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骚艳郎》 第一章 杭州,青麟商号议事厅。 “禀四少爷,我们运往京城的那批货又被劫走了,押运的人员跟前几次一样全遭到杀害!”姚管事匆匆推开议事厅的门,神色凝重的进来禀告。 听见属下的话,俊美无俦的古云生静默了须臾后,不怒反笑,望向厅内正在与他议事的数名心腹,悠悠启口,“你们说说,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他闲懒的语气,彷佛是在询问今儿个天气如何。 然而此刻坐在议事厅里的众人却个个额冒冷汗,没人敢答腔。 青麟商号的古家有四位少爷,性情皆不同,大少爷古月生为人冷峻严苛,不过自他成亲后,待人处事已宽厚许多;二少爷古雷生性情温和,却是最精于算计之人,任何人都休想在他手上讨得便宜;至于三少爷古夜生,脾气最为急躁,不过若好言好语跟他说明,还是能说得通道理。 唯独眼前这位四少爷,性情反复无常难以捉摸,前一刻明明还言笑晏晏,下一瞬却能翻脸暴怒,而有时他心里明明十分震怒,表面上却笑吟吟,就犹如此刻一般,反倒更令人胆战。 见众人全都沉默不语,古云生慢吞吞再问:“怎么了?你们都哑啦?没听见我的话吗?” 接收到他投来那抹笑中藏怒的眼神,坐在离他最近的张管事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回答,“禀四少爷,是第五次了。” 今天他们之所以聚集在议事厅,正是为了商讨青麟商号的货近一个月来接连遭劫的事,都尚未讨论出个结果,没想到货物又遭劫,就连押运的人也遭杀害。 其中有两次走水路,四艘运粮船被人从船底凿了个大洞,全都沉进水底;而走陆路的货,加上这次共被劫三次了。 古云生托着腮,薄唇咧出一抹笑容。他眉目如画,五官细致温润,眸光流转顾盼间,隐隐透着一抹勾人的魅惑之态。 瞥见他脸上那惑人的笑意,议事厅里的众人全心头怦然一跳,赶紧眼观鼻、鼻观心,收摄心神。 “我记得打咱们的货第二次出事后,便叮嘱过你们要加强戒备,现下又被劫了,你们谁来告诉我是为什么?”他语气异常的轻柔,却有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青麟商号旗下经营米粮、茶叶、酒、木材、丝绸等各种货物,这些货物南来北往,不管是漕运抑或是陆运,皆由古云生负责安排。 如今他负责运送的货物在一个月内接连出事,不仅令青麟商号折损不少手下和银两,更让他颜面无光。 见众人皆不敢答腔,他陡地重拍桌案,语气转为震怒。 “是你们太没用了,还是存心把咱们的货白白送给别人” 众人的心头跟着他那记重拍而狠狠惊跳了下,其中一人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禀明。“四少爷,这次运往京城的货,属下已特地加派人手严加戒备,怎料……却还是被劫。” 年约五旬的张管事出声缓颊道:“四少爷,当务之急应先查明是何方人马劫走咱们的货,这批人神出鬼没且一再杀人越货,看来是冲着咱们来的,若再不想出法子来防范,下一次的货恐怕又会出事。” 他在青麟商号数十年,可说是看着古家四位少爷长大,少爷们见到他,还得尊称他一声张叔,是少数能说得上话的人。 古云生虽然怒着一张脸,但语气已缓和了几分,“张叔这么说,是不是想到了有什么方法可以查明对方的身分?” 张管事询问方才进来禀告的姚管事,“这次货是在哪里遭劫的?” “绍兴附近。” 张管事略一沉吟,说:“前几次咱们的货不论是走水路还是陆路,也全是在绍兴一带出事,看来对方与绍兴脱不了干系,四少爷,不如集中人手到绍兴追查,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他提议。 这种事他会想不到吗?古云生冷冷环顾众人一眼,先前发现货物全在绍兴一带被劫,他便已派人暗中前去调查,只是到现下还没有眉目。 打从青麟商号的货被劫第三次开始,他也已更改运送的路线,只是却仍屡次遭劫,他怀疑是有人将商号货运的行程泄露了出去。 而这次再被劫,只是证实了他的怀疑,此刻在议事厅里的这些人,定然有人背叛了青麟商号。 他冷冽的视线从十来个属下脸上——扫过,企图寻找出到底是谁,然而每个人在接触到他的眼神时,目光全都不自觉的回避,令他无法看出端倪。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你们全都下去吧。”只能暂时作罢了,可他会亲自调查,揪出这个胆敢出卖青麟商号的叛徒,并给予最严厉的惩治。 绍兴。 秦绿枝走到一处房舍前,敲了敲门板。她穿着一袭藕色衫裙,头发简单的用一根木钗挽起,素净清秀的面容透着一抹英气,身量较普通女子高出不少。 很快的,有名妇人来开门,见到她,妇人热络的道:“是绿枝呀,快进来,我刚煮好了饭菜,一块吃吧。” 秦绿枝摸摸肚皮,皱了皱鼻子,清秀的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好可惜,我刚吃饱,吃不下了,记得以前常来大娘这儿吃饭,大娘做的饭菜可香的咧,早知道我就留着肚子,来大娘这儿叨扰一顿。” 邵大娘满脸笑容,“你这丫头同我客气什么?以后想吃随时过来,大娘做给你吃。”绿枝的爹是捕头,和她丈夫是衙门的同僚,绿枝打小就跟自家儿子虎子一起长大,两家人交情不错,她可以说是看着绿枝长大的。 秦绿枝笑咪咪道:“多谢大娘,还是大娘最疼我了。对了,大娘,邵叔叔回来了吗?” “还没呢,你找他有事?”旋即想到什么,邵大娘眉头微皱起来,“又是来问你爹的事?”她爹上个月外出查案,一去便没了消息,至今下落不明。 秦绿枝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 邵大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吞了回去,只道:“你邵叔叔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在这儿坐一下,我去倒杯茶给你。”她走进厨房沏了壶茶后,倒了杯递给她。 秦绿枝接过茶,啜了几口,讨好的赞道:“大娘沏的茶还是那么好喝,一入口便是满嘴的甘甜。”喝完,她抬眸看了下,“咦,怎么没瞧见小芙儿呢?”小芙儿是邵大娘的孙女,她爹就是跟她一起长大的虎子哥。 “在屋子里,我去带她出来。”这几日儿子陪媳妇回娘家,因路途远,不方便带着才一岁多的孙女一同前去,便留给她帮忙照顾。 邵大娘走进屋里,抱出刚睡醒的孙女。 秦绿枝眼睛一亮,上前接过她抱在怀里的小女娃,爱不释手的揉着女娃刚睡醒的小脸蛋。 “哎呀呀,咱们的小芙儿真是越长越美啦,瞧瞧这脸蛋,红通通的又软又嫩,以后长大肯定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儿。” “娘。”小芙儿睁着骨碌碌的眼睛瞅着她,软软的嗓音稚气的喊道。 “是干娘,不是娘,来,跟着我说,干、娘。”她耐着性子慢慢教着小女娃。 “娘、娘。”小芙儿张开小嘴,吐出的还是这两个字。 秦绿枝闻言笑道:“大娘,你瞧小芙儿喊我娘,要不我干脆把她带回去当女儿养好了。” “只要虎子他娘子舍得,大娘我没意见。”知她说笑,邵大娘也笑呵呵道。突地想到什么,她接着说:“绿枝,你年纪也不小啦,该找个婆家了,不如我让陈媒婆帮你留意留意可好?”她今年都十八岁,该嫁人了。 “这事还是等找到我爹再说吧。”爹都失踪了一个多月,至今下落不明,现下她哪有那个心情谈论自个儿的婚事。 “也好。”明白她的心情,邵大娘点点头。 不久,邵元回来了。 “邵叔叔。”秦绿枝急忙迎上前。 “是绿枝呀。”看见她,邵元那张憨厚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 “邵叔叔,我爹他……可有消息了?”她出声问,脸上隐隐透出一抹期盼。 邵元面色沉重的摇摇头,“还没有。”这么久还找不到秦万里,衙门里的同僚都暗自猜测他也许已遭遇不测了,否则依他耿直负责的性子,不可能放着女儿不管,连衙门也没回,可没人敢将这臆测直接告诉绿枝。 虽然失望,但他的回答秦绿枝也不意外,她这次来真正想问的是另一件事。 “邵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爹究竟是去办什么案子失踪的?” 邵元叹了口气劝慰她,“绿枝,那地方不是你这种姑娘家能去的,你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咱们,我和衙门里的弟兄,一定会尽力找到你爹。” 她不肯死心,软语央求,“邵叔叔,我只是想知道我爹去了哪儿、在哪里失踪的,身为女儿,我不能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将来就算……有个什么,我也好心里有个底。”说到这里,她嗓音有些哽咽。 这件事先前她曾问过几次,但邵叔叔一直不肯告诉她,今天无论如何她一定要问出个结果。 见平时总是笑脸迎人的她此刻满脸担忧,邵元心头一软,想了想,便将当时的情况告诉她。 “其实咱们也不确定你爹究竟是在哪里失踪的,只知道那日你爹去外县查案回来,在途中发现有人杀人劫货,地上躺了一地的尸首,货物全被搬空了,只留下一些马匹和货车。” 听到这里,秦绿枝赶忙追问:“那后来呢?” “听与你爹同去的捕快说,你爹在那附近捡到一块绣有‘仙绮楼’字样的帕子,他说要去那里探探,从此便无消无息。后来衙里的弟兄也上那儿去查问过,但仙绮楼的人却说没见过你爹。” 听完邵元的话,秦绿枝眉头紧蹙,“仙绮楼的人说没见过爹未必可信,会不会是他们存心隐瞒?” “这事咱们会查个清楚,绿枝,你可别乱来。”他先前一直没将她爹的去处告诉她,便是担心她会贸然跑去仙绮楼找人。 这绿枝打小便没了娘,是由她爹一手带大的,且从小就教她武功,让她练就了一身好身手,又因小时候常跟自家儿子和附近的男孩厮混在一块,造成她性子带着些市井的流气及男子豪气,少了分姑娘家的秀气和矜持,让她爹很头疼,偏生她为人机灵、嘴又甜,常哄得她爹拿她没辙。 如今她爹下落不明,基于自己跟她爹的交情,邵元总觉得有责任替好友看着她,免得她乱闯出事。 “邵叔叔,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相信邵叔叔一定能找到我爹的下落。”秦绿枝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信心。 看见她那充满信赖的眼神,邵元满意的点头承诺,“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找到你爹的下落。” “谢谢邵叔叔,那我先回去了。” “好。”邵元送她出去。 此刻天色已晚,秦绿枝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花街的方向走去。 不久,她来到绍兴最知名的一条花街,这长长的街上全是青楼妓馆,每间妓馆前都挂上了几盏红灯笼。 仙绮楼是绍兴最热闹也是规模最大的青楼,来到附近,秦绿枝驻足在暗处,看见寻花问柳的客人络绎不绝的走进去,人数比这条花街上其他青楼的客人多上许多,生意之好可见一斑。 观察片刻,她悄悄绕到后门,想潜进去探查父亲的下落。方才听完邵叔叔的话,她直觉认定爹的失踪与这仙绮楼脱不了干系。 第二章 她找了个角落,翻身跃进高墙里,正思索着该从哪里着手探查时,便被巡逻的护院发现了踪影。 “站住!”有数人奔了过来想抓住她。 她又不是傻子,哪会乖乖站住让人抓,不过发觉这里守卫森严后,她没有多逗留,迅速再翻墙而出。 那些护院也跟着追了出来,秦绿枝花了一番工夫才甩开他们,要打她也许打不过那么多人,但爹教给她的所有功夫里,她轻功练得最好,他们可追不上她。 不久,她回到住处,为自个儿倒了杯茶喝,半瞇着眼、摸着下颚忖道:“一家青楼的守卫竟然比衙门还森严,这也未免太不寻常了?这里头八成有问题,得想办法混进去看看。” 仙绮楼占地甚广,秦绿枝跟随领路的丫鬟走进来,看着眼前一栋栋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顿觉眼花撩乱。 这不是她第一次踏足青楼,几年前在虎子哥还未成亲前,她就同现下一样乔装成男子,跟他一块上青楼开开眼界过,不过那里比起仙绮楼可小多了,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阿绸姊,听说咱们仙绮楼两大花魁,水云姑娘和眉歌姑娘都生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可是真的?”为了调查父亲的下落,秦绿枝化名为林绿,扮成男装,混进来当打杂的小厮。 “当然是真的,否则那些达官贵人怎么会一个个都捧着银子,想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 秦绿枝偏头看着她,脸上带着谄笑,“要我说,凭阿绸姊这脸蛋和身段,若是能好好打扮打扮一番,说不得站在一块,也丝毫不输给她们呢。”她的嗓音较一般女子略微低沉,不需要特别压低,就很像男子的声调。 听见这话,明知只是在讨好她,阿绸脸上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笑容,“你少给我油腔滑调,我生得什么模样,自个儿心里有数。不过要论美貌,不久前来的一名姑娘,可比水云姑娘和眉歌姑娘还要美艳呢。” “咦,还有人能比两大花魁美艳?” “你要是瞧见了,包准你看直了眼。”阿绸领着秦绿枝来到厨房交代,“以后你就在这儿帮忙端酒菜。阿成,你来带林绿。”她叫住一个面貌普通、身量比秦绿枝还略矮一些,年纪约二十出头,正要出去送酒菜的小厮。 “喔。”阿成应了声,将手里端着的菜塞进秦绿枝手上,自个儿再端了几壶酒,“你跟我来。” 秦绿枝端着菜跟在阿成身后,走向一处楼阁。 仙绮楼里规划了几个不同的区域,有专门听曲赏舞之处,若不听曲也不赏舞,也有提供客人专门饮酒寻欢之处。 当然,也有专为两个花魁所设的楼台,不过若想看花魁弹曲献舞,须付出较多的银两,若想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那夜度资更是高得吓人。 一进楼阁,秦绿枝便听见琴声传来,她抬首望向台上,上头有数位乐师抚琴,另有一人在跳舞,随意一瞥,立即惊艳得目不转睛。 美人!天仙美人哪! 那姑娘有着一张绝艳的脸庞,眼下有颗泪痣,神态慵懒,随意挥动着水袖,踏着不成调的舞步,眸光偶尔瞥向台下,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媚态引得台下观看的众人着迷不已。 秦绿枝心中那头小鹿也不由自主的咚咚咚乱窜起来,她觉得自己的魂魄彷佛被那美人方才随意抛来的那记眼神给勾走了,她怔愣的盯着她,直到阿成推了推她,唤她回神。 “还愣着看什么?快把菜送过去。” “那姑娘是谁?”她向阿成打探。 阿成瞅了台上的人几眼,低声回答,“那是风嬷嬷新买进来的姑娘,名叫花灿灿。”风嬷嬷有意将她培养成仙绮楼的第三花魁,这几日特地安排她出来表演,让她在众人面前露露脸,好抬高她的身价,不过这花灿灿既不会弹琴也不会跳舞,更不会唱曲。 可这也无妨,因为她有张绝色的脸蛋,那妖娆娇媚的姿态随意在那儿摆动几下身子,就够风骚撩人的了。 花灿灿。秦绿枝悄悄记下了她的名字,跟着阿成将酒菜端过去某张桌子。 能在这儿欣赏花灿灿舞姿的人,可都是风嬷嬷特意挑选过的,个个都是达官显贵,一身锦衣华服,吃的喝的自然也都是最好的酒菜。 搁下菜肴离开时,秦绿枝忍不住再回头看了眼刚舞完一曲的花灿灿。 她见过不少美人,花灿灿是她看过的姑娘里最美艳的,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挑逗的魅惑。尤其是那双彷佛会勾魂的眼眸妩媚如丝,随便抛个眼神,就足以令人怦然心动。 秦绿枝下意识的按了按心口,那里莫名有些痒痒的,有股想奔上前去将花灿灿搂进怀里,好好呵疼一番的冲动。 她虽是女子,但是平素也爱看美人,凡遇上颇有姿色的女子总会多看几眼,若是状况允许,还会借机偷摸几把,谁教那些姑娘们细皮嫩肉的,就像上等的玉石,也像白嫩嫩的豆腐,摸起来十分舒服。 由于打小练武,又因为娘亲早逝、爹常办案不在家,家里的大小事全由她操办,导致她皮粗肉硬,掌心结了一层厚茧,摸起来还会刮人呢,因此特别羡慕那些娇滴滴的美人。 再回头瞅了台上一眼,她这才离开。 “灿灿,你有没有瞧见,方才底下那些男人全都被你给迷住了?”风嬷嬷乐呵呵的跟着花灿灿回到她的寝房。 约莫四十几岁的她,生得细眉凤眼,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个美人,眉宇之间流露出一抹世故的精明。 花灿灿淡哼了声,慵懒的斜倚着软榻。 风嬷嬷笑吟吟再说:“这几日下来,这些达官贵人都已见识过你的美色,我打算五日后就为你安排初夜的竞价,你这几日好生准备准备。”她虽面带笑容,但语气里却透出一抹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 懒懒的瞟她一眼,花灿灿慢悠悠开口,“五日后我月信要来,不适合在这时候办。” 闻言,风嬷嬷眉头一挑,语气转为严厉,“进了我仙绮楼的姑娘就容不得拿乔拒绝我的安排,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姑娘,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青楼开门做生意,无非就是为了赚钱,她可容不得姑娘们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在这里除了眉歌外,进了仙绮楼的所有姑娘个个都得接客,差别只在于姿色普通的姑娘接的是一般男客,而姿色上等的姑娘,则是接待那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 像花灿灿这种容貌,比起她手上的两个花魁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接待的客人自然是达官显贵,这几日早已有好些人在探询她的夜度资了。 斜睨她一眼,花灿灿媚声道:“唷,风嬷嬷,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拒绝,只不过要将时间往后推迟几日,难道你打算在我月信来时让我接客?” 听见她的话,风嬷嬷脸色才和缓下来,“那么你想推迟几日?” “约莫十日吧。” 风嬷嬷想了想,点头答应,“好,那就按你说的往后推迟,你歇着吧。” 待风嬷嬷走出去,花灿灿眸里登时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唇畔逸出一声冷哼,须臾,她出声询问一直无声待在旁边的女子。“瑶星,查得如何?” 瑶星恭敬禀报,“属下今日发现有两个打扮似江湖中人的男子,被陈居领着从风嬷嬷所住的那栋阁楼走出来。” 瑶星在此处的身分是花灿灿的哑巴姊姊,而这位花灿灿便是古云生所乔装的,为了调查青麟商号的货屡次遭劫一事,他循线追来,更男扮女装混进仙绮楼。 数日前,他们扮成一对姊妹前来绍兴,佯装寻亲未果,“哑巴姊姊”身染重病没钱医治,因此“妹妹”卖身筹钱要为姊姊医病。 风嬷嬷在见到扮女装的古云生后大为惊艳,二话不说立刻买下他,数日后,瑶星伪装大病痊愈,便随同古云生一起进了仙绮楼。 平时有外人在时,瑶星便伪装成哑巴,绝不开口说话,只有与古云生独处时才会出声。 对于扮成女装一事,古云生并不忌讳,且他嗓音低柔,只要稍作变声便能佯装出女音,不至于露出破绽。 在他幼年时,由于古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抱孙女心切的古太夫人在见到媳妇又生了一个带把的孙子后,失望之余竟异想天开的将他当成女娃来抚养。 由于古云生自幼便生得粉妆玉琢,扮成女娃儿后也让太夫人更加喜爱,古夫人虽觉不妥,但碍于是婆婆,也不好说什么。 古家三兄弟看久了,也不知不觉把幺弟当成了女孩,压根忘了他其实是个男孩子,家中的仆人更是在古太夫人的授意下,全叫他四小姐。 打小被扮成女孩,古云生便一直以为自个儿真是女孩,直到他八岁时,某天意外看见了别的男孩拥有与自个儿相同的某个器官时,这才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别,生气的大闹一场后,终于能换回男装。 但在十五岁那年,他三哥无意中向朋友提起他幼年时被扮成女娃的事,并当作趣谈,惹得他大怒,索性又开始在家人面前扮成女孩,举止还格外的轻浮娇媚。 为了气三哥,他甚至跑去向三哥的朋友示爱求欢。 为此,古夜生痛斥他一顿,“你堂堂男儿身扮成女子,成何体统” 当时,古云生故意当着家人的面委屈泣诉。“我明明是男儿身,可从小你们却把我当成女孩养,即使后来换成男装,我也无法再适应了,始终觉得自个儿应该是女孩,我会这样还不全都是你们害的,三哥你还这么骂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见他这般,古家人全都内疚自责不已,连忙安抚他,同时异口同声的责备起斥骂他的古夜生。 从此,古夜生对幺弟男扮女装的事,再也不敢置喙。 听见瑶星的话,古云生沉吟了下,“依我这几日观察,那个护院陈居和老鸨风嬷嬷确有可疑之处,区区一个青楼,守卫如此森严很不寻常。” 上次的货遭劫后,他特地再安排一批货运往京城,然后亲自率了几名亲信随从悄悄跟在暗处监视。 来到绍兴附近,果然有人出来劫货,对方虽然仅有几个人,但其中一人是使毒高手,那人蒙着脸扬手施毒,押货的众人当下全都昏厥倒地。 见其他人上前,举刀想杀害那些已昏厥在地、无力抵抗之人,他与数名随从立刻现身阻止。 双方交手之际,他想抓住那名下毒的蒙面人,但一见暴露了行踪,那名蒙面人立即逃走,他一路追踪,结果追到仙绮楼时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后来他潜进仙绮楼想找出那人,却意外发现里面的守卫异常森严,透着古怪,他怀疑杀人劫货之事也许与仙绮楼有关。 另一方面,他带去的几名亲信手下虽然抓住了蒙面人的同伙,可正想审问他们是受何人指使时,竟有人冷不防在暗处用暗器杀了他们灭口。 因此为了调查此事,他索性男扮女装混进仙绮楼。 瑶星颔首道:“风嬷嬷住处的守卫尤其严密,我去了几次,始终找不到机会潜进去探查。” 古云生抬手抚摸着自己特地点在眼下的那颗泪痣,思索片刻后指示,“风嬷嬷那里你暂且先别去,日后我再找机会潜进去看看,这两日你先暗中监视水云和眉歌。” “是。” 红日西沉,下人点亮了仙绮楼门前的几盏灯笼。 第三章 秦绿枝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花灿灿,而且还靠得这么近,忍不住目不转睛的瞅着她那张绝色脸庞,嘴里脱口赞道:“啧啧啧,不愧是大美人,这么近看,脸上连一丝瑕疵都没有。” 她下意识的伸手,意图摸一把美人儿的脸蛋。 古云生低头看了眼适才被秦绿枝端在手上的茶水泼到的衣裳,再抬眸瞥见她伸来的“魔爪”,马上狠狠的拍开,而她一副色迷迷、直勾勾盯着他看的模样,惹得他更加不快,怒斥道:“你这狗奴才,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听见斥责,秦绿枝这才回神,想起自个儿方才端着茶正要送去前厅,结果一个没留神,脚下不知踩到什么,滑了一跤撞上人,手上端着的茶水便整个泼出去,结果竟泼到了美人。 瞥见美人的衣襟湿了一片,她掏出帕子想要帮忙擦拭,但手还没碰触到对方,便被嫌恶的挥开。 “你这该死的奴才还敢对我动手动脚?” “不是的,我只是想帮灿灿姑娘擦干。”她一脸无辜的解释。 看见她指缝间有块黑污,古云生嫌恶的斥道:“你那脏手不准碰我。”说完,见她那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看,他阴森森的开口,“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狗眼!” 秦绿枝连忙挥着手嚷道:“使不得、使不得,挖了我的眼睛,我就见不到像灿灿姑娘这般的天仙美人了。”喔,美人即使娇嗔,也别有一番风情。 “不挖你的眼睛也成,不然剁了你的双手双脚。”古云生森冷的目光觑向她的双手和双脚。 美人那眸光里透出的狠戾,似是真想砍了她的手脚,令秦绿枝不禁心里发毛。 想不到眼前的大美人心如蛇蝎,明明生得一副天仙的模样,性子却那么凶残,动不动就威胁要挖她眼或是要剁了她的手脚。 “别别别,我不看了、不看了就是。”秦绿枝小心退后一步,怕美人真叫人来动手剁她手脚。 她很清楚在这种地方,他们这些小厮奴婢的命是不值钱的,要打要骂全由主子说了算。 “还不给我滚!”古云生喝道。 “我滚、我滚。”她赶紧离开,走了好几步才敢回头,见大美人也走远了,不禁嘀咕,“美人虽美,可性子似乎不太好。” 没想太多,她耸耸肩,走回厨房再端了壶茶送去前厅,又跟阿成往其他的楼阁送了几次菜,收拾客人吃剩的碗盘回到厨房后,阿成将一份酒菜塞给她。 “把这些端到牡丹阁去。” “好。”牡丹阁便是风嬷嬷安排花灿灿表演的那栋楼,秦绿枝端着酒菜来到牡丹阁,看见台上的人儿没在跳舞,而是在抚琴。 一首好好的乐曲被弹得零零落落,多亏旁边还有其他乐师帮衬着,曲子才勉强能听。 她昨晚已听说这花灿灿既不善音律,也不会舞蹈,可即使如此,她只要坐在那儿就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更何况她时不时便朝台下那些客人微微一笑,眸光流转间撩人心魄,连她都忍不住被她脸上那媚笑给迷住。 心头那只小鹿又开始咚咚咚的胡乱窜起来,看着台上的美人,她想起几句不知在哪里听来的诗句—— 有女妖且丽……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眼前的美人真的是又妖娆又美丽,看得她心痒难耐,真的很想摸一把啊。 古云生觑着台下,不经意瞟见秦绿枝又一脸色迷迷的盯着他看,他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凶戾的眼神彷佛无声的传递着—— 再看就挖了你的狗眼! 接受到他投来的威吓眼神,秦绿枝吓了一跳,急忙收回目光,将手上的饭菜送到一位客官面前便默默离开,直到来到门口,才忍不住又回头瞥去一眼。 