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来也之喜从天降》 序言 【序言 吐苦水篇 寄秋】 秋呀!一直觉得自己很强,超级无敌强,强到宇宙最强。 曾经,秋一口气写三本十万字的稿子,好像就是魔法城堡那一系列,秋花了一个月去拼,拼到神经衰弱,拼到两眼昏花,拼到秋想死呀,发誓再也不自虐,拼死没药医。 之后最多写两本,上下集,再多换秋找人拼命。 可是呀!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秋都「老了」,老人的老毛病就多,还一发不可收拾。 秋还是有雄心壮志,想继续拼!拼!拼! 但是事与愿违,脑子有物却写不出来。 原因无他,因为秋到今日一直是手写稿,秋很喜欢写字的感觉,享受笔写在纸上的快感,那真的很爽,有实在感。 但问题来了,握笔太久手会痛,秋一天最少写稿十四个小时。除了去喝水、上厕所,基本上秋在工作时很少吃饭,都用饼干、面包充饥,所以秋握笔的时间超乎想像的长。 现在十根手指头伸出来比一比,右手的中指、食指严重变形,指关节处肿了两个包,小指也有一个肿包。 平常不写字时不痛,因此感觉不到肿包的存在,但是工作只要超过七小时不休息——它又痛了。 很怪的是,睡觉前痛得睡不着,睡了一觉后,手指头又不痛了,好像昨晚的痛全是假的。 以前写十万字还好,等写到会痛时已经写完了,手指头休息,脑袋休息,不用看医生自然好。 可现在的书动辄十几万字,那真是操死「老人」的差事呀,秋不强了,很弱很弱,弱到举白旗投降。 尤其是看到绿光小妹的书,秋就很想咬她,你写那么快、那么多干什么,想逼死一群老人家呀,还要不要让人活,咬你、咬你、咬死你。 唉!秋要去伤春悲秋了。 不,想,理,人—— v第01章[11.18] 【第一章】 「噗!」 「噗哧!」 「噗……哇哈哈——这是怎么一回事,笑……笑死我了,快……快笑破我的肚皮……不行不行,肚子好痛……哈哈——哪有这么滑稽的事?我……哎呀!喜事变衰事,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吗?教神仙也掬一把同情泪……」 哎哟喂呀!这可怜的泪珠子怎么抹不干哩!穿着喜庆的少女笑得直流泪。 眼前是一长队送嫁行列,吹吹打打的笙鼓,唢呐响彻云霄,虽说不上十里红妆,但是一眼望不尽的箱笼嫁妆简直塞满一整条街,黑压压的一片,彷佛将家产全给拿出来了。 只是呢!笑话也从一身大红的新嫁娘身上开始,娘家小舅子背着姊姊跨出门槛,才一上红得刺目的喜轿,教人啼笑皆非的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快快快……那边还有一只……小心点,左边有一头横冲直撞……哎呀!钻进轿子底下了,快把那些猪捉出来呀!别冲撞了新娘子……」 「小五、小六,包抄,一只也别让它们跑了,动作快一点,不要耽搁了,吉时快到了,得在天黑前赶到梁县,不然大家准备被剥皮吧。」 「周管家,太重了,捉不住……噢!它……它咬我,太……太可恶了,等我捉到它一定要烤了吃!」 「你敢说周管家重,活得不耐烦了。阿李、小张,挡在四小姐轿子前面,千万别……哇!怎么又来了,不要追我,不要追我,我的肉不好吃……」 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连那对象征吉庆的大雁也在混乱中被人撞翻了,未剪羽翅的大雁张翅一拍,就这么腾空而去,留下一群瞠目结舌、头皮发麻的家仆,面带忧色的苦恼该怎么向亲家交代。 少女看得目不转睛,「哇!有没有这般倒霉,欢天喜地的婚嫁喜事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是八字不合还是犯太岁,出门没拜喜神喔!才会霉运连连。」有拜有保佑嘛,不拜就……倒霉喽!神仙也有小心眼的,譬如她——小双喜。 不过这一场乱呀!可不是她引起的,她也是看热闹的「路人」,一时好奇停下脚步,想一瞧这场喜事到底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穿着喜气的她在人群中张望着队伍。她生得眉清目秀,乌溜溜的眼珠子像两颗黑珍珠一般,流光四溢,神采奕奕,灵活生动。 她穿着桃红色衣裙,腰系一朵一朵桃花相连,盛放如炽的血玉腰带,下方系着桃花形状的玉坠子,款摆行动中一晃一晃地,煞是俏皮。 就连脚上那双鞋也别出心裁的绣了几朵桃花,明明是粉色丝线绣出的花朵,可猛一瞧却像花开在鞋面上,鲜艳得宛如刚从枝头摘下,好似能嗅到桃花香气,让人看得啧啧称奇。 年约十五、六岁,圆滚滚的大眼,一笑就讨喜,小姑娘给人一种自家娃儿的感受,让人不自觉心生宠溺,不少大娘乐于亲近她。 「不是八字不合也不是犯太岁,是因为她嫁的那户人家,这窦家四娘也着实可怜了……」听到她的嘀咕,一旁的大娘叹着气为她解惑。 「咦!什么人家嫁不得,难不成是强取豪夺,拦路打劫的土匪?」瞧大伙长吁短叹,眼泛怜悯,肯定是有内情的。 双喜追问,她天性爱凑热闹,不怕事多,就怕整天无聊没事干,闷得长草菇,静不下来的性子没法改。 头上缠着碎花头巾的卖菜大娘好心地解说:「倒不是你说的那样,窦四娘要嫁进的是『铁剑山庄』,那铁剑山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富可敌国的武林世家,铸剑功夫和庄内收藏的百把名剑可是世上一绝,难有人及得上的好家世。」 「铁剑山庄?」那打面菱花镜不知道成不成,嫦娥姊姊送她的小月镜不小心被她敲坏了一角,正想换面新的,照一照她沉鱼落雁的花容月貌。 双喜不是那种令人一见就惊艳的绝色,五官嘛,不好不坏,就是不上不下的中等姿色,顺眼,不过分张扬,不会让人一见就心中不舒服,想一脚踹开。 或许乍看没感觉,但是再一眼,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似乎是越看越合眼缘,原本平凡无奇的面容也亮了起来,令人没有理由的喜欢,甚至觉得她也是美人一个,出尘若仙。 不过,她本来就是神仙,喜神座下的小喜仙也,身上当然有着萦绕不去的仙气,说她像仙子哪是抬举,原就是「不学无术」、「不务正业」、「好管闲事」的小仙一枚。 「只可惜有一好没二好,这铁剑山庄不晓得是祖坟葬错山头,还是没给山神大人上香请示,打从三十多年前起就像跟喜事犯冲,天大的喜事都以灾难收场。」几乎无一次例外,每一次都惨得教人不忍心,直呼老天无眼。 「哇!这么离奇……」啧啧!她倒是头一回听闻,明明背到底走霉运,偏偏还是家底厚实的世族大户。 通常人一倒霉会连家底也掏得精光,家徒四壁,两袖清风,连喝个水也会呛到,穷到卖妻典儿,走投无路,穷神见了也会绕路走,嫌弃这人的霉运当头。 可这个铁剑山庄,除了遇喜成灾、闻喜色变外,好像就没其他的倒霉事,财源滚滚赚进口袋,威望也是武林翘楚,说来也算是有福的人家。 「离奇?」卖菜大娘面色古怪的一瞟。 「是离谱啦!哪有人倒霉到这种地步,没请个大师来看看风水吗?」可有她骗吃骗喝的机会了,装个牛鼻子老道挥挥拂尘,她也能吃香喝辣,当个座上嘉宾。 虽跟其他小仙下凡,但她压根没打算帮忙找福娃不慎弄丢的拂福尘,有认真到有点傻的阿寿和禄哥儿在,哪有她出手的必要。 何况拂福尘是福娃的责任,看管不周是她的事,她双喜就是下来玩的,这一点「小事」用不着她,自由往来在这世间找乐子才是当神仙的好处。 在下凡时遇上一场天雷打散他们,更让她乐得自在,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把喜气带给大家。 「怎么没有,和尚、天师都找遍了,连朝廷的国师都请来,几十年来花费了多少银两、多少人力去布置,但是每一个人看过都说是一块地杰人灵的宝地,旺家旺人旺财运,绝对不能动。」一动便是毁家灭族的大灾难,轻则家破人亡,重则九代沦为乞丐,无翻身之日。 「对嘛!老天爷是公平的,既然旺了一户家运,当然也会给点小挫折,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福祸向来是互相依存……」 双喜正想说些发人省思的至理名言,开导开导一下百姓,谁知她看热闹看得太入迷了,靠花轿太近,一头不长眼的小猪崽往她腿肚上一撞。 说痛不是很痛,有些麻有些疼,她嘴一扁不太高兴,弯下腰顺手捉起两只猪蹄子,和齁齁直叫的小猪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那是我的猪……」 v第02章[11.18] 谁管你的猪,撞着了本小仙就没好日子可过。双喜挑挑眉,看向气喘吁吁的大叔。她很久没吃烤乳猪了,嘴馋得很。 方才的混乱跟猪脱不了干系,大猪、小猪几十头,满街的胡闹乱撞,养猪的大叔和儿子、女儿,外加妻子一共七人,赶着一群猪要到猪市贩售,原本赶得挺顺利的,只差一条街就到了。 哪知窦家嫁女儿的鞭炮声一起,一头头养得乖巧的猪受到惊吓,全撒开蹄子四下奔窜,累得身后的主人家追得气喘如牛。 好死不死地,送嫁队伍红得喜气,又是锣又是鼓地敲得响,枣子、喜糖不要钱的漫天撒,有得吃,这些贪嘴的猪还不一窝蜂的挤过去。 一时间,大街上闹烘烘的,挡了喜轿不说,还把送嫁队伍冲散了,八名轿夫又闪又躲的惊叫连连,几度差点颠翻了轿子,摇来晃去地把轿内的新娘子晃得头晕目眩,一口酸水往喉头泛。 晕轿了。 「玉娘、玉娘,你忍着,一出了城就没事了,你不要担心。」喜轿旁一匹黑色大马上坐着虎背熊腰的壮汉,一身的大红蟒袍看得出是今日来迎娶的新郎官。 他叫刑天虎,人称「铁胆」的刑老三,铁剑山庄的三当家,为人豪爽,行事不拘小节,双拳能打死一头牛。 「嗯。」反胃欲吐的新娘子面色苍白,摀着胸口,十分难受的点头。 但是真能没事吗? 在好不容易赶走一群猪后,上百人的队伍才一出城门口,不知哪来的大群乌鸦停在出城的路上,低头啄食农民不小心洒落一路的麦谷。 不赶不打紧,一赶就啄人,不少家仆因此被啄伤了,有些人被啄得火大,随手拿起棍棒、短刀之类的防身武器,对着鸟群一阵砍杀。 人有火气,鸟有鸟气,它们哪知道你家有喜事,让让道便不会惹来杀机,它们只晓得被人攻击要反击,而且填饱肚子的谷物还踩烂,不拼命才有鬼。 因此在一只体形硕大的领头乌鸦仰颈鸣叫后,其他乌鸦像发现大仇人似地由空中俯冲,尖锐的喙和爪子毫不留情的袭击敌人。 刚被猪冲撞,又被鸟啄,逃得狼狈的众人叫苦连天,好好的一桩喜事就这么毁了,教人实在很无语。 乌鸦很凶,人很慌,你闪我躲的,好不混乱。 虽然新郎官很努力要护住新娘子,十八般武艺尽出驱赶鸟群,可是顾得了天上飞的,顾不了底下钻的,几只凶猛的乌鸦往轿夫腿上一啄,痛得他们松手,原就晃动不稳的喜轿往左边一倾斜,一身喜服的新娘子硬生生地从轿子里滚出来。 「哎呀……」 听着心上人的痛呼,满脸愧疚的刑天虎连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沾了一身泥的新娘子旁边,慌张又不舍的扶起她。 「玉娘,是我对不起你,我明知逢喜必有凶险还偏不信,硬要办婚礼破了这霉运……」他不该逞一时之气,以为做全准备便万无一失,谁知老天爷要玩弄人是半点也不由人做主。 纤白玉指一点,窦玉娘面无责怪的苦笑。「与你无关,当初也是我同意的,心想我窦家是拜菩萨的,应该会有菩萨保佑,哪料得到菩萨不睁眼。」 「玉娘……」刑天虎抱起扭了脚的新娘子,心下一横不管繁文缛节了,直接将人抱上马,快马直驰回庄拜堂算了,省了这一路上的耽搁。 可是他才一有动作,怪事发生了。 「三哥,你快看,那是什么?」好漂亮的鸟,羽毛五颜六色的。 「咦!是……呃,好像是喜鹊……」 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小鹊鸟忽地凌空一现,翅膀拍呀拍地拍在领头乌鸦的头上,还用爪子猛踩对方,神气活现地像在破口大骂。 本来很凶的乌鸦一下子收敛气焰,低下头由着喜鹊啄踩,一会儿全往林子深处飞去,没再折腾。 羽色鲜美的喜鹊把乌鸦赶走后,像是讨好地往喜轿轿顶飞去,停在最高处,朝空无一人的轿顶直蹭,喜得直叫,看得众人为之一怔。 呃,这样就摆平了? 喜鹊临轿,还有比这更喜气的吗? 在短暂的怔愕之后,一行人重新让新娘子上轿,八人花轿稳稳抬高,四平八稳地前行。 没人瞧得见喜轿上多了一道桃红色身影,一手喜糖,一手枣子吃得不亦乐乎,两脚朝下在轿子前面晃来晃去,咧着一张得意的大笑脸。 喜仙护嫁,还能出什么大乱子不成。 出人意料的,送嫁队伍平平稳稳地入了梁县地界,竟再无半件引人笑谈的霉事发生,顺利得教人匪夷所思,连前来迎接同时也是以防万一好接应的众当家也难以置信的瞠大眼。 「来了没?来了没?怎么还没瞧见人?真是急死人,让三哥接个人接到哪去了,这桩喜事不会又黄了吧!」 一而再,再而三,十根手指头扳着数也不够用,教人打心底着急,铁剑山庄四当家秦大刚望眼欲穿。这一回花重金请高人卜算的好日子再不成的话,铁剑山庄一堆适婚的高龄男女这辈子只能夜夜孤枕难眠了。 这一代的庄主铁剑秋三次迎娶,三次皆落空,更甚者庄内其他人的婚事也总会出岔子,不婚不嫁的旷男怨女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盛名不坠的铁剑山庄由开国功臣铁秋痕一手创立,草莽出身的他回归江湖,仗剑行义威震八方。 铁秋痕有一妻四妾,三子四女,算是事业有成,儿孙绕膝,荣极一时,铁剑山庄更被御赐为「天下第一庄」。 但是名气太盛也不是好事,上一辈的君臣情义到了下一辈便是功高震主,嫁入皇宫为妃的铁家长女先一步死在善妒的嫔妃手里,长子、次子也因几次的江湖仇杀死于刀剑下,体弱多病的幼子根本难承重任。 v第03章[11.18] 果不其然,年仅二十有五就离世了,留下一庄孤寡和刚会走路的独生子。 从那一年起,铁剑山庄就有如恶运缠身一般,子嗣方面不丰不说,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接二连三发生,频繁得让人联想到是否遭到诅咒。 一直传到铁剑秋这一代,铁家已接连三代单传,每一代庄主皆活不过五十,在壮年时便已死去,妻弱子幼难免受人欺辱。 有监于此,铁家男丁向来早早成亲,十六、七岁便娶妻纳妾,以期早日开枝散叶,以免无人继承香火。 可是不管这些男人如何努力,生不出儿子就是生不出儿子,非要一求再求才能勉强得一子,而且是正室所出,此后再无消息,直至死亡。 「急什么,依照惯例,日落前是见不到迎亲队伍,何况是老三亲迎,应该出不了纰漏。」虽不会出大问题,小灾小难却恐怕免不了。 铁剑山庄的惯例真的惨不忍睹,若能顺利迎娶才是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铁剑山庄十年里无一场喜事能成,全都差在临门一脚时。 所以没人看好刑天虎的婚事,若非他坚持要给新娘子一个体面的迎娶仪式,以及以己身来破除往年的恶运,这场婚礼不会在铁剑山庄举行,甚至新娘只能由侧门悄不作声的抬进。 因为大肆庆祝往往会出事,铁剑山庄这些年逢喜必有灾,轻则生病、跌倒、噎着,重则会出人命,像山庄有个管事因喜获麟儿,所以大摆酒席,谁知孩子却不慎溺死。 「二哥,你也说是『应该』,我们庄里办喜事哪一次是顺顺利利的,你还记得吧,大哥三年前那一回人都娶进门了,大家都以为事情妥当了,结果还不是差点血溅喜房……」 每一想到此事,四当家秦大刚心头就发寒。 新娘子是铁剑秋自幼就熟识的季家表妹,两家人往来密切,明明是天大的喜事,双方也谈了一年才下聘,谁知道人欢欢喜喜的入门来,临了却反悔,说她对一名文弱书生一见钟情,情根深种,要退了婚事另嫁他人。 但花轿都抬进门了,人也拜了堂,就只差洞房花烛夜了,哪能轻易反悔? 谁知,仗着受众人宠爱的季表妹视婚姻为儿戏,拿性命当筹码,一支银簪抵在喉咙上,非要铁剑秋吃下这个闷亏。 至此,这门婚事自然是黄了,没得圆满,可季表妹见众人不语误以为退不了婚,银簪一转手便想刺向一身大红的新郎官,用意不是伤人而是明志。 她的行径让季老爷怒不可遏,要将女儿送入庵寺削发为尼,常伴青灯,不容许她败坏门风。 未能得偿所愿的季表妹也是倔气,既伤心父兄的不谅解,又气愤心仪男子的怯弱,在她为爱豁出一切时反骂她下贱,污了他文人气节,因此一发狠便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朝颈项划下。 所幸抢救及时未出人命,但是自此她的闺誉也没了,虽未出家但想嫁人也无望了,被季家禁锢在小院落里,不得出房门一步。 「老四,闭嘴。」二当家佟见山朝他使了使眼色。 不过秦大刚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莽夫,不仅看不懂他的暗示还大放厥词。「我说的是实话,你看大哥前后成了三次亲,娶三个不一样的女人,可有哪一个真成了我们大嫂……」 「大哥。」佟见山眼角微抽地朝他身后一喊。 「哎呀!少用大哥唬人,这种喜气洋洋的场合大哥从不出现,他怕触景伤情呀!想想他那几个无缘的娘子……」想来真令人欷吁。 秦大刚向来心直口快,做事也从未考虑到后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全然不知道,口没遮拦的大嘴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往往得罪人而不自知。 譬如这一回,他就是感慨老天不公平呀!让他们这群有为青年娶不到老婆,忍不住借由大哥的婚事大吐苦水。 心里更羡慕三哥有心上人让他敢与老天爷一搏,而他二十有四仍孤家寡人,那个暖被窝的美娇娘不知在何方。 但他的话无巧不巧的传进当事人耳中—— 「触景伤情?」一道冷沉的低嗓轻扬。 「是呀!你看老三都快抱得美人归了,而大哥他始终是一个人,连个小妾也不纳,没个知心人陪伴,你瞧他是不是越来越阴沉了,成天板着一张脸,死人的脸色都比他好看。」好听点是不怒自威,但事实上是活生生的棺材脸,教人一见退避三舍,浑身发颤。 「老四……」天呐!他救不了他,自作孽不可活。 抚着额头眼角猛抽的佟见山苦笑不已,为自家兄弟的迟顿感到无比的无奈。 没发觉身后多了道颀长身影,秦大刚依然引颈远眺。「真是急死人了,怎么还没到,肯定步大哥的后尘,新娘子不是半路被劫了,要不就是悔婚。谁胆敢嫁入一有喜事就生变故的铁剑山庄?连大哥都死心了,绝口不提终身大事。」 铁剑山庄一共有四个当家,大当家铁剑秋是铁家子孙,铁家的独苗,肩负传宗接代的大任,可娶妻过程一波三折,总是不尽人意。 由于铁家子嗣一向由正室所出,铁家男人的「遗孀」处境太过凄凉,他不愿自己的女人也如姨娘们一生无依,年纪轻轻便守寡,因此不纳妾。 他父亲铁玉峰生前妻妾有十八名,个个如花似玉,闭月羞花,在他活着的时候十分宠爱这些女人,可惜他不到四十便因一场恶疾而过世,她们便从此孤寂。 二当家佟见山便是九姨娘的亲侄儿,当年她嫁给铁玉峰时便带着死了爹娘的长兄之子一起入庄,与铁剑秋如兄弟般一同成长,是莫逆之交。 铁胆柔情的刑天虎是铁老夫人捡回来的孤儿,当时他饿得面黄肌瘦,全身伤痕累累,后被刑管家收为义子,才有义薄云天的三当家。 而秦大刚是受了冤狱的武状元之子,已有妻有子的状元公遭权贵之女瞧上而被圣上赐婚,他不从,表示糟糠之妻不可弃,女方因此发怒便寻了名目构陷入罪,欲逼他顺从。 武状元宁可一死也不屈从,妻子以死殉节,而他的生死至交铁玉峰带走尚在襁褓中的秦大刚,免受权贵所害,于是多年以后铁剑山庄多了一个仗义而行的四当家,虽然他给山庄惹来的麻烦不亚于他的义气。 冷沉的嗓音再度从秦大刚背后响起,「老四,你要是等不及了,我不介意你择日把『花月楼』的月奴迎入庄内。」他不误人好事,谁急,谁去迎美娇娘。 花月楼的月奴年方十八,是秦大刚包下的花娘,他也是买下她初夜的恩客,情分大不同,月奴对他动了感情,一心要与他长相厮守。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秦大刚的眼中,月奴就是一个供人狎玩的妓女,他付了银两便两清。 v第04章[11.18] 「哪成,娶一个花娘我哪抬得起头见人,二哥,你这不是在害我……呃,大……大哥……」秦大刚一回头,那张原本恼怒的方正大脸顿时一片惊骇,由红转白,像老鼠见到猫。 「你不是老埋怨孤枕床冷吗?大哥做主为你纳一小妾,省得你日日怨气连连,怪罪大哥拖累你无从花好月圆。」铁剑秋神情冷如千年不化的寒冰,语气是能冻死人的寒冽。 像是被掐住脖子似,秦大刚青着脸喊冤。「不怨,不怨呀!大哥,是小弟自个不成器,你……你就饶了小弟这一回,千万别厚待小弟。」他怕丢人现眼。 「我听见你的心声,不感谢我的成全?」他的私事哪由得他背后议论。 「大哥……」秦大刚苦着脸,欲哭无泪。 一旁的佟见山笑着打圆场,「大哥,你也晓得大刚向来有口无心,就那张嘴惹事,今日是老三的大日子,你就放过他吧!免得弟妹瞧见他那张哭丧的脸不开心。」他绝口不谈半个「喜」字,刻意避开。 窦玉娘是铁家的远房表亲,幼时也曾在山庄住过几年,除去刑天虎,对其他三位当家而言,无疑是个令人心疼的小妹,这面子不能不卖。 铁剑秋冷硬的神色稍微放软。「老四,今儿的事过后,给我去矿山挖矿、打铁,没打出一把像样的刀剑不许出山。」 「什、什么,你让我去……挖矿?!」大哥会不会太狠了,他不过说两句不中听的实话而已。 「还是你打算做一回大丈夫?」他嘴角一沉,冷冽若霜,话既出口不打折扣。 「我……我去。」低着头,秦大刚沮丧得想一头撞墙。 一身蛮力的秦大刚是没耐性的人,要他挽袖与人打架他奉陪,还乐在其中,可是要一直持续挖矿、打铁的动作,那比杀了他还痛苦。 而所谓打蛇要打七寸,铁剑秋精准地掐住他命门,以此为惩罚,磨磨他毛躁脾性。 