻淡的说道。 可她俩都心知肚明,她身处于炎家这种大户人家,要出来一趟并不容易,若非她得出门为老夫人转办着舅老爷的生辰贺礼,她还觑不着机会前来。 这些年,她们姊妹见面的机会少,情谊却丝毫不减。 “咱们是今日才当姊妹吗?” “我……”在云敛裳关注的眼光之下,解慕真几次开口欲言,但终究无言。 倒是云敛裳扬起了一抹粲笑,冷不防地说道:“你是为了想为炎妙槐纳妾,而何风月闻风而至的事在烦心吧?” “姊姊知道了?” “你也知道上姊姊这儿的什么人都有,就算什么事都规划得仔细,但终究还是会有风声的。” “那姊姊怎么看?” “想来那何夫人倒是真的被逼急了,所以才会情愿让自己的女儿做小,而且还是屈居于你之下。”云敛裳淡淡的说道,轻柔的面孔布满的净是对这个妹妹的疼爱。 “可是,她不原本打算着要让何风月同江远仙成亲吗?” 那时,何夫人处心积虑想将她赶出家门,不只是对娘亲的妒恨,还有一桩便是觊觎她幼时订下的娃娃亲。 她的未婚夫婿是江良侯之子,那时江良侯其中一名妾室甚受宠爱,且与她娘亲自小便是闺中密友,所以与何家多有往来。 某一日,方姨娘过府,在春阳暖暖的午后,笑言若是腹中胎儿是一男一女,便要成为儿女亲家。 那侯爷府是何等尊贵的人家,这门亲事自然招来了何夫人的妒恨,所以往后几年,她才会处心积虑地罗织罪名,一心想着只要解决了她们母女俩,便能估了属于她的夫婿。 事实上,她早就听闻这几年江远仙与何风月过从甚密,大有结成亲家之势。 怎地这会儿又巴巴的想来当炎妙槐的妾室呢? 第五章 “你不知道吗?那江良侯不知怎地得罪了皇上,所以被拔除了爵位,还抄去了大半的家产,那何夫人是何等势利之人,既然江远仙已经落入如此境地,断不可能再对何家有丝毫助益,她又怎肯再让女儿嫁进去受苦呢?” 活像是个万事通,云敛裳把自己所知对着解慕真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 所以何夫人是想江家已不如往昔风光,这才把主意动到了炎妙槐的身上,毕竟炎家近几年在白凤仙的主持下,早已成为雄踞一方的大商富贾。 “我说你啊,可真别傻傻的让何风月进了门,那对母女可不是什么好果子。” 如果她猜得没错,何风月会这样巴巴的缠上来,想要的不但是炎家的财富,还有大少奶奶的位置。 进了门,再想个法子除掉慕真,大少奶奶的位置只怕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我本不欲与她们纠缠,可如今……” 就因为心绪烦乱得紧,所以今儿个她才会偷了个空,溜来飘香楼,除了想念云敛裳这儿的清幽,更要紧的是,她想要与她合计合计,要怎么样才能让何夫人自食恶果。 “你可别胡乱想着,你现在过着安身的日子,别再蹚那泥水了。”见她欲言又止,云敛裳忍不住心急地想要阻止。 “何夫人向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这浑水又岂是能由我决定蹚与不蹚呢?” 虽然她现在是炎家的大少夫人,但何夫人的手段何其卑劣,若是因为她而污了炎家的名声,那她也难辞其咎。 所以打从何风月出现在炎家的那一刻起,她只怕就已经失了选择的权利了,这事她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于是她在云敛裳的欲言又止之际,淡淡地交代了她几件事见。 人人都道飘香楼是楚嬷嬷的产业,可其实没几个人知道,前几年,解慕真为了让云敛裳活得更舒心,早就暗自将飘香楼买了下来。 这明里楚嬷嬷仍是飘香楼的主,可暗地里,飘香楼里管着大大小小琐事的,却早已成了云敛裳了。 一切看似如旧,但其实己大不相同了。 昔日和今日的解慕真,只怕也大大的不相同了。 寻花问柳,好闲情的心思。 解慕真抬眼,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只觉不可思议。 炎大少爷平常为了家业,总忙得跟个转不停的陀螺似的,可今儿个哪来的好兴致,竟让人搬出了软榻到后山山头上,晒晒那让人发懒的春阳、赏赏山坡边上的野杜鹃。 斜倚软榻,炎妙槐今日的心情也不知为啥这么好,嘴边漾着一抹笑,似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被他遣去的人请了来,解慕真款步地走着,并不急切。 她只是在想……想他为何这样大费周章的赏花,这压根就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呵。 他不是那种风花雪月的性子,炎家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头上,他别忙得没时间喘息就该庆幸了。 可今日他却这么做了,不但做了,还邀了她,这更是一件奇怪的事儿! 她心里狐疑,但唇畔还是漾着一抹合宜的浅笑,缓缓地跟到了他的身边,端庄的在他身旁坐下,还伸手替他将茶斟满。 “夫君,今儿个好心绪?”望着他那教人摸不着头绪的脸色,她试探地说道。 “是还不错!” 迎着她探究的目光,炎妙槐爽快地点了点头,望着她的眸子闪闪发光,仿佛镶上了一抹兴奋。 她以为他的性子已经入定似古井,波澜不兴,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美目轻闻,解慕真归去了心头的不解,这才睁眼再次望,向他问道:“夫君找我有事?” “嗯。” 他微一点头,伸手端过她方才为他斟满的茶,缓缓地仰首饮下,任由那生津的茶香在他的舌尖跳跃着。 “什么事呢?” “找你来玩赏眼前这幅美景。”斜倚着,微挑的浓眉散发出一股子慵懒的味道,他好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几年,他一心忙着为炎家拓展家业,倒真的少有这种赏花游玩的心情,对于这难得的放松,他倒是颇为自得其乐。 “这不像夫君会做的事。”虽然总是内敛着心性,可对于他此刻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做法,她冷不防地直言道。 “的确!” 对于她的评论,他不闪不躲地点了点头。 的确不像他会做的事,可他却做了,不但做了,还拉了她一同来做。 将她眸子里浓浓的疑惑全都瞧进了眼底,炎妙槐薄薄的唇儿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讨厌起了她眸中的淡漠与笃定,应该就是那日她提起为他纳妾一事的时候吧! “可不做不代表不会做,不是吗?” 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得她背脊生寒,心中蓦地一惊。 他在暗示什么吗? “夫君的意思是……”摸不着、猜不透他的心绪,她定下心神,索性直接开口索讨答案。 “你让人悄悄放在我书房里的画像我都瞧过了。”再次顿了一口香茗,炎妙槐淡淡的说道。 “夫君可有中意之人?” 既是为他纳妾,自然得要他喜欢,所以为他搜罗了有意愿且家世不错的几个姑娘之后,她便差人将那些画像放在他的案头。 “若我说有,你待如何?” “自然是倾心为相公迎来美娇娘,好替炎家开枝散叶。”解慕真的润颊上泛着笑,极度真诚的说道,那话压根就听不出一丝的酸意。 这女人当真这么不在意吗? 微微眯起眸子,掩去了眸中急窜的厉色,若这只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手段,想要勾起他的注意,他不得不称赞她,他向来喜欢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可若这是她打从心底想要的作为,那么身为一个男人,就很难对她的心思视若无睹。 虽然没有勾天动地的爱情,更没有纠缠难休的爱欲,但这个女人的确端坐在他妻子的位置之上。 而什么样的妻子会这样努力不休地将自己的夫婿推给别的女人,让别的女人替她做着原该是她要做的事儿? 唯一的答案就是--她一丁点也不在意。 不应该在意她的不在意,偏偏那份不在意却这么上了心。 “若我执意由你来替炎家开枝散业呢?”毕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是庶出,怎么比得上正妻所诞育的孩子。 “那妾身自当遵命,但是……夫君与梁姬姑娘一向如影随行,或许这事,由她来做,更为适当。” “梁姬吗?”炎妙槐敛下了眸子,仿佛真有几分的考虑。 “如果夫君愿意,我可以去同梁姬谈谈。” 这女人只怕当真以为自己拥有能够操弄他的情感的本事呵! “那你就去谈谈吧!” 他的语气间竟漾着让人轻易便能察觉的兴奋。 他倒挺想瞧瞧,当解慕真知道梁姬是他的亲妹子,会有怎生的表情。 瞧着他脸上那彰显的笑意,她知道自己该高兴的,毕竟兜弄了这一阵子,到底兜弄出了一个他愿意接受的人选。 可不知怎地,瞧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的心竟莫名地泛起了一丝微微的酸。 她并不似靖安,老想着炎家是牢宠,所以总是不顾一切地想要飞出去,如果可以,她很想一辈子都待在炎家。 不为旁的,便为“恩义”二字。 炎家待她不薄,于她有恩,炎妙槐认分的娶她为妻,让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炎家安居,于她有义。 有恩有义,她自然也得为炎家的后关打算打算,所以才会动了为他纳妾的念头。 “不过,这妾室可以找,但你身为我名媒正娶的妻子,由你生的嫡子更适合继承炎家的家业。” “我……” 乍然闻言,她的心蓦地一愕,怎么话题又兜回自己身上了呢? 她既想为他娶妾,便是不想与他有太多纠缠,心思灵动的她,连忙随口讲道: “前些日子妾身子不适已经招大夫过府瞧过,大夫说妾身身子虚寒,受孕极端不易。” “有这样的事吗?” 瞧她那闪躲的眼神,炎妙槐便知这几句话不过是推托之辞,他扯唇而笑,解慕真或许心思巧慧,但想同他斗,那可还生嫩得很。 “也难怪你这般贤良的想为我纳妾了。”他颔首说道,像是极端满意她的识大体。 见状,解慕真还以为自己躲过了,眉梢这才稍微染喜。 可他却没打算让她开心太久,随即说道:“可其实只是脉象虚薄,受孕极难,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孕的可能,不是吗?” “守旭……” 没有料到他竟突然来这么一句,她难掩震惊,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像个傻子楞楞地瞧着他。 身子虚寒不过是她胡诌的,她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锲而不舍。 见她愕然的傻模样,炎妙槐的心下倒是大乐,执起了她的柔荑,似是情深款款地说道:“这样吧,咱们先试上几回,若是真的不行,这几年我在外头行商,到底也认识一些奇人异士,届时我再延请他们入府,为你好好调理身子便是,到时你便可以与新入府的妾室,一起为炎家开枝散叶了。” 闻言,解慕真的杏眼更是圆睁,不敢相信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将自己逼入了困境。 “放心吧,咱们炎家什么没有,财富金银有得是,只要有钱,不愁找不着名医圣手为你调理身子。”故意将她的愕然解读成忧心,他挑勾着一抹笑,好体贴地说道。 “我……”这下子,她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诉了。 他拉着她的手没放开,但一双锐眸已经眺向不远山坡处的繁花,一副恣意赏玩的模样。 “夫君的意思是……也要纳妾,也要妾身生孩子?” 他这算盘倒是拨得响亮,还当真不愧奸商之名。 “若你能说服梁姬,自然便娶,至于你的孩子,我也是喜欢的。”语毕,他长手一捞,又将发着楞的她给捞进了怀里。 而还在怔楞之中的解慕真,压根忘了要推拒,乖顺地让人正大光明地偷了个香。 她完全弄不懂他为何一扫先前的冰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是梁姬改变了他吗? 一如当初靖安改变了炎海任一样,像他们这种铁铮铮的汉子,一旦碰着了心爱的女子,也能化做绕指柔的。 但就算是这样,他该抱的也是梁姬啊,为什么向来与她疏远的他,如今竟对她“动手动脚”的? 他……究竟在想什么? 炎妙槐见她的神色一连数变,连着几天来的郁闷终于开怀了些,怎能只让他一个人为她的所作所为气恨得牙痒痒的呢? 这女人既然勾动了他的心绪,他便没道理放任她一个人在一旁清心。 他可不兴以德报怨这套,他向来信奉的是以牙还牙,他若心烦,她又怎能清心自在。 这女人,竟然胆敢意图将他塞给旁人,自己落得清闲,他可看不惯。 既是夫妻,不就该是同甘共苦的吗? 凭什么她以为自己可以躲在一旁逍遥自在,安稳地过日子? 他就偏生不让她如愿! “少夫人!” 恭恭敬敬地在门口施以一礼,梁姬这才款步迈进了内室。 抬头,但见梁姬一身俐落的打扮,虽然少了些许妩媚,可是眉目之间的精明,却让解慕真莫名地觉得她与炎妙槐有那么几分神似。 第六章 这样的女人,应是足以匹配炎妙槐这样的男子的。 “坐。”缓缓地勾笑,解慕真对着气定神闲的梁姬说道。 梁姬依言坐下,径自伸手替自己和解慕真斟了一杯茶。 “少夫人找我有事?” “你进炎府也已经三年了,不知可曾有过婚约?” “没有。” 她不过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娘亲又死得早,若非被兄长接回了府中安置,只怕还流离失所,所以自然不会有人为她盘算这事。 “既然没有婚约,那可有意中人了?” “没有。” “既无婚约,又无意中人,那么为何不愿应了我请人去说的亲?”心知梁姬性子爽朗,解慕真说起话来也不兜圈子,开门便见山。 “少夫人,您唤我来,该不会是为了替大少爷娶妾一事吧?”因为她的直接,梁姬的眸中倏地闪过一丝激赏,也跟着不避讳地说道。 “正是。” “我对大少爷并无任何男女情愫,这点少夫人自可放心。”梁姬率直地表明心意。 “为什么?大少爷一向磊落,先不说他那宛若刀雕斧凿的俊颜,就说他的万贯家财与能力,难道不足以让你依靠一生吗?” 原本她还以为梁姬与炎妙槐日夜相亲,必定会欣然应允此事,谁知道却让一向能言善道的李媒婆碰了个软钉子,她这才亲自来说。 “既然大少爷那么好,少夫人怎不好生把握,还急忙忙地要将他推给旁人,难不成……”梁姬欲言又止,故意吊她胃口。 解慕真果真急忙开口追问,“难不成如何?” “难不成是咱们家大少爷有啥隐疾吗?” 此话实属大不敬,可是自梁姬的口中说出,竟不让解慕真心生不悦。 梁姬着实爽朗可爱,让她愈瞧愈上心,若是她那么应该可以与炎妙槐相伴一生,而她自也可以清清静静地待在炎家度过一生吧! “大少爷没啥隐疾,只不过我与他不能两心相许,自然想替他找个伴,让他的血脉能够开枝散叶。” “是不能两心相许,还是不愿两心相许?” 就她来瞧,初时大哥对于嫂子或许不上心,可这阵子他的眸光倒也没少往嫂子身上兜过。 她那个看似精明的大哥,这回只怕是动了心,倒是她还弄不清楚嫂子又是存着什么心思。 “是不能。”面对梁姬无礼的质疑,她也不发怒,只是淡淡的说道。 因为不能再交心,她怕一旦再动了心绪,她那已经碎了的心,便只有体无完肤的下场了,所以是不能。 将嫂子眸中一闪即逝的黯然尽收眼底,心灵聪慧的梁姬忍不住笑了。 真是无情吗? 她瞧着倒也未必,只不过世人都喜欢自欺欺人罢了。 只可怜了她这个无辜被拖下水的人,还得陪着他们这对瞧不清楚自个儿真心实意的夫妻作戏。 “那少夫人又为何觉得我可以?”在炎家,她不过是个下人,她凭什么以为她可以高攀。 “因为……他日夜与你相处,怎可能不对你这样的可人见动心。” “少夫人太抬举我了。”梁姬的唇畔忽尔掀起一抹笑,然后蓦地站起身来,婀娜的身子前倾,细声说道:“我着实不能嫁给大少爷做妾,别说我方才在你眼底瞧见的黯然是假的,既然不是真的无情,又何苦这样努力地为他纳妾呢?” 她就是不懂,明明就郎有情、妹有意,何必弄得如此复杂呢? 故意忽略她所说的黯然,解慕真反而执着的问道:“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可是他嫡亲的妹子,难不成嫂子想瞧我与她兄妹乱伦吗?”梁姬字字清晰的含笑说道。 只见解慕真愕然抬头,满脸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所以我说嫂子的这醋是白吃了。”梁姬莞尔一笑,用促狭的语气说道。 “妳……”解慕真还是不敢相信,只能楞楞地瞧着她。 如果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岂非在炎妙槐的面前闹了个大笑话吗? 蓦地,她想起了炎妙槐那日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这男人是存心瞧她的笑话吗? 登时,心中怒气一扬,她霍地起身,便顾不得仪态地朝着书房冲去。 望着嫂子急急而去的身影,梁姬在后头笑得可恣意了。 都说少夫人的性子沉稳,如果不是早有情愫,又怎么可能失态至此。 看来,这回沉寂了许久的炎家,又要热闹了。 饱含怒意的杀气怎会在转眼之间陷入了困窘? 该怪梁姬的话太教人震惊,让她怒气冲冲地失了理智,一心只想要找炎妙槐算帐,可是却在迈入书房时,因为走得太急而绊了一跤,还给扭了脚踝。 这一回他依然不顾她的挣扎,肆无忌惮地将她拦腰抱回了他们的院落。 “你为何骗我?”终究,在怒气的驱使之下,贤慧良淑的面具终究是挂不下去了,解慕真咬牙指控着。 “我何时骗过你?” “梁姬!” “我确实是极喜爱她的。”她可是他唯一的嫡亲妹子,他不疼她,要疼谁?“你明明知道……” 他明明就知道她要为他纳妾,却什么都不说,害她闹了一个这么大的笑话,现在竟然还这样大言不惭。 “是你急着找人代你爬上我们的床,好让自己可以逍遥度日,我可没逼你。”起先,他不懂她为何这般积极的想要为他纳妾。 几个夜里,这个疑问扰得他甚至无法专心处理家业,这是他渐渐接掌家业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男儿本应志在四方,对于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他从来不在意,也不曾将任何女人放在心坎儿里,所以娘亲要他娶解慕真,他便娶了。 对他来说,妻子比摆饰重要不了多少。 他亦不是一个贪恋春色之人,所以打从洞房花烛夜过后,他便不曾再与妻子有过任何肌肤之亲。 而接掌家业后,因公务繁忙,为了不干扰影响到彼此的作息,他在他们的院落另外安排一间房,处理公务晚了,他便在那间房睡下,所以就算是同住一院落,但也有个人的空间。有时就算回房同榻而眠,也大多是他极度疲惫之时,自然也不会想到那档子事。 想不到,他的举动在她的眼底,倒成了她替他纳妾的好理由了。 他本来不解,但这阵子稍微频繁的相处下来,就算他再不留心,也多少察觉了这个女人的心压根不在自己身上。 这点由他每次从她身边离去时,她那种松了口气的神情就可以窥知一二。 “你这压根就是狡辩!”