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尾招男好运到》 第一章 【第一章】 南部地区今后四天都是蓝天白云的晴朗好天气,气温二十六到三十一度,降雨机率百分之十,适逢四天连假,正是外出旅行的好机会,推荐行程——赏萤活动…… 当早晨新闻这么播报时,村里王伯伯正好来电说他的风湿关节炎又发作了,想请她到邻乡诊所拿个药,因此韦招男知道,这四天虽然会是晴朗的好天气,但起码嘉义今天绝对会下雨。 因为王伯伯向来是个超级气象台,几十年来奇准无比,百试百灵。 于是出发到邻乡诊所拿药之前,她把自家杂货店里所有的轻便雨衣、雨伞全都放到小发财车上。 她先到诊所帮王伯伯拿药,接着跑了趟邮局,把庄妈妈交代的包裹寄了,再帮余妈妈把采收好的麻竹笋送到亲戚家,顺便把张爷爷送修的小发电机领回,最后才惬意地开车来到嘉义火车站。 许奶奶说小慧的火车五点十八分到,因此她不疾不徐找了个最适当的位置把车停下,开始叫卖雨衣雨伞。 一开始上门的顾客只有三、四个,但王伯伯的气象台很快就灵验了。 原本的好天气突然刮起冷风,接着乌云密布,甚至落下点点细雨,让不少出站游客当场傻眼瞪天。 她的生意顿时一飞冲天,一个小时不到就把所有东西销售而空。 最幸运的是小慧的火车正好抵达,于是她眉开眼笑把人接上车,在风雨之中跟着电台一起哼着艾薇儿的新歌启程回家。 “招男姊你笑得那么开心,一定又大赚一笔了呴。”小慧笃定地看着她,她在大埔乡长大,对韦招男可是了解得很。 自从八年前韦爸恶性倒会,抛妻弃女后,年仅十九岁的招男姊被迫一夜长大,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韦妈,以及偿还韦爸卷走的会钱,她毅然决然放弃大学学业,转而投入职场工作。 她为招男姊伤心得要死,招男姊却不曾掉过一滴泪,八年来只是不停工作赚钱,把韦妈照顾得妥妥当当,再把欠乡民的会钱一点一滴还清。 “没错,我刚刚把雨衣雨伞全卖光了。”想起荷包里满满的钱,韦招男笑得神采飞扬。 “你没事干嘛跑到车站外卖雨衣雨伞?”小慧一愣。 “因为王伯伯的风湿关节炎又犯了。” “哇,招男姊你也太精了吧!”小慧恍然大悟。 大埔乡人口不多,谁家住在哪里、家中有几个人、谁又是超级气象台,乡民间再清楚不过,却只有招男姊懂得乘机大捞一笔。 “少谄媚我了,说说你吧,学校功课怎么样?”趁着停红灯,韦招男将话题一转,顺便将蓝牙耳机塞到耳里。 “啊?呃……就、就还可以啊。”小慧缩起脖子,支吾了起来。 “是吗?”韦招男一挑眉,却没有追问。 小慧偷偷看她,因为有求于人,最后还是乖乖招了。“虽然都还可以……可这次连假老师突然出了两篇作业,一篇是文章英翻中,一篇是中翻英,我用翻译软体翻了好久都翻不顺,所以招男姊,我又需要你的帮忙了。” “文章多长?”韦招男莞尔。 “都是中篇文章,一篇差不多一张a4纸。” “ok,一篇文章三百元,看在多年交情上,总共算你五百就好。” “五百?!”小慧瞪大眼。“可上次你一篇才收我一百五耶!” “上次你把英文作业偷渡给我才高三,你现在都上大学了,大学作业会比高中简单吗?” “可是五百元你抢劫啊?” “买卖这东西讲求的是你情我愿,你要是觉得贵也可以另请高明,只是你明明就讨厌英文,为什么还要读英文系?” “还不是我爸妈帮我乱选科系,招男姊,五百元真的太贵了,你可不可以算我四百就好?”小慧垂死挣扎。 “不行,网路上我代客写作业一律六百起跳,五百元很便宜了。” “可是……” 铃~~ 一阵铃声响起,韦招男先是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微笑把电话接通。 “庄爷爷,什么事?” “招男啊,我孙子的电脑好像怪怪的,你可不可以过来看看?” “当然可以,不过我现在在市区,一个小时后才会回村庄喔。” “没关系,那你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包米过来,我要大包的。” “没问题。” 才刚挂上电话,铃声又再次响起,不意外的又是乡民来电,这次是陈妈妈要她找时间到家里补纱窗,接着有几封简讯,全是委托她解决生活杂事。 小慧在一旁看着,打从心底佩服韦招男的能干,就因为招男姊什么都会,才深受乡民爱戴,就连她都爱,但是五百元…… 噢,也许除了爱,招男姊也让她心痛。 “没问题,明天早上四点我就帮你排队买票,事情包在我身上。”通话间,绿灯亮起,韦招男一边允诺,一边开车前进。 窗外雨不停下,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心情,某人在一旁天人交战,她也不催促,只是随着电台音乐,和雨刷一左一右的快乐摇摆。 两旁风景迅速后退消逝,就像快转的人生,但她始终清楚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她笔直将车开回村庄,却在途间注意到一抹踽踽独行的陌生身影。 大埔乡因为依傍水库,萤火虫特别多,常有观光客出入,看到陌生人也没什么,但北极殿明明就在路口,那男人却不进庙躲雨,反而背着背包漫步在雨中,他若不是想秃头,就是赶时间。 当然,那男人应该是赶时间。 而她,向来最喜欢赶时间的观光客。 “好啦,五百就五百,招男姊我——” 就在小慧终于举白旗投降时,韦招男却一个煞车,让她差点咬到舌头,韦招男笑咪咪将车子迅速后退,停到路边,并降下车窗。 “先生要搭车吗?只要不出大埔乡的范围,我只收两百元喔。”她微笑看着窗外的男人,一点也不在意雨水泼进车内。 小慧转过头,才发现路边有个人。 风雨中只见男人停步转身,只略矮车顶几公分的身形,显示出男人的颀长高大;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包包,则显示出他的轻便洒脱,不过最让人注意的,还是男人轩朗俊俏的脸蛋,以及那股浑然天成的优雅。 无论是走路的姿态、转身的方式,还是眼神流转间剑眉微挑的动作,都透着说不出的魅力。 即使雨打湿了他的短发、风吹乱了他的衣服,眼前的男人依旧泰然自若,不见丝毫狼狈,搭配端正挺拔的站姿,更显得气宇轩昂。 小慧不禁脸红心跳,韦招男却只注意到男人戴着一只很有质感的黑色钢表,就她所知,那似乎是rolex的经典款哪…… 啧啧啧,竟然是劳力士,真是个有钱人。 “不用了。”行大运勾唇一笑,俊朗的脸庞就像是春回大地、百花齐放,看得小慧一颗心怦通怦通的狂跳。 语毕,他继续前进,韦招男却不死心开着车缓缓跟着。 “这里是大埔乡,除了水库和一间农场就没什么好逛了,你想去哪里?” “找个地方住。”他头也不回,从容漫步,彷佛非常享受风吹雨淋的滋味。 “所以你想投宿?没问题,整个大埔我熟到不行,只要你上车,我保证十分钟内让你有地方遮风避雨,不但有热水澡可洗,还有可口晚餐和暖烘烘的大床。”她诱哄说道,为男人勾勒美好的蓝图,深知人在寒冷的时候最需要温暖。 “我不需要。”他再次微笑婉拒。 “但你全身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那也不错。” “所以你想感冒?”韦招男加深笑意,把滚到嘴边的“疯子”吞下。“ok,我知道上百种感冒的方法,只要你上车,我保证不只让你马上有地方住,还保证让你成功感冒。” 她的说法让小慧超级傻眼,却也成功让男人再次停下脚步。 行大运转身,终于正眼打量这个始终笑意盈盈的女人,不明白这样的鬼天气她怎能笑得如此阳光。 老实说他的心情糟糕极了,就跟现在的阴霾天色一样。 他是自我放逐来到这个偏乡的,因为职业病使然,才习惯以笑待人。 毕竟笑容向来是最好的面具,但在这个女人出现之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三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医院里那群现实势利的家伙、伤心不舍的病患,以及因为这该死的天气而疼痛的右手。 因为一场车祸,他的右手再也无法进行精密的外科手术,他被医院舍弃,被现实淘汰,再也不是人人称羡、风光杰出的天才外科医生。 第二章 他需要一个陌生安静的地方来遗忘一切,最好谁也不认识,因为他再也不需要更多的幸灾乐祸、怜悯同情,或是加油打气。 他只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谁知道这女人却闯到他身边,还不死心的纠缠他。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需要。”他再次微笑,客气婉拒她的热情,或者该说是死缠烂打的邀请,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天快黑了,天黑之后就很难认路,我若是你,就会在天黑之前抵达目的地,你觉得呢?”显然韦招男并不懂得放弃,依旧不死心追着他跑。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婉拒不成,他只好变相恐吓。 “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坏人不会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是吗?”行大运继续微笑,可心底却已经耐心尽失。 这女人真是有够难缠。 他的鞋子完全湿了,大脚泡在满是水的布鞋里,一点也不好受,全身湿答答的感觉真的很差—— 原本他对这些事没什么感觉,直到她的出现。 明知道她舌粲莲花只是为了招揽生意,偏偏她的话却产生了效果,他的心情依旧糟糕,却开始渴望起热水澡、晚餐和温暖大床。 都怪她的笑容太过灿烂、太有感染力,让人就算再心灰意冷,仍不禁渴望未来会更美好,但他早已失去一切,又怎么可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他真不该痴心妄想,更不该被她煽动了心。 他不再虚与委蛇,而是沉默转身。 “招男姊我们别再烦他了啦,那个人好像生气了耶。”小慧忍不住拉了拉韦招男,因为一直偷看帅哥,所以对行大运的脸色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这世上没有赚不到的钱,只有先放弃的人,想赚钱就得脸皮厚。”韦招男头头是道地说着。 “但他脸色变了啊。” “可我还没变啊。” 小慧再次傻眼,韦招男却把车子开到男人身边。 只是行大运却没让她有开口的机会,一句话就打断她的游说。 “我没钱。” “呵呵呵,先生你好爱开玩笑喔。”没钱还戴劳力士,骗肖ㄟ!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刚出狱,一直找不到工作。” 行大运头也不回地道,知道自己若不下猛药,就永远别想得到安宁,于是他故意扯谎,就是希望这女人能够记取教训,别老是半路乱拉客,尤其当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生的时候。 “出狱?!”小慧倒抽一口气。 韦招男却是脸色不改,只是不着痕迹再次瞥了眼他的手表。 所以他的劳力士是假货?不会吧,看起来像真的啊,他哪里买的啊? “招男姊,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啦,你看车里都快被雨淋湿了。”小慧吞了吞口水,不禁有些害怕,完全不敢相信这样斯文俊俏的男人是更生人。 “没事没事,再等我一下。”韦招男安抚似的挥挥手,依旧继续跟人。 风雨中,她细细打量着那挺拔孤冷的身影,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更生人,这男人一定是在开玩笑,但有谁会蠢到开这种烂玩笑? 不过就像她说的,买卖讲求你情我愿,虽然她热衷赚钱,却不喜欢强人所难,这男人显然无意答应这笔交易,而且她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实在不该继续和他瞎耗,偏偏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先生,如你所见我们这里是个山区小乡,观念很保守,如果你真的刚出狱,我建议你别太过强调这点。若你是在开玩笑,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行大运置若罔闻继续前进,压根儿不想再理她。 雨哗啦哗啦的下,像是要淹没这个世界,冰冷的风雨让他的右手更痛了,痛得他几乎想低咒。 如果他够聪明,就该找个地方取暖,别再自我折磨,偏偏他给过自己期限,今天是他意志消沉的最后一天,他必须狠狠记下这份痛,然后就此告别过去,重新出发,但他发现这真的有点难—— 唧! 小发财车忽然停下。 “招男姊——”小慧还来不及阻止,韦招男就已撑着一把雨伞跳下车,笔直冲向行大运。 “来吧,拿着这个,你会需要它的。” 行大运根本来不及拒绝,手里就被迫塞进一把小花伞。 伞不是新的,几支骨架甚至早已生锈微凹,却依然替他挡下所有雨滴。 而眼前的女人依旧笑着,灿烂得像是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不曾受过风雨摧残,美丽得让人目眩。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刚出狱,但故意淋雨很白痴,尤其现在应该不到二十度。”韦招男直言不讳,因为身体一半露在伞外,很快就被雨淋湿了。 “不顾自身安全奔向陌生人,你也没有聪明到哪儿去。”行大运本能将伞撑回到她头上,可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根本就不该再理这女人,她太难缠了。 “也对,但显然你这个陌生人很懂得关心人呢。”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她不禁笑得更灿烂了。“还有你知道吗?虽然你笑起来挺帅的,但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看起来实在有够假。” 行大运一愣,生平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不管怎么样,加油,永远都不要放弃!”她打气似的拍了下他的手臂,接着便迅速奔回车上。 “招男姊,他是更生人耶!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直到韦招男安全回到车上,小慧才松了口气,马上贡献出自己的外套,让韦招男擦身体。 “小笨蛋,不是所有犯罪过的人都是坏人,也不是所有好人都不会害人,别以貌取人,也别老是替人贴标签,否则你会吃大亏的。”韦招男用外套随手擦了下脸,接着便握着方向盘,将车子开上路。 “我不懂……” “现在你还小,等你长大就会懂了。”韦招男加深笑意,一双眼却忍不住从后视镜再次觑了眼那抹孤傲冷漠的身影。 老实说,她觉得那男人根本就是在唬烂,偏偏过往的经历却让她忍不住同情心泛滥。 她叫做韦招男,但却没有弟弟,因为她的母亲身体孱弱,不适合再生育,所以她那重男轻女的父亲落跑了,带着全村的会钱和长年包养的小三卷款潜逃,抛弃妈妈和她,但善良的村民们却没有因此责怪她,反而帮助一无所有的她们度过许多难关。 她真的明白那种一无所有和需要帮助的感受,所以才会把自己的伞送给他。 再大的风雨都有雨过天晴的一天,她只希望下次有缘再见面时,他已经可以真心微笑,虽然—— 她不认为他们还会再碰面。 【第二章】 一夜风雨过后,阳光再次普照大地。 将辛苦排队买来的演唱会门票交给客户后,韦招男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矿泉水猛灌,然后再凑到母亲身边撒娇。 “妈,我肚子好饿,你早餐做好了没?” “早就煮好了,你清晨就出去帮人买票,肚子饿了怎么不先在外头吃?” “外面的东西哪有你煮的好吃?我当然是回来吃啊。”韦招男嘴巴甜得很,边说还边从包包里拿出一迭观光广告放到柜台上。“对了,听说今年到日本玩有折扣耶,我们出国玩好不好?” “这怎么行,你赚钱那么辛苦,应该把钱存着,何况杂货店也需要人顾,我们要是不在,邻居到哪里买东西?”常月娥慈爱地笑着,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孝心,所以才更不想浪费女儿的辛苦钱。 当年丈夫离家出走,她因身体孱弱无力工作赚钱,这些年来全靠女儿辛苦撑着这个家,她对女儿是满心愧疚,却也是满心骄傲。 以招男的聪明才智,若能把大学读完一定有更好的发展,偏偏却为了照顾她,和偿还丈夫留下的大笔债务整天忙碌奔波。八年过去了,债务虽然只差一点就要还清了,但女儿的青春也几乎消耗殆尽…… “赚钱就是拿来花的,何况我已经和许奶奶说过了,她很乐意帮忙顾店,你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些,看在我这些年辛苦赚钱的分上,就当作是犒赏我,陪我出国散心喽,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出过国耶。”韦招男咧嘴一笑,早已做足准备。 “别麻烦许奶奶了,我一把老骨头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的体力,你怎么不找朋友陪?” “唉唷,她们忙着谈恋爱哪有时间陪我,再说我比较想跟你一起出国啊,你就陪我去啦!好嘛、好嘛~~”韦招男挽着母亲的手,蹭得常月娥几乎招架不住。 第三章 就在她们母女情深时,村内的包租公——雄伯兴冲冲跑进杂货店。 “韦太太!天大的好消息……咦,招男你回来啦?正好正好,我跟你们说,我们大埔乡终于有医生啦!” “真的假的!有人要来大埔乡开诊所吗?”韦招男立刻站直身体,对这件事很重视。 大埔乡是个偏远小乡,因为人口不多、经济活动不佳,根本没有医院诊所愿意进驻,偏偏乡里大多是体弱多病的老人,每次就医都得跑到邻乡,相当不便,若是有人愿意到大埔乡开诊所,绝对是一大福音。 “不是,是又有医生到卫生所赴任啦!”雄伯兴高采烈的大声回答,虽然年届七十,却是声若洪钟、精神奕奕。 “原来是卫生所的医生……”一听见答案,韦招男立刻垮下脸来。“那有什么好高兴的,反正那些被指派来的医生都只向往大城市,根本没有人愿意留下来,不到几个月就会想办法调走,这哪里算好消息……” “不不不,这次的医生不一样。”雄伯斩钉截铁的挂保证。“刚刚我到乡长家也以为那医生只想租几个月的房子,谁知他却一口气跟我签了一年约,还把租金一次付清,看来是真的想待下来。” “这么听来那位医生倒是很有诚意。”常月娥也听出兴趣,不禁开口多问了几句:“那医生是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结婚了吗?” “听乡长说是台北人,三十三岁还没娶某,名字取得可好了,叫做行大运,之前一直待在台北的大医院。”雄伯有问有答。 “大医院待得好好的,干嘛跑到我们这种山区偏乡,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韦招男不以为然地回道,坚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所以签约时故意问了几句,才知道那医生原来是因为未婚妻劈腿他同事,才会离开台北。”雄伯转头看了看周遭,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小声道:“听说他的未婚妻还是院长的女儿,因为事情闹得很大,院长很丢脸,他才自动离开的。” “原来如此。”常月娥恍然大悟,不禁同情起那名被人劈腿的医生。 就算原来的医院待不下去,也没道理跑来当卫生所的医生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位医生会在这里待多久还是个未知数,个中原因她也懒得理会,她只希望他有良心一点,为乡民看病时能够多用心。 “总之昨晚那医生借住在乡长家,乡长和他聊了一晚,对他赞不绝口,我们大埔乡这下子终于出运啦!”雄伯开心极了,恨不得将这个好消息传给全村庄的人知道,只是才刚走出杂货店,却想起自己是来八卦兼买酱油的,因此又快步折回来拿了瓶酱油。 韦招男正好拿出手机检视接下来的工作事项,雄伯在掏钱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禁大笑起来。 “对了,说到那位年轻医生,许家小慧今早倒是闹了一个大笑话,她一看见那医生,竟然指着人家大叫更生人,还一直说他刚出狱,也不知道她怎么了,闹得她奶奶很歹势,连连和医生赔不是。” 韦招男停下看手机的动作,秀眉微挑抬起头。 “小慧说那人是更生人?” “是啊,行医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说他是大明星我还信,怎么可能是更生人,许家小慧这大学真是越读越回去了。”雄伯哈哈大笑,边说边掏出两百元交给柜台后方的常月娥。 “好啊!那个人果然是在唬烂。”韦招男忍不住轻哼,总算明白那新上任的卫生所医生是哪位了,虽然昨天是她自愿送伞,但凭她的嘴上功夫,那把旧伞至少也能卖个一百五十元,就算出借起码也能赚到五十元。 她不在乎被骗,只在乎一百五十元的爱心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偏偏她韦招男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不锱铢必较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灵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韦招男露出一抹狡狯的笑容。 趁她现在有空,不如就去会会那新赴任的医生,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像雄伯说的那么好,顺便想办法“拗”点钱回来。 常月娥和雄伯不明所以的转头看着她。 “妈,我先出去一下。”韦招男收起手机,兴冲冲的冲出杂货店。 “咦?”常月娥顾不得找钱,立刻站起来。“你早餐还没吃,又要去哪里?” “喔,去赚钱啦!”她扔下一句,便消失在自家门口。 适逢四天连假,卫生所虽然不开放,自己赴任的日期也未到,但行大运还是和乡长借了钥匙到卫生所看了一下。 大埔乡是个山区偏乡,五个村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到四千,就算人口最密集的大埔村也只有一千三百人,足以称得上是个好山好水好无聊的地方。 历任被指派而来的医生都不愿意久待,在他赴任之前,这间位在大埔村的卫生所已经空悬了半年多,使得大埔乡民就医非常不便。但乡公所和乡长并没有因此忽略卫生所,不但在卫生所周遭栽植着美丽花草,就连室内也保持得相当干净,虽然还不到一尘不染的地步,但看得出来有人定期打扫。 这里的乡民就和这里的风景一样,简单开阔、淳朴美丽,虽然有些热情鸡婆,却非常纯真善良,心里在想什么更是一目了然。 虽然见到的村民还不多,但他知道在这里绝对不需要尔虞我诈,更不需要戒备谨慎。在他厌倦了派系斗争之后,也许这样单纯和乐的乡下生活才是最适合的归属。 也许更久之前,他就该看破名利,远离那复杂浮夸的世界…… 看着药柜里一应俱全的药品,正当行大运打算检查药品是否过期时,一抹纤柔身影突然闯进卫生所。 “先生请问要搭车吗?只要不出大埔乡的范围,我只收两百元喔。”韦招男双手环胸站在领药室门外,虽然满脸笑意,却看得出不怀好意。 行大运微微挑眉,看着有过一面之缘的韦招男,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泰然自若的打开药柜。 “不用了,我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我知道,你是新上任的卫生所医生嘛,你没钱搭车,倒是有钱给雄伯一年的房租,真是慷慨。”她话中有话,笑得略微挑衅。 看来这女人什么都知道了,没想到大埔村人口不多,消息倒是传得快。 眼看谎言被识破,行大运仍是一脸云淡风轻,没有丝毫的心虚愧疚。 “雄伯出租的房子让我很满意。”他实话实说。 “所以你对我的小发财车不满意喽?” “你的车只限乘两人,原本就不该超载。”他拿下一罐药,低头检视上头的保存期限,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更别说你开的价一点也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了,只要是观光客我一律都开这个价,导览加车资两百元算便宜了好不好?”她说得理直气壮。“不过我不是来争论这个的,借伞一次五十元,拿来。”她伸出手,把手心摊到他面前,决定开门见山。 “什么伞?” “当然是我昨天借你的那把伞,说谎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既然你不是更生人,那就当那把伞是借你的,借伞一次五十元,当然你想要用买的也可以,一百五十元,不二价。”她手伸得更长,一副精明市侩的模样。 行大运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要钱要得这么理直气壮,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昨天明明是她主动把伞塞到他手中的。 “我以为那把伞是你的爱心。”他转开药罐,一边分神和她抬杠。 “是爱心哪,但前提是你没说谎。”她笑开了,一点也不在乎他人看法。 钱或许不是万能,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为了提早还清父亲留下的债务,她是当省则省、能赚就赚,就算是一百五十元也很重要。 “我是说谎,但我可没逼你把雨伞送给我。”确定药罐内容无误,他才又把罐盖旋好。“何况是你『主动』把伞塞到我手中的。” 韦招男一窒,嘴巴上却不肯认输。“那还不是因为你用『谎话』误导我。” “所以你都是这样?”他勾唇一笑。 “什么?”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加深笑意,明明是张轩朗英俊的笑脸,却让韦招男很火大。 她敢对天发誓,她真的在他眼里看到嘲讽了! 这男人只差没把“你是白痴吗”说出口。 虽然气恼,但她却强迫自己保持微笑,赚钱这种事只要意志不够坚定,那就输了,就好像面对爱杀价的客人,一定要比对方更难缠才能谈成生意。 第四章 于是她笑意盈盈的跨进领药室,却没注意到门边有张椅子,更没注意到那张椅子缺了根椅脚,她的脚尖不过才轻轻扫过,椅子立刻歪倒撞上一旁铁柜。 这个撞击力其实不大,偏偏铁柜上放了一个酒精空瓶,瓶身还斜斜躺在边缘,铁柜这么一震,便立刻从上头滚了下来,眼看就要落在她头上—— “小心!” 行大运眼捷手快,伸手将她拉向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让她惊险躲过酒精瓶的袭击,只是酒精空瓶落地后碎裂成好几块碎片,其中一片好死不死划过她裸露在裤管外的白皙脚踝。 “噢!”她低叫一声,右脚挨疼的缩了下。 