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不准时》 楔子 冬天的台北,笼罩在寒风刺骨的风雨里,深色厚重的衣物紧紧包覆往来人群,无疑是一年中最不鲜艳的季节。 方亚爵倚坐在黑色皮椅的扶把上,透过玻璃窗看向外头的世界,窗户阻绝一切纷扰,他的内心好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 他的脸上一如往常不带一丝笑容,黑褐色的眸中染上一抹阴郁,脸颊刚硬的线条因严肃而冰冷。 在他身上,唯一人性化的部分大概只有那微乱的黑色发丝了。 桌上的分机响了起来,秘书必恭必敬的透过话筒传达讯息,“总经理,企划部已准备好了,就等您过去开会。” 方亚爵仍透过雨滴纷落其上的玻璃窗,凝望远方,没有回话。 “总经理?”电话那端的秘书等不到任何响应,再度出声。 他终于动了薄唇响应,“知道了。”那声音比窗外的温度还要冰冷。 拿起披在椅背上的深色西装外套穿上,接着挪动修长的双腿,步出总经理室。 方亚爵,高容集团创办人方拓禾的儿子,二十八岁,命定的高容集团接班人。 或许是刻意栽培,他一路朝企业管理、营销经营往上攻读,并于今年在美国南加大完成企管博士学位,并回国接下高容饭店总经理一职。 在花了两个月时间彻底了解高容饭店目前的结构、经营走向、客户族群等资料后,他准备大刀阔斧改造这家拥有二十年老字号的五星级大饭店。 方亚爵高的身子踏入企划部的会议室,并在主位坐下。 “开始吧。” 眼前坐着的两男两女,是他精心挑选的全新企划团队,希望为这间老饭店注入新血、改头换面。 “总经理,诚如上次会议提及,高容饭店这一、两年来的业绩明显原地踏步,这是顾客流失的警讯,因此我们草拟了一些方案,请您过目。”企划人员递上几份企划草案给他,并一边解说各个方案的执行理念以及方式。 方亚爵快速审阅这些文件,其中不乏开发新客源、降价促销、营销公关活动等方案,突然间,看见一个令他眼睛为之一亮的提案。 “艺文合作是谁的想法?”他突地打断他们的报告,并抬眼扫过四人。 “是我提出的,总经理。”一名女性开口回应。 “说说你的想法。”方亚爵冷冷的命令。 “我之前曾到英、法的饭店参观过,发现他们会与艺术家合作,像是用音乐家在大厅的现场演奏取代较无临场感的cd背景音乐,或是邀请驻点艺术家,为他们开辟展览空间,同时也提供政商名流竞标艺术家的作品。若我们也能够在饭店里加入这些元素,一来能成为饭店的特色,二来也可以开拓艺文市场,这方面其实有相当大的客源可以开发。” 方亚爵修长的手指抵着下巴,陷入思忖之中,然而他深邃的眼眸却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我对你这个提案很有兴趣。” 听到了他肯定的话语,女企划员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谢总经理。” “若要执行这个方案,我们需要增添多少人力?”方亚爵眼也不抬的继续阅读手上的提案。 “这……”女企划员一时语塞,面有难色。“总经理,高容饭店其实从未涉猎这个领域,若想在短时间内有所成效,势必要从外头召集人才,成立一个艺文相关部门……”女企划员为难的原因,实是因为要执行这样的方案,要增添的人力不少,届时对饭店又会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那就做吧。”方亚爵果断的做出结论。“我想你们应该都清楚高容饭店目前的问题,不论在设施、人才上都不断老化,若不大刀阔斧执行一些新的理念,高容饭店很快就会被市场淘汰。” “我了解,总经理。” “我知道你顾虑的是什么,但饭店是我的,决定是我做的,结果当然不会要你来负责,虽然有风险,但这的确是一个新颖的点子,我也很感兴趣。”方亚爵以他的专业领域知识分析,话语中在在显示他强势的作风。 “是的。” “帮我把以下职缺发给人事室,马上公告,一个礼拜内我要名单。先给我一个……艺术总监,再来是lobby的演奏家,以独奏或室内乐为主。另外,帮我洽谈驻点艺术家,价位好谈,重点是要有相当程度的能力。” 女企划员傻愣愣的看着他,被他的大胆作风吓着。 “有问题吗?”方亚爵有些不悦,时间宝贵,眼前的女企划员却脑袋当机似的在浪费他的时间。 “不……当然没有。”女企划员当然了解他在高容饭店的身分地位,赶忙继续与他讨论相关细节。 一阵热烈讨论后,大致的工作细程已底定。 “半年内,我要看到成效。”方亚爵的霸气再次展现,一览无遗。 “是的,总经理。”企划团队异口同声响应,能够在这样有干劲的老板底下做事,虽然压力很大,但是挑战性与刺激度十足,人人都跃跃欲试,希望能够大展身手。 第一章 台北新庄,一个隐身在杂乱巷弄中不起眼的小套房里,可爱的蓝色小闹钟哔哔作响,一旁赖在床上的可人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按掉后,依旧不舍的回到床铺温暖的怀抱。 魏棻菲的长发披在厚重棉被的外头,拖了十多分钟才不情愿的钻出被窝,然而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她身子不禁瑟缩。 “好冷!”她清秀的脸孔揪成一团。 睁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她无奈的环顾四周。 简陋的套房,摆放在里头的家具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老旧的墙壁、斑驳的油漆,屋外寒风还不断渗入。 这已经是她迈向失业的不知道第几天了,若再找不到工作,她可能连这个破烂的栖身之处也保不住。 她转头看着被摆放在一旁桌上的小提琴,胡桃色的光泽透露着它的价值不菲。 魏棻菲很想再多睡一会儿,但她知道若是放任自己这样沉睡,很可能无法准时起床。好不容易,她才说服自己跳下床,进浴室盥洗,开始打点自己的仪容。 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决定她是否能够脱离失业一族的关键日。 几天前,她得知高容饭店征求lobby演奏者的讯息,便决定去试一试,她相信以她过人的学经历,要拿到这样的职位,轻而易举。 只是,为何她迟迟还找不到工作呢?说来话可长了。 法国巴黎第八大学毕业的双学士,主修小提琴以及艺术行政,在学期间表现优异,年年都是奖学金得主,照理说她应有一个大好前程。 毕业后,她透过教授的介绍进入法国知名的交响乐团见习,以她天赋异禀的小提琴技巧,很快便受到重视,并得以在某次重要的音乐会中获得独奏一曲的机会。 然而,表演那天,魏棻菲竟然意外睡过头,不但丢了交响乐团的脸,也丢了介绍她的教授的面子。 之后,她再转往小一些的乐团,情况却没有改善。 她发现自己很容易在重要场合因为紧张而睡过头,甚至连在表演前稍微小睡一下都很容易一觉不起,造成演出流程严重错乱,也让接受她的乐团伤透脑筋。 虽然她是难得一见的小提琴奇葩,但乐团也只能忍痛割爱,毕竟没有人会想聘请一位不按牌理出牌、无法准时出席重要场合的小提琴家。 渐渐的,这个台湾女生的“丰功伟业”在法国的音乐圈流传开来,让她越来越难生存。 因缘际会之下,她再度回到台湾,期望能够在此展开新的生活,然而求职时,面试官一开始,总是提出同样的问题。 “你的资质和资历那么好,为什么不留在法国发展呢?” 刚开始,魏棻菲总是天真的据实禀报,说出她多次在重要的演奏会前睡过头,因而遭到法国音乐圈“排挤”,然而此话一出,没有一个工作敢录用她。 在挫败了超过十次之后,她决定不再实话实说。 而今日要去应征的高容饭店lobby演奏家,对她而言是个门坎很低的工作,就算她偶尔一、两次睡过头也没关系吧? 换上正式的表演套装,魏棻菲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在黑色连身长裙的衬托之下,她全身散发一股浑然天成的端庄气质,镜子中映照出她甜美的容貌,两道柳眉弯过白皙的前额,乌黑灵秀的双眼,俏挺的鼻尖与完美的双唇弧度,柔顺黑亮的直发披在肩上,若这世上有小提琴家的选美比赛,她定会拔得头筹。 看着自己这一身为了小提琴演奏的装扮,魏棻菲内心有点感慨。 其实,她多希望有一天能站在舞台上,以首席小提琴之姿,接受观众喝采,只是她那容易睡过头的恶习,让她明白自己与这样的梦想是渐行渐远了。 她抬起手腕,看着表上的时间,十一点。 魏棻菲顿时感到一阵凉意由脚底板窜升。 十一点?!她不是十一点要面试吗?可是闹钟明明刚刚才响呀! 她紧张的冲到床头边,抓起闹钟一看——九点半? 和手表的时间整整差了一个小时半?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手表坏了,二是闹钟坏了,虽然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不管如何,结论是,她迟到了! “哇!”魏棻菲一把抓起小提琴,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就算她再有把握自己能得到这份工作,可若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被录取呢? 她真的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高容饭店的大厅,鹅黄色的灯光柔顺的洒落乳白色大理石地板,挑高设计展现不凡与气派。 身着黑色套装的服务人员训练有素的在厅内穿梭,天花板正中间垂落一座华丽的水晶吊灯,五彩光线缤纷点缀在往来客人身上。 突然间,众人的目光全被出现在大门口的女子给吸引住。 她的确长得漂亮,也拥有吸引大众目光的本钱,然而此时大家感兴趣的并非她的姣好面容与身形,而是一个说不上来的滑稽景象。 魏棻菲的右手提着用黑色盒子装着的小提琴搁在肩上,左手则拎着她那双黑色细跟高跟鞋,光溜溜的双脚突兀的踏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双眼则是慌张的左顾右盼。 “对不起,请问一下……应征lobby的演奏者要到哪里报到?”她匆忙的向离她最近的门僮问着。 “在十楼的会议室。”门僮恍然大悟,理解到她是来应征的,他看了看手表,“可是……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喔!不会吧?”魏棻菲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那么不计形象、千辛万苦的狂奔,还是赶不上吗?“请问电梯在哪?”她决定还是要赌一赌。 顺着门僮的指示,她乘坐电梯来到十楼,电梯门一打开,远远的便看到敞开的会议室大门,以及一些正在收拾会场的工作人员。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焦急的问着,“请问lobby演奏者的面试结束了吗?” 工作人员被她吓了一跳,抬起眼审视了她一番,对于她的迟到显得有些嫌恶,“已经结束了。” “我、我是魏棻菲,我有报名的,可以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吗?”她非常着急的问着,一双高跟鞋还挂在手上。 “不好意思,面试已经结束了。”工作人员冷冷的对她说着。 “拜托你,我有报名的。”她不断恳求。 “我说面试已经结束了,真的没有办法。”工作人员不悦的想要转身走开。 “我拜托你,就一首!”魏棻菲赶忙跟上前拉住他,“拜托你!” 此时会议室中走出一名年约四十岁的女子,对于眼前的混乱的状况有些不解,“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主任,这个女的吵着说要面试。”工作人员对朝他走近的人事室主任报告。 “面试?”主任狐疑的挑起眉,“你不知道你已经迟到了吗?魏小姐?” 她对眼前的魏棻菲印象很深。当初在审核资料时,便对她法国巴黎第八大学双学士的学历感到好奇,本来今天满怀期待她的出现,没想到她竟然放了在场所有面试官的鸽子。 “真的很对不起,我的闹钟……”意识到眼前这位女主管操有生杀大权,于是她立刻转换目标。 “我不想听你解释,迟到就是迟到,就算你有再好的学历也没用。” “拜托你,请你听我演奏一首就好!”魏棻菲深深一鞠躬,期望能够得到她的谅解。 “我说了,你迟到就丧失了你的权利,而且你看看你,连鞋都没穿好。”主任皱着眉,指着她手上那双鞋。 经她一提,魏棻菲这才发现还挂在手上的鞋,赶忙套上。“对不起,那……还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主任瞪大了眼,有点讶异她的厚脸皮。都拒绝她了,竟还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说了,不行。”主任下了结论,接着转头对一旁的工作人员交代一些事情后便转身离去。 魏棻菲沮丧的看着主任离去的身影,实在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她若得不到这份工作、缴不出房租,过几天大概也没地方可以住了。 于是她打起精神,决定要力争到底,就算死缠烂打也无所谓。 “主任,请等一下!”迈开步伐追上去,她的呼唤声响彻整条走廊,“请等一下!” 主任诧异的回过头,没想到她竟然还追了上来。 “主任,请您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演奏一曲给您听。” “我说了不行。”主任不悦的重申。 “拜托您!” “不行。” “就一首!” “不行!” “拜托、拜托!” “在吵什么?” 突地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压过在场两人的声音。 魏棻菲循声望去,一名身着黑色西装,全身散发阴郁气息的男子,站在半掩的门边,对她们的吵闹流露出不满神情。 “总经理……”主任战战兢兢的说着。 “总经理?”听她这样喊道,魏棻菲不禁也跟着喃喃复诵。 他是总经理?那么代表他的位阶更大喽?也就是说,就算主任说不要,只要总经理说要,那也是行得通的喽? “总经理,拜托你一定要听我演奏一首,不多,一首就好。”魏棻菲朝他深深一鞠躬,表现她的诚恳。 “这是怎么一回事?”方亚爵不悦的抬眼看向主任,感觉眼前似乎是场闹剧。 “总经理,这位小姐是来参加lobby演奏者的应征,可是她迟到了,所以没办法让她参加面试。”主任必恭必敬的解释着。 魏棻菲此时竟然抢了话,“总经理,我虽然不小心迟到一点点,可是只要您听了我的演奏,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方亚爵饶富兴味的挑了眉,看着眼前这名气质美女,讶异着她的自信,“那么厉害?” “我保证。”她清楚知道自己的能力。 “把她的资料给我。”他对着一旁的主任说着,她赶忙从手上的数据中翻找出魏棻菲的履历表,并双手递上。 他接过数据后,旋即转身回到原本所在的会议室,仅丢下一句,“进来。” 魏棻菲的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她知道自己踏出成功的第一步,即将胜券在握。 甫踏入会议室,她立刻得到一个下马威。 “你要知道,平常的我不会给迟到的人任何机会。”方亚爵冷眼扫过她,“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若不是急着得到成效而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人才,他对迟到的人不会如此宽容。 魏棻菲尴尬的笑了一下。 方亚爵再次怀疑眼前的女子。她真有如此厉害的演奏技巧?要不她的信心是从何而来? 他翻开了她的履历表,快速浏览一遍,接着抬起眼打量着她,实在不相信她能有如此漂亮的学经历。 他把她的履历表搁在桌上,“那么,现在证明给我看。” “证明?”魏棻菲不解的眨眨眼。 “小提琴。”方亚爵指了指她背在右肩上的小提琴。她是在唬弄他吗? “喔!对……”这才恍然大悟,她是来面试的。 她赶忙将盒子平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将乐器取了出来。 魏棻菲流利的将胡桃色的小提琴抵在左肩与下巴,右手轻扣弓弦,轻轻吸了一口气,聚精会神的样子让方亚爵不自觉被她吸引。 一个轻柔的单音滑出,开启演奏的序章,接着音符慢慢堆栈,从单一到多重,乐曲中的情感渐渐浓厚起来。 高亢的音符划过空荡的会议室,紧接而来的是磅激动的演奏,魏棻菲的精湛技巧衬着她浓郁的情感,方亚爵感到自己的情绪竟开始受到她的牵引。 第二章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琴艺是前所未见的好,不只如此,她的专心投入,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就是那么恰到好处,让情绪不由得随着她的演奏起伏,视线更是离不开她。 终于,所有乐音在最激动的一个低音后,全部停止,空间里似乎还留有一丝余韵。 魏棻菲缓缓张开双眼,一抹发丝落在小提琴上,微调了下自己的气息,接着将小提琴与弓弦收到腹前,并微微向他弯腰致意,表示演出结束。 方亚爵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着。她拥有这么棒的演奏技巧,为何愿意屈就这样一个lobby演奏者的工作? 见他直盯着自己瞧,魏棻菲感到怪尴尬的,只好出声,“总经理,请问我合格了吗?”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急需一个好的演奏者,以她的表现,要录取她绝对毋庸置疑。 魏棻菲心头一紧,深知对方会问什么问题。 “你请问。”她的脸上硬挤出微笑。 “你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不去应征更好的工作?” “这个工作已经很好了,如果能够录取,我就很满足了。”魏棻菲打起官腔,但的确,这的工作机会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我不信。”方亚爵看得出来她心里有鬼。 “你不信那还要我回答干么?”她的直性子让她想都不想的就回问。 “说实话。”他不悦的命令着。 “我已经跟你说了。”她都说她说的是实话了,他怎么这么固执? “你说不说?”他已经没有耐心和她耗下去了,要当他的员工,诚信是第一要件,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就算她再有才华,他也不愿冒这个险。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感到莫名气恼,虽然她的确没把真正原因说出口,但她说的也都是真话,为什么要怀疑呢? “那么门在那儿,自己请。”见她仍旧不肯说实话,于是他下了逐客令,并将拿在手上的履历表重重丢在桌上。 这一句话击中魏棻菲的要害,原本高张的气焰顿时全都收了回来,她抿着嘴,不说话。 方亚爵冷冷的勾起嘴角。果然有鬼!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抬起眼,盯着他看,像是要用眼神与他抗衡一般,方亚爵感受到她的警戒与不甘示弱,于是报以更严峻的眼光,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不准撒野。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不知道多久,终于,魏棻菲像是败下阵来,垂下双睫。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还有种难以抗拒的奇妙感觉。 “我……很会睡过头。” 打卡机公式化的运作声喀喀作响,魏棻菲仍有些讶异的抽起那张印着她所有上下班时间的纸卡。 这真是不可思议,那天那个冷面总经理在听到她的“丰功伟业”之后,竟然还敢录取她? 在坦白供出容易迟到的缺点之后,还能得到这份工作,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既然已经踏出第一步,她就要让自己的表现更好。 走在员工走廊上,隐隐约约的,魏棻菲被一个熟悉而愤怒的声音给吸引,她认出那声音是总经理方亚爵,而他不知为何正大声咆哮。 好奇心驱使之下,她循声走去,并在一扇半掩的门内发现他的身影,他正对着一名娇小的女职员大发雷霆。 “这种合约你也敢签?五年的饭店经验你丢到哪里去了?” “总经理,对不起……”女职员早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你在说对不起之前有没有想过,签下这个合约公司会有多大的损失?”方亚爵激动的紧握一迭纸,大声吼出他的盛怒。 “对不起,我错了,总经理……”女职员不断哭求着他的谅解。 方亚爵将手中一迭纸重重的甩落地上,带着怒气走到窗边。才刚上任没多久就遇上这样的难题,他不禁感到心烦意乱。 过于信任员工,竟让饭店可能有一笔不小金额的损失,在正需要大量资金支出的节骨眼上,还真是要命的错误。 “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走人。”方亚爵头也不回的,直接下令开除她。 “总经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女职员诧异他的无情。在他尚未回来接管高容饭店前,她已在他父亲身边待了好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不需要一个做事不用脑袋、做错事后又没有能力去处理的员工,你现在就走。”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走回他的座位上。 “总经理,请你看在你爸爸的份上——”女职员话还没有说完,立刻被转身的方亚爵打断。 他愤怒的指着她道:“你听好,现在我是总经理,饭店是我在管,我叫你走就走,不要让我再说一次。还是你要我找人把你架出去?” 在门外正义感十足的魏棻菲,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只觉得眼前的画面,似乎是一只盛怒中的狮子对一只哭泣的小绵羊咆哮,让她直想冲进去帮腔。 “总经理,”接着,在魏棻菲意识到自己的大胆行径之前,门就推开了,“总经理,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方亚爵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发觉来人是谁后,有些讶异,“你说什么?” “我说,难道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吗?或许她可以将功赎罪也说不定。”她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替那位员工说话,但只觉得对方已经哭得如此凄惨,何必要置人于死地? 他有没有听错,竟然有人对他的决定有意见,还敢不怕死的提出建议?她来应征之前,都没有先打听过他的行事作风吗? “魏小姐,你管好你自己就好。”方亚爵按捺住满腔怒火提醒她。 “我很好。”至少到现在她都还没有迟到,“我现在和你谈的是这位小姐。”魏棻菲用眼神示意他。 她那打死不退的精神实在令他大开眼界,他都暗示得这么明白了,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你要谈什么?”难得有人敢如此挑衅,他眼神中忽然充满兴味,好奇她要拿什么和他谈? “谈不要开除她的方法呀!总有很多办法可以补救吧?”她很认真的想着,却不知方亚爵只是在戏弄她。 “好,那我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反正今天我就是要开除一个人,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在行侠仗义,那看是你要走,还是她要走?” “你……”魏棻菲当然听得出他的话中之意,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响应,只能不满的瞪向他。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请回到你的工作岗位,我不是花钱请你来教我怎么经营饭店的。”方亚爵伸手指向门口,也该是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 可恶、可恶!魏棻菲在心中咒骂着。要不是因为极需这份工作,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妥协? “而你,”他回过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女职员,“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 女职员终于噤了声,自知理亏的她不情愿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带着满脸的泪转身走出会议室。 看着女职员已经接受事实离去,魏棻菲内心充满爱莫能助的无力感。 “你没事做吗?”见她还站在原地,方亚爵出声提醒她,“我一点也不介意同时开除两个员工。” 魏棻菲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无法对他怎样,只好愤而转身离去。 内心的怒气无处发泄,她跺着脚步朝大厅走去。 可恶,有钱了不起喔?真无情!如果不是为了钱、为了工作,打死她也不愿意在他底下做事。 臭着一张脸,她将小提琴架上肩头,重重的一个单音奏下,旋即是激动而狂野的奔放旋律,闭上眼,压着弦的力道稍嫌重了些,这是她发泄情绪的方式,然而不知情的听众却为着她精湛的演出而喝采。 方亚爵关上总经理室的门,与外界隔绝,唯有在这里,他才能够得到完全的平静,或者是说,才能完全的孤立他自己。 这一整天的时间,因为他完美的危机处理及应变能力,饭店才能免于巨额违约金。不只如此,他还将危机化为转机,本来一份对饭店十分不利的合约,凭着他高超的交际手腕以及清晰果断的思路,转化成一份合情合理、共生互利的合约。 脱下深色西装外套,他扯开暗红色的领带,重重坐进沙发里,放松身躯,闭上双眼,让四肢恣意瘫放。 头一次,他觉得这沙发是那么的不舒适。 回想这一次的惊心动魄,以及自己完美的危机处理,一股自信流露而出,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脑海中,忽然浮上魏棻菲的身影。 方亚爵睁开双眼,想起今天她那不识相的举动。她大概是全饭店唯一敢这么做的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莫名欣赏这样的她,虽然当下他的确对她的忤逆感到不悦,但事后想起,却觉得挺有意思的。 也许他位高权重,大部分的员工只敢巴结他、敬畏他,就算有什么意见,他眉头稍微一皱,大家便噤若寒蝉。 只有魏棻菲,不畏他当时正在气头上,还胆敢批评他的决断。 他对她的了解仅止于履历表上的字段。究竟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忽然间,方亚爵感到这宁静的空间似乎少了些什么,于是他起身,走出总经理办公室。 电梯到达一楼大厅,甫开门,便听到悦耳的小提琴声流泄。 他信步走近,看到魏棻菲站在专属的舞台上演奏,伴在一旁的,是一台象牙白的自动演奏钢琴。 方亚爵在大厅右方的沙发上落坐,欣赏她的精湛演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打从魏棻菲进入高容饭店之后,不知道何时开始,只要他经过lobby,总会不经意停住脚步,欣赏她演奏。 从最初的一首、两首,到之后索性坐下来欣赏,只要他一感到心烦,他便会无声无息的进入lobby。 他承认,魏棻菲的表演像是有种魔力,深深吸引着他,一首首的乐曲,透过她的诠释,就像被赋予新的生命,洗涤他的心灵,沉淀他纷乱的情绪。 