只见美人挑起眉,嘴角含笑的瞅着她,但那笑意却让她背脊窜起一阵冷意,她不敢再逗留,赶紧离去。 哎呀,美人似乎很讨厌她哪。 夜半时分,仙绮楼内笙歌已歇,留宿的客人各自拥着挑选的姑娘带回房里温存去了,偌大的楼中只剩下护院还在四处巡逻。 秦绿枝与阿成和另外两个小厮同住一室,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摆了四张小榻,一人睡一张。她打小同虎子哥他们一群男孩厮混在一块,因此对和三个男人同睡一间房的事并不甚在意,何况是一人睡一榻,又不是睡在同一张床。 等阿成和其他两个小厮睡着后,早从进仙绮楼那日便每天束胸的她,起身换了一身夜行衣溜出房。 才来几日,她对这里还不熟,不过之前她已打探过风嬷嬷住的地方,大约知道是在东厢那边,于是摸黑悄悄过去。 来到一处阁楼前,发觉是水云姑娘的住处,正想离开,却听见里头传来阵阵呻吟声,隐约明白房里的人在做些什么事,她麦色的脸庞顿时染上一抹暗红,赶紧转往旁边一栋阁楼而去。 来到那里,才发现竟是花灿灿所住之处。 爹是一个多月前失踪,而这花灿灿是前几日才来到仙绮楼,按理与她爹失踪的事应该无关,不过既然来了,秦绿枝忍不住想一窥美人的睡颜。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见了花灿灿后,就彷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她心上钻呀钻的,弄得她心头发痒,总想要亲近她。 夜深人静,她蹑手蹑脚的小心推开一扇窗跳了进去,双足才刚落地,颈子上便被架了一把匕首。 “你是何人?潜进我房里有何目的?”黑暗中,传来古云生佯装成女音的喝问声。 冷凉的刀锋架在颈上,秦绿枝明白逃不了,赶紧开口表明身分。“灿灿姑娘,是小的。” 听见嗓音,古云生细想了下,这才认出来人。“你是那个狗奴才?” “正是小的。”她干笑两声,能不能别叫她狗奴才?实在不太好听。 “你潜进我房里想做什么?”他质问。 “小的路过这儿,顺便过来看看灿灿姑娘睡得好不好。”她脸上挂着谄笑说。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假,古云生使力将匕首再往下一压,她的颈子立刻渗出一道血痕,“你还不给我老实招来!” 感觉到颈子泛起一丝疼痛,秦绿枝连忙叫道:“别别别!我说我说。打那日见到灿灿姑娘的绝色芳容,小的便心生仰慕,很想一亲芳泽,所以才夜半时分偷偷潜进来。”见匕首还架在颈子上,她软声央求,“我都招了,你能不能先将匕首稍稍移开一些,怪吓人的。” 收起匕首,古云生抬脚踹向她,“你好大的胆子,凭你这狗奴才也敢对我有非分之想!”对于这说词,他信了几分,因为昨日这小厮便一脸色迷迷的直盯着他看,那副色样让人瞧了就生厌。 冷不防被踹了一脚,秦绿枝抱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这灿灿姑娘的脚力也未免太大了吧? “小的不敢了,小的这就走。”她抚着肚子想离开,但立刻被古云生拧着耳朵再揪了回来。 “我有准许你走吗?” “好痛好痛,灿灿姑娘快放手,小的耳朵快被拧掉了。”她哀叫。 “拧下你的耳朵都算便宜你了。”古云生冷道。 秦绿枝疼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歪着头求饶,“灿灿姑娘,小的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美艳的姑娘才会一时昏了头,小的不过是个下人,不值得你动手呀,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次吧,小的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古云生松开手,再一脚踹向她的膝头,让她痛得脸色发青,跌跪在地上。 灿灿姑娘看起来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大美人,怎么会这么粗暴啊?秦绿枝疼得都快掉眼泪了,非常懊悔自己为了贪图她的美色而偷偷潜进来。 “狗奴才,你在仙绮楼多久了?”古云生冷声询问。 “三天。”秦绿枝揉着膝盖答道。 “才三天你就胆大包天潜进我屋里”他原本还指望能从这小子身上打探些事情,结果怎知这小子来的时日竟然比他还短,这下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小的是被灿灿姑娘的美色迷昏了头,才会犯下这种胡涂事,你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她好声好气的求情。 古云生阴沉着脸怒视她,须臾之后,他转怒为笑,“你很仰慕我是吗?好,我允许你留在我房里,你就给我跪在这儿直到天亮。” “什么?要在这里跪到天亮”能不能不要啊?她的脚会痛死的。 古云生冷哼,“怎么,你不愿意?好,我可以给你选择,要嘛你自行挖掉你那双狗眼,或者是我把你交给风嬷嬷处置。” 美人说的另两种选择更糟,秦绿枝痛苦的做下决定,“我跪。”不就是在这儿跪到天亮吗?没什么好怕的,而且她就不信美人能一直盯着她。 “那你就好好在这儿跪吧。”古云生丢下这句话,接着走回床榻躺了上去。 漆黑的房里,秦绿枝跪在地上看着床榻的方向,一片黑漆漆的看不清美人的睡姿,她有些遗憾,半晌后,她悄悄坐下,得意的弯起唇角暗忖,要她跪一整晚……她哪有那么傻? 可才这么想着,她脑袋立刻被什么弹了一下,耳边传来美人的警告。 “再被我发现你没跪好,我就把你捆起来交给风嬷嬷处置!” “别别别,我跪好、我跪好。”她赶紧爬起来直挺挺的跪好,心头纳闷着难不成美人那双眼还能夜视,要不然怎么会看出她没跪好?片刻后,她忍不住好奇的问:“灿灿姑娘,这房里这么暗,你怎么能瞧得见我?” 古云生没答腔,似是睡着了。 等了半晌,见美人好像熟睡了,她本想坐下,但又怕被发现后美人真的会将她绑了交给风嬷嬷,那可就惨了,她好不容易混进来想调查爹的事,可不能连自个儿也出事。因此接下来的夜里,她都乖乖的跪着。 困意来袭,她的脑袋频频朝下猛点着头。 幽暗中,一道虚影凌空出现,那是一名面容秀雅的妇人,她唇边噙着抹微笑,身子轻飘飘的来到秦绿枝身畔,轻柔开口,“丫头呀,咱们家云生性子别扭难缠,还请你多多包涵哪。”她抬起手温柔抚摸她的头,须臾后才移向床榻旁叮嘱孙儿。“云生,别对绿枝那么凶, 要温柔点,不然把她吓跑了,看你怎么娶妻生子?” 驻足片刻,她如来时般没惊动到任何人,虚影渐淡,陡然消失无踪。 秦绿枝整晚跪坐在地上,睡得很熟,直到破晓的鸡啼声唤醒了她。 “天亮了!”她惊喜的爬了起来,但跪了大半夜的脚麻痛得站不稳,霎时跌坐在地上。 这时,床榻上传来古云生的声音,“你若是不想被风嬷嬷发现昨晚闯进我房里的事,就给我把嘴巴管好,否则,让风嬷嬷知道你在我房里待了一夜,坏了我的清白,她绝对会将你剁成碎泥。” “小的知道,小的什么都不会说。”她揉揉麻痛的脚应道。她又不是傻子,哪会笨得去告诉别人这件事? “还不滚出去,等翠儿过来看见你,到时你想走可都走不了。”翠儿是被风嬷嬷派来服侍他的侍女。 “小的马上出去。”她立刻拖着两条又痛又麻的腿离开。 仙绮楼要过午以后才开张营业,晌午时分,小厮和丫鬟们忙于打扫整理,秦绿枝打扫完自个儿被分配到的区域后来到东厢。 “阿成哥,你的手昨儿个不是烫到,拿着扫帚一定很不方便,我事情做完了,你先去休息,这儿我来帮你扫吧。”她好意的说。 第四章 “这……好吧。”手确实有些疼痛,阿成将手里的扫帚递给她,指着自个儿负责的范围说:“从这儿到那儿打扫干净就可以了。” 秦绿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在阿成走后,她拿着扫帚沿着回廊开始打扫,一边不时暗暗打量东厢这一带的院落。 她只知道风嬷嬷住在这一带,但确切的位置却不太清楚,所以那天才会不小心误闯花灿灿的住处。 由于她负责打扫后院和前厅,平时不太有机会过来这儿,根据昨天她从其他丫鬟那里打听到的,风嬷嬷是住在水云姑娘和眉歌姑娘附近的一处院落。 她一边打扫一边悄悄观察,她记得那丫鬟姊姊告诉她,风嬷嬷所住的院落前种有两株松柏,她抬首找了找,果然在左侧那处院落前发现两株松柏,那里应该就是风嬷嬷的住处。 她暗暗记下位置,准备找个机会过来探查,一个转身要移向别处,却不小心撞上了人。 “哎唷。”发出低呼的是一名容貌秀美的姑娘,她有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五官清丽,黛眉微颦。 认出她是仙绮楼两大花魁之一的眉歌姑娘,秦绿枝急忙道歉,“对不住,小的没看见眉歌姑娘。” “没伤着,不要紧。”对方浅笑的说。 “以后小心点,万一撞伤了眉歌姑娘,小心风嬷嬷扒了你的皮。”站在眉歌身边的丫鬟秀儿骂道。 “秀儿,别吓着他了。”眉歌边说着边望向小厮,“你很面生,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小的才刚来不久。” 秀儿指着秦绿枝插嘴道:“姑娘,这冒失的家伙叫林绿,平日里帮忙端送酒菜。听说他前两日也是一样不长眼,手里端着茶撞上了灿灿姑娘,泼了她一身,还被她训了一顿呢。”由于这小厮模样还算清秀,嘴巴又甜,有几个丫鬟对他挺有好感,因此私下提过他的事。 闻言,眉歌微笑的叮嘱着,“以后留神些,万一不小心弄伤了哪个姑娘,可是会被风嬷嬷惩罚的。” 秦绿枝谄笑着道谢,“多谢眉歌姑娘提点。想不到眉歌姑娘人长得美,心肠也这么好。”看见美人,她忍不住多瞧了对方几眼。 论姿色,眉歌不若花灿灿那般绝艳,但秀美中透着一抹我见犹怜的柔弱,令人想疼惜呵宠。 眉歌微微一笑,轻轻回头对丫鬓交代,“秀儿,你到我房里拿些糕点给他。” “咦?”秀儿有些微讶,但没有多说什么,很快走回去取来一份糕点递给秦绿枝,“嗒,眉歌姑娘赏你的,快收着。” “多谢眉歌姑娘。”秦绿枝赶紧堆满笑容道谢。 眉歌点点头,领着丫鬓便往外走去。 秦绿枝笑咪咪的杆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开。 这一幕让不远处的古云生看见了,他双眼微微眯起,心头莫名生起一股不快。这小子口口声声说什么仰慕他,结果竟然又色迷迷的瞧着别的女人,连人都走远了还舍不得收回眼神。 “这色胚!”他低声悴道。 “听说再过几日,风嬷嬷要办一场灿灿姑娘的初夜竞价酒筵。” “有不少人听到消息,都有意想出价买下灿灿姑娘的初夜呢。” 午后时分,厨房井边有不少丫鬓和杂没正忙着挑菜洗菜,准备晚上的菜肴,秦绿枝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听见这个消息她怔了下,心头莫名的隐隐有些不舒坦。 “我看以后呀,灿灿姑娘肯定是咱们仙绮楼的头牌了。” “这可难说,她除了那张脸能看,既不通音律也不会唱曲跳舞,哪比得上才貌双全的水云姑娘和眉歌姑娘。” “她有那张脸就够看的了,这男人上青楼,图的不就是女人的美色吗?你没瞧这几日灿灿姑娘在抚琴时,尽管琴声七零八落的,那些男人还不是个个一脸痴迷,压根没人在意她琴技不好的事。” “原本咱们这儿是水云姑娘和眉歌姑娘不分轩轻,并列为花魁,这下看来,她们两人可都要输给灿灿姑娘了。不过以眉歌姑娘的性子,应是不会去争,可那水云姑娘一向骄傲,恐怕容不下她吧。” “那可就热闹了,咱们有好戏看了。”有人说了句风凉话。 “看什么好戏?水云姑娘脾气那么不好,到时候只怕会拿下人出气,倒霉的还是咱们。” 听到这里,秦绿枝忍不住问了句,“那灿灿姑娘的初夜要花多少银子?” “少说也要上千两吧,以前水云姑娘她们就要两千两,这灿灿姑娘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两千两?听见这惊人的数目,秦绿枝惊愕的膛人眼,她的荷包里只有十二两,连塞牙缝都不够,更别说想买下花灿灿的初夜了。 想到不久之后花灿灿会被某个男人给压在身下侵犯,她心头便不自觉的沉甸甸,不晓得美人在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怎么想?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听见身旁不知谁说了一句话—— “今天是初一,风嬷嬷又要去上香,今晚不回来了。” 捕捉到这句话,秦绿枝脱口问:“风嬷嬷今晚不回来?” “是呀,每逢初一风嬷嬷都会去上香,晚上便住在寺院里不回来。”一名丫鬓挤眉弄眼的咯咯笑道。 见秦绿枝是新来的不懂,另一名丫鬓小声对她说:“听说风嬷嬷跟知府大人是老相好,每逢初一两人都会私下偷会。” 闻言,秦绿枝有些惊讶,“既然两人是老相好,那知府大人为何不素性纳了她? “哎,风嬷嬷是风尘女子,知府大人哪可能纳了她。” “可不是,就像那景大少也很宠爱眉歌姑娘,时常召她过府陪伴,甚至还给了风嬷嬷一大笔银子包下她,将她养在仙绮楼里,只让她见客,不让她留客过夜。” 秦绿枝不解的问:“景大少既然喜欢眉歌姑娘,以景家的财势,为何不干脆替她赎身?”她知道景家旗下的红麒商号财力雄厚,与青麟商号和白阳山庄并称本朝三大商号。 红麒商号总部位于扬州,近两年来由于景家大少景连璧常来绍兴,他在绍兴的住所便被称为景府。 “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哪会真心对一个青楼姑娘,恐怕只是一时玩玩,没打算纳人府。”有人感叹的道。 秦绿枝对眉歌颇有好感,心头不禁为她的遭遇感到不舍。 好好的谁会想要来青楼当个任人轻贱的妓女呢?会沦落在这里,哪个不是身世堪怜,万不得已? 想起花灿灿不久后也同样要遭人蹂躏,她胸口不由得又是一紧。 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在那之前能探查到爹的消息,她就……带着美人逃出去好了。 这晚,等所有人都歇下后,秦绿枝再度换上夜行衣,蒙着面悄悄往风蟾搪的住处而去。今晚风蟾搪不在,是潜进去的好机会。 在暗夜中蛰伏半晌后,终于避开一批巡逻的护院,她飞快的推开一扇窗跃身进屋里。 正想开始探查时,赫然听见另一扇窗传来声响,她警觉的拔足跳到上方的梁木上,下一瞬,果然有人进来,黑暗中她发现对方似乎也跟她一样是偷偷潜进来的。由于不知是敌是友,她按兵不动,静静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进来的人正是古云生,他与秦绿枝一样,身穿一袭夜行农,脸上用一条黑巾遮住,四处翻查着风搪搪的寝房。 他朝床榻里探了探,不知触碰到什么,房间左侧的墙面忽然往两旁移开,乍现一个入口,见状,他正想举步进去查看,里面却忽然传来一道喝斤—— “是谁?!” 顷刻之间,里面窜出了三人,为首的赫然是仙绮楼的护院头子陈居,另有两人跟在他身后。 古云生来不及避开,被迫与他们正面交手。 “你是何人?为何闯进来这里?”陈居身形瘦小,脸庞偏圆,阴庆的眼神盯着他厉色质问。 古云生不回应,伸手在腰间摸了下,发现今晚出来得太匆忙,忘了随身携带毒药,既然无法使毒,他决定尽快抽身免得被擒住,于是一边还手一边退往窗边。察觉他的意图,陈居立刻指挥另外两人拦住他。 “别让他逃走,给我拿下此人,我倒要看看胆敢闯进来的是何方鼠辈,藏头露尾的不敢见人。” 趴在梁木上观看的秦绿枝发现底下的黑衣人被三人联手困住,以陈居为首的三人出手极为狠辣,见黑衣人似乎逐渐不敌,她心忖既然对方同她一样潜进这里,看来也是想调查什么,算得上是友非敌,因此决定出手相助。 她纵身而下猫准陈居,碎不及防一拳打在他胸口上,逼得他退了几步,接着再佯装要玫击另外一人,实则是冲向窗边翻身而出。 古云生反应很快,也跟着离开,陈居和同伙即刻追出去,而且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剑,欲刺向古云生。 古云生一个旋身避开,不想恋战,拔足而逃。 见他要逃走,陈居拿起手上的剑直朝他射去,刚巧回头的秦绿枝见状,一惊之下急忙推了他一把。 “小、心!”她话甫落,下一刻,剑便射中了她的手臂,她痛得微皱了下眉,脚步略略迟缓几分。 眼看陈居就要追上他们,这时忽然起了一阵茫茫大雾,遮住陈居三人的视线。 “这该死的雾是打哪来的!”陈居边咒骂边挥手,想驱散眼前的白雾。 片刻后,这雪如来时一样陡然消失,但他眼前已失去了黑衣人的踪迹。 “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受伤了,给我派人四处去搜。”他脑怒的下令。 “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应道。 在他们离去后,一道虚影驻足在一株菩提树下,看着秦绿枝方才离开的方向,雍容秀雅的面容微微一笑。 “人家是英雄救美,而今是美人救英雄……呵呵,云生,你可别错过这丫头啊!” 说完,虚影渐淡,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林绿,灿灿姑娘吩咐你过去。”晌午时分,秦绿枝正拿扫帚在前厅打扫,阿绸走过来说。 闻言,她有些意外,“灿灿姑娘叫我过去?” “听说似乎是为了那日你泼她一身茶水的事,你自个儿小心些。”阿绸好意提醒她。 秦绿枝嘴角抽搐了下,“都几天前的事了,她还记恨哪?” “也许是心情不好,想拿你出气,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逆来顺受了,你记得多说些好话就是了。”阿绸叹了口气劝道。 “嗯,多谢阿绸姊。”放下扫帚,秦绿枝来到古云生住处。“不知灿灿姑娘找小的来有何事?” 穿着一袭湖绿色女衫的古云生坐在椅子上,那双仿佛会勾魂的媚瞳懒懒的晚向她,“你那天是用哪只手泼我茶的?” “蛤?”她愣愣的看着他。 “伸出来给我瞧瞧。” “为什么?”她不解的问。 古云生慢悠悠说:“你那茶水把我烫着了,我想看是哪只手干的好事、要不要剁了。” “剁不得、剁不得。”秦绿枝慌张的将手缩到背后。 古云生使了个眼神给立在一旁的丫鬓翠儿。“把他的手给我拉出来。” “是。”翠儿应道,走过去拽出秦绿枝缩到背后的右手。 “啊!”翠儿粗鲁的动作扯到了秦绿枝手臂的伤口,她疼得叫了声。 不动声色的猫她一眼,古云生的视线落在她指缝间那块黑色的胎记上头。 昨晚救他的人,果然是林绿! 第五章 昨夜那名身形纤细的黑衣人伸臂推开他时,他隐约瞥见对方手上有一块脏污,回来后仔细想了想,觉得好似在哪见过类似的黑污,思索片刻,便记起他曾在这狗奴才的手上见过相同的黑污,此刻细看,才知那是块黑色胎记并非脏污。 确认之后,古云生示意翠儿放开秦绿枝的手,起身过去伸指抬起她的下颚,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很仰慕我,嗯?” 虽弄不明白对方脸上那笑容是怎么回事,秦绿枝仍露出馅笑用力点头。“灿灿姑娘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凡见过你的人,没有一个会不仰慕你的。” “是吗?” “是的是的,连鱼儿看见你的美貌都会自愧不如的沉下水去,还有那雁子见着你的美艳,也会惊艳得从天上掉下来,就算是那什么西施或貂蝉都比不上你。”她满口巴结奉承的话。 “油腔滑调。”古云生瞪去一眼,没好气的悴道。 这狗奴才以为这么随口瞎说就能哄得他开心?他又不是真的女人,哪会在乎这些,要不是看在这小子昨夜救了他的分上,他早就一脚瑞过去了。 昨晚夜探风嬷嬷寝房,都怪他一时忘了随身携带毒药,才会险些失手被擒。他以前爱钻研毒物,因此研制了不少毒药,平日总会带在身上,但昨晚就寝时从瑶星那里得知风嬷嬷外出不在,因此临时决定要去夜探她的住处。 由于去得匆忙,忘了带上毒药,否则他随便使出一种毒,都能轻易放倒陈居他们,哪会落得狼狈而逃。 秦绿枝察言观色,见古云生似乎缓下了语气,她赶紧再澄清,“那日小的真的不是存心要泼灿灿姑娘一身茶,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小的一般见识了。” 占云生突然抓起她的手重拍了一下:“看你笨手笨脚的,以后再犯,我就剁了你这双狗爪子。” 秦绿枝怔了下,连忙缩回手应道:“是是是,小的以后不敢了。” “下去吧。” “是。” 离开花灿灿的寝房来到回廊上,见四下无人,秦绿枝悄悄打开掌心,垂眸看着上头的一盒药膏,她打开嗅了嗅,发现是伤药。 她狐疑的想着花灿灿做啥用这种掩人耳目的法子,悄悄塞给她一盒金创药?接着思及什么,她一愣,莫非……美人知道她手臂受伤的事? 但这件事她不曾向任何人透露,更不可能有人知晓她受伤……一个念头闪过,她脸上泛起一丝惊诧,难不成花灿灿就是昨晚夜闯风嬷嬷寝房的那名黑衣人?想到方才花灿灿曾要她伸出手,她连忙又抬起自个儿的手查看了下,瞥见指缝间的那块黑色胎记,她心忖花灿 灿会不会是认出了她手上的这个胎记,进而认出她就是昨晚出手帮助自己的人,所以才藉故送药给她? 而若真是如此,那花灿灿昨晚为何要夜探风嬷嬷的寝房? 等等,若是花灿灿跟她一样是在调查什么,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也许她们可以一块联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心下这么想着,秦绿枝暗自决定要找个机会探询花灿灿的意思。 秦绿枝没有等太久,当夜,在听见阿成和另外两名同室的小厮发出熟睡的靳声后,她悄悄起身,朝花灿灿的住处前去。 来到那里,她如前次一样,从窗子潜进屋里。 这次没有人拿刀架在她颈子上,花灿灿似是早料到她会来,坐在桌前等她。 “灿灿姑娘。”今晚月色很明亮,幽暗中藉着月光,她仍依稀能辨认出对方的轮廓。 “你来做什么?”虽然这么质问,但古云生对秦绿枝深夜来访并不感意外。 “我是来谢谢灿灿姑娘赠的药。”她脸上堆满笑容的走上前。 古云生冷哼,“你昨晚救了我一次,这是还你的人情。”这话无疑表明了自个儿的身分,在今早给药的时候,他便没打算隐瞒昨夜的事,也料到这人定会再来找他。 “这么说,你果然是昨晚那个黑衣人。”秦绿枝正要再说什么,便听见对方接着开口。 “你潜进风嬷嬷住处有什么目的?” “我想找一个人。”她坦白说。 “找谁?”古云生追问。 “我爹。” “你爹怎么会在风嬷嬷寝房里?”他诧异问道。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是想去风嬷嬷房里找些线索。”说到这里,换秦绿枝提问:“那你潜进风嬷嬷那里,又是为什么?” “跟你一样在找线素。” “你想找什么线索?”她进一步询问。 古云生没回答,注视着她问:“你今晚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迟疑了下,她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想,倘若灿灿姑娘同我一样,都是想在风嬷嬷身上调查什么事的话,我们不妨联手合作。” “就凭你也想跟我联手?”他冷哼了声。 秦绿枝开口提醒,“你别忘了昨晚可是我救了你,要是我没出手相助,你恐怕早已被抓了。” “要我跟你联手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坦白说出你为何会跑来这里找你爹?”古云生知道这小子方才并没有把话说清楚。 思忖了下,秦绿枝觉得既然要同对方合作,确实应该开诚布公,于是详细说:“我爹是个捕头,一个多月前在绍兴城外发现有人杀人劫货,在附近捡到有块出自仙绮楼的绣帕,于是便来这儿调查,结果从此下落不明。” 闻言,古云生有些讶异,心忖那批货极有可能就是青麟商号被劫走的货。 “所以你就混进来想调查你爹的下落?”青麟商号货物屡次遭劫的事,他们不是没有报过官,只是迟迟追查不到凶手,想不到他爹竟为调查这件事而失踪,且此事也与仙绮楼有关,看来仙绮楼确实涉有重大嫌疑。 “没错,那你呢?你想查什么?”秦绿枝说完了自个儿的事后反问。 结果古云生却回答:“我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见对方竟耍赖,她不满的指控。“我都坦白了,你怎么可以不说?” 他挑眉觑她一眼,“我可没答应要告诉你。” “你——”秦绿枝一愣,发现自已被骗了,顿时气得横眉竖目。 古云生没理会她的不悦,逗自再说:“我可以跟你合作,若发现有你爹的线索,我会通知你。” “唉,你答应了?”她脸上一喜,下一刻想到什么,又问:“可我又不知道你在调查什么,要怎么帮你?” “你若察觉这里有什么可疑之处或是行踪可疑之人,通知我一声便行。” 对花灿灿不肯言明究竟在调查什么事,秦绿枝虽然有些气恼,却也拿她没辙,只好点点头。谈完了正事,忽然想到什么,她涎着笑脸道:“既然我们决定合作了,我能不能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脸?”那张绝艳的脸庞,摸起来一定很柔滑细嫩吧? 古云生徐徐一笑,笑得魅惑无比,出口的话却是阴森森,“你想找死?” “不、不,当我没说。”她当下识相的改口。 他横她一眼,出声撵人,“若没其他的事,就给我滚出去。” “那个……再过几日风嬷嬷要为你的初夜举办竞价酒筵,你可想好要怎么应付了?”秦绿枝说着,脸上隐隐露出一抹关心。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那就好,我回去了。”她转身往外走。 就在秦绿枝准备要开门出去时,古云生脸上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等一下!” “什么事?”她停下脚步。 “我可以让你摸。” “真的吗?”秦绿枝双眼一亮,三步并两步欣喜的奔到他面前,怕对方改变心意,抬起手就要往那张绝艳的脸庞摸去,结果却被他扣住手腕。 “不是脸。” “咦,那是哪里?” “这里。”他将她的手带往自个儿塞了两团棉花的胸脯。 被强拉着按在对方胸脯上的掌心蓦地传来柔软触感,吓得秦绿枝整个人僵住。 她她她……竟然拉着她的手去摸她的胸部? 啊啊啊啊!她要摸的不是胸部呀,那里她自己也有啊,她要摸的是美人那张绝美的脸庞啦! 可明明自个儿也有的地方,为啥她摸了以后鼻子里竟隐隐有股热 流在窜动着,好像要流鼻血了,这、这、这不太对吧? “如何?满足了吧?”古云生恶笑道。一样都是男人,且他胸口那里塞着两团棉花,压根不怕他摸。 “我我我……呵呵呵……”秦绿枝干笑着说不出话来。 “你流鼻血了。”幽暗中,古云生指向她鼻下缓缓淌下的两道液 体,唇角微微一勾,漾开愉快的媚笑。 “是、是吗?我、我火气大。”