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妃子不为后》 楔子 大理城内锣鼓喧天,装饰精美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穿越南北五条街、东西八条巷,绵延数里长,极为壮观。城内大街小巷挤满了人,争着观看太子出巡的难得盛景。 大理王辞世三年,大理总算走出国丧的阴霾。皇室利用四月初八佛诞日这天,使太子出巡,一方面宣扬国威,稳定军民之心;另一方面也让太子好好巡视自己的国土,做继位之准备。 距离上回大理王出巡,已将近七年之久,大理城内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一时间大街小巷万头攒动,人人皆想一睹太子的风采。 太子年方二十三,星目朗眉、俊逸出尘,虽然稍嫌淡漠了些,没什么太热情的笑容,不过仍无损他在人民心目中的良好印象。 “太子!” “太子!” 声声呼喊的人群中,有双含泪的美眸,激动且不敢置信地直盯着前方。 找到了! 她捂着嘴,避免自己因为过于激动而哭出声来,但泪珠还是不听使唤,一滴一滴,不停地往下落。 纤瘦的肩膀因剧烈啜泣而颤抖,她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因为不敢置信,以及极度的欣喜而颤抖。 终于…… 历经了长久的等待,以及相思的折磨,还有颠沛流离之苦──三年来,为了寻他,她已踏遍大理每一寸土地,一个城镇一个城镇去找、去问、去打听,走坏了无数双鞋,就在她要绝望放弃,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时── 她,终于找到他了! 第一章 “你叫柳昀儿?” 内侍官景公公,一双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姑娘。 “是。” 女子轻轻颔首,水润的大眼直视着他。 只见她柳眉纤纤、眼若秋水,琼鼻檀口、明眸皓齿,体态纤细而匀称,肤质白皙而剔透,着实是个美人胚子。 他待在宫里快四十年,见过的美丽女子不在少数──不说别的,光是前皇后董若梅与四位公主,便全是教人为之惊艳的大美人儿,但这姑娘又稍有一点不同。 除了生得美丽,这姑娘还有股沉静、惹人爱怜的柔弱气质,举止优雅,望着他的眼神温和柔软,教人打从心底舒坦。 他不自觉放柔语调说:“好吧,既然你想进宫里工作,那你就留下来吧。不过现下太子和公主、驸马那边伺候的人都不缺了,你说你娘亲以前是厨娘,你应当也会作菜才是,如果不嫌累的话,就先到御膳房里帮忙,等过阵子太子公主房里缺人了,我再调你过去。” 轻松、不必沾水的工作都是肥缺,要等缺额可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因为私心里喜爱这个姑娘,所以景公公承诺会尽快替她换个轻松的工作。 “在御膳房里很好,谢谢景公公。”柳昀儿柔声回答。 “你这丫头真的不错。”景公公称赞道。“样貌生得好,性子温柔又不计较,不像有些丫头仗着自己生得好,一进宫就指名要待在太子身边伺候,作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春秋大梦。嗤!就算我肯让她们进太子房里伺候,也得看太子看不看得上她们呢。” 对于景公公的抱怨,柳昀儿只是静默不语。 景公公瞧着她,好奇地问:“你说你是白眉镇人氏,怎么会跑到大理城来,还想进宫里帮忙呢?” 柳昀儿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轻轻一笑。 景公公知道她并不想说,也晓得每个人都有难以启口之事,所以也不勉强她,大手一挥,便要人带她下去了。 专司掌管宫女内务的嬷嬷安排她睡在竹苑里,梅、兰、菊苑里的房间较为宽敞舒适,但大都住满了,只剩竹苑里最边间的一间房还有空床位,里头三个小丫头,都是刚进宫没多久的小菜鸟。 “这是宫里的衣服,你等会儿换上,往后自己的衣服别穿了,在宫里只能穿宫里的衣裳。”内务嬷嬷将宫女的衣裳交给她。 “是。” “今儿个你先好好休息吧,明日卯时起身,准时进御膳房开始干活。”体恤她刚入宫,她要她今日先好好休憩,熟悉一下环境,明日再开始上工。 “谢谢嬷嬷。” 内务嬷嬷走后,柳昀儿将小小的包袱放在自己的床位上,摸摸床单被褥,再环目四望未来的寝房,忍不住轻叹口气。 真不愧是皇宫,即使是个小宫女的房间,摆设、用品的等级也比一般平民百姓家里要来得好。 真是云泥之别呀…… 她面容黯淡,推开圆窗,外头清风送爽,竹叶婆娑,霎时教人心旷神怡。 她仰望天际,竹叶之后的蓝天,蓝得像染的,她微眯起眼,想起心中的人。 此时他是否也正仰望着这片蓝天呢? 不由自主地,她转身朝外走去。 真正走入皇宫,才知道皇宫究竟有多大。 柳昀儿本来只想在竹苑附近逛逛,稍微熟悉一下环境,哪晓得这么一走就迷路了,东兜西转地,怎么也找不着回去的路。 途中遇见的护卫见她穿着宫女的服装,也没阻拦她。她遇见了几名宫女,但她心想自己竟然在宫里迷了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也没开口问,心想她们应当是要回宫女活动的梅兰菊竹苑吧,于是便悄悄跟在这些宫女的后头。 跟随着前头的宫女走出香气弥漫的花丛,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好大的湖泊占据了前方的土地,湖面上有着回旋曲折的九曲桥,湖心还有座凉亭。 原本应是悠然静谧的美景,但却被湖心四周站立的带刀护卫们给破坏了,他们宛如防范敌人入侵般,精锐的眼不断四下扫视。 “怎么回事呀?”前头有个年纪轻的小宫女,问出柳昀儿心中的疑惑。 这等大阵仗,所为何事? “咦?你不知道吗?太子人在这儿嘛!”另一名宫女回道。 “太子?”小宫女再度喊出柳昀儿心中的回荡。 是……太子?! 柳昀儿朝湖心的凉亭望去,果然看见凉亭四柱飘动的薄纱帘中,有道挺拔的身影忽隐忽现。 真的是他!她的情绪立即激荡起来。 “怎么太子游镜月湖,要带这么多人呀?”小宫女仍在状况外,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你不晓得呀?这是四位驸马的吩咐,听说有人觊觎皇位,可能对太子不轨,所以无论太子人在哪儿,身旁必定有大批护卫层层保护。”一名宫女说着宫里的八卦。 “是啊!毕竟先皇已经驾崩,而太子又尚未有子嗣,要是有个万一,咱大理皇朝岂不是要断后了?所以对于太子的安危,自然得格外谨慎小心。” 有人想对太子不利?柳昀儿听了顿时心头一凛。 “听说太子不但未娶后妃,也尚未收任何人入房呢。若是能被太子瞧上了,收入房里,产下龙子,说不准有可能被立为皇后呢!”一位容貌秀美的宫女痴想着。 “你想得美!别说咱们身分卑微,进不了太子的房,就算进得去,太子还不见得愿意理你呢!”另一名宫女嗤笑道。 “什么意思?”貌美宫女可能消息不太灵通,对许多事根本未曾耳闻。 “虽然咱们不应批评,不过听说太子性子很孤僻,不笑不说话也不太搭理人,别说咱们了,连对几位公主亲姊妹也冷冷淡淡,极少主动往来。不单如此,大臣们为了让皇嗣尽快开枝散叶,早在一年多前就送进几位秀女,但听说太子没踏进过她们的房门一步,连她们长得是圆是扁,也不瞧一眼呢!” “有这回事?” “我有个好姊妹就在太子房里做事,生得比你还美,原本也作着同你一样的美梦,以为只要将太子伺候得妥妥贴贴,便有可能受到太子青睐。但是如今已经过了两年,听说太子连她叫什么名字都没问过呢。” “啊!怎么会这样呢?”美貌宫女大失所望。 “所以啊,你还是安分点做事,少作春秋大梦了。” 几名宫女嘟嘟囔囔、嘻嘻哈哈地走了,而柳昀儿却忘了跟上去。 她满心只想着太子。 他在那儿!就在那儿……她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见到他了…… 她飘浮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通往凉亭的九曲桥走去。 她想瞧他一眼,只要一眼便行了!只要一眼…… “大胆!站住!你是什么人?” 忽然,一声大喝在她耳畔响起,接着手腕上传来痛楚,她从茫然中回过神,才发现有两把利剑架在脖子上,而自己的皓腕则被人粗鲁地攫住。 “我……”她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事。不慎闯入太子的禁区,她慌张地连忙道歉:“对不住,我是御膳房的人……” “御膳房的人?既是御膳房的人,来这儿做什么?”几名护卫严厉质问。 “我……我是要……”柳昀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只是迷路了呀。 “你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却想接近太子?!说!你可是奸细?!”那人使劲地抓紧她细弱的手腕。 她被误认为奸细了? 柳昀儿倏然惊慌起来,急忙用力摇头解释:“不是的!请您听我说,我并不是奸细,我是刚入宫的……” “太子要离开了,你们还在这儿吵什么?!”一位看来阶级较高的护卫走来,厉声质问道。 “报告统领,卑职发现这名宫女无端靠近,怀疑她可能是奸细,企图对太子不利。” “不!我不是奸细,我是在御膳房里帮忙的,我绝不可能对太子不利!统领大人,请您相信我呀!”柳昀儿慌忙解释,急得快哭了。 她没想到宫里对太子的护卫如此森严,她竟被当成心怀不轨的奸细。 万一他们认定她是奸细,说不定会将她打入大牢,严加拷问,皮肉受苦也就罢了,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他…… 护卫统领见她面容清雅,神情慌乱,并不像个奸细,便道:“我明白了。但你不能随意靠近这儿,毕竟太子人在这儿──” 话没说完,便听见九曲桥的另一端传来内侍官的呼喊:“太子起驾回宫!” 当下所有护卫全部倾身行礼恭送太子,柳昀儿也被那名攫住她的护卫强按着匍匐在地,不让她有机会接近太子。 只是她虽被强按在地,却敌不住强烈的渴望,悄悄侧过头,微扬起眼偷觑那个大步走来的尊贵太子。 他一身精绣白袍,头戴冠玉,清俊的面庞上淡无表情,连斜过眼来瞄她一下都没有,就这么缓步自她身旁走过,然后逐渐远去。 心痛的泪,潸然落下。 他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态度,刺痛了她的心。 他应当远远就瞧见她与几名护卫在拉扯,却完全没问半句,好像压根不在乎他们这些下人,或者──他不在乎的,其实是自己的安危? 她早听闻他性子冷淡,但却没想到,是这种万事皆休的消极冷漠。他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 太子走后,大批护卫也跟着离去,护卫统领赶紧要手下将柳昀儿放开。 见她芙颊上有泪无声地滑落,格外楚楚动人,他当下心口一荡,语气不由变得更加温柔地安慰道:“你别哭,我相信你不是奸细,不过宫里戒备森严,没事最好别再乱跑,赶紧回御膳房去吧!” “谢谢您,统领大人。”柳昀儿抹去脸上的泪,低头道谢。 “那我先走了,你赶快回去吧。”统领护卫朝她挥挥手,然后追着前方的护卫队,团团护卫着太子而去。 柳昀儿眼神激动,紧捏着手,痴愣愣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 一如景公公所言,御膳房的工作的确不轻松,每日不到卯时便得起身,开始准备一日的膳食。 先是太子、公主、驸马以及小公主、小王爷们的早膳,然后是宫女护卫们的。紧接着准备午膳、下午的点心、晚膳……有时小公主、小王爷们夜里饿了,还得备妥消夜。 所以御膳房里除了深夜之外,里头几乎整日都人声鼎沸,热闹得很。吆喝声、叫唤声、洗菜洗碗的水声,锅铲飞舞的铿锵声,吵得人耳朵都快聋了。 而光是主子们的膳食,便够难伺候了,因为个人口味不同,有的爱吃肉,有的爱吃菜,有的不吃鱼,有的不吃牛、羊,还有挑食挑得特别厉害、几乎啥都不爱吃的,那才教人伤脑筋。 譬如── “撤膳!” 外头传来高呼声,原本正在清洗大锅的柳昀儿赶紧先放下手边的活儿,去帮忙撤膳。 传膳与撤膳都不是一件小事,每餐端上桌的菜肴没有上百道也有好几十道,每回都需要许多人手帮忙。 今儿个也送了三四十道菜,当然被取用的不到一半,剩余的全由他们这些下人分食掉,大伙儿一点也不觉得委屈,还高兴得很哪。 毕竟是太子公主所吃的山珍海味,即使是残羹剩肴也教人口水直流。 第二章 柳昀儿努力将菜肴从送膳车端回厨房时,不经意瞥见自己现下端的几盘菜肴,很明显都没有动过,当下纳闷地问: “这些菜,怎么好像都没动用过的样子呢?” 一名资深的掌事嬷嬷瞧了眼,说:“喔,那是送进太子房里的膳食。太子打从被带回宫之后,性子一直很孤僻,平时不太和其他人一块儿吃,总在自己房里用,我想今儿个他八成又没吃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咱们主子里,就属太子最挑食了,常常一顿膳食连筷子也没沾,又原封不动送回来。真不晓得到底要什么样的珍馐美馔,才入得了太子爷的眼呢?”真是无奈呀! 御膳房在皇宫里的最角落,天高皇帝远,即使暗地里偷偷批评,主子也是听不见的,所以有时御膳房说话可是百无禁忌,大胆得很。 “不过这样也好呀,太子不吃,就便宜咱们了。”一名打杂的丫头抿嘴轻笑。 “说得也是。我看往后咱们不必煮太子爱吃的,就挑咱们爱吃的便行了。” “没错没错。” 几名丫头笑成一团,嬷嬷与厨子们也跟着笑,没人在意太子一口膳食也没吃,只有柳昀儿的心阵阵抽疼。 他经常这样没用膳吗? 为什么?吃不惯宫里的食物口味?还是……心情郁闷? 进宫已经快两个月了,柳昀儿只在轮到她传膳时远远见过他几次,虽然根本瞧不仔细,但她还是感觉得出来,他的心情很苦闷。 他总是眉头深锁,脸上不见丝毫笑意,而他与几位姊妹之间的互动,也确实如宫女们所言,冷淡疏离。 为什么?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找回了自己的家人,他为什么不开心? 太多的疑问,全是无解之题,她也不再多想,只担心他没用午膳,肚腹必定饥饿,她的心……真的好疼。 “回来了?你辛苦了。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我要吃──你!” “你……别闹了。”羞死人了。 “唉,好吧!既然不能吃你,那我要吃你亲手熬的肉末粥,你熬的肉末粥又香又浓,我最喜爱了。” “好好,就熬肉末粥给你吃。” 她像对个心爱的孩子似的,宠溺地应允。 他最爱喝她熬的肉末粥了…… 清洗完午膳的碗盘,趁着大伙儿小憩的时间,柳昀儿悄悄在灶上起了个热锅。 先用猪骨熬汤,然后从米缸里取出晶莹的白米,洗净后浸泡,接着倒入熬得浓郁的高汤中,再加入碎肉末熬到滚烂,起锅后在碗里撒些细碎的青葱,便是一碗香喷喷的肉末粥了。 这碗肉末粥是她的拿手料理,只不过在民间或许称得上是家常美味,但在满桌珍馐的皇宫里,不过是平淡无奇的民间滋味,她烦恼他会不会连瞧都不屑瞧一眼? 不过,虽然有点担心,她还是想亲自为他煮一碗粥,哪怕最后会被弃置于厨余桶…… 将盛着热粥的精致大瓷碗放入托盘,盖上瓷盖,柳昀儿走出厨房,望着偌大的宫廷,心头却是一片茫然。 虽然急着想将热粥送到他面前,但她根本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人。 兜了几个圈子还是找不着方向,正感到泄气时,忽然有人喊住她。 “咦?你不是那位──御膳房的姑娘吗?” 柳昀儿转头一看,发觉是上回解救了她的护卫统领。 “统领大人。” 柳昀儿连忙福了福,朝他行礼。 “你怎么会在这儿呢?要上哪儿去?”他热切地问。 “我……”柳昀儿咬着嫩红的唇瓣,迟疑地道:“我想给太子送热粥,却不知道太子人在哪儿……” “太子吩咐想喝粥?”护卫统领略为诧异地问。 “呃……” 其实他并无吩咐,但柳昀儿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谎,不过护卫统领完全没怀疑,自行解读为肯定的答案。 “也是。听说太子午膳没用,理当饿了。现下太子正与四位驸马商讨大事,不好进去打扰,不过他等会儿会上御书房,不如你将粥交给御书房的内侍公公,先端进去搁着吧!” “谢谢您,统领大人。”终于可以将热粥呈给他,柳昀儿松了好大一口气,万分感激地道。 “我叫曾青松,你可以喊我一声大哥。”他依恋地望着她姣美的面容。 他承认自己对这位小姑娘很不同,极为欣赏她。 “真……轻松?”柳昀儿一时诧异,忍不住瞪大了眼。有这种名字? “是曾、青、松。”护卫统领耳根臊红,用解释过无数次的耐性,一个字一个字说:“曾是增减的增少个土部。青是青色的青,松是松树的松──这么说,你懂吗?”他担心她万一不识字…… “可以的,我识得字。”柳昀儿点点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曾大哥,对不住,是我听错了。” 曾青松笑着摇摇头,回道:“不要紧。第一次听到我名字的人,十成十都会误会,我已经习惯了。只怪我爹取名前没细想,才害我老是闹笑话。真是!也不能因为我们是青松镇人氏,就给我取名青松呀。”他抱怨道。 “青松镇?”柳昀儿眼睛倏然一亮。“那不就在白眉镇隔壁吗?我是打从白眉镇来的,才刚进宫两个月,我叫柳昀儿。” “是吗?真巧呀!那咱们也算半个同乡罗?”曾青松听了,对她的好感更是加倍,他大拍胸脯说:“昀儿妹子,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来找我,只要能力范围所及,我一定帮你。” “谢谢您,曾大哥。” 巧遇临近故乡之人,多了许多方便,为了怕柳昀儿迷路,曾青松还亲自为她带路,领着她到御书房去找内侍公公。 她满心感激,只能不断道谢。 因为那碗肉粥,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能够趁热送到“他”面前…… 沧浪结束与姊夫妹夫们的商讨,离开议事厅,端着一贯面无表情的俊逸面孔,朝御书房走去。 眼前的景致美得教人屏息,花园湖泊、水榭回廊、亭台楼阁、朱红屋宇,无一不精致华美,但却无法在他眼底停留。 他住在这里,却一直不觉得这里是他的“家”, 无论姊妹们如何热情、臣子们如何欢迎期待,他始终感觉,自己不过是个借住的外人。 他甚至曾经怀疑──我真的是太子吗? 当然他见过已逝的父皇,他们两人的相像,连他都无法否认,但仅凭两人长得像,再加上大姊所谓的胎记印证,便可证明他就是太子? 毕竟对于回到皇宫之前的记忆,他是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受了重伤躺在悬崖下,几乎死去…… 大皇姊夫祈昊认得他,说他过去名唤秦天佑,是白眉镇秦家镖局的少当家。这是能找回他的过去的一丝线索,因此当他疗伤半年,好不容易伤愈后,立即私下走了一趟秦家镖局,想找回过去的记忆。 但到了白眉镇,却见镖局已经人去楼空,屋舍破败颓倾,几乎尽数被焚毁,其景好不凄凉。 听镇上人说是秦家得罪小人,遭人买凶灭门,老当家夫妇惨死,少当家失踪,其他镖师们死伤的死伤,逃散的逃散,无人留下。 曾经风光一时的秦家镖局,竟落得这步田地,谁能不感叹? 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跟随老当家几十年的老管事,才问出连他也不知晓的过去。 原来他的确不是老当家之子,而是被人弃置于苍山的弃婴。一位樵夫上山砍柴时,从想吞噬他的野兽口中救了他,不过樵夫家中孩子太多,食指浩繁,实在养不起他,这件事传入秦家镖局老当家耳中,膝下无子的老当家便收养了他,将他视如亲生儿子般养育。 这一点,也和当年未满一岁的沧浪太子被国丈董合抱往苍山祭天时,意外被野兽叼走不谋而合,因此,大家更加笃定他便是太子。 不过很可惜,走了一趟白眉镇,看见他打小生长的地方成了那副惨况,他仍是半点记忆也想不起来,只是一颗心不由自主地阵阵抽疼。 他为过世的老当家夫妇以子嗣之名另行厚葬,恪尽人子之孝,然后黯然地回到宫里,继续当他的太子,也任由自己的心继续在茫然与迷惘之中漂荡,找不到停泊之处…… “太子!” 他正要踏入御书房,忽然身旁窜出一个娇俏的身影,她手上端着托盘,因为冲得太快,险些没将上头大碗翻倒在他身上。 “你是?” 他拧着眉抬头一看,半晌才认出眼前的女子──不知是哪位大臣硬要送进宫的秀女之一,名叫…… 他压根不记得! “太子,奴婢姓卢,是内部侍郎卢光洲之女,闺名唤雪灵。雪灵听闻太子午膳未用,心疼太子肚腹空荡,所以亲自下厨煮了碗面,是用翅蔘和鲍鱼熬的汤头,太子您尝尝吧!” 窈窕美丽的卢雪灵婀娜地捧高托盘,娇滴滴地说道。 打从她们五名秀女入宫后,太子始终冷淡以对。从不曾进过谁的房,虽然这样谁都没捡到便宜,不过自然谁都心有不甘,拚命使尽浑身解数想引起太子的注意,好早日得到宠幸。 “我不饿,你端下去吧。”沧浪淡淡瞥了眼女子手中摆满珍奇海味的汤面,他光瞧就觉得腻,根本毫无胃口。 “这可是雪灵花了几个时辰亲手熬的,口味绝对没话说,请太子感念雪灵对太子的一片真心,尝一点吧。” 见她说得泫然欲涕,沧浪只觉心烦。为了尽快打发她,不让她继续唠叨,沧浪大手一挥,要身旁的人接下。 反正收下之后要不要吃,仍随他的心情而定。 卢雪灵见他收下,以为自己打动了他,心中暗暗得意,竟得寸进尺地央求道:“太子,让雪灵陪您一块儿用餐吧!咱们从来没有好好闲聊过,雪灵想多了解太子您的一些……” 她故作羞怯地低下头,又千娇百媚地倾过头,一双明媚大眼眨呀眨地挑逗他。 沧浪闭上眼,全部的忍耐到达极限。 “来人!雪灵姑娘要回去了,送她安全回房。” 吩咐完毕,他随即大步走入御书房,不再理会被挡在外头痴痴叫唤的卢雪灵。 “太子!太子,您怎不理我了呢?太子──” 关上门,也将那些教人起鸡皮疙瘩的“深情呼唤”隔在门外,这下他总算能够松口气,不用再应付那些别有居心的女人。 拨开珠帘,走向内院窗侧的书案,眼一瞥,猛然煞住脚步。 他瞪着光洁如镜的紫檀木桌,上头搁着一个大瓷碗,瓷碗上覆着盖,瞧不出里头装着什么,不过看得出绝对是吃食。 怎么又来了?! 到底是谁擅作主张送这些东西进来?他没胃口就是没胃口,他们为什么就是听不懂?! 他恼怒地重重拧眉,大步走过去,不耐地掀起瓷盖,想瞧瞧里头又是什么珍稀美食,非得送到他面前来。 但出乎他意料地,瓷碗里不是什么高档的食材,仅仅只是一碗普通的肉末粥。 这碗粥平凡无奇,没有什么昂贵的配料,看来就像寻常百姓的吃食,根本不该出现在皇宫里。 但好奇怪,这碗肉末粥再平凡不过,为什么他却觉得它看起来好吃得不得了? 光闻那肉末与青葱的香气,还有那浓浓的大骨香,他就馋得禁不住直吞唾沫。 他的食欲被挑起,忍不住拿起一旁的瓷调羹,试着舀起一瓢肉粥,送入口中尝尝。一尝之下立即瞪大眼,大为惊艳。 第三章 好绵、好香的粥! 虽然没有什么高档的配料,可是熬得浓透的大骨汤汁,全被米粒吸收了;细碎的肉末熬得软烂,入口即化;青葱不但增添了香气,也解腻去腥,更添风味。 他吃过这道粥吗?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吃过这样的肉粥,但就是觉得好怀念好怀念,好像他曾经尝过无数次那般。 他顾不得热粥仍有些烫嘴,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吃…… 没多久,一碗肉末粥就被他吃个精光。 他放下空空如也的大碗,满足地舔舔唇,温热的肉末粥饱暖了肚腹,也慰藉了他孤寂的心。 这是谁熬的粥?他曾吃过吗?为什么他觉得如此熟悉…… 还有,为他熬了这碗粥的人,究竟是谁? 他想知道! “来人!” 他走到门边朝外头扬声一唤,贴身服侍的内侍官文福立即恭敬地上前。 “小的在。请问太子有何吩咐?” “我问你,这碗肉末粥是谁送来的?”沧浪指着桌上的空碗,急声问道。 “那、那是方才御膳房送来的。”内侍官不安地看着他,嗫嚅地问道:“敢问太子,那碗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粥送来时我已验过毒,安全上绝对没问题,还是口味上不合太子您的喜好……” “不,我只是想知道是谁熬的。你马上将人找来!” “是。” 文福不敢迟疑,立即遣人前往御膳房传唤。 “不好了!不好了!” 一位在御膳房里处理杂物的年轻厨工,一边大叫着,一边慌慌张张地奔进来。 “什么事呀?天塌下来了不成?瞧你紧张成这样!” 几位大厨与管事嬷嬷回头瞪他,怪他毛毛躁躁。 厨工咽下唾沫,终于能把话说清楚了:“不、不是呀!是太……太子身边的内侍公公派人来传唤,说太子要见煮肉末粥的人。” “肉末粥?”大厨愣住。“什么肉末粥?