解慕真瞪着他,然而无论她如何奋力挣扎,也挣不出他的怀抱,只能在嘴上逞能,愤愤地说道。 “这点我承认。”炎妙槐承认得好大方。 他那丝毫不在意的态度,更是彻底地惹怒了她。 “你……”何曾见过夫君这种痞子样,她气极地说不出话来。 直到这时她才惊觉,原来她自以为了解他,可是却好像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你到底想怎样?” 迎着她的质问,他但笑不语,只是俐落地将她放上了榻,且不但没有马上离开,反而还踢去了鞋袜跟着上榻,将她牢牢锁在身侧。 水眸圆睁地瞪着他,解慕真的眸中布满浓浓的警戒,仿佛怕他会在下一刻便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为什么?” 终于发现他似乎并无意纳妾,昔日的言语不过是个饵,诱得她自动上钩,做这一切的蠢事。 可为什么? “你忘了吗?老夫人立有家规,但凡炎家男人,不准轻易纳妾。”仿佛瞧出了她眸中的疑问,他开口说道。 “既然问题是出在我身上,我自会去解释一切。”她一力承担。 深邃黑眸怒意骤现,看来这女人还当真不遗余力地想要将他推离,他对她虽然没有深情至爱,可是该给她的东西,他一样都没少给,他以为这样便足够两人相守到老。 不爱,不代表不在乎。 “我不需要你那么温良贤淑。” 虽然怒极,但他还是勾起了一抹笑,这笑灿烂得让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该死的!在这一串想要寻求安稳的过程中,她似乎遗忘了什么。 打小,她便是看着他的背影长大的,瞧着他成为老夫人的傀儡、瞧着他如何清除家族之中那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的反对势力,也看着他靠着自己的力量,和兄弟齐心,一步一步的坐稳了炎家当家的位置。 她太清楚这个男人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多么的誓在必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时的大意,她竟勾惹起了他对她的不悦。 “那你要什么?” 瞧着他那太过迷离难解的眼神,解慕真的心急跳着,心中希冀着一切并不如她所想的。 “我要你,也要你的心,还要你所出之子。” 伸手,在她那张毫无瑕疵的雪肌上轻划着,相较于他眸光中的炯炯,他的动作轻柔得让她忍不住浑身轻颤,这样轻柔恣怜的举措,是她不曾感受过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而言,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昔日安静守分的她,渐渐地渗入了他的心坎儿里。 他向来不是一个会自欺欺人的人,既然动了心绪,便不可能当成没有那回事儿。 “不……不可能!” 他怎能那么贪心,既然于她无心,却又想要她的全部,她怎么能给? 更何况,他只是索讨,又要拿什么来换? 拿他的真心吗?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炎妙槐的语气虽轻,却极为霸道,仿佛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他的手顺着她的嫩颊滑下,来到了她的纤颈,再往下,轻易地将一颗盘扣挑勾开来。 一片雪白的肌肤乍然而现,映入他的眼帘,也让他的眸光一黯。 他这般登徒子的举动,让解慕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但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他已经二话不说,以唇取代了恣意的手,吻上了她胸前那诱人的白皙。 当他薄凉的唇带着一抹温柔的暖意,落在她胸前的雪白时,她不自禁惊喘,并逸出了一阵的低呼。 “别……” 在她还没想清楚这一切前,她怎能任由他这样恣意掠夺,虽然他们是夫妻,可是打自她不再眷恋之际,她便没再想过会再和他有任何亲密之举。 她七手八脚地试图阻止他,可是他的炯目却只是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咱们是夫妻,为何不行?” “我……得想想!” 再也编不出任何借口了,她有些挫败地实话实说,这个时候若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她怕自己便再也无法想清楚了。 “有些事,不需要想,做就对了。”他双手一使劲,整个人已经翻身覆在她的纤躯之上,话说得霸气,薄唇更是毫不客气地欺上她胸前的那朵红梅。 “你……”瞧着他的模样,怕是铁了心吧! 几番挣扎却徒劳无功的解慕真,终于有了这样的了悟,索性停了手,一双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似要瞧进他的心坎里,弄清楚他究竟想干什么。 啧,有人在温存的时候这般瞧人的吗? 炎妙槐摇了摇头,却也没阻了他想要她的决心,这女人一径的胡思乱想,他要让她知道,他既然娶了她,便将她视为终身伴侣,如果温静如水的感情会让她无知无觉,那么他不介意干柴烈火地烧上一回。 第七章 这一次,他的唇不但又吻上她胸前的雪白,还落下了点点的红梅,他不急躁,一点一点的挑勾轻惹。 逼得本想让他一逞欢快便罢的解慕真,情不自禁地轻吟出声,原本握拳的手,也不知何时攀上了他厚实的肩头,神智也渐渐地四散在那片陌生的迷离之中…… 望着铜镜反射那一片雪白之中的点点红梅,解慕真登时懊悔起自己的大意。 总忘了像炎妙槐那样的男人,是禁不起激的,她的不要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扼腕啊! 怔怔地发了会楞,她并不是一个会沉溺在脆弱之中的人,再片刻,她已经振作了精神,再次恢复原本完美的大少奶奶形象。 一次的失误并不代表什么,无碍于她的计划。 有些事儿,她并没有扯谎,她的确是难有身孕,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铁了心地要替他招妾。 既然他不选,那就由她来选。 回首,向银月招了招手,一待银月驱近,她便开口吩咐道:“让王媒婆准备好了吗?” “是的。” 多番劝阻,但银月也了解主子的性子,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这么做,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认真的完成主子的命令。 “王媒婆说了,王家小姐今儿个会去万佛寺礼佛。” “那咱们也去吧。” 王家,一个逐渐式微的商贾之家,景况虽不若往昔风光,但是从商之道却是正直,对于女儿的教养也多所用心。 这样一个商贾之家出身的温婉之女,无论是在背景与气度之上,只怕都更适合炎妙槐吧! “是。” 银月应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去准备,可是突然之间,一道黑影竟然无声无息地落在她的身侧。 她讶然正打算惊呼出声,那人的手刀已经俐落地朝她砍去,银月登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从铜镜中瞧着了后头的变故,解慕真蓦地回过身来,眸中满是警戒之色。 想这炎家虽然谈不上是固若金汤,可养着的护卫倒也不是摆好看的,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她扬声想喊,谁知黑衣人倒是先一步说道:“别喊,我不想伤了你。” 闻言,她的眉心一皱,心中已经清明,这人并不是寻常的偷儿强盗,是专程来寻她的。 她双目直勾勾地望着那名黑衣人,但见他的脸庞似有一股熟悉感,可又偏偏想不出究竟是谁。 “你是谁?”她瞪着眼前的男人,虽然心中害怕,但还是冷静镇定地扬声问道。 问完,她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脑中径自转着究竟该如何应付眼前的情况。 “故人。”没想到沉默了一会之后,黑衣男子沉沉地回道。 故人?解慕真认真的凝视着对方的眸子,但见里头并无任何狠戾,只是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愈盛。 他究竟是谁? “既是故人,就不该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甚至还出手伤了我的人,你究竟想做什么?”尽管心底害怕,但她仍端着炎家少奶奶该有的气势,喝问道。 “清儿,难道你真的忘了我吗?”男子嗓音沙哑的冲着她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闻言,她立时浑身一震,“你……” “清儿,你忘了我了吗?” 那一声清儿让她脑中深埋的记忆被翻腾起来,毕竟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过她这旧时的小名。 世上会这么唤她的人,除了她爹娘之外,就只有一个人。 从来没料到他竟会找到炎家来,他的乍然出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望着那人英挺的脸庞,她的脑海突然浮现一张充满稚气的脸,慢慢的两张脸逐渐交迭,有的地方像也一、有的地方又模糊起了 “是……远仙哥哥吗?”她有些不确定地轻唤。 这一唤倒勾起了对方的一抹粲笑,“丫头,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 喜极,江远仙几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搂住了还怔在原地的解慕真。 乍见故人,她心头翻腾着许多的情绪,最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楞楞地让他抱了个满怀,好一会儿才想到这么做于礼不合,这才挣扎着退出了他的怀抱。 “你怎么来了?” 确定了来人的身分,她原本高悬警戒的心蓦地放了下来,但心下微一转念,便知这只怕又是何家母女的计谋了。 迎着她的问题,他咧开了大大的笑容,兴奋的说道:“我啊,一听风月说你还活着,便忙不迭地来瞧瞧你了。” 他与她可说是青梅竹马,还有着婚约,虽说这几年她下落不明,他娘一直逼着他另娶,甚至属意何风月代嫁,可是他的心上始终悬念着他的清儿,所以一得知她的消息,自然匆匆而来。 “让我瞧瞧,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怎么显得这般清瘦,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吗?” 他的一张嘴叨叨念念个不停,疼爱之心溢于言表。 “我很好。”被他直刺刺的眼光瞧得浑身不对劲,她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虽然她与江远仙打小便是青梅竹马,两家的娘亲更是有着口头上的婚约,可是……如今她改名别嫁,他只怕不知,想来何风月也不会这么好心的告诉他。 她引江远仙来炎家,搞不好还打着让她身败名裂的算盘。 “你哪里好了,我瞧你既苍白又纤瘦,你在这儿让人照顾我总觉得不妥,还是跟我回家,让我好生娇养着吧!” 边说着,他边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柔荑,当真一副要将她打包走人的模样。 解慕真见状,微一侧身,避去了他伸过来的手。 “远仙哥哥,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是得要守礼些。”她不知道江远仙对她这几年的事知晓了多少,只能先含蓄地提醒着。 “咱们可是未成亲的夫妻,还守什么礼啊?” 虽然当年何家口口声声都说她死了,可是他一直不相信,就这么找啊找的,若不是她改了名,他又怎会花了好些年的时间才找着。 听着江远仙那兴奋至极的语气,她的心蓦地一沉,看来何家将她的行踪与近况都瞒得很好,他甚至不知道她早已嫁做人妻。 “江大哥!”称谓疏离地从远仙哥哥变成了江大哥,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的说道:“只怕我再也不能和你回家了,如今我早已嫁做了炎家妇。” “你说什么?!” 望着江远仙不敢置信的模样,她的心里一阵揪疼,两人本来有机会可以成为一对神仙美眷的,她知道以他敦厚的性子,定会将她疼入心坎儿里。 所以那时被何家赶了出来,她其实是希望能去寻他的,如果那时她可以去寻他,炎家的恩情,她便不会欠下了。 可偏偏当年何夫人早知道她会去寻他,所以让人守着她,只要她想出城,便出面阻止,几次之后,她便知道那时的自己寻不了江远仙。 所以后来她才会随着缪成载入炎府,也卖断了自己的一生。 “妳……骗人的吧?” 炎家妇?!怎么可能,清儿是他的妻子,怎么可能别嫁? “你向来性子调皮,你一定是怨我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才找着你,故意同我说着玩的吧!”他勉强勾起一抹笑。 她沉重地说道:“不,我没骗你,我已经嫁人了,夫君正是炎府的大少爷--炎妙槐。” 望着他难受的模样,她的心也不免一阵惆然,若非世事弄人,他们两人又何至于此,可是,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远仙哥哥,你还是快走吧,今生就当是清儿负了你。” “不,咱们曾有婚约的,你怎能说负我便负我?”从经历了寻着解慕真的狂喜,随即尝到被背叛的极痛,饶是江远仙的性子再温顺,也很难不怒。 “就当是解慕真今生负了你,你还是快走吧!”不想将无辜的江边仙牵扯进一连串乱七八糟的纠缠之中,她只希望他能离得远远的,于是狠声说道:“如今江家早已式微,纵使不至于衣食俱缺,但终究早已不是富贵中人,江哥哥不如收拾深情,笃志重振家声、家业。” 这话原是她心疼不舍的劝戒之语,但听进江远仙的耳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以为她话中带着浓浓的嫌弃,脸色登时大变,口中喃喃的皆是不敢相信。 “原来原来我日夜悬念的清儿,竟也是个嫌贫爱富之人。” 语毕,他蓦地仰天长笑,笑声听来却是惹人心酸。 “江公子……”淡淡一声唤,将两人之间的情分拉得远远的。“你还是速速离去吧,你擅闯我的院子,若让人给瞧见了,也是不好。” 她的语气极淡,淡得再也寻不着初见时的那丝亲切。 “妳……你当真……忘了咱们之间的婚约吗?” “我今日早已不是何家的闺女,又哪里来的婚约之说呢!” 既然已经舍弃了过往的一切,这纸婚约她又有何资格拥有呢? “妳……” 气怒、愤恨、不解与不信,各样的心绪在江远仙的心里纠缠着,但见解慕真的脸色冷、眸光冷,他的心更冷。 “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话落,他蓦地旋身,一眨眼已经纵身飞上了屋苍。 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她的眼光久久收不回来。 原来……不单单是她变了,他只怕也经历了许多,否则这一身的功夫又是如何习得的呢! 遥望着,她的心忍不住涌上了一番凄凉,一切皆是造化弄人啊! 总是挂在唇畔的笑容不见了,解慕真的面色凝着,显见心绪不好。 就着幽晃的灯火读书,尽管一再屏气凝神,字儿却还是管不住似地在她眼前跳着,就是读不进眼。 啪地一声,她终于放弃地放下了书册,那一声惊得在旁伺候的银月,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银月何曾见过向来温淡的主子如此躁郁难安,自从上次那个黑衣人出现后,主子就一直怪怪的,可是无论她怎么问,主子什么都不肯说。 抬眼,望向总是尽心伺候着她的银月,淡淡地开口说道:“是心里不舒服。” 这何夫人和何风月这对母女未免欺人太甚,只因她不答应让何风月入府,她们便挑拨着江远仙闯进了炎府。 还好这事没有惊动太多人,否则她也难在炎府自处。 “我……”一口气堵在了心口,教她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那对母女倒是想了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她们想借着江远仙来兜出一团乱,一是在警告她,要她顺了她们的心意,否则她们也不计较让她与江远仙曾经订下的亲事给浮上台面。 再不然,若是江远仙今日不愿罢手离去、闹得人尽皆知,只怕她少夫人的位置也要摇摇欲坠了。 那么她们谋的就不只是妾室,更可以堂而皇之的觊觎炎家大少奶奶之位了。 这种阴险的招数,也就只有老谋深算的何夫人才能盘算出来了。 “我不惹她们,她们倒是堂而皇之地来招惹我了。”解慕真沉思着这其中的道理,口中喃喃地说着。 可这话倒让银月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少夫人在说啥呢?为什么银月听不懂。” 闻声,抬眼,她望着银月单纯的表情,倒也不愿将她扯进这事。“不懂也好,懂得多的人,活得未必快活。” “喔!”既然主子不愿说,银月自是不好追问,却像是忽然想着了什么,赶忙从怀兜里掏出一样东西。“主子,这是敛裳姑娘让小九拿来给你的。” 第八章 解慕真接过,还没来得及瞧仔细,便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谁会过来呢? 连忙收拾好银月递来的东西,炎妙槐昂然的身姿已经出现在门外。 一见他,解慕真的气息顿时一窒,神色又更沉了些。 这么晚了,他怎会再过来? 经过今儿下午的那番折腾,她着实没有太多力气应付他。 看到他,她便会忆及江远仙的气愤与不甘心,他离去时的愤恨神情,一直在她的心底绕着。 虽然这一切是造化弄人,并非炎妙槐造成,想那何风月这般风风火火的行事作为,又何尝不是对他的誓在必得吗? “今儿个我累了。”她淡淡地说道。 “你若累了,便让我陪你吧!”既然一心认定了她,对于她,他自是多了一份包容。 “我不需要你陪。”他的陪伴只会让她更烦更乱,自从那一夜他的纵情之后,她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不如今儿个这屋子让给你好了,我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如果从头便是无情,那也就罢了,可是曾经亦是有情,如今他的掠夺又这样来势汹汹,让她如何能不心慌意乱。 