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是伟大的开始》 楔子 【楔子】 “早。”她全身光溜溜,对浴室立镜说话,搔首弄姿,展现婀娜体态。她巧笑倩兮,对镜中美人得意极了。一双乌黑杏眼,闪烁神气光彩,红唇粉润性感。 “啧啧啧,真是美啊你……瞧这小蛮腰,饱满性感的胸部,平坦的小腹,浑圆的臀部,修长的美腿,天啊天啊,我真是尤物啊,怪不得我是男人眼中的女神,这副肉体是极品哪--”她毫不害臊地赞美自己,毕竟花了很多心思保养这副肉身,好在江湖中横行,情场里厮杀。 如今她美丽性感,身材一流,衣着时髦,头脑聪敏,反应机智,深谙商场及情场的运作模式,因此时常得意,很少失意;生活多采多姿,神气率性。她把自己栽培成“完美”的代名词。 忽然,脸上陶醉的笑容消失,目光一凛,严肃起来。以告诫的口吻指着镜中自己说:“记住,戴英霞。只有男人紧张你,你绝对不要去紧张男人。只有你甩男人,你绝对不能被人甩。你这么棒,如今只有超级伟大的男人才够格拥有你。你绝不可以随便给出你的心。最重要的,非常重要的……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点……你知道的……男人都很贱。” 没错,男人都很贱,得到的女人就不珍惜,拥有了就当家具放着。所以她致力当一个让男人追求的女神,要让男人紧张,绝不当让男人很放松的那种女人。整整两年,戴英霞保持单身状态,追求者众,但无一可入眼。每天醒来她都像这样给自己信心喊话。在历经三次被甩、被抛弃、被劈腿的惨痛失恋后,终于养成这个习惯。 “失恋是伟大的开始”,这是戴英霞的至理名言。更是她安慰失恋姊妹淘的话,没错。瞧瞧她,如今多么伟大而成功。 坏脾气的老板曹复,被她哄得服服贴贴。她领的秘书薪水,可是全公司最高薪的。她漂亮能力好,事业顺利,保持单身,约会不断,正在挑下一次恋爱的对象。下次那位,一定,肯定,绝对是要非常完美的男人。把自己养这么好,要是跟不够完美的男人恋爱,那太浪费社会资源了。 第一章 六月,黄昏时暑气稍退,夕光映着满园花草,细末似的尘埃在光中飘。在染黄的大片落地窗旁,白色单人沙发上,那个男人长腿交迭着,悠哉地品味着金萱乌龙茶。他是“若谷杂志社”社长,何淮安。近期窜红台湾的生活时尚杂志负责人。 他印堂饱满,下颚微方。眼睛常常含着笑意,但是当他定睛瞅着你看时,彷佛能看穿你的淡定眼神,会让人不自觉慌起来。此刻他嘴角抿着笑,听助理讲电话,助理跟电话那端的人交涉着,事情不顺利,助理很生气,而他始终抱持着笑意。 张助理白净斯文的圆脸气鼓鼓。“不是我不体谅你们公关公司的难处,但是……凭什么那位戴秘书要求什么,我们这边就要配合?喔,她老板重要,我老板就不重要?她老板要第一个发言,我们老板就要让?什么?戴秘书威胁你们不让她老板发言就不出席?喔,就这样你们就怕了,喂,对我们公平吗?她那是无赖,我们不可以让这种人得逞!我们要抵制这种流氓行为!” 张助理生气不是没道理的。 若谷杂志,跟戴秘书工作的安颐杂志,是台湾最有名的两大生活时尚杂志。专门报导最新时尚活动、最夯流行话题、当红人事物,以及各种潮流动向。是商场老板们登广告的重点刊物,也是媒体人亟欲拉拢的对象。 本来安颐杂志的曹老板不把他们“若谷”放眼里,可自从小小的若谷杂志社由何淮安买下接手,这几年销量爆增,抢走生活时尚杂志类销量第一的光环,更抢走“安颐”许多重要广告主。 于是这类的小动作开始多了起来。只要是安颐跟若谷的社长都参与的活动,安颐的曹社长就一定要坐在大人物旁;来宾发言顺序,绝对要比若谷的何社长优先,总之他们安颐一定要比若谷更受重视!活动中曹社长是主角,何社长只能当配角。 一、两次,尚可忍,但这是第三次了。这次“寰宇公关”公司负责国际服饰品牌“mingo”在台湾旗舰店的开幕酒会。负责协调的沈小姐本来说好,会让何社长比安颐杂志的曹社长先上台发言,可临时又变动,果然又是因为戴秘书抗议,现在要他们让步?这回张助理说什么也要维护老板的面子。 “你也不要再劝了!”他激动地嚷起来。“要我们让,这活动我们也不出席了,看你们怎么跟业主交代……你去查,我们杂志的销量比安颐高!” 张助理挂电话,还激动地骂:“把我老板当什么了?我小张这次死也不让他们换顺序。那个戴秘书这么霸道?我不让步,这次我死也要扞卫我老板的权利!”他刻意骂给老板听,一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地表演忠诚。 何淮安笑着,他笑的时候,眼尾泛起一点笑纹,这使他看起来有种雍容高贵的气质。他轻轻放下茶杯,看着张助理问道:“所以……又是那个戴秘书,戴英霞?” “就是,就那个戴秘书,那个戴英霞!全天下还有哪个秘书霸道过她?自从曹复用了她,那家伙简直目中无人了,搞不好哪天看曹复跩到骑了白云在天上飞都不奇怪了。” 何淮安呵呵笑。“她这么厉害,我是不是应该把你换掉,请她来上班?” 张助理打哆嗦。“老板不要开我玩笑了,我知道你不是贪图美色的人。” “可是对着美女工作,心情会很好。”何淮安吁口气,舒服地躺向椅背,双手枕在脑后,一派悠闲样。那位戴秘书的美貌是出了名的,不过……让何淮安印象深刻的却不是她的美色。 何淮安移开视线,欣赏满园子花草。“你回公关公司电话,就说我同意在‘曹复’之后发言,不需要计较这点小事。” “不行!这不是小事,是面子问题,已经太多次了,我必须维护您的面子。” “我不喜欢跟女人计较,你打电话,就照我说的。” 张助理不敢违背老板意思,打电话去公关公司回复,对方感激得大谢特谢。张助理提高音量说:“所以我们社长就是这么大器,他是做大事的人,才懒得跟安颐他们小公司计较……”张助理竭尽所能将老板歌颂一番。 何淮安事不关己地欣赏天空那抹艳红的落霞。 他想起一对美丽的眼睛。那对眼睛,常常盛气凌人,有时,又闪烁着聪慧的神采。她的眼色活灵活现,鬼里鬼气。她笑的时候有可能其实是在生气,她生气的时候有可能是在跟你淘气。总之那是双教人难以捉摸的灵活的大眼睛,来自那位叫戴英霞的女子。 何淮安不曾正式的认识戴英霞,不曾和她交谈过。她服务于敌对公司,在商务活动上碰见了,她会谨慎地与他保持距离,像防坏人般地防着他。有几次,他注意到她从人群里投射过来的,研究他的神情。而当他回以兴味盎然的眼神时,她会赏他冷笑,那是挑衅的、挑战意味浓厚的冷笑。让他知道,她不把他放眼里。 她是那样自负地睥睨一切,好像自信能聪明地玩弄他人,操控并安排一切。她美丽聪明,果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没正式认识这女人,可已经从太多人的嘴里听到她事迹。据说她让很多大老板追得心痒痒,据说她总是答应他们的约会却不曾认真给谁机会。据说她将一堆老板还有企业家公子哥儿们迷得神魂颠倒、失魂落魄,却从不对他们失落的心负责。 从没有哪个秘书当到这样出名的,甚至出名过她的老板。有些特殊的商务机会,还是因为戴英霞才提升了曹复的格局,她灵活的社交手腕,让曹复逐渐落伍的杂志社,尚有机会生存下去。总而言之,戴英霞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我常遇到戴英霞……”何淮安沉吟道。 张助理听见了。“在哪?” 何淮安给助理一个神秘的微笑。“在一个……你绝对……猜不到的地方。” 下班后,戴英霞赶着去咖啡厅。 戴英霞是宽额大眼、瓜子脸的漂亮美女,她一路上步伐利落,眼神炯亮。右手抱着笔记计算机,左手拎着公文包,苗条的身上穿着剪裁利落的咖啡色洋装,高跟鞋响亮的踏在红砖道上,趾高气昂,英姿焕发,有种“挡她者死”的气势。 此刻,她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方才接到公关公司电话,周日晚上mingo的开幕酒会,她再次为老板争取到优先发言权,把“若谷”的何社长甩在老板之后。哈哈哈,得意的咧。 前方路旁,高耸的赤榕树,正冒着粉色嫩叶。风吹来,一些嫩绿夹红的幼叶禁不住风势,纷纷飘落,洒落正经过的戴英霞身上。她停住脚步,扫落发梢跟肩头的嫩叶,抬起头,仰望巨大的赤榕树,看见枝芽间闪烁的夕光,好美,她感到晕眩。偶然瞥见的美丽景色,教她惊喜,可惜没人分享。忽然有点寂寞啊--但是她定定神,寂寞总比爱错人好。 戴英霞走进咖啡馆,那边靠窗位置,坐着她的好姊妹。一个矮胖可爱,衣着古板朴素;一个高瘦,衣着中性。戴英霞走向她们,将计算机包往桌上一放,公文包往椅背挂,精神抖擞亮话:“戴英霞来也--” “干脆说‘带刀子’来了--”高瘦的王弯弯赏戴英霞白眼。“干么每次出现就搞得像武侠片开场?!” “这叫气势,懂咩?”戴英霞招服务生过来,点了咖啡坐下,觑向胖胖的江明芳。“有什么事要宣布啊?快讲。” 江明芳临时把大家都call来,她笑容满面。“人家跟萧华要结婚了,暂订八月十五日,月圆那天,粉浪漫吧,哈哈哈。”说完,等着好友们尖叫大笑拥抱祝贺,但……戴英霞跟王弯弯面无喜色,面无喜色就算了,两位竟还摇头叹气。 戴英霞问:“求婚戒指呢?” 江明芳说:“喔,还没买,等他从花莲出差回来,我们会去银楼挑戒指。” 王弯弯问:“求婚仪式呢?说来听听,是粉浪漫粉到什么程度。” “喔,”江明芳乱不好意思地笑说:“就昨天我帮他打包出差的东西,打包时忽然有一只蟑螂爬过他的脚他尖叫,我抓了拖鞋啪嚓的把它毙了。他说我真神勇,然后他很激动的说……”江明芳嘿嘿笑。“他说……” “嫁给我?”戴英霞接话。 “我要你?”王弯弯也接话。 “都不是。”江明芳宣布答案:“他说‘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我说‘那我们结婚啊,我就会永远跟你在一起了’,他说‘也好’。” “也好!”戴英霞呸出来。 王弯弯冷笑。“真好,真好,粉浪漫啊粉浪漫。” 江明芳瞪她们。“干么?嫉妒我喔,都不恭喜喔?” “恭喜个屁!”戴英霞岂止不恭喜,还激动的拍桌叫嚣:“恭喜什么?你笨蛋,跟他从五专恋爱到现在同居几年了?等他毕业等他退伍等他工作稳定等到现在你小姐都二十八岁,结果由你开口先说结婚,然后听见他一句‘也好’就爽成这样还call我们来?江明芳,拜托,给我们女人争气点,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cheap!” “嘘!”江明芳要戴英霞住口,她的手机响了,有简讯。她甜滋滋的看简讯:“我亲爱的传简讯给我呢!”笑咪咪看完,回简讯,放下手机,对两位姊妹笑道:“他开完研讨会很累要先睡了,特地传简讯晚安。” 王弯弯冷哼。“真够特地!干么不直接打电话说晚安?” 戴英霞看看手表,突地坐直身子。“有问题,这里边有问题!现在才七点睡个屁。” “何止有问题,我看是大大有问题。”王弯弯是记者,也警觉到不对劲。“怪不得萧华三不五时出差开研讨会,我看他是去劈腿。” “你们两位不要诅咒我的爱情,他是想省电话费,所以用简讯报平安。我们的房贷还在缴欸,要省一点啊。再说他开一下午的会,早点上床睡有什么好奇怪。” 戴英霞拿起明芳的手机,命令她:“打过去,现在。” “干么?他都说他要睡了。” “叫你打,打过去跟他亲口道晚安。你打就对了!” “喔,打就打。”江明芳打过去,电话响很久,没人接。她耸耸肩说:“转入语音信箱了,他睡着了。” 戴英霞跟王弯弯又交换个“你看吧”的眼神。 王弯弯冷哼。“传完简讯不到一分钟立刻陷入熟睡状态,连电话响了都听不见,萧华的睡癖真好。” “不是睡癖好,我看啊是旁边有女人不方便接电话,我太了这套了。”前男友就是这样劈腿劈到天边去。戴英霞握住江明芳的手说:“是姊妹我才跟你说,江明芳,你失恋了。” “我失恋?拜托喔,不过就没接电话而已。” “萧华有别的女人。”王弯弯冷笑。 戴英霞牢握江明芳的手,跟她催眠:“恭喜恭喜啊,失恋是伟大的开始。你听好了,失恋不可怕,它不是世界末日,有姊姊我陪你。我就是失恋的前辈,瞧瞧我,越失恋越伟大。” “我呸呸呸,不准说我失恋,我跟他好得很。”江明芳怒甩戴英霞的手。 王弯弯赏戴英霞白眼。“唉,戴英霞,你那个失恋伟大论,对我们江明芳没效的啦,算啦,我们不用浪费口舌,她眼里只有萧华,我们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第二章 戴英霞不肯放弃,急着唤醒沉睡中的朋友。“你们多久没做爱?上次我才听你说你们现在像老夫老妻都没性生活了?喂,我跟你赌,他劈腿了,他有做爱,跟别的女人做!” “呵呵!”王弯弯拍拍手。“英霞果然比刀子还犀利,够狠。我附议。”王弯弯跟戴英霞击掌。 江明芳大笑。“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喔,可悲啊,到现在还找不到可以定下来的伴侣,精神衰弱到嫉妒我喔,一天到晚希望我失恋,神经。” 戴英霞跟王弯弯说:“我看我们要赶快给明芳找备胎,这家伙很认真的,一旦失恋,我怕她活不下去。” 江明芳掐戴英霞耳朵。“你闭嘴,我才不像你倒霉到被甩了三次!” “什么倒霉?我是幸运!”戴英霞拍拍胸脯。“看看我!失恋正是伟大的开始。想我戴英霞二十岁时,又呆又矬又胖又丑,被当时的学长抛弃,嫌我带不出门。可是我有因为这样唾弃我自己吗?没有!我卯起来k流行杂志,学梳妆打扮,锻链身材,控制饮食,造就33、24、34无敌完美的身材,迎接下一次的恋情--” “结果下一次又被甩了。”王弯弯冷哼。 “没错,二十四岁时,跟当时的老板恋爱,对方又是买衣服买珠宝买首饰买皮包疯狂地追求我,我才答应交往的。” “重点还是被甩。”江明芳说。 “对!又被甩。但我进步了,这回我不是被嫌丑,这回我被甩是因为我太美了,被他嫌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因为我外强中干,脑袋没东西,肚子没墨水,专业技能不足,办事经常出错,常在商务应酬里讲错话表错情给错讯息造成他数笔生意的损失,我不怪他甩了我,我不怪他骂我是花瓶,我被甩得心安理得,实事求是,不怨不恨,心平气和。” “可是那个人不是还把给你的衣服首饰珠宝都要回去吗?你不恨,真的?” “当下是有那么点不爽,可是我彻底明白了,女人,还是靠自己最可靠,只有漂亮是不行的,所以我跑去上商务课程,我进修,我学计算机,我k财经杂志,现在我可是赫赫有名的专业秘书,求我去任职的大老板打烂我的手机。喔,我甚至赚到了第一栋房子,凭我自己的实力,现在我要身材有身材,要美貌有美貌,要智慧有智慧,要墨水有墨水--” “那又怎样?第三次恋爱,还不是被劈腿。最惨是发现被劈腿了你哭到眼睛都发炎了,还得了厌食症。” “那是因为我犯贱,忘了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我让他太放心了,所以他才会在外面大搞特搞的把我当家具放家里积灰尘。我现在已经完全焕然一新,我懂得享受一个人的生活,会一个人去看电影,去餐厅吃饭,去书局看书,去逛动物园,去喝咖啡,我还深懂如何抓紧男人的心。我现在是男人们心目中完美的女神!” 江明芳耸耸肩。“又怎样,你现在还是没男人啊,我都要结婚了。” “噗。”王弯弯笑出来。 “笨蛋!”戴英霞激动地站起来。“追我的人多着呢,我没男朋友那是因为我现在太伟大了,伟大到我不肯轻易降级去接受那些比我逊的家伙,现在我是进阶版的戴英霞,阿猫阿狗的我看不上眼,拜托,我把自己进化得这么棒,我干么屈就那些男人啊?现在是我挑男人,是男人看我脸色,是他们追着我跑,我啊,”她坐下,交叉长腿,笑咪咪。“我大可好好享受众星拱月的滋味,我干么定下来变死会?” “说得好。”王弯弯举咖啡杯相敬。“男人这东西,一追到手,脸色就变了。女人最跩的就是男人还苦追不到的时候,那是女人的黄金期。” 江明芳很不以为然。“女人的黄金期就是趁年轻找到好男人结婚生子享受家庭生活。总之,我跟萧华好得很,我不会失恋的,我不需要像你靠失恋变伟大,我只想要跟萧华一个就天长到地久。” “然后直到日月无光?”王弯弯嘲讽。 戴英霞翻白眼。“朽木不可雕,说破嘴也没用。” 江明芳呵呵笑。“我知道你的‘失恋伟大说’还被记者写上杂志引发热烈讨论,封你为‘失恋教主’,可是失恋教主,除非你遇上好男人恋爱结婚幸福美满,不然孤家寡人的好没说服力欸。” 王弯弯大笑,指着戴英霞说:“说得有理欸,你完了你,你讲输江明芳了。” 江明芳乘胜追击。“就是啊,弯弯,你看英霞,她虽然光鲜亮丽,事业得意,很多人追,可是你说老实话,你说她有比我幸福吗?” “嗯……”王弯弯中肯地说:“好像是没有喔,也没比我好。” 嗟,这就是混太熟的后果吗?戴英霞瞪着两位好友。是怎样?一起批判她这位失恋教主。 戴英霞挺胸。“我哪不如你们了?”她瞪江明芳。“你啊,谈个白开水似的爱情,软趴趴的全听男友作主,毫无自尊,任人摆布。房贷一起缴,假日还要去参加男友家人的聚会,帮忙洗菜煮饭打扫,你早晚会变欧巴桑,不对,你现在的身材已经是欧巴桑,啧啧啧。” 戴英霞又瞪王弯弯。“至于你,你这位愤世嫉俗的大小姐,自视甚高,极端负面思想,每天穿得跟男人一样,搞到哥儿们一堆,可没一个爱你的,夜夜窝在家里抽烟喝酒,把身体都搞坏掉了,你又哪比我强了?还跟明芳说我咧?”搞清楚喔。“这里混最好的就是我啦!” “呴,”江明芳看向王弯弯。“她说我们咧。” 王弯弯也看着江明芳。“是啊,她瞧不起我们咧。” 戴英霞笑了。“本来就是,我啊,可以说是我们三个人之中,最有资格教训你们的。” “可是--”王弯弯眯起眼睛。“英霞,我跟明芳再不济,起码明芳住跟男朋友买的房子,温暖舒适;而我呢,虽然自己租一间很小的烂套房,可是我起码在下班后鞋子一踢,烂在我的狗窝喝酒抽烟自在逍遥,你呢?” 江明芳牵住王弯弯的手,一起瞪戴英霞。“就是啊,我跟萧华的房子,还是登记我的名字呢,你呢?” “我?”戴英霞瑟缩一下。“我也有房子!比你们强。” “但是每个月要缴两万多贷款。自己缴欸,我至少有男朋友分担。” 王弯弯说:“不只要缴两万块贷款,英霞,买房子真是你最大的错误,名字用老妈的,早跟你说买的房子要用自己的名字你不听,好咧,现在妈妈跟个写色情小说的老男人交往,还一天到晚把男朋友请进家里,连钥匙都给出去,你倒好,讨厌跟老妈的男友独处,晚上老是在便利商店混,有家归不得,所以你这是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江明芳说。 “看似快活--” “外强中干。”江明芳说。 “好咧!”戴英霞大喝。“我真是吃饱撑着来这里让你们两个取笑。” 王弯弯哈哈笑。“英霞啊,我给你想个办法,你把权状偷出来,我陪你去变更名字,改了以后就算被你妈发现,她总不可能告自己女儿吧。这样你未来才有保障,要是你妈跟她男朋友不可靠,就叫他们滚蛋。” “啧啧啧,”戴英霞瞪王弯弯。“当记者跑社会新闻跑久了,心都毒辣起来了,这是人讲的话吗?” “老把男友往家里带,毫不顾忌女儿感受的又算什么好妈妈?” “这我会跟我妈说的。” “你算了吧?都说几年了?一年多了,你干脆再更伟大一点,看能不能伟大到把你家附近那间便利商店买下来还比较快……” 江明芳嘻嘻笑,看到自信满满的戴英霞被奚落,真有趣。 戴英霞瞪她。“你很乐喔,笑吧笑吧,尽量笑吧,以后你就知道了。唉……”戴英霞气虚。“为了给老妈安全感,辛苦工作买了房子,结果自己住得心惊胆战,真是失策啊失策。”她承认这是她的错误。 王弯弯举起咖啡杯。“所以说像我这种孤儿,是福报啊。我们来干杯。” “两位!”江明芳一手搭着一个好友,咕咕笑。“我们喝完酒去唱歌吧,庆祝我跟萧华要结婚了。别管什么伟大不伟大的,我才不想伟大呢,我只想当一只快乐的小鸟,啾啾啾地飞过来飞过去飞到爱人的怀里。” “啊我都忘了,我有好消息庆祝。”戴英霞说:“那个何淮安你们知道吧?我们老板的头号大敌,今天我又让他吃瘪了,mingo旗舰店开幕,我帮我们老板争取到优先发言的机会,这代表什么?代表我们老板曹复比他何淮安更够力,哈哈哈,我老板多有面子,何淮安一定气死了。” “真是了不起。”王弯弯笑。“曹复有你当秘书真是赚到了。” “是啊,老板对我超好的,他常说啊,虽然他右半边中风,行动不便,可是自从请到我当秘书,我是他的右手,他常说不能没有我。” “喔天啊,听起来很有爱的感觉欸。”江明芳笑咪咪地想象起来。“英霞啊,你说你老板有没有可能……爱上你了?” “拜托喔。”戴英霞说:“他快七十岁都能当我爸了,还有,他那个儿子一天到晚惹事,又是酗酒又是嗑药,常闹得我们要上警局保释他。每次见面瞪我的眼神,啧啧啧,像是把我当成觊觎他老爸财产的女人,我才不要蹚浑水。” “喂,”王弯弯出主意:“你想想你要是跟你老板交往,他中风过,行动不便,身子不好,哪天嗝屁了你马上继承他的财产,到时候你就不用晚上老泡在便利商店混,你有大房子住还有佣人伺候,赞。” 江明芳惊呼:“弯弯你的思想太可怕了。” 戴英霞翻白眼。“我还不至于为了住大房子出卖我的真心。” “是喔。”王弯弯耸耸肩。“可是有差吗?我看你们又是恋爱又是失恋,哭哭笑笑,一路走来,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啊?倒是你们的真心被砸烂了好多次欸,还不如把感情收掉,务实点往钱看--”王弯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两袖清风,立足世上凭的就是现实跟务实,她不像戴英霞和江明芳对感情仍存有美好憧憬。 戴英霞说:“我啊,相信恋爱是会进化的,有过几次失败的经验,会让我们跟真爱越靠越近,挑男人的眼光也会越来越好,谈恋爱的技术更会越来越纯熟,然后我们会--”等一下,手机响了。戴英霞看着手机,江明芳跟王弯弯也看着她的手机。一声、两声、三声-- 戴英霞骄傲地说:“这个邱世威最近狂追我,八成是要约我吃饭。” “第五声了,英霞!”江明芳喊。 戴英霞这才悠哉悠哉地接听电话。“哈罗?……哦,邱先生,明天啊?我要看看时间乔不乔得出来欸。” 戴英霞笑咪咪地跟邱先生哈啦,江明芳咕咕笑,王弯弯翻白眼。这就是戴英霞的恋爱守则之一,凡追她的男人打来的电话,响过五声才接,绝对不要给对方一副穷等他来约的感觉。物以稀为贵,人难约才赞。总之,人性就是这么贱,几番大彻大悟后,她学会耍手段,成就她的女神之路。 第三章 现在的戴英霞,不能想象当初自己也是那种以男友为主的弱女子,用情太深,失去自己,等到一日发现男友变心了,每天发狂打电话,神经兮兮搜寻男友劈腿的证据,证明被男友背叛后,还可怜兮兮地选择原谅只要男友回来,那时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自尊踩在脚下不堪回首。 戴英霞再不会那样傻了,心疼最爱的男人到最后痛的都是自己,谁又来心疼自己了?现在她对追求她的男人任性,下意识地想安慰过去失恋的自己。她听过何韵诗的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歌真好听,歌词很入心。戴英霞想着,女人变得狠心,也是失恋淬链出来的啊,毫无心机的恋爱又得到什么呢? 今晚她跟好友聊到十点多回家,她打算洗个澡,早早上床睡。可一进家门,看到妈的男友焦叔也在,心情立时紧绷。 焦叔比她更紧张,本来瘫在沙发吃洋芋片看电视好逍遥,看戴英霞进门,他倏地从沙发跳起,肥胖的身躯碰落茶几上的杯子,杯子铿地一声摔碎。焦叔胀红面孔,蹲在地上收拾,满头汗,白色泛黄的t恤被汗浸湿黏在松弛皮肤上,惨不忍睹。 戴英霞尴尬。 焦叔慌乱地朝她喊:“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小心把杯子都打破了。你要不要看电视?遥控器给你--”又慌乱到处找遥控器。“放到哪去了?刚刚还在啊!” “没关系你看就好了。”看他紧张,怕给他压力,她挤出笑容。 “你妈临时被叫去轮大夜班--”焦叔拿抹布抹干地板,手也没洗又冲进厨房端来好大一碗汤面。“我跟你妈晚上煮了什锦面,汤头是我亲自熬的,你妈说你常加班要补一补。来,你喝--我从电饭锅拿出来还热着。” 不要吧?戴英霞惊恐地看焦叔很热情地把海碗汤面呈上来,按在碗边缘的拇指指甲深陷汤里,而其他露在碗边的指甲缝全是黑垢,他慈爱地笑咪咪端来爱心汤面,戴英霞不感动,还一阵反胃。 “我晚上吃过了,我不饿--”她惊恐地闪躲凑来的碗。 他一直把碗凑过来。“这个汤很补,对你很好,你妈叫我一定要盯着你吃,她说你太瘦了,来,坐下喝--”硬把碗公塞给戴英霞。 坐下?戴英霞双手捧着海碗,看着沙发。坐哪?上头都是洋芋片碎屑。 焦叔发现她的视线,又暴走起来。“我马上整理干净!” 他大动作拽下软垫,劈哩啪啦猛拍沙发,尘埃飞扬,戴英霞忍不住打喷嚏,汤就溅出来了,焦叔见了凑去接碗,戴英霞闭着眼不知他伸手过来转身要拿卫生纸,于是两人撞在一起,汤面撞翻了,汤汁泼在戴英霞身上。 “喝?!”焦叔倒抽口气。“唉呀,怎么办!”抓起刚抹完地的抹布就要朝她扑-- “stop!”戴英霞终于大声喝止。“冷静,不要动。”再搞下去,她会发疯。 焦叔尴尬地站定,红着脸,杵在戴英霞面前。右手抓着抹布,一额汗,眼看他窘得连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戴英深吸口气,拿出专业秘书的冷静口吻说:“不要紧,套装可以送洗,面我放着饿了会吃,沙发的屑屑不用急着清。晚上我要赶一份报告,需要查数据所以等一下会去7-eleven赶工,在房里工作太放松我会有惰性,我很晚才会回来,所以你现在坐好,继续看电视吃零食不用招呼我。来,坐下,对,不要动,坐好。”戴英霞将他按回沙发,遥控器塞进他手中。“继续看电视,当我不在家。” 在焦叔抱歉的目光中,戴英霞很快地闪回房间。靠在门扉,长吁。真是,比上班还累。这个十八坪大,两房一厅的小公寓,已经够窄,还多个不熟的男人,别说她不舒服,焦叔也不自在。 戴英霞打开灯,书桌立着爸爸的照片。爸爸戴青山坐在他珍爱的白色钢琴前正在弹奏。他过世时,戴英霞才一岁大,跟父亲的记忆,全是从妈妈那儿听来的。 爸爸是留美回国的钢琴名师戴青山,大妈妈十五岁。父亲原是有妇之夫,却爱上自己的学生。在保守年代,这不伦恋闹得沸沸扬扬,造成爸跟原本的家庭决裂。离婚时,因为内疚,将财产全给了原配,只带走那架白钢琴。在长辈及家人的不谅解中,他跟妈妈结婚,同年,戴英霞诞生。这段始终不被祝福的恋情,只维持两年,戴青山在一次严重的药物过敏下,骤然离世,留下才一岁多的戴英霞,和二十岁就成为寡妇的妈妈。 妈妈认命地承担悲剧的结果,总说这是她的报应。戴英霞也曾问妈妈,倘若时光倒流,还会跟爸爸不顾一切恋爱吗?她说绝不会。可是当年才十八岁的妈妈,那时面对爱情就像被海浪卷进漩涡里,被爸爸深深吸引,晕头转向。等她醒了,冷静了,才知道怕。知道怕的时候,让她不顾一切投奔的男人已经死了,而她依靠的原生家庭也断绝来往,她忽然间成为一个小孩的妈妈。她可怜的妈妈,就这样孤立无援地活下来。 戴英霞不敢想象那时候妈妈的处境,当时她有多么孤独旁徨?而妈妈毕竟没有抛弃她,妈妈到面包厂工作,一天兼三个班,咬牙撑过来。所以,戴英霞有能力时,希望妈妈快乐,即使谈起黄昏恋的妈妈带给她不便,即使妈妈恋爱的对象,不论背景或外表都令她错愕,但她不好意思反对。妈妈吃过那么多苦,她总认为自己委屈点又算得了什么? 算了,妈妈开心就好了。 戴英霞换上干净衣物,带上笔记计算机、mp3、书本、工作数据,这些全收进包包里,出发到巷口的便利商店。幸好现在的便利商店都设有座位,弄得跟咖啡厅一样,她在午夜时,还有个清静的地方窝着,逃避跟焦叔独处的窘境。 戴英霞像往常一样,跟店员买了咖啡,戴上耳机,打开计算机,一边听着父亲演奏的钢琴曲,一边处理商务数据。 父亲的音乐,在寂寞的午夜里陪她。 父亲留下的录音卡带,英霞找了工程师全转成mp3檔。听着对她来说很陌生的父亲,弹奏一首首钢琴名曲,就好像他陪在她身边。戴英霞带着对父亲的缅怀跟好奇,爱上钢琴,认识一首又一首钢琴名曲。有时,她会幻想,再次见到父亲珍惜的那架白钢琴。 那架钢琴在她两岁时,一次严重的肺炎中被妈妈变卖,筹措庞大的住院费。这是妈妈的遗憾,也是戴英霞的心结。那架白钢琴,流落何方呢? 父亲亲手演奏了无数次的琴键,她好想摸一摸。也许她是碰触过的,妈妈说过,爸爸曾抱着她,抓着她的手抚触琴键,可惜当时年幼无知,完全没有记忆。 没记忆,也许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幸运。对爸爸毫无印象,尚且令戴英霞沉迷于父亲演奏的音乐里。倘若有了鲜明的回忆,一旦失去父爱,会比现在痛苦n倍吧? 周日夜晚,英国服饰品牌mingo旗舰店开幕酒会,即将登场。在精英百货公司中庭广场,聚量众家媒体。受邀的模特儿及演艺明星陆续进场,他们配合公关公司请托,纷纷展示身上的mingo服饰,接受媒体采访。 戴英霞陪老板曹复出席,曹复身上的mingo三件式西装,是戴英霞帮他挑选的,黑色可以令他显瘦,背心把曹复宽广的肚腩遮住。曹复行走不便,走几步路就喘,戴英霞体贴地候在一旁,陪他招呼商界朋友。 “若谷”杂志的社长何淮安,由张助理陪同出席。他穿mingo的铁灰色西装,高挺拔的身形,一现身就引来媒体注目,跟出席的男明星相比,何社长毫不逊色,还多了熟男魅力。 他敷衍地接受片刻采访,就低调地闪到宴会角落,他不像曹复热衷和商场人士攀关系打交道。他面带笑容,喜爱独自站在一隅,默默观察人们。 他的视线常溜到曹复身旁的戴英霞。那位美丽的女秘书,忠心默默地跟随在曹社长旁,曹社长不时地低声跟戴英霞交谈,从他的姿态看来,他非常依赖他的秘书。 戴英霞。 何淮安倚着粱柱,巧妙地隐身在阴影中,他支开助理,也避开旁人的打扰,尽兴欣赏那个美丽女子。她一头蓬松长发,穿着无肩、深领的白洋装,使得她像朵白云,清新、轻灵,独立在打扮妖艳、浓妆艳抹的娇客间。这朵白云,显得更迷人,更抓住众人视线。她很懂得穿衣服,何淮安赞赏地想。她还很懂得帮老板攀关系,何淮安看她笑容满面地陪老板应对各界人士,她不时温柔地在老板耳边讲悄悄话,给老板提醒。 怪不得啊,业界传闻这个漂亮迷人的戴秘书跟她老板曹复有不寻常关系。曹复看着戴秘书的表情,毫无老板的霸气,反而像是个很需要被关爱的孩子。 此时,舞台上主持人宣布活动开始,在一番制式化对品牌的溢美之词后,随即邀请时尚界要角陆续上台发言。 张助理跑到何淮安前,对他比ok的手势。 何淮安点点头。“都说好了?” “没问题,照您说的安排好了。我们过去吧--”张助理喜孜孜的陪老板走向舞台。同时,那边,戴英霞也陪老板曹复走向舞台。两方人马站在舞台边。此刻舞台上,mingo总裁及设计师群正在发言,感谢今晚宾客们的参与,并兴致高昂的宣布mingo未来的新计划。 终于轮到贵宾发言了,主持人高喊:“现在,让我们欢迎时尚界重要人士上台,与我们分享mingo带给他们的感动。” 戴英霞朝老板使个鼓励的眼色,曹复整整领带上台。 “不好意思……”公关公司的沈小姐忽然跑来,拦住曹复。“因为何先生临时有急事,所以我们发言的顺序调换了。” 戴英霞愣住。“不可以这样,说好我们先--” 主持人喊:“……让我们热烈欢迎‘若谷’生活时尚杂志的何淮安社长上台--” “这什么意思?”曹复瞪向何淮安。 何淮安朝他们点个头,低声说:“不好意思,我待会儿有急事先上台--” “等一下,喂,等一下!”何淮安不理戴英霞的拦阻,径自上台。戴英霞瞪住公关小姐,质问:“你们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真抱歉,我们也不知道何社长临时有事,他也是突然跟我们说的,这是意外,我们不是故意的。” “真是,真是岂有此理,这太狡猾了。”戴英霞握拳气极了。 何淮安在戴英霞愤慨的眼色中,从容地站在舞台上致词。他风趣地引述男人穿上mingo西装可以造成的惊人效果,还请张助理搬来两个超大的人形立牌,一个是邋遢宅男,另一个是宅男换上mingo西服后神气的模样。他幽默的谈话、自信的语调,立即征服在场所有人士,逗得大家哈哈笑。连mingo总裁听了翻译的话,乐得竖起大拇指。 戴英霞瞪着何淮安,这下好了,他把场子搞得这么热,存心要让接着上台的曹复丢脸嘛。 “真的很不好意思--”公关小姐还在跟戴英霞赔不是。 第四章 曹复瞪着何淮安。“英霞你看看,你看吧,他就是这么阴险的人,把我最得意的员工挖走,现在又故意让我难看,我不上台,我退席!”曹复对于之前的资深企编郭达明跳槽到若谷,又被若谷解雇的事耿耿于怀,现在彼此的仇又多一笔。此刻上台,只是让他被当笑话看。 “曹社长……”公关小姐急了。“拜托您看在mingo总裁面子上请坐……” “我们走。”曹复拉戴英霞走。 “不能走。”戴英霞挽住老板的手。“现在很多记者在,临时退席闹出新闻,反而显得我们不大器,还会得罪mingo,这不是称了人家的心吗?”何淮安是知道的,他故意临时说有急事,存心让他们进退都尴尬。 何淮安致词完毕,大家热烈鼓掌。 主持人接着宣布曹社长上台。曹复看何淮安英姿飒爽地走下台,他僵硬地走上舞台,对着黑压压人群,胸口闷,头上灯光太亮很刺眼,他头晕,他紧张,他忘了戴英霞准备好的讲稿,急着抹额头的汗,支支吾吾,说得一塌糊涂,语无伦次,他心跳很快,喘不过气了,求助地望向戴英霞。 