虽然这只是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却依然落入行大运的眼里,身为医生的本能让他顾不得满地碎片,立刻蹲下身,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让我看看。” “啊,你、你做什么啦?”她缩着脚,一点也不习惯他的动作。 这辈子她受过不少伤,笑她衰的人不少,但关心的人更多,除了母亲会这样急着察看她伤口外,他还是第一个,明明前一秒她还气得想找他算账,但他这种毫不虚假的关心却让她怎样也气不起来。 这么懂得做人,莫怪乡长和雄伯都对他赞不绝口。 “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用卫生纸擦一擦就好了。”她咕哝着缩着脚,实在不习惯让陌生人触碰自己,虽然没看到伤口,但她可以感觉得出来伤口并不大。 是有点疼,但并非无法忍耐,毕竟这种小伤口对她而言已是家常便饭。 “就算是小伤也不该轻忽。”见她反抗,他也不坚持马上检查伤口,而是起身拉来一把椅子,将她按到椅子上,然后转身离开领药室。 她看着他走到对面的注射室,从铁柜里翻出新的优碘和棉花棒,知道这男人虽然松开了她的脚,却不代表已经放弃,她大可以继续抗议,但他是一片好心,她不该不识好歹,更别说他刚刚还救了她—— 他那张嘴是机车了点,但他这个人其实……还不错啦。 如果他选择来大埔乡真的是为了造福乡里,那么还真是他们的幸运,但如果他当初离开大医院是另有隐情……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窗外麻雀正吱吱喳喳乱叫,灿烂的金黄色阳光从窗外洒进,将他的身影长长的拖曳在地板上,同时也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立体深邃。 相较于昨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假笑冷漠,今天他看起来平和多了。 平和,却也淡定,淡定到让人看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喂,你昨天为什么要淋雨?”她脱口而出,终究还是对他产生了好奇,虽然打探别人的隐私从来就不是她的作风,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不惜淋雨前进,当然是为了赶时间。”行大运轻描淡写的回答,确定棉花棒和优碘也都没过期后,才又回到领药室。 “最好是啦。”她翻了个白眼,一脸不以为然。 但行大运却不辩驳,只是用鞋底将地板上的碎玻璃扫到一边,然后才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把脚放上来。”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决定利用早晨良好的光线,好好检查她的伤口,以防有玻璃碎屑残留在伤口里。 “拜托,这只是小伤口而已,没必要这么小题大作吧。”小脸微赧,她瞪着他包裹在牛仔裤下的结实大腿,本能的用咕哝掩饰不自在。 “你在害羞?”他扬眉,在澄澈透亮的晨光中,立刻发现那如樱花般绽放的粉色晕红。 在这人口老化的大埔乡,像她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可以说是相当少见,不过论相貌,她在大都市里也可以称得上是稀有品。 巴掌大的瓜子脸上镶着一对灵活有神的大眼,让人一眼就觉得她是个精明聪慧的女人,俏挺利落的鼻形则让人觉得她很有个性,至于润泽弹性的红唇更是莫名让人垂涎,加上白里透红的健康气色,实在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 她很漂亮,却不是那种挑不出特色的漂亮。 她的漂亮综合了朝气、健康、个性和光彩,每个眼神流转间都流露出独一无二的个人魅力,不过他想,她若愿意把绑在脑后的波浪长发放下,应该会更加妩媚迷人。 “害什么羞?我没事干嘛要害羞!”她瞪眼反驳,然后一鼓作气把脚抬起来伸到他面前。 她别扭却也率直的可爱反应让他忍不住莞尔,随即握住她的脚踝,却发现她的脚踝既纤细又精致,然而白皙薄透的皮肤下透着一丝又一丝的静脉,显示出她的长期劳动和久站。 她的静脉曲张多少也可以解释她的身材为何那般秾纤合度、凹凸有致,只是话说回来,她脚上的伤疤会不会太多了? 行大运浓眉微蹙,不动声色拉高她的裤管,果然又看到几块伤疤,那些疤痕虽然都不严重,有的甚至因为年代久远淡化到几乎看不清楚,但数量还是比正常人多上许多。 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出一身伤的? “你——” 铃~~ 正当他想开口询问,一阵手机铃声却打断他的话。 韦招男故作镇定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不禁感激这通电话来得真是时候,至少她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他的大掌上。 他的手掌又大又干爽,手指干净修长,甚至漂亮得有些过分,和乡里长辈们布满粗茧的黝黑大掌完全不一样,偏偏那刚硬有劲的指节却透着阳刚,一点也不文弱,重要的是天气明明热得要死,他的手温却是微微的冰凉,摸在皮肤上让人觉得好舒服…… “我是韦招男。”她小脸微红,迅速把电话接通。 “招男哪,你不是说要来我家帮忙补纱窗吗?怎么还没到?”电话里传来陈妈妈的大嗓门。 糟糕! 一听到声音,韦招男才惊觉大事不妙,她竟然把陈妈妈的委托忘得精光,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失误啊! “陈妈妈对不起!我忙到忘记了,等我处里好手边的事就马上赶过去,拜托你再等我一下。”她立刻赔不是。 “不急不急啦,你有事忙就慢慢来,啊自己小心点,千万别为了赶时间又出意外了。” 陈妈妈体谅说道,因为天生大嗓门,一言一语都让行大运听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 “虽然这几年你的运气还过得去啦,但玄天上帝说你命格特殊,在结婚前大小灾难都会不断喔,所以千万要小心,知道吗?”陈妈妈反复叮咛,语气间听得出来对韦招男很关心。 “嗯,我知道。”韦招男再次低应,一双眼却忍不住盯着在脚踝上游走的大掌,不是担心他会弄痛自己,而是因为他抚摸伤口的动作让她非常……不自在。 她强忍住缩脚的冲动,专心聆听陈妈妈滔滔不绝的叮咛,直到陈妈妈终于挂上电话,才把手机收起来。 “你会补纱窗?”直到她结束通话,行大运才又发出声音,并在确定伤口没有玻璃碎屑残留后,将优碘点在棉花棒上,轻轻抹药。 这家伙竟然偷听! 韦招男嗔瞪他一眼,因为优碘碰到伤口而微微刺疼,缩起脚。“那其实不用什么技术。” 他点头。“所以玄天上帝是谁?” “就是你昨天经过那间庙的神明,这里的乡民全都信奉祂。”她依旧紧盯着他的动作,却发现他右手有道明显的伤疤,那伤疤看起来扭曲又狰狞,一路从虎口延伸到手腕…… 彷佛察觉到她的目光,抹完药后他立刻将优碘收起,并将手收回。 “那命格特殊又是怎么回事?”他若无其事的问,将使用过的棉花棒扔到医疗废弃物的垃圾桶里。 “你的问题还真多,我又不是来和你聊天的,现在药搽完了,你可以把钱给我了吗?”收回脚后,她立刻再次伸出手,将话题导正。 “知道一般诊所挂号多少钱吗?”他不答反问。 她又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一百五十元。” “没错,就是一百五十元,所以搽一次药算挂号一次,我们扯平了。” 她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你抢劫啊,刚刚又不是我求你帮我搽药的!” “同理可证,昨天也不是我求你把伞借给我的。”行大运双手一摊,再次露出迷人却可恶的笑容。 韦招男气急,正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再次响起。 这次来电的是常月娥,因为久等不到她回去吃早餐,所以问她何时回去。 第五章 虽然她急着骂人,却只能按捺情绪,迅速给了个时间然后挂断电话,谁知又有一通电话打来,这次则是江爷爷请她帮忙写信给移民到美国的儿子,之后又有三封简讯传入,忙得她不停回复。 她早餐都还没吃,却已经有一大堆事等着她,根本没有美国时间跟他瞎耗。 “你还真忙。”他笑道,眼里闪着一抹促狭。 “只是『暂时』很忙。”她懊恼皱眉。“今天算你走运,等我有空还是会再来找你,总之你别想赖账!”她边说边往外跑,决定先把这笔帐记下,然后花十分钟回家吃早餐,再冲到陈妈妈家补纱窗,最后再把待办的大小事解决。 只是韦招男才刚跑出卫生所,却又突然跑回来。 “那个……”她有些难为情的用脚尖戳着地板,张口欲言。 “还有事?”他挑眉,以为她又要撂狠话。 “就是……刚刚谢谢你帮我搽药,还有救我一把……”她别扭道谢,虽然损失了一百五十元,却还是感激他的搭救。 “什么?”行大运一愣,没料到她突然折回是为了道谢。 “我说谢谢啦!”以为他是故意的,她忍不住气恼地加大音量。“无论如何我欠你一份人情,不过你可别因此得意,我一定会马上把这份人情还掉,因为我觉得你说话拐拐弯弯实在很讨厌。”虽是道谢,她还是忍不住多损了一句,才又转身离开。 莫名被骂的行大运则是怔愣地勾起嘴角,被她直来直往的个性逗得呵呵低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别扭,却也率直讨喜的小女人。 她就像是雨过天晴之后出来勤劳觅食的小鸟,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但婉转啼声却清楚烙入他的心里。 她说她的名字叫做韦招男是吗? 招男、招男……所以他们家真的招到男生了吗? 虽然是个俗气的名字,但套在她身上就是很可爱。 简单可爱、爽朗亲和,就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她,呵…… 【第三章】 人若衰,种匏仔也会生菜瓜。 虽然韦招男说有空就会过来找他,但行大运真的没料到,她会那么快就出现在他面前,还额外附送血淋淋的见面礼。 才两天不到,她竟然又把自己弄伤了! 当一对母子将受伤的她搀扶进卫生所时,他正好坐在诊疗室里研读乡民们的病历资料,那对母子一见到他,立刻神色紧张的问—— “请问您是新赴任的行医师吗?” “他是。”韦招男无奈叹气,虽然左脚鲜血直流,但比起那对紧张兮兮的母子却淡定许多,彷佛受伤的不是她。 行大运从椅子上起身,看着染血脏污的牛仔裤,完全不懂她怎么可以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狼狈,但他没有浪费时间问话,而是拉开诊疗台的布帘,不慌不忙的指示那对母子。 “把她扶到这边坐好。” 两人立刻乖乖照做,韦招男却翻了个白眼,然后忍痛埋怨—— “张妈妈我拜托你们别那么夸张行不行?我只是受了点小伤,又不是骨头断了,我可以自己走啦!” “你都皮开肉绽了,还流了那么多血,要是昏倒怎么办?”张妈妈泫然欲泣,满脸自责。 “这伤『看起来』只是血流多了点,但其实只是皮肉伤,根本不需要小题大作,何况你家里的油漆盖没盖好,要是干掉——” “别管油漆了。”张妈妈打断她的话。“都怪我不好,我早该把那些生锈的农具通通丢了,不然也不会害你受伤。” “不,都怪我——”张伯勋也是一脸自责,抢着赔罪。“都怪我没有把酷比绑好,才会让招男姊受伤。” 就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行大运早已拿着剪刀把牛仔裤利落剪开。 就像张妈妈形容的,她左腿上的伤口确实皮开肉绽,长约八公分,深约零点四公分,牛仔裤及伤口上都可以看到生锈的细小铁屑,确实伤得不轻。 “怎么受伤的?”浓眉微蹙,虽然大概明白她是被什么东西划伤,行大运仍仔细问诊,面对病人总是保持严谨认真的态度。 “啊就招男姊来我们家帮忙刷油漆,我家酷比想跟她玩,谁知一不小心就把招男姊扑倒在地,结果她就被搁在墙边的锄头划伤了。”才国三的张伯勋试着解说,末了还不忘补充:“酷比是黄金猎犬,体形力量都很大,而且那把锄头生锈了,招男姊不会有事吧?” 行大运点头。“当然,只要打支破伤风,再把伤口缝合就行了。” “喂喂喂,破伤风?还要缝?会不会太夸张了?”韦招男开口抗议。 “放心,我会准备麻醉药,不会让你太痛的。”行大运淡淡回答。 “我又不是在说这个。”韦招男倔强的瞪着他,然后忍着强烈的疼痛,指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你眼睛该不会有问题吧,这明明只是皮肉伤,哪里需要缝合?” 行大运嘴角微勾,没有回答,只是云淡风轻的笑道:“这是正常程序,不过等缝合伤口后,我会顺便帮你检查视力。” 言下之意就是,眼睛有问题的人是你。 韦招男先是一愣,两秒后才听出弦外之音。 可恶!这家伙有够可恶,损人不带半点脏字,还让人以为他真的在关心自己。 就在她打算反唇相稽的时候,他却若无其事转身离开诊疗室,走到对面的注射室准备相关药品和器具,只留下她一个人吹胡子瞪眼睛。 这间卫生所空荡了半年多,但幸运的是大部分的药品和医材都还在保存期限内,病历表虽然马虎杂乱了点,但还可以补救。 就在行大运准备医疗器具的时候,张妈妈再次道歉,因为太过担心韦招男的伤势,根本没发现两人间的暗潮汹涌。 “招男对不起喔,玄天上帝早说过你命格特殊,我真不该这样粗心大意,这次的医药费我会帮忙出啦,等医生帮你把伤口缝好了,你一定要回去休息,油漆我让伯勋一个人刷就行了。” 韦招男立刻回过神。“这怎么可以,我既然收了钱就会把工作做——” “招男姊你还是乖乖听我妈的话吧,你从小到大就灾难不断,连工作运都奇差无比,既然受伤了就不要太逞强了啦!”张伯勋跟着力劝,还真的没见过比韦招男更容易受伤的人了。 当他还小的时候,就已听过招男姊“衰名鼎鼎”的名号,不管她做什么事都很容易发生“意外”,而且只会发生在她身上,绝不会牵连到旁人。 小则小伤小灾,大则头破血流,还老是遇到恶质老板恶意倒闭,前前后后总共换了十三份工作,逼得招男姊只好自行开业当万事通。 幸亏这些年在玄天上帝的庇佑下,招男姊再也没有“意外频传”,谁知今天又意外受伤,实在让人忍不住替她担心。 “伯勋说得没错。”张妈妈不给韦招男说话的机会,立刻点头接话。“你已经很久没受伤了,今天搞不好是个征兆,你快去庙里烧香拜拜,请玄天上帝保佑你。” “不过就是个小意外,没那么夸张吧?”韦招男抚着额头低吟,最不擅长应付这种状况了。 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受伤了,这次的伤口虽然深了点,但实在不希望张妈妈他们这么担心自责,毕竟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若不是张妈妈坚持,她原本打算随便搽个药就好,偏偏他们却不顾她的反对,硬是通力合作把她架来卫生所。 两天内她就受伤两次,也不知道行大运那家伙会不会笑她衰,重要的是现在明明是连假,她就麻烦了他两次,她实在不想欠他这么多人情。 “招男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做人千万不能铁齿!”见韦招男不当一回事,张伯勋口头提醒她。 “没错,你这孩子就是不把自己当作一回事,老把神明的话当耳边风,难怪从小大小伤不断,总之这件事就这么说了。啊!还要通知你妈啦,伯勋你在这里陪招男,我先去和月娥姊赔不是,顺便帮忙准备拜拜的东西。”张妈妈是个急惊风,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往外面走去。 “张妈妈等一等!”韦招男从诊疗台上跳下来,只差没往前冲,吓了母子俩好大一跳。 “招男姊,你疯啦!”张伯勋立刻把人捉住,然后扶回去坐好。“你的脚还在流血耶!” 韦招男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我受伤的事千万别告诉我妈,我妈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担心。” “可是……”张妈妈一脸为难。 第六章 “总之别告诉我妈。”韦招男很坚持。“真的就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何况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我妈跟我出国玩,要是让她提心吊胆起来,一定又要反悔了。” 两母子对看一眼,哪里不知道她在顾忌什么。 常月娥原本就身子弱,还有气喘的毛病,当年为了生下招男,差点血崩一命呜呼,从此被医生判定不适合再生育,结果韦先生那个死没良心的竟然名正言顺搞外遇,甚至卷走会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庞大债务。 可能是打击太大,之后常月娥的身体变得更差了,老是进出医院,直到这一、两年才恢复稳定,这些年招男的辛苦孝心他们都看在眼里,当然不希望她的身体再出问题。 “可是你是因为我们家酷比才受伤的,总是我们对不起你。”张妈妈呐呐说道,不去和常月娥赔个不是,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不过是个小意外,医生也说没问题,你们就别再耿耿于怀了。”韦招男不在意的挥挥手,行大运也正好推着推车进入诊疗室。 两母子还想说些什么,却不得不让出空间,完全不敢阻碍行大运治疗。 “处理伤口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可以先到外头坐一下。”行大运委婉清场,知道接下来的画面不太适合妇人和小孩观看。 张伯勋看了眼药台上的针筒和针线,还真有些怕怕的,因此拉了拉母亲。“妈,要不然我们就先出去吧。” “呃……”张妈妈看着那银光闪闪的针头,也不禁吞了口口水。“招男哪,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当然。”韦招男耸耸肩,始终一脸镇定,但只有行大运发现她发际边沁出薄薄的冷汗。 伤口这么深怎么可能不痛,但她却伪装得很好。 虽然他在对面准备东西,但三人的对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她不想让这对母子太自责,却还是认为她太逞强,更别说还妄想回去刷油漆,若不是那对母子劝退了她,他也不会轻易放她走。 爱钱爱到这个地步,她到底有多缺钱? 不过话说还来,虽然他并不相信天生霉运这种事,但她身上的伤疤确实很多,难道这样的状况经常发生在她身上? 他忍不住蹙起眉头,不禁猜测她还遇过哪些意外,是不是每次她都爱这么逞强,不当一回事,甚至不肯停下来好好休息,还想往外冲,可惜她的小腿修长美丽,偏偏不懂得照顾。 就在他拿起优碘的同时,母子俩也无声走出诊疗室。 “可能会有点痛,忍着点。”处理伤口之前,他先开口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我没事,你动手吧。”韦招男也注意到铁盘上的针筒和针线了,但却倔强的不肯露出丝毫恐惧。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用优碘擦拭伤口周边的皮肤。 过程中,他的动作迅速利落,完全没扯痛到伤口,但韦招男还是注意到他的右手有些…… 她不太确定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他的食指在某个角度会非常轻微的颤动一下,像是里头有某条神经受损,才会产生类似瑟缩的颤动。 之前她没注意到,直到现在为了对抗疼痛转移注意力,她才发现这细微的缩颤,这种不自然的颤动和虎口上的伤疤有关吗? 那条蜈蚣似的疤痕看起来很新,像是刚愈合不久,他一定很痛吧?他是怎么把自己弄伤的?现在还会痛吗? 就在韦招男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的同时,行大运已经将麻醉药准备好,将针筒里多余的空气挤出来。 “对麻醉药会过敏吗?”注射之前,他谨慎的把话问清楚。 她回神,在紧张急促的心跳声中轻轻摇头。 “会痛的话就叫出来。”他点头,熟练的将针头插入开始注射,表情虽然淡定,可一双黑眸却不着痕迹的观察她。 “我才不会叫。”话是这么说,她却忍不住握紧拳头,额头上沁出更多冷汗。 “逞强。”他缓慢推压针筒,将麻醉药一点一滴注射进她的伤口里。 “啰嗦!”她狠瞪着他。 “顽固。”看着她苍白倔强的小脸,他忍不住又多说了句。 “多嘴!”她的眼神变得更杀。 他却不痛不痒的勾起嘴角,像是叙述事实似的提醒她。“知道吗?你忘记呼吸了。” “吼,你闭嘴啦!”最终她还是叫出来了,甚至差点伸出没受伤的右脚踹歪那张可恶的笑脸。对!她是该死的痛,而且痛到超级想尖叫,但他有没有必要落井下石,不断“刺激”她啊? 这个卑鄙阴险的王八蛋! “好了,你可以呼吸了。”行大运微笑抽出针头,因为她“朝气蓬勃”的反应而加深笑意。 虽然她伤得不浅,但精神却不错,这是个好现象,重要的是她能把疼痛抒发出来,毕竟太过忍耐对身体可不好。 “你帮伤员处理伤口时,一向都这么吵吗?”韦招男脸色微白,终于开始呼吸,严重怀疑他根本是在玩她。 “有些伤员害怕注射,医生有必要帮忙转移注意力。”他泰然自若,哪里肯承认自己的确是有那么一点故意。 医生关怀病患天经地义,却也必须和病患保持适当距离,该说什么话、不该做哪些事都得小心拿捏,若是以前,他绝不可能和病患开玩笑。 但也许是因为她不在乎他是不是更生人,就突然冲下车送他雨伞的善良行为,也许是因为她的逞强让人看不下去,也许是因为她多变的表情很有趣,他就是控制不住想逗逗她。 “我听你在唬烂咧!”韦招男气愤大叫,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却忘了张妈妈一直担心的站在门外。 频频听到叫声,张妈妈终于忍不住忧心探头进来。“招男你没事吧?” “当然。”行大运转身一笑,那笑容说有多惬意优雅就有多惬意优雅,简直就像是春风拂过,百花齐放。 饶是生了两个儿子的张妈妈也不禁脸红心跳。“可是招男她……” “她没事,待会儿就要进行伤口缝合,请您在外头稍待一下。” “喔。”医生既然都这么说了,张妈妈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只好乖乖退场,可离开前又忍不住多看了行大运几眼,表情竟然有些害臊。 韦招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百分之百确定他都用这招迷惑人心。 明明就是个性格恶劣的坏心鬼,却故意笑得这么迷人,虚伪! “麻醉药应该发挥效用了,接下来我会用生理食盐水清理伤口,再进行缝合。”拿起药台上的生理食盐水之前,他先用棉花棒轻轻按压她的伤口周围,测试麻醉药发挥的程度。“会痛吗?” “假笑鬼。”她答非所问。 “谢谢你的批评指教。”他好整以暇的耸耸肩,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形容,毕竟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批评他的笑,他的职业笑容向来无往不利,偏偏就她看不顺眼。 “你都是用笑容隐藏你那恶劣的个性吗?”她忍不住讽刺。 “你说呢?”他把问题丢还给她,确定她没有疼痛反应后,才拿起生理食盐水清创伤口。 韦招男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偏偏施打麻醉药的阴影让她紧张的咬住下唇,就怕再次感到剧痛,谁知随着他的清洗动作,伤口只传来麻麻刺刺、凉凉痒痒的感觉。 “怎么不说话,吓到了?”察觉到她的安静,他忍不住抬头一笑。 “谁说的!”她恼怒,不禁再次兴起想踹他的冲动。 她从来不是这样心浮气躁的人,偏偏他就是有办法惹毛她。 “其实打麻醉药是最痛的,挨过就好了,不过如果你还是害怕的话,大可以叫出来没关系。”他莞尔道,动作却轻柔小心。 “就说了我不会叫。”她又瞪他。 “是吗?” 韦招男还想回嘴,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因为职业病使然,顾不得自己还在接受治疗,她立刻将手机接通。 “招男姊你在哪里,我把英文作业拿过去给你?”电话那头传来小慧的声音。 “我现在人在外头不太方便,等我这边处理完了,我再过——”话还没说完,手机竟然被人夺走。 韦招男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行大运会做出这种土匪行径,但让她更不敢相信的还在后面—— “抱歉,韦小姐现在不方便听电话。”行大运温和接话。 没料到会突然出现男人的声音,小慧愣了整整两秒才呆呆的问:“呃……请问你是谁?” “行大运。”他客气报名。 “喂,手机还我啦!”她伸手想夺回手机。 第七章 他一个侧身,轻松躲过夺机之爪。“抱歉,韦小姐目前不方便接听电话,有事请你稍后再拨。”语毕,立刻断话关机,然后把手机放入自己的口袋。 韦招男气得再次大叫。“你竟然关机!那是我的手机耶!” “你讲电话会影响我的诊疗,而且医院本来就不该使用手机。” 面对他的指责,韦招男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不禁心虚道:“电、电话突然响起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不高兴可以用讲的,那电话是工作上的事,你怎么可以抢走我的手机,还擅自关机?” “我只是暂时保管,待会儿就会还你。”他理所当然的说着,然后戴上医疗手套,拿起铁盘上的针线开始缝合伤口。 第一针下去,同样是麻麻的感觉,针线穿过皮肉的血腥画面让她头皮发麻,才进行到第四针,她就忍不住把视线别开。 “你对待病人一向都这么强势吗?”虽然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她还是不喜欢手机被抢走。她还有好多工作,还必须跟小慧约好拿作业的时间,没有手机真的很不方便。 “如果病患不听话,当然。”其实这只是借口,事实上他只希望她能够多休息。 虽然只有三面之缘,却足以让他知道她有多忙碌,一下子帮人补纱窗,一下子又到府刷油漆,简讯也很多,似乎全是工作上的事,现在明明是连假耶,他真怀疑她哪来这么多事可做。 现在又流了那么多血,站在医生的立场,他只希望她能多照顾自己。 所以她就是那种不听话的病患喽? 他又拐着弯损人了! 韦招男又瞪他一眼,随即又想到自己欠他不少人情,现在明明是假日,她却麻烦了他两次,他不但没有任何不耐,反倒是她一直不懂得感恩—— “等假期结束后,我就把健保卡拿来给你补登。”她有些别扭的放缓语调。 “那倒不急,重要的是记得按时换药,还有千万别让伤口碰到水。”他三两下就替她缝好伤口,并抹药包扎好。 “喔。”她乖乖低应,看着他把纱布贴好。 “好了,你可以躺下来休息了。”他指着她身下的诊疗台。 “什么?”她一愣。 “你流了不少血,又注射了麻醉药,最好休息一下,别马上走动。”他理所当然的说着,然后脱下医疗手套扔进垃圾桶。 “我才不需——” “你当然需要!”一直留心室内动静的张妈妈,立刻从外头冲了进来。“行医生说得没错,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何况今天太阳那么大,要是你不小心中暑晕倒怎么办?” “我才没有那么虚弱,而且我还有好多工作——” “停了!都停了!工作哪里比得上身体重要!”张妈妈大力挥手,也不赞同韦招男立刻下床到处趴趴走。“你若要我瞒着这件事,就乖乖听医生的话,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韦招男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向来疼她的张妈妈会站在行大运那边,甚至拿受伤的事要挟她。 “张妈妈,就说了这只是小伤——” “医生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听医生的话准没错啦。”张妈妈才不让她上诉,一颗心早已被行大运彻底俘虏,还喜孜孜的转移说话对象。“行医生,多谢你出手帮忙啦,假日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捏。” 还“捏”咧,张妈妈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韦招男一脸错愕,就连一旁走进诊疗室的张柏勋也傻眼了。 “这是应该的。”行大运回以一笑,展现彬彬有礼的好风度。 “总是麻烦你,这是挂号费,请医生先收下。”张妈妈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百五十元拿了出来。 “卫生所不收挂号费。”行大运立刻把钱退还回去。“不过说到帮忙,我这个外地人初来乍到,对大埔乡很不熟,以后还需要乡民们多多帮忙。” “唉唷哈哈哈哈!医生你好客气喔,应该是我们需要你照顾啦,以前的医生都待不久,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你来,我们都很感谢你捏!”见行大运如此礼貌,张妈妈笑得花枝乱颤,对他的印象更是满分,话匣子一开就再也停不下来,压根儿忘了儿子和韦招男还在一旁等着。 她的话题从感谢到关心,然后再从关心到八卦,举凡欧巴桑感兴趣的话题全都问了,只差没把行家的祖宗十八代也问候一遍。 韦招男一开始还竖着耳朵仔细听,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流得太多,她竟然觉得有些昏昏欲睡,注意力也开始涣散。 “医生,听说你是因为未婚妻劈腿,才会离开之前的医院喔?”张妈妈一点也不懂得委婉,八卦魂开始燃烧,竟然大剌剌直接切入主题。 韦招男有些爱困的打了个呵欠,知道一定是雄伯那个大嘴巴到处广播,张妈妈才会知道这件事。不过张妈妈也真是的,问得这么直接,要是惹得那家伙不高兴,那张嘴八成又要耍贱了。 “没错,医院里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为了不让事情恶化,我只能选择离开。”没料到行大运却是坦然以对,语气中听不出半点不悦。 “可是那也不是你的错啊!你们院长真是可恶耶,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劈腿,却让你在医院待不下去,厚!”张妈妈一脸忿忿不平。 “这件事谁都没错,只能怪我们缘分不够。”行大运释然说着。 “唉,都被欺负成这样还帮人说话,你人太好啦!”张妈妈还是忿忿不平,却想到若不是那个院长无情,他们大埔乡又怎么会得到一个好医生。 因为对行大运太过满意,张妈妈深怕他会像之前的医生,不到几个月就申请调离,因此不着痕迹打探他的意思,也乘机拢络他。 迟迟等不到母亲结束话题,张伯勋干脆走到外面用手机联络父亲会晚点回去,韦招男则是呵欠连连的躺了下来。 唉,她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可张妈妈留在这里,她根本没办法偷溜,要是她把受伤的事告诉妈妈那就麻烦了,看来也只能等张妈妈离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张妈妈到底要聊到什么时候啊? 也亏行大运耐得住性子,可以这么从容温和的问一句答一句,不但始终和颜悦色,还说免收挂号费,跟对待她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的家伙,可恶! 呵~~ 捂着小嘴,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然后有些无聊的转头看向窗外。 唉,今天的天气还真好,太阳虽然大了些,但风却凉凉徐徐的,搭着一群小麻雀的吱吱喳喳声,莫名让人想睡个午觉,难怪她的呵欠始终打不停,甚至连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不行不行,她可不能真的睡着了,只不过是流了点血,她才没有这么虚弱呢,小慧还等着她拿英文作业,谷伯也等着她帮忙采收水果,还有李婶、王妈、阿财,然后……然后……然后…… 糟糕,还有谁来着? 徐徐微风中,她顽固地想将眼皮撑起,却怎样也想不出接下来的行程,只是无法自拔的又打了个呵欠,然后缓缓合上眼皮。 算了,反正张妈妈还要讲很久,她就乘机休息一下好了,而且她的手机还在那家伙身上,得想个办法把手机讨回来才行。 韦招男迷迷糊糊、乱七八糟的想着,隐约听到张妈妈提到自己的名字,好像正在和行大运谈她的事,她想竖起耳朵偷听,但强大的睡意却瘫痪了意志,让她无法集中听力。 然后更多睡意排山倒海而来,终于让她毫无招架之力,沉入梦乡。 【第四章】 不过才两个小时,那小女人的手机就响了十三次,并传进了十一封简讯,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把手机转成震动,那睡在诊疗台上的小女人八成又要跳起来往外跑了。 韦招男,大埔乡“衰名鼎鼎”的美女,没有弟弟,却有坎坷的人生。 透过张妈妈的解说,他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爱钱,更明白为何她总有忙不完的事,只因为她父亲八年前的恶性倒会,让她的青春一夕之间风云变色,不但背上大笔债务,还得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然而她却没有被命运击倒,始终勇敢乐观的向前迈进。 和她相比,他的遭遇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为此消沉的他更是显得可笑。 他真是不懂,这副纤柔的娇躯里,到底哪来这么多的勇气和力量? 站在诊疗台边,行大运不禁出神地看着那酣睡中的小女人。 微风从窗外吹来,撩起窗帘也撩起她垂落在颊畔的发丝,因为充分的休息,她的脸颊终于恢复些许红润,不过和黑发相衬,却还是显得苍白。 第八章 她才二十七岁,应该正是俏丽风华的年纪,却连睡着了都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彷佛连梦中都在到处奔波,满脑子都在思考该怎么赚钱还钱—— 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他不禁伸手抹去她眉间的皱折,原本垂敛的浓睫却颤了颤,接着竟无预警的掀了开来。 “你……”她有些困惑也有些错愕的瞪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干嘛?” “当然是帮你盖被子。”他从容撒谎,对于自己的动作也错愕莫名。 桌上还有一大堆病历资料等着他,他却不知不觉走到她身边,傻傻盯着她的睡容,甚至出手触碰了她。 “盖被子?”韦招男狐疑挑眉,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一睁开眼就看到这家伙,直到她发现自己躺在诊疗台上,才猛然想起受伤的事。 “我睡了多久?”她紧张兮兮的坐起来。 他看了眼手表。“两小时又三分钟。” “两小时又三分钟?!”她忍不住大叫。“老天!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她从诊疗台上跳下来,把脚钻进鞋里就往外跑,谁知却被他一手捉住。 “你下床太快了,小心头晕。”他不赞同的皱起眉头。 “拜托,我都迟到了,哪管得了那么多!”她急得想抽手,他却不肯放。 “如果你担心的是那些工作,我已经一一帮你回复延后了。” “什么?”韦招男转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受伤了,需要多休息,所以我请张妈妈转告你母亲,我请你留在卫生所里帮忙整理病历资料,也用相同的理由回复那些委托。” 她眼睛瞪得更大。“你怎么可以擅作主张?!”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理由?”他淡定挑眉。“例如穿着血迹斑斑的牛仔裤去采收水果,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受伤了,还是忍痛逞强,让伤口恶化,再来卫生所报到,让你母亲更担心?” “你!”她当场气结,却也哑口无言。 虽然他话里充满讽刺,却都是事实,她这副模样别说是去工作了,恐怕只要走出卫生所,就会引来乡民们的关心,而她受伤的事也会传到母亲的耳里。 她确实太过冲动,也太过思虑不周,可就算这样,他也不可以没经过她的同意,就插手她的工作啊。 一时之间她实在不知道该感谢他的思虑周全,还是该气愤他的自作主张。 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她答应那些客户在先,却因为他变成了不守信用,这要她怎么跟谷伯他们解释—— “放心,为了让卫生所能顺利运作,我跟你的那些顾客解释,是我勉强你留下来帮忙的,他们都能体谅。”彷佛看穿她的想法,他淡淡补充,接着把一个袋子交给她。 她狐疑的把东西接过。“这是什么?” “牛仔裤、药和你的手机。” “牛仔裤?”她一时摸不着头绪,只能将塑料袋打开,发现里头还真是一条崭新的牛仔裤、一包药袋和她的手机。 她拿出牛仔裤,发现裤子的款式颜色和她身上这条很像,就连尺寸也是她能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正想发问,却见到他转身离开诊疗室,甚至顺手将门关上。 当下她终于领悟这条牛仔裤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给她替换的裤子,但问题是这条牛仔裤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张妈妈替她带来的? 不,不可能,张妈妈没有这么细心,难道……是他请张妈妈帮的忙? 她再次一愣,忍不住瞪着眼前的门板发呆。 明明就是人前人后两个样的家伙,说起话来老是一针见血惹人生气,偏偏做事却是体贴入微,充满温柔,害她无法对他发怒,真是……真是…… 握紧手中的牛仔裤,她又气又恼,偏偏一颗心却无法遏止感动和骚动,只好轻咬着下唇把诊疗台边的遮帘拉上,然后将牛仔裤换上。 也许是张妈妈选购得太仓促,布料不是那么柔软细致,但是穿在身上还是让她觉得舒服,至少她打从心底就是觉得这条牛仔裤很好—— 非常的好。 抚着绣着花边的口袋,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欠他一句谢谢,因此她立刻把手机和掏出的零钱钞票塞入口袋,再把脏污破损的牛仔裤放入塑料袋里,接着拉开布帘往外走去。 麻醉退了,她的伤口开始疼痛,但她还是笔直走出诊疗室。 “……药剂师和护士两天后报到,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帮忙。”行大运正站在卫生所外讲电话,看到她来,立刻比了个请她稍等的手势。 她意会点头,无声停下脚步。 “我在这边一切安好,请您不用挂心,至于之后的事,就照您说的去安排吧,我没意见,还有病患等着我,我先挂了。”语毕,立刻挂上电话。 “头会晕吗?”他转身,看着门边的女人。 她摇头,开门见山的问:“这条裤子多少钱?” “裤子是张妈妈买来的,我不清楚。”他四两拨千斤。 “骗人。” “既然头不晕,那你可以回家了,记得按时吃药。”他也不辩驳,只是若无其事的走进卫生所,重新回到诊疗室里研读乡民们的病历资料。 她却跟着走进来,不大高兴的把双手撑在他的桌沿。“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讨厌耶,我不想欠你人情。” “我没说你欠我人情。”他头也不抬。 “但我觉得有啊,施比受有福,你却老是霸占施的位置,显得我好像是知恩不图报的人,我讨厌这样。” “那你想怎样?”他勾唇,终于把头抬起来。“不喜欢吃亏,现在捡到便宜你又不高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难搞?” “没有,他们都说我很好相处。”她回以假笑。 “是吗?这里的人果然都很善良。”他忍不住加深笑意。 这家伙又在弦外之音了! 韦招男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跟他计较这种小事,否则按照他的个性,她铁定有气不完的事。“我是不喜欢吃亏,但也不喜欢占人便宜,既然你都说了我是留下来帮忙整理病历资料,那就教我怎么做吧,就当作我谢谢你。” “我说了,那条牛仔裤是张妈妈买的。”他还是不肯居功。 “对啦、对啦,反正牛仔裤绝对不是你请张妈妈买的,所以这些病历资料到底该怎么整理,你早点告诉我,我早点帮你把事情做完,这不是很好吗?”她也懒得跟他啰嗦,直接切入主题,一把抱起办公桌的一迭病历表。 见她说到做到,他才明白她是说真的。 她明明连一百五十元都要计较,却又不喜欢占人便宜,总是直来直往、黑白分明,和他所认识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他也从来没懂过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在那充满野心和斗争的白色世界里,他身边每个人说话总是委婉再委婉,永远拐弯抹角让人摸不透他们真正的意思,护士们是这样,他的未婚妻安妮也是。 她却不同。 她总是有话直说,和她说话不必劳心费神,让人打从心底觉得舒服。 “我没打算外包工作。”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再次开心的笑了。 “我有说要跟你收钱吗?”她转身瞪他。 他挑眉,却见她固执地双手环胸,一副和他对抗到底的模样,这才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打算按照性别、出生月别分类。” “了解。”她点头,把病历资料抱到诊疗台上,决定帮他把病历资料整理好,谁知她才刚放下资料,他也跟着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未开封过的矿泉水,走到她身边。 “先把药吃了。”他从她放下的塑料袋里拿出药袋。“里头有胃药,就算空腹也没关系,你的伤口应该开始痛了。” 看着他递来的药和水,韦招男实在很难形容内心那复杂的悸动,只能再次确定他真的很会照顾人,不只懂得照顾人,而且细心温柔、体贴入微。 他未婚妻竟然劈腿背叛他,真是疯了! 接过东西,她立刻乖乖把药吞下,他才转身回到座位上。 “喂。”她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他停步转身。 她有些别扭的盯着他看。“谢谢你帮我治疗,也谢谢你愿意来我们这里当卫生所医生,很多方面都谢谢你,还有……”她轻咬下唇,最后还是羞赧而坦率的露出笑容。“很抱歉我的脾气不太好。” 他一愣,一颗心不禁为了她含羞带怯的笑颜而悸动,足足好几秒后,才想起自己应该开口响应。 第九章 “你确定只是『不太好』而已吗?” 她一愣,忍不住再次瞪人。“你这个人难道就不能一天不机车吗?” “我以为我只是实话实说。”他又笑了,而且笑得非常开心。 “你!”她懊恼环胸,总算明白什么叫做“认真就输了”,面对他这种人真的不能太过认真,下次她一定要提醒自己别和他认真。 她咕哝着转过身,正打算开始整理病历表,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来大埔乡是我自愿,你不用向我道谢,至于你的脾气虽然有点坏,却坏得很可爱,所以没关系。” 什么? 她错愕转身,实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竟然说她脾气坏得很可爱……什、什么叫做坏得很可爱啊?他怎么可以脸不红气不喘说出这种话,真是……真是太奇怪了! 她别扭的红着脸,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却彷佛察觉到她的害羞,露出戏弄似的迷人微笑,羞得她心脏乱跳,竟忍不住地别开目光。 可恶,她总算明白张妈妈为什么会被他迷得团团转了,天晓得他的笑容真是迷人得没话说,根本就是犯罪嘛! 为了掩饰害羞,她只好尴尬的转移话题。“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专门帮人解决各种疑难杂症,看在你帮我两次忙的分上,我会给你优惠的。” “不是免费吗?” “你想得美咧,最多五折,再低没有了。”她又瞪他一眼,然后才不自在的转身,替他把乱七八糟的病历表分类,却没发现他还杵在原地盯着她看。 这小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迷人,虽然她不是他看过最美的女人,但她害羞微笑的模样确实让人心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了女人的笑而差点忘了说话,真是诡异。 不过一次诊疗能换到美女的一抹笑,还真是不错。 连假过后,大埔乡卫生所终于正式开始运作。 可能是因为卫生所空悬了半年之久,再次开放几乎是天天爆满,乡民来看病的来看病,来打预防针的来打预防针,来体检的来体检,其中也不乏只是单纯来看帅哥的乡民。 毕竟大埔乡地处偏僻,娱乐原本就不多,突然来了个年轻迷人的帅哥医生,不但医术精湛,就连个性也彬彬有礼,婆婆妈妈自然不可能放过这养眼的机会,因此在众人口耳相传之下,自然有更多乡民挤入卫生所。 不过乡民看病的同时,也不忘乘机巴结行大运,就怕他会像之前的驻诊医生一样,几个月后就调走,因此每天行大运都有看不完的病人和聊不完的天。 忙碌间,不知不觉日子竟也过了一个礼拜。 “医生,领药室和注射室都已经整理打扫好了,室内空调也关了,您还不下班吗?”药剂师和两名护士走到门前,对着还坐在诊疗室里的行大运打招呼。 “我还想看一些病历资料,你们先走吧,路上小心。”行大运抬头微笑,对着从邻乡通勤上班的三人是由衷的感激。 虽然是靠着关系才请到这三人,但一个礼拜来他们不但表现得专业出色,对乡民也很有耐性,实在无可挑剔。 “可是您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晚归了,明天就是周末,该好好放松一下的。”李护士不认同的微蹙眉头,因为是个三个孩子的妈,所以习惯唠叨。 “我一会儿就会回家,说实话,我已经把今晚要看的影片准备好了。” “三十三岁的大帅哥竟然独自一人窝在家中看影片,难不成大埔乡的乡民眼睛都瞎了吗?”刚新婚不久的王护士低笑打趣,才不相信行大运没有约会。 短短一个礼拜,趁着挂号说媒的乡民就不止十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里的乡民对行大运有多满意,处心积虑就是想把他留下。 “嘘,我好不容易才骗过所有人,千万别把我有空的事泄漏出去。”行大运立刻把食指竖在嘴唇前方,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逗得一板一眼的中年男性药剂师也忍俊不禁。 “既然您有事要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下个礼拜见。”药剂师有礼地点头,率先转身离开。 “那我们也不打扰您了,先走了,医生掰掰。”两名护士也跟着挥手离开。 “再见。”行大运微笑点头,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继续低头研读病历资料。 其实大埔乡人口不多,在这里驻诊行医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卫生所里设备落后,医材也不尽完善,为了乡民着想,看来他必须想个办法争取经费,只是利用正常管道肯定没有效率,也许还是得靠关系才行…… 拿起搁在抽屉里的手机,行大运点开里头的电话簿,思考着该联络哪些医界朋友才能得到帮助,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桌沿—— 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讨厌耶,我不想欠你人情。 那小女人横眉竖目的抗议表情浮现脑中,彷佛像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一个礼拜就这么过去了,他明明提醒过她要回来复诊,好确定拆线的时间,没想到她竟然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其实来或不来都是她的自由,身为一名医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诊疗时尽心尽力,只要情况恶化,病患自然就会乖乖上门报到,但是…… 但是那女人真的不是乖乖牌。 她固执倔强又爱逞强,如果她懂得爱惜自己,脚上就不会留下那么多疤痕。 天晓得一个礼拜不见,她是不是把伤口照顾到发炎了?毕竟为了赚钱,那天她连片刻都舍不得休息,他真不敢奢望她会乖乖坐下来养伤。 剑眉微蹙,在来不及多想前,他已经起身走到挂号室里,把她的病历表翻出来,然后就着上头的联络电话,拿起话筒就要拨出去—— “哈……哈啰,我来……来复诊了!”门外,忽然传来一抹气喘吁吁和颇为熟悉的女声。 行大运一愣,迅速循声转头,谁知就看到那个令他牵挂的小女人,正满头大汗扶着候诊区的柱子,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对不起,我知道这个……这个时间卫生所已经关门,你也早该……下班了,但相信我,我……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赶……赶过来了。”韦招男边说边喘,额头上的汗水宛如小雨不断蜿蜒,像是刚跑完一场千米赛跑,狼狈极了。 “别急着说话。”怔愣过后,行大运第一个反应就是放下话筒,大步走出挂号室,将她扶到候诊区的椅子上。“先坐下来再说。” “谢……谢……”韦招男依旧气喘如牛,却乖顺的任他扶到座位上坐好。 见她挥汗如雨,连坐在椅子上都还喘个不停,他只好走到饮水机边替她倒了杯水。 “喝点水,小口小口喝,别喝太快,小心呛到。”他谨慎交代,然后才将水杯送进她手里。 她点点头,依言小口小口的喝水,直到杯水一滴不剩,才放松的靠向椅背继续喘气,而他也没急着问话,只是用一双眼从头到尾、从左到右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确定她没有任何外伤后,才又慢条斯理的开口。 “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她微喘开口,虽然解了渴,却依旧挥汗如雨、全身燥热,因此忍不住拉开衣领猛搨风。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喘成这个样子?”非礼勿视,他只好走到电源开关边,替她打开电风扇的电源。 “我知道这礼拜我应该复诊,但实在抽不出时间,所以才决定今天赶来,谁知道我的小发财车却在市区抛锚,约定好的拖吊车又迟到,害我差点买不到客户指定的限时商品,好不容易跟修车厂借到机车后,竟然也在半路故障……”说到今天的境遇,韦招男只觉得自己衰爆了。 “总之我终于买到商品,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赶回大埔乡,但我的脚踏车竟然在半路爆胎,我只好用跑的赶过来。” 听完她的惨烈遭遇,饶是不信鬼神的行大运也不禁听得目瞪口呆,从来就没听过这么“曲折”的复诊记,不过换个角度想,就算“困难重重”,这小女人还是努力过来复诊,这代表她并没有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虽然晚了几天,但她还是记着他的话,并没有忽视自己的伤口。 薄唇微扬,他忍不住满心愉悦,接着蹲到她面前,与坐在椅子上的她平视。“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形,别再这么莽撞了,先打个电话过来,就算再晚我也会等你。” “啊?”她错愕眨眼,竟不知该为了他的好意而感动,还是该为了他的体贴而心动,这个男人是对所有乡民都这么温柔,还是只有对她…… 第十章 怦通!怦通! 心跳快了两拍,她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而羞耻,却压抑不下心中迅速茁壮的渴盼。 “可是这样……这样太麻烦你了……”她忍不住脸红结巴。 “不麻烦,这样总比让你的伤口恶化好。”他边说边卷起她的裤管,只希望跑了一段路后,伤口并没有受到影响。 “可是……”小脚一颤,她不禁羞怯的想收回脚。 “别乱动。”他眼捷手快握住她的脚踝,连忙要她别动,然后就轻轻撕开覆盖在伤口上的纱布,检视伤口。 一颗芳心跳得更快了,见他蹲在地上替她检查伤口,韦招男只觉得小脸愈来愈红,内心悸动也愈来愈深。 唯恐他会发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只好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一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电风扇,一边拉扯自己的衣领继续搧风,一只壁虎却因为追逐蚊子而窜进她的视野里。 乡下地方壁虎蚊子原本就多,起初她也不以为意,反倒庆幸这只壁虎出现得正是时候,正好能够转移注意力,谁知那只壁虎只专注于觅食,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愈来愈接近电风扇,突然被旋转的电风扇一吓,竟就在她面前活生生断尾了。 事实证明地心引力是永恒存在的。 她甚至连错愕的机会都没有,那条扭动不已的壁虎尾巴竟然就这么精准掉入她拉开的衣领内,在胸前传来冷凉的扭动搔痒感,她甚至来不及把目光从抱头鼠窜的壁虎身上挪回。 “你的伤口有些裂——”行大运抬起头,却正好对上韦招男蓦然惨白的小脸,紧接着原本还端坐在他面前的小女人竟然整个弹跳起来。 “啊啊啊啊——”韦招男放声尖叫。 “你怎么了?”他反应敏捷的起身,然后往后一退。 “掉进去了!掉进去了!”韦招男将衣领拉得更大,整个人像中邪似地乱蹦乱跳。“壁虎的尾巴掉到我的衣服里了!” “什么?!”他一惊,本能就想朝她的衣领内望去,担忧的目光却在触及她丰满的隆起时尴尬收回。 “行大运救命!救救我!”她尖叫得更大声,二话不说就扯着衣领往他的面前冲,根本没有勇气自救。 远远观看壁虎是一回事,壁虎断尾落在自己胸前又是一回事!更别说她还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她的乳沟里奋力扭动! “别慌。”行大运冷静的按住她的双肩,要她别再乱蹦乱跳,省得不小心撞到脚上的伤。“壁虎的尾巴没毒,只要拿出来就好了。” “我不敢!”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整个人因为那恶心的触感而不断发抖,甚至不敢低头察看胸前的状况。“它一直在乱动,好像就卡……卡在我的乳沟里,你快点帮我!”话还没说完,她都快哭了! 乳沟! 纵然猜得到那可恶的“小东西”掉到哪里了,但亲耳听她说出惹人遐想的关键字,他还是有些心旌摇曳、口干舌燥,再也忍不住将目光放到她胸前。 该死,他解剖过无数人体,对于人体早该习以为常,偏偏此刻比起该死的壁虎尾巴,那坦露于他目光下的幽深乳沟,和包裹在蕾丝胸罩里的饱满丰盈,才更令他激动。 他早知道她有副好身材,却没料到有天她会拉开衣领跑到他面前,泪眼婆娑的要求他把那“卡”在乳沟里的壁虎尾巴拿开,如果他够理智,就该快点把那条尾巴挑出来,偏偏—— 偏偏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如此惹人怜爱,让他无法保持冷静,实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理所当然的把手探向她的乳沟,而没有半点邪念。 她明明是这么的慌乱无助,他却满脑子龌龊思想,要是她知道了,恐怕就不会这么信赖的求他帮忙了吧? 连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了! “行大运,快一点啦!”实在是太过恶心恐惧了,韦招男只好主动把他的手拉到胸前。“快帮我把它拿掉,我求求你!”她眼泛泪光的恳求,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一记最强的攻击,差一点就要粉碎他的理智。 行大运几乎耗尽所有意志力,才能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然后在理智和欲念拔河间,迅速帮她把那不断扭动的壁虎尾巴挑掉,顺手扔进最近的垃圾桶里。 “好了,没事了。”他替她拢好衣领,她却再次拉开。 “还要消毒!” “什么?”他目瞪口呆。 “拜托帮我消毒!它就在那里扭动,我……”她无法形容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触感,只觉得那可怕的触感还残留在胸前,让她无法保持冷静。“总之我讨厌它留下来的感觉!” 他当然也不喜欢那条尾巴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余韵”,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邪念,她却要他帮她的乳沟消毒?! 老天,她这是在测验他的理智吗? “我说过壁虎尾巴并没有毒……”深怕自己的理性会动摇,他只好试着跟她理性沟通。 “我不管啦!那种感觉好恶心喔!”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一双小手不禁把衣领拉得更开,就怕衣服会碰到壁虎曾经碰到的地方。 行大运再也忍不住地大口深呼吸。 就算男人是下半身的动物,他也该适可而止了,毕竟眼前的小女人是这么的害怕,他唯一该做的就是替她消除恐惧,而不是胡思乱想。 几秒钟后,他终于冷静的点点头,然后牵着她快步走进诊疗室,利用诊疗台布帘的遮掩,在里头用酒精棉球将她白皙柔软的上半胸彻底消毒。 “好了。”扔掉酒精棉球,他再次替她拢上衣领。“我消毒了两次,应该够了,你好一点了吗?” “好……好多了,谢谢。”韦招男心有余悸的回答,因为酒精带来的冰凉感,她总算不再惦记恶心的扭动触感。 “那就好,你整理一下衣服,我先出去。”他轻描淡写的回答,掀开布帘就打算出去,她却满脸通红的抓住他的衣角。 “这件事……请你别说出去。”她小声恳求,一张小脸低到不能再低,直到警报解除,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夸张、多丢脸。 她不但像个疯子又叫又跳,竟然还歇斯底里要他消毒乳沟——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就算她再怎么倒霉、容易受伤,也没干过这样的糗事,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疯女人,而且还是很放浪形骸的那种? “我当然不会说出去。”眼看她差点就要把头埋入衣服里,外露在黑发外的耳廓晕满了羞红,行大运只觉得内心骚动再现,险些就想再次伸手触摸那粉嫩迷人的肌肤。 得到他的保证,韦招男才红着脸轻轻点头,却依然在意他的观感。 “那你会不会……会不会……我是说……”她困难地舔着干燥的唇瓣,却无法把心中想法问出口。 他彷佛看穿了她的心声,接着道:“刚刚你吓坏了,换作是任何人都会有相同的反应,我一点也不在意,所以没关系的。” 她抬起头,因为他的回答感到讶异又感动。“真的吗?” “当然。” 她眨眨眼,小脸依旧晕红,然而荡漾在眼底的羞耻总算渐渐淡化,甚至释然的露出一抹笑。 “谢谢。”她将笑花绽放得更艳,忍不住将他的衣角握得更紧,却没发现他克制的目光起了变化。 原本苦苦压抑的骚动再次失控,见她含羞带怯的仰望着他,那美丽的笑就像一朵盛绽的玫瑰,让他再也无法克制地探出手,轻轻抚上她绽放在嘴角的笑。 她微微一愣,终于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整张小脸不禁更加灼艳,连心跳都陡然变快。 明明女性的矜持告诉她应该后退,偏偏他的目光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让她怎样也无法移动脚步,甚至无法移开目光,只能紧张万分却又渴盼的看着他缓缓低下头——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窗外忽然传来一连串刺耳的喇叭声,分贝之高,吓得她不由得一颤,本能就往窗外望去,行大运却是低咒出声。 但紧接着,他却庆幸喇叭声来得正是时候,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踩煞车。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冲动,若不是那串喇叭声,他恐怕早已把她拥入怀里亲吻了! “总之你先把衣服整理好。”他连忙拉开彼此的距离,并迅速转身,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等你出来之后,我再替你检查伤口。” “我、我……我知道了……”韦招男辣红着脸,无地自容的看着他穿过布帘离去,差点就想捂着脸放声尖叫。 第十一章 老天!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她竟然像个花痴等着他的吻,而且他的指腹那么亲昵的流连在她的嘴角……他刚刚是想吻她没错吧? 还是、还是一切都是她会错意,其实是她的嘴角沾了什么东西,他只是想帮她拿掉? 看着因为行大运离去而摇晃不已的布帘,韦招男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出胸口了,却无法判定刚刚的情景,只能手足无措的在布帘内原地打转,无论如何都没有出去的勇气,幸亏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传进一封简讯。 她低头看着手机荧幕,原来是生病的顾客委托她代买晚餐,于是她灵光一现,鸵鸟心态的掀开布帘往外冲。 “行大运很抱歉,我突然接到一份紧急委托,我脚上的伤还是下礼拜一再来复诊好了,就这样,再见!”她边说边往外冲,一路上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等等!”行大运想叫住她,却来不及追上她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荒而逃,然后站在卫生所门外懊悔刚刚的失控。 【第五章】 那个小女人八成在躲他。 虽然韦招男亲口承诺礼拜一会来复诊,但眼看日历都已经撕到礼拜三了,却还迟迟等不到她的人影,行大运不得不承认这令人沮丧的事实。 如果行大运够聪明,就不该在意这件事,而是该耐心等待她出现,毕竟有些事只会愈描愈黑,欲速则不达,偏偏向来很有耐性的他却逐渐失去耐性,甚至愈来愈挂怀她脚上的伤。 她的伤口早就该接受治疗,偏偏她却逃了。 也许早在上个周末,他就该主动找她把事情解释清楚,但问题是连他都无法确切回答的事,他不认为自己能向她解释清楚,他总不能告诉她,当时他确实想吻她,因为他无法自拔对她动了欲念,甚至爱上她含羞带怯的模样——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任何女人听到这种解释,大概只会逃得更远吧。 但他希望她明白,他并不是故意唐突她,他只是……情不自禁。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对她有好感了,而且那份好感正在与日俱增中,他很喜欢她,非常想再见她一面。 夕阳西下,就在卫生所再次歇业打烊,其他员工也通通下班回家后,行大运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与担忧,拿起手机,拨出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手机号码。 “喂,韦招男。”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她的声音。 “你忘了回来复诊。”行大运替自己找了个非常合理的开场白,心中暗自窃喜她这么快就接起电话。 “复诊?”韦招男先是一愣,然后才传来不确定的声音。“行大运?” “对。” “呃……我……我今天本来想去挂号的,可是临时有工作赶不上,所以……呃……我打算明天再过去。”没料到他会主动打电话过来,韦招男的语气变得结巴。 可行大运哪里听不出她根本就是在推诿? 这小女人果然是为了上礼拜的“亲吻事件”在避着他。 “你的伤口恢复得如何了?”深怕她会因此挂上电话,他只好针对她的伤口延续话题,避重就轻。 “嗯……不错啊。” 说谎。 这小女人拿手的事或许不少,但关于说谎她真的该再练一下,至少说话的时候别出现任何犹豫停顿。 “是吗?那形容一下你的伤口。” “啊?” “形容一下,我比较好判断你的伤口可不可以拖到明天再来复诊。”他靠着病历资料柜,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她的病历资料。 这不是第一次阅览她的病历表了,但每看一次,还是觉得她的就诊纪录十分辉煌,不是骑车犁田,就是遭天外飞来的异物砸伤,举凡擦伤、摔伤、烫伤、刀伤、挫伤……各式外伤她全都体验过了。 唯一庆幸的是,在这长达十数页的就医纪录中,几乎找不到她生病的纪录。 看来她虽然常发生意外,却是名健康宝宝。 “就结痂啦,我不觉得痛了。”韦招男迅速回答。 “以你的伤口,要完全愈合至少也得三个星期,这还是在你愿意好好养伤的情况下,不过我猜,你应该没有这个闲工夫坐下来养伤。”他皱紧眉心,哪里听不出她的敷衍。 “这阵子我确实有点忙,但它真的愈合得很好。”某人还想狡辩。 “嗯哼,所以这是指明天见面,我就能看到你愈合得很好的伤口?”勾起嘴角,行大运皮笑肉不笑的犀利反问。 “呃……” “因为你的细心照顾,明天我们就能拆线了,真是太好了。”他加深笑意,心头却一阵恼火。 这小女人真的应该学习怎么说谎,就算她是因为他而不想来卫生所,他也希望她能多爱自己一点,不过也许他真正该气的人是自己。 毕竟是他把彼此好不容易亲近一点的关系搞砸了。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好几秒后,韦招男恼羞成怒地开口—— “行大运,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很机车?” “你说过,但大部分的人都说我细心可靠。”他快速回答,却没有告诉她,能让他这么情绪化的人只有她。 “哈,那他们一定都没说实话,老实说你真该改改你说话的方式,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都很火大?” 原本横亘在心头的恼火,因为她的抱怨而淡去一些。 这小女人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直到她像平常那样和他针锋相对,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冲动的打电话给她,除了关心,原来是因为他好想念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态度。 “我以为我说话向来委婉。”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好高兴自己打了这通电话。 “就是委婉过头才让人觉得火大好吗?” “委婉也是一门学问和艺术,至少比较不会得罪人。” “你确定?那为什么我会这么火大?” 闻言,他再也忍不住的低笑出声。 “可能是因为我戳破了你的谎言,让你恼羞成怒。” “我才没有说谎!”她立刻脸红反驳。 “喔?” “……可恶!”她别扭的低咒一声,因为天性使然,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好吧,其实我的伤口真的结痂了,但就在不久之前,有个小鬼骑脚踏车撞到我,结果它又流血了。” 虽然早知道她的伤口不会那么顺利愈合,但听到她被脚踏车撞到,还是让他皱紧眉头。 “除了伤口迸裂,你应该没有其他外伤吧?”他笑不出来了。 “其实也还好,只是脸上多了块擦伤,脚上也多了两块瘀伤,已经很幸运了。”韦招男在电话里叹气。“反正我搽过药,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连走在路上都会被脚踏车撞,发生在她身上的意外未免太多了吧。 瞪着手中的病历表,在脑袋组织更多想法前,他已经脱口而出:“我家的水龙头坏了。” “啊?”因为他的话题太跳tone,韦昭男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家的水龙头坏了,半夜一直滴水,吵得我不得安宁,就算晚一点也没关系,我非常需要有人过来帮我修理水龙头,你会修吗?”他继续道,知道要她乖乖过来报到根本不可能,除非换个方式。 “我当然会!”韦招男迅速回答,原本还很推托的态度,在谈到赚钱后就完全大转变,没有丝毫犹豫。“我手边的工作快结束了,再给我两个小时……不,只要一个半小时就好,九十分钟内我马上到你家报到。” “ok,那就这么说定了。”他打蛇随棍上,开口答应,却忍不住暗叹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用这种方法钓她上钩。 医学向来讲究对症下药,也许早在一开始,他就该这么对付她的。 韦招男只花了五十八分就抵达行大运向雄伯承租的房子。 那是一间屋龄超过三十年的老旧平房,但雄伯一直维护得很好,前有庭院花草秋千,后有开阔美丽的花田,屋内各式家电家具都有,在出租之前是间民宿,招待过许多游客,住过的游客都说赞,她经常过来帮忙打扫整理,对房子相当熟悉。 停好脚踏车后,她推开红色小木门穿过前院,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廊外,就见行大运拿着一包垃圾走出来,似乎正打算倒垃圾。 明亮的灯光自屋内发出,将他颀长健实的身影勾勒得更加挺拔,不过最吸引她的还是裸露在无袖运动t恤外的结实臂肌,以及包裹在运动长裤下的修长双腿—— 第十二章 没想到他看起来斯斯文文,体格竟练得这么好,难怪所有婆婆妈妈都为他疯狂,连她走在路上,都能听见她们热烈谈论着他,还有一大堆人想替自己的孙女、女儿牵线,就不知道他究竟……究竟是怎么想的。 “嗨,我来了,这是我妈刚煮好的玉米,送你。”因为事前偷偷排演过好几次开场白,在彼此目光对上的刹那,她本能的绽放出笑容,美丽朝气的脸蛋一如既往吸睛,但右脸颊上却有一块明显的擦伤。 见状,行大运皱眉放下手中的垃圾,低头检视她脸上的伤口。 “喂,你……你干嘛啦?”没料到他会突然靠近,她有些困窘的往后退。“你的注意力放错地方了吧,你要注意的应该是我手中的玉米吧?” 行大运置若罔闻,只问:“伤口消毒过了吗?” “干嘛那么麻烦,我有搽小护士了。”她佯装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尽量不去想上礼拜发生的事,甚至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尴尬表情。 他将眉头皱得更紧,二话不说转身进屋。“进来,我帮你重新上药。” “你不是要去倒垃圾?” “明天也有垃圾车。” “但你垃圾都包好啦,而且垃圾车已经到了喔。”她指着路口,贝多芬经典名曲〈给爱丽丝〉清楚回荡在耳边,提醒大家快点出来倒垃圾。 “那种事不重要。”比起倒垃圾,他更想帮她把伤口处理好。她腿上的伤疤已经够多了,实在不用在脸上锦上添花。 “啊?”她一脸错愕,正想问他什么事最重要,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拿出急救箱在屋内向她招手。 “过来。” “呃……”纵然万分尴尬,但她还是顺从的走进屋内,只是在关上门前,一名熟识的乡民发现了她。 “招男,来找行医生哪?”前院门外,许妈妈站在矮墙外热情挥手。 “嗯,来帮忙修水龙头。”她立刻微笑点头。 “喔,那行医生呢?” “屋里。” “是喔,可是垃圾车已经来了耶,既然行医生要招呼你,那门口那包垃圾我就帮他倒好了。”许妈妈热情说道,没等韦招男回应,就自动走进前院拎起那包垃圾,边走还边回头。“你去忙,你去忙,帮我跟行医生说一声就行了。” “嗯,谢谢许妈妈。”韦招男大声道谢,然后才把门板关上。 转过身,行大运已经坐到沙发上,正用棉花棒沾取生理食盐水。 “你还真吃香,连倒垃圾都有人愿意帮你跑腿。”她调侃似的走到他身边,努力维持自然,同时把玉米和工具箱一块儿放到桌上。 “这里的人都很和善,我很感激他们。” 她睨他一眼。“你对乡民就懂得甜言蜜语,难怪每个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你,为什么对我就这么机车啊?” “我没有。” “没有才怪。”她咕哝抱怨,本能就想接过他手中的棉花棒自行搽药,他却轻易避开她的动作,倾身亲自帮她把涂抹在脸颊上的药膏去除。 他的动作很轻,然而棉花棒落在伤口的瞬间她还是缩了下肩颈,可下一秒,他严肃的表情,以及轻轻拂落在脸上的男性气息,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讨厌,只不过是个小小擦伤,他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还有,他会不会靠得……太近了? 韦招男呼吸微窒,明知道不该回想,偏偏却很不争气的想起上个礼拜,他也是靠得那么近,指腹甚至就亲昵的贴在她唇边…… 太多的尴尬、羞涩与悸动在心中滚动,让她就算想忘,也忘不了那脸红心跳的一幕,因此只好垂下眼睫,借此避开他的目光。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行大运低声开口,很庆幸自己打了那通电话,这小女人总是太过轻忽自己的事,这个伤口说大不大,说深不深,但若是没有好好消毒或用错药物,还是会留下明显的疤痕。 若是在这么美丽的脸蛋上留下疤痕,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什么?”她有些紧张的抬起眼睫。 “你不是说被一个骑着脚踏车的小孩撞到?”他深深看着她,幽黑目光让人悸动更深。 “喔。”她慢半拍的恍然大悟,小脸却忍不住发烫。“其实是个意外啦,不过是个小鬼骑车不看路,拦腰撞上我,害我跌了个狗吃屎,结果这张脸就挂彩了。” “不只你的脸,你的脚也受伤了。”他介意的替她补充。 “你记忆力还真好。”她干笑,实在难以承受那深邃的目光,只好再次垂下目光,乖乖保持沉默。 幸亏行大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迅速但轻柔的为她消毒上药,并在伤口上覆上一块薄薄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伸手抚摸那触感奇异的薄膜。 “敷料,透气防水,可以保护伤口、防止感染。”他将用过的棉花棒扔入垃圾桶,然后指着她的脚,又准备了新的棉花棒。“让我看看其他伤口。” “喔。”她好奇地摸着那层柔软薄膜,同时呆呆的把双脚抬到桌上,正要卷起裤管,却猛然察觉不对。“咦,不对!我明明是来修理水龙头的,怎么变成让你上药了?” “反正你明天也要复诊,顺便就诊也好。”他理所当然的说道。 “可是我正事都还没做耶。”她一脸在意,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会胡里胡涂的被牵着鼻子走,她明明是来提供修缮服务的,没想到却反过来被医疗服务,未免太不专业了。 “就算晚个几分钟修水龙头,也不会浪费多少水。” “可是……” “好了,别乱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见她不听话,他只好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小脚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心中最在意的就是她脚上的伤。 撕开纱布后,果然就像她说的,伤口又裂开了,而且还裂得不小,可见当时撞击力道有多大,幸亏缝线没有断裂。 行大运将眉头皱得更紧,立刻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往伤口周围杀菌,然后重新上药,韦招男虽然羞赧于他理所当然的动作,却再也不敢乱动。 她想她能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了,不只是因为他帅气出色,更因为他的专业和体贴,就像他总是这么温柔替她照顾伤口,让她由衷感激。 只是除了感激,她似乎也愈来愈在意他了。 明知道照顾病患本来就是医生的职责,而且搞不好他对每个病患都这么温柔,偏偏她就是无法控制悸动的心,尤其上个礼拜他们还发生了那种事…… 她应该停止追究,最好把那件事忘掉,偏偏……偏偏她做不到。 她真的好在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么做是因为喜欢她吗? 还是一时气氛使然?抑或是因为他正处于人生低潮,所以才会想要借由……借由某些事转移注意力? 垂下眼眸,她不禁偷偷看着他右手虎口上的狰狞伤疤,生平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卑鄙的窥探他人隐私。 其实一开始她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因为他的姓名特别,再加上她从来不知道他在医界是那么有名的人物,她才把他的名字输入搜寻,竟然就查到许多……他或许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 她真的很后悔自己干了蠢事,却无法抹灭烙印在脑海中的信息。 原来除了未婚妻劈腿背叛,他还遇上了更糟糕的事,这两件事加起来也许才是他来到大埔乡的真正原因,难怪那天他会像个疯子走在风雨中。 他一定很不好受。 就算他右手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心中烙下的伤痕恐怕无法轻易抹灭,就好像她足足花了八年的时间,都还无法原谅父亲的所作所为。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她应该就此遗忘那些新闻报导,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和他继续来往,偏偏下午巧遇王伯时,王伯说他的气象台又发作了,而她想到的就是他右手不自然的瑟缩。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那种瑟缩看起来就是一种疼痛的反射,所以在理智发挥作用之前,她就已经跑到罗妈妈家讨了瓶药油。 虽然她不确定罗妈妈家的祖传药油对他的右手有没有效,但罗家药油向来对各种筋骨酸疼都很有效。拿到药油后她马上就后悔了,没事忽然送他药油,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再白痴的人也会觉得奇怪。 隔着裤子口袋,她忍不住摸着里头的药油,懊恼地叹了口气。 她是很喜欢赚钱没错,却一点也不喜欢鸡婆。 鸡婆和好意只有一线之隔,一个弄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她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却一点也不想惹他讨厌—— 第十三章 “为什么叹气?” 低沉的嗓音忽然自头顶落下,无预警打断她的思绪。 韦招男猛然抬头,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早已处理好伤口,而且也把急救箱拿回去放好了。 “呃……我、我有叹气吗?”她心虚眨眼。 行大运严肃的看着她。“你太累了。”他替她下结论,早就注意到她眼窝处的淡淡阴影,看来五天不见,她还是不爱惜自己,到处奔波忙碌。 “可能吧,哈哈。”她干笑,然后连忙卷下裤管,决定还是把口袋里的药油给忘了,她并不想……也不忍触碰他的伤口。“谢谢你帮我上药,我现在就去修水龙头,是哪里的水龙头?” “厨房流理台的。” “ok。”她点头,然后提着工具箱走向厨房。 而他,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微突起的裤子口袋,接着才缓步跟上。 