说完,她随即起身要离去,只不过人都还没跨过门槛,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抢到了她的身边。 长手一伸,她连丝毫抵抗的时间都没有,人便已经落在他坚实的怀中。 “你以为从今尔后,我还会放任你的离去吗?”炎妙槐含笑问道。 不再怒气冲冲的模样,反而让他眸中的情憬,更加清楚地落入了她的眼底。 只是,她不敢信,也不能信,就怕一相信便会和她娘一般,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更何况他俩之间,还有何家母女的虎视眈眈,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细想究竟该怎么做。 “我去其他房间睡。”她淡淡的说道,并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纠缠。 “不准去!”不是没瞧见她眉头的阴郁,他的心头莫名泛起了一丝丝的不快。 身为炎家的家主,宅子里头大大小小的事,自然没能瞒过他。 今早,处理完今年收购大米酿酒的事儿,也不知怎地就无心办公,索性便在梁姬讪笑的眼光中,兴匆匆地往她这儿来,谁知才步近院落,便见她的目光痴痴地望着天际的不远处。 隐约间,那个方向似乎有道身影渐渐隐去。 那是谁? 这个问题在他的心头缠了大半天,所以一等与缪成载和炎海任议完了事,他便急匆匆地前来,便见她敛眉沉思,心情似乎颇为沉重。 这让他更加好奇那人的身分,但他不急,只要他想知道,没有事是他查不到的。 仰首望着一脸执意的他,解慕真心知他既不让走,只怕今晚她是铁定走不了了。 罢了! 随意拣选了张椅子,她端正坐下,脑海中回荡着的却还是何家母女与江远仙一事。 见她满腹心事,不甘被人冷落的炎妙槐,极为难得地诱哄道:“其实,你若有什么心事,大可以跟我说的。” 闻言,她只是淡淡地抬眼,然后轻应了一声,便又兀自低头沉思。 既然不喜牵扯太多,她自是不会拿自己的烦恼去烦他,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炎家的家声。 虽然炎家如今家大业大,倒不是真怕何家的威胁,可是何家母女的心性一向歹毒,谁知道她们会想出怎样恶毒的法子来认毁炎家。 她欠炎家的已经够多了,万万不可再因为她而让炎家的名声受损,所以她一定要想个法子,好让炎家不再受她所累。 望着她那凝眉沉思的模样,炎妙槐的心中蓦地泛起了一抹陌生的揪疼。 是心疼吧! 正因为将她上了心,所以瞧她这苦恼又不肯倾诉的模样,才会心疼吧! 想也没想,他驱身上前,然后熟门熟路的将她抱进了怀里,又送上了床。 他不想怎么样,只是想静静地抱着她,仿佛这样便能为她分担些烦恼似的。 解慕真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中,直到他熟悉的气息窜入鼻中,她这才愕然的发现自己又被他抱住,可今夜她真的太累了,累得没有一丝气力挣扎,只能由着他。 本以为被他抱着的自己会睡不着,可当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的眼皮也愈来愈沉,终至沉沉的睡去…… 轻纱微扬,一如以往,只消心中有着难解的烦心事,解慕真便会窝到飘香楼。 普天之下,也唯有在这儿,才能让她觉得安全些。 任由她静静的窝着不作声,云敛裳自顾自地做着自个儿的事。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终于在静静地窝了好一阵子之后,解慕真突然抬起头来问道。 “查是查好了,只瞧你到底要先听哪一样?”这阵子她这个躲在背后的金主吩咐了这么多事让她查,让她疲于应付,卖个关子只不过是她小小的报复。 “先说说何家的事吧!” 前几天才让江远仙来家中闹腾了一番,只要一想到江远仙临去时那愤恨不已的神情,解慕真心中就有一股无法开解的怒气纠缠。 “看来,何家人是真的惹怒你了。” “既然人家不想相安无事、互不侵犯,我又何须客气呢?”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别再与何家纠缠,毕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再追究早已没有什么意思。 偏偏她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跟前造乱,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她们这会儿倒真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云敛裳瞧着好妹子眸光中的闪闪怒气,忍不住失笑说道,语气中还夹着浓浓的幸灾乐祸。 “怎么会?” 虽然这几年她从没对何家做过什么,但对于何家的近况还是清楚的,何家的生意虽然不算顶好,但总还有几间铺子是能赚钱的。 饶是再奢华,以何家的根基,也不至于被逼到狗急跳墙。 “还不就是前阵子,她们母女俩总盘算着要将江远仙这个未来的公侯给纳为己有,所以花了不少银子去打点侯家的上上下下,打肿了脸充胖子。再加上做起生意来目光如豆,得罪了不少相与,城里的商人,十个有八个已经不与何家做生意,还有那淮南的矿山几经开采,却挖不出个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一环扣上一环,你说她们能不变成空心大老官吗?” “是吗?”听闻,解慕真的唇畔扬起了一抹冷笑。 就是因为这被逼急了,才会将主意打到炎家上头,难怪向来自尊自傲的何夫人,会甘心让女儿做妾,甚至屈于她之下。 “你不知道何家那个老妖妇私底下典当得可凶了,这一大家子摆门面的丫鬟长工,一睁眼就是要银子,何家也不能不顾脸面,所以何夫人之前攒下的金银首饰,这会只怕大半都进了当铺了。” “何老爷就这么任她为所欲为?”解慕真不解的问道,却连声爹都不顾相称,血脉亲情早就在她被赶出何家的那日消磨殆尽了。 “何老爷早就病沉了,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闻言,饶是再怎么不在乎,解慕真的心还是沉了沉,可随即掩去了心思,再问道:“那现在谁在外头为何家奔走?” 就算何夫人再厉害,也总需要个人手帮忙奔走办事。 “是一位姓罗的管事。” 这姓倒是听起来陌生,一般来说,大富人家的管事是个极其重要的职位,通常都由家生子任之,毕竟家生子忠心。 可她左思右想,却想不出这个姓罗的管事是谁。 “他可是近两年才进府的,听说是何夫人亲指,颇为亲近,不过……”云敛裳细致夺目的脸上,蓦地漾起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解慕真一瞧,就知道她定有什么还没说,便说道:“还有什么就说吧。” 她倒想清清楚楚的知道何家还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也好让她筹谋着该从何处下手。 “何家的下人私底下都偷偷谈论着何夫人与罗管事的关系,听说并不单纯啊!”云敛裳语带不屑地说道。 那话撞进了解慕真的耳里,让她登时勃然大怒,昔日的愤恨如今再也压抑不了地倾巢而出。 想当年何夫人用不贞之罪污她娘亲、赶她出府,如今不贞的事她倒是毫不避讳地做了。 她敛眸沉思,不一会儿再抬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挑一个咱们楼里出色的姊儿送到罗管事身边去。” “你想要挑了他们之间的不合?” “既然何夫人信任罗管事,咱们自然要从他那边下手,要不然鱼信怎么会上钩呢?” 云敛裳望着她,眸中漾着的是浓浓的激赏,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啊! 好色的男人总是耳根子极软,若是楼里的姊儿能将罗管事打理得服服贴贴的,再软言轻语几句,要叫那罗管事扒了何家的墙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当年何夫人诬陷她娘,她现在这么做,不过是回敬罢了。 娘的恨、她的怨,还有江远仙的无辜,这一会儿全都加在一起,看来何夫人要偿的可真不少。 “这事我会让人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能掌管着远近驰名的飘香楼,她的手段虽然不若解慕真的灵巧,可是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 处理完了这事,云敛裳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好妹子的暗房事儿。 “听说炎家大少是转了性了,总是三天两头地往你房里跑?”好友和炎妙槐拥有各自的房间这事她是知道的。 “是啊。”懒洋洋地低应了声,说到底,她今儿个会烦到躲到这儿来,多少也为了炎妙槐那不正常到了极点的举措。 明明他向来就不是风花雪月的性子,这阵子赏花、品茗、下棋这些风雅的事都拉着她做了,甚至连放风筝这孩子的玩意儿也拉着她去玩。 这些莫名其妙的举止可是搅得她一头雾水,压根弄不清楚他究竟在闹什么。 本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又或是咽不下她不重视他的这口气,所以才会三番两次的拨弄。 可这几回下来,他没缓了兴头,她倒见他在面对她时,脸上、眸中竟都少了惯常的算计。 有时,她竟觉得他望着她的眼神,就像瞧着雨阳和海任一样,隐隐地多了一丝对家人的宠溺。 家人? 是她的奢想和错觉吧? 望着好妹子脸上那精采万分的情绪转动,时而苦恼、时而欣喜,云敛裳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 被笑声拉回了远扬的心绪,解慕真杏眸一瞪,便见云敛裳脸上的取笑,忍不住娇斥道:“你笑什么?” “笑你那向来八风吹不动的性子,怎地遇上了炎妙槐就不灵了。” 解慕真向来性子温婉,少有大喜大怒,可这阵子每每一说起炎妙槐,情绪就丰富得教人眼花撩乱。 听闻,解慕真兀自一楞,闷着不吭声。 脑中却不由得细细思量着,从头想来,她却忍不住地一凛,难不成自个儿又再次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吗? “怎么,想清楚了?” 这个好妹子从来就不是个笨姑娘,瞧她那凛然的神色,云敛裳就知道她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这丫头,只怕早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呵! “我该想清楚什么?” “你这丫头还嘴硬!”凤眼儿一扫,云敛裳没好气的啐了一声,望着她的眸中有着洞悉一切的了解。 第九章 待在花楼久了,什么样的男男女女没瞧过。 她就见着好几个楼里的姊妹不知不觉地将男人上了心,原本再怎么冷淡平静,也能因感情而卷起千层浪、万堆雪。 在她瞧来,如今的解慕真便是这样,要不以她一个如此淡然心性的女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人而心情浮动至此。 “他……不过就是我的夫君。”对于云敛裳如此肯定的说法,解慕真也不辩解,只是淡淡的说道。 既已是这一辈子的夫君,何必言爱,不爱不是可以活得更自然洒脱些吗? “那不过是名义上的,以往你只是把自己的心锁得牢牢的,若是有心,又怎可能这样大方为他纳妾?” “既然你知道那不过是名义上的,又怎会说我对他上了心呢?” 解慕真打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她与炎妙槐绝不会有那种琴瑟合鸣、如胶似漆的夫妻情感。 如若能够相敬如宾一生,过着各自想要的生活,便已是万幸。 “你瞧瞧你现在只要一说到他,哪里还有初时的冷然,还说不动心吗?”云敛裳切念着。 解慕真才要开口辩驳,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引得两人同时回眸互瞧。 瞧那骚动怕是有人要闹事了,云敛裳的眉头一蹙,果不其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吧!” 不过才向晚时分,便有人来闹事,看来今夜不平静呵! 小厮一进门,便哗啦哗啦地说道:“云姑娘,厅里有个冒失莽撞的公子,一见着炎家大少爷便不由分说地冲上去揍了一拳,现在厅里头正乱呢!” 听完,解慕真还来不及思考,双脚却像有着自己的意识般,蓦地往外走去。 云敛裳见状,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还说对人无意吗? 若是无意会一听到炎妙槐被人打,便急匆匆地赶去关心吗? 这丫头就会嘴硬! 云敛裳嘴里咕哝着,脚下倒也没轻松,亦急忙忙地往外走去,虽然解慕真已经做了男装打扮,但到底还是得小心些,否则她与飘香楼的牵扯若是传了出去,会让她在炎家不好交代啊! 抬眸,闭眼。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飘香楼既然是个销金窟,摆饰自然富丽堂皇,如此才能哄得男人心甘情愿地捧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前来。 偏偏原该是歌舞升平、莺莺燕燕笑语不断的地方,如今竟成了一片让人触目惊心的狼藉。 还好这儿是偏室,并没有引来太多的骚动。 初时,小厮来报,她还不怎么相信。 怎么能相信呢? 那个淡定如水的男人竟然会与人打架,这种事若不是亲眼所瞧,只怕就是作梦也梦不到这样的情景吧! 只见只身前来的江远仙孤单单的跌坐在地上,而炎妙槐虽然脸上也有青紫,可却仍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胜败显然已分! 炎妙槐本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这阵子让人查了解慕真的身世,倒也让他对这人的身分有些了解。 会让人去查,是因为那女人的嘴比蚌壳还紧,心中有了烦恼却不向他这个夫君倾诉,累得他只好自个儿查探。 可真正让他知道解慕真与江远仙有着青梅竹马情分的,却是某一日“巧遇”的何风月。 因为这层关系,所以炎妙槐对江远仙上了心,但习于蛰伏的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瞧着。 他很想知道那个从来不把他当成夫君的解慕真,究竟还藏了什么秘密。 只是没想到,他都还没探究出一个所以然来,江远仙却先一步找上门来。 想起他方才闯进他与李老谈事情的厢房,不由分说的便是一拳,虽然身为炎家的家主,他不可能没有半点防身的本事,可在猝不及防之间,他还是硬生生地被挥了一拳。 想到这儿,他的颊畔还隐隐作痛呢。 “你打我,是因为我的妻子解慕真?” “清儿才不是你的妻子。” “你的清儿是你的清儿,而我的真儿是我的真儿,我的妻子是解慕真,这世上再无清儿。” 望着气急败坏的江远仙,炎妙槐打哑谜似的说法让周遭的人听得一头雾水,可是江远仙听懂了,而扮着男装隐在人群之中的解慕真也听懂了。 为了那亲昵的一声真儿,她的心蓦地一动。 “不管是真儿,还是清儿,既然你已拥有了她,便不许错待她,若是你做不到,我不介意带她走。” 前几日乍闻清儿嫁了人,江远仙确实曾经怨过她的移情,可在他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不气了,却也心疼了。 如果炎妙槐善待她也就罢了,可是就他所知,炎妙槐待解慕真只有四个字--可有可无! 而清儿那丫头也傻极了,竟然还呆楞楞地为了替炎家传下子嗣,大费周章地想要为他择妾。 瞧着江远仙一心护卫着解慕真的模样,一股子的酸登时自炎妙槐向来平静的心潮翻腾而起,也让他总是带笑的脸庞,明显沉了几分。 “我与她之间如何,不是你能评论的。”瞪着他,炎妙槐冷冷地说道。 以前他或许忽略了他,可是以后不会了,这个男人休想来染指。 忍着痛,深吸了一口气,江远仙强撑着浑身上下像是要散了的骨头,缓缓地爬了起来,挺直了腰杆子,昂然走到了炎妙槐的面前。 “你最好善待她,否则我会将她带来我的身旁好生照顾着。” 就算嫁过人又如何,他断不会视她为残花败柳,他的清儿在他的心里头,永远是初春的那一朵花儿,灿然而耀眼。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迎着对方的怒目,炎妙槐的利眸迸出精光,淡淡的说道。 但凡是他的东西,他都不可能让人轻易夺了去,何况是他的女人。 只是那女人啊,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呵! 炎妙槐心中一叹,摇了摇头,眼角不经意瞥至围观人群中的一抹身影,顿时愕然。 她堂堂炎家少夫人,竟然……出现在这烟花之地?! 如若真的不甚在意,那又怎能在一眼瞬间,便瞧出了她的女扮男妆? 他不动声色地瞧着她,四目交凝,解慕真终究先一步敛去了眸光,然后低声朝着云敛裳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地回身离去。 幽幽淡香,云敛裳端着一张冷脸,不甚温柔地替江远仙包扎着伤口。 像是极度刻意的,她好用力地将敷着药的布,巾绑在他的臂膀上,一点也不担心会弄痛他。 “你是谁?” 一名素未谋面的花娘,不会如此好心的搀他进了闺阁,更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替他敷药疗伤。 更何况,她的脸上还带着一抹腾腾的怒气。 “关你什么事!”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为了他这多嘴一问。 要不是有人交代,她才不想帮这般冲动的鲁男子疗伤医治。 “你很气我,为什么?”他这个人性子直,玩不来那些算计,况且现在的他可是满腹疑问,也懒得猜,即使被娇声喝斥,依然直接开口问道。 “废话,像你做出这么莽撞的事,谁瞧了不生气?” 有人像他这个样子的吗?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当口出现。 若是他能早些出现,寻到了解慕真,那么她便可以少过一些苦日子,更不用将自己的一辈子托付于炎家。 若他能晚些出现,就她想来,那时炎妙槐与解慕真早已心心相印、如胶似漆,不会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坏了关系。 偏偏他要在这时出现,无端坏了事。 她在这青楼里,瞧的男人可多了! 但凡男人,无论处于什么地位,心眼可小得紧,而炎妙槐又是何等人物,不消片刻便能得知江远仙的身分,还有他与解慕真的关系。 他一出现,原本看似就要和平落幕的局,又要乱了,她怎能不气? “为什么气?” 