秦绿枝的嘴角抽搐了下。她是贪爱美色没错,但那只是欣赏,花灿灿是个姑娘,她也是姑娘,她怎么会因为摸了花灿灿的胸脯就流鼻血呢?这真的太不对劲了。 她抬起袖子往鼻下抹了抹,有些心慌意乱的说:“我走了。”语毕不敢再多逗留,她赶紧离开。 目送林绿出去,古云生笑得很欢快,他眼力很好,即使在黑暗里也能较一般人看得更清楚,因此林绿方才脸上那呆’爵愣的表情,全数落入他眼底。 “这蠢货还以为我真是女人,看他刚才那副样子,乐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吧。” 另一边的秦绿枝不知道古云生所想,要不然她就能纠正他,她是惊吓到说不出话来才对。 回到与阿成三人同住的房里,他们都睡得很熟,靳声此起彼落,她呆呆的坐在自个儿的床榻上,纠结的想着方才自己为何会流鼻血。 明明她们都是女子,她怎么会对花灿灿有动心的感觉呢……等等,动心?! 她对花灿灿动了心!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对花灿灿动心? 秦绿枝有些手足无措的躺下来,拉起被褥遮住自个儿的头,想假装没发生这件事。可一闭上眼,她脑子里全是花灿灿那张绝艳的脸庞、勾人的眼神和魅惑的笑容,全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怪了,花灿灿明明老是凶巴巴的对她,一点也不温柔,她怎么会迷上这样的女人?她是中邪了吧?她凉骇的想着。 “这份午膳要送到眉歌姑娘那里,这些是送给灿灿姑娘的。”厨房的掌事指着摆在桌上的两份酒菜说。 “我送去眉歌姑娘那儿。”秦绿枝抢先接过那份要送给眉歌的饭菜。 阿成狐疑的瞥她一眼,“林绿,你之前不是老爱抢着送酒菜过去灿灿姑娘那里,怎么不送了?” “那个……我不就图个新鲜,看多了灿灿姑娘,也想瞧瞧眉歌姑娘。”她干笑的说,端着那份饭菜走出厨房。 在还没弄清楚自个儿心中对花灿灿那份奇怪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前,这两天她都不太敢去见花灿灿,怕一见到面自己又胡思乱想起来。 来到眉歌寝房,她将菜递给过来开门的丫鬓秀儿,“秀儿姊,这是眉歌姑娘的午膳。” 秀儿接过饭菜,点点头当是回应。 见是他送饭来,眉歌走过来,面带微笑,“是林绿呀。” “是,小的见过眉歌姑娘。”秦绿枝脸上堆满了笑额首。 “秀儿,去拿些糕点给林绿。”眉歌柔声吩咐。 “是。”秀儿膘了秦绿枝一眼,才转身从桌上的几盘点心里包了一份出来递给她。 “多谢眉歌姑娘赏赐。”秦绿枝有些疑惑,不太明白为何眉歌姑娘每次见了她,都会给她糕点。 第六章 见她那张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眉歌笑道:“你很像我一个弟弟,看见你就让我忍不住想起他。” “原来是这样呀。”秦绿枝恍然大悟,怪不得她隐隐觉得眉歌似乎对她有些特别。 眉歌幽幽接着说:“可惜他身子不好,很早就过世了。” “啊,对不住,惹得眉歌姑娘想起伤心事。” 眉歌轻摇臻首,“不怪你,以后你有空可以常过来,看见你就仿佛看见我弟弟一样,多少能抚慰我对他的思念之情。” “好。”秦绿枝很爽快的答应。 接下来两天,她有空时便会过来探望眉歌,这一切全落在古云生眼里。 古云生感觉得出林绿刻意在避着他,心头隐隐觉得不快,但又说不出为何不快,只是每次见到林绿去找眉歌有说有笑的模样,他胸口那儿就仿佛有把火烧起来,很想把林绿揪过来,狠狠瑞几脚出气。 这日,又见林绿来找眉歌,古云生一脸阴沉,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将他拎过来好好教训一顿时,便见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头撞上了水云。 “你这个不长眼的奴才竟敢撞我?”水云娇声怒斤,她与柔弱的眉歌不同,五官娇艳,性子张扬骄蛮,扬起手便朝秦绿枝挥去一巴掌,打得脸都偏了。 挨了一耳光,知道是自个儿没留神先撞上她,秦绿枝好声好气的道歉,“对不住,小的没留神撞到水云姑娘,请水云姑娘息怒。” 水云怒气未消,见听到外头动静而从寝房里出来的眉歌,知道眉歌近日与这名小厮很亲近,存心给眉歌下马威,因此厉声道:“我肩膀都给你这奴才 撞疼了。阿桂,给我再狠狠的打他几巴掌。” “等一下,水云,他也是不小心的,何必跟一个下人过不去呢?”眉歌柔声劝。 水云没给她面子,扬眉轻蔑的说:“他一个低贱奴才撞伤了我娇贵的身子,我只让阿桂打他几巴掌,算是便宜他了。阿桂,还不动手?” 自从花灿灿来了以后,她便受到不少冷落, 加上素来又与眉歌不和,因此存心想拿林绿出气 原本慕她名而来的恩客都转而去追捧花灿灿,风嬷嬷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把她捧在掌心里,她心头正烦躁, “是。”阿桂领命上前,正要扬手打人时,却被另一人扣住了手腕,抬头一看,竟是花灿灿。 “谁敢打他?”古云生甩开阿桂的手 “花灿灿,我在教训不长眼的奴才, 干你什么事?”见眼前这个夺去自己不少光彩的人,水云脸色顿时一沉。 古云生冷淡的扫了她一眼,“我方才瞧得很清楚,是你故意站在那儿让他撞的。”水云适才看见林绿过来,刻意在他前方停下脚步,存心让低着头的林绿撞上自己。 水云慎怒的骏斤,“我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让他撞?难道傻了不成?” 古云生慢悠悠启口,“也许你真傻了。” “你说什么!”水云怒目瞪视。 古云生不厌其烦的重复一遍,“我说也许你真傻了,要不然做什么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让人撞?阿桂,你还不快去请个大夫来替你家主子看看,万一脑子真坏了不好使唤,可就糟了。”话里讽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一旁的秦绿枝听了抿着唇忍住笑,知道花灿灿刻意过来为她解围,她心口仿佛在打鼓似的,雀跃的擂动着。 “花灿灿,你不要仗着风嬷嬷明晚要为你举办初夜竞价酒筵就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像你这种既不会音律,也不善歌舞,半点才艺都没有的粗野女人,男人很快就会腻了,你不要以为自个儿真能跟我平起平坐。” “唷,听起来你很嫉妒我啊。”古云生刻意媚笑的瞅着她,他轻甩袖子,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绕着她走了一圈,对她品头论足。“你这脸蛋呢,勉强还可以看,可惜肌肤不若我白哲剔透,眼儿也没我媚,鼻子更没我挺,唇瓣厚得像香肠似的……腰是挺细的,可 这臀儿却太肥了,啧啧啧!真是没一点可以比得上我,怪不得我一来,那些来寻欢的男人就没人要理睐你了。” “花灿灿,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水云被说得脸色大变,大怒的扑上前去。 古云生立刻扯过秦绿枝挡在身前,而见水云气冲冲的扑来,秦绿枝也连忙拦下她。 “水云姑娘请息怒。” “你给我滚开!” 水云伸手要推开秦绿枝,但她拚命拦在花灿灿身前,不让水云动到花灿灿。看着怒气冲天的水云,秦绿枝忍不住想着自己错了,这花灿灿不是来护着她,分明是故意激怒水云姑娘,给她找麻烦的。 夹在两人之中,她只能好声好气的劝道:“水云姑娘,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古云生似乎还嫌不够乱,扬着眉挑衅的再说:“我就要恃宠而骄,就要目中无人,你能拿我如何?你大可去向风嬷嬷告状,看她会不会处罚我。” 秦绿枝垮下脸,回头道:“灿灿姑娘,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不要再添乱了,莫非是嫌水云姑娘不够气,非要惹得她更气不可吗? 站在一旁的眉歌燮眉说:“你们两个再不罢手,我就让人去禀报风嬷嬷了。”水云这才忿忿的退开,恶狠狠瞪了古云生一眼,“花灿灿,你给我记着!”说完,她甩袖恼怒的走回自个儿的寝房。 古云生脱向秦绿枝,勾唇一笑。“你脸都肿了,跟我过来,我帮你上药。”秦绿枝忽然觉得花灿灿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看她的眼神夹着怒火,因此小心的摇头拒绝,“没事没事,小的皮粗肉厚,只是挨了个巴掌,不碍事。” 见她推拒,古云生仍温声说:“若不敷药,晚点只怕会肿起来。”这下,瞅着她的眼神可说是夹冰带刺了。 秦绿枝不禁打了个寒颤,顿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美人? 方才可不是她叫花灿灿过来的,是花灿灿自个儿跑来乱搅和一通,莫名其妙的同水云姑娘结下梁子。 不过她没敢再拒绝,朝一旁的眉歌轻轻额首示意后,便跟着花灿灿回到她的寝房。 一进到房里,古云生立即吩咐丫鬓,“翠儿,你去拿些消肿的药膏来。”翠儿本想开口问为何要拿药,眼角瞄见跟着进来的林绿脸颊上那五指印痕,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应了声后便去取药。 支走了翠儿,古云生拽过秦绿枝,让她坐下。 “来,这儿坐。”他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双眸打量着她。 她被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灿灿姑娘为何一直看着我?” “我是想看看你身上有什么可取之处?才让眉歌对你另眼相待。” 她急忙解释,“眉歌姑娘说我长得像她过世的弟弟,没其他意思。”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他搁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仿佛像烙铁般,烫得她肩头发热。 “是吗?”古云生斜娣着她,唇瓣微勾,露出一抹妖烧的笑容,长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弯着身在她耳畔轻声问:“你说,是我长得好看还是那眉歌好看?” 秦绿枝缩着颈子,轻颤了下,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心头有如打鼓般剧烈的跳动着,又宛如有根羽毛在她心口处轻挠,掀起一阵麻痒。 瞄见花灿灿此刻脸上露出的狐媚风情,她脸庞不争气的发烫,赶紧垂下脸,麦色的肌肤泛起一抹红晕,咽了口唾沫,努力稳住自己的嗓音表示,“眉歌姑娘生得柔美,而灿灿姑娘艳丽无双,各有各的风姿。” 他长指勾起她的下颗,迫她仰起脸看着他,挑了挑眉,嗓音无比的低柔,“原来在你眼中我同别的女人一样,怪不得你口口声声说倾慕我,一转眼又对着眉歌一脸痴迷。” 冤枉哪!这简直比窦娥还冤,她哪有对着眉歌一脸痴迷? “没这回事,我只是把眉歌姑娘当成姊姊看待。”她郑重澄清。 “哦?”古云生唇瓣轻抿,似笑非笑的娣着她。“那你这两日为何刻意回避我?” “没、没这种事。”她心虚的否认。 “没有?那往后我这儿的饭菜都由你送。” “什么?!”对于这个决定,她错愕的张大嘴。 “有问题吗?还是你不愿意送?” 秦绿枝见眼前的美人面色虽然和悦,但眼神透着一抹庆气,仿佛只要她敢拒绝,绝对会让她吃不完兜着走,既然如此,她哪敢说出一个“不”字,只能无奈的说着违心之话。 “我没有不愿意,能为灿灿姑娘送饭菜是小的荣幸,小的求之不得呢。”说着,她脸上还不忘挤出一个馅媚的笑容。 她不懂,花灿灿之前不是很嫌弃她吗?怎么这会儿又指定她送饭菜了?会不会是因为她们两人结盟合作,所以花灿灿才不再嫌恶她? 只是,花灿灿能不能别再调戏她了?她的心脏很脆弱的,每回遇着了花大美人便一直评评评的猛烈跳着,她担心自个儿迟早会负荷不了。 明明两人都是女子,可她心中却有这么异常的感觉,这样的不对劲让她几乎要绝望的哀嚎了。 不是错觉,她好像真的对花灿灿……动了心?! 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月老醉糊涂了牵错红线吗? “很好。”古云生拍拍她脸颊,很满意她此刻为他而羞红的脸色,接着俯身在她耳旁低声又说:“明晚我会找个机会制造骚动,引开风嬷嬷和陈居,你利用这个机会进去探那日我发现的秘道。” 听他提起正事,她赶紧额首。“嗯,我知道了。”可能不能不要一直靠在她耳边说话?这样很痒耶。 “灿灿姑娘,药膏拿回来了。”翠儿取回了药。 古云生接过,打开药膏,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包药粉掺在一块:“我这儿有种祖传的药粉,擦了之后能止疼,来,我帮你敷上。”他很热络的亲自帮忙上药。 秦绿枝快哭出来了,不是感动得要哭,而是痛得想哭。 花灿灿手指抹过的地方,顿时生起一片火辣辣的疼,她强烈怀疑那压根不是止疼药,而是毒药吧。 她疼得眼里都泛起湿意了,方才被水云姑娘打还没这么痛,这下却有如火在烧似的疼,她哆嗦的开口,“不敢麻烦灿灿姑娘,小的自个儿来就好。” “不用,都敷好了。”古云生笑吟吟的收回手。 “多谢灿灿姑娘,那小的回去了。”她急着赶回去将脸上的药膏洗掉,因此一说完也等不及回应,拔腿便奔了出去。 娘喂,真是疼死她了! 见她逃也似的离开,古云生半眯着眼笑得很欢快,心忖看这小色狼以后还敢不敢去招惹别人? 打从天亮后,秦绿枝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今晚风嬷嬷要为花灿灿举办初夜竞价酒筵。 厨房一早便开始忙着准备晚上宴会的酒食,她被唤去帮忙切菜,却不小心切伤了手指,帮忙洗盘子,洗着洗着竟把盘子给打破了,最后厨房的掌事看不下去,索性将她赶出厨房。 “去外头打扫,别在这儿碍事了!” 因此秦绿枝此时正拿着扫帚在后院扫地,一边喃喃自语着。 “她性子那么刁蛮,应付得了吧……可万一她今晚遇上一个比她厉害的人怎么办?” 想到像她那般绝艳的姑娘竟被一个粗暴的男子给压在身下欺负,一口闷气便梗在胸口,堵得她发慌。 第七章 秦绿枝忍不住觉得自个儿也真傻,昨天她不知被涂了什么,即使回去把脸洗干净了,还是火辣辣的疼上好半天,不过万幸的是没留下什么痕迹。 那花灿灿明明待她那么不好,她却仍傻傻的为她担忧,她这样算不算自我作践呢? 一个上午就这样在她心神不宁中度过。 中午,她依花灿灿先前交代,为她送饭菜过去。看见花灿灿,她略略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脱口问:“今晚的事,你……有想好要怎么应付吗?” 知道她提的是初夜竞价的事,古云生毫不在意的说:“这种事难不倒我。”他早已想好要怎么处置那名标得他“初夜”的男人。 “那就好。”见花灿灿似乎对今晚的事已有打算,她略略安下心。也是,花灿灿这么刁蛮难缠,男人遇上她只怕也讨不了好处。 古云生抬眉瞅睨着她,绝艳的脸庞含着抹媚笑,“你在担心我?”他先前指使翠儿外出去买东西,瑶星则待在她自个儿的寝房里,因此此刻房里只有他们两人。 她诌笑的摇头否认,“灿灿姑娘这么能干,小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小的先下去了。” 古云生陡地拽住她的手腕,拉回她,不悦的质疑,“你在逃避我?” 林绿之前每次看见他,都是一副色迷迷的模样,看得目不转睛,这两日却不再盯着他看,太古怪了。 而更古怪的是,他对这种情况竟然感到很不快。 “没有。”秦绿枝不承认,脸上堆满假笑,奉承道:“灿灿姑娘美若天仙,我亲近都来不及了,怎么会逃避呢。” “那你为何不再像先前那样紧盯着我看?莫非是我变丑了?” “怎么会?灿灿姑娘还是同先前一样美艳绝伦。” “那你为何不再看我?”他执意要问出个答案。 林绿的视线不再贪恋的紧盯着他,令古云生莫名感觉失落和不豫,仿佛林绿的那双眼睛就该只盯着他一人看,不该再去看其他人。 面对这个问题,秦绿枝觉得很纳闷,讪讪的答道:“灿灿姑娘丽质天生,小的发觉自个儿先前那样盯着你看委实太无礼了,因此不敢再冒犯姑娘。” 她哪敢承认,不敢再看她是因为担心自己再多看她几眼,会真的就此迷恋上她,无法自拔。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儿对一个姑娘生起这种莫名的情愫。她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心情。 觑她须臾,古云生忽地锭开一笑,“我允许你看。”那语气宛如恩赐于她。 秦绿枝被那绝艳的脸上乍现的架笑惊艳得看直了眼,那顾盼之间流露出来的绝魅风情,将她整个心都勾了去。 仅存的理智“啪”地一声绷断了,她不想再抗拒也不想再挣扎,也不想管这奇怪的心思究竟是怎么回事,此刻她昏了头,动了心,难以克制的捧住她的脸,在她那绝媚的脸上落下一吻。 古云生愣了下,眯起眼,阴沉沉的瞪人,“谁准你碰我的?” 若换作之前被林绿这般襄读,他一定一脚瑞死他,但方才他吻他的那一瞬间,他第一个反应竟不是震怒和嫌恶,而是感觉有一股麻栗的热 流,从被吻过之处窜过四肢百骸,在他心上引起一阵颤栗和骚动。 天啊,她竟然冲动得亲了花灿灿!秦绿枝回神后,吓得退后一步,“我——”她支吾的答不出话来,下一瞬,她索性掉头逃跑。 见林绿竟什么都没说,转身就逃出去,古云生,脑怒的磨着牙。 这色胚,他绝饶不了他! 他刻意想忽略心头方才升起的那股异样感,为自己斟了杯茶喝。 可这时脑子里却莫名的闪过几年前,他为了表达幼年时被当成女孩儿来抚养的不满,而蒙骗家人说他对女人没感觉,喜爱的是同性,换言之就是有龙阳之好。 古云生蓦地惊然一惊。难道……他真的有断袖之癖?所以才会对那色胚有那种异常的感觉?! 掌灯时分,仙绮楼涌进了比平常还多的寻欢客,因为今晚是花灿灿的初夜竞价酒筵。 来的男客里,有人是来揍热闹,有人则是想要竞标花灿灿的初夜权。 此时仍在寝房里的古云生藉故支开了丫鬓后,叮嘱瑶星,“你记住,放了火后,立刻去接应林绿。” “是。”瑶星额首应道。 他接着再问。“白阳山庄和红麒商号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瑶星禀报,“白阳山庄那边目前没有什么动静。红麒商号前阵子设于北方的米铺全都大降价,使得咱们旗下的米铺也不得不跟进,但由于咱们先前几艘运粮船全都沉了,损失不少米粮,因此供货不足,已出现缺粮的情况,结果这几天他们旗下的米铺突然又全都涨价 ,而且价格竟比先前还抬高许多。” 古云生脸上掠过一抹冷鹜。“咱们的货被劫,九成九与这红麒商号脱不了干系,他们刻意凿沉青麟商号的运粮船,使得咱们货源不足,接着削价竞争,等咱们没货可卖,便进而哄抬价格。” 瑶星再禀告不久前收到的消息。“二少爷说大少爷已紧急再收购了一批米粮,短缺的情形很快就能补足,接下来的货会由二少爷和三少爷亲自安排秘密运送的路线。” 古云生点点头,“景连璧那边可有调查到什么?” “他这几个月都留在绍兴,且时常召仙绮楼的姑娘过府作陪,其中尤以眉歌姑娘最常。” 古云生思忖了下,指示道:“你派人暗中盯着眉歌。” 仙绮楼是两年多前开设的,而景连璧也是两年多前开始常来绍兴,景家表面上看来与仙绮楼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他怀疑仙绮楼的幕后主人就是景连璧,他利用仙绮楼来掩护私下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且他上回追踪那名使毒的人,就是在此处便消声匿迹,怎么看仙绮楼的嫌疑都不小。 “是。”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古云生不再出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瑶星为他梳发上妆。 不久,便有名丫鬓进来。 “灿灿姑娘,风嬷嬷请你到牡丹阁去。” “我知道了。” 古云生站起身,朝瑶星说:“姊姊,我要过去了,你先回房吧,不用等我了。” 瑶星装成哑巴,默默点头。 等古云生一离开,瑶星便回到自个儿的房间,脱下身上的粉色衫裙,换上一袭黑衣,戴上黑色头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哨”哨的来到后院。 她拿出古云生先前交给她的迷药,暗中朝守在后门的守卫弹去,不久,两人便晕厥倒地。 她扶着两人靠向一株树旁,用绳子绑在两人的腰间,不让他们倒下,佯装出两人仍清醒的模样,如此巡逻的护院才不会发觉异样。 她接着打开门门,朝外头学猫叫了三声,很快便有六名黑衣人闪身进来。 “快跟我来。”她低声道。 此时另一头,秦绿枝正与数名丫鬓和小厮端着一盘盘的酒菜前往牡丹阁。 “风嬷嬷,还不快请灿灿姑娘出来?” “就是呀,咱们要看灿灿姑娘,快叫她出来。” 底下的客人传来一阵鼓噪。 “各位大爷,我们灿灿很快就会出来见客了,请各位稍安勿躁。”风嬷嬷笑吟吟的安抚他们。 秦绿枝上完酒菜正要离去,来至门口,忽听有人叫道:“灿灿姑娘来了。” 她回头一看,瞥见花灿灿徐徐从后门走进来,在丫鬓的牵扶下走向台上,心下蓦地一紧。 花灿灿今晚穿着一袭鹅黄色绸衫,衬得那张绝色的脸庞更加艳媚无方,神情似笑非笑,水眸轻转,便流露出勾魂的魅惑风情。 “各位大爷,瞧,灿灿这不是来了吗?” 阿成看了一眼后,轻推了下秦绿枝,“走了,还有菜要上。” 她急忙收回眼神,跟着阿成离开。 秦绿枝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不会有问题的,以花灿灿之能,足以应付今晚的事,不用她担心,她该担忧的是自己今晚要探查风嬷嬷房里那条秘道的事,那可危险多了。 刚回到厨房,便听见有人喊道——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她抬目一看,是西厢那边失火了,艳红的火光夹着滚滚的浓烟直往上窜。 她早已事先知晓花灿灿安排了人要纵火制造混乱,因此对阿成说:“我过去帮忙救火。”说着,她提步便直往西厢那边奔去。 来到那里,已有数人不停的提着水在救火,为免令人怀疑,她也提了两桶水上前救火,因为火势不小,很快的,便有一些护院武师也加入救火,她趁着这时悄悄离开,前往东厢风嬷嬷的寝房。 来到附近,她拿出预先藏在一处梁木上的夜行农,飞快换上,蒙住自个儿的脸后,找了个地方蛰伏静静等待。 花灿灿先前告知过她,会有人先引开风嬷嬷寝房的人,她再趁此机会进去。 不久,果然有三名黑衣人闯入了风嬷嬷的寝房,片刻后,他们又急忙撤退,因为里头有数人追了出来。 那三名黑农人飞快往外逃,追兵立即紧追了上去。 秦绿枝趁此机会窜进寝房,躲在一旁的瑶星也紧随而入。 看秦绿枝见到她有些惊讶,瑶星低声表明身分,“我是灿灿姑娘的人。” 秦绿枝朝她点点头示意后,直接朝已打开的秘道走进去。 秘道往下延伸,她们顺着地道很快来到另一间房间,里头床铺桌椅一应俱全,看得出有人住,而且还不只一人,因为这里沿着墙边摆放了三张床榻,且四周皆无窗户。 “这里是给谁住的?为何要做秘道通往风蟾搪的寝房?”她不解的问。 “也许是给方才追出去的那几人住,他们可能是这条秘道的守卫者。”瑶星在房里四处搜索,很快又发现了另一条暗道。“这里还有条地道。”说着率先进去。秦绿枝紧随在后,地道的两旁插着点燃的火把,照得整条地道光线通明。 约莫一盏茶时间,两人终于走到地道的尽头,眼前是一道石门,秦绿枝与瑶星互觑一眼后,由她抬手朝旁边壁上的一个铜狮探去,她以前听爹提过类似的机关,知道要怎么开启,用力一转,眼前的石门果然缓缓开启。 秦绿枝小心探头出去,见四下无人,她大胆走出地道。 很显然这是一间书房,地道的出口正位于一道书架后方。 “这里是哪里?”秦绿枝疑惑的抬头查看四周,前方有张紫檀木的桌案,两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册,前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山水画。 桌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幅摊开的画。 她走过去,发现画上绘着一个人,那人有着俊美无侍的脸庞,唇瓣微微勾起一抹笑,眼神您意而张扬,她隐隐觉得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瑶星走过来,膘了一眼桌上的画,略吃一惊,但她不动声色,瞥见桌上摆着数本帐册,她拿起来翻看,连翻了数本后,已明白这里是何处了。 她觑向秦绿枝说:“我们的人无法拖延那些人太久,我们得尽快回去。”说着她悄悄将其中一本帐册藏进怀里。 “好。”秦绿枝点点头,跟着她走回地道时问:“你知道方才那儿是何处吗?” 迟疑了下,瑶星才回答,“是景府。” 闻言,秦绿枝诧异,“景府,你是说那里是红麒商号景大少爷的住处?” “没错。”瑶星额首。 “奇怪,景府为何会有秘道与仙绮楼相通?”秦绿枝纳闷的}司。 第八章 瑶星沉默着没回答。 两人很快出了地道,接着再走向通往风嬷嬷寝房的那条暗道。 她们刚离开风嬷嬷寝房,那些人便回来了,几乎只差一步,她们便会被发现。瑶星自行离去,秦绿枝也换回了小厮的衣裳,悄悄回到西厢,只见那里的火已快被扑灭,她is在来救火的那些下人里面,再度跟着去提水救火。 不久,便扑灭了火舌。 秦绿枝回到厨房,刚好听见阿成他们和几个丫鬓正说着方才竞价之事—— “这回竟然出价到六千两银子,可比以前水云姑娘和眉歌姑娘还要高出不少。” “那些男人看见灿灿姑娘在台上搔首弄姿的风 骚样,简直都要被迷疯了,一路从两千两加码喊到六千两。” “这下灿灿姑娘可稳坐咱们仙绮楼头牌的位置了,连水云姑娘和眉歌姑娘都没办法和她比。” “可不是,只怕水云姑娘要气坏了吧。” 听到这里,秦绿枝出声问:“是谁买下灿灿姑娘的初夜?” “是金玉织造坊的陈老爷。”一个丫鬓回答。在江南一带,这金玉织造坊可是最大的织造坊,里面生产的丝绸有不少都是贡品。 阿成兴匆匆接着说:“林绿,可惜你方才跑去帮忙救火了,没瞧见那竞价的场面,那些男人争先恐后的出价,可真够精彩的,尤其是后来喊到六千两时,风嬷嬷都笑得阖不拢嘴了。” “就是呀,真可惜,错过了那场面。”秦绿枝脸上的笑容僵了下。“瞧我身上都是灰,我去洗把脸。” 