戴英霞知道老板状况不佳,她定神,走上台,满面笑容地朝大家挥挥手,同时风趣地跟台下明星们眨眨眼,露出惊喜的表情。 “哇,好多明星啊,那是贺军翔吗?我的偶像欸。”她喜悦又兴奋地发言。“大家好,我是戴英霞,我们老板的秘书。请大家忍耐一下,让我这个小人物在台上站一站,我是特地拜托我们老板让我上台看看这些大明星,若谷搬了人形立牌上来,让大家看见宅男穿上mingo后的改变,真精彩。在这里,我请大家看张照片--”戴英霞取出手机记忆卡,跑向舞台投影机处,请负责机器的工作人员放相片。 相片投影到屏幕上,那是一名相貌平凡的女子,身材胖胖的,穿着菜市场大婶常穿的宽松花洋装,以及一双造型恐怖的黑色厚跟皮鞋。 戴英霞回舞台中央,拿着妄克风笑道:“照片里的是我。”戴英霞站到舞台前,展示身上的衣服。“这是开始穿mingo的我,不需要人形立牌,真人展示是不是更让大家见识到mingo的魔力?” 大家哈哈笑,热情鼓掌。过关了,戴英霞暗松口气,呜呜,可恨的是出卖了自己的矬样,悲哀啊! 曹复放松下来,感激的看着戴英霞,庆幸有她在。一场危机化解,后续宾客上台发言,酒会正式开始,宾客们聊天喝酒,交换流行信息,现场充斥音乐跟热闹的交谈声,服务人员在政商名流间穿梭着,端上各式点心水酒,供宾客们享用。 曹复安然度过危机,他跟几个商界朋友聊起股市未来的走向,戴英霞没兴趣听,穿过拥挤的人群,溜上二楼,倚着面向舞台的矮墙,拿出手机检视曹复明日的约会行程,又上网帮老板过滤商务信件……她低头检视邮件,不知身后有人正默默观察她。 何淮安追随她来到二楼。 他端着香槟,隔着距离,欣赏她专注的模样。她骨感的肩膀,形成一道美丽的弯。她双手握着镶了水钻闪烁的手机,指尖熟练操控按键,他还注意到她耳珠镶戴着一个飞机形状的银耳环,非常淘气。 所以,飞机飞到了这朵白云上。他微笑,奇怪自己无法移开视线。忽然,他看戴英霞停住操控手机的动作,她的目光移至一楼舞台,她被钢琴师正演奏的曲子吸引住。 英霞无心处理公事,靠近矮墙,看着钢琴师弹奏乐曲。那是她非常喜爱的曲目,她闭上眼凝听,微偏着脸,非常陶醉。 “是李斯特的……第三号爱之梦。”一把男人的声音说。 戴英霞睁眼,转身,看见何淮安站在她的面前。 戴英霞表情骤冷。“我知道,何先生不需要跟我炫耀你的博学多闻。” “很好听吧?我也很喜欢这首曲子。” 戴英霞背靠着矮墙,盯着他。“何先生不是一直跟公关公司强调有急事吗?怎么?一上台致词完,急事都不急了,还有闲情跟我聊天?”这个阴险奸诈卑鄙的小人!戴英霞真正想说的是这句。 “你知道李斯特是怎么死的吗?”不理她的揶揄,他问。 “我对他怎么死的没兴趣。”戴英霞转身背对他。“我比较有兴趣的是何先生究竟还有哪些阴险的手段可以玩的?把人家优秀的员工挖到自己的公司,结果不到三个月又把人解雇,呵,何先生消耗人才的速度真是快。” “哦,你说的是郭达明。” “真令人感动,还记得人家叫什么名字。” “我没兴趣聊郭达明的事,不过,我倒是很有兴趣跟人聊音乐,李斯特是被月亮害死的。” 月亮?戴英霞愣住,从没听过月亮会害死人。 此时,台下一阵骚动,曹复在众目睽睽下晕倒了。戴英霞见了,急奔下楼。何淮安看她穿越人群,喊着要人叫救护车,同时从曹复西装口袋掏出药,将曹复揽进怀里,温柔地喂他吞药…… 何淮安看着,觉得胸口闷闷重重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掩住。 戴英霞陪老板上救护车赶往医院。曹复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胀红着脸很让人担心。到医院后,曹复做检查时,戴英霞跟着护士去办入院手续,填资料填到一半,忽然记起什么,糟了。她打开手拿的宴会包翻找,天啊!她的手机!她把手机放在矮墙上了。 戴英霞跟护士借电话,费了一番功夫联系上公关公司的沈小姐,她们还在宴会里。她请沈小姐帮她找手机,一会儿,得到令人沮丧的消息,她的手机不在二楼的矮墙上。 手机存有大量的商务讯息,以及重要人士的电话和商务备忘录,戴英霞头大,要自己冷静,不要慌,她想到了,打电话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一阵,有人接起电话。 “喂?”那是带着笑意、充满磁性的男人嗓音。对方竟不疾不徐地问:“这是戴英霞的手机,请问谁找她?” 这口吻?戴英霞意会过来。“何淮安你拿了我的手机?” “是你把手机忘记了,我好心帮你保管。” “好心?你是想窃取商业机密!” “哦?我倒没想到,谢谢提醒,里面很多机密吗?” 会气死!戴英霞喊:“我现在过去拿。” “我已经离开会场。” “你在哪?我立刻过去。” “好吧。”他悠哉悠哉,享受她的紧张。“给你我家地址--” “等一下。你家?你回家了?” “嗯哼,事实上我正打算洗澡,刚脱光衣服你就打来了。” 戴英霞脑子突然出现何淮安脱光的画面,停!心律不整了。“我……我现在不方便去你家。”老板在医院,跑来跑去的万一医生临时找她怎么办?再说她隐约觉得去何淮安的家不妥。而且他这时候说什么他脱光要洗澡整个就是脱序状况。戴英霞当下决定,跟这个人保持距离。她拿出纸笔。“你给我地址,我派快递过去拿。” “这么重要的东西请快递拿?” “我有认识的快递,所以--” “明天到我公司拿。” “不行,我--” 嘟嘟嘟……他挂了。 这家伙?这家伙!戴英霞抓紧话筒,想摔它。 “小姐?那个,电话可以还我了?”护士惊悚地看着她。 戴英霞深深吸气,交出电话。冷静,冷静啊,此时慌乱对事情没有说明,既然错误已造成,只好静下心面对。 好吧,去就去!难不成那家伙能把她吃了?没在怕的啦,大不了包包里藏小刀。呜…… 曹复做过检查,确定是单纯血压上升造成晕眩,幸好戴英霞实时让他服药。现在血压降下,意识清楚,但需留院观察。戴英霞帮曹复聘好看护,采买住院用品,又赶去宴会会场,把老板的车开到医院,肩上背着老板的笔记计算机,两手拎着日用品。此刻,身上还穿着小礼服,医院冷气太强,她头痛。踩着高跟鞋,整晚跑来跑去,双脚也痛。又困又倦,加上晚上状况不断,她连胃都疼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晚上什么也没吃啊!这秘书当得也够鞠躬尽瘁了。戴英霞脑子里还斟酌着老板明日要挪动的行程,该打的商务电话……真是,偏偏手机在何淮安那,头大啊-- 戴英霞走进病房。 曹复一见英霞来了,忙诉苦:“你看,我躺在这里打点滴,差点连命都没了,让何烂人爽到了--”“何烂人”是曹复对何淮安的称呼。 戴英霞把东西放好。“老板,先别想那些了,医生要你好好休息。” “休息什么?明天下午还有三个会要开,快,把我的计算机打开,我要发信给阿明……提醒他们明天开会要讨论的企划案,不跟他们讲,他们又要给我装胡涂当没这事……”曹复随时都要盯员工进度。 “老板,阿明又没健忘症,会记得的啦。” “晚上的事都上新闻了,我要让他们知道明天还是要开会的,你通知他们来病房报到,不要以为老板晕倒了,喔,就可以随便了,我们再不努力点客户都要被何烂人抢光了--”说着,曹复又骂起何烂人抢走他一手栽培的郭达明。事情都过了快一年,曹复仍未平静,对人的疑心也更重了。 戴英霞看他那义愤填膺的模样,真怕他又高血压。 “别再想了,来,计算机开好了。”赶快将计算机放到曹复面前,让他忙,她好快点回去休息。看护过来报到了,那是个看起来憨厚的胖阿桑。 戴英霞交代她老板的习惯等,终于忙完,告辞。 戴英霞揉着酸痛的颈子走出头等病房,忽看见熟悉的人走来,她脸色骤变,忙转过身,但那个人已经看到她了。 “戴秘书!不用躲,我看到你了!”曹锐锋跑来,带着酒气,用泛红的眼睛瞪她。“我爸怎么了?看到新闻我急死了立刻从pub赶来……他没事吧?医生怎么说?”他激动地朝戴英霞喊,刺鼻的酒味令她作呕。 一名护士经过,戴英霞赶紧拦下。“我是头等病房的家属,麻烦找警卫过来,快。” 护士愣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下一秒,曹锐锋已经拽住戴英霞的手臂,激动地摇晃她。“x!你什么意思?”他连爆粗口,用各种不堪的言语叫嚣。 护士赶紧冲去找警卫,戴英霞被他拽得痛死了。 “你爸很好,他在休息了,他谢绝访客--”又来了,唉。 “我是访客吗?你脑残吗?我他儿子,他马的,你哪根葱?给我闪一边去--老子看你这个贱货超不爽的,我见我老爸还要透过你这婊子?滚开!”他推开戴英霞,冲进头等病房。 戴英霞及时稳住身子才没跌倒。她追进去,一边朝外头喊。“警卫呢!快叫警卫来!”曹锐锋又要闹事了。 果然,曹锐锋一冲进病房,就朝爸爸咆哮。“你老子爽了吧?叫你每个月给我三十万我亲自照顾,你他妈的宁愿跟外人好就是对我这儿子吝啬得要死,x,甘愿把钱都拿给女人花,让那些贱货爽你--” “出去!你出去!”曹复按紧急铃。 第五章 曹锐锋冲到病床前,将老爸猛地从病床拽起来吼叫:“你想看我死是不是?我叫你存两百万进去你是没听见吗?我是你儿子你见死不救,害我被地下钱庄追,你混蛋你王八蛋你他妈的干么生我!钱拿来--” 看护吓得缩在角落,戴英霞见警卫不到,又看老板被勒得脸冒青筋,只好硬着头皮冲上前拦阻。 “你爸好不容易血压降下来,钱的事我们改天谈好吗?先让他喘口气,你快勒死他了……”戴英霞拉他出去。 曹锐锋放开爸爸,突然掐住戴英霞的手腕。“贱人,我们曹家的事你鸡婆什么?你一天到晚跟在我爸旁边想干么?跟那些女人一样想上我爸的床分他的遗产!” “你放手--”戴英霞被掐得好疼。 曹锐锋放开戴英霞,又扑向老爸。“你到底给不给钱!” 警卫冲进来,拉曹锐锋出去,曹锐锋大吼大叫地被拖出病房。 看护赶快把门锁上,按着胸口,惊魂未定。 戴英霞检视右腕,一大片红肿。 曹复红着眼,泫然欲泣。“唉……我没脸活下去……你还好吗?英霞,你看我这种人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那个禽兽是我儿子吗?他是吗?” 不知道啦,戴英霞筋疲力尽完全没有余力再安抚崩溃的老板。“我立刻请保全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外,你安心休息。老板--我先回家了,你保重。对了,我手机坏了,有事可以先用e-mail和我联系--”戴英霞匆匆交代完就走。 戴英霞累瘫了,回到家,洗完澡,倒床就睡。右腕隐隐传来疼痛,她想着该拿冰块冰敷一下,可是实在是没力气。好累啊!这就是她的生活吗?戴英霞悲哀地想着,怪不得好友笑她外强中干,表面华丽其实很枯萎。 曹复器重她,给她极高的评价还年年加薪,她感激老板的倚重跟信赖。可是像今晚那样的事常发生,给她很大压力。她有自信帮老板应付商务上繁琐的事,却没办法帮他排解家庭纠纷。 曹锐锋像不定时炸弹,忽就从暗处冒出来吓人。糟糕的是听命行事的戴英霞莫名地成为曹锐锋的眼中钉,只因为他老爸年轻时风流史不断,付出多次巨额的分手费,于是戴英霞就成了曹锐锋想象中要跟他抢老爸钱的那种女人。 真好笑,戴英霞苦笑。假如她是那种女人,就不用这么辛苦每天累得像狗了。 正要沉入梦里,一阵哗笑传来,戴英霞睁开眼,瞪着天花板。听妈妈跟男友开门进来,他们大概跑去吃宵夜了,两人讲话很大声,打闹嘻笑。 戴英霞绷紧神经,怕邻居又要上来抗议,这种事发生过好几次了。 母亲哈哈大笑的声音,那样恣意欢愉。晚年的爱情,带给母亲热情活力,戴英霞实在不忍苛责她。 拉高被子,戴英霞把自己埋进被窝深处。 中午,戴英霞顶着炙人的大太阳到“若谷杂志社”,打算讨回手机。 两家杂志社只隔了十几分的路程,她撑了阳伞,还是越走越火大。觉得这个何淮安真是故意,有心还她手机的话请快递送给她也行啊,男人家这么机车,可笑。她火气很大地走进“若谷”,猝然被眼前清凉的景致骇住。 眼前是石砌与木造的禅风小庭院,一汪小池塘,养着肥硕的鲤鱼,它们恣意优游,色相斑斓,衬着流水声,教人看着暑气全消。眼前铺展开来的是成片草地,草地间嵌着石阶通往杂志社入口。门两旁满是翠竹,风吹来绿影摇曳,葱郁美丽。两只彩蝶在花草间翩翩飞舞,连空气都弥漫一股花草刚被水注浇灌过的湿润气味。 戴英霞愣愣看着这景色,她讨厌何淮安,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这地方太让人神往,谁瞧了都会禁不住被吸引,好像里面住着的不是商务人士,也不是繁忙的上班族,而是神仙的居所。 原来如此,戴英霞不得不怀疑当初跳槽过来的郭达明是被这样舒适的环境给吸引了,可惜住在这儿的可不是什么好心的神仙,郭达明不惜跟老板决裂投奔何淮安,结果却是落得被旧主臭骂,又被新东家解雇的悲哀下场。 戴英霞记得郭达明私下约旧同事出来喝酒,那天也是他被何淮安解雇的日子,郭达明深受打击,哭得好惨。他骂何淮安卑鄙,把他彻底利用完了就扔掉。 哼!戴英霞昂起下巴,地方再美有什么用?主人心肠坏只是糟蹋好地方。 走进社里,戴英霞又呆住了。 这哪像一家公司?这简直是峇里岛的度假屋!天花板有铜扇旋转着,室内到处是一盆盆的植物。她站在入口处,没人接待,没看见总机,正确点说,她这个陌生人大咧咧走进来了,没人过来招呼。里边的员工们窝在自己的位子,间隔他们座位的是红木书柜以及各种室内植物。 这些员工有的正在计算机前上网,有的正在看书,有的泡茶,有的在吃点心,还有的甚至趴在座位上睡觉?真够夸张……这是抢走他们客户的敌人公司吗?这样散漫的气氛就是造就销售第一生活时尚杂志的地盘? “呃……”戴英霞走向离她最近的那处工作区,问正在读闲书的小姐。“我姓戴,我来找你们老板,请帮我通知一下。” “找老板?喔、你自己进去啊,那边,左转走到底,我们老板在里面……” “呃……不用先通报?还是跟助理或秘书说一声?” “不用啦,我们老板没那些规矩,而且助理放年假去了,你自己进去吧……想喝茶还是咖啡?” “呃……不用,我不渴。” “不是,我是要跟你说……”小姐压低声音,笑咪咪地说:“我们老板泡茶功夫一流,但是咖啡煮得很差,他要是问你想喝茶还是咖啡,你一定要说茶,知道吗?”说完自己忍不住哈哈笑。 旁边上网的女同事凑过来附议。“老板前天泡的曼特宁有够苦的,害我整晚胃疼哪。” 戴英霞点点头。“那我过去了喔。” 连茶水都自己来?何淮安的行为真让戴英霞摸不透。那个在曹复口中阴险卑鄙心机重的小人,怎么这么放心让谁都可以大咧咧进办公室?还用这么随便的态度管理底下的人? 不可思议啊,在他们“安颐”,员工要是在上班时间看闲书泡网络聊天喝茶还睡觉的,曹复见了一定破口大骂。而且安颐的办公区都装有监视器,随时监督员工的上班状态,可是……戴英霞往天花板看,没见半架监视器。 戴英霞走到通道尽头,那里有一扇厚重的檀木大门,她敲门,没响应,又重重敲,还是没回应,她推开门,走进去。 她看见何淮安。 他蹲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头,正忙着修剪枝叶。那儿养着一堆花草,波斯顿肾蕨、粗肋草、白鹤芋,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屋檐悬吊各式盆栽,沿着围栏蕨类植物狂野放肆地生长。仿佛一处迷你森林,而他置身绿森林里。 今天的何淮安,不像昨晚宴会上的何淮安。 今天的何淮安没穿西装,只穿白恤,牛仔裤,甚至赤着双足,踩在后院铺着的木地板。她看他修剪枝叶,他左手先小心翼翼拨开繁复的枝叶,再以剪子剪去枯叶,他动作仔细,出手果断,神情专注,姿态沉稳。 他蹲在那里,轻易就抓住戴英霞的目光。有片刻,戴英霞不能动弹,连呼吸都变得很小心,像怕会惊扰到他。她觉得脸庞躁热,口干舌燥,肩膀很紧,心跳也很快,甚至有点喘。怎么回事?连耳根都发烫,她意识到自己有点慌乱。 戴英霞?你怎么了?这……这样眼巴巴盯着男人看? 糟糕了,戴英霞发现何淮安真是好有魅力的男人,她突然感到很有压力,有股冲动想转身跑掉-- 何淮安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他转过脸,看见她。沉静的眼色,嘴角微上扬。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戴英霞竭力装出冷漠的表情,瞪着他。 他推开落地窗走进屋内。 戴英霞说:“……我来拿手机。” “请坐。”他指向沙发。 “不需要坐,我拿了手机就走。” “想喝什么?咖啡?茶?”他还保持友善的笑容,走向墙柜。 “茶--不是,茶也不用,手机呢?”等一下,戴英霞怔住,瞪着墙那头,墙角有一架白钢琴。 “怎么了?”何淮安顺着她惊愕的目光看去。 “你--你会弹琴?”刚刚忙着注意他,没发现角落放着白钢琴,跟她爸那架几乎一模一样。戴英霞心头一紧,眼眶潮湿,但强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在这么意外的时刻看见相似的钢琴? “喔,这个啊,我学过钢琴。”他撇开琴盖,敲几个键,清脆的响音,却重重撼动戴英霞的心房。他说:“只是兴趣,弹好玩的,你会吗?” 戴英霞情不自禁,走到钢琴前,瞅着琴键,心好沉重,喉咙酸楚,心情很激动。 “要不要弹弹看?”何淮安大方的让出位子,邀她弹奏。 他看戴英霞轻轻敲了几个白键、几个黑键,她微笑,表情很哀伤。她眼睛湿润,何淮安注意到她隐约的悲伤情绪。 她说:“我不会弹……我只是……喜欢听钢琴的声音……”那是对父亲的思念,对父亲的好奇,那是不想跟外人透露的内情。 “我知道你爱听钢琴。”他说。昨晚,他目睹戴英霞是如何被琴声吸引。 何淮安坐下,双手放琴键上,接着,流利地演奏起来…… 戴英霞凝住目光,瞅着那双移动的手。那双手时而柔情,有时激昂,与琴键仿佛化成一体,缠绵悱恻的弹出李斯特的《第三号爱之梦》。是昨晚吸引住她的曲子,更是戴英霞最爱的钢琴曲。 何淮安的手掌很大,指节粗犷,布着汗毛,很男性、很阳刚的一双手。可是当他演奏时,指尖下的琴声却是这么的温柔缠绵,抚慰她心。戴英霞听得入迷,忘记来此的目的,她忘了原本是急着要逃走的。 一曲弹罢,何淮安抬头,对她笑。“我弹得还不赖吧?” 戴英霞没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她发现何淮安是个爱笑的男人,还发现他眼中闪烁着某种智慧的光,只要瞧着他双眼仿佛就会被他催眠,被他定住,舍不得移开视线,又恐惧着在他定静的眼色里沉没。他似乎有个非常稳的内在,使得外在的一切人事物都无法撼动他。 他自信沉稳,像盘石。 不像她,她的自信是装出来的,是透过对自己的严苛训练才勉强拥有这副漂亮骄傲的姿态。而其实,只有自己明白,内在深处,她始终慌慌的,很不安,很孤独,严重的缺乏安全感。戴英霞在他的琴声里,想到父亲,想到那些艰苦的岁月,她安静下来,努力不哭出来,可是哀伤的表情逃不过他的双眸。 他笑着,对她说:“‘第三号爱之梦’很好听,可是太悲伤了。我喜欢的是这个,看你听不听得出是哪首曲子?”他再次弹奏起来,琴键活泼地发声,一一听命他双手,仿佛它们在开派对愉悦的跳舞。 戴英霞嘴角上扬,她知道,很淘气的曲子。“是李斯特改编舒伯特的‘鳟鱼’。” 完全正确。他笑着,双手没停,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抬头,看着戴英霞。他炙热的视线令戴英霞一阵慌。 第六章 何淮安低头,掩上琴盖。“手怎么了?”他随口问。 “嗯?” “你的手。”他指了指她的右手腕。 戴英霞低头看,惊呼:“我的手怎么了?”一大片瘀青。 何淮安看她惊愕的模样,哈哈笑了。“喂,你连自己的手怎么了都不知道?你不痛啊?” 何淮安看她戳了戳自己瘀青的地方,揪着眉,竟然很生气地说-- “会痛的,可恶。”她想起来了,都是那个曹锐锋。 他笑意更深,戴英霞真滑稽。不提醒她,她竟连痛都忘记,怎么会对自己的身体这么麻木粗心? 何淮安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片贴布,他走来,撕开贴布,拉起她右腕,将药贴上她手腕。 一阵冰凉,渗透肌肤。被他握住的手,很烫。戴英霞慌慌的抽手,瞪他。 “喂,我们……我们是敌人。”不需要对她好。 “敌人?什么敌人?”他笑呵呵的。 “我们‘安颐’跟你们势不两立。你这个人很卑鄙,挖走我们老板苦心栽培的员工还--” “我挖走他苦心栽培的员工?”他啼笑皆非。“戴小姐,你以为人是萝卜吗?埋在土里,挖了就可以带走?人是有长脚的,不该说我挖走,该说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走到我这里,因为我这里太、舒、服、了。” 戴英霞盯着他微笑的眼睛,听着他沙哑的嗓音。这个人很危险,他能在谈笑间就哄得人意志薄弱,然后把人哄到他的国土,用完就丢弃。郭达明就是血淋淋的前例。所以戴英霞啊,你是在兴奋什么? 她心跳亢奋,毛管奋起,真实的感觉到自己在发烫,渴望跟他这么周旋下去,因为他令她感觉兴奋刺激,他充分地激起她的挑战欲。 但是,她属于敌方阵营要讲义气,为了避嫌,对何淮安该敬而远之。 她伸手:“我的手机!”她看何淮安从牛仔裤口袋里捞出她的手机。“干么把我的手机塞在你裤子里?” “你很抢手喔,整个早上手机震个不停。” 英霞蓦地满脸通红,红上耳根。这对话听起来好怪,她抢走手机,转身就走。听见他在追问-- “真的不喝杯茶再走?哈啰?” 何淮安好笑地看戴英霞没命地跑出办公室,好像他是怪兽,她多留一秒就会没命。 她离开后,何淮安给自己泡了一壶高山乌龙,坐下来,悠哉的品茗,欣赏刚刚整理过的后院。刚浇过水的山苏,叶片水滴像摇满了钻石,在日光下闪烁,于是他想到戴英霞也有一双闪烁发亮的眼睛。想到她对他的指控,他眼色暗下,自认问心无愧。 确实,他跟“安颐”那边几个广告主有新的合作案,曹复心生怨恨,但怨恨师出无名,业主都是因为欣赏他们杂志的质感才主动联系“若谷”,他根本不需要去抢。 何淮安经营公司,就跟经营自己一样。只专注把自己打理好,把本分做到极致,做得发光发热,自然吸引资源蜂拥而来,他才懒得去交际应酬,搞商业手段。他倚重人才,放任员工做自己,但成绩不好也不留情,一定开除。他花钱聘雇有才华的人,给那些人舒适的环境发挥所长,没事的时候不干涉员工,免得他们绑手绑脚。所以他这个社长很轻松,只要把重点目标设定好,其他交给员工执行。他生活惬意,享乐主义,没什么烦恼。 勉强要说个烦恼的话,那位戴英霞倒有点儿教他心神不宁。 在某些个夜晚,他见过她几次,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他没有上前招呼她,只是在那不经意的偶然相逢里,偷偷多看了她几眼,然后心头悄悄地升起对她的疑问-- 为什么传闻有众多人追求的戴秘书,眼里有着落寞的神情?为什么应该是活得精彩约会不断的大美女,有时,脸上会有不安的表情? 她的美丽自信也许能带给一般男人压力,可是在何淮安眼中却像个害怕受伤的猫,刻意炫耀自己的爪子,摆出高傲表情。然而她的高傲自信在他目中瓦解,她慌乱得甚至不敢留下来陪他喝一杯茶。 何淮安感到可笑,然而在她离开后,他自己也失去平静。他坐在这里喝茶,享受满院子绿意,脑子却不断想着揣测着好奇着关于戴英霞的一切。 戴英霞进离何淮安的地盘,脚步又快又急,一路疾走到巷子口,此刻阳光炙烈,马路上车潮拥挤,车声吵杂。她掩住胸口,想平复心跳,而那首快乐的《鳟鱼》,怎么好像还在耳朵里游着? 戴英霞呆站着,警觉到双腿微微颤抖。很久了,没有男人可以让她这么紧张,这么失去神气,也失去主张。右手握着手机,手机却像不认识她这个主人了,它变得很陌生很烫手。忽然它剧烈地震起来,吓了她一大跳。是曹复打来的,她不知怎地一阵心虚。 “老板……”戴英霞接起电话。 “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知道这里的看护是白痴吗?你快过来--” “怎么了?” “我放床上的档不见了,下午开会要用啊!我看那个看护笨手笨脚的,八成是被她当垃圾丢掉了。王八蛋我已经够烦了还给我搞这种事,你在哪请的看护信不信得过啊?会不会是何烂人的眼线?你马上过来……” 看护是何淮安的眼线?最好是!真扯,老板也太多疑了。人家何淮安多么悠闲咧!糟了,戴英霞警觉到她忘了立场竟拥护敌方? 唉,她恍惚着,觉得“何淮安”狡猾地放了一条快乐的“鳟鱼”,它游啊游啊,游进她耳朵,钻进她心湖,在那儿撇野,教她心神不宁。 戴英霞赶到病房。 曹复还在发飙,护士忙着安抚他。一旁,闯祸的看护正啜泣着。戴英霞搜寻病房、垃圾桶、床被,甚至是桌子抽屉、沙发夹缝……都没有。但文件不可能凭空消失,终于-- “找到了!”戴英霞在厕所的马桶水箱盖上找到那份文件,她拿着文件走出厕所。 曹复胀红面孔。“怎么……怎么在厕所?谁拿进去的?” 不就是你吗?戴英霞从他胀红的脸,用脚趾想也知道八成曹复上厕所时带进去看的。她走过去拍拍看护的肩膀,低声安抚几句,先请她出去。 曹复拿到档,急着翻阅起来。“还是英霞最厉害,护士跟看护找半天都找不到,不就在厕所里嘛,真笨。” 戴英霞看老板烦噪的模样,分外的思念起那儿。哪儿呢?唉,她不该向往的地方,她低头,看见右腕的贴布,轻轻去触摸贴布,想到他温柔的为她裹贴布的神态。于是她的心啊,很不听话的,又热烈起来。更厉害的是,他也有一架白钢琴。这么巧合,简直像冥冥中有着什么暗示。 晚上,戴妈妈烧一桌子好菜给女儿吃。难得焦叔不在,戴英霞觉得好放松很舒服。 戴英霞问妈妈:“焦叔今天不会来了吗?” “他回老家几天。” “是喔。”戴英霞笑了,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 戴妈妈暗暗的观察女儿。“英霞啊,那个……焦亨跟我说……你好像……不太欢迎他来这里,是不是我们让你很不方便?唉,也对,有谁喜欢跟妈妈的男朋友住?不要说男朋友了,年轻小姐都不爱跟老妈子同住了。我真笨,没想到你的感受。” 戴英霞默默吃饭,斟酌着该不该跟妈妈坦白自己真实的感受。没错,她讨厌焦叔老往这边跑,很不自在,严重干扰她的生活。可是--看妈妈唉声叹气的,她又不好意思抱怨了。 戴妈妈抹抹脸,苦恼道:“我真没用,靠女儿赚钱买房子,让我女儿这么辛苦了,我还有脸谈什么恋爱?既然你不喜欢焦叔,妈跟他分手好了……”讲着,竟然哭起来了。 “我又没说什么,你干么哭啊?”戴英霞放下碗筷,赶紧搂着妈妈安抚。“唉,我又没叫你们分手。” “可是我跟焦叔想了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没名没分的,邻居会讲话的,而且,而且焦叔在这里走动,面对你也会觉得尴尬。所以,他……他跟我求婚--” “什么?”不要吓死人了,戴英霞呆住。 “英霞……”戴妈妈握住女儿双手。“妈老了,如果有个老伴,我想你以后的压力也会减轻一点,你不用照顾我,焦叔跟我,我们彼此可以互相照顾。人老了就怕生病啊什么的,妈结婚后你就不用担心我了。你不用喊他爸爸,焦叔不在乎这种礼数,我们大家好好相处,像一家人那样,好吗?” “所以,你想嫁他?” “不行吗?你不高兴?” 这要怎么说?戴英霞叹息。“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好吗?太突然了。” “我知道,你放心,妈尊重你的意见,你没答应前我是不会跟他结婚的。” 戴英霞胃口尽失,她抚着瓷碗的边缘。“妈,我今天看到一架钢琴,是白色yamaha钢琴,跟爸照片里那架几乎一样。” 提到往事,戴妈妈脸色一沉。“对,你爸当年是有那么一架钢琴,可惜卖掉了。” “妈,我想买回爸的钢琴,你可以给我那个人的电话吗?” “都几年了?我只记得卖给一个姓张的女人,那时你感染肺炎,我忙得焦头烂额,急着卖掉钢琴,怎么可能还记得人家的联络方式?” “今天看到一模一样的钢琴,我很震撼,让我特别的想爸爸。所以妈,我们不要聊焦叔的事好吗?我想听爸爸的事,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你想听哪方面的?” “那架钢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那是你爸专用的琴……那时候他很爱我,我们结婚时,他失去一切,只带了那架钢琴,所以他在上面刻了我的名字,纪念我们的爱情。” “妈的名字?夏雪?” “对。我的名字真是有够文艺的,哈哈哈。难怪年轻时会谈那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戴妈妈笑着,那是她的初恋,是今生最痛也最快乐的回忆。“你爸啊,把我的名字刻在放谱架下面,只要把架子往上收,就会看到我的名字--夏雪。” 戴英霞回想何淮安的谱架,当时谱架上搁着琴谱,没看到架子底下是不是有刻字。 但不可能那么巧合吧?何淮安应该很有钱的,他的钢琴怎么可能是二手的? 可是……戴英霞有股冲动,很想跑去确认。可是,一想到要面对何淮安,还没见到人,自己已经紧张得要死。 唉,还是算了吧,不可能那样巧合。 每个月最后一个星期日,是戴英霞、江明芳、王弯弯的大日子。她们三人平日餐费很省,但是到这天就是祭五脏庙的大日子,利用这天补足整个月养分。 西华饭店toscana意大利餐厅的假日早午餐,从早上十点半到下午两点,丰盛的色拉吧和各种精致热食,以及甜美到看了就流口水的甜点,是犒赏辛苦工作整个月的肉体最棒的礼物。古典装潢,满室的阳光,她们在这顿早午餐里,尽兴互吐苦水,狂聊八卦,分享生活中发生的事。 江明芳兴致勃勃地分享她筹备婚礼的最新进度,拿了好多婚纱公司的dm要好姊妹们帮忙挑选,可惜王弯弯跟戴英霞兴趣缺缺。 第七章 王弯弯说:“这种事你跟萧华决定就好了啊。” 戴英霞推开婚纱dm。“你知道我不看好你们的婚姻。” “厚。”江明芳瞪她们。“你们真是很爱嫉妒我欸。” “哈哈哈哈哈哈……”王弯弯笑到直不起腰,江明芳真是傻气天真。 戴英霞说起那天发生的事。“欸,我跟你们说,我遇到一件很玄的事。”她提到何淮安那架钢琴。“……你们说……是不是太诡异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要去确认那个钢琴?说不定是我爸那架钢琴。总觉得这事有点怪,说不定是我爸冥冥中的指引……” “都二十几年了……”王弯弯问:“何淮安的钢琴很旧了吗?” “很新。” “那就对了,我看只是刚好是同一个牌子的钢琴,你不要想太多了。你觉得你爸当年的钢琴放到现在还能弹吗?而且姓何的又不是很穷,干么买二手琴?再说你爸去世时他才几岁?还是个小孩吧,怎么买琴?我认为你不要再去见何淮安。想一想你老板把他当眼中钉,你私下还往他那儿走动,以曹复多疑的个性,不知道会怎么怀疑你,少给自己找麻烦了。” “我支持你去确认一下。”江明芳舔着冰淇淋,笑咪咪的。“换作我啊,我会去喔。钢琴只要保养得好,二十几年了还是可以跟新的一样啊,而且整个过程听起来,简直像某种命运的相会,好浪漫啊--” “呵呵呵,浪漫。”王弯弯觑着江明芳。“像你这样没大脑的浪漫我觉得不浪漫,是很烂。” “我不像你那么现实,世故,愤世嫉俗,见不得人好。” “我是务实,就事论事,讲求实际,戴英霞要是听你的就惨了。” 这两人杠起来了,戴英霞赶紧转移话题。“还有,我妈要结婚了!” “什么?”江明芳惊呼。“她跟那个、那个、那个写色情小说的?” “靠……边站……”王弯弯惊骇。 江明芳噗地笑出来,看着戴英霞。“你一次都没嫁,结果你妈都要嫁第二次了,那我们要参加婚礼吗?老实说,我对那个写成人小说的焦叔有点好奇……” 啪-- “唉呦!”江明芳捂着脑袋呼痛,瞪王弯弯。“你干么打我?”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人老了还有人爱还要结婚,不值得高兴?” “笨蛋!”王弯弯推开明芳,瞪着戴英霞,举起刀叉,狠狠地切着她那盘带血的牛肉,表情肃杀。“英霞--” “怎……怎么了?”戴英霞不寒而栗。“干么突然这么阴沉?” “你还能坐在这里,你还吃得下去,你即将沦落街头了你。” “欸?你几时会算命了?” “我不只会算命,我还会预言呢我跟你说。” 江明芳凑回来,偎着王弯弯问:“人家英霞好好的,怎么会流落街头?她顶多是半夜流浪到便利商店--” “你闭嘴啦!”王弯弯再次推开江明芳,跟着,她盯着戴英霞,咬牙道:“你绝不能让他们结婚……” “可是……他们好像很相爱--” “相爱个--屁!” 江明芳插嘴。“我们在吃饭欸,什么屁的真难听。” “你闭嘴!坐过去,再过去!对,给我坐到桌子边边去--”王弯弯凶恶地用叉子指着江明芳,将她逼到远远去。“大人讲话你不要插嘴。” 然后问戴英霞:“那个男人有房子吗?” “没有。” “有六位数以上的存款吗?” “也没有。” “工作稳定吗?” “目前出版业不太景气。” “那他结婚结个屁,我再问你,你买的房子在谁名下?” “在我妈名下。” “房贷谁在缴?” “房贷我在缴。” “靠--边站。