他不敢说自个儿是玉树临风,可好歹也算是有张好样貌,再说,虽然现下他没有爵位,可是皇上为他留下的家财,也够他一辈子吃喝不尽了。 眼前的姑娘既然身在青楼,便是个窑姊儿,那么更应该嗅着了铜臭味便忙不迭地扑上来才是,怎地这般粗鲁的对待。 “气你是个程咬金,没事儿好端端地介入人家夫妻之间做啥呢?” 云敛裳也是个直性子,心里头藏不住话,他一问,她便一古脑的全说了。 “你指的是清儿和炎妙槐?” “废话!”又一声轻时,面对这个男人,她显然不知道客气是何物。 “我听说他们夫妻并不睦,清儿甚至打算为炎妙槐娶妾,一个女人要有怎样的委屈,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替夫君纳妾。” 由此可见,那个总让他挂在心上的女人,日子过得并不好。 舍不得呵! 所以今天一见到炎妙槐竟然出入飘香楼寻欢,他才会怒上心头,不由分说的冲进包厢,就是铁了心要狠狠地将他给教训一顿,好为他的清儿出出气。 “你觉得慕真是一个会让自个儿委屈的女人吗?”杏眼圆瞪,为了不让江远仙碍事,云敛裳只好耐着性子同他说。 虽然解慕真的外表柔顺,可骨子里却是倔强固执到了极点,那要强的性子,怎能容得了旁人委屈她呢?﹒ 外人以为解慕真逆来顺受,但就她来看,这一切压根都是她自个儿主导出来的结果。 这样的生活是她要的,所以她想尽了办法,让自己的生活变成这样。 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以同炎妙槐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的过上一辈子,可是偏偏炎老夫人这般殷切的想要抱孙,才逼得她非得找个女人来替炎家传香火。 “她……”江远仙张口就要辩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打小他就知道解慕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可是真正相处也不过是娃娃时的那几年。 后来她失了踪影,他则奉母之命千方百计地寻她,却遍寻不着,有一阵子他甚至以为她已不在人间。 要不是何风月的告知,他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下落。 见他发着楞不说话,云敛裳终于缓了缓神色,说道:“知道我同她是怎么认识的吗?” 楞楞地摇着头,他大半的心思还在方才的问题上兜着。 “我与她是姊妹,曾经一起在街边乞讨过生活。” “她曾经落魄至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说也是何家的女儿,又怎可能成了街边的乞儿? 他屏气凝神的听着云敛裳说着过去,听着他的清儿怎地被人赶出家门,而成了如今的解慕真。 又听着她们姊妹俩如何孤苦无依,差点病死和冻死。 又听着解慕真是怎么入了炎家,成了炎家的少夫人,再成了如今为夫婿招妾的女人。 那一字一句,她说得轻松,他却听得心疼不已。 “所以,炎妙槐并不曾真的善待清儿……就是慕真?”他哑然问道,心疼她受了这样大的苦难。 “这世上已经没有清儿了,清儿早死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了。” 云敛裳不想给他任何的希望,虽然这个男人也算得上是重情重义,可她身处青楼,瞧过的男人太多了,再重情重义,也有背叛负心的一天,所以她的口气依旧不善。 “就算炎妙槐在情感上不曾给过慕真她想要的,可是该有的尊贵荣宠、吃喝花用,他也从不吝惜,所以她用不着你来替她出气。” 第十章 这男人只有添乱的分,她甚至希望他走得愈远愈好。 虽然解慕真在匆匆离去之前,曾经千交代、万嘱咐要她好好善待他,可是她却希望他能趁早死了心。 “这些我也可以给她,我甚至可以给得更多。” “你能给的,未必是她要的,否则在你第一回找着她的时候,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炎家,回到你的身边。” “那是因为她以为我会嫌弃她,可是我不会,我会视她为妻,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她。” “休离再嫁,你以为她在你们那种世族大家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旁的不说,就是那些自以为高尚的皇亲,一人一口口水,只怕就能将解慕真给淹死了。 “一切有我!” 这话说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可惜的是,他的豪情万丈却只换来了云敛裳的一记嗤笑。 “你有什么用?若是你真有用,会到今天才能寻着她的下落吗?” 这个男人也太天真了吧! 就她看来,真正能保护解慕真的只有炎妙槐,因为他那个人够骄傲,骄傲到压根就视世俗礼教为无物。 只要他想,他便能为慕真织出一片天,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其中。 “我……” 虽然江家式微,但是依旧吃穿不愁,他的清儿又何须过着如此寄人篱下的生活。 不行,他得去找她! 一开始他只以为她贪图富贵、背信忘义,所以他气极了她,那日才会拂袖而去。 然而终究是不舍啊,所以才会在乍见炎妙槐上青楼时,怒气攻心,可如今在得知一切的原委之后,心中那股熊熊的怒气,倒教一抹的心疼给取代了。 他蓦地起身,笔直的就要往外走去。 这个男人还真是个死脑筋,都已经跟他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他还非要去蹚浑水。 她气极了,扬声喊道:“等一下!” “姑娘还有事?”江远仙回身问道。 却见云敛裳脸上的不悦皆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让人炫目的绝美笑容。 “你就这么走了,那么我方才帮你包扎的药费呢?”她笑着开口索讨。 “呃……”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他连忙伸手入怀,掏出了一绽金子,双手奉上。 美目望着那绽金子,她脸上的笑意更盛,声音柔婉地说道:“江爷可真是大手笔,可惜我要的不是钱。” 金子、银子她多得是,用不着他巴巴的来当火山孝子。 还有窑姊儿不要银两的吗?那她要什么? 江远仙满心疑惑,才要开口问,谁知她就这么迎了上来,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姑娘……”你想干啥呢? 他话都还没说完,云敛裳已经没有丝毫停顿地欺上前来,红唇更是不容抗拒地落在他的薄唇上。 这女人未免太过轻薄了吧! 既惊又怒,他想要推开她,但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紧紧的巴着他,不肯移动分毫。 突然间,一阵苦涩的滋味在他的口中蔓延开来,他微微一怔,当他将那股味道咽下了肚,头也跟着重了起来。 该死,这女人…… 一边抵挡着晕眩,他抬头怒瞪着她。 这时计谋得逞的云敛裳不等他推,便自顾自地退了开来。 “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不过得委屈你在我这儿做客一阵了。” 她可不想让关系好不容易有了些许转机的炎妙槐与慕真,又被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打扰,所以她只好用上惯常的伎俩迷昏他。 更何况这可是解慕真交代的,要她绊住他几天。 “该死的,你最好交出解药,否则……”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膝头一软,便跌落在地。 “否则怎样?我叫你别去添乱,你就偏偏要去,那就别怪我用上这招。” 云敌裳瞪着他,兀自咕哝着,直到确定他的双目阖上、人也晕了过去,她这才得意扬扬地唤了人进来收拾一切。 女扮男装涉足青楼、未婚夫、急急为他选妾…… 他这个娘子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端坐在妙玉轩的厅里,炎妙槐铁青着一张脸,等着! 他在等着她回来,还想听听她对这一切有什么解释。 门外响起了更夫敲更的声音,他还没等着解慕真,却先等来了怒气冲冲的老夫人。 当拐杖拉地的声音响起,他顿时神色一凛,在心中暗地叫了一声糟。 解慕真还没回来呢! 娘这会来,要是她一身男装的撞了进来,非得掀起滔天浪了。 “银月,快去门外等着你家夫人,让她暂且避避。” 也没来得及深想,炎妙槐便伸手招来了自从他来了后,便一直杵在一旁打颤的银月,要她及时通知主子别选在这个时候进来。 没想到向来不将少夫人挂在心上的大少爷会突然交代这么一句,银月楞了半晌。 “还楞着干啥,快去!”见银月那呆样,他的眉头皱了皱,向来冷静自持的心房蓦地发了急,连忙低声喝道。 老夫人向来最重礼教,要是让她知道解慕真做出这等有违礼教之事,必定勃然大怒。 “是!”回了神,一见大少爷神色阴郁,银月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便忙不送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前脚才走,自老夫人后脚便来了。 “娘,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呢?”倏地起身上前搀扶,他对娘亲虽不见一丝亲近,却仍守着该有的礼数。 “心里有事,歇了也不安心。” 最近,她少理府中之事,不知原来府里如今竟都没了样子了。 “娘有什么心事,不妨跟儿子说,兴许儿子能为您解决。” “我的心里事,就是你那个好媳妇。” 本来,她还挺看中解慕真的温婉贤淑,可没想到近日不少风声传了回来,闹得连她都不得不出来管管。 有女人像她这样为夫婿选妾的吗? 她不过是提提想抱孙的事儿,好让她加把劲,谁知道她竟这样大方想要招妾,闹腾得连城里头那些大户,全都等着瞧他们炎家的笑话。 这还只是小事,最要紧的是,她还听说大媳妇竟然和飘香楼那种烟花之地的姑娘过从甚密,有时甚至还溜出去与之相见。 炎家的大少夫人竟然和那种低下的女人胡混在一块儿,她究竟有没有顾及炎家的脸面啊? “真儿怎么惹娘生气了?”即使非常明白炎老夫人的怒气所为何事,但他仍装傻的故作不知。 “她……她人呢?” 她来,就是想要亲自问问媳妇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那些流言又是怎么来的! 白凤仙举目四望,迟迟不见媳妇的身影,不禁怒上加怒地道:“她现在架子倒是挺大的,知道我来了还不出来。” “娘,她现下不在呢,我让她去给我找点吃的了!”炎妙槐的心思到底转得快,随口拈来便是一个谎言。 “人不在,那也罢,我就在这儿等着!” “这夜已深了,娘要有事,由我转告便是,要不我让她明天一早便去聆听娘亲的教诲,可别让您累着了。” 脸上带笑地软言安抚,生怕白老夫人真就这么等着。 “你别急着赶我走,我倒想问问你,你对真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这些儿女向来对她敬而远之,哪里有过这样轻言软语的时候,人年纪大了,竟也有些舍不得这样的问候,不自觉地想待得久些。 “娘问的是?” “娶妾一事!” “关于这事,儿子根本没有这个心思,是真儿自个儿胡思乱想,闹腾出来的,儿子已经好好说过她了。” “没这个心思就闹得满城风雨,她这个少夫人做得还真本事。” 尽管炎妙槐极力安抚,可是期许愈高,责难愈多,白凤仙向来欣赏解慕真,可这一气起来,倒也没多留几分余地。 “娘,真儿只不过是一时犯了傻,让儿子好好开导她便是了。” “我瞧她总是聪慧,怎么就……” 老夫人话都还没说完,突然间一个人影蓦地闯了进来。 炎妙槐一见,心中暗叫声糟,银月是怎么回事,办个事儿也办不好,叫她去拦着自家主子也拦不住,还让她这么毫无防备地闯了进来。 他心中一急,正想使个眼色,让解慕真趁白凤仙没有发觉时赶快出去,可是老夫人眼利得很,早在人进来的那一瞬间就瞧见了。 “妳去哪了?” “我……我……” 完全没有料到会见到老夫人,饶是解慕真向来心思敏捷,一时半刻竟也傻了,只能楞楞地瞧着老夫人,完全说不出话来。 听不到媳妇的回答,老夫人阴沉着脸,霍地站了起来,朝着她走了过去。 一双锐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媳妇的那身男装,气怒更盛。 她一向以炎家的家教甚严为傲,没想到向来得她心的媳妇,背地里竟然……竟然假扮男装出去胡混。 何家的丫头近来频频借故探视,总是有意无意地拿解慕真的事来说嘴,本来她还不信,可没想到眼见为凭,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说,去哪了?”老夫人沉声再问,显然打定了主意非要将媳妇的去处弄个清楚明白。 要是她不能说清楚,炎家便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我是去……” “你给我说清楚了,要是今儿个说不清楚,炎家你也别待了!”白凤仙怒火飞扬,话一出口便是不留余地。 闻言,解慕真蓦地一怔,心中泛起了一抹子凉。 原来,炎家也不是她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一直以为…… 罢了! 她微微敛眉,深吸一口气,才要开口,炎妙槐却抢先一步-- “娘,是我让她出门为我办点事,有些事我太招眼了,亲自去办只怕会引人侧目,我瞧真儿聪慧,所以便想着让她试试,她那身男装也是我特地让她换上的。” 两三句话,他便将所有责任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就是不愿娘子再受一分一毫的责难。 “可你方才明明说她是到膳房去为你张罗吃的。”向来精明的白凤仙哪那么好糊弄。 “儿子这么说,也是为了不想让您太过担心啊!”迎着老夫人带着质疑的目光,炎妙槐扬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说道。 那自信的模样倒真教人瞧不出他在扯谎,眼见老夫人眸中还有犹疑,他只好再度开口。 “再说,儿子让真儿去为我办事,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还以为我炎妙槐多么不济,还得靠个女人呢!” 白凤仙冷不防地又朝着媳妇问道:“真儿,事情是像愧儿说的这样吗?” 虽然这么问,但她的心里其实是将信将疑的,但见儿子护卫之姿明显,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以往槐儿这孩子对妻子总是冷冷淡淡的,如今这样摆明了护卫,想来也是动了心绪,她乐见这样的发展。 至于媳妇出府去做了什么,她到底是信任这个孩子的,料想她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其实早就不打算深究。 “这……”解慕真从来没想过他竟会为了护持她而扯谎,一时间竟有些呆楞住。 炎妙槐赶忙来到娘子身边,状似亲昵地在她耳际柔声哄道:“快回了娘亲的话,到教她再起疑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替她找到了理由开脱,要是她再这么楞下去,到时他也救不了她了。 第十一章 恍然之间,乍闻他的低沉嗓音,解慕真蓦地转头,红唇恰好擦过了他的薄唇,那热辣辣的温度,竟让她的心忽然起了躁动。 “娘,夫君说的便是事实。”终于,她开了口,也终于承了他的情。 “嗯。” 闻言,老夫人的神色稍霁,虽并未尽信,只是既然儿子都肯这么护着自个儿的娘子,她便选择不动声色。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回我就原谅你了,如若再有下回,又让人到了我跟前嚼舌根,可就别怪我不念情分了。” “是!”解慕真垂首,恭敬地轻应了一声。 正欲扶白凤仙出门,不料老夫人又开口交代道:“还有,这娶妾的事就暂且别提了,咱们炎家没有这个规炬。” “可是……” 衣袖被人悄悄地扯了扯,解慕真虽没回头,但也清楚炎妙槐的暗示。 其实她也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继续添柴浇油的,可是心一急,便也顾不了那么多,心一横地说道:“儿媳曾请大夫过府诊脉,发现媳妇儿时伤了身子,脉象极寒,恐难受孕,所以所以儿媳这才会急着替夫君招妾,好为炎家开枝散叶。” “只是极难受孕,又不是一定不能怀上孩子。” 她本以为这是万无一失的借口,偏偏她忘了能一手撑起整个炎家的老夫人,也不是寻常人。 回的话竟和炎妙槐一模一样,让她顿时不知该怎么办。 她以为就算炎妙槐不在乎,可是老夫人必定在乎,毕竟这可是为炎家传香火的大事啊! “你还年轻,不用急。” 许是想到自己也是膝下无子,这几个孩子也是领来的,所以她多少也是心疼媳妇的求好心切,炎老夫人缓了缓怒色,甚至伸手牵起了她的手,轻轻地拍抚着。 “再说,你还年轻,好好养着身体,总有一天能有身孕的。” “可是……” 因为这样的安慰,解慕真方才冷寂的心,瞬间又窜过一丝暖流,她望着老夫人温蔼的自光,又瞧瞧炎妙槐掩在平静之下的心急如焚,一时之问她的心又乱了。 原以为无后会是个好借口,可如今瞧来,却是一点用也没有,是她失策了,倒忘了老夫人自己也无出,自然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就逼儿子纳妾。 “没有什么可是的,只要你真心当自己是炎家的媳妇,与槐儿和和乐乐的,老天爷会知道的。” “是的,娘。” 这对母子同样固执,倒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傻楞楞地瞧着老夫人。 白凤仙的视线在儿子与媳妇之间来回了一番,依然觉得两人压根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怎会不知道方才是炎儿替真儿撒了谎,可这谎撒得好啊! 槐儿向来不怎么在意旁人,更不可能为了谁而撒谎,如今他怕她怒责解慕真,心一急便替她扯了谎,可见儿子是真的动了心了。 即使她真的老了,可这宅子里哪样大小事儿能逃得过她的眼,压根不需要旁人来说嘴。 只不过她选择了不说,她还真想瞧瞧这个向来心如止水的儿子,一旦栽在了感情里,会是怎生的情景。 何家那个丫头想要撩拨,怕还是太生辣了些,那丫头心术不正,一瞧便知,她又怎能轻易相信呢! 想到这儿,算是给小辈一个题点,她叉开口道:“对了,那个沉家的丫头不是什么好姑娘,真儿自是该跟她保持些距离,知道吗?” 闻言,解慕真的神色登时冷凝,又是她…… 目送老夫人离去,寂静开始缓缓的在两人之间蔓延,炎妙槐的炯目凝着解慕真,不发一语。 