走出厨房,她悄悄往花灿灿的住所而去,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看看花灿灿。 来到花灿灿住处,屋外有两名随从守着,秦绿枝只好绕到另一侧的窗边,听见屋里头传来数声男人的笑声,她心急的悄悄将窗纸戮破一个洞往内窥视。 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的肥胖男人,一脸淫欲的正对着花灿灿笑着。 “灿灿,快过来让我抱抱。”他伸手想拉美人入怀。 古云生侧身闪开,倒了杯酒递给他,“急什么,来,先喝了这杯酒。” 陈老爷趁着接过酒时,一把握住美人的手:“来,灿灿,你喂我喝。” 古云生眸里掠过一抹寒光,“好,我喂你喝。”他端着杯子要喂他。 陈老爷脸上露出喂琐的淫笑,“不对、不对,是要用你那张小嘴儿喂我。” 古云生眸里隐隐窜动两族怒焰,但嘴角却带着笑,媚声道:“陈老爷,你真坏,嗒,这一杯你先自个儿喝,下一杯我再喂你。” “好,那这杯我先喝,下一杯你可要用你这张小嘴喂我晴。”陈老爷乐呵呵的端起杯子一口饮尽,然后拿起酒壶又斟了一杯,一脸兴奋的搂住古云生,“来,换你了。” 看到这里,秦绿枝两眼冒火,脑子一热,倏地撞开窗子飞身而入,一拳击向陈老爷。 “呢!”被击中胸口的陈老爷痛得大叫一声,应声倒地。 守在门前的随从听见自家主子的惊呼声,急忙瑞开房门闯入。 “老爷!”其中一人上前扶起昏迷倒地的主子,另一人质问秦绿枝,“你是何人,竟敢袭击我家老爷?” “我……”秦绿枝这才回神,发觉自个儿干了什么好事。天哪,她竟然打了买下花灿灿初夜的恩客! 这下祸闯大了! 古云生没好气的横了林绿一眼,“你这蠢货,谁让你打他?”这家伙突然闯进来,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一个冲动将人打昏,此刻秦绿枝又懊恼又委屈,“我见你被欺负,所以才忍不住出手嘛。” “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看你怎么收抬这烂摊子?”古云生冷着脸斤。 两名随从见秦绿枝身穿小厮服,又与花灿灿相识,怒道:“你打昏我们老爷,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让风嬷嬷给个交代!” 风嬷嬷接到下人通报,和陈居很快赶来寝房,见到陈老爷被他的随从搀扶着坐在一张椅子上,歪着脑袋昏迷不醒。 “发生什么事了?!陈老爷怎么会昏厥过去?”风搪搪惊讶的问。 “风嬷嬷,是这小厮闯进来将我家老爷打昏。”其中一名随从指着秦绿枝告状。 风嬷嬷又惊又怒的瞪着祸首,“你好大的狗胆,竟敢闯进来打昏陈老爷!来人,给我将这该死的奴才拖下去,重打一百棍。” 古云生出声阻止,“且慢。” 风嬷嬷狐疑的瞅着他,“灿灿,这奴才闯进来破坏了你的好事,难不成你还要替他说情?” 稍早听见骚动而走过来查看的水云,一脸不怀好意的指着古云生和秦绿枝,“风嬷嬷,我看他们两人八成有什么私情,所以这小厮才胆敢闯进来,先前这该死的奴才撞伤我时,花灿灿也是千方百计的维护他。” 闻言,风嬷嬷满脸惊愕,“这是真的吗,灿灿?” 古云生挑起眉,嫌恶的膘了林绿一眼,“就凭他那副德性,风嬷嬷,你觉得我会看得上他吗?” “那你方才为何不让我命人将他拖下去?” “那是因为我也瞧这陈老爷不顺眼,你看他又老又丑,还肥得像猪一样,他闯进来打昏了这老头,正好称了我的意。” “花灿灿,我家老爷花了六千两银子买下你的初夜,你竟敢这么低毁我家老爷!”陈老爷的随从怒道。 古云生朝那人瞥去一眼,“我哪一句话低毁他了?他不老不丑不肥吗?” “这……”随从低头看着歪着脑袋、昏迷不醒的自家老爷,一时语塞,答不出话来。 水云不甘心,趁机煽风点火,“风嬷嬷你瞧,这花灿灿不仅没把你放在眼里,还这么对待陈老爷,等陈老爷醒了以后,咱们要怎么同他说明?” 风嬷嬷果然沉下脸斤责,“灿灿,不管怎么说,这陈老爷都花了大把银子买下你的初夜,管他老不老、丑不丑,你都得给我好好服侍他,没有你挑三拣四的余地。至于那个狗奴才……哼,陈居,把他押下去。” 陈居立刻指使两名手下上前押人。 秦绿枝两臂被架住,正要被拖走之际,古云生冷不防上前瑞了昏迷不醒的陈老爷一脚,不驯的晚向风搪蟾a“我也打了他,你也让人将我押下去重打一百棍吧。” 水云唯恐天下不乱的低呼一声,“风嬷嬷,你瞧,她竟敢打陈老爷,分明是要造反了!” 风嬷嬷神色一厉,“灿灿,你这是存心想跟我作对?” 古云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柄匕首,抵着自个儿那张绝魅的脸庞。 “我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能看,风嬷嬷,你说若是我划花了它,会怎么样?这陈老爷还会多瞧我一眼吗?” “你别乱来,快把刀子放下。”风嬷嬷紧张的道,唯恐花灿灿真划花了那张能迷倒无数男人的绝艳脸庞,那张脸可是她的摇钱树哪! 斜睐风嬷嬷一眼,古云生慢条斯理的开口,“你不是说要打那奴才一百棍吗?我也打了陈老爷,你就一块罚我吧。” 风嬷嬷神色迪冷,“你竟为了这奴才甘愿一起受罚?” 古云生不悦的冷哼,“我才不会为了一个奴才做这种事,我只不过是不想服侍陈老爷罢了,风嬷嬷,你要挑至少也得给我挑个长得体面点的,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初夜,找个丑鬼,岂不是让我恶心得倒尽胃口。”说到这儿,他语气倏地一转。 “我知道你收了陈老爷的银子不好交代,你可以把银子还给他,再办一次竞价,也许下次会有人出比陈老爷更高的价钱。” “你以为经过这一夜后,还会有人肯出价比陈老爷还高吗?”风嬷嬷气坏了,但又拿这摇钱树没办法,只好道,“陈居,把灿灿和那奴才都给我拉下去:关进地牢里。” 仙绮楼的地牢只有两间牢房,中间隔着铁栅栏相邻着。 古云生与秦绿枝被分别关在两间牢房里,此处除了他们两人,没有其他人。 “灿灿姑娘,你何必为了我而故意气风嬷嬷呢?”拖累别人,秦绿枝很内疚。 “我说了,不是为了你这蠢货。”靠在墙边的古云生没好气的道。“现在你最好给我闭嘴,我不想听见你说话。”他此时心头就像纠结成一团的线团,乱得找不到头绪。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出面保下林绿这色胚,还不惜拿毁容来威胁风嬷嬷,只是听见风嬷嬷命人将林绿拖下去重打一百棍,无疑是要将他活活打死时,他心头倏地抽紧,毫不犹豫的便开口阻止。 这色胚突然闯进来破坏了他的计划,按理就算被活活打死也是他自找的,干他何事,可他就是无法眼睁睁坐视不理。 该死,难道真的应了当年他欺骗家人的话,他真的有龙阳之好,爱上了男子?!可就算他真的喜好男色,看上的也应是同他一样俊美非凡之人才是,怎么会是这满身市井之气的色胚? 想到这里,古云生怒横秦绿枝一眼,但秦绿枝此刻也陷在自我纠结中,没有留意到他投来那含慎带怒的眼神。 完了完了完了,她似乎真的迷上花灿灿了,所以才会一时脑袋发热,冲进去打昏了陈老爷。 她抱膝坐着,咬着指头,一脸欲哭无泪。好端端的,她为何会看上同她一样的姑娘呢?! 是有听说过龙阳之好这种事,可那是男子跟男子,女子跟女子这种事却鲜少听闻,她这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贪恋美色到最后,却把自个儿的心也给赔了进去。 一整晚,两人各自陷在自己无法告人的心事中,谁也没再开口。 这时,有道淡淡的人影凭空出现,先是瞧瞧关在左侧的孙儿古云生,接着再望望关在右边的秦绿枝,看着两人;脸上的纠结神情,她秀雅的脸庞露出莞尔的笑意。 “真是两个傻孩子,好吧,让奶奶来帮你们一把吧。” 她抬手朝孙儿一挥,古云生隐隐觉得好似有道冷风拂来,下意识的缩了颈子,接着困意来袭,眼皮沉重的垂了下去。 她接着也朝秦绿枝扬起手,突来的冷意令秦绿枝轻颤了下,张嘴打了个呵欠,涌上来的倦意令她闺上双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明儿个等你们醒来,就会弄明白一切了。”古太夫人笑着留下这句话后,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地牢里暗无天日,只有斜插在外头墙面上的一支火把当照明。 秦绿枝不知睡了多久,悠悠醒来,她揉揉惺松的双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瞥见眼前的铁栅栏时,瞬间愣了下,接着才忆及昨夜发生的事。 她下意识的侧首望向关在隔壁的花灿灿。 几乎在同一时间,古云生也醒了,揉 捏着僵硬的颈子,似乎也记起昨晚的事,扭头觑向邻座地牢。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又在同一时间各自别扭的移开目光。 “早啊。”秦绿枝率先出声。 古云生没好脸色的驳道:“这里不见天日,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早什么早?”他没忘记自己会被关进这地牢,便是被眼前这个愚蠢的家伙所害,要不是为了保住这色胚一条小命,他昨晚也不至于在这里屈就一夜,睡得全身酸痛僵麻。隐隐想起方才好像在花灿灿脸 上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秦绿枝再抬阵细看。 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古云生横去一眼,“你看什么?”“我觉得你的脸好像哪里怪怪的。”秦绿枝有些困惑的盯着那张绝艳的脸庞。“哪里怪?”他抬手摸着眼下刻意点上的那颗泪痣,心忖莫非是泪痣糊掉了? 须臾,秦绿枝终于看出哪里不对劲,她震惊的指着美人的脸,“你你你怎么长胡子了?” 第九章 古云生摸了摸下颚,发觉果然冒出了胡髯。摸起的感觉似乎还颇为浓密,他眉峰微皱了下,平素虽也会长胡子,但一夜之间就冒出这么浓密的胡碴却不曾有过。 抬头见林绿仍一脸惊愕的瞪着他,他随口回了一句,“这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难道你不会长吗?” 她茫然的摇头,未有防备的直觉脱口而出,“我不会啊。”她是女子,怎么可能会长胡子。 闻言,他诧异的看向林绿,“你不会长胡子?”心念一闪,他讶道:“难道……你是太监?!” “太监?我不是。” “那你为何不会长胡子,只要是男人都会长……”说到这里,古云生一震,“莫非你是女人?” 秦绿枝同样错愕的指着他,“你会长胡子,也就是说你是男人?!” 两人不敢置信,睁大眼瞪着对方。 古云生先从惊讶中回神。这色胚居然是女人! 好、很好、简直太好了!这下他不需要再怀疑自个儿有龙阳之好了,他不禁大笑起来。 听见他的笑声,秦绿枝有些不明所以,“唉,你在笑什么?”要不是他下颗那胡碴委实太显眼,她仍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绝艳的美人竟是个男子。 他竟然男扮女装! 等等,她想起来了,昨晚在景府书房里看见的那幅画像上俊美无侍的男子在哪见过了,不就是眼前这个人?擦掉他眼下的那颗泪痣,再换成男装,那张脸一模一 “你是女人。”古云生脸上笑得很欢乐。 “这让你很高兴吗?”知道他是男人,她心头也莫名的松了口气。 “是值得高兴。”古云生双眸带笑的瞅她一眼后,从衣袖里取出一柄拇指大小的刮刀,开始刮去下颗的胡子。他这副样子若是让其他人看见,可就暴露了身分。 秦绿枝攀着隔在两间牢房中间的铁栅栏,怔愣的看着他刮胡子,他动作很俐落,不一会儿就刮完了。 “有刮干净吗?”古云生走过去问她。 “这里还有一些。”她伸指比着他左下巴的地方。 他把刮刀塞进她手里,命令道:“帮我刮。” 拿着刮刀的她愣住了。 “快点。”他不耐烦的催促,同时将脸凑过去。 被他一催,秦绿枝听话的抬起手,隔着铁栅栏,小心翼翼的替他刮净剩下的胡子。 拿回她手里的刮刀放回衣袖,古云生望着她叮咛,“既然咱们都是乔装进来,谁也不要去泄露对方的身份。” 她点头承诺,“嗯,我不会泄露你的身分。” “你叫什么名字?”想来林绿这个名字应是她的化名。 “燕草碧如丝,秦桑低绿枝的秦绿枝。你呢?”她想他不可能真叫花灿灿。 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 他的手指一笔一划的在她的掌心移动着,很痒,连带的心头也仿佛受了感染,掀起一阵骚痒的感觉,好像有虫子在那里爬呀爬的,她麦色的面颊隐隐发烫,努力想专心去辨认他所写下的那两个字。 等他写完第一个字,她认出是个“云”字,第二个字更好认了,是个“生”字。 她轻声念出他的名字,“云生。” 听见自个儿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仿佛包裹着一层糖衣,透着一丝甜味。“听说我娘生我那天满天云霞,我奶奶便为我取名云生。”他解释自己名字的由来。 “那你为何要男扮女装混进仙绮楼?”知道他是男的,她更加懊悔昨日不该冲动的闯进去,同样是男人,那陈老爷压根无法占到他的便宜。 “我要来调查一些事情。”他轻描淡写的带过。 听他这么一提,她陡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昨晚风嬷嬷那里的秘道竟然直通景府,我还在那里看见一幅你的男装画像。” “这仙绮楼果然跟景家有关,不过为何那里会有我的画像?” 秦绿枝随口猜测,“或许那景少爷仰慕你呢?” 他抬了抬眉,“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景连璧有龙阳之好?” 秦绿枝馅笑着巴结他,“哎呀,你生得这般俊美无侍,不论男人女人见了都会拜倒在你脚下的。” 古云生冷哼一声斤道:“你既然是个姑娘家,就该庄重一点,不要老是说些没脸没皮的译话。” 被他训斤,秦绿枝黑着脸摸了摸鼻子。她哪里没脸没皮啦,她说好话还不成吗? 此时肚子传来咕噜声,她摸着肚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风嬷嬷会把咱们关到什么时候?至少也该送些吃的来吧,真把咱们饿死,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古云生讽了她一句,“饿死你,对风嬷嬷来说不痛不痒。” 被他一讽,秦绿枝忍不住也凉凉回道:“是、是,我的死活不重要,但你可是风嬷嬷的摇钱树,万一把你饿坏了,可会损失不少,现下你的身价可是比水云姑娘和眉歌姑娘还高呢,稳坐仙绮楼的头牌。” “你这是在讥讽我?”他脸上笑吟吟,眸里却寒光闪动。 一见他投来的冷冽眼神,秦绿枝登时气弱了三分,脸上堆满了馅笑,好声好气的解释,“不是,我这是在称赞你,不论你是男装或是女装都丰采夺人,无人可及。” “哼,满嘴油腔滑调。”不是很认真的斤责了声,他接着再说:“他们不会关我们太久,我的人在外头,会尽快找人来救我们出去。” 虽被关在地牢中,但现下他的心情却格外得好,因为得知秦绿枝是个姑娘,洗清了他有龙阳之好的嫌疑。 看了她一眼,他突然抬起手,拧了她的脸颊一下。 “呀,你做什么拧我?”秦绿枝低呼一声。 “我高兴。” “你高兴,可我……”不高兴,见到他投来的眼神,她把那三个字吞了下去,不敢说出口。 “你怎么样?” “……没什么。”她气呼呼的回了句,是恼他,更恼自己,她怎么这么弄呀,在他面前大话也不敢说一句,呜,她实在是太没用了。秦绿枝正这么自我鄙视时,耳旁突然飘来一句话,令她惊得抬眼盯住他。 “你很喜欢我是吧?”古云生魅惑的双眼闪着欢快的笑意睐着她。 “没、没这回事。”她脸上泛过一抹暗红,猛摇头否认。 “你不用否认,昨儿个你闯进来打昏那老头,我便已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乐呵呵的瞅着她,古云生伸指抬起她的下颗,对着她的脸左右打量着。 拍开他的手,想起昨晚做的蠢事,秦绿枝无比懊恼。“我那时以为你是个姑娘,怕你的清白被站污了,所以才会……” 古云生微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 秦绿枝说不出否认的话来,因为打从得知他是男儿身后,她心里那头小鹿就欢快得四处蹦跳着,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欢鸣。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她会喜欢上他这意味着她很正常,没有哪里不对劲,因此她真的很开心。 可要她坦白向他承认自己的心意,她……会害羞啦。 “你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喜欢我的事。”确认这个讯息,古云生脸上荡开欢悦的笑意,然后如恩赐般的说:“好吧,我允许你喜欢。” 秦绿枝嘴角抽了抽,反过来质问他“那你昨晚为了救我,不惜拿自个儿的脸来威胁风嬷嬷,是否也表示你喜欢我?” “……”古云生被她直截了当的话给问得措手不及,须臾才道:“我是看在你对我的一片心意上才救你的。” 从他的表情里隐约看出了些他极欲隐藏的别扭和尴尬,秦绿枝抬了抬眉,清秀英气的脸庞堆满了架笑,抬手捧住他的脸。 “你不用否认,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了你对我的满满情意。”她可不傻,他若真对她无意,他大可置身事外,何须得罪风嬷嬷出手救她。 古云生拍开那双轻浮的手,斤道:“你胡说什么,我眼里哪来的满满情意?” “喏,这里和这里都是。”她笑嘻嘻的指着他的左眼和右眼。 见她竟敢调戏他,古云生没好气的瞪着她,“你给我正经点!” “我没脸没皮惯了,正经不来。”她把他先前斤责她的话奉还给他。下一瞬,她痛呼一声,“啊!好痛!你快放手!”她的耳朵被他拧住了。 “还敢调戏我吗?” “不、不敢了,你快松手,我耳朵快被你拧掉了。” “哼,这次先饶了你。”见她似乎真的很痛,古云生转而揉搓着她的耳朵。 她被他搓揉得身子轻颤了下,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别揉了,快放手。” “你不是说疼吗?” “不疼了、不疼了,真的。”她赶紧道。 他收回手,却发现她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你脸怎么这么红?”他关切的问。 还不是你害的!她委屈的瞪他一眼。 古云生愣了须臾,才恍然大悟。他低笑的揍近她,“原来你这么敏感呀。” 她没答腔,用眼神谴责他的劣行,他看了笑得更开心。 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喀啦声响,有人打开了锁,进来的除了一名下人外,跟在后头的是瑶星。 她手上提了个食篮,从铁栅栏递送食物的缺口将食篮推进去,比手画脚的示意是要给他吃的。 古云生接过食篮,注视着她,轻声说:“姊姊,我在这儿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相信若是有人出比陈老爷还高的价钱,风嬷嬷一定会放我出去。” 瑶星握住他的手似在安慰他,轻轻额首,心中却明白,他话中之意是在吩咐她出去找人来出更高的价钱,好让风搪蟾有理由放他出去。 “好了,快走吧。”那名下人催促。 瑶星离开后,古云生拿起食篮,放到隔开两间牢房的铁栅栏旁。 “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听见他的话,秦绿枝不客气的从食篮里拿起一颗慢头吃了起来。 而古云生则走到一旁,垂目观看瑶星方才趁着握住他的手时塞给他的纸条—— 禀四少爷,那条秘道通往景府,属下在那里发现一本帐册,里头记载着几批货物的数量,与咱们遭劫的货相仿,另,不知何故,景少爷的桌上还摆放了一幅四少爷的肖像画。 古云生闪上闪过一抹寒色。瑶星所言已证实了青麟商号的货是被景家所劫,他绝饶不了景家。 只是为何他的画像会出现在景连璧书房中?他在此之前不曾见过景连璧,他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日落时分,风嬷嬷便亲自来地牢接古云生出去。 “哎,灿灿,昨晚我把你关在这里也是万不得已,你打了陈老爷,我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你说是不是?来来来,委屈你一夜了,快出来吧,跟风嬷嬷回去好好梳妆打扮一下。风嬷嬷重新替你挑了个恩客,这个呀保证你看了一定满意得不得了。”她笑呵呵的说。 “哦,是谁?”古云生懒懒的随口问了句。 “是古家三少爷,古夜生。” “古夜生?”古云生轻壁了下眉。 以为他不知对方身分,风嬷嬷特意解释,“他可是青麟商号的三少爷,那身家可比陈老爷要丰厚多了,最重要的是三少爷可是一表人才,年轻又俊朗。” 古家三少不久前上门来,说他昨儿个有事耽误,错过了花灿灿的初夜竞价,询问是否还有机会与她共度良宵。 第十章 风嬷嬷急忙表明昨夜出了些事,花灿灿仍是清白之身,那古三少一听,便主动说愿出一万两银子买下她的初夜。 一万两哪,可比陈老爷出的价还高出不少,乐得她都阖不拢嘴了,急忙来接回她的摇钱树。 风嬷嬷亲自开锁,放古云生出来。 临出去前,古云生轻描淡写的启口,“风搪蟾,把那奴才也放了吧,要不是她昨晚这么一闹,我与古少爷也许就错过了。” 风嬷嬷膘了一眼秦绿枝,“我说这奴才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跟眉歌都替他求情,罢了、罢了,我晚点就让人放了他。”昨晚她命人将他们关进地牢后,眉歌便来找她替这小奴才求情,让她不要罚得太重。 障歌也替她求情?” “可不是,她说他长得像她过世的弟弟。” 古云生离开地牢前,暗暗横了秦绿枝一眼。 古云生一回到所住的闺阁便发现有人已等在房里,风嬷嬷一愣,心里微恼着是哪个多事的下人将贵客给带进房里了,她还来不及让花灿灿梳妆打扮呢,但随即热络的为他引荐。 “古三少,我们灿灿来了。”她朝古云生招招手,“灿灿,还不快来见过古三少?” 古云生走上前,手搭在自家三哥肩头,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嗲声道:“灿灿见过古三少。” 那娇嗲的嗓音令古夜生鸡皮疙瘩瞬间全冒了起来,他强忍着想暴打幺弟一顿的冲动,俊脸上挂着抹虚伪的假笑,“灿灿姑娘如此热情,倒教在下受宠若惊。”他暗自捏了他的腰际一把,警告弟弟莫要乱来。 古云生眉头微皱了下,立刻柔若无骨的偎进他怀里,伸手揽着他的腰,也捏了回去,媚笑道几“不瞒三少,灿灿一进来,看见您的俊容,登时一颗心便全都被您勾了去。” “是吗,呵呵,不是我自夸,我生得这般丰神俊朗,时常有姑娘对我一见钟情,没想到灿灿姑娘也对我一见倾心,这真是我的荣幸。”还想玩是不是?古夜生索性拦腰抱起幺弟,摆出一脸急色相,“风嬷嬷,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就留你了。” 风嬷嬷见两人一见面便如此情投意合,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古云生叫住她,“等一下,风嬷嬷,你命人送桶热水来,我想沫浴净身。”昨夜在地牢关了一晚,他觉得浑身肮脏。 风嬷嬷立刻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叫人送热水过来,灿灿,你好生服侍古三少,知道不?” “知道了,我一定将他服侍得妥妥贴贴。”古云生墉懒的回道。 风嬷嬷带着丫鬓退了出去,想到赚到手的那一万两银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待外人一离开,古夜生立刻将怀抱里的古云生往下一摔。 早有提防的古云生俐落的稳住身子没摔倒,他噘起嘴,埋怨的娣着自家三哥娇慎:“三少,您怎么这么粗鲁,可是奴家服侍得不周,让您不满意?” “你还玩!再不收敛点,我可就不陪你唱这出戏了。”古夜生没好气的警告幺弟。他前几日就被二哥派来绍兴,今日晌午时分便遇见瑶星前来找他救人。 古云生脸微垂,一副黯然落寞样,“我在这儿吃了这么多苦,昨晚还被关了一夜的苦牢,三哥一点都不心疼我,真教我伤心。”几个兄弟里,他最爱逗脾气不好的三哥,每次三哥在他这儿吃了亏,总会气得跳脚,但又拿他没辙。 知道他是装出来的,古夜生翻了翻白眼,“我真不该听瑶星的话,捧着银子马上来救你,该让你多被关几天再来,说不得你就会老实点。” 古云生一脸轻愁,“三哥,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因为我打小就被奶奶当成女孩儿抚养,长大后也没一点男子气概,所以三哥打心里轻视我?” 听他又重提往事,古夜生瞬间整个没气了。 几年前,他无意中拿云生曾一度被当成女孩儿养之事和朋友当玩笑话说起,云生便闹了好大一顿脾气,最后还换回了女装,说什么他只喜欢男人不爱女人。 这件事让他成了家里的众矢之的,也成为他的梦魇。 因为上从奶奶到两位哥哥,下至府里那些管事和下人,全都拿责备的眼神谴责他:怪他不该把自个儿的快乐建筑在弟弟不堪回首的往事上。 天知道他只是随口一提,谁知就那么不巧被云生听到。 自此之后他吓得再也不敢提这件事,可云生却不饶过他,常拿这件事来让他自主贝。 此刻听他又这么说,古夜生不敢再对他说什么了,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抚。“云生,三哥绝没有这么想过,谁敢轻视你,三哥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古云生立刻不客气的指使他,“好,那你帮我收抬景家吧,他们不仅劫了咱们的货,还暗中开设这家青楼,让我在这儿遭罪,三哥,你替我去砍了那景连璧。”古夜生犹豫了下,“景连璧怎么说都是红麒商号的大少爷,不能说砍就砍。” 古云生抬了抬眉,“三哥的意思是说连你也不敢动景连璧吗?” “当然不是。瑶星已经把在景家书房拿到的那本帐册给我看了,证实是他们劫走咱们的货,因此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不过,这事还要同爹、大哥和二哥商议商议,看要怎么对付他们。”他脾气虽急躁,但还不至于鲁莽无智,分得出事情的轻重缓急。 见不能马上出手,古云生眼里透着抹庆色,“这景家竟敢对咱们使这么阴的手段,我不把他们整垮,难消心头之气。” “三少,热水送来了。”