毋庸置疑,魏棻菲是个浑然天成的小提琴家,能够找到她这块璞玉,他也是三生有幸。 魏棻菲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世界里,对于方亚爵的凝视,毫不知情。 很快的,在高容饭店演奏已经一个月。 从大厅往员工休息室走去,魏棻菲脸上难掩兴奋神情,换下演奏时穿着的黑色礼服,准备为一天辛苦的工作画下句点。想起明天是难得的休假日,她的脚步不禁感到轻盈许多。 晚上九点半,魏棻菲从饭店大厅的旋转门走了出去,外头的狂风暴雨却让她看傻了眼,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全僵了。 她难以相信眼前所见,方才在大厅演奏时,窗外明明无风无雨,怎么才上楼换个衣服打个卡,马上风云变色? “哇!怎么办……”站在饭店的骑楼边,魏棻菲不禁喃喃自语。 这里离公车站牌有好长一段距离,而且就算撑了伞,这样的倾盆大雨,不出三秒一定成了落汤鸡,只是如果选择搭计程车,那一笔为数不少的车资,对她而言,相当可观。 她不断探出头去,阵阵大雨依旧不断泼进她所在的骑楼地面。 搭计程车?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了? 这雨看起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了,想起仍积欠的房租,以及尚未到手的薪资,她决定放手一搏。 第三章 魏棻菲撑开伞,虽然她觉得伞一点作用也没有,接着在心中开始默数。 三、二、一、冲呀! 她迈开步伐,奋力踏出一大步,然而右手臂却被一道强而有力的长臂,硬生生拉回骑楼。 “哇!干什么啦……”魏棻菲不明就里,力道之大让她放开伞。 虽然暴露在大雨中只有短短一瞬,但全身上下的衣服早已湿了大半。 “很痛耶!”她揉着被抓痛的手臂,不满的回头,却在看到来人后惊呼,“方亚爵?” 出手拉住她的,居然是那个开除员工毫不留情的冷血总经理。 听闻魏棻菲直呼他的名讳,他有些诧异,随即沉下脸,“在饭店里,请你遵守该有的规则,以及尊重你的上司,叫我总经理。” 他忙了一整天,刚从一堆企划书中解脱,到了大门口,却看到这个女人不怕死的往大雨里冲。 “方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虽然已极力维持客气的口吻,魏棻菲仍特意加强“方先生”这三个字。 面对一个像他这样无情,又对她那么粗鲁的人,就算拿他没法子,她也不想让他太好过。 “我已经下班了,而且我们现在也不在饭店里。”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调一样,她就是不打算叫他总经理。 魏棻菲一边不高兴的擦拭脸上的雨滴,一边不悦的瞪向他。 方亚爵不想跟她在这个议题上打转,“你刚刚在干什么?”他指的是方才她冲进大雨中的鲁莽行径。 “回家呀……”魏棻菲一边回答,一边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臂。 “你难道不知道雨下很大?”对于她的回答,他感到不满。 “我当然知道。”他当她是笨蛋吗?如果有选择她也不想淋雨呀!“我又不像你,出入都有专车接送。” 不知道为什么,开口就是想与他针锋相对,她就是看不惯他仗着自己是饭店总经理,操有员工的生杀大权。 此时司机已将车子开到了两人面前,方亚爵冷着脸,不愿回答魏棻菲,迳自走向车子。 司机走下车,替他打开车门,她盯着他们,露出羡慕的眼神。 可恶,他们两个是故意演戏给她看吗?明知道她被大雨困住,还这样刺激她? 总有一天她也要有专车接送! 方亚爵走下台阶,在开启的门边停下脚步,回头说着,“上车。” 魏棻菲不解的看了下他,随即又转头看看后方。没有任何人啊,他是在跟她说话? “不用看了,我在跟你说话。”对于她傻愣愣的反应,方亚爵不禁感到好笑。 “我……我干么要上你的车?”她嘴硬的说着,即是明知道那扇敞开的门对她的吸引力有多大。 “随便你。”方亚爵看得出她内心的挣扎。“再问你一次,上不上车?” 魏棻菲没有回答,此时内心的煎熬,比方才决定是否冲入大雨中更为强烈。 他决定吊足她的胃口,“我数到三,不上车就算了,一,二……” 还没数完,一转眼,她已冲过他的身边,钻入车子内。 方亚爵不禁扬起得意的笑容。这嘴硬的女人! 他也不解自己为何在上车前,内心会扬起送她一程的想法,只觉得似乎不愿看到她在这样的大雨中冒雨回家。 或许是她的敢言直说,不怕死的挑衅他;或许是她演奏时耀眼的光芒,让他对她产生难以言喻的感觉,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着其他的期待。 待方亚爵也上了车,司机便将车子驶入大雨中。 魏棻菲坐在驾驶座后方,将自己的脸撇向左边,朝车窗外望去,不愿将视线停留在车内,或是说不愿将自己的眼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大雨打在车窗上,但高级房车的隔音效果很好,因此不觉嘈杂,甚至除了方亚爵翻阅文件的声音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你如果再不跟司机说你家在哪的话,我就叫他直接把车开回我家了。” 方亚爵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车内响起,魏棻菲先是被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上车后,一直没告诉司机目的地在哪。 将身子凑上前,告诉司机她的住处所在,随即又缩回原本的座位,保持一样的姿势看向窗外。 车内诡异的气氛让魏棻菲感到十分不自在,她开始后悔了。 她才认识他没多久,怎么知道他要她上车是什么意思?之前听过饭店的同事描述总经理是个冷酷阴鸷的人,她也曾看过他开除员工的毫不留情,怎么现在却成了愿意在雨天用专车送她回家的好人好事代表? “你明天排休是吗?”他继续翻阅手上的文件,头也不抬的问着她。 这一问又让她吓一大跳。“对……” 回复方亚爵后,他没有给任何回应,魏棻菲猜不透他的心中在盘算什么,感到有些紧张。 想起他对那位女职员的严厉,加上自己再三不怕死的违逆他的意思,说好听些是仗义执言,说难听些是有点……白目,她不禁有些懊悔,猜想他会不会公权私用,以取消她休假之名,实行惩罚她之实。 “你问这个干么?” 方亚爵挑了眉,对于魏棻菲的反问感到有些不满,“身为你的上司,我没权力过问吗?” “我只是问问,有必要动不动就拿你是我老板这件事来压我哟?”他真的很奇怪,老爱把他是老板这件事挂在嘴边。 “我是你老板,这是事实。”他语气加重的强调,要她认清眼前情势。 “是——方大老板。”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她刻意拉长音要调侃他。 “叫总经理。”他怎么可能没听出她话里的酸意?再度反击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魏棻菲先是瞪了他一眼,随即龇牙咧嘴,不情愿的说道:“总经理……” 现在她真的很能深刻体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的个中滋味。 方亚爵将手中文件稍微整理了一下,“明天你的休假取消——” “为什么?”听闻他这样说道,未等他语毕,她便转过头来打断他的话,提高分贝的问着。 休假取消?她盼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个假期,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剥夺她的权利?虽然说他是老板,想怎样就怎样是没错,但是…… “有问题吗?”他挑起一边眉,勾起嘴角笑看着她。 “不是……”魏棻菲顿时觉得有理也说不清,他这样任意取消她的假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问题他是老板,似乎又有权力这样做。 “那是什么?”见她话说一半,方亚爵倒想看看这回她又要怎么回嘴。 “那……那总要给我一个为什么要取消休假的理由吧?是我做得让您——不满意,还是说……” “我明天有个重要的客户来访,所以需要你在工作岗位上,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吗?”方亚爵摆出一副胜者姿态,耐心和她解释。 “可以是可以……”她骨碌骨碌的转动着大眼,脑袋中正在盘算些什么。 “还有什么问题?”他都已经说明他的目的了,她还想如何? 魏棻菲面向他,忽然伸出比着ya的手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要补我两天的假。”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不好好坑他一下怎么行?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方亚爵扬高音调。 跟他谈条件?他很讶异她竟然有这样的胆量,全饭店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说一就是一,说往东没有人敢走西。 “你临时取消我的休假,多补我一天,我这么点小小要求……也不为过吧?” 她眨着无辜大眼要求着。不管如何,这两天的假一定得要到手。 方亚爵沉下脸,没有给魏棻菲任何回覆。 “嘿嘿,总经理,你这样是默认喽?”见他没有立刻拒绝,她知道自己又多了几分胜算,于是对着他贼贼笑着。 “小梁。”方亚爵抬起头,透过后照镜看向司机。 “总经理有什么事吗?”司机必恭必敬的回着话。 “还有多久才会到?” “大概十分钟左右。 “开快一点。” “是。” 方亚爵将手上的文件塞回公事包,接着略微将身子倚靠在椅背上。 “总经理,你还没有给我回覆……”她再度出声提醒他。 “你再多说一句话,以后就不用来上班了。”充满杀气的话语从他的薄唇中吐了出来。 魏棻菲一时之间语塞。可恶,竟然用这一招,她千不怕万不怕,就是怕他开除她。 她咬牙切齿,满腹委屈也只能吞回肚子,恶狠狠瞪向方亚爵,希望能多少抒发一下她的怒气。 没多久,车子便停在她的租屋处楼下,此时外头只剩些微雨丝。 刚打开车门,身后便传来方亚爵的声音,“明天不准迟到。” “那两天的假呢?”魏棻菲不死心的回过头,再度追问。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看你明天的表现。” “你说的喔!”魏棻菲像是终于得到胜利般,开心笑着。 一瞬间,那炫目迷人的笑竟让他有些失神。 但在察觉到她跳下车后,方亚爵立即回神,将车门用力的从里头关上,接着吩咐司机急驶离去,不愿被她发觉他异样的情绪。 看着车子驶离,魏棻菲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她知道凭着自己高超的表演水准,那两天假是赚定了。 一回神,她脑袋中开始打量这个冷酷无情的总经理。 从面试那天开始,方亚爵总是让她出乎意料,尤其道出自己爱迟到的事实后,他竟然还是录用她。 她也了解自己的直性子常常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方亚爵虽然会拿工作一事压制她,却也让她在这个位子上待了超过一个月的时问,加上今天他专程在大雨中送她回家,其实他也有善良的一面吧? 不禁回想起这几次和他之间的“冲突”,虽然过程中她的确对他的霸道和强势有所不满,但她却发现她并没有从中损失什么,甚至还得到了些好处? 不但在滂沱大雨中专车接送,甚至还很有可能多放几天假,这样看来,他似乎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差劲。 这么说来,方亚爵还算是个不错的老板?而且他还是个有能力、有才情、有外表、年轻又多金的男人,扣除掉他冷酷的脾气外,似乎各方面都十分优质,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像这样的对象,当男朋友好像挺不错的。 男朋友? 发现自己竟莫名其妙想入非非,魏棻菲连忙诧异的摇了摇头。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况且她才刚从一段情伤中走了出来,有点讶异自己怎么这么快就对另一个男人产生兴趣?究竟是方亚爵太过有吸引力,还是其实她对前男友并没有爱得如她想像般深刻?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觉得还是赶紧回家,好好休息,为明天做好准备比较实际些。 魏棻菲连忙转身踏上一旁阶梯,却没发现自己的双颊不知在何时,已偷偷染上两朵红霞。 方亚爵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稍后需要用到的资料。 这次特地从国外邀请来的贵宾,是在全球拥有不少观光事业,以及享有高知名度的旅游公司大老板,他期望对方这次来台湾参访,能将高容饭店列为日后拓展台湾观光事业第一优先合作对象。 据闻这位大老板对艺术领域也十分感兴趣,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认为,魏棻菲若能在今天好好表现,势必为高容饭店加分不少。 第四章 “总经理,贺经理来电,说他们已经在机场接到人了,正在回程的路上,大约四十分钟就会抵达饭店。”秘书透过电话报告刚刚收到的消息。 “知道了,帮我确认一下各个部门是否已经准备妥当,有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 “对了,大厅演奏的魏小姐到了吗?”他一大早便忙着准备相关资料,倒忘了确认魏棻菲是否已经就定位,他记得她曾提过,在重要场合很容易迟到。 “我帮您确认一下,请稍候……嗯……魏小姐好像还没有到饭店.” “我知道了。”挂断电话,他随即抬眼看着桌上的时钟,八点四十五分。 他的直觉反应就是她睡过头了。 方亚爵立刻拨了电话到人事室,询问魏棻菲电话,没想到得到的回应竟是—— 她没有留下任何联络电话。 该死的,在这种重要场合居然出这样的差错?她是今天重要的卖点,说什么也不准缺席! 司机小梁己被他派去接送贵宾,于是他立刻要求秘书替他调度车辆,穿上西装外套,冲到大门,火速开车前往魏棻菲的住处。 刚停好车,方亚爵便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重重拍着门板。 “魏棻菲——”他大声斥喝着。“魏棻菲,起床!” 方亚爵感到好气又好笑。他堂堂一个大饭店的总经理,竟然在这里叫他的员工起床? 屋内传来惊呼声,接着一阵脚步声快速的接近门口。 她紧张的打开门,微乱的发丝披散在肩上,“方亚爵?我……我睡过头了?” “对,你最好动作快一点。”他重重回答着。他人都亲自出现在这里了,这还用问吗? 魏棻菲立刻转身冲入浴室,胡乱盥洗一阵。 方亚爵跟在她后头进到狭小的房内,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她的栖身之处,如此恶劣的环境让他蹙了眉。 接着,他主动打开衣橱替她翻找合适的衣服。 “你要穿哪一件?”方亚爵加大音量问着。 “都可以,黑色的连身长裙。”魏棻菲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 “耳环跟项链呢?”他四处张望,不知道她将这些东西放在何处。 “在桌上深蓝色绒布盒里。” 方亚爵在桌上找到她所形容的物品,打开确认里头是否有东西后,立刻将它收入口袋,并转身从衣橱里抓了几件黑色裙装。 “鞋子呢?”生怕她会遗漏任何一项东西,所以他决定替她把一切都打点好。 “只有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她的声音很快的隐没在哗啦啦的水声中。 他转身替她提起那双高跟鞋,接着又回过身抓起桌上的小提琴盒,此时他全身上下都已挂满她的东西。 “东西都拿好了,我先下楼去,你三分钟内下来。”丢下这句话,方亚爵便立刻转身下楼,他的车子还违规停在红线上。 几分钟后,魏棻菲的身影仓惶冲了出来,坐上他的车,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他便将车子驶了出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睡过头的。”她连忙道歉,语气中全是愧疚之意。 方亚爵紧闭双唇,没有回话,专心加快速度,在车阵中钻来钻去。 “你……你不会因为这样开除我吧?”魏棻菲试探性的问着。 果然,只要一遇到重要场合,老毛病还是很容易就犯了。 “你快换衣服。”他没空回答她的问题,说实在的,她的迟到如果真的影响到饭店的利益,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可是现在他需要她,她精湛的小提琴演奏肯定为饭店形象加分不少。 “在车上?”魏棻菲诧异问着。 “快一点,东西都在后座。”方亚爵的回答肯定了她的疑问。 她一回头,发现所有东西真的都被摆放在后座。 “我不要在车上换衣服。”她抗拒着。这和叫她在马路上大跳脱衣舞有什么两样? “我没时间跟你争执,贵宾已经快到了,你到底换还是不换?不换现在马上下车!”这种时候还跟他讨价还价?他真不懂,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知轻重缓急?他都不和她计较睡过头一事了,她还想怎么样? 魏棻菲瞪着方亚爵,自知理亏,终究还是屈服了。 她不情愿的解开安全带,接着从正副驾驶座的中间爬向后座。 “小心点。”见她身子似乎不甚稳,方亚爵忙伸出右手撑住她的身躯,并协助她爬向后座。 一番挣扎后,魏棻菲终于一屁股坐在后座上,并从几件衣服中挑一套细肩的连身长裙。 接着,她抬起眼,透过后照镜看向方亚爵。 “你还不换?”他注意到后方迟疑的目光,这才发现她拿着黑色的裙子,一点动作都没有。 “你不许偷看。”她在意的是这个,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正人君子,她信不过他。 “我现在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方亚爵瞥开自己的视线,对于她的戒心感到好笑。时问一点一滴流逝,他担心都来不及了,还有心情偷看她换衣服? “你把后照镜转开。”魏棻菲要求着。 他伸手胡乱扭动后照镜,然而能转动的角度不大,“这是极限了,我保证我不会偷看,你可以赶快换衣服了吗?” 她抿着唇,将自己的身躯往视野死角挪动,接着便用飞快的遮度换上那套黑色礼服,并将饰品戴上,随即在脸上施了点淡妆。 期间,她不时抬眼望向方亚爵,就怕稍不注意,美丽的春光就被他偷看去了。 很快的,车子已经停在饭店门口,“你先下车去准备。” 接获方亚爵的指令,魏棻菲赶忙提着她的小提琴跳下车,快步走到平常演奏的位置,将小提琴取出,架在肩头上,开始调音。 方亚爵走下车子,将钥匙交给门僮后,亦随即步入大厅,并利用一旁玻璃的反射,迅速整理自己的仪容。 一转身,便见接送贵宾的车子已经停在大门,他立刻迎上前出接待。 “皮耶先生,欢迎您。”方亚爵用流利的英文对着眼前身型微胖、金发碧眼的外国中年男子说道,“还习惯台湾的气候吗?” “很好、很好。”皮耶客气的说道,“很高兴见到你,我能停留的时间不多,就尽快参观吧!” “当然,这边请。” 方亚爵立刻带着皮耶一行人参观高容饭店的内部,魏棻菲的小提琴演奏是重头戏,因此他决定最后再参观大厅,于是便领着他们直接坐上电梯。 在大厅一隅的魏棻菲并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一群人,只知道是方亚爵的贵宾,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演奏,深吸一口气,忘却稍早差点迟到的惊险,竭力演出。 小提琴配着钢琴温润的旋律,回荡在大厅里,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聆听,魏棻菲则是忘我的闭上眼睛,沉醉在她的世界里。 约莫半个小时后,方亚爵领着贵宾来到大厅里。 “目前本饭店极力推广与艺术的结合,除了您方才看到的驻点艺廊外,另外一项特色,便是我们在lobby请来出色的音乐家,进行现场的音乐演奏,取代背景音乐的枯燥,也给听者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说着,方亚爵一行人已来到魏棻菲的身前,不发一语专心的欣赏她的表演。 一曲轻快又耳熟能详的音乐缓缓结束,他正打算继续接话,怎知一旁的皮耶却率先出声。 “mademoisellewei(魏小姐)?”一句不是英文的外国语言从皮耶先生的口中吐出。 魏棻菲抬起头来,先是讶异的看着眼前的外国男子,随即也用法语回应他,“monsieurpierre(皮耶先生)?” 皮耶热情的走上前给了她一个大拥抱,接着两人用法语相互寒喧,有说有笑,直到一旁的方亚爵适时用英文介入其中。 “皮耶先生认识魏小姐?” “是啊,魏小姐可是我的大恩人呢!”皮耶热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您过奖了。”魏棻菲腼腆的笑了一下,改用英文回答。 “魏小姐是在法国求学的时候,透过朋友的介绍认识的,之后她帮我设计一个晚宴,同时担任当晚的演奏,让我成功向我女朋友求婚,这个恩情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回报。”他兴奋的向方亚爵解释着,“真没想到魏小姐会回到台湾来,我本来以为你会成为法国新娘呢!” 魏棻菲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立刻又用笑声掩饰她的不对劲,“毕竟我是台湾人,还是得回到台湾来的,不是吗?” “更让我料想不到的是能在这里遇见你。”皮耶笑容满面,“若不是我的行程排得满满的,真希望能和你吃顿饭。” “以后还有机会的。”她礼貌性的回答他。 方亚爵意识到皮耶与魏棻菲的交情匪浅,于是便提议道:“若是皮耶先生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刻请餐厅安排,让你和魏小姐吃顿饭?” 皮耶若有所思的考虑一下,随即回头用法语和他的随行秘书讨论,却见他的表情渐渐凝重,没多久后便又转过头说道,“真的很可惜,我的行程实在太满了,这次没法抽空和魏小姐吃饭,不过为了答谢魏小姐当初的恩情,我决定直接和你签合约。” 魏棻菲听闻此话,还无法会过意来,她不知道皮耶此行来台湾的目的,但忽然听他说因为她的关系同意和方亚爵签合约,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她不过是个受聘的小小演奏者,何时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左右签约? “皮耶先生,那次的忙真的不算什么,我只是尽一点力而已……” “你还是那么客气。”皮耶能够理解她的谦虚,“我想之后方先生会再跟你解释我来台湾的目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帮了他多大一个忙了!况且你现在已经不住在法国了,我若想要报答你,恐怕也没有太多机会,所以我决定把这个重责大任,转交给方总经理喽!” 皮耶幽默的开着玩笑,言下之意表示,因为她的关系让他同意高容饭店成为他旗下合作的饭店,也代表这个人情,将由他的手中交到方亚爵的身上。 魏棻菲还是一头雾水,但看着眼前两个男人有说有笑,她也只得傻傻的跟着陪笑。 “那么,方先生,我们可能得赶快签约,我的时间不多,否则等我下次再来台湾,已不知道是何时了。” “好的,这边请。”方亚爵伸手示意他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自己则等着一行人先行起步后才跟在后头。 经过魏棻菲身边时,他忽然上前拍了下她的肩膀,“goodjob!”随后立即跟着离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魏棻菲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她似乎莫名其妙的帮了高容饭店一个大忙,而且竟然还让一向严肃的方亚爵称赞她? 在皮耶的要求下,魏棻菲随同方亚爵一起前往桃园机场送机,短短停留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皮耶又风尘仆仆的准备赶往下一个国家。 回程的路上,魏棻菲与方亚爵一同坐在后座,时有时无的谈话,虽然感到有些尴尬,但也难得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到底……我帮你获得皮耶先生的什么合约?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的。”她向他提出了疑问。 “一个很重要的合约。”方亚爵的脸上竟然露出难得的笑容,“皮耶先生旗下的旅游公司,已经指定我们饭店为他们集团在台湾的合作饭店,也就是说,透过他们公司来台湾的游客或商务人士,都将下榻在我们饭店。而且能够得到皮耶先生的合约,对于我们饭店在国际间的名声和排名都有很大的帮助。” “原来如此。”魏棻菲不懂这些旅游业界的竞争,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合约。 “不管如何,你替饭店立了大功,我会好好奖赏你。”方亚爵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不致公私不分。 第五章 说到这事,她不禁心虚的低下头。她早上的迟到,差点严重影响到这次方亚爵的计划,他没罚她就偷笑了,哪敢奢望有什么奖赏。 “你不开除我,我就很感谢了。” 他侧过脸,看着魏棻菲,她低着头的心虚样,不如往常的针锋相对,竟让他感到有些迷惘,真难得看到她这样的一面。 “你在法国待了很久吗?”听她今天和皮耶对话的流利法文,以及回想当初她缴上的履历表,他这样问道。 提到法国,魏棻菲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韵,但很快的她又用笑容掩饰过去,“很久了,至少四、五年的时间。” “怎么会想回来台湾?依你的才华,在法国应该有大好前程,那里的艺术市场比台湾好很多,不是吗?”他望向她的眼神有些热切。 他平常没有探人隐私的习惯,但不知为何对她却有莫名的兴趣,尤其这次她帮了这个大忙,更令他好奇了。 想知道她的一切,不单单履历表,或是工作上的经历,他甚至想知道她的私人生活、她的喜好,甚至是……感情世界。 一直以来,他对她仅止于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但相处越久,他越觉得对她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就……”魏棻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家,就回来了。” 方亚爵感觉出她有所隐瞒。但若她不愿说,他也不会勉强她,毕意她在法国的过去,不会影响她现在在高容饭店的表现。 “你的另一个主修是艺术行政?”他很快便扯开话题,不想让自己异样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 “对。”见他不在这事上打转,魏棻菲才松了一口气。 “你对高容饭店了解多少?”方亚爵的脸上又恢复一贯的严肃。 “不多。”她摇摇头,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都是音乐与艺术。 “我要你跟企划部的同仁拿些关于高容饭店的经营理念、营运历史、未来目标等相关资料,好好了解一下。” “为什么?”魏棻菲不解的看向他。难道拉个小提琴也要知道接个饭店的大小事?她不是只要站在大厅演奏就好了? “我现在缺一个艺术总监,现在看来,你最合适。”