他在等,等她主动开口。 可是随着更声不断地响起,炎妙槐的心也渐渐泛起了浓浓的失望。 她终究还是不愿主动对他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他这才旋过身去,轻轻地说道:“睡吧。” 就这样吗? 他什么都不问,为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的沉默最是磨人的吗? 凝着他的身影,解慕真终于忍不住冲着他的身影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问?还是为什么为了你撒谎?”转回身瞅着她,对于她的问题,他不答反问。“你问的究竟是哪一个问题?” 她没头没脑的问题,勾来了他浅浅的一笑,他不问,是因为他其实也是骄傲的人,她若不愿主动开口,问再多又有什么意义,他要的是她的毫无保留。 原本可有可无的人,莫名其妙的上了心,所以向来不在意男女之情的他,竟也不自觉斤斤计较了起来。 “皆是!” 其实在飘香楼、两人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认出她来了。 她以为当她回来,摆着阵仗等她的会是他,没想到他却成了拯救她的恩人。 心里头是很清楚明白的,若不是他的仗义,今儿个她想要过老夫人那关,难矣! “不问是因为你若想说,你自会告诉我。”逼她又有什么用? 闻言,她又再次陷入了静默之中,连忙收回视线,他的眼神太深情,她怕自己不小心坠落。 不是看不出她的刻意回避,他又静静地凝了她一会,才说道:“为了你撒谎,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既已结发,又怎舍得让你承受老夫人的盛怒。” 絮絮的低语听进她的耳中,宛若大作的雷声,劈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是在说什么呢? 像他这样傲然的男子,怎可能大大方方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解慕真吓坏了,水眸润着一抹迷离地瞧着他,却瞧不清他说这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思。 舍不得吗? 像他这样高傲的男人,怎么可能对女人有着舍不得的心思,解慕真摇了摇头,拒绝相信。 “你不信吗?” 他突然欺近她身侧,抬手勾起了她的下额,霸道的要她正视自己。 “现在不信没有关系,咱们的日子还很长。” 语毕,他牵起了她的手,将她小小的掌心细细地收在他的厚实大掌,中,拉着显然已化成人偶的她往内室走去。 “我……曾经有过婚约。”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望着他的背影就说了。 闻言,他蓦地一震,但随即说道:“没关系,我会替你解决。” 想来今儿个在飘香楼的鲁莽男人,就是与她有着婚约的男子吧! 他来,是想带走她吗?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也不怕掐痛了她,就这么牢牢地握住。 “妳是我的娘子。” “可你并非真心实意娶我。”关于这点,她很肯定。 他一直以为她不知道吧! 虽然他总是不怎么搭理她,可过去她还是真心将他视为天、视为一生的伴侣。 若非五年前,她偶然得知他有一个青梅竹马,那位姑娘她也瞧过几回,是个很美、很活泼的美人儿。 只要那位姑娘一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眼神就会柔得像要出水似的,足以让人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 他或许以为她不知晓,毕竟那时的她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谁会在意这些情情爱爱的,可他却忘了,她曾经在街头讨生活,看过太多人情冷暖,虽然还是小姑娘的样貌,却已经有了大姑娘的心思。 她日日瞧着两个人相亲相爱,足足瞧了七百多个日子,然后她慢慢地发现,那位姑娘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可他还是只对她笑着。 然后有一日,那位姑娘死了,她便再也不见他漾过这样温柔的笑。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永远不会属于她,他不可能再对任何女人这样笑着。 因为他的心已经随着那位姑娘长眠于土,再也寻不着了。 “或许一开始并不是。” 关于这点他并不想否认,当初会娶她,的确是因为老夫人的命令。 虽然早知道不是,更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可当他这样明确地说出来,她的心还是莫名地抽了一下。 终究还是不能无动于衷吗? 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既是初衷,又何必更改。” 她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可他却怎么也不肯放,甚至与她十指交扣,这种握法太亲密,让她忍不住想逃。 不能深陷呵! 要是再进一步,迎着她的只怕是万丈深渊,她并不想象娘亲一样含怨而终,所以不爱便是最好的方式。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她不理不睬?为何非得要像现在这样撩拨她的心弦? “你快放开我!” 她急着想要挣脱,可向来霸气的炎妙槐又怎会轻易答应,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往床榻。 “夜深了,睡吧。” 他知道她想逃,想要逃得远远的,他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不论是什么,他都会将她心底的害怕给除得一乾二净。 “我……” 望着被银月收拾整齐的床榻,她脑中不经意的想起了前几夜的缠绵,俏脸儿蓦地一红。 心跳急得宛若边塞的战鼓,可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他已将她轻柔地抱放在杨上,接着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手一伸,便将她整个人密密实实地给揽进怀中。“睡吧。” “可是……” 他这样圈着她,她又怎么睡得着呢?况且她连衣服都还未换下。 睁着眼不敢睡,直到耳际传来他平稳的呼息,于是她悄悄地挪移着,想要逃离他的怀抱。 可她才一动,他沉沉的嗓音便又响起,“我是不会放手的,你就认命地睡吧,只要记住,你往后什么都不用烦心,无论是江远仙或是何家的事,我自会料理。” 语气霸道得让她蹙眉,抿唇不语。 还以为自己今生再也不会对任何女人动情,娶她不过是顺着娘的心意行事,可谁教她一身的秘密这般引人入胜,让他探着探着,便不知不觉上了心,以往视而不见的她,已经悄悄抓住了他的目光。 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牢牢地记上了心,既然对她动了心,他便不容许任何人再欺凌她。 “你为什么会知道?” 他的话让她愕然地惊呼出声,江远仙的事也就罢了,怎么连沉家母女的事他也知晓。 “天底下本就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搁在她身上的手又收紧了些,他语带骄傲的说道。 这话并非豪语,而是事实,只要他想,他就会知道。 可真正令她感到困惑的是,知道就罢了,为何他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与她,继续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不好吗? 春花繁盛,鸟语花香。 “少奶奶,这是老夫人特地让我送来的东阿阿胶燉燕窝,这滋味可好的呢!” 陈妈是多年来服侍炎老夫人的老仆人,这日亲自为她送来燕窝,还不忘将老夫人的心意说了一回。 解慕真知道老夫人疼她,只不过无论对老夫人或炎妙槐来说,她在炎家只怕还是个外人吧! 懒洋洋的抬眼眺向那碗珍贵的燕窝,心中的滋味倒是让她五味杂陈,可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帮我谢过老夫人。”她淡淡的说道。 以她的聪慧,不会不知道这不过是老夫人给警告,让她不要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作怪。 就是因为老夫人的紧迫盯人,让她想要觑个空溜去飘香楼都没有办法。 第十二章 云敛裳的办事能力她一向信得过,可那日远仙哥哥的伤看起不轻,加上她虽身处红尘之地,却极度厌恶男人,只怕少不了要给江远仙吃些苦头,所以她一直想找机会去瞧瞧他。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浅笑,其实她让云敛裳照顾江远仙,倒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这两个人都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希望……或许他俩能够好事成双,也可以让她心中对江远仙的愧意别那么深。 “少夫人,快把这燕窝吃了吧!”银月见陈妈送来的的确是好东西,连忙催促道。 “嗯。”她轻应了声,踅回桌子前,漫不经心地将阿胶送入口中,心里还盘算着等会见该怎么想个法子溜出去。 “你倒好命,在这里享受起燕窝来了。” 突然间,炎妙槐沉稳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她连忙回过头,便见他正咧着一抹大大的笑容,站在她的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 现下不过午时三刻,他不应该还在各个商行之间巡视吗?炎家的商行近几年来开得是一间比一间还快,举凡药材、茗茶、醇酒,甚至是布料,他都多有涉猎。 所以他每日花在处理商行事务的时间总是不少,以往三天两头见不着人是常事,可如今倒是两、三个时辰便会从她的身旁冒了出来。 “知道你急着想出门,所以特地回来领你出去。”炎妙极那张总是瞧不出心绪的脸,此刻正漾着朗朗的笑容。 解慕真难掩诧异,“你知道我想出去?” “当然!”锐眸斜瞪,一副她是在说废话的模样。 然后他率性地端起桌上还剩下大半碗的燕窝,仰头一饮而尽。 见状,她的脸倏地飘来一片红云,那可是她吃过的东西,他怎么能就这么强盗的就将它给灌进嘴里了。 “你……” 话都还来不及说,他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想要去飘香楼吧!” 这两日,他已经大概弄清了她与江远仙之间的关系,不但如此,他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大秘密。 想到那个秘密,他那双锐眼忍不住在她的脸上来回打量着。 他真不敢相信,原来家里就藏着一个宝,可他却驽钝得完全没有察觉。 怪只怪自己以往连一分心思都没有放在她身上,所以他从来都不晓得,原来她有那么大的能耐。 自以为是的他还一直以为她不过就是个平凡的姑娘,只不过刚好跟着缪成载进了府中,硬生生的把这个奇才给陈在了家中。 果真是既蠢又笨啊! “因为知道我想出门,所以你特地回来领我出去吗?” 早知道,她就不用想破脑袋盘算着该怎么溜出门去。 “不然呢?” 他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忍不住怀疑起他在她心中只怕评价低得很,否则怎会他人都已经站在这儿了,她却依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要回去和王老爷谈谈今年的春丝了。” “去去去!” 见他作势要走,她哪里还敢犹豫,不但送声说去,一双柔荑还主动地撞上了他的手。 这可是她头一回主动亲近,他自然喜上了眉梢,可他不想让她挽着,他的手蓦地一落,跟着便牵起了她的手,十指交扣。 望着两人紧握的双手,解慕真雪白的颊畔又不自禁地抹上了一层胭脂也无法比拟的嫣红。 “走吧!” 解慕真走在他的身后,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接着一步。 其实他们之间也未必真的没有可能吧? 尽管极力压制,可那一丝丝的奢想竟这么莽不及防地冒了出来。 难不成她与他之间,直应了梁姬那时的说法,她对他依旧有情? 这是怎么回事? 昨夜才繁华正盛、宾客云集的飘香楼,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瞧着眼前的这片狼藉,躲在各个角落不断颤抖啜泣的姑娘们,还有那一地横躺皆是受了伤、见了血的伤者,解慕真的心瞬间提至了胸口。 她举目四下张望,却怎么也瞧不见云敛裳的身影。 心急如焚的她,随手捉了个姑娘,急急地问道:“云姑娘呢?” “云姑娘她……她……” 被吓坏的姑娘抖得像是骨架子都要散了,虽然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见状,解慕真更急了,扔下了还哆嗦着的姑娘,原本总是镇静的心思,此时显得有些六神无主。 急的不是几年下来的苦心经营,而是她那个宛若至亲的姊妹,还有江远仙这个负伤之人。 “别慌!”瞧她心里急,炎妙槐的心也跟着揪着一抹疼。 于是他的眸子四下一转,终于瞧见了一个男人,几个踏步过去,长手一捞,便从椅子下把人拖了出来,问道:“云姑娘呢?” 许是他的眼神太锐利,那人一瞧便怕了,连忙说道:“方才……门外突然闯进了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们一进门捉了人便砍,就连姑娘们也不放过……”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云姑娘呢?”他沉着脸,对着瑟缩的男子吼道。 “云姑娘本来在她的房里,结果那些黑衣人闯了进去,连还在云姑娘屋里养伤的男人都一起带走了。” “有说什么吗?”一听到云敛裳被人带走了,解慕真急坏了,连忙追问道。 “他们……”那人被一再逼问,吓得脑袋瓜子也跟着不灵光了,只能楞楞地望着心急如焚的解慕真。 “快说啊!”她着急地催促着,现在的她无暇细想那些人的目的,她只想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让她可以救回云敛裳他们。 “啊”怔楞了好一会儿,那厮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叫了一声,然后四下张望寻找,不一会便在方才藏身的桌子下头,摸出了一支短匕。 “他们让我将这送到炎家交给您啊!” 伸手,取过,炎妙槐望着那把看似无奇的七首,在见到匕上一个大大的黑字,他的心蓦地往下沉了沉。 “这是什么?”瞧他脸色有异,解慕真着急的问道。 她虽然聪明,可是大多时日都待在炎府,对于江湖上的事儿可说是全然无知,自然不识得这把匕首所代表的含意。 “没什么,只不过是把寻常的匕首罢了。”静静地收起了匕首,炎妙槐抬头,朝她淡然地说道。 “可是这是那些恶人指名要交给你的,一定代表着什么。” 虽然不确定知道这把匕首代表什么,可是她确定它是救回云敛裳和江远仙的线索。 “这事有我,你不用太过担心。”早已经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又怎可能让她为了这种事去头疼呢! “你知道他们是谁,对吧?” 就算再心急,可是她没忽略方才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讶然。 她相信他其实知道什么,只是不愿告诉她罢了。 面对她的询问,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扬声说道:“妳放心,他们既是你所看重之人,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将他们救回来。” “可是……”望着他坚毅的目光,她明白他是一个守信之人,可是终究不能安心啊! 虽然不知道那些黑衣人因何而来,可她就是有种预感,无论是云敛裳还是江远仙,都是为她所累。 那些人,只怕是冲着她来的。 如果她猜的没错,那些黑衣人应是受了何夫人的指使,只因她对于纳何风月入府做妾之事,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她这才铤而走险。 想到这儿,她的心一紧,若不是她要云敛裳出面与何夫人周旋,想要逼她们入死胡同,一举创了何家的根,何夫人又怎会被逼得做出这种事来。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得想个法子救回他们才行。 望着眼前还香气四溢的茶,身处在这富丽堂皇的何家大厅,解慕真闲适自在得宛若待在自己家里头似的。 素手轻抢着一块菊花糕送进嘴里,享受着那香甜幽香的菊花底韵,好不自在。 从没想过自己今生还会回到这里,蓦地,她的目光落向墙上的一幅山水墨画。 放下了手中的菊花糕,她起身来到那幅画前,伸手掀开了画布,便见背后印着一个小手印。 原来……还在…… 望着那个小手印,她的眸子瞬间漫起一阵雾气,只怕这是唯一可以证明她真的曾经在这宅子里生活过的东西了吧! “清儿!” 沉沉的一声唤,解慕真缓缓的回过头,便见何夫人正扶持着她那早已年迈病弱的爹爹进门。 “何老爷既然病了,怎么不在屋里多躺躺呢?” 那称呼生分得很,一入了耳,便见何青山的身形蓦地一僵。 “怎么这么称呼你爹呢?”何夫人皱了皱细细画上的翠柳眉,有些不悦地数落道。 “何夫人!”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却没理会她的话,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 “咱们一家人莫名分离了这么些年,你好不容易回来,倒却生分了。” 冷眸微扫,冻去了何夫人脸上的笑意,但到底也是一家主母,随即回过神来,轻巧地扶着何老爷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青青,来让爹瞧瞧。”那年他一时大怒,在冲动之下铸下了大错,不但让心爱的女人病死在破落的柴房,还任人将亲生女儿给赶了出去。