谁给太子煮了这种劣等杂粥?” 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知是谁那么大胆做了这种事,一时间气氛凝滞,原本正在清洗蔬菜的柳昀儿只得站起来,老实承认:“是我煮的。” 管事嬷嬷大惊失色瞪着她,气急败坏地大嚷:“谁让你擅作主张?那种粗食,能送到太子眼前吗?!” “真的很对不住,我因为担心太子没用午膳,想为他煮点东西,又只会煮肉末粥,所以才……” 柳昀儿没想到他会这般大阵仗派人来传唤,好似她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他……生气了吗? 忐忑不安地随着前来唤人的小内侍官走去,柳昀儿咬着唇,内心惶恐黯然。 他……厌恶那粥? 这个想法,令她心痛不已。 “到了。” 被带到御书房外,内侍官文福往里头通报: “启禀太子,煮粥的小厨娘到了。” “让她进来。” “是。”文福转头朝柳昀儿道:“你赶快进去吧!” “是,谢谢公公。”柳昀儿低声道谢后,深吸口气,朝那扇大大开启等候她入内的精致雕花门扉走去。 跨进门槛里,她无心欣赏偌大宽敞的空间摆设,一双眸子被珠帘后那道桌案前的俊朗身影所吸引,一碰到便再难移开。 不过她入宫已有些时日,当然知晓直勾勾地盯着主子瞧是不敬的,所以她敛眉低头走入,在珠帘前方的光洁地板上跪下。 “奴婢见过太子。” “煮粥的人,就是你吗?”沧浪放下手中阅读到一半的书籍,起身离开书案,拨开珠帘走了出来。 碧玉的珠帘撞击出乐器般悦耳的声响,也一声一声敲击在柳昀儿的心口,随着他的脚步走近,她心跳得愈快。 “是,正是奴婢。”她依然目视地面,心儿怦怦地跳着,想抬起头瞧他,却又不敢大胆造次。 “你先起来吧!”沧浪命她起身。 “是,谢太子。”柳昀儿站起身来,但仍低着头。 沧浪瞧不见她的脸,于是又开口要求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他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禁不住想瞧清楚她的样貌。 太子有令,柳昀儿自然不能不从,于是缓缓站起身,抬起头来,满含着期待、激动与哀伤的美眸,幽幽朝他望去。 这一眼,彷佛一道雷打在沧浪身上,他倏然一惊,立即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真的!她真的给他一种好熟悉的感觉,打从鬼门关前转回来、却又失去记忆之后,他第一次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柳昀儿微微垂下头,咬唇沉默了会儿,才幽幽回答:“不,奴婢先前不曾见过太子。” “是吗?”沧浪有些失落,难道那分熟悉感,是他的错觉吗? 他专注凝视她秀丽姣好的面孔,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昀儿。柳昀儿。”她垂眼回答。 “柳……昀儿?昀儿?昀儿……”好熟!这名字真的好熟悉!他到底在哪儿听过这名字? 她的人、她的名字,甚至是她熬的肉末粥,都给他这么强烈的熟悉感…… 为什么?为什么呢? “你回来了?累了吧?要不要喝碗粥?” 在他模糊且遥远的记忆中,隐约有道纤细温婉的身影,总是对他微笑、对他嘘寒问暖…… 沧浪闭上眼,抚着额际,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一队士兵在攻击,害他额际阵阵抽疼,禁不住低声呻 吟。 柳昀儿见他许久不说话,又听到痛苦的低沉呻 吟声,疑惑地抬起头,见他捂着额际面色苍白,当下惊慌地问:“太子,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沧浪摇摇头道:“没事,只是有点头疼。” “怎么会忽然头疼呢?要不要请御医来替您瞧瞧?”柳昀儿很担忧。 “不必了,这是老毛病,一会儿就会好的。” 打从失去记忆之后,他便经常犯头疼,一疼起来就没胃口用膳。 说到用膳── 沧浪放下手,睁开眼,如火炬般的眼直盯着她。 他严肃地问:“那碗肉末粥,是你煮的?” 提起肉末粥,柳昀儿不安地动了动纤瘦的身子。果然是平民粗食,惹得他龙心不悦了吧? 柳昀儿慌忙跪下认错。 “是,是奴婢亲手煮的。对不住!这件事与御膳房的诸位大叔大婶无关,是奴婢自个儿挂念太子未曾用膳,所以擅作主张熬了那碗肉末粥,太子若要怪罪,请怪罪我一人就好……” “我有说要怪罪谁吗?”沧浪不禁觉得好笑。 瞧她急急把罪过往身上揽,殊不知揽下的或许是大功哪。 “咦?”他的回答,让她不解地抬头直视他。 他咧开嘴,朝她露出一抹稚气的笑。 “你煮的粥很好吃,我很喜欢。你送来的那碗粥,我全吃光了。” 那抹笑容是如此熟悉,勾起她心底潜藏的回忆,她的眼底不由得蒙上薄雾。 “真……真的?太子喜欢那碗粥?” 她好高兴,任何笔墨言语,都不足以形容此时她心底的欢喜。 但她必须掩藏心底的感动,不能让他察觉异状。 “我是不是曾经尝过你煮的肉末粥,所以我才对这碗肉末粥的味道感到如此熟悉?”沧浪提出质疑,眼中透着强烈的迷惘。 想起了他失忆的传闻,柳昀儿垂下眼,藏住心里头的疼。 她低声说:“那肉末粥是民间常见的粥品吃食,或许过去太子流落民间时曾经尝过,所以才觉得熟悉。” “是吗?为何我不觉得自己尝过的是其他的滋味。”沧浪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可能是太子……记错了。”柳昀儿咬着下唇,没勇气去面对他质疑的眼神。 “好吧,在其他地方尝过也无所谓。”他并非想追究这个。“往后,你每日都替我熬一碗肉末粥送过来。” 柳昀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太子还想喝肉末粥?” “当然。你忘了?方才我说过我很喜欢,不是吗?”他又露出小男孩似的腼腆笑容。 “太子是说过,但是……” 她以为现在他每日餐桌上摆满山珍海味、琼浆玉液,这种平凡的滋味,第一次或许觉得新鲜,但也应当不会想再尝第二次才是。但他…… “我自小流落民间,回到宫中之后,对宫中的饮食并不是很习惯。”或许是因为对她有着强烈的亲切感,他竟像朋友一般,对她倾诉心事。 “这点奴婢听说过,太子经常感觉食欲不振,没有用膳。”今日就是听说他没用午膳,她才会自作主张熬粥送来。 “宫中的吃食我真的吃不惯,有时吃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为了生存,不能不吃东西。“但你熬的粥很合我的胃口,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所以,昀儿,你愿意每日都替我熬一碗粥吗?” 他亲昵地呼唤她的名字,让她羞红了脸。 “嗯。”她轻轻点头,然后垂下眼,怅然别开头。 为他熬一碗爱喝的粥,她自是万分乐意,但…… 事情仍是没有改变。 什么都没改变。 为沧浪熬粥,是柳昀儿在宫中最喜欢的一份工作。 掏把白米,为他细心地挑去杂质;添入肉末,熬得香浓软烂;想像他喝粥时的喜悦模样,她的心更为满足。 她扬起红润的唇瓣,力道轻而谨慎地搅拌着锅里的粥,这时,忽然身后传来尖锐的呼嚷声。 “吆!瞧瞧,又在替太子熬粥了。这丫头可真懂得奉承呀!” 一位大婶走过来,瞧见她在熬粥,故意提高嗓门讽刺道。 “哎哟!只要能讨得太子欢心,说不准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人家当然得巴结点啦。”另一位厨娘也帮腔道:“你忘了?太子已经吩咐过,御膳房里的粗活她可以不用做了,只要熬粥伺候太子爷的胃就行了。” “呿!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敢端到太子面前丢人现眼,真是可笑!” 连御厨也在一旁不屑地撇嘴,对太子只青睐一个小丫头熬的粥,却对他们精心烧出来的菜肴尝也不尝,感到万分不是滋味。 柳昀儿低着头,沉默地煮粥,对于他们的冷嘲热讽,只能当作没听见。 打从她煮的粥受到太子赏识,并且命她每日熬粥献上的消息传回御膳房后,原本对她还算关照的几位资深大厨、厨娘就全变了态度。 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尤其对一个年纪轻轻、才刚进御膳房不过两个月的黄毛丫头受到赏识,更令他们这些“老”前辈脸上挂不住,所以自然没好脸色相待。 柳昀儿觉得很冤枉,太子确实给了她特权,让她可不必做那些打水、生火、清洗等粗活。但她没享受那些特权,以前做的现在她仍是一样都没少做,甚至为了避免其他人心里不舒坦,她还尽可能多揽了些来做,只是没想到,大家仍是不满意,还处处编派她的不是。 火候差不多了,她将热粥盛入精致的大瓷碗中,然后放置在托盘上。 这时,那些嫉妒的人又有话好说了。 “哎呀,粥煮好啦?那你赶紧端去讨太子爷欢心吧!” 柳昀儿鼻头一酸,瞬间红了眼眶,但她忍住了示弱的泪水,咬紧唇强逼自己把泪吞下去,佯装没听见他们的讽刺,平静地端着粥走出御膳房。 太子每日下午固定在御书房阅读治国书册,因此她必须在他进书房前,将热粥送到。 走出御膳房没多久,突然有道身影,窜到她面前…… 第四章 结束午后照例与四位驸马进行的会谈,沧浪毫不耽搁地匆匆赶往御书房。 除了饥肠辘辘的肠胃等着被满足,他也想念那名含蓄秀丽的小女子,只要回想起她红着脸,芙颊羞涩的模样,他的心就像一把琵琶,被撩拨得玎璫作响。 “柳昀──” 语调略微高亢地推开御书房的门,不过里头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挑眉,也没有看见热粥,于是朝外一唤:“来人!” 随身的内侍官文福急急忙忙走进来,恭敬地问: “请问太子有何吩咐?” “柳──”他本想问柳昀儿为何没来,但又忽然不想让人察觉他对那名小丫头的在意,便改口问:“热粥呢?怎么还没送来?” “热粥是吗?确实尚未送到,小的这就遣人去御膳房催一下──” 这时,外头传来护卫清亮的高唤声:“热粥送到!” 沧浪期待着美味的粥,也期待着她,不觉露出笑容,连忙吩咐: “快叫她进来。” “是。” 文福退出去后,先验过毒,然后很快地让人将热粥端了进去。 “太子……” 柔美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沧浪带着一抹连自己也不了解的兴奋与期待,转过身去。“柳──” 话语陡然消失,因为端着热粥站在他跟前的人,并非柳昀儿,而是一个不知名的美貌宫女。 他瞪视着她,一时错愕。 宫女见他瞧着她,双颊羞红,但很刻意地将纤细的腰枝袅娜一扭,风情万种地一福。 “太子,奴婢玉雁,特地为太子送来热粥,请太子趁热享用。” 沧浪别开头不再瞧她,冷淡地道:“搁着就行了。” “奴婢在这儿等太子用完,顺道把空碗收走,好吗?”她千方百计想让太子注意到她。 “不必了,我等会儿再吃,你先下去!” “可是……” 她还想说点什么,沧浪却陡然发怒了。 “我说下去!” “啊──是!”他一吼,名唤玉雁的宫女受了好大一惊,急急忙忙将热粥搁在一旁的茶几上,然后转身跑出御书房。 “该死!” 沧浪怒捶茶几,仍难以消弭心中那抹怒气,于是又转头朝外扬声唤人,要他们立即将柳昀儿找来。 无论她躲到哪里去,都要立即把她找出来。 柳昀儿才刚回到御膳房不久,便有人来传唤,说太子想见她。 免不了地,周遭又是一阵酸言酸语,还有人挖苦她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咸鱼大翻身了。 对于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这阵子她已听得太多,兴许有些麻痹了。她很平静地从清洗蔬果的大桶子前起身,擦乾双手后,默默随着前来唤人的内侍官而去。 热粥理应已经送到,太子为何还传唤她呢?她不明白。 到了御书房门口,文福悄悄告诉她:“太子很生气,你快些进去吧。” 他打开门,往她纤瘦的背脊一押,快速将她推入。 柳昀儿无暇多问,因为那个据称“很生气”的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以一双写着不满、不喜、不悦的虎眼,直勾勾地瞪着她。 嗯……他看来的确很不高兴,但好像也没到“很生气”的程度呀!柳昀儿心里暗自思忖道。 “你怎么没送粥来?”他一开口,语气就软了,方才的怒气又削减三分。 奇怪,怎么他分明很恼火,但就是没办法对她恶颜相向呢? 柳昀儿苦笑以对。 “我以为应该已经有人送来了。” “是有,但我希望是‘你’亲自送来。”他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柳昀儿无奈地笑了。 他怎会晓得?她不是不肯亲自送来,而是身不由己呀! 先前她一如往常,端着粥前往御书房,但途中却被一名宫女拦截。 “啊,接下来交给我便行了,你可以走了。” 美貌的宫女上前抢过她手上的热粥,打发似地挥手要她走人。 柳昀儿僵了一会儿,默默地放手了。 她当然晓得别人的用心,那宫女必定是想藉着送粥的机会接近太子、讨好太子吧。如果她不肯,被人拿白眼瞧便算了,要是被故意藉机刁难御膳房的作业,那她岂不是成了大罪人? 况且,她也从来不想与人争这些,所以没多说什么,淡淡颔首后便转身回御膳房去了。 她自然不知道,那宫女端着能讨太子欢心的肉末粥,开开心心地往御书房去,却被轰了出来…… “总之,往后我要你‘亲自’送来,绝对不许其他人代劳。听懂了吗?”他仔细地吩咐。 “奴婢懂了。”唉!这下可又有话好让那些眼红者说了。 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每日亲自为他送粥来,但人言可畏,她一直尽量避免让自己落人话柄。 只是她明明不想招惹是非,但是非却好像总很难离她远去。 得到她的允诺之后,沧浪满意了,肚腹的饥饿催促他坐到嵌入华丽珠贝的小茶几旁,掀开精致瓷碗的碗盖,开始享用那碗肉末粥。 柳昀儿见状,宠溺地一笑,依依不舍地多瞧了他几眼,这才默默转身,想要退下。但他一瞄到她要走,立刻抛下调羹,把她喊住。 “慢着!你要去哪儿?” “奴婢得回御膳房去了。”每次回去晚了,总免不了一顿奚落,现在她根本不敢在外头多耽搁。 “晚点儿再回去,先过来陪我用膳。”他招手朝她呼唤。 他喜欢她陪在身边,只要瞧见她温柔的浅笑,他的心就像春风拂过那般舒爽,想到用膳时有她在一旁陪伴,他就胃口大开。 但柳昀儿没有上前,依然固执地站着不动。 “怎么了?为什么不过来?”沧浪拧起眉,狐疑地直盯着她。 “对不住,奴婢一定得回去,御膳房里还有很多活儿得做。”她无奈地解释。 他或许能够随兴要人来要人走,但她却无法抛下自己应做的事不管,留在这儿陪他用膳。 就算她愿意,其他人也绝对不可能同意,待她回去,那些人绝对不会轻饶。想起他们的冷嘲热讽,柳昀儿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的推托让沧浪板起了脸,心里相当不悦。 活儿?什么样的活儿会比他还重要? “那些活儿别做了!”他冷哼着命令:“反正御膳房里不是只有你一人,你不做,自有其他人去做,现下你只要留下来陪我喝粥便行了。” 柳昀儿缓缓抬头望着他,眼中写着他读不出的复杂情绪,像失望、像愤怒,但又像心痛。 最后她垂下眼皮,抿起唇,强自坚持道:“奴婢或许只是御膳房里的一个小丫头,但奴婢也有自己应尽的责任。奴婢的工作微不足道,绝对比不上太子爷的任何一件事情重要,但奴婢想做好这份工作的心,不会输给太子爷您。请太子爷也尊重奴婢,好吗?” 沧浪没想到他三番两次要求,她竟还拒绝,若非他也不爱以太子身分压迫人,早该命人拿下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治她的大不敬之罪。 但她那双莹润水眸定定望着他,像泫然欲泣,又好像欲言又止,让他连想骂人都开不了口。 末了,他恼怒地转身吼道:“罢了!你要走便走,本太子不留人!” 他何必强留一个一心只想逃离他的女人? 柳昀儿抬眸瞧着他,咬咬唇,知道他生气了,但她也有她的苦衷呀。 毕竟她人在御膳房里,并非只需要伺候他一人便够的。 于是,无奈的她福了福,轻说声:“奴婢告退。”然后转身无声地离去。 她竟然真的走了! 沧浪瞪着开启又合上的门板,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冷漠地说走就走,顿时他觉得自己对她的“过度在意”,像是笨蛋的行径。 他在意什么呢?她不过就是个擅于煮粥的小厨娘,御膳房里随便一抓,都能找出比她还要懂得煮粥的女人,他根本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还是瞪着那碗粥,兀自生着闷气。 “太子。” 沧浪才刚来到御书房,文福等人已在门口候着了。 “嗯。”沧浪不发一语推门走入,脸色阴沉得吓人。 这几日他总是这样,身旁伺候的人压根不晓得是谁得罪了这位太子爷,让他心里不舒坦,日日板着脸,他们只能把皮绷着点儿,更加小心谨慎。 沧浪走进御书房里,发现往常已搁着一碗热粥的桌案上,空荡荡地不见任何东西,放眼四望,也不见她的踪影。 她竟然没来! 沧浪重重拧眉,怒气陡生。 这几日来,她总是趁他不在之时悄悄送来肉粥,然后立即离去,绝不与他打照面,好像存心躲着他似的。 她不想见到他,他可以勉强忍受,但这会儿她连为他煮粥送粥都嫌麻烦了吗? 几日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他随即将文福喊来。 “柳昀儿呢?” 他隐忍着快要爆发的怒火,极不高兴地问。 文福一时不解他找人的目的,以为他不高兴粥没送来,于是连忙道: “启秉太子,粥还没送到,那位小厨娘可能有事耽搁了,不如小的亲自上御膳房端──” “不必了!”沧浪怒声打断他的话,他没耐性等她过来。“我亲自去。” 说完,随即长袍一甩,转身就走了出去。 “啊!太子──等等,等等呀……” 文福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结果沧浪出了御书房,走了半个御花园才瞧见她,与── 挡住她去路的人。 “为什么不把粥交给我?” 一位宫女手擦着腰,恨恨地瞪着柳昀儿。 “太子吩咐了要我亲自送去,不能由旁人代劳,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对不住!” 柳昀儿微微一福,想端着托盘从一旁绕开,但那名宫女却仍是不肯放人。 “你想独占太子吗?告诉你!别以为太子是你一个人的,太子尊贵不凡,不可能看上你这种在御膳房打杂的丫头,你还是少作白日梦了!” “我从来不曾以为他是我一个人的。” 柳昀儿笑得好苦,一颗脆弱的心揪疼不已。 她当然知道太子绝不可能属于她,所以她一直不敢让自己有过多的幻想,她总是告诉自己,只要能远远看着他,为他熬一碗爱喝的粥,她就满足了…… 但事与愿违,即使她只想安分地为他做这么一件小事,仍有许多人觊觎眼红,不肯让她如愿。“既然如此,那就把粥给我,由我端去给太子!”宫女咄咄逼人。 “我方才说了,太子亲口吩咐,要我——” “你少拿太子来压我——” “这里从方才就在吵什么——咦,昀儿妹子?” 忽然护卫统领走了过来,瞧见柳昀儿,显得非常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 “曾大哥。”柳昀儿唤道:“我正要送热粥给太子……” “既然要送粥给太子,那就快去呀,说不定太子等得正焦急呢,你怎么还在这儿与人争执呢?” “我也想尽快送过去,但……”她话未尽便轻叹一声。 “是不是有什么麻烦?”曾青松不认为她是会随意与人争执的人,心想必有缘故,他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宫女。 “其实是——” “哼!原来是讨到救兵了。”宫女冷哼。 “你说什么?”曾青松拧眉看着她。 “连护卫统领也巴结上了,看来你还挺有手腕的嘛。” 第五章 既然护卫统领出面了,那位资深的宫女知道自己也讨不到便宜,于是她嘲讽一句后,高傲地扭头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恶劣的态度让曾青松感到傻眼。“她们经常这样欺负你吗?” “不要紧的……对不住,曾大哥,我得赶着给太子送粥去,下回我们再聊,好吗?” 见她终于放弃阻拦自己,柳昀儿松了好大一口气,急忙想将粥送进御书房。往常这时间,她都已经将粥摆好离开了,而今日竟耽搁这么久…… 他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当然!不如我带你过去吧?宫里我熟,抄小路会快些。” “那就谢谢曾大哥了。” 如今她也没有心思去想会不会麻烦人家的问题,一心只想快些将要冷掉的粥送去。 多亏有曾青松带她走捷径,果然比以往快了一些时间。到达御书房之后,她向曾青松道谢,随后急忙将粥端过去。 “太子等你好久了,快进去吧!”与沧浪折回御书房的文福见她到来,立即催促道。 “是,对不住,我马上送进去。” 柳昀儿听见沧浪等她许久,心想这回又要惹他大怒了,连忙快步走入。 进入门内,美眸四下一转,很快便找到碧干珠帘后、端坐书案前的修长身影,她悄悄咽了下唾沫,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太子,对不住,奴婢来晚了。热粥……送到了。” “你确定——粥还是热的吗?” 沧浪慵懒地抬头睨着她,半是嘲讽半是说笑,出乎柳昀儿意料地,他看来并不很生气。 沧浪起身走到她面前,问:“为什么这么晚才到?” 柳昀儿迟疑了会儿,低下头歉然道:“对不住,奴婢有事耽搁了。” 沧浪若有所思地定定瞧了她许久,才开口质问:“为什么不说实话?” “咦?”柳昀儿倏然抬头看他。 “方才的事,我都瞧见了。你半途被人拦住,所以才耽搁了送热粥过来的时间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老实说?”他不谅解地问。 那宫女如此嚣张跋扈,方才若不是曾青松先出面了,他铁定当场重罚那个胆敢欺压她的刁钻丫头。 “您……都看见了?”柳昀儿讶然。没想到竟会被他瞧见。 既然他都看见了,那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不想害她受到责骂,也不想再制造更多纷争。” “你怕她受责骂,难道就不怕我大发雷霆,怪罪于你吗?”他感到不可思议,她会不会仁慈过了头? “我当然担心,不过我还是……”不忍心。 她无法回答,于是垂下头,沉默不语。 沧浪无声地叹口气,心疼这个傻女孩。 她真的太傻,只晓得替旁人担心,却忘了替自己多操点心。 难道他若真怪罪下来,她便要一肩扛起吗? “太子……生气了吗?”柳昀儿悄悄抬眸偷觑他,怯生生地问。 他没好气地扫她一眼。“气?我怎么不气!” 再没见过比她更傻的女孩了! “那么,您要处罚我吗?”柳昀儿担忧地咬着唇,见他脸上表情讳莫如深,完全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罚?我当然要罚!”他得吓吓她,让她知道做人不能太傻。 “我打算免去你现在的职务,从今日起,御膳房的活儿你都不必做了。” “什、什么?”柳昀儿瞪大眼,神情万分震惊。“太子要将奴婢赶出宫吗?” 只因为送粥迟了,她便要被驱逐出宫?这样的处罚,会不会太严苛了? “我有那么说吗?”沧浪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最好她再继续把他当成冷血无情的恶人! “太子不是这意思吗?”是她误会了?“那么太子的意思是……” “我免去你现在的职务,意思就是往后御膳房你不必去了,就专程在我身边服侍我便行。” 他都已经发现在他瞧不见的地方,会有人欺压她了,怎能不加理会呢? 把她调到身旁,亲自保护着,才是最好的办法。 “太子要将我调到身边?”一抹讶然闪过柳昀儿心头,但还来不及高兴,现实的问题便已浮上来。 她……不能到他身边! “那是行不通的。”她幽幽地道:“我想太子身旁并不缺伺候的人。况且我若离开御膳房,里头就缺个人手,会忙不过来的。” 如果有缺,景公公早将她直接调来了。而且御膳房里的大厨大婶们虽然待她不友善,但她仍为他们挂心。 最重要的是,她如何能待在他的身旁,却不表露任何情感呢? 她怎么可能忍得住! “缺人手?那简单!把方才拦住你的那个丫头,调到御膳房帮忙不就行了?”沧浪冷笑。 她喜欢端菜端粥,往后就让她端个够。 “那怎么成?”可以想见,她会气疯的。 “何必管她怎么想?就这么说定了!”他迳自拍板定案,不接受任何推托。 