他看着她,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可是……我拉小提琴比较在行,艺术总监……” “难道你在法国的学位是拿假的?”方亚爵睨着她,话中带着质疑。 “当然不是,但话不能这么说……”她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那到底是如何?”他不喜欢交付任务还这样拖拖拉拉的态度。 “一定有很多人比我厉害……”魏棻菲总觉得接下艺术总监这个职位,似乎过于唐突,虽然她的确高分自艺术行政系毕业,但之后她便一头钻入小提琴的世界,对于艺术行政这个领域,涉猎并不多。 “那很好,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方亚爵知道她的弱点,若不下点猛药她是不会答应的。 “方亚爵!”魏棻菲高分贝叫着。 “你不是从不当我是你的总经理吗?”他指的是她那口无遮拦、直呼他名讳的陋习,在职场上,就该有尊卑,他正好对她机会教育一番。 “你……”她一时间感到气结。 “你什么?这样称呼对吗?”方亚爵挑起眉,又端起上司脸孔。 魏棻菲恶狠狠看着他,随即用力转过头,不想再跟他说话。 他义正词严的说:“我说过,在工作上,该有的尊重要有。” “可是,我现在不是在工作,只是好心陪你来送机而已,我的工作是拉小捉琴耶!”她把头转了回来,忍不住争辩。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艺术总监,公司的事就是你分内的事。”方亚爵像是宣告主权般说着,话语中的强硬,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 “我还没有答应……” “那好,直接开除。”他一脸老神在在,紧抓她的弱点不放。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霸道?”魏棻菲感到气急败坏。连给她考虑的时问都没有,就直接强迫她接受他的安排,天底下她还真没看过这么霸道的人! 行驶中的车子缓缓停了下来,方业爵冷冷下达命令,“下车。”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他真的要过河拆桥?她不是才刚帮了他一个大忙吗?他答谢她的方式就是开除她? “我叫你下车。”他伸手越过她的身子,替她打开车门。 魏棻菲狠狠的瞪着他。这个狼心狗肺的无情男人! 她甩过头,奋力跳下车,接着重重甩上车门。 车子没有马上开走,方亚爵打开车窗,“你还需要考虑吗?还是现在直接给我答案?” “基本上我也不用给你答案,因为我根本没有选择。”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怒气全写在脸上。 “很好,我就直接替你决定了,我的艺术总监。”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随便你。”她生气撇过头。 方亚爵内心充满占上风的成就感,随即关上车窗。 魏棻菲心里一急。她都已经“答应”他了,干么还不让她上车? 她赶忙一个箭步上前,奋力的拍着车窗,“方亚爵、方亚爵!” 他不疾不徐的再度放下车窗,“我说过,你若想继续在饭店做事,就该称呼我总经理。” “总经理。”她扁嘴,叫得心不甘情不愿,“我都已经答应你要做你的艺术总监了,你还不让我上车?” “我会让你上车。”看着她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方亚爵感到很有趣。“但不是今天。” “什么意思?”她一脸狐疑。 “你不是要两天的休假?你帮我促成这份合约,不给你放假似乎说不过去,不是吗?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家好好休息。” 他伸手一指,魏棻菲顺势看过去,才发现他们现在位在她租屋处楼下。 “三天之后,早上九点,直接到我办公室报到。” 她感到十分错愕,方才完全没注意到方亚爵要她下车的地方就是她的住处。 “还有——”关上车窗前,方亚爵又开口了。 “还有什么?”魏棻菲反射性问着。 “不许迟到。”话说完,他便将车窗关上,随即吩咐司机驶离。 直到方亚爵的座车远离,她才稍微回过神来。 回到屋内,魏棻菲换上轻便衣服,并卸下脸上的妆。 她倚坐在床边,开始回想起这一阵子不可思议的际遇。 到底方亚爵对她是怎样的心态?她心里没个准。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个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商人,做事总是霸道,义不容反抗,这不仅是她对他的印象,也是大部分高容饭店员工对他的印象。 可是当她发现,方亚爵似乎对她特别“礼遇”,不论是知道她有容易迟到的恶习还录用她,或是在她与他针锋相对之后,没有如她预料中的开除她,甚至直接将她从一个小小演奏家提拔成为高容饭店的艺术总监,这一切种种都让她感到受宠若惊,也让她对他的印象,人大改观。 虽然,他还是那样不可理喻,但不可否认的,方亚爵的每个决定,其实都让她的生活能过得更好一些,她内心竟然有些莫名的期待,两人之间能不再如此剑拔弩张,甚至能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互相了解一下…… 魏棻菲忽然一愣。她……她又想到哪里去了?和方亚爵?她不是只把他当上司吗?怎么会把他当成是朋友,甚至是当成男人般……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把自己和他的关系做这样的联想,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望向镜中的自己,魏棻菲有些脸红心跳,扪心自问,她该不会偷偷喜欢上这霸道不讲理,但又对她特别好的男人了吧? 五七、五八、五九,九点整。 方亚爵盯着眼前电子钟跳动的秒数,无声宣判魏棻菲的迟到。 这个女人真的很有本事,迟到功力一流,面试那次是这样,皮耶先生来访那次也是这样,升职第一天还是这样。 他决定不动声色,就是想等着看她何时才会出现。 想起待会魏棻菲可能出现的情境,方亚爵的嘴角竟不自觉上扬。 他不否认,和她斗嘴,的确挺有趣的。 他知道自己一向严肃易怒,而且除了工作以外,他几乎没有私人时间与娱乐,也没有什么朋友,员工多半只知道他孤僻冷酷的个性,对他敬而远之。 想起第一次见到魏棻菲,她不要脸的死缠烂打,以及之后她总是放肆的对他大小声,可一旦他拿出工作来压她时,她又变得唯唯诺诺、不敢违抗,说她恶人无胆,也不像是这么回事,只是单纯的感受到她真的十分需要这份工作。 方亚爵边审阅手上的文件与资料,边等着魏棻菲出现,只是这一等,竟让他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约莫十一点钟,总经理室的大门被用力推开,魏棻菲狼狈的站在门口,微乱的衣服与发丝看得出刚才卖力奔跑。 “方……”差点又要直呼他的名讳,发现不对劲,她赶忙收回,“总经理,对不起,我——” “你迟到了。”方亚爵头也不抬,冷冷打断她。 “对不起!”她深深一鞠躬,并在内心自责,她真的就这样让自己睡过头?在升迁的第一天? “艺术总监上班第一天就迟到,你觉得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冷冷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不知道……”魏棻菲心虚的回答,却灵光一现的悄悄抬起眼,轻声问道:“把我降回lobby的演奏者?”她根本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方亚爵不悦的抬起眼,盯着古灵精怪的她,又好气又好笑,“所以你是故意迟到,好让我把你fire?” “我才没有!”见他这样诬赖她,魏棻菲极力为自己辩解。她压搬儿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不满,迟到本来就是她的罩门,她也不愿意。 “那就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后悔赋予你这个职位。” 这个位子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安排,怎么到最后好像是她苦苦求来了? 魏棻菲还想抗议,“我本来就没……” “你还有意见?”方亚爵技巧性的不让她再继续这个议题。 她只得眼巴巴望着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上任第一天,她已经开始有后悔的感觉了。 “我有“艺术领域”的意见;想跟你讨论都不行吗?”魏棻菲特别加重语气,回将他一军。他要是不让她发表意见,她又怎么做好艺术总监这个位置? 方亚爵冷笑着,作势看了下手表,“我的艺术总监,你才走马上任……十分钟的时间,不知道你能有什么高见和我讨论。”他讽刺着,“我想你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赶快了解本饭店的营运方向,然后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本想回呛他,怎知又被他一刀杀回来,这次交战,她明显败下阵来。 “把这个拿去看看。” 他将一本厚厚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她则缓缓的走上前。 “这是什么?” “饭店目前的营运企划,你要先大致了解,再针对艺术这块领域做规划。” 魏棻菲翻了翻,顿时觉得头昏眼花。她已经多久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了?真要她搞懂这份企划,恐怕还得花上三天三夜的时间。 “好吧,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 “一个礼拜?”方亚爵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一天。” “一天?方亚……总经理,你开玩笑吧?这份企划书的内容那么多,而且我若不懂里面写的东西,怎么可能一天就看完?”她更诧异时限竟然那么短。 “他冷冷的说道。你没有嘴巴吗?” “什么?”她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有问题不会问吗?我是总经理,饭店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在管,你有问题不会问我吗?” “你……”问他?她还想尽可能不要见到他、不要与他共事呢!“你那么忙,我哪敢打扰你。”她随便找了一个烂借口。 “我平常是很忙,就那么巧今天没什么事。”他站了起来,缓缓朝她走过去。 第六章 魏棻菲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将企划书抱在胸前,作势保护自己的样子,内心却有股奇异的感觉荡漾者。 她其实也不是害怕他靠近,只担心若他继续往前几步,她可能会不知所措的脸红,若要真教他看见她脸红的样子,那还得了? 方亚爵看着魏棻菲的反应,内心不禁感到好笑。她对他的戒心真的很强,好像他无时无刻都想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你怕我?”他好奇问道,越是故意往她靠了过去。 “我……没有。”见他越靠越近,魏棻菲反射性的退后几步,接着竟然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 “我有说过,你好像……不懂得如何说谎吗?”方亚爵看到她脸上渐渐染上的徘红。她在害羞? “我当然懂!”此话一出,像是间接承认“不怕他”是谎话一般,她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说谎。” “魏棻菲,你还记得你来应微的那天,我问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你说没有,但我一眼就看出你在骗我。还有,你会回来台湾,绝对不是单纯的想家,我说的对不对?”方亚爵消楚知道她有难言之隐,只是不想戳破罢了。 见他忽然提起法国的事,魏棻菲毫无心理准备,只好侧过头去,“那不关你的事,你别问。” 这话堵住他的嘴,他有点讶异,自己竟然当着她的面要探她的隐私,他一向不是如此无礼之人,只是……单纯想知道一些有关她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他随即敛起脸色,转身走到一旁的沙发上落座,像是想撇清什么似的解释,“我是你的上司,和你的关系仅止于公事,所以你不用怕我,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当真一点兴趣都没有?方亚爵在内心反问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违背自己心意的话,但他就是不愿将自己的情感表现出来。 魏棻菲看向坐枉沙发上的他,“你保征?” “我保证。”他伸起左手,做发誓样,“现在你可以过来坐下,我们好好淡公事了吗?” 听闻他这样的保证,她竟有种淡淡的失落,本来还以为他待她特别,是因为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期待,但听他的语气,却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到底他们是怎么看待彼此的?魏棻菲感到一头雾水。 她先是看着方亚爵好一阵子,才挪动脚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只谈公事?” “是,只谈公事。”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魏棻菲担任高容饭店的艺术总嗌,已经满两个月了。 这段日子里,有方亚爵的协助,让她很快便步上轨道,并将她的专业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也为高容饭店制造不少新闻话题,许多媒体记者争相采访,让高容饭店的知名度蒸蒸日上,营业额当然也不容小觑。 “总监,这样ok吗?”在大厅里,她正指挥着员工改变摆设。 “再斜一点。”魏棻菲用双手指示着,歪斜着头,认真审视。“太过了,回来一点……再一点……ok!” 她站在大厅正中央,环顾整体设计,大红色的摆设配上金色点缀,充满浓浓中国风,正适合即将到来的年节。 “谢谢大家的帮忙,辛苦了。”魏棻菲谦虚的态度也为饭店员工称道,比起方亚爵,她显然是个亲和力十足的主管。 “总监。”一名柜台人员对着她说:“总经理请您忙完后上去找他。” “知道了,谢谢。” 不知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到总经理室外,秘书请魏棻菲直接进去,推开门,她便看到方亚爵低头认真阅读资料。 “总经理,你找我?” “坐。”见她前来,他停下手边的事。 魏棻菲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像是要等待审判一样。 “做到现在,还习惯吗?”方亚爵放松的将身躯往后躺在椅背上。 “还可以。”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小心翼翼回答,就怕又说错了什么话,工作就不保。 “这一阵子,你表现得不错。” “哪里,我只是尽我所能。” “但是,”他忽然把身体向前倾,脸色凝重的说着,“只有一个问题。” 她吞了口口水,自己也很清楚,“我知道。” “你怎么那么会迟到?”他真的不解,她迟到的天数大概创下高容饭店开张以来最高纪录,尤其是每逢她要上台主管会报的日子,没有一次是准时的。要不是早知道她有这个坏习惯,他几乎要以为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魏棻菲低下头,觉得十分沮丧,这个恶习如果改不掉,她真的会一事无成。 她知道自己演奏小提琴的能力很好,但突然跨足艺术行政这个领域,即使她表现不俗,但她内心仍承受不少压力,也许是这样,让她每回遇到主管会报的日子,总会因为紧张而睡过头。 “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就算她能够将事情处理得很完美,但是等到他开始要求她往外拓展之后,睡过头这个问题将会是她最大的致命伤。 魏棻菲抿了唇,不说话。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她已经听过太多了,每次乐团或公司要开除她时,说的都是这些,她已有心理准备。 “魏棻菲。”他见她一直低着头,便唤着她的名字,“看着我,” 她缓缓抬起眼,仿佛等着方亚爵宣判她的死刑。 “我要你搬来饭店住。” “我知道了……什么?”本来以为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应该是“你被开除了”,怎知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刚垂下的头立刻震惊的抬起,睁大眼看着他,“搬来饭店住?” “我每天会准时叫你起床,一定得让你改掉这个坏习惯。” 住饭店?她想都没有想过,虽然担任艺术总监待遇不低,但她经济依旧拮据,何况,她生性节俭,每个月那么大一笔的“开销”…… “你别开玩笑了,我没有那么多钱。”魏棻菲直接拒绝他的提议。 “我给你的薪水不算少,不是吗?”对于她说出这样的话,他有些讶异。 “是不少……但是……”她欲言又止,“总之,我付不起啦!” “我没要你付钱。”方亚爵觉得有些可笑的说着。她怎么会觉得他要她自费住饭店呢?“我会安排一个房间给你,你只要专心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好。” 魏棻菲诧异的看着他,一时半刻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她承认,他开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不用花半毛钱,还可以有比现在更好的住宿品质,甚至有人叫她起床,不会再饱受迟到之苦。 但是,她却觉得这样无故接受他的恩惠,似乎不怎么妥当,何况当她发现自己对他有种特殊的情感后,这段日子以来,她总是极力隐藏,或是刻意保持距离。 对她而言,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现在绝对不是再陷入另一段感情的好时机,而且,她完全不知道方亚爵对她有什么想法……虽然他待她特别好,却又告诉她两人仅止于上司下属的工作关系,让她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无奈。 “我想还是不要会比较好。”魏棻菲下了决定,公归公,私归私,她应该分清楚才是。 然而,她此时的拒绝,让方亚爵有些恼怒起来,他以为提供这样的福利给她,应该会很感激才对,没想到她竟然拒绝他。 “你没有资格说不要,除非你能保证绝对不再迟到,否则我说了算。” 这话踩到魏棻菲的痛处,他明知道她无法做到,却拿这个来要胁。 “你这样做太霸道了吧?”她没看过有人像他这般不讲道理的!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况且要在我公司做事,你就得认命。”他赌定她说不出“她不干了”这种话,他吃定她了。 她杏眼圆瞠,瞪着方亚爵,却又不敢与他起正面冲突,“你不能强追我。” 她忍着怒气,努力控制自己,但他就是可以那么轻易的激起她的本性。 “我说过,我已经决定了,就算你要反悔也来不及了。”方亚爵已经失去耐性,不想再讨价还价。 听到这话,她忽觉心头一冷,依他强势的手段,该不会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你……该不会已经把我的东西搬来饭店了吧?” “没错,你的租约我也已经帮你终止了。”他做事一向讲求效率,他也猜得到魏棻菲定会反抗,所以干脆直接先斩后奏。 “方亚爵!你怎么可以这样擅作主张?”她忍无可忍,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为了公司的利益,我不得不这样做。” “你真的……”魏棻菲气得快说不话来,“你真的很过分!” 她气得跺脚,随即转身冲出办公室。 “魏棻菲!”方亚爵也十分恼怒,想要出声制止,怎知还是让她跑了。 他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这个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如此礼遇她,竟然还不懂知恩图报? 他承认,他的手段是强硬了些,但是她有必要事事都违逆他的意思吗? 好,她有种走就不要回来找他! 例行会议上,方亚爵的脸臭得要命,而坐在会议桌前各部门的与会代表,全都胆颤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总经理把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总经理和艺术总监吵架,还把人家气跑了,这个八卦在饭店里闹得沸沸扬扬,但大家又不敢明着讨论,因此成了公开的秘密。 魏棻菲不告而别已经一个礼拜,艺术行政这个领域等同处于空转状态,然而那么巧的所有相关业务全在这个节骨眼冒了出来,方亚爵只得一人扛下这个责任,分身乏术之下,脸色没有一天好看过。 “还有什么事?”他的脸臭得不能再臭。 “报告总经理……”一名员工硬着头皮还是得说,“之前魏总监洽谈的驻点艺术家,已经主动跟我们联络了,接下来等着讨论相关事宜……”他话越说越小声,因为他看得出来总经理的心情越变越差。 “还有呢?”方亚爵提笔写字,字字像要刻到桌子上般。 “没……没了……”就算有他也不敢再提,识时务者为俊杰,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那好,散会。”他命令一下,在场所有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撤出会议室。 方亚爵重重的将手上的笔记本合上,并将钢笔直接丢在桌子上头,右手托住下巴,眼神充满不悦。 魏棻菲真的该死的就这样凭空消失?她不是很缺钱吗?她去哪找一个待遇这样好,还有能够忍受她一天到晚迟到的老板? 一个礼拜了,一通电话都没有!她真的不打算做了? 就算他的手段强硬了些,但她也未免气太久了,这个女人……真的很难搞定,偏偏她的长处又是他所需要的,这个难题,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 秘书的来电打断方亚爵的思绪,告知他董事长方拓禾有事相商,于是他拾起桌上文具,起身朝董事长室走去。 “爸,您找我?”推开董事长室大门,便见父亲坐在里头。 “亚爵,坐。”见到儿子出现,方拓禾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自从让亚爵接下高容饭店总经理一职后,他便很少过问饭店的事,他相信亚爵的能力,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自信与自豪。 第七章 “饭店的一切事务都还上手吗?” “还可以,你把我教得很好。”在父亲的面前,方亚爵尽可能压抑稍早负面的情绪。 “你接下饭店短短的时间内,做得有声有色,我很满意。”方拓禾顿了一下,随即接道:“我听说,你和你的员工吵架了?” 他有点讶异父亲知道这件事,唯一的罪魁祸首,想必是…… “妹妹说的?” “是。”方拓禾笑了一下。 “多嘴。”方亚爵不悦的撇了嘴,但却不否认父亲听到的流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弄得整个饭店都在讨论这件事?”方拓禾会提这事,代表他也感到此事的严重性。 “她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既然妹妹都已经多事告诉父亲了,那么想必她也详细的转述一切过程。 “听说魏小姐是个难得的奇才?” “可以这么说。”不但琴艺与能力难得,连迟到的功力也很少见。 “那何必跟她赌这口气?你该唯才是用。 “我没和她赌气。”从头到尾都是这个魏棻菲在赌气,是她自己跑走失联的,方亚爵不满被诬赖。“是她的抗压性不够。” “听说你强迫魏小姐搬来饭店住,而且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擅自作主?”方拓禾的语气中带有一点责备。 “我不否认,但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她一再迟到,如同你所说的,魏棻菲是个奇才,饭店需要借重她,所以由不得她出错。”他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但是你的手段过于强硬——” “你知道我个性如此。”方亚爵打断父亲的话。说来说去,父亲就是要帮魏棻菲说话。 方拓禾没有马上回话,他沉思一会儿,“这次是你理亏,我要你去向魏小姐道歉,并请她回来饭店上班。” “我再考虑。” “亚爵,你要学习服从两个字,这是你一直以来的问题。我现在以董事长的身分命令你,高容饭店的总经理,三天的时间内,找出魏小姐,跟她道歉,并请她回来饭店上班,否则相关的后果你要自行担当。”方拓禾命令着,强势的作风与儿子如出一辙。 方亚爵不语,久久才道:“我知道了,董事长。” 接着他起身,朝方拓禾微微鞠躬,便离开董事长室。 或许是父亲的教诲起了点作用吧?方亚爵此时内心对魏棻菲的愤怒不再那么强烈,其实他也发现自己和小孩没什么两样,说穿了,他的确在和她赌气,只是想看谁先低头道歉。 要找魏棻菲,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的租屋处已经被他终止合约,而她身上又没有任何行动电话可以联络。 此时他才忽然感到有些担心,这一个礼拜的时间她住在哪?在法国求学那么久的她,不知道在台湾有没有任何亲朋好友? 方亚爵立刻请下属透过饭店同业的关系,查询台北县市所有住宿的资料,很快的,在火车站附近一间三流旅馆,或者说是宾馆中,找到她的住宿资料。 他很讶异她会投宿那样的地方,唯一能够理解的原因,便是价格便宜,可是他提供给她的待遇并不薄,她大可多花一点钱去住尚可接受的旅馆,为何要窝在这种出入复杂、品质不良的地方? 一切真相只有在见到她的面时才能够大白,方亚爵坐上车,往魏棻菲落脚的宾馆前去。 方亚爵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找到那间不起眼的宾馆招牌,狭窄阴暗的阶梯通向三楼,还带点霉味。 他踩着设计不良的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推开贴满黑色隔热纸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间窄小的客厅,一台电视机放在桌前,坐在柜台边的是个打扮妖艳的中年女子。 她对于这个西装笔挺男人的出现,有点讶异,“找人吗?”她一边修着指甲,一边问着。 “我找一位魏小姐。” 中年女子抬起眼,“喔?她啊!在503房,走楼梯上去两层楼,右边。”她伸起手指着一旁的楼梯,一点都没有想要招呼他的意思。 方亚爵挪动身躯,朝楼梯走去。 中年女子忽然说道:“你是她姘头吗?” 听到她不雅的用字遣词,他头也不回的踏上阶梯,只丢下一句,“我是她的上司。” “喔……”中年女子若有所思的回答着,内心却不停替他加注。看来是办公室恋情……喔,不,是偷情。 终于,在阴暗的走廊上,方亚爵找到魏棻菲的房间,他伸起手,敲了敲门,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再度叩门。 “我跟你说了我不是!”里头忽然传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音调也不太对劲。 “魏棻菲,是我。” 接着房里一阵沉默,良久,她才打开门。 “你……你来干么?”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魏棻菲对方亚爵的出现,充满防卫心。 “你怎么了?”他眼尖的发现她眼眶泛红,加上方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觉得事有蹊跷。 “不重要。”她微微侧了头,“你到底来干么?” “有人欺负你?”方亚爵内心竟有点心疼。 认识她到现在,就算他再怎么无理要求,她顶多是与他起争执。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会让她难过到掉泪?他急着想了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棻菲抿了嘴,内心受的委屈,似乎也需要有地方发泄。 “前几天……有警察来临检。”她哽咽,话快说不下去。 “结果呢?”他紧张追问着。 怎知她忽然举起拳头,重重的槌到他的胸膛上。 “都是你!”她泪水随着怒喊滑落,“都是你!害我什么都没有带就跑出来,警察来临检,我根本无法表明我的身份,结果被当作应召女郎带到警局去!” 她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天晚上约莫十一点,忽然有大批警察进到宾馆,逐一查明所有房客的身份,原来这家宾馆有人在暗地从事性交易,当晚警察接获线报前来查缉,果然在其中一间房逮到正在进行交易的男女。 当查到她的房间时,警察要她出示身份证,可是那天她气着离开饭店,重要证件也被方亚爵从家里搬到饭店去,没带在身上,无法证明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她只得被请回警局,甚至还一度被怀疑成偷渡的大陆卖春女。 最后,是在警局的查询下,证明了她的身份,并还她一个清白,她才得以回到住处。 不只如此,这几天,她还被酒醉的买春客误敲房门,若不是当时她用尽吃奶的力气顶住房门,并大声呼叫柜台小姐帮忙,她很有可能就此失身。 想到这几天的遭遇,魏棻菲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都是你、都是你!”她仍不断挝打着他,像是要把这几天所受的气全发泄在他的身上。 “好了、好了。”方亚爵抓住她的手腕,却不立刻出力阻止她的槌打,“别这样。”听她这样描述,他难得感到有些歉疚。 “呜……你好过分……呜……”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差没把他的衣服拿来擦了。 看到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脆弱的表现,他心底有说不出的心疼,平时两人针锋相对,她总是一副不肯低头的样予。 他知道,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他也知道自己对她的作为似乎一而再、再而三打击她的自尊心,但他实在不懂该如何去讨女孩子欢心,尤其是他希望透过工作,给她更好的环境与待遇,但却不能明目张胆直说,只好用强硬的手段,强迫她接受。 但是看到她在他的眼前落泪,平时的盛气凌人都已荡然无存,在他眼前的,只是个受了委屈、毫无防备的柔弱女孩,将她内心最深处的不安情绪毫不保留的发泄出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此时此刻只想安慰她,让她别这么难过。 听闻此话,她有点诧异,抬起还挂着眼泪的脸蛋,看向他,“你说什么?” “对不起。” 她怔住了。他也会说对不起?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和人低头…… 见她不说话,方亚爵解释道:“我知道我的手段太过强势,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魏棻菲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但震撼不仅于此。 “我不只为我的强势跟你道歉,我也为了这几天你所受到的惊吓和委屈,跟你道歉,对不起。” 接二连三的对不起,让她一时间竟然词穷了,“那个……你……我……” “我知道我很求好心切,但这么做也是为了公司好,所以请你谅解好吗?”方亚爵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不只是为了公司好,他也私心的希望她能够回来。 若知道她会受到这些委屈,他当时就不该与她争执。 他了解到自己的手段强硬,也意识到魏棻菲对他这点的排斥,所以往后必定会有些改变,因为他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魏棻菲看着他,仍处于震撼之中。 他向她说对不起?原来……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她知道自己当时是在气头上,不受尊重的感觉充斥着她,她只觉得无法忍受方亚爵这种凡事都用他的角度去想,不考虑她感受的作法。 可是当他今天出现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里好感动。 她没想到他会找到她,她以为他在生她的气,气她就这样丢下工作一走了之,她也本以为依他的个性,见到面他劈头便会是一顿恶骂。 可是没有,他给了她最诚挚的歉意,一个让她受宠若惊的道歉。 “你不许……”他难得的温柔,也让魏棻菲感到有些意乱情迷,她边用手背擦着眼泪,边说道:“你不许再这样霸道……” “我尽力。”他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但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为了改变两人紧绷的关系。 得到了方亚爵的允诺后,她这才点点头,表示愿意一同回去。 “走吧,车子在楼下等了。” 魏棻菲再度擦掉眼泪,回过身拿起衣服,便与他一同下楼。 刚要步入那狭小的大厅,她忽然拉住方亚爵的手臂,“等一下。” “怎么了?”他回头看着她。 “我……”她吞吞吐吐的说着,“我已经三天没有付钱了……我身上的现金不够……” “我知道了。”方亚爵从口袋中拿出皮夹,并走向柜台。 “checkout。”他对着那位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说着。 “切奥?”她瞪着牛般的大眼,不懂他所说的意思。 方亚爵语带不屑,“连退房都听不懂,还敢开旅馆?” “我……我哪里听不懂了?”中年女子不甘示弱的说着,接着没礼貌的将帐单丢到台面上,“三天六千,不收信用卡,谢谢!” “你开黑店吗?这种房间和服务值这样价位?”像是职业病发般,加上先前她对他的不敬,还有魏棻菲在这里受到的委屈,他决定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怎样?想赖帐是吗?有闲开房间没有钱付帐?”她抹着鲜红唇膏的嘴不停的开开阖阖,语气十分高亢。 “叫你们老板出来。”方亚爵冷冷命令道,不想与这名女子纠缠。 “我就是老板!”中年女子重重拍了桌子,“你到底付不付饯?” 他冷冷笑着,“这样的经营态度,难怪只能是这样的三流宾馆,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到底付不付钱?没钱就叫你女人付!”她擦着吓人黑色指甲油的食指,用力指向后方的魏棻菲。 方亚爵从皮夹中拎出一张一千元,不屑的抛在柜台上。 “一千元?你跟我开玩笑?信不信我打电话叫警察?”她几乎是尖叫出声;难以置信竟然这样对她? “叫警察?那正好,我顺便想说,这间宾馆不但没有任何消防设备,逃生梯锁死还堆满杂物,动线有严重问题,另外我怀疑你们的营业职照是否已经过期,同时包庇情色行业,还可能暗藏毒品交易,你说,是要等你叫警察来好让我检举你们,还是要乖乖收下这一千元?” 中年女子本想骂出口的脏话硬生生收在嘴边,“你……你给我记着!”说着,她便一把抢过那张一千元,“快点滚啦!”知道斗不过他,只得将他们赶离。 第八章 方亚爵自然的牵起魏棻菲的手,像要保护她似的,带着她离开这间乌烟瘴气的宾馆。 她心头有种暖暖的感觉,似乎感觉到他刚才的举动,是在替她出一口气。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去了解他,总被他严肃易怒、霸道无理的外表所惹恼。 其实这次不告而别,她自知理亏,就算方亚爵再怎么无理,她也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的跑了,所以她已做好被开除的心理准备,也没敢妄想他会来找她回去。 而今他的出现,除了给足她面子,也让她有个台阶下,不然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要签卖身契给刚刚那位宾馆老板娘了。 看着走在前方的方亚爵,他的背影让她突然有一股好想要靠上去的感觉。 为什么她总觉得,在她最需要帮忙的同时,他就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为什么她明知道他脾气不好,却总爱硬碰硬的和他当面起冲突?可是每次和他争执后,冷静下来,却发觉他似乎真的对她很好? 如果……如果她真能够有这个肩膀可以依靠,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再那么故作独立了? 自从那一连串不幸的事情发生后,她一直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不愿开口要求任何协助,甚至拒绝任何帮忙。 可是方亚爵却强势进入她的生活,用他的霸道要求她接受他的安排,她忽然有种……好想卸下武装,就这样让他保护的感觉。’ 思及此,她忽然无奈的摇了摇头,笑自己这天真的想法。 她和方亚爵索昧平生,充其量不过是上司下属的关系,外加她对他虽有好感,或是他待她好得暧昧,但仍没有理由替她解决所有问题,不是吗? 何况,她并不知道他对她好,是否真如她自己猜测的一样,或许……只是身为一个惜才的总经理会做的事吧? 她知道,现在的她真的不适合谈恋爱,她身上所担负的,实在太沉重了。 方亚爵与魏棻菲一同回到车上后,朝饭店的方向开去。 “你怎么找到我的?”上车没多久,她首先开口。其实他能找到她,她也感到有些讶异。 “你太小看我了。” “我没有小看你,我只是不喜欢你的脾气和霸道。”她从来没有小看过他,依他那样讨人厌的脾气还能把饭店经营得那么好,表示他能力很强。 “要在同业中找到你的名字,不是难事,只是你为什么会待在那种地方?” “因为……便宜啊……”魏棻菲心虚的说着。说穿了她就是贪小便宜才会躲到那里去,也因为这样差点就出不来了。 “知道那里有问题,为什么不走?” “我欠了房钱,她不肯放我走啊!我只好继续待着……” 方亚爵无法理解,甚至觉得她这样做十分愚蠢。要是他没有出面解决问题昵? “你真的很没脑袋,要是我没有找到你呢?要是有人硬闯进你房间呢?你有没有想过……” “对不起!”她自知理亏,连忙道歉。 他闷哼了一声,“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不负责任就这样跑掉,我下次不会了。”她双手合十,期盼着他说出些谅解的话。 “还有下次?”让她这样搞一次,整个饭店就已经鸡飞狗跳了,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她拍胸脯保证,“只要我们好好沟通,你不要那么霸道,就不会有下次。” “你现在要做的,是把你这一个礼拜的工作全部补回来。”他的表情又回复往常般严肃。 她试探性的问他。“那……我是不是可以把我的行李搬回去原来住的——” “不行!”话还没有说完,方亚爵立刻强势的打断她。 “为什么?” “我说了,为了饭店的利益着想,我还是很坚持你一定要搬来饭店住,其他事情可以商量,就这件事不行。”又要为了这件事吵架?方亚爵感到有点累了,直接果断的下了决定。 魏芬菲气得嘟起嘴,双手用力交叉在胸前,将脸转向车窗边。 方才才为他的低声下气感动到痛哭流涕,结果没几分钟后他又故态复萌,她还以为他有什么改变,结果还是老样子,霸道无理的臭石头! 魏棻菲掀起的风波总算平息,归位后她立刻将一切回复正轨,也让方亚爵放下了心上的大石,前阵子身兼两职,简直是在燃烧他的生命。 站在茶水间里,魏棻菲手上端着纸杯,浓浓的咖啡香不断逸出。 她认真的在心中预演待会主管会报时的内容,不时瞄着手上的那张小抄来整理她的思绪。 茶水间外头的走廊上,有几位女性职员正在那里说三道四,隐隐约约的,魏棻菲忽然发现自己的名字似乎出现在她们的话题之中。 “你们有听说总经理让魏总监住到饭店来,而且还是签总经理的帐呢!” “真的假的?真令人讶异。” “是啊,你们不觉得总经理对魏总监特别好吗?” “这大家都知道吧?听说当初魏总监刚来时,是应微lobby演奏的工作,面试当天她还迟到,没想到总经理竟然录取她耶!” “见鬼了,总经理怎么会接受?” “不只这样,咱们魏总监啊,迟到的功力一流,只是总经理到现在竟然都没开除她,我在高容饭店那么久的时间,还没看过这么诡异的事。” “还有啊!听说魏总监一天到晚和总经理吵架,她的敢怒直言,常常得罪总经理,但是总经理还是把她留在身边,你们想想,要是换作是我们,不马上被炒鱿鱼才怪。” “重点是——听说这次魏总监被气跑,是总经理去求她回来的。” “真的假的?天要下红雨了,这不像是总经理会做的事啊。” “对呀!啊,你们说,该不会总经理对魏总监……”说话的人似乎故弄玄虚的顿了下,在茶水间里偷听的魏棻菲不禁再靠近了些,拉长耳朵想要听清楚。 “总经理对魏总监怎么样?”另外一个女声追问着。 “就是……那个呀?” 哪个呀?魏棻菲怎么听得一头雾水。 “你是说……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听到她们的用词,她大惊失色。 “对呀!你们难道不觉得吗?总经理和魏总监,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又加上总经理对魏总监这些不合乎他行事作风的行为,你们不认为总经理和魏总监是男女朋友吗?” “对喔……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难怪总经理对她那么好,像我们这些待了那么久的老员工,还没有新来的魏总监那么得宠。” “喂、喂、喂,总经理来了,快走快走……” 几个人立即一哄而散,剩下还在茶水间的魏棻菲。 方亚爵他……只对她一个人好,是吗?意思是说,他在意她,还是说她对他很重要?或是……他喜欢她? 当她内心的怀疑同时也被这群三姑六婆给证实时,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方亚爵对她,是男女朋友的感觉? 魏棻菲忽然觉得自己脸颊燥热了起来,有种窃喜的快乐,嘴角不禁缓缓上扬。 经过了茶水间,方亚爵发现站在里头发愣傻笑的她,开口唤道:“魏棻菲。” “啊?什么?”她连忙抬起头,对上他的黑眸,有些惊喜,心中一个个问号不断跑出。 他喜欢我吗? “开会了。”方亚爵对于她的失神没有放在心上。 “是……”像是害怕被他看穿心事一般,魏棻菲连忙转身拿越被她放在一旁的文件,从他的身侧走过。 方亚爵拧了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刚刚对他说“是”?他有没有听错?她竟然和颜悦色的服从他的命令? 她吃错药了吗? 一时之间理不出什么头绪,他只好把疑惑往心中丢去,接着也走入会议室。 例行会议结束后,各部门与会人员鱼贯离开会议室,魏棻菲忙着收拾被她弄散一桌的资料。 “魏棻菲,你留下,我有事和你讨论。” 她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不解的看向方亚爵。他的表情十分严肃,难不成她又闯了什么祸吗?她自从搬来饭店后,就再也没有迟到过了,因为每天总会有定时的momingcall加roomservice,她要睡过头也难。 “我……我怎么了吗?” 方亚爵没有马上回话,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会议室,才起身走到她身边。 这时魏棻菲才发现,他的手上拿了一个纸袋。 “这给你。” “这是什么?”她眨着眼,呆愣看向他,有些不解。 “手机。” “手机?”魏棻菲伸手拿出纸盒,看到印在外盒的图样,意识到这价格不菲。 “这太昂贵了,我不能收,况且……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无缘无故收你的东西。” “给你公事上用的。”方亚爵倚在桌边,解释道:“我印象中,你没有手机,但对你接下来的工作而言,手机很重要。” 她当然意识到她现在的职位与往昔大不相同,将来要出去开会或是洽谈的机会一定是有增无减,她的确有考虑过要办支手机,但她知道那样只会增加她的开销,所以她决定不撑到最后一刻,定不轻言买手机。 他现在突然送上手机,对她而言无疑是一场及时雨,解救她的燃眉之急,虽然她的内心仍在挣扎是否应该接受。 方亚爵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只要你在公事上的联络,饭店都会帮你支付电话费。” 魏棻菲内心有些动摇了。如果说,以公事上的角度来解读他馈赠手机,那也不至于良心过意不去吧? “那我就收下了,当然,我只会把它拿来联络公事用。”她说得有些心虚,眼神不敢直视方亚爵。 而他则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见她头一遭没有太多的“反抗”便答应他,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强迫她来住饭店后,他便知道她不是故意排斥他的安排,而是她坚强的外表,不愿轻易将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这是直到他在宾馆中找到她,她在他眼前泪水溃堤后,他所意识到的。 因此他尝试用另一种方式,让她接受他的安排,因为他终究是忍不住对她的好奇,进而请人前去调查她的一切,也让他发现她背后的秘密。 对于魏棻菲所承受的,他感到心疼。他不懂何以像她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必须去承受那些残酷、不是肇因于她的事实。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收好桌上的文件,站起身。 “你去忙吧!”他再度留恋的看了她一眼。 从方亚爵的身边经过、离去,魏棻菲拿着那个纸袋,回到自已的办公室。 她小心翼翼的拆开,全新的手机闪耀着漂亮的光泽,她的嘴角不禁泛着温暖的笑意。 不管他的用意如何,他的确是以一个让她可以接受的方式,帮了她一个大忙。 看着那支手机,魏棻菲有些茫然了。如果她的人生没有遇到方亚爵,会变成怎么样呢? 如果没遇到一个像他这样待她好的上司,处处容忍她,甚至有意无意的帮她,她是否能够过着像现在这般安稳的生活? 早上十点,魏棻菲不情愿的在被窝中睁开眼,今天是难得的休假日,她希望能再多睡一会儿,但是饭店过冷的空调,却让她不得不提早起床。 第九章 搬到饭店来住,最让她不习惯的,莫过于这一年四季无限放送的冷气空调,尤其在寒冷的冬天,往往会在睡梦中被冷醒,不下床调整温度的她,决定用裹上大棉被的方法来抵抗,只是这种的作法常常换得早上起床时的鼻子不通顺。 魏棻菲坐了起来,透过玻璃窗看到外头的好天气,这是当上艺术总监以来的第一个休假日,老实说,她一点安排都没有。 她照着镜子,粉嫩的嘴角扬起淡淡微笑,像是在鼓励自己一下,对自己打气。 愉悦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清脆的门铃声给打断,她直觉绝非好事,全世界大概只有方亚爵知道她住在这里。 打开房门,出现的人却不是他,她认出眼前的女子是他的秘书。 “魏小姐,早安,打扰到您了吗?”秘书小姐见她仍旧穿着睡衣和袍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着。 “不会,有什么事吗?”魏棻菲也发现自己的衣着不整,但都已经应门,只得伸手稍微拉紧。 “总经理交代——” “我今天休假。”一听到秘书小姐提到方亚爵,她立刻打断。这是她难得的休假耶!说什么她今天也不要忙公事。 对于魏棻菲的插话,秘书感到有点错愕,随即面带微笑的解释着,“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不然呢?”误会?依方亚爵过往的经验,在她的休假日来找她,多半只有加班一事,虽然说并不是她不愿帮忙,但……但她真的想好好休息呀! “总经理晚上有个晚宴,他请您务必出席,所以总经理请您去买一套适合出席晚宴的礼服。” “晚宴?晚礼服?”他要她出席晚宴?为什么她从没听他提起过,而且……据她所知一套晚礼服并不便宜,她哪来这些闲钱? “是的,晚礼服。”秘书再重复一次。 “可是……”要她在秘书面前承认自己没钱,似乎也不太妥当。“我可以……不出席吗?”不出席,就不会有这笔开销了。 “魏小姐,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秘书面有难色。 “你不能帮我跟他说吗?”魏棻菲恳求。 秘书连忙解释,“请不要为难我,我也是听命行事而已……” “那我去找他。”她转身就要回到房里去换衣服,秘书却一把拉住她。 “总经理他已经去台南开会,要到晚餐时间才回来,你现在去也找不到人。” “可是……” “魏小姐,难道您是……担心钱的问题吗?”秘书话一出口,便见她脸上闪过一抹不愿承认的尴尬,“对不起,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总经理有交代,记在他的帐上。” “记在他的帐上?”魏棻菲讶异的扬高音调。 “是的,总经理还交代,您接下来的应酬场合也会越来越多,要您趁这个机会多买些合适的服装,一样记在他的帐上。” “可是……”怎么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这样感觉……好像是他在送她衣服? “您别想太多了,总经理是考量到你最近有许多应酬机会,开销相对较大,所以才会替你支付,目的无疑是希望减少你经济的负担,总经理还交代,只要有什么公事上的支出,您都可以提出,他对您的用心,希望您能够理解。”秘书苦口婆心相劝,就是希望她能够出席晚宴。 魏棻菲仔细斟酌秘书方才说的话,内心有些动摇。 秘书所言,句句都说入她心坎底,之后要常在外头奔波,若能在治装费省上一笔钱,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了,谢谢你。”魏棻菲点头向秘书示意,并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方亚爵的安排。 “那今晚的晚礼服,有劳您费心了。”秘书向她微微鞠躬后,使转身离去。 看着方才秘书交到她手中的特约商店名单,她觉得有些犹豫。 方亚爵似乎在巧立名目将这些东西安排到她手上,虽然仔细想想的确都是为了公事,却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猜不出个所以然来,魏棻菲只好一脸纠结走回房内。 秘书小姐走过长廊,回到办公室,并顺势带上门。 “办妥了吗?”方亚爵正稳稳坐在办公桌后。 “魏小姐已经答应了。” “喔?”对于秘书的回报,他有点讶异的抬起头。 今早他突然交给秘书这个任务,并告知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秘书一听,只觉头皮发麻,当然拼了命也要想办法让魏棻菲点头。 “你怎么办到的?”方亚爵挑着眉,似乎觉得自己有点低估秘书的能力。 秘书详细描述刚刚与魏棻菲对话的过程,但她内心也是紧张万分,尚未平复,其实她真的很害怕,若魏总监坚持不答应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来向总经理交代。 听完秘书转述,方距爵只手托着下巴,不发一语的沉思着。 好言好语和魏棻菲说话,她就不会那么强烈的排斥,是这样吗?上一次送手机是这样,这次邀请参加晚宴也是这样……他似乎发现了一个两人之间还不错的相处之道。 找公事当理由,这还好办,不过,他可能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要克服。 “好言好语”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大难题,从出社会做事以来,他对下属一向直言冷酷,他认为唯有这样,才能逼出每位员工的潜力。 “你去忙吧。”方亚爵交代着,“还有,帮我订一家高级的法国餐厅,晚上七点,两个人。” “我知道了。”接获总经理的指令,秘书小姐便立刻转身回到工作岗位上。 方亚爵坐在法国餐厅专属的高级包厢内,翻阅着手上的菜单,不时看着腕上的表,对于魏棻菲的即将到来,有着一股期待。 为了圆今早的谎,他只得先行来到餐厅等候,让自己的司机去接送魏棻菲。 一抬起头,忽见被毛玻璃挡住的包厢门开启,一抹身影在模糊的玻璃后出现。 “魏小姐,方先生已经在里面等了。” “谢谢。” 方亚爵认出魏棻菲的声音,双眼注视着她身影的所在,并等待她从毛玻璃的后方现身。 她缓缓挪动脚步,倩丽的身影终于清楚展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她一身浅蓝的缎面礼服,折皱不规则的裙摆边点缀一朵蝴蝶结,斜肩设计的领口,露出她白皙的肌肤,覆在双手臂上的,是一条米白色御寒用的毛料披肩。 绾起头发,别上闪亮的水钻发饰,而那对垂缀式的耳环,更是衬托出魏棻菲独有的气质。 方亚爵对于她的美艳,说不出话来,不同于她平常的气质,也不同于她演奏时的模样,那是一种大方中不失高雅、深深抓住他目光的美。 他起身,走到魏棻菲的身边,对于他的靠近,她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了?”她羞涩问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打扮了。 方亚爵望着她施着淡妆的脸庞,发现她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美丽。 “你很漂亮。” 他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她受宠若惊。这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吗? “呃……我……”她的舌头像打结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魏棻菲情急之下,只得挪开自己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餐桌,“你不是说有晚宴吗?怎么只有两个位置?其他客人呢?” “晚宴?”他差点忘了秘书是这样交代。的确,若让魏棻菲知道今晚只有与他共进晚餐,想必她不会出席吧!“只有我和你的晚宴,魏小姐。” 方亚爵发现自己直盯着她看的行为似乎有点失态,便转身拉开椅子,用手示意她坐下。 魏棻菲狐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只有两个人的晚宴?他一定别有所图! 她有点不情愿的在方亚爵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感觉自己误上贼船。 服务生适时的进到包厢内,为两人点菜,接着便把时间留给他们。 “你到底在盘算什么?”魏棻菲率先开口。 “你怎么老是要把我想成豺狼虎豹?