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街头遇着了那日几乎让何夫人打个半死的长工,在他苦苦追问之下,那人才将事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可就算知道了清儿的娘是无辜的,但大错己铸,只能日日夜夜怀着悔恨度日,也因此拖垮了身子。 本以为今生相见无望,没想到前两日妻子竟然喜孜孜地告诉他,已经帮他找着了女儿。 原本,他还以为这不过是妻子因为想要逼他拿出何家祖宅地契所编造的谎言,所以不大相信。 没想到在硬被妻子搀出来之后,才入了厅,便见女儿翻起了画轴,瞧着那小小的掌印。 他这才敢确定,眼前这个带着富贵气息的少妇,真的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女儿。 “清儿,不喊一声爹吗?” 何老爷哑着声对着只是安静觑着他,却不发一语的女儿轻声诱哄着,对于这样的温情喊话,解慕真哪里能够领情。 她对父亲的血缘亲情,早在那时他狠心地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娘亲病逝时,便已经烟消云散了。 想到娘临死前的悲苦,她的脸色愈发冷了,淡淡的说道:“何老爷认错人了,我姓解,不姓何。” “我不会认错人的,如果你不是清儿,又怎会知道那里有着小掌印。” 那幅画挂在那儿已经十年了,从来都不曾有人发现后头有个小掌印。 “不过是凑巧罢了。” “芸娘姓解,你只怕恨我恨得不愿姓何了吧!”何老爷悲痛地喃喃自语着,一双染着沧桑的眸子,隐隐浮出一层水雾。 “何老爷多想了,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清儿,我是解慕真。”听着何老爷自责过深的口吻,她原本冷然的心渐渐地有些软了。 可当她一转头,瞧见何夫人那张写满了算计的脸庞,她牙一咬,索性不认到底。 “老爷,你先别想那么多,我让人先扶你进房去歇歇,清儿这边我来劝劝,她打小性子便聪慧灵巧,只要好好说,必定会原谅我们当年误会她娘的过失。” 第十三章 过失?好一个云淡风轻呵! 逼死了她娘,又狠心地将年纪小小的她扔出家门,这种残忍,又岂是过失两字可以带过的。 “可是……” 好不容易见着了女儿,何老爷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去,可是他话都还没说出口,何夫人已经冷冷地说道:“听话,老爷!要不然我可不帮你劝清儿留下来认祖归宗了。” 听到何夫人毫无遮掩的威胁,解慕真心中大怒,但脸上却没有显出半丝波澜,只是静静的瞧着。 她瞧着何老爷一听到何夫人的话,便低下了头,默默不语地起身,再无当年的意气风发。 终究,她的心里窜过了一丝侧隐,往前移动了数步,扶了动作不甚俐落的何老爷一把,带着他跨过了门槛,细声交代道:“何老爷,您先进去休息吧!” 伸手,抚上了女儿的手,只不过这一扶,多少宽慰了老人家的心思。 何老爷痴痴地望着女儿那张貌似亡妻的脸庞,热泪又再次盈眶。 还好女儿像她,虽然心底怨着他,却仍愿意扶他这一把。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何风月不耐的轻咳声,声音一响起,何老爷便像惊着似的,再也不敢多所逗留,连忙离去。 “清儿我还是喊你一声炎夫人吧!”未等何老爷走远,何夫人已经耐不住性子开了口。 “我不是清儿,你自然该喊我一声炎夫人。” “炎夫人!”何夫人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只是声音听起来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得很。 “我今天来,只有一件事,我要知道飘香楼的事儿是你们做的吗?” 这几日,不论她怎么追问,日日早出晚归的炎妙槐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要她安心。 随着时间流逝,她再也沉不住气,思前想后,总觉得如果这事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必定和何家脱不了关系,所以今日她便不请自来。 她倒要亲眼瞧瞧何夫人这么傲,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飘香楼?那可是个窑子呢,我怎么不知道那地方和少夫人有什么关联。” 瞧她那双凤眸,眼神闪烁,解慕真便知自己猜的真的没错,这件事当真是她们主使的。 可为了什么? “废话少说,你只要告诉我,你们绑走了云敛裳和江远仙,到底想要做什么?” 柳眉儿一挑,何夫人到底也不是省油的灯,装傻的功夫一流。 “少夫人,这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杀人劫掠可是死罪,你万万不能含血喷人啊!” “废话少说!”凝声冷喝,解慕真不想浪费时开听这一长串的废话,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你这是认定了他们两人的生死捏在我的手上?”何夫人只是问,但也没承认人是在她的手上,当真精明得连半点把柄都不落下。 只不过那十拿九稳的神情,却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解慕真,她的臆测并没有错,这事真的是何夫人做的。 “除了你们,我还真想不出还有谁会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 何夫人怕是吃定了她瞥扭的性子,料定她不会将这事告诉炎妙槐,所以才会这样大胆的威胁恫吓。 否则她一心想将何风月嫁进炎家,不就是将她推入了火坑之中吗? “你这么做,不怕来日何风月嫁进炎家,我会如数将一切奉还吗?”解慕真语气冷凝的问道。 “你以为我这么做是要让风月入府做妾,屈居于你之下吗?” 原本她是这样打算的没错,可是一想到女儿得看解慕真的脸色生活,她便不甘心,所以她索性心一横,把事做绝了。 “那你想怎样?” “我要你想办法让炎妙槐休了你,我要让我的女儿做炎府的大少奶奶。”何夫人傲然的说道。 “你以为老夫人会答应?”以老夫人的睿智,只怕万万不会容许何风月这样攻于心计的女人入府。 “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冷冷扬笑,何夫人淡淡的说道:“打小你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可以办到的,大不了你一死了之,炎家大少奶奶的位置不就让出来了吗?” 何夫人既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又指着解慕真的弱点不放。 至于解慕真要如何办到她的要求,又与她何关? “你认定了我会这么做?”尽管努力佯装出气势,可是解慕真却心知自己此番不得不屈服。 一个是从小待她情真意挚的江远仙,一个是与她情如姊妹的云敛裳。 无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她都不能失去。 银牙紧咬,饶是心底再恨,她也只能开口说道:“好,我答应你。” “十日,我只给你十日的时间,若是做不到,那么……” 她相信这个后果解慕真自然是知道的,也亏得罗管事为她谋得此一方法,一见今日解慕其自动送上门来,便知道这个法子适用。 这一回,她不但要让女儿嫁入炎家,还要一举铲除解慕真这个障碍,以免到时防碍到她想要挖空炎家的计划。 也不能怪她狠心,谁教解慕真竟然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既然她不肯乖乖地帮助风月嫁入炎家,她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道如此,怪不得她! 偌大的书房透着一股沉重且迫人的气息,炎妙槐向来心性稳重,何曾见过他这般几乎要将地板给磨出一个洞似的烦躁。 他来来回回地顺着书房兜圈子,已经不只一时半刻了,缪成载瞧着头都要昏了。 终于,他开口劝道:“我说你能不能行行好,别再这么走了。” 这几年来,诡谲多变的商场早已将他们这几个男人的肩膀磨得厚实,能顶得了一片天了。 身为一个优秀的商人,第一要做到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断断不能让人猜中自个儿的心思,这一点,炎妙槐向来做得很好,有时他的沉稳,简直就教他和海任两个人叹为观止。 可事不关己,己不关心,关心则乱呵! 古人的智慧说得还真没错,这事还没关到自己身上,只不过和解慕真沾了点关系,瞧瞧炎妙槐已经急成了这样,倒真应了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事情还没查出个结果吗?”望向缪成载,炎妙槐再一次确认地问道。 己经三天了,却还找不到人,也难怪解慕真心急,悄悄溜出家门,亲自到何家走一趟,想要探探消息。 正因为知道那两人对她来说是何等的重要,所以他更心急,生怕那两人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她这辈子就得背着悔恨过日子了。 因为爱上了她,所以更无法眼睁睁地瞧着这种事发生。 “啧,还以为你是个无情人,没想到却是个多情种。”瞠目结舌地望着炎妙槐几乎没有掩饰的烦乱,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 看来,以往他真是白担心了! 身为解慕真的义兄,他其实一直忧心炎妙槐无法倾心对待义妹。 事实上,他也真如他所担心地冷落了她许多年,从她踏进炎家开始,他就不曾正眼瞧过她了。 不久前他出了趟远门,本打算回来便要劝劝义妹要多为自个儿盘算盘算,可没想到才这么段时间,两人之间冷然的情况便翻天覆地的倒了过来。 “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淡淡的一句话,已经道尽了他所有的心思,如今他只悔恨初时没有善待她。 “知道就好!”缪成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一个聪明绝顶的男人,可对前酌情这事却后知后觉得可以,倒让他这个做兄长的冒了一身冷汗。 “既然你是她的兄长,自然知道敛裳姑娘和江远仙对她的重要性,要是人找不着,只怕真儿要一辈子寝食难安了。” 虽然解慕真外表看似温润,其实骨子里硬得很。 他还真怕万一自己动作太慢,她的性子一急起来,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之事。 她急,所以他更急。 “海任昨儿个已经传书回来,说已有眉目和线索,等他回来,咱们自能将事情盘算稳妥。”见他快要急坏了,缪成载沉稳的出言安抚。 “我能等,就怕真儿不能等。”一抹苦笑在炎妙槐的唇畔浮现,虽然解慕真从来不说,但他知道她快耐不住性子了。 这几日,她偶尔会溜出门去,他不是不知道,也派人暗中护卫着她的安全,甚至他还让梁姬去打探何家的动向。 做了这么多,就怕解慕真还是不相信他能为她做到。 “正因为她急坏了,所以你更应该稳住,否则两人急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缪成载担心地劝道,就怕,向来心思细腻的炎妙槐会因为心急而坏了事。 “我……” 脑中不经意浮现昨日她望着他时,那种宛若下了什么决心的坚定眼神,他就是不能控制地泛起了阵阵的不安。 他倒是不怕何夫人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好好一个何家,能让她弄到如今一败涂地,也显示出她的本事只有那么一点儿。 他怕的是解慕真会在忧心之下,受制于何家,危及自个儿的安全,更怕她会依何家母女的要求,铁了心地离开他。 “你怕她会离开你?” 缪成载只用一句话,便点出了他心中的忧心,因为这种事他也经历过。 “只怕会毫不犹豫呢!”炎妙槐没好气的说道。 那女人至今不相信他对她的感情,更不相信他会为她解决一切,她甚至连一丁点的忧心都不愿让他知道。 想也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多大的信心,可是怪谁呢? “那倒真是慕真会做的事。”倒不是落井下石,缪成载只是实话实说。 没好气地睨了眼脸上带笑的缪成载,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他有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怎么你瞧起来倒是挺开心的?” 面对炎妙槐的指控,缪成载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自是开心,毕竟那可是我的妹子,让人这么生生的冷落着,我瞧着也不是滋味啊!” 敢情是为着妹子讨起债来了? 其实,何必索讨呢? 他向来认死扣,既然爱上了,便是一辈子的事,几年的冷落用上一辈子来赔,难道还不够吗? 如果真的不够,他也不介意许下一生一世。 “大哥……大哥……” 炎妙槐才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了炎海任的大呼小叫,听着声音里头的急切,他的眉头忽然一拧,一股不安蓦地浮上心头。 几个箭步,迎进了打外头匆匆而来的炎海任,还来不及等他喘口气,便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查了这几天,好不容易终于查到果真是风云帮所为,何家的罗管事原是风云帮的一分子,后来盯上何家这块肥肉,这才安插了个人进何家,想要鲸吞蚕食何家的家业,这回何夫人倒是听了罗管事的话,赌上了所有的身家,只求能除去解慕真,偏偏大哥将嫂子保护得很好,让他们无从下手,这才转而掳走了云敛裳,而江远仙不过是顺手所为罢了。”炎海任一口气把话说完,不免忧心忡忡。 这个帮派可是江湖上一个新兴的帮派,行事风格诡异,而且手段极其狠辣,没那么容易对付。 “现在他们人呢?”炎妙槐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稳重之姿,他担忧着解慕真的心绪,心底儿便发起了急。 第十四章 早在瞧见那把匕首时,他对于这事便已经心里有底了。 但他想不透的是,他们提了云敛裳和江远仙究竟意欲何为? 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的兄弟,炎妙槐眉头一皱,炎海任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又开口说道:“这回何家倒是孤注一掷了,听说是以一万两黄金的代价,要风云帮除掉解慕真,只怕她们想着,只要解慕真一死,她们要染指炎家就容易得多了。” “这对母女倒是天真了,就算她们真的除掉慕真,何风月也真的嫁了进来,以为凭她们那种能耐,就能在炎家为所欲为吗?” 饶是像慕真那样聪慧的丫头,也只敢躲在暗处小小的谋算一番,为自己赚入了飘香楼,怕的便是往后的生活无依。 就凭何风月那个娇娇女,又能在炎妙槐眼皮子底下讨得什么样的好处? “她想嫁进炎家,不可能!” 他的妻子只有一个,便是解慕真。 “可人家现在就摆明了打着这个主意,更何况她们要是不从你这儿下手,转而从慕真那里说去,你想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一急慌,怕也只能任人牵着鼻子走了。”缪承载闲闲凉凉的说道。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个妹子不但敢,而且他很肯定妹子为了云敛裳和江远仙的命,绝对会这么做。 闻言,炎妙槐顿时铁青了脸,咬牙游道:“她敢?” “她一定敢,而且还一定会这么做,她会以身涉险,以求先救出他们。” 如果他们夫妻风情恩爱,或许她还会向自个儿的夫君求救,偏偏那丫头现在还弄不清自己的心绪,再加上心一急,这种蠢事少不得要做的。 要阻止她,唯一的法子就是先一步救出两人,偏偏他们将人藏得隐密,一时,之间连炎海任也找不着。 既然找不着人,也安不了解慕真的心,那么对她来说,便没有任何事比得上江远仙和云敛裳的两条性命还要重要。 所以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她都会不惜所有的换回他们俩的命。 缪成载忍不住对气怒不已的炎妙槐投去同情的一瞥。 眼看着就要成就好事,偏生好事多磨,这下子只怕炎妙槐真要头疼了。 安安静静的一清早,解慕真便好整以暇地将画器给仔仔细细地摊在炎妙槐常用的书案之上。 她是趁他熟睡后溜出来的,依她估计,约莫至迟再过一刻钟,他就会寻到书房来找人。 这几日,他似是忧心什么,夜夜都缠抱着她才肯睡。 每每她一有动静,他那双幽眸就会睁得比铜铃还大,书得她几次想溜都不成。 今儿个,他只怕是真的累坏了,才让她有机会挣脱,一个人溜到书房里,寻出了当初她想为他招妾时,让人给他画的仕女图。 其实,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他怕她为了敛裳和远仙哥,动了离开的念头。 对于他的心意,她不是不知晓,她更知道这几日为了这事,他日里忙得焦头烂额,夜里也寝不能安。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如果她没有因为好友的性命受制于人,她知道她绝对会再次鼓起勇气,尝试一回,可偏偏何家母女心思歹毒,好友的性命危在旦夕,她也只有先想法子救回他们再做打算。 如若这事能顺利解决,往后…… 他与她之间可还有往后? 冷不防地,她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忆及那日何夫人那誓在必得的嘴脸,她的心便不自觉往下沉去。 如果明里来,炎家自然斗得过何家,可何家这阴险的一招,却让他们徒然受制,若不想个法子让她们松下心防,只怕真要赔上好友的两条命了。 “别这么笑,我不喜欢。”她的苦笑落入了另一双深幽的眸中,立时惹来了一番心疼的低斥。 抬眼,望向一如她所猜想般出现炎妙槐,一抹盈盈的笑意,立时拂去了方才那抹感伤太多的笑容。 “你起身了!” “天这么冷,谁让你在这时候出门的。”他嘴里不悦的叨念着,可双手却连忙褪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盖上了她的肩头。 “睡不着。”心里记挂着的是两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如今他们生死未明,她又怎能安枕甜睡。 “睡不着也得躺着歇息啊!” “瞧瞧这书,其实里头的人儿长得真的很不错。”