柳昀儿无言地看了他半晌,不由得懊恼地噘起小嘴,小声地嘀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 “你说什么?”他好像听见什么“变得”。 “你说谁变了?” 柳昀儿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尖,粉脸一红,连忙摇摇头说:“不,没什么。” “既然没有意见,那就是赞同了?我马上让文福去处理。” 沧浪迅速吩咐下去,当日柳昀儿便从御膳房里帮忙的丫头,升格成了太子身旁的随身侍女。 端端点心、倒倒茶,自然比在酷热的御膳房里要来得闲凉,但柳昀儿也没让自己太轻松,依然整天忙进忙出,只不过现下她全部的心思,只管放在一个人身上便行了。 “太——子——回——宫——” 听到沧浪返回,柳昀儿连忙将准备好的东西端捧在手上。 她既为随身侍女,即意指除了睡觉时间之外,她必须从早到晚跟在太子身旁伺候,不过偶尔也有例外之时,譬如沧浪若是上朝,便会让她待在太子的东宫里,不必在朝外等候。 “恭迎太子回宫。太子请净脸净手。”沧浪一进门,柳昀儿立即双手递上湿帕子,让他擦拭手脸。 沧浪好洁,从外头回来便要净脸、净手,这是他的习惯。 “嗯。”沧浪接过她递来的帕子,一摸,竟是冰的。 “瞧你满头大汗,很热吧?快用这条帕子擦擦汗,我特地在井水里冰镇过了,很舒服的……” 忽然,一道软甜的嗓音和模糊的身影窜过脑海,他试着想去捕捉它,但它消失得很快,一闪即逝。 “太子?”柳昀儿见他瞪着布帕发愣,于是小声问道:“怎么了吗?” “这帕子怎么是冰的?”他好奇地问。 “啊,是今儿个天突然热了起来,奴婢担心太子热着,所以自作主张去冰窖取了冰,将帕子冰镇过。” 她心想自己人在屋里都觉得闷热了,更何况他还在外为朝政奔波,所以她才突发奇想,准备了冰凉的帕子。 但他的反应令她有点担心。 “是不是太子不爱冰镇过的帕子?对不住,奴婢马上去准备温热的——” “不用了,冰镇过的挺舒服的。只是……”沧浪瞧瞧帕子,再若有所思地瞧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怕热?” 他已经好多次这么觉得,她好像非常了解他——可以说太了解了,简直像认识他许多年似的,而不是才刚相识不到一个月。 他是个很容易懂的人吗?怎么她才跟在身旁服侍不到半旬,就将他的脾性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了? “咦?”柳昀儿愣了愣,才略为慌张地解释道:“奴、奴婢担心服侍太子不周,所以特地请教过文福公公。” “是吗?原来如此。” 她为了他如此费心,让他挺高兴的,不过文福有这么了解他吗? “对了!早就想告诉你了,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我不爱听你这么称呼自己。” 别人如何在他面前谦称自己,他压根毫不在意,但每回听到她称呼自己奴婢,他就觉得刺耳难受,老早就想要她别这么喊了。 “但这是宫里的规矩……”她怎敢违反宫里的规定,大胆地“我呀我”地自称呢? “规矩是人订的,我说不必自称奴婢,就不许再自称奴婢。”没得商量。 “是……” 知道他耳尖,柳昀儿不敢在他面前嘟嘟嚷嚷,只敢在心里偷偷嘀咕:他真的变得好霸道呀! “好了。”沧浪拭净手脸,然后将使用过的布帕交还给她。 柳昀儿接过来放进盆子里,然后端起事先准备好的冰镇甜汤送过去。 “请太子用点冰凉甜汤。” “嗯。你准备的?是什么?” “清凉消暑气的绿豆莲子汤。”她微微一笑,知道他会喜欢的。 沧浪笑了,果然是他爱喝的,她真的很了解他。 他正要伸手接过冰镇甜汤,忽然发现她白皙的脸蛋上渗着如针尖般大小的微细汗珠,还有一滴较大的汗珠,沿着纤细的颈子滑入衣裳之内。 沧浪纳闷。今儿个虽然热,但屋里头有遮荫,而且四面窗户洞开通风,其实还挺凉快的,她怎么会热得一身汗呢? 蓦然,他想起她方才递上的冰凉布帕和冰镇甜汤,那都是她亲自准备的。这种天气不好好在凉爽的屋里待着,偏要里里外外四处跑,难怪她热得一身汗。 不过她忙她累,也全都是为了他不是吗?想起她的好、她的认真,沧浪心中一柔,不由自主地心疼怜惜起来。 于是想也不想地,他推开冰镇甜汤,道:“我没胃口,你替我喝了吧!” 她比他更需要喝点冰凉糖水。 “咦?太子不爱喝吗?”她诧异又失望。“这是奴婢亲手炖的,软绵冰凉,甜度也调得恰到好处,很好吃呢。” “我喜欢喝,但今儿个不想喝,让你喝。”他道。 “那……我先搁在一边好了,兴许等会儿太子口干了可以润润喉——” “我说要让你喝!”沧浪被她的死心眼给气到了。“难道连要你喝碗甜汤,都得下令你才肯听从吗?” 她就不能多为自己想想吗? “自然不是,奴婢——”见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瞪来,柳昀儿立即改口:“昀儿马上喝。” 瞧他气得快冒火了,她当然不敢再与他争执,连忙端起甜汤,乖乖地喝起来。 这甜汤味道真的很好,冰凉甜蜜,喝了令人暑气全消。柳昀儿小口地喝着,一边惋惜着他没能尝到这么好的滋味,真是太可惜了。 她探出粉嫩的舌,轻轻舔去唇瓣上残留的甜美汤汁,不晓得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柔媚诱人。 沧浪紧盯着那粉色的小舌,感觉一把火在下腹燃烧,他微窘地变换姿势,企图掩饰几乎无法克制的冲动。 他仍年轻,见色冲动也是在所难免,只是连那些大臣强硬塞来的美丽秀女他都瞧不上眼,这个风情、手腕半点不如人的女孩,为何比她们更能吸引他呢? 她不经意地抬起头,瞧见他直勾勾的眼一直盯着她瞧,眼中隐隐透着强烈的渴望,让她倏然一惊。 他火辣辣的眼神,教她不由自主红了脸。 他怎么会拿那种饥渴的眼神瞧她呢?好像她很好吃似的啊!她知道了,他想吃的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冰镇甜汤! 第六章 蓦然明白之后,她勾起柔润的唇瓣,很自然地舀起一匙冰镇绿豆莲子甜汤,送到他嘴边。“您也尝尝吧!” 当她将那匙甜汤送出的同时,才惊觉自己竟忘了主仆分际,放肆地将自己的唇沾过的甜汤舀给太子喝。 实在太失礼了! “对不住!我忘了这是我喝过的,是我疏忽了……” 她慌忙想收回已送到他嘴边的那匙甜汤,但沧浪动作更快,赶在她收回前,张开大口将整匙甜汤连同汤勺含入嘴里。 “啊?”柳昀儿讶异地张开嘴,愣愣看着他一脸满足地吞下甜汤,毫不在意那汤勺沾过她的唾沫。 “那是我……”喝过的。 “很好吃。”沧浪给她一记腼腆的笑容,每回只要吃到喜欢的东西,他脸上就会露出同样的笑容。 好怀念……柳昀儿眼儿微眯,眼神因想起过往而出现感伤。 “如果您喜欢,明日我再煮给您吃,好吗?” 温柔似水、毫无杀伤力的一句笑语,却像一道威力强大的巨雷,劈入他的脑子里,激起剧烈的疼痛。 “我今儿个煮了绿豆莲子糖水呢!” 是谁也曾经这么对他说过? “这是你最爱喝的,我熬了一个时辰呢,熬得又软又绵。” 是谁? “你多吃点儿,明儿个我再煮给你吃,好不好?” 究竟是谁? “好不好?” 好不…… “啊啊——”他低下头,捂着半边额际,试图压抑那股巨痛。 “太子?您怎么了?头又疼了吗?”柳昀儿被他苍白痛苦的脸色骇着了,急忙把甜汤搁在一旁,扶他坐下来。 “您好些了没有?要不要我去请御医来——” “不要!”沧浪毫不犹豫地立即拒绝。“我讨厌那些御医,他们全都罗哩叭唆又紧张兮兮,我头已经够疼了,不想再听他们在我耳边七嘴八舌的。” 见他孩子气地别开头,柳昀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也不由得更加柔软。 于是,没有多想地,她伸出双手,摆在他头部两侧太阳穴的位置,纤细的手指轻柔又有规律地按压,替他按摩。 沧浪发觉她所做的举动,诧异地缓缓转头看她。 柳昀儿瞧见他诧异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间逾了矩,慌忙移开小手。 “噢!对不住,太子,我——” “继续,好吗?” 沧浪微带祈求的话语,让柳昀儿一愣。 “太子……” “你做得很好,可以继续下去吗?”沧浪笑着,对她提出要求。 他的要求让柳昀儿心中一片温暖。他贵为太子,大可用强硬的语气命令,让她不能不从,但他没有…… 他只是请求。 感动,让柳昀儿湿润了眼眶。感受到他对她的尊重,她轻轻地点头,略为哽咽地说,“好。” 柳昀儿倾注所有的感情,细心地、专注地替他按摩,沧浪微叹口气,舒服地闭上眼。 柳昀儿从太阳穴移开,找到百会穴继续或轻或重地按压,一面悄悄打量眼前这张放松的俊颜。 那是一张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连闭上眼也能轻易描绘的容颜,有一双斜飞入发的剑眉,挺而直的鼻梁,略薄而宽的唇,只可惜她最爱最爱的眼睛闭了起来,瞧不见那澄澈的眸子与其间的勃发英气。 瞧着瞧着,她的意识朦胧了,指间的力道不自觉放轻,只是贪婪地、依恋地,凝视着他的容颜。 突然,炯亮的鹰眸睁开,准确无误地逮到她迷恋的凝视,沧浪邪气地咧开嘴。 “我很好看么?你怎么瞧呆了?” “呀……” 柳昀儿脸一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想要别开头、转开眸,但他却霸气地握住她小巧的下巴,不许她躲开。 “太子?”她羞赧地缓缓拾起头,落入他那双火热的眼眸里,想逃也逃不了。 “奇怪,为什么我对你总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好像对你很熟悉……又好像认识你很久似的,到底为什么呢?”沧浪凝睇着她浮现美丽红霞的秀颜,有些困惑地微微拧眉。 柳昀儿垂下眼皮,回避地转开眸子,难以回答这问题。 沧浪默默凝视眼前的秀丽容貌好一会儿,忽然低下头、侧过颈子,毫无预警地吻住那双从方才就一直引诱着他的可爱樱唇。 那唇实在太可爱,他抗拒不了这诱惑。 “唔?”柳昀儿瞪大眼,小嘴因讶异而张开,正好方便他的舌滑入,亲密地撷取她嘴中的甜蜜甘霖。 他的吻并不霸气,即使索求仍是轻柔,温和地撩拨她的粉舌,也撩拨她的心。 他按住她纤细的肩头,将她紧拥入怀,唇舌的挑逗也逐渐加深。 “嗯。”柳昀儿情不自禁闭上眼,沉迷在他激狂的热情中。 他吻得激切,她柔顺承受,一刚一柔、一急一缓,像有天生的默契,搭配得恰到好处。 她的小嘴软得像甜糕,沧浪不断吮吻,即使将她吻肿了,仍贪恋着不肯放开。 “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你?”他每吻一下,就抵着她的唇呢喃一句:“这感觉是如此熟悉,我不可能不认得你……你合该是属于我的!” 他的低哑呢喃,猛地将柳昀儿从现实中唤醒。 “不……” 她怎能呢?她不能放纵自己沉醉在他怀中的,她……不该! 一股强烈的心痛刺入心中,柳昀儿低泣出声,用力推开沧浪,转身往外冲。 “昀儿!” 沧浪追了出去,想拦住她,但正好文福前来通报。 “禀太子,申时已到,太子该前往议事厅与大臣们会面了。” 沧浪心里很挣扎,情感上的他想追着昀儿而去,与她好好谈一谈;但理智上的他却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责任,国家大事为重! 挣扎痛苦的眼,直盯着柳昀儿跑开的方向,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下了艰难的决定。 “上议事厅去。” 他没有追来。 柳昀儿一口气冲到镜月湖边,扶着湖畔凉亭的圆柱轻喘,并且回头一望,发现身后空荡荡,不见沧浪担忧赶来的踪影。 她像用尽全身的气力般,在一旁的石凳上颓然坐下。 是了,现下他是太子,又怎么会将她这么微不足道的小婢女放在心上呢? 悲怆的眼,缓缓闭上,泪,潸然落了下来。 她多想扑进他怀里,诉说这些年来的别后离情,但今非昔比,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大理国未来的储君,而她不过是个地位卑微的下人,哪能高攀得上呢? 所以她逼自己对他死心,放弃曾有的那段感情,让自己来到他身边,以为只要能够看着他,为他做点事,心里就会感到满足。 但是天知道那有多难办到?无论如何努力,她仍然无法做到只把他当成主子,毫无任何男女情愫地服侍……她还是爱他呀! 但,他已忘了过去,也不记得她,她要如何让他记起那段过往? 就算他想起了,事情就能改变吗? 大理后宫,容得下她这位平民皇后吗? 就算容得下,她又能忍受他到其他妃妾房中,缠绵终宵吗? “咦,这里有人了呀?” 三四位衣着光鲜,满头珠翠的美人儿走入凉亭,柳昀儿刚入宫不久,所以宫里的重要成员她认识得不多,印象中几位公主并不是生得这模样。 那——她们是谁呢?是皇亲贵族吗? 其中一位打扮得最华丽的美女,满脸轻蔑地盯着柳昀儿的衣着,问:“你是宫里的下人吧?怎么会躲在这儿偷懒呢?” “我、我并不是躲在这儿偷懒,我只是……”柳昀儿气窘语窒,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偷懒就偷懒,哪来这么多借口?哼,要不是本姑娘今日没心情理会你,非教人抽你一顿鞭子不可。快滚!别妨碍我们谈天!”一位美人儿像驱赶流浪狗似的,挥手要柳昀儿滚离凉亭。 深深的屈辱像巴掌一样打在脸上,柳昀儿心里好气好气,她喉头哽咽,却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讨回公道。 柳昀儿好气自己的怯弱无能,但她实在不会跟人吵架,因为此刻的她只一开口便要落泪,气势上就大大输了,更甭论要争辩什么。 “你不滚,还愣在这儿做什么?”那位美人儿见她杵着不动,瞧得碍眼极了,于是又娇蛮地喝斥。 一股委屈冲了上来,柳昀儿的泪真的要落下了,她趁着泪落下之前转身跑出凉亭,免得被瞧见了,说不准又是一顿羞辱。 “慢着!”那位美人儿突地又喊住她。 柳昀儿停下脚步,强逼回眼泪之后,才转身看着那位美艳却娇蛮的姑娘,冷淡地问:“请问有什么事?” 美丽的姑娘高傲地命令道:“桌椅脏了,你先擦一擦再走。” 柳昀儿对她提出的要求感到诧异,不过还是温婉地说:“对不住,我没带布巾,还是我先回去取盆水和布巾再——” “我们等不及了!” “对啊!等你拿回来那要多久?难不成要我们一直站在这儿吗?” 几位美人儿立刻七嘴八舌地抗议起来。 不然能怎么办?柳昀儿很想这么问。 “但是眼下没有水也没有布巾,实在没办法……” “谁说没有?要水,湖里头多得是,要布巾那也简单,就用你的手绢儿呀!”美女说得理所当然。 “对啊!你要没带手绢,用衣袖也成!”另一位娇俏可爱的美人儿掩嘴偷笑。 柳昀儿再次感到无比屈辱,但她能如何?因为在宫中,她确实就是个任何人都能使唤的下人。 “我有手绢,我马上擦。” 她自怀中取出唯一的一条手绢,先到湖边沾湿了,才回到凉亭,开始擦拭石桌石椅。 其实宫中的打扫一直很勤快,这些桌椅上头根本不脏,顶多只有刚落下的一点点灰尘,随便用手拍拍便成,但这些娇生惯养的贵胄之女却不想弄脏自己一根手指头,所以才使唤她。 桌椅尚未清洁完毕,几位美人儿已按捺不住长舌的欲望,开始聊了起来,柳昀儿在一旁,也无可避免地听见了她们的一番闲谈。 “我说旋玑姐姐,你今儿个火气怎么这么大呀?” 被唤作旋玑的女子,正是打扮得最华丽、也是方才骂得最凶的那位娇蛮美女。 “哼!”娇蛮美女冷哼不答。 “哎!华珞,你不知道吗?听说今儿个那帮老臣又送了五名秀女进宫,要替太子开枝散叶呢!” 柳昀儿擦拭的动作倏然凝止。 原来她们是太子后宫的秀女。 “那些新进的秀女,个个比我们年轻,又懂得讨人欢心,咱们都还没受宠,就平白多了五个女人与咱们竞争,你说姐姐能不气吗?” “万一太子瞧上她们其中哪一个,咱们不就要失宠了?”可真令人忧心哪。 “咱们曾经得宠过吗?”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语,道尽她们入宫两年却不受太子青睐的心酸。 “桌椅已经擦好了……请容小的先告退。” 柳昀儿眼神茫然痛苦,打从方才听见沧浪身旁又多了五名秀女,她的心就被撕裂了,疼得根本没注意听她们又说了什么,一心只想赶快离开那儿,独自舔伤。 几名美丽的秀女风姿绰约地拉拢裙摆,迳自坐下来,没人理会她,也没人瞧她一眼,更没人道一声谢。 但柳昀儿完全不在乎,只要能尽快逃离这些属于沧浪的女人的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 柳昀儿浑浑噩噩地离开凉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入御花园。 第七章 时序进入夏初,天气逐渐闷热,但仍有许多花卉开得灿烂,将御花园妆点得热闹缤纷。 只是眼前的娇美花卉她完全无心欣赏,内心仍震撼于方才不经意听见的消息。 他又新纳了五名秀女…… 一阵凉爽的风儿吹来,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她感觉自己脸颊一阵凉意,伸手—摸,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泪流满面。 忽地一声啜泣溢出喉头,她禁不住掩着嘴,低低哭出声来。 她不该感到讶异的,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嫔妃宠姬多不可数? 即便他尚未正式迎娶皇后,但后宫并不悬虚,也是理所当然,她早就该明白的,更不该感到心痛。 她再次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 她怎么会以为,自己承受得了这些呢? 她受不了的! 光是听闻他新纳秀女,就让她心痛欲死,如果哪日他正式娶后,她又将如何自处呢? 或许,离开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烦死了! 沧浪坐在议事厅里,听着几位驸马姐夫、妹夫的商讨,拧得死紧的眉头,都快夹死苍蝇了。 那帮老臣真烦人,成天没事就催促他临幸入宫的秀女,尽快生几位皇嗣来延续皇家血脉。 生、生、生,开口闭口就是生,他们当他是种猪啊?前几日才又刚送进五名秀女,今日就追问他是否有上她们的房。 最好他有那么淫乱好色,也最好他们有胆子敢把大理国交给一个日夜沉溺于女色的储君! “咦?怎么太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他的二姐夫,沁水公主的驸马唐冠尧笑嘻嘻地瞅着他,佯装诧异地问:“不是听说前几日才新送了五名美丽的秀女进宫,左拥右抱、得享齐人之福,乃男人极乐,怎么太子半点儿也不开心?” 几位姐妹与姐夫妹夫当中,就属唐冠尧最爱来招惹他,这无聊的男人吃饱没事就爱调侃他,看他冷淡的脸上出现其他表情,就觉得很乐。 虽然很多时候,他是连一点点表情都吝于给予的。 “二姐夫不必觉得艳羡,为弟的这就下旨,将那五名秀女送入二姐夫房中,让您今晚就能开始享受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沧浪冷笑道。 “什么?”唐冠尧听了差点没从太师椅上摔下来。“这可千万不行!你二姐是个大醋坛子,要是让她瞧见那帮秀女在我房里,我就没命了。” 他的亲亲公主老婆是不至于砍他脑袋啦,但她只要拿白眼瞪他,不理他、不见他,就足以让他吃足苦头了,拜托他可千万别害他们夫妻失和啊。 “哼!我还以为你羡慕我呢。”沧浪酸溜溜地挖苦他一句后,宣布今日的商讨到此为止,然后长袍一甩,飘然远去。 唐冠尧沉吟地盯着沧浪远去的背影,问其他三位驸马:“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这几日,沧浪似乎比以往更加冷淡,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烦躁?” 一直以来,沧浪都是阴阳怪气的,净拿他们当陌生人瞧,平常没事不会与他们见面,即使见了面,也是要事谈完立刻走人。 不晓得与他们培养感情便罢,连他们的爱妻——沧浪的几位姐妹亲近他、关怀他,他也是冷冷淡淡,教她们好不失落。 而这几日,甚至有变本加厉的倾向,让他们的公主爱妻好不担忧。 “根据我们安插的人回报消息,他前阵子从御膳房调了一名小厨娘过去他房里伺候。”三驸马冷翼以毫不八卦的语气,淡淡地道。 “喔?难道是他终于凡心大动了?”大驸马祈昊大眼一亮,心想这消息绝对值得换取爱妻好好“服务”他一整晚。 “不是。”冷翼仍是以那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说:“听说只是单纯服侍,并未收房,那侍女晚上并没有睡在沧浪房里。” “是吗?”祈昊泄气。看来今晚没好消息能骗取一整晚的甜蜜温存了。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四驸马霍耕尘突然慢吞吞地开口道:“其实,我曾替沧浪卜过一卦……” “咦?你卜过卦?卜了什么样的卦?”唐冠尧兴冲冲地追问。 “皇嗣方面,大家不用替沧浪担忧,他命中注定有五子传承血脉。” “五子?啧啧,可真能生。” 唐冠尧羡慕死了,他的亲亲老婆只生了一个,就因为怕痛打死不再生了。唉! “但是……”霍耕尘欲言又止。 “什么?” “他命中并无妻命。” “什么?” 有五子却无妻命? 这是怎么回事? “昀儿?” 沧浪臭着脸回到东宫,走入寝房内,偌大的屋里空荡荡的,热粥与冰凉甜汤已体贴地搁在桌上,但里头却不见半个人的踪影。 除了那帮烦死人的老臣,这又是让他近来心烦意乱的另一大元凶——他的小侍女在躲他! 打从那日亲吻了她之后,她就开始躲着不见他,该为他做的事,她仍尽责地做到,不过她就是有办法不与他打照面。 瞪着仍冒着热烟的肉末粥与冒着冰珠的绿豆莲子甜汤,他捏紧双拳,再也无法忍受那个小女人如此躲着他。 咻地转身冲出门外,差点与前来通报的文福撞个正着。 “啊!太子,大臣们求见——” “不见!”沧浪很干脆地拒绝,他想见的不是那帮罗哩叭唆的老家伙。“柳昀儿呢?她人在哪儿?” “柳昀儿?啊,方才她送完粥和甜汤,好像看她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文福见主子心情似乎不佳,赶紧用手一指,替主子指引方向。 沧浪二话不说,板着脸,大步往文福所指的方向走去。 “那个……” “还有事?” 文福才一开口,沧浪就转头皱眉瞪他,大有“挡我者死”的迫人气势。纵使他很想拜托主子先上议事厅去会见大臣,稍后再来找人,但瞧见主子这张脸,他根本没勇气说,只能苦着脸陪笑道:“没事,没事。” 沧浪步履焦急且快速地在御花园里行走,本该是供人悠闲赏玩、怡情解闷的广阔花园,此时却像迷宫一样惹得沧浪心烦不已。 该不会那小女人直到现在还在与他玩捉迷藏,远远见他走来,便往其他方向溜走,才会找了这么久都没找着吧? 他低声咒骂这些遮蔽视线的花草树木,真恨不得立即要人拔光它们,好教那个躲着他的小女人无所遁形。 就在他的急躁到达极限,打算要发动紧急命令,出动大批护卫前来寻人时,他看见了她。 但瞧见她正与一名男子拉拉扯扯,他的目光又倏然冷凛。 抿紧唇,他快步走过去…… “曾大哥,这……不好吧。” 柳昀儿急忙想将手里的东西,退还给曾青松,但他却不肯拿回去。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你收下吧!只是一支玉簪罢了,不值什么钱的。我外出时正好在市集瞧见了,心想一定很适合你,所以才买来送给你。”曾青松柔声说道,深情地直视着她。 打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对她极有好感,她被调离御膳房、来到太子身边,他们更常有机会相见。两人私下聊了几回,他愈发难以克制对她的倾慕,玉簪便是他想表达自己心意的一个小东西。 “可是……”柳昀儿感到为难极了,她怎么能收呢? 无功不受禄,她不想平白受人好处,更何况她隐约感觉到他对她的心意,那么她更不能收,因为不想给他不该有的希望。 于是她挂着歉然的微笑,将玉簪递还给他。 “曾大哥,我真的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这支簪子,我——” “这是什么?”忽地一旁探出一只大掌,劫走了那支玉簪。 “是谁——”曾青松瞪大眼返身欲骂,一转过头才发现那人是—— “太子!”他连忙收敛起愤怒的态度,恭敬地行礼赔罪。“卑职不知是太子驾到,对太子如此失礼,还望太子恕罪。” 沧浪把玩着手中的玉替,两眼则直盯着柳昀儿,想看看她脸上是何表情。 柳昀儿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根本来不及离开,只好轻轻咬唇、别开头,故意不看他。 