你说你说,万一他们结婚了,他来阴的,给你妈灌点迷汤,把房子拿去卖了,你都不知道。再狠一点,他跟你妈怂恿,叫你妈把你赶出去,那你戴英霞就不是偶尔流浪便利商店可以解决的。你辛苦买的房子没了,跟你妈的亲情完蛋了,你没有老爸疼爱,也没有兄弟姊妹依赖,然后你妈有个老相好作伴,但你呢?你孑然一身,孤家寡人,天地之间独剩你而已,多年心血毁之一旦,你怎么办啊你……到时候你连每个月跟我们来这里朝拜身体的费用都没了啊你!” 戴英霞听着,张大嘴,语塞。这王弯弯的预言也太恐怖了吧,她脑子到底都装着什么黑暗思想?江明芳从桌子边边溜回来,捧住王弯弯的脸,仔细打量。“你是不是大脑病变还是长脑瘤?思想有够偏激的欸。” “我是为我的姊妹担心!”王弯弯眯起眼,瞅着江明芳。“要不要我调新闻资料给你们看?这种事每分钟在发生。这是人性!人性本恶,我只是比你们更懂得人性……” “王弯弯你不要把每件事都想得这么惨绝人寰好吗?你真是--”江明芳又跟王弯弯吵起来了。 戴英霞看看手表。“两位,再半小时用餐时间就到了,我们要不要专心点朝拜身体?” 喝!王弯弯跟江明芳立刻停战,三个女人冲向餐区,这一顿花了她们快一千啊,再大的事养好身体再说,整个月的营养就靠这顿啊! “我需要补脑。”江明芳舀了一堆核桃吃。 “我需要长肉。”王弯弯赶紧拿冰淇淋松饼。 “我非常需要蛋白质。”戴英霞跑去挟烟熏鲑鱼片。不管啦,吃饱饱再去烦吧。 这天深夜,戴英霞听着李斯特的《第三号爱之梦》,想到何淮安那晚说的。 “你知道李斯特是怎么死的吗……是月亮……” 戴英霞打开计算机,上网查李斯特生平。 1886年,李斯特在前往贝鲁特途中,感染造成他死亡的感冒。他在乘坐火车途中敞开窗户欣赏月亮,感染严重风寒。一抵选贝鲁特,就并发严重肺炎,并于当年7月31日平静死去。 为了看月亮而死,多浪漫的人。戴英霞凝视房间窗外,一轮明月浮暗空中,房间回荡着贪看月亮死去的李斯特的琴声。 那轮明月,皎白、雪亮,亮得锐利。戴英霞感到孤独,也尖锐地划过心坎。如果父亲不那么早死,如今她也不用为妈妈再婚的事苦恼。而死亡,是永恒的别离,是不可逆的悲剧。妈妈毕竟又找到了新恋情,而死亡的父亲如今在哪里?只是个空虚的存在于戴英霞的脑海里,模糊的记忆,模糊的身影。 戴英霞又想起那架钢琴,像月亮那么皎白雪亮的在她脑子里闪烁着。 她似乎又看见何淮安自信地弹奏钢琴的模样,自从他出现以后,她莫名的,常常感到寂寞。她也和别的热烈追求她的男人去吃饭、看电影,像往常一样享受被追求的乐趣和虚荣。可是,越来越意兴阑珊,索然无味。因为每一次跟那些男人吃饭时,她会诡异地想起何淮安,然后可笑地想象跟他吃饭会是怎样的情况。 她把这些患得患失全归咎于对父亲的疯狂想念,所以问题都出在那架困扰她的白钢琴。像个问号,干扰她。 趁着午休时间,戴英霞溜到若谷杂志社外,鬼头鬼脑打量着。她想清楚了,只要再看钢琴一眼就好了,无论如何,确认过就不会悬于心上。她带礼盒过来,想了漂亮借口,就对何淮安说,是来感谢他那天帮她保管手机的,然后乘机研究一下钢琴的谱架,总计停留不会超过十分钟。 好,没问题的,不怕,十分钟就好!戴英霞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走进“若谷”。 “你好,我要找你们社长。”她向门口处的员工打招呼。 跟上次一样,那位小姐指着社长办公室,戴英霞很顺利的走到何淮安办公室门前,抬手正要敲门,门忽然打开,何淮安走出来,撞见门外的戴英霞。他惊讶,然后笑了。 “戴小姐?”真教人意外,之前逃之夭夭,这下竟主动过来了。“有什么事?” “呃……”戴英霞竭力镇定。“我……我可以进去一下吗?有事,不是,呃,我是说,我是拿这个来的。”将礼盒塞给他。“谢谢你,上次手机的事。”然后她很自然地走进办公室。“我喝杯茶就走--”看见钢琴了,钢琴啊!她急急走向钢琴,等等,手臂被拽住,不要啊--钢琴离她越来越远,何淮安竟然将她拽离办公室。 砰! 办公室大门,残酷地被关上,钢琴彻底地消失在她视线里。 “戴小姐果然是懂得感恩的人,还特地走这么一趟。”何淮安笑呵呵地将她往外带。 “欸?你……你不请我喝杯茶吗?”戴英霞无助地被他带到外头去。 “我请你吃饭吧,我刚好要吃饭。”真是愉快,看到她,他心情真好。 “欸?不行,我不能跟你吃饭,我们要避嫌,我们去你办公室--” 谈话间,他们已来到屋外。何淮安将礼盒放在大门入口处的茶几上,对着戴英霞惊慌的表情微笑着。“不能一起吃饭吗?唉,真可惜。吃完饭我再回来泡茶请你吧。” “不吃饭,喝茶就好了,不然开水也行。”重点是钢琴啦!戴英霞满脑子想着怎么把他拐回里面的办公室,可恨他竟然说-- “戴小姐,你请回吧。” “欸?” “我现在饿惨了,我要去吃饭。这样吧,如果你坚持要喝我泡的茶,改天吧。” 他很不配合喔。戴英霞愣在原地,看何淮安潇洒地朝她挥挥手。“掰。” “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戴英霞追上去。“吃饭就吃饭,反正现在中午了,就先吃饭,哈哈……那吃完回来泡茶噢。” 老板,原谅我啊……戴英霞充满罪恶感地陪着一路笑呵呵的何淮安去吃饭。 何淮安走在戴英霞前方,他落落大方,怡然自得。而戴英霞平日的潇洒完全施展不开。商业地段,两家公司又近,附近多的是餐厅跟咖啡馆,此刻街上挤满外出觅食的上班族。这一带很危险欸,可能被同事撞见欸,要让公司的人知道她跟敌人用餐她死定了,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左顾右盼,畏畏缩缩,刻意拿高包包,半遮面孔,与他保持一步之遥。藏在他宽广的肩后,喘吁吁紧跟着。 “喂,我们要去哪吃饭?” “凤菜馆,他们家的川菜很好吃。” 那是曹复最爱去的餐厅啊!戴英霞拦下他。“能不能改地方?” “哦?为什么?天气这么热吃川菜开胃啊。” “那间我们老板也常去,能不能换个隐密点的?” “隐密?” “是,越隐密越好,最好连落地窗……不对,最好连窗户都没有……” “连窗户都没有?” “是,如果灯光暗到看不清楚就更好了!” “听起来像色情场所--” 色情什么?戴英霞跌倒。 “小心。”何淮安实时揽住她。 她站稳,瞪他,漂亮的眼睛因为生气眯起来了。 何淮安笑着说:“我说错了吗?你又要隐密,又要灯光昏暗,又要没窗,昏昏暗暗偷偷摸摸的,是想跟我做什么?”他故意调侃她。 戴英霞气结,转身往回走。王弯弯说得没错,她这是自讨苦吃,多此一举,羊入虎口,最蠢至极的笨行为。跟何淮安周旋,只会惹来一身腥。 第八章 他光是讲话就会玷污她的声誉,要是再相处久一点恐怕玷污的就不只声誉,弄不好还会生育呸呸呸她在乱想什么!戴英霞拍拍头,快甩掉被何淮安污染的大脑。 “喂。”何淮安追来,笑着追气乎乎的她。“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戴英霞不看他。 “真可惜,我刚好知道有那么个地方,完全符合你开的条件--隐密、没窗、灯光昏暗,保证不会被熟人看见……还有,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你跟我吃饭的事我发誓保密。” 总算有点上道了,戴英霞停步,看着他。“那好,我们吃饭,吃完不要忘了泡茶请我。”那架白钢琴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何淮安起疑了。“你这么想喝我泡的茶?”先前要请她喝杯茶,她怎样都不肯,一副办公室有老虎会咬死她的模样。现在不请自来,又送礼物,又嚷着要喝茶,很诡异喔。 “因为我……我听说你泡茶功夫一流,我好奇,我喜欢喝茶。”戴英霞支支吾吾,脸红耳赤。 “哦--原来我泡茶的功夫这么出名啊!”她说谎,何淮安从她回避的眼神里,读出撒谎的讯息。他微笑。“好,吃饱了回去泡茶。”且看她玩什么把戏。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中的十分钟激增中……本来只是要瞧钢琴一眼,孰料下一刻跟何淮安坐在餐厅的地下室里,两人对看好几眼。呜,戴英霞欲哭无泪,人生……真的好难噢,这何淮安,很难控制欸。更扯的是看看四周,确实是隐密的在地下室,灯光很昏暗,也没有窗户,只是,只是,她想象中并没有这么佛光闪闪啊-- 一尊大佛就在他们座位后方,檀香袅袅,四处茶几堆放经文、古董、佛像等等。他们脱了鞋,坐在圆桌前的蒲团上。 何淮安也真神通广大,找了这样的地方吃饭。 “这家餐厅兼卖古董,还有地下室用餐区,完全符合你的要求,这时候客人少,你看,这么大地下室只有我们两个,唯一的缺点是这里只有素菜可以吃,至于气氛嘛……这么多佛菩萨看着,我相信你的心会很宁静。坦白讲我老觉得你每次看见我都有点紧张兮兮的,我希望你放松点,虽然我长得一表人才,你也不用太--” “停,我真听不下去了。你确实是长得帅,可我也不逊,喂,我紧张只是因为我们大家隶属于敌对公司好吗?你不要一直往脸上贴金。我们快点菜吧?”早吃完早回办公室,看过钢琴马上跑。 可惜何淮安不受控制,而这里的老板上菜速度更加失控,菜都点完了,一旁的香也烧完了,桌上还是空空如也。 “忘了跟你说。”何淮安凑近,压低声音。“他们很随兴,上菜速度很难拿捏。” “是喔。”戴英霞抚着筷子,托着脸颊道:“我怀疑他们要先念经打坐完才会煮饭给我们吃。” “没那么夸张。”何淮安哈哈大笑。 戴英霞也笑了。“真亏你知道这种地方。” 终于菜陆续上来了,何淮安点的都是家常小菜--麻辣豆腐、金玉满堂、素三丝、宫保辣豆丁、玉米笋白菜汤、炸鲜蔬,这些佐白米饭都好好吃,他们边吃边聊。 “你听谁说我茶泡得不错?”何淮安问她。 “甲某说的。” “甲某?” “或乙某。” “乙某?”他呵呵笑。 “总之某人说的,这不重要。”戴英霞挟花生吃,逃避问题,可是这花生很滑溜喔,一直从她筷间掉下去。 “那么那个某人是怎么说的?让你这样积极跑来要茶喝?”看戴英霞努力挟花生,挟了半天都挟不到手,眼睛盯成斗鸡眼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何淮安眼中有多逗。她不肯放弃,坚持下去,终于成功挟了一颗进碗里。 她笑了,满足地配饭吞了它。 “我爱吃花生。”她指着宫保辣豆丁。“这道很赞。”她没回答他的问题。 很好,看样子喝茶只是个幌子,何淮安换话题。“为什么你会认为……‘失恋是伟大的开始’?” 戴英霞彻底地愣住,呆了几秒。“你听谁说的?” “丙某说的,或丁某说的。” “丙某丁某?”学她打迷糊仗,好家伙。 “是啊,跟你的甲某乙某或许是朋友。” 她笑了,有意思。“看样子我这个‘失恋伟大论’,已经成了大家口耳相传的真理。” 他呵呵笑。“所以……我猜你是绝不会因为失恋伤心得要死。” “当然不,失恋已经够惨了,干么还虐待自己?要化伤心为前进的动力,我认为啊,这个失恋啊,不只是伟大的开始,甚至可以说是进化的开始。恋爱就像战争,适者生存。一对男女恋爱了,就像打仗,打和了,就可以厮守到老。打输了,就只好掰掰,回去深造,精进练功,下次恋爱,战得更帅一点--” “这是我听过最荒谬的比喻了,不就是男欢女爱,被你讲得这么肃杀血腥。”何淮安笑着,他轻易的又挟起花生,放进她碗里,一颗、两颗、三四颗,他那么轻易地就挟起花生给她。 戴英霞看白米饭上很快地落了一堆爱吃的花生。“我自己会挟。” “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何淮安温柔道。 戴英霞心头软绵绵的。有点糟糕,不太妙啊!戴英霞感觉这顿饭吃下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好似被消灭了大半,而且竟然还愉快地聊起天来了。 何淮安又说:“你把爱情形容得很残酷。” “爱情本来就残酷。” “我不这么认为,我经历过的爱情都很愉快,虽然最后分手,还是很棒的回忆。” “呵,那是你。喂,你看看新闻,每天多少人为爱自杀?又有多少家庭因爸妈间的爱情失败而破裂?多少儿女因为父母的爱情受累,历史上又有多少因爱而起的战争?总结一句,爱情就是战争。”戴英霞忍不住激动起来。“大家相好的时候确实美得冒泡,可是一旦变质了,就像隔夜了馊掉的菜,就算曾经再美味,赏味期限过了,就惨不忍睹,臭不可闻,食不下咽,像具尸体,恨不得赶快埋掉,湮灭痕迹,当作从没存在过。更可怕是,万一双方有了小孩,我跟你说,那麻烦可就大了--爱情啊,真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要谨慎对待,小心处理,绝对不可以轻率而行,否则牵连甚广,后果不堪设想,懂吗?” 哇,听完长篇大论,何淮安钦佩不已。这戴英霞到底是吃了什么爱情亏?哪来这么偏激的爱情理论?“我以为人们谈恋爱,只是因为恋爱让人快乐。” “大部分是这样没错,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沉溺快乐会让人忘了保护自己,最后结果不如预期,那种一夕变天翻船的滋味喔,啧啧啧,轻则发疯,重则丧命,很恐怖的,千万不能小觑爱情的杀伤力。没错,彼此刚开始恋爱时,确实快乐,之后就不一定了,能彼此真诚信赖,厮守到老的很少啊。” “所以你‘失恋是伟大的开始’,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为了下次谈恋爱时更有筹码,跟更好的人交往。我主张失恋的人应该马上振作起来,发愤图强,把自己进化得更完美,保持优秀的条件,让更好的人追求,进而使抛弃你的人后悔。再说喽,就算没遇到下一个恋爱对象,把自己进化到更好的境界,活得也比较帅吧?说不定间接还赢到额外好处,比方办事能力更好啦,工作机会更好啦;比方外表装扮得更好啦,所以人缘也更好啦。这样,就算失恋很多次,都不会一蹰不振,只会不断进化跟成长,逐渐伟大起来,赞。” “然后会天下无敌吗?”他呵呵笑。 “嗯,差不多这样。”她笑着。 “所以你现在有很多男朋友?” “我现在啊,是有很多人追,但是我已经看不上普通男人了,回头看以前那些交往过的,让我失恋害我哭得爆惨的人,我想到还会起疙瘩。真怀疑自己当初是瞎了什么眼,为那种咖痛哭流涕?真替自己不值。真不知道当时是在爱对方什么,被狠甩还苦苦哀求对方不要走,真是年少无知爱上白痴--” 年少无知爱上白痴?何淮安又是一阵大笑,跟她聊天,真妙。他问戴英霞:“可是把自己弄得这么伟大,还是有可能失恋啊。” “确实,不过是换别人因为自己失恋,自己本身是不太会失恋了。毕竟我现在条件这么好,我很有自信的,爱我的人一堆哩,要伤我的心,很难。” 她真敢说,真不谦虚。但何淮安不能否认,戴英霞确实让自己保持在巅峰的状态。今天她穿鹅黄色的无肩小洋装,一对白皙臂膀,皮肤粉润,衬着她姣好的脸庞,漆黑雪亮大眼睛,讲话时卷翘的睫毛眨啊眨地,柔软的黑发塞在小巧可爱的耳后边。 她是美丽的,可是在他眼中,戴英霞却不是如她讲的那样神气。戴英霞最让他心紧的,是当她紧张时,略略不安的神态。他能看见在她自信背后,藏着不安的灵魂,仿佛很需要找个温暖的臂膀躲藏。每当在那样的瞬间,看见她那样的神态,他胸口就一阵空虚,想将她揽进怀里呵护。 何淮安说:“你知道吗?当男人面对长得太美,能力太好,条件很棒,又非常独立的女人时,会很有压力,甚至会不敢追求。”他提出与她相反的观点。“我认为你弄错方向了,适当的表现无助,反而更能抓住男人的心。我猜你前几次恋爱,一开始应该都很顺利吧?可是当你掏心掏肺积极的去爱你的男朋友时,他们渐渐地却不再注意你的需要了。为什么?因为你不懂表演无能和脆弱。” 戴英霞愣住,可立即反驳。“需要表演脆弱无助才能把男人留在身边?那种男人我也不要。”她笑盈盈道:“我觉得,一个男人要是够自信,是不需要女朋友比他弱势或比他无能。我要的是伟大的男人,不是泛泛之辈,不是那种需要女朋友在身边一直鼓掌说你好棒你好强,我没有你怎么办?我啊我才不要那种肤浅的大男人。我要的是有肩膀够胆识的男人,而且跟伟大的人谈恋爱,才有灿烂的未来。彼此激发,双方一起提升,战斗力一起飙高,多棒。” “也许你是对的。”何淮安听了直笑。 “本来就是。” “那么……我祝福你跟超级伟大的人恋爱。” “谢谢噢,可是这种人不多。”说完,她自己笑起来了。唉呀,好像聊很久了欸,看看手表。“我的表坏了吗?怎么可能?一点了?” “表没坏,确实是一点了。”何淮安敲敲他的表,对她笑。 戴英霞瞅着他爽朗的笑容,他真好看,真英俊。不妙,这男人请她喝迷汤吗?害她忘了立场忘了时间。“我吃饱了,我们买单吧!”她拿起包包。“赶快回去泡茶。”然后看钢琴! 走出餐厅,从地下室浮到白晃晃的阳光底下,戴英霞有晕眩感,仿佛刚从黑暗湿润的地底洞穴回到现实人间。这是同样的世界吗?眼睛有点睁不开,恍如隔世。还有,有种空虚感,难道她好眷恋方才地下室跟何淮安相处的时光? “你有吃饱吗?”他看戴英霞眼睛被阳光晒得眯起来,他突然走进便利商店,临时买了一把遮阳伞,撑开来,像一朵花儿那么美好的遮蔽她顶上的烈日。 他笑看她惊讶的模样,他说:“差点忘了,女人都怕晒,这样有比较舒服吗?” 第九章 戴英霞好惊吓,张着嘴,仰望头上那朵粉红伞。天啊、天啊!心跳超快的,她超级感动的。怎么办?唉,怎么办喔,她融化了啦--何淮安你不要太迷人噢!唉呦喂,不能喜欢他啊! 回去的路上,何淮安帮她撑阳伞。 戴英霞呢?她默默地乖乖地跟在他身旁,变得异常沉默,脸红红的,一整个小女人样。她的骄傲嚣张呢?不知道啦!她现在满心甜蜜,骨头酥软,皮肤痒痒,啊实在忍不住啦,她在伞底下傻傻的偷笑啊。等一下,右前方那个走来的女人,好像是公司的会计小姐,戴英霞赶紧拿起皮包遮脸。 “我们走快一点,快,泡茶泡茶!”戴英霞催促,但他很不听话喔,何淮安忽然拐进一旁的花卉店。 “我顺路买包肥料回去,我养的翡翠木要施肥了。” 很会拖喔!戴英霞紧张兮兮地隐身在一株茉莉树后。“你快点啦!” 和他走在大街太危险了。 何淮安才不听她的,他买完肥料,竟然又跟老板娘聊起新进的盆栽,他考虑买下一株雪蔓草。 戴英霞扇着脸牺,热到发晕,颇无奈地待在花草植物间,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泡茶这件事不断地往后挪,想看的钢琴还远着呢! 她鼓着腮帮子,双手抱胸,看何淮安笑晏晏地和老板娘及老板娘的女儿大聊植物经。真是,原本的十分钟失控成六十分钟,现在六十分钟眼看着又要继续失控下去了。本来因为何淮安买了把阳伞,她还挺感动的,现在被他晾在一旁,感动化为乌有,火气渐渐壮大起来。这家伙,也太我行我素了吧!她说要喝茶,他坚持先吃饭;她说走快点,他却逗留起来。 戴英霞扇着脸,在艳阳下等他。看他笑着和老板娘讲话,戴英霞等着等着,竟然也笑咪咪着。唉,怎么看何淮安越看越顺眼呢?竟然还升起一种温柔的感觉呢?自她变美丽,深谙与男人调情的手腕,享受被男人追求的快乐,不轻易给人机会。她开始懂得暧昧的乐趣,她总想着,她在等,等个真正让她钦佩,让她崇拜的男人出现。她不想再谈过去那种浪费时间的爱情,她期待下一次恋爱就是一生一世,认真到底。她讨厌经历爱情一次次的轮回,她希望下一次就是最终的圆满。 那个人会是谁? 戴英霞恍惚地望着何淮安。 她竟然想象起那个人假如是何淮安,这假设是否太大胆? 老板娘取下悬吊在半空的雪蔓草,小心翼翼地交到何淮安手里。他买下来了,那盆雪蔓草啊在何淮安提握下摇摆晃荡着。戴英霞的心啊,也像钟摆晃荡,对他那双大大的手掌有不适当的联想……想象被他拥抱,或那双手在她背脊间游走的触感……嗳,戴英霞咬嘴唇、揪眉头,戴英霞快疯了啦。厚,何淮安不要来乱她啦! 很好,六十分钟,变成九十分钟了。 最后,当他们又撑伞,又拎着雪蔓草,终于走进他的办公室里,终于可以看那架白钢琴,然后--戴英霞惊呼,吓到何淮安了。她冲到墙角,那个原本放钢琴的地方。 “钢琴呢?”她瞪住何淮安。“放在这里的钢琴呢?”怎么不见了啦! “钢琴?”何淮安看戴英霞滑稽的在他原来放钢琴的地方团团转。 “在这里的那架钢琴呢?” “噢,进厂保养了,有一个琴键卡卡的……” “怎么会这样?”戴英霞好想哭,她跺脚,捶了捶胸口。 看她一副快哭的样子,他胡涂了。 “什么怎样的?你想听我弹钢琴啊?改天啊?” 苍天啊~~ 戴英霞全身无力,这趟白来了。就算她平日对男人太嚣张,上天也不能这样玩弄她啦,是遭天谴吗,呜呜。 何淮安笑出来。“干么啊?这么沮丧?我弹钢琴那么好听吗?” “让开。”戴英霞推开他,头低低,走向办公室门口。 “欸?要回去了?”何淮安纳闷地看她走出去。“不喝茶了?” 喝个屁!戴英霞翻个白眼,推开办公室的门。 “喂?”他追上去。 “停!”她激动地在两人间画出一条缝。“你不要过来,你站好,我走了,今天的事当没发生过,我没来过。”她走了。 何淮安看她离开,那扇门砰地关上。他实在不明白,这戴英霞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更不明白,自己是在跟着乱什么?莫名其妙欸!她不喝茶了,他竟然很火大。更火大的是为她买的粉红色的伞躺在地上,像在嘲笑他对她多余的体贴。 这女人怎么这样啊?想来就来,要走就走,搞什么?这样很好玩吗? 可恶! 戴英霞迟了半小时才进公司,曹复正在骂助理小方资料打错,看到戴英霞,脸色缓下来。 “你跑去哪了?” “不好意思,临时有事现在才进来。”戴英霞慌慌张张地回座位。 老板继续骂助理,骂到后来老调重弹的说什么再不努力,“若谷”的何烂人就要抢光他们的客户了…… 戴英霞拉开抽屉,排列文具,好尴尬,好心虚。听着老板数落起跟何淮安的仇,唉唉唉,他不知道她刚刚正是跟何淮安吃饭才拖到现在进公司啊。看老板对何淮安恨之入骨,戴英霞啊,千万千万不要再去见何淮安,会出事的。绝对不要再跟那个人有任何交集。 可是,钢琴呢?就这么算了? 第二天晚上,王弯弯带着戴英霞到“功社音乐中心”门外,她挟着戴英霞往里边走,戴英霞半推半就觉得不妥。 “弯,不要啦,我觉得太冒险了,弯!你确定要这样?” “相信我,基于长年跟着警察跑社会新闻的经验,为了得到真相,有时是要不择手段。钢琴进厂保养,这正是大好机会啊。”昨晚听过戴英霞打来诉苦的电话,知道她跟何淮安瞎耗半天滑稽到连钢琴都没看到,王弯弯决定介入调查,戴英霞不看清楚那架白钢琴,后续还有得乱咧。 王弯弯拖着英霞往里边走。“既然他的钢琴让你这么神经兮兮,咱就直捣黄龙!直接进去大瞧特瞧个仔细,你看我的,包我身上。”身为孤儿,王弯弯是天不怕地不怕,胆子超级大。 “可是……可是你又知道他的钢琴是送到这里?” “yamaha的钢琴几乎都送这里维修,而且这家离何淮安的杂志社最近。走!” 她们手牵手,走向里边的接待小姐。 “两位有什么需要吗?”短发时髦,穿蓝套装的接待小姐,看见她们笑脸迎人的上前招呼。 戴英霞微笑地说:“是这样的,我们想……想……”她想迂回打听,没想到,王弯弯直接破题-- “我们是何淮安的朋友,顺路过来帮他问的,钢琴保养得怎么样了?” 靠……边站。戴英霞惊骇地看着王弯弯,这家伙撒起谎来面不改色,真是狠角色。 “哦……那架白色的钢琴。”接待小姐微笑。“原本卡住的琴键已经换新的,只剩最后的调音就行了,晚上应该就可以送过去。” 宾果!果然在这。戴英霞惊喜地看了看王弯弯。 王弯弯镇定地继续说:“我们想看一下钢琴。” 接待小姐有些迟疑。“请问你们跟何先生是很熟的朋友吗?” 糟了。戴英霞尴尬地笑说:“挺熟的。” 王弯弯很酷地道:“她是何先生的女朋友……我们可以去看钢琴了吗?因为等一下还有事。” “在里面的‘维修中心’,请跟我来。”接待小姐带她们往里面走,一边闲聊地笑着说:“原来你是他女朋友……唉,我们一票女同事们要伤心了,何先生气质好人又帅,我们这里好多女同事迷他呢--” 呵呵呵,戴英霞干笑。 小姐推开维修室大门,里面有五架钢琴,白钢琴非常显眼,就在最角落的地方。“何先生的钢琴在那--”这时,接待小姐的手机响起,她说声抱歉,走到外面讲电话,留下王弯弯跟戴英霞。 王弯弯将戴英霞往白钢琴推。“快去,早点看完早点死心!” 戴英霞冲到白钢琴前,撇开琴盖,看见谱架--“夏雪”两字,刻在其上。戴英霞震住,皮肤窜过一阵的电麻,她蒙住嘴,激动地瞪着那两个字。她母亲的名字,没错,这是爸爸的钢琴,爸爸当年订制的白钢琴!爸爸生前亲自弹奏过珍惜过-- 王弯弯看英霞惊骇的模样。“真的是吗?”她跑过去,也看见“夏雪”两字。 “真的是。”连镇定的王弯弯都打个冷颤。“太玄了,太戏剧性了!” 门外骚动,接待小姐走回来。 “两位还好吗?” “钢琴没什么问题吧?”一个男人的声音问。 戴英霞跟王弯弯怔住。 戴英霞不敢回头,她直觉到这充满磁性的嗓音是来自某个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那个磁性的嗓音饱含笑意地问接待小姐:“敏宜,我的女朋友是哪位啊?” 要死了!王弯弯硬着头皮,转过身。靠!那位接待小姐竟然挽着何淮安的手,他们感情有够好。他们彼此认识的? 敏宜笑咪咪地觑着背对他们的戴英霞。“那位穿套装的小姐喽,怎么?淮安,你连自己的女朋友都认不出来啊?” “我的女朋友不高兴见到我喔,都不回头看我。”何淮安调侃戴英霞。 唉!戴英霞叹息,转身,看着何淮安。她眼眶潮湿,情绪激动。“你这架钢琴从哪里来的?” 何淮安看她眼里蓄满泪水,揶揄她的神情消失了。他敛容,看着戴英霞,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哭?” 豆大的泪珠,不断地落下她的脸庞。戴英霞哽咽,无助地不断伸手抹去泪痕,却崩溃地越哭越厉害。她抽噎,断断续续地说:“我跟你买这个钢琴,拜托,卖给我。” 何淮安跟戴英霞还有王弯弯到邻近的咖啡厅谈话。咖啡馆正播放着古典乐曲,让戴英霞更是泪流不止,此刻,她强烈的感受到冥冥中父亲似乎在给她指引,那架钢琴的出现,绝非偶然,她要买回父亲的遗物。 戴英霞情绪激动,王弯弯代她向何淮安解释斡旋。 王弯弯问何淮安:“你钢琴是去哪买的?” 何淮安注意着戴英霞悲伤的表情,他回答王弯弯:“这架钢琴属于我的钢琴老师,我从小跟他学钢琴--”突然他聪敏地联想起来,难道……他看着戴英霞泪汪汪的眼睛,戴英霞也看着他。他跟戴英霞说:“我的老师姓戴,他叫戴青山。” “他是我爸。”戴英霞激动道:“谱架上刻着的‘夏雪’,是我妈。这钢琴是我爸的遗物……” “我懂了,原来如此。”何淮安朝戴英霞微笑。“所以……你是我钢琴老师的女儿?当年染上肺炎住院的女孩?” “对,是我。” 何淮安说:“我妈买这个琴给我的时候,说是因为戴老师的女儿住院,需要医疗费--” “对,所以现在,我希望能把我爸的遗物买回去,拜托你开个价。” “我不能卖你。” “这钢琴对我意义重大,我爸死的时候我才一岁多,对他没有任何记忆,我现在只能听他留下来的钢琴曲怀念他,我希望把琴带走,我需要他的东西证明他真的曾经在我生命中,我拜托你……” 第十章 戴英霞泣不成声,可这何淮安也真够狠心,他无动于衷,坚持己见。 他说:“我能理解你思念父亲的心情,但是--这钢琴是我妈买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很抱歉。” 王弯弯提议:“比起英霞的遭遇,我认为这钢琴更适合放在英霞的地方,我们愿意开比较高的价码--” “不是钱的问题,戴小姐,这钢琴有你爸爸的记忆。可是现在,在它身上,有属于我跟我母亲的回忆,我们的回忆是共同持有,而回忆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这钢琴有我母亲当年对我的疼爱。” 戴英霞说:“既然是你妈买给你的,假如你不好转卖给我,那么请给我伯母的电话,让我去说服她好吗?” 何淮安深吸口气,看着戴英霞,淡淡地笑道:“可惜我不知道怎么联络她,她死了。” 王弯弯惊讶:“怎么这样……”这下棘手了。 戴英霞看着何淮安,他们凝视着彼此。在这白钢琴上的回忆,纠缠不清,已经不完全专属于谁的了。戴英霞知道她无权夺走他跟他妈妈的回忆,但,属于她爸爸的那份,又该怎么办?如果不是爸爸冥冥中指引,要怎么解释她会跟这钢琴相遇? “难道……真的不行?”戴英霞气馁,瞅着一口都没喝的咖啡。 “很抱歉。”何淮安毫不让步。 戴英霞想了想,问:“如果……用租的呢?你可以把琴租给我一般时间?我本来就想学钢琴。” “我不能租给你。” 王弯弯听了冒火。“喂,怎么连租的也不行!何先生,你会不会太冷血?换个立场,今天假如你是英霞呢?我们都这样低声下气拜托了。你没看到她多伤心吗?自从看到你那架钢琴,她就患得患失、心神不宁,你--” “我有更好的提议。”他微笑,看着戴英霞。“我来当你的钢琴老师,你可以来我这里练琴,免学费,另外还附赠关于你爸爸,也就是我的钢琴老师当年亲自批注过的琴谱,还有当年他上课的教学录像带,那时我妈帮我拍了一些,你要看吗?” 他抛出了这么个诱人的饵,戴英霞心跳即刻加速。她可以看到爸爸活生生的影像,看见爸爸的表情,爸爸弹奏钢琴的模样,甚至听见爸爸在世时的声音?她止不住激动的心跳,激动到连脸色都胀红了。 王弯弯觑着何淮安,眯起眼睛,这家伙,这家伙!居心不良喔,这提议分明是想乘机亲近英霞。 王弯弯附在戴英霞耳边低声说:“喂,这下……可不是十分钟六十分钟,可以搞定的事,感觉像是要耗上一生一世。”王弯弯可以用全身的毛细孔赌,赌这家伙对戴英霞有意思。 戴英霞看着他,一时失去了主意。 何淮安也不逼她,他起身告辞。“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就两天。” “等一下。”王弯弯拦住何淮安去路。“你知道英霞在‘安颐’做事,你跟安颐的曹老板又是死对头,她不能去你那儿学琴,不然,换个地点。” 何淮安不肯。“对一个不太熟的人,我做到这样很够意思了,要是戴小姐有顾忌,那么我建议她干脆忘了这架钢琴。”何淮安忽弯身,附在戴英霞耳边悄声揶揄。“有胆冒充我的女朋友,没胆跟我学琴?” 戴英霞无话可说,何淮安笑着离开。王弯弯看他走出咖啡馆了,拉拉戴英霞的袖子。 “你打算怎么办?这姓何的真狠,换作那些追你的男人别说是钢琴,房子都愿意献上来给你,这家伙,你都哭了,他还这么冷酷。” “唉,真是的。”戴英霞烦躁地蒙住脸,她怎么能跑去他公司跟他学钢琴?只是和他吃饭都紧张兮兮怕被发现,可是…… 戴英霞的思绪不禁想象起自己坐在他办公室学琴的画面。她弹琴,何淮安站她背后看她练琴。阳光在那片透明的落地玻璃闪烁着,外边,一簇簇绿意盎然的花草……她竟然很向往,且脸颊热烫。她想象自己化作了他养的鲤鱼,在他那一汪地方里恣意优游,被他看顾,好像很舒服啊。 “这姓何的该不会是故意拐你过去,然后泄漏你的事让你老板知道,在中间挑拨离间兴风作浪,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之前那个郭达明不就是这样被搞掉的?啧啧啧,阴险啊阴险--”王弯弯嘀咕着。“你千万不能去,当然你会想念你爸爸的东西,可是要不要听我这个没爸妈的孤儿的意见?务实点,没爸爸的回忆,不会死人,我们要活在当下嘛。” 当然,戴英霞也明白这利害关系,可是,此刻心中不断拓展的某种激 情兴奋的情绪,教她好想下一秒就拿起电话答应何淮安的提议,内在真实的声音是想和何淮安接近-- “完蛋了……”戴英霞抬起脸,眼色茫然。 “什么完蛋了?” “这里……我刚刚心跳很快。” “是心脏病吗?有可能,这几天那么紧张,我陪你去检查?” “还有这里,你摸……”戴英霞拉她的手放脸庞。“很热对不对?”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忽然看到爸爸的遗物,刺激太大了,而且还是这么戏剧性的过程--要不是我们认识,我早就写成社会新闻了。” “不是啦。”戴英霞握住弯弯的手,胀红面孔说:“我感觉到……何淮安对我有种特别的……说不出来的吸引力,我好像……被他迷住了,怎么办?” “这跟何淮安没关系,是你太久没男人了,两年没交男朋友,缺乏性生活,所以看到帅一点的男人就很冲动。”王弯弯冷静道。 “拜托,我又不是畜生,还按季节发情咧。弯,我谈过恋爱,我又不是少女,还会那么容易就兴奋的,你也知道我现在对爱的要求非常高的,追我的男人多得是,可是,没有一个像何淮安那样给我一种心动的感觉。” “那不得了了。”王弯弯翻白眼。“对他心动的感觉,就是你完蛋的感觉。没跟他上课,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等真的跟他独处,啧啧啧,我看你们的互动很快就不只是弹钢琴了。你觉得何淮安值得相信吗?你肯定老板不会知道吗?戴英霞,你想拿你的工作开玩笑吗?好歹你现在一个月有六万的薪资欸!曹复脾气暴躁,但是他待你不薄,你想清楚!” “我知道利害关系……”戴英霞趴在桌上,叹气。“我绝对不能再跟他碰面。” 何淮安散步回家,及夜的晚风吹散暑气,月色晶莹,映亮红砖道。他一路边走边想着戴英霞的事,也勾起了许多回忆。原来她是钢琴老师戴青山,当年外遇生下的小女儿。 何淮安的家,就在公司隔壁,两户间有互通的门,暗门设在他办公室里,从办公室可直接推开嵌在墙上的木门到家里。