解慕真凝着画像里,何风月倚亭望梅的丰姿,淡淡的说。 “那又如何,人美心不美!” 炎妙槐不只没兴致看上一眼,语气更是森冷。 因为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倾身便是一记充满掠夺与惩罚的热吻,甚至不顾她的皮薄肉嫩,生生地将她的唇给吻肿了。 这是一记警告,要她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对于他的意图,她心知肚明,即使明知自己说的话必会引起他的勃然大怒,可……能不说吗? “娶她吧!”她还是说了。 “妳知不知道我很想掐死妳。”生气地横瞪她一眼,已经警告她不能说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是说了。 “我知道。”迎着他那充满愤怒的眼光,解慕真颔首点头,光瞧他那像是着了火的目光,她便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胸臆之中翻腾着的是怎样的愤怒。 不是不在意,只是不能在意。 “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再说了,该做的事儿我会去做,余下的事你别管。” 明知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却仍忍不住告诚,生怕她做了什么让彼此遗憾的决定。 避开了他带着警告的眼神,她牙一咬,继续说道:“其实风月妹妹着实很美,又出身大家,也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妾室人选。” 她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言不由衷,可这却是她唯一的法子。 对她来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对炎妙槐来说只怕不是。 “美则美矣,心如蛇蝎。” 他不悦的冷哼,利眸之中风云已起,狂怒烧去了眼底的柔情。 “你就娶了她吧!” 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卸了何家母女的心防,像她们那样的人,一旦松了心防,便会露出让人可以利用的破绽。 手心儿真的很痒,他怒瞪着她白皙纤细的颈项,恨不得能一把拖上去。 这女人像是吃定他舍不得伤害她,不怕死的说个不停。 就算明知她只是想搞好友们求得一线生机,他还是气怒得牙根发痒。 “如果我不呢?” “这几日,我相信你已倾尽了众人之力,却仍找不到他们的下落,我不敢想若是长久下去,敛裳他们可还有活命的机会。”时间不等人呵! 若不快点做些什么,只怕到时就算找到了人,也只是两具冰冷的尸体了。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牙根一咬,青葱儿般的纤手微微地抖着,伸入怀,中拿出一封信。 “这儿有份休书,你签了它。”有了这纸休书,便能再为好友们多换得几日的生机。 “妳……”炎妙槐简直气坏了。 怒气一扬,他蓦地伸手,挥去了桌上那幅仕女图,连带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地。 她竟然还准备了休书,是铁了心要离开他吗? “你执意要这么做?” “是。” 他怒极,一把抢过了那封休书,在她眼前撕了个粉碎。 “撕了无益,我写了很多。”似是早料到盛怒的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于是她又拿出了一张,这回,她亲自撕开封口,将里头的休书摊在他的眼前。 余妻解氏善妒而不事,尊亲…… 冷眼扫了一句,炎妙槐便伸手扯过那封休书,只是这一回他没撕,将之摊上了桌,取来还残存在桌上的毫笔,俐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摁上了手印。 完成后,他细细地将那封休书折好,递至她的眼前。 “你要的,我会给你。”一转眼,原本极怒的心绪已然平静。 波澜不兴的脸色倒教解慕真的心惊了下,却只能无言地望看着他,颤巍巍地伸手接过。 在握住休书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该是释然的,毕竟一切都顺着她心中所想,偏偏却是这般的心痛难耐。 不在乎吗? 她以为自己能够很坦然的面对这一切,可是等真的发生了,她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骗自己。 “如你所愿!” 微微一扬唇,炎妙槐那张俊逸的脸上布满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冷笑,望着她的眸中再也找不出一丝丝的眷恋与挂念。 不能再多瞧一眼,解慕真急急回身,可却因为逃离得太过急切,差点见绊了自己。 “不用这般的迫不及待,我已经给你休书了,不是吗?” 他的冷言冷言宛若鬼魅般追了上来,逼得她只能尽快稳住身子,匆匆离去。 即使非她所愿,可这回只怕是真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了吧! 这点从他面色阴寒,且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休书,便可以瞧得出来。 虽然一切都是她起的头,可是心里的疼啊,就像被万箭穿刺。 剧疼的心不断地喧嚣着要她回身,再瞧他那俊逸无比的脸庞一眼,可是她不敢,她怕只要再瞧一眼,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便要动摇。 所以她只能拔足狂奔,任由颗颗珠泪飘散在窜动的风中。 休妻再娶! 这事在炎家自然造成了极大的纷扰,首先是老夫人完全没有想到这对夫妻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完全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所以媳妇前脚才出了炎家大门,她便找来了儿子,怒极地扬起了拐杖便往他身上招呼去。 对于种种的责难,炎妙槐不闪不避,只是直挺挺地受着。 “休妻再娶,你好大的心性。” 老夫人年纪终究大了,打了几下便禁不住地停下来喘喘。 “娘,您自可生气,但要小心保重身子。”他眼神清淡的望着娘,关心的说道。 “你做出这等的事,还会在意我的身体吗?” 气都要被他给气死了,如果他的心里还有她这个娘,会做出这种不伦不类的事情来惹她生气吗? “儿子自然是在乎的。” 虽然并非亲生,但喊了十几年的娘亲,再也无过继与亲生的差别了。 “你若真的在乎,立刻去将真丫头给我带回来。” 虽然那日她对媳妇是凶了起了可那也是因为疼她。 当年进门的三个孩子中,她最看中的便是她,她性子聪慧又温驯,虽说有个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本家,可是孩子到底是好的。 那日,才瞧得炎妙槐护持妻子护得那样周到,她还以为他终于开了窍,感受到真儿的好,没想到他竟胆敢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丑事。 这一想,她便对媳妇起了无限的愧疚与心疼,手中的木杖也更加毫不留情地朝儿子身上打去。 一个死命的打,一个不闪也不避。 最终是缪成载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拐杖,劝慰道:“娘,您别打了,大哥不过一时间想不明白,你就让大哥好好冷静个几天,说不准明儿个就开了窍,知道自己做错了。” “哼!” 这话不但没有安抚到白凤仙,反而浇得她怒火更盛,倒让缪成载也成了箭靶。 “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自个儿送上来了,说说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做的,妹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被人休离赶出府去,你竟然一声不吭!” 白凤仙厉声责备着为炎妙槐说话的缪成载,也给了想要开口替兄长缓颊的炎海任一记冷瞪。 但炎海任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挺直背脊地说道:“娘,大哥做事,向来有分寸,不至于做出这种绝情的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顾忌吧!” 第十五章 “好,那我倒要听听,他这番的休妻再娶,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顾忌!” 冷眼再眺向面色严峻宛若寒冰的炎妙槐,但见他薄唇紧抿,始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字半句。 “瞧,我让他说顾忌,他也不说,怕是说不出来吧!”白凤仙气极怒道,眼看着又要一杖往儿子的身上挥去。 她盛怒,即使已经年迈,力气还是不小,拐杖在空中挥出了呼呼风声,那一杖下去,就算不会损及筋脉,至少也得要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吧! 见状,缪成载与炎海任对视一眼,然后抢身上前,挡在只会傻楞楞站在那儿让人责打的炎妙槐身前。 “喂,你倒是快说句话啊!”正因为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才不忍心再见这使足了力气的一杖打在炎妙槐的身上。 明明就是解慕真为了救人,所以才写下休书一封。 可他却只字不提,将所有的罪过都揽上了身,就是要让老夫人对她心疼不已。 这样待将来一切事了,老夫人对解慕真只会更加疼惜。 他这样做,其实铁了心的要为她留下一条回府的后路啊! “我已经决定了,延请媒人前去何家说亲,以最快的速度将何风月迎进炎家。” 他这个人不会讨饶,更何况让娘打个几棒子消消气,也好过娘亲将郁结之气纠在心里头,终至成病来得好。 “你敢!”用力地抽出被炎海任握在手里的拐杖,重重挂地,白凤仙咬牙说道。 “儿子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早已不是初初被过继过来的黄口小儿,在家业上他早已有了能独当一面的能力。 他尊白凤仙为母,但关于这件事,却没人能置喙。 如果解慕真当真以为一纸休书就能了断他们之间的姻缘,那么她就大错特错了。 让她离去不过是要让她喘口气,至少让她以为能为被劫走的云敛裳和江远仙做些什么。 但她总有回来的一天,等他为她把所有的阻碍清开、麻烦解决,到时就算她不肯回来,那么他就算用掳的、用绑的,也会将她给带回炎家。 穷此一生,她的身边只能有他。 破败小屋里,灰尘漫天。 一般子死寂的味道正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喂,你醒醒……快醒醒啊……” 云敛裳慌张地喊了几声,却不见成果,她不死心,对着昏迷中的男人又摇又晃的。 “喂,你不是答应了一定会护着我逃出去的吗?”声音到了后来,已经染上了几分哽咽。 从小就在街头流浪,从来不懂得让人看重的滋味。 后来,遇上了解慕真,即使已经跃进龙门,可却不曾忘却她这个姊妹,不但用尽心力为她顶下了飘香楼,让她不用再瞧着旁人的脸色过日子。 所以那时她便在心底发誓,此生只要解慕真有任何需要,她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不经意听见那些黑衣人在议论何家之事,便知道这番的劫难势必是因为何夫人被逼得快要走投无路,偏偏慕真却不假辞色,不肯施予援手,所以才会铤而走险,重金找上风云帮的人,掳了她来,想来对于慕真的一举一动也是费了心去查的。 否则又怎会知道她与解慕真情同姊妹,让她成了道道地地的人质之一。 只是苦了江远仙这个男人,无端被连累,本来就已经有伤在身,这几日为了保护她不被那些恶人侵扰,也是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的,连睡个觉都不安稳,生怕她被那些恶人给侵犯了。 就这么折腾了几日,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昨夜里浑身就泛起了一阵的烫,然后便是一阵的冷,如此冷热交替,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再加上那些恶人在擒住他们时,或多或少也都吃过他的亏,所以对于她要求他们请大夫的事,自是相应不理。 望着他浑身冻得像冰块似的,却还不愿放开她的手,想要牢牢地护着她,云敛裳忍不住朝着兀自梦嘻的他嗔喃道:“真是个呆子,这么认死扣,你自是该将慕真放进心坎儿里,毕竟你们自小便有婚姻,若非造化弄人,你们只怕早已成了夫妻,可我与你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我对你又总是凶巴巴的,你又干么这样护着我呢?” 她打小没了爹娘,在流落街头的那一阵子,生生地看尽了所有鄙夷的神色,就连进了飘香楼,那些寻欢的客人瞧着她的眼神,也是带着几分轻蔑。 这世上,除了真儿之外,她从来不以为还有谁能这般看重她,怎知道眼前这个病得昏茫茫的呆子,就算舍了命,也要护住她的清白。 但她是个青楼女子,哪里还有什么清白,可偏他傻,直说只要是她不愿意的就不成。 “不行……不行伤她!” 她心里絮叨着,耳里还是不停地窜进他喃喃的声音-- “虽然她是青楼里头的姑娘家……可只要是她不答应的……就不行……” 几句话,再次从他的口中呢喃而出,她听得明白仔细。 那一字一句,冷不防地撞入了她的心坎里。 凝眸望着他,她编贝皓齿猛地咬啮着红唇,模样似是在做什么决定。 伸手,再抚向他冰冷的身子,她带着热度的手一碰着了他,失去意识的他便逸出了一记满足的轻叹,仿佛舒服了许多。 那些恶人不肯帮忙,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死在她面前。 别说他那一心的护卫,就是冲着解慕真的千叮万嘱,也是不行啊! 于是她心一横,玉手蓦地从他脸上收回,然后抬至胸口,一边抖着一边缓缓地挑开了衣领上的盘扣。 这男人值得她这样救他一命的。 褪去了衣裳,她缓缓地在他的身侧躺了下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扬手一张,便将他冰冷的身子给环抱起来。 耳边听着他渐渐缓去的呻吟,云敛裳其实也不真的知道这么做是否有用,但能够助得一分是一分,但愿他命不该绝,能够躲过这次的劫难。 这样的男人傻虽傻,可也不失是个好人啊! 往日早已乏人问津的地方,又开始车水马龙了起来。 抬眼,望着眼前进进出出的人儿,多少也见得着厅里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 看来,这会儿何府真是用了心、倾了力地在筹办这次与炎府的联姻。 不但如此,那消息只怕早已让何夫人用明里、暗里的手段,兜弄着附近几个城里的富家大贾都已知晓。 这世间的人,大多拜高踩低,何夫人如此铤而走险,图的也就是如今何家的咸鱼翻身吧! 解慕真冷冷地一扬笑,她待在炎家这么多年,看多了这种世态炎凉,何家想得意,怕也是得意不了多久吧! 就算何家真能靠着炎家卷土重来,但她是万万不可能容忍他们太久的,新仇加旧恨,就算她原本有心想要淡忘他们过去的错待,如今也是不能了。 举步,正要往前走去,却被人蓦地扯住了衣袖。 她猛一回头,撞进的却是他那一抹令她今生难忘的眸子。 几日的分离,她才识得了相思,如今相思得偿,却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她的决定还心系着两位挚友的生命啊! 所以只能这般静静地望着他,然后缓缓地举步,准备离开。 反正,今日他既出现在这,她是入不得何府的,不如明日择时再来。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那一刻,炎妙槐突然伸手,扯住了她,冷然问道:“你后悔吗?” 他的声音虽冷,但幽然的眸中却闪着一抹热切,仿佛只要她说一声,饶是肝脑涂地,他也在所不惜。 “不悔!” 她没有后悔的余地,因为无论她想尽了办法,还是找不着他们将人藏在哪儿,所以怎么能后悔。 “妳……”虽然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可是炎妙槐胸臆中的怒气还是熊熊地被燃起。 她的不悔是折了他的骄傲,可就算是这样,瞧着她那清瘦许多的身躯,他却依旧心疼。 可恶的女人! 救不了人便要不到她的后悔,就算要以成亲为幌子,才能换得她的后悔,他也甘愿。 于是他冷冷地开口说道:“如你所愿,我不日便会迎娶何风月为妻。” “谢谢你。” 虽然一切皆为她自己所求,可是一旦成了真,她的心却宛若刀刺一般的疼。 强掩下心中骤起的疼,更逼回了几乎要夺眶的雾气,解慕真的菱唇勾起了一抹清淡的笑容。 在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后,她不语地转身离去。 炎妙槐气极,冲着她那纤弱的身姿,怒气腾腾的问道:“他们对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 尽管依然一心为她着想,可是当她亲手送上休书之时,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地怨。 怨她不能相信他便罢,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将江远仙和云敛裳瞧得比他还要重要,她难道忘了,他可是她一辈子的良人。 他承认因为这点,他的确是吃醋了,而且这醋还酸得呛人。 步履一顿,她淡淡地说道:“自然重要!” 对她来说,这两人便是手足,她又怎可能眼睁睁地瞧着自个的手足为她受累至此。 “甚至比我还重要吗?”他咬牙问道,显然非得要得到她一个说法。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虽然答案早就在她的心里。 她虽然立誓要救出他们,可是她早在接下休书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远远地守着他,守着他们过往的记悟,过上这一辈子了。 可是这点,她想再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了。 