沧浪方才还见她对曾青松微笑,而他到来之后,她居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可真够大胆!平常躲着他就算了,这会儿连瞧都不屑瞧他吗? 沧浪要是真狠得下心,就应该狠狠治她的大不敬之罪,但他偏偏不忍。 他举高玉簪,以质问的语气问曾青松:“这玉簪是怎么回事?” 曾青松没想到自己的初次告白竟然就被逮到,当下很不好意思地说:“启禀太子,那支玉簪,是我想送给昀儿妹子的小礼物——” “昀儿妹子?”沧浪不觉提高音调,对他亲昵的称呼感到又妒又怒。“谁准你这么称呼她的?” “啊,因为我们的家乡离得很近,我母亲还同她一样是白眉镇人氏,所以我才这么——” “所以你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子吗?”一个男人会送玉簪给自己的亲妹子? “呃,那倒也……不是……”曾青松是个老实人,当下面色窘红,不知该怎么回答。 “走了!”沧浪将玉簪丢还给曾青松,然后拉着柳昀儿的手,掉头便要走。 “可是这玉簪——”曾青松还搞不清楚状况。 “拿去送给你娘吧!” 奉送一句嘲讽后,沧浪拉着柳昀儿,昂首阔步而去。 “啊!莫非……” 曾青松拿着被扔回来的玉簪,愣愣望着他们的背影…… 突然醒悟后,他大惊失色! 他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太子中意的女人了? 天啦! “太子……” 柳昀儿小手被紧紧扯住,且粗鲁地被人拉着往前走,她几度想要挣脱,怎奈气力根本及不上一个大男人——况且还是一个愤怒的男人。 “请您放开我!太子——” 对于她的软弱哀求,沧浪充耳未闻,只是愤怒地、执拗地扯着她,想拉她到一个她不能逃走、能够好好谈话的地方。 一路上遇见的护卫、宫女,无一不露出惊讶的表情,可以想见那些闲言闲语明日将悄悄流传在宫中,或许会说是柳昀儿媚惑了太子,也或许会说是太子欺压良婢,但无论他们怎么说,他都不在乎,他只管他想要的。 回到东宫,沧浪将她推入房内,自己也进去后,回身把门关上。 “太子,您……您这是做什么呢?” 柳昀儿诧异又震惊,不晓得他为何如此发怒。 “为什么躲着我?” 沧浪隐忍着大吼冷厉质问,不想一开口就吓坏她。 柳昀儿微愣,立即窘迫地旋身别开头。 “昀儿……没有躲着太子呀。”反正就是否认、否认,再否认。 “没有吗?”沧浪冷哼。“那么当我下次回房里时,是否可以立即瞧见你?” 柳昀儿低下头,默默无语。 “不敢保证了,是吗?”她的沉默,让沧浪咬牙切齿。 乖乖在房里等他,就那么不情愿吗?这个可恨的小女人! “太子房里,乖巧伶俐的宫女还有很多。”不必一定要她,不是吗? “我不喜欢她们!” 意思就是……他只喜欢她?柳昀儿听得面红耳臊,咬着嫩唇低下头,又是沉默以对。 她的消极反抗不回应,让沧浪气得想跳脚,更想狠狠摇晃她,看能否从她嘴里摇出几句话来。 第八章 几时看到大家眼中清冷疏离的太子如此黏人缠人?若是让其他人瞧见了,只怕会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太子不能如此任性……”柳昀儿有点头痛,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呀!难道失忆会使人性格大变吗? “我倒觉得任性的人是你。”哼! “太子您……”柳昀儿气恼地抬起美眸,想狠狠数落他一顿,要他不能如此任性霸道、为所欲为,却在望见他那火炬般的双眼时倏然语窒,红着粉颊、狼狈地别开头,她慌忙躲避那双像要将她焚烧的炙热眼眸。 她红着脸的可爱模样,让沧浪心一柔,怒气也消了大半。 “好了,别向我呕气了好吗?光有可口的点心却没见到你的人,我怎么会有胃口品尝呢?”沧浪将她搂进怀里,好声好气地哄道。 这幅情景若是教人瞧见了,只怕又要让好几个人跌跤了。 柳昀儿不自觉嘟起小嘴,好酸好酸地说:“不是才新送进五名秀女吗?太子还怕没人陪吗?” 话一说出口,她立即就后悔了。 “对不住!我不是那意思,太子后宫充实是大好的喜事,我应当恭喜太子、贺喜太子才是。” 她的原意不是要争风吃醋,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立场,她只是……只是心里难受,所以一时失言了。 “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在闹脾气?”沧浪倏地恍然大悟,随即失笑。 “我才不是——” 柳昀儿涨红脸想解释,却难以否认自己心里的在乎与难受,一时间委屈地红了眼眶。 沧浪见了心里更加怜惜,如大鹰般张开臂膀,一把将她紧搂入怀,不顾她的挣扎反抗,他轻柔安抚:“别哭,别恼。那些秀女是大臣们硬送进来的,我根本不想要!打从送进来至今,我连瞧都没去瞧过一眼。不只这些,以前送进来的那些我也都没理会过,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任谁都会告诉你相同的答案。” 不知是他的温声软语起了作用,还是得知他未曾临幸过那些秀女使她宽了嫉妒之心,她不再抗拒他,温柔地依偎在他怀中,享受这偷来的丝缕甜蜜。 沧浪感受到她的柔顺,更紧紧搂抱着她,轻轻摇晃着,一面以疑惑的语气道:“我真的觉得这一切好熟悉,我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抱过你?你的一切,都让我感觉好熟悉。” 柳昀儿鼻头一酸,赶紧闭上眼,藏住感伤的泪水。 她强撑起笑,摇摇头,再次否认:“不,我们以前不曾见过。” “真的?我怎么觉得,自己像认识了你一辈子似的。”沧浪低笑。 柳昀儿默默无语。 他们确实认识了一辈子,只是那些都成了连泡影都瞧不见的虚无过往。 沧浪又道:“不过,无论我们以前认不认识,那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现在我认识你了。” 她就是他要的人!他万分确定。 他要昭告天下,绝对不许任何人来招惹她。 “什么?要我睡、睡在这儿?” 夜里,柳昀儿本该在服侍沧浪入睡后离开,但这会儿却因为沧浪无理的要求而瞪大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对。”沧浪毫无半点羞愧地点点头,肯定地说:“往后,你就别回宫女的寝居去睡了,直接睡这儿便行。” “你……我不是你的妃妾,你不能这样,我、我不要!”柳昀儿又羞又气,不敢相信他怎敢将她当成以色侍人的女子,无耻地要求她陪寝呢? “你别多想,我没有那个意思,竹苑较远,我只是不想让你辛劳地来回奔波罢了。” 他知道她目前所睡的竹苑离东宫有点距离,为了能在一早起身时服侍他,她必须更早起身,早早在门外等着伺候。 当他必须早朝时,天未亮便得起身,伺候他的人自然得更早起。有好几回他见到她明明睡眼惺忪却又得强打起精神,心里实在不忍。 “只是因为这样吗?”对于他的体贴,柳昀儿心里相当感激,但也不免怀疑。 他真的只是一片好心吗? 自然不是!沧浪在心里回答。 心疼她,确实是一大原因,但另一个更大的原因,是他不想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她、觊觎她。他要以行动告诉所有的人,柳昀儿是他要的女人! “太子?”见他沉默不语,柳昀儿不安地轻唤。 “嗯?”沧浪这才回神,随口道:“自然是。你别想太多,我绝不会做出你不愿意的事,安心吧!” “可是,如果让大家知道了……”天知道大家会说成什么样子? 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呀!沧浪心里自言自语,不过表面上仍是说:“何必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无论怎么做,总会有人不满、说闲话,不是吗?” “是没错……”她自己也尝过苦头的。明明已经刻意低调避嫌了,旁人还是有办法来找她的麻烦。 “那……好吧!谢谢太子。”她柔声道谢。 “别客气,先去收拾一下,等会儿我让文福派人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是。” 柳昀儿只得乖乖去收拾那些仅有的家当了。 但是…… “咦?要我睡在太子的床上?” 当柳昀儿把少少的家当搬进东宫,以为自已能够独睡在一个小房间里,没想到得到的答案竟然是…… “不需要另外搬去其他房间,就住这儿便行了。” 听到沧浪这么说,柳昀儿很失望他连一个小房间都不愿拨给她,但也认命地找了角落一个可半躺卧的罗汉椅,准备往后就窝在那儿睡。 “你做什么?”沧浪拧眉,瞪视她的举动。 “您不是要我睡这儿吗?那我当然得找个地方睡。” “没必要,我的床很大,和我一块儿睡。”沧浪语气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却让柳昀儿花容失色。 “那怎么行?”柳昀儿惊跳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我并非陪寝的丫头,哪怕您是太子,也不能逼我侍寝。” “我方才说了,绝不会做出违反你意愿的事,怎么,你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沧浪的诘问,让柳昀儿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尴尬地沉默着。 沧浪见她不语,于是又放软语调诱哄:“你别担心,我不是那种放荡无德的色胚,如果是,后宫里的十名秀女足够满足我好一阵子了,何需强迫一个不情愿的女人?你别把我想得太糟糕,好吗?”他有些撒娇地抱怨道。 柳昀儿还是固执地沉默着,不肯让步,这让沧浪重重拧起了眉。 她要怒要骂,他其实都无所谓,甚至会纵容她包容她哄哄她,但他最不喜欢她不理他、不跟他说话,因为那样好像她已经将心封闭起来,拒绝与他做任何交流。 他讨厌她把他当陌生人! 于是他语气稍微僵硬了些,再次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吗?” 柳昀儿还是倔强地抿唇不语,这回沧浪真的恼火了。 “好!既然我的请求你不肯同意,那么我只好以我的方法来使你屈服了。” “太子想怎么做?”柳昀儿面色倏然苍白,咬唇漠然看着他。 “柳昀儿听旨,本太子下令,自今日起你得与本太子同睡一床,不许违抗!除非本太子取消命令,否则不得抗旨。” 柳昀儿屈辱地低下头,努力想将弥漫在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 这算是她自找的吗?尊贵的太子好声好气地要求她上他的床,她却顽固拒绝,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如今他颁下命令,她仍得照他的意思去做——而且是毫无尊严地被迫屈服。 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抛却羞耻心与尊严,只要讨他欢心便成,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种屈辱呢? 她嘲讽地一笑,知道就算早在一开始就猜到这后果,她仍不会轻易屈服的,她看似柔弱,其实也有顽强之处。 “如果这是太子所愿的话,那么——奴婢遵照太子旨意!” 她又冷冰冰地把奴婢两个字挂回嘴上,做无言的抗议。 沧浪无言苦笑,知道这回自己真的惹她生气了。 但是他不让步。 为了守护她,他绝不让步。 柳昀儿生气了。 她非常非常生气。 她气沧浪不顾她的尊严,强逼她成为他的陪寝,因此打从那一日之后,便不愿再开口与沧浪说话。 日里的服侍,她仍是做得面面俱到,无懈可击。但夜里“陪寝”时,她则裹着被团躲到离他最远的一角,浑身紧绷直到天亮。 幸而同床多日,沧浪也确实如他所保证,未曾对她有逾矩的举动。 其实,她是如此深爱着他,他若真能深情以待,她不会真的狠心拒绝。但他为何如此急躁,不肯为她花费一些心思,便想强取豪夺呢? 这样的他令她失望,也伤透了她的心。 时序入大暑,天气一天热过一天,而她还是倔强地裹着棉被离他远远地,让沧浪无奈又心疼。 这一天,天气尤其酷热,即使睡席在他们入睡前已由几位宫女扬凉了,但四周仍闷热得教人发慌。柳昀儿躲在角落躺了许久,仍热得难以入睡,她开始后悔不该将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也犹豫着是不是要将自己视为盔甲的被褥松开…… 这时,身旁有了轻微的动静,好像有人正缓缓靠近,正想睁开眼的她赶紧闭上眼,假装熟睡。 “真是,你这是何苦呢?”爱怜又无奈的好听男性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让你睡我床上,不是为了轻薄你,更不是想污辱你,只是想要你陪在我身旁而已。你知道吗?我喜欢有你陪伴,因为回宫之后,我一直过得不快乐,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心里很痛苦,所以总是吃不好睡不着。但是只要有你在我身旁,原本食之无味的东西也变得可口;有你陪着我入眠,我就能睡得很熟好香。唉!我这么依赖你,是不应该的,对吧……”他轻叹。 “我也不想让你难受,逼你讨厌我,但我真的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我要你时时刻刻都属于我,这样的我,太贪心了吗?” 随着这声低喃响起,他的大手忽地滑过她的鼻头与额际,让她差点穿帮、尖叫起来。 “瞧你一身汗,很热是吧?” 原来他是要替她抹去鼻头与额际冒出的汗珠!柳昀儿明白后,差点迸出胸口的心脏才缓缓归位。 她闭着眼继续装睡,忽然闻,一阵凉风袭来,舒服得让她几乎想睁开眼看个仔细。 怎么突然有风吹来呢? “凉快些了吗?”噙着笑意的宠溺嗓音又在身旁响起,他低声道:“我拿蒲扇替你煽凉,这样会凉快些,你好好睡。” “唔……”柳昀儿必须赶紧假装翻身,将脸侧过一边,才不致于被他发觉她脸上的泪,已经潸然滑落。 堂堂的东宫太子、大理国未来的君王,竟降贵纡尊地亲自为她这个小小宫女煽凉,她何德何能呀? 人非草木,不可能无情无泪,方才的感动深深冲击她的心,逼出了她满心懊悔的眼泪。 她怎么会误以为他只想轻辱她呢?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应该比谁都清楚的呀!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他还是他,即使变得有些霸气,骨子里体贴的本质仍是不会变的。 他总是待她这么好,无论是过去或现在…… 她不该误会他的!她觉得好对不住他,想起这阵子自己对他冷颜相对,她就好愧疚、好懊悔。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根本没必要容忍她的固执无礼,大可重重罚她,甚至砍她脑袋,但他并没有。 第九章 说起来,她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呢?仗着他对她的疼宠容忍,便恣意对他宣泄不满。 他说得对,她是任性。 他待她这么好,她却对他那么坏…… 对不住……对不住!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在心里不断道歉。 真的对不住! 我爱你…… 隔天一早,沧浪就发觉情况莫名改变了。 “太子,您早。热水已经准备妥当了,我这就拧条巾子让您净脸。” 脸上挂着吟吟浅笑的柳昀儿对他问安后,脚步轻盈地走到盥洗盆架前,将丝绸布帕放入热水中,然后又走回来。 沧浪下意识伸手想接下绸帕,但柳昀儿没有交到他手上。 “还让我来吧!”她扬起羞涩的笑容,柔声道:“请太子闭上眼睛。” 沧浪完全不知她为何突然转变,不过这样的转变他很喜欢,于是便乖乖听话闭上眼睛。 柳昀儿大胆地将握着绸帕的小手,搁到他脸上,隔着绸帕,开始细心而缓慢地擦拭他的脸庞。 从高挺的鼻、深邃的眼窝、宽而薄的唇,一直到下巴、发鬓、耳后……无一不带着满满的情感,慢慢勾勒,细心清洁。 沧浪像个孩子般乖巧地闭着眼,嘴角满足地勾起,感受她手下无言的温柔。 “已经净好了,太子可以睁开眼了。”柳昀儿温柔的嗓音入耳,沧浪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 “生平第一次,我后悔自己没生了一张大饼脸。”他懊恼地嘀咕。 “喔,为什么?”柳昀儿眨眨眼,不解地问。 “如果我是大饼脸,就可以多享受一会儿你的温存对待呀。” 他的甜言蜜语,让柳昀儿蓦然红了脸。 “脸不大也不要紧,只要你喜欢,我每日每夜都替你净脸,好吗?” “当然好。”这等甜蜜之事,他岂会反对? “那我伺候太子更衣。太子今儿个想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呢?” “就玄色的吧。” “等太子换好衣裳,我就去替太子端早膳。今儿个呀,我特地早起替太子熬了您爱喝的粥……” 温柔的叨叨絮絮,开启了美好一天的序曲。 沧浪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变了,但他乐于接受这样的转变。 从这日起,柳昀儿结束了与沧浪的冷战,见到他时总是温柔微笑,不再冷漠以待;夜里也柔顺依偎,任由他抱个满怀。 尤其过了立秋,天气渐冷,在他怀中格外暖和,原本羞赧僵硬的她,真正在他怀里放松酣眠,享受那份温暖的幸福。 每日早晨,柳昀儿一起身就得忙着打点沧浪净脸、更衣、早膳等零碎琐事,忙得像个陀螺。 但打点好一切,送沧浪出门去忙国事之后,便是她自个儿的自由时间了。 不过她也没闲着,总是为了沧浪不断挖空心思,想些好点子让他更开心、更满足。只要能换取他一个惊喜的笑容,她再辛苦也不嫌累。 今儿个她又上御膳房,替他准备新的点心。 自从她被沧浪“收房”之后,御膳房的人相当后悔,因为没想到她竟然真得太子宠爱,深怕哪日她当上了贵妃什么的,会借机报复他们,所以都对她好得近乎巴结。 其实他们想太多了,她没那么多的心眼去思虑什么报复的事,只要眼前的日子平安顺遂,她就满足了。 入秋之后,好吃的当令食材不少,栗子、莲藕、桂花都是很好的材料,她蒸了栗子糖糕,拿莲藕和桂花做了桂花蜜莲藕。 做好后她小尝了一口,栗子糖糕松软可口,桂花蜜莲藕有满满的桂花香,她满意地点头笑了。 算算时间,他差不多也该上御书房了,她端着刚做好的两样点心,想送到御书房去给他品尝。 出了御膳房,她特地走上回曾青松告诉她的捷径,从那儿只要穿过荷池回廊,很快便可到达那书房。 她小心地端着点心,心里雀跃欢喜着,今儿个的点心做得很成功,相信他应该会喜欢才对。 但经过荷池时,她忽然被几道身影包围。 柳昀儿抬起头一瞧,是几位浑身抹得香喷喷、妆扮贵气的美女。她们身后还跟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宫女,声势壮观,好不惊人。 “就是她吗?”其中一位最美的女人盯着柳昀儿问。 “是啊,玉玫姐姐。就是她!”旁边一位美女嗲声嗲气地回答。 孙玉玫细细地打量一遍柳昀儿,从她的发型、饰物、衣衫到容貌,无一不细瞧比较。愈瞧,愈不以为然。 “是有点小姿色,但不过是中等之姿,身材也没好到哪儿去,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差得远,怎么太子爷对她这么痴迷,还收她入房,却对我们不理不睬呢?” 孙玉玫愤懑不平地说道,很不能接受自己输给这么一个平庸的下女。 另一人不屑地说道:“一定是她巴缠着太子,太子才会一时被迷惑了。” 她们围着柳昀儿叽叽喳喳,她却仍不知道她们是谁,尤其几人瞪着她的目光如此不善,柳昀儿有点紧张地开口问:“请问几位是?” “我们是新封的秀女,专门进宫来伺候太子的。”其中一人傲慢地回答。 “新封的秀女?”柳昀儿喃喃自语,心想:难怪她们对她的敌意这么深…… “不知几位拦住昀儿,是想?” “放肆!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见了几位秀女,竟不下跪问安吗?”有个早就嫉妒柳昀儿的宫女,狐假虎威地上前,尖声喝斥道。 确实目前柳昀儿的身份仍是太子的随侍丫鬟,地位上仍是低微,况且她并不想与人争执什么,于是也不抗拒地盈盈下跪,柔顺地道:“昀儿见过几位秀女。” 秀女那一帮人原本笃定她必定不肯下跪行礼,正好方便她们编派借口处罚,哪知她竟然乖乖跪下,倒教她们有一时片刻感到错愕。 不过她们没忘了自已前来的目的,也没要柳昀儿起身,便迳自训斥道:“我们姐妹今儿个来找你,是希望你自个儿识相点,别死缠着太子不放,他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虽然太子一时被你迷惑了,但他终究会清醒的,你别以为你能巴着他一辈子!” “我从没那么想,是太子——” “住口!我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一位秀女上前,用力推了柳昀儿一把,柳昀儿一时没稳住摔倒在地,但即使膝盖、手肘磨破了,她仍是紧紧护着手中的点心。 那是她忙了一上午的心血,要给沧浪品尝的,绝对不能打翻。 “这是什么?”有人发觉她紧护着手中的托盘,于是上前掀开盖子一瞧,当下大嚷:“哎哟!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原来是两盘点心。” “呀!我听人说,这贱婢以前是个厨娘,专在厨房里烧饭打杂的,我想她一定在这些点心里掺了什么,太子才会被她迷住!” “一定是!我听人说过,苗疆那里有一种可怕的蛊虫,只要被下了那种蛊,灵魂意志就会受人控制呢。” “哎呀!太子一定是被这妖女给下了蛊啦!” 几位秀女和宫女们夸张地叫嚷渲染。 “来人!把她手上那些东西拿过来瞧瞧,看看里头是不是藏有什么蛊虫。” “没错没错!把它砸碎,看她拿什么蛊惑太子!” 说着,当真有名大胆的秀女,上前抢过柳昀儿手上的两碟点心,一手一碟同时往地上摔。 “不要——” 跪在地上的柳昀儿扑过去想抢救自己的心血,但却被人拉扯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破坏她对沧浪的心意。 匡啷!碟子摔在地上破掉了,而那些因嫉妒而疯狂的女人仍不放过,还上前用脚不断踩践,将她辛苦所做的东西全给踩糊踩烂了。 柳昀儿难过地哭了起来,那几名秀女还得意地大笑,这时,忽然有道清脆的女性嗓音高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谁让你们这样欺负人的?还不快将人放开!” 四公主沅泞来花园赏游正好经过,远远瞧见大家围着一名跪着的宫女,本以为是她犯了什么错,但好奇地靠近一瞧,却发现是大家在欺负她,当下立即出面喝斥阻止。 “是四公主!” 几名秀女见沅淳出现,赶紧放开柳昀儿,结结巴巴她道歉后,便慌慌张张跑走了。 柳昀儿获得自由,却没有起身,她跪坐在地上,看着被践踏过的点心,难过地猛哭。 “哎呀!这是你做的吗?她们竟然这样糟蹋掉,真是太过分了!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我去告诉你的主子,让他替你讨回公道。”沅淳蹲在她身旁,瞧着那些原本应该很好吃的点心,义愤填膺地道。 她不知道柳昀儿被收入太子房中的事,也没见过她,所以自然不认得她。 “不用了……”柳昀儿忍住哭泣,哽咽地向她道谢。“谢过四公主,不过我会自行处理的,不敢劳烦四公主。” “真的不需要吗?你不用客气呀。”沅淳有些遗憾没能帮上她。 “谢谢四公主,真的不用了。” 虽然她的关怀让柳昀儿感到温暖,但她心底的伤更重,现下她只想找个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对不住,奴婢先告退了。” 柳昀儿快速将地面的脏污收拾妥当,然后低着头、忍着泪,快速离开。 沧浪发现,昀儿又变了。 原本脸上天天挂着笑、快活的她,又开始愁眉不展,常常突然发起愣来,看来好像有满腹心事。 他曾经好几次这么问她,她却总是摇头说没有。 虽然她嘴里说没有,但是愁眉不展是事实,只是任凭他再怎么问,她也不肯吐实,让他很烦恼。 夜晚临睡前,柳昀儿柔顺地靠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热度。 两人一直没睡着,却都沉默着,柳昀儿想着自己的心事,而沧浪则思索着她心里究竟为何事烦忧。 好一会儿之后,沧浪忍不住开口问:“昀儿,这阵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能告诉我吗?” 