管事突地嚷嚷起来,「来了,来了,我看到三爷了,他骑在马上……呃,大爷、二爷、四爷,是小的看走眼了吗?怎么花轿一点事也没有,三爷和媒人都喜逐颜开朝我们走来,锣鼓声响亮……」一定是错觉,一定是他眼花。 没事?! 怎么可能? 负责接应的管事错愕地瞠大眼,不停地以双手揉按眼睛,他身后是提着药箱的大夫和随侍小厮,等着花轿一到就上前收拾善后,有伤的上药包紮,受到惊吓的赶紧送上安神汤,所有损伤立即补救。 但是预料中的惨况居然没发生,送嫁、迎娶的队伍毫发无伤,每个人如释重负的露出笑脸,让瞧见的人更担心后面接踵而来是更大的灾难。 事反常必有妖——一干迎接的众人如是认为。 【第二章】 咦!怎么停了? 热热闹闹的笙鼓声忽地没了好不习惯,感觉好冷清。 双喜随着轿子一路到梁县,路上觉得眼皮重得很,摇摇晃晃的喜轿像她用龙筋编成的吊床,轻轻晃动着,令她不自觉的昏昏欲睡,在她最喜欢的喜乐声中安憩。 但是,谁让它停了?太安静,有几分暴雨将至的阴霾沉重,浑身不太舒畅。 「醒来。」 嗯!是谁的声音好吵,像刀锋出鞘时的锐音,冰冷中带着一丝丝微妙的血腥,含威含怒,狠狠敲进她的耳朵。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她是天上众神最疼爱的小喜仙,连王母娘娘都气笑她的无法无天,虽有责骂却从未受罚,神缘好得天妒人怨,谁舍得凶她。 所以,管他是谁,睡觉最重要,从仙居下到凡尘,以人间的算法已过了三日夜了,她先是闪天雷,继而是看热闹,这边走走,那边瞧瞧,神仙也会累好不好,先让她睡场饱觉又如何。 只是,凡间的床太硬了,磕得她骨头生疼,早知道就向太上老君撒撒娇,要个能变大变小的云枕好收在乾坤袋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多好呀! 觉得面颊有物搔痒的双喜以葱白纤指挠挠桃花般水嫩的粉腮,不耐烦地挥开疑似异物的黑影,照样睡得香甜,恬然睡颜恍若纯净婴儿,纯真无邪。 「我命令你醒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厚!这个人到底是谁呀!比一百只喜鹊还吵,让神仙打个盹会刨下他一块肉吗?一直在耳边吵…… ……鹊儿?她好像忘了它。 欲醒未醒的双喜揉揉惺忪睡眼,神色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她习惯在起床前伸伸懒腰,然后再赖一下床,等鹊儿或是怒气冲冲的师尊来逮小仙。 唔!再睡一会儿,她翻个身……哇!怎么会往下掉?身子腾空,她几时睡在云层里…… 等等,这是什么?硬邦邦的……石头?! 怪了,摔在石上怎么不会痛,难道她的仙术不知不觉又提升了一等,足以把阿寿和禄哥儿打趴了……不,是赢了较量,四小仙感情最好了,怎会窝里反,自家人打自家人呢!她最最和气了,和仙友们处得和乐融融。 「你还要赖到什么时候?睁眼。」低沉的嗓音充满肃杀的迫力,冷而无情。 睁眼?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对她喜仙不敬,不想喜事临门了是吧!「你好吵,吵得本小仙很不开心……」 啊!她、她看到什么?这……应该是一张人脸,怎么靠得这般近,近在眼前?! v第05章[11.18] 忽地冷汗直冒,察觉到不对劲的双喜僵着讨喜面容,干笑地盯着和她四目相对的男人,一抹颤栗和不安由尾椎骨往上窜,直透脑门。 他是谁? 还有,她为什么会那么凑巧地掉到他张开的双臂里?他瞪着她的眼神好像她不该出现一般。 向来机敏的双喜难得反应迟顿,她太诧异了,惊愕地直眨星眸,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对她而言相当严重的事,而且她还笨得说出口。 「你看得见我?!」她是神仙耶!没显露真身,凡间男女哪有可能瞧见她。 「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见。」铁剑秋一句讥诮脱口而出,但无杀气。 双喜不自觉的点点头,但回神后又觉不对,忙用心音问:「鹊儿何在?」 一只色彩非常鲜艳的喜鹊拍翅飞来,停在她肩上,短喙轻轻地蹭了蹭粉色嫩颊,十分亲昵。 「你露馅了!喜仙。」 「你这只死鸟,平常喂你太多仙果了,养出个笨脑袋,不会叫醒我吗?」 喜鹊略带委屈的啄啄鸟爪,「叫不醒呀!你一巴掌拍向我鸟首,把我打得七荤八素,哪敢再吵你。」 「审时度势你不懂呀!果然是蠢鸟一只,当初就不该把你偷藏在袖子里带下凡,我聪明仙做了一回傻事。」 一仙一鸟无言地交谈着,旁人看不出蹊跷,只当是天真憨直的小姑娘在逗鸟。 「还不下去。」 又是冷到极点的男声传来,双喜抬抬清亮双眸,露出无人能敌的喜气笑靥「你救了我耶!此生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 戏文上都是这么写的,以她下凡无数次的经历来看,凡间男子似乎很吃这一套,听见姑娘这么说会乐得很。 「不知羞耻。」 她又飞快地眨眨水亮星眸,一脸不解世事的天真无辜。「为什么是不知羞耻,我要报恩错在哪里?」 「你是何人派来的,居然敢潜伏在喜轿上头,究竟有何目的?!」铁剑秋神情冷酷,丝毫不被软化。 双喜咧开嘴,毫无惧色地伸手拉拉他抿紧的唇,乐呵呵地往上一扯,变出一张诡谲的大笑脸。「我叫双喜,你呢?」 四周扬起一阵不小的抽气声,有人悄然往后移开几步,不少人心里暗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死定了。 「铁剑秋。」他以为报出自己的姓名她会惊恐,甚至害怕地想逃,但是……看着她未曾消失的笑靥,他黑眸一眯,教人看不出思绪。 咦!没事,大当家竟然没狠狠修理她?众人纳闷,脸上表情复杂。 「幸会,恩公,你真是大好人,多亏你接住从轿顶摔下来的我,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人轿,你前途无量,会成大器。」 他看来是有福之人,可怎么印堂有点发黑……咦!有霉神的味道? 双喜的鼻子很灵,她扬鼻嗅呀嗅,嗅得她秀眉打结。 「人轿?」嗓音冷了几分。 「这是你的福气哦!要知福惜福,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当我的坐骑,你是第一个……啊——噢!好疼,你……你摔我?」真是大胆,她的臀裂成两半了啦! 砰的一声不算重,可是对细皮嫩肉的双喜来说,铁剑秋的松手还真摔得她肉疼,眼眯嘴嘟地哀哀呼痛。 不晓得是天雷的缘故或是本身仙术不足,她隐去真身坐在轿顶随迎亲队伍晃呀晃到三十里外的梁县,只不过不小心打个盹睡去,之前所施的仙法居然失效了,将真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起初因为轿子被八名轿夫高高抬起,加上她身子纤细娇小,喜轿的大红和她一身桃红衣物相融合,竟无一人发现轿顶多了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还当是喜轿原有的装饰,直到花轿一落地,身着红嫁衣的新娘子被喜娘扶出,众人的目光瞧见栖息于轿翘的喜鹊,这才惊觉「外敌入侵」。 只是这个「敌人」看来不具任何威胁性,清秀讨喜宛如邻家小妹,让人不由自主的喜爱。 若非迫于大当家的威严,早有人上前关切她。 「未经允许擅闯铁剑山庄,留下一手一足便可离去。」铁剑秋却无动于衷,剑尖指向她。 慧黠的眼珠子转呀转,双喜笑颜绽放,以一根小指头挪开指向鼻头的剑尖。 「我是来喝喜酒的怎么是擅闯。」 她像只俏皮的小松鼠,慢条斯理的梳理头发,从地上爬起,嫩如春笋的小手拍拍裙上灰尘,秀鼻一仰,下颚微仰,神气活现,大言不惭地讨酒喝。 如果这不是「事故」频繁的铁剑山庄,只是一般的大户人家,或许她小小的淘气会博得大家的欢心,不忍心拒绝这般可人有趣的小人儿,想喝多少酒尽情随意,有人庆贺何乐不为。 可惜在铁剑山庄,她的行为就像在挑衅。 「滚——」铁剑秋斥喝,再度将三尺青锋抵住她眉心,冷眸厉视。 v第06章[11.25] 「怎么滚,我不会,你教教我,恩公先滚我后滚,我们滚在一起。」双喜两眼亮得出奇,好似「滚」是一种极好玩的新游戏,她乐于学习。 「你……」 「恩公,你救我一命,我双喜一定报恩,做牛做马我做不到,不过我可以当你的座上宾喔!保你今年娶妻,明年生子。」她是喜仙,送他几道喜气轻而易举。 「给、我、滚、开——」这丫头未免太厚颜,她……她究竟在做什么。 双喜一扑,竟抱住他的腿,怎么也不放开。铁剑秋虎躯一僵,冷着脸眯起黑瞳,眸底却微闪一丝懊恼,几不可察的暗红从颊上一闪而过。 「咳咳!大哥,不就是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嘛!我想,她还没本事伤人,不妨就留她住几天。」眼带笑意的佟见山掩嘴轻咳,略带深意地一瞟正做出踰矩举动的小姑娘。 「对嘛!对嘛!我是好仙……好人,大大的好人耶!跟恩公一样的好人,我来当贵客,你天天笑逐颜开。」多好呀!人人快乐没烦恼。 「笑逐颜开……」佟见山闻言被唾沬一梗,想笑又拼命忍住。他实在无法想像大哥笑起来是何等惊人模样,自从和他当兄弟以来,还没见大哥发自内心的笑。 冷笑不算。 「我不是好人。」他横了忍笑的老一二眼,警告他最好别笑出声,否则后果自负。 铁剑秋是个严厉到近乎残酷的人,他不仅对自己严厉,对旁人同样不假辞色,若有人违反他立下的庄规,下场绝对比死还惨,让人不寒而栗。 「没关系啦!不是好人也无妨,只要你不杀人放火、淫人妻女、偷张三家的葱、窃李五的牛、一脚踩死太白金星养的灵猫,我都会睁一眼、闭一眼,不会跟值日神官偷偷告状,谁教你是我恩人,你继续当你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好了,反正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会去向阎罗王求情。」她一副义气相挺的模样。 「可怜喔!明明长得秀秀气气,一脸聪明相,怎么这里有毛病……」秦大刚个性直,指着脑门满脸同情。 不过相较他的可惜,目露精光的佟见山却另有见解。「大哥,我们庄里不差一副碗筷,她看起来也无害,何妨做一回善事,积积善德。」 「你要留她?」铁剑秋的眼中迸出寒光。 留我,留我,我消灾解厄、逢凶化吉——双喜笑容灿烂得教人难以忽视,一双明亮大眼眨得欢快。 佟见山手握成拳挡在嘴前,挡去逸出的笑声。「你没听她说保你娶妻生子,我想看看是不是真能实现,毕竟那是众兄弟多年来的愿望。」 「我可以……」喜仙出马,万事如意。 「你闭嘴。」铁剑秋冷冷一横目,不想听她黄雀似吵杂又乱人心的软腻轻语,软绵绵的甜嗓像软刃,刮得他心烦气躁。 「大哥,试一试又何妨?她要是办不到就拿她来抵,反正你也不吃亏。」这才是他的用意。佟见山道出打算。 「抵什么?」双喜微扬眉梢地看看脸色忽然阴沉,似在生气的恩公,再瞧瞧笑得阴险的山字眉男子,小小心肝突地一跳。 她是神仙耶!他们能算计她什么? 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百年道行岂会玩不过一名凡人? 常跟着喜神下凡,爱调皮捣蛋的双喜常常目中无「人」,认为人才短短几十年寿命而已,哪能和神仙相提并论,所以她玩他们是天经地义,他们是她的快乐泉源。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人世间有一样东西是掌控不了的,就连神仙菩萨也深以为苦,历经大劫方能摆脱。 铁剑秋冷睨着。「凭她?」 「凭我什么?」他们在说什么,怎么她越听越迷糊? 「凭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接近你,而且以你不喜与人亲近的性情,竟然能容许她继续抱住你的大腿。」没一脚踢开才出人意表,此女非同小可。 他记得半年前,青城派的萧大小姐才一靠近,人还没摸到大哥手臂便被一记凌厉掌风拍中胸口,要不是本身武功尚可,怕不口吐鲜血。 铁剑秋瞪着死捉着他不放的小手,那把饮血无数的「吟龙」宝剑迟迟砍不下去。 「大哥,你还没发现她是唯一靠你最近却还未发生『意外』的女子吗?」她,绝非常人。 经二当家一点醒,众人才发觉一身桃红的双喜非常喜气,像是阳光般明亮有朝气,只差没插朵大红花当个喜庆瓷娃,不甚美却让人想宠爱,揉揉她白里透红的小脸。 逢喜生变的惯例似乎对她起不了作用,这是否意谓着大伙的命运能有改变?一双双发光的眼睛像饿了许久的黄鼠狼,看得双喜心口一颤一颤地,她扬笑的面容有几分僵硬,犹疑着恩公的大腿要不要再抱下去,他们……很不怀好意呀!小仙怕怕。 「喂!说好了是把我当贵客款待,为什么现在却要我穿上这一身鸽屎绿的衣裳当丫鬟,还是跟前跟后倒茶、磨墨的贴身丫鬟,你不是有个愣头愣脑的小厮叫肚子痛的,还有结屎面的随从任天长……」 「是任长天。」不是太愣头的小杜小声地反驳,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有着委屈和埋怨。 他哪里是肚子痛,分明有个响亮的名字叫杜三夭,当年老庄主在世时从大寒冬的雪地里将他拾回,他哭得都快没气了,老庄主说他命大如妖,下这么大的雪仍没被冻死,遂取同音字「夭」替他命名。 不过小杜的声音太小,小厮的身分卑微如蚁,除了负剑站在大当家身后的任长天若有似无的瞟了他一眼,还真没人注意他的存在,以及蚊鸣般的咕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多了个嫌衣服丑的聒噪丫头,一屋子都是她的抱怨声,谁听得见他在嘀嘀咕咕什么。 倒是正在擦剑的男子面不改色,置若罔闻地凝神静气,神情专注地看着铸剑师傅刚铸造出的「擎天剑」,以玄铁打出的剑身通体墨黑,剑锋锐利泛着冷光,黑中透出铁石的冷冽,未开刃已先见血气。 偏邪,不够精纯,刚正中隐隐渴血。 v第07章[12.02]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别以为不理人就可以止住我的不平声,凡事是要讲道理的,是非曲直都有个准则在,未经本小仙……本人的同意怎能自作主张,我是看你印堂有不寻常的发黑才决定留下来看热闹,绝不是任你使唤来使唤去的丫鬟,你一定要记清楚……」真是的,害她说得口干舌燥,头顶直冒火。 白嫩小手不告而取,一口喝干摆放在桌案上的君山银针,还嫌味淡,不如梅瓣初雪化开的清茶好喝,少了梅花香气。 得寸进尺、不知分寸指的就是这种人,她根本没当自个儿是下人,除了对着铁剑秋叨念,又扯着浅绿缎衫嫌弃布料太差,气煞一千想服侍大当家却无法如愿的丫鬟,甚至是出身不差的大家闺秀。 论长相、论家世、论气度,铁剑秋都不输人,他仪表堂堂、眉目清俊,两眼有神似鹰隼,挺拔若松稳健沉着,一身好功夫傲视群雄,除了话少面瘫外,不失为一个缔结鸳盟的好对象。 只是,他也太稳重了一点,双喜的叽叽喳喳好像耳边风,他眼皮子一动也不动,只将目光投注在刚出炉的新剑上,时轻时重地以红绸来回擦拭。 这是把好剑,虽然剑气不够纯正,但对『春秋山庄』而言足矣,历经三年的烈火锻造终于成形,此剑足以了却两家多年的不快。 「我说你这个人别老板着生人勿近的臭脸,瞧瞧你身边的人离你多远呀!没一丈也有三尺,不知情的人当你身上带毒,三步内寸草不生,飞鸟难近,谁碰了就等着准备四片板钉棺。」他太太太……太不会做人了,居然可以话少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幸好遇到乐于助人、古道热肠的她,他讨人厌的可怜处境就要逆转了,她真是个天上少有,人间仅有的好神仙。 双喜边说边叹气,摇头晃脑地拍向无动于衷的男人肩头,以此表明相识不久但交情好,他要感激她的善良,不因他的难相处而远远避开。 但是,莹白纤指还没碰到衣衫,一道银白剑光如疾电般划过,若非她机敏手缩得快,说不定五根青葱手指要少上四根,齐根落在地上。 这下子,好脾气的双喜也有些柳眉倒竖,樱桃小嘴噘得老高,愤愤不平的数落着。 「虽然你的剑伤不了我,可我还是奉劝一句心别太狠了,无冤无仇的,干么横剑向人!是我才大人有大量原谅你的一时鲁莽,若换作别人……」 一时鲁莽?!大人有大量? 差点脚滑往前扑的小杜瞪大眼,一脸惊吓,像吞了一根鸡羽毛似,喉咙痒得想一吐为快。 这丫头还真敢说,不怕等等手指全没了是吗? 即便是八风吹不动的任长天也挑了挑眉,露出玩味和好笑的表情,看向蓦地一顿,停止拭剑的大当家。 「为什么伤不了你?」明明只是个纤弱的丫头,刀剑一过,血飞、魂断。 「还好你手脚慢如牛,不然要是削下我一根头发,我师尊肯定把你变成猪,叫你吃糠吞馊,养得肥胖好上桌。」真是不懂事,看不出她的用心良苦。 双喜的拿手绝活是自说自话、气死人,惹祸是小事,那张嘴才教人头疼,巴不得拿块布塞住,省得她口无遮拦,惹是生非。 「我问你为什么伤不了你?」铁剑秋目光如刃,冷锐生寒。 「咦!你在跟我说话吗?」双喜好意外的捧着腮帮子,像水洗过的眸子亮晶晶,十分惊喜石头人也会开口。 他眼角很细微的抽动,不仔细瞧还瞧不出。「回答我的问话。」 「啊!你要我回答什么,是指你的脸臭,还是做人不厚道?不是我对你的行事作风有偏见,实在是你毛病一大堆,起码要笑一笑,一笑解百忧,瞧你对着人时多威武不屈,好像一尊石雕……」 哇!什么东西掠过,有风拂过。双喜瞬间噤声。 只见一根鸟羽飞落,削成三小段,双喜肩上的喜鹊全身硬邦邦,鸟目突得快脱眶了。 「说完了?」长剑入鞘,一气呵成。 「两眼视物,耳听八方,鼻子嗅味,肌肤知冷热,嘴巴当然用来说话,人没断气前话是怎么也说不完,除非是哑巴!你要知道天生万物各有所长,不可扼其长处以快己心,那是不对的……」 双喜是个话痨,嫣红小嘴一掀便没完没了,偏离话题十万八千里,没得一刻停歇,纵是松石般淡定的铁剑秋也忍不住皱眉,出言打断她言不及义的滔滔不绝。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需要回我半本论语吗?」原来天底下还有这般不怕死的人,他见识少了。 「论语是什么,它是书吗?我最大的耐性只能看三页佛经……」再多就晕头转向,眼前的字成了一只只会飞的蝴蝶,绕着脑门盘旋飞舞。 看书有何用,凡人的书籍很无趣,讲的全是他们主张的德行。 不爱看书的喜仙总找许多理由说服自己,没定性的她就是一颗跳豆,要她安静半天翻本书,她会先翻白眼给人瞧,最多两个时辰就能把她逼疯了。 「停——」沉着嗓,他冷目狠狠一扫。 铁剑秋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她不怕他,不但不怕还快要将他击倒,她的高强处在于初生之犊不畏虎。 换言之,蠢得不知生死。 铁剑山庄是享誉百年的武林大家,下至三岁黄口小儿,上至七十老叟,无不知晓铁剑山庄的威名,畏惧三分。 它铸剑,以万金难求的精湛技术扬名江湖,仅少数忠心为主的铸剑师傅及当家主事者晓得如何铸出一把好剑,其配方和罕见铁砂出处从不外流,真正流传于世的名剑十年难求一把。 不过,铁剑山庄也打造一般兵器,刀、剑、矛、戟、斧等,每年贩售的数量多达上万,入帐甚丰。 但是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却是高深武学,就连朝廷也有意收拢这股民间力量,多次以联姻为由欲加深关系。 是停了,可是……「阿秋,你眉毛在跳舞,脸色发青,印堂……」 v第08章[12.10] 铁剑秋最想做的是拔剑一挥,以回龙剑式第七招潜龙入河直取咽喉。「叫我大当家或是庄主。」 「哎呀!那很生疏呐!你不觉得阿秋很亲切吗?秋至满山皆秀色,雁孤行,日入霞山。多符合你孤高的气节。」她也会吟诗作词,多厉害呀! 「不许叫我阿秋,否则……」他弹指一拨,墙上一幅「清明时节」画作,祭拜的人头少一颗。 她很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原来男人小气是这副嘴脸,明明是很有意思的称谓呀!何必别别扭扭的,你这人太不知情识趣了,你辜负我。」 「我辜负你?!」他剑眉微微挑高,看似凌厉却……弱了。 「对呀!辜负我一片好意,本来我想让你人缘好一点,多点不吓人的笑容,我听说你是山庄里最倒霉的人,三次迎娶都娶不到老婆,还被人抛弃,我实在看不下去,一定要帮你喜上加喜,年头娶妻年尾抱子,欢欢喜喜地大笑。」有她喜仙助一臂之力,他还能不喜从天降吗。 别说一个,十个八个她都能替他娶进门,孩子一个接一个生,反正月老爷爷很疼她,偷几根红线应该会装没看见……吧,她也是帮人嘛! 「听谁说的?」原来山庄里养了不少多话的老鼠。 「很多人都这么说呀!但是你别想让我出卖他们,厨娘张婶、马厩的小陈、捧菜的月梅、倒夜香的伍哥、刷锅的刘三、门房小赵、周姨娘、李姨娘、孙姨娘……」好多人,手指头不够数。 嘴上说不出卖,可她却没落了哪一个人,就连铁剑秋本人都不见得能一口气说出几十个人名,有些人他连一丝印象也没有,但可以确定的全是山庄的下人和家眷。 而她如数家珍的道来,毫不迟疑,好像在庄里住了十几年一般,每个人她都认识,也都很熟,短短数日间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包括铁石一样的大当家。 不过说难听点,是热脸贴冷屁股,热呼呼的双喜死缠活赖冷冰冰的铁剑秋,他退一步,她进一步,他不退不进她就逼着他退,结果他对于安排她当丫鬟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绝对有把人逼得无处可逃的本事。 