再爱,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瞧着好友们死去,所以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今日得再见一面,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若是还有往后,她定会倾尽心力去弥补他,只盼还有往后呵! 夜深人静。 解慕真站在屋前小小的院子里,瞧着那几棵结着桃李的果树,不自禁几步上前,伸手摘了那仍旧青涩的果子,放进口中轻咬了一口。 酸涩的滋味一入口,她便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明知果子酸,还非得要入口,你这不是自虐吗?” 突如其来的声响,惹得解慕真蓦地回头,便见她一向视为兄长的缪成载此刻正怡然地走了过来。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既然打算离开炎家,她便没同任何人联络,就是怕听到任何她不敢听闻的消息,索性默默离去,以至于连告别都不曾,就连暂时栖身之处也选得较为偏静,就是不想被轻易找到。 她想她的绝然离去,定会换得靖安与缪大哥的怒气,但没想到再见到大哥,他却漾着与从前同样宠溺的笑容,一走近她,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疼爱之情并无任何转变。 “傻丫头,这阵子过得可好?” 她唇儿弯起,虽然漾起了一抹集笑,可眼泪却是兜在眸子里头转着。 她努力地想要逼回泪意,可是谁知缪成载却是大手一捞,便将她捞入了厚实的怀中。 “你又何苦这样自苦呢?” 说起眼前这个和家里那个,缪成载还真是忍不住想要摇摇头。 明明就不需要弄到这个地步的,偏偏全都僵了。 “大哥,明儿个炎家就要迎进新嫁娘了,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能眼睁睁地瞧着你只身涉险吗?”他没好气的说道。 “你知道?!”闻言,她诘然问道。 第十六章 她以为自己的盘算连炎妙槐这只狐狸都能瞒得过,其他人自然也是瞒得过,没想到却没瞒得过大哥。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向来便想有个家,虽然炎妙槐初时对你并不好,可是你早已认定那儿是你安身立命一辈子的地方,若非为人所迫,你又怎可能轻易下堂求去。” 其实,不只他知道,就连炎妙槐也清清楚楚她身在何方。 所以如今他身在这儿,自然便是受人之托了。 他虽然不知道炎妙槐在搞什么鬼,连自己真心疼爱的女人也要托付于人,但是做了几年的兄弟,只要一个眼神,他便知道炎妙槐对自家妹子的心意,自始至终不曾改变。 所以即使炎府正如火如涂地筹备婚礼,他依然相信炎妙槐,也愿意为他走这一遭。 “都过去了!”不想再和兄长讨论这些,怕惹来那椎心的疼,所以将千言万语化做这么轻轻淡淡的一句。 “傻丫头,过得去吗?”又轻拍了她的背脊两下,疼爱尽在不言之中。“妳打算明日去救回敛裳姑娘和江远仙吗?” “嗯!”一个人承受真的太累了,再加上心头日日夜夜对他的悬念,解慕真不想再隐瞒地窝在兄长的怀里点了点头。 “那让大哥陪你去,成吗?” 一想到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竟然妄想着一个人前去贼窝里救人,缪成载倒是吓坏了,也难怪方才炎妙槐是那样坐立难安的直催着他出门。 怕就是担心这丫头胡来吧! “可是明日他便要成亲了,你不在,成吗?” “怎地不成,他成他的亲,那种贪心忘旧的人,我又何必去凑热闹!”缪成载故意怒声怒气地说道。 这不过是个简单的试探,便是想要知道妹子真正的想法。 果不其然,他的话都还没说完,解慕真的纤手已经抵上了他的唇,不让他继续咒骂下去。 “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选择,与他无关。” 休书是她自个写的,也是她叫他落款捺印的。 因为她知道若无这封休书,何家母女是不可能松卸心房的。 “不过说他个两句便心疼,你又何必自苦于此呢?”缪成载又是没好气地叨念了两句。 但解慕真只是敛眉不语,隐隐的泪光浮在眼眶中,姿态倒是惹人心疼得紧。 终究是心疼妹子,缪成载见状也不好再多说,只是早早将人带进屋子里头去,让她好生安歇。 如果他猜的没错,明儿个可有好戏瞧了呢! 自以为奸计得逞的何家母女,只怕也想不到会是怎样的大难临头吧! 炎妙槐可不是什么好摘的果子呵! 心里的疼,没有片刻的停歇,不断狠狠的揪着。 解慕真直勾勾地望着骑在骏马上,一身大红蟒袍,俊得几乎烧人眼的炎妙槐。 她楞楞地瞧着,然后他一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胶着,迎着他虎虎的目光,她几乎移不开视线。 有那么一时片刻,她甚至希望他会飞身下马,不顾一切地扯着她离开。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端正地昂首于骏马之上,准备迎着花轿回到炎家。 “起轿”的声音响起,何家的大门终于钻出个丫头来,将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签塞进了解慕真的手中。 紧握着纸签,她也顾不得还未走远的红轿,抬头望了缪成载一眼,两人便急急地走离人群。 一见纸签的内容,两人皆不住一楞。 原来,近在咫尺。 她压根没想到何夫人竟会将两人藏在飘香楼后方不远处的小楼之中,也难怪他们遍寻不着他们的藏身之处。 何夫人倒还是个城府深的人,否则又怎能骗过他们。 在那小楼之中,只要不让人出出入入,见着他们的人便少了,任凭炎家铺天盖地的寻找,怎么样也寻不着蛛丝马迹。 “大哥,咱们快走吧!”一确认了地方,解慕真便急急扯了缪成载要去救人。 可怔楞完的缪成载却有了些许的迟疑,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如咱们再回炎府去找些人来。” 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何夫人的干脆很不对劲,虽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可是难保这不是一个陷阱。 如果他是何夫人,就不会想留下解慕真这个祸患。 他寻思着,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得救友心切的妹子说了一句“不用了”,便急匆匆地奔了去。 望着她快速消失的身影,他只来得及吐出一句低咒,便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经过几条巷子的迂回,解慕真已经跑到早已暂时歇业的飘香楼,她俐落地绕到后方楼,纸塞上所写的小屋便近在眼前。 奔至门前,却未见有人阻拦,她心下虽觉怪异,可是心急如焚的她却来不及细想,立刻推门而入,人才迈进那间破败的小屋,便见地上躺着两个人。 她心惊不已地走近,却瞧不出倒卧地上的两人是否还活着。 “云姊姊……”她轻唤,只见原是闭着的眼眸蓦地睁了开。 一见解慕真,云敛裳就像溺水的人见着了浮木一般,挣扎地坐起身来。 未语,泪先流。 “真儿,快,快救救江公子,这几日他病得厉害。” 发寒之后,便是发热,这几日,他总是昏迷着,累得她时不时还得伸手至他鼻下,才能确认他还活着。 “江大哥他……”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人,解慕真才开口,豆大的泪珠随即颗颗坠下,只怕自己是来迟了。 “他还活着,可也只剩一口气了。” 闻言,她倏地回头,才想对着以为跟在身后的缪成载说话,这才发现他已然在屋外和人打了起来。 原来不是没有人守着,既是如此,为何还任她自由进入,不多加阻拦? 莫不是……心中才闪过一抹思绪,原本敞开的门扉却蓦地被人由外关上,还听得几声落锁的声响。 她心中暗叫了一声糟,何夫人向来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将她骗来这见,只怕是盘算着要一并除掉她了。 本以为她不至于如此心狠手残,至少也会等到何风月真正嫁进炎家才会动手,没想到她竟这般心急。 随着锁落,跟着一阵阵浓浓的油味窜上了鼻尖,她的心中一凛,看来何夫人是想将他们三人都烧死在这儿。 到时若是有谁想要追究,她大可全都推给风云帮,与她无关。 不一会儿,窜起浓烟,火舌也跟着在破宅的四周熊熊地燃起。 还与人缠斗的缪成载见情势不对,发起狠来,不顾自己的安危,门户洞开的引黑衣人直取他的命门。 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了结那人的生命,可偏偏守着屋子的人不只一个,他才解决了一个,其他黑衣人也跟着冒了出来,硬是要阻止他去救人。 望着熊熊的火势,缪成载心急如焚,想要救人却不断被人给绊住。 气一凝,他急得杀红了眼,不一会儿遍地残尸,可风云帮本就是凶恶之徒,并不怕死,还是一个劲地围了上来。 “该死!”缪成载恶狠狠地低咒一声。 只消一想到炎妙槐是怎样珍而重之的将解慕真的安危交到他手中,眸中杀意更盛,只想将那些人全都解决,就算只有一线生机,他也非得立时冲进去救人不可。 然而在他解决了最后一个黑衣人之际,有人快了他一步,一道熟悉的人影宛若俯猎的苍鹰急冲落地,顾不得火势炙人,那人毫不停步,大脚一踹,踢破了阻住解慕真他们逃生的门扉,然后不顾生死的冲了进去。 瞧那一身的大红蟒袍如此奋不顾身的救人,缪成载也没歇着,跟着不顾火势地冲了进去。 饶是炎妙槐力大无穷,只怕也不能一次救出三个人吧! 他早已知道炎妙槐的计划,也知道今日的迎娶不过是个局,现在那个没了新郎官的迎娶队伍,只怕早已乱成一团。 他们是想要诱得何夫人掉以轻心,这样他们才能找着云敛裳被关的地方,只不过他们没料到的是,何夫人竟会如此心狠,想要一把火烧死他们三个。 也还好炎妙槐耐不住性子,自己跑了来,否则解慕真真要有什么闪失了。 浑身被罩在一股子幽迷的境地,整个脑袋昏沉沉的,将醒而未醒,几度辗转,长听轻颤,解慕真终是睁开了眸子。 一睁眸,便跌入了两潭幽深的眸中,那眸里深情满载,哪里还有几日前的冷然。 “这儿是地府吗?”她还以为自己跌入了幻境之中,用着被浓烟黑哑的嗓音问道。 如若不是地府之中,又怎会有一个同他这般相像之人,用着这样深情的眼光瞧着她。 那个男人心高气傲,被她这样对待,曾有的情分只怕早已荡然无存了吧! “这儿不是阴曹地府,这见是炎府。” 被以为是鬼差的人淡淡的开口,声音虽然平稳,却也染着几丝的不舍。 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密实得不可能伤她分毫,没想到他却没有算计到何夫人歹毒的心思。 若非在领着花轿回府时,心中突然一阵躁动不安,让他什么都顾不得地抛下花轿,快马驰来,又怎来得及抢救身陷火海的她。 只消一想到她倒卧火场,那似是没了生息的模样,炎妙槐的心便是一阵懊悔。 悔自己何必与她赌气,明明知道她是救友心切,偏生心中一口气咽不下,硬是不肯将自己的计谋告知她,让她心急得自己下堂求去。 从来不知恐惧的他,多怕自己要是来迟一步,那么他见到的便是香消玉殒的她了。 还好,老天垂怜,她虽然昏了过去,可是并无大碍。 所以他顾不得自己一身伤,也要牢牢地守在榻畔,连眼儿也不敢眨一下,只怕他一眨眼,她便会消失。 “你……”本以为他不过是幻影,毕竟在那熊熊的大火之中,心思歹毒的何夫人并没有给她留下一线的生机。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才会在一张眼,见着那深情几乎满溢的双眸时,误以为那不过是自个儿想出来的幻影。 “你是真的?”解慕真不敢相信的低呼着,然后顾不得身子虚弱,挣扎地想要起身。 在以为自个儿必死无疑的那一刻,她其实是后悔的。 悔自己竟然舍弃了他的细心呵护! “傻瓜!” 瞧她那东摸摸、西瞧瞧,一副不敢置信的傻气模样,饶是心中还有着残存的怒气,这时也全都一扫而空。 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眷恋呵! 这样的发现让他心绪大好,大手一张,结结实实地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中。 “这辈子我倒是缠定妳了,妳想下阴曹、入地府,除非我陪着妳。” 那话,仿佛惨了蜜似的渗入了她的心底,在感受到他怀里传过来的温暖时,她忍不住逸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叹息过后,她却蓦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一阵湿濡,缩回来一瞧,便见手心竟淌满了鲜血。 一颗心猛地用至了胸口,她惊嚷道:“你受伤了!” “小伤罢了。”对于自身的伤势,炎妙槐丝毫不在意地一笑,然后凝着她的眸说道:“所有妳在意的人,我都给妳救回来了,所以妳可欠了我三条命,得用这辈子来偿。” 这辈子啊,他做过的事,哪一样不是将本求利,唯独拿她莫可奈何,明明她折 他骄傲如斯,偏偏他还是一心一意地只想将她置于身侧。 唯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安啊! “你……” 终章 这个傻瓜,自己伤了还不肯治,偏偏要在这儿守着她醒来。 她不过是昏了过去,醒来便好,可他却是背部被烧得一片血肉模糊,这么笨的事,他怎么做得出来啊? 从他怀里退开,她板起脸来,硬是将他按上了榻,情势瞬间易转,这回倒换她居高临下,恶狠狠地对他说道:“要我许你三命也成,那你也得有命去受。” 话落,她回身便要去找大夫,可只想守着她的炎妙槐哪里肯依,长手一捞,又将她捞回了身侧。 他可是一个大男人,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只要她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风光一时的何家,如今只剩下一片破落。 解慕真抬眼望着,当真欷吁不已。 纤细的身子往后一靠,一具结实的胸膛早已等在身后。 原来这样大费周章,除了想要救人之外,还想将风云帮一网打尽。 因为炎妙槐知道何夫人生性狡狯,若不是来个人赃俱获,她断不可能俯首认罪。 而那日与缪成载缠斗的便是何府的罗管事,他虽身受重伤,可却还是活了下来。 如此一来,有了风云帮众人的指认,再加上罗管事不甘何夫人的坐视不管,任由其自生自灭,自然一五一十的招来。 然后他再施了点力,何家母女便立刻被送进大牢。 谋害人命可是天大的罪,她们母女俩罪证确凿,被判了个斩立决。 没了那对母女的何家顿时败落,所有的仆佣走的走、逃的逃,余下的也只剩下这座空宅了。 “走吧!” 望了许久,纠缠在心中多年的爱恨终于烟消云散,解慕真抬头,朝着炎妙槐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宠溺的问道:“不进去瞧瞧何老爷吗?” “他……”闻言,她顿时一窒,虽然想看,却也怕瞧了难过。 于是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不敢进去。 她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他立刻追了上去,低声说道:“我已经在炎家旁购置了一栋小宅,也让人布置好了,等会儿便让人将何老爷请过去,这样妳什么时候想见,随时都可以前去探望。”那一心一意的为她着想,从他口中说来却是云淡风轻。 终于,一切圆满了! 望着他那包容的浅笑,她心中的大石也跟着放下。 如今当真落了个圆满。 爹有了安居的所在,而在飘香楼打滚了大半辈子的云敛裳,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江远仙铁了心的缠上,非得要娶她为妻。 可她以自己为青楼的姑娘,配不上他而百般拒绝,偏生挡不住他那蛮性子,渐渐的软了心。 一切……都很好! 而这样的好,竟是她曾经以为会相敬如宾一辈子的炎妙槐带给她的。 抬头,再次向他漾出一抹笑,伸出手,与他的大掌交握。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所愿。 “妳这个下堂妻,到底啥时才要回来?”她笑着,炎妙槐也笑着,可突然间,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俯身在她的耳际说道。 闻言,解慕真一愣,这才想到她此刻的身分竟然还是个下堂妻。 “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轻笑着,自顾自地牵着他往前走。 不答是因为无论她的答案为何,以他那霸性十足的性子,只怕不久,她便又会是炎家的大少夫人了。 那挂满了一院子的喜幛,还有那满室盈门的贺客。 明明炎家的两位少爷和一位小姐都已经成了亲,怎么这会儿炎家又办起喜事来了? 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家都接到了帖子,虽然人人都来了,却也个个一头雾水。 但不论是谁娶谁,或谁嫁谁,光是冲着炎家的财势,人人也都乐于来沾个光。 早已嫁给炎海任的童靖安,望着铜镜里头穿戴着凤冠霞帐、笑意盈盈的解慕真,真心的开口道:“终于,也让妳守出了一轮明月。” 回头望着童靖安,她还来不及开口嗔怪炎妙槐这般大张旗鼓的作为,活脱脱让她成了城里让人议论的焦论,还有老夫人,不知道她要怎么想了,忽尔,眼角一抹红影像暴风一般的卷入,才眨眼,她已经安然待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时辰快到了,咱们走吧!” 一尝软玉温香在怀的滋味儿,炎妙槐喜不自胜,哪里还有初次成亲时那种温凉如水、可有可无的姿态。 “娘她……” 一见他急匆匆地扯着她要走,她的脚步却犹豫了,她才开口,他便忙不迭地打断道:“娘知道我又娶回了妳,不知道有多开心,别担心了,一切有我!” “真的吗?” 怕他是哄着她的,她仍犹豫不定。 虽然她万分想要再嫁给他为妻,可是心情免不了患得患失。 俯首,在她光洁的额际落下了一吻,他轻声诱哄道:“别担心了,不只是娘,就连何老爷也来了,他说想亲眼看着闺女出阁呢!” 牢牢牵起了红彩的一端,炎妙槐昂首阔步地走了,解慕真瞧着他的背影,自然可以感受到他的真心实意。 她敛去了眸中的泪意,扬起了一抹笑,心中再无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因为她知道,这一回,是两心相许的拜堂。 他与她终会一同携手走过这一生呵!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