柳昀儿又沉默了会儿,才轻叹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您不是太子,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沧浪有些诧异。 “其实也没什么……”柳昀儿终究没说出被几位秀女欺压之事,因为怕沧浪发怒,把事情闹得太大。 现在除非有沧浪相伴,否则她几乎不敢步出沧浪所住的东宫,就怕又遇上那些仗势欺人的秀女。 “我只是在想,如果您不是太子,只是一个平凡的小老百姓,那么我们就不必待在皇宫里,可以找一间小小的房子住下,没有成群的仆佣护卫,也没有……”秀女嫔妃。 “就我们两人朝夕相处、晨昏相对,我煮饭缝补,你干活挣钱。日子或许过得苦了些,但是只要我们的心紧紧靠在一块儿,那就足够了……” 那绝对会比现在快乐许多。 这回,换沧浪沉默了。 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沧浪忽然觉得对她很抱歉。 她在宫外,原可以过着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生活,但来到了宫中,被一堆规矩束缚住,一定觉得很苦闷,如今更因为他的缘故,不能离开这牢笼。 他虽然忘了过去的事,但可以隐约感觉得到,自己其实也不习惯这样的生活,虽然这牢笼华丽无比,待在里头也锦衣玉食,但终究是个将人困住的牢笼。 第十章 他想对她说抱歉,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叹口气,道:“我也很想,但那是不可能的。晚了,睡吧!” “嗯。”柳昀儿柔顺应声,闭上眼,掩住眸中的失落。 富贵荣华,人人求之,但她却从未像此时这般憎恶它,希望它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如果他不是太子,那么那些秀女、美婢或许就不会那么急欲争夺他;如果他不是太子,她就可以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大方地握他的手、依偎在他怀中,不必承受各方的压力与诸多的闲言闲语。 如果他不是太子,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与他共同扶持家庭……她多希望他不是一个太子,而是属于她的男人。 但他偏偏是个太子!一个如假包换的太子。曾经连奢想也不曾想过的事,如今成了事实,却也将他们狠狠切割。 一方是天,一方是地,天地相隔何其遥远,他们之间,已不是一步可及的距离。 她多想回到从前……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永远回不到过去,他也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 宁静的夜,依偎着最亲爱的人,她却是泪湿满襟。 隔日一早,即使昨夜几乎一夜无眠,柳昀儿仍是早早起身,为沧浪熬粥,打理琐事。 一大清早的,那些秀女也没起这么早,所以她可以趁着这空档,到御花园中走走,散散心。 服侍沧浪梳洗、用过早膳后,柳昀儿正想撤下餐具时,沧浪忽然握住她的手,道:“让其他人去收拾吧,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一个地方?”柳昀儿疑惑地看着他,心想:什么地方? 结果,沧浪竟然带她出宫。 豪华舒适的马车出了海通门,越过护城河,在大理城内的青石板道路上奔驰。 “真好!我好久没有出宫了。” 柳昀儿巴在马车窗口,吹着习习凉风,脸上禁不住露出开怀的笑容。 兴许真是在宫里闷太久了,光是呼吸到外头新鲜的空气,就让她开心好久。 沧浪宠溺地看着她,再次为没能及早察觉她的心事感到抱歉。 他早该猜到她闷坏了,早些带她出来走走,就不致于让她情绪烦闷至今,他实在太驽钝了。 “太子,我们要上哪儿去呢?”柳昀儿回头,好奇地问。 “哪儿都去,也哪儿都不去。”沧浪打哑谜似地道。 “啊?”恕她愚昧,他的意思实在很难理解耶。 “今儿个要上哪儿都行,由你决定。” “咦?由我决定?”柳昀儿又惊又喜,禁不住微微提高音调。 “嗯。”沧浪微笑地看着她惊喜的表情。 “真的上哪儿都行吗?”柳昀儿有点怀疑地再次确认。 “当然。” “那,我想去……”其实她心里最想去的地方,是打小生长的白眉镇,但那里实在太遥远了,不可能成行,倒不如舍远求近,就选…… “我想去崇圣寺礼佛。”她冀盼地望着他,问:“可以吗?” “行,就去崇圣寺。” 沧浪慷慨允诺,立即下令驾驶马车的护卫,前往崇圣寺。 大理全国笃信佛教,境内佛寺林立,大寺八百,小寺三千。崇圣寺背苍山面洱海,景致极美。 崇圣寺占地辽阔,三阁七楼九殿,里头有佛一千多尊,终年香火鼎盛。 到了崇圣寺,里头香客游人如织,沧浪为防惊扰百姓,下令护卫们只在寺外等候,不许跟随,自己则一身轻装,陪伴柳昀儿礼佛祭拜。 柳昀儿拉着沧浪虔诚跪地,先焚香为已逝的爹娘祈福,然后祈求沧浪能身体康泰,平安顺遂,朝臣对他心悦诚服,好让他能顺利登基即位…… 在大殿祝倒过后,沧浪兴致勃勃地拉着柳昀儿去瞧寺里的三座宝塔和知名的雨铜观音像。 午膳用的是寺里的素斋,虽然只是口味清淡的素饭素菜,但因为心情轻松,他们吃得比宫里的山珍海味还香。 午饭过后,沧浪拉着柳昀儿继续寻幽访胜,往崇圣寺较偏僻无人之处走去。 崇圣寺后方有座静谧的小湖,三塔之影倒映其中,美不胜收。 “实在太美了!” 柳昀儿伏在白石制成的栏杆旁,眺望远处三塔倒影,禁不住赞叹道。 沧浪不以为然地说道:“是吗?我倒觉得还有更美的呢!” “咦?还有比这更美的吗?”柳昀儿欣喜问道。 “自然有。”沧浪肯定地说完,随即指向湖面,理直气壮地道: “你探头往湖边瞧瞧,你的倒影远比那三座冷冰冰的塔要美多了!” “哪有人这样……” 他竟拿她与三座宝塔相比,真教柳昀儿又好气又好笑。 “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沧浪抱住她,略微嘶哑地喃喃倾诉道。 柳昀儿面颊一臊,被羞意染红的面庞分外美丽。 沧浪禁不住这诱惑,缓缓低头吻住她,柳昀儿意乱情迷之际,试着想稍微拉回一点理智。 “不成啦……这里是佛寺,不能在这里做出……逾矩的事。”她气息不稳地轻声阻止。 沧浪大胆不羁,根本不在乎。 “不要紧,这儿离大殿很远,佛祖不会瞧见的。” 他搂住柳昀儿纤细如柳的腰枝,将她的唇舔着咬着,深深吮着,像要将她吸入自己体内,永远也不放开似的。 “真奇怪,为什么我会这般迷恋你,永远……永远也不想放开你呢?”沧浪粗喘着道。 柳昀儿只是凄凉苦笑,有满腹的话语想告诉他,却无从说起,于是主动捧起他的脸,大胆地献上自己芳馥的唇。 两唇交缠,相濡以沫,像绝望交会的暮光,只求瞬间的灿烂。 回到大殿之后,沧浪去向崇圣寺的得道高僧请教治国之理,柳昀儿则利用这机会四下走走看看。 如今崇圣寺的茶花开得正美,她贪看姹紫嫣红、茂密绽放的花朵,不自觉偏离正殿,逐渐往厢房区走去。 “这儿的茶花,竟是鹅黄色的,真是美丽。”她欣喜地喃喃自语,专注欣赏眼前开满树的鹅黄茶花。 蓦然,一阵交谈声传来,柳昀儿并没刻意偷听,但也听得出是男女间的喁喁私语,似乎还夹带着打情骂俏。 “我下回还可以来这儿看您吗?” “怎么?还想来上我的床?宫里那个男人,没能满足你吗?”一道年轻的男子嗓音,淫笑后轻蔑地道。 柳昀儿听到“宫里”两个字直觉竖起耳朵,暗暗吃惊。 是宫里哪位护卫的妻子吗? 最骇人的是,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是在这被敬称为佛都的崇圣寺里偷情。 真是太不敬了! “哼!您又不是不晓得,太子只能看却不能碰,他从没上过我们的房,说是秀女,其实不过是个空名。说不准,太子根本不举……”女人愤懑不满地抱怨。 秀女?柳昀儿倒抽一口气,吃惊地瞪大了眼。 原来这女人的身份,是被送进宫献给沧浪的秀女! 她禁不住好奇与震惊,悄无声息地绕到厢房后头,往发出交谈声的地方靠近。 到了转角处,她悄悄探头望去,只见一对男女亲密相拥,不时交颈热吻。 从她所站的角度,看不见那名依偎在男子怀中的秀女的长相,只瞧得见与秀女偷情的男子。 而一见到他的相貌,柳昀儿倒抽一日气,虽然立即用手掩唇,却已来不及掩住出口的惊呼。 是他! 竟然是他! 是那个可怕的人—— “是谁?”男子耳尖地听到柳昀儿的震惊抽气声,凌厉地抬起头来,视线朝柳昀儿的方向扫去。 “啊!”柳昀儿惊惶恐惧,立即转身拼命地往前跑。 “站住!” 那男子还没认出柳昀儿是谁,但知道绝不能让她活着把他与秀女私通之事传扬出去,于是立即拔腿追去,打算杀人灭口。 男子的腿似乎有点问题,没办法跑得很快,但要追一个穿着绣花鞋的女人,却也非难事。 柳昀儿听见后头颠簸不稳但紧密的脚步声追来,惊恐得几乎要放声尖叫,她恐惧不已,小脚没命似地往前狂奔,一心只想快些逃到有人的地方,好避开后头那恶鬼的追杀。 天佑……不,沧浪……救我!快救我! 大殿就在前方,她微微展露安心的微笑,加快脚步奔过去,但这时后头的恶鬼已经追上她了,正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你给我站住!” “啊——放开我!” 柳昀儿忍不住惊恐地尖叫出声,死命地挣扎要摆脱男子的箝制。 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捉住!绝对不能! 嘶! 最后她死命一扯,虽然扯破了衣袖,但也及时摆脱了男子的捉攫。 她继续没命地跑,忽然前方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赶紧加快脚步冲过去,扑进那人怀里。 “沧浪!” 出来寻人的沧浪远远瞧见她,才笑着正想开口唤她,却见她如被猛虎追赶似地冲过来,一抱住他便哭了出来,他不由得诧异地问:“怎么了?” 第一次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沧浪却没时间欣喜回味,一心急着问她怎么了。 “那个人——那个人好可怕!” “哪个人?”沧浪抬头往她身后望去,但没瞧见半个人。 “就是那个可怕的……”柳昀儿想回头去看,但才抬起头,便面露惊恐,恐惧地大喊:“小心呀!就在你后头——” 砰! 沧浪没机会听柳昀儿把话说完,他怎么也意想不到,在这庄严宁静的佛寺里,竟会有人从背后袭击他,疏予防备的后果便是一块大大的石头,顿时击上了他的后脑勺。 “啊!”只听得他惨叫一声,当下昏厥倒地,鲜红的血从后脑勺流出,淌泄一地。 “沧浪!沧浪——”柳昀儿撕心裂肺地扑到他身旁,抱住他不断流出鲜血的头颅,放声痛哭。 那男人第二次举高大石,这回的目标是她的脑袋瓜,但她完全不理。 “沧浪!你要不要紧?对不住!对不住!我又连累了你,你睁开眼看看我呀,沧浪……” 她懊悔莫及地哭喊着,好后悔自己不该跑来找他,因而连累到他。 她宁愿那颗大石是敲在自己头上。 她身后的阴影逐渐靠近,当那颗大石也正要击往她的头部时,大殿里头的僧侣香客听见她的放声哭喊,全都跑出来了。 “怎么了?是怎么回事呀?啊,在那里!”那些人好似发现这边有动静,所以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 “该死!” 动手行凶的男子见引来骚动,愤怒地咒骂了声,但也只能懊恼地扔下大石,在没人发现前快速逃离。 “沧浪……沧浪……”柳昀儿抱着沧浪,徒劳无功地用手按住他头上的伤处,想阻止鲜血继续流出。 “这是怎么回事?他受伤了!” 许多人围了过来,柳昀儿立即抬起哭红的眼向他们求救:“救太子!求求你们救救太子!” 沧浪在崇圣寺遇袭之事传回宫中,引来一阵极大的骚动与恐慌。 几位公主哭得不能自已,驸马们也慌张地立即召集御医日夜诊治照料,毕竟他可是如今大理唯一仅存的命脉,若是断了这香烟,大理皇朝就要绝后了。 第十一章 幸而经四驸马卜卦后,得知沧浪将安然度过难关,而日夜密集看顾的御医们也告知太子已度过险境的好消息,大伙儿这才稍微安了心。 但柳昀儿始终无法安心,即使沧浪身旁有御医群随时观察,但她仍不肯离开,非得亲自用她的眼看顾着他,用她的手亲自照顾。 几位公主这才发觉,自家兄弟身旁有个神秘的小女人。 她大胆呼喊太子之名,而且坚持不肯离开他身旁,不吃不睡,即使困了累了也不肯稍微合眼休息,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大圈,一双担忧的眼眸成天噙着泪,让人一瞧就知道她对沧浪的深浓情感。 虽然她是个宫女,但容貌秀丽,气质娴雅,谈吐不俗,几位公主驸马对她的观感很不错,但就不晓得她与沧浪是两情相悦,或是她一人的单相思? 几日后,因沧浪情况逐渐恢复稳定,所以驻守的御医便撤离太子寝房,只在东宫中待命,沧浪的一切照料,全由柳昀儿一手包办,不假手他人。 “沧浪……沧浪……”柳昀儿坐在沧浪身旁,握住他的手,轻柔地深情呼唤,希望能将他自昏沉的地狱中唤醒。 而他也确实听见了。 他在痛苦与无边的黑暗中翻滚,听到有人以凄楚的嗓音声声呼唤他,禁不住被那嗓音吸引,逐渐地恢复意识,最后睁开了眼。 “啊!”柳昀儿见他满头是汗,正想起身替他拧条湿帕子擦拭,但才要转身,就忽然瞧见他睁开了眼。 “沧浪?你醒了!” 柳昀儿好开心,凑上前关怀地端详着,不断柔声问:“你觉得怎么样?伤处疼不疼?还是饿了?渴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昀儿……”他以多日未曾开口的低哑嗓音唤道。 “沧浪,我在这儿。”柳昀儿以为他仍心有余悸,赶紧握住他的手安抚道。 “你……为什么喊我沧浪?” “咦?”柳昀儿立即一愣。“沧浪,你说什么?” “这是哪里?你为什么喊我沧浪?”他不满地提醒道:“我是天佑呀!” “你……”柳昀儿震惊地瞪大眼看着他。 他……恢复记忆了? 沧浪——不,秦天佑,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本叫秦天佑,是秦家镖局的当家之子,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养子,但当时他根本不知情,因为膝下无子的秦当家夫妇待他疼爱有加。从小细心扶养栽培,让他习文习武,将他培育成一个爽朗、良善的青年。 秦家镖局有位厨娘,大家都喊她柳婶。柳婶早年守寡,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在秦家镖局挣口饭吃。 那个女孩名叫昀儿,秀丽可爱,小他一岁,与他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 他们俩打小就亲近,长大后也自然而然互相倾慕,进而相知、相恋,互定终生。 天佑将满二十岁那年,秦老当家开始筹备婚事,打算择日他完成终身大事,迎娶昀儿入门。 不过这时,镖局里正好接了趟重要的镖——县老爷要将三匹翡翠骏马送入大理城,给国丈爷董合作为生辰贺礼,秦老爷因为手伤,所以指定天佑护镖上城。 婚期订在护镖返回后立即举行。 年方十八的昀儿,一辈子没去过白眉镇之外的地方,心里难免向往好奇。再说再过不久她与天佑即将完婚,婚后在家相夫教子,更不可能有机会出外远行,于是便想趁着这最后一次机会,出去见识见识。 “天佑哥,我也想去大理城看看,你可以带我一块儿去吗?” 柳昀儿撒娇地拉拉秦天佑的衣袖,央求他带她一起去。 “不行啦。押标很辛苦,再说万一路上遇到盗匪抢镖是很危险的,你还是别去吧!”秦天佑担心她的安危,不肯带她去。 但柳昀儿却不死心,一再地央求道:“拜托你嘛!我不怕辛苦的,而且路上就算有危险,也有你保护我呀。再说我们也不一定会遇上盗匪嘛!” 秦天佑禁不起她的一再拜托,最后还是心软同意了。不过他下了但书—— “但是你得答应我,得乖乖地听我的话不许乱跑,否则我可是会将你丢回来的喔。”秦天佑威胁道。 “知道了啦。” 柳昀儿噗哧一笑,兴奋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大胆送上香吻。 “我知道你待我好,我最爱、最爱天佑哥了!” 秦天佑闭上眼,微笑着享受爱人的可爱小嘴在脸上游移的甜蜜感受,当时的美好感觉,直到今日他仍难以忘怀。 那趟押镖非常顺利,几日后他们来到热闹繁华的大理城。 “哇,好多人,好热闹喔!” 第一回进城的昀儿掀开马车的蓝色布帘,不停地探头往外张望。 “瞧你乐得像个孩子似的,当心头再探出去,就要摔出马车了。”秦天佑取笑道。 “我就是乡巴佬嘛,谁教你每回押镖都不让我跟呢。”昀儿嘟着小嘴抱怨。 “不让你跟,是担心你的安危。世道混乱,路上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晓得,我怎么敢带着你四处涉险?”秦天佑感叹。 “是这样的吗?” 昀儿半信半疑,狐疑地瞅着他正经的表情,心里怀疑是不是他在外头有什么红粉知己,所以才不肯带她出来呢? 进入大理城时,已将近黄昏,不过为了怕夜长梦多,他们没有多做耽搁,还是立即将三匹翡翠骏马送入国丈府。 当时董国丈出府去了,签收之人是国丈的爱孙董颢。 “喔,就这三匹翡翠骏马吗?” 寻常人见了无不瞪眼咋舌的高价翡翠骏马,瞧多了金银财宝的董颢却没多看两眼,让人鉴定没问题后,便要人收下了。 “秦家镖局不负所托,如期送达翡翠骏马,感谢董少爷签收,那么我们也不多叨扰,就此告辞了。”秦天佑抱拳道别。 “唔,你们走吧!” 董颢冷淡地将手一挥,也懒得招呼他们,要他们自行走人。 当他正要转开眼时,不经意瞄到从几位镖师后探出头来的柳昀儿,原本毫无兴趣的双眸倏然一亮,宛如看见稀世珍宝般,贪婪地直瞧。 柳昀儿姿色是不差,称得上漂亮,但比她美丽的女人大有人在,董颢不可能没见过,但他就是被她吸引住了。 或许是当时她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灵活羞怯,一张纯真的脸庞,有着董颢身旁阿谀奉承的女人所没有的清新自然,像朵素洁的小花,虽不及牡丹娇艳,但也确实别有风情。 她勾起他前所未有的欲望。 “等一下!”他喊住转身正要走的秦天佑,毫不避讳地指着柳昀儿问:“那名姑娘是谁?” 他大刺刺的贪婪眼神让秦天佑心里很不舒坦,不过人家是皇亲国戚,他也不好发作,只能隐忍着怒气回答:“那是在下的“未婚妻”柳昀儿,待这趟押镖回乡后,便要完婚了。” 他刻意强调她是他的未婚妻子,但董颢两眼直盯着柳昀儿,根本没听进耳里。 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想要的东西,向来非得到不可,哪怕是别人的妻子,他也从来不忌讳。 “你们长途跋涉护镖而来,真是辛苦了,我看你们就留下来用顿便饭吧,我让人摆宴招待你与昀儿姑娘。”他突然改变态度,热络地道。 “不!我想我们还是——” “秦镖师,国丈府难得摆宴请人,希望你可别让我面子扫地呀!” 董颢的胁迫意味浓厚,纵使秦天佑百般不愿,也只能顾全大局。 “好吧!那就叨扰了。不过因为我们急着赶路回白眉镇,所以请恕我们必须提早退席。” “那是自然。”董颢无害地温和微笑。 结果,他们全被这个奸险、狡猾、邪恶、无耻之人给骗了! 那晚的招待宴,其实根本是场鸿门宴。 一整顿饭的时间,董颢都毫不掩饰他贪婪的欲念,尽盯着柳昀儿瞧,瞧得秦天佑想揍人,也瞧得柳昀儿像只受惊的小鸟,惊惶不安地猛往秦天佑身边缩藏。 “天佑哥……” 她好害怕,什么都吃不下,而董颢却还殷勤地往她碗里猛夹菜。 这是离家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也有人包藏着祸心,打着害人的主意。 “想回去了?”秦天佑低头轻声问。 “嗯。”柳昀儿忙不迭点头。 她想回家,她好想她娘和镖局里的大家。 秦天佑早就受不了董颢淫邪的眼神,早想离席了,这下得到昀儿的同意,立刻毫不迟疑地起身,抱拳向董颢道别:“董少爷,我看时候已经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 董颢斜倚而坐,神情傲慢地瞧着他。 “这么早?重要的事,我都还没说呢。” “不知董少爷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说?” 董颢理所当然地道:“唔,就是关于昀儿姑娘的事呀。” “昀儿?”秦天佑蹙起眉头问:“请问我的“未婚妻”怎么了吗?” 他再次强调昀儿是他的未婚妻,但董颢置若罔闻,迳自微笑道:“我很中意昀儿姑娘,你把她让给我吧。当然,我会给你额外的补偿,你绝不会吃亏的。” 董颢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丝毫不觉得开口要人出让未婚妻有何羞耻之处。 柳昀儿震惊地倒抽一口气,秦天佑则以“你疯了”的眼神看着他。 董颢不但不以为意,反而更理所当然地道:“喏!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要做官吗?还是要钱财?或是干脆请我爷爷送你一座小城?这些可都是寻常人求之不得的——” “感谢董少爷的抬爱!但是很抱歉,昀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妻子出让给任何人,哪怕你给我官位城池钱财,我也绝不可能同意!” 没等他说完,秦天佑便斩钉截铁地冷硬拒绝。 竟有人要人将自己的未婚妻让出?这人的脑子还正常吗? 他为董颞的疯狂感到错愕恐惧。 一个疯狂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唔……”董颢思索了会儿,以仿佛做出极大让步般的施恩神情道:“如果你真的不愿出让她,那也可以,只要你肯让她陪我一夜,我满足了自然就会将她还给你。你同样可以得到大笔钱财,我想那应当足够你们吃喝享用大半辈子吧!” 这样够诚意了吧? “天佑哥……”柳昀儿也发觉他根本是个自以为是的疯子,怕得立即躲到秦天佑身后。 她才不要陪这个疯子过夜,她绝对不要! 秦天佑自然也不可能答应这荒谬的要求。 “办不到!别说是一夜,哪怕是一个时辰,我都不会答应,请董少爷死心吧!很抱歉,请恕我们不能久留。” 强硬地说完,秦天佑随即拉着柳昀儿发凉的手,转身朝外走去。 董颢没让人阻止他,只是在他背后冷冷地警告:“拿钱买她,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往像这种阶层的女人,我都是白玩的。” 秦天佑必须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制止自己冲过去赏他一拳。 但他拼命告诫自己:他是皇亲权贵,得罪不起! “对不住,我万万不可能答应!” 握紧拳,忍住快要爆出胸口的怒气,秦天佑拉着柳昀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第十二章 不管夜色渐深,他下令立即准备离开,打算先将人马整顿好,到城门边等候,天一亮立刻离城。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别再踏进这里一步了。 出了城,柳昀儿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就此逃过董颢那疯子的魔爪,后来才知道,他们自始至终都没逃离过。 离开大理城之后的第一晚,他们所住的旅店突然失火,他们急忙逃出,保住了性命,但却面临无处可住的窘境,最后只能驻扎在小镇外的树林子里。 没想到在那儿,他们竟遭到一群蒙面黑衣人的攻击。 那些蒙面黑衣人个个行径凶残,下手狠毒,见人就杀,几乎不留活口,唯一的例外是—— “当心那个女的!主子说要留活口。” 他们指的,正是柳昀儿。 这下唆使行凶之人不攻自破,很显然就是董颢。 秦天佑见几位镖师死的死,伤的伤,心痛之下,为了不再连累他们,决定以自己为饵,引开那帮凶残的黑衣人。 但他不会丢下柳昀儿,他拉紧她的手高喊:“走!”随即往林子里逃去。 那帮黑衣人立即追上,亮晃晃的刀剑几度从秦天佑的颈项边划过,惊险万分。 幸而他们有所忌惮,不敢伤了秦天佑身旁的柳昀儿,因此让他们逃了好一段路。 只可惜董颢比他们所想的更加阴险,他竟亲自领着另一帮黑衣人守在前方,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当柳昀儿看见前方七八名黑衣人现身围峙时,只觉眼前一片昏暗,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这样的天罗地网,他们有办法逃脱吗? “两位跑了这么远的路,真是辛苦了。”