「你看看,关心你的人真不少,他们还打赌你三十岁前成不了亲,有可能是孤家寡人的命。」 「打赌?」铁剑秋抿起唇,脸色冷得足以令人结冰。 「是呀!他们说很多人想嫁给你,可是嫁你比登天还难,没能等到入洞房就被老天爷整个半死,他们要我顺便问你是不是还没开荤,咦!你吃素吗?」大鱼大肉没见他少吃过呀!他一口可以吃掉她半只鸡腿。 铁剑秋骤地面色铁青,朝发出窸窸窣窣声的窗口大吼。「秦大刚,你给我滚进来——」 会说出这些不正经话的人,全山庄只有一人! 只见一颗黑色头颅从窗户下往上窜高几分,又龟缩地往下沉。「不只有我,二哥、三哥也有份,他们赌你今生娶妻无望,打算到城里买几个家世清白的穷苦人家女儿,不用漂亮,能生就好,铁家香火要大哥多辛劳了。」 「你……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为他劳心劳力啊! 秦大刚是个傻的,兄弟多年居然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还喜不自胜的露出头邀功。「是我说『秋月阁』的春花胸大腰细,翘臀圆又大,肯定能生儿子……」 啊!他说错什么? 一枚暗器袭向两眉中间,秦大刚只觉有异物往额头飞来,速度之快教他来不及闪躲,背部着地,四肢朝上后,他才惊觉遭人暗算,而且……疼得要命。 一粒暗红色剑穗上的碧玉珠子滚落草丛,与草同色,不易发觉。 「哎呀!他怎么往后飞了?」双喜托异地问一句,碎碎念起来,「阿秋恩公,你真的要多行善,多积德,不要忘了铺路造桥,济饥救危,人在做,天在看,天上的神明会在你的功劳簿上记一笔,破除加诸你身上种种恶运,早日开出好花结好果,百运亨通……」这一庄子的人霉运当头,她责任重大。 「闭、嘴。」他从未头痛过,现在明白那滋味了。 「阿秋恩公,你在咬牙切齿吗?我好像听见磨牙声,你的牙坚固吧!以你的年纪把牙咬碎了就不会长新牙!你还是咬轻点……呀!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老,其实我比你老好几百岁……哇!你在瞪人吗?眼珠子好大,等你入土为安时能不能送我一颗当弹珠玩,我保证不会玩坏……怪了,怎么又咬牙了,咔达咔达作响,不痛吗?」 痛得想宰了她! 铁剑秋忽然意识到,他何时将情绪露于外,与人置气了,还做出可笑的瞪人举动,从头到尾他也只不过问了一句话,为何到最后会演变成他咬牙切齿,额际抽痛? 而他随口一问的事却……忘个彻底。 【第三章】 「起来。」 「再等一下。」 「难看。」 「不会呀!我蹲得很优雅。」 优雅……日头晒出的麦色额头微微浮出青筋。「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这里视野很不错。」 「……我觉得很刺眼。」一个身着桃红色衣物的姑娘家大剌剌蹲在人来人往的院子里,说有多显眼就有多显眼,一眼就能瞧见她带笑眯眸的娇憨神态。 「你把头转开,当没瞧见不就得了。」人不要太拘泥,要活得畅快、活得自在。 「如芒在背。」他很想视若无睹,但是……他多年来的定性显然被磨得差不多光了。 「哎哟!阿秋恩公真可爱,没想到你堂堂昂藏七尺之躯也会害羞,你好看我才看你嘛!顺便研究研究大家一起倒霉,为什么你倒霉得特别情深义重。」她真的非常非常好奇,想找出他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v第09章[12.16] 倒霉得特别情深义重?他真的快吐血了。 这半个多月来,面色阴郁的铁剑秋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他悔不当初的一念之差,留下无声无息出现在喜轿轿顶的小姑娘,由于认定她出现的时机可疑、居心不良,他甚至将她安排在身边,好追查背后的目的和主使者。 可是就近监视的做法却成了作茧自缚,名义上的贴身丫鬟比他这个庄主过得还滋润,喝他的茶,吃他的膳食,睡他的雕花紫檀大床,最后还占据他的书房,搬进一堆不三不四的风流小说,以及……不堪入目的春宫画。 这是一个正常姑娘家该有的行径吗? 可她振振有词的回道是为了他的「身心」着想,为了让他早一日迎得美人归,「必备的」知识要了解透彻,要了解女人先了解房事,把女人的身和心全牢牢地捉在手里,何愁她不嫁,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一旦认定了,死也不分离。 真应了那句「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是眼前比小鬼还难缠的这位,她根本不跟你讲道理,完全的我行我素,只要她认为对的事,就听不进他人意见。 打不了、骂不怕、赶不走、讲不听,遇到一个做事固执己见的驴丫头,他说得再多她仍无动于衷,嘴上应好,一转身又随心所欲,笑露见齿地掳获山庄上上下下的心,让他们倒向一边,一味地宠溺着她。 说实话,他不得不赞句她真的很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每个人都喜爱她,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只怪做得不够多,不觉宠得太过。 她用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便威胁到他大当家的位置,她讨好一笑,没有一个人不跟着心软,情不自禁地想呵护她。 他是硕果仅存的例外……吧! 「双喜,你手上拿的是我的栗子糕。」明明刚才还在手边,几时跑到她润白如玉的手中。 「阿秋恩公不喜甜,我帮你消灭它。」她说得大义凛然,只为掩饰贪嘴的真相。 「不要再加上恩公两字,刺耳。」他不过接住掉下轿顶的她,算不上大功劳。 「可是你也不许我喊你阿秋呀,好为难哦,要叫秋秋还是小秋呢?」她偏着头,一脸苦恼。 铁剑秋的脸色阴了几分。「庄主,或是大当家……铁大哥也成。」 看她水亮眸子眨了又眨,模样无邪得宛若孩童,他闷闷地一咬牙,做了让步。 「你占我便宜。」玉手一指,满是控诉。 定了定烦躁的心,他按捺住咬人的冲动。「我本来就比你大,你没吃亏。」 他二十有七了,而她顶多十六、七岁,他的确比她老多了。莫名地,他生出一丝不快。 「哪有,我仙寿五百多……」可以当他的曾曾曾……曾祖母了。 「仙寿?」她又在说古里古怪的话,教人头痛不已。 哎呀!口快,差点把马脚露出来,快转开话题。「阿秋,你拿了块石头在剑上比来划去是在做什么?我看得一头雾水。」 小仙也要不耻下问,凡间的事物了解得越通透,以后她接了师尊的差事就能做得越顺手,把喜气送给真正需要的人,而不是人家一求就给,好心办坏事。 双喜搞砸的事可不是一桩两桩,多到喜神快拔光所剩无几的头发,二代她收拾残局。 譬如有一日她听见有名寡妇想再嫁,对象是邻村的教书先生,她想这是好事,因此瞒着月老偷了一根红线,系在两人小指上,她当时乐得眉飞色舞,非常自傲。 谁知教书先生早有妻有子,而且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只因故乡老父重病而侍孝在侧,未跟在丈夫身侧,这红线一系反坏了小俩口感情,差点逼死坚贞的妻子,造成劳燕分飞。 喜神忙向月老借了离缘剪剪掉这段孽缘,教书先生又回到妻子身边,寡妇再嫁给杀猪的王屠夫。 「这是『玄冰石』。」他没多作解释。 「玄冰石?」什么玩意儿,有比云石好玩吗?能吸取水气,化雨积成潭。 「它的作用是吸出剑中不纯之气。」也就是邪气。 「咦!那跟灵石差不多嘛!我以前看过南极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用雪白石头替受伤的毒蛇驱毒,它被五彩蜘蛛咬了。」那是一只蛇妖,和蜘蛛精打架输了,南极仙翁念在它为救人才力抗五彩蜘蛛,因此以灵石为它医治,放它重入山林修行。 「我没见过你所谓的灵石,但是玄冰石来自天地间最冰冷的处所,具有涤净邪气之效。」 「这么厉害,一块石头就能祛除邪气?」如果她把石头磨成珠子串挂腕间,日后是否就能随意走动,不怕邪魔垂涎她的仙体。 精怪成仙相当困难,历经重重劫难还不一定位列仙班,有些会因此丧命,从此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可是吃了神仙的肉或是喝了仙血就不一样了,不仅平白多了数百年的仙力,还能在天劫来临时借由仙气掩去妖息,顺利渡劫。 看她小脸发光,兴奋地圆睁杏眼,铁剑秋有片刻的失神,不自觉地说出山庄的秘密。「必须再放在『飞泉瀑布』七七四十九天,让纯净泉水洗净剑的邪灵,还其本质。」 「飞泉瀑布……」嘻嘻!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好想去玩一玩。 糟糕,他竟泄密于外人。「你不准去,想都别想,听见了没?」 沉浓的黑瞳中有些许懊恼。飞泉瀑布是铁剑山庄最隐密的禁地,这世上知情的人不超过五个,擅入者,死。 双喜转着慧黠水眸,脸上是令人心软的笑靥。「让我去嘛!你带我去,在你眼皮底下我一定乖乖的,不生事,不然让我自个儿找了去,我可不保证它和原来一模一样喔!」 v第10章[12.20] 这凡间还没她想去却去不了的地方,大不了叫土地爷爷带路。 闻言,他脸色阴沉难看。「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你管不住我,脚长在我身上。」和他商量是给他面子,不然她悄悄地来去,神不知鬼不觉,谁理他气得跳脚。 「你……」他果然自找麻烦,留下个摆脱不掉的牛皮糖。 喜孜孜扬眉的双喜得意地一抬下颚。「你可以试试点我的穴,也许这一次你能成功。」 这才是邪门的地方,也令铁剑秋百思不解。他自幼习武,对人体穴位亦有了解,纵人各有异也偏差不到哪去,偏偏他想点她哑穴教她闭嘴,或令她无法动弹,省得跟在他身旁捣蛋,没有一次成功。 她的奇筋八脉十分古怪,而且穴位还会跑来跑去。 最让他匪夷所思的是,他探过她的脉门,确定她并非习武之人,身上没有一丝内力,脚步虚浮无力,十指纤纤未生薄茧,表示她从未练过刀剑这类的硬功。 可是面对一个全无武功的弱质丫头,以他难有敌手的武功居然制不住她,每每一出手看似已经制伏,正当安心之际,她又如风般跟了过来,笑声清脆。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有如此异于常人的筋骨?她从哪里来?又将去何方?谁能将她留住…… 留住?! 猛地一震,铁剑秋心口波涛汹涌,在那短暂的思忖中,他竟兴起不该有的思绪,一刹那,眸中多了锐利。 「哎哟!好酸好麻!阿秋,你拉我一下,我脚……麻了。」蹲太久了。 铁剑秋眼中的锐光因她的一声娇唤而暗沉,有些无可奈何。「自作自受。」 当他发觉自个儿嘴角微微上扬时,深麦色手臂已然往前一伸,轻缓而带着呵护地拉起自作孽的小丫头。 若是有面镜子,还能照出他眸中若有似无的宠溺神色,不自觉地无法对她生出恶念。 「帮我揉揉,我脚又麻又酸又痛,没法走路。」当人太辛苦了,才蹲那么一会儿就受不了。 双喜上一回因为不小心睡着而露出真身,所以她索性不隐身了,以人的形态做人的行为,想彻底体会当人是什么滋味。 除了危急自救外,她撤去本身防护的仙力,像个人般吃喝拉撒睡,用手持物,用脚走路,不借助仙术隔空取物或浮在空中,一切亲力亲为。 但是,那些对凡人而言是简单不过的小事,对凡事依赖仙术的双喜却是苦不堪言,她常常忘了脚是踩在实地,每每想凌空而起又连忙打住,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好几次差点双腿打结,跌个五体投地。 眼神一闪,他面色复杂地冷着嗓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男女之防不可踰越。」 「男女之防……喔!你说的是男女授受不亲呀!真是迂腐得可笑,我们神仙……神才没有分男女,祂们眼中众生并无不同,是人才会划地自限,自缚手脚。」 她撇撇嘴。「算了,老古板,不为难你了,我找肚子痛帮我揉……」 小杜很有自知之明的目不斜视,认真无比地盯着一只飞来飞去的苍蝇,好似什么都没听见,半晌不吭声。 而任长天早就站得远远的。二爷、三爷、四爷一再叮嘱他识相,坏人姻缘会被马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能为人作嫁,眼见心爱之人与他人双宿双栖。 为了不让晚年孤独无依,老婆成了别人家的,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做的事不做,装聋作哑不是件难事,有心便做得来。 「你说谁是老古板,把脚伸出来。」她自个儿都不介意了,他又何必顾全她的闺誉。 铁剑秋面色冷沉,隐含一股肃杀,他一把将人抱起,坐到石桌上,大手轻柔地覆上柔若无骨的小腿肚,隔着桃红色襦裙,他仍能感受到手里的柔软,面颊微泛暗红。 「轻……轻点,会痛啦!我细皮嫩肉,别太用力了,破了皮,我要你负责。」 她可是用琼浆玉液滋养,养得吹弹可破,每一寸肌肤皆晶莹透亮。 双喜身为小仙,本该无欲无求,无视容貌的美丑,一切都是虚幻的皮相,可是下凡次数一多难免沾惹上凡人气息,她多多少少也有凡间女子爱美的心性。 美不美倒是其次,毕竟天庭众仙个个是一等一的出尘美人,和她们一比,那是仙比仙,气死仙,没得比的天壤之别,她的姿容顶多算是清秀,还能入目。 不过那一身肌肤可是她最得意的,肤白胜雪,薄嫩细滑,如凝脂般,又似闪着玉般光泽,透着梅般清妍。 殊不知,她落在凡人眼中是花儿一样娇艳,慧黠中透着三分水灵,清雅出尘。 铁剑秋放轻手劲。「少开口,我不想一时错手让你瘸了一条腿。」 「阿秋,你对我很坏,不过我心地善良,不会和你计较……噢!好酸!对,就是那儿,稍微按重点……嗯!好舒服……你可以改行伺候女人……」 「双喜,你确定你还要你这条腿?」他横眉竖目,透出威胁神色。 腿在人家手中,双喜难得委屈地闭上嘴,话痨不说话,她的难受可想而知。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偶有未化的露水凝于花叶上,和煦朝阳洒落,露珠闪烁晶莹彩光,鸟雀在枝头啁啾。 定期修剪的花木生得茂密,北方的天气较为寒冷,花草生长不易,法伟气派的建筑飞檐翘角,雕饰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镇守东、西、南、北四方位,昂然而立,傲视四方。 v第11章[12.26] 抄手游廊雕栏玉砌,不时摆放花姿娇艳的四季花卉,顺着游廊往西走,是一片稍嫌沧桑的水榭阁楼,百年大宅的气味浓厚,郁郁苍苍,十分古朴。 足以划舟的小湖旁假山林立,大大小小的石头遍布,小的一手可握,大的比屋顶还高,宽的要四、五人环抱,石与木穿插,蔚成一幅江南美景。 湖面上有艘可供两人乘坐的小扁舟,新荷初现,只见荷叶不见荷花,游鱼点点穿梭其中,乍暖还寒,又是一番新气象,水鸭嬉戏其间。 「喜仙、喜仙,你要在这处破山庄待到何时,你不是下来玩的,有重大任务,不可以再玩过头,忘了正事。」她不急,它都替她着急。 喜鹊在湖岸旁跳上跳下,喳喳呼呼地说着人话,似在催促。 「鹊儿,湖水是微温的,此处有温泉导入,难怪这些花、这些树木长得比别处好,没有寒冬过后的凋零。」暖暖的,很舒服,赤足踩在草地上生趣盎然。 「喜仙,这不是重点,人家的庄园好不好与你何干,你不能在一处停留太久,要是被发现私自下凡,我和你都会遭殃的。」它怎么会傻到相信她的话,以为下来玩一会儿,长点见识就会回去,根本是被她骗了。 「你想,若把瑶池的七色莲花移植到这湖里,晨起的日头一照,那一湖美景多诗情画意,再下点小雨,杨柳垂岸……嗯!桃红柳绿,美不胜收。」 「喜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别再一脸陶醉其中的样子,你要振作,别太散漫了,这里再好也非仙居,你想待也待不久。」气急败坏的喜鹊一拍翅飞到她头上,用力地踩,提醒她别玩物丧志,得清醒,他们还找到福仙、寿仙、禄仙和其会合。 「扫兴呐!鹊儿,没瞧见本小仙正诗兴大发,打算吟两句咏莲诗来流传千古,就你穷嚷嚷,把我一肚子诗兴全嚷走了,你得赔我。」笑呵呵的双喜捉下踩在头顶的喜鹊,抱在怀中,纤指葱白揉向东闪西避的鸟首。 真是不懂事的鹊儿,它几时见她认真地办回事,做事以玩乐居多,这里若是不好玩,她头一甩就走了,哪会逗留再三,冒着被上头发现的危险。 她现在要很慎重,很慎重的做一件事,不可以受到干扰,就算师尊来了也得在一旁候着,她要全神贯注。 喜鹊闻言差点要吐血一缸给她瞧,奋力地挣脱,飞到一臂之外的七里香枝干。 「喜仙,容许我说一句实话,你根本是胸无点墨的草包,白日梦少作为妙。」 谁不晓得论起淘气她称第一,连闯祸大王的福仙也比不上,她俩是天庭众仙最难以招架的头痛小仙,一见她俩的身影有多远闪多远,免得招祸惹灾。 而它们鹊族比较倒霉,年年搭桥让织女牛郎七夕相会,喜鹊与喜事分不开,每当人间有喜事到,它们还得飞到人家窗外的枝头乱叫一遍,知会一声喜神来了,快快准备好迎喜。 「唉!我以为你会巴结我,满嘴涂蜜的谄媚,没想到是打击我,我真伤心呐!」她假意低头拭泪,可眼角喜孜孜地扬起,一滴泪也没有。 喜鹊是仙鸟,喜仙算是鹊儿的半个主人,她一声吩咐它哪敢不从,要知道喜鹊有成千上万,它只是其中的一只。多它、少它都无所谓,可喜仙只有一个,以后合作的机会只多不少,它不巴着她哪有出头日,鹊鸟间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谁都想当领头鹊。 「喜仙,你不要再骗我了,我不会上当。」喜鹊很有尊严的甩头,摆出鹊族的骄傲。 双喜娇俏地一吐丁香舌,笑逐颜开。「鹊儿,你还没发现山庄的异样吗?亏你还是王母娘娘最得意的仙鹊。」 「异样?」鸟目一眨,流露出疑惑。 「这里是冬雪长过夏暑的北地,黄沙漫漫,长年草木难长,可是你瞧山庄里处处透着温暖,百花争妍,草绿树郁,哪有残败景象。」春日来得早也不可能有繁花似锦的景致。 「难道有妖怪作崇?」喜鹊的声音有点紧,慌慌张张的左顾右瞧,想着该往哪里跑。 若是如此可就不妙了。不论大妖、小妖,只要是妖即是鹊鸟的天敌,它们生性狂暴喜食肉,尤其是带着仙味的鸟肉,生吃、串烤两相宜,滋补又弹牙。 「我闻不到妖味,不过……」也许是她弄错了,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天界众神不会允许。 「不过什么?」喜鹊很慌乱,绕着天空飞行。 「我闻到霉神的气味。」很轻很淡,但确实存在。 它诧异得差点忘了挥翅而从半空掉下来。「霉神?他不是向天帝告假一年。」 霉神是最不受欢的神仙之一,和衰神、瘟神同列天界三大拒绝往来的神,少有神仙肯接近,是神族的独行侠,没有朋友。 「好端端请什么假,他是神又不是人,哪有说不干就不干的道理,虽然霉神很讨人厌,没人愿意他出现家中,可是凡事自有定数,有些事还真非他不可,『祸福与共』嘛!」双喜的眼睛非常晶亮,亮到会灼人。 了解她的人都明白,她又要不安分了,不晓得谁会因此受到牵连,替她扛罪。 「喜仙,你不会又想……」它有不好的预感。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是兴奋吧?! 纤手朝上一捉,骤然失控的喜鹊尖啼一声往下掉,一股莫名力道将它往喜仙怀里送。「不是我又想做什么,而是事情遇到了总要瞧个分明,我和霉神虽然不熟,可套个交情也无妨,说不定哪天还能互相帮帮忙。」 她的打算是以「有趣」为出发点,多个靠山总没错,以她爱玩爱惹祸的天性,万一有一天真出了大事,多拉拢几个神仙当护身符有备无患。 双喜太清楚自己的个性了,就是个不守规矩的老鼠屎,仗着众神仙的宠爱调皮捣蛋、胡作非为,把骨子里的顽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是她想改也改不了呀!一天不乱蹦乱窜就坐立难安,看到好玩的事不去碰一碰就心痒难耐,有热闹跑在最前头,谁来挡都不成。 她根本是喜气送多了,把自己染上媒人婆的习性,这边家常一番,那边闲话一箩筐,遇喜就热血沸腾,巴不得喜事一把捉,通通玩个过瘾。 只是有些事天道轮回既有定,她的好意反而是逆行倒施,好事也成了坏事,阻碍天道运行。 以往有师尊替她挡着,疼她的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加以掩护,王母娘娘睁一眼、闭一眼由着她胡闹,诸位仙女姊姊们帮着收拾善后,可有一天若是挡不了呢? 双喜不是笨仙,早早做了准备广结善缘,管他衰神还是瘟神,多多结交总没错,神仙也要寻求庇护,尤其她闯祸的次数频繁,没做好打算肯定吃亏。 v第12章[01.03] 「喜仙,你……」她就不能少点玩心吗?让它平平安安回到天庭,它真不想成为某妖的口粮。 「嘘!有人来了,不要说话。」鸟嘴一压,她即使不笑,唇角也微勾。 不远处,缓缓走来一抹月牙白身影,清丽姿容宛若水中芙蕖,嫋嫋生姿,身后是两个圆脸丫鬟,以及下巴尖细的婆子,正款款绕过九曲桥。 「三娘子,早呀!天青云淡好散步,我旁边空得很,来凑个趣,没人陪我说话快闷死了。」双喜招了招手,笑得眼眯眯。 「你没陪在大哥身边,一人落单?」这倒稀奇了,打她入门以后,两人一直形影不离,像串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大伯在就有个动来动去的小影子。 她无趣的撇撇嘴,意兴阑珊。