我难道不能请你吃一顿饭吗?”方亚爵对于她的戒心感到好笑。他们都已经共事那么久了,她怎么还是处处提防他? “没事请吃什么饭?还在那么高级的餐厅?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有鬼。” 他淡淡笑了一下,“还记得皮耶先生吗?” “当然记得。”魏棻菲抬起眼,有些不解。这顿饭和皮耶先生有关? “因为你,皮耶先生同意和我们合作,我一直没有时间请你吃饭,感谢你帮这个忙。” “我什么忙都——” “魏棻菲,”方亚爵打断她的话,他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别再说你什么忙都没有帮到,你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做,但却替我做了人情,就让我请你吃顿饭,还掉这个人情,ok吗?” 魏棻菲看着他。原来他请她吃这顿晚餐,是为了要还掉他欠她的人情……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她的同意。 前菜、沙拉、汤点陆续上桌,两人的话题也仅在公事上打转,然而她却能感受到方亚爵今天的收敛,不再霸道,反而是鼓励着她表达意见,渐渐的,她也不再那么抗拒,并和他提出她的看法。 他看着不断阐述自己理念的魏棻菲,内心竟有股莫名的平静。他们俩很少如此风平浪静的相处,虽然今天找她吃饭的主要目的不在此,但他却不舍打断她,真的很难得在除了演奏小提琴外的场合,看到她这样的笑容。 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一道甜点也送了上来,魏棻菲难以抗拒这样的美食,挖了一口蛋糕放入嘴里细细品尝。 方亚爵从外套内袋中,掏出一个黑色信封,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她疑惑的看着信封,却猜不出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他卖了关子。 魏棻菲伸手便接过信封,拆了开来。 “这是……信用卡?”她从里头拿出一张金色的塑胶卡片。 “送你的。”方亚爵脸上难得如此温和。 “这个……我不能收。”她已同意接受这顿晚餐当作回报,没有理由再收受其他东西,何况还是这样的大礼。 一听到她拒绝,方亚爵的坏脾气又快发作,但想起两人沟通失败皆肇因于此,予是他忍下怒气,改为说之以理。 “为什么不能收?手机能收,衣服能收,为什么信用卡不能?这一样是给你公事上使用的,只要有什么需求或开销,饭店都会帮你支付,了解吗?”虽说是讲道理,但他的口气还是带着一点霸道。 然而这话在魏棻菲耳中听起来有些刺耳,似乎是在讽刺她,那些用公事巧立名目的东西,她便都会收下。 见她噤了声,方亚爵决定不让她继续在这个话题打转。 “还有,”他放下手中咖啡杯,“今天请你出来吃饭,还有另一个目的。” “另外的目的?”她警戒的抬起眼,就知道事情不单纯。 “皮耶先生邀请我们去新加坡参加国际旅游大展,同时也为高容饭店牵线,去新加坡的五天内,会有许多机会和上流人士吃饭,我想知道你是否拥有该有的国际餐桌礼仪,看你今天晚上的表现,我想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你买的这套晚礼服,在明天去新加坡后会派得上用场,记得一并带去。” “明天?新加坡?”事情怎么那么突然?她感到措手不及。“你怎么都没事先说?我一点准备都没——” “因为我也是这一、两天才接到消息,所以行程上非常赶。”他打断她的话,当然了解这么晚才让她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反弹,问题是他也才刚得知消息。 第十章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她不过是个艺术总监,而且才刚上任没多久,论资历和职位都不应该是她和他出国。 “第一,因为皮耶先生和你是旧识,第二,这次有许多法国的政商名流也都会与会参加,所以需要借重你的法语能力,以及曾在法国求学的地缘关系。” 方亚爵说得振振有词,让魏棻菲自己也不由得被说服,她的确就是陪他出国的最佳人选。 “还有,皮耶先生想把你介绍给法国的政商名流认识,所以希望你一道把小提琴带去,可能会派得上用场。” “什么意思?”带小提琴去?她感到不解,是要她演奏的意思吗? “我也不清楚,但是皮耶先生特别这样嘱咐,所以就麻烦你带着。”他心中臆测,多半是皮耶先生在这些人面前夸赞她的琴艺,因此他们打算趁这个机会一睹她的丰采吧? 她低下了头思索一阵后,抿着嘴回着,“新加坡之行……我会和你一起去。” “很好。”他对于她的答覆感到满意。 “但是,”她停住话,却将信用卡收回信封里,并递给他,“这我不能收。” 方才他的话在她脑中不断打转,魏棻菲深深觉得收下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妥当。 刚开始,她的确认为这么做是为了公事上的考量,但是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操作,连一些明明不是“公事”的东西,他都可以套上这个名送给她? 她甚至觉得,他口中的“公事”,似乎只是借口,实际目的是要送给她。 若是要送她,那他大可大大方方的说,虽然她知道自己拒绝的成分居多,但是用“公”的名义包装它们,他这样的作法让她觉得很不受尊重。 是,她是缺钱,但他没有必要用“公事”的名义来掩盖他“施舍”的事实。 方亚爵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接过东西,方才的平静已不复存在,他抬起眼,若有所思的直盯着她。 “手机我的确需要,多少钱,我会再付给你……”魏棻菲低下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至于身上的礼服……” 他不悦的说到。“我不懂你到底在装什么坚强?” “你说什么?”她不懂这话的意思,睁大眼看着他。 “你有机会更快更容易还完两千万的负债,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拒于千里之外。”他字字虽盛满他的怒气,却带着一点不舍与心疼。 听闻此话,魏棻菲顿时瞠目结舌。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本来不想戳破,可是你却不识相……” “关你什么事!”她刺猬般的对着他喊着,有些口不择言。 “不关我的事?或许不关我的事,那么关皮耶先生的事吗?你宁可让他知道,却对我只字不提?你的父母经商失败,欠下巨额借款,之后双双自杀,留下一屁股债给你背,是这样吗?”方亚爵咄咄逼人的口气,就是要逼着她亲口承认这件事。 在对她产生异样的情愫之后,他已透过关系调查到魏棻菲的财务状况,意外发现她竟继承父母亲留下来的两千万负债。 而后皮耶先生主动联络他前往新加坡的旅游大展时,他趁机向他询问这件事,没想到皮耶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心疼的要他好好关照她,让她能够更快度过难关。 他一方面对于她的遭遇感到心疼,一方面却也不悦她对他什么都不说。 魏棻菲握紧双拳,全身开始微微颤抖着,低下的头不住微幅摇晃,眼眶中已噙满泪水。 她极力隐藏的事实,还是被揭穿了,那个她厌恶至极、不愿去面对的事实,却被方亚爵一把挖出,赤裸裸摊在她眼前,逼她去面对。 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刺探她的隐私,还要让她再度承受这样的痛苦?那一种内心被撕裂的痛楚,他怎么会懂? “我恨你!”她忽然失控咆哮,随即起身便要冲出包厢。 “魏棻菲?”他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根本叫不住她,眼见她已经冲出了包厢,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魏棻菲,等等——”他的快脚程让他在餐厅里抓住她的手臂。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奋力抵抗,泪水早已不受控制的布满小脸。 “你冷静下来。”他竟然有点制伏不住她的抓狂挣扎,而全餐厅的人都停下动作,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放开我!”她像是失去理智般,狠狠的朝他的手臂咬了一口。 “啊!”突如其来的痛楚让方亚爵痛呼出声,抓住她的手也因此松开。 束缚的力量一得到释放,她立刻转身就跑。 “魏棻菲!”他忍住手臂上的痛,立刻追了出去。 在人行道上,方亚爵再度擒住她,然而她的猛烈挣扎,让他不得不用全身的力量,将她用力箝制在汽车与他的身躯之间,只是这样的举动,却换来她不住的尖叫着。 “啊——啊——” “你冷静点!” “啊——” “不要这么激动,冷静下来……”他在她耳边安抚着,却无法平复她的情绪。 方亚爵忍着被她攻击的痛,硬是将她背向自己,并将她的双乎反箝在她身后,生怕一不小心又让她再度挣脱。 “魏棻菲!”他再度唤着她的名字,只是她已经失去理智,对于他的呼喊,她完全听不进去。 魏棻菲不断的尖叫呐喊,全身也因激动的情绪大力喘息起伏着,忽然间,她像断了电般,不再有任何声音,取而代之,只是软弱沉重的身躯,顺着车子与方亚爵间的缝隙向下滑落。 “喂,你怎么了?魏棻菲,你……”他感到不对劲,赶忙一把抓住她的身子,然而却因重心不稳与她一同跌坐地上。 一旁的司机看眼前情况不对,赶忙上前想要帮忙,“总经理?” “快把车开来,送她去医院!”他已经意识到她昏厥了,连忙斥喝道。 突然要她面对这样的事实,打击或许太大,导致她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才会昏了过去。 “魏棻菲、魏棻菲!”他不断摇晃她的肩头,期望能够唤醒她。 然而她的头却无力的随着他的施力而晃动,扎起的头发也早已散落,零乱的披在她的肩膀与脸颊。 司机将车开了过来,方亚爵连忙抱起她坐上车,朝医院急驶而去。 方亚爵坐在病床旁,看着沉睡中的魏棻菲,苍白的双唇因为吐息而微微开阖,绾起的头发已被拆下,服帖的躺在枕头上。 她微蹙的眉头,看得出她不安稳的心情,因方才注射的药效,才能让她沉沉入睡。 拿起一旁的纸巾,方亚爵替她擦去额上渗出的汗珠,竟感到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她怎能承受这样大的压力,却又什么都不肯透露,他曾多次询问,然而她却只字不提。 方亚爵的手仍旧停留在魏棻菲的面前,透过卫生纸感受到她的体温,他内心有种茫然与犹豫,接着缓缓将手转了方向,用指背的肌肤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顺着她的轮廓,他的手慢慢滑至她的下巴,最后不舍的将手收回。 他内心有些讶异自己的行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情不自禁的举动,他对她的情感,已让他有些无法掌控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会如此在意她,虽然、他总是用公事上的理由想待她好,他也隐约意识到,这其中多少掺杂了一些私人情感在里头。 他要的并不多,只希望她能够多待在他身边一会儿。 在公事上,他知道自己是个强者,但是在谈情说爱上,他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这块料。 过往的经验,让他清楚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情人,他不懂轻声细语、浓情蜜意,他还是拿他工作上那一套来处理私人感情。 这也是为什么身边的女人总是受不了他而求去。 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却不知该从何改起,不论在公事或是私事上。 “这是哪?”魏棻菲虚弱的声音打断方亚爵的思绪。 “医院。”他内心欣喜着她的清醒,却未表达出来,“你刚剐昏过去了。” 她闭上眼,将脸侧向一旁,紧锁的眉头仍可以清楚读出她痛苦的情绪。 方亚爵忍下追问的念头,不想再给她太多压力。 沉默许久,她才又缓缓的睁开眼,带着重重的鼻音,“你什么都不想问吗?” 发生那么大的事,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你想说再说。” 她回过头,疑惑的看向方亚爵,本以为他会一如往常追问她前因后果。 沉默了好一会,她终于主动开口说道:“我爸爸是个台商,家境还算富裕,我是家中的独生女,自然得宠。从小到大衣食无缺,并顺着自己的兴趣到法国留学,可是大一那年,爸爸经商失败,欠下了巨额借款。 “在国外的我知道这件事,本来希望中断求学回来帮忙还债,可是爸妈一直要我别担心,并希望我留在法国。当然,我也希望能完成自己的学业,因此折衷之道便是继续求学,但在法国的一切开销全靠我打工赚钱以及学校的奖学金支付。” 她停了下来,像是要缓和自己的情绪一般,方亚爵则是静静听她倾诉。 “我本来以为……以为这样子就能顺利度过这个难关,可是我没有想到……大三那年,我爸妈他们竟然……开车坠海自杀……”魏棻菲开始抽噎,话都快说不下去,“他们丢下我不管,竟然用自杀来解决事情……”她的泪水不停滑落,身子也因激动的情绪而不断起伏。 她喘了几口气,努力想止住泪水,但情绪久久不能平复,“我都没有放弃了,他们凭什么比我先放弃!” “你无法谅解他们吗?”在她的话语中,方亚爵嗅出一股愤恨之意。 魏棻菲没有马上回答,伸手擦着停不下来的泪水,久久才道:“我恨他们。” 她的强烈用词,表达出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痛楚。 “所以你连他们的丧礼都没有出席,也不愿意回到台湾这块伤心地?” “皮耶先生全告诉你了?”当时在法国,她受到的打击很大,若不是在法国那群好友的支持,她恐怕也过不了这一关。 “嗯。” 方亚爵的内心仍旧充满疑惑,透过与皮耶先生的联络,他知道了她过去这段伤心往事,但是却不知道她为何会再度回到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国家,就连之前皮耶先生在饭店意外遇到她,也相当讶异她的归国。 只是他知道,此时此刻多问多说,对她而言都是压力,除非她肯自己说出,不然他并不打算现在追问。 护士小姐的出现,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 “魏小姐,你醒了?”亲切的走过来,并替她做了简单的检查。“医生说魏小姐没有什么大碍了,清醒后就可以先带她回去休息了。”护士小姐一边扶起魏棻菲,一边转头对方亚爵说着。 “谢谢你。” “那我先去忙了。”说着,护士小姐便收拾一下器具,转身离去。 方亚爵看着自己腕上的表,这么一闹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回饭店吧,时候不早了。” 他走上前去,反射性的扶着她下床,而她先是一愣,对于他的亲密举动反应不过来。 “我……我可以自己走。” “我扶你,没关系。”他语意坚定温柔的说着。 第十一章 魏棻菲没有力气反抗,只得顺着他的意。 当方亚爵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环过她的背揽在她腰上时,她竟感到双颊一片热辣。 她从未与他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只得不断低下头,就怕自己异样的情绪被他察觉。 翌日,为了前往新加坡,两人一大早便整装出发。 “皮耶先生为什么知道你那么多事情?”上车没多久,方亚爵车先开口,他心中想的仍是昨晚发生的事。 对于皮耶先生清楚知道魏棻菲的过去,他竟然感到有些吃味,或是说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感到不解,真是单纯的朋友?不然皮耶先生何以知道她那么多事情。 “他是你的前男友吗?”他一针见血的问着,没察觉到话中的醋意。 魏棻菲诧异的转过头,接着噗哧笑出声,“你想太多了,方先生。当初在法国认识皮耶先生之后,我们俩一见如故,他相当欣赏我的才华,因此对我非常照顾,尤其是在知道我家中发生这样的事后,他不断替我引荐工作,所以算起来,应该是我欠他人情才对。” “原来如此。”听到她亲口否认他的猜疑,才感到安心。 魏棻菲无奈的摇了摇头,有点错愕他怎会有这样的联想。 “所以你待在法国那么久,都没有回来台湾过?”就像是打开瓶盖一般,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涌出。 “没有。”听到他又提到这个话题,魏棻菲的脸色黯淡下来。 “你真的那么恨你的父母?”方亚爵对于她强烈的情绪感到不解。 她抿了唇,久久才点了头,“我没有办法谅解他们。” “可是,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真有如此深仇大恨,让她要用这样的心态来面对生她养她的双亲? “那又如何?在他们决定一走了之的时候,就已经忘记还有我这个女儿了。” 魏棻菲说得激动,双手已不自觉的紧紧握拳。 对于她偏激的想法,方亚爵感到有些不满,他猜想她的恨来自于她的害怕,因而选择这种逃避的方式来面对,但是问题不解决,这个疙瘩就会一直在。 “你回来台湾之后,都没去看过他们吗?” “我连丧礼都没出席了,又怎会去吊念他们?”她说着,话语中染上怨慰。 “你不是恨他们,只是不敢去面对。” 方亚爵此话一出,让魏棻菲噤了声,这话就像当头棒喝一般,打醒她多年来自以为是的坚强。 “我不是,我是……我恨他们。”她已开始语无伦次。 当她发现方亚爵所言,点破她一直以为是事实的假象,心头竟慌了,就像是落了水却抓不着任何求生浮物的人一般。 “小梁,到富德公墓。”方亚爵向司机下达指示。 魏棻菲瞪大双眼,着急的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你很清楚。”他对于她一再的逃避感到不悦,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去面对,就让这伤口一直留在心中,有什么好处? “我不要去。”她大声抗议着,清楚知道那是父母过世之后的安身之地。 “由不得你选择。”他强硬的说着,不准她再逃避了,这些事情、这些秘密要统统解决,他不要她心里再有芥蒂。 “你——我不要去!”她……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从来没有打算要去那里看她的父母亲。 方亚爵不理会魏棻菲的排斥,也早料到她会有这样韵反应,而前方的司机则识时务的早将中央控制锁锁上。 她知道自己已经是鸭子上架,也很了解他的个性说到做到,就算再怎么激动挣扎也徒劳无功,几次激烈的抗议之后,她像是败下阵来,倚靠着车门,默默流泪。 不久之后,车子已抵达目的地,并缓缓停了下来,方亚爵知道魏棻菲的内心难受,但还是决定要带她进去,“下车。” 他转头看着她,只见她无力的靠着车窗,早已哭得花容失色,泪流满面。 方亚爵叹了一口气,旋即下车走到另一边,并打开车门,“走吧。” 他将魏棻菲从车上半强迫的拉了下来,她先是抵抗一下,最后终究不得不顺着他,被他温热的大掌牵着往前走。 “方亚爵,真的不要……”她像是死囚做出最后的挣扎般。 “你知道今天我如果不带你进去,我是不会善罢甘休,那你是要配合一点,还是要搞得我们两个人仰马翻?”他是为她好,不容她逃避的坚定说道。 魏棻菲低头不语,任脸上两行泪挂着,终于,本来执意抽回的手缓缓放松,方亚爵意识到她态度的软化,便继续小心牵着她往前走。 他带着她进入灵骨塔,找到她双亲的坛位。 她双眼始终锁在地上,不敢抬起头,尤其是当她感觉到他停下脚步后,她的心跳更是加速。 “不看看吗?”方亚爵侧过身,语气轻柔问着她。 她仍旧低着头,内心是害怕的,不知道自己看到双亲的坛位之后,会有如何的反应。 “就算你真的觉得你恨他们,难道你都没有想念过他们?” 魏棻菲闭上眼,两颗斗大的泪珠再度滑落,接着,她喘了口气,缓缓抬起头,并睁开双眼。 在看到父母亲的名字之后,她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爸……妈……”魏棻菲不自觉的喃道,她缓缓靠近,并伸起手,轻触在冰冷的骨灰坛上。 莫名的悲恸从她的心底涌出,连同泪水与嘶哑声,她放声大哭。 “爸、妈!呜……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额头倚上骨灰坛,像是要感受些什么,激动的情绪让她久久不能自己,而一旁的方亚爵似乎也感染她哀恸的情绪,竟然发现自己的眼眶微微湿润。 魏棻菲的哭声回荡在阴暗的空间里,格外凄凉,一阵宣泄之后,她已蹲在地上,一旁的他也跟着蹲在她身边。 “其实你一点都不恨他们,你只是不能接受、不敢面对,用逃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然后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你恨他们,是吗?” 他字字句句道破,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恨,所以才不愿面对,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是因为害怕接受父母自杀的事实,所以用恨来蒙骗自己。 这么多年来,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终于抒发,无疑是一种解脱,她无力的坐在地上,看着方亚爵。 她神情认真的看着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所有的事,负债两千万,我爸妈自杀,我躲在法国不敢回来……” “我是察学你神情有异,所以便请人去查,当时只知道你背了两千万的债,直到那天皮耶先生来电邀请我们去新加坡,我顺口和他提到,他才全盘告诉我。” “对了,新加坡!”魏棻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我们不是要去新加坡?这样赶得上飞机吗?” “其实我出门时已有打算先带你过来这里一趟,所以出发的时间比原先预订的还早一些,不过,也是该走了。”他站起身,接着顺势扶起她。 “方亚爵。”她忽然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他。 “怎么?”他回过头。 魏棻菲往前踏一步,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声音细如蚊蚋,“谢谢你。”难得面对她如此温柔,他有些错愕,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 她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哭肿的双眼带了点谢意,“如果不是你,我或许……或许永远没有勇气面对我的父母,虽然……虽然你的手段非常霸道。”她娇嗔着,小小的抗议他强硬的带她来此,但她明白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 “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一大堆事情瞒着我,你是……是我很器重的员工,所以我需要你专心在接下来的工作上。”他难得的结巴了。 不希望她花太多心思在繁琐的私人事务上的确是原因之一,但是他自己也清楚还有另一个因素在作祟——他对她日益浓厚的私人情感。 飞往新加坡的航班上,这十二小时内发生的种种震撼,让魏棻菲没多久便沉沉睡去,然而飞机窄小的座椅让她不断的挪动姿势,那颗小脑袋也一直找寻好的停放点。 一旁翻阅杂志的方亚爵感觉出她的不舒适,转头看向她,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换姿势,但似乎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靠着我吧,这样比较好睡。”他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到自己的肩上。 在睡梦中的魏棻菲没有想太多,只觉似乎找到一个好地方,稍微挪动一下头,便又陷入睡梦中。 她的发丝轻轻的触在方亚爵的脸颊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内心有种莫名的悸动。 这大概是认识她以来,两人最平静相处的一次。 他自己知道,已不能忽视魏棻菲在他心中的地位。她这么无声无息的,不知何时已进驻他心房。 然而他内心却在犹豫,不知是不是该坦白自己的情感,过去几段失败的感情,似乎让他有些因噎废食。 他清楚自己的缺点,女朋友总是受不了他的霸道而提出分手,他也知道每段感情似乎都会这样结束。 虽然他并不清楚魏棻菲对他的心意,但只要一想到两人有可能会走到那样的地步,竟感到有些退却,如果有可能会失去她,那么他宁愿什么都不说,就让两人维持现在的样子就好。 平稳的呼吸显示着她已熟睡,他伸手轻轻抚了她的发丝,怜爱的看着她的睡容。 这样就够了,是吧?方亚爵在自己的内心下了结论。 五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抵达新加坡,出了机场,阵阵热风吹得两人有点吃下消。 坐上计程车,两人很快便抵达饭店进行checkin。 “麻烦你,我们有订房。”方亚爵向柜台递上两人的护照。 饭店人员礼貌的接过护照,稍作查询后,便向他做确认,“您订的是一间双人房,一共四个晚上……” “一间双人房?”率先反应的魏棻菲,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 “我订的应该是两间双人房才对。”方亚爵也觉得有异。 饭店人员先是表达歉意,接着马上调阅订房记录,几经核对之后,他肯定的对方亚爵说着,“方先生,您的订房记录真的是一间双人房,这是我们印出来的资料请您确认一下。” 他接过饭店人员递上的报表,确认订房记录真的为一间双人房后,唯一能够想到的原因,就是秘书处理过程中的疏忽。 “没关系,再多给我一个房间。”他从容的说着。 “方先生,真的很抱歉,现在是展览热门日期,所有房间都已客满了,我们真的没有备用的房间可以提供。”饭店人员再度带着歉意说着。 魏棻菲心头一凉。意思是她要和方亚爵共住一房吗? “那好。”他知道饭店作业的流程,若连备用房间都没有的话,就代表真的没有空房间了,“帮我加一张床。” “好的,这我们可以办到。” “方亚爵,我……”魏棻菲才想出声抗议,他立刻回过头来。 “我已经加床处理了,又不是要你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到国外来,你难道就不能听话一些?”他像是在教训小孩子般的对她说道。 第十二章 她扁了扁嘴,不再说话,却像是赌气般的转身走开。 方亚爵仍有手续待处理,便放任她去,转过身继续和饭店人员对话。 魏棻菲走到大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放松自己的身子,躺在沙发上,想要稍事休息,忽然间,她有种心跳漏了一拍的感觉,忙坐起身,四周环顾,发觉哪里不对劲。 她看着双手,赫然发现本该拿在手上的小提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亚爵!”魏棻菲近乎是尖叫的冲到他身边。 “怎么了?”看到她如此紧张的反应,他吓了一跳。 “小提琴!我的小提琴不见了——”她惊惶失措的拉着他的手臂。 “不见了?”他很诧异听到这样的答案,立刻转头确认身旁的行李,果然唯独少了她的小提琴。“什么时候掉的?” “我不知道……”她急得快哭出来了。 “你不是一直带在身边吗?”