古夜生守在门口的随从敲门警告。 “让他们送进来吧。” 几名下人抬着浴桶进来,摆好后立刻退了出去。 古云生一看见热水,马上当着三哥的面便脱去衣物,踏进浴桶泡在热水中,舒服的吐出了口气。 古夜生则坐到桌前逗自吃着酒菜。 古云生想到一事,出声问:“三哥,你有没有很气恼一个人,却又很想见那个人的经验?” 古夜生听了有些不明所以,“都恼得要死了,怎么还会想见那个人?”他接着立刻想出一个可能,“除非那个人是仇人,想见面是想砍死对方。” 古云生嘴角微抽了下,他发现这种事不该询问三哥,他向来大刺刺的,哪会明白这种事。懒得同他说明了,他讪讪的应了声,“你说得没错。” “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是不是有人跟你结了仇?”古夜生虽然常被幺弟气得跳脚,但仍是很护短。 “……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但片刻后,他又忍不住嘴痒的再问:“三哥,难道你就没有心头很惦记的人吗?” “当然有呀。”古夜生毫不犹豫的额首。 “哦,是谁?”他立刻来了兴趣。 “爹、大哥、二哥和你呀。” 古云生嘴角再次一抽,他真的不该问的。 古夜生忽地想起一件事。“对了,我这趟来绍兴遇见了方胜雪,她似乎还对你余情未了,要我代她向你问好。” 方胜雪是白阳山庄的二小姐,约莫在两年多前,她到杭州游玩时见到云生,对他一见倾心,方家那边得知她对云生有意,遂提出两家联姻的要求,但云生对她无意:因此爹便替他委婉的回绝了这桩婚事。 听见这个名字,古云生眉头微皱,“你告诉她我在绍兴城?” 方胜雪精明干练,因此很得她爹的倚重,白阳山庄很多事情都由她出谋划策,据传她爹对她的宠爱甚至远远超过她其他的兄弟姊妹。 可初次见面,他便觉得她的脸上似乎戴了层层的面具且工于心计,因此对她并没有太多好感,后来方家提出两家联姻之事,他想都没想,便一口拒绝。 “我没告诉她你在绍兴的事,我说你人在杭州。”知道云生对方胜雪没好感,他自然不会向她多透露弟弟的事。 况且云生男扮女装混进仙绮楼调查货物屡次遭劫之事,是秘密进行,即使是青鳞商号里也没几人知晓。 所幸他以前扮成女装时都待在府里,外人不曾见过他的女装扮相,因此不会有人想得到古家四少会扮成妓女混进青楼里。 “三哥,这方胜雪城府很深,往后看见她,离她远点。”古云生提醒他。 “你就这么讨厌方胜雪?她好歹也是个大美人。”比起杭州、绍兴的几位名妓花魁,方胜雪的美貌一点也不输给她们,更何况她还出身白阳山庄这样的世家,更不是那些女人所能比拟的。 古云生不以为然,郑重警告,“三哥,你可不要被她的美色所迷惑,她是美人没错,但却是蛇蝎美人。” 古夜生笑道:“你怎么同二哥说出一样的话?”古雷生也曾这么评论过她。 “因为我们说的是事实。”看过她在生意场上对付敌人的狠辣手段,连他都不自叹不如。 同一时间,绍兴,景府。 “青麟商号货物的运送向来由古云生负责,他没来绍兴,来的却是古夜生,这倒十分奇怪。”一名肤白胜雪,明眸皓齿的女子坐在景连璧的书房里,轻启唇瓣,语带疑惑。 她正是白阳山庄的二刁、姐——方胜雪。 坐在桌案后的景连璧忖道:“也许正是他所运的货连番出事,因此,古家的人不让他再管货运一事,转由古雷生接手,再安排古夜生前来调查。”他下颚蓄着短须,面目塑黑,身量高大瘦削。 “但据我得到的消息,他已多日未曾出现在杭州,也许早已悄悄来到绍兴。”方胜雪揣测。 “他面容那么醒目,若出现在绍兴城里,我的手下定然早就发现他了。”景连璧瞥了眼挂在墙上那幅古云生的画像说。由于他没见过古云生,不知他长相,方胜雪便命人送来这幅画,好方便让他辨认。 方胜雪抿着唇垂眸沉吟。 景连璧再说:“自从古雷生接手货运后,青麟商号的运货路线已无法掌握,且他们已查到绍兴,我打算收手了。” “随你吧。”方胜雪垂下眸掩住眼里的不满,娇美的脸庞却流露出一抹漫不经心。“我另有事,先告辞了。”她站起身来到书房门口,向起身相送的景连璧微微欠身,“景大少请留步。” 书房里,始终沉默没有出声的眉歌,在方胜雪离开时,也默默的随同她一块离去。 她走在方胜雪左后方一步,低声禀告她一件事。“二小姐,我想也许我曾见过那位古三少。” 方才她一直盯着那幅画,打从见到那幅画起,她便觉得很眼熟,就在方才,她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面熟了。 “哦,你在哪里见过他?” “仙绮楼。” 古云生被放出来的当晚,不久秦绿枝也被放出来了。 “林绿你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居然闯进灿灿姑娘的房里揍了陈老爷?” “可不是,你是活腻了吗?竟然打了陈老爷!” “你没被风嬷嬷叫人活活打死,算是命大了。” 夜已深,她回到寝房,阿成他们三人看见她回来,全都七嘴八舌的说道。 她搔搔头,尴尬的笑了笑,“唉,我想我那会儿八成是中邪了,才会一时糊涂闯进灿灿姑娘房里,不由分说就打了陈老爷。” “你呀,这次惹出这么大的事还能活着出来,明儿个赶紧去庙里拜拜,感谢神明庇佑。”阿成说道。 “嗯,我知道了,多谢阿成哥。” 第十一章 另一人也劝道:“你以后别再做出这种糊涂事,陈居他们那伙人个个都心狠手辣,不明不白死在他们手上的人可多着呢,这次是你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闻言,秦绿枝皱起眉,“难道官府就由着他们这样草营人命吗?” “官府?你不知那知府大人是风嬷嬷的老相好吗?另外,她不知献了多少银子给知府大人,有他当靠山,谁敢管这种事,他们甚至连捕头都敢杀了。”阿成说。 秦绿枝脸色遴变,“你说他们连捕头都敢杀——” “小声点……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秦绿枝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稳住慌乱的心绪表示,“没,我、我只是因为听你说他们连捕头都敢杀,太过震惊了……那捕头是谁,他们为何要杀那捕头?”她暗暗在心头祈求,不要是爹,千万不要是爹! “那捕头是谁我不知道,只知道大概两个多月前吧,有个捕头上门说要查案,结果风嬷嬷就让陈居把他带去后院那里,跟他说了两句话,就拿出匕首捅向那捕头的胸口,他顿时倒地不起,陈居就命人将他抬走了。” 这里发生的事情大伙都会私下暗自相传,这件事有不少下人知晓,但没人敢向外透露半句。 听到这里,秦绿枝心头已明白那个捕头定是失踪至今已两个多月的爹,她颤着唇,身子无法抑制的狂抖着。 “林绿,你真的没事吗,怎么抖成这样?” 她颤着嗓音指控,“他们竟然胡乱杀人!” 当她是被吓到了,阿成叮嘱她,“这件事你可别说出去,否则被人知道你会没命的,好了,别聊了,大伙快歇息吧。” 她点点头,爬上自个儿的床榻,整个人缩进被褥里,眼泪倏地泉涌而出,她紧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爹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爹——女儿绝对不会让你就这么枉死在这里,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你报! “听说你病了?”晌午时分,趁着所有下人都在打扫,古云生消悄过来看秦绿枝。 “嗯。”她赖懒的躺在床榻上,有气无力的应着。 他抓过她的手,替她号了下脉,“脉象平和,看不出有病。”他善于制毒,对医理自然也通晓一些。 她指着胸口,语气抑郁的低声道:“是这里病了。” “你的意思是你得的是心病?”细看她神色不太对劲,古云生关切的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强忍着悲恸,哑着嗓说:“我昨晚才知道我爹他已经……被杀了。” “你怎么知道这事?”古云生诧异。她脸上哀戚的神情令他见了很心疼,平素她总是笑脸迎人,此刻满脸的悲伤让他一时很不习惯,觉得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她脸上。 “是阿成他们说的。”她将阿成昨夜说的话简单的告诉他,接着悲愤的泣道:“他们竟然连捕头都敢杀,简直无法无天!” “你放心,这个仇我会替你一起报的!”古云生想都没想便将她楼进怀里,罕见的软语安慰她。 “你要替我报仇,为什么?”她抬起泪眼,怔忡的望住他,心底因为他的话而涌现一抹暖意。 “因为我也要对付仙绮楼和景家,届时我会将陈居揪到你面前来,让你亲自为你爹报仇。” 她这才发觉自己被他搂在怀里,瞥见他脸上难得一见的柔色,她愣了下。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见你可怜。”他嘴硬的说。 她注视着他,忽然破涕为笑,“我知道了,因为你喜欢我对不对?” “傻瓜才喜欢你这种粗野的丫头。”他不承认。 “那你不就是傻瓜了?” “你说什么?”古云生双阵危险的眯起。 她立刻机灵的改口,“没,我说我是傻瓜,所以才会喜欢上你这种刁蛮的人。” “我哪里刁蛮了?”脱口说完后,古云生才觉得这句话似乎不妥,这应该是姑娘家说的才是。 秦绿枝噗嗤一笑,悲戚的心情冲散了些。 等等,她方才似乎是亲口承认了喜欢上他的事。想透这件事,古云生眸中透出一抹欢悦的光彩,抬起她的脸:“你说你喜欢我,哼,算你有眼光。” 见他的脸近在眼前,秦绿枝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她倏地伸手抚摸他那张绝艳的脸,赞叹的说:“果然如我想的那般细滑柔嫩。” 古云生半眯着眼,不怀好意的晚瞪她,“是你先调戏我的,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他俯下脸吮住她的唇瓣。 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往上冲,秦绿枝原本麦色的脸蛋仿佛被烤热了般,涨得通红。他他他这是在轻薄非礼她吗? 可是……美色当前,她怎么能错过这个一亲芳泽的机会?她立刻狠狠的张开嘴,一口朝他咬下。 突然被咬了一口,古云生吃痛后退,唇瓣登时破皮流血,他气得双阵冒火,“你竟然咬我?!” 她很无辜的澄清,“我我我是不小心的,真的!我本来是要亲你的,可一时紧张没控制好力道,所以……” 他没好气的骂道:“你真是蠢!” “我没跟人家这样嘴对嘴亲过嘛,第一次难免生疏,以后多练几次就熟啦。” “你还想跟谁多练几次?”他脸一沉,阴森森的质问。 “当然是你呀。”她回得理所当然。 这句话仿佛柔甜的春风,登时拂去他心头的怒火,让他由怒转笑。 “那还要看我愿不愿意让你练呢。”他扬起下颚,姿态高傲。 “你不愿意呀,那就算了。”秦绿枝无所谓的耸肩。 “你就这样算了?”他很不满她居然这样就放弃,好歹也该努力求他一下才是。 她委屈的表示,“你不愿意,我又不能勉强你。” 他脱着她,用一种施舍的语气道:“以后若你表现好,我可以考虑一下。” 秦绿枝憋着笑,装出一脸感恩戴德的表情。“小的日后一定会好好表现,争取灿灿姑娘的青睐。啊,对了,你是不是同那个古三少认识呀?” “你问这做什么?” “他刚好这么巧在这时花下重金买下你的初夜,我想应是你昨天趁瑶星来探望时悄悄让她去通知古三少来替你解围吧。” “他是我三哥。”古云生索性坦白告诉她他的身分。 闻言,秦绿枝吃惊的睦大眼,“这么说,你是青麟商号的少爷?!” “没错,我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哥哥。” 这时,外头传来阿成的叫唤声,“林绿,吃饭了,你身子好点没?要不要我帮你把饭菜端过来?” 她急忙扬声回道:“不用,我好些了,待会自个儿过去厨房就好,多谢阿成哥。”她赶紧低声朝古云生挥手道,“你快走吧,别从门口那儿走,往后面的窗子。” 她竟敢要他爬窗出去!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好时机,古云生只能迅速从后面的窗子翻身离去。 然而回到寝房后,古云生才想起来有一件事不对。 秦绿枝是个姑娘家,她竟然同三个男人住在一块! 为了此事,他不久后又再找上秦绿枝。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和三个男人同睡一室?”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可我女扮男装,他们都以为我是男子,我又不能同丫鬓们睡在一块,不睡那里,你要我睡哪里?” 他脱口道:“你来我房里睡。” 她有些疑惑,“你不也是男子吗?而且你房里只有一张床榻,怎么容得下咱们两人,还是你要打地铺,把床让给我?” “那床是我的,当然是你睡地上。” 秦绿枝撇撇嘴,“既然如此,与其去你房里打地铺,我还不如留在小厮房里睡床榻得好,再说我要是不睡在小厮房里,阿成哥他们也会觉得奇怪。” “你跟三个大男人同睡一室,这传出去你的清白都没了。”古云生神色严厉的表示,他无法接受这情况。 “他们又没人知道我是姑娘,再说咱们是各睡一张床,又不是睡在一块。” 见她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古云生有些恼怒,想了想说:“你爹的仇我说了会替你报,你没必要再留在这是非之地,待会就收拾收拾,回去等我的消息。” “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我爹的仇我想自个儿报,我要留下来盯着陈居,然后再找机会报仇。”不手刃杀父仇人,她心头的恨意难消。 “我说了,我会将陈居揪到你面前,让你亲手……”古云生话未说完,就见她摇头拒绝。 “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身为女儿,爹的仇我必须自己报,另外,我还要查出我爹被埋在何处,所以我不能走。” 说服不了她离开,古云生有些气恼。 秦绿枝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登时堆满笑容,“唉,你是不是担心我被人家占便宜?”她笑咪咪抬手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啦,他们都以为我是男子,没人会占我便宜。” 心思被她看穿,古云生佯怒,“谁在担心你,你这么没脸没皮,别去占人家便宜就不错了,谁会占你便宜?” 她没反驳,只是笑着点点头:“就是、就是,所以你快走吧,我也要去干活啦。”说着,她扬扬手催他快离开。虽然被他损了,她心头却很乐,他明明很在意她与别人同睡一室,还嘴硬。古云生拿她没辙,满脸不悦的横她一眼,这才悻悻然离去。 在古云生的要求下,古夜生天天都来捧他的场。 他很哀怨,若是银子花在真正的姑娘身上,也许还能做些让自个儿痛快的事,但钱花在云生身上,就像把银子拿去打水漂儿,白忙一场,什么都捞不到,还得忍受幺弟的刁蛮。 唉,他苦啊,连续几天下来他已经快受不了,因此,今晚一过来便表示,“云生,我明天不过来了,我们布下的局已经开始收网,我得去盯着。” 他们已查到跟景连璧勾结的内奸是谁,对付他的饵也早已撒下,正准备将他一网打尽。 “嗯。”古云生应了声没反对。 见他同意,古夜生脸上一喜,接着劝道:“既然都已证实是景家劫走了咱们的货,你也没必要再留下来,不如早点离开这里。” “我要在这儿盯着风嬷嬷他们,免得他们逃了,况且当初那个对咱们商队使毒的人也还没找出来。”古云生随口说了个理由。然而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个儿才清楚,风嬷嬷和陈居都是心狠手辣之徒,他不放心让秦绿枝独自留在这里。 “好吧,随你,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就让瑶星过来找我。”他还会留在绍兴城一阵子,等处理完景家的事再走。 日落,华灯初上。 “林绿,风嬷嬷要你随同眉歌姑娘上景府去。”阿绸过来转告。 “要我陪眉歌姑娘去景府?”秦绿枝有些意外。 “嗯,你快过去眉歌姑娘那儿,待会好跟着她一块出发。” “是,阿绸姊。” 她很快来到眉歌住处。 “林绿,你来啦。”看见她,眉歌柔美的脸庞扬起一抹微笑。 “是,风嬷嬷要我今天随同眉歌姑娘一块前往景府,这是小的第一次有幸到景府,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眉歌姑娘多关照。”秦绿枝如同往常般脸上堆满了馅笑。 第十二章 眉歌微笑解释,“因为平素陪同我前去景府的那个小厮泰平忽然病了,你一向机灵,嘴巴又甜,所以我就让风嬷嬷找你来。” “多谢眉歌姑娘提携,让小的有机会出去见识见识。”秦绿枝笑咪咪的朝她欠了个身。 “咱们走吧。” 秀儿扶着眉歌坐上软轿,秦绿枝则抱着眉歌的琵琶跟在轿旁,除了她和秀儿,还有几名乐师随行。 出了仙绮楼后,看见陈居竟也跟在轿子边,她不禁紧掐掌心,强压抑制心头对他的恨意。 杀父之仇,她一定会报。既然官府不能惩治这恶人,她就亲自动手,但现下还不是时候,她要忍住,不能乱了阵脚。 不久,她发现轿子进了景府后,陈居便离开了,他似乎只是随行保护眉歌。他们一行人被迎进了前厅,厅堂非常宽敞,雕栏玉砌、十分华丽,足以容下上百人,此刻灯烛都已点亮,两侧摆满了席位,已有几名宾客入座。 他们被安排在一个角落处,坐下后,她将琵琶递给眉歌。 眉歌试着调了几下音,见秦绿枝一脸好奇的四处张望着,便微笑着招呼。 “林绿,你过来坐在我这边,酒筵很快就要开始了,别四处乱跑。” “是。”她依言走过去,坐在眉歌身后一步之处,秀儿和几名乐师则坐在另一侧。 不久之后,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席,身为晚宴主人的景连璧一走进来,所有的宾客全都起身向他致意,秦绿枝和眉歌他们也站起身。 “各位请坐,不用拘礼。”景连璧那张粗犷的脸庞带着笑意,并抬手请众人坐下。 “谢景大少。” “不知今儿个景大少请咱们前来有何要事相商?”其中一名宾客开口询问。他们这群人泰半都是绍兴城的商人,今早突然接到景连璧发出的请帖,请他们晚上过府相聚:说是有要事商讨。 “这事不急,咱们先上酒菜,等酒足饭饱后再谈。来人呀,上菜。” 下人依序送上酒菜,摆在众位宾客之前。 景连璧这才又道:“美酒佳肴当前,岂能无丝竹之乐助兴,还有劳眉歌姑娘为咱们演奏一曲。” “是。”眉歌额首,纤纤玉指拨弄琴弦,数名乐师也跟着弹奏各自所带来的乐器,瞬间,如琼琼泉水般的轻柔乐音流泄出来。 而无须弹琴抚筝的秦绿枝枯坐一旁,聆听着丝竹之乐,见主客们饮酒谈笑间,献筹交错,肚子不禁也饿了。 他们面前也摆了份简单的酒食,但眉歌他们正在演奏,她总不好独自用餐,只好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暂时止饥。 半晌后,众人用完膳,景连璧终于谈起这次邀宴之事。 “各位都是绍兴城里有头有脸的商人,在下也不拐弯抹角,此次邀请大伙来这儿,是有一事想向大伙问一问。” “景大少有何事尽管问就是了。”其中一人喝得酒酣耳热,嗓门特别大。 “我手上有数万石的麦子,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吃下,至于价钱好谈。” “景大少手上怎么有这么多麦子?” 景连璧解释,“上季麦子收成好,所以就多收了些。” 他其实是被青麟商号给眶了,前阵子听说他们缺麦子,正在四处收购,为了打击青麟商号,于是他也立刻命人四处去抢购,若是青麟商号出十两,他们就多出一两来抢,派人四下去抢的结果,抢到了数万石。 后来,他才听说青麟商号不仅不缺麦子,还因为去年收成好,屯了几仓库的麦子,全都暗中趁着他们开出来的好价钱,一起脱手卖给了他们。 这一来导致他们的仓库“麦满为患”,都没地方摆了,即使降价求售,也因为市面上货太多,而无法顺利脱手。 他这次算是被青麟商号给阴了。 “这市面上并不缺麦子,咱们买下来也无处可卖呀!”有人直言。 “就是呀。” “你们可以买一些先运回去屯着。”景连璧说道。 “那敢问景大少,那些麦子你打算怎么卖?” “十石卖五两。”景连璧说了个数,他这已经算是亏钱在卖了。 “今年天候不错,麦子按理应该也会大丰收,价格自然拉不上去,景大少给的价钱并不算好,口自们买下,以这种价格,卖了也没利润可得。” “就是呀,这种价格咱们实在没赚头。”有人附和。 斟酌须臾,他再出了个价,“好吧,那十石四两八钱。”少亏为赢,至少先拿回一部分的本钱,否则要是爹那边追问起来,他无法交代。 “这……”众人交头接耳私下讨论起来,有人回了个价,“景大少,若是能十石三两,我就吃下五千石。” “十石三两?不成,最多只能十石三两八钱。” “好吧。”那人同意。 “那我要四千石。” “我要三千石。” “我要六千石。” 陆陆续续有人跟着开口。 不过即使他把价格压得如此低,货也仅是卖了一半而已,还有一半没卖出去。 谈完了这事,相互寒暄一番后,酒席也散了,眉歌与秦绿枝他们准备返回仙绮楼。 眉歌刻意让那些乐师和秀儿走在前方,她则与秦绿枝一块走在后头,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微笑着轻声启口。 “你本名叫秦绿枝,父亲是个捕头,但在两个多月前到仙绮楼查案时失踪了,所以你便扮成小厮混进来,想寻找父亲,我说得可对?” 陡然被她一语揭穿了身分,秦绿枝震愕的瞪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几个月前,我有次去庙里上香曾见过你,那时你和你爹也去庙里上香,你不停的妙语如珠逗着你爹笑,我不由得对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询问了庙里的师父你们是谁。前阵子在仙绮楼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认出你来了。”至于她养装i昆进仙绮楼的目的,则是 她推测出来的。 她刻意笼络接近她,说她像她过世的弟弟也是骗人的,目的是想着日后也许用得着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关于秦绿枝她爹早在那次来查案时便惨死在陈居手上的事,眉歌并不打算告诉她,却不知此事秦绿枝早已知晓。 “你……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了吗?”秦绿枝满眼惊疑,不明白眉歌在此时点破她的身分有何目的。 “除了你,我还未曾告诉过其他人这件事。”她轻轻一笑,“我希望你能为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这件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除了你知我知,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是什么事?” 秦绿枝没有想到,眉歌竟会要她做这种事。 回到仙绮楼,躺在床榻上,她手上拿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紧锁着眉头,回忆起当时听见眉歌要她办的事,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便一口拒绝。 但素来温婉柔弱的眉歌竟冷冷威胁她—— “你若不替我办这件事,我回去后就向风嬷嬷揭穿你的身分,届时,你想风嬷嬷会怎么做?” “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因为这件事由你来办最适合,花灿灿似乎对你颇有好感,她不会提防你。” “那么你让我迷昏花灿灿之后,你想对他做什么?”她质问。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总之我不是要杀害她,你不用担心。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适才你饮下的茶里我已悄悄下了毒,若是你企图向花灿灿透露此事,你就别想拿到解药,等着毒发全身剧痛而死。” 秦绿枝惊讶道:“你在我的茶里下了毒?!”她不敢置信,当时在眉歌和乐师们演奏时,她喝下的那杯茶里竟然被下了毒! “没错,解药只有我有。只要你替我迷昏了花灿灿,事成之后,我自会给你解药。”眉歌最后再提醒她,“你记住了,期限只有一天,到明天中午前你还不下手的话,就等着毒发身亡。” 想到不久前眉歌对她说的话,秦绿枝心惊胆战的摸了摸肚子。 亏她原本还对眉歌颇有好感,想不到她竟是这样一个毒妇,人果然不可貌相。 她不想害云生,可她若不下手,自个儿就会死! 进退两难之际,她焦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忧心冲冲的秦绿枝迟迟无法入睡,忽地一阵冷风拂面,一阵困意倏地涌上,她眼皮沉重的闭上,作了个梦—— “你是谁?”一名面生的妇人蓦地现身在眼前,她狐疑的问。 “我是云生的奶奶。”古太夫人沈碧心秀雅雍容的脸庞挂着抹慈爱的笑。 “你是云生的奶奶?!”她怔愣的注视着妇人,隐约觉得她的面容确实有几分神似他“可是你看起来怎么这么年轻?” 沈碧心笑道:“丫头,这人死了,面容就能由着自个儿改变了,这是我年轻时的模样。” “咦,你是说你已经死了?!”她讶异的瞪大眼。 “人早晚都会死的,你别害怕。”沈碧心接着温声启口,“丫头,你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的事无法解决?没关系,你告诉奶奶,奶奶可以帮你拿主意。” “我……”也许是眼前的妇人面容太慈祥了,她忍不住将眉歌要她对古云生下药之事告诉她:“她对我下毒,逼迫我迷昏云生,我不想这么做,但又怕她真的将我的身分告诉风嬷嬷,那么我就无法再留下来为我爹报仇了。”两者相比:自然是云生的安危重要,但她 对杀父之仇有放不下的责任。 略一沉吟,沈碧心为她指示一条路,“你去找云生的三哥商量,让他替你拿主意,他现下就住在绍兴城里的……地点记下了吗?” “记下了。”她额首。 接着她看见妇人回头望了眼暗处的某个角落,问道:“你要过来见见她吗?” 暗处里传来一个模糊难辨的嗓音,“还不到时候。” 沈碧心转过头来,微笑的说了声,“丫头,记得去找夜生,我走了。”