「他寅时起床就要练两个时辰的武功,他是铁打的身子不睡就算了也不让人睡,我看他存心要让我形销骨立,神智混沌,四娘子你瞧瞧我是不是瘦了,两眼无神,我是来报恩,不是来给他欺负的,你家大当家心太黑了……」 听着她不用换气的抱怨连连,新婚不到一月的窦玉娘先是怔愕,随即是好笑,眉一扬笑出声。「习武之人不可懈怠,日日习武方能大成,亦能强身健体,大哥向来勤奋,自是想精益求精。」 「哎呀!听不懂,听不懂,人死不过一口棺,声名财富带不走,他把天下武艺全学遍了给谁看,还不如一口清茶,一轮明月,让自己快活。」全是自找忧思,人生在世无所求,自是心宽。 「双喜,你……」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忽然觉得她非常耀眼、灵气迫人。 以容貌而言,双喜甚至不及她美,可是金光一洒落,这一瞬间,她彷佛看见一湖水荷盛开,映出人比花娇的清媚娇颜。 「等等,快上钩了,你千万不要发出声音。」终于要逮到了,这个狡猾无比的家伙。 「什么东西……」她在钓鱼吗?怎么没看到鱼竿? 湖面水波荡漾,越近水草间晃动越大,圆鼓鼓像石头的黑影在水底翻搅,动作之大连湖畔的草都被搅断了。 「哈!就是你,我等你很久了。」老天爷叫你来喂我的肚皮,你还想跑到哪去。 当人最大的好处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五谷杂粮,无一不可吃。她吃了它们是让它们解脱,重入轮回偿还罪孽,来生换个好躯壳。 「咦!乌龟?」她一大早跑到湖畔就为了这个? 「错,这叫鳖,我要吃它。」 「吃鳖?」窦玉娘吃惊地退了一步,露出不敢苟同的神情,谅她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也不好此味。 「吃鳖?好,有意思,一语双关之妙呀!我要喝王八汤,谁会炖?」美味可口,齿颊留香。 双喜不用钩,不设网,她用的是子母笼,以草编成相连的两个笼子,大笼腹宽,易进难出,小笼塞了一只活蛙,贪吃的甲鱼一闻到蛙肉就控制不住本性,横冲直撞往笼子闯去,圆胖的鳖身便被草笼缠住,吃不到肉又挣不开,生气地直拨水。 除去甲鱼身上的杂草,放走逃过一劫的青蛙,双喜将大鳖高高举起,往前一送,眨巴着大眼盼望有人接手,熬煮一锅令人垂涎三尺的鲜汤。 窦玉娘的厨艺不差,但不是用在煮鳖上头,她表情微僵地干笑,面有难色,美目与鳖眼一视,那份为难显而易见。 此时她身后的吴婆子才满脸不悦地接过甲鱼,口气微带责怪。「你是服侍大当家的丫鬟,要时时紧跟在后,夫人是什么身分,由得你造次吗?伺候主子才是你的本分,别尊卑不分,对主子比手划脚。」 「吴嬷嬷,少说一句。」窦玉娘出声制止,不希望自己带来的陪嫁婆子和庄里的人起冲突,尤其是大伯的贴身丫鬟,听说连冷清冷性的大伯都拿她没辙。 「夫人,她太无状了,居然敢叫你煮汤给她喝,她以为她是谁,胆敢以下犯上,要是在窦家早被赏十巴掌。」不管再怎么受宠,下人就是下人,不得恃宠而骄,爬到主子头上。 吴婆子的不满和瞪视,双喜看得一清二楚,她照样笑嘻嘻地眯着眸。「大当家每天劳心劳力的,天未亮就起身,煮道甲鱼汤补一补才不会气虚体弱,铁打的身子也要补,不然一上了年纪可就那里痛,这里酸,不中用的筋骨开始打架,四分五裂。」她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想,我吃肉,他喝汤,我啃骨头,他舔碗。 说得正起劲的双喜没发现几个刚练完武的男人一身是汗的从练武场走出,习武之人耳力敏锐,正巧听见她的侃侃而谈。 起先还觉得这丫头挺不错,一番进补论让人听得嘴角微扬,不枉费疼她一场,可越听越觉不像话,他铁剑秋的身子几时虚到这般,不进补就撑不到壮年? 【第四章】 「双喜,过来。」 低沉的声音一扬起,双喜眼底的笑意明显加深了几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跑了几步,脚下一扎才想起未着鞋,又像小鸟一般的跳回去,无男女之别的微掀裙摆套上桃花图样的绣花鞋。 但是她能如此率性不代表别人一样奔放,铁剑秋身侧的其他男子全都不自在的转过头,避看她一手便能掬握的莹白小脚,以轻咳掩饰看了不该看的尴尬。 虽然双喜名义上是大哥的贴身丫鬟,但是佟见山等人都清楚得很,以她来去如风的性情不可能为人奴仆,他们能暂时留住她是因为她愿意留下,若是她哪天想走了,想必谁也拦不住。 不过人难免有私心,在看到她和大哥相处的情景,不免多了一分心思,他们乐见多个大嫂,只要这是大哥所要的。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大哥一直孤单寂寞,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胆大的丫头,她真的不怕那个活阎王,一点也不怕,反倒还常令人哭笑不得,所作所为都出人意表。 「阿秋,我要喝甲鱼汤,你叫他们别炖得太烂,少加点盐巴,口味以清淡为主,姜丝多放一点,甲鱼切片川烫,以骨熬煮汤味更佳,再撒点葱花……」苏!口水快流出来了,简单料理不失原味,清甜甘美,肉质鲜嫩。 「谁说你可以吃它,放回湖中。」她太放肆了,再不严加约束,迟早翻了天。 一听要「放生」,双喜的两颗眼珠子睁得像玄色珍珠,又圆又大。「你……你这是割我的肉,放我的血,让我在水火中煎熬,果然是狼窝养大的崽仔,好狠的心。」 果真是个胆大的,居然敢说大哥是狼窝养大的崽仔,那不直言他是头没人性的野兽。佟见山等人暗暗冒冷汗,这样的话他们可没胆子说出口。 v第13章[01.09] 「装得不像,收起你的假哭。」眼眶没半滴泪珠,她嚎什么嚎,太假。 「哎哟!我装得很辛苦呐!你干么揭穿我,起码让我多哭两声,表示你真的冷血无情,亏待我这位千里迢迢而来的客人。」不过一盅甲鱼汤,有什么好计较,拜神也要祭品,不是吗? 喜仙仙位再小也有人间香火供奉,求神拜佛的信徒不忘分她……喜神三炷清香,她是喜神爱徒,同享香火不为过,迎喜纳福有她一份功劳。 「丫鬟。」她少自抬身价。 「是客人,还是以上礼待之的贵客,你要知道我纡尊降贵来到你的小小庄院是你的福气,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好运,我都没让你跪着拜,瞻仰我仙姿仙容,你好意思连碗汤都不让我喝,天良呀!你在哪里?」她打颤的手直指他胸口,意指他良心不见了。 小小的庄院?!铁剑山庄从北院走到南院足足要一天,再从西厢房跨越月洞门到东厢房,一路回廊凉亭,园林楼台,体弱的人有可能走不完,占地太辽阔了。 居然嫌小?是她眼睛出了毛病,需要大夫瞧瞧,还是听的人太自负了,几百顷土地「而已」便志得意满。 「你话太多了。」铁剑秋眉毛抽动。 双喜把鸟头秃了一块的喜鹊塞向他,拍拍他的胸,语重心长道:「是你太寡言,又不是多说一个字就少一两金,此举不可取,心里有事不说,只会难受。」 不把心里的话说开,谁晓得他在想什么,就算只手翻云覆雨的大罗神仙也搞不懂人心的复杂。 「双喜,你的手放在哪里?」她真当他是无牙的老虎,咬不动她? 她眨着眼,表情好无辜。「我要喝甲鱼汤、我要喝甲鱼汤、我要喝甲鱼汤,我一定要喝到甲鱼汤。」 「……自己去弄。」说一出口,他瞳眸一缩,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让步了,简直是……见鬼了,他怎会因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而妥协?!铁剑秋的心里布满暴雨前夕的阴霾,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阴郁得想找人练剑。 反观其他人的表情却是愉快的,心照不宣的眼神飞快的交会,身在其中的人不如旁观者看得明白,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不会。」神仙只负责吃——供品。 双喜说得理直气壮,好像不善厨艺并不可耻,该羞愧的是「喂食者」,没法把她喂饱是他的责任。 「不会去学。」他一扬手,手中的喜鹊逃难般的飞向天际,久久不肯下来。 「学不会。」她很直接的摇头。 「学不会就不要吃,很公平。」没人应该为她想吃什么而尽心尽力,她连个丫鬟都做不好。 殷红小嘴一扁,挤出甜甜脆脆的嗓音。「阿秋是坏人,不给我吃、不给我喝,你要活活饿死我,你好坏、好坏,我要开始唾弃你,每天在你的白米饭里加七粒沙子,让你沙沉胃袋,变成大胖子。」 饭里掺沙?这种话是小孩子说的吧!好几双看向双喜的眼布满好笑,不觉莞尔。 但其中一双眼却是鄙夷不已,对她的不知本分感到不豫和愠怒——是吴婆子,自认高人一等的她是窦玉娘奶娘的亲胞姊,在窦家地位不低,向来受人敬重,守礼甚严但有点势利眼,看不起身分低微的婢仆。 铁剑山庄有四位当家,但只有刑天虎是成了亲、有娘子的人,也就是说偌大的山庄唯有吴婆子打小看到大的小姐是唯一的夫人,无疑是当家主母,府内的大小事理应由她一手掌握。 同样地,三夫人身边跟着的人地位自然要比旁人高一点,她是管事婆子,难道还管不了一个目中无主的小丫头? 换言之,她就是要争权,一来替主子立威,二来敲打敲打向来无人管束的下人,先表现一下,来日她便是主子跟前最得力的红人。 「我从没说过我是好人。」看她一脸气闷委屈,铁剑秋胸口堵住的一口气莫名通畅许多。 「好吧!那我说一件喜事让大家开心开心,你赏我一碗汤喝喝。」果然当人不容易,要看人脸色。 一听到「喜事」,所有人为之色变,如临大敌般全身绷紧,神色惊惶。 「不许说。」他低喝。 她不解地看看他。「喜事为什么不能说?这是让人听了会开口笑的好事,有喜有喜,喜事临门,开门见喜喜盈门,喜气洋洋乐沾喜,一喜化百灾,喜扬……」 「不准再说那个字。」铁剑秋铁青着脸,双手如鹰爪箝住她薄弱双肩,却没真弄疼她。 「哪个字,喜吗?」真是的,有什么说不得?瞧他们多惊恐,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双喜——」她是无知,还是当真不怕死,非要踩铁剑山庄的禁忌。 其实,铁剑秋真误会她了,纵是众所皆知的事,但没人告知双喜,她从何得知那是不能提起的禁句。 何况她是喜仙,她扬喜赞喜天经地义,何以说不得喜字,光看她的长相就是赏心悦目的喜气,谁见了不会心一笑,赞一声长得真讨喜。 「别吼得我耳朵发疼,一点点小事也大惊小怪,不过是三娘子有身孕了,有人要当爹了。」她手轻轻一挥,铁剑秋掌下忽地一空,她人仍立在他面前,但已不受箝制,笑咪咪地一派喜悦。 那个要当爹的刑天虎并无喜色,反而一脸惨白地奔至妻子身侧,害怕又心慌地抚向她小腹。 「是入门喜喔!半个月左右,喜脉还诊不出,不过一胎双胞,要小心顾着,别吃太多,不然要生的时候会有困难。」她从未在一地停留太久,那时她已不在了,不能担保一定生产顺利。 「什么,一胎双胞?!」这是大喜,相对的,也是更大的灾难即将到来。刑天虎快晕了。 v第14章[01.14] 「挛生子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顾得好也能健健康康,三、五年白胖……」 呃,似乎有点不对,他们看她的眼神不是喜悦,而是大难临头的悲愤。「你们不高兴添喜吗?两个胖小子……」 「我说过别再提起那个字,你要我在你身上开个洞才记得牢吗?」铁剑秋扬手一挥,雕栏圆柱上方的牡丹花盆应声粉碎。 突如其来的咆哮令双喜皱眉,她明白他们介意什么了。「果然是当局者迷,你们难道没发现从我来了以后,这山庄不再有奇怪的事发生,平静得不再走霉运。」 是她的功劳呐!他却一点也不知感激,要不是她趁着夜深人静洒喜祛灾,他们能过得这般顺遂? 唉,做人难,做好事更难,又不能敲锣打鼓四下宣告,她帮人也帮得很闷。 经双喜一提醒,在场的人先是一怔,继而诧异的睁大眼,仔细一回想,的确在喜轿上瞧见她之后,铁剑山庄多年以来的惯例似乎不再发生,没再听说有人因喜事而跌断脚,或是脑门被瓦片砸破头、走着走着跌入湖里差点淹死。 本来宾家四娘过门的事,一群人严阵以待,以防诡异的意外再次发生,他们以保全性命为主,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 可是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居然毫无波折的完成婚礼,但所有人仍都提心吊胆,唯恐是大劫前的宁静,婚礼至今没有人能睡得安稳。 如今却有人跳出来说事情能如此平顺全是她的功劳,这话让人生疑,她真的全无目的吗? 「你怎么看得出玉娘有孕在身?」那么短的时日,再高明的大夫也难以做出正确诊断,更遑论腹中双子。 「我要喝甲鱼汤。」双喜不答,两眼灼亮,十分坚持。 「说。」 「我要喝甲鱼汤。」不给喝没得商量。 「……说完再喝。」目光冷冽的铁剑秋迎向她盈盈水眸,那眼底的冷硬渐渐抽离,遇水而融。 「说话算话哦!不然我一走了之,让你们倒霉透顶,衰上加衰,八辈子子孙都翻不了身。」哼,她已经学会怎么威胁人,她实在是太厉害了,改天要教教笨笨的福娃,神仙不可以输给凡人。 一沉目,一扬眉,再一瞪……铁剑秋眸光一软,他无奈的惊觉未战先败,对她束手无策。「你,去煮甲鱼汤,要煮出她想要的口味。」 被一指点名的吴婆子错愕不已,怎么也没料到峰回路转,烹煮甲鱼的活会落到自己头上,有点冒火的想将手上的大鳖丢回草丛。 百般不情愿的她臭着脸,自认为以她的陪嫁身分不该做下等奴仆的工作,可是她再不甘愿也由不得自个儿做主,管事婆子的地位再高也高不过主子,在主子眼中下人就是下人,并无分别。 在铁剑秋凌厉的眼光下,吴婆子这才一脸委屈垂下头,抱着那只大甲鱼走向厨房,准备下锅熬汤。 不过她也把双喜恨上了,觉得是她害她没面子,威风没摆全反而落了脸面,她以后拿什么脸管人。 「记住呀!要鲜,别把汤煮坏了,我……」咦!谁挡光,一下子暗了许多。 「这锅汤你不见得能喝到。」如果答案没让他满意。 双喜往后抬起脖子,仰看气势凌人,直压下来的峻颜,胸口的气稍稍凝滞。 「阿秋,你有皱纹耶!要不要我帮你数一数,以人来说,你真的不年轻了。」 「双喜——」他整个大爆发,朝她大吼。 「冷静点,不要太激动,瞧瞧你额上的青筋多可怕,要是爆了一根你的命也去了半条,不是我要说你呀!做人做得这么累有什么好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的子子孙孙都不知道在哪里呢!何必有操不完的心,耕田是为了播种,你的田……」天涯海角,寻寻觅觅。 话匣子一开,那是说到地老天荒,无终止之时。 「双喜。」铁剑秋忽地俯下头,与她双目对视。 「嗯!你靠得有点近……」他的眼神好奇怪,眼底好像有火,热呼呼的气息扑了过来。 「话太多了。」只有一个办法能教她闭嘴。 「什么……」呃,这是什么,软软的,男人的……唇? 双喜的头很晕,像喝醉酒一般,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觉有股热流从他身上传向她,熨烫了她的身子,软软的东西钻进口里,轰的有什么在脑中炸开了。 「大哥,你真要带她到飞泉瀑布?那是连玉娘也没去过的禁地,她一个不知来历的外人,似乎不太妥当。」若是她心存不轨,铁剑山庄的百年基业有可能毁于一旦。 铁剑秋看了看略微迟疑的三弟,脸上同样有着犹豫。「这我也有想过,但不带她去她就不会去吗?相信你也看得出她不好说服,如果让她自己偷偷去,我担心不是她有事,而是飞泉瀑布会不会还存在。」 这话一出,书房内的暗室,四位名扬江湖的当家全沉默下来,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似天崩地裂前的绝望,又有一丝认命的无奈。 「大哥,你真的确定她一点武功也没有?」佟见山忍不住问出大家心中的疑问。 这一问,六道目光齐射。 「我探过她的脉,她毫无内力可言,但是……」她的种种举动却超乎寻常,无法以常理论定。 v第15章[01.18] 「但很邪门是吧!我秦大刚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不会轻功却走得比我快,根本就是用飘的,我怀疑她是个不怕光的鬼。」太诡异了。 他的话一说出,马上有人轻笑出声,他狠狠地瞪向不给面子的三哥,龇牙咧嘴。 「我肯定她不是鬼,这点你大可放心。」她的身躯软馥生香,吻起来的滋味甜若甘津。 「是呀!有谁能比大哥更确定呢!为了咱们山庄,他可是亲身涉『险』,把人家抱得紮实,一吻吻得小丫头差点没气。」一想到那事,他乐得嘴角上扬。 「老三,你给我闭嘴。」铁剑秋恼羞,暗室烛火不甚明亮,看不出他红潮掩面。 刑天虎装出惊惧神情。「你千万别对我冲动,我们同为男儿身,你不能要我闭嘴就用嘴封住我的口,我不是那丫头……」 为了不让双喜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使出狠招的铁剑秋以口封缄一张一阖的朱唇,把到口的话全封回她肚子里。 这一招的确见效了,也让「受罚」的小姑娘足足三天不开口,一张嘴巴闭得死紧,用着令人发毛的眼神死盯着旁人。 此事不算是秘密,很快在庄内传开了,上至管事,下至采买的小厮,每个人都知晓他们庄主做了什么,一见到他就掩口偷笑,背地里给他起个「闷骚庄主」的称号,表面冷如冰霜,内心狂热似火呀! 说实在的,他们当下也被他突来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法相信生性严谨的大哥居然也有这一面。 只是看戏看得很开心,事后的「算帐」也令人叫苦连天,老四一早醒来顶着花猫脸,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猫脸跟了他三天三夜,左右脸各长了三根猫须,让他连门都走不出去。 二哥的后背不知打哪黏上绘着春宫图的肚兜一件,不知情的他往庄外走了一圈,回来时脸都涨红了,扬言一个月内不见外客,他丢脸丢到外头去了。 至于他刑老三,大概是看在他娘子的面子上,丢人现眼的事倒是没发生,只是连着三天气血特别旺盛,一见到玉娘就血脉债张,可刚有身孕的她不宜行房,所以他只能把一只大木桶搬进房里,冒着受寒的可能直泡冷水。 到现在还没人知道看起来娇憨可人的双喜是如何办到这一切,他们三兄弟头一回栽在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手中,而且找不出解决之道。 「老虎头,你要我送你一根大棒槌,把你的虎头敲扁吗?」敢取笑他,都忘了他的剑有多快。 老虎头是刑天虎刚入江湖时的外号,那时他才十五岁,长得像姑娘家却有一头怎么梳也梳不平的杂发,为了威慑对手,他干脆让头发更乱,彷佛老虎毛发,故有老虎头之称。 不过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四处找人挑衅的脾气收敛了不少,目前负责铁剑山庄旗下商铺,能言善道,与各商家打交道,也有人称他「玉面郎君」,谈笑间说成一笔笔生意。 「免了、免了,我怕毁了我绝世风华。」一说完,他正了正脸色,又把话题转回来。「大哥,你说双喜究竟是何出身,我看不透她。」 看似平凡却一身不平凡,虽无害人之心,可是浑身谜团,教人放不下心,始终记挂着。 「对呀!大哥,你不会真看上她了吧!她配你似乎有点小,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春秋山庄的季如雨不是对你有意思,她今年二十岁,配你刚刚好。」 在秦大刚看来,面容纯真的双喜最多十七岁,所以判断两人不相配,浑然不察一股冷冽直射而来,锐利的眼刀几乎要将他射出十个洞。 「老四,祸从口出,人笨无药医。」佟见山可怜他头大无用,尽装些稻草。 「大哥,我和大刚的意见不同,你要做什么我全力支持,即使抢亲,我也会当你手中的那把剑,只进不退。」刑天虎立即和笨人撇清,明确的表明立场。 人都吻得七荤八素,昏天暗地了,还看不清楚打的是什么主意吗?向来对感情事避而远之男人一旦有了行动,那便是出柙猛虎,不将人手到擒来誓不罢休。 一直以来,他以为大哥第一次成亲的对象玉娉婷才是大哥心中所属之人,他们自幼相识,相处融洽,若缔结良缘,必是琴瑟和鸣,彼此深情不悔。 可是命运弄人,那场婚事坏了之后,大哥虽再议亲,却总不积极,冷冷淡淡,本以为大哥不会再动心,但在看到大哥狂肆的一吻后,他推翻了以往认知,双喜这丫头只要往前一站,那张骇人的冰颜如遇阳般融化,带点宠溺,他隐隐瞧见淡漠黑瞳有隐约笑意。 「大哥要抢亲,他要抢哪家的姑娘?」秦大刚一脸困惑,完全听不出话语的重点。 铁剑秋冷冷一横眉。「老三说的是玩笑话,你听不出来吗?」 他还不至于不济到抢亲的地步。 「是吗?我还以为是确有其事呢!我还想等大哥成亲后,便备足聘礼请大哥做主,把小双喜许配给我……」呃,怎么感觉有股冷飕飕的风从头顶贯穿? 佟见山叹气,刑天虎摇头,为他们这位脑袋有洞的小老弟同哀。 「你想要娶双喜?」 搔了搔发凉的脑门,他左右瞧瞧冻人凉风打哪来,憨笑回答,「我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个顺眼的小娘子暖被窝。」 「你看她顺眼?」 「是呀!双喜的声音很甜,软糯糯的,在床上应该……」他想的是床笫销魂,人生一大乐事。 见三哥顺利迎进新妇,早就想讨老婆的秦大刚蠢蠢欲动。他这年纪成亲算是晚了,一有对象便想早早下定,省得花好众家求,被人抢了先。 殊不知这朵花已有人盯住,他想抢也抢不赢,人家的手早就伸向花茎,只差摘撷。 「收回你的遐思,想都别想。」铁剑秋眼神凌厉,喝散他脑中所有绮念。 「大哥……」他一愕,神色讶然。 v第16章[01.25] 「此事莫再提起,我只有三个字给你,不、可、能。」