因为熟悉整栋房子,韦招男问也没问就熟门熟路走到外头,把水源总开关给关上,再迅速走回厨房。 她先把残留在水管里的自来水流光,然后才用螺丝起子旋开水龙头顶端的旋转把手,接着再用活动扳手旋开中央的螺帽,取出止水栓,将止水栓上的塑料黑色垫片更新,才将所有零件依序组装回去。 一连串外人无法理解的动作,她却做得干净利落,五分钟不到就把水龙头恢复原貌。 “我去把总开关打开。”行大运一点就通,在她有所动作之前,就已主动走到屋外打开总开关。 回到厨房后,就见韦招男当着他的面将水龙头又开又关,果然换了止水垫片后,水龙头不再漏水,就连泄放水也没有任何问题。 “搞定了!”她自信一笑,把工具收回工具箱。 “你真厉害。”他真心赞美。 “只是熟能生巧而已,你应该已经听说过我的工作了,以后若还有需要,尽管打给我,我一定使命必达。”才结束一个工作,她立刻就为下一份工作拉客源,从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他忍不住笑了。“我会的,多少钱?” “看在你刚刚帮我搽药的分上,收你五十元就好。”她阿莎力的耸耸肩,其实早在他好心换药后,就不想跟他收钱了,但她还是决定把彼此的关系划分清楚,因为她不想、也不该把他的温柔看得太重。 在无法确定他对她真正的想法之前,她应该与他保持距离。 “五十元?”他意外地挑眉。 “怎么?”她挑眉。“嫌贵啊?虽然我刚刚换上去的止水垫片成本才五元,不过看在我到府服务的分上,这个价钱很优惠了。” “我知道,以前在台北的时候,水电工收费至少都是三百元起跳。”虽然明白她的收价并没有亏本,但他还是觉得她开出的价格太低廉。 “嗯哼,所以我说我收费向来很合理啊。”她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直到现在还记恨他之前说她收费不合理。 看着她故意装出来的嘴脸,他忍不住又笑了,然而眼神却是掠过一抹爱怜和赞赏,这小女人明明很需要赚钱还债,但却一点也不贪心。 她乐天知命,而且厚道知足。 “看来你的记忆力也不错。”他边说边从皮夹里掏出五十元,并将早已准备好的药袋拿给她。 “干嘛给我药袋?”她一脸疑惑。 “你的伤口还不能拆线,上次我只开了一个礼拜的消炎药,这包药你拿回家继续吃。”他理所当然的道。 “呃……这样啊。”她一脸怪异地瞪着那包药,一颗心不禁再次悸动,她就是不想在意他的温柔,才故意和他划分清楚,偏偏这男人又—— 握紧手中的药袋,她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然后像是为了逃离他这种没自觉的温柔,想也没想就越过他,走出厨房。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掰。”她挥挥手,正打算打开大门,他却无预警的拉住她。 “你吃过晚餐了吗?”他别有深意的低着头看她。 她愣愣回头。 “我晚餐还没吃,如果你也还没吃的话,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顿饭?”他极为自然的邀请,一点也没有才认识没多久的陌生感,反而有种若有似无的亲近。 她睁大眼,一脸怪异地瞪着他。“你没事……干嘛约我吃晚餐?” “我想和你谈些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神和表情都是意有所指。 韦招男眼睛睁得更大,要是平常,她一定会不客气地回绝,偏偏心中乍起的羞赧和别扭却让她乱了阵脚。 难道他……是打算解释上个礼拜的事吗? 他打算和她说什么?说抱歉?还是说他是真的想吻她,但只是一时意乱情迷,甚至就像她所猜测的那般,只是想借由她来转移注意力? 噢,她讨厌这种该死的想法! “可惜我是吃饱才来的,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聊,可以到隔壁蹭饭,我相信许妈妈一定会很热情的招待你。”她几乎是鸵鸟心态的拒绝他。 “你吃过了?”他一脸惋惜,却没有松开她的小手。 “没错,所以抱歉啦。”她别扭耸肩,抽回手臂转身就往屋外走。 可恶可恶可恶,早知道她就别去查他的事了,知道愈多,害她满脑子都是这种负面思想,谁叫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就算他不是那种会利用女人的男人,偏偏她就是没自信他是因为“喜欢”而想要吻她。 明知道行大运就跟在自己后头,可一路上韦招男始终没有勇气回头看他,只能在跨上脚踏车前,把药袋塞进口袋,却不小心把里头的药油钩拉出来。 咚的一声,玻璃制的药瓶正巧落在草地上,侥幸逃过碎裂的可能。 走在后头的行大运见状,弯腰替她捡起来。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看着没有任何商标贴纸的玻璃瓶。 糟糕! “没、没啊,就是一瓶药油。”她努力按下想夺回药瓶的冲动,只是话才说完她就后悔了。妈啊,为什么她就不能说那是瓶防蚊液! “药油?”她心虚的表情让他微微挑眉。“你身体不舒服?” “没啊,我又没有不舒服。”她慌乱回道。 “那为什么随身带着药?”他抓住她的语病,将眉尾挑得更高。 韦招男喉头一梗,只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老天!为什么她就是学不会撒谎?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回答时,却发现行大运的右手手指突然颤缩了下,彷佛为了呼应那看似疼痛的颤瑟,天空竟无预警劈下一道刺眼银光,接着轰隆雷声便从山的那头沿着厚重云层滚动而来。 因为那道雷声,她不禁抬头看向阗暗的天空,耳边却传来他的叹息—— “看来又要下雨了。” 心一抽,她的目光再度落到他的脸上。 他无奈中带点痛楚的阴霾表情,就像一根锐刺剌痛了她的心,让她忍不住看向那再度颤瑟的右手。 “就要下雨了,你早点回去也好。”彷佛发现她的目光,他似乎想缩回右手,却又改变心意将手凑到她面前,打算将药油还给她。 她没有接过,只是欲言又止的问:“你那个……很……痛吗?” “什么?”他微愣。 她咬紧下唇,明知道正在干蠢事,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 虽然她早已习惯受伤,但脚上的伤依然让她半夜痛到睡不着,只能仰赖止痛药,他虎口上的那道伤看起来比她的伤口严重多了,怎么可能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他一定很痛,就像王伯老为了风湿而反复受折磨。 虽然她不希望惹他讨厌,但更无法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 “算了!”她懊恼却坚定的握紧拳头,然后把他的手推回去。“其实这瓶药油能够活络筋骨、去瘀化血,是我带过来给你的,虽然不知道对你的手有没有效,但你可以试试看。” “你……”黑眸骤缩,行大运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讶异于她背后的涵义。 “很抱歉,我上网查了你的资料,我只是想帮点忙,但如果让你不高兴,我真的很抱歉!”她一鼓作气说完,便迅速跨上脚踏车。 “就……就这样,希望那瓶药油对你有效,再见!”像是害怕看到他的反应,话还没说完,她就踩动脚踏车迅速离去。 “等等!”没料到她又会像上次那样说走就走,行大运想伸手拦人,偏又担心贸然动作会害她从脚踏车上摔下,只好把手收回,眼睁睁看着她骑着脚踏车离去,然后怅然若失的握着手中的药瓶。 第十四章 【第六章】 半夜,行大运坐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药油,优美的唇瓣始终噙着一抹温润笑意。 看来那个小女人什么都知道了。 虽然在这资讯发达的年代,他不认为自己的过去能永远隐藏,但他以为在这大多是老人小孩的大埔乡,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那场车祸,偏偏那小女人竟上网捜寻他的资料—— 所以那时她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就是在烦恼要不要把药油送给他? 就因为知道了那场车祸,还有右手手指不自然的颤动,所以她就特地为他弄来这瓶药油? 她明明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却傻气的跟他说对不起,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勾起嘴角,行大运不禁笑得更深了。 其实她不必愧疚,虽然那场车祸对他造成了难以抹灭的伤痛,右手也因此饱受后遗症之苦,但在他看破名利后,那些风风雨雨早已淡化许多,虽然阴霾还在,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完全跨越。 毕竟他可不想自怨自艾过完一生。 何况在来到大埔乡后,忙碌的生活让他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唯一让他挂怀的,只有这个不肯乖乖回诊的女人。 也许从她撑着雨伞朝他灿烂微笑的那刻起,她的身影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子。 也许是她直率别扭的个性很可爱,更或许是她坚强乐观的人生态度感动了他,所以他才会始终忘不了她。 愈是和她相处,愈觉得她可人,一开始他只是喜欢和她相处的感觉,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她的身影经常在脑海中浮现。 他喜欢她气呼呼说话的模样、不怀好意的算计眼神,甚至是心虚的表情,不过他更喜欢那天傍晚她含羞带怯看着他的神情—— 他一直想着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这份渴望和悸动他并不陌生。 当初他和安妮相遇时,也有同样的感觉,这是男女间相互吸引的恋慕好感,但她给他的好感却更深、更强、也更鲜明,即使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对她的好感绝对是真实的。 他渴望碰触她、亲近她、甚至想走入她的内心,获得所有感情,没想到她却一次次在他面前逃之夭夭。 就像今晚,即便她的回答很委婉,但他还是感觉到她言谈中的疏离,他想那天真的把她吓坏了,偏偏她却送他这瓶药油—— 你那个……很……痛吗? 她关心不忍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无法不让他欣喜若狂,并为了背后的情感而欢喜悸动。 也许,他并没有把她吓跑。 其实这瓶药油能够活络筋骨、去瘀化血,是我带过来给你的,虽然不知道对你的手有没有效,但你可以试试看。 更也许,他还是有希望的。 她之所以避着他,也许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太过害羞? 既然她已经上网调查过他,就该知道他再也没有灿烂的光环,但就算如此,她依然为了他的伤而在意着,这么善良美好的女人,他怎么能错过? 他对她的好感如此明确,绝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 虽然他才刚结束一段感情,但他和安妮其实早已没有爱了。 在那充满野心的白色世界里,安妮不过是贪恋他的光环,而他也不过是习惯她背后的势力,虽然彼此的感情早已荡然无存,但复杂的利益关系却让他们难以划清界线,能够由安妮主动斩断感情,他反而感激。 就因为有了过去的失败和错误,他才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平淡快乐的生活,更想要那个傻气的女人。 他喜欢她的笑。 他想追求她! “招男……”握紧手中的药油,他不禁低念出那可爱的名字。 她可以拒绝他一百次,但他不会放弃追求她。 韦招男,接招吧! “哈啾!哈啾!” 上网帮人写作业的韦招男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不禁疑惑地看着身上的薄外套,不懂这几天怎么老是打喷嚏。 难道是快感冒了? 但除了打喷嚏,她并没有其他感冒症状啊,莫非是鼻子过敏? 按着鼠标,她一边揉鼻子,一边将英文报告寄回给客户,然后才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边凝视静谧的夜色。 远方几声狗吠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刺耳,她却不以为意继续站在窗边,享受夜风徐徐吹拂,兀自沉淀满腔疲惫。 自从这个礼拜三下了整整两天雨后,整个嘉义再度恢复晴朗,加上适逢麻竹笋的出笋期,这几天乡里全都忙着掘笋,她也到处帮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没空把健保卡拿到卫生所让行大运补登。 伸手算一算,距离上次到他家修水龙头后,他们已经有四天没见面了。 不过听张妈妈说,他这几天也忙得很。 到卫生所看病的乡民愈来愈多,甚至连中埔乡的乡民也跑来凑热闹,他忙碌的程度不亚于她,而且除了应付乡民的病痛外,最近想帮他作媒的人更多了。 彷佛怕他这个帅哥医生会被人捷足先登,众婆婆妈妈都卯足了全力,听张妈妈说,有人还带孙女到卫生所挂号,表面上是看病,实际上却是变相相亲。 雄伯也说,经常看到有人带相亲簿到行大运的租屋处按门铃,就连许奶奶也有意为小慧居中牵线,期盼能有个医生孙女婿。 不过才一个月不到,他就已经成为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但他并没有答应任何邀约,甚至还在前天晚上向雄伯借了车子,离开大埔乡,直到今天傍晚都还没回来。 所有人都在猜测他去了哪里,或是去见了谁?各式各样的猜测满天飞,就连她都忍不住在意起来。 只是……她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根本就没有在意的理由啊。 难道就因为他们差点……她就以为他对她有意思吗? 她没那么花痴吧! 咬着下唇,韦招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死命瞪着上头的某串电话号码。 也许她真该把这串号码删掉。 明明就没有交情,可她却老是望着这串号码发呆,甚至偷偷猜测某人会不会又突然打电话给她,就在昨晚,她竟梦到他家的水龙头又坏掉,她还兴高采烈的骑脚踏车冲到他家—— 噢,老天,也许她真的是个花痴也说不定! 明明她都已经决定要和他保持距离了,到底还在期望什么?难道她以为那种都市来的大医生,真的会对她这种乡下小姑娘有意思? 假如他对她真的……有好感,那至少会有所行动,可四天过去了,他却没有主动联络她,事实证明完全是她自作多情,他根本就没意思,而她却……却…… 把头轻轻撞在玻璃窗上,韦招男又羞又愧的左右甩头。 笨蛋,笨蛋,笨蛋,她真是个大笨蛋。 不只是个笨蛋,还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大花痴! 瞪着手机屏幕,就像为了让自己死心似的,她终于把那串号码删除,此时楼下却传来论异的开门声响。 韦招男不禁警戒的站直身体,然后走到门边隔着门板仔细聆听。 妈妈就睡在隔壁,根本不曾下楼,到底是谁在开门? 难道……有人想闯空门?! 念头才掠过脑海,韦招男就脸色大变冲到床边,弯腰将床下一根球棒抽出,就想冲到隔壁保护母亲,只是小手才碰到门把,却临时改变主意,拿起手机先拨了通电话。 “喂,警察局吗?我要报案,我家有人闯入,我和我母亲就待在二楼房里,请你派人过来,我家地址是……”她压低嗓音报案,一点也不敢浪费时间。 家里只有她和妈妈,这情势对她们相当不利,她还是先报案比较好。 “小姐别紧张,我已经联机当地派出所,在警察到达之前,请你留在房里,并想办法堵住房门,千万别开门。”警察在另一头交代。 “我知道,拜托你们快一点,我母亲身体不好,无法承受惊吓,情况真的很危急。”韦招男握紧手机,即便从小衰运缠身,却没有这么害怕过。 大埔乡治安向来不错,怎么会有人半夜闯空门?难道是觊觎店里的货品财务? 听那声音,对方已经顺利进入房子了,能够这么迅速打开大门,该不会是专业小偷吧? 老天,无论对方是什么来头,她只希望那个人拿了收款机里的钱就走,千万别上楼,否则要是妈妈受到什么伤害,那她——她—— 韦招男颤抖又无助的握着球棒,在结束通话之后,便鼓起勇气拉开卧房门板,决定冲到隔壁叫醒母亲。 第十五章 没想到她才拉开门板,楼梯转角的壁灯就突然亮起,接着一抹人影随着轻巧的脚步声拾级而上。 “不准动!”她放声大叫,拿着球棒就指向楼梯口。“不管你是谁,都不准动!” 脚步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一串心虚又懊恼的咒骂。 “死丫头,你爸好不容易回来,鬼吼鬼叫个什么劲?”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无预警响起,震得韦招男整个人都呆了,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人说他是谁? 他竟然说……说……说他是她爸?! 哈,怎么可能! 那个人抛下了她和妈妈,带着情妇和全村的会钱不知跑到哪里,都已经过了八年,那个人怎么还有脸回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真的是他,她也绝不允许他踏入家门半步! 像他这种狼心狗肺、罪不可赦的混蛋,她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他是父亲! 韦招男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全是对韦长宾的咒骂,偏偏老天却和她开了个恶劣玩笑,那令她憎恨的男人还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八年的时间没有让他的容颜苍老多少,却明显养胖了他。 她眼睁睁看着他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然后对她露出两排烟酒染黑的牙齿,大剌剌微笑着。 “女儿,老爸回来了,想不想老爸啊?” 喀! 隔壁房门打开了。 因为听到女儿的尖叫,原本熟睡的常月娥也被惊醒,连件外套也来不及加,就慌张的冲出房门,不料却看到那个抛弃妻女的男人。 她的脸色和女儿一样难看苍白,一双眼更是瞪得犹如牛眼大,怎样也挤不出半句话。 韦长宾彷佛没看到两人脸上的震惊,竟泰然自若的向常月娥微笑。 “老婆,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这个男人抛弃她们,背叛所有乡民,八年不见,竟能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种话—— 难道他以为就凭一句话,便能洗刷所有罪过? 难道他以为就凭一句话,她们就会开开心心的原谅他? 难道他以为就凭一句话,他就不用为他犯下的过错赎罪? 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太过愤怒了,韦招男怒极反笑,反而忘了破口大骂,只是极为担心的看了看母亲,然后握紧球棒,冲向韦长宾。 “喂!喂!喂!你爸好不容易回来,你现在是想干嘛?”韦长宾被女儿的气势吓得大退三步,跳到前往三楼的楼梯上。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当初你抛妻弃女,现在干嘛回来?”她没有追上,只是面罩寒霜的站在阶梯下方,狠狠瞪着他。 “你、你那是什么话,这里是我家,我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你管不着。”韦长宾虽然心虚,却不肯认错。 “我当然管得着,在你抛弃我们后,这里就不是你的家了,你也不是我爸,如果你还有羞耻心,就立刻滚出去!”韦招男咬牙切齿的说道,只恨自己为了省钱没有将大门门锁换掉,更恨自己没有超能力,无法用念力将他扔出窗外。 如果她都无法忍受这男人的存在,妈妈又怎么能忍受? 她不怕他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只担心妈妈会气坏身体。 “哼,少来,这房子是我的,你无权赶我走。” “谁说我不可以,在你一声不响失踪八年后,早已被法律判定死亡,这栋屋子的所有权人变成妈妈了,我们不欢迎你,请你立刻滚出去!” “你说什么?”韦长宾一愣,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他当然没脸再回到这里,也知道回来会惹上麻烦,但这些年他不但花光了所有积蓄,气跑了小三,还欠下大笔债务,不得已只好偷偷回来想拿房契去抵押,没想到却惊醒女儿,还说房子早已不是他的? 这怎么可能! “我只给你三分钟,你最好马上滚出去,否则等警察来了,你就准备吃牢饭吧!”韦招男不想啰嗦,二话不说就祭出警察要他滚蛋。 “等等,你……你什么时候报警的?不要以为说谎就可以骗过我。”韦长宾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信不信由你。” 韦招男厌恶地冷哼,转身就想察看母亲的情形,韦长宾却从阶梯上跳了下来,冲过她身边,并将始终呆立在房门外的常月娥用力推开。 “啊!”仍很震惊的常月娥没办法反应,冷不防被人一推,就狼狈的摔倒在地。 “妈!”韦招男心惊胆颤的冲到母亲身边,将她扶坐起来。“妈,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常月娥颤抖地握着女儿的手,因丈夫的突然归来而激动混乱着。 她实在不懂这个男人怎么还有脸回来,更不懂他为什么回来,他都已经把女儿拖累得这么凄惨了,到底还想干什么? “房契在哪里?”韦长宾凭记忆进主卧房里翻箱倒柜,却找不到房契,不禁气呼呼的转身质问:“你们把房契藏到哪里了?” 韦招男立刻将母亲护到身后。“你有本事就自己找,找不到就快滚!” “少啰嗦!”找不到房契,又担心警察随时会来,韦长宾紧张兮兮的冲到女儿面前。“快把房契交出来!” “不可能!”韦招男吼了回去。 “这房子是我的,你们不要太过分,不要以为我拿你们没辙,要是不把房契交出来,小心我……我……我揍你们!”话还没说完,韦长宾已经抡起拳头想要动粗,常月娥却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全身的力量撞开他。 “你敢!”她重心不稳的撑着门板,为了保护女儿而变得强悍。 “你!”韦长宾连忙站稳,总是逆来顺受的妻子竟然冲撞他! “就算你拿刀抵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把房契给你,更不准你动女儿一根汗毛,要是敢伤她,我就跟你拼了!”常月娥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愤慨,嘶吼了起来。 结婚二十多年的心酸悲哀,当年被背叛时的绝望无助,还有这些年来拖累女儿的羞愧自责,全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她从来不曾伤过任何人,但此刻她却恨不得将韦长宾打入十八层地狱,忏悔赎偿所有罪过! 韦长宾再次一愣,迫在眉睫的金钱压力却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房契上。如今这栋房子是最后希望,要是无法拿房子抵债,他就完了! “你……你胡说什么?总之快把房契交出来,否则——” 轰! 韦招男握着球棒往门板上奋力一敲,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只要耳朵没坏的人都会被这轰然巨响吓醒。 明亮的日光灯下,就见木制门板上凹了一个洞,韦招男依旧握紧球棒,面罩寒霜瞪着自己的父亲。 “要房契没有,要球棒倒是有一支,你有种就动手,但我和妈妈绝不会任你宰割,还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警察就快到了。” “什么?”韦长宾脸色大变,果然就听见刺耳的警车鸣笛声由远至近。 他有案在身,要是被抓到—— “诈欺罪起码可以关个两、三年,恭喜你自投罗网。” 韦招男冷笑一声,便伸手将二楼的日光灯全都点亮,让警察更容易在黑夜中找到目标。 韦长宾见状,心知自己如果再不逃跑就没有机会了,只好循着来时路仓皇逃窜,低咒连连的冲出门外。 直到再也没有韦长宾的影子,一楼也没再传出怪异声响,韦招男才如释重负的放下球棒,走到母亲身边。 “妈,你没事吧?”她伸手搀扶常月娥,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我……我没事。”常月娥虚弱地摇头,身体止不住颤抖。 其实她的身体并不痛苦,然而太多的愤怒怨恨在心中激荡,让她无法平顺呼吸,结果才刚说完,她就眼前一片黑暗,接着瘫软了下来。 “妈!” 韦招男大声尖叫,虽然及时扶住母亲,却不知该怎么急救,整个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暗自祈祷警察快点抵达时,楼梯间却再度传来动静,接着就见一抹高大人影冲上二楼。 她循声转头,一看到来人,就像看到救星似的大声求救。 “行大运帮帮我,我妈昏倒了!”她心急如焚的求助,纵然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冲进她家,却还是很庆幸他的出现。 “我知道,别怕。”行大运连忙安抚她的恐惧,并接过常月娥让她平躺在地。 他依序检查她的瞳孔、脉搏和气息,接着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用以保暖。“放心,你母亲只是晕倒而已,没什么大碍。” “可是我母亲身体不好,迩有气喘,会不会……”韦招男颤抖地握着母亲的手,就担心会引起并发症。 第十六章 “我知道,所以我要背你母亲到卫生所做进一步的检查,你先回房拿件外套,跟着我一起走。” “嗯!”闻言,韦招男起身就想冲进自己的房里,却被他叫住。 “等等,你有没有受伤?”行大运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其实心中有好多疑问想问,却明白现在不是时候。 “没有。”她匆匆回答。 他迅速扫视她的全身,然后才松手。“那好,我先背你母亲下楼,你随后跟上。” “嗯!”她听话的冲进房里,随手拿了件外套就往外冲。 此时行大运已经背着常月娥走下楼梯,她咚咚咚的一路追上,在大门外遇上刚好抵达的派出所警察。 “请问有人报案吗?”两名警察中的一人率先询问。 “有,是我报的案,但是入侵者已经逃跑了,我妈晕倒了,现在要送医。”韦招男匆匆回答。 “那这个人……”另一名警察不解的指着行大运。 “我是大埔乡卫生所新赴任的行大运医生。”