他养了三只流浪猫,一黄一白一黑。猫儿一见他回家了,扑上来撒娇。 何淮安喜欢空旷感,将隔间全打掉,厨房也跟客厅之间没有屏障,只剩浴室。地上铺满榻榻米,可随处席地而坐,榻榻米中央放置古董矮几,方便他泡茶看书。他的地盘,充满他的风格,祟尚自然,非常自由自在,可以想见他建构这间房子时并没有考虑到未来伴侣的存在。事实上他也不打算结婚、养育儿女。他享受生活,热爱自由。 三十四岁的何淮安,热衷自助旅行,喜欢摄影,会玩一点吉他。他潇洒不羁,自在如风,率性而为,他在人们眼中,是懂得生活情趣的男人。 眼界广,生活品味高,间接促成“若谷”的成功。他独到的时尚品味,令“安颐”的业绩每况愈下备受威胁。 是啊,何淮安是成功的,没人可管束的。他谈过几次恋爱,都是他先离开对方。他厌恶感情到最后黏腻的关系,还有互相占有控制,也会令他感到窒息。他跟戴英霞一样,都有些自负,都不轻易交出真心,除非那是够格跟自己匹配的对象。 何淮安躺下,面对落地窗,躺在榻榻米上,欣赏屋外的街景。他发觉今晚心情特别好,他想着戴英霞那双湿漉的眼睛,因为哭泣而红润的鼻尖,以及她微翘性感的粉红唇瓣。他会有股冲动想吻她,感觉它是不是一如看起来那样柔润甜美…… 他知道自己很残忍,拒绝把钢琴还给她。他不是小气的人,但心里有股渴望,渴望跟戴英霞有更多的互动,她是个有趣的女人,她爸爸的钢琴在他这里,这难道不是某种命运的安排?也许他们是有缘分的。虽然隶属于敌对公司,那又怎样?对何淮安来说这不是问题,他根本不考虑这种世俗的看法。他只知道,他想亲近那个女人,他必须抛出鱼饵,诱惑她一次次地跑来找他。让这个缘分,有理由持续下去-- 他想知道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火花? 何淮安仍记得跟戴青山学钢琴的往事,那时他总会由妈妈带着,到老师家学钢琴,而当时的师母,会弄点心给他吃,后来,老师家发生大事。 何淮安听妈妈跟别的学生家长聊天,说起老师跟女学生外遇的事,还离婚了。那之后,他也不再上老师家学琴。 听说老师离婚后,再娶了年少的妻子,但生计困顿,在保守的年代,没人认同这种老师。后来因故死亡,留下年幼的孤女与新婚不久的少妻。 当妈妈听说对方急着出售钢琴时,何淮安也不知哪来的冲动,要妈妈把那架钢琴买给他。也许是因为白色钢琴在当年很罕见,他喜欢那种雪一般的颜色。疼爱他的母亲,买下钢琴,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何淮安作梦也没有想到,会再与钢琴原主人的女儿相遇。 戴英霞。 何淮安轻轻默念她的名--而暧昧的情愫像一团迷雾,暧昧不明,不清不爽的,笼罩他。 戴英霞心事重重地返回家里,一推开门,看见黏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影弹开。 焦叔来了。戴英霞看妈妈满脸通红,跟一旁尴尬窘困的焦叔,她脸色一沉,冷冷觑着焦亨。这个男人,说什么来这里怕她不自在的,还说没和她妈结婚就不好意思上门来,结果呢?撑没几天又来了。 戴英霞用力地关上门,心中怒火狂烧。她为父亲的遗物发愁,妈妈却跟别的男人打得火热,真够滑稽了。 “我回去了……”焦叔起身,走到门口。 “噢……你走好噢。”夏雪跟着送他出去。 “英霞,焦叔走喽!”他客气地跟脸色铁青的戴英霞招呼道。 戴英霞冷淡地点点头,把门推开,一副希望他快滚的模样。 焦亨面孔胀红,更窘了。 焦亨走后,戴英霞关上门,看着妈妈。“我还以为他能多撑个几天,没志气的男人。” “不要这样说啦。”夏雪回避女儿的眼色,抓了抓头,解释着:“晚上煮了很多菜嘛要给你吃的啦,结果你没回来,我怕东西放着坏掉,是我叫他过来帮忙吃,你不要这样说他,是妈要他来的--” “妈,你们分手好了。”戴英霞不耐烦道:“你也说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会和他结婚--” “是……我是有这样说。” “那好,我不同意,你越快和他分手越好,我讨厌你和写三流小说的猥琐男人交往!” 夏雪惊愕着,第一次见女儿这样冲着她发飙,她吓到了。 第十一章 戴英霞压抑不了情绪,终于一股脑儿地发飙。“你就不能找正常的男人吗?以前和爸搞外遇,但是再怎么样爸也是钢琴老师,现在和这种靠着写三流色情小说的男人交往,不觉得悲哀吗?别人是越来越上进,你怎么越来越堕落?你不觉得跟他交往很丢脸吗?交往就算了还想结婚?你有没有自尊?这还需要问我意见?你没大脑判断吗?那种货色你也爱?”戴英霞控制不住恶毒的舌头,发疯地骂了一长串,直到看见母亲眼中汹涌的泪水,才惊觉自己失控了。 “我……我的确是没自尊心,我下流,像你妈这样的人又好到哪里去?我凭什么岐视焦亨?英霞,妈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啊!”她捶胸痛哭,哭倒在沙发。 戴英霞也哭,她回房间,趴在床上,痛哭流涕。 人很怪,脱口骂了事后又懊悔。看到妈妈哭泣,戴英霞心如刀割,觉得自己可恶。妈妈为了她辛苦工作,晚年想谈个快乐的爱情,难道都要看她脸色?何况爸早死又不能怪妈。人都不在了,她凭什么要妈妈对爸念念不忘?可是很奇怪,戴青山,这与她无缘的父亲,虽然在她记忆里没半点残影,可骨肉相连,血脉同在,她就是没办法遗忘与生父相关的各种事物。 戴英霞按下音响,听着爸弹奏的《第三号爱之梦》,在温暖的琴音中,她忆起何淮安弹奏钢琴的模样。她绝不可以跑去跟他学琴,可是啊,这样孤独的夜里,沮丧时,这么伤心却没有个胸瞠可以依偎诉苦。 她的心有一点野,就算真的跑去和他学琴,又怎样呢?会怎样? 戴英霞也知道,隐约地、直觉地知道,那不只是学学琴这么简单的事,他对她释放某种暧昧的讯息,而她也在探索着这暧昧的氛围。他们之间,有着令她害怕又兴奋的吸引力。也许,何淮安也感觉到了,所以他释出这个饵,就看她了,她要不要上钩? 隔天,戴英霞因为妈妈的事很内疚,情绪沮丧。又惦着何淮安的事,她心神不宁,整日浑浑噩噩过去。 第二天,曹复和企划部组员开会,挑选新的主题报导。戴英霞忙着帮老板准备开会档,影印曹复临时要的资料。曹复是急性子的人,想要什么,交代下来便急如星火。他又在他座位高声的嚷嚷过来-- “英霞,我放在桌上的销量报告呢?” “我找一下。”戴英霞赶快去找,翻箱倒柜,搜索报告。不到三秒,曹复又喊过来-- “英霞,那个跟新时代王董的餐会是今天晚上吗?可是我晚上有个商务活动要参加,你赶快查看看,不然就先取消跟王董的晚餐。” “好,我看一下。”戴英霞又奔回桌前翻行事历。正因为曹复是个依赖性很重的老板,不喜欢记事情,又爱乱放东西,总是想到什么立刻就要问秘书,因此他骂跑好多个秘书,直到戴英霞才胜任无碍。 戴英霞仿佛有三头六臂,归档功夫一流,记忆力一把罩,做事细心,交际应酬都很聪敏机灵,她连曹复血压高什么食物不能吃,哪家餐厅较适合他的健康状况,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曹复因此越来越倚重她、信任她,才会年年加薪。可是戴英霞这位置也不好当啊,老板倚重她的结果,就是同事眼红,招人嫉妒,曹锐锋把她当成那些觊觎他爸财富的拜金女,对她很有敌意。 忙碌的企划会议,如火如荼展开。曹复果然不负众望,依然不改他暴躁的本色,骂哭三个员工,同时诱发一人的胃疾、两人的偏头痛,连戴英霞待在一旁都有想跑厕所拉肚子的冲动。跟曹复工作,抗压性要很高啊。 会议结束后,曹复回办公室,捂着头唉声叹气。 “一群笨蛋,老是想一些烂点子,这样怎么干掉‘若谷’?都不能独当一面,一定要我盯才行,真是。” 危险!戴英霞怕曹复血压飙高,赶紧倒杯水过来,提醒他。“先吃降血压的药吧,缓一缓情绪,医生交代过了你不能太激动。” “谢谢你啊,英霞。”曹复感动地接下水杯。“有时我觉得,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好像就只有你了。你大概是我身边唯一关心我的人,以前那些女朋友,就只会跟我要钱要东西的,把我当银行用!唯一的儿子也是,昨天半夜在又跟人打架,害我跟律师跑去保他。唉。我真的很累,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先休息喔,我去改一下跟王董的约会。” “英霞,你等一下,你先听我说。”曹复看着她,慎重道:“我最近约律师改遗嘱,决定把我儿子从继承名单剔除,我不想再给他机会了,本来我还寄望他继承我的事业--他太堕落,我这次真的死心了。我要让他知道,不工作的话就等着饿死,我一毛都不会给他!” “喔,这样喔。”戴英霞默默退远,不妙,老板大人开始畅谈家务事。她对老板的私事可没兴趣啊,听多了只会跟着是非多。戴英霞默默退回座位,只想远离老板的家庭风暴,但,惊人的爆炸性是-- “我决定分一部分财产给你。”曹复突然说。 “欸?”戴英霞震住。 “曹锐锋跟他妈现在住的那间忠孝东路的房子,我打算死后留给你。” 戴英霞怀疑曹复脑神经失常。“我只是你的秘书,继承这个太过分了。” “是啊,只是我的秘书,领我薪水的,但是当我出事的时候,帮我叫车,在医院照顾我的,帮我打点这些事的都是你……你对我的意义,早就不止一名秘书了。我也观察你很久了,你品格高尚,人又正直,那么多有钱有势的男人追求你,你都不为所动,甘愿务实的当我的秘书。英霞,你值得我对你好,你不用客气。你好好在我身边工作,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但--但这也称不上厚待啊,这感觉,很有压力欸。更何况还是曹锐锋那家伙的房子,戴英霞胸口沉甸甸,应该高兴吗?可是完全不觉得爽欸? 这个礼物,戴英霞不敢收。 晚上,戴英霞带着便当去报社找王弯弯。王弯弯每次一加班,就忙到忘了吃晚餐,上回还闹到胃出血。她是孤女没有亲人,戴英霞对她特别照顾。 王弯弯吃便当时,戴英霞窝在她凌乱的堆满文件的桌子旁,跟她聊起曹复要给她房产的事。 “……他给我遗产好像有一点太过头了。”戴英霞苦恼道。 “他有没有对你性骚扰啊?”王弯弯大口扒饭,一边和戴英霞讲话,一边手没停还能继续打稿,一心多用,有够强。 “是没有,可是他对我太好,说什么我人品高尚正直的,可是这只是因为工作,他这样我很有压力。”戴英霞说话时,不住地瞥向桌上的小时钟。 “这是好事,曹复要是早点死,你就不用跟你妈的男朋友挤那间小公寓,马上住到忠孝东路去,不然卖掉另外买别的房子绰绰有余。爽。好了,英霞,你不要再看时钟了,你该不会是想打电话给何淮安吧?还是你已经答应他了?” “我怎么可能,不可能,我才没把那件事当真,我没有。” “好了,我吃饱要工作了,感谢你的便当,你回去吧,掰。”王弯弯扔了便当,埋首工作。 “真冷血--”戴英霞觑着她,站起来。“吃干抹净了就赶我走。” “你啊,是不是手很痒,怕一个人的话,失控了会打给何淮安所以赖在我这里?你不会那么蠢吧?” “就跟你说我没在想那件事嘛,厚。”戴英霞气呼呼走出报社,搭公交车回家,站在挤迫的、摇晃的、充满汗臭味的公交车上,她瞪着车玻璃倒影,怒冲冲地想-- 我才没有打给何淮安,我才不会--我不会。我是那么没骨气的人吗?哼,只有男人追着我跑,岂有我去巴着男人的分?我戴英霞早就不干这种蠢事了,让何淮安去等吧-- 这个呢,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所以然后总之诸多不明所以胡里胡涂的原因啦,戴英霞真的没打电话给何淮安。不过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若谷”外面,瞪着里边。 此刻,“若谷”社内员工都闪了,庭院一盏黄色立灯亮着。灯下,何淮安正做着奇怪的行为,戴英霞惊讶,瞪大眼睛看-- 他……他干么啊? 何淮安蹲在石砌的水池边,双手伸入水池,下一刻,捞起锦鲤。红白相间的鲤鱼在他臂弯里摇动,他抱着鱼儿笑,拍拍它滑腻的鱼背,哄着连声说着:“好,好了,好,给抱一下嘛……”他笑呵呵的,好满足的模样,仿佛抱着的是他的亲孩子。 所以他是在抱鱼喽?戴英霞睁大着眼睛看,他确实是在抱鱼。 何淮安将鱼儿放回水池,正要捞起另一尾,眼角余光扫到某个人影,他转过脸,看见她了。她吓到,转身就跑。 他哈哈大笑,喊:“喂,我看见你了,不要跑了。” 真糗。戴英霞站住,转过身,走回来,走到他面前。“……我刚好经过。” “是,多么刚好,我们两家公司近嘛。”他微笑着,仍蹲在泥地上,他仰望她因尴尬绯红的脸。“只是经过吗?我以为你要来跟我学钢琴。” “我没有喔。” “考虑得怎么样啊?” “不妥。” “如果我不是‘若谷’的老板,你要学吗?” “当然要,那是我爸的琴欸!”戴英霞不悦。“你就借我吧,我会把琴维护得很好,真不放心的话,可以签合约啊?” “你吃过饭没有?”他又答非所问了。 “吃过了,钢琴要不要借我?” “吃过饭就该喝茶了。” “欸?” “等我一下,还有一条没检查,我等一下泡茶请你。” “嗄?”一条没检查?什么? “你蹲下来,会吓到我的鱼。” 戴英霞被他拉下来,蹲在他旁边。她看何淮安专注地瞅着鱼池,突然双手潜入池中,霎时揽抱起黑白相间的大鲤鱼。鲤鱼激动地拍尾,他呵呵笑,抚摸鱼背,很温柔地哄-- “没事,没事,乖,蝙蝠侠,见见我们的客人啊,这是戴英霞小姐。” 他竟还帮鱼取名字?戴英霞惊骇着,看他把鱼儿嘟向她。戴英霞惊恐地看着好大的鱼眼珠,颇尴尬地笑着,朝鱼儿挥挥手。 “嗨,蝙蝠侠。” “要不要抱抱它,这条跟我最亲,你看,它都不会乱动。” “欸?不,不要,不要弄过来--”戴英霞惊呼,一阵慌乱闪躲,可鱼儿竟就这么落入她臂弯,她只好赶紧接稳,揽抱沉重滑溜又湿漉的鱼儿。她僵住身子不敢动,求助地看着何淮安。 “快拿走啊,我不会抱,快。” “你抱得很好啊!我的鱼都不怕了,你发抖什么?”他看戴英霞踩着粉红高跟鞋的脚直打颤,太好笑了,她是恶人无胆喔。 “快拿走啦,摔着它怎么办?” “我看着,不会让它摔到的。你跟它讲讲话吧,要不要亲亲它?” “不要搞笑了!”戴英霞失控咆哮。 何淮安大笑,接过鱼儿,放进池子里。 戴英霞心跳好快,双手发抖,不敢相信啊,刚刚她真的抱了一条鱼? 何淮安很喜欢捉弄她欸。 “我快要吐了。”戴英霞脸色惨白。“万一它摔到地上看你怎么办。” “干么吓成这样?放心,锦鲤通人性,养久了都不怕人的。” 第十二章 何淮安拽下脖子挂着的毛巾,抓来戴英霞的手,擦干她手臂的水渍。 戴英霞又有被电到的感觉,脸很烫,头发胀,骨头酥麻。这家伙,唉,他充满魅力啊,令她紧张。 抹干戴英霞手臂,他将毛巾往肩上一甩,朝她笑了,黝黑的眼睛注视她,宛如要将她定住那样笃定的眼神。 “走吧,泡茶请你,顺便放你爸的录像带给你看。”他拍拍戴英霞的背,于是戴英霞就晕飘飘地起身,恍惚惚地跟随,没骨气地被他拐去他家。不,他没拐,是她双脚飘飘浮浮自愿跟着走。 只是因为想看爸爸?不,不是的。 戴英霞跟在他挺拔的背后,对着他高大结实的身体流口水,他穿白色恤,衣背绘有东洋风图案的老虎。他下身穿着深蓝色牛仔裤,他背脊宽阔,腰窄,臀结实,走路时长腿感觉很有力量。她知道自己想入非非,神魂颠倒,她深深被这个人吸引。 戴英霞忐忑、紧张,但越是故作不在意地,假装很轻松地跟他乱聊。 “你的员工全都下班了?”走过办公区,那儿昏暗,座位全空着。真好,她松了口气,不会被人撞见。 “我的员工没上下班时间,他们通常会比交通颠峰时间早些离开,省得塞在路上。” “没上下班时间?这样你怎么计算薪水?” “薪水是按能力给付,跟上班时间长短没关系。我care结果,不care过程。” “是噢……你真奇怪,难道你不会想监督员工的进度吗?” “为什么要监督?”他笑出来,回头看她一眼。“用人不疑,我信任他们,只要他们做出成绩。” “你不紧张员工,完全放手让他们做事,那么你这个老板负责什么?” “我啊……”他笑呵呵,领着戴英霞走进他的办公室。“我负责发薪水,找优秀的人才,调整各人的职位,偶尔也会提出想做的企划方向,就这样。”他停在一道桧木饰墙前。转身,看着戴英霞,补充道:“公司就像一台会制造东西的机械,我就像机械的工程师,哪边旧了要修,哪个零件松了要扭紧,哪个部位需要上油,我只要把状况调好,结构正确了,制造出来的东西就很棒,不需要每天紧张兮兮盯每个细部。” 有道理、真有道理。戴英霞微笑,真心的流露出赞赏的眼神。 “何淮安,我承认你确实是有一套。我跟过很多老板,你是我见过最放松的,一般大老板都有点神经质,公司越大的神经越紧张。” “被你肯定,我真是高兴啊。”他呵呵笑,然后,凛容,深深地看着她,害她紧张。“戴英霞--” “嗯?” 何淮安右手扶在木墙上,一双黑眸,直视她的眼睛。“我发现……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喔。”她脸红,低下头。 “喔?只是喔?”他又笑了。 “你这样说,我们的气氛会变得很怪。”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推开门吧。” “门?”戴英霞抬头,摸摸面前的木墙。“门在哪?” “这儿--”他手一使力,喀啦一声。 戴英霞看着木墙往里头推开了,惊讶地看见了里边的风景,一整片禅式风格的居家环境,满地的榻榻米铺展开来,一大片落地窗外是与他办公室相连的绿意盎然的后院。光这么一照面,她被这画面刺激到,迎面是悠然清爽的环境,她惊喜的模样,表达出她对屋主的赞叹--多么雅致清幽的地方。 “欢迎光临。”他比个请进的手势。 突然,三只猫儿从墙角喵喵叫奔出来。茸中一只超肥的黄猫,咚地跳进戴英霞怀里,戴英霞及时接住,她先愣住,然后搂抱猫咪,看着何淮安。 何淮安对她笑。“我的猫很喜欢你喔。它叫‘老大’。”他摸猫头,猫儿立刻在戴英霞的怀里打呼噜。 戴英霞感觉到它兴奋的震动,她展露笑颜,柔软的猫儿一抱,紧张的神经瞬间放松了。 “它名字叫老大?名字这么酷,可行为很随便啊。”戴英霞笑着,莫名地开心起来了。她突然好高兴自己违抗理性跑来见他。他啊,他太奇特了,一下让她抱鱼,一下给她抱猫,她惊吓连连,却又……惊喜不断,她忙碌的上班生涯,太久太久了没有这么多意外的惊喜与惊讶。 戴英霞感觉内心有个声音说--完蛋了,完蛋了,你啊你完蛋了。可是完蛋却是这么快乐的感觉。她抱着又肥又软的猫儿,跟猫儿挤眉弄眼地打招呼。 “老大?哈啰,你肥喔,被养得太好了吧?” 何淮安笑着,看戴英霞滑稽地跟猫老大瞎扯。他觉得戴英霞像一朵玫瑰,突然教他的地方整个芬芳起来。他觉得灯下的她皮肤粉粉润润的,他想抚摸她,像抚摸柔软的玫瑰瓣。他内在激烈地亢奋着,虽然仍保持住翩翩的君子风度,可是啊--他有被她电到的感觉啊,还是很强不容小觑的电流啊。 一个人的家,代表一个人的个性。何淮安的家,超有个性,非常空旷舒适。充满自然风,铺展一室的榻榻米,空气弥漫古早年代的稻禾香。戴英霞惊喜地瞧着,在他的地方游荡着,笑容满面,赞赏不停。 “太妙了,太棒了,真有你的。”这不是用钱可以堆出来的品味,这事关主人的真本色。戴英霞惊艳,心凶猛的凶猛的沦陷。她一眼就爱上这地方。 当戴英霞忙着欣赏他的家,何淮安动手准备烹茶,矮几上摆满各式陶器皿。 戴英霞坐下来,看他滚热水,烟气腾腾,姿态熟练地弄出一杯茶,她捧过来,啜饮,滋味鲜爽,香气浓烈,肚腹温润。她惊喜得睁大眼睛,仰头喝尽,连呵出来气息都是茶香。 他专业地解说道:“这是春茶,冲泡时茶叶下沉得快,香气浓烈持久,汤色特别的清澈明亮……再尝尝这个--”他拉开几下抽屉,拿出一片不规则形状的饼干给她。 戴英霞掂量这饼干,薄片饼干上尽是杂果。咬一口,饼干薄脆,舌尖漫开核果香,还有点微咸,多层次口感,她眼色骤亮,惊奇地瞅着他。 他哈哈笑。“怎么样?” “这饼干跟这茶也太好朋友了吧?简直是一对亲爱的。” 他大笑,为她滑稽的比喻。“很好吃吧?通常好吃的东西都加了很多人工香料,厉害的是这个手工饼干用的是玻利维亚境内海拔四千公尺无污染的天然红盐矿,油是健康的加拿大芥花油,还有进口的核桃和燕麦片。全是天然未加工食材,还这么美味,让人惊艳吧?这饼干是我找了很久最适合配茶的点心,绝配。”何淮安得意地挑了挑眉,也给自己盛杯茶,忽然拿走她手中剩的半片饼干,吃掉了。 “喂,这不是给我的吗?”戴英霞抗议。 “这是最后一片,我也要吃啊。” “唉呦,啧啧啧,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她吮吮指头,打开皮包拿出纸笔。“告诉我在哪买的?我也要买。” 何淮安一双黑眸贼贼的。“不行,千辛万苦找来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就让你知道。” “喂,不用这样吧?”她噘起嘴,笑嗔他。那么可爱,害他差点心软。可恨戴英霞的装可爱失效,他不说。 他凑近她。“你爱吃啊?”隔着小小茶几,他们笑看彼此,她眼里尽是笑意。 “嗯,这是我吃过最赞的饼干,我也想买给我妈吃。” “买给伯母吃?真孝顺的女儿。” “是啊,哪间店的?可以宅配吗?我可以揪同事团购。” “都下班了还管什么同事?”他伸直长腿,腿边擦过戴英霞侧坐着的小腿腿侧。唉唉唉,戴英霞心悸,缩回小腿,对那陌生的搔痒感到心慌。 还感觉到他一直对她放电,好坏噢。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浓浓的费洛蒙了啦! 何淮安转移话题,但接下来的话,更让她慌。“戴英霞,我常看到你--” “有吗?在哪?” “锦美街的便利商店,好几次深夜我看到你,你戴了耳机在看书。” “喔。”戴英霞有点窘。“你为什么常在那附近看到我?” “我爸跟我继母住那附近。” “喔。”这么巧。原来他爸爸再婚了。 换何淮安问她:“你为什么半夜老是流连便利商店?” “嗯,有时要赶一些工作……家里太舒服了,在家弄会偷懒,所以带去便利商店做。而且现在的便利商店多方便,什么都有,连厕所都有,不知道多舒服。简直像我的私人办公室,还二十四小时开放,就是冷气有时冷过头,简直像不用钱的,真不环保--”戴英霞爱面子,不说真正的原因。 “原来如此。” “这什么?”戴英霞看见茶几上一大迭图文并茂的文件。 “噢,下期杂志的企划。” 什么?戴英霞整个人往后弹,一副桌上有手榴弹的样子,而且已经倒数计时快爆炸。 “你干么,回来坐啊?”看她这么惊恐,何淮安哈哈笑。 “你这个疯子,喂,我是曹复的秘书,你还把这个商业机密大咧咧放桌上?你不怕机密外泄?” “不怕啊。”他一派悠哉样。 “为什么?”他是神经太大条吗? “为什么?因为啊,我知道,戴英霞是个正直的人。” “你又知道了?我们很熟吗?” “我看人很准……所以我找来的员工都很优秀。” “我哪里看来正直?嘿,我告诉你,我非常邪恶,你快把东西藏好,快点。” “邪恶?”这话一出,他可兴奋了,他一副猫看见老鼠的样子。“我倒想知道你多邪恶……哦,对,是挺邪恶的,跑去功社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那是意外,我是不得已的,再说那也不是我的主意。” “好了,快回来坐,我给你换新茶。不用担心,敢放你进来,就代表信得过你。就算你是曹复的秘书,可是现在是下班时间,下班后的戴英霞是戴英霞,曹复是曹复。现在,你也不要老把我当‘若谷’的老板。我们当个……就当个热爱钢琴,有共同兴趣的好朋友。” 他说得倒轻松喔,可惜戴英霞不像他那么放松,她把那些档推得远远地,像毒蛇那样放生到茶几边。 何淮安拿来外接硬盘,接上液晶屏幕电视,播放里面的档案给戴英霞看。 “这是你爸吗?”他问。 戴英霞定睛看,影片噪声严重,看得出很有历史了。有个高瘦,长相斯文的男人,一脸慈爱地正在指导小男孩弹琴,嗓音温柔。小男孩演奏的技术笨拙,可是很认真。钢琴声断断续续的,但戴英霞认得出这曲子。 “是……真的是我爸。”跟照片中的人一模一样,她又哭又笑,为这荒谬的重逢,她落下泪。“这是‘离别曲’。” 原来,这就是爸爸弹琴的模样,这就是爸爸的声音啊?她隐约记起来了,这熟悉的声音,应该曾在很多夜里,也在她耳边哄她睡觉吧?戴英霞实在忍不住,伤心地哭起来,不停地抹眼泪,泪却淌得更多。 何淮安静静看着,也陪着揪心。他拿面纸,帮她拭泪。他说:“你爸是个很好的老师。” 戴英霞笑了,看年幼的何淮安好认真的跟她爸爸合奏“离别曲”。他有幸跟她爸爸合奏钢琴,她却无缘和父亲熟稔。她跟爸爸是永恒的别离了。 第十三章 何淮安不忍看她一直哭,他坐近她身旁,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发现一件事。” “嗯?”她转过脸来。 他捏住她下巴,提起来,黑眸炙热地端详她。“戴英霞,你漂亮的大眼睛,肯定是遗传自你爸的,你们的眼瞳又大又亮,真的很漂亮……” 然后他低头,吻了她。 在肖邦温柔的钢琴声里,戴英霞晕眩,兴奋又幸福地陶醉。他炙热的吻冲淡忧伤,他热烫的唇填补了她刚刚升起的悲伤。他热烈地吻她,她也热情地响应,他们忘情拥吻,再无法压抑彼此间的吸引。 戴英霞瘫在他热烫的臂弯里,心悸着,愉悦地颤抖着,恍惚了。 老板,我对不起你啊!大势已去了,戴英霞知道她已经深深的坠落在何淮安无边的魅力中。 这天晚上,离开他家,他站在“若谷”门前,笑问她:“下次如果在便利商店遇到你,可以跟你打招呼吗?” 戴英霞怔怔看着他。身旁那盏路灯,晕黄着他英俊的脸庞,他黝黑的眼色有些蒙眬。而朦胧晕陶陶的,还有她狂喜的热情的心。她有点傻气地微偏着脸,笑看着他,她迷惘着。而他落落大方的笑着,那样明朗地享受着被她注目。 “要不要再来找我?我教你钢琴,还附赠超级好吃的饼干,还有--”还有什么?他眨眨眼,有点坏的笑着。还有热情的亲吻、热烈的拥抱吗? 嗳、戴英霞笑了。反问他:“李斯特……为了看月亮染上风寒病死,你说他是不是很傻?”活得太浪漫,值得吗?戴英霞挣扎着,为了亲近何淮安,愧对老板,值得吗?他值得她冒险吗?再次交出真心吗?她好怕。 但是今晚太快乐了,胜过无数上班的日子。 何淮安果然是享乐派的,他说:“戴英霞,这世上多得是为了赚钱忙到累到高血压脑溢血死掉的。你说为了看月亮死,是不是更美更值得?” “你很浪漫嘛。” “我只是很懂得享受人生……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他真是--戴英霞怔住。他这个人侵略性真强,连连出招,她应付不来,节节败退啊。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立刻执行,毫不犹豫也不挣扎。他还是说服人的高手,他走近她,在她面前,用他充满阴刚与力量的体魄,以他性感的慵懒的嗓音,贴近她的脸说-- “你当我女朋友,跟我交往。我想带你去花莲的某个庄园,我们可以整晚躺在湖边听蛙鸣、赏荷花、喝酒谈心。整晚缠绵,赖在床上,睡到中午。醒来吃怀石料理,喝现榨果汁,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就躺在面包树下的露台,看书、聊天、晒太阳,把骨头都晒到酥暖,连皮肤都散发太阳的气味,闻起来暖烘烘的,抱起来很软很舒服……” 戴英霞光听就醉了,那像是神仙活的地方,神仙过的日子啊。 “我常去那里度假,我很想带你去看看。”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需要好好休息。”他轻触她的发梢。 “是吗?” “是啊。”他疼爱地掐了掐她的面颊。 她皱眉,瞪他,拍开他的手。 他笑着,看着她,像看着他豢养的宠物。“你看起来就是需要好好吃,好好睡,好好享受假期,好好赖床……好好晒太阳……” 矮油。 矮油--戴英霞一路心头矮油不止地矮油回去。 何淮安的话害她软绵绵,人离开他地盘,竟像无主孤魂了。怎么办啊?戴英霞按着心口,搭上捷运,抓着吊环时有气无力,整个人挂着荡回家。怎么办呀,到底怎么办啊? 她竟然……乐得要命啊! 这何淮安,莫非是调情高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将她迷得神魂颠倒。戴英霞看着窗玻璃上面,自己的倒影。摸摸脸庞,有吗?她看起来那么欠滋润吗?厚,明明都有定期脸部保养啊,不过就是两年没男人而已嘛,是这样才禁不住他勾引吗?也不是啊,别的男人也开过一堆条件哄她当女朋友啊,可怎么都没何淮安的威力强? 电话响,是王弯弯。 “你快过来!”王弯弯喊。 “欸?去哪?” “帷阁旅馆外面,立刻,快!” 戴英霞离开捷运,拦了出租车赶过去。很少听王弯弯这么激动,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 戴英霞赶至现场,王弯弯就坐在旅馆对面的露天咖啡店,一看见戴英霞便朝她猛挥手。 戴英霞穿越马路,跑过去会合。“怎么了?什么大事?” “你坐下,明芳也快到了。刚刚我加班完,到这边的海产店吃宵夜,你猜我看到什么?我看到咱们明芳那位了不起的男友萧华,他牵着一个穿着清凉的年轻辣妹走进帷阁--你说深夜十点多,他们去帷阁做啥?!” “你确定是他?” 王弯弯眯起眼睛。“戴英霞,我跑社会新闻的,以我超强的记忆力加上有如雷达般锐利的眼睛,绝对是他,我早就说那个男人不可靠。” “明芳怎么说?”戴英霞怔怔的坐下。 “我没告诉她什么事,我要她立刻过来。那家伙蠢得要死,除非亲眼看到否则她是不会死心的,这次萧华休想唬弄过去。我要让明芳亲眼看见自己口口声声爱得要死、信任得要命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货色!她早该清醒了。” “可是忽然这样,会不会太刺激她--” 王弯弯按熄香烟。“明芳还年轻,早死早超生。” 江明芳来了,喘吁吁地跑过来。“什么事什么事?”她脸部浑肿,神情憔悴,身上还穿着宠物店的工作围裙,衣服沾满狗毛,披头散发一副邋遢相。晚上同事临时请假,害她帮宠物剪毛剪到昏天暗地,正打烊,就接到王弯弯的紧急电话。 戴英霞拉明芳坐下,搂着她的肩脖。“你先坐好,先喝口水。” 江明芳一脸莫名其妙,搞不清楚状况。 “大约一小时前,萧华跟一个年轻辣妹,手牵手走进那里。”王弯弯指着对面旅馆。 江明芳听了,愣住,旋即捧腹大笑。“哈哈哈……我还以为怎么了……”她笑到肚子疼。“拜托,我还以为什么事。弯,你看错了ok?因为我临时要加班,萧华晚上还送宵夜来给我吃,他又不是有分身,怎么可能跟辣妹来开房间?你真是,你不要疑心病这么重好吗?” 戴英霞沉默,事情没那么单纯。 王弯弯冷笑。“晚上吗?几点?几点给你送宵夜?” 江明芳抓着头发,回忆道:“就大慨……八点多的时候吧。” 王弯弯问:“现在快十一点了,现在他在哪?” “他回家了吧。” “打给他。” “厚,拜托,你真的是见不得人家好欸。好、我让你知道你对萧华的怀疑是病态而且很不厚道的--”江明芳拿出手机打给萧华。“……哈啰,亲爱的,在干么?嗯,好,好。没事,晚安喔。”江明芳得意地看着王弯弯。“他在家里看电视好吗?还有电视声音好吗?我要回去了,你真的很莫名其妙。戴英霞,你也是,你也认为我们萧华会在外面乱搞吗?你们两位就不能好好祝福我跟萧华幸福吗?一定要这样?过分!再这样的话我要跟你们绝交!”江明芳骂完,转身就走。 戴英霞追过去,可江明芳忽然站住,瞪着前方,浑身僵硬。 马路对面,那个应该在家看电视的人,走出旅馆,果然牵着另一个女人,神态亲密,女人长发微湿,摆明了刚洗过澡的。 王弯弯走过来,站在江明芳旁边。“原来萧华的电视,是在旅馆看的--” “胡佳盈!”江明芳猝然不顾马路车流,冲到对面去。 “小心啦,小心!”戴英霞喊着,帮江明芳挡车。 王弯弯陪着江明芳冲到萧华面前。 “你怎么可以这样?”江明芳扑向那个女人,揪住她的衣服,失控咆哮。“你为了跟我男朋友上床请假的?嗄?你们、你们--你们--”原来萧华劈腿的女人还是江明芳宠物店的同事。 江明芳和对方拉扯,萧华愣住,旋即制止,三人拉扯间,江明芳跌倒在地。她揪着胸口,痛得不顾行人,大声尖叫。“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样!”她太愤怒,失去了理智,只是不断地咆叫“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戴英霞见江明芳崩溃,蹲下来紧搂住她,她一直痛哭颤抖。 胡佳盈瞪着萧华,也是一脸恨意。“现在怎么办?早就要你处理的,现在好了吧?我不管,你好好解决跟她的事。”胡佳盈拦了出租车走了。 萧华脸色铁青,看着江明芳痛哭流涕,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王弯弯走到萧华面前,狠狠地酸他:“喂,我们明芳从学生时代就跟着你,听说你们都要结婚了,你还带女人开房间,真有种啊。怎么?干么不吭声?事情爆发就龟缩了?跟两个女人搞,你真逍遥啊,很爽吗?” 萧华凛着脸,由她去骂。 戴英霞放开江明芳,走到萧华面前,打量萧华的表情。