他想起魏棻菲当初将小提琴带上飞机,并放置在上方的置物柜中,“你有带下飞机吗?” “我不知道……”她拼命摇头,一点都没有印象小提琴到底是在何时不见的。 “怎么办?那把小提琴……对我意义重大……” 那是当初在法国求学时,一位赏识她琴艺的小提琴大师,亲手制作送她的,她一直很珍惜,重要的场合更不可能让它缺席,只是今天她竟然大意的让这把小提琴遗失了。 “你别紧张,我先联络航空公司。”方亚爵安慰她,其实内心也是忐忑不安。 他立刻转身请饭店协助,但航空公司却回应并没有任何小提琴的踪影。 “计程车……会不会掉在计程车上?”魏棻菲问道,并努力回想方才在计程车上的情况,无奈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方亚爵内心一沉。若是掉在计程车上,问题可能更麻烦了。 于是,他请饭店协助找出方才载他们前来饭店的计程车,接着和魏棻菲回到房间休息,并打电话告知皮耶先生此事,表示晚上的餐会是否可以暂不出席。 “小提琴不见了?”电话那端的皮耶先生也感到错愕。 “是的,可能掉在计程车上了,所以我想说今晚的餐会我们是否可以缺席,等到小提琴找回来,再-——”方亚爵话未说完,便被皮耶打断。 “不,你们还是来,小提琴的事,我会想办法帮忙解决。” 他看了一下呆坐在床上的魏棻菲,“好吧,麻烦你了,皮耶先生。” 挂掉电话后,方亚爵走到她面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晚上还是得去,不过皮耶先生会帮你找小提琴。” 她点了点头,表情十分沮丧。 “别太担心,稍微休息一下,待会就要出门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随即起身整理他的行李。 魏棻菲有些错愕。她本来以为如此的粗心,方亚爵定会大怒,没有想到他却是不断安慰她,甚至还想替她推掉晚上的餐叙? 她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他正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准备整理一下。 相处越久,她越知道方亚爵不像表面给人的印象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许他在处理某些事情,习惯用霸道独断的方式解决,但她渐渐的也越来越了解他的其他人格特质,包括他表达温柔与关心的方式。 她对他的喜欢与欣赏,好像越来越浓烈了…… 方亚爵忽然回过身,魏棻菲炽热的目光还来不及收回,就被他逮个正着,她连忙心虚的看向一旁。 “你在看什么?”他发觉她异样的神色。 “没……没什么,我去换衣服。”魏棻菲连忙起身,走到自己的行李旁蹲下,作势整理。 天啊,脸上那股燥热让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双颊一定红透了,真的丢脸死了! 晚餐时间,两人来到当地知名的五星级饭店,准备与皮耶先生及他邀请的政商名流一同吃饭。 跟在方亚爵身后的魏棻菲,因为弄丢小提琴一事,愁眉不展。 “别苦着脸。”他不舍的看着她苦着一张小脸。 “可是……我很难过。”小提琴不知道找不找得回来。 “我知道,我会尽力帮你找,皮耶先生也答应帮忙,你别太担心了。” 魏棻菲只得无奈点点头,并努力让自己不被负面情绪影响。 在侍者引领下,两人来到富丽堂皇的专属包厢。 “方总经理,魏小姐,你们终于到了。”皮耶热情的起身迎接他们。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方亚爵客气的与他握了手,“谢谢你这次的邀请,皮耶先生实在是一位热情的好朋友。” “大家互相帮忙而已。”他拍了拍他的手背,接着转头对魏棻菲说着,“你别担心,小提琴的事我一定会帮你处理,而且今天有个神秘嘉宾,我想你一定很高兴见到他。”。 “神秘嘉宾?”魏棻菲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在新加坡有朋友了? “你待会就知道了。”皮耶先生卖了关子,接着领着他们和在场的人士一一介绍认识。 包厢中,陆续有客人进入,方亚爵透过皮耶的介绍,发挥他在商场上的才华,热络的与他们谈话,然而魏棻菲不善于这样交际的场面,只能站在一旁陪笑,或是偶尔担任法语翻译。 “pen-feibebe(棻菲宝贝)?” 一句法语突然在魏棻菲背后响起。这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个听到后感到全身僵硬的声音,她转过身,确认眼前的人就是她内心所认为的那个人。 “马修?” “我的天,真的是你!”这名金发碧眼的法国男子主动走上前,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对于马修突如其来的举动,魏棻菲吓了一跳,也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拥入了怀里。 “宝贝,我真想念你!”马修情不自禁在她的脸颊留下一吻。 “马修,不要……”她想要制止他,无奈他力道强劲,根本无法动作。 “你干什么?”一旁的方亚爵发现不对劲,硬是用力推开他,“你是谁?” 完全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他对马修充满敌意。他难道没发觉魏棻菲的拒绝吗?就算法国人热情,也不能强迫人接受他们打招呼的方式吧! “这位是……”马修感受到方亚爵对他的不悦,但却不点破。 魏棻菲面有难色的看着他,“这是我的上司,方亚爵总经理。”接着,她抬起头,对着方亚爵说着,“这是……我在法国的朋友,马修•蒙德罗。” “你好、你好。”马修开朗的主动上前与他握手。 他就算内心不悦,也只能客套报以回应。 “棻菲宝贝,你看看这是什么?”马修自跟在一旁的助理手中接过一个弧形的盒子。 “我的小提琴!”魏棻菲看到在他手中的盒子不禁大呼出声,她到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失而复得,“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当皮耶先生告诉我你的小提琴掉在计程车上时,我便立刻动用我在新加坡所有的关系,替你找回来了。”马修依旧将小提琴拿在手上,没有马上将它交给她的意思。“你看你,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会忘掉,真是不应该。” “谢谢你。”她有点尴尬的向他道谢。 一旁的方亚爵看者他们俩的互动,内心起了猜疑。这位马修先生和魏棻菲必然有一段过去。 “我替你找回小提琴,你是不是该给我些什么做为回报?”马修意有所指的笑说,“例如一个吻?”他指着自己的嘴唇,戏谵的笑道。 魏棻菲诧异的抬起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要求。 “马修先生,请你放尊重点。”方亚爵正色道,语气中饱含他的不满。 “哈哈哈!方先生你太严肃了,我和棻菲宝贝是很好的朋友,只是跟她开个玩笑罢了。”说着,马修便伸手拉起魏棻菲的手掌,并将小提琴交到她的手上,“小心点,别又掉了。” “谢谢。”接过小提琴后,她迅速的收回手,并紧紧的将小提琴收在胸前,不敢再看向他。 此时,皮耶从不远处走过来,“马修,你来了。”并走到她身边,“马修就是我说的神秘嘉宾,有没有惊喜呢?” 魏棻菲对皮耶先生笑着,但一旁的方亚爵看得出那全是装出来的。难不成她又有秘密瞒着他? 皮耶稍微拉开嗓音,“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开始用餐吧!” 众人在桌子的四周坐了下来,随即便开始一边享用高级料理,一边交换商界的新闻。 方亚爵虽然与他们一道高谈阔论,却注意到魏棻菲的不对劲。明明小提琴都找回来了,她仍旧苦着一张脸。 距离她不远的马修,不断用他听不懂的法语与她交淡,他不知道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但感觉得到马修造成她的不安,可是他却爱莫能助,只能在内心暗咒。 饭后,方亚爵打算趁机带魏棻菲先行离开。 他走到皮耶身边,低声对着他说:“皮耶先生,棻菲似乎有点累了,我想先带她回去休息。” “别急、别急,来新加坡怎能不去体验他们的夜生活呢?何况,刚刚有不少老板跟我表示,他们对台湾的观光业还满有兴趣的,所以别急着走。”皮耶热情的挽留,盛情难却之下,他只得忍下来。 一行人在专车接送之下,来到着名的夜店,方亚爵一直被这些对台湾好奇的老板缠住,几乎无法分身询问魏棻菲任何事,甚至连马修一直黏在她的身边,他都无力阻止,一心两用之下,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终于,他逮着机会,看到魏棻菲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连忙与老板们找个借口暂时离开,立刻跟上前去。 方亚爵在女厕前拉住了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内心一堆疑问,口气自然不好。 魏棻菲抬起眼,看着他,早已预料到他满腔的疑惑,“马修……是我在法国的男朋友。” 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是从她嘴里说出却格外刺耳,“现在还是?”他酸溜溜的追问。 “不,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还在意他?”他无法克制的咄咄逼人。 “我没有……”她言词闪烁。 “你因为他才回台湾的,是吗?”他终于可以把所有事情全都连贯在一起了,他一直不知道她回台湾的真正原因,连皮耶先生也不知道。 魏棻菲没有否认他的话,默默不语。 “刚刚在晚餐上和他说些什么?”方亚爵很在意,因为没有一句他听得懂。 “没说什么。”她不想提那些事,餐桌上马修所说的话,不外乎是他们当初在法国时的甜蜜情景,但她一点都不想回忆。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会不会到时候再冒出个小孩?”对于魏棻菲一而再、再而三的隐藏,他内心有股怒火在燃烧,若不是因为这次在新加坡意外遇到马修,她可能永远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 “你别胡说。”她都已经这么难过了,他有必要用词那么难听吗? “你们为什么分手?”他希望知道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她和马修之间。 魏棻菲闭上了眼,摇摇头,表示她不愿意说。 “魏棻菲。”他对这样的反应感到不满。是害怕他知道什么吗? 她依旧闭者眼不回答。 “魏棻菲,说。”方亚爵强硬的命令道,扣住她手臂的力道越来越大。 她还是摇头。 第十三章 “说清楚,如果都已经是过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越来越气愤。 “为什么你总要逼我面对不愿想起的事情?不管是我爸妈的事,还是我和马修的事!” “因为我不想你有任何秘密瞒着我,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他很坚持,语气越来越蛮横。 “因为他妈妈不接受我是黄种人,可以了吗?”魏棻菲激动的吼出来,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她哭,不是为了马修,而是觉得自己很傻,竟然为马修这种人付出感情。 她逃回台湾,为的就是不要再想起这些事情,谁知老天爷这么爱开她玩笑,竟然让她在这陌生的国度再度面对,想将过去藏起来,却又被方亚爵统统翻出。 “这是什么烂理由?”本以为听到的会是马修变心之类的答案,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接着,他看到她的泪水,心都拧疼了。 “哭什么?不许哭。”他竟然感到吃味了,她可以为她的父母流泪,但就是不许为了他以外的男人流泪。 魏棻菲控制不了自己,拼命的摇头。 “不准为那种男人掉眼泪!”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关心,但是看她的眼泪不停落下,就觉得气愤与不舍。 “我没有……”她才不会为了那种男人掉眼泪,她气的是她自己,还有他方亚爵。 强烈的占有欲充满了方亚爵的内心,看着她停不住的泪水,对她的情感,已超出他理智所能控制的极跟。 像是要宣誓主权般,他低下头,狠狠攫住她柔嫩轻颤的双唇,又像是不满她为其他男人掉泪似的,他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吻着她。 “唔……”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魏棻菲根本无法招架,被紧紧禁锢在他胸前,一时间她竟动弹不得,“方……” 话还没说出口,又再度被方亚爵封唇,他狂野的在她粉嫩的唇上肆虐,控制不了自己对她的情感与欲望。 魏棻菲开始挣扎,直觉反应就要推开他,“唔……不要……” 方亚爵将她搂得更紧,不让她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不久之前才打定不要坦白自己感情的主意,早在此刻被推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渴望一个女人,在乎她,不愿她掉泪,更不悦她为别的男人哭泣。 魏棻菲的心头慌乱,方亚爵的失控让她害怕,完全不知道下一步他会怎么做,就算她对他有好感,可是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何况方才她还陷在过去回忆的伤痛之中。 她内心紊乱,情急之下,奋力推开他,随即转身就跑。 魏棻菲的力道来得突然,让方亚爵往后撞在走廊的墙壁上,那一瞬间,他像是理智归位一般,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冲动。 他连忙转身走入一旁的男厕,打开水龙头,用手接水泼洒自己的脸庞,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已为了她乱了方寸,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久,方亚爵回到了吧台边,点了杯酒,并用目光找寻魏棻菲的身影,最后,终于看到她在大门外伫立在河岸边的背影。 他并未立刻上前去找她,也许,他们两人都需要暂时冷静一下。 烈酒一杯接着一杯,方亚爵却忘了自己酒量并不好,很快的便因不胜酒力而趴在吧台上休息。 然而他虽然意识不清,却能清楚听到四周的声音,尤其是不远处马修那爽朗的笑声。 “哈哈!你说那个台湾小妞吗?她很好搞定的!”他那带有法国口音的英文,刺耳的传入方亚爵耳中。 “马修,你真是法国人的骄傲,吃遍全球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抵抗你的魅力。” 一旁的友人称赞他。 “算你识货,你看那小妞,身材好,长得漂亮,又有才华,要真能追到她,带她出场,真是风光。” “既然她那么好,干么把她给甩了?” “腻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喜新厌旧,况且,那小姐竟然跟我来真的,说要嫁我,我吓都吓死了,赶紧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塞责。” “你不是说交到这种女朋友很风光吗?” “当女朋友好啊!随时都可以换,当老婆就不行了,吃不消的。” 一群人笑成一团,并不断谈论这些轻浮的话题。 忽然间,一抹黑影朝马修冲了上来,并狠狠的将他扑倒在地。 “王八蛋!”方亚爵重重的朝他俊俏的脸庞挥上一拳。 店内顿时尖叫声四起。 马修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硬是吃了方亚爵好几个拳头,最后奋力抬腿,将他狠狠踢开。 方亚爵跌在地上,连带拉倒了好几张椅子。 “fuck!”马修大骂脏话,摸了摸被打痛的脸颊,伸手一看,竟沾上血迹。 他不甘示弱的冲上去,火爆的朝方亚爵脸上还了一拳,随即两人便扭打成了一团,并不断在店内撞翻桌椅,一时间店内一片杯盘狼藉,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然而喝得烂醉的方亚爵,连站都站不稳,很快便居于下风,并被压制在地。 “他妈的,敢打我?”马修咒骂着,接着又是一拳,方亚爵的脸因着他的力道转向左边,一道血柱从嘴角流出。 店里所有的人都在一旁围观,在戒律森严的新加坡,有人当众打架是一件相当新鲜的事情,大伙都看得十分起劲。 魏棻菲在外头闻声而入,却发现缠斗在一起的是她认识的两个男人,她连忙大喊,“住手、住手!” 看到方亚爵被马修压制在地上,她没有多想,立刻冲上前去。 “马修,你干什么?”她用力的将他扶方亚爵身上推开。 他用手背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丢下一句话,“管好你的男人!”随即便嗤之以鼻转身离去。 “方亚爵!”她连忙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并在他的身上闻到浓浓酒味,“你还好吗?” “马修……你这个……王八蛋……”他挥着双手,已经醉得胡言乱语。 他的脸颊有明显的红肿,嘴角与鼻子都流出鲜血,她赶紧拿起纸巾替他按压。 “皮耶、皮耶!”魏棻菲环顾四周,终于在人群中找到皮耶的身影,“快,帮我带他回饭店。” 皮耶连忙走上前,协助她搀扶起醉得几乎无法站立的方亚爵,拦了一辆计程车离去,留下一群惋惜没有好戏可看的旁人。 三人回到饭店后,立刻叫来医生替方亚爵的伤势做处理,所幸皆为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 “他的脸应该还会再肿一个礼拜,其他就没什么问题了。”在饭店的房间里,医生收起包扎用的相关物品,并对魏棻菲交代着。 “医生,谢谢你。”送走医生,她回头看向帮忙收拾房内的皮耶。 魏棻菲忙走上前,从皮耶手中接过那些垃圾,“我来就好了,谢谢你。” 方亚爵醉醺醺的躺在床上,三不五时说些醉话,“马修……你这个混帐,不要走!”说着,他胡乱的对空中舞动双手,随即,又陷入沉睡。 她尴尬的对着皮耶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这没什么,倒是我才要向你道歉,我不知道马修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在回程的车上,魏棻菲向皮耶说明一切,包括她与马修分手的原因,以及毅然决然回到台湾的理由。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淡笑了下,她眼神落在方亚爵身上。 本以为这些她一直逃避的事情会带给她很大的伤害,可是当他逼她去面对后,一切竟然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轻易就释怀了。 “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谢谢你,皮耶先生。”魏棻菲轻轻拥抱他表示谢意,接着送他离去。 回到房内,空气中充满浓烈的酒味,她不禁怀疑,他到底喝了多少酒,竟醉成这个样子。 想起方才回到店内,看到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块,她内心担心的却只有他。 回到台湾这段时间,她一直以为自己需要很长的日子,才能从马修的阴影中走出来,可是她没有。这个男人攫住了她,用霸道的方式进入她的生活,让她疲于应付,以致她完全无暇悲伤。 接着,这个男人不但霸道的掌控她,甚至还霸占她的心,虽然说她一直不想去面对、不想承认,但她知道,这是事实。 她知道今晚他和马修之间的冲突是在替她出气,马修曾对她做那么过分的事,她知道方亚爵是在意她的,所以才会不顾他和马修之间是否还有谈生意的可能,便对他动手。 不可否认,她看到马修脸上被方亚爵痛扁的痕迹,内心的确感到快意,她一直无法好好教训这个男人,不过回头看到他脸上的伤似乎也没好到哪去,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都几岁人了,竟然还用拳脚来解决事情?还是凡事精干的高容饭店总经理? “谢谢你。”魏棻菲轻轻说着,但她相信醉到不省人事的他并不会听到。 她在床边蹲了下来,静静看着他的睡容,想起今晚他的强吻。 他就是那么霸道,就连吻她也是如此。 虽然不满他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的情感,但她也知道,自己对方亚爵,有一定程度的渴塑。 她希望能和方亚爵在一起,可是目前的她没有这样的条件,两千万的负债不是一个小数目,对任何人而言,都会是一个重担。 魏棻菲缓缓凑近身子,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我喜欢你。”她轻声说道,仗着他听不到,才敢这样大胆说着 她的心,早在他一次又一次霸道的对她好之中,偷偷沦陷了。 突地,她脑袋闪过一个念头,先是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她便小心翼翼坐上床,缓缓在他侧边躺下;接着拉起他的手,环过自己的腰。 只要一会儿就好,魏棻菲对自己说着。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尤其在面对方亚爵那强势又霸道的作风,也许只有在此时此刻,她才敢偷偷这样做,享受这“一人”的爱恋。 躺在他怀里,她感受到很久没有的安全感,回想起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虽然他的行事作风霸道不讲理,但其实仔细想想,他为的不就是要减轻她的负担吗? 他的“拥抱”让魏棻菲感到十分安心,本来打算不久后就要起身的她,竟然不小心让自己也跟着陷入沉睡之中。 一阵头痛欲裂,让方亚爵自睡梦中清醒,到底喝了多少酒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睁开了眼,他看到窗外艳阳高照,却不知道现在几点几分。 方亚爵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要舒缓不适,却觉得一股不寻常的温热在自己的怀中,他侧过头,竟然看见魏棻菲睡在他身旁。 那一瞬间,所有的睡意全都没了,一股紧张与不安自他内心涌上。 他对她酒后乱性吗?不然为什么她会睡在他身旁?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整晚的梦境都是追着马修跑。 方亚爵连忙坐起身,赫然发现他并没有预期中的衣衫不整,接着转头看向魏棻菲,她的衣服一件也不少的穿在她身上。 这时他才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喝酒对她做出什么谕矩之事。 “真该死!”他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酒量不好是他最大的弱点,因此他平时滴酒不沾,然而昨晚心情郁闷终究还是让他破了戒。 第十四章 脸上伤口的刺痛,让他慢慢回想起昨晚的情景,依稀记得他与马修的打斗,以及自己力不从心的惨败。 他转头侧向一旁的镜子,看着那张满是伤痕的脸,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打得那么惨。 想想还不是为了魏棻菲,若不是她,他脾气再怎么差也不会动手打人。 他回过头,看着仍旧沉睡的她。若昨晚他并没有酒后乱性,那她为什么会睡在他身边?除非……是她自己主动爬上床来? 这就叫欲拒还迎吗?昨晚还强烈的反抗他的吻,怎么没多久时间就忍不住投怀送抱? 想到此,他不禁嘴角扬起淡淡一笑,没想到趁人之危的不是他,而是她。 像想看她的反应一般,方亚爵再度躺回床上,并注视着魏棻菲,接着他伸手,轻轻的在她的鼻子上一捏。 “嗯……”鼻头传来的不适,让她慢慢自睡梦中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却觉得映入眼帘的模糊影像怎么不太对劲。看起来……怎么像是…… “啊!”她大叫一声,立刻弹坐起来。 “早安。”他似笑非笑的说着。 昨晚她偷偷摸摸的爬上床之后,竟然毫无戒心的陷入沉睡,更糟的是,还让他先醒了过来。 她羞得说不出话,双颊红透。 “没想到我没有洒后乱性,倒是你趁人之危。” “我才没有!”她连忙否认。 “那你怎么解释这一切?”方亚爵嘴上逗着她,表情却十分严肃。 “我……”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因为的确是她“趁人之危”。 “你打算怎么办?”他嘴上问着,内心却不断窃笑。 她看着方亚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问她打算怎么办?她根本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然一点打算都没有,何况被他逮个正着,她整个人都慌了。 方亚爵看着她的哑口无言,一种处于上风的成就感让他直想得意的笑出声,然而他仍强装镇定。 “为了表示你的负责,和我交往。”他说着,语意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嗄?”魏棻菲瞠曰结舌,本来连话都讲不出来的她,现在连脑子都打结了。 他……他……他就这么说出来了?交往?可是她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平常该负责的都应该是男方吗? “我……”她犹豫了,知道自己有个沉重的负担,就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不想让他一起扛,“你知道我有一笔很大的负债。” “我不在乎。”又是这件事,他的语气沉了下来,“就算你今天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我也不管,我只知道我要你。”就像他在公事上一贯的态度,他想要的就会努力得到手,今天他已决定要和她在一起,就不会善罢甘休。 魏棻菲低下了头。她当然也想答应,但是,那笔负债的担子真的很沉。 一旦接受,两人的感情会不会因为这笔负债而变质?他是身价不菲的高容集团总经理,之后会不会有关于她为了钱和他一在一起的流言蜚语?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她的脑海中打转,让她的真心话梗在喉头。 “你的决定呢?”见她久久不回话,他内心竟有些焦虑。 她仍旧沉默不语,是在盘算任何可以拒绝他的理由吗?他都已经清楚告诉她,他一点都不在意那负债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方亚爵将身子靠近魏棻菲,伸手轻轻触在她的脸颊上,“我说了,我不在意,不管你的过去如何,不管你未来如何,我只在乎现在。” 她还是不说话,但她的内心却是激动的。他给她一个好美的梦,一个安全的依靠,她好想……好想答应他。 脸缓缓靠过去,额头轻轻抵住她的,“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他内心对她的渴望,已经不容许她拒绝了。 “我……”她终于开了口,“你说我有拒绝的权力吗?”像是说反话一般,魏棻菲偷偷讽刺他一番。 而他,浅浅的笑了一下,已经得到了答案,“你知道你没有。” 覆上她软嫩的唇,不如昨夜的霸道,方亚爵用他温柔的一面,缓缓卸下她的心防。有他在,她什么都不必害怕。 