行大运立刻主动回答。“现在正要送她母亲到卫生所检查,有鉴于病人的状况不明,可以让她先到卫生所,稍后再做笔录吗?” 听行大运这么一说,其中一名警察这才记起他。 “原来是行医生,稍后做笔录当然没问题,我们先送你们一程。”两名警察终于卸下警戒,露出和善的微笑。 “我自己有开车,我会跟在后头,病人先麻烦你们了。”行大运边说边将常月娥抱进警车,然后又回到杂货店门外。 韦招男不解他为何回到门边,才坐进警车又走出车外。 “行大运?”她无助地叫着渐行渐远的他,明知两名警察都在身边,她还是感到不安,彷佛只有他的陪伴才能止住恐慌。 “没事,把你家大门关好我就跟上,你赶快上车吧。”他安抚似的勾唇微笑,那笑容虽然很淡,却具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闻言,韦招男这才稍微安心。 她点点头,纵然希望他能跟在身边,却还是坐上了警车,让警察载着母亲直奔卫生所。 关好大门后,行大运也坐上向雄伯借来的车,打算跟上前方的警车,只是他才刚把车子发动,几名早已惊醒的邻居忍不住向前表达关心。 “行医生,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招男她妈怎么啦?” “好像是有人闯空门,她受到惊吓昏倒了,今晚可以拜托你们帮忙看一下杂货店吗?招男忘了带钥匙,我只把大门关上没有上锁。”行大运避重就轻,虽然解释了常月娥昏倒的原因,却没有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 “什么?竟然有人闯空门?!”邻居们惊讶低叫,不敢相信治安良好的大埔乡会发生这种事,于是产生危机意识,自告奋勇帮忙。“好好好,我们等下就到招男家把钥匙拿出来,替她把前后门都锁好,顺便帮她看店。” “那就拜托你们了。”行大运感激一笑。 “不过是件小事,既然医生你赶时间那就快走吧,我们不耽误你了。”为了不耽误行大运救人,所有人纷纷让路,目送他离去。 就在行大运离去后,几名邻居围在一起八卦。 “到底是哪儿来的小偷,怎么那么大胆哪?” “是啊,我刚刚还听到好大的声音,该不会是招男被打了吧?” “老天,希望两人都没事。” “话说回来招男她妈身体好不容易好了点,没想到……总之那小偷真是可恶,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一群人议论纷纷,直到骂够了,才一起走到韦家把该关的灯、该锁的门、该拿出来的钥匙通通弄好,然后再七嘴八舌的讨论明天应该几点到卫生所探病,顺便送些食物过去,最后还不忘贡献自家豢养的猛犬绑在杂货店门前,负责担任守卫的工作,若是又有小偷,肯定吠到全村的人都爬起来扁人。 就在一群人拍桌定案、各自解散回家后,始终隐匿在暗处的韦长宾这才懊恼的探出身影。 该死,原本他还打算趁乱再潜回家中偷房契,没想到那些鸡婆邻居竟然把狗绑到门前,这下子他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认命空手而回? 要是知道那个不肖女报了警,刚刚在上楼偷房契前,他就该先到柜台偷拿个几千块塞入口袋,省得现在他连坐出租车的钱也没有,真是太可恶了! 【第七章】 在做过几项检查后,所幸常月娥并没有大碍,两小时后就清醒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行大运还是坚持留她在卫生所里继续观察。 只是卫生所早就下班了,常月娥不想麻烦行大运,几次都想起身回家,却拗不过女儿的坚持,只好乖乖躺回病床上,接着便困倦地陷入沉睡。 眼见母亲没有大碍,韦招男始终高悬的心终于放下,趁着母亲熟睡,她走出病房到诊疗室向行大运道谢。 “行大运谢谢你,不好意思麻烦你到这么晚。”她一脸疲惫的走到他面前。 “不过是件小事。”行大运将目光从病历表转移到她身上,发现她满眼血丝,看起来是那么沉重疲倦。 她真的累坏了。 舍不得她如此疲惫,他立刻从办公桌后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凉被放到诊疗台上,然后转身建议。“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你就睡会儿吧,你母亲我会照看。” 她苦笑摇头。“就算躺了也睡不着,还是算了。” “就算睡不着,躺着休息也好。”他不苟同的微微皱眉。 她却还是摇头,接着便靠着他的办公桌,盯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全身疲惫,双眼干涩,但在经历这一连串的风波后,愤怒让她无法合上眼睛。 直到现在,她都还无法相信那男人竟然出现了。 她以为他早就死了。 就算没死,也不该有那个脸回来,甚至厚颜无耻的说出那些话。没有一句忏悔抱歉,竟然想再次伤害她和母亲—— 她真的没见过比他还卑鄙无耻的家伙。 既然他把歪脑筋动到那栋房子上,一定会再使出什么卑鄙手段,为了一劳永逸,刚刚她不应该让他逃跑的,就算可能会受伤,也该绊住他的脚步,让他被警察逮捕,省得这个心腹大患逍遥法外,让妈妈继续活在不安中。 就在韦招男懊恼又自责的时候,行大运无声无息地走到她面前,将她拥入怀里。 “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什么?” 他在她耳边低语,语调是那么的温柔,就连体温也充满着令人耽溺的安全感,竟让她不知该为他的动作错愕,还是感到安心。 “检查报告说明你母亲很健康,她其实非常坚强,所以你别再担心了。”他刻意忽略她的僵硬,极为自然的将她搂得更紧。 “我……呃……”她张口欲言,却挤不出半句话。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但这也……也太突然了吧,他们没这么熟,这里也不是什么热情的西方国家,难道他就不能换个安慰的方法吗? 一颗心怦通怦通的狂跳,全是羞赧的表现,她不禁将手滑到彼此间,想借此推开他,他却挑起她的脸,猝不及防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所以那个人是谁?”他岔开话题。 “什么?”她再次一愣。 “我开车到你家时,正好看见一个男人从你家冲出来,可我入屋的时候注意到,只有主卧房被人翻箱倒柜,一楼杂货店却相安无事,一般小偷绝不会那么大胆闯上二楼,除非他和这栋房子有关系,和你们母女也有关系。” 他犀利剖析,其实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只是将疑问搁在心底,并请警察天亮之后再来做笔录。 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才对警察只字不提,想私下向她问清楚。 韦招男万万没想到他的观察力这么敏锐,却也因此转移注意力,不再纠结于这般亲密的姿态。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哪里没有八卦,当年她家丑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大埔乡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他是我父亲。”她苦笑坦承,心知肚明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不是……失踪八年了?”这次换行大运微愣,却不忘委婉的挑选字眼。 “是啊,谁知道今晚他却突然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 “偷房契。”她叹气。 “还好被我发现,我和妈妈不给他房契就想动粗,我只好拿球棒吓他,但我其实好怕他真的会动手,更怕我没有办法保护妈妈。”她笑得更苦,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第十七章 她向来讨厌被同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深藏于心的恐惧和无助,竟然这么理所当然地化成语言流向他。 这是她第一次向人坦承自己的脆弱,明知道不该交浅言深,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 她想,也许是渴望依赖他也说不定。 瞳眸微缩,行大运心疼地搂紧她,不禁为她叙述的场景暗自捏了把冷汗。 早知道她会遇到这种危险,他就该早点回来的。 为了替卫生所争取到更多医疗资源,即使对她思念得紧,他却不得不拜访一些同窗旧友,直到今晚才开车回嘉义。 但在把车开回租屋处前,他决定先绕到她家一趟,正好撞见有人冲出她家大门,他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因为担心她而放弃追人,幸亏她毫发无伤。 “别想太多,你做得很好,你母亲一点事也没有。” 他继续安慰,却因为太过想念,情不自禁地将大掌滑入她的发间,尽情享受她柔软的长发,以及迷人的发香。 “我才没有做得很好,要是知道他会回来,我就应该换掉家中门锁,结果为了省那点小钱,我差点让妈妈遇到危险!” 她只剩下妈妈这个亲人了,她发誓一定要让妈妈过好日子,永远保护她,没想到当事情发生时,她的力量竟那么薄弱。 “这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办法预料未来的事。”他一边安慰,一边感受她的体温,以及那份不自觉的信任和依赖。 “就算这样,我妈昏倒是事实,我根本就没有保护好她。” “所以明天做笔录时,你打算把实情说出来吗?”见她自责不已,他只好再次转移焦点,将她拉出恶性循环的漩涡中。 “当然。”她一点也不犹豫。 “那个人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就算不为我妈,他也该向所有被倒会的村民道歉。”她忿忿不平的说道。 “然后呢?” “什么?” “然后下个礼拜你还是很忙吗?” 他把她的焦点拉得更远,原本穿插在长发间的大掌不着痕迹地游移到嫩颊上,轻轻摩挲她细致的皮肤。 韦招男全身轻轻一颤,总算察觉到不对。 他们什么时候靠得那么近了? 还有他的手到底……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天晚上我确实是想吻你,本来我是想等你出来再跟你解释清楚的,但是你却跑了。” “等等,你、你你的手……” 韦招男压根儿说不出话来,他的话语和动作都大大震撼了她的心弦,让她不禁羞红小脸,小手一伸就想推开他,谁知他却不肯放。 “于是我决定在修水龙头那晚向你解释,但你还是跑了,我知道不能把你逼得太紧,最好等你主动出现,可是你始终没出现,四天不见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他边说边埋怨,无视她的娇羞和错愕,低头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心跳瞬间破表,韦招男瞪大美眸,变成一尊木头娃娃,再也无法动弹。 他竟然吻了她?! 他怎么可以——为什么会突然—— “因为我喜欢你。” 彷佛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他坦然说出心意。 纤躯重重一震,韦招男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我想追求你。”他继续说道,语气像在宣布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你讨厌我吗?或是讨厌我吻你?” 噢,她不讨厌他,但这不代表他能这么理所当然吻了她啊! 韦招男小脸一辣,再也无法掩饰满腔羞涩,用力推开他,转身逃避那可恶又迷人的笑容。 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胡说什么?他四天来都没有动作,她还以为都是她自作多情,没想到他却突然……突然…… 她才经历一连串冲击,他竟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她根本无法好好思考啊! “你不回答,我就当作你喜欢我的吻喽?” 因为看不到她的表情,行大运只好从背后抱住她,并把唇靠到她耳边,换个方法挑逗她。 这一招果然奏效,只见韦招男捂着耳朵转身,那张羞红的小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放开我!”她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推拒着他,这样的距离根本不适合思考。 “不放,除非你回答我的问题。”他笑着回答,怎么可能如她所愿,这几天他没有一天不想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她亲近,当然不能放过。 “你这样……这样根本就是性骚扰!”她别扭指控,却是言不由衷。她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他对她做的一切,只是太过害羞。 行大运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早在第一次动手推他的时候,他就发现她没有使出全力抗拒,那害羞的表情又是那么诱人,他才会情不自禁低头亲吻她。 “既然你觉得我是性骚扰,为什么不赏我巴掌?”他一针见血的反问。 她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满脸通红的笨拙辩解。“我……我只是被吓到,所以才会一时……一时无法反应……” “喔,是吗?”他坏坏挑眉,趁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再次低头吻上她。 相较于之前如擦边球般的亲吻,这次可是结结实实地印上她的唇。他热情的将她拥进怀里,反复吸吮她的唇瓣,舔逗她的唇角,甚至撬开红唇,直闯甜美的唇腔。 她的红唇柔软得一如想象,甚至更香更甜。 丁香小舌则是娇羞的躲躲藏藏,反而让人更想对她使坏。 因为她的羞涩笨拙,他不禁搂抱得更紧,从不知道光是把一个人抱在怀里,就可以这么幸福满足。 他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男人,而她又这么害羞,他应该再绅士一点、斯文一点的,但在她面前,他完全失去自制力,她愈是脸红别扭,他愈是觉得她诱人可爱。 她就像最可口的甜点,让人无法忍耐!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新鲜空气再度进入彼此的胸腔,韦招男早已被吻得全身发烫,四肢发软,她就像个虚弱的病人,必须靠着他,才能勉强站稳。 “你……你……你这个王八蛋,你太过分了!”她气喘吁吁地揪住他的衣领,语气虽然恶狠,但那张迷蒙小脸却泄漏了她的娇媚迷醉,一点也无法掩饰她的动情。 “就算我是王八蛋,也是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的王八蛋,现在你打算赏我这个王八蛋巴掌了吗?”行大运却满足的咧嘴一笑。 “你……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好啊,一个巴掌换一个香吻,其实还挺值得的。”他坏坏勾唇,大掌依旧流连在羞红的嫩颊上,一副等她出手的模样。 “你!” “你要打记得打轻点,你母亲就睡在隔壁,要是太大声可能会吵醒她,你也不想吵醒她吧?” 在她出手前,他低声提醒,脸上的笑容说有多可恶就有多可恶,偏偏又充满了令人难以抗拒的邪恶魅力。 韦招男再次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张小脸炸得更红了。 她竟然完全忘了妈妈就睡在隔壁!刚刚她还叫得那么大声,该不会早就把她吵醒了吧?要是妈妈听见他们的对话—— 捂着小脸,她打算到隔壁察看动静,却再次被他拉住。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喜欢你是真的,你的回答呢?”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什……什么回答?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的心跳如擂鼓,虽然急着探看母亲的状况,却无法挣脱他撒下的情网。 “你喜欢我吗?”他问得单刀直入,一点也不懂得拐弯抹角。 韦招男觉得自己恐怕不只脸红,连头发都要烧起来了。 哪有人在强吻之后才问这种问题的? 她若是真的讨厌他,早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刚刚说要赏他巴掌,只是口是心非,他明明就知道,还故意…… 揪着衣摆,她满脸通红的瞪着他,却想不出骂人的话,因为她的那颗小脑袋就快要被滚烫的羞意烧坏了。 “怎么不说话?我还等着你的答案呢。”他似笑非笑地摸着她的脸,没放过任何可以吃豆腐的机会。 “你太过分了啦!”她又羞又嗔地拍开他的手,依旧无法把真心话宣之于口。 “我承认我的确很过分,可是我真的很在意你的答案,如果你再不回答,我又要吻你喽。”他笑着威胁,但那炽热的眼神却泄漏了认真。 “不行!”她用手捂住嘴巴,就怕他说到做到,他却改弦易辙瞄准她的耳朵,低头含住耳垂。 “啊!”她全身一震,因为这煽情又大胆的动作而更加慌乱。“放……放开我……” “你的答案?” 第十八章 “我说!我说!我、我……我其实不讨厌你啦!”羞于他的攻势,她只好吐出答案。 “只有不讨厌吗?”这答案实在无法令人满意,他只好加强攻势,转而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韦招男再次一震,不禁在他的怀里战栗起来。 “你……你明明就知道我……我的答案,为什么要这么坏心?”因为太过别扭,纵然心中的答案已那么明显,却始终无法坦白。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因为她的敏感,他忍不住更加煽情地舔逗她的耳廓。“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招男……” 他诱哄唤着她的名,愈来愈觉得她羞涩的模样诱人极了,若不是她一直捂着嘴,他一定会再次吻住她。 “你!”捂着红唇,韦招男觉得自己就快羞晕了,若不是靠着他,她一定会马上瘫软在地。 相较于他的邪恶,毫无爱情经验的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虽然她始终不肯承认,但其实她也是喜欢他的。 她只是太过别扭慌乱,才一直口是心非,偏偏别扭到了极限,反而无法隐藏,在他强烈的攻势之下,无计可施的她只能把脸埋进他怀里,全面投降。 “可恶,对、对啦,我……我喜欢你啦!”她又羞又气的低吼。 “然后呢?”得到答案,他终于停下挑逗,邪恶的唇舌却依然逗留在她的耳廓上,不肯离去。 “然后这几天……我也一样很想你。”她再次羞答答的坦承,只想尽早逃离这令人羞耻的“逼供”。 他加深笑意,却无法满足于这样的答案。 “所以你爱我吗?”他追问,明明自己只说了喜欢,却妄想得到她的爱。 “你……”她懊恼跺脚,却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从来不曾恋爱过,哪里懂得什么叫做爱,她只知道因为他,她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明明想保持距离,却愈来愈在意他,好奇他的一切,想要对他好,甚至在意他是否还留恋过去—— 如果这就是爱,那么是的,她爱他。 但问题是,她需要更多时间思索这份爱,毕竟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们认识不久是事实,彼此背景差异太大也是事实,更别说她还有一笔债务要偿还,现在又多了父亲这个大麻烦—— “别想太多,如果你还不确定,就顺其自然吧,只要你喜欢我就好。”察觉到她的烦恼,他轻轻推开她,宽容地安慰着。 “什么叫顺其自然,说得那么好听,刚刚对我严刑逼供的人到底是谁啊,你这个人说的跟做的也差太多了吧……”她满脸通红的嘀咕,一张小脸始终无法正视他。 她害羞的表情再度惹得他轻笑。 “谁叫某人太别扭,我只好那么做,如果你不喜欢我,就算我严刑逼供也没用。” 他得意洋洋的作出结论,不顾她反抗,再度拥她入怀。 “你……” “嘘,小声点,别吵醒你妈了。”他笑着拥抱她。 在这两情相悦的夜里,再多辩驳都是多余,好不容易确定她也是喜欢他的,他只想好好抱着她,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第八章】 隔天一早,常月娥出院了,关于昨晚女儿和行大运的“情事”,她一无所知,一来是因为韦招男羞于开口,二来是彼此感情才刚萌芽,所以韦招男坚持交往的事以后再公开。 不过就算她刻意隐瞒,常月娥还是觉得女儿这半个月来经常魂不守舍,不是老盯着手机发呆,就是躲到角落偷偷说电话。 她询问过几次,女儿却推说是工作上的事,她虽然疑惑,却不想多问。 女儿大了,自然会有不想说的秘密,她问了也没用,何况她光是丈夫的事就够烦了,丈夫一天没有落网,她的心就一天无法踏实,对被倒会的乡民更是无法交代。 虽然出院那天女儿马上就到派出所备了案,但一想到那男人可能还会再来闹事,她就寝食难安。 “妈,我出去一下喔。” 就在常月娥烦恼的同时,刚洗完澡的韦招男从二楼走下来,二话不说就往门外冲。 “就要吃晚餐了你要去哪里?”常月娥连忙叫住她。 “喔,去行大运家,他说他家电脑坏掉了,要我过去帮他修。”韦招男诚实说道,然后顺手和来家中串门子的雄伯、张婶打招呼。 “雄伯、张婶,我修完电脑很快就回来,如果你们没事的话,可不可以留在这里陪我妈?” “那有什么问题,你就放心把你妈交给我们啦!” 坐在店里看电视的两人,笑咪咪地点头答应,在韦长宾闯入韦家的那晚后,他们就经常到韦家串门子,就是要在韦招男不在时,陪伴身体虚弱的常月娥。 “谢谢雄伯、张婶,回头我一定带宵夜给你们吃!”韦招男感激笑道。 “什么宵夜不宵夜的,嫌我们两个老人还不够胖啊,去去去,别吵我们看电视,正演到最精采的地方咧。”话才说完,两人又把视线调回电视上,跟着剧情大骂戏中的男主角。 常月娥对电视剧没兴趣,只是一脸担忧地走到女儿身边。“既然你答应帮行医生修电脑,那就顺便在路上买个东西吃,别饿过头了。” “没关系啦,我回来吃就好,我不是很饿。”韦招男一边牵出脚踏车,一边回覆母亲的话。 “可是……” “妈,你别只顾着担心我,你自己也要记得吃饭啦,别为了那个男人愁眉苦脸吃不下饭。等我回来再讨论出国的事。” 韦招男一脸严肃的跨上脚踏车,虽然因为行大运而雀跃不已,却不忘关怀母亲。 “好好好,都随你的意思。”知道女儿想带她出国散心,常月娥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不过你要是肚子饿的话,先在路上买个东西吃,千万别为了省钱又挨饿,知道吗?” “好啦,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妈再见,雄伯、张婶再见。”语毕,韦招男向所有人挥挥手,然后才骑着脚踏车直奔行大运的租屋处。 韦招男只花了八分钟就抵达行大运家,她才刚把脚踏车停好,就遇到许妈妈眉开眼笑从屋里走出来,而行大运也站在门边送人。 “招男,你也来找行医生哪!”许妈妈发现她,连忙招手和她招呼。 “呃……对。” 韦招男推开前院的红色小木门,一见许妈妈,赶忙敛下几分笑意,就怕自己太过雀跃,启人疑窦。 “今天也是来帮行医生修东西吗?”许妈妈继续问。 “嗯,来修电脑。”她提出光明正大的理由,好表示自己和行大运之间是清白的。 “你真是厉害,什么东西都会修,要是我家女儿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阵子很常找行医生喔,我经常在他家门口看到你的脚踏车耶,你们……感情不错嘛。” 许妈妈狐疑地挑起眉尾,欧巴桑敏锐的八卦触角瞬间启动。 “呃!” 没料到许妈妈会注意到,韦招男心虚地说不出话来,幸亏行大运从容不迫的帮忙接话。 “是不错,不过那是因为我有朋友是私家侦探,招男才会经常过来咨询,她想早点揪出她父亲。” “原来如此。” 许妈妈恍然大悟,想起韦长宾也是一脸忿忿不平。“可怜的招男,幸亏那晚你和你妈没事,真希望他能早点落网!” “有警察帮忙,一定会马上捉到人的。”行大运继续说道,并转移话题。“许妈妈,我和朋友约好传真的时间,那我们就先进去看资料了。” “也好,那我就先回家了,不过刚刚我拿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好好看看,要是有喜欢的,一定要告诉我喔!”许妈妈意有所指的叮咛,然后才笑咪咪的挥手离开。 直到许妈妈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韦招男才松了口气,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许妈妈口中的“东西”,就被行大运拉到屋内。 砰! 大门在她眼前被关上,她的红唇也跟着被封缄。 行大运就像饥饿多时的猛兽将她困在怀里,肆无忌惮地攻掠她的红唇,甚至大胆爱抚她性感曼妙的身躯,他的动作敏捷迅速,她连惊呼的机会都没有,就已陷入脸红心跳的情境中。 虽然害羞,但面对他热情挑逗的攻势,她只能温驯被动的任他掠夺,甚至羞怯生涩地探出小舌响应他的热情,岂知这小小动作就像火上加油,让行大运更加放肆。 他贪婪地将她拥得更紧,火热唇舌探得更深,就连大掌也像寻宝似的探入她的t恤内,直朝胸前而去—— 第十九章 “不可以!”她又羞又惊的推开他,面红耳赤地用力摇头。“不行,这、这太快了!” 行大运意犹未尽地盯着她,目光依旧炽烈,但表情却多了克制。 “我知道。”他哑声说道,却忍不住摩挲她被吻红的小嘴,想要一亲芳泽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她轻轻一颤,明知道自己应该制止他,却无法出声制止。 “三天不见,你想我吗?”他低问,指腹依旧流连在红唇上。 她红着脸,因为害羞,沉默了三秒才轻轻点头。 “我也想你。”他忍不住叹气,虽然明白她的立场和考虑,但这样偷偷摸摸的见面方式让他煎熬极了。“真希望能快点公开恋情,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和你见面了。” “你……你胡说什么。”她立刻羞赧地瞋他一眼。“你明知道乡里人多嘴杂,要是将来分手了……那多尴尬。” “我有自信不会和你走到这尴尬的地步,况且我们才刚开始,你就想着分手,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 “我这不叫杞人忧天,而是小心谨慎。”她试着狡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受欢迎,每个人都想把女儿、孙女介绍给你,我才不想挑起众怒,成为众矢之的呢。” “你吃醋了?”