寡廉鲜耻的董颢悠然上前,佯装礼貌地亲切问候。“不过跑了这么远仍是逃不掉,你们也该放弃了。” 秦天佑将柳昀儿推到身后护着,恶狠狠地瞪着董颢。 “你乃堂堂国丈之孙,身为皇亲国戚,却夺人妻子,不觉得无耻吗?”秦天佑恨恨地咒骂。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注定得死。不过你别担心,等你死后,我会代替你好好安慰柳昀儿,不会让她寂寞的。”董颢不知是否常被人骂无耻所以听惯了,看来似乎并不生气,而且还平静得很。 “不要!”柳昀儿从秦天佑身后冲出,满脸是泪地喊道:“你若要我,我跟你走便是了,求你放过天佑哥!” 哪知董颢竟笑着说:“横竖你都是属于我,我何必与你谈条件?你不知道吗?你愈是替他求情,我愈想杀了他。毕竟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女人心里有其他男人呢?唯有他死了,你的心才会完全属于我,不是吗?” 董颢振振有辞地为自己的阴狠开脱。 “求他也没用,不必与他说这么多!”秦天佑把柳昀儿推到身后,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等会儿我会想办法引开他们,你赶快趁乱逃走,记得别死命往前逃,因为你跑不过他们的,先找地方躲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知道吗?” “但是——” “没时间犹豫了!听我的!等会儿逮到机会就快跑,答应我!” “天佑哥——” “你不逃,难道是想拖累我吗?”为了让她答应逃脱,秦天佑不惜狠下心说重话。“你留在这儿,只会成为我的累赘,你走了我或许还有机会逃出,取得一线生机,要护你又要对付那些黑衣人,我必死无疑!你如果不想害我,就快点离开!” “天佑哥……” 柳昀儿难受地哭了,她真的不想离开他,但他说得没错,她半点武功也不会,待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他、害得他更惨,所以她离他远些,反而对他更有利。 这样的事实令她心痛,但她无能为力。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毫无助益,只有伤害。她心碎哭泣,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你们到底要交头接耳到什么时候?”董颢等得不耐烦了,他走上前直接抓走柳昀儿,等不及想品尝她了。 他一心认为他们插翅也难飞,绝对无力反击,所以一时轻忽,脱离鹰犬大步上前。 “快走!” 秦天佑逮到这机会,在冲向董颢展开攻击的同时,大吼着要柳昀儿快逃。 柳昀儿一慌,脑子乱了完全无法思考,只能依照他的要求,飞快转身逃离。 秦天佑攻向董颢,他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不是打小习武的秦天佑的对手,因此几名黑衣人一时之间管不了逃跑的柳昀儿,只能保护主子先。 打斗间秦天佑毁了董颢的一条腿,但自己伤得更重,他被砍得像破烂的麻袋,在跌落万丈深渊时,心里仍记挂着此生唯一珍爱的女人。 上天啊,请求您保佑我的昀儿! 我愿意就此死去,只求您让她平安! 求求您! “董颢那恶贼得不到你,即使杀了我也不足以泄愤,于是派手下的鹰犬爪牙趁夜血洗秦家镖局,我爹娘与你娘惨死,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秦家镖局就这样毁于一旦……” 沧浪闭上眼,泪雾弥漫,他怨恨自己不孝,连累他的爹娘死于非命。 他记起了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曾被遗忘的、或是他所不知的过往,再加上被找回宫后的这一段记忆,全像串连起来的珠链,一段也没遗漏。 “你……全想起来了?”柳昀儿怯生生地问。 即使他醒了,她仍然小心地在身旁照应,一步也不敢离开。 “是的,我全想起来了。原来——你是我的未婚妻!” 沧浪倏然睁开眼睛,利刃般的阴寒眸光,锋利地射向他所爱的女人。 “你是我的未婚妻,也明明进了宫,来到我身旁,却宁愿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我几度问你,你居然还能睁眼说瞎话,把我当成陌生人。柳昀儿,你的心是冰做的吗?” “天佑哥,我不是……” “你根本不明白我失去记忆的痛苦!如果你懂,绝不会忍心看我如此痛苦如此难过!或者你懂得,但是根本不在乎?” 那段失忆的日子太痛苦,沧浪几乎不愿回想。 想起他每日浑浑噩噩,怀着不知自己是谁的迷惑痛苦度日,却没想到在他身旁一直有个人知道一切,却狠心不告诉他实情,只是冷眼旁观,任他像落入蜘蛛网中的虫蛾,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 而她却忍心隐瞒不告知!她究竟有颗怎样的铁石心肠? 他攫住她瘦了一圈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然后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吻住她,倾尽所有的爱与恨,发泄在唇舌的交缠上。 柳昀儿噙着薄泪,柔顺地任他在她唇上肆虐,纵容他狂肆地、宣泄心中的怒气,她知道自己有错,虽然她是真的有苦衷,但她的隐瞒造成他的痛苦是事实,她是该受到惩罚。 不过,或许是她的柔顺稍稍化解了他的怒火,沧浪原本带着惩罚意味的吻,逐渐变得柔软,他放缓唇舌的欺凌,最后甚至开始转为煽情。 “啊……”当柳昀儿禁不住发出第一声娇喘时,沧浪也被挑起了情欲,不顾头上仍然有伤,悄悄解开柳昀儿的衣裳。 “呀!”当柳昀儿感觉身上传来莫名的凉意,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的衣裳前襟已被解开,沧浪正像个贪求慰借的婴孩,猛将头往她的衣襟内钻。 “啊……不、不行!”她急忙想抓拢衣襟,但欲火正炙的沧浪怎么肯放? 他一手攫住她碍事的两只小手定在头顶,另一手则放浪地继续解她的衣裳,直到她身上只剩一件小小的白色绣花肚兜。 “不行……”察觉到他是真的想“吃”了她,柳昀儿面色又羞又红,手忙脚乱地想要逃脱。 “为什么不行?”沧浪问得霸气。 “因为……你头上有伤呀。” “那不碍事!”要是现下得不到满足,他才会死。 “可是万一不慎撞到,伤得更严重怎么办?”她很担心。 “只要你不反抗,就不会伤得更严重。”他的大手绕到背后探向肚兜的系带,大胆拉开。 “可是我……” 她只想终生在他身边服侍他,没打算成为他后宫的女人之一呀! “别挣扎了,我的头好像又痛起来了。”他故意使出苦肉计博取同情。 “你头又疼了吗?”柳昀儿很紧张。 “你乖乖让我吻就不疼了。”他狡猾地诱哄。 “……真的吗?” 这些年柳昀儿虽增长了年龄,思虑成熟了,其实却还是如孩童般单纯好骗,立即就像笨鱼儿一条,乖乖地上钩了。 “当然是真的。” 沧浪再次吻住她,邪恶地拿自己的男性魅力蛊惑她,吻得她浑然忘我之际,剥掉她的最后一件蔽体之物,然后—— 一口吃掉她。 柳昀儿浑身虚脱地侧身躺在床上,抓起绣有飞龙的锦被遮住红印斑斑的雪白身躯,羞愤又后悔莫及地兀自懊恼着。 她终于发现自己被骗了。 一个能够在一夜之内将她吃干抹净,连根骨头也不剩,甚至还连吃了好几次的人,伤势绝对没问题! “身子还好吗?”沧浪倾身靠过来柔声关怀,柳昀儿煞时粉颊爆红,急忙裹着被团逃离他远远的。 “我还很不舒服,真的……真的很不舒服!” 她浑身骨头都快散了,千万不要再来一次了! 她猛力摇头,披散肩头的乌黑发丝摇晃如黑色丝线,她慌张的举动太可爱了,逗得沧浪忍不住发噱。 沧浪伸出长指抚过她白嫩中泛着红霞的美丽脸庞,怜惜地轻笑道。 可怜的女孩,一定被他累坏了。 都怪他自制力完全失控,贪欢多要了几次。 但怎能怪他如此沉迷呢?毕竟他已经等待了这么久,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早在三年前就该完成的。 三年的等待,难道不值得多给他几次补偿吗? 羞得快炸开的小女人将脸埋进锦被里,拒绝做任何回应。 反正现在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有被取笑的分儿。 “哈哈。”沧浪低声笑了,不顾她的躲藏,他伸长猿臂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 唯有她在怀里,他才觉得安稳踏实。 柳昀儿浑身僵硬静止不敢动,深怕自己一动又激起他的“渴望”,那她永远别想下床了。 不过他只是静静拥着她,真的没毛手毛脚,又企图想“吃”她。 柳昀儿这才慢慢放松,享受与他亲密相偎的亲昵感觉。 “好了,现在你得老实回答我的问题!首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入宫来呢?”沧浪开始发问。 柳昀儿沉默了会儿,才转身面对他,轻抚那张带着疑惑的俊秀脸庞,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对他提起当年的事。 “当年我听从你的话,逃跑后躲在树洞中,因而逃过黑衣人的追捕。我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周遭不再有任何声响时,才从树洞里爬出来,想要找你。 但我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我吓坏了,我好怕好怕你也在里头,我忍着恐惧拼命地找拼命地找,幸好你并不在那里。但我仍是好慌,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所以我开始四处寻找你,那附近我全找遍了,就是不见你的踪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因为始终没找到你的尸体,所以……” “所以你相信我还活着?”他接着道。 第十三章 “嗯。一开始我回白眉镇去找过你,但是不但没找到你,还发现整个秦家镖局都遭盗匪灭门,你爹娘与我娘都过世了。我太过震惊,难过得几乎快要死去,但我想到了你,你一定还在这世上的哪个角落等着我,等我去寻你,所以我强打起精神振作起来,一面替人打零工赚取旅费,一面开始踏遍全国,寻找你的踪影。” “昀儿……苦了你了!” 沧浪鼻酸,他能想像一个身无分文的娇弱女子,如何凭着一己之力寻到他,那得花费多少气力与心血?他真的心疼。 “我整整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在你乘马车出巡时,意外瞧见你。” “而你为了留在我身边,所以才进宫来?” 沧浪心中盈满感动,知道她为他吃了很多苦头,也总算知道她进宫的经过了。 “嗯。刚进来的时候,只有御膳房有职缺,所以我先到御膳房做事,之后才被你调过来……” “那么,既然入宫了,为什么不找我,告诉我实情、与我相认呢?”沧浪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抱怨。 “我不能。”柳昀儿轻轻摇头,凄凉苦笑。 “为什么不能?”沧浪怒问。 “当我找到你时,你已不是秦天佑,而是堂堂的大理国太子,而且还失忆了。试问我要如何去告诉你,我这个小小的宫女其实是你的未婚妻呢?你会相信我,不会当我是前来诈骗的骗子吗?” “……”沧浪语窒。 如果是在素昧平生的情况下,突然有个女人冒出来自称是他的未婚妻,他确实不会轻易相信,而且极有可能把她当成别有心机的女人,打入大牢详加盘查。 “况且,就算你知道了一切,事情有可能改变吗?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我依然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宫女,我们之间有任何可能吗?真要强求,不是自取其辱,还落得伤痛心碎吗?” “所以你宁可独自吞忍事实,只安于当个小小宫女,终生服侍我就够了?”沧浪无法理解她的消极想法,她明明可以试图改变的。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有办法扭转宫中的制度规矩吗?”柳昀儿凄楚地反问。何况还有那三宫六院的后妃嫔妾,她能有宽大的肚量容忍吗? “当时我想,只要能留在宫中,远远看着你、守护着你就好,但没想到……” 只是远远看着、守护着,也会招来数不清的欺凌污辱。 “没想到什么?”她未竟的话语中似乎别有含意,沧浪犀利地追问。 “不……没什么。”柳昀儿避而不谈。 沧浪思忖的眼直盯着她,知道她还隐瞒了什么,但一时之间也不再逼迫她。反正天下没有能够永远藏住的秘密。 终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沧浪紧紧握着满脸臊红的柳昀儿的小手,不顾她想逃跑的念头,大方地走入用膳厅里。 “没想到董颢那恶人……都瘸了一条腿,还能这样害人。” “是啊,当初只罚他在崇圣寺里抄经,对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竟还企图谋杀太子哥哥,实在好可恶!这不让他闻风逃走,往后也不晓得能不能抓到人。” “不过,幸好太子哥哥安然无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哪怕翻遍大理,我也要将他找出来……啊,太子哥哥!” 几位公主和驸马正在谈论谋杀沧浪的凶手董颢之事,正好四公主沅淳抬起头瞧见沧浪走来,当下开心地大喊。 “咦?”她瞥见沧浪手里亲昵牵着的女子,只觉得眼熟。 仔细一瞧,她赫然发现—— “啊!你就是那名照顾太子哥哥的宫女……咦?我以前是不是还在哪儿见过你呀?”沅淳觉得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柳昀儿低着头,没有提醒她上次在凉亭的偶遇,只因不想让沧浪发觉她一直受人欺压,但沅淳歪头想了会儿,竟想起来了。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上回被几位秀女欺负的那名宫女吧?” “被秀女欺负?有人欺负了你?”沧浪利眸一闪,立刻犀利地捕捉到事实。 “啊,其实也不是……” 她语焉不详,想息事宁人,但性子直爽的沅淳可不依。 “哪儿不是?她们明明命你跪在地上,把你辛苦做好的点心打翻了,还拿脚拼命践踏,那不叫欺负叫什么?”沅淳气呼呼地道。 沧浪脸色铁青,腹中怒气翻滚,就快要爆发了。 他快气疯了!原来这就是她所隐瞒的事,她一直在宫中受到欺凌,却忍着不肯说,他难道没有能耐保护自己的女人?她竟半点也不信任他,真是——气死他了! “你过来。”霍耕尘把爱妻拉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咦?真的吗?”沅淳惊呼连连,瞪大眼,跑到柳昀儿面前,上上下下来回打量。 她那种好像瞧见什么珍奇动物般的兴味眼神,让柳昀儿很难为情。 “就是你吗?原来你就是太子哥哥的旧爱,还是唯一被收房的女人。”沅淳毫无心眼地呼嚷道。“嘻嘻,你长得真美呢,太子哥哥一定很爱你喔?” “沅淳,你别这样盯着人家看。” 沧浪的眼睛像要保护什么似的瞪过来,霍耕尘赶紧将她拉开,免得她被沧浪的火眼金睛给瞪穿。 “该死!那些秀女,等会儿马上全部送出宫去,一个也不许留!”沧浪怒声下令。 他实在太恼火了,那些女人竟敢背着他欺压他所爱的女人,如果不将她们全部赶出去,难消他心头之恨。 他早就受够了那票自认高雅实则庸俗、又爱争风吃醋的女人,以前容忍她们,是看在老臣们一片忠心,巴望着大理的皇嗣能够传承,所以也不阻止他们将人送进来。反正他不碰就是不碰,谁能耐他何? 但这会儿那几只庸俗的母虎竟敢将利爪伸到昀儿身上?这分明是自断生路。他没要人将她们打入天牢治罪,已经对她们够客气了! “那可不行啦!”二驸马唐冠尧嘻皮笑脸道:“人嘛,吃饭怎能只配一道菜?一个男人身旁只有一个女人伺候怎么够?当然得多添几个才行呀!好歹多留一个下来吧。” “你说什么?”二公主沁水眯眼瞪着自个儿的夫婿。原来他一直认为只有一个女人是不够的? “不是啊!亲亲公主老婆,我不是说我自己,而是沧浪呀!”他见爱妻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安抚道。 “哼!”其实沁水知道他这么说可能有原因,所以暂时不与他计较。 大驸马祈昊走过来,以一副“你该懂”的表情,别有含意地拍拍沧浪的肩。 “沧浪呀,所有的女人你都能送走,唯独一个,绝对不能送走,要是送走了,你、一、定、会、后、悔!知道吗?” 沧浪精明聪敏,知道他们要他刻意留人必有用意,于是沉思了会儿,便道:“好,那就如你们所愿,留下一位秀女。至于该留哪一位,由你们决定便是了!” “太好了!就等你这句,那我们就僭越僭越,替你做主啦。”祈昊满意极了,立刻折回爱妻身旁吃饭去也。 一开始,柳昀儿听到沧浪为了她要将秀女全赶出宫时,心里是惊慌又惊喜.虽然这么一来势必引来大臣反弹,而她也深觉这样不妥,但他肯为了她杠上那些三朝元老,她真的好开心。 只是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他竟同意留下一名秀女伺候他。 她不自觉咬唇,满心凄楚。 “还站着做什么?坐下来用膳呀。”沧浪好像没事人般,替她拉开圆凳,示意她在他身旁坐下。 “坐下来?”柳昀儿倏然惊醒过来,慌忙摇头道;“不、不成的!我只是个宫女……” “胡说什么!你是我的未婚妻,自然可以坐下。”沧浪不理会她的自卑,硬是拉着她坐。 “哗!未婚妻耶——”沅淳两眼亮晶晶,才打算发表感言时,她的驸马夫婿赶紧夹了颗饱满的小笼包,塞进她的小嘴里。 “多吃东西,少说话。” “唔唔——”沅淳小嘴鼓得大大的,气恼地瞪着霍耕尘。 柳昀儿忐忑不安地坐在沧浪的身旁,浑身不自在,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幸而沧浪的姐妹与她们的夫婿都不是势利之人,席间倒也与她闲话家常,问些沧浪过去的事,气氛颇为融洽。 “真的吗?我太子哥哥以前真的是个笑口常开的爽朗之人?”三公主涵泠难以置信地偷觑沧浪平板无表情的面容。 好难想像他满脸笑容的样子喔!其实她有点怕这个太子哥哥呢,因为他总是不笑也不太搭理人,令人难以亲近。 “我笑口常开很令人难以想像吗?”沧浪撇过头,佯装凶恶地逮住她来不及逃开的惊讶眼神。 “啊,对不住!太子哥哥,我只是……”柔弱胆怯的她赶紧将头往亲爱夫婿的怀里钻,寻求他的保护。 “别吓坏她。”冷翼搂住爱妻纤细的肩,厉眸瞪回去,冷然警告。 “未免保护过度了吧!”沧浪挑眉轻笑,迳自转头替柳昀儿夹菜。 “彼此彼此。”冷翼嗤地回嘴。 其他人津津有味地瞧着这一幕,深深有种感觉:“今儿个沧浪好像变得特别有人情味耶。” 别说是和他们斗嘴,即使用膳也经常不见他出席,总是孤僻地独处,现下看见他能自然地与大家谈笑,转变真是太大了。 他们不自觉将目光转向柳昀儿,她替沧浪夹了口菜想放进他碗里,但他却横过身子一口咬住,惹得昀儿细细惊呼。 让他能有今日转变的人,应当就是她吧! 也唯有她,能敞开沧浪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让他少了分冷漠疏离,多了分温暖亲和。 “只可惜,咱们暂时得棒打鸳鸯。” “是啊,希望柳昀儿可别怪我们……” 隔日,沧浪颁下一道旨令:即日起封柳昀儿为昀妃,赐宅邸一座,仆佣数十,绫罗绸缎百箱,全银珠宝十箱。 认了她之后,他自然不可能再让她屈居下人之位,但他暂时还无法给她一个正式之名,只能做此安排。 但柳昀儿却不愿意。 “不!昀儿什么也不要,昀儿不求封什么嫔妃,也不要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昀儿只要能时时刻刻待在你身边就好。” 柳昀儿抓紧他的衣袖,慌乱地摇头祈求,只求他别把她赶离东宫。 沧浪笑哄道:“傻瓜!哪有人笨得不要赏赐?那是我对你的一番心意,你乖乖接受。嗯?” “可是——” 见她慌得白了小脸,沧浪几乎要心软地收回成命,但他有不得已的理由,不得不这么做。 “听话!宫里有宫里的体制与规矩,即使我身为太子,也不能轻易破坏,你别让我为难,行吗?”为了怕自己动摇坏了大事,沧浪说了重话。 “对不住……昀儿不该让你为难,我……听话便是。” “这才乖。” 她的应允让沧浪松了一口气,他揉揉她的发,更加温柔地哄道:“走,我陪你去瞧瞧你的新宅院。” “嗯……”柳昀儿想装出开心的表情,却怎么也挤不出一张笑脸。 她就要被逼着搬离他的寝宫了,往后两人相隔两座宅院,朝夕相对,已是不可能再实现的梦想。 “你瞧瞧,这院落你喜欢吗?虽是由旧宫院改建的,但里头的摆设与桌椅已重新添置过。” 第十四章 领着柳昀儿走入赏赐给她的昀宫,里头的格局虽然简单,但摆置高雅不俗,尤其有一大方荷池,只要打开窗,无论哪个房间都能瞧见荷花摇曳的美姿。 “只可惜现已入秋,荷花全谢了,景致差了点儿,否则必定美上百倍。”沧浪试着想让她开心点儿。 “是吗?这样已经很好了。”柳昀儿好像瞧着别人的宅院般,神情淡泊,没有太大惊喜。 她不需要什么荷花池,她只想待在他身边呀! “这间就是你的寝居。来,进来瞧瞧。” 沧浪命护卫宫女们在房门外待命,只拉她一人入内,想与她有段独处的时间。 柳昀儿不置可否地跟着他走入房内,里头的宽阔令人咋舌。 若是以往,柳昀儿连作梦也不敢梦想能有这么大的一间屋子,更别说只是睡房了。 但如今拥有了,她却宁可拿这华美宅子换取与他的共处时间。 “喜欢吗?”沧浪好像献上糖果给心爱女孩的男童,满眼期待地等着她给予最大的赞赏。 那眼神,让柳昀儿不忍使他失望。 “嗯,真的很美,我很喜欢。”柳昀儿勾起嘴角,给他一抹肯定的温柔浅笑。 她没说谎,这宅院确实美得教人屏息,里头的陈列与摆设无一不风雅华美,面临荷花池的廊柱上白色薄纱轻垂,随风飘动十分美丽。 柳昀儿走到敞开的窗前,远跳荷花池上的鸟雀跳跃追逐嬉戏,忽然一对悠然游过的鸳鸯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美丽的眼儿,禁不住羡慕地瞧着。 “在想什么?” 沧浪忽然自身后抱住她,贴近她的脸庞问,属于他的气息喷入她的发鬓里,引得她一阵轻颤。 柳昀儿心口一颤,差点双腿虚软,瘫倒在他怀中。 “那儿有一对鸳鸯,你瞧。”她指着那对逐渐悠然远去的鸳鸯,轻声说道。 “和咱们很像呢,都是如此恩爱。不过你比那只母鸳鸯美多了!”他颇为骄傲地昂起下巴。 噗的一声,柳昀儿给他逗笑了。 竟拿她跟只鸟儿比? 她的笑容好美,沧浪禁不住瞧呆了,当下情生意动,涌起情欲,他侧头吮住她珠贝般细致的耳垂,求爱的意图明显。 “太、太子……” “唤我的名。”沧浪嗓音嘶哑,急躁地抱起她,快步往垂着绸缎床幔的大床走去。 “沧……沧浪——啊!” 话语被急切的唇拦截住,她有点粗鲁地被扔在柔软的床榻上,接着他强健的身躯覆上,让她连害羞的时间都没有。 接下来的时间,偌大的房间除了粗喘轻吟之外,再无任何言语。 火热的缠绵后,柳昀儿倦极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夕阳西斜的薄暮。 她的身旁空无一人,显然沧浪已经离开。 柳昀儿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床位,感伤地抚摸已经凉了的卧席,愣愣发怔,许久许久没有回神。 虽然不想搬离沧浪所居的东宫,但体谅他身为太子有不得不遵守之宫廷体制,所以柳昀儿也试着接受他们分居两处的事实,以笑颜迎接他的造访。 只是原本夜夜上她这儿过夜、拥着她入眠的沧浪,不知怎地,开始渐渐少来,到最后竟然不再来了。 她仍旧天天准备他所爱的吃食等他前来,但无论如何痴痴苦等,就是不见他的踪影。 她失望又失落,但心想他最近一定很忙。心疼又想念他的柳昀儿打听了他的所在之处后,亲自做了他爱吃的肉末粥与绿豆莲子甜汤送去,不过却被挡在门外。 “对不住,昀妃娘娘。里头正在商讨大事,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曾青松已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没想到再次相见,她已是太子的嫔妃,他心里不免一阵失落。 “那么,麻烦曾大哥替我将这些东西送进去好吗?”她柔声拜托。