说完,她的身影顷刻间消失无踪。 “咕咕咕——”公鸡啼鸣的声音将秦绿枝从梦生惊醒,惺忪的醒来,她张看眼回忆看昨夜作的那个古怪的梦。 梦境异常的清晰,即使醒来,她仍能清楚的记得那个自称是云生奶奶的妇人对她说的话。 沉思须臾:她立刻起身,带着疑惑''}削肖离开仙绮楼,想知道梦里妇人所言是否为真。 不久,她来到一处宅院,正举手要敲门时,紧闭的两扇朱红大门霍地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人脸上犹透着浓浓的困意,嘴里埋怨的嘟嚷着。 “奶奶也真是的,一大早跑来我梦里叫我起来开门,到底是要我见什么人?”古夜生通常整夜无梦,可今日清晨,忽然梦见已过世的奶奶入梦来。 奶奶催着他起床—— “夜生、夜生,别睡了,快去开门,见见你未来的……”他没听清楚最后那几个字,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结果梦里奶奶一脚瑞向他,骂道:“还不快给我起床去开门!” 然后他便从床上摔下来,整个人也清醒了些,想到梦里的事,他半惊半疑的,要门房替他打开大门。 大门一开,看见站在门外做小厮打扮的秦绿枝,古夜生愣了下,“还真的有人来。” 而秦绿枝看见他便急忙问:“我找古三少?” “你找他有什么事?”古夜生没立刻表明身分。 “是古太夫人让我来找他。” “我奶奶让你来的?” “是。难道你就是古三少?”虽早知此人,但她还未见过古夜生,这是第一次见到他。 “嗯,进来吧。”古夜生好奇的想知道奶奶究竟在搞什么鬼。 第十三章 来到前厅,他打了个呵欠后,又打量秦绿枝几眼。 “你是怎么遇见我奶奶的?” “是这样的,昨夜有一位妇人入我梦里,她自称是云生的奶奶,她老人家让我来找云生的三哥。” 见她提到幺弟,古夜生问道:“你认识云生?” “是,我是仙绮楼里的小厮。” 他很快联想到一件事,“你该不会就是害云生被关进地牢的那个小厮吧?”此事他听瑶星提过,讶异幺弟竟会“舍己救人”。 “嗯。” 见对方点头,古夜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云生曾向他们坦承说,他喜欢的是男人,难道云生是看上这个小厮? 这这这……虽然家人对此早已有共识,既然幺弟喜欢男人,那么就由他去,可现下这人活生生站在他眼前,他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凭他这副普通样貌,一点都配不上俊美无侍的云生,云生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 而且他算是他的“弟媳”还是“弟婿”呀?古夜生满脸纠结的想着。 “古三少,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事要同你商量。” “等一下,你先回答我,云生他喜欢你吗?”他决定先弄清楚这件事。 “咦?呢……我想……应该是吧。”秦绿枝额首。云生虽没明言,可他的举措在在表明对她的关心,她相信他应是对她有情的。 明明心头已有了底,他还是在听见对方亲口回答时,整个人呆愣了须臾。古夜生抹了下脸,示意自己要冷静。 见他脸色不知为何变幻不定,秦绿枝试探的问:“古三少,事情紧急,你能听我说吗?” 他镇定下来,点点头,“好吧,你可以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仙绮楼里有个姑娘要我下毒迷昏云生。” 闻言,古夜生吃惊的皱眉质问:“那人是谁?她为何要你这么做?” “她是眉歌姑娘,至于原由她不肯吐露。”秦绿枝接着简单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我爹是个捕头,两个多月前至仙绮楼查案时失踪,为了调查我爹的下落,于是我混入仙绮楼,不料那眉歌姑娘竟识破我的身分并以此威胁我,她甚至还在我的茶水里下了毒。” 听到她中毒,古夜生伸手按住她的脉搏,他从小习武,基本的医理略懂一些。片刻后,他点头表示,“嗯,你确实中了毒。”不过他不谙毒,无法诊出他是中了哪种毒? “眉歌姑娘还说,若是我不在今天中午前对云生下药,我身上的毒便会发作身亡。” “你在这儿等一下。”古夜生走进屋里,不久,拿了颗白色药丸出来,“把这服下去。” “这是什么?” “这是云生炼制的辟毒丹,能解百毒。”弟弟擅长使毒,奶奶生前怕他在制毒时不慎中毒,遂重金求得一张能解百毒的秘方,让云生将解药先炼制出来,以防万一,而他们兄弟身上也都会带有数颗这种辟毒丹。 “云生还会炼药?”接过丹药,秦绿枝好奇的拿到眼前看着。 “他擅长使毒,也会自个儿炼制解药,你身上所中的毒,这颗辟毒丹纵使无法完全解除,也能暂时压制住,你先服下,等晚点再让云生替你看看。” “好,多谢古三少。”她服下辟毒丹后,询问:“三少,那这件事我该怎么做才好?” 在发生打昏陈老爷的事后,风嬷嬷便下令她不准再到花灿灿的住处。 因此,秦绿枝只好悄悄过来,她躲在窗边,趁着里头的翠儿没看见,偷偷朝古云生示意,要他先将翠儿支开。 瞥见她,古云生立刻支开丫鬓。“翠儿,我想吃芝麻饼,你去帮我买回来。” “是。” 待翠儿出去后,秦绿枝这才爬窗入房,朝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酒,馅笑的说:“这酒是我从厨房偷来的,是刚进的酒,听说味道不错,我特地带来给你尝尝。”她走到桌前坐下,斟了两杯酒。 青麟商号旗下也有经营酒庄,身为古家四少爷,古云生早已尝遍不少上等的佳酿,这酒一闻香气他就知道不够香醇,但见她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便没说什么,直接接过酒杯。 “听说你昨晚跟着眉歌到景府去了?” “是。” “你要小心眉歌,此人看似温良柔弱,但她的眼神骗不了我,她的心性冷酷无情,你可别同她走得太近。”古云生提醒她。 对他这番话,秦绿枝心头万分佩服。想不到他早就看出眉歌的本性,可惜他的警告来迟了一步,她已被她给骗了,误中她的毒。 “我知道,我会提防她的。”她笑着举起杯子,“来,我们乾下这杯酒吧。” 古云生举杯与她轻碰,毫无怀疑的一口饮下酒。 他擅长使毒,对各种毒药自然也娴熟于心,酒一入喉,他便已发觉不对劲,低喝一声,“等一下,这酒有毒!” 秦绿枝歉疚的看着他。“对不起,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 “是……你下的毒?!”他惊愕的抬起手想抓住她,但药性迅速发作,他整个人登时趴倒在桌上,昏厥过去。 她轻抚着他的脸庞,有些不安的说:“云生,你别怪我,是……”她话还未说完,眉歌便不请自入的推门进房。 看见昏迷不醒的古云生,她娟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过去检查了下,确认他已昏厥,朝秦绿枝很是赞许,“你做得很好,这是我答应给你的解药,拿去吧。”她将一枚丹药扔给她。 秦绿枝伸手接过,面露关切的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这与你无关,我奉劝你一句,知道太多事可不容易长命,你还是快走吧。”眉歌冷然回应。 迟疑了下,秦绿枝才走出寝房。古夜生说他会事先安排人躲在暗处保护云生,若是眉歌想对他不利,便会出手救下他,要她无须担心。 但她还是不放心,悄悄藏身在转角处,不久,就见眉歌趁着四下无人时,俐落的将被五花大绑的他带往自个儿的寝房,扶着一个大男人的她一点也不吃力,仍健步如飞。 不知眉歌究竟想做什么,秦绿枝悄悄跟在后头,一路跟到她寝房外。她绕到另一侧,小心地将窗纸戮破一个洞,窥视里面的情形。 只见眉歌将古云生扶进去后,秀儿立刻帮忙将他放到榻上,接着,眉歌吩咐秀儿,“你立刻去备轿,然后跟风嬷嬷说我要去上香。” “是。”秀儿匆匆离开。 眉歌走到榻旁静静看着古云生,神情透着一抹冷摸,不复先前的柔弱模样。秦绿枝隐约明白她大概是想利用轿子将古云生私下带离仙绮楼。但问题是,她究竟想把他带去哪里?又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轿子很快便来了,停在仙绮楼外头,秀儿扬起甜笑支开轿夫。 “几位大哥,咱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先进来喝杯茶润润喉,免得半途口渴了。” “多谢姑娘。”四名轿夫随她而去。 眉歌趁机扶着古云生坐进轿里。 喝完茶,轿失们重回抬起轿离开仙绮楼,轿内多藏了个人,几名轿失隐隐觉得轿子比往日还沉些,心忖可能眉歌姑娘在轿内放了什么重物所致,也没多问什么。 秦绿枝不能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追着轿子而去,只能绕到僻静之处,避开巡逻的护院翻墙而出,紧追上去。 尽管古夜生信誓旦旦说他派来的人会保护云生安全,绝对不会有事,她还是无法安心,非要亲眼看着他平安脱困才成。 古家四个兄弟在已故太夫人的安排下,个个打小习武,其中尤以古夜生的武功练得最好也最高强。 此刻他隐于暗处,气定神闲的跟踪轿子,随行的除了两名随从外,另有一人,便是昨日刚来到绍兴的古二少古雷生。 “二哥,依你看,这眉歌想把云生带去哪里?” “待会就知道了,我现下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古雷生容貌俊雅,神情温朗,在古家四兄弟中,他性情最温和,鲜少动怒,然而论智谋,古家其他兄弟皆比不上他。 “什么事?” “这件事你没同云生商量过,就径自让那人迷昏他,拿他当饵,等云生醒来,发一顿脾气怕是免不了。” “事情紧急,我哪有空同他商量。”古夜生辩道。 古雷生一眼就看穿他,“你这只是藉口,不过是想藉这机会整治他罢了。” “谁教他竟看上了那小子,这男人同男人……像话吗?”古夜生不满的表示。说到底,他还是无法接受幺弟看上的是个带把的男子。 “你忘了奶奶生前说过,云生日后想喜欢谁,全都由着他,不许咱们干涉,他喜欢男子,咱们也不能反对。”古雷生提醒他。 “我也没反对,只是想试试那人对云生是否真心,才刻意要他瞒着云生。” “他一直悄悄跟在轿后,看来似乎是不太放心云生。”不像他们刻意与轿子之间维持着一段距离:那人紧跟在轿后,似是唯恐跟丢了,由此可见他很紧张云生。对此,古夜生也有些意外,因为秦绿枝竟然跟了过来。 古雷生温声再说:“奶奶会肯入他的梦,想来必是认可了他的人品,对他很满意,因此才会要他去找你商量此事。”他先前听夜生提到那小子和他都梦见奶奶的事时,当下心头便有数了。 古夜生想了想,“二哥,我明白了,我会接纳他。” 见弟弟松了口,古雷生感到欣慰的额首。他明白夜生不愿云生喜爱男子,是为了云生好,怕他的感情日后难容于世人,但奶奶生前曾说过,不论云生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是古家人,是他们的兄弟手足,他们必须无条件的接纳他。 不久,轿子来到城郊的一处寺庙,秀儿召来那几名轿夫,藉着要给赏银支开他们,好让眉歌方便行事。 眉歌动作俐落的扶古云生出来,接着再扶着他坐上停在另一侧的轿子离开,前往附近一处别苑。 一路跟踪来到别苑,古夜生面露诧异,“呃,这里不是……” 古雷生道:“进去看看。” 见方胜雪走进房间,眉歌立即躬身禀告,“二小姐,属下幸不辱命,已将古云生给带来。” 方胜雪赞许,“你做得很好,这是赏你的。”她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她。 两年前她无意中救了受伤的眉歌,得知她是江湖人氏,因遭仇人追杀而受伤,知道她擅长使毒,遂重金将她招揽到自己手下来替她效力,这两年来,已为她办了不少事。 “多谢小姐。”收下赏银后,眉歌侍立一旁。 她之所以投到方胜雪手下,一开始是为了躲避仇人追杀,后来发觉她出手阔绰,便决定留下来。 方胜雪走到床榻边,垂眸望着躺在床榻上穿着一袭粉色女装的古云生,扮成女子的他艳媚绝伦,比起她这个真正的女子还要艳上一分,她抬手抚过他的脸庞,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古云生,你没想到会落在我手上吧。”下一瞬,她的神情转为憎恨,“能得到我方胜雪的青睐,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幸,而你竟敢拒绝我!你的拒婚,让我遭受到家里那些姊妹们的耻笑,没人可以这么羞辱我!我发过誓,你当年给我的侮辱,我定会加倍奉还给 你,让你生不如死,一生痛苦的活着!” 第十四章 在她的怒骂声中,古云生眼皮轻颤了下,缓缓苏醒过来。睁开眼,当他看见方胜雪时,困惑的怔愣了下。 “你是……方胜雪?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丽的脸上带着冷意的微笑,解说他此刻的处境,“我命人对你下毒,将你迷昏带来此处。” 经她一提醒,古云生立刻忆及昏迷前被秦绿枝下药之事,遭她背叛出卖,他怒不可遏,想起身时,陡然发觉自个儿全身被人五花大绑的捆住了,无法动弹。 他强忍住那灼心的忿怒,寒着脸质问:“你把我抓来这里想做什么?” 方胜雪没回答他,反倒吩咐,“眉歌,把那药给我。” 眉歌立刻从腰间取出一只瓷瓶递过去给她。 打开瓷瓶,方胜雪笑得狰狞又快意,“古云生,你擅长使毒,那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她将瓷瓶拿到他鼻端让他嗅闻。 嗅闻到瓷瓶里传来的气味,他暗自心惊,“这是椎心散!”中了这毒之人,每天早中晚会毒发三次,发作时将会饱受椎心之痛的折磨,直到一百日后,呕尽心头之血而亡。 方胜雪挑眉大笑,脱视着他的眼神充满恨意。“没错,我要让你尝尽这椎心之痛,后悔曾对我做过的侮辱。”她曾倾心于他,但遭他拒婚之后,她对他就只有憎恨,再无半点情意。 两年多前,她便开始筹谋报复他之事,直到如今才终于得偿心愿,能亲手为自己报仇。 她眼中,凉人的仇恨令古云生讶异,“你就这么恨我?”他只不过拒绝了她的婚事,她竟恨他到想令他饱受折磨而死! “我素来好胜,你当年的拒婚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侮辱,我不能容许这样的污点存在,我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布局,才终于在最近将你诱到绍兴,没想到你竟不惜男扮女装藏身在仙绮楼,幸好眉歌将你认了出来。你终究还是落到我手中,就好好尝尝我为你准备的这椎 心散吧。”冷酷的说完,她准备将手上的毒药喂进他嘴里。 就在这顷刻间,一只鞋子从被撞开的房门外飞进来,打掉了她手里的瓷瓶,下一瞬,飞身而入的古夜生迅速地出手制住了她。 而随他前来的两名随从也立刻与眉歌大打出手。 古雷生悠然的走进屋内,来到方胜雪面前温雅一笑,斯文有礼的问候,“方二小姐有礼了。”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被点穴而动弹不得的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 古夜生捡回鞋子重新穿上,得意扬扬的说:“是眉歌姑娘带我们来的。” “眉歌?”方胜雪惊疑的瞪向她,就在此时,眉歌也被古夜生的两名随从制住了。 她摇头澄清,“我没有出卖二小姐,恐怕是他们暗中跟踪我们。” 此刻另一边,跟在古夜生他们身后进来的秦绿枝,快步奔到床榻边,神色关切的问:“云生,你没事吧?” 见他被绑着,她伸手想替他松绑,耳朵却传来他的怒叱。 “滚开,不准你这下贱的奴才用那双脏手碰我!” “我……”秦绿枝开口想解释什么,但震怒中的古云生压根不给她机会。 “你说,你到底拿了方胜雪什么好处,这么轻易就把我出卖了?我真是瞎了狗眼才会相信你,以为你性子虽轻浮无赖,但总还有可取之处,然而我错了,你就是一团低贱肮脏污秽的烂泥,臭不可闻!” 秦绿枝被他咒骂得整个人都傻住了,但仍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但怒气冲天的古云生完全听不进她所说的任何话,满脸厌恶的怒喝,“你给我滚,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让我看见一次,我就杀你一次!” 他这番狠话令她面色惨白,一步步往后退。 听见弟弟的咒骂,古雷生刚启口想解释什么时,就见秦绿枝不发一语,掉头快步离开。 古夜生大步上前,替秦绿枝澄清,“云生,是我让那小子下药迷昏你,目的是想藉机查出幕后的主使人是谁。” 他震怒的神情转为错愕,“是你要她这么做的?” “没错。” “不是她收了眉歌的好处出卖我?” “不是,昨天眉歌对他下毒,威胁他迷昏你,他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办时,没想到昨晚奶奶竟入他梦里,指点他来找我。” 听三哥说到这里,古云生惊道:“她中毒了?!” “你放心,我已让他服下辟毒丹了。我们商量后决定将计就计,好弓}出幕后主使者,因此在你被眉歌带出来后,便一路暗中跟踪而来。” 古云生听完说明,好片刻说不出话来。须臾后,顿悟自己错怪了秦绿枝,他忍不住怒咆,“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这……”古夜生忽然有不太好的预感。方才云生对着那小子一阵乱骂,结果把人给骂跑了,这下云生的怒气八成会全都算在他头上……他连忙为自个儿开脱,“时间紧迫来不及告诉你嘛,别气别气,我们先看11哥那边要怎么处理方胜雪。” 古云生沉着脸,表情阴蛰,“还不替我松绑!” “好好好,我这就帮你松绑。”古夜生讨好的说,赶紧替他松开捆在身上的粗绳。 见幺弟那边没事了,古雷生笑吟吟的望着方胜雪。 “方二小姐,想不到因为两年多前云生拒绝联姻的事:会令你这么恨我弟弟,恨到不惜布下这么大的局,近月来屡次劫走我们商号的货,只为了把我弟弟引来绍兴再趁机抓住他。” “你们的货被劫之事与我无关。”方胜雪立刻撇清关系。 古雷生儒雅的脸上仍是带着微笑,语气和煦的开口,“货虽是景连璧所劫,但却是你勾结他犯下的。”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与他勾结?” “眉歌姑娘是你的手下,你派她暗中对我们商队的人下毒,好让景连璧的人趁机杀人劫货,这便足以证明你与景连璧有勾结。”他明确指出他们的手法,接着再说。 “先前云生追踪下毒之人到了仙绮楼便不见踪影,那是因为眉歌藏进了仙绮楼里,她藉着花魁身分来隐藏行踪。然后景连璧再利用通往仙绮楼的秘道,偷偷将所劫走的货从仙绮楼运出,以掩人耳目,这么一来,那些赃物便与红麒商号无关,我说的可对?” 方胜雪冷沉着脸,“不愧是古家心思最填密的二少爷,但你别忘了,捉贼要捉赃,你指控我与景连璧勾结、杀人劫货,可有证据?” 古雷生拿出一本帐册,“这本帐册是在景连璧书房里搜到的,里头记载了你们所劫走的货品明细和数量,与我们被劫之物相同。” 她冷笑着——驳斤他的话,“帐本可以作假,笔迹也可以伪造,有谁可以证明那本帐册真的是从景连璧书房里搜到的?至于那条景府通往仙绮楼的秘道,是因为仙绮楼幕后的主人是景连璧,他开设青楼不想被外人得知,因此才私下建了秘道好进出仙绮楼巡查。” 他奇异的没有反驳她的话,还赞许道:“方二小姐所言甚是,不过很快就会人证物证俱全,还请方二小姐耐心等候。” “你想做什么?”见他不疾不徐的神态里充满了自信,她惊疑的问。 “方二小姐明日便可知晓。” 说完,见幺弟一脸心急的要离开,古雷生叫住他。 “云生,先处理完正事再去找他。”他明白云生方才误会了那人,急着想去找他解释清楚。 古夜生也劝道:“就是呀,等办完正事,到时候我再一块陪你去把他哄回你身边就是。”他们先前便已商量好要如何对付景连璧:现下是收网的时候了,此时离开不得。 两位兄长都这么说了,古云生只好咬牙忍下想立刻去找回秦绿枝的念头。 他走到眉歌面前,狠狠榻了她一耳光,打得她唇瓣都渗出血丝。 “你胆敢对绿枝下毒,等我处理完正事,再来收拾你。” 他接着走到方胜雪面前,满面悉怒的咒骂—— “你这个心胸狭隘、阴狠毒辣的女人,当年我一眼就看出你的本性才没有答应跟你联姻,若是真娶了你这种心肠都烂光光的丑女人,才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这次你对我做的好事,我会全都公诸于世,我倒要看看白阳山庄要怎么对我交代?你做出此等丑事,你说你爹 和家族里的人还能容得下你吗?” 思及家族里的那些人会用何等鄙视不齿的眼神看她,方胜雪脸色霎时刷白,紧咬唇瓣。 离开别苑后,秦绿枝没有再返回仙绮楼,而是回到离开多日的秦家。 母亲早逝,如今父亲又不幸惨遭杀害身亡,眼下这个家只剩下她一人,望着因多日未回而布满尘埃的家,她心头忽感一阵茫然失落,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爹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家,再也不成家了! 想起先前古云生那番不分青红皂白对她的辱骂,她捏了捏酉组}的鼻根,眨去眼里的湿意,强打起精神,取来扫帚,开始打扫。 她明白事先没知会他,便下迷药迷昏他的事令他很生气,可他竟能说出如此狠绝的话——见她一次,就要杀她一次。 莫非先前他们之间的情意全都是假的,又或者是她一厢情愿会错了意,其实他对她根本无心,所以他才说得出她是“一团低贱肮脏污秽的烂泥,臭不可闻!”这种话来羞辱她。 她抚着胸口,觉得那里宛如裂开了一道缝,狠狠的揪疼着。她轻轻闭起眼,想等胸口那里的疼痛过去。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嗓音—— “绿枝,你总算回来了!”一名比秦绿枝略长几岁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豪迈端正的脸庞面带喜色。 “虎子哥。”听见他的声音,她睁开眼,看见打小一块长大的邻家兄长,她泛冷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邵虎一掌重重拍在她肩上,不满的责备,“你给我交代清楚,这段时日你跑去哪里了?四处都找不到你,可把咱们给急坏了!”先前他陪妻子回娘家探望岳父岳母,回来后发现她不知所踪,和爹娘急得到处找她,就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这段时间我去了个地方。”感受到他的关怀,怕他担心,秦绿枝藏起心事,如同往常般露出笑脸回应。 “你要出去怎么也不先同我爹娘说一声,发现你不见,可把我爹吓坏了,以为你跑到仙绮楼去了,急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万分自责不该同你说了你爹的事,为了找你,咱们还托人偷偷进去打探你的下落,可都没消息。” 知道邵叔叔一家人是真心在关心她,她深感内疚的道歉,“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没事先告诉邵叔叔。” 见她认错,邵虎也缓下了语气,“没事,回来就好。你爹的事,我爹说一定会尽力帮你查的,你就不要太担心了。”他安慰她。 秦绿技神色黯然的摇头,“让邵叔叔不用查了,我已经得知我爹的下落了。”“你找到秦伯伯了,他人在哪里?”邵虎欣喜的问。他打小就跟着绿枝随她爹一起习武,秦捕头可说是他的师父,因此他失踪后他也很着急。 “他……被杀害了。”提到这件事,她嗓子顿时有些瘩癌。 “什么,秦伯伯被杀了?!”邵虎愕然。 第十五章 “我方才不是说我去了一个地方吗?就是仙绮楼。”不想瞒着他,秦绿枝坦白说出自个儿乔装混进仙绮楼当小厮的事。 “你真去了仙绮楼?!”他瞪大了眼。 “嗯,我查到我爹被那里的一名护院杀害了。” “竟然有这事!走,咱们立刻将此事禀报衙门,要他们派人去将那名凶手抓起来。”邵虎义愤填膺,拉着她要走。 秦绿枝扯回他,“没用的虎子哥,知府大人是风嬷嬷的老相好,又收了仙绮楼不少好处:不仅不会办他们,还会替他们隐瞒。” “岂有此理,难道咱们要让秦伯伯就这样白白枉死吗?”邵虎忿怒不已。 “已经有人在对付仙绮楼了。”现下,她就等着看古家要怎么收抬景连璧和仙绮楼。 “是谁?”他好奇的问。 她约略将自个儿知道的事告诉他。 听完,邵处诧异,“想不到景大少竟敢劫走青麟商号的货……不过既然古家的人都来了,这仙绮楼定是逃不了。”说着,他这才发现秦绿枝身上还穿着一袭小厮的青衣,催促道:“你快去换衣裳,跟我回去见我爹娘,也好让他们安心。” “嗯。”她轻轻额首走进房里,欣慰的想着,家虽不成家,可这儿还有关心她的人在。 先前在仙绮楼的那段日子,仿佛是一场梦。 古云生那番辱骂虽让她心痛,却也把她彻底骂醒了,若她先前还对他存有什么妄想,如今也全都破灭了。 因为他们两人的身分实在太悬殊了,他是富可敌国的青麟商号古四少爷,家世不凡,而她只是一个出身市井、父母双亡的孤女。 孤女是配不上富家少爷的。 翌日,绍兴,景府。 “大哥,你买下麦子亏了钱的事,爹和几个叔伯们已知情,他们要你尽快回去解释清楚,为何会亏上这么多银两。”景家五少爷景连泰此刻正坐在厅中,他的面容有几分神似大哥,一样粗犷,蓄着一脸落腮胡。 在同母所生的五弟面前,景连璧只好坦承,“这件事是我一时误中了青麟商号的诡计,才会买下了那数万石的麦子,但先前米粮的事,我不也替咱们商行赚了数万两的银子,这一算下来,至少打平。” 景家家族繁杂庞大,他虽是长子,但并非嫡子,而是庶出,为了要在众多的手足之间脱颖而出,争得一席之地,才会暗中成立仙绮楼,一来是想利用仙绮楼来敛财,二来则是利用那些姑娘做为探子,暗中莞集各种情报,再利用这些消息买通一些人。 就像他几次能顺利劫走青麟商号的货,便是买通了古云生手下的一名心腹,因此才能每次在他们变更运货路线时,依然成功劫货。 景连泰叹道:“大哥,就算爹能原谅你这次,但几个叔伯和堂兄弟们可不这么想,你日前为咱们赚了不少银子让爹很有面子,人前人后总是对你赞誉有加,对此叔叔伯伯他们很眼红,这次你犯了这样的错,他们当然趁此机会大做文章。” “我……”景连璧正想要说什么,下人忽然前来禀报。 “大少爷,不好了,巡抚大人带了一批官差从大少爷的书房里走了出来。” “巡抚大人怎么会从大哥的书房出来?”景连泰不解的诧道。 景连璧神色倏然一惊,霍地站起身。 “这小的也不知道,巡抚大人正往前厅这边来了。” 