那丫头虽然古怪,却有着剔透心思,不是鲁莽的老四可以拥有。 「可是我……」越看她越中意,感觉她什么都好,连话多都百听不厌。 佟见山突然开口,「等一下,你们先别说话,有没有闻到一种味道,好像是……」很熟悉的气味,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烤地瓜的香味。」爱吃的秦大刚大声一喝。 「怎会飘进来?暗室并无窗,唯一的一扇门在书柜后,关得相当紧密。」当初辟此室是为了商讨要事,所以刻意做得密不透风,以防隔墙有耳,兄弟们的私密对话遭人窃听。 灯芯一拨,烛火乍亮,眼角一抽的铁剑秋并未回头,声音冷沉往后一喝。「双喜,出来。」 双喜力三双瞠大的眸子看向阴暗的角落,那里什么也没有,就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就连耗子也不可能躲藏…… 等等,那是什么,烤焦的地瓜皮? 本该空无一物的阴影处忽然有更深的暗影移动,一阵阵布料摩擦的声响,暗色绣桃花罗裙立现。 「不能怪我,我肚子饿了,跟着你们来本以为有热闹可瞧,谁晓得你们四个大男人鬼鬼祟祟的不是要偷香窃玉、金屋藏娇,而是发老男人的牢骚,太让我失望了。」听得她快打盹,昏昏欲睡。 被称为发牢骚的老男人,四人的表情各异,是恼怒,是可笑,是无奈,是龇牙咧嘴,同时也都感到惊疑,他们私下商议要事的暗室从未被闯入过,如今却有人堂而皇之的踏入,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却未曾察觉。 「你来多久了?」她到底听到多少。 双喜拨了拨腰间挂的绿竹筒,偏过头细思了一会儿。「大概是有人觉得我是鬼的时候,不过你们聊的内容太无趣了,所以我有小睡一下,要不是你吵醒我,我可以再眯一个时辰。」 「太不可思议,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佟见山自语着点了另一盏烛灯,到关紧的门缝细察,地上的灰尘只有男人的脚印,并没有女子的小脚足痕。 古怪。 「阿秋,你几时要带我到飞泉瀑布瞧瞧?我不能在你们这里停留太久,福娃、阿寿她们会找我。」没有好玩的事就得移窝,待得越久越容易暴露行踪。 她是私自下凡,小心点总没错,以她多次下凡的经验来看,不想被发觉就要动,往人多的地方钻较万无一失,上头也不想扰乱人间百姓,让人以为神仙跟人界一样乱无章法。 说穿了,神也要面子,不能在凡人面前丢了威严。 「不能停留太久?」他不只一次听到这两个人名,认为其中必有关联。 「福娃弄丢了她师父的拂尘,我们帮着找,不过我打算先玩再说,有禄哥儿在,哪需要用到我,他一个抵十个,有他就摆平了。」她不是推托,而是太清楚四小仙的性格。 「禄哥儿……」拂尘。 福娃、阿寿、禄哥儿,三个名字……慢着,福、禄、寿,再加上双喜的喜,那不是…… 在铁剑秋脑中闪过福、禄、寿、喜四仙,但他很快自我否决了。肉体凡胎的人怎会和神仙有关,是他想多了,准是双喜嘴里的师父特意取吉祥名字好生养,沾点神气。 他未往神鬼之说想去,毕竟太玄妙了,他生平不拜佛,而若有神,铁剑山庄又哪会如此倒霉,自求多福比求神有用。 「啊!口渴了,幸好我有准备……」双喜拿起腰间的竹筒,拔出木塞就口一饮。 「这是什么?」嗯,有淡淡酒味。 「桃花酿,我从月……偷来的,他喝醉了,没瞧见我顺手一摸。」月老喝太多酒可不好,乱点鸳鸯谱就糟了,她是在帮他。 听到她说得得意扬扬,眸心半眯的铁剑秋伸手取过她喝了两口的竹筒,重新上了木塞。「姑娘家喝什么酒,不像话。」 「那是我的酒……」土匪、强盗,他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恶霸。 「双喜,你躲了我几天?」今日她自个儿送上门,别怪他下狠手。 双喜蓦地一僵,为时已晚地想到他前几日对她做的事,霎地桃腮一片霞红,她打了个激灵拔腿想溜。凡间的男人太可怕了,居然要吸光她的仙气。 拦腰一抱,铁剑秋火热气息吹拂她耳畔。「你还想跑到哪去,你那只喜鹊不要了?」 咦!鹊儿?原来被他捉走了,难怪她好几日没瞧见它,以为它回去了,丢下她不顾道义…… 【第五章】 飞泉瀑布顾名思义是一道瀑布。 但是眼见比传言壮观,超过脑海中的想像,也让人打心底赞叹大自然的奥妙,竟能雕琢出世间难见的惊世奇观。 瀑布山壁高耸入云,高约百丈,泉水经过地底的层层砾石喷涌而出,冲出十尺宽的泉洞,从凹陷的石壁中形成一道倒挂清泉,泉色清澈而纯净,带着流经大地精华的甘甜,入口冰澈,透心沁凉。泉洞下方三尺处有块扁平的白石突出峭壁,喷流而出的泉水在此被劈开,形成一道磅礴屏障,倾泄而下。 白练般的泉水在底下冲出深潭,目观潭深有丈余,但绝对比所见还要深,潭中只有一种巴掌大的银白色小鱼,三五成群不畏激流的游来游去,数量不多,但能在冰凉彻骨的寒潭中存活,不容小觑。 泉水打在潭中的大石上,激起水花无数,水气在阳光照射下,闪现一道道缤纷虹影,把泉水飞落的瀑布妆点更如迷梦幻境,美得不似人间。 v第17章[02.01] 「小心,这冰泉足以将人冻僵,一落潭中再捞起气息全无。」若无内力护身,冰冷潭水能在片刻间将人全身的血液冻结。 他才提醒,贪看美景的双喜一脚踩空,差点滑落寒气阵阵的冰潭中,经年累月的水气让潭边布满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滑足,在劫难逃。 幸好一条长臂及时一揽,捉牢了莹白小手便不肯放开,一步步谨慎的带领,不时回过头照看她有没有被泉水溅湿,全神贯注地呵护她走过湿泞的小径。 「这里好冷,你……你没说会冷成这样……」天哪!比天山寒池还冷冽,冻得她上下两排牙齿直打颤。 低低的笑声轻扬,很轻很轻,但在寂静的寒潭旁无限的放大。「是你不肯披上紫狐大氅,嫌热,还说我有谋害你的嫌疑。」 自找苦吃能怨谁,她十足的鄙夷神色令他印象深刻,不吃吃苦头不知道一时的任性有何后果,也该让她受点教训。 「我哪晓得会这么冷,山庄里那么暖和,披了件织锦短袄就不冷了,谁料得到几里外的后山有座冻死人的冰泉,分明是你误导我,故意让我以为此地并无不同,顶多泉水凉了点,水花灿烂,你这人太不应该了,越来越心黑。」她一定要告诉福娃,凡间的男人最不可靠了,他们的心很黑,一肚子坏水。 「双喜,你这是迁怒。」他的确语焉不详,但曾一再强调冰寒入骨,是她自个儿打了折扣,不放在心上。 她嘟着嘴,有几分不甘心。「要是你说清楚点,我哪会自作聪明,怪你才不会显得我很愚昧,是你的错,我只是比较老实,没有细查。我以后要以此警惕,再三琢磨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的话。」 他挑眉。「有自觉是不错,值得鼓励。」 她眉头一颦。「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一句赞语,你不会偷偷笑我蠢吧!我告诉你不要小看神……哇!捉紧我,好滑,这儿的草撒上滑粉了是不是,怎么滑不溜丢,我前些年上雪山滑冰都没这般惊险,你该不是事先设陷阱,就为看我出丑吧!我稳得很……啊……」 铁剑秋冷睨挂着手臂上,紧捉他不放的小女子一眼。「稳得很?说大话都不咬舌。」 「你……阿秋,我很冷。」她讨好地扬起三月暖春般的大笑脸,嗓音娇柔。 「所以?」他面色平淡,斜睨。 「为什么你不会冷,身子暖呼呼的,你看我多可怜,冻得脸色发青,双手惨白,你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会忍心看小女子冷得发抖。」她越靠越近,几乎将打颤的身子偎进他温热胸膛。 「我铁石心肠。」他说得冷酷,好似她的死活与他无关,硬要跟来的她得自负后果,他一概不理。 事实上,铁剑秋的眼底早就一片柔和,在她主动靠近时便轻揽上不盈一握的纤腰,在她埋怨潭水太冷之际已将些许内力暗渡给她,使其保暖。 冷的感觉让双喜僵化了思绪,不然她会发现自己原本发颤的两排牙齿正常咬合,说话不再结巴,就是穿得单薄的藕白双臂冷到起疙瘩。 「铁当家,铁庄主,铁大英雄,你姓铁不表示心硬如铁,我给你揉揉胸口,铁石心肠化成柔情似水,堂堂大男人何必和无知的我斗气,我给你赔不是嘛。」反正示弱一回又不会少块肉,骨气算什么,她有的是仙气。 其实寒潭的冷对双喜来说也不算什么,她只要驱动仙术便可冰寒不近身,可是在凡人面前她不能任意施法,否则哪需求人,动动手指结个印,困境立即解除。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他眼眸一闪,笑意隐隐。 「你跟我要好处,你不知道助人为乐吗?帮助人要发自内心,我……」她准备一长串话劝说,洗净他那颗污浊不堪的黑心。 「双喜,我不是好人。」他盯着她微微发紫的唇,心里想着怎么让它红艳如血。 「你……」一句话就把她打得溃不成军,「好啦!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都认了不就成了,遇到黑心的,我多吃亏,让人掐得死死……」 她又忍不住抱怨连连。 「一个亲嘴。」他指着唇,黑眸幽暗得几乎要将人吸入,沉溺其中。 「亲嘴?」又要吸她仙气,太过分了,她只是小小的喜仙,哪有那么多仙气让他吸。 「双喜,泉眼就在前头,没我抱着你绝对上不去。」泉柱暴冲,石头易松,即使轻功绝顶也不一定上得去。 谁说不行,下一次她用飞的。「亲就亲,我双喜没在怕,这一次换我吸你的气,一口气吸光光。」 听着她自我鼓舞的咕哝,铁剑秋鲜少扬起的嘴角轻弯,差点笑出声,他眼神柔如春江水,闪着点点碎玉光彩,凝望白玉般娇颜。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眼看那若桃花花瓣的嫩唇越靠越近,他嗅到一股清冷暗香,似梅,似荷…… 先喊停的却是他,他怕自己克制不住。 「你怎么这么反覆?那你的手还搂着我做什么?你不要以为我没脾气喔!我一旦凶起来,你连哭都来不及。」 艰涩地收回大掌,呼息略重的铁剑秋有些气恼自己,掌心中残存着方才的柔腻。 该死,时机不对,他要留下她,但不是这个时候。 吸了口气冷静自己,他再低眸一视,在瞧见那张虚张声势的雪颜,许多年不曾发出的笑意冲喉而出。 原来他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他以为掌控了一切,其实最难握紧的是自己的心,全然不由自己作主。 他曾经很努力的抗拒过,不过这会儿看来,全是白费工夫了。 也许在第一眼看见惺忪睁开的清灵眸子时,他的心就不再是自己的,无来由地只想留住她,假借他都觉得可笑的借口,堂而皇之留在最靠近自己的地方。 v第18章[02.06] 贴身丫鬟? 他何时这般娇贵了,有小厮三夭和随从长天,他身边伺候的人足矣!从不让人近身的他破例收了她,相信让很多人都感到很不可思议吧! 「你不是喊冷?我在替你暖身子。」他说得煞有其事,冷冽神色刚正得找不到一丝破绽。 曾几何时,他居然能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地欺骗心思单纯的小丫头,他真是越活越不长进了。 暗暗自嘲的铁剑秋伸臂一揽,将轻若云朵的双喜抱起,以体热温暖她,低偎怀中信赖他的小小身子,满足感油然生起。 不知被骗的双喜微微一赧,小猫似的软嗓有些难为情地说:「好嘛!是我错怪你,我给你赔不是,我是小人,心眼小又疑心病重,我也给你揉揉,扯平。」 重重一抽气,黑瞳又幽深几分。「双喜,别在这时候挑战男人的忍耐力。」 「什么意思?」她眨着翦翦水眸,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明确的感觉到他的身体比刚才还热,而且胸口忽地绷紧,硬如铁石,磕得她肉疼。 「意思是不想失身就将作怪的手收回去,我说过我不是好人,你再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我不君子了。」要不是地点不对,她的清白,危矣! 「喔!我安静,像躲在林间的小松鼠一样静悄悄。」双喜轻轻巧巧的将手从暖和的胸膛缩回,可是纤柔小手一失去温热又冷了起来,她就像只害羞又顽皮的小松鼠把手放在嘴边轻呵,由口中呼出热气来暖和自己。 不过要话痨不开口当真太难了,才安静不到几个呼吸,她又一脸「好学」的问道:「什么是失身?我都湿了一半了,你瞧这飞起的泉水溅了我一身,不湿身也难……」 咦,她说错什么,怎么他倏地一扭头,恶狠狠地瞪她,好似她是长刺的山芋。 不知道该丢了她,还是一口吃了,既扎手又扔不开。 「双喜,闭嘴。」无知不是错,但她不该在他好不容易静下心后又来撩拨,他不是圣人。 正要提气上跃的铁剑秋听到她突如其来的问话,真气顿时散了,差点撞上陡峭的山壁。 飞泉瀑布的泉眼在绝崖峭壁,它不在山顶,而是在悬崖下方,不管往上或往下都是常人难以到达的距离。 他吸了口气,重新凝气,铁臂如绳地勒紧怀中比麻雀吵闹的小人儿,不让她扰乱思绪,身如飞鹰向上一窜。 被勒得喘不过气的双喜哪还开得了口说话,她像一条刚被钓上岸的鱼,只顾着大口喘息。 「你……你要害死……我……」不行,好痛,胸口快要爆开似的,她要多吸几口气才不会胸闷。 「到了。」一丝水气湿了他发鬓,细微的水珠由发际滑落,勾勒出他俊挺的面容。 「什么到了,我要和你……咳、咳!算算帐,勒死人后再弃屍绝对是最下乘的行径,你别以为这等卑劣的手法能瞒天过海,老天爷是长眼的,下道雷劈你,我告诉你被雷打中会全身焦黑,有烧烤的味儿……」说到烧烤,她又饿了,该把藏在怀里的鸡腿拿出来啃。 「瞧。」铁剑秋伸臂一指。 「瞧什么,我双喜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该算的帐一样不……落下……天哪!这是真的吗?好美……」 飘然旋转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双喜有片刻无法开口,杏眼睁得圆又亮,她失神地望着横过瀑布的七色彩虹,蝶影翩然映照其中,银白色水墙晕开蒙蒙雾色,让眼前的事物朦朦胧胧,似真似幻,似那传说中的桃花源。 纵是看过天宫美景的她也不免震撼,惊叹此行并未白来,光是变化着万千光影的水雾就值了,更别提挂在天边的彩虹桥,美得洗尽一身烦忧。 若非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她,双喜此时必展开双臂,飞向虹桥,欢愉旋舞,在风与水合谱的乐音中翩翩起舞,浑然忘我。 她陶然沉醉了。 「喂!走开,你是聋了吗,听不见我的声音,你踩到我的脚了……」 「好几年了,也没见过这小子来过几回,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来做什么,嫌我太闷想来跟我作伴吗?」 「哼!铁家的子孙一代比一代少,都快凋零光了,没了满地爬的小娃儿,我还守在这里做什么,几十年前的约定不作数,我要伸伸腿……」 「唔!你这丫头挺眼熟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等等,我想起来了,是喜神那老酒鬼身边的小捣蛋,你拔了我三根胡子对不对?我记得你。」 「哈……哈……是喜神被打入凡间,还是你犯了天规受罚了,我就知道那些老家伙不安于室,迟早合日有报应,果然玉帝明察秋毫,终于发觉他们的阳奉阴达。」 「小喜妞,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在你不忘分我半颗仙桃的分上,我的话要牢记在心,此地不宜久留,你的一身仙味会引来大麻烦……」 「切记,快走,你的鸡腿我拿走了……唔!好吃好吃,几十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饿死老子了……」 「双喜!你在干什么?!」铁剑秋足尖一蹬,滑出石平台外的半边身子及时往回拉,幸未落入潭中。 「我听见有说话声……」咦,是她听错了吗?很近很近,近在耳边。 满脸铁青的铁剑秋心有余悸,心慌又惊惧地抱紧怀中人儿。「方圆十里内是禁地,未经允许不得擅入,除了你我,哪来的人。」 v第19章[02.10] 「可是我听见了……」沙哑的老人声嗓,有点沧桑,有点疲惫,笑得孤寂。 「你知不知道刚刚的举动有多危险,要是我来不及回身护住你,直冲而来的泉洞寒气会将你冻成冰柱,等我跃回平台已经回天乏术了,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吗?」他闭了闭眼压下惊慌,再睁开眼时,拢紧的手臂仍有些轻颤,久久无法平复。 「我不过轻轻推了你一下,没出什么力气……」她越说越心虚,悄悄地把推人的手收回。 黑瞳又深又沉,瞪着她几欲发火。「我们还在平台上,不被泉水溅到的空地仅仅你我脚踩的方寸之地,若有不慎便会跌落百丈深潭,以你的身子根本活不了。」 往下流泻的飞泉瀑布在冲到泉洞下方的白色巨石时分开,形成扇形的水濂洞,在水帘内与石头下有个小小的凹陷,洞口不深,顶多站个两、三名大汉,再多就无处容身。 方才双喜赏景,铁剑秋目光却是在看她,情生意动地吻上去,恣意掠夺她的甘美。 那是无可形容的欢愉,最是醉人的滋味,他的全身在叫嚣着,他知道自己要更多更多,将她彻底占有。 谁知怀中人儿柔荑一推,蓦地将他往平台外推,力气之大令他措手不及,整个人几乎跌了出去。 所幸以往与人应战的经验让他反应敏捷,腰一挺以足尖使力,翻身重回平台,以背挡住泼洒而下的冰泉。 哪会活不了,她是神仙耶!但看着男人笼上阴霾的脸,她很识相的道歉。「阿秋,你生气了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心一急就把你推出去了嘛!」 她肯定这里有「东西」,但冷泉掩住原有的气味,只剩清冽。 「你就不怕我死?」他气极,恨不得咬她一口。 方才是生死一瞬间,铁剑秋很难不生气,气她不顾自身安危举止散漫,也气自己迷了心窍,竟将两人置于危境中,险些丧命。 他若坠潭失去神智,独自在泉洞口的她还能活吗?就算没被寒气冻成人柱也会活活饿死。 一思及此,他全身血液彷佛冻结,抱着双喜的手臂更为收紧,他不能想像若她了无气息地躺在泉水下,那颗因她而躁动的心是否还能跳动。 霎时,心房竟是漫天而来的椎心之痛。 生气不再是唯一情绪,看到她平安无事地待在怀里,什么风风雨雨都平息了。 尤其是瞧见她小心翼翼又有点不太甘心的赔罪模样,他的心就软了,哪还气得起来,只要她完好无缺,毫发未损,他有什么好气恼。 真应了那句百链钢化为绕指柔,一物克一物,遇到她真是他最大的灾难,除了心疼竟无一丝怨言。 双喜脖子一缩,垂目偷觑,呐呐地开口,「你是武功超群的大英雄,又是顶天立地的江湖豪杰,水里来火里去地拼出一条血路,哪会死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手中……」 而且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坏到心都黑了的大坏人,在没遭到千刀万剐的报应前,不可能轻易死去,起码要让她踩几脚再死。 小女人手中之后的话虽然说得极小声,铁剑秋仍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习武之人的耳力向来灵敏,而她又靠得近,要听得不清楚着实困难。 只见他脸一沉,阴郁得可怕。「双喜,你想踩我几脚,要不要我把背给你?」 啊!完了,他听见了。双喜飞快地扬起讨喜的笑脸,嗓音软糯。「阿秋,我好冷,你看这日头都落了半天,我们该回去……哈……哈啾!真的会冷呐!我的手臂起鸡皮疙瘩……咦,我的衣服呢?」 她纳闷地系紧快掉的肚兜,脚下一踢是她今早刚换上的新衫,可是湿了,不能穿上身。 「……穿我的。」面上一阵臊红的铁剑秋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宽大的袍子一拉拢包覆她娇小玉胴。 但是那一点一点的红痕印在莹白肌肤上,每一寸清媚的美都映入眼中,他喉间的火又烧起,顿时口干舌燥。 他忍不住又俯下身吻住嫣红檀口,直到发现再不住手又要重蹈覆辙,这才气喘吁吁的罢手,以手指抚摸微肿的嫩唇。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不许拒绝!我会尽快找个黄道吉日娶你过门。」 他不认为自己还忍得住不碰她,不论水淹桥断,天降冰石,或是火烧一条街,他定要娶她为妻。 玉娉婷是他第一次婚配对象,做了万全准备去迎娶,她亦欢欢喜喜地等着嫁为人妻。 那一日碧空无云,天气晴朗得宛如水洗过一般,干净得教人身心舒爽,每个人都面露喜色,认定是吉兆。 谁知花轿才一起轿,日头高照的天空忽然飘来一片又一片的乌云,眨眼间天色大黑,豆大的雨滴倾盆淋下,人与花轿全笼罩在大雨之中。 为了不耽误吉时,花轿仍冒着大风雨往前行,虽然举步维艰还是来到横跨两县的长桥,只要过了桥,铁剑山庄的大批护卫便在桥那端迎接。 可是新娘子过不了桥,花轿行到桥中央时,从未闹过涝灾的溪流突然暴涨,洪水来势汹汹地冲垮桥梁,送嫁队伍连人带轿被冲走了。 那一天死伤惨重,事后玉娉婷被人救起,但也不愿嫁了,不是因为她害怕大喜时所伴随而来的大难,或是不爱铁剑秋了,而是大水冲毁她引以为傲的美貌,腿也折了成了残废,她自惭形秽不肯嫁。 不过玉府众亲也不肯她嫁给灾星,纵使铁剑秋多次上门求娶,表示不在乎她的容貌和残缺,这桩看似天赐良缘的婚事还是黄了,两家自此少有往来。 三年后他又与郭家议亲,娶的是郭二小姐郭婉儿,只是花轿行到一半又起大火,把整条街烧了,坐在花轿里的郭二小姐烧得一脸黑,而最疼她的奶娘和亲如姊妹的陪嫁丫鬟当场被活活烧死。 