他乐不可支地勾起笑,因为她娇嗔酸凉的表情,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她一记。 “才没有!”小脸更红了,她口是心非地再次推开他。 “是吗?”他勾着唇,才不相信这番违心之论,牵着她坐到沙发上,故意把桌上一迭簿子塞给她。 “这是什么?”她困惑地看着他。 “你说呢?”他故意卖关子。 她狐疑地睨他一眼,好奇地翻开簿子,发现里头竟然贴着一张女孩子的沙龙照,一旁还清楚写着她的家世背景、个人资料,显然就是传说中的相亲簿。 她脸色微变,不禁又翻开下面的簿子,发现底下全是相同的东西,加起来竟然有二十三本。 虽然早知道有许多人想帮他作媒,但这个数量还是让她泛起强烈酸意,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在意。 “你的电脑在哪里,我妈还等着我吃饭,我修完了马上就回家。”她气呼呼的推开相亲簿,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他根本是故意刺激她的! “我的电脑没坏。”行大运老实承认。 “什么?”她一愣。 “那只是我的借口,我们彼此工作都很忙,这半个月你不肯来卫生所找我,又不准我去杂货店看你,我只好想个办法。”他继续坦白。 韦招男气到极点,却不知道该怎么骂他,只好狠狠瞪他一眼,起身就想往大门走,他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并用双手圈住她。 “难道你就不想见到我吗?”他故意将唇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她的名字,吐出来的炽热气息灼得她轻轻一颤。 “我……” “你不想,我却想极了,替病人看病时,我老想着你脚上的伤口痊愈得怎么样了,看相亲簿时,我好失望里头的人不是你,就连晚上睡觉,我都在想明天能不能见到你。”他一言一语吐露心声,诚实道出自己的想念。“你把我勾引得魂不守舍,你必须负责。” “你……你胡说,我哪有勾引你!”没料到他会说出甜言蜜语,韦招男既无措又害羞。 “你把我迷得团团转,却不肯和我见面,那就是在勾引我。”他理直气壮地数落她的罪状,接着又想低头染指她的红唇,谁知门外却传来门铃声响。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又急又长,显示出来访者的坚决和紧急。 “有人来了!”韦招男满脸通红的推开行大运。 “该死!”他低咒一声。 “你快放开,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见他的手还圈在腰上,韦招男慌慌张张地把他的手扒开。 “可以假装不在吗?”他一脸懊恼。 “你在胡说什么,屋里的灯都亮着,怎么可能假装不在,快去开门啦!” 她迅速从他身上起身,不自在地扒着头发又整理衣服,就怕被人发现端倪,进而让恋情曝光。 “我拒绝,好不容易能跟你见面,我才不想被电灯泡打扰。”行大运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就是不肯去开门。 “你疯啦!”她压低声音,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他忍不住轻哼。“我好得很,倒是你才心狠,竟然舍得让别人打扰我们。”伸手就想拉回她。 “你……你……你别闹了……”韦招男又羞又急,一边闪躲他的攻击,一边又被门铃声搞得更紧张。 可能是因为迟迟等不到人开门,除了门铃声,门外也响起敲门声,一抹低沉的男性嗓音也跟着响起—— “行医生,我是派出所的警察,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但有一名安妮小姐说是你的未婚妻,能请你帮忙确认一下吗?” 安妮? 未婚妻? 韦招男不禁停下闪躲,和行大运错愕的对看一眼。 “你不是解除婚约了吗?什么时候『又』有未婚妻了?”她醋意十足地瞪着他,明知不该那么酸,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她不该来这里的。”行大运紧紧皱眉,像是解释似地握住她的手。“早在解除婚约那一天,我就和她断了关系,不曾联络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来找你?”韦招男轻咬下唇。“为什么她还自称是你的未婚妻?” “我也不知道。”行大运也是一头雾水。 “大运,我是安妮,我知道你在家,你还不快点开门,你们这里的警察好没礼貌喔,快点帮我摆平他们!” 继低沉男声之后,门外又传来娇滴滴的女性嗓音,听那颐指气使的口气,确实是安妮没错。 “小姐,请你安静好吗?”警察的嗓音再度响起,语气却从客气变成严肃。“你无照驾驶还超速,又拒绝提供身分证件,已经构成多项罪名,要不是你说是行医生的未婚妻,我们也不会看在行医生的面子上带你过来,可以请你保持安静配合吗?” “怪了,我不过就说了几句话,你有必要这么凶吗?你那是什么态度啊!”娇滴滴的嗓音立刻骂回去。 “小姐,我没有对你凶,我只是很客气的请你配合我们。” “你那种口气就是在凶!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我爸爸和警政署长是好朋友,我劝你说话小心一点!” “小姐你可不可以讲理一点?” “你竟然说我不讲理,我哪里不讲理了!” 没等开门,门外早已吵得不可开交。 行大运皱起眉头,一旁的韦招男则是暗自咋舌,不敢相信有人竟这么不可理喻,公然和警察呛声。 虽然还没看到本人,但那位“安妮小姐”显然不是好惹的,这种说话态度令人难以恭维,难怪行大运的表情这么难看。 看着他又臭又黑的表情,韦招男总算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安妮为什么会出现,恐怕他也非常排斥这位“未婚妻”的打扰。 “你还是快去开门吧。” 虽然她心中还是有些在意,但已释怀不少。“要不然再这样下去,连邻居都要跑过来看戏了,你也不想把事情弄得更糟吧?” “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只在乎你的感受,你希望我去开门吗?”他一脸慎重地凝视着她。 咚咚! 韦招男清楚听见内心强烈的悸动。 若说她心中还有什么嫉妒存在,也在他说完这些话后烟消云散了。 “既然人都上门了,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她轻咬着下唇,既甜蜜又别扭的推着他走到门边,强迫他握住门把。 “可以不解决吗?”他无奈叹气,不懂上天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好好约会,非得扔个烫手山芋给他。 “当然不行。”她白他一眼。 “那你留下来,别马上回家。” 他一点也不打算单独面对前未婚妻,不是心中还有芥蒂,纯粹只是不想让身边的小女人不安而已。 “可是这样……好吗?”心中悸动得更深了,明明是再高兴不过的一件事,韦招男却只能揪着衣摆,害羞地低下头。 “当然。”他答得斩钉截铁。 “……喔。”她把头垂得更低,嘴角却无法抑止的甜甜上扬。“既然你希望我留下来,那我就留下来,你快点开门,别让警察等得太久。” “唉……” 想到门外棘手的麻烦,行大运又叹了口气,幸亏韦招男害羞的反应给了他动力,他才勉为其难的转动门把,将大门打开—— “大运!” 安妮欢天喜地的扑向他,却扑了个空。 第二十章 就见行大运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一个闪身,径自对门外的警察表达立场。 “她确实是我认识的人,但不是我的未婚妻,无论她做了什么,请你们秉公处理。” “原来如此。” 得知安妮不是行大运的未婚妻后,门外两名警察松了口气。 行医生医术精湛,为人谦和,又是大埔乡盼了许久的卫生所医生,原本他们还担心会因此得罪他,幸亏他是个明辨是非的人。 “行大运!”安妮不敢置信地回头大叫,对于他的闪躲感到火大,更气他袖手旁观的态度。“这两个人对我不客气,你竟然站在他们那一边?” “谁对我就站在谁那边,重点是你来这里,院长和你『真正的』未婚夫知道吗?”行大运问也不问她所为何来,直指问题核心。 “当……当然知道啊!”安妮先是一愣,才心虚的撇开目光。 行大运一眼就看穿她的谎言,却没有浪费唇舌和她争辩,只是向两名警察讨了纸笔,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和姓名。 “这是她父亲的姓名和电话,我无法替这位小姐承担任何责任,请你们直接联络对方。”说话的同时,他也把纸笔交还给警察。 “行大运你不能那样做!”安妮再次大叫,二话不说就想抢回纸条,却慢了一步。 “我当然可以,我没有义务照顾你,在你父亲过来帮你收拾烂摊子前,你就跟着他们乖乖到派出所报到吧。” “我才不要!”安妮激动抗议。 “要或不要应该由他们决定,你好自为之。”语毕,行大运将她拉出门外。“这位小姐就麻烦你们了,谢谢。” 语毕,砰的一声关上门,再也不理会外头的大呼小叫。 从头到尾没有机会出声、也无法惹人注目的韦招男,只能目瞪口呆看着被关上的门板,好几秒后才回过神转过头看向行大运。 “呃,你这样……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何况我和她早就没有关系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做了我唯一能做的,接下来谁都不许再打扰我和你。” 他截断她的话,再度将她拉回沙发说情话,不愿理会外头的风风雨雨。 【第九章】 一眨眼,又一个礼拜过去。 六月下旬的大埔乡非常炎热,茶余饭后,乡民免不了要坐在电风扇前讨论最新八卦。 相较于下落不明的韦长宾,行大运的前未婚妻突然出现在大埔乡,自然更令所有乡民感兴趣。 根据派出所警察私下透露,乡民才晓得那个安妮因为不满未婚夫外遇劈腿,亲生父亲安怀在又碍于医院经营的考虑,不肯处理这件事,所以才会负气离家。 尽管安怀在苦口婆心要女儿回家,但安妮却不为所动,甚至在律师替她付了大笔罚金后,竟然就在大埔乡待了下来。 担心安妮是来吃回头草的,所有把行大运当成金龟婿的婆婆妈妈们如临大敌地戒备着。 她们不懂,怎么有人在甩了未婚夫后,又敢若无其事地出现,甚至不懂安怀在怎么可以放任女儿如此任性,只好自力救济成立“扞卫金龟婿团结协会”,以扞卫行大运为宗旨,阻挠安妮的接近。 这一个礼拜以来,安妮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行大运说到半句话,甚至只要一靠近行大运的活动范围,马上就会有婆婆妈妈干涉她的行动,就像现在—— “安小姐,你也来卫生所啊?” 就在安妮抵达卫生所的同时,“今日值日生”蔡丽花连忙挪动富态的身躯奔向她,巧妙阻止她的前进。 这明显的挡路行为让安妮沉下脸,再也无法忍耐地破口大骂。“我来卫生所关你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你,快让开!” “唉唷,安小姐你真爱说笑,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就在你住的民宿隔壁开自助餐哪,这几天你常到我那边吃饭耶!” 蔡丽花不为所动,只是笑得更热情了,一点也不在乎安妮难看的脸色,更不打算移开脚步。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安妮面罩寒霜,实在气极了这些乡民不怀好意又惺惺作态的态度。“你们缠了我一个礼拜,到底烦不烦哪!” “冤枉喔!安小姐你会不会太多心了?”蔡丽花讶异地睁大眼,一脸无辜地说着。“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今天下午的门诊已经挂到六十八号了,你要是想挂号的话,要等到下午四点半以后耶,你要是不赶的话,要不要明天一早再来挂号?” “就算我是来挂号的也不用你鸡婆!”安妮加大音量,惹来卫生所内好几个病人的目光。 眼看行医生的“前未婚妻”就在门外泼妇骂街,原本不想火上加油的病人们也交头接耳了起来,不敢相信一个大医院的千金小姐竟如此没教养。 其实他们也知道蔡丽花一行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只是人都是胳臂向内弯,难免护短,再加上安妮始终高高在上,不屑与他们打交道,他们就算有心要帮,也怕热脸贴冷屁股,只好保持沉默,任由她们胡来。 “我知道自己鸡婆,不过我也是一片好心捏!安小姐你有什么事就好好说,何必大小声呢?”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蔡丽花,表情依旧无辜,语气却变得强硬,不打算和安妮虚与委蛇。 “是啊,我们丽花是好心提醒你,安小姐你若是不领情就算了,没必要这样大小声吧?” “没错,这里又不是你家医院,行医生也不再是你的未婚夫了,你也该搞清楚状况吧!” 两名同样是“扞卫金龟婿团结协会”成员的大婶见状,也凑了过来壮声势。 “你们!” 眼看赤手难敌六拳,安妮就算满腔怒火,也不知道如何反击。 眼看就要屈居弱势,卫生所内正陪着常月娥候诊的韦招男,再也看不下去的起身打圆场。 “蔡妈妈、王妈妈、许妈妈,失礼啦!其实是我约安小姐在这里见面,谁知道我只顾着跟我妈说话,竟然没发现她来了,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帮她跟你们说声对不起,你们就别见怪了。” “招男你……” 三人一愣,哪里不知道她是在睁眼说瞎话,偏偏她们又很宠爱招男,不舍戳破谎言,让她挂不住面子。 “安小姐她只是心直口快,其实个性不坏啦。”韦招男继续陪笑。 “她哪里不坏了,你眼睛没瞎吧。”蔡丽花忍不住反驳。 “呵呵呵,有瞎没瞎这种小事不用太计较了嘛。”韦招男边说还边拉着安妮往后退,同时也向常月娥比了个手势。 常月娥见状,也回了个手势,要女儿安心带人离开。 就在母女俩传递讯息的同时,安妮本来不想不战而逃的,直到她认出韦招男就是那晚出现在行大运房里的女人,这才半扭半依的一起离开卫生所。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直到再也看不到卫生所,安妮才甩开韦招男的手。 “放心,我没想带你去哪里,只是不希望你们吵到里头的病人罢了。” 韦招男无所谓的耸耸肩。“话说回来,你若是想和行大运见面,为什么不打电话和他约个时间地点,你明知道乡里随时有人盯着,干嘛要自找麻烦?” “凭什么我要为了她们偷偷摸摸?”安妮不爽瞪人。“还有,我有说过我是来找行大运的吗?” “啊?”韦招男一愣,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我和他早就分了,我才不会对一个没前途的男人念念不忘,要不是为了让我现在的未婚夫吃醋,我才不想待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会来卫生所,也只是热到受不了,想进去吹个冷气罢了。” “啊?”韦招男再次一愣,竟不知道该为了她的说法生气,还是该为她自爆的内容惊讶。 她知道先入为主并不好,但除了对行大运还有留恋外,她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安妮会来大埔乡的原因。 为此她一直非常介意,偏偏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静观其变,与这个“前未婚妻”保持距离。 谁知为了守护行大运这个金龟婿,乡里的婆婆妈妈竟使出那些手段,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会出面打圆场。 她也不是没有私心的,只是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才会建议安妮直接打电话,把事情一次解决干净,岂料事实竟出乎意料。 原来她会待在大埔乡只是为了气她“现在”的未婚夫,原来她对行大运早已没有任何留恋。 第二十一章 “我知道你和大运正在交往,听到这些话你一定很高兴吧?”见韦招男频频露出错愕表情,安妮嘲弄似的勾起嘴角。 韦招男再次一愣,不禁开口澄清。“我和行大运只是朋友。” “少来,你以为我认识他几年了,那晚他看你的眼神充满了热情,那才不是看朋友的眼神。” “你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都无所谓,总之我不会无缘无故告诉你这些话,昨天晚上大运打电话要我离开大埔乡,但是在我未婚夫主动过来之前,我绝不会离开,所以你必须帮我说服他,要他到时跟我演戏,好让我的未婚夫吃醋。” 韦招男眨眨眼,心知若是现在答应了,那就是间接承认了他们是恋人关系,但是又不喜欢安妮理所当然的态度,语气比先前冷多了。 “我们只是朋友,我对他的影响力没有那么大,况且这些话应该由你跟他说吧。”她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 “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答应。”安妮忍不住皱眉。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可能办到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安妮强势的双手环胸。 “我想我并没有试的必要。”韦招男面上一笑,其实心里更不悦了。“安小姐,我没有义务帮你的忙。” “你!”眼看韦招男迟迟不答应,安妮气愤变脸。“好,你不答应也可以,但就我观察,这里的人都还不知道你们正在交往,难道你不怕我把你们的关系说出去?”软的不行,她立刻来硬的。 果然一受到威胁,饶是韦招男想装作若无其事,也不禁微微变了脸色。 见状,安妮才又恢复笑容。 “我只给你一天考虑,明天我就要得到答案,大运知道我的联络电话,我等你的好消息。” 当晚韦招男又找了个借口来到行大运的住处,好商量应对大策,没想到就在她娓娓道来后,行大运非但不紧张,反倒笑了。 “那就随便她吧,恋情公开反而正中我的下怀。” “你还幸灾乐祸!”韦招男出手拐了他一记。 “你明知道我暂时不想公开,你不帮忙想办法就算了,竟然还说这种风凉话,太过分了。” “我本来就不在乎他人的看法,我不这么说,难道你希望我配合她那无聊的把戏?” 行大运笑着将她搂入怀里,头一次觉得安妮来到大埔乡也不全然是麻烦,至少若不是因为她的威胁,招男也不会主动找他。 天晓得因为暑期将近,韦招男也愈来愈忙了,不是忙着代客排队买票,就是要帮游客规划观光行程。 他若不找借口,她就不会主动找他,难得她愿意搁下工作过来,他高兴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愿意思考其他人的杂事。 “我也不想,可要是安妮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怎么办?”韦招男任他抱着,在交往将近一个月后,总算能适应热情亲密的搂抱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们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总有一天还是要公开,难道你希望我被迫相亲?” 指着桌上只增不减的相亲簿,他忍不住苦笑埋怨。“每天我都得绞尽脑汁思考婉拒的借口,都要词穷了。” “我……”她轻咬着下唇。“我当然不希望你去相亲啊。” “那你在顾虑什么?”他抬起她的脸,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是我还不值得让你信任吗?” “当然不是!”她迅速否决。 “那是为什么?” “就像我说的,一切……都太快了,还有就是……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她支支吾吾的回道,语气有所保留。 “然后呢?”他看着她,知道她没有说出全部答案。 “就是这样啊,哪有什么然后。”她心虚低头。 “招男,不要说谎。”他再次抬起她的小脸。 “你明知道你最不擅长说谎,就因为知道你的顾虑,我才会配合你,你可以隐瞒我们的关系,却不许隐瞒心中想法,不管是好是坏,我都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韦招男轻咬着下唇,在他的目光下,终于说出心中最深层的顾虑。 “你总有一天……还是要离开的。” “什么?”行大运重重一愣,没料到她会吐出这样的话。 “当初你就是赴任而来,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但这里是我的家乡,我和我妈妈都爱这里,更爱这里的乡民,我们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她难为情的看他一眼,然后才继续道:“我知道你的父母依然健在,如果他们希望你能出人头地或是到都市开诊所,那我……我们也许……” 见韦招男愈说愈小声,行大运竟不知道该为她可爱的烦恼感到好笑,还是该为她的体贴犹豫感到生气。 搞了老半天,她不肯公开彼此的恋情,竟是为了这样的事。 要是知道她烦恼的是这种小事,他就该更早逼她说出来,也省得他老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她才迟迟不肯公开关系—— “小傻瓜,我有说过我要离开吗?”心疼到极点,他不忍责备她,只好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头表达心中不满。 “你是没说过,但是你的父母……”她可怜兮兮的回望他。 “我父母不是观念迂腐的人,如果你查过我的资料,就该知道我出生在书香世家,当年我父母不赞同我从医,他们认为当外科医生要面对的黑暗内幕太多,好不容易见我来到偏乡当小医生,他们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反对我留在这里?” “就算没前途也一样?”她不确定的眨眨眼。 “当然,我当医生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前途。”他笃定地勾唇一笑。“我曾经迷失过,幸亏那场车祸让我清醒过来,我非常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而且说实话,我根本就不打算离开。” “真的吗?”韦招男双眼一亮。 “当然,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这些话难道是在暗示我将来一定得娶你?”他一脸促狭的挑眉,令某人羞红了双脸。 “我才没有!”她推开他,羞得想找个地洞藏起来。“是你要我说出想法的,你怎么可以断章取义!” “但你确实有想到结婚的事,对吧?”他继续对她挤眉弄眼。“我们才交往不到一个月,你就已经想到那么远了,没想到你这么中意我。”他摸着胡髭微布的下巴,笑得可得意了。 虽然交往后,招男因为别扭不擅长撒娇,总是表现得没那么在乎他,没想到她其实非常珍惜彼此的关系。 她不但思考了彼此现况,也思考了未来,甚至替他考虑许多,真是太可爱了! “你……” 韦招男气得站在沙发边,想骂人,却不知道该骂什么好,只好赌气转身背对他,他却不顾她的反抗,再次将她拉坐到双腿上。 “我听乡民说过,你命格天生特殊,必须等到婚后才能运势平稳。”他笑嘻嘻的转移话题。 “干嘛说到这个?”她转头嗔瞪他一眼。“你明明是学医的,怎么会相信这种事。” “我的确是不信,但自从我们交往后,你确实不曾再意外受伤了。” 她一愣,倒是没想过这种事,经他这么一提,才发现除了父亲的事外,自己确实没再遇到意外灾难了。 不仅如此,最近客户还常额外给她小费,捧场而买的刮刮乐也刮中一千元,她还以为自己难得有偏财运,但仔细思考,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玄天上帝说你的运势和婚姻息息相关,自从我们交往后,你的运势就突然好转,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征兆吗?” 他意有所指地摸着她的左手,那以后将会戴上婚戒的无名指。 “呃……”韦招男不敢置信的猛眨眼,直到领悟出他话间的意思后,才轰地一声烧红了双颊。 他的意思难道是……是…… “你若对我们的将来有所怀疑,那至少应该信任玄天上帝,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对你可是再认真不过的。”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低下头想印下深吻,一串手机铃声却突然介入他们之间。 循着声源望去,原来是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杀风景。 行大运懊恼叹气,知道一定又是工作上的事,只好勉为其难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才替她把手机拿了过来。 “接吧。”他体贴摩挲亲吻过的嫩颊,往后一靠,打算等她把电话说完,谁知道怀里的小女人竟红着脸,倾身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记,接着才面红耳赤的把手机接通。 “喂,韦招男。” 第二十二章 抚着被吻过的薄唇,行大运惊喜的睁大眼,既讶异她的“回馈”,却也惊喜于她“第一次”的主动献吻,不禁情难自禁地转过她的脸,烙下狠狠热吻。 “唔!” 韦招男睁大眼,手机也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掉在沙发上,幸亏电话另一头是大嗓门的陈妈妈,对话内容仍能清楚传进耳里。 “招男,我是陈妈妈啦!快快快,你快到派出所来,你爸爸终于被逮到了,警察正打电话联络你妈妈,等下你记得要小心安抚你妈的情绪喔,知道吗?” 什么?! 没料到陈妈妈竟然会带来这样的消息,热吻中的两个人不禁一震,迅速松开彼此。 “喂?喂?招男你有听到吗?”得不到响应,陈妈妈更大声了。 韦招男红着脸,连忙拿起手机放到耳边。“我……我知道了,陈妈妈,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 “哪里,记得先安抚好你妈的情绪,再来派出所知道吗?还有那个安妮也在警局,我担心她会迁怒到你和你妈身上,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啦。” 因为看不见电话那头的情景,对于韦招男微微颤抖的语气,陈妈妈也不疑有他,还以为她是因为太过震惊,才会语气不稳。 “安妮?”韦招男一愣,不明白陈妈妈为什么突然讲到安妮。 “对,就是她,你爸抢了她的包包,结果那个安妮竟然随身携带防狼喷雾剂,你爸偷鸡不着蚀把米,就这么栽了。” “什么?” 