景连泰见兄长神色有异,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浙江巡抚武宗城走进厅里,身后还跟着古雷生和古夜生。 景连璧虽有绍兴知府当靠山,但绍兴府乃归浙江巡抚所管。 浙江巡抚武宗城自幼家贫,昔年因得古太失人沈碧心惜才,资助他赴京考取功名,在朝为官时,又得古家处处为他打点,才有幸能成为浙江巡抚,因此当古雷生将景连璧的犯罪证据呈到他面前,他便亲自前来查办此案。 “你们何人是连景璧?”武宗城问道。 “我是。”看见古家兄弟陪在巡抚大人身边,景连璧心底暗自惊疑。 “景连璧,你可知罪?”武宗城倏地沉声喝道。 他力持镇定,躬身道:“武大人忽然驾临,草民有失远迎,亦不知身犯何罪,以致大人一来便责问草民?” 看他一眼,武宗城下令,“来人:把东西抬上来。” 十数名官差将数十箱的货品搬了上来。 指着那些货品,武宗城喝斤,“这批贡茶是青麟商号先前遭劫之物,本官在仙绮楼通往景府住处的秘道里亲自查获,同时还在你的书房里搜到一本帐册,里头记载了青麟商号数批遭劫的货物明细和数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看见那本先前失踪多日的帐册,如今竟落在武宗城的手上,景连璧一惊。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草民,草民是冤枉的。”目票见古夜生和古雷生,他忿怒的指着他们,“武大人,这些事定是古家故意陷害草民,请大人明察。” 古家兄弟还没开口,武宗城便出声斤责。 “你还敢狡辩!仙绮楼的风嬷嬷已亲口招供你的罪状,还有,你因为劫走青麟商号贡茶事迹败露,被绍兴府的捕头秦万里发现,竟命手下陈居杀人灭口,这事仙绮楼里的下人亦亲眼目睹,你还有何话好说?” 听见对方所言,景连璧惊骇得面色发白。 武宗城接着下令,“来人,将景连璧给本官押回去,本官要亲自审问此案。” 他神色惊乱的喊冤,“武大人,我是冤枉的……” 跟在后方的古夜生讽道:“现下证据确凿,任你百口也难辩。” “是你们陷害我的,是你们——”景连璧嘶声怒吼。 古雷生突地悠悠说了句话,就令他震惊的闭上了嘴。 “景大少,方胜雪已经招认,是她与你勾结劫走我们的货。” “什么,她招认了?!”他神色一愕,张着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古夜生再给他最后一击,“没错,她亲笔写下的自白书,我们已经呈给武大人了。” 这一切全都要归功于古云生的毒药—— 那日,古云生回到仙绮楼,立刻找上风嬷嬷和陈居,伺机对他们下毒,以控制住他们:接着再利用他们召集那群武师和护院,用同样的手法也对众人下毒,将所有人全都软禁起来。 然后古夜生便派手下佯装成武师和护院,将那些贡茶偷偷藉由风嬷嬷房里的那条秘道,堆在通往景府书房的地道里,同时将那本帐册再”哨”悄放回书房。 见兄长们安排好这些,古云生接着回头对付方胜雪。 她和眉歌被古夜生点了穴,无法动弹。 他拿起先前方胜雪打算要对他下的椎心散,走到她们面前。 “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已换回男装的他,俊美无侍的脸上散发出森冷的寒意。 他勾唇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这么痛快就死去,这椎心散里我还加入了我独门研制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蚀肉散’,只要服下后,皮肤就会一寸寸溃烂,最后你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全身肌肤烂光光,但却不会死,口责啧啧,想想你们只剩下一副骨头却还 死不了,那情景有多骇人?” 她们两人果然目露惊骇,古云生快意一笑。 “你若敢这么对我,让我爹知道,他不会放过你的!”方胜雪搬出父亲想吓阻他。 古云生神色轻蔑的开口,“你以为我会怕那老头不成?就凭你对我和青麟商号所做的事,他若不来负荆请罪,休想我会放过白阳山庄。” “古四少,我只是听二小姐之命行事,你若不能放过我,那就请你一刀杀了我吧。”一旁的眉歌开口乞求。她不想被那样活生生折磨至死,知道眼下逃生无路,只求一个痛快。 陪同弟弟过来,一直没开口的古雷生这时出声了,“你若肯出面指认方胜雪的罪行,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他在等的就是这一刻,一旦她肯开口求饶,就藉此要她指认方胜雪的罪状。 “眉歌,你敢出卖我!”闻言,方胜雪喝道,但她全身不能动弹,只能恶狠狠的斜瞪着她。 从古雷生的话里听出一条生路,眉歌毫不考虑的说:“二小姐,你别怨我,大难当前,我也只能保住自个儿的性命了。” 古云生冷讽,“方胜雪,你还有闲工夫怨她,先担心你自个儿吧,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写下自白书招认罪行,二是服下我手上的毒药。” “我都不选!”她满脸怨恨的怒瞪他。 “你不写下自白书,那我就当你是想服下毒药了。”他阴沉一笑,打开瓷瓶,粗暴的瓣开她的嘴,“你就慢慢享受吧。” 看见他真要将毒药喂进她嘴里,方胜雪惊恐的尖叫,“不,我写、我写!”傲慢如她,也无法忍受见自己的皮肤一寸寸烂掉的惨状。 待一拿到她的自白书,古云生便匆匆离开,把后续的事全都丢给两位哥哥去处置。 景家五少景连泰看着大哥被押走的画面有惊讶,但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后,他唇瓣突地嗜起一抹笑意。 想不到大哥会做出这种事,这会儿人证物证俱全,容不得大哥抵赖,更别说得罪了青麟商号,看来大哥难以翻身了。此事也许会牵连到景家,不过,景家家大业大,纵使有影响,也还不至于动摇到根本,若因此能除去大哥这个对手,他便更有机会往上爬,在景家站 住重要的位置。 “大哥,真是多谢你了,弟弟我会把握住这次机会。”他愉快的低声笑道。 逼供完方胜雪后,古云生探到秦绿枝所住的胡同便匆匆赶来,却找不到哪家才是她的住处。 抬头望了望,看见一名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男子,他出声叫住对方,“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邵虎闻声望过来,正在想是谁这么不长眼,竟敢这么嚣张的叫唤他,但一见到对方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庞时,不由得愣一下,心忖这男人也未免长得太好看了,两只脚更是不由自主的听话朝他走过去。 “你可知秦绿枝住在哪?”一见他过来,古云生开口便询问。 “咦,你要找绿枝?” 听对方直呼她的闺名,他立刻知晓对方必定认识她,急忙催促,“快说,她住在哪里?” 邵虎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穿着一身锦衣华服,似是出身不凡,心下暗自提防,怕他是来找秦绿枝麻烦的。“你是何人?为何要找咱们绿枝?”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快带我过去就是。” 见他不肯透露身分,邵虎便不愿带他过去。 他两手抱胸,回了句,“咱们绿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见的,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带话,问她见不见你。” 见他有意刁难,古云生面色一沉,“好,你去告诉她,就说古云生来找她,叫她过来见我。” 古云生?咦,这不就是绿枝昨日提过的那个男扮女装混进仙绮楼的古家四少爷吗?啧啧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俊美不凡,怪不得能乔扮成女子,只是性子也太傲慢了点。 邵虎点点头,“好吧,我替你去说一声,你在这儿等等。”他朝秦家走去。 第十六章 古云生没有留在原地等他,而是悄悄跟在他身后,还没来到秦家,远远地,他便看见秦绿枝从一扇木门内走了出来,虽然她穿着一身褐色女装,他仍是一眼就认出她。 他面露欣喜,张口喊道:“绿枝。”随即快步走过去。 然而秦绿枝一见到他先是愣了下,接着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古云生恼道:“秦绿枝,你给我站住!” 他不喊便罢,他一喊她跑得更快,最后见他紧追不舍,她索性施展轻功逃了起来,就宛如身后有恶人在穷追不舍似的。 “秦绿枝,给我站住。” 见两人你追我逃,邵虎完全摸不着头绪,但却明白一件事——绿枝不想见这个人!于是他上前拦住古云生。 “古少爷,很明显的,绿枝不想见你,请你走吧。” “你给我滚开!”古云生叱道,抬手想推开挡在面前的他。 邵虎不肯让开,魁梧的身躯稳如泰山,动也没动一下。 “古少爷,咱们绿枝不想见你,请你不要再纠缠不休。”他沉声道。他同绿枝打小一块长大,当她是自个儿的亲妹妹,可不容许有人欺负她。 被他拦住去路,无法去追回秦绿枝,古云生着恼的叱道:“再不滚开,别怪我不客气。” 邵虎双臂环胸,他从小跟着秦补快一块习武,身手不弱,因此一点也不”嗅怕对方的威胁,一脸有种你就放马过来的表情。 急着找秦绿枝,古云生没耐性,准备用自制的迷烟放倒他,这时秦绿枝正巧掉头回来,见到他与邵虎对峙,怕两人之间会有人受伤,她张口便怒斥古云生。 “是你要我别再出现在你面前的,还说见我一回就杀我一次,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想杀了我泄愤吗?!” 见她终于肯面对他古云生立刻转怒为笑,“那时我误以为你背叛了我,才会那么说的。” 她神色漠然的点点头,“好,现下误会澄清,你可以走了。” 没料到她会三言两语便想打发他,古云生的脸上闪现一抹错愕。这跟他先前所预想的不一样,解释清楚后,她不是该堆满笑脸跑来他身边,跟以前一样,像只忠犬讨他欢心吗?怎么会是一脸冷漠,就像在看待陌生人? “你还在生我的气?”他问。 秦绿枝皮笑肉不笑的觑了他一眼,“像我这种低贱的人,哪有资格生古四少的气,咱们这儿简陋肮脏,古四少还是快离开吧,免得沾了一身秽气,玷污了您娇贵的身子。” 见素来笑脸迎人的她语气中罕见的透着尖锐,对这古四少似有怨气,邵虎眉头微皱,决定先退到一旁观看是怎么回事。 而古云生一听见她的话,便明白她果然还在恼他昨日辱骂她的那番话,因此语气近乎讨好的说:“昨日我以为我那么信任你,而你却出卖了我,我气忿之下,才会口不择言,并不是真心那么想的。” 说着,他示好的伸手想去拉她,她却退开了一步不让他碰。 “我这人向来没脸没皮,性子又轻浮好色,古四少身娇体贵,还是别再同我这种低贱的人往来为好。”她淡摸回道。 他都低声下气说了这么多好话,她竟然还是不肯原谅他,他心头微恼,不过思及昨日自个儿骂她的那些话确实有些过分,便又忍下怒气,好声再说:“我已将杀害你爹的陈居抓住了。” 闻言,秦绿枝漠然的神色登时露出一抹激动,“你抓住他了?” “没错,连同风嬷嬷他们全都抓起来了,已经交给浙江巡抚武大人发落,若你想亲手报仇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杀了他。” 听到这儿,一旁的邵虎脱口劝道:“绿枝,既然他将人交给巡抚来办,就让官府来处置吧,他杀了你爹,死罪难逃,没必要让自个儿手上染血。” 秦绿枝低眸细想,爹是个捕头,是官府中人,能由巡抚来审此案,替他讨回公道,算是再恰当不过了,因此抬首望向古云生说:“古四少,那就由巡抚大人全权处置吧。” “好。”古云生暗暗晚了邵虎一眼。这人不知是绿枝的何人,竟能让她听从他的话。 感受到他投来的那抹透着寒厉的眼神,邵虎不禁打了个寒颤。好端端的,古四少作啥用这种看仇人的眼神瞪他?他没惹到他吧? “爹的事,多谢你了,古四少。”秦绿枝郑重的朝他施了一礼,感谢他抓到杀她爹的凶手。 “你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我答应过你,你爹的仇我会替你报的。”她这么生疏见外,令他见了心头隐隐有气。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还是该谢谢你,可惜我没什么东西可以做为报答,还请古四少见谅。”她一脸谦卑的表示。 “我不要什么东西,你只要像以前那样就成了。”他真的受不了她把他当成外人那般看待,但因为是自个儿错怪她在先,只好一再隐忍下来。 “小的自知出身低贱,不敢再在古四少跟前放肆,这儿不是您该久留之处,还请您回去吧。”她劝道,神色已比方才和缓了些。 “你非要同我这般说话不可吗?”如此疏离,令他再也忍不住动了怒。 秦绿枝幽幽轻叹了一口气,“这里不是仙绮楼,你也不是花灿灿了,而是古家四少爷,我也不再是小厮林绿,而是秦绿枝。咱们身分悬殊,往后还是别再往来为好,以前的一切,就让它全都留在仙绮楼里吧。” 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古云生眼里蓦地翻腾起两簇怒焰,“你的意思是想同我划清界线,不再来往?!” 在他那双忿怒得快燃烧起来的眼神瞪视下,秦绿枝徐徐点了下头。 她只是在市井里长大的平凡女子,高攀不上他的,心里对他的情意只能藏进心里,将之牢牢锁住,不让它再动摇了她。 因为她很清楚,她不像那些大家闺秀知书达礼、举止温柔,而古家那样显赫的家族必然容不下她这种出身市井的粗俗女子,就算她勉强进了古家:顶多只能以小妾的身分留下,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需要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想守着属于自个儿的丈夫,不用与其他的女人同享一个夫婿,平平淡淡白首偕老的度过一生即可。 与他不可能有未来,因此她横下心说:“古四少身娇体贵,不是我这般粗俗女子能配得上的,所以请古四少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走回与爹相依为命多年的宅子里。 见秦绿枝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木门,古云生觉得自个儿仿佛也被她关在心门之外。 怔愕之后,他满脸悉怒。他不曾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过一个人,她不仅不领他的好意,还这么对他!素来骄傲的他岂能忍受,忿而掉头便离开胡同。 邵虎搓着下领看看怒气冲冲走远的古云生,再望望秦家紧闭的木门,总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什么私情。只不过那古四少一看就知道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么会看得上他们绿枝呢? 还是他误会了,他们只是朋友? 一走进古家于绍兴府邸的大厅里,看见古云生那张脸像结了万年寒冰,双眼则像两簇沸腾即将喷发的岩浆时,古夜生便知大事不妙,掉头想偷偷离开避一避,可惜迟了一步,被厅里的那位冰火魔人给发现了。 “三哥。” 阴森到令人毛骨惊然的嗓音仿佛来自幽冥地狱,古夜生打了个冷颤,脸上带着僵住的笑容转头。 “云生,你回来啦。”他不敢问幺弟去找那小子的结果如何,单看那脸色也知道,恐怕是碰了钉子。 古云生起身,一步步朝自家三哥走来,古夜生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怨气给惊得一步步往后退,退到门槛时,还险些跌了出去。 “那个……云生,有什么话咱们兄弟坐下来好好说嘛,不要这样。”别再用这种想凌迟他的眼神恶狠狠的瞪着他,他的心给他瞪得都要蹦出心窝逃走了。 古云生凌厉的眼神像两把刀,赤裸裸的砍向古夜生,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但一开口,语气却异常的轻幽。 “三哥,绿枝不肯原谅我,还要同我绝交,那明明不是我的错,是你没先同我商量才害我错骂了她,你说我该怎么办?” 古夜生急忙解释,“昨天到方家别苑去救你时,我本来是要向你说明这件事,谁知道我还来不及开口,你一看见那小子,就劈头把所有难听的话都搬出来咒骂他一顿,也难怪他会生气,你骂的那些话,连我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堪入耳。” 他很委屈的想着,这件事也不全是他的错呀,是云生这家伙口没遮拦,一开口就骂得这么凶狠,怪谁呢?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全是我自个儿造成的,与你无关?”古云生眯起眼,脸色阴寒得冻人。 “昵,我也是有一半的责任,我应该先同你商量一下。”古夜生搓着发冷的手臂赶紧安抚弟弟:“不然我同你一块再过去向他解释清楚,化解这个误会?” 不事先知会云生,原本是想整他,但似乎过了头,要是真的无法替他挽回那小子,云生八成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好过,想到这,他就头痛,心头一狠。 “走吧,咱们去买几条荆条回来捆在身上。” 古云生咬牙道:“我又没错,该负荆请罪的人是你!” “这……”他立刻改口,“那不然咱们穿着彩衣去让他乐一乐?” “绿枝又不是咱们的爹娘,你还想给我来彩衣娱亲那一套!”怒斤。 “好好好,我就算用求的,也会求得那小子原谅你,总成了吧。”古夜生万分后悔。方才应该同二哥陪着武大人去应酬才是,不该嫌麻烦自个儿先跑回来,这下好了,撞上求和失败而恼羞成怒的云生,真是自讨苦吃。 “那你还不快去?”古云生寒着脸催促。 “你不一块去吗?” 他恼怒的别开脸,“我才不去,错的又不是我。”哼!方才绿枝都叫他别再去找她了,这才隔不到两个时辰,他若再去找她,岂不是会被她给看轻了。 瞅了幺弟一眼,古夜生心忖,看来云生方才在那小子那里碰的钉子八成不小,才会在这儿闹别扭。 “好,那你告诉我他住哪,我去找他。” 古云生凛着一张脸,详细的把秦绿枝的住处告诉三哥。 依照幺弟的指示,古夜生花了半个多时辰顺利来到秦家,他敲了门后,看见穿着一袭女装前来开门的秦绿枝时,他觉得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姑娘,请}司这里有没有一位……” 他这才发现自个儿一直忘了问那小子叫什么名字了。 抬眼瞅着眼前的女子,他比手划脚的说:“就是跟你长得很像的男子,身量也差不多同你一般高,也许是你兄长或是弟弟。” 秦绿枝纳闷的问:“古三少,你究竟是要找谁?这里只住了我一个人。” 她一开口说话,古夜生立刻从她那偏中性的噪音认出了她。 “咦,你该不会就是昨天早上来找我的那小子吧?” “没错。”秦绿枝额首。 “你你你是个姑娘?!”他满脸惊诧。 “嗯。”她点点头。都回家了,也没必要再隐瞒。 第十七章 古夜生睦目结舌的瞪着她,下一瞬,他突然大笑起来,“太好了!原来你是个姑娘……等等,那云生知道这件事吗?”云生不是喜欢男人吗?要是让他知晓这小子是女的,他会不会改变心意?但对方的下一句话立刻令他松了一口气。 “古四少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古夜生欣喜的迭声道。 “古三少是来找我的吗?”秦绿枝狐疑的问。 “没错。对了,先告诉我你的闺名叫什么?” “秦绿枝。”她道出自个儿的姓名。 古夜生记下她的名字,简单说明来意。 “秦姑娘,事情是这样的,我这趟来是为了云生,他为了昨日错骂你的事非常内疚,十分恼侮不该那般口无遮拦辱骂你,他那人口拙,怕又讲错话惹你生气,因此要我来代他向你致歉,希望你能原谅他,与他重修旧好。”为了云生,他这当三哥的什么话也说得出口 ,硬是把口才犀利的幺弟讲成鲁钝男子。 “古四少先前便已来找过我,我已将我的意思明白告诉他了。” “是吗?那你说了什么?”怎么会把云生给气成那样? 迟疑了下,秦绿枝才回道:“我身分低贱高攀不上他,希望他今后不要再来找我。” 听见她的话,古夜生总算明白为何幺弟会那么生气了。 她竟然打算同云生绝交? 他急忙劝道:“昨日的事是我不好,没让你事先知会云生,他才会误会你又出言不逊,你就原谅他吧,我看得出来云生很在意你。” 说起来,他似乎不曾见云生对谁这么紧张过,看来云生对她八成是动了情,庆幸的是她是个姑娘,而不是带把的男子。 “古三少,这些我明白,可我与古四少真的不合适。”长痛不如短痛,趁这次了断两人的关系,也免得日后牵肠挂肚,依依难舍。 “怎么会不合适?我瞧你同他配得很,简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打从一发现她是个姑娘,他便对她满意得不得了,就算她缺牙歪嘴,他都觉得比起让云生找个男子在一块要好得多。 秦绿枝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古三少也是个能睁眼说瞎话的人,竟说她与古云生郎才女貌。 她晓得自个儿的模样仅算眉清目秀而已,若与俊美无侍的古云生站在一块,他就像是上等的珠玉,光彩夺目,而她就像是颗寻常的石头,毫不起眼,简直是没得比。 她笑了笑说:“以古四少的容貌和家世,理应配上更好的姑娘,我呢,不过就是市井出身的平凡女子,性子粗俗,实在是高攀不上古四少。” 古夜生急忙劝道:“不不不,凭你是个女人这一点,就足以配得上云生了。”不是他要眨抑自个儿的弟弟,而是依他看,云生性子任性跋雇,除了那张脸能看之外,实在无啥可取之处,有人肯要他已经是万幸了。 他的话令秦绿枝有些不解。 他进一步解释:“云生是我弟弟,他的性子怎么样我很清楚,他难伺候又喜怒无常,先前还同我们说他喜欢男子,可把我们吓坏了,如今知道你是名女子,我终于能宽心了。” 见她没反应,古夜生忍不住头疼。她若是不原谅云生,他回去难交代呀!他不想再面对幺弟那张_禺年寒冰的脸,因此好声好气的再劝。 “秦姑娘,云生对你是真心的,你就原谅他这次吧,你若再不理他,只怕他会跟我反目成仇,毕竟当初是我让你瞒着他下药,他知道此事后对我很不谅解,每次看到我都拿我当仇人看,你就行行好,别再怨他了好不?” 秦绿枝垂眸思忖须臾,才出声,“古三少,劳烦你替我带话给四少,就说我不怪他了,我明白他是在盛怒之下才口不择言,那些话我不会再放在心上。” 见她愿意原谅弟弟,古夜生不禁大喜,“那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告诉云生这个好消息。”说完,他便迫不及待离开,想回去邀功。看吧,他亲自出马,没花多少时间便说服了她。 目送他离开,秦绿枝神色幽幽。 她方才没说完的话是,从此以后,她只会将古云生当昔通朋友,以朋友之礼相待,不会再涉男女之情。 至少她会牢牢锁紧自个儿的心,将对他的所有情意都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会对他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三哥,你说的是真的,她亲口说不怪我了?”古云生脸上的寒霜仿佛春回大地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了欣喜的笑颜。 “没错,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找她问问。”他得意的抬起胸膛,一副有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的拽样。 古云生立刻旋身就要往外走,但走了两步便折了回来,俊美的脸庞敛起笑意,重新坐下,拿起早就凉了的茶慢条斯理的嚷饮着。 “云生,你怎么还不去找她?”古夜生诧异的问。方才明明一脸急迫的表情,怎么一眨眼就变得这从容不迫的模样? “不急,改天再说。”马上去找她未免有失面子,他按捺下急着想去见她的念头,准备等明天再过去。 狐疑的瞅了幺弟一眼,想起一件事,便问他,“你怎么没告诉我们,秦绿枝其实是个姑娘?” “你没长眼,看不出来吗?” 古夜生脸皮抽了下。秦绿枝身量仅比云生略矮一截,在女子中甚为少见,且她举手投足间不见任何女子的娇态,嗓音也偏中性,他硬是没看出来。 他相信不只他,二哥也一定没瞧出秦绿枝是女子。 想了想,他颇为不平的反问幺弟,“难道你第一次见到秦姑娘,就能认出她是女子?” 古云生可没打算老实回答。其实当初他也没看出来,还以为自个儿真喜欢上男人,为此纠结好半晌。 “我的眼力自然比你要好得多。”他骄傲的说。 古夜生不太相信,但知晓幺弟的性子,就算再问他也不会说实话,便没再问下去。这两日为了对付景连璧和方胜雪,他都早早起床,现在事情解决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打了个呵欠,他准备回房补眠。 古云生却叫住他,“三哥,你看我明日带什么礼物给她好?” “看她喜欢什么,你就带什么观。”他随口道。 没好气的横他一眼。这有答等于没答嘛,他只好自个儿想了。 坦白说,他还真不知道绿枝喜欢什么,她不像一般寻常姑娘,送她首饰她未必会喜欢。 对了,眉歌先前给她糕点时,她似乎每回都吃得很欢乐,那就带些糕点去好了。这么一想,古云生立刻兴匆匆出门去买糕点。 “我出去走走。”他拢拢袖子,手里提着一包昨日亲自排队买的糕点,吩咐管事替他安排马车。 坐在一旁的古雷生面带微笑的叮吟,“云生,记得改天带那位秦姑娘来见见我们。”秦绿枝是姑娘的事,他已听夜生说了。 “好。”古云生一口答应,很快的,马车来了,管事替他打着伞送他上车。 马车很快便来到秦绿枝住的那条胡同,由于胡同太窄,古家那辆华丽大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巷口,他下车后,撑着伞自个儿走进去。 一路上,他脸上都挂着欢快的笑,来到秦家,他看见秦绿枝站在门口,她怀里抱着个孩子,身边有个男人替她打伞遮雨,那男人便是昨日替他引路的那个人,正笑呵呵的伸手逗弄着她怀里的孩子,神态很是亲昵。 在看见这一幕时,古云生脸上的笑容倏地敛去,下一瞬,又听见她怀中那个约莫一岁的女娃儿,用着软软稚嫩的嗓音叫她“娘”,他霍地一震。 “这娃儿方才叫你什么?” 