“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是要让太子用的。” “好的,我马上替你送进去。”曾青松羡慕地瞧了眼托盘上的美食,转身送进议事厅里,但没一会儿,又原封不动端了出来。 “真对不住……太子说不饿,要我端出来。” 曾青松眼中不由得露出同情之色。 “是吗?”柳昀儿幽幽垂下头,知道那只是他不想吃的借口。 以往他就算不饿,也绝对会捧场地吃光光,但如今却…… “娘娘……”曾青松好想拥住她、安慰她,但他不敢造次。 “反正都做好了,倒掉了也挺可惜,如果曾大哥不介意的话,就请曾大哥尝尝吧!”柳昀儿挤出一抹笑,将那些为沧浪准备的点心,转送给他。 “咦?可以吗?”曾青松惊喜地问。 “如果曾大哥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曾青松欣喜不已。 “那么曾大哥慢用,我先走了。” 柳昀儿轻轻颔首,然后幽幽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开。 曾青松怜惜地目送她走远,这才将目光转回手上的托盘。 绿豆莲子甜汤看来软绵可口,肉末粥香得要命,不断引诱他肚子里的馋虫,虽然明知道当班期间不能做自己私人之事,但他实在忍不住想先偷尝一口。 他心想里头正在议论大事的主子应该一时片刻不会出来,所以放胆拿起洁白的薄瓷调羹,两颗眼珠子在绿豆莲子甜汤与肉末粥之间来回兜转,拿不定主意要先吃哪一样。 最后香气四溢的肉末粥略胜一筹,他决定先吃了肉末粥,再喝绿豆莲子甜汤当点心。 只可惜,就在他打算舀起一匙肉末粥时,忽然门内传来动静,接着大门开启,议事的大臣、驸马与太子鱼贯走出。 曾青松手中的肉末粥还来不及放下,正好被沧浪瞧见。 “那是——” 他不经意瞥见护卫手中所捧的托盘,当下眼光一凛,提高音调问;“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沧浪的震怒语气让曾青松倏然背脊发寒,慌忙解释道:“禀太子,方才您说不饿不想吃,昀妃娘娘又说不想浪费了这些东西,便赏给卑职了。” “赏给你?”沧浪气得快要呕血了。 方才因为大臣都在,他得故意假装对她送来的吃食毫不感兴趣,所以忍痛让人送出去,没想到她竟然随手就将为他做的东西,给了其他男人? 喷出嫉妒火花的双眸,凌厉地瞪向曾青松。“你——” “卑职该死!卑职万万不该在当勤时间拿取吃食,卑职知罪!”曾青松立即跪下认罪。 “哼!”他才不在意当勤吃不吃东西,他在意的是—— “那些东西——你吃了?” 沧浪质问的语气太过阴沉可怕,曾青松本能地猛力摇头,大声否认。 “不不!卑职才刚收下不久,一口都没动过。” “哼!我碰巧饿了,这些正好可以止饥。来人,端走!” 说完,不给任何辩驳的机会就让人端走。 曾青松只能含泪看着差点到口的美食,眼睁睁从自己眼前飞走…… 沧浪回到寝居,珍惜地品尝柳昀儿亲手做的肉末粥和甜汤,一边吃着,一边想念起她可爱羞涩的笑容,心纠结成一团。 “昀儿,我现下还不能去找你,请你再多忍耐一段时日……为了我,请再多忍耐些,好吗?” 沧浪的心声,柳昀儿没能听见。 因为见不着他,她了无生活的乐趣。每日浑浑噩噩度日,生活茫然无重心,常常觉得一日太长,长得她想放声尖叫,却还等不到日头下山。 她开始消瘦憔悴,偏又让她意外发觉一个沧浪一直隐瞒的事实…… “怪了,太子最近怎么都不上咱们昀宫了呢?” 这日一早,柳昀儿的婢女替她梳理一头乌黑长发,提起这个已经悬在柳昀儿心头好几日的疑惑。 柳昀儿心口仿佛被重力一击,不过仍挤出笑容替他找借口。 “兴许是太子忙吧!朝廷之事我们不懂,我想他每日都很忙的。” “是吗?”名叫小菊的丫头年约十七,圆圆的脸蛋纯真可爱,手脚也很伶俐,但似乎不太懂得看人脸色。“但我昨日听在别宫服侍的朋友说,太子好像纳了新妃呢,听说是一名未遣出宫的秀女,前些日子被封为嫔妃了。” 小菊不经大脑说出的话,给了柳昀儿一个无比的大震撼。 沧浪他——封了新妃? “你说的……是真的?”柳昀儿颤抖地问。 “是啊,听说新封的嫔妃闺名叫采玲,所以被封为玲妃呢。”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击在头上,柳昀儿眼前一片昏暗。 她才刚要适应离开他的寝居,一个人独居的日子,他却已封了新嫔妃…… “啊!娘娘——” 直到听见小菊的尖叫声,柳昀儿才发现自己正往下倒,在还没摔落地面前,她已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 被紧急召来的御医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似的告诉她:“娘娘凤体违和,应是吃得少睡得不好的缘故,请娘娘这几日补足睡眠,多食用一些营养的东西,那么身体很快就会康复的。” 柳昀儿眼神茫然,笑容苦涩。 她确实疏于照顾自己的身子。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悬念着沧浪为何不来,总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吃饱、睡饱是什么时候了,难怪身子受不住。 她真的万万没想到,失宠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她之所以留在宫中,是因为他所爱之人在这儿,如今他已另封爱妃,不再来看她,而她却像被囚禁的笼中之鸟,飞不高走不远,哪儿都去不了。连最爱的人,也弃她而去…… 即便宫中一呼百诺、锦衣玉食,那又如何呢? “卑职替娘娘开几道补身的药方,请娘娘您自己也要多吃点,体力才能尽快恢复。” “谢过太医……”柳昀儿喃喃道谢。 “娘娘,我送太医出去,顺道去御膳房吩咐替娘娘熬煮营养汤品。”小菊赶紧去忙了。 柳昀儿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不自觉又沉沉睡去。 待她再次醒来,天色暗了,屋内已掌灯,她躺在枕上,转头瞧瞧房内,一个人都没有,小菊不在,当然也没有沧浪的踪影。 她不由得自嘲苦笑,难不成她还以为他听闻消息,会急巴巴地来看她吗? “啊,娘娘!您醒了?”小菊端着一个大碗走进来,惊喜地喊道。 “太好了!您睡了好久呢,小菊真担心您饿坏身子,所以赶紧替您端来补汤,正要喊您起来喝,您就醒了。” 小菊将汤碗放在床头的花几上,然后走到床边道:“我扶娘娘起来吧!” “嗯,谢谢你。”柳昀儿确实还浑身虚软没有力气,需要借助外人之力起身。 小菊将柳昀儿扶起,在背后搁个枕头让她舒服地靠着,然后端起汤凑过来说:“来,喝点汤吧!这是特地请御膳房里的大厨炖的老参鸡汤,听说熬了一下午呢!” 柳昀儿瞧见那碗看来油腻的鸡汤就毫无胃口,于是立即摇头拒绝:“对不住,小菊,我不想喝。” “不行呀!”小菊呼嚷道:“太医才吩咐了您一定要多吃点东西,您怎能不吃呢?看在这是小菊托人精心熬的汤,您就喝一点吧!” 小菊露出可爱的笑容,不断拜托道。 柳昀儿被她的用心所感动,终于轻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喝一点。” “哇!”小菊笑逐颜开,端起汤碗,开始喂她喝补汤。 第十五章 柳昀儿不忍让小菊失望,所以勉强自己喝下补汤,但她其实毫无胃口,只是麻木地张嘴,麻木地吞下,任凭意志放空,不愿去细想。 沧浪没有来! 她病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她昏倒了,这件事底下的人必定已经呈报给他,但他却毫无任何反应,至今仍不见踪影。 他来了,她心里至少有一丝满足,哪怕只是敷衍她也好,但他却连来瞧一眼都没有…… 是贪恋着玲妃的热情,所以完全把她忘了吗? 感觉熟悉的酸楚又冲向鼻头,柳昀儿轻轻推开小菊又送到她嘴边的调羹,摇摇头说:“我真的喝不下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先下去吧,让我躺一会儿。” “可是……” “拜托你。”她的泪,已经快忍不住了。 “好吧。那小菊就先告退,娘娘您好好休息,如果需要什么就喊一声,我会在外头。”小菊大略知晓她的心情,所以也不勉强她。 “嗯。”柳昀儿躺下,翻身背对外头。 才一侧身,泪已像汹涌的洪水,淌流而下。她压抑地低泣,想竭力忍耐,却忍不住愈形激烈的啜泣。 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用力咬住唇,直到柔嫩的唇瓣渗出血丝,但却怎么也压抑不了剧烈抖动的纤瘦肩头。 小菊听见小动物哀鸣般的低泣声,心里万般同情,但太子不来,她这个小宫女也是莫可奈何呀。 她走出门外,体贴地关上门,留给昀妃一个能够安静独处的空间。 果不其然,门方合上,就听到里头传来再也克制不住的哭泣声…… “我要去看昀儿。” “不成。” “我以太子的身份要求,我要去看昀儿。” “我们也以摄政王的身份拒绝,驳回太子去看昀妃的请求。” “昀儿昏倒了!” “据太医说,昀妃只是睡眠不足、饮食失调因而昏厥,只要派人多关照着点就行了。”大驸马祈昊毫不在意地说道。 “她需要的不是别人,而是我!” 沧浪知道,她吃不下睡不好,必定全是为了他。 祈昊歉然一笑。“我们知道。但很抱歉,还是不行。” “你们这四个恶鬼——” 沧浪恶狠狠地瞪着四位驸马,目露凶光。 如果必须踩过他们的背才能去见昀儿,他将不惜那么做! “沧浪呀,别气别恼,小不忍则乱大谋。现下正是重要关键,万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坏了大事呀。”唐冠尧能够体会他的心焦,所以拍拍他的肩,柔声安抚道。 “我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我就是要去看昀儿!”他急得失去理智。 砰! 突然,三驸马冷翼用力拍桌站起,射向沧浪的锐利眸光,冰冷得要将人冻结。 “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嗯?”他没有高声怒骂,但冷冰冰的语气,反而更加阴驽骇人。 “你以为我们四个是为了什么窝在皇宫这个华丽的大鸟笼里?是为了我们自己的荣华富贵吗?还是为了“你们”段氏与大理的全体百姓?段沧浪,天下是你们段氏的,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人,如果你为了自个儿的儿女私情,要将皇位拱手让人,陷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那么早点说一声,我们立即带着妻子出宫远避深山,随董合怎么兴风作浪。浊浊乱世,眼不见为净!” 冷翼没有给他任何温情安慰,而是一顿耳刮子般的严厉指责,但这也宛如当头棒喝,一棒打醒了沧浪。 他认真思考,深深反省,然后诚心道歉。 “对不住!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是我失言了。” 他低下头,神情懊悔沮丧,心里焦急,却又无可奈何,那副可怜的模样,反而更能博取同情。 “这也不能怪你!心爱的人生病了,任谁都会焦躁不安。我们能够了解的。”四驸马霍耕尘给他一个谅解的笑容。 冷翼瞥了沧浪一眼,也心软了,叹口气提点道:“我们不让你正大光明地去看她,但没说你不能用其他方法进去,这点,不用我们教你吧?” 沧浪猛然抬起头,眼里迸出惊喜光芒。 “我懂!”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夜深人寂寥。 打从沧浪不来了之后,柳昀儿所居的昀宫愈来愈冷清。 主子好静不喜热闹,也没夜里折腾人的习惯,所以底下的人都能早点休息,因此不过酉时而已,昀宫里已经灭了大半灯火,几乎瞧不见半个人。 “小菊,你去睡吧,我这儿不需要伺候了。” 柳昀儿合上手里的书册,瞧见坐在一旁的丫头正在打盹,便要她先休息去。 “娘娘还不睡吗?”小菊揉揉眼问。 她浅笑着说道:“我还不困,想再坐一会儿。” “那小菊去给娘娘端点消夜来——” “不用了,我也不觉得饿。你去休息吧!” “好吧……那小菊先下去休息了。” 小菊退下后,柳昀儿也无心看书,起身走到窗前,小院里的木樨花开得茂密,淡雅香气袭来,她抬头遥望天上的银盘。 沧浪…… 不晓得现下他人在哪儿? 是在玲妃房里吗…… 她几乎不愿去想像那幅景象,因为那只会让她心碎欲裂。但身为帝王的妃嫔,焉能不忍受夫君临幸三宫六院之苦? 善妒之人,怎有资格服侍君侧? 她承认自己并无资格,因为她好痛苦,好难受…… 泪雾涌上眼眶,正想伸手抹去它时,忽然,身后一双健臂圈住她更加纤细的腰枝,温热的唇贴上她冰凉的耳垂。 “夜色这么凉,怎么不披件衣裳?” 那略微低哑的嗓音是如此熟悉,这不是沧浪是谁呢? “沧浪?”柳昀儿迅速转身一瞧,果然是他,当下既惊喜又不敢置信。 这是真的吗?还是她思念过度,所以作梦了呢? “你身子好些了吗?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瘦了?”沧浪对一掌就能盈握的纤腰感到不满。“我才没陪着你一起用膳,你就不肯好好吃吗?那些宫女仆佣,没一个盯着你吃吗?” 他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念,并没传入她耳中,她的眼、她的脑子、她整颗心,都只瞧得见他。 “你……真的是沧浪?” 她微微颤抖的小手,抚上沧浪的脸庞,一一描绘过他的眼、鼻、眉毛还有唇。 “我没易容。” 沧浪试着说笑,但笑容也噙着苦涩。 柳昀儿还是难以置信,她一定是在作梦,一定是的…… 她垫起脚尖,主动吻住他的唇,那抹温热,让她感动得想掉泪。 真的是他呀!他来了! “昀儿——” 她软嫩的唇一贴过来,沧浪顿觉炙热的欲望像火焰般冲上来,但他强迫自己抽开身。 “不行,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养好……” 但柳昀儿不管,任性地、恣意地吻着,急迫地想借由他的体温,感受他存在的事实。 “昀儿,真的不行……” 沧浪虚弱无力地闪躲,得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狂放她将她扑倒在床。 柳昀儿还是不听他的制止,继续贪恋地吮吻着他的唇。 可爱的啄吻,害羞的轻吻,然后浓烈的深吻,一下一下,在在挑战沧浪已经薄弱到不行的自制力。 但是不行,他得保持理智。 “昀儿——” 柳昀儿趁着他启口的空档,大胆地将粉嫩的小舌探入,这时,他仅存的最后一丝自制力终于如断线的风筝,啵地一声飘然远去。 他不再忍耐,反客为主地抱起她轻如羽毛的身子,往大床奔去。 他稍嫌粗鲁地将柳昀儿抛上大床,她的惊呼声才刚停止,他已迅速踢掉靴子,扒开外衣扑上去,像饥渴许久的旅人,开始享用暌违多日的丰盛飨宴…… “娘娘,要不要再来杯热茶?” 小菊的询问声,唤醒了正在发愣的柳昀儿。 她拉回飘荡荡的思绪,连忙道:“啊,不用了。还有这些早膳也可以撇下去,我吃不下了。” “是。”小菊上前收拾用过的早膳,欣喜地发现:“娘娘近来食欲不错,今儿个准备的东西也大多都吃完了耶。” 小菊再单纯不过的一句话,却让柳昀儿粉嫩嫩的小脸儿倏然爆红。 “夜里那般“劳动”,食欲不好才奇怪呢。”她低声嘀咕。 “咦?娘娘方才说了什么?”小菊转头问。 “不,没什么。”柳昀儿小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些话,她怎么好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说? “对了,小菊,我有件事想问你。”柳昀儿忽然记起一直惦挂在心头的事,开口问道。 “娘娘请问。”小菊认真聆听。 “那个……呃,这几日,你见过太子来过没有?” “太子?” “嗯。”柳昀儿点头。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着一个迷惑,就是她无法判别,夜里的那些耳鬓厮磨、浓情密意、肢体交缠的香艳旖旎,究竟是真是假? 因为每日深夜之后,他总是突然出现,而日头尚未露脸之前,他便又消失不见了,所以,虽然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纵情痕迹清晰可见,但她仍是怀疑,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她的美梦? “没有呀,这阵子小菊没见过太子耶。”小菊遗憾地回答。 她知道娘娘一直在等太子前来,但她只能说出令她失望的答案。 “是吗……我知道了。” 柳昀儿优雅垂下颈项,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 小菊撇下早膳后折回来,瞧见她坐着发愣,便提议道:“娘娘,今儿个天气不错,您要不要去御花园里走走?听人说珍奇的黑茶花开了呢,几位公主都去赏过花了,您要不要也去瞧瞧?” 柳昀儿其实对所谓珍奇的黑茶花没有太大兴趣,不过闷了好一阵子,心想出去走走也不错,便道:“也好,就去散散心吧。” “那小菊马上去准备。” 小菊立刻兴奋地开始着手准备外出的衣物用品。 一刻钟后,柳昀儿即便不觉得冷,仍被小菊强迫披上白色狐皮披风,然后在小菊的陪伴下,步出许久未曾踏出的昀宫,前往御花园赏花。 今儿个天气真的不错,秋风习习,阳光煦煦,御花园被姹紫嫣红的各色花卉妆点出春季般的灿烂,柳昀儿也不由得感到心旷神怡。 “娘娘,那珍奇的黑色茶花就在前头了。”小菊指着前方告诉她。 “是吗?”柳昀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忽然瞧见前头的凉亭里有人。 仔细一瞧,大约十来个宫女与护卫团团围着凉亭,而凉亭里好像隐约可瞧见有身影在走动。 “小菊,凉亭里的人是谁呀?”她好奇地问。 “凉亭?”小菊转头瞥去,当下大惊失色。 “啊!娘娘——我、我突然想起黑茶花今儿个没开,咱们回去吧!”小菊慌得语无伦次。 “今儿个没开?”柳昀儿狐疑地微蹙秀眉。 方才她明明说黑茶花开了,几位公主都去赏过花,怎么茶花知道她要来,特地不开了吗? “啊,不是啦!”知道自己说错话,小菊真想掌自己的嘴。“我、我是说……我吃多了肚疼啦!”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人突然闹肚疼,这下柳昀儿更加肯定必有问题。 但她也不阻止小菊离开,只说:“你要肚疼就去,我去前头凉亭等你。” 第十六章 说完,她轻移莲步便要朝凉亭走去,小菊急得跳脚,不顾一切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前头。 “娘娘别去呀!” 她就知道绝对有问题!柳昀儿正色问:“凉亭里的人,到底是谁?” 小菊见无法隐瞒了,才说:“是……太子与玲妃。” 太子与……玲妃?那个继她之后所封的妃子? “我过去向太子问安。” 说完,柳昀儿步履坚定地朝凉亭走去,小菊无法阻止,只得满脸惶惶然地跟上前去。 “太子在此,什么人胆敢——啊!”见人靠近原本要大声喝斥的护卫们,发现是柳昀儿来了,当下态度一转,行礼如仪。“属下参见昀妃娘娘。” “请起。我路经此处,听闻太子在此,所以想向太子问安,不知是否能……” 柳昀儿话没说完,听见护卫们喊昀妃,沧浪已快速地冲出凉亭。 “昀儿!”他喜出望外,没想到竟会在此处偶遇她。 “臣妾参见太子。”出了房门,就必须遵守宫廷体制,所以柳昀儿单膝下跪,依照规矩问安。 “嗯,起身。”沧浪多想立即冲上前抱住她,但四下众目睽睽,他必须忍耐。 “谢太子。”柳昀儿袅娜起身,一抬起眼,便见着了大家口中的玲妃。 她就娉婷立在凉亭的红色圆柱旁,白嫩的手儿攀着雕花栏杆,正由上往下,倨傲地打量昀儿。 玲妃与她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不若她的清瘦秀气,她是个抢眼的大美人,个儿比她高,体态比她丰润,腰是腰、臀是臀,娴娜多姿,鹅蛋脸上一双微勾的桃花眼格外媚人,艳红的小嘴儿正不满地噘起。 原来她便是玲妃! 不知怎地,柳昀儿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二驸马唐冠尧说过的一句话。 “人嘛,吃饭怎能只配一道菜?一个男人身旁只有一个女人伺候怎么够?当然得多添几个才行呀!” 是这样的吗?男人只有一个女人是不够的,必须环肥燕瘦、尽拥怀中,方能感到满足? 柳昀儿幽幽望着玲妃,满心酸楚,她无法不去想,沧浪是不是也以抱着她时的热情,拥抱着她呢? “太子,您快上来呀!咱们棋下到一半呢。”玲妃在上头娇嗲呼喊。 “等会儿。”沧浪随意敷衍。 “快嘛!臣妾等得心都快焦了,太子一不在身边,臣妾就好寂寞喔。”玲妃矫揉造作地扭动身躯。 沧浪闭上眼,竭力忍住心头的厌恶,他必须捏紧双拳,才能制止自己别转身一拳将她打飞。 原来他喜爱的是这种娇媚的、会撒娇的女人。柳昀儿终于明白。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一辈子也无法做到像玲妃那样。 她只是她,一个纯朴乡镇来的小村姑,不知道该怎么打扮,也不会撒娇狐媚,讨太子欢心,更学不来嫔妃间的明争暗斗。 她只能像一般的村姑野妇,死心地守着一个男人,视他为自己的天,爱他、敬他、关怀他、照顾他、伺候他的生活起居,为他煮食、为他洗衣,将来有一天,为他生儿育女……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懂。 她曾经以为,只要做到这些,就足够为自己争取到幸福,但眼前事实告诉她,对一个尊贵的太子而言,那是不够的。 甚至是,无论是多么好的女人,都无法让他专注倾心,因为仅有一个,便是不够的。 她若有不好,她可以改,但一个男人若想左搂右拥、坐享齐人之福,那么除非她能够使分身术,否则永远也满足不了他的贪欲。 这个残酷的认知,令她打从心底感到悲怆。 “对不住,臣妾打扰了两位的雅兴,臣妾这就告退。”柳昀儿凄然转身欲走。 “啊,等等!”沧浪无法眼睁睁看她离去,他快步奔上前,爱恋地紧抓住她的手。“我记得昀儿也很会下棋不是?过来与我们一块儿下吧!” 这样,他对那个尽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女人,或许会变得比较能够忍受。 与他们一道下棋?柳昀儿转身往凉亭望去,瞧见玲妃正恶狠狠地瞪着她,毫不掩饰对她的嫉妒。 柳昀儿眼眸一黯,幽幽垂下羽睫,对沧浪轻轻摇头。 “对不住,臣妾身子有点儿不适,请容臣妾先行告退回宫。” “身子不适?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沧浪难以掩饰脸上的担忧。 “只是有点头痛而已,不需要劳动太医。臣妾这就告退了。” 柳昀儿简略行礼后,立即转身离去。 讨厌鬼走了,玲妃得意极了。她跑下来攀住沧浪的手臂,不断娇嚷着要将他拉回凉亭里去。 “没人打扰真是太好了!太子,快过来陪臣妾下棋嘛,走嘛走嘛。太子——” 啵!沧浪的自制力猛然断线。 “我忽然想起御书房里还有奏章没看,今儿个不下棋了!” 说完,趁自己破例殴打女人之前,他迅速转身冲离。 “太子——”玲妃高嚷着,跺脚尖叫。 “到底还要等多久啊?” 美丽的女人,光溜溜地躺卧在男人怀里,不满地噘嘴抱怨。 “快了!我们暗中部属的人马已经悄悄包围皇宫,只待我一声令下,便可一举兴兵起义。”男子疯狂的眼中透着兴奋。 “那你要快点呀,人家伺候太子,已经伺候得很烦了。”女人娇嗲抱怨。 “伺候得很烦?哼!依我看,是没能“伺候”着,所以感到心烦吧?”男子讽刺。 女人脸一红,故作伤心地狡辩:“你怎么这么说呢?我根本不想与那个冷冰冰的木头亲近,是你逼我去接近他的。” “是吗?”男子冷哼。 只怕要是真受到太子青睐,她就要将他一脚踢开了。 这女人骨子里是什么货色,他清楚得很,反正他们也是彼此利用。等他登上皇位,这女人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眸中闪着阴狠的光芒。 “董少爷,玲儿好冷喔,您替人家暖暖身子嘛。”玲妃不知羞地磨磨蹭蹭。 这个无耻荡妇!董少爷——董颢冷笑一声,藏住眼中的轻蔑。 “好,我这就满足你。” 董颢覆上她丰满的身子,挑逗得她不断娇喘呻 吟。而他仿佛置身事外般,冷眼看着她满足喘息。 反正她就快没利用价值了,在她死前满足她最后一次,也算积积功德。 呵呵!他嘴角得意地勾起。怎么会有人想到呢?他这个全大理追捕的罪犯,竟安然地躲在宫里,睡在太子的女人的床上? 要怪就怪沧浪没上过她的房,否则就该知道,他躲在玲妃房里。 现在时机就快成熟了,他等待已久的皇位,就要落入手中。