出了人命,这件婚事还走得下去吗? 第20章 更甚者,亲眼目睹惨状的郭二小姐惊得离魂,从此不言不语,像个活死人一般,吃饭要人喂,洗澡要人洗,活着跟死了没两样。 最后一次的下聘是春秋山庄的季如岚,季如雨的胞姊,结果仍是不如人意,同样落得不欢而散。 「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你不是带我来瞧瞧飞泉瀑布,顺便看一眼你前些日子放在泉眼净化的擎天剑。」他想害她遭天罚呀!小仙不嫁人。 「我说了算。」见她还一副欲据理力争的模样,铁剑秋再次吻得她全身乏力,眸中隐含消退不了的火光。「你的衣服是我脱的,你身上的瘀痕是我吻的,我们刚才做的事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只差最后一步。 「什么,我和你已是夫妻?!」她太错愕了,圆睁双眸,脑子一片空白。 看得多不表示什么都晓得。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事她都瞧过,喜神带着她去送喜时,她也跟在一旁高兴,觉得圆圆满满就是一件好事,她喜欢带给别人快乐。 可看过不一定亲身体会过,至少在洞房花烛夜那一喜上,喜神怎么也不允许她去偷看,还骗她人伦大事与仙气冲撞,修行不足的她一靠近会被吸光仙气,她会沦为半人半仙的散仙。 双喜不是很相信师尊的话,可是也不敢以修炼好几百年的道行相试。 所以什么都敢做,玩性天界第一的喜仙根本不懂男女间的「阴阳调合」是怎么一回事,才由着铁剑秋又亲又吻,上下其手,占尽便宜,甚至还误以为两人已有肌肤之亲,她此生只能嫁他为妻,白首一世。 「过些时日等擎天剑净化完毕,我亲自送剑,也会带你到春秋山庄参加名剑大会,回来后便举行婚礼。」这段期间他会着人布置喜堂和新房,以及婚礼所需的一切,顶多半个月她会完完全全属于他,成为他的妻。 直接拜堂,少了繁琐的迎娶过程,他不信吉时一到,人从待娶的屋子走到正厅短短的几步路还会出什么意外。 「有热闹可看?」双喜兴奋得小脸红通通,只听见名剑大会,最后一句根本没在意。 瞧她两眼发亮,他失笑地将她搂紧。「非常热闹。」 「那我要去,你不能落下我,有人的地方肯定好事不断,我最爱看大家开心的样子。」她笑得眼眯眯,喜不自胜,小嘴儿扬得半天高。 「嗯,婚礼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交给老三负责。」成过亲的男人较沉稳,知道该准备什么。 「什么婚礼……」谁要成亲,她赶得及喝喜酒吗? 最爱凑热闹的双喜反而对自身的事不看重,很少放在心上,因为她习惯摆不平的事还有师尊在,师尊再不济也有其他神仙帮忙,仙缘好到教仙嫉妒的她多得是靠山,她扛不起就丢给别人去扛,总之压不到她。 因为不看重、不在意,所以连把自己卖了也不晓得,满脑子想着名剑大会好不好玩,有几个人又能好事成双。 散漫也有散漫的好处。铁剑秋低声轻笑,「回来再说,我们先下去了。」 一把银晃晃的长剑斜插泉眼下方的裂缝,任由泉水冲刷的剑身在经过月余的冷泉洗涤,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如月初升般清湛。 银白剑面映出一对俪人相偎,双喜日渐娇妍,透着仙家光华的清秀面容竟生媚色,清妍中有着婉约的秀美,光彩夺目。 而轻拥着她的铁剑秋是一脸宠溺,闪着泉水光泽的黑瞳正笑意盈盈,注视着不知佳期将近的笑脸,微扬的嘴角是满溢的愉快。 「等等,我摸一下石壁……」不搞清楚这里有什么她寝食难安,她一定要破除铁剑山庄的霉运。 「小心!」 一条白得透明,但眼睛血红的小锦蛇忽地从垂下的钟乳石窜出,差点咬上双喜白嫩手背,眼尖的铁剑秋将她拉开才幸免于难,小锦蛇扑通一声掉下水潭,若无其事地游开。 「双喜你……」 正欲责备的男人被一双柔白小手拉下头,有样学样的小女子脚尖一踮,送上香唇。 【第六章】 车轮辘辘而行,官道在经过一夜的小雨后湿泞积水,马车车轮一辗过便发出水溅的声响和卷泥声,噗滋、嘎吱声交叠。 不过此刻已经放晴了,湛蓝无边的晴空只有白云三两朵,变化着各种形状,高挂半空的日头照得人暖洋洋的,徐徐微风再一吹,教人忍不住想打盹。 从铁剑山庄出发到春秋山庄约七日路程,原本快马疾驰不用三日夜便可抵达,可是因为某人的贪玩性子,一路上边走边玩竟耗去十日,几乎要赶不上三年一度的名剑大会。 玩累的某人正靠在比牡丹枕更舒服的大腿上,呼噜噜的打呼声不大,像只爱睡懒觉的小花猫,嘴角上扬似作着好梦,睡着了仍在笑。 被宠得彻底的小女人根本不晓得这是一个阴谋,森林里的小貂豢养久了便会认主,一心一意跟着喂养它的主人,再也想不起家在哪里,死心塌地留在主人身边。 不谈感情则已,一遇到想厮守终生的那个人,铁剑秋的行动力也相当惊人,他一方面留下邢天虎赶办婚礼事宜,一方面带着犹有三分孩子心性的双喜游山玩水,期间不遗余力的宠她,把她宠得更无法无天,希望她不知不觉地依赖他成性,片刻不离。 而他做得还算成功,短短数日已见成效,她越来越喜欢靠近他,多次主动亲吻他,与他同吃同住同睡一张床,宛如夫妻一同出游。 虽然夜里忍得很辛苦,但至少是值得的。 「饿了吧!前面有间『喜来客栈』,我们进去用膳,再点你最爱的『蒜苗腊肉』、『脑丝卷』当饭后甜食,让你消食后甜甜嘴。」除了玩以外,吃是她第二最爱,不可或缺。 「好呀!真饿得肚子直叫了,再来道醋溜鱼、香酥鸭、白松鸡什么的,肉要大口大口的吃才有滋味!」 揉着惺忪睡眼的双喜还没开口,哒哒的马蹄声贴近马车,爽快的男子大嗓门隔着车帘飨起,除了应和还点菜。 第21章 「老四,我不是问你。」往脸上贴金的事他倒是做得顺手,一次、两次、三次……磨厚了脸皮。 秦大刚呵呵挠搓着耳根子,不以为耻。「我是代大嫂回话,她脸皮薄,不好开口讨食,我皮厚肉硬大老粗,不怕被人笑话食量大。」 这声「大嫂」喊得让铁剑秋舒心,把犹自迷迷糊糊的双喜给定了名分,她还当是喊好玩的。 你要当贴身丫发还是「大嫂」?前者是服侍人的,只能站在一旁看,不能开口不能动,有好吃好玩的也轮不到你,而后者是能参与其中,除了我以外,老二、老三、老四,山庄上下全听你的,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当铁剑秋像头黄鼠狼这般分析,毫无疑问的,双喜选了「大嫂」,她还很乐的使唤人,玩起我当家你看家,我是主子你是奴才的游戏,把一庄子的人搞得人仰马翻。 不过期间也有好事发生,一位求子多年的管事让他的小妾怀孕了,他一高兴就忘了庄里的禁忌,逢人就宣告喜讯,还大肆宴客。 本来不少人还劝他收敛点,免得喜事变祸事,静观小喜之后的小灾难,暗暗猜测是孩子留不住还是老子破相。 其实那位管事也有点后悔大张旗鼓,战战兢兢地请客,可是事过三日竟无事发生,不仅他大呼惊奇,喜上眉梢,连其他人都意外不已。 于是乎,管马厩的冯大悄悄地娶了老婆,小办三桌酒席,同样没事。见状的花匠也赶紧把刘寡妇娶进门,这次办了七桌,一样平安度过。 这下子庄里的人全动了,该嫁的、该娶的、想生孩子的,大家赶着忙活,唯恐这令人惊喜的时刻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看对眼的旷男怨女赶快凑成对。 至于生孩子嘛,那就急不得,至少要十个月才能呱呱坠地,他们只能忙着播种,先把孩子怀上再说。 铁剑山庄将近三十年没听见婴儿啼哭声,庄里最年轻的小厮今年十四岁,从村子里买来的,新生儿一个也没有。 「你大嫂有嘴会自己说,用不着你代劳。」他的女人还不需要别人费心,他自已便能照顾得她毫无怨言。铁剑秋隔着厚厚的车板朝外一横目。 「哎呀!大哥,别小气,也分我几口粮食,我吃得不多,不会饿到大嫂的。」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大哥怎么对衣服比对手足好。 「滚,饭桶。」这家伙还敢说吃不多,上一餐的酥炸黄鱼、炒腰片就是他一盘端了,连盘底都舔得干干净净,让筷子夹了半片鱼肉的双喜看得傻眼,懊恼手不够快。 「大……」 秦大刚还想说两句讨好的话,后头同样骑在马背上的佟见山失笑地喊人,把这根碍眼的大蜡烛拉走,省得他待会没得吃,只能啃干粮。 「我要『糖醋棒子鱼』、『磨菇炖鸡』、『双色鱼卷』,『脑丝卷』要双份,我饿得快。」有得吃放过是傻子,福娃肯定没有她的福气。 一下了马车,进了喜来客栈,一行人分了两桌,小杜、任长天等随从坐一桌,背朝内、面向外,注意周遭动静,铁剑秋和双喜自成一桌,以及两个不要脸的来蹭饭。 店小二连忙上前招呼,笑脸迎人地先上茶点再问点什么菜,卑躬屈膝地把来客都当成大老爷,服侍得无微不至。 很快的,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肴端上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好几双筷子看准目标下手。 「双喜,鱼有刺,小口吃,磨菇炖的嫩鸡十分鲜甜,多吃点,腊肉椒放多了,别辣着了,待会再点两只蒸蟹给你解解腻。」她喜欢吃他便投其所好。 我夹,我夹,我再夹,夹夹夹……夹不到,秦大刚一脸灰溜溜地看着空无一物的筷子,他碗里满到成尖塔的是白米饭。 再看一眼身旁的二哥,配菜是蒜苗、磨菇、炒辣椒,仅有一片带油的肥肉稍稍下饭,这……大哥的心也太偏了吧!犯得着把他的竹筷打偏了,把好吃的、好喝的留给准大嫂。 「我……」 「老四,吃饭。」怕他到最后都没得吃,佟见山夹了片小肉丢在他白饭上。 含泪呀!秦大刚和着咸咸的泪水,一口饭一口饭的吞咽,他还没吃过这么寒碜的一餐。 「阿秋,吃肉,我把最嫩的鸡腿分你一只,你要多吃肉才会长肉,我听说吃什么补什么,你要吃壮点,打架才不会输人……」怎么这么好吃,她真是最有口福的好命小仙,可惜肚小装不了太多,没法全部吃下肚。 什么谬论,谁说吃壮点打架才不会输,他们去参加名剑大会,不是比试武功,而且要论起刀剑功夫,天下有几人能及得上大哥,他是武学奇才,一剑动山河,跟他壮不壮没关系。 秦大刚小小的鄙夷了一下,还没露出轻蔑的眼神,一盘全是红辣椒的剩菜就往他碗里倒,当下吓出他一身冷汗。 真神了,他心里想什么大哥居然能一眼看穿,根本不用开口,那他以后还混什么?! 不过大哥也太宠老婆了吧,还不知道能不能娶进门呢!他们一个劲的喊大嫂就能喊成真的吗?前三位大嫂还不是无疾而终,聘金送上门,空轿回,回回落空。 「嗯,你喊我什么?」铁剑秋将剔去刺的鱼肉放入她空碗,语气略微沉郁。 「啊……喊你相公不习惯,还没拜堂不算数,我看人家成亲都要穿红嫁衣坐花轿,一路吹吹打打锣鼓喧天,什么过火炉、踩瓦片、拜祖先、认亲戚什么的,我……」唔!这个棒子鱼也不错,酸得恰到好处。 「双喜,吃饭。」话太多。 「嗯、嗯!」碗里又添菜,她吃得不亦乐乎,嘴巴塞得鼓鼓的,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还有,多喊几回就顺口了,你不想到了春秋山庄便坐冷板凳,没人理会吧。」他捉住她爱凑热闹的罩门,既是威胁也是利诱。 「唔,我想一下……」她一心两用,脑子在动,手不忘落筷,想了许久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嘴巴马上甜得教人发软,「相公,妾身这一辈子都要跟着你,不离不弃,不死不休,你千万不要丢下我,到哪儿一定要带着我,我给你捶背,倒痰盂,帮你清化脓的疮,等你半死不活时先替你找好墓地……」 第22章 瞧!她多贤慧,所有事都为他设想,他得妻如此是三生有幸。 「噗!」什么捶背、倒痰盂、清化疮脓,还找墓地? 秦大刚噗的喷出一口汤,脸色愕然地以手抹去黏乎乎的汤汁,大嫂的话太让人「感动」了,他不禁泪潸潸,汗涔涔,期盼日后的娘子不要是大嫂这一类,他吃不肖呀! 再回头一看,二哥就平静多了,似乎不受影响……可是那抽动的嘴角是怎么回事,要犯羊癫疯了吗?抽得好厉害呀!连双手指头都抖个不停。 「咳、咳!你还是用『我』自称,不必特意改口。」她说得拗口,他听得别扭。铁剑秋目光也扫向二弟。 「二弟,笑得太明显了,改日送头母大虫给你,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我……呵,大哥,你太为难人,大嫂的情意感人肺腑,我由衷的为你高兴觉得天赐良缘,一时忍不住热泪盈眶。」 「有本事你掉两滴泪瞧瞧,我当你兄弟情深。」 「这……男儿有泪不轻弹……」 铁剑秋浓眉一沉,佟见山忍俊不已,两位拜把兄弟以目光无声交谈着,冷刀子丢,软鞭子缠,你来我往不见血,除了当事人以外,没人晓得他们刚「兄友弟恭」一番。 「是的,相公,妾……我知道了,哪天你被人砍断腿了,我叫人用轿子抬你……哎呀!好脏,怎么又喷了一桌子口水,你不让人吃说一声就得了,犯不着使出无敌大喷功,幸好我手脚快先端走两盘,不然全给糟蹋了。」双喜一手脑丝卷,一手双色鱼卷,正苦恼要用哪只手来夹。 「大嫂,你的真情流露教我万分感动呀!没能忍住对你大海般的敬佩,小小的疏忽望能海涵。」佟见山神色自若的拭嘴,面带诚恳。 嗟!太假了,他鄙视他。秦大刚暗自腹诽。 「没事、没事,我刚好吃饱了,阿秋……相公,你怎么了,脸色有点难看,是不是赶路赶急了赶出病,我有一瓶能治百病的『天仙玉露丸』,包你一吃立即成仙。」她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偷来的,一共才三颗,弥足珍贵。 「成仙?」揉揉发疼的额际,铁剑秋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娘子,他着实佩服得五体投地。 气到呕血好还是干脆毒哑她呢?值得考虑。 「不是真的成仙,是比喻,它药效奇佳,你要不要先吃一颗?它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凡间绝对找不到,我自己都舍不得用……」 「凡间?」这个字眼相当……古怪。 双喜没发现说错话,喜孜孜地拉着铁剑秋帮她拿盘子的手,有几分娇态。「阿秋……相公,我们几时到那个什么春秋山庄看谁贱,人会不会很多,是不是满脸横肉,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在他们脸上写王八蛋有没有可能被追杀……」 隔壁桌正好有一位满脸横肉,凶神恶煞样的壮汉,他右手边放了把大刀,听到她的话后脸色黑得像锅底,握着酒杯的手几乎要将酒杯捏碎。 王八?亏她说得出口,再有雅量的武林人士也容不得她羞辱,要不是看在她状似痴儿的分上,那把刀早往她颈上一抹。 「是看人品剑,还有,少开口,我不见得保得住你。」如果她得罪的人太多,他双拳难敌四手。 铁剑秋的叹息声一次比一次重,他开始怀疑自己有无保全她的能力,以她惹祸的本事,他要非常非常强才可以,她所到之处,树敌一片。 「其实我们已经到了,等用完膳送上拜帖,山庄里自会派人来接。」也许此刻迎接的人已在途中,紫玉盒里的擎天剑是此行的重头戏。 「那我们为什么不到春秋山庄吃一顿,还要自己花钱解决?他们有这么揠门吗?连顿饭也请不起。」 他一顿。「容易得胃疾。」 她自行解读为——「原来饭菜太难吃呀!难怪难怪。」 众人无语。 容易得胃疾。 其实是胃痛,瞧多了江湖人尔虞我诈、阿谀奉承、心口不一的虚情假意功夫,再高明的大厨做出的名菜,吃到口里还是形同嚼蜡,食不下咽呀! 此时的双喜就有肠胃泛酸的感觉,酸溜溜的酸气满到喉咙口了,吃什么都是酸的,胃袋沉得很。 本来她喊着阿秋相公,还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走,她东瞧西瞧万头攒动的热闹,这边是东岳公子,那边是画眉女侠,左前方来了位射月大侠,右后方是无瑕仙子,再过去八方震九龙的关一刀、一剑乾坤的回门主、雁过无痕的快剑段青痕…… 一堆响当当的名号,听得她头晕脑胀,听过就忘了,没一个记得住,这些剑士、刀客,她一招仙术就解决了,还比谁的剑快,谁的刀狠。 可是从那个江湖第一美女季如雨出现后,她的「相公」就没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群人硬是将两人拱成一对,还故意把她排挤在外,你推一下,他来一肘,莫名的,她就落在众人后头。 真当她是个瞎的,看不出季美女眼中的倾慕,笑脸盈盈直往阿秋身边靠,故作羞怯地听着一对璧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吹捧,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哼!她是天界最调皮捣蛋的小仙耶!这点功力哪能跟她比,班门弄斧嘛,喜仙一出手,教你痛哭流涕,吓得三年不出门! 「铁大哥,你看这把『君子剑』,它和我手中的『淑女剑』是一对的,不知可得到它的有缘人是谁?」季如雨语带暗示,将一雌一雄的对剑展现众人面前。 她的胞姊季如岚正是铁剑秋第三次没娶成的妻子,虽然为了这桩未成的婚事,两家一度闹得不甚愉快,不过在铁剑山庄允诺铸一柄新剑馈赠后,又恢复原本的往来,做不成姻亲仍有几十年交情,没必要撕破脸。 季如岚和季如雨虽是一母所出的亲姊妹,可是季夫人却偏疼小女儿,对大女儿的态度是偶有问候,但走得不近,母女感情比水还淡。 第23章 本来要嫁入铁剑山庄是小女儿季如雨,她本人也十分乐意,自裁了新嫁衣准备当铁夫人。 只是铁剑秋前两任未婚妻的遭遇太骇人了,一个残,一个疯,心疼女儿的季夫人临时反悔改以大女儿代嫁,因此才有之后血溅喜房的遗憾。 换言之,季如雨是十分中意铁剑秋的,有意婚配,琴瑟和鸣,她拖了三年仍未嫁就是为了等他,一片芳心尽托于他。 「君子、淑女本为一对,铜山老前辈铸此双剑是为了祝贺老友之子喜迎新妇,竟不料成了贵庄把玩的玩意儿。」百年前的一段佳话,如今被藏于不见天日的斗室,失去功用岂不欷吁。 「有道是十里马要遇上伯乐,好剑自然要落在识剑者手里,我春秋山庄向来爱剑、惜剑,不惜重金收集上古名剑,如今庄中名剑上百,愿与众侠士共享。」一把美须轻撩,四旬男子豪爽地笑道。 「能一览名剑风姿是我等的福分,还盼季庄主不吝借览,也让我等开开眼界。」一名貌佳的年轻公子拱手作揖,腰间配了一把长剑。 「不急、不急,先瞧瞧铁贤侄为老夫打造的擎天剑,听说耗时三年方铸成,不先瞧上一眼我心头难受。」故作痛心的季庄主捂着胸口,又朝女儿一使眼色。「如雨,你替为父的接剑,别辜负铁贤侄的一番情意。」 他刻意说情意而非世交情谊,用意是撮合小俩口。 小女儿又对铁剑秋情有独钟,为人父者总不忍儿女失望,他能帮就帮,何况他本来就有意拉拢铁剑山庄,能结成儿女亲家,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至于三娶三嫁皆因铁家恶运而不成的传闻,他视为无稽,当日若非长女悔婚,这门亲事早就成了,哪会闹出颜面扫地的大笑话。 「是的,爹亲,女儿遵命。」季如雨笑颜如花的走近,纤纤素手向前一伸。 「铁大哥,承情了,如雨羞言心意。」 面对她坦荡荡的表白,铁剑秋神情冷然。「宝剑赠英雄,擎天当长柱,当年允诺季庄主一剑风流,今日定当践诺,不负一语。」 「好个不负一语,真是信守诺言的铁家好儿郎,老夫欣赏。」季庄主以看女婿的神情仰天一笑。 「爹,你别老说欣赏呀!铁大哥铸造的擎天剑才是名剑一绝!还不让大家瞧个两眼放光。」季如雨横送秋波,嘴边笑靥如盛开的海棠花,美艳不可方物。 「说得没错,快点打开盒子,老夫迫不及待。」他眼睛亮得很,真有几分急迫的意味。 「是的,爹。」她接过紫玉盒,葱指状似不经意地滑过深麦色手臂,若有似无地一留意味深长的眼波。 宽五寸,长五尺的四方玉盒在美人指间轻轻开启,未见宝剑先有剑气透出,长形玉盖一离盒,剑身与剑鞘分开摆放的擎天剑瞬间迸放出刺目剑光,银光一闪又归于平静,微泛彻骨寒意。 一时间,众人屏气凝神,因剑的冷锐而震撼不已,骤然发亮的眼中是对宝剑的赞叹,与想成为剑主人的狂热,所有人都因剑的完美而说不出话来。 直到有人颤抖地发出声音—— 「季庄主,这把剑我出万两黄金,请你割爱。」太美了,那锋利的剑身,淬着冷光,却又莹白若玉。 季庄主尚未开口拒绝,艳冠天下的季如雨已咯咯笑出声,眼若秋水般明媚。 「我爹这一生最宝贝的就是这些剑,每一把都是他的命根子,你要他割爱不等同要他的命,身为女儿的我再不孝也不敢让老父拿命相送,萧少侠就让我爹多活两年吧!」 深知季庄主性情的武林人士一听完,轰然笑了起来,认为她所言极是,季庄主就是个剑痴,视剑如命呀! 佟见山、秦大刚、铁剑秋三人并未跟着发笑,反而冷眼旁观,暗吁擎天剑被糟蹋了,落入注重虚名的季庄主手中,它与废铁无异,仅供赏玩用。 「听到没,老夫这女儿可是疼老父的,不让你们这群坏心眼的跟老夫抢命,养个贴心的女儿胜过供十个菩萨。」他话中之意是好儿郎快来求娶。 他这一说,大家又笑了,看向季二小姐的眼光多了一层深意,尤其是家中未有妻妾的少侠。 「爹,你又拿女儿开玩笑了,人家可不依。」她面露恼意,使其小女儿的骄纵,一边羞红了芙蓉面,一边拿着千娇百媚的杏眸凝睇人,「铁大哥,这把君子剑赠予你可否?君子淑女相偕踏遍天下。」 她已是明着示爱,不少人静观其后续。 「我有吟龙。」他的回答令人暗叹。 季如雨不死心。「剑不嫌多,多得一把又何妨?」 「剑不在多,只求一心意相通的灵剑。」而他的吟龙有灵性,能依他的心意舞出回龙剑法十八式。 「你又知此剑不能与你相通,小女子虽不才也有淑女之风,与君子相辉映,岂不蔚为美谈。」她自信能与他匹配,比翼双飞。 目光一深的铁剑秋看向人群中有点鬼祟的小身影,眼中的冷意微柔。「我非君子,生性冷漠,一把吟龙足矣!不作他想。」 她又想干什么,偷偷摸摸地贴着墙走,像个小飞贼,不会又有谁要遭殃了吧。 