“萧华,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你到底还爱不爱我们明芳?” “我对她……当然是有感情……” “有感情?”戴英霞点点头。“但不是爱情?”她看出里边的玄机,被抓到劈腿,萧华表情僵硬,但不惊恐也不慌张得跪下跟女友求饶,反而冷冷地站在一旁看女友崩溃。甚至,甚至有点解脱的模样。为什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怕江明芳不要他。或者……他早就想结束这段关系,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戴英霞有过一些恋爱经历,这是男人常耍的手般,卑鄙自私,懦弱又无耻。早先听江明芳说他们像老夫老妻几乎不做爱了,戴英霞就觉得有问题,然而现在最该解决的不是骂萧华,也不是挽回这失败的感情而是--设停损点! “萧华,虽然房子是你跟明芳一起买的,不过当初权状登记是明芳的名字,所以房子归她,没意见吧?” “这个……这个我要想想。”萧华惊愕,没想到这女人已经在盘算分手后的资产分配,好精明。 “你要想想?”戴英霞脸色暗下。 “真是够贱了。”王弯弯翻白眼。 萧华略微激动地说:“我陆续也是有付过几次房贷,也不能完全归她,这对我不公平,房子可以卖掉平均分配……” 听不下去!戴英霞说:“对不起,是我太客气了。”她目光一凛,瞬间变身泼妇,右手往腰间一插,咬牙大骂:“你背着女朋友劈腿她同事,对她没感情了还享受她的照顾,享尽齐人之福、爽这么久,现在好意思提付过几次房贷,你还敢跟明芳计较房子归谁?萧先生,你在哪间公司上班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戴英霞在商场人脉广的咧,你是很想红是不是?可以啊,我可以好好宣传你的丰功伟业,你是想看我跟你一样卑鄙下流吗?非常好,我戴英霞卑鄙下流起来什么奥步我都会,你想试试看吗?现在我戴英霞说房子归明芳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萧华呆若木鸡,表情如遭重击,被戴英霞轰得头昏眼花,胆战心惊。 王弯弯张口结舌,看着戴英霞发飙,真猛,她没看过戴英霞耍狠的一面,太惊人了,戴英霞果然有带把刀的气魄。 戴英霞看萧华不回答,更大声问:“告诉我对不对?!” 第十四章 萧华很小声,不甘不愿地说:“……就归她行了吧?” “很好,”戴英霞冷笑。“你至少作了个明智的决定。这几天我跟明芳会把你的东西打包,地址传简讯给我,我会请搬家公司搬过去,搬家费你付。我会告诉你汇款账号!” 萧华吃瘪,心头不舒服,想想,忍不住嘲讽戴英霞。“你觉得我烂?可是我听明芳说过,你也是老爸外遇劈腿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你再说看看,你再说啊?”戴英霞拨了高跟鞋他,萧华转身就跑,拦了出租车想逃跑,同时戴英霞的高跟鞋飞出去,掷中他的背,他痛呼,钻入车内,逃走。 “回来!有种回来!”戴英霞咆叫。“敢扯到我身上,王八蛋!”高跟鞋摔在马路,被汽车辗过。 戴英霞返回江明芳身旁,看她还软在地上痛哭。 戴英霞踢踢她。“哭个屁,你哭个屁,没看到人家怎么说的?干么什么事都跟他讲?连我的事都说,你笨蛋!” “对不起……呜,我没用,我是白痴,连男朋友跟同事搞都不知道,我是废物!我是猪,我很爱吃所以很胖被男朋友抛弃,呜……”江明芳哭得声嘶力竭,语无伦次。 “好了。”王弯弯给戴英霞使眼色,要她别骂了。 戴英霞抓住江明芳的手臂,拉她起来。“不准哭,起来,起来!为那种烂人哭个屁啊,不准哭不准哭!至少房子保住了,叫他搬走!” “我就是很难受我就是没办法你让我哭啦……而且我不要他搬走……我不能没有他啦……”江明芳放声大哭。 戴英霞抱住她。“你笨蛋,他都这样了还不要他走?你疯了吗?没骨气,男人都是坏蛋啦,不值得我们哭,王八蛋!”戴英霞也哭出来了,她爸也是,有老婆了还招惹她妈妈,害她被人轻视得莫名其妙!这两人哭成一团,不顾在大街上引人侧目。 王弯弯尴尬地站她们旁边,用脚踢踢戴英霞。 “喂,戴英霞……又不是你失恋,你干么?”哭得跟事主一样。“你们两个丢脸丢够了喔,都给我起来。” 戴英霞抬起泪涟涟的脸,看着王弯弯。“我们明芳好可怜,我们明芳好可怜喔……她这么好这么善良……明芳……”戴英霞搂紧她。“没关系……没关系喔,我们一起哭,丢脸也没关系,我陪你丢脸,你哭吧,哭到爽吧……我也要哭,我也讨厌男人,他们都太坏了,呜呜呜……”戴英霞泣不成声,手机响起来,她抽抽噎噎的接起电话。“喂?” “戴英霞?”是何淮安。 “唔……有事吗?”戴英霞声音沙哑。 “你声音怪怪的,怎么了?”本想确认她平安到家了没,却听见夹着浓重鼻音的哭腔。何淮安意会过来。“难道我要跟你交往,让你感动到哭了?哈哈哈,你太可爱了。” 你个大头啦!戴英霞脸色一沉,一边听着江明芳失恋痛哭,一边火大地迁怒何淮安。 “你刚才说要交往的事我拒绝!”戴英霞高声道。江明芳的事桃起了戴英霞过往恋爱时也被劈腿的恨。都是臭男人造的孽,讨厌。 “哇,这么凶。”何淮安低声笑。“不是感动,那你声音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啊?” “喂,我说你们男人是靠下半身过活吗?看到漂亮的女生就追,可是等追到手,女人投入感情,你们很快就腻了。我看那些好听的话、那些追求的花招,说穿了都是为了骗女人跟你们上床,等骗到手孩子生了婚也结了天天在一起每晚躺身边看都不想看,性冲动没了然后找更新的,可是那个女人还有生下来的孩子却要为你们的风流帐受苦,你们为什么这么烂!”可恶,都一样,都是坏男人。想到因为父亲的事,刚刚还被萧华取笑,戴英霞真呕。 王弯弯傻眼,戴英霞干么迁怒另一个人啊? 何淮安静静地挨骂完,他肯定道:“基本上我承认男人是这样,没错。” 戴英霞听了更火。“那你还说要跟我交往?” 王弯弯翻白眼,这个戴英霞竟然跟人家吵起架来了。江明芳也被戴英霞的怒吼吓到。 电话里,何淮安冷静道:“可是,也有少数男人不被性冲动左右的。” “喔,所以你是那少数的男人喽?” “我是在找心灵伴侣,不是性伴侣--” “最好是!”这些男人说得比唱得好听,等交往后又是另一种态度。 “请问……火气这么大是……因为我要跟你交往?” “我天生火气大,不适合当心灵伴侣!我每天都很忙很累,也不适合当性伴侣,掰掰。” 戴英霞结束电话。 王弯弯问:“你骂谁?” “何淮安。” “何淮安?何淮安?”王弯弯惊呼,他们几时亲密到能聊这种话了? 戴英霞有你的! “何淮安?”江明芳抽抽噎噎地问戴英霞:“何淮安说要跟你交往?” “我一点都不惊讶。”戴英霞臭屁道。她乘机鼓励江明芳,她搔首弄姿,妩媚地笑。“你看吧,这就是条件好的好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所以我们何必被男人糟蹋,为个烂人哭?不值得嘛,这个不好就换掉,我们找更好的人爱啊?不要哭了。” 结果江明芳看戴英霞说完,一个吸气,更是痛哭起来。“大家当然都爱你,你不像我又胖又丑又笨当然那么说,你不懂啦……我的心好痛,我毁了,我完蛋了,我不能没有他,我怎么办啊我……现在连上班都要看到那个女人,我的天啊……我怎么活下去啊……他怎么可以耍我?” 很好,王弯弯瞪戴英霞。 戴英霞正要安慰明芳,电话又响了,又是何淮安。“我现在没空讲电话。”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何淮安听到电话那边有女人凄惨的哭声。 “你知道干么?” “是怎么了?谁哭得这么惨?你还好吧?要帮忙吗?”他担心戴英霞。 “唉。”戴英霞叹息。“好朋友撞见男友劈腿,大受刺激哭倒街头。” “哦?那么你为什么也哭?又不是你失恋。” “我戴英霞可以没男人,不能没有好姊妹,你懂什么啊?我姊妹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前失恋时,也是江明芳陪她撑过来的,他懂个屁。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也是我的事了。” “关你什么事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为什么?” “没办法,为了追你只好献殷勤。” “哈。”戴英霞无法把他跟那些对她狂献殷勤的男人想在一起。他有主见,又自负,无法想象他肯为爱屈就或迁就。 可是他这时候倒是表现得很贴心,他说:“不需要急着泼我冷水,来,跟我说地址。” “什么?” “跟我说你们在哪,我开车过去接你们。不是说哭倒街头吗?既然要崩溃,我想她回家崩溃比较舒服吧?” 那倒是。戴英霞考虑起来,眼珠子滴溜溜转。忽地嘴角上扬,眼睛发亮,交代他:“那好,你来接我们,但是--穿帅一点。” “没办法。” “没办法?” “我不穿的时候最帅,我总不能裸奔吧。” “很难笑。”可是戴英霞笑了。 听见她的笑声,何淮安也高兴了。“我马上过去--” 戴英霞说了地址,结束通话。 王弯弯急切地问:“是何淮安吗?要过来?你让他来干么啊?” 戴英霞噙着诡异的笑。“当然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才让他来啊!” 何淮安发现戴英霞真是奇女子。 方才电话中还陪朋友哭哭啼啼,这会儿宛如女指挥官,他车子一到,她那帮朋友弄上车后,她坐在他右侧,开始指派他工作。她说要去超市,然后把号哭不止的朋友留在车上。 “弯,你陪明芳,我下去买东西。” 戴英霞让何淮安当搬运工。她一进超市,立即买这买那,心中好似有一本谱,出手快狠准。 何淮安推着购物车跟着她,满腹疑问。 “这些……需要现在买吗?”他问。 “当然,全用得上。”她笃定道。 采购完毕,何淮安抱着堆满物品的纸箱回车上,半小时后,一行人抵达江明芳住处。 江明芳一进家门,触景伤情,两腿一软,就地趴倒,又号哭起来:“我们用心布置的家他为什么不珍惜?哇--” “赶快抬她去床上。”戴英霞喊,她跟王弯弯一人挟着江明芳一边,拖她上床。 何淮安抱着纸箱,跟进房里,他问英霞:“东西放哪?” 戴英霞指了指床上。 江明芳躺平,眼泪如水龙头哗啦啦,眼睛都哭肿了。一躺床上,沾到床褥,闻着熟悉的男友气息,又开始哭。其声之壮烈,令怕吵的何淮安站到边边去。恐怖,女人是水做的?这么会哭。 江明芳失控地哭喊:“棉被是他挑的啊,他跟别的女人做爱完回家怎么还能没事的跟我盖同一条被睡觉,天啊--” 很好,什么都能哭就对了。等一下她对着铅笔还是抹布哭说这是他用过的铅笔啊,这是他用烂的抹布啊,这是他吃饭的筷子啊,大家也不会太惊讶。 是的,失恋就是会让人短暂神经失常,看到什么都可以哭夭几声。然而失恋也是全世界最心虚的伤,当你为失恋痛哭流涕哭天抢地时,真正同情你的少之又少,毕竟跟天灾人祸重病死别等事件比起来,失恋仿佛又变成一桩不值得同情、是吃饱太闲的事。 只有体己的好友,才会认真看待你的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当江明芳一路靠夭到“这里充满他的味道,我快窒息了我无法呼吸我太痛了”时-- “这好解决。”王弯弯拿出香烟。“我马上让那个烂人的气味消失,只剩下marlboro香烟的味道。” 江明芳怔住,她跟戴英霞同时看着点燃香烟的王弯弯。 王弯弯咬着烟,看她们一脸不爽,还挺无辜地反问:“这办法不好吗?” 江明芳捶床咆叫:“我失恋心痛,你还想荼毒我的肺?” 戴英霞指着阳台,王弯弯翻白眼走出去。“是是是,我去外面抽,真是,我干么有家不回在这里受气?” 王弯弯推开落地窗,站在阳台抽烟。 她们实在很搞笑,何淮安忍不住偷偷笑。 这时,戴英霞拿出便条纸。“好了,明芳,你听好了。”她唰唰唰地开始写字。“这是我开给你的治失恋的药方。” “失恋有药治?”何淮安走近瞧,戴英霞拿高纸条不给他看。 王弯弯太好奇了,冲进来抢走纸条,念起药方-- “一,躺着。” “对,躺着。”戴英霞说。 “二,躺着?” “对,还是躺着。”戴英霞点头。 “三,躺着?” “是,继续的躺着。”戴英霞用力点头。 “怎么全是躺着?”何淮安问。 “就是躺着,这两天,江明芳啥都不要做,除了上厕所,最好都躺着。” “为什么?”江明芳不懂。 “因为你遭到情感上的背叛,事出突然,约有两天的时间你会神经失常,动不动就哀号痛哭,捶胸顿足,为了不让自己一时冲动干傻事,你现在啥都甭做,躺着就好。我帮你请假三天,三天后要回去上班。男人可以没有,工作绝对要在。” 第十五章 何淮安拍手赞好。“这我太赞成了,我最讨厌因为失恋就把工作搞砸的女员工,我因此开除过几个--”很好,马上招来三对眼睛的怒瞪。他举手投降。“当我没说。” “我没办法回去工作,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我不要,哇啊--”果然,江明芳随时崩溃痛哭,还是躺着好。 戴英霞冷静道:“你要回去工作,你是优秀的宠物美容师,不可以为了烂男人抛弃那些支持你多年的客户。不过这点稍后再烦,现在要紧的是如何让你平安度过最痛的失恋期。何淮安,请过来一下。” 何淮安站到英霞身旁笑咪咪的。 戴英霞也笑咪咪,突然她搂住他的腰,他好惊讶地看着她,她则看着江明芳。 “现在你可能没办法想象生命中没有你亲爱的萧华,但是,看看这位先生,英俊帅气,事业得意,有钱多金,品味又高,甚至曾经是年度票选的十大黄金单身汉!” “这我知道……”江明芳哭哭啼啼。 “原来你这么肯定我。”他何淮安可开心了,哈哈大笑。 戴英霞也笑呵呵,但下一秒,突然推开何淮安。 “可是明芳,连这种条件的男人追我,我都不希罕,你知道为什么吧?就是因为我把自己栽培得非常好,这都拜失恋所赐,你看看我--” 戴英霞拿出手机,随便拨通电话。 “哈啰,吗?我忽然肚子好饿,好想吃基隆庙口的奶油螃蟹。真的?要买来给我?你真好。看电影?午夜场吗?ok啊,嗯,好,等你喔。”她哈啦几句,随兴邀约,电话那头的男人立刻要开车去帮她买宵夜。 “你真是--”何淮安啼笑皆非。 王弯弯冷哼:“戴英霞,你要多少男人过来啊?” 江明芳脸色一沉。“我最讨厌你一天到晚炫耀自己多有魅力,你为什么要这样刺激我?” “刺激到你了吗?太好了。想不想和我一样,再也不要为男人搅乱自己的人生,再也不把男人放在第一顺位。反而是男人把你当公主当女王捧在手心,担心恐惧着你会变心。你等一下--”戴英霞又拨打手机。 “我忽然不饿了很想睡觉,你已经上高速公路了?唉呦,怎么办?真不好意思,我太困了,不然改天好吗?改天一定陪你看电影喔,掰。” 江明芳张大嘴,下巴快要掉下来,还有这样的喔。 戴英霞无情地关上电话,看着江明芳,教训道:“小朋友,情场如战场,弱势的一方只有被抛弃践踏的分。你这几天痛哭流涕伤心个彻底,也是正常的,但是记得我这失恋前辈如今洋洋得意的模样,把我当成偶像,赶快振作起来,让自己更美更强壮更活跃,这才是对小三跟负心汉最残酷的报仇!以后哭的是男人,不是你!以后那个趴在街上号哭的是男人,不是你!亲爱的,你现在可以尽情哭,但是心里要有这样的斗志好吗?” 江明芳又哭了,可是,似乎有那么一滴滴的斗志被激发。戴英霞画出了个美丽的蓝图,但她真可以办到吗? 戴英霞打开纸箱,继续说:“你这几天会没有食欲,醒来哭,睡也哭,洗澡也哭,动不动就哭,你不吃饭没关系,但我买了高档的矿泉水,一定要记得补充水分,就当作是一次净化身体的疗程,还可以顺便瘦身。 还有--卫生纸也帮你买了最好的牌子,一定要这个牌子撺眼泪跟鼻涕,不然你很快会发现鼻子破皮,脸的皮肤也粗糙,失恋够惨了,千万不要搞到还破相。另外,这三天不要打电话给萧华,以免你讲出日后自己会后悔还恨得要死的话。” 江明芳问:“什么话?” “什么我原谅你没关系你回来就好,什么我跟她到底谁比较好,什么你都和她怎么做爱的?什么她比我好吗?我哪里需要改进我会改,诸如这些下贱的话你百分之九十九会冲动地说出口,然后等你冷静后恢复自尊,会恨不得撞墙或咬舌自尽,所以不要打给他,在你发疯完毕平静以前。” 王弯弯拍拍手。“果然是过来人会讲的至理名言。” 江明芳张口结舌,戴英霞完全说中她内心想对萧华说的问的。 何淮安看着身旁女人,看着她冷然的陈述,竟心生怜惜。尽管她表现沉静口气老练,他却觉得她内心似乎有个伤口从未痊愈。 王弯弯有工作先回报社了。 江明芳闹了整个晚上,还吵着要酒喝,喝了酒又吐得到处都是。何淮安看戴英霞一下扶她上厕所,一下帮她换衣服,一下又蹲在地板清理呕吐的秽物,她也不嫌脏,穿着套装,却跪在地板清秽物,过程中毫无怨言,也无任何嫌弃的表情。 “你对朋友都这么好?”戴英霞对朋友的真心,令他看着很感动。“对朋友都这么好了,对情人应该更好喽,哇,我好想当你的男人。” “哈哈。”戴英霞笑两声,玩笑道:“你最好不要有这种错觉,我很会虐待男朋友。”她换了条新抹布把地重新抹过。 何淮安蹲在她旁边,看她翘着屁股认真抹地板的模样,真是可爱。 “喂,我还发现,你很讲义气。”他碰碰她手臂说。 “是不是义气我不知道,但是自从对男人失望,我就认为与其对男人好,不如珍惜跟姊妹们的友情。所以好姊妹的事,就是我戴英霞的事。就算将来我们这些好姊妹都遇不到好男人,我们也可以互相照顾扶持到老啊,不需要你们男人,哼。”她淘气地对他扮个鬼脸,他呵呵笑。 何淮安看她为了朋友忙进忙出的,最后还陪着躺到床上去,搂着哭泣的江明芳拍着她,哄着她-- “没关系,我们再找更好的男人,不哭了喔,乖,不哭了喔。”戴英霞那充满母性光辉的温柔样,教何淮安看着觉得她好笑,又一阵的感动。 戴英霞对朋友那份坚定的爱,触动了何淮安内心深处,某个从未向人提及的心结。他有瞬间真希望躺在那儿被戴英霞搂着哄的人是自己。戴英霞给何淮安一种信任感。 江明芳终于哭到睡着。何淮安帮戴英霞将采买的东西整理好,才打道回府。这时凌晨两点,戴英霞留下来陪江明芳,她送何淮安到楼下。邻家的桂花黑暗里香气浓烈,像粉墨登场的爱情,香得好性感,也香得人昏醉。 戴英霞看着何淮安上车,他坐入车内,按下车窗,凑身过来对站在车窗外的戴英霞讲话。 “回去了,掰。”他微笑,温温的,暖暖的微笑。 戴英霞看他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对赶来当司机、当搬运工,折腾整晚,他脸上没一点不耐烦。戴英霞有点意外,原来他脾气真好。他这么包容,反而她不好意思,先前还在电话中迁怒他,对他咆哮。后来又损他,为了安慰江明芳。想他贵为社长,还真难为他了。 “不好意思,让你忙了整晚,之前还对你无礼。”现在想想,乱不好意思的,方才是被萧华气昏头了,撩起过往不愉快的经验,对他乱闹情绪。 何淮安笑看着戴英霞。“我发现,你好像伟大到已经失去谈恋爱的能力了。” “什么是爱情?真心真意走到最后,好像都没好下场。” 他没反驳,凑身过来推开车门,拍拍身旁空位。“进来陪我聊一会儿?” 戴英霞犹豫了一下,坐进车内。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问戴英霞,想了解她对爱情的看法。 “我不知道爱情算什么,一开始当然都很甜蜜,可是激 情过后,了不起撑个三、四年,男人就腻了,再美丽的女人也变得像卤肉饭那样,可以解饥但不美丽刺激了。然后爱情剩下什么?只剩两人恋爱的这些年,甩不掉的回忆,可怕的占据脑容量。如果要让爱永保新鲜,当然也是有很多技巧,比方不让男人完全掌握你,比方不住在一起,比方用一些手段让自己随时处在优势,可是这样又累又假。毕竟刚恋爱时,谁不想把整个心奉献出去、整个人投入进去?只想对那个人好--” “我觉得重点是每个人对爱情的态度,想要什么样的爱情质量。如果有共识,就能一直走下去,不会被欲望牵着鼻子走。年轻时当然很容易因为冲动到处爱人,可是经过岁月洗炼,感动比冲动更难得。戴英霞,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爱情吗?如果照你说的,恋爱就要长长久久,永远一起,那么即使大家没感觉,也要纠缠到老吗?这就是幸福?” “那么你又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爱情?”戴英霞反问他。 何淮安看着前方,暗巷路灯照出一汪晕黄光影,飞萤在光中飞舞。他低声道:“在明朝有一位文人叫张岱,你听过吗?” “我知道。”为了消磨一个人的日子,为了那些流连深夜便利商店的时间,戴英霞读过很多书,她知道张岱。 何淮安说:“他写过一篇‘湖心亭看雪’的文章,记录某个雪夜的事。” 戴英霞乍喜。“湖心亭看雪,我读过,在连续大雪三天的夜里,西湖鸟声俱绝……”她爱这篇绮丽绝美的文章。 “深夜,天地因大雪白蒙,人们都躲进屋内,早早埋在被窝里避寒--” “可是张岱忽然兴起,想去湖心那座亭子看雪。”戴英霞接着说。 何淮安看着她,眼色炯亮,有觅得知音的感动。“所以他披上厚衣,唤来摇舟人,在漫天白雪,天地黑默的夜里,送他到湖心的亭子去,结果--” “结果快到亭子时,赫然惊见有一童子正起烫酒,有人已先他一步,不畏寒冷,不顾大雪,深夜在那儿赏雪。那个人一看到张岱啊,跟他一样惊讶。” “是啊,张岱没想到有人跟他一样痴,一样懂得情趣,肯冒大雪,到亭子赏雪。那个人热情的招呼张岱,他们畅饮好酒,张岱开怀的干了三大杯告别。” “虽然有点忘了原始文章,但是我记得这篇文写得真美,雪夜里很美的奇遇。” 何淮安竟能背出整段文,他说:“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独往湖心亭看雪……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 “哈,我想起来了!”戴英霞接着吟:“……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 何淮安接着说:“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 戴英霞笑道:“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他们相视而笑,因为彼此都知道都喜欢的文章而感动欢喜。深夜,他们坐在车厢里,在庸俗闹攘的城市,黑夜的小小巷弄里,这儿没有山、雪、湖,可是在一盏昏黄的路灯底,这份共鸣深深感动彼此。 戴英霞看着何淮安笑。“但是‘湖心亭看雪’,跟你的爱情有什么关系?” “如果在大雪夜,天地静默,四下白茫。如果我失眠到湖心亭赏雪,到了却发现亭子里有人,那个人与我有同样雅兴,我与她品尝好酒、好茶,其赏白雪。当人们都怕冷畏寒,躲在被窝睡觉,我们俩却与世隔绝地默默享受寒冷中看雪的感动。这是我要找的人,这就是我要的爱情。远离世俗纷扰,相聚时只是快乐的一起吃喝,享受美景--” 第十六章 戴英霞听得痴了,乌亮的眼瞳,怔怔打亮他。“那么,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也许吧。”他凝视戴英霞,他的意思写在漆黑的眼眸底。 他热情的注视,又害她脸颊发烫。她说:“虽然你的爱情很美,但在实际生活中这里不下雪,也没湖泊。有的只是忙碌纷扰的生活,每天忙得团团转,上下班开大会,朝九晚五。为了爱情,放下一切顾虑跟喜欢的人喝烧酒,那不是简单的事,更何况假如这个人还是敌方的人,这份爱可不能随便发动,弄不好就不是普通的发情,是发疯--我会很惨的。” 他哈哈笑。“为值得的人发疯,有何不可。” “不可,你看看楼上那位正在失心疯的女人,惨兮兮。” “是啊,听你方才跟她说的那些话,肯定你也是疯过的。”他揶揄她。“我真羡慕能让戴英霞发疯爱上的那些男人。” “拜托喔,那些害我发疯的男人后来下场都没多好喔。”戴英霞叹息。“也是,哪个女人没为爱疯过?可是一旦失恋,那日子简直是呕心泣血,鬼哭神号,又丧心病狂的,什么糟蹋作践自己的事都使得出来,都不晓得自己有这么多伤害自己的把戏,往后回忆起来,恨不得挖洞躲进去,丢脸死了。” “但你现在活得很好啊,多么美丽伟大。你应该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会让你心动的,也许是真正适合的对象。” “是吗?”她笑了。“也许吧。” “如果我不是敌方的人,你会想当那个跟我在湖心亭看雪的人吗?” “……也许。”她承认,她确实被他迷惑。 “那么,你可以放弃工作,你还是可以在别的地方当个出色的秘书。” 戴英霞脸色一沉。“为什么不是你放弃你的事业,把‘若谷’结束?” “总要有一个人放弃。” “所以放弃的是我不是你?因为我只是小秘书而你是大老板?” 何淮安就事论事。“我经营杂志社,我放弃会有很多人失业饿肚子,而你不是只能为曹复工作。英霞,我是从实际面考虑,如果你因为爱我失业,我还有能力好好照顾你--”说得很合理,可何淮安自己听着都有点心虚,他其实不太喜欢曹复依赖戴英霞的样子,很不喜欢。 “呵。”戴英霞别过脸,开车门,下车,站在车窗旁看他,用一种冷漠的脸色打量他。“何先生,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我的国度,即使是再伟大的人也一样,办不到。”一开始是放弃工作,接下来放弃主见,然后还要放弃多少东西?男人真自私。她凑近车窗,冰冷的目光瞅着他。“如果何淮安先生因为爱我而失业,我戴英霞一样可以照顾他。” “不要生气,也不用这么快拒绝我,考虑考虑,打电话给我--” “我不打给你。”喀。关上车门,戴英霞转身,上楼。 何淮安看她走得毫不迟疑,脚步决绝,瞬间他被巨大失落感淹没,连自己都讶异,他这么懂独处,懂自得其乐,懂一个人生活的精彩,但,现在怎么了?戴英霞一走,他孤独起来?不安惶恐?他交过很多女朋友,唯有戴英霞,会让他有想一直聊天下去的冲动,他可不是这么多嘴的人啊? 是因为心有共鸣吧?和她聊湖心亭时,他们彼此神采奕奕,目光闪亮,那么惊喜愉快。 那是人海茫茫遇知音的感动,可是,现在又因为某些观点不同翻脸得很冲动。 之后呢--该怎么办呢?就这么散了? 江明芳只睡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在哭泣。 戴英霞躺在她身旁,看她不时检查手机,戴英霞知道她在等谁的电话。这萧华也真够冷酷,别说电话,连通担心她的简讯也没有。忽然江明芳坐起,呆在黑暗中,空洞的眼神凝视着窗外紫蓝色的夜空。她怔了会儿,拿手机拨打,戴英霞抢走手机。 “你打给谁?” “萧华。” “打给他干么?犯错的人一通关心电话都没有,你还打给他?” “我想通了。”江明芳转过脸来,看着戴英霞,眼神呆滞失神,有气无力道:“我真的想通了,虽然萧华背叛我,可是我们交往快十年了,我没必要平白让给另一个女人,我干么跟他分手?让那个女人得到他?我不甘心。我相信萧华还是爱我的,我们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只要他回来,我可以原谅。” “是可以原谅,前提是如果他忏悔求饶跪地认错,你原谅他我不拦你,虽然我觉得蠢,问题是他已经说他不爱你了。” “他是一时迷惑,我会让他知道我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而且他跟那女人在一起不会幸福,胡佳盈爱用名牌,她很淫荡,感情关系很乱,萧华被骗了,我必须救他,不然他会被那女人毁了!” “你先救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哭成什么样子,不要蠢了。” 江明芳又哭了。“刚刚我在想,虽然他让我很伤心,可是假如他现在出车祸死掉了,我一定活不下去。这样一想他还活着啊,也没什么错是我不能原谅了。因为我爱他,爱就是不求回报、不要计较--” “唉。”戴英霞搂住握住江明芳。“什么出车祸死掉?这些都跟爱无关,你养一条狗十年,忽然狗跑出去被车辗死了也会哭得要死。你现在是暂时不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可是相信我,这男人不值得你爱或原谅。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你不要作践自己,免得日后想起来呕死。” “你不要管我。”江明芳抢回手机,打电话过去,结果萧华根本不接她的电话,她只是自取其辱。“他一点都不担心我,他太狠了!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江明芳趴倒痛哭颤抖。 戴英霞拿来手机扳掉电池,扔了手机,抱着痛哭的江明芳,躺在黑暗里。 江明芳断断续续捶着闷痛的胸口哭喊。“我活不下去……我好痛,我好痛……”对她来说,失去萧华,是世界末日。 但是对戴英霞来说,那种世界末日的痛,终究也会慢慢地被岁月冲淡。只要撑过去活下来,痛苦反而会变成积极向上的斗志。戴英霞是从一次次失恋里明白了女人太依赖爱情会很惨,太多男人,学不会专情。爱情像战争,没有心机,太过单纯,一心一意,就怕落到无路可走的绝境,然后遍体鳞伤。所以戴英霞不敢轻易地再爱上谁,她异常谨慎地在挑选下一次的恋爱对象。可是,可是啊……真的有条件完美的恋人吗? 她承认她想着何淮安,拒绝他真是很难的决定。她差一点就投入他的怀里,不顾一切的投进他讲的那片美好境地里。是啊,他确实条件好,够伟大,可是……戴英霞也知道,他不是能被驯服的男人,他追求她,但姿态很高,不肯屈就,要她放弃她的挣扎走向他,而她也不肯屈就谁。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一汪湖泊跨越不了,再多么欣赏对方,也是白搭。 何淮安睡不着。他躺在榻榻米上,想到戴英霞跟朋友讲的那些励志的话,那样慷慨激昂宛如要出征的战士,他就忍不住笑。还有她打电话捉弄追求她的男人,漂亮也任性,她享受对男人颐指气使,宛如胜利者姿态。 然而当她坐在车里,与他聊起“湖心亭看雪”,她是有内涵,和他有共鸣的女人。何淮安知道她绝不是那种仗着自己美丽利用男人的肤浅女人,她只是怕输,怕在爱情里迷失。 她拒绝他的追求,头一次有女人拒绝他,感觉--好差。 又怎样?他安慰自己,算了吧。他想要的话,也跟戴英霞一样,随便一通电话,就能约一大票女人出来。可是这一种本领,得到的胜利感很空虚。他要的是可以坐下来和他聊,讲话投机,有共鸣的女人。 很糟的感觉,很闷。他竟甩不掉戴英霞的身影。 他越是想她,越是烦噪得流汗不止,想念跟她拥吻的兴奋炙热,想象越了界,种种狂野放荡的关于跟她的想象,戕害他的心;原始的冲动、找伴的渴望,削弱他自尊。 有好几次他差点拿来手机打电话给她,想跟她道歉,怪自己逼她逼得太急,又想说一些软弱的讨饶的话哄她开心,让她享受称王的快感。可是他情愿是她打来求饶,说她跟他一样渴望有伴,讨厌寂寞,渴望他拥抱。 他频频检查手机,她没打来。然后他滑稽的一次一次回忆对她说的那些话,还发神经地校润起来,这句不该讲,那句不太ok,假如重来他会怎样修饰也许她就不会拂袖而去等等等。唉!这患得患失的感受,好难熬。 江明芳听进戴英霞的建设,先请五天年假,等心情平复了才上班。怕江明芳想不开,戴英霞跟王弯弯说好,每日下班后轮流去看江明芳,白天也随时打电话确认江明芳的行踪。 戴英霞忙着照顾失恋的朋友,白天上班,晚上在江明芳家过夜。江明芳两天就爆瘦了四公斤,她看着小了一圈的肚子哀叹。 “以前想瘦瘦不了,现在是想胖也胖不了。” “所以这叫有得必有失啊--”戴英霞摸摸她的肚子。“外面减肥中心一公斤一万块,你这两天赚四万欸,趁这时让身材更好嘛,以后更有魅力。” 江明芳哭丧着脸。“我宁可胖下去也要和他在一起,我以前多开心。” 王弯弯带晚餐来。“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老刘炒牛肉--” “哇啊--”江明芳一见炒牛肉就哭。“我最爱吃那家牛肉面了,我跟萧华都一起去吃,以后老板娘要是问起他我要怎么说?老板娘还说我们结婚要给我包红包,没想到现在--”如丧考妣地痛哭中。 “你干么买炒牛肉?”戴英霞瞪王弯弯。 王弯弯脸一垮。“好好好,不吃炒牛肉。我另外还买了点心给你,这家蛋糕很有名,吃蛋糕好了。”她从袋子里拿出蛋糕。“吃甜的心情会好。” “巧克力蛋糕?”江明芳哇啊--又哭了。“情人节的时候我本来也做了好大的巧克力蛋糕给他吃,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忽然说要出差,胡佳盈刚好也请年假,他们根本是去开房间,我怎么那么笨啊,呜哇!”万念俱灰地痛哭中。 很好,这次王弯弯被戴英霞掐手臂。她骂:“买什么巧克力啊?笨。” 王弯弯按捺脾气,从购物袋又捧出珍珠奶茶。“都不要吃好了,喝饮料行了吧?你最爱的珍珠奶茶。” 没想到江明芳一见珍珠奶茶又哇啊地揪心痛号。 戴英霞问:“珍珠奶茶又怎么了?” 江明芳哭哭啼啼地说:“我最爱喝珍珠奶茶了。” “那就喝啊哭屁啊?”