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件事,非做不可…… 屋檐上,一名蒙面黑衣人悄悄将屋瓦覆上,然后几个翻身,消失在夜色中。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沧浪跟在玲妃身后,不耐烦地问。 方才他正在御书房里忙着,玲妃突然出现,说有重要的东西要让他过目,千拜托万拜托,求他随她离开。 沧浪答应了,但她带他东绕西绕,最后竟绕到御花园里偏远的假山后头来了。 “太子,快了。就在前头了。”玲妃回过头,别有含意地一笑。 沧浪思忖地瞧着她,叹口气,假意怜惜地说:“玲妃,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太子为何突然这么说呢?”玲妃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感而发。”沧浪叹息得更大声了。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想迎娶你为皇后,但那四个令人厌烦的驸马硬是逼我只能先封你为妃,而且不可以上你的房,待观察过你是否贞洁贤淑后,方准我迎你为后。” “什么?迎我为皇——皇后?”玲妃的眼儿瞪得如碗那么大。 要命!他怎么没先告诉她呢? “是啊,现在经过诸多测试,在在都证明玲妃你确实是个贞惠娴德的女子,所以我已决定择日封你为后,也终于可以彻夜拥着你了。” “是……是吗?”玲妃兴奋得快飞起来了。 原来她马上就要成为皇后了,而她自己却不晓得,还与那个瘸腿又落魄的董少爷…… 哼!若不是早已失身于他,又受他怂恿,说什么建国大计需要她的鼎力相助,她也不可能进宫来。 不情愿地进了宫,瞧见太子生得英挺俊俏,她也曾动过私心,想要倒戈巴上太子、除掉那瘸子,飞上枝头做凤凰,但怎知俊俏太子似乎天生冷情,对她们这些秀女既不理也不睬,她们原本还以为他是否寡人有疾呢,哪知道后来他收了宫女柳昀儿入房,还封她为昀妃,她们这才知道他身子没问题。 只是他始终不肯上她的房,让她感到极为不安,这才又答应与那奸人合作,没想到——他竟然早已属意她为皇后!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宠妾与堂堂的皇后,孰轻孰重不用想也知道,立即地,玲妃当下决定叛变倒戈,对他吐露实情。 “啊!太子,玲妃有件事一直想告诉您哪。” 玲妃猛地停住脚步,阻拦沧浪继续往前。 “什么事?” “先前我在这假山后头瞧见神秘的黑衣人出入,他们好像有什么阴谋,从假山后方的暗门——啊!”玲妃惨叫倒地。 一支不知自哪儿飞来的利箭,射穿玲妃的心脏。 他大手一挥,只见原本瞧不见半个人的假山四周,突然冒出了数十名藏匿的黑衣人,个个手持箭弓,箭在弦上,全部对准了沧浪。 如果这还不足以使人惊奇,那么后方接着走出的人,才真的骇人。 “原来这里就是你们谋反的大本营!”沧浪了然地冷冷一笑。 “你怎么也想不到吧?沧浪!我爷爷为了今日,老早就遣人自宫外挖了一条密道直通宫内,出入的密门就在这座假山之后,而你与你那驽钝的父亲,根本就没发现!呵呵!”董颢得意大笑。 “挖了条密道通往宫里这种卑鄙的行为,确实只有你们这种奸佞狡猾的狐狸才办得到。”沧浪看似褒,实则为贬,气得董颢不断发抖。 “待我将你乱箭射死,看你还嘴不嘴硬!” “我还不想死,也死不了,因为你拿我莫可奈何。”沧浪冷笑着道。 “你怎么敢用那种凡事都在你掌握之中的口气说话?”董颢恨透他这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模样。“你应当惊慌惶恐,哀声求饶才是!” “我应当那样才好吗?” 沧浪故意装出一副“我现在才知道”的诧异模样,气得董颢真想立即拿把刀刺入他的心脏。 “你少装疯卖傻,即便那样我也不会饶过你!来人,准备!” 董颢先将手高举,然后指向沧浪高声下令:“将他给我射成一只刺猬!” 但很诡异地,那些黑衣人却是维持原来的姿势,动也不动。 董颢大惊,回身指着那些黑衣人,怒声大骂:“你们聋了吗?给我射死他!” 这回那些黑衣人有动作了,不过却把箭头对准他射出。 “啊!啊!啊——” 咻咻几支利箭射入董颢面前的地面上,若不是他跳得快,只怕真会被射穿。 第十七章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疯了吗?”董颢难以置信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黑衣杀手,竟然倒戈相向,要射杀自己。 “他们没疯,他们不听从你的命令,是因为他们并非被你收买的那帮爪牙。” 沧浪比个手势,上头的黑衣人全部扯开罩住脸的黑布面罩,赫然都是宫里的护卫。 “你们——”董颢这才发现,自己暗中埋伏的人马,不知何时已被掉了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董颢不断摇头,无法相信自己的计划早就被人看穿。 “要怪,就怪你不该与苏采玲密切往来,露了马脚。坦白说,要跟踪你其实并不难——蒙!” 沧浪一声呼唤,一名黑衣男子翻身而下,笔直立于他们面前。 “他是我的密探,这些日子,你所做的任何事,都在他的密切注意中。 “——任何事?” “是的。”名唤蒙的密探冷冷回答:“很抱歉,就连你与玲妃在床上的“情谊连系”,我也全瞧见了。” “你——”董颢震惊羞怒,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直被人暗中监视,却浑然不觉。 不过,他不会就此认输!他仍有秘密武器—— “来人!把人带上来。” 他大声一吼,立刻有几名黑衣人押着两名弱女子走来。 “昀儿!” 当沧浪瞧见柳昀儿柔弱的身影时,忍不住担忧地呼喊。 “沧浪!” 柳昀儿没想到竟有黑衣人闯入挟持她与小菊,她又惊又怕,虽然强忍着恐惧要自己坚强别掉泪,但这下一瞧见让自己安心的人,她立刻哭了起来。 “过来!”董颢从爪牙手中将柳昀儿揪过来。 “放开昀儿!”沧浪朝董颢怒喊。 “要我放开她可以,只要你把这支匕首刺入自己的肚子里,我就放开她。”董颢把匕首扔给他,阴狠要求。 “不!” 先前小菊在花厅布好膳,进来请她用餐,她却毫无食欲,小菊正劝她时,忽然冲进一票黑衣人,拿着锋利的刀,架走她与小菊。 当时她只觉惊惶,不懂他们抓她做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要抓她来要胁沧浪。 “你不能那么做!”柳昀儿惊呼,不断猛力摇头,把美丽的发髻都摇散了。“浪,不要!我不能失去你!” “我也不能。”沧浪对她苦涩一笑。“所以——” 他高举匕首,作势要往自己腹中刺入。 “不要——”柳昀儿心魂欲裂地高声尖叫。 董颢则哈哈大笑,目不转睛地瞧着、期待着,等着看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命丧黄泉。 这时,忽然一声娇喝传来:“看我金刀女侠的厉害!” 董颢才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就被一记粉腿踢中侧脑,狼狈地滚倒在地。 “是——是谁?” 董颢发现自已被偷袭,气恼得恨不得立即杀了那人,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正要抬头瞧瞧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时,又被一只小脚丫狠狠踩住脸颊,毫不留情地压至在地。 “你这祸国殃民的大奸臣!我金小菊潜伏在昀妃娘娘身旁多时,今日终于轮到我亲手收拾你了!”嘿嘿,总算有出头的机会了! 小菊一反过去宫女的温顺姿态,昂起下巴,拇指往俏鼻一扫,脸上满是意气风发的骄傲表情。 她宛如变了个人似的,让柳昀儿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是不是看错了?她怎么会看见那娇小可爱——而且她以为同自己一般柔弱的婢女小菊,粗鲁地拉起裙摆飞跃而起,使出俐落的身手,一脚踹昏了董颢,还把鞋踩在他的脸上呢? 小菊她那般柔弱……怎么可能? 不……先是莫名被掳、然后又见沧浪为她自残,接着看见温顺可爱的小婢女成了武林高手,柳昀儿受不了这一连串的刺激,眼一翻,身子软软地往下瘫倒。 “昀儿!”沧浪眼明手快地抱住她的身子,没让她摔倒在地。 “接下来的交给你们处理,我先带昀儿走!” 沧浪对着这时才姗姗来迟的四位驸马说道,然后迅速冲离。 “咱们好像来得正是时候。”四驸马霍耕尘望着沧浪很快就消失不见的背影说道。 “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大驸马祈昊咕哝。 本来只想来看看热闹,哪知道还得替那小子擦屁股?窝在房里陪老婆孩子玩多好呀! “做事吧!”三驸马向来寡言少语,但言简意赅。 早点处理完,就可以早点回房陪爱妻了。 “是是,做事做事。”二驸马唐冠尧一边调动护卫队来绑人,一边抱怨道:“所以我说嘛,驸马真不是人干的……对了!” 他抬起头,望向霍耕尘。 “那沧浪命中仍是……” 霍耕尘肯定地点点头,四个知晓内情的人同时沉默了。 不晓得沧浪知道了,会有何反应? “不要,沧浪……不要……” 柳昀儿在梦境中,瞧见沧浪使劲将匕首往自己的肚子戳,结果小菊跳过来,一脚踹飞了他,她忍不住尖叫着弹坐而起—— “啊——” “昀儿!” 沧浪坐在床头,紧握着柳昀儿的手,她可能作了很可怕的梦,两只冒着冷汗的小手又湿又冷。 “你怎么了?作了恶梦?” “嗯……”柳昀儿惊魂未定,但瞧见沧浪好好地在自己眼前,才稍微安了心。 “我梦见你拿刀刺自己的肚子,还有小菊会武功,一脚把你踹倒了……好吓人!” 她可能受到惊吓又昏迷,所以事实与梦境有点错乱混淆了。 “昀儿,那不全是梦。”沧浪心疼地抱住她的背脊,柔声告诉她:“我确实拿刀刺向自己的肚腹,不过那全是为了演戏给董颢瞧。而小菊也确实会武功,她是太湖金刀门的千金,名叫金小菊,三岁开始习武,功夫了得。我们设计擒捉董颢,早就料到他会挟持你来箝制我,所以安排她在你身边,好保护你的安危。” “是这样的吗?”柳昀儿这才知道这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事。 “那玲妃她……”她不安地问,还是很在意她的事。 “她死了。其实她是董颢的女人,被他动用关系安插进宫,我是为了掌握董颢的动态,才留下她假意与她周旋,从未宠幸过她。方才,她被董颢一箭射死了。” 她很单纯,所以他省略了其中错综复杂的情欲、金钱、权势等关系没提。 “她死了吗?真可怜……” 虽然她不喜欢玲妃,玲妃也待她不善,但毕竟是一条年轻又灿烂的生命啊…… “别想她的事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沧浪突然神色一变,柳昀儿从未见过的欢喜与自豪,出现在他笑得耀眼夺目的俊颜上。 她温柔地问:“什么消息?” “方才太医来过,他说——”他将大手搁在她仍平坦的肚子上,骄傲地宣布:“你有喜了。” “咦?有喜了?我、我吗?”柳昀儿万分惊喜,几乎不敢置信。 “难不成还是我吗?”沧浪幽她一默。 “太好了!太好了,幸好方才没伤着孩子……”柳昀儿轻抚自己的肚子,温柔的眼中充满母爱。 沧浪满足地拥着她与未出世的孩子,满心欢喜地道:“现在就差立你为后这一步,我就能正大光明地拥有你了。”沧浪喜孜孜地计划着:“我很快便要登基为皇,届时你便是皇后,而我们的孩子会是嫡传皇子,我们一家幸福地生活,谁也不能再来破坏!” 因为,他绝不允许。 “请问,几位有什么事吗?” 午后,当沧浪固定与驸马们在议事厅讨论治国要事时,几名老臣找上柳昀儿。 她见他们来意不善,一见着她就以挑剔刻薄的眼光上下打量,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微臣们来,是想恳求昀妃娘娘谨守帝王妃嫔之德,要有容人的雅量,别一人独占太子。” 这话听来好耳熟,好像打从她回到沧浪身边之后,便常有人对她这么说。 “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左右太子是否要娶纳妃嫔。”柳昀儿面色冷淡地道。 她确实不希望他纳嫔纳妃,但他如果坚持,她有办法反对吗? “您或许没有明说,但现下太子宠幸您,为了讨您欢心,自然拒绝增立后宫。但微臣们想请昀妃娘娘想想,如今大理仅存太子一条血脉,万一有个意外,那大理皇室岂不是要断绝了?所以为免这种情形发生,还请昀妃娘娘收敛妒心,宽怀心胸,放大肚量,劝劝太子立三宫六院,如此一来微臣们哪怕就算到了佛国,仍会感念娘娘您的美德。” 一顶大帽子,压得柳昀儿抬不起脸来。 如果她愿劝服太子纳嫔纳妃,那么便是心胸宽怀、有美德的皇后,如不,那她就是心胸狭小的无德妒妇。 况且,拿大理的皇室来压她,想编派她是全大理的罪人? 柳昀儿知道他们迟早会找上她,但没想到他们这番话,会令她这般难受。 一人在宫中,自然免不了有许许多多的包袱得要背负,皇族的、臣子们的、百姓们的,每个人都对皇帝有期许,那么他就不得不设法满足他们的期望。 今日沧浪或许还真疼爱她,不愿另立嫔妃,但哪日他受不了各方的压力逼迫,或是对她感到厌了腻了,那她……她该怎么办呢? “昀儿,你怎么了?怎么看来闷闷不乐呢?” 夜里,当沧浪回房后,她一如往常伺候他更衣梳洗,用膳用点心。但沧浪瞧出她有点不对劲。 “我……”柳昀儿楚楚动人的水眸望向沧浪,好想问他:你会吗?你会再爱上其他女人,再立妃嫔姬妾吗? 她转头凝望焚着袅袅檀香的小香炉,好轻好轻地问:“浪,你想立三宫六院吗?” “三宫六院?”沧浪立即猜出事实,气得咬牙切齿。“那帮老臣来找过你了是不?”该死! 那帮老臣已经先找过他,劝他立三宫六院,但他想也不想就严峻拒绝,没想到他们逼他不过,就来找她麻烦,他早该提防的! 还记得那帮老臣说得冠冕堂皇:“三宫六院,乃是咱们皇宫的体制,太子不能独宠一人。” “那我父皇为何可以独宠我母后?”沧浪犀利反问。 “那是——”几位老臣语窒,顿了很久才又说:“当年勉强同意先皇的决定,是微臣们一时心慈,但事后证明独宠一人会有外戚干政与皇嗣薄稀之忧,还请太子收回成命,立昀妃娘娘为后的同时,也请同时立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七十二嫔妃?沧浪露出不可思议的恐怖表情。 一个玲妃已经够教他受的了,还七十二个?他疯了才会那么做! “要皇嗣,昀儿不是不能生。而外戚干政?昀儿是个孤儿,已经无父无母无兄弟,也无姐妹,何来的外戚?”可笑! “那皇室的规矩该怎么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太子您不能不……” “规矩是人订的!即便是皇室,也有择妻的自由,我只要柳昀儿,此生非她莫娶,你们别再说了!” 当时说完,他便拂袖而去,原以为这下他们该死心了,没想到竟敢来骚扰他的爱妻,他真该让那帮老臣告老还乡的! “你先别问,只要告诉我答案。”她幽幽低问。 “我的答案只有一个,从来没有改变过!”沧浪再次重申:“我段沧浪此生除了柳昀儿,不纳妃妾,不娶二妻。我的身边除了你,绝不会再有其他女人。昀儿,你信我吗?” 终章 他的眼神如此真诚,语气如此坚定,柳昀儿心里真的很感动,但是她也好气自己,因为她竟无法全然相信他。 古来哪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身旁不是妻妾成群呢?她该抱持着希望,然后等着将来被伤了心,痛苦一生吗? “昀儿,你不相信我?”她眼中透出丝缕怀疑,沧浪见了顿时失望震怒。 “对不住!对不住!我好想相信你……但是我也好怕!浪,我是如此爱你,我只看得见你、我只深爱着你,我只有你了!但是浪,谁也不能保证,你永远永远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如果哪日你恋上新欢,我被撕碎了心,却被束缚在皇宫这牢笼里,不能走不能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与新欢恩爱缠绵——你说,我还活得下去吗?” 之前她误信他宠爱玲妃那段日子的苦痛,真的让她怕着了,她无法想像自己得再经历无数次同样的事……她一定会死的! 她的不信任,真的让沧浪很失望很失望,但他能够了解她的惶恐与不安。 如果今日立场对调,说不准他也会同她一样,食不知味,夜不安枕,被担忧折磨得日渐憔悴。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真正安心呢?” 就算要他放弃皇位,他都愿意。 “浪,我不做过分的要求,我只想请你答应我几件事。”柳昀儿噙着泪、满含祈谅的眼眸,哀求地望着他。 “你说,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他不问她要的承诺是什么,无论那是什么,他都会为她办到。 “首先,我……不做皇后。” “你不做我的皇后?” 沧浪大惊,他已经打算开始筹备大婚之事,她却要拒绝? “嗯。做皇后有太多体制不得不遵守,那些包袱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只当个妃子多么轻松快活,所以我不想为后。” 震惊退去,沧浪一想——也是!如果不为后,那帮老臣就无法拿什么皇后之德来烦扰她了。 “好,我答应。那第二是什么?” “第二,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承诺。有朝一日当我想要出宫时,你不能阻拦我,必须放手让我离开。” 这是她所做的最坏打算。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有了其他心爱的女子,那么她还有一条退路,能够归隐深山、或是隐居佛寺,平静地度过余生。 沧浪略为思考了下,点点头说:“这我也同意。” 他解下系在腰间的一块玉牌,打开她的手心放进去。 “将来你想出宫时,拿着这块令牌,随时都能自由进出,没人能阻拦你。” 反正她只要他答应让她自由出宫,但没说当她想出宫时,他不能一起跟着。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厌倦了宫廷生活,那么他就陪她一起出宫,无论是天涯海角,她想去哪儿,他就陪她去哪儿。 说真的他不在乎当不当皇帝,但他绝不能没有她。 皇位与她相比,微不足道。 “浪……”柳昀儿泪眼朦胧地看着逐渐变得模糊的玉牌,没想到他连她的这个要求都无条件同意。 她无法完全相信他,他为何还待她那么好呢? “别哭呀!只要你别跟我拌个小嘴就要闹离宫的话,要多少令牌我都给你。” 哭得不能自已的柳昀儿被他逗笑了,又哭又笑地,好不狼狈。 “我才不会跟你拌嘴呢!” 她也要待他很好很好,好得让他舍不得爱上其他女人。 他努力让她安心,她也要努力让他幸福。 她最爱的男人呵。 沧浪余怒难消,仍记恨着大臣们让柳昀儿伤心之事,于是一个月后,在登基大典之时,他当着无数朝臣的面,狠狠为她出了口怨气。 “朕在此正式宣布,朕终生不立后,除非朕死,否则大理国不会有皇后。并且除了昀妃,朕不会允许任何女子生下朕的子嗣,在此宣告众朝臣,朕如有违誓言,愿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处!” 沧浪的一番毒誓,吓坏了一帮老臣。 现在不立后就算了,还不许昀妃以外的女子产下龙子? 那不就表示,未来的太子一定得由昀妃的肚皮生出来才行? 这下可糟了!糟了! 自此之后,那帮老臣的烦恼不再是君皇立不立后,而是昀妃生不生得出皇子。 因此当柳昀儿有喜的消息传开之后,那帮忠心但又食古不化的老臣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大理皇朝即将要诞生新血脉,忧的是不知道是否为皇子,还有能不能顺利生产? 于是乎,原本不怎么瞧得起柳昀儿的老臣们,开始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就怕她有个闪失、流失皇子。 她要是乖乖待在房里便没事,只要一出房门,后头就有一大票人跟着。 有随时捧着补汤的婢女、团团保护的护卫队,还有那帮老臣—— 她快疯了! 这日,柳昀儿不过在御花园里走了一会儿,就被身旁的人搞得心烦意乱。 周遭二十几个人团团包围着她,她是要赏花还是赏人呀? 而只要她稍微一有动静,身旁立刻大阵仗地动作起来,甚至连她要跨过台阶,都有人夸张地飞扑过来趴在地上当垫背,就怕她一不小心摔倒,伤了皇子。 气恼的她忍耐终于到达极限,猛然停下脚步转身想要回房,谁知后头竟咚咚咚咚撞成一团。 “啊!” “呀!” “哎哟!” 护卫紧急煞住脚步,婢女没注意撞上护卫,后头的老臣又撞上婢女……二十几个人像粽子一样串成一挂。 柳昀儿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粽子堆,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哀怨的水眸扫向一直躲在一旁窃笑的沧浪,娇声抱怨道:“你也想想办法好不好?” 沧浪嘴角因忍笑而颤抖,表情愁苦,两手爱莫能助地一摊:“臣子们忠心耿耿,为君的怎么好阻止他们呢?爱妃还是忍耐忍耐,反正再过六个月便要生了。” 有人帮忙看顾她的安危,他怎么可能阻止?他可求之不得啊。 “什么再过六个月便要生,是还有六个月好不好?” 再这样下去,她可要昏倒了。 听见后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柳昀儿探头往后头望去,发现,那挂粽子竟然争执起来,为了谁该排在前头而吵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才应该排在最前头。 她头疼地捂着自个儿的脑袋,心想她还得再忍六个月。 六个月…… 噢,她真的要昏了! 尾声 “啊……” 大理皇帝的寝宫里,传来女人痛苦的呻 吟声,柳昀儿摔着高耸的肚子,忍着那一波波不断加剧的阵痛。 “昀儿!” 沧浪在门外声嘶力竭地吼着,要不是四五名护卫拉住他,他早冲进去了。 “昀儿,你要不要紧?忍得过去吗?” “浪……”柳昀儿听见他的声音,立刻睁开眼。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陪着你。”沧浪隔着门板高喊,真恨不能一掌击昏那几名护卫,硬闯进去。 “浪……啊!” 阵痛更加厉害,柳昀儿感觉胎儿滑出,接着一阵响亮的啼哭声响起,她的孩子出生了。 “生了生了!这也是位皇子呢。” 产婆欣喜地捧起刚出生的婴儿,赶紧用热水将他洗净。 “我看看。” 产婆才刚将洗净的婴儿放入柳昀儿怀里,沧浪便撞开门冲了进来。 “昀儿!”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颤抖的大手轻轻抚摸满脸是汗的柳昀儿。 “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儿,也是个强壮的男孩喔。” 柳昀儿献宝似的捧起怀里的白胖婴儿。 这是他们的第五个孩子,她已经一连产下四子,够乐坏那帮老臣啦。 “是吗?” 他没瞧一眼,只急急地道:“生完这胎就别生了,好不?我不想再见你受苦了。” 他在外头等得万分忧虑心焦,真的受够了这种永无止境的等待与折磨。 柳昀儿爱怜地摸摸他吓得冰冷的面庞,温顺地说:“好,都听你的。” 反正她已经生了五子,无论是对诸位先皇或是对朝臣百姓都已有了交代,就算不再生了应该也不要紧。 只是有点小遗憾,她本来还想生个可爱的女儿呢!不过看他似乎真的吓坏了,她也不忍再见他多受折磨。 “看看我们的孩儿,长得多像你。”她宠爱地瞧着怀中的第五个宝贝。 “会吗?”沧浪可完全瞧不出来,只觉得婴孩都是这样红咚咚的,像只皱巴巴的小猴子。 不过,若是说自己的孩子像猴子,只怕亲亲爱妃会恼火,所以他聪明地闭口不提。 爱恋的眼,又回到心爱的人儿身上。 紧握着她的手,沧浪柔声问:“你,后悔了吗?” 他想知道,她是否已萌生出宫的念头? 柳昀儿抿唇微笑,顽皮地卖关子:“等五十年后,我再告诉你。” 她没告诉他,那块白玉令牌,早被她扔给孩子们玩了。 沧浪也笑了,他并不担心这五十年之内她会不会变心。 因为他不会让她产生任何想要离开的念头,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向她证明,他心里只有她一人。 他会让她明白的。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