听见声音,秦绿枝这才循声望去,发现了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她怀中的邵芙儿又叫了邵虎一声“爹”,张开短短的双手,讨着要他抱。 但邵虎正抬首看着他,没留意到女儿的动作。 听见这声叫唤,古云生面色更是锹然大变。 “这娃儿是你跟他生下的孩子?!” “她是……”秦绿枝话还未说完,邵芙儿又转回来,撒娇的迭声叫着。 “娘娘。”她鼓着红嫩嫩的腮颊,撅着小嘴儿,肥嫩的手指比了比邵虎,似在指控她爹不抱她。“爹爹……” 古云生这次听得很清楚,那女娃儿喊她娘,叫那男人爹,他脸色蓦地阴臀得骇人。 “原来这个男人是你丈夫,你不只成亲了,还有个孩子!秦绿枝,你好啊,瞒得我好苦!”他那双魅惑勾魂的眼,此刻忿怒得几乎要喷火,怒叱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荡妇!” 骂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调头快步离去,心头仿佛狂风大作,卷起一道道的滔天巨浪,双眼也因为盛怒而赤红。 她有了男人,还生了孩子! 古云生此刻的脑袋被这件事塞得满满的,令他又恨又痛,全然无法思考。 他想杀人,杀了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还有她怀里抱着的娃儿! 他若不走,也许真的会对他们痛下杀手,所以他必须立刻走得远远的,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张令他心痛又狂怒的脸孔。 他手中的伞早就不知在何时丢开了,也忘了自家马车就停在巷口等他,就这么徒步走回去,全身上下都被雨淋得湿透,大雨浇湿了他的身,却烧不熄此刻盘踞在他胸口灼痛他心的滚滚怒焰。 古夜生看见不久前离开的弟弟,竟淋得一身湿回来,脸上的神情比外头的天气还要阴晦,不禁诧问:“云生,你这是怎么了?跌进沟里了吗?” 古雷生也察觉他的不对劲,关切的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去看那秦姑娘吗?” 听见二哥提及秦绿枝,他暴怒的咆哮,“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贱人!” “云生,出了什么事?”古家老大古月生皱眉望着幺弟。他不久前才带着娇妻来到绍兴,未料却撞见幺弟这阴阳怪气的模样。 看见大哥也在,古云生铁青着脸,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跟着夫婿过来的燕如丝,拉拉丈夫的衣袖,提醒他,“云生衣裳都湿了,先让他进去换件干净的衣裳吧,免得着凉了。” 他点点头,“云生,你先进去换掉这身湿衣,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古云生默默走回寝房,像个木偶般,任由侍裨替他换下湿衣。 等他换好干净的衣袍,古家三兄弟和燕如丝走了进来。 由身为大哥的古月生代表开口,“云生,跟大哥说,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弄成这样?”他面露关切,语气中透着一抹诱哄。 沉默了好半晌,古夜生急得想催促,古雷生立刻用眼神阻止他。 良久,古云生才开口,“我今日过去才发现,原来她早就有了男人,还生了个孩子。”他异常瘩极的嗓音带着一抹怨怒。 闻言,古夜生很意外,“你是说秦姑娘已经成亲生子了——可不像呀,昨日我见她,她的头发并不像成亲的妇人那样挽起发髻。”他记得很清楚,秦绿枝一头长发是披在身后的,并不是挽在后脑勺。 古云生冷哼,“她性子随便,不想挽髻也没什么。”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古雷生忖道。他只见过女扮男装的秦绿枝,不曾见过她的女装扮相所以无从得知,不过若她已成亲,她丈夫怎会允许她假扮小厮布昆进青楼里? “我亲眼看见的,怎会弄错!”古云生怒红了双眼。 古月生望了幺弟一眼,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下说:“好吧,那你好好歇着,我们先出去。”说完,他牵着妻子走出去。 第十八章 古夜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二哥给拽着退出了幺弟的房里。 一回到大厅里,古月生便交代三弟,“夜生,你不是去过那姑娘家?带我过去看看。” 他兴匆匆应道:“好。” 古月生接着叮吟二弟:“雷生,你留这里看照着云生,先别告诉他,我们去找秦姑娘的事。” “嗯。”古雷生额首。 秦家门口,邵虎见古云生气急败坏的离去,急忙催促秦绿枝—— “绿枝,古四少误会咱们是夫妻,还以为这个孩子是你同我生的,你快追上去和他解释清楚呀。” 静默须臾,她轻轻摇首,“不用了,他要误会就随他去吧。” “绿枝,我觉得古四少似乎对你挺有心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他就算再眼拙,也看出这古四少和绿枝之间有什么,难得人家少爷看上了她,绿枝应该好好把握才是。 她苦笑,“虎子哥,古家那样的门第,不是我这种出身市井的姑娘能高攀得上的,咱们进屋子里吧。”她抱着孩子走进去。 邵虎跟着进屋,想起方才的事有些自责,“我刚刚要是不把孩子带过来,就不会让古四少误会咱们了。” 妻子今日和他娘亲一同去上香,爹则上衙门去了,他一个人照顾不来,小芙儿又一直哭闹不休,所以他才把孩子带过来,让绿枝帮忙哄着。 谁知这么不巧,才刚过来,竟然就被古四少给撞见,偏偏娃儿还不会叫乾娘,只会喊娘,这一喊就喊出问题了。 “也许我跟他真的无缘。小芙儿,你说是不是?”秦绿枝轻蹭着邵芙儿的小鼻子,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两人一块长大,邵虎能从她的眉眼间看出她藏起的心事,试探的问:“绿枝,你很喜欢他吧?” 秦续录枝垂阵没有答腔。 见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无异是默认了,邵虎想了想劝道:“既然喜欢就别放走他,只要他不嫌弃你,何必在乎什么门第,这年头难得能遇上中意又合心之人,错过了可惜。” 她抬起眼,悠悠开口,“虎子哥,虽然我娘早逝,但爹对娘的情意这十数年来都没变过,心中只有娘一人,所以我希望日后我的夫婿也能像我爹一样全心全意的待我。而那些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以我这样的出身,你觉得我有可能成为古四少的正妻吗?” “这……”想到青麟商号的财势,再想想绿枝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家无恒产,家世确实相差甚多,那些大户人家尤其讲究门当户对这种事,自然是不太可能让绿枝成为古四少的正妻。 可若要委屈绿枝当侧室,别说她不愿意,他也舍不得呀。 想到这一层,邵虎无奈的叹口气。 见怀里的娃儿张着小嘴在打呵欠,秦绿枝抱起她,“芙儿似乎想睡了,我抱她进房里哄她睡。” “嗯。”他点点头。 半晌后,门外传来敲门声,邵虎立即上前去开门。 “我们来找秦姑娘。”古夜生一看见他,顿时想起幺弟说秦绿枝已成亲的事,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份敌意,粗声质问:“你是谁?” “你们又是谁?”邵虎没见过他,更不曾见过另外两位。 “我是云生的大哥,这两位是我妻子和三弟。”古月生出声表明三人的身分。他面容俊逸,眸中藏着一丝锐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邵虎。 他这趟过来是要弄清楚,究竟秦绿枝是不是真的成亲了。 他之所以特地从苏州赶来绍兴,是因为日前梦见了奶奶—— “月生。” “奶奶!”看见面前那位面容秀雅的妇人,他惊喜道。这是奶奶第二次入他的梦,第一次是妻子如丝怀孕时,奶奶特地入他们的梦,为他们的孩儿取名,如今孩子已在半年前出生。 “奶奶这次来是要你去绍兴帮云生提亲。”她笑吟吟开口。 他讶问:“奶奶要我帮云生去提亲?他有中意的对象了吗?” “没错,这孩子有了中意的姑娘,可他却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辱骂了一顿,你去帮帮他,助云生将她娶进门,免得让那姑娘给跑了。” “对方是个姑娘?可云生不是说他喜欢的是男子吗?” “唉,那是他存心骗你们的。那姑娘我也很中意,你记得尽快赶去绍兴,把人给娶进咱们古家就对了,记得带着如丝一块去,或许会有帮助。” “是,奶奶。” 就因为这个梦,于是他带着妻子,翌日便启程从苏州赶来绍兴。 听见他竟是古家大少,邵虎很吃惊。竟然连古家大少爷都来了,还带着他的夫人和三弟,明显透露出不寻常的讯息……他谨慎的问:“请问你们找绿枝有什么事吗?” 古月生还未回答,一旁的古夜生已按捺不住,急躁的出声洁问:“你该不会就是秦姑娘的丈夫吧?” 听他这么说,邵虎诧异的摇头,“我与绿枝情同兄妹,我当她是亲妹子,她当我是亲哥哥,我怎么可能同她成亲?” “可云生分明说他亲眼看见你们还有个孩子?”古夜生质疑。 原来是古四少回去说的,他决定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解释清楚。 “那孩子是我同我妻子所生,内子今天和我娘一块去上香,我一个人照顾不了孩子,便把孩子带过来请绿枝帮忙照顾,刚好就遇到了古四少来访。绿枝是我女儿的乾娘,可她还不会叫乾娘,只会喊娘,所以才让古四少误会了。” 听完了他的解释,古夜生恍然大悟,“既然这样,那你们怎么不跟云生解释清楚呢?” “因为……”召仔虎有些迟疑的看着眼前的古家三人。 “还未请教这位兄台贵姓大名?”见他似乎仍有防备,古月生礼貌的开口询问,试图让对方放下戒心。 “我叫邵虎。” “邵兄,能否让我们进去见见秦姑娘?” “这……好吧。”邵虎侧身让他们进去,来到厅里,他说:“绿枝在房里头哄我女儿睡觉,我这就去叫她出来,你们先坐坐。” 他一说完便快步走进房里,进去便张口喊道:“绿枝,外头来了……” 秦绿枝急忙示意他小声点,“嘘,小芙儿才刚睡着,别这么大声。” 见女儿睡着,他连忙压低嗓音,“古大少带着他的妻子和古三少来找你。” “古大少和他妻子?”她很意外。“他们为何来找我?” “我想八成是为了古四少而来,你快出去吧。” 她蹙眉想了想,整了整衣裳走出去。 一出去,便看见两个面生的男女,她心忖那应该就是古大少和他妻子了。 古家男子个个都生得十分出色,古大少也不例外,朗眉星目、面容俊逸,眉目间透着冷峻,而坐在他身边的女子,丰肤娟秀的脸庞带着憨笑,虽然称不上美艳,却令人十分有好感。 “两位就是古大少和少夫人吧,不知你们和古三少一起来找我有何事?”秦绿枝上前,不卑不亢的出声问道。 古月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问:“秦姑娘,我这趟来是想请问你,是否订过亲?” 闻言,她有些意外,一时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因此并未立即回答。 邵虎自认是她的兄长,觉得该由他来代替她回答这问题才是,遂出声道:“我们绿枝还没订过亲。” “那可曾许过人家?”古月生再问。 邵虎再替她回答,“也还没许过人。” 古月生在问完这两件事之后,接着郑重出声,“那么,我想代替云生向秦姑娘提亲。” 闻言,秦绿枝愣住,惊疑不定的抬眸望着他。 听见他是来提亲的,邵虎面上先是一喜,但旋即想到什么,立刻说:“我们绿枝可不做人家侧室。” “我亲自来提亲,自然不会委屈秦姑娘当侧室,只要秦姑娘同意,我们古家将以正妻之礼迎娶秦姑娘过门。” “哇!”听见他的话,邵虎惊讶的瞪大眼,“这话可当真?” 古夜生说:“我大哥亲口所说当然是真的。” 秦绿枝眉心微燮,缓缓出声,“我与四少家世悬殊,恐怕高攀不上他。” 听出她的婉拒之意,古月生这才明白奶奶为何要他带妻子一起过来。 这姑娘似乎很在意云生的身分,这件事若由同样出身于市井的妻子来说服她是再恰当不过了,他附耳在妻子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一直没出声的燕如丝笑着点头,“嗯,我知道了。”她起身拉着秦绿枝的手。“秦姑娘,我能跟你私下聊聊吗?” 她脸上的笑容很真诚,让秦绿枝无法拒绝,“那我们到房里说吧。”她带着燕如丝走进自个儿的寝房。 看见睡在床榻上的邵芙儿,燕如丝满脸怜爱的轻抚着她的脸颊。 “这是个女娃儿吧,我半年前也生了个女儿。”由于舟车劳顿,此趟出门便未带桃生出来了。 “少夫人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秦绿枝坐在床榻旁。 “我听夜生说,你曾梦见过奶奶?”他们今早刚到绍兴时,她和丈夫在厅里与小叔闲聊,听夜生提过这件事。 “是的。”秦绿枝点头。 燕如丝在她身旁坐下,忽然说起自个儿的事。“当初我之所以嫁给月生,也是奶奶牵的红线……” 她将当年奶奶为了逃避师兄的纠缠而诈死,而后利用送给她的一串玉珠,撮合她和月生的事大略告诉秦姑娘,最后不舍的叹一声。 “可没想到最后奶奶为了救月生,竟被那位爱慕了她数十年的师兄亲手杀死,当时那位前辈痛苦懊悔的神情,我至今仍清楚的记得。” 秦绿枝听得怔忡,“原来古太夫人是这么过世的。”回想起在她梦里见过的古太夫人,神情安详慈和,一点也不像死于非命的模样。 燕如丝缓缓再说:“我同你一样,也出身于市井,我家在苏州开了间小小的米铺,我这辈子从没想过要嫁进像古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里。刚嫁进去时,我和相公可说是互看不顺眼,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不过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一些事,终于两情相悦,现下我少不了他,他缺不了我。” 提到与丈夫的过往,她露出了甜暖的笑容。 她接着握住秦绿枝的手,很认真的问:“妹妹,你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云生?” “我……”在那清澈的双眼注视下,秦绿枝说不出否认的话。 燕如丝双眸一亮,“你喜欢他对吧,云生先前从你这儿回去时,他整个人都淋湿了,一脸失魂落魄,任谁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就嫁给他吧,好不好?别让他再这么难过了,看得都教人心疼。” 听见她提到古云生竟一路淋着雨回去,秦绿枝胸口一阵不舍,有些被说动了,但一时之间仍无法决定要不要答应这桩婚事。 燕如丝努力再哄劝,“好妹妹,你就答应啦,是奶奶托梦让我相公来向你提亲的,可见奶奶很中意你,我也是一看见你就很喜欢你,若你能成为云生的妻子,日后咱们就能成为好姊妹了。” “可是我父母双亡……” “不打紧,我的父母可以分给你。” “可我什么都没有……”除了爹留下的这处老宅子,她一无所有,更别提置办嫁妆了。 燕如丝珠圆玉润的脸庞扬起憨直的架笑,“没关系,我既然认了你当妹妹,我的就是你的,有什么需要你找我就是了,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终章 秦绿枝瞪大眼,“说定什么?” “说定你愿意嫁给云生,替咱们好好管管他,这重责大任就交给你啦。走,咱们去看云生吧,他若看见你,一定乐死了。”拉起她,燕如丝直接领着她出去。 她想抽回手,却发觉少夫人的手劲大得惊人,她竟抽不回来,只能被一路拉着出去。 秦绿枝的心绪有些乱了,燕如丝方才说的那番话打动了她。尤其当她说是古太夫人让古大少来提亲时,便已经把自己原本想拒婚的心墙整个瓦解了。 古太夫人竟不嫌弃她的出身,还特地撮合她和云生,且古家人也一点都不反对她和云生的事,甚至亲自来提亲,让她原先的坚持变得没有必要了。 她可以跟云生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令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神色有些’陇隐的想着,这一切该不会是她在作梦吧? “好了,相公,咱们回去吧,妹妹答应嫁给云生了。”燕如丝笑呵呵的走出来朝自家相公说。 古月生点点头,对爱妻露出嘉许的笑容,“那走吧。” 看见三人出去,古夜生也跟着离开。 被留下的邵虎一脸纳闷的目送他们走,全然不知这古少夫人是怎么说服了顽固的绿枝。 一抵达古家府邸,古夜生便兴匆匆率先跳下马车去向古云生报喜。 “……所以你误会了,秦姑娘并未成亲,那个孩子是邵虎同他妻子所生,她只是孩子的乾娘。”他一口气说完事情的始末。 留意到幺弟听完他的话,那张冰怒的脸庞就宛如春雪般瞬间融化了,透着掩不住的喜色。 “你是说大哥向她提亲,她答应了?”古云生急问。 古夜生俊朗的面容带着浓浓笑意,反问他“人这会儿就在外头,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他马上站起身,下一瞬,又按捺着欣喜的心情坐了下来,道:“你让她进来见我。” 心知幺弟八成是难为情,因此他点头说“好,我去叫她进来。” 来到厅里,瞧见秦绿枝坐在椅子上,神色似是有些紧张,而自家大嫂正在安抚她。 “别担心,看见你来,云生一定很高兴,不会怪你先前不理他的事。” “大嫂,云生让秦姑娘进去见他。”古夜生走过来转告。 “咦,他不出来呀?” 古雷生莞尔笑道:“云生八成是不好意思吧。秦姑娘,那就麻烦你进去看云生了。” “好。”秦绿枝站起身。 在一名丫鬓的领路下,她来到古云生所住的寝房,但推开门进去后,瞧见的却不是他的笑脸相迎,而是冷脸相对。 “哼。”他重重哼了声,表示不满之意,气她先前明知他误会了,却不向他解释,这笔帐他可要好好跟她算算。“你不是已经成亲生子,还来见我做什么?”他刻意酸她。 心知他还在气她没当场解释清楚这件事,秦绿枝想了想出声道:“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走了。”她转身就要离开。 古云生登时恼怒的大步拽住她的手,“你敢走!我有说我不想见你吗?” “你脸上有写呀。”她很无辜的表示。 “写在哪里了?”他咬着牙问。 “写在这里,还有这里、这里。”她的手指点着他的眼、他的脸和他的唇瓣。“你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好像很不乐意见到我的模样。” “你还有脸说!” 瞅见他拧眉镇目,一副又气又拿她没辙的表情,原横亘在她胸臆间这几日的怨气,刹那间都消散一空,心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虎子哥说得没错,这年头难得能遇上中意合心之人,只要他不嫌弃她,就别放走他。 她脸上又再度堆满了馅笑,又是哈腰又是鞠躬的讨好说:“我素来没脸没皮,只会胡说八道,古四少别当真了,惹四少生气,小的在这儿向四少说声对不住,还请四少大人有大量,别再生小的气了。” 看见她这副好声好气的模样,古云生脸上的气恼之色顿时退得一乾二净,“我没名字吗?你就只会叫我四少。”这两日,他为了她这称呼不知生了多少闷气,他喜欢听她叫着他名字时,那种声音仿佛包裹层蜜般的甜意。 “云生。”她轻声唤他的名。 他满意的笑了,然而秦绿枝却痛呼出声。 “哎呀,痛,快放手。”他为什么老爱拧她的耳朵,她的耳朵就这么招他讨厌?! “你以后还敢不敢不理我?”他沉着嗓问。 “不敢了、不敢了!”她歪着头,痛得鳅牙咧嘴。 “还敢不敢用那种生疏的表情看我?”他记恨的再问。 “不敢了、不敢了,你放手啦,我的耳朵真的快被你拧掉了。” “哼。”轻哼了声,他将她拉进怀里,轻揉着她被拧红的耳朵,一边语带威胁的道:“以后再敢勾结别人瞒着我什么事,惹我生气,我就拧掉你的耳朵。”她的耳朵被他揉得身子轻轻一颤,忍不住在他怀里扭了扭。 “小的天生低贱,哪有资格惹四少生气。”秦绿枝委屈的说。她可没忘记他那天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 明白自个儿那天说的话很伤人,古云生语气里罕见的带着一丝歉意,“我那天是气昏头了才口不择言,以后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听见他的承诺,她顿时眉开眼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往后你不恼我,我不气你,这次咱们就扯平了。” 拥着她,古云生俊美的脸庞满足的绽开光彩耀人的笑颜。 那俊美绝伦的笑容看得秦绿枝目眩神迷,下一瞬,她再度色迷心窍的捧住他的俊脸,覆上他那桃花般的唇瓣。 古云生立刻化被动为主动,吮住她的唇。这一次她没再咬到他虽然仍是有些生涩,但这一刻她觉得他们的心贴得好近,仿佛已融为一体,心意相通。 偷偷靠在门前,正兴奋窥探着这一幕的古夜生,身后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他冷不防的撞向偷开了一道缝的门板,整个人跌了进去。 “哎晴,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推我?”他没好气的回头找凶手。 燕如丝尴尬的自首,“对不住,我看见你躲在云生门口在看什么,所以就好奇的过来瞧一瞧。” 看见凶手是大嫂,他也不好说什么,尤其是她身后还站着横眉睨着他完全护妻心切的大哥和二哥。 发现他竟在门外窥看,古云生挑了挑眉,笑吟吟的走过来,“三哥,你都瞧见什么了?” 看见幺弟脸上的笑,古夜生颈子上的寒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俊朗的脸上连忙挂上正色的表情表示,“我啥都没瞧见!真的!我路过,看见有只耗子从这儿跑出来,想抓住它。” 古云生撇撇嘴,再睐向兄嫂们,“那大哥、大嫂、二哥,你们站在我房门口做什么?” “我们是来叫你和秦姑娘一块去用午膳。”古雷生面不改色的回道。 古月生则没说什么,牵起妻子往膳堂走去。 古夜生立刻识趣的跟上大哥大嫂。 古雷生离开前,微笑的对幺弟说:“口自们先到膳堂去,你们也快过来。” 见兄嫂们都走了,古云生才回头,便看见秦绿枝的脸都羞红了,那难得一见的桥羞模样,令他看得目不转睛,眼里升起一抹爱怜。他走回她身前,捧住她的脸,想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吻。 秦绿枝麦色的脸庞透着一抹嫣红,轻轻推开他,“别让你大哥他们久等了,咱们快过去吧。”她拽着他往外走。 “让他们等一下不打紧。” “你兄嫂们都在,不好让他们等太久。”她不想在他的家人面前失礼,让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发觉她有些紧张,他大掌握住她的小手,与她十指相扣,安抚道:“我二哥、三哥和嫂嫂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我大哥性子虽严苛了些,但自从娶了我大嫂后也改变不少,所以你不用怕他们。” “嗯。”她轻轻额首。 想起一件事,古云生忽然按住她的脉搏。 “怎么了?”秦绿枝不解的问。 “三哥说你被眉歌下了毒。” “她已把解药给我了。” 古云生点点头。她的脉象平和,的确没有中毒的迹象。“对了,我打听到你爹的尸首被埋在何处,等外头雨停了,我再带你过去。” 知道她很挂念这件事,他今早过去找她时,本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却因为误会了她和邵虎的事,恼怒得完全忘了提。 “好。”听见他为她查到了爹的葬身之处,秦绿枝动容的应了声,下一瞬想到爹无法亲眼看着她出嫁,她鼻头忍不住一酸,眼眶泛起湿意。 爹,女儿找到喜欢的人了,若你泉下有知,能不能也像古太夫人那样来梦里见我? 这夜,秦绿枝作了个梦。 她站在一处繁花锦族的花园里,正好奇着不知身在何处,忽然耳畔传来一道合笑的嗓音—— “绿枝,你瞧,我带谁来看你了?” 眨眼间,她面前便出现了两个人,一位是曾见过一次的古太失人,另一位则是她爹秦万里。 “爹!”她凉喜的奔上前,一把抱住了爹,“绿枝好想你!” 秦万里轻拍着女儿的背,清瘦的脸庞嗜着一抹慈祥的笑。“绿枝,这阵子辛苦你了。” “爹,你去哪里了,为什么都不回来?”在梦里,她一时忘了父亲已经被杀害。 “对不起,绿枝,爹没办法再陪你,得先走一步了,不过我知道你要嫁人了,爹很高兴。” “爹,你要去哪里?”她紧抓着爹的手。 “爹要去找你娘了,先前爹一直放心不下你,现下知道你会有好归宿,爹可以安心走了。”他微笑的望着女儿,身影渐渐在她面前淡去。 “爹、爹!” “绿枝,云生就交给你了,他性子有些孩子气,日后要辛苦你一些了。”一旁的沈碧心温声说道。 “古太夫人,我爹他……” “他了却心愿离开了,我也要走了,还有,你都要嫁给云生了,是不是也该改口叫我奶奶?”她慈爱的笑望着她。 “……奶奶。”她张了张嘴,轻吐出了这两个字。 “好、好。”沈碧心秀雅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身影如同烟雾般逐渐消散无踪。 看见奶奶也同样在她面前消失,她着急的呼喊着,“奶奶、奶奶!” 蓦地惊醒睁开眼,秦绿枝静静回想着适才梦里的情境,好一会儿后,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觑向夜空,心头盈满了暖意,轻声启口,“爹,你去找娘吧,不用担心我;还有奶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云生的。” 她脸上漾开微笑,眸里闪烁着幸福的光彩。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媒婆不是人之一《大脚干娘》; 2、媒婆不是人之二《千斤闺女》; 3、媒婆不是人之三《菜鸟皇后》; 4、媒婆不是人之四《风骚艳郎》。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