一阵唇与舌的缠绵过后,她感到有些脸红气喘,内心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 “你昨晚……怎么会和马修打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魏棻菲提起昨晚两人的缠斗,顾左右而言他。 方亚爵先是沉思一下。他认为纵然她与马修已经分手了,但她定是对马修有着一定的感情,才会在两人分手后选择逃回台湾。 “因为,他是情敌。”他不想说出昨晚马修口中那污秽不堪的言词。 “情敌?”她有些讶异他这样定义,她与马修已是过去式了,何来情敌一说? “你应该曾经很爱他吧?不然怎么会选择回来台湾?”他说出他的判断。 魏棻菲淡淡笑着,“我也以为,我曾经很爱他,他的确帮我度过人生最低潮的时刻,但其实我已经分不清和他在一块,到底是感激还是爱情。” “怎么说?”他有些不解。 “或许……只能说我当时很天真吧?觉得我对他的感激就是爱情,甚至愿意嫁给他,你相信吗?我曾主动跟他说想要嫁给他。” “你?”方亚爵有点难以置信。魏棻菲给他的感觉一向自尊心很强,实在很难相信她会主动开口说要嫁人。 “只不过,在他用他妈妈因为我是黄种人而反对我们在一起,当作是分手的理由之后,我就看清他的为人,他对我的感情,也只是逢场作戏,玩玩罢了。分手后的我,总觉得自己会陷在失恋的泥淖之中,因此才决定回到台湾。”她述说着,嘴角带着微微的弧度,像是在笑看自己的年轻不懂事。 魏棻菲继续接着道:“回到台湾后,却发现我似乎没有预期般的难过,甚至很快就回复正轨,只是每次想起我被他用这种烂理由甩掉,然后又为了他这种人放弃在法国的发展,心中总是觉得有些后悔。” “但这是你的选择。”方亚爵竟然有些不悦她此时透露出的后悔。若当时她不是这样想,那她又怎么会回到台湾,他和她又怎么会相遇? “我知道,只是觉得自己怎么会那么笨,所以回到台湾的原因,我实在不愿提起,但就是有人不识相,一定要一直逼问。”她白了方亚爵一眼。他总是有办法让她在他面前失态。 “那我倒该庆幸你那么笨了。”他慵懒的侧躺在床上,睨着她。 “你说什么?”她对于他的话感到诧异,不满的扬高音调。 方亚爵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他果然很容易就能牵动她的情绪,那代表她的内心很容易受到他影响,因为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若你当时没那么笨,那你现在也就不能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了。” “谁……谁希罕和你躺在同一张床上了?”他的话听来如此暧昧,让她不禁感到脸红。 “你现在不就是?”眼前的女人实在嘴硬,她难道都不知她那红透的双颊,早已写上答案? “我才没……”魏棻菲连忙起身想要下床,却被他一把拉回,接着,便被圈禁在他的身下,“你……你干么?” “吻都亲了,觉都一起睡了,现在想逃,不觉得太迟了吗?”他紧盯着她,黑眸中透露出一股邪意。 她才想要开口说话,一股温热的感觉却堵在她的唇上,方亚爵已深深吻住她,不再让她多嘴。 为什么她有一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他的浓烈情感已不容她再多想,理智已渐渐被他难得一见的柔情给融化了…… 回到台湾后不久,方亚爵与魏棻菲交往的八卦便在饭店里传得沸沸扬扬,包括他为了她与人起肢体冲突一事。 方亚爵从不避讳和她同进同出,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反倒足她不太习惯。 “你忙完了吗?”他的身影出现在魏棻菲的办公室前。 “还没。”她七手八脚的,在抽屉里不断翻找所需的资料,“奇怪……收到哪里去了?” 见魏棻菲正在忙碌,无法分心与他交谈,方亚爵只得看了看表,“待会忙完一起去吃饭?” 从新加坡回来后,两人的工作更是忙碌,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怎么会不见呢……”她自言自语,继续认真的在柜子里找寻她的资料,接着像忽然想到什么般的回答,“不行,我待会约了人。” 他的语气变得十分凝重,“约了什么人?” 魏棻菲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站起身走到后方的柜子,一一翻找。 不满从开始与她谈话到现在,她始终没有认真的回答他,方亚爵走上前,—把拉住她忙碌的手,“跟我说句话有那么难吗?” “啊?”她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我忙着找东西。” “你要找什么?”他决定直接帮她把东西找出来,然后要她专心和他对话。 “我待会要和一位洽谈中的驻点艺术家吃饭,准备要给他的资料不知道被我放到哪里去了……” 方亚爵松开魏棻菲的手,随即在座椅上看到一叠疑似她在寻找的资料。 “这个吗?”他将资料拿起,塞到她手中。 “对!”她兴奋的接了过来。还以为资料莫名其妙失踪了,原来是被粗心大意的她塞在椅背。 “你最近很忙?”这一阵子他忙着处理饭店的事,对于她反倒有些疏忽,今晚难得将事情都排开,希望和她一道晚餐,却发现她似乎也没有轻松到哪去。 “很忙,从新加坡回来之后,突然间多了很多事。” “一顿晚餐的时间也不行.?”方亚爵不想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和她是男女朋友了,怎么相处的时间却比交往前还来得少! “今晚真的不行,已经约了人了。”魏棻菲的心似乎比较专注在工作上,这点让他有些吃味。 方亚爵忽然伸手,从她手上抽走那本资料。 “喂,你干什么?”他的举动让她感到错愕。 “晚上不要去了,取消它。”他也有点讶异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何时他如此公私不分了? “什么?”她更是诧异,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你开玩笑吗?” “不是。” “我晚上要去谈公事。”魏棻菲以为他误解她晚上的行程。 “我知道。” “所以不能不去。”他若知道她是去谈公事,为什么要阻止她? 方亚爵的内心也感到不妥,理性与感性的天人交战之下,终究还是理性战胜。 “我知道。”说着,他有些不甘愿的将资料递到她面前。 对于他的反应,魏棻菲感到狐疑,只得缓缓的伸手接回资料。 她的手指才刚接触到纸张,腰间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往前带,随即撞入方亚爵的胸膛。 “啊!”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来不及反应,挺俏的鼻梁传来一阵痛楚,让她不禁惊呼出声。 方亚爵本想给她一个拥抱,怎知却适得其反弄痛了她,赶忙关心道:“你还好吗?” “你到底……在做什么啦……”她实在不懂他这一连串莫名的举动,不满的抱怨着。 “我只是想抱抱你。”这样的话从口中说出,他感到有些别扭。“我们从新加坡回来之后,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不是你忙着接洽业务,就是我出国谈合约,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第十五章 听到他的真情告白,她有些愣住了。还以为他不在意这些,是个工作优先的工作狂…… 他看起来竟然有些落寞。魏棻菲见状,缓缓抱住他。 对于她的主动,方亚爵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的,他便给予她回应,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我以为……你觉得工作比较重要。”她埋首在他的胸膛说着,“我也不敢吵你,你是饭店的总绍理,我很怕担误你的工作。”这是她这一阵子的心里话。 和他交往,其实她一直感到很自卑,虽然表面上她从未显露出来。 交往之后,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才好,毕竟他们一个是身价不凡的总经理,一个是背负巨额债款的小职员。 他没有回应,只是一迳将她抱在怀中,他的鼻子在她颈项间贪婪的汲取她的气味,一手轻抚着她长而柔顺的发丝。 他对她的情感,随着两人的交往不再被压抑,她就是他想要呵护的女人。 方亚爵的吻细碎的落在她的脸颊上,而她则是害羞的闭上了眼。 上一次吻她,是多日前在新加坡的冲动与表白,间隔多日,他忙碌得无法一亲芳泽,今日再次触碰她柔嫩的肌肤,他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渴望。 他的唇在她的颊上滑过,找寻她双唇的所在,直到触碰那柔嫩之后,方亚爵轻柔的吻住她。 魏棻菲可以感受到他浓烈的情感,以及前所未有的温柔。 两人的呼息在彼此双唇探索中渐渐转浓,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传遍了她全身上下,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放在桌上的手机刺耳的响起,她像是被吓着般震了一下身子,两人的双唇在那一瞬间也分了开来。 “我……”魏棻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方亚爵的双手还紧紧的将她圈在怀中,“我要接电话。” 从那样的氛围中惊醒的她,感到十分害羞,只得说这样的话。 “嗯。”他不舍的松开手,让她走出他的怀抱,那瞬间有一种失落感。 “喂,你好……是……是……好的,我这就过去。”挂掉电话,魏棻菲回过身子,有些抱歉的看着他,“约好一起吃饭的艺术家希望能够提早一些,所以……我现在必须走了。” “我请小梁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坐捷运去。” 听到她这样的拒绝,方亚爵不悦的蹙起眉。两人都已交往一段日子了,她怎么还是习惯拒绝他的好意。 “为什么不要?” 他的问题,让魏棻菲险些回答不出来。她不是故意与他唱反调,只是……只是她早已习惯自立自强。 “小梁……是你的专属司机。”她硬挤出一个理由。 “就因为是我的专属司机,所以能派他载任何人去任何地方,我们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你怎么还不能习惯这些?”总把他对她的好拒于千里之外,这点让他非常头疼。 之前还是朋友时,拒绝就算了,怎么现在成了男女朋友,还不能顺理成章的接受? “我让小梁送就是了。”魏棻菲不想与他起任何争执,只得接受。 她知道他对她的好,只是,还没习惯这样的日子,自从父母过世之后,她一直都是独当一面,任何事都不假他人之手。 然而方亚爵对她越好,她越是觉得不安,自卑的心理再度在她内心作祟: 深夜十二点,忙碌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魏棻菲也回到饭店的房间休息。 由于高容饭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各部门的工作量有增无减,尤其是她所负责的艺文领域,因为打响名声,与她接洽的艺术家越来越多。 而方亚爵就更不用说了,两人在办公室擦身而过,仅能点头打个招呼,连个情人间的嘘寒问暖都来不及给。 坐在安静的房间内,魏棻菲听着低频的冷气空调声,忽然好想他,她知道这个时间他一定还在办公室忙着。 下了决定,她罩上刚脱下的外套,朝方亚爵的办公室走去,浑然不觉自己的脚步是如此飞快急切。 总经理室的门是半掩的,秘书早已下班,门缝中露出光线,还有方亚爵透过电话用英文与国外客户洽谈的声音。 魏棻菲悄声推开门,看到他背对着她,拿着手机站在一大片落地窗前。 “那就再麻烦你了。谢谢,再见。”方亚爵结束通话,一转身,便看到她站在门口。 “棻菲?” “h……”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对话,他投到她身上的眼光,让她感到有些害羞。 “还没忙完吗?”对于她这个时间出现,方亚爵有些讶异,更感到惊喜,这一阵子的忙碌,让他连想和她说句话都难。 “刚忙完,想说……好像很久没和你说说话了,所以来找你。”她走入办公室内,却又止住脚步,“我看你好像在忙,那还是我改天再——” “还好,没有很忙。”方亚爵忙打断她的话,就算再忙也要将她留下,若不是这些该死的繁琐杂务,他真巴不得天天将她拥在怀里。 他才刚开口想继续说话,拿在手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你先坐。”方亚爵交代着,随即又接起电话,和客户谈论公事。 魏棻菲在那组铁灰色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他认真工作的身影,她的眼神中充满对他的爱恋。 有了前一段感情的经验,其实她一直对于两人身份的悬殊十分在意,因此她很希望自己能够不要太看重这份感情。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即使他俩不常见面,她却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感越来越浓烈,想不重视也难。 方亚爵边说着电话,边看向魏棻菲,对上她的眼神。 忽然,他从桌上拿起一叠资料,朝她走来,接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继续和客户谈论。 她吓了一大跳,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双颊竟染上红晕,羞得低下头,想用垂下的发丝遮掩她的心慌意乱。 他紧靠着她,翻阅文件的手臂不时摩挲着她的,像是要满足他一时半刻无法将她搂入怀里的遗憾。 十几分钟后,电话终于再度结束,方亚爵将手机抛到桌上,接着往沙发的椅背上躺了下去。 “烦死了。” “你有吃晚餐吗?”她关心道。看他忙碌的样子,应该没有时间用餐吧? “不算有,随便找个面包充饥。” “那我们去吃宵夜?”她提议着,也担心忙碌的工作会搞坏他的身子。 “我比较想抱你。”说着,方亚爵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力道强劲,不等她反应,便半强迫将她拥入怀中,并用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身子。 突地近距离接触,再度让她红了脸,虽然这已不是第一次和他亲密接触,但还是需要时间去习惯。 在他宽阔的胸膛中,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与体温。他的身子温暖得让她放心,好似天塌下来他都会替她挡着似的。 她不自觉的闭上眼,好想就这样一辈子靠在他的身上,什么事都不要烦恼,好想就这样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不要去而对外界的纷纷扰扰。 “真抱歉,这一阵子很忙,没什么时间陪你。”他低沉的嗓音懊恼的说着。 她点点头,表示没关系,但其实内心多少有些失落。 两人独处的时间没有多久,再度被刺耳的电话声打断。 方亚爵不悦的看着桌上震动的手机,却没有接起来的打算。 “不接吗?”魏棻菲疑惑抬起头,研判应该是刚刚的客户打来的。 他双眉聚拢,终究还是坐起身,接通电话。 “喂?是,我知道,你那边联络得如何……” 魏棻菲也跟着坐起身,拿起桌上的笔,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下绢秀字迹,并推到了方亚爵的面前。 我去替你买宵夜回来。 他点头示意,继续和客户对话。 魏棻菲打算站起身,却又侧过头看着方亚爵,接着她忽然凑上她的唇,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他有些讶异的看着她,嘴里却还是和客户谈着话。 她对他嫣然一笑,知道他们两人都是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或许有些话,用做的比说的更容易。 魏棻菲随即起身离开办公室。 方亚爵真恨不得此时此刻手机收讯不良,让他有时间把她拥入怀里,好好吻着她。 不久后,他终于结束对话,着手整理手边资料,内心却祈祷对方不要再打来,至少,让他可以和她共进宵夜。 再度响起的不是手机,而是桌上的分机,这个时段透过饭店分机打来的电话,绝对是什么紧急事件。 “喂?” “总经理,这里是柜台,可以麻烦您现在赶快下来大厅一趟吗?”电话那端的女声听起来十分着急。 “发生什么事了?” “魏总监刚刚在大门口被几个不明人士泼了油漆,现在这里一团混乱……” 他隐约可从话筒听到另一端嘈杂的声音。 “我马上下去!”他内心一紧,电话挂了立刻拔腿冲出办公室。 方亚爵的步伐才刚跨入大厅,便被眼前的景况给震慑住。 透明的大厅落地玻璃,被泼洒了刺眼的红色油漆,遮敝原本辽阔的视野,还夹杂阵阵刺鼻的气味。 十来个饭店工作人员在门口手忙脚乱的铺上报纸,除此之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一大片的红漆。 “总经理——”值班经理看到方亚爵的身影,立刻靠了过来。 “魏棻菲在哪?”他担心的是她,他完全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魏总监在外头。”值班经理指着地上的报纸,“总经理踩着报纸出去,这样才……” 方亚爵根本不理会,黑色的皮鞋立刻踩在鲜红的油漆上,快步走了出去。 “魏棻菲!”他在车道边的柱子旁看到她瑟缩的身子,陷在鲜红如血的油漆之中。 他从一旁服务生手上抢过备用的浴巾,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的身边。 她全身上下沾满又湿又黏的红色油漆,蹲着的身子微微颤抖,双手护着头,就怕眼睛或鼻子沾染了刺激的液体。 “你还好吗?”他的口气带着担忧,一条浴巾立刻覆上她的身子,“你有没有受伤?”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方亚爵很心疼,顾不得自己全身也沾染油漆,立刻帮她擦拭。 “亚爵……”她颤抖的喊着他的名,缓缓抬起头来。 双手的防护一挪开,油漆就如鲜血般自她额上滑落。 “把眼睛闭上!”他忙将自己早已染上油漆的手,当作遮蔽靠在她额上。他回过头,大声令道:“快点拿浴巾过来!”然而泼洒在她身上的油漆实在太多,他的手根本挡都挡不住。 “别怕,把头抬高。”他一手压着她的额,一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浴巾,手忙脚乱的替她缠绕上。 “我的头……很晕……”她皱着眉,有点力不从心的说着。 吸入过多的刺激性气体,魏棻菲的身子无法负荷,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 “你撑着点!”方亚爵连忙扶住她的身子,随后一把抱起了她,“快叫司机把车子开来!” 他转头斥喝道,然而怀中的她已经意识不清的昏了过去,重重的油漆味也呛得他咳嗽连连。 管不了两人身上的油漆会弄脏了高级的房车,方亚爵抱着魏棻菲一头便钻上车子,朝医院驶去。 第十六章 魏棻菲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苍白的光线略显刺眼,接着,便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里,脸上还罩着氧气罩。 微微一侧头,她看到单人病房里的另一个人。 方亚爵背对着她,压低音量正讲着电话,听着他的内容,她知道他正为了她推掉一些重要的公事。 她才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喉咙便传来干哑的不适,让她咳出声来。 这声音引起方亚爵的注意,立刻回过身,匆忙的结束电话,走到她的身边。 “觉得怎么样?”他满脸关心。 “我……我昏倒了吗?”对于稍早的记忆她还在努力回想,那场意外太突然,让她受到很大的惊吓。 “何只昏倒,你还休克了!”想起在车上她突然没了气息,吓得他连忙替她做人工呼吸。 魏棻菲难受的闭上了眼,吸入过多的甲苯让她恶心想吐,全身瘫软无力。 久久,她才又开口,“你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在等你告诉我。”方亚爵说着,内心已有了底。 “我……”一时间,魏棻菲竟然有些心虚。“这一阵子,我一直接到讨债集团的来电,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俩正在交往的事,总之,他们要我开口向你借钱……” “那你为什么不说?”听到自己的猜测自她口中得到证实,方亚爵脸上的表情微僵。这么严重的事,她怎么不告诉他? “我怎么可能开口跟你借钱?”她有些讶异他竟然会这样质疑她。 “我是说你被恐吓的事。”他指正她的误解。 “我……”原来他不悦的是她隐瞒这事不说,“这毕竟是我的事,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将你拖下水。” “可是你让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他越听越感到生气,“不论你是否打算开口跟我借钱,但至少受到恐吓的事,也该跟我说。” “我说我不想影响你……”她不告诉他,有她的苦衷。 “为什么还是这么分你我?我们都在一起了,我不可能置你于危险不顾,为什么不跟我说?难道你那么不信任我?”句句都是他愤怒的指控,只要一想到当时她害怕的缩在墙角,全身沾满红漆,他便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两人成了男女朋友后,就会像家人一样分享一切,同甘共苦,没有秘密。 然而这阵子以来,他却只感觉到,她仍不愿将她的困境与他一起分担。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害你。” “所以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魏小姐,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和谁打交道吗?他们跟我可不一样,我就算再生气,对你还是会有所容忍,但他们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讨债集团,尤其在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后,你以为还能够继续每个月还那一点钱吗?”他心中气着她的单纯。 “难道不是吗?欠他们钱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她理直气壮的回着他。 “你还不懂吗?”他脸上写满怒意,还有他对她的心疼和无奈,“这次只是泼红漆,下次呢?会是什么?” “我……”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怎么知道他们下次会怎样?” “除非你能从我这里拿到钱去还他们,不然他们只会继续恐吓你,他们做的不是慈善事业,如果有方法可以更快收回欠款,他们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方亚爵的话,点出她内心最深的恐惧。她就是怕他会受到牵连啊! 一开始,她不想和他提起被恐吓的事,就是不希望如此,只是现在这个状况,她明白他已经被拖下水了。 不只他,还有高容饭店。 “对不起,害了你,还有饭店也遭殃了。”她充满愧疚。 她了解,现在的她,果然不适合谈恋爱。 “你要在意的不是饭店,而是你自己的安全。”他不希望她现在在意的是他和高容饭店,她应该要知道,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魏棻菲抬起眼,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就觉得好愧疚。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她只是安分守己的做她的工作,好好隐藏自己对他的爱恋,两人也不会有机会成为男女朋友,更不会让讨债集团有机会找他和高容饭店的麻烦。 “亚爵……或许我们……暂时先别在一起吧,等我把所有的债务解决……” “你说什么?”他有些讶异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透露出这样的讯息给她吗?他想让她知道的,是她的不信任令他感到不满,以及她不说的危险性,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会有这样的结论? “我说,我们暂时分手吧,这样对你、对高容饭店才不会有更大的影响……” 为什么,当那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她觉得心好痛。 她明明造成他这么大的困扰,身为罪魁祸首的她应该负起责任,可为什么…… 说出那两个字,让她直想落泪,甚至还有一种快窒息的感觉? “这就是你聪明的脑袋所想出来的方法?”方亚爵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没料到她会做出这样的要求,“为什么不开口?你知道你若开口,我会替你还掉那两千两……” “这就是我害怕的!”魏棻菲喊出声,眼眶中的泪水也跟着滑落。 她就是怕他会提出这个方法。和他交往以来,当她越爱越深,她就越怕有那么一天,她身上的重担会变成他的。 她不愿他来还这些钱,因为这不是他的问题,他会想扛起,只是因为他爱她。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不愿开口的原因。 可是当她极力想避免的事却还是发生,她感到不知所措,是否他们两人相爱,定会面对这样的结果? 方亚爵噤了声,双眼凝视着她,她脸上痛苦的表情,让他不忍再说下去。 “你别难过了。”他伸手拭掉她脸上的泪,“好,我不提替你还钱的事,你也别再提分手的事,好吗?” 魏棻菲闭上了眼,无奈的点点头。 “别再想了。”他替她拉整被单,“有什么事,等你出了院再谈。” 吸入过多的甲苯,让她需要留院观察是否有不良的后遗症。 他温暖的大掌握住她的手,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她难敌身子的不适,很快便又陷入昏睡之中。 见她难受的入睡,方亚爵不舍的轻轻抚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微硬的茧,想必是她长年练习小提琴所留下来的。 一般的女生多半希望自己的手是柔软白嫩,而她却为了小提琴甘愿如此牺牲,她一定非常热爱这个乐器。 方亚爵轻轻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怜爱的眼神看向沉睡中的她,内心悄悄的下了个决定。 魏棻菲撑着伞,在滂沱大雨中走着,只是过大的雨势让那伞英雄无用武之地,她全身早已湿透。 到达目的地,一间三楼透天层的骑楼,却见大门深锁,于是她拿起手机。 “喂,萧大哥吗?我是魏棻菲。” “喔!是你呀,有什么事吗?”耳机那端传来操着浓厚台语口音的男声。 “今天不是我们约好固定还钱的日子吗?我现在在门口,可是你的门好像没有开……” “还钱?你那笔债不是上礼拜统统还清了吗?”对方的口气一有些不耐。 “还清?”魏芬琦十分讶异,“可是我没有……” “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啦,但是你欠的钱上礼拜就还清了,还是说你要多给我,我也无所谓啦……” “我知道了。”她挂掉电话,心中充满疑问。 是谁帮她还了钱?还在一夕之间就清偿两千多万的债务? 