王弯弯骂,耐性快用完了喔。 “可是我发现没了萧华,我看到珍珠奶茶连喝的冲动都没了,我怎么办啊?我好痛啊,我对什么都失去兴趣,连最爱喝的饮料都不想要了--” 王弯弯眯起眼睛,瞪着江明芳,问旁边的戴英霞:“我可以扁她吗?”,什么都可以哭,是怎样? 戴英霞叹息,拍拍王弯弯的背。“忍耐,失恋的人都是这样,疯个几天,会慢慢正常的。” 王弯弯咬牙切齿地跟戴英霞说:“我受不了失恋就在那边靠夭的女人,你叫她发疯的日子快点结束!” 失恋像发疯,失控狂乱。而爱上某个人,也跟发疯差不多,恍惚失神。脑海里撇不去那个人的影子,还会忍不住的因为那个人,挑战起自己设下的原则。 第十七章 日子一天两天三天的过去,戴英霞忍耐着不打电话给何淮安,可一方面又气着他也不打给她了。 何淮安在彼端也是不断的检查手机,发个简讯给她好了?打个电话给她好了?又怕听到她冷冷的嘲讽的口气。 唉,这两个人都在自己的天地里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而天气是一日热过一日,艳阳高照的夏天,心情却闷重难受。 这天,戴英霞一进公司,走上二楼办公室,沿路感觉到公司不寻常的气氛。同事们神色有异,有的还不断给她使眼色。戴英霞纳闷着,踏入她跟曹复的办公室,吓呆在门口。 曹锐锋,那混蛋竟西装笔挺的坐在办公室黑沙发上,而曹复一脸笑意迎上来。 “我儿子今天起要来这里上班,他决定戒酒,重新做人,专心工作接我的事业。昨晚他跑来这儿跟我下跪认错,以后大家一起工作,英霞,我儿子书念得不多,个性又莽撞,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拜托你多帮忙。 曹锐锋冲着戴英霞笑,教她毛骨悚然一阵反胃。“有戴秘书这样的大美女在,我一定认真上班。” 曹复疯了吗?戴英霞看着曹锐锋那双鬼里鬼气的眼睛,鬼才信他重新做人。戴英霞忍住不爽的情绪,照老板的指示,先带曹锐锋熟悉社内环境,带曹锐锋到档案室,拿几份过去的企划案给他研究。 “你的脸色不太好喔,看到我不欢迎吗?”曹锐锋挑衅地觑着戴英霞。 “这期是介绍世界各地有名的酒庄,这是编辑访问稿--” “我喜欢你的套装,裙子更短一点就好了,腿很长喔。” “另外这些是销量数据。” “33b吗?还是c?应该是c罩杯吧?”现在他的视线直盯着戴英霞的胸部研究。“胸型够挺--” 戴英霞忽然按下桌上电话的通话键。“老板--” 喀。曹锐锋切掉通话键,瞪住戴英霞。他冷笑:“不懂巴结小老板,以后会吃亏的。这公司以后是我继承的,我跟我爸闹得再厉害,名义上还是父子,血浓于水。你以为你靠美色就能a走我爸的所有财产吗?” 戴英霞懒得跟他耗。“曹先生是否洗心革面可以忍受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我拭目以待。”她离开档案室,回办公室时,曹复急着问她-- “怎样?他表现得如何?我想让他在企划部实习,你觉得呢?” “他个性轻佻,不能相信。” “我知道,我从小把他宠坏,我有责任让他变好。” “我担心他是想什么花招要跟你拿钱。” “我原先也这么想,可是他这回没说要投资什么,也没说要跟我拿钱,还主动说不用给他薪水,他只想学习,我很感动。他这次是真心忏悔,现在想想,他说得没错,他小时候我都没时间陪他,我太忽略他了,我们父子要重新培养感情,晚上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晚上有事。”到此为止,戴英霞不再多言,她知道多说无益。 戴英霞整天一肚子火,晚上到江明芳家时,她气愤地说给江明芳评理。 “我们老板真的太蠢了,上次被骗三百万,上上次又说什么要开餐厅被要了五百万,结果都拿去包养女人,花天酒地,还买毒品,现在竟然让他到公司上班,我都快吐血了,你说他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你心情不好,今天你回家去住吧。我已经没事了,每天看到你让我很烦,拜托你让我安静好不好?还是你觉得我这边房子大比混便利商店爽?你住上瘾了是不是?” 真伤人欸! “我只是随便说说……就吐吐苦水。”搞了半天,担心她还被嫌。“好好好,失恋的人最大,我今天回家睡,你有事我。” 本来跟江明芳诉苦,结果苦上加苦。算了,戴英霞劝自己别跟她计较,她正在发失恋疯,什么恶毒话都说得出来,不计较,不计较。 戴英霞回家,到了家门前的巷子口,撞见妈跟焦亨走在前头,他们有说有笑,脚步歪歪斜斜,大概刚刚喝了酒。戴英霞闪进一旁骑楼,听见他们高声谈笑。 “我今天也可以不用回去喔?”焦亨兴奋地脸红红。 “不用啦,英霞不在,她好朋友失恋最近都去陪她朋友。我们晚上来看片好不好?我租了很多片子,还有你最爱吃的洋芋片喔。” “你真好!”焦亨扑上去搂着她要亲她,她笑嚷着半推半就。 戴英霞看他们走远了,才现身。他们还真高兴啊,她猛然惊觉,原来……她不回家,妈妈这么开心。真是,恋爱真恐怖,一恋爱了六亲都不认了。 喝酒!我也可以喝酒!我自己喝! 戴英霞气呼呼去便利商店,买一打啤酒,坐下来跟自己畅饮。可恶,不要爱情,所以分外的重视友情跟亲情,结果呢?还是一样会寂寞,会孤单,只能坐着喝闷酒。 戴英霞喝到醉醺醺,不想回家打扰妈跟焦亨欢乐的时光,她索性趴在冰冷的玻璃桌面昏睡。便利商店冷气很强,冷得她直打哆嗦,昏昏沉沉,头很痛。她睡得很不安稳,还一直听到客人进来时的叮咚声伴随着机械式没有感情的问候“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戴英霞苦笑,欢迎谁光临?她的心不欢迎谁光临-- “戴英霞。”有人喊她。 戴英霞挪动疲惫的脸,睁开眼,往上看。迷蒙中,看见一张英俊的脸,冲着她笑,那是很温暖的笑容。 “哈啰,戴英霞。”何淮安打招呼。几天不见,再看见她,他发觉自己实在是太惊喜。不过,她的样子可不怎么好,披头散发,一脸倦容,脸上还有趴在桌上造成的压痕,可是蕴着湿气的迷蒙的眼睛,睡眼惺忪的,真是可爱到爆。 戴英霞一时没回过神,喃喃问:“你跟踪我?” “我来附近看我爸,现在要回去了。” “喔。”对喔,他说过他爸住这附近。也对,他哪会费神跟踪她。戴英霞低头,把脸藏在臂弯里,不理他。 他问:“怎么了?” “我现在样子很糟,你没事的话快走。”可恶!他干么忽然跑出来吓人啊?她忙了一天又脏又累,一身邋遢样,这时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何淮安笑呵呵的,把她的手拉开。“放心,还是很漂亮,还多了一种--”他定睛打量,她很窘,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一种妩媚的风情。” 何淮安赖着不走。“欸,你之前跟我说家里太舒服,所以要泡在便利商店工作,可是我刚刚在车上瞄了你很久,你都在睡觉。” “关你什么事。”戴英霞抚了抚冻僵的手臂,今天真衰,一整个不顺,他最好别惹她。 “我只是觉得一个女人这么晚在便利商店喝酒,不太安全。”他发现她桌子上全是喝光的啤酒。 “店里有监视器,很安全,非常安全。” “好吧,那就好。”何淮安点点头,离开。 戴英霞趴在臂弯里,胸口好空洞,眼眶很热,讨厌,很想哭。 可是没多久,柔软的东西落到她身上,她抬起脸,一件蓝衬衫罩着她寒冷的双臂。 何淮安又回来了,对她笑。“会冷吧,穿上。” “你怎么知道我很冷?” “穿上吧,你要是感冒了,挂两条鼻涕才真的丑。” 戴英霞笑出来,把衬衫好好地穿上了,同时穿上了他的气息,带木质调的男性古龙水气味。 何淮安坐下来。“我可不可以大胆地猜测,你在这里喝闷酒是因为心情不好。你心情不好是因为跟我有关?” “呵。”戴英霞翻白眼,真臭美。“难道我喝酒不能是因为心情好吗?” “你看起来很郁闷。” “我是心情好才喝酒,因为某个姓何的家伙这几天没骚扰我,我太开心了--” “是这样?” “是这样。” “你发誓。” “这种小事发什么誓?” “看,不敢吧。” 戴英霞猝地胀红面孔。“奇怪,你时间太多吗?这么晚不回家耗在这里跟我抬杠?” “我心情好不想回家,你想喝酒,我们一起喝。” “谁要跟你喝?” “那么各喝各的,这里又不是只有你能来。” 他还真的去买酒了,戴英霞瞧着,忍不住直笑。糟糕糟糕,原本郁闷的心情呢?怎么转瞬明亮了?就因为何淮安来了?有这样喜欢他吗?可是原本好孤单的感觉,当他光临,马上消失无踪。 何淮安坐下,扳开啤酒自顾地喝起来。 戴英霞装酷,喝自己那瓶已经不冰的啤酒。 情况有点滑稽,面前的窗玻璃,隔着漆黑冷清的夜,更清楚地反映他们的身影。戴英霞看见自己披着他的衬衫,头发蓬乱,脸上的妆也早就褪光。而何淮安一脸酷样,神清气爽地坐她旁边喝酒,超级的帅气挺拔。他们各自喝酒,不言不语。后来,何淮安先开口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 “欸?”戴英霞转过脸,兴奋极了。“不是说各喝各的,你怎么跟我说话了?”他输了,他先忍不住喔,哈哈。 “不想回答?就不要理我啊。” “喂!” “听说酒后会吐真言,你会吗?” “嗟。” “怎样?今天过得好吗?不要说谎。”他发现戴英霞越不舒服的时候,越爱讲反话,她太逞强太好胜。 “如果你真的想听实话,好,实话就是过得烂毙了。工作上有事让我不爽,还有我那位发失恋疯的朋友嫌我烦,然后我正要回家看到我妈跟她男朋友兴高采烈地讨论晚上的娱乐活动,他们以为我不回家睡爽的咧,所以我想我也不好让他们白高兴,因此坐在这里想着一件我想不通的事,以上报告完毕,全是实话。ok?” 他笑着,啜饮啤酒。“什么事想不通,我帮你想,我很聪明。” “何淮安。”戴英霞转身,面对他。 “你说。” “有件事我觉得很吊诡,爱情这事我知道靠不住,所以我们真正要努力经营的,应该是亲情对吧?可是一旦亲情跟爱情撞上,人们又常常眼里只有爱情,六亲不认。那你说我们不要爱情也不要寄望亲情,我们努力在事业上好了,可是啊我发现连事业都不可靠,老板今天可能很喜欢你器重你,可是明天换个决策转个心意,你什么改变都要接受不得异议。即使是你非常厌恶的事也要忍下来,不然只好走路,所以事业也是靠不住的。还剩一种,友情。可是友情这档事,我觉得也是满脆弱的。那你说,做人怎么会那么没意思啊?没一种感情是靠得住的。我越想就越闷,我越闷就越想,我想到脑子都快烧坏--” 戴英霞惊讶自己竟牢骚满腹,看样子她的确是挺沮丧的,跟何淮安往来,就对老板有深深歉意。结果老板的儿子上次才弄伤她,转眼又被老板请进公司,老板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 他说:“你说的都有理,事实是这样没错。” “这事实,挺让人沮丧。” “怎么会?想明白了这些真理,才能早点觉悟。” “觉悟什么?” “做人还是不要顾虑太多,眼前开心最重要。眼前开心一刻是赚到一刻,如果人生是苦海,那么多一秒开心就是赚到了。还有什么亲情友情爱情事业全不能期待,如果可以期待,社会版就不会有那些新闻事件。如果什么都不可靠,那么唯一能靠的就剩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要怎么给自己找开心,起码这些是可以好好规划的。” 第十八章 “也对。那么我的开心嘛--”戴英霞认真思考起来。 “你想一想啊,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最想做什么?想想能让你高兴的。” “可是都很难,我很想放假几天,我希望有个舒服的地方好好安心地睡下去,什么事都不要做,也不要早起,不用面对那些商务电话,也不接老板电话,能这样的话就太棒了。事实上我可能是染上职业倦怠症,我真希望跟老板角色对换。他太依赖我了,害我都不敢放假,假如我当老板,然后有个跟我一样能干的秘书伺候我那就太棒了。东西随便乱丢,他收给;东西随便乱塞,他整理;行程随便答应,反正他会安排;电话都不用接,他会过滤。喔,爽欸!” “这有什么困难的,你这些都很容易办到。” “呵,最好是。” “我当你的秘书。”何淮安按住她双肩,看着她。“我没当过任何人的秘书,可是我想呢,由我来当秘书的话,老板应该会相当的快乐,因为吃喝玩乐这些我太行了,保证让我的老板身心平衡,能量饱满,每天都无忧无虑笑咪咪。” “你当我的秘书?”她惊呼。“我何德何能请到何社长当我秘书,不要开我玩笑了。” 何淮安哈哈笑。“干么?不敢请我当秘书?这么没胆?” “我是恶人无胆。”戴英霞也笑。 “现在出发吧。”何淮安看看手表。“现在出发的话到那边刚好天亮,可以看到最美的风景。” “出发?去哪?” “我知道有个很棒的地方,何秘书帮戴老板安排两天一夜的假期。” “我什么都没带,公司也没请假,我……” “你有年假吧?打个电话请一天假死不了人的。老板的行程过去让他自己看着办,不会死人的,公司不会因为你休假一天就倒闭。至于身外之物,我这个秘书可以帮你搞定,这些通通不是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这个--”他的食指抵住她的头。“是这个犹豫不决的脑袋。” “喂,我们不算男女朋友,两天一夜旅行,ok吗?” “我想确认一件事--” “确认什么?” “能跟我一起‘湖心亭看雪’的是不是你。” “哈。”戴英霞淘气地瞪大眼睛。“你以为你想看雪别人就一定会跟吗?不要这么自大。” 没想到她真的跟来了,戴英霞恍惚地想,她八成是发酒疯了。 凌晨三点,何淮安开车载英霞朝花莲出发。 车子稳稳地在黑暗公路行驶,天空是蓝紫色,路树是黑色的,行经的路灯,邻近的山,沿路橘黄灯火一汪一汪闪过。戴英霞看广阔的高速公路,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冒险地放下一切,跟他去旅行,连目的地在哪都不知道。可是在他身旁,她觉得非常安心。 她不时假装拨头发,偷瞄他。此刻,有着跟他旅行的刺激感,不安分的遐想,还有把自己都交给他打理的安全感。是不是因为见过他豢养鱼儿的模样,还是见到那些被他养得肥胖的猫儿?让她觉得那双有力的手臂是可以被依赖的? 可是他也不是毫无个性,任人摆布的,不像那些追求她的拼命讨好迁就她的男人。他也有强悍的不妥协的一面,那一面令她不安。但也有像今晚这样,教她惊喜的温暖的一面。 “何淮安?”她轻声喊他。 “唔?” “你真好看--”戴英霞微笑,情不自禁,伸手抚了抚他发鬈,还有他的脸庞。 何淮安瞥她一眼,看见她的笑容,也跟着高兴起来,觉得很满足。他微笑,也抽手摸了摸她后脑。大大的手掌抚过她后脑,像抚弄豢养的猫儿。 戴英霞瘫下来,懒进座椅深处,侧坐着,把脚缩上座椅,面向他,笑着一路觑着他看。 “喂,你打算这样盯着看多久?”他被瞧得不自在了,空调很大,还流汗。 “我觉得你开车的样子很好看啊。” 真是,他笑了。 戴英霞后来睡着了,缩成一团,抱着小腿,摊在座椅。滑进黑甜的梦里,微晃的车厢,是酣睡的好地方,宛如童年的摇篮,摇晃疲累的身躯。 何淮安放慢车速,稳稳地驾驭汽车,一路任由爱超速的车子超越他。 他不像一般人热爱速度的快感,或超车瞬间那种胜利感。对何淮安来说,没有什么比平安地将喜欢的女人带到目的地更重要。在马路上竞速,为着那短暂的快感,冒着生命危险或与人冲突的可能,是最蠢的行为。他只想把戴英霞送到他最喜欢的地方。想看到她醒来后惊喜的表情,想看到她开心的脸庞,他想着就微笑,慢慢开车,不时地瞅一瞅她可爱的睡脸。 他肯定是极佳的优良驾驶,戴英霞睡得很沉。他怜惜地想,她大概太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她肯定是累坏了,而他有想照顾她的渴望。 戴英霞睡昏了,直到何淮安将她摇醒,睁开眼,发觉置身在某个庄园。 她惊讶地睁着眼睛,走下车子,赞叹地环顾四周,怀疑自己走入某个仙境,四周遍布着落羽松树,沉静地立在晨雾里,伴随着低沉的蛙鸣。 何淮安跟庄园主人通电话。“……对,我们到了,麻烦你。” 一会儿,一名中年男子出来相迎,亲切地跟何淮安拥抱,微笑地跟戴英霞打招呼。“这次带女朋友来了?” 女朋友?戴英霞腼腆地笑着。 何淮安牵起戴英霞的手,跟着庄园主人走进迷雾深处。 庄园主人带他们入住湖泊后缘独栋的vi,他和气地微笑道:“我就不吵你们了,今天不是假日,庄园只有你们住。何先生,有事的话再跟我联络,管家随时为你们服务。”说完,将钥匙交给何淮安便离开。 戴英霞迫不及待走进屋内,原木地板,整片的落地窗,湖光山色成了天然壁画。屋内有石砌壁炉,浴室有温泉池,这里实在太棒了。 戴英霞站在中央,问他:“你常来?” “是啊。”他微笑:“每个月会来这里放松一下自己,然后每两个月,会给自己安排一次自助旅行。你喜欢这里吗?” “还挑剔的话会遭天谴的--”戴英霞走向床铺,抚了抚蓬松的床被。床面向落地窗,与湖畔、落羽松相望。她坐在床畔,身子往后倒,满足地叹息。 “真舒服。可是这里很贵吧?一般人消费不起。” “要看怎么衡量,有些人把钱花在泡夜店或是买衣服,我喜欢花在这里。”他走到床边,俯望戴英霞。“凭你的条件加上那一票追求者,戴英霞要享受这样的生活很容易啊。” “岂止容易,要包养我的多着呢!” “结果戴英霞却宁愿晚上一个人在便利商店喝闷酒,还冷得手臂起疙瘩?” “就是啊。”戴英霞躺着,咯咯笑。“对那些人没有fu啊,想到让他们碰我,就会反胃,所以算了。” 他走到床边,蹲在她脸边,亲匿地和她讲话。“所以你是有喜欢我的吧?” 她转过脸,瞧着他,笑盈盈的。“你觉得呢?” “唉,我们都亲吻了,而且你还很热情的响应--” 她抬脚踢他,他笑了,抓住她的脚躁。 戴英霞伸手,指尖轻抚他下颚,磨蹭他下巴微刺的新生胡髭。她迷惘地看着他,他将她带到这样美的地方,拿衬衫给在便利商店冷得发抖的她,他陪她载失恋的朋友回家,他给她好吃得要命的饼干,他亲吻她时她难忘狂喜又刺激的兴奋感。现在以指腹描绘他脸庞的轮廓,觉得他完美得似梦中才会出现的男人。 “我觉得自己像在作梦--”这样英俊美好的男子,这样柔软的床铺,这样美的景色,空气里有森林的气息,她身上有他的衬衫他的气味,她的皮肤在碰他的这时候兴奋得发烫。 他微笑,连他眼角的笑纹戴英霞都好中意。 “你啊,绝对不在梦里--要不要证明给你看?”他抓紧她的手,压在她身上,亲吻她。 他们吻得狂热,缠抱彼此,倒在床上,身体腻在一起,耳鬓厮磨,互相挑逗着对方,探索彼此身体。恍若置身与世隔绝之地,陷落在柔软如丝的被褥里。 戴英霞的心野了,渴望着被他解放。他的每一个碰触,都给她宛如被电着的炽热感,身体兴奋得很、渴望得很。 何淮安温柔地卸去戴英霞的衣服,而她闭上眼,感受他印在颊边的吻,落在唇畔的吻,探入唇里扰乱她勾起她欲望的吻。 他暖热粗糙的手掌,摩擦过她柔滑的皮肤,他将她像玫瑰层层的剥开,在她皮肤烙下无数甜腻湿润的吻,而汗水在他们赤裸的身体蜿蜒,如迷你的小溪流,默默地濡湿了彼此。 何淮安热情地爱抚戴英霞,亲吻她,让她在他抚触下颤抖,教她在他的逼迫下变得甜蜜柔软,深邃细腻。 她敞开自己,双掌贪婪地紧贴着他背部皮肤,感觉他勃发结实的肌肉随着他身躯的移动,而汗水渗出,濡湿她掌心。一切是这样亲匿潮润,紧紧跟对方磨蹭,皮肤贴皮肤,呼吸暖着彼此唇畔,然后他炽热沉重的,缓缓滑入她体内…… 戴英霞颤抖,感觉他不断拓展,深入,他的坚实炙热重重沉进她的幽密湿润里,宛如钩子深深嵌进她的内在,然后在她紧绷的状态下,跟着她呼吸起伏,快感如旋涡将他们卷入情欲的狂喜中…… 他们贪婪地玩着情人间的游戏,刻意拖延狂喜的那一刻,只为着得到更极致的喜乐。他们热情地缠绵了很久很久,把彼此的力气都掏空了,也彻底地满足了彼此,这才甘心的亲匿偎着,笑着沉入黑甜梦里。 早上,鸟叫声替代闹钟把他们唤醒。戴英霞泡了个香喷喷的澡,把昨晚亲热后的酸疼都消除了,泡到连骨头都酥软了,才到屋外跟何淮安享用早餐。 屋檐下,他们坐在躺椅吃早餐。湖泊旁有两只白色的红嘴鸥正在觅食。遍地青草,凉风送来草木的气味。这里的空气特别轻,不像城市的闷重污浊。在这里肺脏好像被打开了,而享受过情欲滋润的身体则软绵绵的,很温润,很幸福。 一整个早上他们闲聊,互相喂食,腻在彼此的肩头,不时瞅着对方笑,忍不住去摸摸对方亲亲对方,浓情蜜意在彼此眼中传递。这是爱情最迷人的时刻,在激 情尚未褪去时,恨不得分秒都黏在一起。 戴英霞被这巨大的幸福感淹没,一切都太完美,令她有一点点不安。 “你谈过几次恋爱?”她问道。 “唔……”他瞅着湖泊,认真思索起来。 戴英霞坐直了。“想这么久?天啊,很多次吗?” 他咧嘴笑。“我女人缘很好,女人跟我在一起时都很开心啊。” “喔,对,因为你有钱有名。” “不是,我学生时代也穷过好吗?是气质吧,我气质好。” “呵。”戴英霞翻白眼。 何淮安呵呵笑。“我三十四岁,难道你期待我跟你说,你是我的初恋吗?” “所以是几次?” “嗯,要怎么算呢?没上过床的不需要列入吧?” “不需要!”戴英霞嚷,火气有点上来了。 “嗯,那就少了很多。大概有七个。” “七个?你是一年换一个女朋友?”戴英霞开始担心,该不会自己也很快地被换掉吧?唉,这是女人的悲哀,一上过床,身体都愿意交给对方,心当然也整个投入进去,她是认真的,他呢? 第十九章 他一派轻松地说:“有的交往不到一个月就掰了。” “好吧。”戴英霞双手抱胸,盯着他。她要搞清楚他的恋爱态度,搞清楚该当这是一夜情,还是长久的恋情。“那么这七个里面,几次是你要分手的?几次是对方要分手的?” “都是我要求分手的。” “都是你甩掉人家?”这下戴英霞不只是嚷,几乎是咆哮。完蛋了,他该不会是情场浪子爱情玩家?她误上了贼船了,很欢喜很刺激很浪漫,但她有翻船的感觉。 “什么甩不甩的?只是发现大家不合适理性分手。”他眨眨眼,解释。 “你是很理性,你那些女朋友也这么理性吗?” “嗯,有几个是不太理性,也有闹自杀的,因为闹自杀我更肯定分手是正确的,我不喜欢太情绪化的女人。” “ok!ok!”戴英霞举双手投降。“我要去冷静一下。”她要去散步冷静。 何淮安拉她坐下。 “干么爱问又问到生气?”他圈住戴英霞的腰,把她揽到怀里抱着。 戴英霞瞪着那双爱笑的眼睛。“何淮安,如果你对我只是一时的激 情,不想认真经营我们的感情,我们最好现在就划清界线,我不想要那种只有欲望跟激 情的关系。”如果只是怕寂寞找人上床,那她多得是男人可以挑,但她不要那种关系。 何淮安沉默了,脸上笑容消失,表情也变得严肃。 戴英霞一颗心往下沉。“所以只是为了激 情?” “我真伤心,你当我是好色之徒?我对感情认真程度不比你少。” “换了七个伴侣,你对感情认真的方式真让我惊艳。” “就是因为认真,发现不合适更该果断快速的分手,难道拖拖拉拉对彼此好?” “你真狠。” “没错,我很狠,这才是最慈悲的。至少我诚实,总比耽误对方,仅仅为了满足私欲浪费对方时间好吧?” “难道你不能等到确定对方是你要的伴侣才交往?” “这话逻辑不对,又是要交往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那些女人被抛弃了肯定很痛苦。” “至少我每段感情都是专一的。” “呴,你真是很有理嘛。” “有理走遍天下。” “何淮安,你有被人抛弃过吗?被人说‘我发现我们不合适’,但是你其实觉得自己跟对方很适合,也正在热爱中,突然被甩过吗?你有吗?” “没有。” 戴英霞嚷:“所以你不知道失恋多痛苦!” “女人就爱感情用事,我说的是逻辑上正确的事,我不想为了让对方好过就虚情假意表演真心。” “愿意虚情假意愿意表演真心是因为还在乎对方吧?而你是残酷到连假装都懒,说变心就变心,想分手就分手,给对方打击,真可怕。” 他板起面孔。“我想再谈下去没有交集,大家想法不同。”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马上打道回府?看来我也不是能跟你‘湖心亭看雪’的人,不过你也不是我变成老婆婆时,想依赖想照顾的伴侣!” “但是在床上我们合得来,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戴英霞抓了纸巾扔他,他接住。他将她翻过来压在躺椅上,一旁落羽松的影子筛在戴英霞因愤怒而绯红的脸,她嗔怒的眼睛,鬈翘的长睫毛,盯着他看的模样,教何淮安心紧。 “这里这么美,我们不要吵架。”他低声哄她。 “才相处一天就吵架,我看我们不合。”她倔强地呛他,他却笑了。 “我倒觉得你是我交往过跟我最合的女人,我对你有高度的肯定。” 戴英霞眼睛瞪得更大,肯定?没听错吧?刚刚不是还跟他吼来嚷去的,竟然还肯定她咧?这家伙思想好奇怪。“你的行为跟你说的话怎么那么矛盾?” 他微笑,抚了抚她揪紧的眉头。“至少你不是那种因为喜欢我,就虚伪自己的个性和观点拼命讨好我、附和我的女人,这点我们其实很像啊。我也讨厌因为爱情,就抹煞自己的原则跟观念,所以呢--” 他手臂一个用力,她惊呼。被他锢得紧紧,呼吸不顺,身体紧挨在一起。他炙热的视线,又害她心跳大乱。 他抵着她额头,嘴角上扬,带着贼贼的笑。 “戴英霞,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他亲吻她的睫毛,亲吻她的眼角,亲吻她的鼻尖,吻住了她骂人的嘴,他吻得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最后被他抱进屋内,丢下吃剩的早餐、凌乱的餐桌,他把她拽进被里缠绵。 九点钟,戴英霞趴在床上,声音沙哑,假装咳嗽,跟老板曹复通电话。 何淮安光着身体侧躺,白色薄被横亘在他精瘦的腰部,透进来的阳光映着那片结实的古铜色胸瞠。他右手撑着脸,笑看搂住被子遮掩上身的戴英霞。 戴英霞跟老板说:“……有,我有吃药了……咳,好……今天的行程有e-mail到你信箱了,只有晚上七点的饭局,好,我会好好休息的,咳、咳,掰。”关掉手机,戴英霞吁了口气,瞪何淮安。“我头一次跟老板撒谎。” “你享受到这么多乐趣,很值得啊。” “你很得意嘛!”戴英霞笑了,拿枕头扔他。值得吗?唉,戴英霞承认,很值得。被热烈爱过,身体酸痛,又有被喂饱饱的充实感。 他们下床,沐浴完毕,何淮安将随身的笔记跟书本放进背包,牵着戴英霞出去散步。他们手牵着手沿着湖畔散步,先前的争执,没有答案。 “我现在没力气和你吵架,体力都被你榨干了。”他笑道,被她瞪回去。 “好像只有你很努力,你没享受到吗?有胆你说没有啊。” “我很享受。”他仰头哈哈笑。 “你这男人很可恶。”她掐他手臂,但也很可口。 在床上他无私地尽兴满足她,可惜恋爱不能只靠那张床,在真实生活里的何淮安,有着让她很不安的爱情观。可是,她也不要吵架了,因为置身在宛如仙境的地方,吵架真的挺杀风景。暂时忘了那些观念上的差异,她决定好好享受假期。 太阳映着湖泊,湖面闪烁金光,湖水很幸福地也被日光烘暖了。长相严肃的落羽松,在阳光下仿佛也懒洋洋起来。何淮安带戴英霞去木造露台上休息,那儿有一株极大的面包树,可以遮蔽阳光。 戴英霞躺在树荫下,背贴着温暖的木头,几只绿绣眼小鸟在树梢间淘气跳跃。 何淮安趴在她身旁,打开书本阅读。 白云冉冉的,在蓝天缓慢移动,一切是这么的宁静美好。 戴英霞把双手枕在脑后,正打算好好欣赏云朵,手机尖锐地响起,她慌乱地接起电话-- “我那份上半年的财务报表为什么没在档案柜里?”曹复急问。 “老板你忘了啊?昨天你带回家看了啊。” “我有吗?” “你拉开档案柜,在财务报表空着的那一栏里面是不是贴了一张便利贴,上头写着‘老板带回’,还有标注时间。” “哦,有,我看到了,你感冒好多了吗?好好休息,没事了。” 戴英霞关上手机,躺下。 阳光在面包树巨掌状的空隙间闪耀,从那空隙望去,云儿白绵绵-- 铃--手机又响,又是曹复。戴英霞接起,又是他急躁的嗓音。 “英霞啊,我快疯了,你把我的钢笔收哪去了,你不在我都找不到,我一定要用那枝笔才顺手,你--” 何淮安看着戴英霞,看她好性子地温柔地慢慢跟老板讲话。 “您先别急,现在走到你的茶几前,那边有没有?……没有。好,那就是电话机旁边,你常讲完电话就把笔放那里……电话簿呢?笔是不是夹在里面?……没有。好,那我想只有一个地方了,您去厕所马桶旁边的卫生纸箱上看……是吧,嗯,找到了吧……对啊,您老是把杂志带进去看又画重点的,上完厕所就忘了……好,我知道,会好好休息,掰。” “你老板很依赖你喔。”何淮安感觉不太舒服,闷闷的。这曹复也太依赖英霞了,又不是他老婆。 “要命。”戴英霞翻个白眼,再躺下。闭上眼,凝听风声,鸟叫,树梢摇荡的沙沙声。 铃--手机又响了。戴英霞猛一坐起,瞪着手机,又是老板。她呻吟,打算接起。 何淮安先一步把手机抢去,按丁关机键,扔一旁。 “清静多了。”他说。 “喂!”戴英霞赶紧拿回手机。“我老板欸,万一有重要的事--” “比方卫生纸没了还是奶瓶脏了?”何淮安抢下,不给她接。 戴英霞抢回去,打过去。 “老板什么事?” “英霞,我现在胸口很闷,我等一下要跟客户开会,可是小张给我泡的咖啡完全不对,你平常给我的咖啡我喝着习惯,现在他怎么弄就是怪,我很焦虑快不能呼吸了,你那咖啡是怎么弄的?” 咖啡?只是因为咖啡?戴英霞眼角抽搐,何淮安说得对,她根本不该接。她看到何淮安嘴角噙着笑意看书,八成心里在嘲笑她。 戴英霞压低声音说:“那个咖啡啊,只要到楼下咖啡馆买摩卡咖啡,味道就会一模一样,因为我也是跟他们买来给您喝的……好的,我知道,我会好好休息,掰。”休息个屁,秘书难得请一次病假,曹复的表现还真教人感、动! 这次,不用何淮安抢,戴英霞自己把手机关机,躺下,叹气。 “怎么了?”何淮安放下书本,靠过来,双手放在她脸庞两侧,俯在她上头笑看她。 “实在是……实在是……唉……实在是有点心酸。” “心酸?只因为老板不够体贴你?” “不是,心酸是因为我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戴英霞有感触。“平常我们老板总是说他不能没有我,对我充满了感激,也对我很好的,我也卖力工作,可是……可是忽然觉得有点心酸,不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你觉得你很努力协助老板,尽心尽力,可是当你请病假,老板嘴上说好好休息,行为上却让你完全不能休息,芝麻绿豆大的事也要打来骚扰你,你看到老板自私的一面,结果自己感伤起来,戴英霞你好幼稚。” “幼稚?”戴英霞气得要坐起,被他按回去躺好。 “听我说完。首先,老板跟员工,本来就是一种商业关系。这种商业关系一旦涉入私人感情,就会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包括类似这种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怎样怎样,或我为你牺牲奉献你怎么能对我怎怎怎诸如此类--” “不然你认为该怎么样?老板跟员工要相敬如宾冷冰冰?” “相敬如宾是为大家好。淡淡然的,一方不用过度感情用事,另一方也要务实,不需表演奉献牺牲,拿多少钱做多少事,把双方需求谈清楚,做事明明白白,规定清清楚楚。” “所以你把我们公司的郭达明挖角过去,然后成功地气到我们老板后就把他开除。” “这是你们老板说的?”何淮安哈哈笑。“曹复真有干编剧的本事。戴英霞,我没兴致为了气他搞这种事,是郭达明自己写推荐信想到我公司上班,至于为什么他不想待在原公司,他是有说他的理由,不过我不care,也不好在这边跟你说。 第二十章 “至于我把他开除,是因为他没达到当初要进我公司时说的那些目标,我自然开除他。我说过,我是公司的负责人,我重视公司的结构与产能,我付他要求的薪水,但他的表现不如别人,我一定开除,否则无法服众,就这么简单。” 何淮安说的跟老板说的不同,是全新的版本。但教戴英霞惊讶的是,自己竟被说服,心里觉得何淮安说的才是真相。从和何淮安相处以来,他的真诚、自信、直率无伪的作风,渐渐俘虏戴英霞。她知道爱上强势的男人很辛苦,她抗拒爱上何淮安这样不同阵营的麻烦人物,可是……偏偏又被他的自信魅力所吸引。 她立志要跟超级伟大的人物谈下一次恋爱,结果上天呼应她的恳求,果然来了个伟大却难以掌控的家伙。果然有一好没两好。 戴英霞叹息。“还是看云当傻瓜好了。” 何淮安也躺平了,跟她一样把双手枕在脑后,一起看云,看树,赏鸟,沐浴在筛落露台上的细密的影子里。他们沉默一阵,凝听大自然的各种声音。后来,何淮安侧身,手肘微撑起上身,笑觑着戴英霞。 戴英霞注意到他热切的视线,瞪他。 “你笑什么?” “看到美丽的东西,当然会笑。” “嗟。”戴英霞笑了。“我很久没这样静静看过云和树,这样躺在大自然里,背后贴着被阳光烘暖的木头,听着树声鸟声,真享受。你这地方找得好,怪不得你每隔一阵子就想来。你一个人来这里时,不寂寞吗?” “一个人来也许偶尔某个片刻会寂寞,但是带不对的人来,好好的旅行会变成折磨。” “那么现在是折磨吗?” “现在很享受。” 戴英霞瞅着眼前俊帅的男人,伸手抚着他的脸庞。“谈了七次恋爱……你是个让女人很没安全感的男人,跟你恋爱的话肯定要吃苦头。” “假如是聪明又很自信的女人,说不定吃苦头的人是我。” 