他一直看着她,不论她在哪个方向,他的小娘子双喜。 一听他不肯接受她的示好,季如雨急了。「你不妨再瞧瞧这把君子剑,它是名家所铸,削铁如泥,锋芒四射,它……」 断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百年名剑竟无缘无故断成两截,一半掉落地面剑尖倒插,一半还握在季如雨手中,她惊骇地白了一张脸。 第24章 「这……我的君子剑……」同样骇然的季庄主多了心痛,震惊不已的将手伸向断剑,似要确定这不是真的。 没人注意到双喜得意地眯起眸。 「不可能,我从剑房拿出来时它还是完好的,怎么会突然断裂,这把淑女剑与它同在剑盒里,我刚……」蓦地,她双眼瞠大,再度愕然地无法多说一个字。 淑女剑忽然断成三截,断刃落地,铿锵金属声清晰可闻,几乎刺痛每个爱剑者的心。 「天哪!我的剑,又一把……雌雄双剑……没了,我收藏了十几年的鸳鸯剑呀!」他从没想给人,要不是女儿吵着以剑定情,他根本舍不得拿出来招摇。 嘻!嘻!双喜缩在墙角,捂着嘴低笑。 「爹,我没有,不是我,看守剑房的剑奴今早才把剑取出,我不晓得……明明是精铁打铸,铜山前辈的剑……」怎会如此脆弱……她不明白,只是非常慌乱,艳若桃李的丽容几无血色。 像是想到什么的季庄主刷地脸色一变,手脚虚软指向他收放宝贝的地方。 「快,快去看看我其他的剑,它们绝对不能有事,我……我的命全吊在上头。」 本为品剑而来,一见到宝剑断如碎玉,再有闲情雅致的剑士客也变了脸,面色凝重的跟着季氏父女冲向放剑的宝库。 在这群声称武艺高超的江湖人士中,混进一个全无武功的娇小身影,慢条斯理的走在最后。 「还好、还好,我的『西灵剑』、『吟风剑』、『青阿剑』、『落雁剑』、『碧玉剑』、『雪藏剑』、『紫霜剑』、『斩月剑』……十二把惊世名剑没事,太好了,我可以安心……」季庄主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又听见残酷的声响,心口重重咚了一声。 「爹,这把『柳风剑』它……」也断了。 虽然不在十二名剑内,却也是千金难求的宝剑,在百剑谱上名列十七,曾斩敌七十二名。 「什么,又断了一把?!」一阵气血不顺,他眼前一黑,差点厥了过去。 嘻!嘻!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在骤断的剑上,没人注意到角落有双晶亮眸子,眸子主人不时发出细微的嗤笑声,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得意。 除了抚着额头发疼的铁剑秋,他嘴角的抽搐动作益发剧烈。 「咦!奇怪,为什么这些剑别人拿没事,一经季小姐的手就保不住了?」发现异处的段青痕不免提出心中的疑惑,为世上再无柳风剑而感到可惜。 此话一出,无数眼光投向季如雨,有疑问、有惊愕、有纳闷,众人复杂又凝重的神色令季二小姐面上无光,她既愤恼又心慌,先前的风华绝代为之失色。 剑为春秋山庄所有,她是季家千金,怎么会做出自毁声誉的蠢事,旁人不信,她自己也万万做不出来。 但诡异的是,只要她碰过的剑没有一把是原来的样子,前一刻还剑光闪烁,冷锋飒飒,震慑众生,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眨眼间却断成废铁,快得让人眼花,不明白是如何发生的。 为了力保清白,也是要维护春秋山庄的颜面,不洗清毁剑的污名,这些求剑若渴的江湖人怕是难以罢休。 为了厘清疑虑,季庄主拿了一把较普通,但在百剑谱排名九十二的追风剑,小心翼翼又爱惜万分地递到女儿手里。 接剑的季如雨指尖微颤一下,她先是轻握,而后未有问题才握紧,紧绷神情微微放松,露出梨花初绽的绝美笑容。 「段公子,瞧瞧这把剑如何,集天地之灵气,以青铜混朱铁锻铸而成,其剑心融有铸造者的心头血一滴,吸日月精华九九八十一日,具有灵性……」 可她话音未落,异变又生—— 殷红血滴由剑身渗出,染红季如雨白嫩玉手,那不断流出的鲜红滴出小血池,红了每一双眼,令每一位在场侠客的脊背一阵寒栗。 【第七章】 「哎呀!怎么拿一把断一把!你该不是天生和兵器犯冲,拿到什么就断什么,没一个能用的,我听说天破星会破一切坚硬物,以兵器为主,连七破方可化解。」 春莺般的娇软嗓音轻轻巧巧的扬起,在所有人讶然,遍寻不着声音出处的目光中,一道桃红色身影非常喜气的蹦出,小小头颅摇来晃去,系发的粉色丝缎跟着飞扬,笑眼眯眯地弯眉勾唇。 她个子桥小好钻动,站到众人眼前却又引人注目,虽不比江湖第一美女季如雨美,但比她多了一些讨人喜欢的灵气,笑露贝齿好不逗人,让人想到佛桌前供着的白玉仙娃,一抹怜爱油然而生。 「少来胡言乱语,混淆视听,妄言神鬼坏我春秋山庄清誉,何方妖孽竟敢在此造次。」她季如雨岂是她能毁谤侮辱,搬弄是非者不可轻饶。 天破星一说既出,那些江湖侠客看向季二小姐的眼神略有所变,不至于是轻蔑,但看得出多了疏离之色,不着痕迹地移动。 尤其是手中有剑的名士,表现更为明显,眼露防备地护着随身佩剑,退后三步以防她借剑一用。 没人希望自己的剑沦为君子剑、淑女剑、柳风剑等那样的下场,连追风剑都成了泣血剑,呜呜溅血,剑身由银白转为通红,寸寸灼人,腐肌蚀肤被她铿锵摔落地。神鬼的言论虽不可尽信,可当亲眼目睹诡谲情景,谁的心中不存疑问,万一确有其事,谁敢担保下一把断的剑不是自己手上的这一把。 于是原本围绕季大美女周遭的江湖人士逐渐散去,她的四周空出一大块,除了她的亲爹季庄主外,没人敢靠近她身边一步,形成令人难堪的局面。 「瞧我长得这般活泼可人、天真无邪的模样,哪里像妖孽,你眼睛长歪了,嘴巴也不能这么臭呀,大家都看见了嘛!难道还能作假,不然,你问问谁敢把剑交给你,天破星的煞气可是很重的,只有脚踩七星的大将军才镇得住。」她就认识一个,十年前是个小要饭的,如今是名扬四海的破虏将军。 「你别含血喷人,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在此造谣生事是何用心,其行可议,其心可诛,春秋山庄里容不得你放肆。」她的笑好刺眼。 第25章 从未受此羞辱,在人前颜面尽失的季如雨怒意难掩地取出一柄剑,恶毒地直取双喜心窝,意欲一剑穿胸。 她咽不下这口气,春秋山庄也不能因此威名扫地,她必须将场面讨回来,以此女的血祭剑。 「拙荆出言鲁莽,多有得罪,望能体谅她见识少,出身乡野,不知轻重。」旋风似的身影一卷,一身桃红的双喜被卷入一堵健实的怀抱。 表情变得难看的季如雨一咬唇,咬出两朵艳丽血花。「铁大哥无需为救她一命而自污其身,如此口出恶言,恣意侮人的女子该受教训。」 武林就是个不讲以武论英雄的地方,谁的功夫高谁开口说话。 从小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季如雨自然有股悍气,杀人不过手起刀落,蝼蚁之命死又何足惜,谁教这女人出身差,武功不济,又让她看不顺眼。 吟龙剑一出,铿锵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咄咄逼人,赶尽杀绝。」 「铁大哥,你竟然为了这个妖女跟我动手?」她不敢相信地按住震得发麻的虎口,眼色凌厉。 「什么妖女,那是我大嫂,我大哥准备娶进门的妻子。」秦大刚听不下去了。 「秦大刚你闭嘴,我没要你开口,我问的是铁大哥。」季如雨的媚眼始终盯着昂然而立的男人,看不进其他人。 秦大刚磨牙,退到眼露同情的二哥身侧,明哲保身的佟见山不做出头鸟,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论说什么都不对,妒火中烧的女人听不进道理。 反正有大哥在,谁还教双喜吃一点亏。 「你口中的妖女确实是拙荆,四弟并未说错,本想在名剑大会后告知各位,请来敝庄喝杯水酒。」他本无意参与品剑,只为送剑而来。 原本此事由佟见山负责,他善于计谋,心思周密,又顶着二当家头衔,将铁剑山庄所铸之兵器送至买家手中,铁剑秋一向放心。 这一回,是为爱凑热闹的小娘子才有此行,静不下来的双喜对什么事都感兴趣,人越多笑得越开心,投其所好的铁剑秋耐着性子陪她,以玩乐的心情一路南下,送剑反倒是其次。 「铁大哥要娶她?」不,这不是真的,她一定是听错了! 被娘亲宠出娇气的季如雨自视美貌过人,不相信以她的美丽姿容掳获不了一个她想要的男人。 「是的。」他答得很果决。 「铁大哥忘了我大姊,忘了郭小姐和玉姑娘吗?你不怕同样的事再度发生?她们因为你而不幸,你敢赌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换成是她,刀山箭林也敢闯,她无惧。 一思及之前的三门婚事,铁剑秋幽沉的黑瞳里隐含痛意。「不劳费心。」 「我就不行吗?我也可以是你的选择,当年本来该坐上花轿的人是我。」如果她不在亲娘的劝说下同意大姊代嫁,也许她已是他的妻,夫妻同心,画眉为乐。 「雨儿,不可胡言……」多久前的事了,还提来做什么,只会让季家再丢一次脸,提醒武林同道岚儿干下的丑事。 「爹,我只是要为自己争取,不忍心眼见铁大哥受妖女所惑,名门正派讲究门当户对,来历不明的女子岂容登堂入室。」 其实季如雨也算是心机深沉的女人,当年她大姊嫁入铁剑山庄时,她曾暗中安排自己人渗入,好得知庄内的情形。 后来她大姊原轿返回,大部分的陪嫁也跟着遣回春秋山庄,仅有少数几人因卖身契已到了铁剑山庄手上而被留下,他们是她特意调教的棋子。 几年下来小有耗损,死了两个人,剩下的不时传回庄内的消息,譬如邢老三娶了亲,陈管事的小妾有了身孕,以及身为贴身丫鬟却备受宠爱的「入侵者」,铁大哥竟为了她而动了成亲的念头。 得知此事时,她心痛极了,愤恨难消,她怎么可能将他拱手让人。 于是乎,她演了一场戏,先是在朋友跟前愁眉苦脸,隐晦表现欲求不得的心意,以及为情所苦的惆怅,而后又苦恼良人身侧有女相伴,一腔衷情欲诉无门。 不需她出手,懂得看眼色的「朋友」自会为她排除异己,在她有意无意的暗示下,他们果在名剑大会上把她跟铁大哥凑在一起,碍眼的小针芒果真不扎目了,一下子成了地上的小灰尘。 只是这女人怎么这么难缠,在她以为成功地压下她后又冒出头,一开口便是教人招架不住的妖言,把她逼得退无可退,欲除之而后快。 「相公,这些破铜烂铁能值几文钱,你看看断的断、残的残,拿来抹鸡脖子又嫌不顺手,也砍不了柴,秤斤论两卖会有人买吧!虽然它们是破烂货。」可惜,跟错了主人。 万金难得的名剑被她说成破烂,实在是亵渎……呃,的确是破烂,在看见一把把再无剑魂的断剑时,谁也无法否认已是废铁一堆。 玉有裂痕为瑕疵,白瓷缺角是下品,再好的东西若不再完整与破瓦罐无异,再无一看的价值。 「你说这是破烂?」季如雨再次气愤的持剑上前,发狠的眼中尽是凶光。 双喜眼眨也不眨,笑得让季如雨看了很刺眼。「难不成还是宝贝,我就看到一块块白铁而已,有人想拿回去当摆设吗?你会放在哪里,床头、床尾、床底下,还是梳妆台上,它们还挺利的,会割伤人,放的时候要小心点,不然一早起床发现背上插了一块铁,那真是欲哭无泪!」 「你……」 「还有呀!不要拿着尖尖亮亮的东西对人比来比去,你知不知道只有猴子才会吱吱乱跳,还好我一向心地善良,不与人结怨,你呐!要学会感激,收敛收敛脾气,缝缝衣服绣绣花,当个宜室宜家的姑娘……」师尊说了,笨一点的人才有福荫,人太聪明烦恼多。 而她呢,是神仙,不在此例,她是聪明又伶俐的喜仙,人见人爱,神仙见了笑开怀。 「你竟敢将我比做猴子……啊!我的剑……」怎么可能,它又……不,她不相信。 第26章 季如雨尖叫着丢掉只剩剑柄的剑,脸色惨白地全身颤抖,她还拼命地抖落手上的铁水,美眸惊惶失措地浮现泪花。 「我的『白露剑』融成水,你……你这个孽女,那是你祖母留给我的遗物,你连我最后一点念想也给毁了,你、你要把我活、活活气死……」季庄主悲愤地呕出一口鲜血,伤心欲绝地指着他最宠爱的女儿。 「不是我,和我无关,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它就这么……化了……」她摇着头,泪如雨下。 适才一时情急随手取了把剑,贪的是顺手,根本没瞧仔细是何剑。 一开始她还觉得使得很顺手,并无丝毫异样,谁知她正打算用它大开杀戒时,手中长剑有如春暖雪融的冰刃,由剑尖处往后融化成铁水,快速漫向她整只手臂。 「天破星……」破军一出,天下乱。 「爹,你怎能如外人一般看待自己的女儿,雨儿再不孝也不敢拿你一屋子宝贝开玩笑,你的责怪教女儿如何承受。」她眼眶蓄泪,好不凄楚,美人垂泪分外惹人怜惜。 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尚未留人心扉,她瞳眸一转,暴雨似的怒意袭向毫不动容的双喜。 「一定是这个妖女施法作祟,她一出现,我就瞧她不对劲,贼头贼脑地四下张望,一副心术不正的样子。」肯定是她搞的鬼,再无旁人。 双喜是有一点点小心虚,那些剑会自毁的确和她有关联,她没法理直气壮。 「季二小姐请慎言,勿要情急找人替罪,她身无半丝内力,没本事毁剑。」能将铁石剖成两半的利器,以人力怎可摧折?不过这事着实古怪。 「铁大哥,你还想护住这妖女,你没瞧见这一地断剑……」她爹费了多少心血收集来的,却毁于一旦。 「与她何干?」铁剑秋毫无二话的护短,神色冷冽地像在瞧一个无事生非的胡闹稚童。 「你就护着她,不怕世人嘲笑你误信奸佞,引祸上身,这妖女不可不除,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沦为江湖人的笑柄。」她妒忌得眼发红,口不择言。 「够了,你已经够让自己丢脸了!」她的盛气凌人、心狠手辣他是看清了。 「我……」季如雨从不认为错的是自己,别人本来就该唯她是从。 双喜看着她的狠毒目光,又瞧向并不阻止女儿伤人的季庄主,忽地叹了口气,「这些剑落在你们这样的人手上,难怪都在哭了。」 她的声音一响起,众人随即把目光移向她,季如雨以为她又在讽刺自己,俏脸气得扭曲。 唯独铁剑秋感觉到异常,果然双喜又说—— 「剑在哭,你们没听见吗?」悲悲切切,呜呜咽咽。 剑在哭?!众人面面相觑。 「看不出来吗?这是剑塚,它们哭自己被埋葬在不见天日的坟墓里。」好深、好重的悲伤,沉重得要将这屋子压垮。 「双喜……」一见她一反常态的凝重,铁剑秋心有不安。 收起讨喜的笑靥,她向前伸出右臂。「哭吧!剑灵,把你们的伤心哭出来,让愚昧又自大的凡人听见你们的声音,大声告诉他们有多愚不可及,想御使你们,他们还不够资格!」 她一说完,一把把挂在墙上的剑飞出剑鞘,细微的剑鸣声由小而大,继而呜咽入耳,越来越悲切,呜呜的低吟声犹似在哭泣,青阿剑、西灵剑、吟风剑、落雁剑、碧玉剑、紫霜剑……十二名剑破盒而起,剑鸣声教人心脏震动。 一滴泪,两滴泪,三滴泪……闻者无不落泪。原来春秋山庄的剑房根本是剑塚,将已有灵性的剑囚于有如墓塚的斗室,让它们失去身为剑的尊严,沦为私欲重者的个人摆设。 这一天,所有在场的人都牢牢记着,有德者才得名剑,无德者是为剑奴,真有灵性的剑会自行挑主人,人无法御使它。 「为什么她要跟着我们,你们看她在瞪我耶!我可不可以丢两颗鸡蛋把她的眼睛糊住,所谓眼不见为净,她看不到我,我会比较容易吃下饭,不然吃什么都像在嚼刀子,咬得牙疼。」唉!又在看了,斜成这样怎么不会扭到脖子,她光看都觉得脖子酸。 「双喜,眼不见为净指的是自己,你大可不予理会,当她是恰巧与我们同路的陌生人。」知道她爱吃鳖,铁剑秋夹了一块炖得软嫩的「八宝元鱼」放到她碗里。 「可是她的眼神多凶狠呀!好像要把我拆了吃下肚,我一没拆她家宗庙,二无踩破她祖先的骨灰坛,那副仇大苦深的模样真骇人,我还以为我杀了她娘,奸了她爹,把她一家老少装入缸里泡酒。」好难下箸,味道都变差了。 秦大刚噗的一声把汤喷出,奸……她真敢说出口。「你毁了人家的剑房。」说人家命格不好,还抢了人家的心上人。 「老四。」少说一句。黑眸一冷,警告他少生事。 喷了一口汤的秦大刚忙装优雅地以袖口拭嘴。 「明明是剑塚嘛!几百把剑放在又小又窄的陋室里,密不透风,日头又照不进来,换成是你岁岁年年被关住,养猪一样地挤来挤去,我就不信你不难过,还高兴地说:来呀!来呀!我就是喜欢被关起来。」她嘀咕。 「你是怎么办到的?」佟见山忍不住要问,他实在是憋不下去。 不只是他,相信当日见到百剑齐鸣的武林人士都震撼不已,久久无法从浓重的悲伤回神,虽然已是数日前发生的事,他心头仍重重压着一股凄凉哀伤,彷佛剑真的在哭泣,哭诉被错待的不甘和愤怒。 当下他也哭了,感受到剑的无奈和身不由己,以及亟欲突破困境的渴望。 「什么怎么办到的,话说得不清不楚、没头没脑,我知道你很佩服啦!可我再神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我还没练成读心术,再给我三百年肯定是成的,我好学多问,慧黠机灵,随便学学也能成宗师。」非常得意的双喜一扬下巴,等人称赞。 三百年?!好学多问,慧黠机灵? 第27章 这么大言不惭的性子到底跟谁学的。 为之失笑的佟见山顿了顿,还真不晓得该从何问起,遇到没法用寻常人的方式沟通,自说自话的话痨可真是无计可施,把人搞昏了头还是听不到想听的话。 莫可奈何,他往大哥投去了一眼,大哥的女人只有大哥能搞定,他们能力有限。 接到二弟苦笑的眼神,铁剑秋眸光一闪,以手掩唇轻咳了两声,对双喜能与剑对话的事同样也有好奇。 「百剑齐鸣。」一言以蔽之。 双喜接过他手边的清茶,一饮而尽。「那很困难吗?只要有心就听得见,难道你们没发现他们拿出来的剑都死气沉沉,完全没有剑的灵性,只是一堆死物?不会善用剑的人不是好主人。」 「剑断与你可有关联?」她在剑房所言之语令他难安,那语气、那眼神、那气度,彷佛是他所不认识的人,俨然有股看不见的气将她包在其中,让人走不过去。 铁剑秋的脸色微带深沉,他不只一次听到她用「凡人」两字,世间之人会以此称呼他人吗? 隐隐约约的,他察觉到什么,但却不愿深究,怕到最后是他承受不起的答案。 向来话不嫌多的双喜明显顿了一下,心虚的干笑,「剑也有灵性嘛!它们见到神仙一般的我自惭形秽,一时想不开就自我了结,无颜苟活于世……」 「嗤!凭你那副尊容也配自称神仙,打盆井水瞧清楚了,别说些自打脸面的笑话,你也不想想自己当不当得起。」脸皮之厚当今之最。 邻桌传来女子的嘲讽声,带了四名丫鬟、七名护卫的季如雨就坐在身后,一脸鄙夷。 「我就说不要跟他们一起上路嘛!时不时地插我两箭,我受伤严重,那冷箭射个不停,我肯定会被射成豪猪,再不分道扬镳,你们就等着拔箭烤我这头瘦猪,一人分几口长命百岁。」 唉!她明明说的是实话,为什么没人相信呢!她双喜就是个有点道行的小仙,满身的神仙气味,走到哪里都嘛有些招摇,小妖小怪看到她还得让路走,恭恭敬敬地喊声「小仙,慢走」。 这些凡人听她说了好几遍还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当一回事,少不得笑她梦话多,给她颗仙桃捧着也不像神仙。 幸好是一群不信邪的,不然解释也挺麻烦,喜仙下凡贪玩这件事若传回天庭,她起码会被禁足一百年,日日对着冷壁反省,念个几十遍阿弥陀佛,她闷也闷死。 话又说到春秋山庄的宝剑们,文人君子多佩剑,君子有节,它们见到她后自觉德行有损,因此自断其身,不愿沦为玩物,剑断以示风骨。 君子剑与淑女剑本是一对,君子剑一断,淑女剑自然舍命相陪,一同殉节。 至于其他几把剑是有样学样,身不由己何不如烟火短暂的绚烂,剑有灵性以此明志脱出困境,不做墙上的摆设。 虽不是她所为却是因她而起,所以她无比心虚呀!好像她每一次想做好事,都会莫名其妙地坏了事,让天上众仙以为她故意捣蛋,总是摇头叹气地说:「喜仙,别再淘气了。」 「双喜,是你主动提议要将断剑修复成原来的样子。」铁剑秋面冷眼泛笑,提醒她的自踩后脚。 一窒,她非常沮丧地垂下头,以筷子拨弄鱼片,「我后悔了成不成,把他们变回去,我真不晓得背后有阴魂不散会这么痛苦,我吃糖都是苦的。」 「阴魂」重重一哼,冷不防又送两记眼刀。 「人无信不立,一旦应允就必须要做到。」见她有气无力的样子,他为之失笑。 以铸剑世家而言,百年名剑的折损是相当令人痛心的事,身为铸剑者是于心不忍,如果还有挽回的余地,定会竭尽所能的修补,使其恢复原样。 但在当时,以他的立场不宜提起,若是他态度过于积极,恐怕会引起有心人的谋算,以修剑为由行合婚之实,双剑为聘,并蒂联盟。 幸好双喜早一步开口,不忍剑毁灵散,打起算盘和季庄主讨价还价,以一把剑千金的价码重铸,剑成之后,季庄主得以保留一年,期满需或送或卖给识剑之人,好剑要在懂得用它的人手中,不该再送入剑塚。 唯一的失误是季如雨坚持要自己跑一趟,护送剑的碎片入熔炉,她允诺绝不伤和气,即使互看不顺眼也不会出手伤人,他这才允许她同行。 不过这一路上要各过各的,虽然同路但不同桌同食,也不能互相干涉,彼此体谅不生嫌隙。 「我又不是人……」双喜低声的嘀咕着。 「双喜,你放心,她伤不了你。」有他在,谁也伤不了她一根寒毛。 要伤她也很难吧!「阿秋……呃,相公,我们甩掉她如何?老是有人在背后哼来哼去的,玩起来都不痛快,一看她横眉竖目的凶悍样,我就想在她头上插几枝黄菊,然后请人在她面前上三炷香拜一拜。」 她很闷,绑手绑脚的,就连笑也不能太大声,那边哼一声「不成体统」,她那笑就凝在嘴畔,要笑不笑地比较像快要哭了。 她是喜仙耶!几时这么憋屈了,居然受制于一个凡人,那口气还不憋得难受。 听到软糯的「相公」两字,铁剑秋嘴角微扬,神清气爽。「漠视她,上坟。」 黄菊是丧家所用,三炷香是上香,既然都已经「行完礼」,那就当成是死人上坟。 人呐,相处久了会受到影响,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当家也被双喜带坏了,逗趣话挂在嘴边,却让人只能僵笑。 