答案在她心中已经浮现,她知道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而且对她只字不提。 魏棻菲在大街上狂奔了起来,不顾雨势,直冲高容饭店。 她淋得湿答答的身子闯入总经理办公室,大声喊着,“方亚爵!” 不知为何,她内心充满的不是感激,而是一种不受尊重的不悦,还有害怕。 她以为,在医院那晚就是他们两人的结论,一切照旧,他不替她还掉两千万,而她也不离开他、不离开高容饭店。 她一直以为就是这样子,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一声不吭就做了这个决定,他不是答应过她,不再提这事了? “魏总监,总经理在会议室开会……”跟在后头跑进来的秘书说着,魏棻菲飞快的脚步让她根本来不及拦下她。 魏棻菲越想越生气,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要在第一时间等到方亚爵,“我在这里等他。” 不久后,他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她全身湿透的狼狈样,不悦的眯起眼,“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终于等到他出现,她立刻起身走上前。 “你全身湿透的在这里吹冷气,不怕感冒吗?”他不懂她的脑袋在想什么,就算有什么事情找他,也该先注意自己的身子。 魏棻菲不理会他的话,忙者追问:“两千万是你还掉的?” 方亚爵看了她一眼,早已料到她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对。”他淡淡说着。 “为什么要擅自作主?我从来没有开口要你帮我还那些钱!”她生气的说着。 为什么他要朝她最害怕的那一条路走去?她不想害他,更不想让人闲言闲语,说她与他交往,贪的是他的钱财。 对于她的不领情,方亚爵多少也都猜着,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当初下决定要替她还掉这些钱时,他便犹豫是否要先与她商量,但是他了解,他曾经允诺她不再提这事,可是这也是唯一让她免于讨债集团威胁的方法。 所以他决定,宁愿冒着两人会起冲突的风险,毅然决然替她还掉这笔债。 “你是我女朋友,所以替你还掉这些钱,应该不为过。” “女朋友又怎么样?”听到他这番沙文的论调,更觉得一股怒火升起,“这是我的私事,你应该问我!” “私事?”他扬高语调,“你的私事已经影响饭店,我自然要出手干预。”他知道若仍在私事上打转,她必定不会接受,于是他决定将战线拉到公事上。 “但你答应过我,不再提这事的。”魏棻菲咄咄逼人的追问。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不顾虑她的感受? “我没有再提起,不是吗?”像是抓着她的语病,他一席话堵住了她的嘴。 她只是直盯着他,不发一语。 一直以为,他和她交往之后,为了她改变许多。 可是没有,他还是用那自以为是的态度,来决定她的事情、她的人生。 “你怎么可以这么霸道?我说过这件事不要你插手,为什么就是不尊重我?” “对,我是霸道,但我替你解决了难题,不是吗?”他承认自己的手段强硬,但他这么做是为了她好,难道她感觉不出来? “你非但没有替我解决了难题,还把我推入另一个痛苦的深渊!”魏棻菲愤怒的喊着,“这笔债,是我父母亲留下来的,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要怪就怪我自己太笨,一心只被当时对他们的不谅解给蒙蔽双眼,完全没想到抛弃继承这件事,所以这两千万,我心甘情愿承受了。”提起过往,她眼中充满泪水。 “和你交往时,我天天担心的就是你受到这两千万的影响,我所做的一切——努力赚钱。无疑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尽快脱离这样的生活,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好能没有后顾之忧的跟你在一起。”她停了下来,忽然抬起怨怼的眼神看向他。 第十七章 “但是你却往我最害怕的地方,重重的踩下,你让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我坚持的苦衷?”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处在怎样的危机里!”他狠狠的吼了回去。 接受这些钱,对她而言有这么难吗? “所以我曾提过要分开,是你不愿这么做,我以为我们双方已经达成共识,一切照旧——” “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冥顽不灵?”方亚爵怒吼出声。他不懂,但是她的坚持让他已经怒火中烧,“你就当我花了两千万,买了你这个女人,这个理由你能接受了吗?” 出口的话,就像是伤人的刀子,狠狠刺入她的心。 “用钱买的女人?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她的自尊心,已被彻底粉碎。 魏棻菲的反问,让方亚爵噤了声,盛怒之下说出的话,是真的伤人了。 “好!”她走到桌前,用力撕下一张纸,提起笔,奋力在上头写下一些字,接着她抓过红色印泥,将自己的大拇指压在上头,并重重印在纸张上。 她走回方亚爵的身边,“到此为止了,对,我是你用钱买的女人,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瓜葛了,这张借据,上面清清楚楚写了我何时向你借了这两千万,我会还给你,等到这些钱还清了,我们从此互不相干!” 她狠狠的将纸条丢到他身上,带着怒气还有受伤的心,转身便冲出总经理室。 “魏棻菲!”方亚爵吼着。这女人是疯了不成?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纸条,本该娟秀的字迹因为她的怒气而变得潦草不堪,后头几个大字,狠狠刺进他眼里。 本人魏棻菲向方亚爵借贷两千万,尔后按月照息还款,待余款还清,从此两人各不相欠,将无任何瓜葛。 方亚爵愤怒的将纸条揉成一团,用力的朝办公室一角丢去。 他不知道是气魏棻菲的离去,还是气自己的手足无措。 一直以来,他都未能将一段感情留在自己身边。 他以为自己能为她改变,可是到头来,他却还是用一样的手段在对待她。 他终究是逼走了她,就像过往的几段恋情一样,他是个爱情的失败者,留不住心爱的人,更不知该如何为她改变。 离开高容饭店后的魏棻菲,在台北县找了一个短期租赁的房间栖身。 为了还那两千万,她开始找寻其他工作,然而多半无疾而终,最后只得到了loungebar驻场表演,赚取微薄薪水,但她知道,这些绝对不够。 回到窄小的栖身处,魏棻菲简单的梳洗后便准备上床就寝,只是躺下已好长一段时间了,她却久久无法入眠。 她知道自己是想起他了。 在她的脑海中,细细描绘他的轮廓,那深邃的黑眸、性感的薄唇、总是深锁的眉头……她还是好想念他。 她真的没有料到,两人会走到这一步,而且还是用如此激烈的方式。 她不知道,那天方亚爵说的那句话,究竟是真的?或只是气话。 你就当我花了两千万,买了你这个女人,这个理由你能接受了吗? 魏棻菲永远没有办法忘记,他说这话时,脸上愤怒的表情。 他真的狠狠伤了她的心,所以她才会绝情的写了那张借据,甚至说出“从此两人互不相干”那样的狠话。 但如果那真的是气话,为什么方亚爵到现在都不与她联络? 她知道,只要他主动找她,两人之间的关系仍有转圜的余地,因为……她真的好想念他。 可是他没有,到现在他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来过,他当真……已经放弃她了吗? 想到这里,魏棻菲的心不禁揪了起来。她承认,她对方亚爵的爱,已经超乎自己所预期的。 闭上的眼角,滑落离开后的第一颗泪滴。 手机铃声忽然大作,她被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着。 “喂?”魏棻菲接起电话,声音略显沙哑。 “是魏小姐吗?”电话那端的男声听起来有点耳熟。 “我是。”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是皮耶。” “啊!皮耶先生?”她惊呼,诧异着他的来电,“好一阵子没和你联络了。” “是啊,你最近过得如何呢?” 不问还好,一间便让她的心情直落。“嗯……我……我离开高容饭店了。” 她不知道告诉皮耶这事是否妥当,毕竟皮耶因为她的关系,独厚高容饭店,若让他知道她离开,是否会影响与高容饭店的一些合作关系? “我听说了。”电话那端的皮耶十分镇定。 “你听说了?”这事是怎么传到皮耶先生耳中的? “方总经理跟我说的。” 魏棻菲沉默不语。方亚爵若真的将这个消息告知皮耶,是否也表示他已经接受这样的事实? 其实,她内心曾一度偷偷企盼,方亚爵会像上次她不告而别一样,千方百计找到她,可是等了这些日子,她终于放弃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现在呢?是否有找到新的工作?”皮耶亲切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算有吧!我在loungebar里驻场演奏。” “loungebar?”皮耶十分讶异她会到那里去找工作,“你这么做实在太浪费人才了。” 魏棻菲苦笑着说到。“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好先将就点。” “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有一天你想以首席小提琴之姿,在音乐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那是梦想。”说到这个,她更觉心酸。 “我如果说,现在有个机会,你有意愿吗?” “我如果说,现在有个机会,你有意愿吗?” 听到皮耶这样说,魏棻菲的睡意全没了,“什么意思?” “有位朋友,拜托我帮忙找寻小提琴家,他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因故辞演,距离音乐会演出的时间只剩一个多月,他需要一位天才型的小提琴家,来接替这个位置,才不会让这场音乐会开天窗。”他顿了一下,见她没反应,又接着说:“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机会,她竟显得手足无措,粉唇开开阖阖几次,却说不出话来。 “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皮耶先生……”她十分震惊,内心的情绪难以言喻。 她真的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还有这样的机会完成她的梦漓想。 “如果你愿意,我立刻安排你来法国。”他已开始安排后续行程。 “去法国?”回到法国去?那个遥远的国度? “是的,这场音乐会将在巴黎普莱耶音乐厅举办,有这样的好机会,我想你不会拒绝吧?”如果她拒绝了,他会感到十分惋惜。 魏棻菲依旧犹豫不决。 要去法国,也就是说……要离开台湾,真的离开方亚爵了……她内心忽然涌上一股不舍。 她想起他的霸道,他们两人的争执,从相遇到相爱,这一切真的很像一场梦,一个她从没预料到的人生际遇。 而人生另一个没有预料到的,还有皮耶先生给的机会。 能够在巴黎普莱耶音乐厅,以首席之姿站上舞台表演,这对她而言,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生很可能仅此一次。 “好,我去。”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要去追求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并且完成它。 和皮耶先生谈完细节之后,魏棻菲拿着手机,呆坐在床上。 时程很赶,两天后她就要搭飞机离开了,下次回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她如果这么走了,方亚爵会不会找不到她?或者是……他根本没打算找她? 魏棻菲的内心犹豫着,久久,她拿起手机,简短的打了一封讯息。几经考虑之后,她拨了一组熟悉的号码,将它发送出去。 我要去法国了。 这是她与方亚爵分开多日后,第一次主动与他联络,她不知道他会有何反应,或者是他根本不会回覆。 看着手机萤幕,魏棻菲缩在床上,下巴抵着膝盖,企盼着任何的简讯或来电,什么都好,即使是一路顺风都无所谓。 只是,她什么都没有等到。 终于,她失望的放下手机,落寞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什么,毕竟是自己先放弃他的。看着手机里的资讯。 她有的仅是电话簿里他的电话号码,连张想念时能够回忆的照片都没有。 “方亚爵……”魏棻菲轻喃着他的名字,“再见了。” 慈善音乐会演出的当晚,人潮鱼贯走入普莱耶音乐厅,男的西装笔挺,女的珠光宝气,不难看出这场音乐会盛大的程度。 魏棻菲坐在后台的休息室中,仔细确认小提琴的状况,并调着弦。 “魏小姐,”舞台总监从门口探进头来,“有朋友找你.” “有人找我?”她愣了一下,内心竟闪过一个念头,会是他吗? 接着进门的人,却打破了魏棻菲的幻想。 “魏小姐。”皮耶高兴的和她打着招呼。 “皮耶先生。”她对他微微一笑,将那失落收到心中。 “真期待你的演出,也真的很为你高兴,能够完成自己的梦想,站到台上接受观众的掌声。” “是皮耶先生的帮忙,我才有这个机会的。” 舞台总监此时又探入头,“演奏会要开始了,魏小姐你准备一下吧!” “好,我知道了。”魏棻菲起身,稍微打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她身上穿的是皮耶先生特意为她准备的礼服,酒红色的丝质长裙,衬托出她独特的高雅气质。 “皮耶先生,谢谢你送我这套礼服,很漂亮,我很喜欢。” 皮耶笑了一下,“要谢就要谢我那位朋友,这礼服是他买的,对了,演奏会结束后别急着走,他想要见见你。” 魏棻菲点点头。不论是皮耶,还是他的朋友,都是造就这个机会的大恩人,她必定要当面谢谢他们。 “那我先到观众席上,你快准备吧!” “待会见。” 皮耶离去后,魏棻菲也拿着小提琴,来到舞台的布幕旁,她隐约可以看到昏暗的观众席,没有一个位置是空的。 没来由的,她竟然紧张了起来。 演奏会开始了,第一首是交响乐团的开场演奏,她站在一旁努力调接自己的呼吸,可是却越来越紧张。 若是方亚爵在场,她定能安心不少吧? 不久,第一首的演奏已经结束,指挥家退到后台,魏棻菲知道时候已到,于是随着指挥家的脚步前进,接着她的身影出现在光线洒落的舞台上。 一时间,她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掌声如同潮水般由远而近袭来,她抬起眼,看着台下的观众,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动。 站定位后,她将小提琴架上肩,随着指挥的手势,落下第一个音,一场精采无比的演奏就此展开。 她深陷其间,一首又一首精湛的演出诠释,获得全场如雷掌声,直到正式的曲目结束,热情的观众硬是再多要了两首安可曲。 在落幕前,魏棻菲高举小提琴,深深的朝观众一鞠躬,那一刹那,她知道自己已经激动得掉下眼泪,她完成这一辈子最渴望又最遥远的梦想。 回到后台休息室,团员们不断彼此祝贺,她也感染这股欢乐的气息,与团员们热情相拥,感谢这段时间大家的付出与努力,才能让今晚的表演如此完美。 第十八章 这大概是自从离开方亚爵之后,她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 “魏小姐。”皮耶先生的身影再度出现。 “皮耶先生!”她给了他一个热情大拥抱,在他两颊落下礼貌性的亲吻,“真的非常感谢你。” “你该感谢的是这个人。” 皮耶往旁边退了一步,在他微胖的身子后,出现一名男子的身影。 魏棻菲瞠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方亚爵?”那种感觉就像是内心渴望、却又从不抱期待的梦想,突然间被实现一般的错愕。 他身穿深色西装,头发整齐的往后梳理,一如她记忆中般的高挺英俊。 “很棒的演出。”方亚爵将手上的花束,送到她手中,表达他的祝贺之意。 她哑口无言,转头看向皮耶,不解眼前是怎么一回事。 “我大老远跑来看你的表演,这就是你的反应?”他有些不满她的眼神又飘向皮耶,竟带着醋意抗议着。 皮耶似笑非笑,没有多说话,把时间留给两人,迳自离去。 “我……我不懂?“她的眼光再度回到方亚爵身上,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出现,她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皮耶先生说……他有个朋友要我帮忙……” “我就是皮耶先生的朋友。”他眯了眼,不懂她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他说,原本的小提琴家辞演……” “我拜托她辞演的。” 魏棻菲再度瞪大眼。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你……” “你是不是打算再像上次一样,大骂我霸道无理,做事全不和你商量?然后再丢下一句我们互不相干,接着就跑掉?”方亚爵率先抢了词。他的确害怕做了那么多,她还是不领情。 她并没有这样打算,对于能够给予她这样演出机会的人,她十分感谢,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好好报答他,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是我女朋友。”简单的一句话,道尽他对她的关爱。 魏棻菲竟然激动得想落泪。她现在才知道,他对她有多么的好。 “对不起。”她想起先前对那两千万的反应,愧疚的低下了头,她再怎么样都该知道,“用钱买的女人”不过是他的气话罢了,他对她的疼惜,怎么能跟那两千万相比? “你是该说对不起。”他像在阐述事实一般,“把我对你的好这样糟蹋。” 听到他这样说,魏棻菲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当时一度以为我遇到了金光党,从我这里骗走了两千万,然后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人财两失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方亚爵夸张的说着,嘴角冷不防的扬起笑意。 “我从来没想过从你那里骗钱!”她忙辩驳着,“是你——” “我知道是我。”他打断她的话,“从头到尾都是我心甘情愿把钱掏出来,不够的部分我还私下挪用饭店公款来补足。”像是不满他如此用心良苦,她却一点都不领情般,他的语气稍微重了。 “挪用公款?”魏棻菲有点讶异听到这个消息。 “不然,你以为我从哪里生两千万出来?”他就算再有钱,也没办法马上就掏出两千万来。 “这样会不会有问题?”她开始担心起来。 “如果我没有办法把你带回去做个交代,董事长就会跟我算这笔帐。” 方亚爵口中的董事长,便是他父亲方拓禾。 父亲知道了替她还债这件事,要他保证一定会给一个交代,只是没想到过没几天,知道他还掉两千万的魏棻菲,竟然丢下一张要划清界线的借据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走就走,说我霸道,你何尝不是?分手是两个人的事,什么时候变成你一个人说了算?”方亚爵开始责备她,但话语中竟带着点不舍。 “那你……你为什么不找我?”她问着,其实她一直都在等他。 “因为我气炸了。”他重重说着,“有人帮你还掉两千万,还气焰高张的嚷着要划清界线,一般人多半感动痛哭流涕,然后再来个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她扬高了音调,“所以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 “难道你不值两千万吗?”他语带戏谵说着。 “这种事可以用钱来衡量吗?”她先前对他的感激与愧疚又都撇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这个男人总可以轻易燃起她的怒火? “如果能把你带回去见我父亲,挪用公款的事他就可以不再追究。” “那你大可直接跟我说,为什么要弄音乐会这些有的没的,绕了一大圈?”她担心的还是他为了她挪用公款一事。 “我说了,你会听吗?或者继续臭骂我霸道?甚至叫我把那两千万要回来?”方亚爵挑着眉问着。 魏棻菲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好像心事被说中一般,她多半也猜到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一定又会和他大吵一架。 “为了让你知道我的苦心,我从皮耶先生那得知你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所以透过皮耶先生的帮忙,我们安排这一切,不论是花了多少的金钱或是心思,就是要让你站到舞台上大放异彩,也让你在最后才知道真相,只希望你了解,我有多么在乎你。” 他的话说得十分动听,魏棻菲竟感动得红了眼眶。 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那个自大又愚蠢的人。 “亚爵……”她唤着他的名,带着深深的感动。 “我只是要让你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即使不惜冒风险动用公款,或是丢下公事飞来法国听你演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或许我很不讲理,或许我一辈子都改不掉,但是我知道,我只对你好,我对你的霸道,全是因为我爱你。” 魏棻菲的泪水在听到“我爱你”三个字之后终于溃堤,她扑入他的怀中,在他胸前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他紧紧抱住她,内心的澎湃与激动全写在他的脸上,他知道,这是他这辈子说过最恶心的话,但却是最真切的心里话。 多日来累积的不安与无奈,她终于在方亚爵的胸膛中恣意宣泄。 她倚靠在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满足的闭上了眼,“那我们……不分手了?” 他搂着她说道:“从头到尾,说分手的都是你。” “挪用公款的事,你要怎么跟董事长解释?”魏棻菲又想起这事,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法律上的责任。 “他要我给个交代。” “什么样的交代?” “如果给他讨个像样的媳妇回来,这事他就可以不追究。” “什么?”她高出八度的尖叫,诧异抬起头。这是什么交代? 他的嘴角竟勾起了让她不寒而栗的笑意,“如果把钱借给自己的老婆去还债,这样一点都不为过吧?” 这算是什么?逼婚吗?她瞪大了眼。 “怎么?不好吗?这样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受我帮你,还掉两千万?方太太。”他已经改口对她的称谓。 “但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想说些什么。 “你如果不答应,董事长可能会大义灭亲,去告发我侵占公司公款。”他开始语带威胁。 “可是……”怎么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我从公司拿了不少钱喔,至少……有一千五百万吧?”说到后来,方亚爵自己都想偷笑了。 其实,他不过是向父亲借了一千万,既然是自己家中的钱,再怎么样也只是被父亲骂到臭头而已,哪需要负什么法律责任。再者,父亲也十分肯定她在公司的表现,才会希望他趁机讨个像样的老婆,好对他们方家有个交代。 说这些,不过是想吓吓她,如果真在乎他,她自然会乖乖束手就擒。 “我觉得……”魏棻菲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但是他说得危言耸听,要是她不答应他,万一真的吃上官司了怎么办? 方亚爵不悦的拧了眉。这个女人问题怎么这么多?明明就爱他爱得要死,怎么现在向她“求婚”又吞吞吐吐不肯答应? “你真的舍得让我去坐牢?”他越说越离谱。 “我当然不想要你去坐牢!”坐牢?会那么严重?她被这话乱了方寸。 “那说“愿意”两个字那么难吗?”方亚爵伸手,轻轻的扶起她的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魏棻菲抿了唇,“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是为了你的钱。” “我知道。”她担心的竟然是这个?“这一切,都是我自愿,而且主动为你付出的。”他难道还不够诚恳吗? “那……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那么霸道?”她抬着小脸,眨着水汪汪大眼问。 方亚爵眯了眼。她竟然和他谈条件? “这……有点困难。”他面有难色。 “为什么?”她微微发嗔。不是才口口声声说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这是我的处事之道。” “为我改嘛……”魏棻菲开始撒着娇,轻轻摇晃着她的身躯。 他竟然有种被她迷惑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如此小女人,他差一点点就脱口而出的答应了。 “再说。”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让步,不然他就注定被她吃得死死的。 “那结婚的事,我也要再说。”她翘起了嘴道。 方亚爵愣了一下。都还没结婚,她就已经吃定他了?这怎么得了?就是要逼他使出非常手段喽? “魏棻菲,我是不是真的很霸道?”像是问句,又像是肯定句。 “对,非常,霸道之极致,完全无法商量,硬得跟一颗石头一样!”她夸张的形容着。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缺点吗?魏棻菲边数落他,却不知道正一步步走入他的陷阱里。 “那很好。”他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 “很好?”都已经这么强调他的不是,他还可以如此恬不知耻的说很好? “对,因为你知道结婚的事,你没有选择的权力。”方亚爵像是战胜般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什么?方亚爵你……” 他对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十分不满,决定直接用霸道的吻封住她的唇。 她刚要骂出口的全被堵了回去,对于他强势的拥吻,她先是奋力抵抗。 “唔……”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子,求婚和接吻都这样蛮横不讲理!他难道…… 难道就不能浪漫一些吗? 方亚爵丝毫不让她有任何喘气的机会,从交往到现在,他还没有这样热切的吻着她,太多的外务,让他没有机会好好从她身上索取他所渴望的。 他将她紧锁在胸前,用热情的吻融化她的抗拒,渐渐的,怀中的人儿紧抵在他胸膛的手,缓缓软化,取而代之的,是攀上他的颈间,给予他同样热情的回吻。 方亚爵决定报以更浓烈的情感,而在那之前,他的眼神充满胜利的笑意。 他知道,对这个死鸭子嘴硬的女人,不给她任何选择机会才是最好的方法,至少,在结婚这个议题上就是!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