他吻戴英霞,她也热烈响应,热情又被触燃,这儿没有人打扰,他们热烈拥吻,感觉到彼此身体强烈的渴望对方,一旦对方靠近,立刻就想迎上前去,缠吻,搂抱,紧抵,腻贴着。爱情与激 情交织成浪漫多情的午后,成就这趟旅程最香艳的风景。 当旅行结束,何淮安送戴英霞回去时,在车上,他说:“你不要有压力,也别急着设限,我们就顺其自然地交往,看彼此能走到什么时候。” 戴英霞微笑,点点头。就试试看吧!人天生渴望伴侣,她寂寞很久,也希望有个温暖的胸膛,在孤单的夜里依躺,只是这号人物…… 唉,这号人物啊,他说得倒轻松,和他交往怎么可能没压力? 结束假期,戴英霞一回公司,心情马上沉重起来。 见她走进办公室,曹复合上报纸,好亲切热情地迎上来。 “气色很好啊,感冒好了是不是?太好了,我很担心你的状况,本来晚上还想特地去探望你,结果你手机关了。” “我吃了药一直昏睡,所以手机没电都不知道……” 曹复拿来一份企划书,给戴英霞看。“这怎么样?我儿子昨天提给我的,他希望扩大企划部规模,这小子还挺有头脑的,他做了功课,提出这些业界优秀的业务高手,可以花钱派他们帮我们拉广告主,按业绩比例配佣金很不错啊--”曹复颇得意,真认为儿子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戴英霞不敢说实话,花钱请这些业务高手,但这些人她一个都没听过。不知道曹锐锋从哪找来的,背景也不知真假。她直觉地想叫老板先找人确认这些高手的身分背景是否如实,但及时忍住。万一查验不实,曹复跟儿子冲突起来,她的处境又尴尬了。看老板喜孜孜的脸,有必要泼他冷水吗? 曹复急着问:“怎么样?觉得他的idea好不好?你很聪明,我需要你的意见才能决定--” 这时,有人敲门。戴英霞暗暗松了口气,她不想蹚浑水啊。 助理拿了纸袋进来。“英霞的快递--” “我的?”戴英霞接来,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保鲜盒,外面贴着便利贴,写着-- 请享用。 她掀开盒盖,一阵核桃香扑鼻。是那天在何淮安处泡茶吃到的饼干,她赞不绝口的饼干。戴英霞笑了。 曹复凑近看。“谁啊?还特地快递饼干给你。” “喔,是我妈,她最近迷上做饼干,急着要我试吃才请快递送。” “是吗?我吃吃看。”曹复拿了一片吃,惊为天人。“这饼干也太香了吧?真脆真新鲜,你妈要不要做这个来卖?我第一个下订单。” 戴英霞惊骇地看曹复吃着敌人何淮安送的饼干,要是让他知道是何淮安给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呸出来。 曹复一边嚼着饼干,一边指着企划书说:“你快花时间看看,跟我说一下你的意见。” “这样吧,我下班前给你答复,我先帮你处理要回的信件--”戴英霞暂且敷衍过去。 这一整天,那份企划书就碍眼地躺在桌上。 中午,英霞泡咖啡,吃饼干。那饼干的滋味真是甜润心房,她越吃越馋,越馋越觉得香,也越怀念跟何淮安在庄园过的与世隔绝的时刻。然后看着曹复吃完午饭靠在沙发呼呼大睡的邋遢样,又想到曹锐锋恨她入骨的表情……唉,戴英霞渴望时间停在庄园。 到了下班时,戴英霞交出企划书。 “老板,我没办法确认这份企划好不好。”她决定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不能确定曹复能听进真话。曹复既然不顾她反对坚持任用儿子,她又何必冒险多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好不好?” “因为我不是企划部的人,老板问企划部好不好?” “唉,我不信任他们,而且他们都不喜欢我儿子。” 我也不喜欢你儿子。戴英霞忍住不吭声。 “好吧,我再想想,你也再帮我衡量看看,我相信你。” 被相信,是多么沉重的压力。 “老板,我有件事我想跟您说实话。”在这个午后,戴英霞有了决定。她想顺从内心的渴望跟何淮安交往,她也不想对不起曹复。拿人钱财要讲道义,她不想瞒着曹复鬼祟和何淮安交往。太累了,压力很大。 “我打算跟何淮安交往--” “什么?!” “‘若谷’的何淮安,我喜欢他,打算跟他交往。我认为有必要告知你,如果老板不能接受,我愿意无条件离职。” 曹复惊骇地后退几步,扶着桌子坐下。 “何淮安?你跟何淮安?你疯了!”曹复瞪着眼前这位他委予重任、悉心爱护最信任的戴秘书,几乎当女儿般疼爱的戴秘书。他给她全公司最高薪资,甚至心疼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打算分一部分财产给她,结果她爱上他的死对头,那个令他唾弃严重迫害他的何烂人?这无疑是在他脸上重甩一巴掌。事业上已经输给何烂人,倚重的员工也跳槽到何烂人处、还被何烂人革职,现在,明知这些往事的戴英霞竟还去爱那个何烂人? 戴英霞回避曹复暴怒的眼色。“我知道您很难接受,很抱歉。”就连她自己也被这意外的缘分惊骇到。 “你们互通款曲多久了?”他大声问,手握拳在发抖。 “刚决定开始交往,我认为道义上需要知会您,所以说实话。” “怎么,连你也想去那里上班吗?想沦落到跟郭达明一样的下场?被糟蹋利用后一脚踢开?戴英霞,我以为你聪明,没想到你这么胡涂堕落。” “他没有利用我什么。” “是吗?现在让我这么痛心,抢走我最信任的秘书,这不就是他最想达到的目的?他故意拿你打击我!” 人最惨的就是无自知之明,戴英霞很想跟曹复说,“若谷”已经胜过“安颐”,何淮安哪需要用心在打击他上面? “老板。”戴英霞叹息,真诚道:“我理解你对他的敌意,但是,我想对我的感情诚实,正是因为您对我的信任,所以我不能隐瞒您,偷偷摸摸和他交往。我知道您很受伤,明天我就递辞呈。谢谢您这几年的照顾,很抱歉辜负您的期待。”戴英霞收给文件,决定离开。 曹复看她毫不留恋,内心更是火山爆发,可是就让戴英霞这样走了? 这带来比愤怒更强烈的不安,还有不甘心。倚重的员工被抢走,现在连秘书也跑了,别人会怎么看他?他变成一个笑话,彻底的失败者,一个输家。 “戴英霞。”曹复强抑愤怒。“我没有要你辞职,我知道你为人正直,谢谢你跟我说实话,我刚刚是太震撼了,所以讲话大声了点。我相信你的人格,我信任你,你不要辞职,请留下来,我需要你。” “可是……我跟何淮安交往--” “我知道,我知道。”曹复深吸口气。“他年轻英俊又有才华,女人当然喜欢他。我又老又丑又病,行动都不方便了,我大势已去,我没办法跟他比。” “老板--”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相信我说的,坚持和他交往,我不会阻挠你追求幸福,女人都想有个好归宿。可是,英霞,恋爱归恋爱,我是男人,你听我一句,男人恋爱时的话听听就好,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你何必为了他放弃工作?我相信我给你的待遇非常好。” 曹复走向戴英霞,拍拍她的肩膀,像慈父那样关怀道:“现在你和他才刚开始,你怎么知道未来怎样?我不只是把你当秘书,我把你当女儿照顾,我是真的为你好才生气,我不是只为了我自己啊。我也不要意气用事,你也不要感情用事。你留下,我听说何淮安常换女人,万一你们感情发展不顺,至少还有这里可以依靠,是不是?你那么聪明,怎么忘了为自己着想?说走就走,你真傻。他也支持你离开吗?他怎说?” 他?何淮安没有支持什么,事实上何淮安不在乎她这方面的挣扎,他认为工作只是工作,他觉得她太感情用事。这会儿,曹复这样体谅她,倒让戴英霞有点感动。 晚上,何淮安约戴英霞到他家,他亲自下厨做晚餐给她吃。 他厨艺极佳,重视菜色摆盘,每一道菜端出来都漂漂亮亮,宛如一幅画,戴英霞吃得津津有味。现在放下心中大石,能光明正大跟何淮安交往,她感觉轻松多了,心情很好。 吃完饭,她收给碗盘,问何淮安:“有没有围裙?我来洗碗吧。” 何淮安揽着她回茶几前。“女人洗碗手会变粗,晚一点我自己洗。来,坐下,泡茶给你喝。”说着掐她屁股。 “喂,乘机吃豆腐喔。” “谁叫你穿牛仔裤这么性感?”在她耳边悄悄道:“晚上不要回去。” “我考虑考虑。” “我教你弹钢琴,我们的钢琴课已经荒废好多天了。” “欸,这主意不错喔。” “还是……弹别的东西?”他咬她耳朵,戴英霞在他怀里咯咯笑。 他把戴英霞按倒在榻榻米,手也开始不老实,戴英霞搔他肚子反击,两人扭成一团闹着。戴英霞手机响了,何淮安正在啃她脖子。 “我接一下电话,唉,你先让我接电话啊。”戴英霞拿来手机,看到是妈妈来电,给何淮安使个眼色。 “是我妈。” 戴英霞接听电话。 第二十一章 “你今天回不回来?你没发生什么事吧?怎么最近常在外面住啊?都没看到你。”戴妈妈终于有些担心了,觉得女儿不太对劲。 “喔,我没事啊,我睡朋友那里啊。” “还是你交男朋友了?有的话带回来给妈妈看嘛,你都二十八岁了,妈也希望你找到好对象,以后老了才有人照顾你啊。你老是这样一个人的,妈也很担心--” “没有啦,妈,我不说了喔,我还有点事要做,回去再讲,打手机很贵的。”戴英霞尴尬地关掉电话,但一阵的内疚。妈妈担心她晚年没人照顾,可是她却阻止妈妈跟喜欢的男人结婚。戴英霞,你好不自私。 何淮安过来,搂着她。“怎么了?你妈还好吧?” 戴英霞笑着,摇摇头。“没事。”她偎进他暖暖的胸膛,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好舒服,好安心,好愉快的感觉。 人毕竟是需要爱的动物啊,即使爱情有时令人焦虑不安,患得患失,心情七上八下,可是仍然渴望爱的滋润。再成功再多人青睐,也不能胜过被心爱的人拥抱的温暖。当她被何淮安拥抱呵护着时,似乎更能体会母亲一个人扶养她长大的心酸与孤单。 深夜里,何淮安跟戴英霞热烈的缠绵过,两人满足地偎躺着,赤裸的身体盖同一条薄被。戴英霞枕在他臂弯,跟他谈心。 “我已经跟我老墙报备我们交往的事,我认为他有权知道。” “喔?”何淮安反应很冷淡。 “你介意吗?”戴英霞有点不安,难道何淮安希望隐瞒两人的关系? “我不介意,但是我认为你这么坦诚有点愚蠢。” “难道我应该不顾他感受,还是你认为我们应该偷偷摸摸的交往这样才聪明?”戴英霞火气又上来了。 何淮安看她快发飙了,微笑着,仍不愠不火地说:“不要生气,我这么说只是担心你以后在公司会很麻烦。” “这你放心,曹复气归气不过已经接受,我说要辞职他不同意,毕竟在专业上他还是很肯定我,他信任我。” “嗯哼。”何淮安对曹复这个人有些了解,他不认为曹复有这么大器。 “你很不以为然。” “我是不予置评。如果你想听实话,实话就是我不认为你跟老板坦诚和我交往的事是明智的。” “因为他对我很信任,我尊重信任我的人,我不想骗他让他受伤。” 戴英霞义正辞严,她被信任的男人骗过,她憎恨那种滋味。“我希望我们的交往基础也能建立在对彼此的坦白上。” “坦白到什么程度?有些事坦白只会造成困扰,让关系变得复杂。” 什么?!戴英霞翻身,跨坐他身上,虎视眈眈瞪着他。“喂!” “嘿。”他笑咪咪,戴小姐又要生气了。 “所以你觉得,对我,你不需要坦诚?” “你是不是被我养胖了?很重,快下来躺好睡觉。” “少转移话题。”戴英霞捧住他的脸。“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就算了,我不能强逼你跟我想法一样,毕竟你不是那个要拿人家薪水的。可是男女朋友之间,彼此坦白是互信的基础,我最讨厌被瞒,这我们要讲清楚。” “喔。”他还是轻松的,笑笑的。 “打比方说--如果你跟别的女人吃饭,要先跟我报备。” “如果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为什么要报备?” “那么如果有女生向你示好,你认为你要不要跟我说?” “我一向很习惯女人对我示好,连这都要讲那我事情都不用做了。” 很好,戴英霞的火气越烧越旺,声线更紧绷。“假如,假如--跟女生有肢体上的碰触,你认为需不需要跟我坦白?”最好你是连这项都说不需要! “肢体上的碰触,哇,这范围太广泛了。走路时手肘不小心擦到呢?” “啊--”戴英霞揪住他头发,气炸了。 “冷静,冷静。”他大笑,抓她的双手。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我可以忍受男朋友处处和别的女人乱搞?” “有时候商场拜会什么的总要交换名片握握手嘛,你不要这么激动。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闹着你玩,唉呦,冷静,我头发被你揪痛了。” 他又笑又求饶,可是戴英霞觉得他不诚恳。 “何淮安我都不知道你的爱情观这么宽--”戴英霞沮丧,怀疑他骨子里根本是个感情没定性的浪荡子,而曹复那句何淮安常换女人更让她惶恐。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的女人,她要的是可以互相扶持照顾,心灵上能沟通,很冷的冬天可以躲在被子里一起取暖,伤风感冒时另一个人呵护备至,她要这种像穿旧了也不会扔掉的毛衣的那种感情、相守到老,她不要贪图新鲜的激 情,可是何淮安也有自己的主张。 他捧住她的脸,严肃道:“英霞,我爱你。但是,我喜欢在恋爱中,各自保有自己的天空。你不需要事事向我报告,我也不必样样向你坦白,就像国画中说的留白,给彼此保留一些自由的空间,彼此信任,这样感情才能美丽而长久。” “我睡了。” 听不懂,不想听。戴英霞躺下,背对他,不谈了。多么耳熟的话,给对方自由?给对方信任?直到被卖了都不知道。想想江明芳不也是给萧华最大的自由跟信任?想想自己当初两段感情不也都完全的给予信赖吗?再想想男人,就觉得男人很残酷。 不得不承认当初母亲跟爸爸恋爱,造成爸爸抛家弃子,那个原配妻子肯定也痛不欲生。男人为什么在感情上都这样自私?要自由,要信任?可是当女人接受了你的追求,陷入了爱情里,却只想着给予,想着付出,想着一生一世,毫无空间再去想着什么自不自由。 “还在生气?”何淮安轻声问。 戴英霞淡淡地对身后的淮安说:“我认为从决定去爱某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失去自由了。” 何淮安抱住她。“我们干么浪费精神辩论彼此的爱情观?放轻松,顺其自然才对吧,何必给彼此压力。” “不把原则谈好,我没办法放心跟你交往,那才是对我真正的压力。” 何淮安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太唱高调了。戴英霞不安,和他走下去会有未来吗?还是哪一天忽然这个说着要自由的男人撇下她,一句缘尽了然后换新伴侣,结果她掏心掏肺已经投入太深感情回不了头? 以前热烈追求她的男人,虽然有的交往后变心了,可是在热恋期,从未提过要信任要自由的,谁不是满街日夜追着她跑。而这个何淮安,过分到两人感情刚开始,就已经提醒她,他要自由,要自己的天空,他不要样样都坦诚。戴英霞怀疑这个极懂得生活情趣的男人,只把她当个有趣的过客。戴英霞怀疑他的“湖心亭看雪”是跟谁都可以一起看的。当她为了跟他光明正大好好交往选择跟老板冲突时,他却在她耳边唱他爱情的高调? 戴英霞有挫败感,不知道这么爱下去对不对?还是该赶快煞住?他的恋爱观,太飘忽了。她在心态上,难以跟随,掌握不住。对于掌握不住的东西,她想,是不是宁可不要,省得投入越多越伤心? 后来,他们都睡着了。 何淮安一直将戴英霞揽在怀里。可是这次,戴英霞不觉得温暖,反而觉得彼此距离如天涯海角。 凌晨两点,戴英霞的手机突然响起。怕吵醒何淮安,她跑到阳台说话,是王弯弯打来的。 “怎么了?”戴英霞惶恐,深夜的电话令人紧张。 “明芳在警察局,你快来。” “为什么?” “好像是萧华的妈妈报案的,说是被威胁,明芳跑去人家那里闹,你过来再说,我在出租车上就快到了。” 戴英霞蹉手蹉脚地穿上衣裙,拿了皮包,悄悄开门-- 啪!灯光猝地亮起,何淮安捻亮立灯,他坐起来,看着戴英霞。 “这么晚去哪?”原来他已经被吵醒。 “你睡吧,我去一下警察局,明芳出了事。” “我载你过去。”何淮安说着就下床穿上衣裤。 戴英霞站在门边看他。“我自己搭出租车,你睡吧。” “胡说什么。”他穿好衣裤,走过来板着面孔训她。“凌晨两点跑出去,还自己搭出租车,不知道要叫醒我吗?” 戴英霞冷冷地说:“看你睡得舒坦,不想打扰你的‘那片天空’以及‘个人空间’。” 何淮安觑着她,忽然非常狠地掐她屁股,她痛呼。 “很痛欸。” 他笑了。“女人就是小心眼。” “喂!” “唉,怪不得都说女人麻烦。” “你够了喔,我没要你麻烦,我不给你麻烦行吧?” “过来--”他握牢她的手,带她出门。“你一个人晚上搭车要是出了事,才真的给我添麻烦。还有,我醒来看不到你,你是打算让我担心死吗?还有,护送女朋友,保护自己的女人,是身为男朋友的责任。” 何淮安一边骂,一边牵她出去,他拉开车门,将她推进去。 戴英霞坐入车内,系上安全带。 何淮安发动汽车。戴英霞看着他,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笑了,瞪她:“这下又高兴了?” “唔。”戴英霞点点头,有点孩子气地笑咪咪。 “嗟--真情绪化。” 戴英霞微笑,看他开车。这时候的何淮安,又是一级棒哪。 赶到警局,看到江明芳的状况,戴英霞惊愕。 “怎么弄成这样?” 江明芳瘫靠着墙面坐在长椅上。才几天不见,丰润的脸颊凹陷,眼窝黯淡浮肿,眼皮更肿成两倍大,八成是哭坏的。她两眼茫然,目光呆滞,见了朋友来,也不打招呼,只是空洞地盯着前方,喃喃地重复说着:“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戴英霞哭出来,何淮安握住她的手,默默传递温暖。 王弯弯跟警察斡旋完毕,气呼呼过来。“为了个烂人这样糟蹋自己,她疯了我看。” 那个明朗爱笑的江明芳死掉了,眼前是浑身酒气,头发干燥紊乱,穿着男人的宽版睡衣,赤着双脚,脚底肮脏,神色涣散,手足还微微地颤抖,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进食? 王弯弯跑过去,站在江明芳面前,插腰瞪她。“喂,疯也有个限度,拜托你争气点,人家劈腿了也不要你了,还闹到人家爸妈家去干么?哭闹到让警察押上车?这样糟蹋自己有比较舒坦吗?” 江明芳缓缓地将视线移到王弯弯脸上。“萧华被那个女人骗了,那女人不好,会害了萧华,我让伯母劝劝他--” “劝个屁,人家要是向着你就不会叫警察撵你走了,你看你这样子,跑去只会让他们吓到,庆幸儿子甩了你!” “为什么他不跟我认错?为什么他不来安慰我,我快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他还能正常上班去约会去吃饭,他不可以这样,不公平……”江明芳啜泣。 “不要哭了,想想非洲难民,想想日本大地震,你只是失恋好吗?” 江明芳大叫:“管他什么非洲难民管他什么大地震,我江明芳的悲伤就是我江明芳的悲伤,我就是很痛,我很痛还不能哭吗?关世界什么屁事,你闭嘴!” 第二十二章 “确实是不关别人的事,也不关我王弯弯的事。我受够你这鸟样了,在我这个无父无母只能靠自己的人眼中,你为了个男人堕落成这样就是吃饱太闲!我不管你了!”王弯弯转身走。 戴英霞拦住她。“别这样,她已经够难受了。” “别告诉我你也支持她这样糟蹋自己!” “我不是,我只是觉得明芳现在……我是怕她会想不开。” “她现在跟死了有什么两样,我看了就火大,我--”忽然,王弯弯住口,看着江明芳。 戴英霞见她惊讶的模样,转身,看何淮安脱下他身上的薄外套,盖在只穿着睡衣的江明芳身上。 江明芳呆呆看着他。 他扶江明芳起来,问一旁做完笔录的警察:“请问可以带她走了吗?” “喔,可以。但是你们要看好她,对方有备案了,不要让她再跑去人家那里闹。” 何淮安点点头,又问:“可以跟你们借双拖鞋吗?” 警察拿来一双室内软胶拖鞋,何淮安蹲下,帮江明芳穿上。戴英霞跟王弯弯在一旁看着,戴英霞看江明芳双脚都是脏污泥,可是何淮安毫不介意地帮她把鞋穿上。 何淮安套着拖鞋时,微笑跟江明芳说:“走吧,很晚了,回家睡觉了。” 他对江明芳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这不是她江明芳最悲惨的时刻,好像她的丑态他全没看见,好像她很正常。“你也累了吧?回去躺着,躺着舒服,然后想哭的话再好好地哭。” 江明芳看着这温暖的眼神,这安然的微笑,她胸腔一紧,放声哭。 是,她累她痛她不想活,她在挣扎着要活下来,可是她必须疯一疯,因为她太痛了。她不要听训,什么爱自己,什么自尊心,什么非洲难民、地震难民,那些离她此刻的痛太远,她只需要被理解。结果是这个不熟的男人最体己,多荒谬,只有他没叫她振作,没批判她的痛苦。 王弯弯叹息,拍拍戴英霞的肩膀。“你们送她,我还一堆稿子赶着交。”王弯弯走了。 何淮安送江明芳回家。 开车时,瞥见后视镜里,戴英霞搂着啜泣的江明芳。他想,她们的感情真好,像一对亲姊妹。 江明芳哭哭啼啼地抱怨不甘心。“英霞,你以前被抛弃的时候,是怎么走出来的?你怎么有办法撑过去,那时候我还劝你放下,我真白痴,我现在终于知道你那时候为什么七天不出门……” “没事,你会好起来的。”嗳,戴英霞尴尬地看何淮安一眼。这江明芳,没大脑欸,她的新欢就在现场,干么提她的糗事? 江明芳显然是伤心过度,眼下可顾不到戴英霞的面子。她继续说-- “真好,你现在又跟他谈恋爱,可是我完全想不到自己还有可能爱上别人,我为萧华付出太多了,你知道的我本来可以跟我的老师到日本创业的,为了萧华我放弃机会。那时候我宠物美容比赛冠军欸,我真蠢,我在家里好可怕,都是跟他一起买的东西,床上还有他的味道,我本来要把他的东西扔掉,可是太多东西分不清楚是他的还是我的,书啦啦已经搞不清楚是谁买的,冰箱还有他的啤酒,我不喝啤酒的,可是我把它们全喝掉了,因为扔掉太浪费了,结果喝到肚子难受跑去厕所尿尿,突然又想吐,趴在马桶呕吐,呕吐时想到我这么惨又哭到眼睛痛……” “我知道很痛,可是,会过去的,相信我。” “我哪里做错了?我一直想我哪里做错了,我什么都为他想,他说工作压力大不想碰我,我就他妈的整整一年多没有性生活,结果他是去搞别的女人,还是我同事?做人怎么可以这么可怕?太可怕了,他在跟那女人做时都不会想到我的感受吗?他被我抓到我这么惨他都不怕我想不开?” 江明芳咆哮完,忽然又怔住,看着车窗外,茫然地说:“英霞,你知道我最痛的是什么?是我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贱,他这样对我,我还跑去哭去闹去求他回来……你那时说要没收我的手机是对的,因为我恨我自己这样下贱,可是我控制不了,我真好笑……”然后她又笑起来。 “明芳……”戴英霞难过,陪着掉泪。“我知道,没关系,都会这样的。” “你也会吗?你那时也有求他回来吗?你这么骄傲你才不懂,你失恋后很快振作起来,你说失恋是伟大的开始,英霞,你真了不起,我真逊。” “我……”戴英霞凑在江明芳耳边,不想让何淮安听见。“我其实也求过,我还跪着求。” “你还跪着求他?”江明芳大叫。 这下何淮安不听见都难了。 戴英霞蒙住脸。“你可以更大声一点。” “没关系,当我不在。”何淮安呵呵笑。 江明芳忽然张臂大叫:“我要振作,我要振作起来,我要唱歌,我要喝酒,最后一天让我堕落,然后我要振作起来!” 戴英霞拍手鼓掌。“赞赞赞,我支持你。” “支持我就跟我去喝酒唱歌陪我堕落一天!” “呃--现在吗?” “现在!”江明芳大叫。 何淮安说:“没问题!我现在帮你们订,然后到便利商店给你们买酒。” “等一下。”戴英霞紧张,抓住椅背,靠近他耳边说:“要是喝醉了怎么办?江明芳肯定会把我灌醉的,不然就是她烂醉发酒疯,我搞不定啊。” “所以不要跟男朋友计较什么坦白啊,什么自己的天空啊,男朋友就是照顾女朋友,女朋友需要的时候陪在身旁,对吧?”何淮安朝后头的江明芳喊:“你尽量喝,尽量唱歌,我请你。” “万岁!”江明芳哈哈大笑,这是她这几天来头一次微笑。 戴英霞看她那么开心,于是亲了何淮安一口,回座位跟江明芳搂在一起。 江明芳笑咪咪喊:“何淮安你太棒了,我们英霞交给你我真是高兴啊!你是我们英霞交过最伟大最棒的男朋友了,赞啦!” “是啊,”何淮安不要脸地说:“戴英霞八成上辈子烧了很多好香。” “你屁啦--”戴英霞拍手大笑。 大半夜的,何淮安不睡觉,负责守护她们。而这两个女人,酒一喝,歌一点,就疯了。他笑看她们又吼又叫又跳上沙发的闹了好几首歌,她们唱遍的《失恋万岁》。 歌词很潇洒,节奏又快,她们又唱又跳。 “和自己过不去,别求谁去爱你……我不过想付出,为何他要退出。有没有他没所谓,解不解渴有所谓,有时情人不如一杯热咖啡……为孤单干杯,祝失恋万岁……” 然后又唱了n遍苏彗伦的《一天一天》,她们俩抓着麦克风嘶吼-- “一天一天,欺骗着我。没有选择,只有分离……这一天一天一天的背叛,你使我感到后悔……” 她们唱得咬牙切齿怨气冲天,还喝酒喝到醉醺醺,摇晃晃。这两个闹到筋疲力竭,江明芳趴倒在沙发,还抓着麦克风朝天花板哭喊。 “我和萧华从不吵架,我都让他的我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苍天啊!为什么我还是失恋了!why--”她突然迁怒在场唯一的男人,把麦克风塞到何淮安面前。“你说、你说!你们男人到底要我们女人怎样啦?” “对!”戴英霞也有点醉了,跳上沙发,把麦克风也塞到他面前。“你说!你说啊!你们男人脑子到底想什么啊--” 这两个女人,喝醉了像小孩很野蛮喔。何淮安笑咪咪地看着她们,他清清喉咙,先指着明芳。“会失恋也是你自找的……” “我自找?”江明芳跳起来,激动吼:“我、自、找?” 戴英霞搂住江明芳,瞪何淮安。“有没有搞错?你怎么这样说?” 何淮安笑咪咪问江明芳:“难道你没责任?是你害那个男人得了‘肥伤’,他也很可怜。” “肥伤?什么肥伤?”江明芳惊骇。 何淮安说:“肥胖的肥。” 江明芳尖叫:“我太胖才被甩?” “什么烂话!”戴英霞扑过去揪何淮安衣领。 “冷静,冷静,亲爱的。”何淮安呵呵笑。 戴英霞咬牙说:“什么歪理,因为她胖所以被劈腿?当初他认识我们明芳时,明芳就胖胖的好吗?那时还是他主动追明芳,拜托!” “唉呀,此肥伤非彼肥伤。”快被她揍了,何淮安赶紧解释:“我是比喻。比方养植物,要定期施肥。可是每一种肥料都有固定加的分量,本来只需要加一点点,结果太爱这个植物加很多。就好像本来它吃一碗就饱了,你硬给它塞十碗,它不但没长肥,还暴毙了,在农业专有名词里这叫‘肥伤’。” 戴英霞眯起眼。“肥伤?我胡涂了。”血液太多酒精,看着他有点晕。 江明芳握拳嚷:“可是肥伤跟我失恋有什么关系~~关系~~关系?”麦克风回音开很大喔。 戴英霞回过神,睁大眼。“对,萧华是男人又不是植物!” “可道理是一样的啊。”何淮安看着两位“恰北北”站在沙发上的女人。他看向江明芳。“你,拼命讨好你男友,事事迁就顺从,满足他喜好,过分宠他。人是不能宠的,你不能把一个人宠坏了再去怨他不顾你的感受,不珍惜你。在这过程里,你不也忘了重视你自己?你只是一味讨好他,他已经习惯在这般关系里面自私,他得了肥伤,被宠坏掉了。你的爱情是得‘肥伤’死的。” 江明芳似懂非懂,张嘴反驳,又觉得他说的有理,遂傻住了。 戴英霞突然呵呵笑出来,指着淮安。“你,你可以当老师了,真会掰。” “不是掰,是事实。” “可我不同意。”戴英霞扔掉麦克风,直接吼:“什么叫宠坏,难道男人劈腿都怪我们自找?怎么不怪你们男人贪婪自私?喂,在爱情里谁不想宠对方?要怪只能怪我们女人天生比男人懂付出,而你们男人不知足,到手不珍惜。身边有这个,脑子又想那个,什么肥伤的,难道我们在爱人时还要故意对他坏去饿着他吗?” “我是指适度,对情人好要适度。” “适度成怎样?”戴英霞太激动,几乎骑到他身上去了,揪着他胸口嚷:“喔,难道我们爱上某人想对他好之前,都要先拿秤出来秤一秤吗?这个超过不行会得肥伤。这个可以才好一下,喔这不行,这好下去会太肥--要这样吗?” “是啊,太肥就腻了嘛。” 戴英霞捶他胸口。“腻你个头啦!又不是肥肉腻不腻,是你们自私不能信任,说话不算话,我们一相信,你们就乱搞。乱搞以后,又怪我们太宠,把你们宠坏了。到底要我们女人怎么做?” “欸欸欸,小心,你偏激起来了。” “我偏激?我是跟你讲道理。什么自由的天空,干脆去当鸟好了,飞来飞去满天飞干么招惹我们,害我们烦心--” “可是你们被追的时候也很高兴,怎么不说是你们占有欲太强--” “啊!”戴英霞吼,他忙搂着她,怕她跌下去。 很好,这两位吵起来了,一来一往,吵得不可开交。 江明芳看他们吵,哇噻,这一来一往太精彩,她都忘了她是吵架的起因。她看戴英霞气呼呼,可何淮安怡然自得还笑咪咪。戴英霞真上火了,他却乐在其中。看着看着,江明芳好像看见何淮安有个逗猫棒,而戴英霞变成一只猫。江明芳没看戴英霞这么撒野失控过,莫非戴英霞遇到克星了? 第二十三章 他们吵闹的声音让江明芳很放松,她打个酒嗝,躺下,终于想睡觉了。昏沉中她听见戴英霞跟何淮安说-- “……对男人来说自己的天空很重要,但是对女生来说,爱情就是我们的天空,阳光、空气、水。女人就是那么依赖爱。一旦被爱也决定爱人,我们就会不断地给--不要笑我们把你们养肥,是你们吸干我们的养分让我们枯萎了然后又去招惹别的花草!你懂吗?你懂吗?你知道吗?” 说得好说得好啊--江明芳忍不住在心里给戴英霞拍拍手。 何淮安看戴英霞骂得脸色胀红,青筋都快冒出来了。“冷静冷静,我以为号称‘失恋是伟大开始’的戴英霞思想前卫,独立自主又自信稳重,不会像一般女人那样为爱抓狂的。” “所以你失望吗?”戴英霞突然一阵疲累,很虚弱,她挪过去坐好,跟他保持一些距离。 她看着闪烁不止的屏幕,说:“失望的话要分手趁现在……我也只是普通女人。”遇到真爱,就变回会嫉妒小心眼忍不住想占有对方的普通女人。不管练多少本事,不管学会怎样武装自己,可女人怎么回事啊?坠入爱情,就被那个好爱的人打回原形,变回普通的小女人。想依赖不想独立,站不直,好想躺在他身上。连自己都尴尬,竟变得这样弱势。如果他要分手,趁现在。她心酸地想。 看着她忧郁的侧脸,那对瘦弱的臂膀显得孤单无助,他叹息。“你很老实,也够坦白。” “因为我对你认真,不认真的话我大可敷衍。” “真是,你是我遇过最会跟我吵架的。” “所以我说想分手趁、现、在。” “我还是不认同你的想法,但一样可以抱你吗?”他靠过来,很滑稽地把脸靠她肩上,像狗蹭她颈弯,呼出的气痒她下巴。 “干么啊?”她想把他顶开,他反而赖进她怀里,倒在她腿上笑,仰望她严肃的神情。 “真奇怪,真是奇怪,我竟能忍受这么爱对我大小声的女人--” “所以呢?” “我不想分手,你是我的业障。” “业障?”她掐他大腿。 他喊痛,立刻改口说:“是福报,我的福报。” 她这会儿又笑了,他揽下她的颈子吻她。“我不想分手。” 她内心狂喜,笑看他。“可是我有预感我们会常吵架。” “那就吵吧。我也有预感,除了吵架斗嘴,我们也会常常--”他又吻住她,热烈地跟她缠吻。他在她唇边笑道:“还会常常亲吻。” 江明芳终于振作起来,恢复正常。在哭过、闹过、疯过,她宛如全身蜕去一层皮后,终于渐渐恢复平静。虽然虚弱,但总算肯面对现实,打起精神继续上班,但每天她都花几分钟狠狠瞪胡佳盈,拿着给动物剃毛的电剪,一边用眼神杀她。反而胡佳盈毛骨惊然,受不了先辞掉工作。 而在那日酒醉发疯后,戴英霞和何淮安不再讨论彼此的爱情观,省得吵架。倒是热衷于探索彼此的兴趣跟身体的亲匿。 热恋初期最是甜蜜,心情就像咖啡上的奶泡软绵绵,又像甜甜圈撒的糖霜,甜得要你命也甘愿。身边多个亲爱的人,现实生活忽然变成抽象画,讨厌的事都变可爱。戴英霞同意妈妈跟焦亨的婚事,诚心诚意祝福。 因为自己被热切地爱着,心胸也跟着宽起来。 妈妈高兴得落泪,焦叔感动地对着戴英霞拍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妈妈。去爱吧去爱吧,戴英霞发觉她无权干涉别人追求幸福的权利,即使是自己的亲妈妈,也有她的归属。她希望他们幸福。 而戴英霞自己呢?她沉浸于跟何淮安恋爱的快乐,可是,自己的那些恋爱原则呢?严重受到考验啊! 星期天,当戴英霞跟好姊妹们在西华饭店祭拜五脏庙时,何淮安忽然打电话来了。大伙儿看见戴英霞手机上面的来电姓名,都停住动作,瞪着震动不止的手机,包括主人戴英霞。她们知道戴英霞的原则就是追她的约会中的男人,打电话一律响五声才接,这可是过去她耳提面命,向姊妹谆谆教诲的呢!姊妹在看,戴英霞不得不执行她平日的恋爱教条。 江明芳说:“是何淮安喔?” 王弯弯瞅着英霞,帮她数。“响一声,响两声,三声,四声--” 五声才能接。戴英霞为保住面子,暗暗祈祷何淮安响过五声。第五声了,戴英霞赶快接:“哈啰--” 嘟嘟嘟-- 他挂了。 这家伙,他就是这样!再多一声会怎样?她也要面子啊,可恶!戴英霞心头冒火,可姊妹们都瞅着她,她灵机一动,装模作样假装和何淮安对话,面子要顾啊。 