她嘟着嘴,不欢。「直接埋了她不是更彻底,我知道哪里的土最松,用来埋人最适合,上面再种一株银桂,明年中秋我来摘桂花给师尊泡茶,他一定会笑呵呵地赞我孝顺。」 「想要我的命?你还不够格。」面对憎恶不已的笑脸,季如雨蔑然地冷视。 第28章 冷冷的阴沉声骤起,双喜吓了一跳。「你吓到我了!走开、走开,靠太近,我们正在吃饭,没有你的份,你凉水一端去墙角蹲着,那是穷神最喜欢的位置,你刚好跟他作伴。」 对了,差点忘了跟穷神要债,他欠她三颗仙果,说好了要还,每次都赖帐。 「你敢赶我,还说我是穷神,你那副穷酸样连我家门口那两尊石狮子都买不起,穷人装大气,你凭的是哪个靠山。」她身上没半两银子,吃穿用全是别人给的,还厚颜无耻敢跟她叫板。 「她买得起,还能买尊黄金狮,凭的是我这个靠山。」他的双喜还由不得旁人奚落。 季如雨气闷地一咬牙。「铁大哥家财万贯也禁不起大手大脚的挥霍,打尊黄金狮子要上万两黄金,为她值吗?」 「只要她想要,我在所不惜。」 珍珠、玛瑙、翡翠、宝石、金钗、银簪、玉镯子这些她都不要,给了她一匣子她连看也不看一眼,反而送她便宜的五彩珠子当弹珠她乐得脸上开了花似,直说他的心不黑了,是个好人。 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想要的人而言,要送她一份讨其欢心的礼物煞费苦心,她要的往往和别人不一样,越是简单越欢喜。 「你……你这是鬼迷心窍,别忘了她来历不明,她的性情说风是雨,她懂铁剑山庄的主母位置代表什么意义吗?她和你走不到同一条路上。」唯有她才是他的良缘,天造地设的一对。 铁剑秋黑眸一沉,不动声色,一脸的平静下暗潮汹涌。季如雨说中他内心不愿去想的忧虑,除了对双喜有情外,她的一切他全不知情,她是从天而降的谜。 「我没有来历不明呀!我叫双喜,是相公的娘子,我们就要成亲了,但你来作客我也不会给你留椅子,我很少不喜欢人,你是第一个,有没有很荣幸,我不晓得我会讨厌一个人到想在她脸上踩两脚,你真是太幸运了。」神仙踩脸福气大,喜上加喜。 踩人两脚叫幸运?季如雨只觉得被嘲讽了,本就不甘此刻怒气更如火直窜。 「拿开你的手。」 「蛤?」她茫然。 「把你的手从铁大哥的掌心拿开,你不配和他执手相握。」那是她的,谁也不能夺走。 「喔!你说这个呀!」双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毫无自觉自己的举动多挑衅,莹白小手扣住深麦色大掌直朝人挥着。「我们是夫妻嘛!亲热点有什么关系,相公,你说对不对?」 「你……」季如雨气得脸色涨红。 「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夫妻的事与别人无关。」铁剑秋神情柔如水,只为一人倾注。 秦大刚和佟见山闷声不吭,低头猛吃菜,大哥的转变让他们吃不消,他宠妻宠得有点过头了。 即使这个妻尚未名正言顺,只是口头上的。 【第八章】 「你……你不要妄动,安分一点,我不想灭了你,我的老友。」 「你灭得了吗?老鬼,念了几十年还是那一句老话,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飞泉瀑布的泉眼深处,隐隐有道血色红光闪烁,形似血红大眼,有股肃杀的血腥,诡异森寒。 「那是你尚未做出出格的举动,我睁一眼、闭一眼不与你计较,安安分分的不是很好,再待个三、五十年,你的心也就静了。」不会去想不该想的事,做不该做的傻事,让一切到此为止。 阴沉沉的笑声骤起。「三、五十年?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多的耐心?我不动是时机未到。」 「你是什么意思?」骤地一紧的声音充满慌张。 「你没闻到又香又甜的气味吗?是天界的小仙,仙级是低了些,但她的血令我全身沸腾。」鲜甜的血味,入口瞬间的甘醇,他渴望已久了。 「不许动她,你要犯多少杀孽才甘心,菩萨有心饶你一命,你不要再犯傻了。」他苦口婆心,还是对牛弹琴,白费唇舌。 「哼!我变成这副鬼样子还想教化我吗?天地不仁我不义,只要给我逮到机会,老鬼,你休想困住我。」好久了,久到他忘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叹息一声。「执迷不悟。」 「那你又如何,守在这里只为对一个人的承诺。」人渺小又卑微,生命短暂如烟花。 一窒,苦笑。「我的朋友不多。」 「的确。」五根手指头数得完。 「老友,不要给我找麻烦,拜托你了。」他不想再少掉一个朋友。 「……我可以不饮那个小仙的仙血,你给我弄个口粮来,我饿了。」血才能喂饱他,很多很多的血。 又是叹息。「又在为难我了。」他不杀生。 「是你让我过不下去吧!我要血,血血血……给我血……」他好饿,好饿,饿得快要发狂。 红光一闪,飞泉瀑布的泉眼处射出一道强悍水柱,将盘踞在乳白色钟乳石上的巨蟒卷入泉洞,瞬间染红的泉水喷射而出,朱红色泽垂缎似的倾泄而下,迅速地晕红一潭冰泉。 第29章 银白色游鱼跃出潭面,几个弹跳后,泉水又恢复原来的清澈透亮,辉映着碧空茵绿。 没人知道几里外的冷泉发生什么事,徐徐微风照样吹拂紫纱帐,铜铸帐钩半勾一侧,另一侧帘子是垂下的,风吹帘掀,一只光裸藕臂压住苏绣弹花五福大被,几朵紫花盛放白皙的雪臂上。 一股热息在头后喷呼,微痒,有些酥麻。 小小的红缎绣花鞋一正一反的摆放,花生、桂圆、枣子等洒满一地,隐隐还有一股略带桂花香气的酒味,一双皂靴整整齐齐放在绣花鞋旁。 没有红烛,没有贴囍,却给人春意盎然的喜气,同一床被褥下,女子背脊贴着一具满布抓痕的裸胸,一起一伏地十分规律。 「唔!痒,不要弄我……我很累了,全身骨头快散了,不……不许再吵我,我好困……」怎么这么累,连翻个身都觉得懒。 低低的笑声从身后扬起,充满餍足后的满足感,因笑声而震动的胸膛暖得使人不想动,眷恋万分。 「都说别吵我了,是人都听得懂,再吵就剁了你,喂小湖的王八……」可恶,不晓得她快累翻了,整个身子好像压了一座山,重得神仙想骂人。 压了一座山? 等等,她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和她息息相关的大事,会要命的大事,她小小喜仙扛不住。 一想到要命的,嘤咛着的双喜忽然打个激灵,困得很的水眸倏地睁开,一刹那的茫然让她不知道身在何处,恍恍惚惚的,像在梦游,神智混沌地尚未清醒。 蓦地,白里透红的小脸刷地一片惨白,一双眼儿睁得快比铜铃大,慌乱又透着凄惨地往下一瞟,深麦色手臂横放在她腰际,正时轻时重的摩挲。 「睡得不好?」她眼眶下方还有些浮肿。 「你……我……你怎么在这里……」 天哪,让她死了吧,居然问出这么蠢的话。 佛祖、菩萨、太上老君、师尊,小仙知错了,小仙犯了一个大错,你们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仙的一时糊涂! 她又听见令人头皮发麻的低笑声。 「娘子不会忘了昨晚的事吧,为夫乐于从头再告诉你一遍。」 他乐意,她想哭呀。「我们真的成亲了,不是假的,演给别人看?」 这是梦,织梦仙子快快把她从梦中带出,她不要再作梦了,这样的梦会吓掉她半条命。 「演?」铁剑秋在露出锦被外的雪肩轻轻一咬,笑容得意地一吮。「为夫示范几回让你瞧瞧,记住了,就不会有所怀疑。」 「不不不……不要,你别给我动了,疼……你属老虎的吗?咬人这么疼,我的细皮嫩肉虽然香得很,可也不能吃啊。」他再啃下去真要体无完肤了。 一察觉到背后有动静,羞得有点慌的双喜连忙出声求饶,她那矜贵的身子不堪折腾,光是昨夜就快散架了,再来一回她连骨头都不剩。 「怕了?」嗯!真的很香,浓郁清甜。 「怕了,怕了,我怕得胆子缩成米粒大小,小指头抬也抬不起来,那可怜兮兮的小胆抖得有如风中落叶般,直说再也不敢,它要逃难。」她点头如捣蒜,发白的脸色微微回来一些血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就嫁了?这身酸痛昭示的事实让她欲哭无泪。 她记得从春秋山庄离开就一路往回玩,走走停停他由着她嬉闹,她很久没玩这么疯,快到铁剑山庄时,她已经累得睁不开眼,只想大睡一场。 半睡半醒间,她喊渴,有人喂了她一杯酒,然后她睡得更沉了,感觉有好几双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又是脱衣,又是穿衣的,头上压着重重的冠饰,她在一团浓郁的脂粉味中醒来,一个脸大如盆的喜娘告知她要拜堂了。 拜堂? 她以为又是「相公」准备的新玩法,兴致一起便跟着喜娘的大脚走,兴高采烈地玩得亢奋,她还拜了十八位高堂,一字排开的姨娘多到吓人,她一个一个收红包收到手软。 大红缎子牵着走,她头低低地进了新房,掀喜帕,喝交杯酒,咬了一口生饺子,还没回过神就有一道猴急的身影往身上压,她醉得看人都有两个了,哪还晓得他要干什么,身子一软由着他翻来又覆去…… 「瞧你猫似的爪子抓了我一身伤,你还胆小呢!天底下找不到比你更胆大的小娘子。」连夫婿都敢咬,小牙咬出几个血洞。 「咦!这些都是我抓的?」惊讶不已的双喜看着他胸前一条条抓痕,稍有心虚的比对十根纤指。 一只大掌往柔腻小腹探去。「我喜欢得很,你娇软的低吟声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别,会疼。」她脸红地捉住他往下探的手,经过洞房花烛夜,她眼波媚如丝。 「只是摸摸,看伤着了没。」他昨儿个太急了,有些粗暴,迫不及待想拥有她。 「哪是摸摸,你……」她不自觉地收并双腿。 他眼神顿时黯了下来。 她感觉身子火烫有股酥麻从腿间涌上,很不安地苦着一张小脸。 第30章 铁剑秋宠溺地含吮白玉耳垂,抽出湿润的指头。 双喜羞红脸,抿着唇不发一言,能让话痨羞到开不了口,此人功德无量。 「虽然我想狠狠再把你吃干抹净,不过你累了,承受不住我的一再索欢,让你休息几日再战。」他轻轻一顶,硬挺的火热抵住她。 「唉!你害惨我了,我不能嫁人的,这成亲拜堂什么的,罪上加罪,我一定会被罚得很惨,几百年不见天日……」她嘀咕声越来越小,近乎耳语。 只觉得她夸大了,他失笑地吻吻她樱唇。「谁说不能嫁人,你不成了我铁剑秋的娘子,铁剑山庄的当家主母,我会疼你一辈子,一生一世只对你好,让你不后悔嫁我为妻。」 他是使了点小手段,让她不得不嫁,设下一连串环环相扣的计谋,就等她走入瓮里。 知道她贪玩,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他一路陪着她疯玩,一方面消耗她的体力,一方面飞鸽传讯,让庄内筹备婚礼的老三加快脚步,按照他吩咐的预先做好布置。 果然,一如他所预料,双喜累到身边发生什么也不知晓,婆子、丫鬟们忙着替她换嫁衣、上妆,她犹昏昏欲睡,连喝了烈酒还当成是水,哂了咂嘴说她还要喝。 不过,不能真让新娘子醉倒了,不然接下来的拜堂真要闹个大笑话。 幸好一切如他预期的顺利,拜完堂便是入洞房,微酣的她是如此娇媚,勾得他再也克制不住,身一覆,让她彻彻底底的成为他的。 只是,有点纵欲了,看她眼下的青影,他心疼了。 不叹气的双喜连连叹息。「等哪天我全身捆满铁链,你就知道一生一世有多短,我们呀!是不可能白头偕老,说不定明天或是后天我就被带走了……啊!你勒疼我了,想把我的骨头捏碎呀!坏人,你真坏心。」 「什么叫不能白头偕老,谁会带走你,有我在,谁敢动你一根寒毛。」勒紧的双臂不肯放开,似是一放手她会化作一缕轻烟,从他怀中消失不见。 看了他一眼,向来欢天喜地的笑脸蒙上一层轻愁。「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那是犯天……规矩的,我们要守清规,不生七情六欲、不与世间情爱有所牵扯,一大堆规矩绑得死死的,你看我是物极必反,被约束久了,见到什么都想玩,绝不放过。」 「你,不喜欢我?」他语带艰涩的问。 双喜娇嗔地一瞋目,杏眼中有几分媚人的娇俏。「就是太喜欢才苦恼,你都不晓得我多喜欢你,巴不得时时刻刻和你黏在一块,当你贴心的小棉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又喜又酸的感觉,好像在蒸笼上蒸,让人心烦意乱。」 「真的?」他眼眸忽地一亮,搂着小蛮腰的手又蠢蠢欲动。 「当然,我不骗人,禄哥儿、杨二郎、小泼猴、太子爷、小金,都没你在我心中重要,我喜欢你亲我,喜欢你身上好闻的气味,你把我宠得好开心。」她说得无比喜悦,好似在蜜糖里浸泡,全身散发新婚小娘子的喜气和甜得化不开的柔情。 「他们是谁?」铁剑秋脸色微黑,小小打翻醋坛子。 禄仙、二郎神、大圣爷、三太子、大士座前的金童,但是这些她都不能说,要闷在肚里。「我以前的玩伴,对我很好,我犯了错会帮我遮掩,上头要罚我顽皮也会说两句话求情,很好很好的朋友,交情很够。」 「以后不许往来,你有我就足够了。」他霸道的宣告,十足的吃醋大丈夫。 她干笑。很难吧,仙友们的情谊好几百年,他出生时,他们已经在玉皇大帝面前喝起猴儿酒,祝贺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日。 「听到没,我是你的夫,你头顶的一片天,凡事都要听我的,我说的才是对的。」什么交情够的朋友,从今而后只能老死不相往来。 耳边听着饱含酸意的低咆,双喜有些被震慑住的点头,心底缓缓生起一股满足,有人这样在意自己。 她想起一事,又问:「相公,那位季二小姐知道我们成亲了吗?」没人来闹场,感觉很奇怪。 吮着妻子雪颈的铁剑秋突地一怔,继而露出古怪的神色。「我把她忘了。」 难怪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急于成亲的心情如射出的箭,他只来得及嘱咐老四将人送到离正屋最远的院落,按时送上三餐,以客礼相待。 「喔!相公,你惨了,以她唯我独尊的个性,肯定会来大吵大闹,我是不管的,推你去挡人……」他说他是她的天,所以天经地义为她遮风挡雨吧。 双喜话还没说完,喜房外便传来某人怒不可遏的高喊声,与顾门的婆子、小厮起争执,吵着要入喜房。 「你这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无奈地勾唇苦笑,他收回放在妻子胸口的手,起身下床着衣。 「季二小姐,就说不能进去,你非要硬闯,吵醒大当家和夫人我吃罪不起,行行好,不要再闹了……」一大早来寻晦气,任谁也吃不消,昨儿个喝太多喜酒了,这会儿头还痛着呢! 「滚开,你一个奴才也敢拦我,本小姐什么都有就是没好心,再敢挡我的路先割下你一片耳朵。」没人可以把她当傻子一样戏弄,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他是奴才也是铁剑山庄的奴才,你在别人家的奴才面前耍什么大小姐威风。小杜在心里嘀咕着。 「季二小姐消消气,别跟小的一般见识,我去通报一声,你稍作等候……」 一旁长得福态的周婆子好声好气的相劝,以为大家出身的闺阁千金应该懂进退,知礼仪,不会有所为难才是,因此伸手欲拦美得像朵花的娇客。 谁知她手一伸出还没靠近人,带刺的鞭子便狠狠朝她手臂上一抽,当下皮开肉绽,血流如注,惊得她脸都白了。 「谁敢让我等,我季如雨可是你们这些小小奴才得罪不起的,我想去的地方你们拦也拦不住。」她提脚一踹,想把不识相的低贱之辈一脚踢飞。 小杜一闪身,伶俐地躲过飞踢。「小的是没胆拦你,可是季二小姐好歹擦亮你的双眼,这个地方是铁剑山庄,不是你的春秋山庄,我们当奴才的也得讲规矩,没主子们的吩咐哪敢自作主张,小的领的是当家给的月俸。」 他话中有话,特意强调地方也是有分的,她季二小姐再蛮横也要有分寸,由不得她在他人的地盘撒泼。 第31章 「狗奴才,你还敢顶嘴,真当我是菩萨心肠吃素的,不敢动你是不是,再不让开,我就让你永远也站不起来。」她扬起手打了手势,身后面容沉肃的护卫齐齐上前,动作一致地拔出长剑。 一见对方摆出寻衅的阵势,隐身暗处的任长天从横梁上飞下来,立于小杜身侧,目光冷厉地盯着蠢蠢欲动的众人。「奴才不是你喊的,请自重。」 「哼!可笑,多了个人助阵我就会怕吗?我有五个人,你们只有几只软脚虾,想死不怕没鬼当。」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凑一双。 「我们不怕当鬼呀,就怕连鬼也没得当,大当家的脾气季二小姐也是知晓的,要是惹得他发起火来,小的们死无葬身之地也就算了,二小姐恐怕也难逃一劫,到时少只胳臂缺条腿的,你哭到泪干也长不出新的。」唉!他小杜为什么这般命苦,得为主子两肋插刀,挡煞,挡夜叉,挡头母大虫。 「你……就连你也敢威胁我,好,好你个奴才,把本小姐瞧扁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挡我。」季如雨牙一咬,不肯退缩。 提到铁剑秋冷硬的脾性,其实她是有几分畏意,早年两家往来密切时,她也吃了不少苦头,对他说一不二的作风又恨又气。 若是平时,她或许会忍一时之气,稍作收敛,把骗人的温柔婉约、贤良恭淑全搬出来,在他面前当个小女人,一脸倾慕地当他是天。 可是此时她气得丧失理智,根本没法装出温婉的神情,满腔的怒火快要爆开了,哪还惦记她只是季二小姐,而非自个儿心里认定的铁夫人。 没错,她就是以「元配」的身分来捉奸,她始终认为自己是最匹配铁大哥的女人,他只能娶她,旁人无法与她争抢。 或者说她已经入魔,太过执着扭曲了她的心智,她一心想的不是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有多深,而是她一定要得到他,不管谁来阻挡都一样。 季如雨率众强闯庄主所居的「青云阁」,她无视自身是客恣意行事,连礼法都抛诸脑后了,居然动起刀剑来。 她是真的欲夺小杜和任长天的性命,谁让他们敢拦她的路,她要奠立自己无可动摇的地位,好教所有人不敢再小觑她。 身后的护卫气势凌人地持剑相向,严阵以待的小杜和任长天也不退让,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就在一触即发的关头,喜房的门由内拉开了,一脸凛然的铁剑秋从屋里走出,目光如刃的瞪视。 「闹够了没,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我铁剑山庄是你胡闹的地方?」真没把他放在眼里了。 一咬牙,季如雨将冲喉的怒意咽了回去,神色凄楚。「为什么瞒着我私下成亲,我已经答应你绝不再闹事,安分地收起小姐作派,你怎么可以一回庄就拜堂,全不顾及我的感受。」 她多么得意终于能和他走在一起,深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只差一步他便是她的。 谁知她做了万全准备,也拟好了计划要一举成擒,一夜兴奋地睡不着,总想着:快了,快了。可是她那一步尚未跨出去,精心设计的布局竟然胎死腹中,他早就入了洞房,与妻子耳鬓厮磨。 那她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季二小姐闹出这么大动静是为了问我这件事?」竟不惜到杀人的地步,太可恨了。 「我不该问吗?就算是客也该讨杯水酒,何况我对你的心意你不可能不明白,当时本来要嫁给你的人是我。」因为有所犹豫,所以才有今日的苦苦相求,她一直后悔一时的退缩而误了良缘。 铁剑山庄的逢喜遇劫向来为世人所熟知,历年来从无例外,因此受到伤害的人不在少数,有些甚至是生不如死。 玉娉婷的残,郭婉儿的疯,看到这两人的遭遇,她怎能不惊不惧,即使钟情于他也不敢以身涉险,唯恐步上她们的后尘。 所以她听从娘亲的话,让大姊代嫁,只是她很快就后悔了,本来还想着若铁大哥真的跟大姊在一起怎么办,幸好大姊临时悔婚,上天又给她一次机会。 「『本来』就是未成,有必要再提及吗?铁某的确有所疏忽,未宴请娇客同喜,容铁某日后再行赔礼,如今新婚有妻子在侧,恕不奉陪。」言下之意要陪新婚娘子,已为人夫不该与女客多有牵扯,落人话柄。 「等一下,你不用给我交代吗?你该清楚我跟着你回来的用意,你不能不给我一个名分。」一见他要转身回屋,季如雨一急,高声说出最羞人的要求。 「名分?」他冷冷一沉目,面色阴如乌云。「我已有妻子,你想当妾?」 「不,我是正室,我要当你的元配夫人。」至于屋里那名女子,她随时都能杀了她,一劳永逸。 「办、不、到。」如此荒谬的话竟然说得出口,如果不是太天真,便是太自以为是。 「你……你不可以不娶我,我要元配夫人的位置,婚礼不能免,要盛大,让全武林人士见证我与你结成夫妻。」她傲然地挺起胸脯,一脸盛气。 铁剑秋漠然,看她的眼神有如看一只虫蚁。「还有其他的事吗?」 「你……」她一用力,咬破了朱唇。「我有一个丫鬟、两个护卫不见了,你得帮我找出来。」 他一听,眉头紧蹙。「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她的眼中留存他不识抬举的怒气,口气是命令的,十分骄纵。 「为何现在才说。」都经过了一夜,会发生什么事无人能预料,即便出了事也怕抢救不及。 「因为我等到天亮才确定他们失踪,怎么找也找不到人。」这是实情,但她另有隐情未言,也决计不会说出口,就算人真的死了,她交代的事也会成为秘密,永埋地底。 「你吩咐他们做了什么?」铁剑秋眸光一厉,深潭般的瞳色幽深不明。 她一惊,微微变了脸色。「入了夜还有什么事好做,不就轮值休息,一早再过来伺候。」 「你的话颠颠倒倒,若有心找到人,你最好跟我说真话。」看她眼神闪烁、目光飘忽,肯定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