陈妈妈的回答,让韦招男和行大运重重一愣。 “你没听错,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快点来就是了,记得路上当心,别又出意外了!” 【第十章】 派出所里,该到的到了,不该到的也全齐了。 一听说韦长宾落网,原本坐在电视前看八点档的大埔乡民有志一同地挤到派出所,决定乘机落井下石,不只是为了当年被倒的大笔会钱,更是为了受到牵累的常月娥母女。 他们要亲眼看着韦长宾受到报应! 此刻,就见占地不大的派出所挤满了大埔乡民,他们也不叫嚣辱骂,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戴上手铐的韦长宾,嘲笑他恶人有恶报,并窃窃私语他曾经犯下的过错,而坚持提告的安妮就和常月娥母女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配合警察的问话制作笔录。 至于行大运,则陪伴在韦招男身旁,权充她的心灵依靠,同时也帮忙注意常月娥的身体状况,以免她又因为激动而晕倒。 “安小姐,请你确认一下,行抢的男人就是这位韦长宾先生吗?” 派出所警察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制作笔录,对于看好戏的乡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是不敢挑战民怨,二来因为是乡民合力将韦长宾扭送警局,所以不敢过河拆桥。 “就是他没错。” 安妮不耐烦地双手环胸,一双眼睛不是看着韦长宾,而是那些乡民们,实在不懂派出所怎么会涌进那么多人。 平常她被那些欧巴桑包围监视已经够烦了,连到了派出所也不能安宁,就算抢她的人是韦招男的父亲,这些人也不用大惊小怪吧? “那可以请你叙述韦长宾先生行抢的过程吗?”警察继续问。 “我拒绝。” 安妮回过头,一脸不高兴。“关于过程我已经说两遍了,你到底还要我说几次?你难道就不能有效率一点吗?” “这……” 突然被指责,承办警察先是一愣,才尴尬地解释。“刚刚只是程序上的问话,制作笔录必须更详尽一点,所以……” “所以怎样?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是脑筋没坏就该记得我说过什么!还有这些围观的民众是怎么回事,搞得派出所像夜市一样吵,你就不能管一管吗?”安妮咄咄逼人的抱怨,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像动物园的动物任人观看。 眼看安妮大小姐脾气一来硬是不愿意制作笔录,一旁的韦招男双手合十跳出来解释。 “安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很抱歉我父亲犯了罪,连累你浪费时间制作笔录,但因为他做错不少事,除了你,这些人都是被害者,所以他们才会过来提供证据,并不是来看好戏,请你千万别生气。” “提供证据?”安妮挑眉,正想细问,不料韦长宾却突然插话。 “你这个不肖女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就说了我没有抢人,全是这个疯女人在黑白讲,我只是想跟她借钱,谁知道她就拿东西乱喷我,我眼睛到现在都还痛得要死!我冤枉啊,我要申诉!” “韦先生,请你安静!”警察立刻斥责。 “我才不要,我眼睛要瞎了!我要申诉、申诉、申诉……”韦长宾不理会警察的斥喝,无赖地鬼吼鬼叫,看得所有人既火大又可耻。 就在其他警察也忍无可忍之际,行大运站起身,笑咪咪地走到他面前。 “韦先生,抽烟吗?” 韦长宾先是一愣,才狐疑的问:“你是谁?” “只是个路人甲,你抽烟吗?”他又笑咪咪地问了一次。 韦长宾表情更狐疑了,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身上有烟吗?” “我没有,不过香烟这种东西只要借一下就有了不是吗?”说话的同时,行大运转身向有抽烟的乡民借了包香烟和打火机,然后从里头抽起一根烟递出去。“来,先抽一根烟,抽完了我们再谈。” 韦长宾依旧狐疑,但长年累积的庞大烟瘾却让他无暇思考,本能就想伸手拿烟,行大运却突然松手,让香烟掉落到地面上。 见状,韦长宾弯腰将烟捡起,这利落敏捷的动作正中行大运下怀。 就当他拿过打火机点火时,行大运又笑咪咪的向承办警察说:“陈警官,如你所见,韦先生行动敏捷、视力清明,就连精神状况都好得很,我以医生的立场判定他双眼受创的情形并不严重,并不需要就医,可以立即制作笔录。” “什么?” 韦长宾手一抖,点燃的香烟差点落地,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落入了陷阱。 “你……你是医生?” “没错,我就是医生。” 行大运微笑点头,这一声回答惹得所有人哄堂大笑、拍手叫好,就连愤怒不已的常月娥也被逗得一愣,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太卑鄙了!”韦长宾拍桌大骂,哪里还有抽烟的兴致。 “我只不过是对症下药、见招拆招罢了。”行大运继续微笑,接着才转身面对承办警察。“陈警官,就我所知,强盗罪在刑法上属非告诉乃论,由检察官主动侦查办理也可以,若是安小姐不愿制作笔录或是提告,其他目击证人提供证词应该也可以,你觉得呢?” “咦,对呴!” 菜鸟警察恍然大悟。 “行医生,真是谢谢你的帮忙和建议,既然如此,那就请……” “安妮!” 就在警察转身要请目击证人协助制作笔录时,派出所却挤进一名陌生男人。 闻声,安妮又惊又喜的转身。 “安妮你没事吧,我听这里的人说你被抢了,人就在派出所。”罗施才心急如焚的穿越人群,奔到未婚妻身边。 “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 话还没说完,安妮却变了脸色,连忙挥开未婚夫的双手,起身投入行大运的怀里。“你来做什么?我爸没跟你说我要解除婚约吗?我和大运已经重修旧好了,你快滚回去抱你的小三吧!” 她的举动惹得韦招男一愣,罗施才也跟着脸色大变。 “大运,这是真的吗?”罗施才连忙看向前同事。 “当然不是。” “当然是!” 行大运和安妮同时开口,却吐出不一样的答案,围观民众也跟着一愣。 怪了,他们明明就把行医生保护得滴水不漏,他是什么时候跟千金大小姐和好的?还有这个二号未婚夫杀出重围、扰乱剧情,那笔录咧?案情咧?韦长宾又该怎么办? 众人不知所措的睁大眼,不知道该提醒警察继续承办案情,还是该赶紧帮二号未婚夫抢回美人心,好把行医生留在大埔乡,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比八点档还要精采万分。 就连案情主角韦长宾也看傻了眼,竟然忘了继续叫嚣闹事。 “大运,别忘了你跟我说过的话!” 安妮用力跺脚,拼命使眼色。 “我不记得跟你说过什么话。” 行大运连忙抽回手,一双黑眸看向韦招男,信誓旦旦地道:“事实上,我根本不曾跟你私下见过面。” “你明明就有!” 第二十三章 不容许行大运撇清关系,安妮将他抱得更紧,无中生有的黑白讲。“你明明就说要跟我回台北,还说你对我留有旧情,我们连床都上了,你怎么可以撇清关系?” 安妮愈说愈离谱,饶是修养再好的行大运也不禁面色铁青。 “你最好适可而止,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还搞不清楚吗?别老是用这种无聊把戏把人拖下水,我和你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话的同时,他也用力拨开她缠在身上的双手,从头到尾目光都不曾离开过某人。 他不在乎自己名誉受损,只担心某个小女人会信以为真,和他闹分手。 “行大运!” 没料到行大运竟如此铁石心肠,安妮只好无赖地再次抱住他。“我不管,总之你必须对我负责!” “大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安妮难道真的……真的……”罗施才面色惨白地指着两人,纵然不愿相信,也不免心惊。 当初他就是靠着横刀夺爱才获得佳人心,自己劈腿露馅儿也是事实,未婚妻若是反悔重投旧爱怀抱,也不无可能。 “我和安妮真的什么也没有!”行大运咬牙切齿的重申立场。 “可是……” “罗施才我再说一次,我已经决定要和你解除婚约,我不要你了!” “安妮不要这样,出轨劈腿是我不对,但……” “闭嘴,我不想听!” “大运,你真的打算和安妮重修旧好吗?你的手不是……” “够了,我和安妮从来不曾私下见面,也不曾承诺过她什么,你们的事别扯到我身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韦招男自始至终都在一旁忍耐看着,理智上她知道整件事是安妮兴风作浪,偏偏却压抑不住醋意。 她实在不喜欢安妮抱着行大运,更不喜欢她口口声声说和行大运有暧昧。 不过她最看不顺眼的,还是安妮把他当作人偶摆弄的态度。 她已经伤过行大运一次了,凭什么又来捣乱他的生活,难道就因为她是大医院的千金小姐,就可以这样无理取闹,为所欲为吗? 行大运可以忍,她却无法忍,她不想、也不要自己的恋人被诬蔑,甚至像所有物似的被他人霸占。 他明明就是她的! “大运,你快把他赶走,明天我们就回台北结婚。”安妮自顾自的演戏,为了让未婚夫更生气,竟想踮起脚尖献吻。 行大运虽然及时发现,想闪,却因为某人的八爪功而陷入窘境。 眼看红唇就要落在俊脸上,醋意横生的韦招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出手挡住那放肆的红唇。 “你到底闹够了没?”韦招男放声嘶吼,将行大运抢回自己的身边。 “你都几岁了,玩这种无聊把戏你不觉得可耻吗?重要的是我才是他的女朋友!我和他每晚都通电话、一有机会就黏在一起,就连邻居也都随时盯着他,他不可能跟你搞暧昧,请你不要一直性骚扰我的男朋友!” 韦招男气极了,每说一句就加大音量,最后一句更是铿锵有力,话都说完了,雄厚的回音还在派出所里不停缭绕。 所有人全都傻了。 不只派出所警察因为急转直下的剧情而傻眼,韦长宾也被女儿的河东狮吼震得双耳发麻,其中最为震惊的,恐怕还是围观的乡民,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常月娥。 原来他们的理想金龟婿早已心有所属,而且对象竟然是“衰名鼎鼎”的招男? 天哪天哪天哪!这实在太劲爆了,他们什么时候有一腿……呃,不,应该说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到底交往了多久,为什么他们都没发现? 他们每天追着行医生跑,竟然什么都没察觉到,这也太夸张了! 众人一片哗然,就连被“英雌救美”的行大运也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招男会自爆内幕。 明明一个小时前她还打死不愿把恋情摊在阳光下,此刻却毫不犹豫公开内幕,甚至像个女战士扞卫他的“清白”—— 老天,这真是他遇过最棒的惊喜了! 明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抬头大笑,他却无法控制嘴角不上扬,在理智发挥作用之前,他早已按捺不了满腔冲动,将那总是带给他欢喜的小女人搂入怀里,烙下热吻。 “哇,阿嬷,招男姊姊被亲了耶!” “夭寿喔,囝仔人麦黑白看!” “老天,这竟然是真的!” “我的心碎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金龟婿啊……” “哇呜!招男姊终于出运了,衰了那么多年,竟然让她钓到这么优质的金龟婿,以后她就是医生娘了耶!” “啧啧啧,真是火辣辣的吻,行医生你还要亲多久啊?” 众乡民你一言我一语,全都热烈鼓噪起来,甚至还有人吹起口哨助阵,哪里还有人搭理任性胡闹的安妮和罗施才? 身为派出所警察,纵然看得脸红心跳,也不忘回神看管身边的韦长宾,绝不容许他有逃跑的机会。 十几秒后,行大运才放过心爱的韦招男,可惜她早已被吻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再也没脸面对乡亲父老,当初自曝恋情的勇气,早在理智回笼的那一刻跑得精光。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冲动,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就招出事实。 她甚至无法阻止行大运当众亲吻她—— 呜,她真是丢脸丢大了! “招男,你……你和行医生……” 常月娥回过神,在七嘴八舌的鼓噪声中,连忙走到女儿身边悄声问:“你们真的在交往吗?” “呃……” 韦招男羞红了脸,纵然明白早已没有否认的余地,却无法坦承,只好无地自容的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地板里。 “韦妈妈,我和招男确实在交往。” 行大运接口,不可能放过让自己“名正言顺”的好机会。“事实上,我们已经交往快一个月了。” 没料到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那么久,常月娥又连忙追问:“那你们怎么都不说呢?” 没错没错! 众乡民有志一同的点头,忍不住称赞常月娥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那……那是因为我觉得时机不对,可是行大运一直想让你知道。”深怕男友会被母亲责怪,韦招男纵然觉得羞耻,但仍跳出来解释。 “所以你对行医生是认真的?”常月娥看着亲手养大的孩子,从来没见过她含羞带怯的模样。 她这女儿从小聪明独立,偏偏命运坎坷多舛,原本她还担心她会为了丈夫的大笔债务而耗光青春,没想到她终于遇见了爱情,并绽放出最美丽的恋爱光彩,真是太好了! “嗯。”韦招男羞怯的轻轻点头。 “那行医生你的回答是……”得到女儿的响应,常月娥看向一旁的行大运。 “我对招男也是认真的,我愿意对天发誓,再认真不过!”行大运向常月娥保证。 “哇呜!” 围观民众发出欢呼声,万分庆幸自己有跑到派出所看戏。 虽然金龟婿没了,但这场好戏可是比爱情文艺片还要高潮迭起、引人入胜,重要的是行医生爱上的是他们最疼爱的小招男! 若是招男出马,搞不好行医生会一辈子待在大埔乡,这才是他们众所期望的好事啊,喔呵呵呵呵…… “是吗?” 闻言,常月娥开心的笑了,生平头一次感觉到神明的眷顾和保佑。 纵然两人八字还没有一撇,但行医生的人品众所皆知,既然他已经当众发誓,那就代表他对女儿是真心真意,一辈子都不会反悔。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把女儿交给你了。” 常月娥浅笑连连,将女儿的小手塞入行大运厚实的大掌里,便将目光挪到安妮身上。 “安小姐,既然行医生和我女儿已经公开交往了,你和你未婚夫不如私下讲和吧,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在乎他的,既然如此,就别再为难自己了吧。”她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这……” 安妮无言以对,原本她只想利用行大运出气,这个可恶的韦招男却自爆内幕,害她无法自圆其说,真是糗爆了。 眼看安妮说不出话,常月娥也不咄咄逼人,只是将目光又调往办公桌对面的韦长宾身上。 面对眼前的男人,原本她一直是很生气的。 就算他落网了,她依然气愤不已,尤其在女儿的恋情曝光前,她满脑子想着该怎么让他付出代价,直到这段感情曝光后,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 她怨恨了八年,真的够了,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渣身上,不如把心力放在女儿身上,女儿好不容易遇到幸福,她再也不能浪费生命了。 第二十四章 她必须活得更健康,才能陪女儿走到恋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她要亲眼看到女儿步入礼堂,亲眼看到她生儿育女,甚至看到孙子长大成人—— 她才不要为了这样的男人,一辈子活在憎恨委屈中。 “陈警官,我只是个乡下村妇不懂法律,不过根据行医生的说法,我先生犯下的强盗罪应该可以马上侦办吧?” “呃……对、对!” 因为剧情实在变化太大,承办警察愣了一秒才回神。“您不用担心,笔录制作好后,我会直接递交给检察官。” “那我先生曾经倒过乡民的会钱,这件事……” “这是诈欺罪,也属于非告诉乃论,既然乡民全是证人,手中也留有被倒会的证据,那么这件案子也一并交由检察官处理就好。” “等一下!就说了我没有抢劫,你们别想诬赖我,我打死都不认罪,绝不会认罪的!” 剧情兜来兜去,最终还是兜到自己身上,韦长宾又再次大吵大闹起来,就是不愿让自己罪加一条。 见他敢做不敢当,到了这个节骨眼还睁眼说瞎话,正好目击他抢劫的乡民们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立刻跳出来。 “警官你别相信他,我是目击证人,我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愿意帮忙制作笔录!” “我也是。” “我也愿意提供我家后门的监视录像带当物证。” 三人抢着跳出来作证,看得韦长宾既傻眼又错愕,没想到一时的贪婪,竟让自己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就算想抵赖也敌不过铁证,只能忿忿不平的诅咒老天不长眼,竟然这么亏待他。 眼看乡民如此自告奋勇,承办警察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感激的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三位帮忙制作笔录,安小姐你若是有其他事要忙,那么你可以离开了,谢谢你到派出所一趟。” 想到可以摆脱安妮,承办警察笑得更开心了,扭头就向中途插花的罗施才请托。 “既然您是安小姐的未婚夫,那么可以请你护送安小姐回民宿吗?真是感激不尽。” “这……” 罗施才不确定的转头看向安妮,纵然明白未婚妻并没有和行大运重修旧好,却依然小心翼翼。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罗施才不确定,安妮倒是一马当先扭头就走,哪里还愿意留下来丢人现眼。 “喔。”眼看未婚妻离去,罗施才愣头愣脑的跟上。 “呼,兴风作浪的总算走了,贼星该败的也终于栽了,还出了这么一对天成佳偶,今天真是我们大埔乡的大好日子啊!” “没错没错,真是个大好日子!” 所有乡民笑嘻嘻,冲着行大运和韦招男挤眉弄眼,若不是顾忌这是派出所,恐怕早就围上去逗弄了。 见状,韦招男轻咳一声,接着便脸红低下头不敢说话,倒是行大运乘机附和,更加卖力宣扬恋情。 “今天确实是个大好日子,既然我和招男的恋情曝光了,那我恳求各位,以后别再塞相亲簿给我了,我无福消受,失礼啦。” “哈哈哈,这是当然!” 因为行大运的幽默,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眼看女儿羞得不敢见人,乡民又鼓噪逗弄,常月娥只好含笑拍拍女儿的手臂,替她解围。“你和行医生先回去吧,接下来的事交给妈妈就行了。” “可是你的身体……”即使羞得想逃,韦招男却放心不下母亲。 “没事,妈妈想开了,为了这种男人伤心不值得,你别忘了这里还有大家陪着我呢,你要担心的应该是那个男人才对。” 常月娥莞尔指着垂头丧气的韦长宾,意喻深远的笑道:“引起公愤的下场可是很惨的。” 从没见过母亲露出如此释然的笑容,韦招男虽然欣喜,却仍放心不下。 “去吧。”常月娥再次推了推女儿。 “可我还是觉得……” “小傻瓜,我们还是快点走吧,要是再不走,你恐怕真的要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了。” 行大运笑着插话,一双大掌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我早就说过,韦妈妈其实很健康也很坚强,你应该要信任她才对。” 韦招男抬头看着才“正式”升格为男友的行大运,纵然有所犹豫,却还是愿意相信他的话。 除了初次见面,这个男人从来没有骗过她。 就算他真的骗了她,这里还有一大堆她信任的乡民,她可以安心的把母亲交给他们,因为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看着噙着浅笑的母亲,韦招男终于浮现释然的笑容,连忙在母亲脸上印下亲昵的一吻。“妈妈谢谢你,那我和行大运就先走了,我们在家里等你,你也要快点回家喔。” “我会的。”常月娥笑着摸了摸女儿美丽的脸庞。 “那我们真的走喽?”韦招男一步三回头,行大运见状,好笑又好气的拉着她往外走。 一路上不时有围观乡民调侃,但他始终把她护在怀里,不让更多促狭眼神令她窘迫,直到走出派出所,才终于放开她。 凉凉夜风袭来,派出所外早已是弦月高悬,数十颗灿烂星子在阗黑夜空上不停闪烁,像是演奏着一场夏日盛宴。 因为大部分的乡民都挤到了派出所,路上比平常还要冷清。 然而这样静谧的气氛却让韦招男好放松,总觉得心中杂绪在夜风的吹拂下,慢慢沉淀下来。 乡民说得没错,今天确实是个大好日子。 不只父亲被逮,就连她的恋情也曝了光。 事实证明,公开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虽然她也是一时冲动,才不小心说溜嘴。 但若不是某人铿锵有力响应她的宣言,她恐怕无法顺利下台。 他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是认真的。 他甚至说过,他们的相恋就是一种征兆或指示。 即使才相恋不久,他却已经走到了她的心底深处,轻而易举让她心里装满了他,一想到他就觉得好快乐好安心。 “行大运。”她甜甜叫了声他的名字。 “嗯?”勾着嘴角,行大运将她拉得更近,让彼此印在柏油路上的影子亲密重迭。 “我想,我终于知道答案了。”她天外飞来一句。 “什么答案?” “就是我是真的爱你的。” 她又羞又甜的朝他一笑,在经历这么多风雨后,总算明白什么是爱,更明白对他的感情早已不只是喜欢。 这个男人当众许下承诺,她也应该响应他的承诺。 行大运一愣,没想到她会向他告白,更没料到她竟然还记得那晚的“逼供”。 其实就算她还不确定是否爱他,他也早已决定不放开她,因为愈是相处,他愈是喜爱她,这份爱早已根深柢固、无庸置疑。 他深深爱上了这个小女人。 就是因为希望一辈子和她在一起,所以当她公开恋情时,他不知有多高兴,甚至失了理智当众亲吻她,而她却嫌给他的惊喜不够似的,竟然又再次给了他惊喜—— 也许今天不只是个大好日子,更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 凝视着又羞又怯的韦招男,他再也无法压抑满腔狂喜,将她举抱过肩,在美丽的星空下转圈圈,直到她尖叫求饶,他才将她放回地上。 “知道吗?我的答案和你一模一样!”他大大的咧开笑,眉儿眼梢全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这个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啊……”韦招男满脸通红的说道,一副早料到的表情。 “喔?” 她瞋他一眼。“我们大埔乡就算人口再少,至少也有几千人,你敢当众发誓,就代表你是认真的,否则你就等着变猪头吧。” “原来你是这样看的,不过你说得对,我这个外地人势单力薄,为了不让我变猪头,我一定会负起责任把你娶回家,到时就算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行大运坏坏挑笑,再次将她高举过肩,抱着她在原地转圈圏,又逗得她惊叫连连,却放声大笑,全心全意信赖他的举抱。 夜风飕飕飕的在耳边拂过,星星也不停闪烁,初夏的夜里全是他们互诉情衷的谈笑声。 她是韦招男,而他是行大运,他们曾经都受过伤,却因为彼此而痊愈。 因为他,她终于学会了信任和依赖,也明白什么是真爱。 因为她,他才明白自己失去一切,原来是为了遇到唯一的她。 也许那晚雨中的相遇就是一场命中注定,而她送给他的那把伞,就是他们的爱情预言。 就算将来遇到再多风雨,她也坚信他永远会像那天一样,将伞挪到她身上,为她挡下所有风雨,而她也永远会拿着雨伞奔向他,无论他是贫穷还是失败、生病还是苍老。 因为他们彼此相爱。 后记 【后记 夏乔恩】 大家好,我是夏乔恩。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我混了一个月。 其实好像也不该这么说。 应该说在不知不觉间,乔阿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电力耗光了,然后在乔阿恩打算全力冲刺的某一个礼拜,才发现自己一点灵戚也没有,不但脑袋卡卡无法运转,还不时成到沉重疲倦,然后每次目光一看到身边的爱床,就会莫名想投入它宽阔柔软的怀抱—— 乔阿恩在睡与不睡间整整挣扎了一个礼拜,才终于承认自己是真的累了。 就这样,乔阿恩立刻“奢侈”的决定给自己放假。 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思考剧情,也不要思考计划,每天就只碰令自己开心的东西,结果时间就这么咻的一声过了一个月。 乔阿恩觉得假期才刚开始,结果它就这么结束了,真的让人好失落喔。 但做人不可以不知足,这么混的过了一个月,已经人神共愤了,所以在假期结束后,乔阿恩立刻开稿,咻咻咻的飞入言情的国度里,也飞入韦招男和行大运这对佳偶的爱情故事里。 衰尾招男和行大运,光看名字就知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老是因为意外而受伤的衰尾招男,在遇到精通医术的行大运后,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爱情火花呢? 乔阿恩在开稿之后,就一直想着这美妙的疑问。 因为一直想一直想,结果两人可爱甜蜜的互动就这么一幕幕浮现在乔阿恩的脑海,透过招男小姐,香阿恩看到一个体贴却曾经折翼的男人,透过行大运,乔阿恩也看到了美丽坚强的韦招男。 他们曾经争执,却因此对彼此印象深刻,愈是斗嘴,愈是对彼此有好戚,然后他们的爱情故事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浮现了。 别扭的招男、成熟的行大运、倒霉的招男、体贴的行大运、受挫的招男、包容的行大运,乔阿恩愈是往下写,愈是写得好开心。 真感谢编编愿意邀请乔阿恩参与这次《一贫如洗的宅女生活》主题书,乔阿恩才有幸见证这对甜蜜情侣的爱情故事,乔阿恩也希望各位会喜欢这对的爱情故事。 此外,也很高兴能和凯琍大大、艾蜜莉大大合作,希望我们编织出的爱情故事能让各位看官看得高兴。 嗯,那就先酱喽,掰掰。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