她笑咪咪,跩兮兮。“什么?现在要我过去?不行啦亲爱的,我跟朋友们在吃饭呢,想约我要提早讲啊。什么?想我?喔呵呵呵呵……好啦,很快就见面了啊!昨天不是才见过我吗?你真是……好好好,你爱我,不要说了我朋友都在呢。” 戴英霞越讲越兴奋,想到这阵子那家伙那些自由啦自己的空间啦带给她的怨气,损害她的女神自尊,这会儿胡诌胡说地平衡心情-- “英霞--”江明芳对她使眼色。 “呵。”王弯弯冷笑,看向戴英霞后头。 怎么了?戴英霞转身,靠夭!手机滑落,跌在桌上。她笑容僵住,心脏吓到差点停止。眼前高挺拔的人物,不正是何淮安吗? 他微笑,那双黑眸闪着慑人的光,一副“我知道你搞什么鬼”的模挂。 糗大。戴英霞站起,“你过来!”在姊妹看笑话的眼神中,脸颊热烫的把何淮安拖到边边讲话。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问。 他笑答:“我……” “喉--我知道,跟踪我吗?唉,我说我中午是跟好姊妹吃饭嘛,这么怕我跟别人约会?你喔你真可爱!”原来也是会紧张她的嘛。戴英霞一阵得意,掐掐他的脸。 他脸上笑意更深,指了指另一边靠花园的那桌。 戴英霞顺着他手势看去,x!倒退三步。那儿坐着个长发美女,美女看见戴英霞的视线,还很优雅地微笑致意。 戴英霞呆住。“你……你在跟女人约会?!”轰--感觉像被雷劈。 “是我朋友,我们刚好也约在这里吃早午餐--真巧。” “女性朋友?”是女的,还是大美女!这才是重点! “对啊,我下礼拜要去日本旅行八天,有事请教她。” “你要出国八天!”很好很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淮安真是令人目不暇给,精彩万分,高潮迭起重击戴英霞的人生。她完全不知他有出国的计划,而且还是在他们正热恋的阶段,他舍得丢下她出国八天? 何淮安看她脸色铁青,解释道:“我应该有说过吧?我每两个月固定都会给自己一段假期,一个人出国沉淀自己。” 沉淀?你最好直接沉没算了! 戴英霞火大,握拳瞪他。“何先生,既然约了朋友就好好享受你的早年餐,干么打电话骚扰我?” “看到女朋友也在这里吃饭,这么心有灵犀,当然要来打招呼。”他理由很正当,这下,反倒变成她不正常。 “喂,话不是这么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女朋友?那么跟别的女人吃饭不用报备,喔我知道,这又是你那片自由的天空是吧?我回座位了。” “英霞?” “走开!”戴英霞回到座位,气呼呼坐下。 何淮安摸摸鼻子,不好多说什么,回他那桌继续跟朋友用餐。 看见戴英霞肃杀的表情,加上发现何淮安跟那桌美女的饭局,江明芳跟王弯弯暗使眼色,知道情况不妙。 戴英霞一口气喝光她的矿泉水。 江明芳赶快问:“要不要再帮你拿冷饮?果汁?” “我看她比较需要冰淇淋降火气。”王弯弯说,瞧戴英霞气到脸都红了。王弯弯好心低声劝英霞:“看开点,像他条件这么好,和他吃饭的人多着咧。你冷静,不要自乱阵脚。” “我很冷静。” “那就不要揉纸巾,都揉成子弹了。” 戴英霞揪着纸巾掐啊揉啊,恨不得也这样处置何淮安。 江明芳问:“那女人跟他什么关系?他有没有跟你解释?他跟女人吃饭有和你报备吗?不过他敢主动过来打招呼,应该是没什么吧?”江明芳叹息。“算了,别听我的,我的意见不准,男人都一样。”对人的信任被萧华重创,现在也不敢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何淮安也这样,瞒着女朋友跟别的女人吃饭。” 王弯弯拎起包包。“走吧,气氛差还吃什么?” “走什么走?”戴英霞端起盘子,快步走向餐台。“我食欲好得很,一顿要一千块,没吃饱都不准走,快,再拿菜--”戴英霞真是斗志旺盛,化悲愤为食欲卯起来拿熟食。绝不被何淮安影响,他没那么重要! 江明芳小跑步跟在英霞旁,叽叽咕咕问:“你打算怎么做?我觉得你们刚恋爱他就这样不行欸,你一定要严重警告他喔,不要像我跟萧华恋爱十年白白浪费宝贵的青春还被劈腿--” “闭嘴,多吃点。”戴英霞挟了好多排骨到江明芳盘子里。“我不像你那么笨,放心。”她可是女神欸,多得是追她的欸,何淮安算哪根葱。 可恶,让她这么丢脸。 王弯弯不以为然地说:“所以我说谈恋爱干么,像我一个人,没家人没情人自在逍遥,我就没有这种烦恼,想想当孤儿还是我的福报咧,唉,可悲可叹,你们这些可怜的众生,几时才能看破红尘?” 戴英霞跟江明芳瞪王弯弯。 江明芳撂狠话。“不要以为你是孤儿我就不会骂你。” “没见过当孤儿当到这么嚣张的,你有种。”戴英霞掐王弯弯的手臂。“嘴巴不要这么毒,小心我扁你。” 何淮安也失控了,他返家后一直打电话给戴英霞,她就是不接。 三只猫围着他喵喵叫,想撒娇,讨抱抱。可他心神不宁,万事暂停,只顾着一直给戴英霞打电话。 这女人!最后他扔了手机,朝空气咆哮。 “我不希罕你!” 可恶!他躺下,瞪着天花板旋转的吊扇,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在空转不止,讨厌自认潇洒的自己也有这么神经兮兮的一面。 戴英霞!有你的。 如果拒接何淮安的电话,能让戴英霞心里好过,那她整晚拒接他电话,是正确的。 可是,第二天醒来,她怔在床上,看着手机里二十几通他打的未接电话。活该啦,她不要理他,她不要他,然后,她没有舒坦,反而被空虚重重淹没,又忐忑起来,万一他放弃了再也不打给她了呢? 戴英霞回拨给他。换他不接电话了,空泛的铃声响了又响,她胸口好闷。窗外阳光灿烂,她看着也闷,心好沉重。她紧张起来了,不停地打给他。 到公司上班,午休也打给他,打到她失控抓狂,他是要和她分手吗? 戴英霞心情乱糟糟,但她不能再慌下去,下午,有重要的企划会议要开,她忙着准备资料,要自己专心工作上,想暂时逃避何淮安对她的影响。 第二十四章 企划部人员纷纷入座,戴英霞帮曹复备好资料,曹锐锋也来了,他朝戴英霞冷笑,仿佛知道什么似的。 在他身后,曹复走进会议室,他跟戴英霞点个头,宣布会议开始,然后跟她说:“英霞,我办公室桌上有份昨晚调的卖量资料,你去帮我整理归档,对了,我们不知道要开会开到什么时候,你数据弄完可以先下班,没关系。” 顿时组员皆羡慕地看着戴英霞,只有戴英霞敏锐地感觉到曹复是故意不让她参与会议。为什么?很明显,太明显了。过去每次都参与企划,每次都被曹复当重要人物咨询意见,可现在,呵。戴英霞退出会议室。 原来这就是他的信任?曹复口口声声说的信任,这么表面。他不像何淮安,资料摊在戴英霞面前也不怕她看。 何淮安说得太对了,她对曹复坦诚跟他交往的私事,她是愚蠢。 戴英霞心情沉重,何淮安也许真的比她看得清楚又有智慧。她会不会就这样失去他了?自己真的太任性吗?难道真的是自己态度有问题?是自己太强势?万一何淮安是她的真命天子,她会不会因此就错过他? 戴英霞惶恐,又给他打电话,还是没接。 戴英霞处理完老板交办的事情,既然曹复不信任她,她也没必要卖力表演尽心尽力,她提早下班,急匆匆跑去找何淮安。一路忐忑地想,如果她有错,好嘛,她可以退一步,可以好好跟他商量,可以…… 当戴英霞走进何淮安办公室,却看见昨天那个女人也在。很好,她怔住,第二次被雷劈,感觉太差劲了! “嗨。”那女人大方地朝她招手,对她微笑,并且,那女人就坐在何淮安办公椅上,正在用何淮安的苹果计算机,俨然女主人的模样。“来找淮安吗?他在里面,等一下就出来。我叫高宝桦,他之前的女朋友。”女人介绍自己。“你是他……新交往的对象?” 戴英霞冷眼看着她,不想哈啦,也不想装大方,她只想把那个女人从他椅子揪起来扔远远。就连英霞也没坐过他的办公位子,哼,原来是前女友,跟前女友吃早午餐,让前女友坐办公室用计算机?不肯接她电话,原来跟前女友在一起!到底何淮安自己的天空有自己到多远? 何淮安推开住家跟办公室相连的桧木门,拎着一袋东西出来。“宝桦,你要的是这个没错吧?” 看见戴英霞,他笑了,仍然是笑得云淡风轻,戴英霞气得想给他揍下去。 他对英霞哈啰。“你来了?今天这么早下班?” 高宝桦走过来,接过袋子,瞧了瞧里边的东西,灿笑了。“太棒了,就是这个,没这牌子的面膜,我出差就死定了。谢啦!” 所以他还帮前女友准备面膜?高宝桦离开,戴英霞狠狠盯着她走出去,直到她消失门外。 何淮安拉戴英霞坐下,戴英霞站得直挺挺不肯就范。 “生气了?”他还是笑。 她觑着他,现在,她真讨厌他这样轻松爱笑的模样,她为他整日揪心慌乱而他这样镇定。难道是因为他毫不紧张也毫不在乎她的心情?顿时戴英霞觉得自己很像谐星,可笑至极。 “想不想去吃饭?饿不饿?我来订餐厅?”他揽着戴英霞问,把她当小女生哄。 “我没吃饭的心情。”戴英霞瞪他。 “喝茶呢?” “我不喝茶。”戴英霞实在忍不住,发飙了。“你跟前女友还有来往?还这么亲密?” “分手还是朋友啊,她请我帮她跟厂商拿面膜,我有优惠价。” “分手了还叫你代买东西还可以坐你位子用你的计算机跟你吃星期天的早午餐?”戴英霞吼,他掩住耳朵。 “别误会,宝桦之前也帮我很多,我们现在真的只是好朋友,不要吃醋。” “所以我应该很高兴很开心哈哈哈这样拍手给你鼓鼓掌吗?” “唉,又要吵了?我就要去日本了,别浪费时间吵架。” “怎么?要珍惜跟我的时间那就取消旅行啊?我心情差我跟你生气就是浪费你时间?” “理性点。” “我怎么理性!”戴英霞咆哮。想到自己在公司的委屈,想到他毫不体谅她的感受,还不接电话,对,不接电话!“干么不接电话!” “是你先不接电话,我把手机关了,我也有脾气,希望你讲理--” “讲理--好啊,讲理是吗?走,我们去大街上问问看,有哪个女生能接受男朋友跟前女友还这么好的?是谁不讲理?”他真是毁她优雅自信的高手。 “你又何必把自己跟一般女人比?”何淮安凛着脸,耐心道:“我爱你,英霞。”他握住戴英霞的手,将她放在胸瞠。“我发誓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女人,这样你放心了吗?我爱你啊……你不是很多男人心中的女神吗?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他圈住她的腰,温柔地跟她讲道理。 戴英霞低头,很闷,可是那句“我爱你”,又教她软化。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我知道都怪我太有魅力,我是女人们心中的男神,难怪你失去信心。” “喂!”戴英霞捶他。 他掐她屁股反击。 “又掐我?” “礼尚往来。”他赖皮地笑着。 戴英霞忍不住也笑出来了,看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手机。 “我马上把手机打开,你看,你看--” 戴英霞被他揽近手机前,她看见自己的相片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背景。那是她去庄园时,躺在面包树下看天空的照片。他几时偷拍?还拿来当手机背景? 他炫耀地晃着他的手机。“你看我连手机里面都是你,还好意思跟我生气?来--”他伸手。“你的手机拿来。” “干么?” “也换成我的照片啊!” “我不要,好呆欸。” “快交出来--” 他伸手往她裙子口袋捞,她闪避一路退,退到墙前被他围住,无路可逃。他搔她胳肢窝,她哈哈笑扭来扭去,后来就被他拽进怀里热吻,性感地吻了又吻,啃了又啃,直到她站不稳,栽在他怀里,甜蜜蜜地被他摆平。 然后她忘了那些坚持跟原则,忘了计较那些差异,她晕眩又飘忽,浑浑噩噩,恍恍惚惚,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二十八岁了还像个小女生为他心悸狂喜,兴奋得颤抖,晕晕的陶醉。 怎么办呢?太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办呢?好像他身上带电,她一次次被电麻电倒。 晚上他们手牵手去吃麻辣锅,满嘴烫的,腻在角落位子里,跟邻桌肉麻兮兮的年轻情侣比赛热情。人家年轻情侣互喂东西,他们就故意共食一根面条,把年轻情侣吓得掉过头去。 吃饱饱回去后,何淮安拆了一盒数字油画,那是一只森林老虎的轮廓,每一个空白的区块都标了数字,两大盒颜料也按着数字标示。何淮安教她怎么玩-- “这是我们下期要介绍的东西,应该会引起流行。你看,只要按着数字上色,人人都可以当画家,画出漂亮的油画。而且画这个还可以训练耐性,让心情平静。” 他跟戴英霞一人一支彩笔,两人合力描那只老虎。 戴英霞玩得很开心。 何淮安说:“我去日本时,这只老虎替我陪你,我回来时要检查喔,看你有没有好好画完。” “才不要。”戴英霞摇头。“你去日本时我要跟男生约会,啊,还是跟我前男友还有前前男友联系?很久不见了,大家看电影还是吃饭……” 这女人很会当他欸!何淮安移动彩笔,画上了戴英霞的手臂,引来她的抗议。 “喂喂喂,那我也画你!”英霞也往他手上乱画。 两人又兴致高昂闹起来,只是画画,都可以画得热闹有趣。何淮安哈哈笑,给戴英霞添了两撇胡子,他真喜欢她瞪大眼睛生气,像虚张声势的猫。他想着,他们就这样耗下去、闹下去、逗下去,那么将会带给他人生多大的乐趣?他很享受她的存在,他喜欢这样跟她团在一起,感觉很幸福。是跟过去的那些女人都没有的感受,他真的喜欢。 午夜,他们偎在一起睡觉。 何淮安跟戴英霞描述他这次前往日本自助旅行将去的几个景点,戴英霞听他说得兴致高昂,忍不住失落道-- “我们才刚刚开始交往,你出国八天都不会舍不得我?”这跟她认知里热恋中的情侣差异极大,他没邀她同行,也令她有些小介意。 “就算是我们感情很好,但我每隔一般时间,还是会希望有一般完全独处的时间。这是我的习惯,请你体谅。” 戴英霞压抑她的不安,亲亲他的脸庞。“那么,我只好祝你旅游愉快。” “会想我吧?” “才不会。”说着背过身去,又被他霸道的揽进怀里紧紧地贴着他身体,被他体温融化。唉,戴英霞心中叹息,爱情真是让人快乐又不安啊。 接下来几天,他们几乎夜夜黏在一起,直到何淮安出国前一晚,戴英霞陪他打包行李。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请假算了,我想陪你去机场。”戴英霞很没骨气地撒娇,意外自己这样小女人的依赖起他。 他哈哈笑,揉乱她头发。 “我一大早就要出门了,你还是在家睡饱去上班吧。坦白讲,我觉得机场接送这种事实在很浪费时间,等来等去的何必。” 何淮安送戴英霞回家。 戴英霞早早上床,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真希望闭上眼,昏迷不醒,然后睡过八天七夜,何淮安就回来了。她苦笑,他都还没出国,她已经开始想念。真糟! 戴英霞啊,你好没骨气啊,遇到何淮安你真是弱啊!那些信心喊话跟恋爱教条呢?怎么全还给天地了,被严重打回原形? 铃--江明芳打电话来,口气紧张。 “英霞,你一个人吗?” “对啊,我在家。” “何淮安呢?” “他明天一早要去日本,我回家睡。” “我跟你说喔,你确定他是一个人去日本噢?他不会骗你喔。因为我晚上在‘新光三越’逛,看到上次跟他吃饭的女生在买行李箱,你觉得这是不是太巧了?我回来后很闷,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跟你说,也许是我多心,可是你知道我跟萧华也是因为我太大神经才会--” 戴英霞心跳狂烈,胸口闷重,思绪大乱。那女人干么买行李箱? 结束通话,她呆在床上,被种种怀疑揣测煎熬。她想立刻打电话问何淮安,但万一是误会又显得自己蠢。已经在他面前蠢过很多次,不想再丢脸。于是她枯坐到天亮,想着要信任他,可是过往感情的教训又让她恐惧。 她不断回想这几天何淮安的行为,毫无异状。可是一方面又想到那女人坐在他地盘一副女主人怡然自得的神气样。何淮安不让她送行,难道是因为要跟前女友双人游日本? 啊--戴英霞跳下床,揉着头,想到快发疯了。 结果一大早拦出租车到机场,她想着只要看到他是自己一个人旅行就好了,只要偷偷确认过就行了,不然她这八天都会发疯的胡思乱想啊。 没错,就这样做。 终章 戴英霞赶至机场,守在大厅角落,等着到长荣航空柜台报到的何淮安。离登机时间越来越近,戴英霞也越来越紧张。终于看到何淮安出现,他拖着行李箱走过来,戴英霞宛如被炸弹轰炸,他果真跟那个女人一起出现。果然骗她!戴英霞从暗处冲出来,像失控的兽,忘了现场有别人,她浑身发抖朝何淮安嗔目咆哮-- “原来是这样,下流无耻!原来是跟前女友出国?还说什么需要独处的时间,无耻!” 何淮安脸色一凛。“你先冷静。” 戴英霞更火大。“喔,你要说跟她在机场巧遇吗?把我当笨蛋耍来耍去很爽吗?我本来以为你何淮安是个挺高尚的人,原来你这么低级!” “戴小姐。”高宝桦插嘴。“你不该对淮安吼叫,这样他多难堪。还有--”她高高在上,蔑视地觑着戴英霞。“他是要去日本,我是要去纽约出差,我要参加商务会议。请看这个--”高宝桦秀出机票给戴英霞过目,上面确实是往纽约的机票。“因为刚好同一天又是接近的时间出国,而且是一大早,所以我图方便约他一起搭出租车--” 戴英霞愣住,可是……她瞪住何淮安问:“既然没搞鬼为什么不先跟我说?” “因为是深夜临时约的,我怕你睡了不想吵你。”他解释。 很好,一切都有合理解释,都有。可是为什么她气愤难平?觉得自己像笑话?她又出丑了,一次一次当众出丑,丑态百出,信心溃堤。戴英霞感觉浑身像被火烧,血液都逆着流,心力交瘁是这种意思吗? 何淮安冷冷地看着戴英霞。“你特地跑来确认吗?这么不信任我?” 高宝桦微笑地看着戴英霞。“你放心,他这个人唯一的缺点跟优点,就是我行我素,不屑说谎。” 是,对!你比我了解他是吧?戴英霞恨恨地看着他们,她看着何淮安毫无歉意、理直气壮的表情。这刹,戴英霞被深深的疲惫淹没,她突然笑了…… 何淮安困惑地看着戴英霞,看见她眼中闪着泪水。 她凄然笑道:“何淮安,你从没失恋过吧?” 他挑起一眉,不懂她的意思。 没错,他从没被爱愚弄过,他没感受过那样痛心的滋味,那种被心爱的人耍,被骗的撕裂的痛。像严重晒伤后的皮肤一片片,每天一片片疼痛地剥落。跟某个人热爱建立彼此的共有回忆,结局难堪又要设法剥离共有的快乐回忆。所以他永远不会懂她的心情,没有共识,无法交集,她的痛太孤独,她对他的不安焦虑,全变成他眼中的滑稽剧。 戴英霞伤心地看着他。“你失恋了,何淮安,我们分手吧。我想,独立到这样坚强的你,对我的焦虑无动于衷的你,生活中根本不需要多一个我,反正你都可以活得潇洒快乐。你想完全保留自己,你不需要我爱你,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浪费力气去爱你……” 戴英霞转身离去。 何淮安看她走远,他没追上去,但是他被她眼中的伤心震慑,更对她就这么放弃、提出分手感到愤怒。 “看样子,让每个女人伤心真是你何淮安的天赋。”高宝桦揶揄他说:“这就是你的新欢?”她微笑地抬高下巴,觑着他。“我以为你会找个更有智慧的女人,没想到她比我还小心眼。” “高宝桦。”何淮安突然严厉盯着她,教她一阵冷。“冲着你刚刚那句,我想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络。”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我讨厌你取笑她的模样--”撇下高宝桦,何淮安前往柜台报到,办理出境手续。 走出机场,戴英霞拦了出租车,一路哭回去。她还要赶着去上班,而泪水模糊双眼,胸口很痛。 她退出。先退出这场爱恋的是她,但心里明白输的是自己。因为何淮安,她阵脚大乱,丑态百出,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她受不了这种煎熬,受不了他的自我,更受不了的是自己没办法信任他,终至滑稽出丑。 她情绪大乱到公司上班,迟到了两个小时,走进办公室,看见桌上有一盒快递。她拆开,赫然看见是她爱吃的饼干,全用小袋子分装成七份,盒子里还附上何淮安写的纸条-- 有没有惊喜?虽然要离开你八天,可是你爱吃的饼干都帮你准备好了。想永远有这么棒的饼干吃,就要乖乖等我回来。 戴英霞看见快递上寄件的时间,是昨日深夜。她揪住胸口,趴在桌上痛哭。曹复走进办公室,看见戴英霞痛哭流涕,吓得趋前安慰。 “怎么了?这么伤心?是他,对不对!你看你就是不听我的,我早说他是个王八蛋是烂人,你偏偏要--” “够了!”戴英霞猛地站起,瞪着曹复。“我辞职,我不想再听到你骂他,我要辞职,我受够了!” 戴英霞嚷完,将饼干塞进包包,不管曹复喊她,她离开公司,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什么--好像--都不重要了。 戴英霞坐在公园里,一开始只是发呆,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终于回神。 她拆开饼干吃,一边吃,一边看太阳闪耀菩堤树,饼干很好吃,风景也很美,她却泪流不止,心好痛。 戴英霞啊,你这样哭哭啼啼多蠢啊! 这次,没有人背叛她,没有人要抛弃她,这次是自己输给内心的恐惧。她伤心地批判自己。 他心中还是有你啊,他这样体贴的给你准备惊喜啊。你为什么没办法安心信任他?他没说谎啊! 可是,可是她已经愚蠢地傻到让他看见自己神经兮兮的模样,难堪到不得不保留最后的自尊提分手,她是笨蛋,宇宙无敌超级的大笨蛋。 她想跟很伟大的人恋爱,却发现自己不够格去爱任何人,她无法客观地看待新的恋人,过去的痛已在眼里结痂,她色盲,难分辨对方的言行是对是错,她杯弓蛇影。 戴英霞哭得不能自己,想到在庄园的美丽回忆,想到他种种温柔的行径,说分手以后更加想起他种种的好,然后更呕自己蠢…… 戴英霞哭到都快断气,手机震动起来--是何淮安?! “喂?” “我到关西机场了--” “喔。” “哭得很厉害喔?鼻音这么重,被分手的人是我,你哭什么哭?” 一听到他温柔的嗓音,戴英霞更是泪汹涌。“……我收到你的快递了。” 他沉默几秒,问:“你现在在上班?” “我辞职了。” “为什么?” “我开除老板啦!”她哭喊:“我受不了他骂你,呜……”她此刻不只被打回原形,还回到孩子似的状态那么无助,她卸下所有的自信与骄傲,丢掉面子,放弃武装,她只管着幼稚地痛哭流涕。 “做得好啊。”他反而开心地笑了。“现在快十二点了哭这么厉害,你肚子饿了吧?还是饼干吃到饱了?喂,虽然已经分手了,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午餐?” “你在日本我怎么跟你吃?” “骗你的,我在师大路。来,给你地址,快过来。” 他没在日本,戴英霞狂喜,抄了地址立刻奔去见他。 尾声 【尾声】 戴英霞赶至美墨德州炸鸡店,走上二楼的座位区,先看见一大片落地窗,窗外全是茄冬树翠绿的叶。而他,让她哭又让她狂喜的男人,就坐在那片绿意前对她笑。 戴英霞忐忑地走向他。 “坐吧,我很爱吃这里的烤鸡跟炸鸡。你看--” 戴英霞坐下,看见桌上一堆垃圾食物--一只焦黄烤鸡、一堆金黄的炸鸡块、两大杯可乐,全都是油腻腻又超没营养的垃圾食物。 “你也会吃这个?”戴英霞惊讶。 “心情不好时,特别爱吃这种东西。” “你干么心情不好?”戴英霞眼眶又红了。“我才心情不好。” “我被你气死了。”他戴上透明塑料手套,也给她一对手套。“来吧,我们来吃了这只鸡,顺便谈判。” “谈判?” 何淮安撕裂烤鸡,蒸气腾腾,咸香的气息弥漫,立刻刺激肠胃蠕动,激发食欲。 戴英霞也动手撕烤鸡。 “好烫。”她皱眉。 他抓住她的手,替她剥去手套。“算了算了,我来就好,你坐着吃。” 戴英霞看何淮安将烤鸡分成小块,一边说起他从不讲的过往-- “我从不跟我的女人说谎,但有件事我骗了你。关于我妈妈的事,她没过世,只是我们从不联络。” 何淮安神色自若地扳着烤鸡,却说着很痛的往事。 “我是独子,小时候懦弱胆小又常生病,我妈过度保护跟溺爱我,常常让我很紧张。而我爸是画家,我跟我爸相处时觉得比较舒服轻松。十四岁时爸妈闹离婚,他们问我想跟谁生活,我两个都想跟,在不得已的状况下,最后我选择我爸。我妈听到我的回答对我很失望,我记得我妈是这样跟我说的--‘我这么爱你,你竟然背叛我,你让我太失望了。既然这样,不要怪我无情,我再也不想见你,因为你不值得我爱你。’” “过分。”戴英霞惊呼,一个母亲竟对孩子说这么重的话? “我妈说到做到,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这就是她对我的爱?我充满怀疑。也许是这样吧,我心里是对她有恨的……因为有几次我想念她想得发狂……我觉得她说的爱,不过是想满足她的自尊跟面子,我只是工具,她跟我爸较劲的工具,我讨厌那种占有抓取跟控制的爱情,所以我比别人更要自由,你不会知道十四岁以后,我过着多么寂寞孤独的日子,我是因为这样,才培养出这么懂一个人生活的自己。这事我只跟你说--” “为什么?” “因为你说要分手,表情那么难过。因为……我想去日本,进行我认为很享受的一个人旅行,但我坐在机舱里时,却没办法定下心,不再觉得这旅行有多么愉快。你很可恶,你害我心情大乱,没办法安心去度假。” 何淮安生气地将烤鸡扳得四分五裂。“你真的很厉害。” “对不起。”戴英霞落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跟着魔一样,太喜欢你反而没办法安心爱你。” 他笑着,轻声说:“刚刚我坐在这里,一直想着你说的话,你说我想完全保留自己,说我不需要你爱我,说不想浪费力气爱我,可是那不是事实。因为我看你那么伤心地离开,我一点也快乐不起来,连机票都作废了,你看我这样哪里潇洒了?” 戴英霞泪流满面,又矛盾地笑着。 “那我们不要分手好了。”她哭道。 “对呀,不要分手。”他眨眨眼。“你留下跟着我,我答应把那架白钢琴的所有权让一半给你。” “喔,真慷慨啊,才一半啊。”她笑出来,泪珠落个不停,但这次是因为太高兴。 “不然……”他用戴着手套的油腻腻的手拨了鸡腿,凑到她嘴边。“还有这个福利,我会把好吃的都先让给你吃--” 戴英霞咬一大口,幸福地眯起眼睛。“唔--真好吃,太好吃了。” “这里的炸鸡也很好吃,你吃一口看看。”又逼她啃了一大口炸鸡,好笑地看她赞叹不绝口,幸福地大嚼特嚼。 戴英霞戴上手套,也扳了一块烤鸡,凑到他嘴边。 “你吃,你也吃嘛。” 他听话地吃了,两人笑嘻嘻地互喂对方,肉麻当有趣的,双手油腻腻,眼里盈满笑意的只看着对方,幸福地聊着说着吃着笑闹着,不时地拿可乐喂对方,又忍不住要凑过去亲亲对方。 吃完和解的午餐,禁不住窗外茄冬树们的勾引,他们下楼,离开餐厅,在餐厅后方的校园小径散步。 何淮安右手拖着行李箱,左手紧紧牵着戴英霞的手。此刻阳光暖暖,顶上成片的绿荫挡住暑气,鸟儿啾啾地唱歌,戴英霞感觉到被他握住的宁静喜悦。想到自己的恐惧和缺乏对爱的信任,差点毁了这份幸福,她很有感触。 “我从一味为爱付出的人,变成在爱里偏激任性的人,原来这两种态度都不对,我应该学习爱自己,但也要学习尊重爱我的人。对不起,害你的机票报废了。” 他捏捏她的小手,对她笑一笑,看她一副内疚又充满抱歉的样子,还有眼眶泛红的楚楚可怜样,他故意逗她-- “本来这时候我应该在享受怀石料理,结果被你害得肚子塞满油腻腻的炸鸡。旅馆的订金也没了,真心痛啊,跟你吃的这顿午餐很昂贵喔。” “这样吧,我出机票钱,你可以搭晚一点的班机过去。”戴英霞想补偿他。 “现在甘愿放我自由的一个人去旅行?” 她皱皱眉头。“当然你留下来最好,但要是你想独处,按计划去旅行,我会学着信任你,我等你回来。” “下次吧。”他哈哈笑,看出她的别扭跟舍不得他。“下次吧,下次我们一起去日本。趁你辞职还没找工作的这段时间,我来规划一趟旅行,好好去玩一下。” “可是你不是说喜欢一个人独自旅行?” 他耸耸肩,也有新的领悟。“你都这么宽容肯学着信任我了,我也来学着让你更参与我的生活,而且,你在机场嚷什么我根本不需要你--” 他在她耳边悄悄说:“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不如等一下就回去证明给你看?吃这么多垃圾食物要好好运动,提升新陈代谢--” 戴英霞踢他,知道他在讲什么。他们笑闹着,感觉更加亲匿。 何淮安带戴英霞回家,他们腻在一起,热烈地缠绵,再很放松地偎在一起午睡。 何淮安看戴英霞枕在他臂弯里,看她睡得那样香甜满足,他觉得很有成就感,他让戴英霞更深的进入到他的生活里,他敞开自己的心扉,坦承自己对爱的质疑与恐惧,可是令他意外的是,这片刻,他感觉比以往更能放松地享受爱情,享受两人关系,而不是忙着扞卫自己的空间,巩固并防卫自己的世界,好让自己完全不被影响跟伤害。 现在,就这么和她躺着,哪儿也没去,这么舒服的放松的时刻,也许更胜远方美丽的风景。他搂住她,在她耳边磨蹭。 戴英霞唔了一声,没醒来,她睡得正舒服。工作丢了,竟一点也不紧张焦虑,躺在他臂弯里,觉得很安心。 在黑甜的梦里,她听见熟悉的旋律,看见银白色的闪光,看见父亲坐在那架白钢琴前,正在演奏。 戴英霞怔怔地看着,忐忑地走近,再走近些。正在弹琴的父亲停住动作,抬起脸,看着她。 父亲慈爱地对她微笑,宁静的笑容,教戴英霞落泪。 是你安排我跟他的相遇吗?是你吗?爸爸? 戴英霞在心中问。 爸爸只是温暖地看着她,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他低头,继续演奏《第三号爱之梦》,琴音温柔地回荡着,像父亲在倾诉对她的感情。 戴英霞满足地笑了,没错,她在襁褓中,曾经看过无数次这样的父亲,他演奏钢琴,温柔而专注。 戴英霞深信跟何淮安相遇,是命运美丽的安排,是父亲冥冥中的看顾,她学会好好去爱人。确实啊,“失恋是伟大的开始”,它让人记得失去爱时不要丢掉自信,反而更爱自己,学会跟自己独处,变得更坚强。没有爱人,就要学会当自己的恋人。 然而一旦面临新对象,新的缘分,太伟大坚强,也会让人忘记怎么好好去爱。她将放掉那些抓取爱情的心机与技巧,她要卸掉过去失恋造成的阴影,她要好好面对崭新的恋人,以朴质的心,跟何淮安厮守,守护这份属于他们的爱情。 后记 【后记 失恋是伟大的开始 单飞雪】 大家好,我是单飞雪。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这个夏天实在太热了,常觉得热得要融化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偏偏在最热的季节需要耐性处理,忙乱一阵后也使我开始反省,是不是太消耗自己,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是到了时候该停下脚步想一想,究竟我满意如今的生活吗?我是否走在我真心喜爱的道路上?或者我只是在虚应世事? 人生偶尔停下来,未必是为了要走更长远的路。走更长远的路,假使走得不开心,走得很艰难,那又何必?也许停下来,只是想换双鞋子,更舒适地走向未知。或是换一套轻便的衣裳,卸下包袱内多余的赘物,好更轻盈地走向未来。 这几个月也发生了一些好事,小说《王的恋歌》,已改编成电视剧上映,台湾剧名「美乐。加油」,大陆剧名「爱上查美乐」。我没有参与这出戏的编剧,却看见了编剧群的用心,感谢制作人及编剧群和这出戏的所有参与者,我认为他们把我原来的小说改编得更细腻精致,比我预期的还要好很多,是这阵子很让我欢喜及感谢的事。 另外要介绍关于这本书的几件事,建议看过故事了再往下看喔。 何淮安诱惑英霞,却始终不肯告诉她哪里买的天然有机饼干,是「唐瑾小铺」的「大燕麦片饼干」,个人觉得是很有爱的饼干,永远记得第一次吃到时惊艳的感动。 何淮安带英霞去度假的庄园,是以花莲「葛莉丝庄园」的「阿德南斯行馆」为范本描述的,虽然向往那儿的住宿环境,但还没有去亲自实际的住过,也不知道是否如看到的报导那样迷人,但我猜应该是很不错的。 原本还要介绍那间充满经书跟佛像和古董的地下室餐厅,当时是好友带我去的,可惜重返故地,却找不到那间餐厅的踪影,可能已歇业。 台北西华饭店toscana意大利餐厅的假日早午餐,价格偏高(以我个人收入而言),但偶尔宠爱自己,好好去吃一顿悠闲的早午餐,滋润身心,我认为是很值得的。 关于「肥伤」这个农业专有名词,是好友郑旭轩提供,感谢他的专业信息。以前写树医生的故事,也请教过很多专业知识,他是对农业很有热诚的年轻人,持续在改善台湾农产环境,让更多青年投入农业,钦佩他对喜爱的事所抱持的热情。 拉拉杂杂写完这些,我要去把自己放生一段时日了,希望下回见面,我是以更新更美好的自己与你们相逢。 祝福你们,也期待秋天的光临。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失恋后乐此不疲之一《失恋是伟大的开始》; 02、失恋后乐此不疲之二《失恋再爱我不怕啦》。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