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胜女》 第一章 【第一章 创造世界】 春暖大地,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金乌王朝的将日城里,除了城西的销金窝正收起艳旗,其余处处人声鼎沸,喧闹不休,男男女女衣饰华美、色彩缤纷,显见正值盛世。 此时却有抹淡淡青影混在这彩艳之中,低调地走向一家包子铺。 “小哥,我要两颗包子。”那嗓音像是刻意压低,但仍可听出是女音。 站在蒸笼前的伙计扬开和气生财的笑。“大娘,要不要来壶茶?咱们店里有数种名茶,物美价廉。” 那长发束起的青衫女子默不吭声地瞪着他良久,久到他的额上无端端冒起冷汗,硬生生地换了称谓,“大爷,可要来壶茶,润喉解渴兼消暑?” “要钱吗?”艾然收敛不悦之色,扬笑问着,变脸速度之快,几乎让伙计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当然要,茶分十文钱、五十文钱、一百文钱到三两都有,不知道大爷要的是哪一种?”他自诩是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鬼。 老板吩咐了,来者是客,客就是白花花的银两,当然要讨好巴结。 她想当假男人,行,他可以睁眼说瞎话的配合她。 艾然咂着嘴,像在思索什么,一会儿从怀里取出一块黄金打造镶了银的令牌,“那……有这个,还要钱吗?” 令牌下还缀着珊瑚流苏,别说功用如何,光是它本身便是价值不凡。 “……大爷,您都能拿出这宝贝了,一壶十文钱的茶,岂会买不起?”伙计有点冲动想变脸,觉得这位大娘根本是来找碴的。 艾然咬了下唇,这回咂嘴咂得更大声了。但一看伙计还等着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撇嘴道:“我要一壶十文钱的茶,再帮我装一壶到这皮壶里。” “大爷,里头请。”伙计笑眯眼,朝内一摆手。 她走进去,挑了个临窗又不会晒到太阳的位置。 瞪着手中的令牌,她忍不住暗骂。去他的皇商,吹牛也不打草稿,说什么有这令牌,她在这王朝里便可畅行无阻,不管是哪家铺子,都会慇勤接待。 结果就连这家小铺子的伙计都叫不动,真要是进了大酒楼,她就准备要喝西北风了。 也不想想他娘子可以安好无恙,她功不可没,居然如此耍她,拿个中看不中用的令牌要她踢铁板。 不过算了,至少这令牌可以当不少钱吧。 换了个想法,她心情转好了。 当了这令牌,她不但有银两可以给爹娘,还能帮助吞云城郊的百姓……想想,双手合十朝东,闭眼默念着。 感谢卫爷如此大方给了令牌,原谅小女子刚刚小鼻子小眼睛地嫌弃呀。 这时,伙计端着包子上桌,不解地多看了两眼。 她一睁开眼,就对上他的目光,她不慌不忙地放下双手,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了,你可知道附近哪儿有当铺?” “有的,就在斜角边上。”伙计指向窗外。 “喔?”她瞥了眼,撕着包子入口,只觉外皮软嫩绵密,猪肉内馅鲜美多汁,好吃到她满足地微眯起眼。 可恶,要不是离吞云城太远,她真想多买些回家。 当铺内,波谲云诡。 艾然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左飘右移,再缓缓地定在眼前如见圣旨般错愕的中年男子身上。 老天,卫爷该不是拿块赝品令牌给她吧。 虽说她对黄金白银没啥研究,但那比她手掌稍小的令牌可是极具份量的,难不成里头是……铁的? 唔,就算是铁好了,这掌柜也犯不着拿这种见到杀人犯般惊惧的眼神看她吧。 她承认,她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可是她从没害过人,甚至还帮了不少人,所以掌柜的,可不可以收回那种目光,她很受伤捏。 “那个……既然掌柜的估不出价,那就还我吧。”她伸出手,态度很谦卑,表情很诚恳,就盼对方别为难她。 “您误会了,这令牌不是估不出价,呃、或许说估不出价也没错。”掌柜将令牌递还给她,压根没有占为己有的恶劣打算。 “是吗?”这说法让艾然心里一沈。 可恶,她要不要回头找卫爷算帐?居然拿了块连当铺都估不出价的烂令牌给她,教她连想多凑点盘缠都不成。 “是呀,这可是皇商令牌,有了它,不管您去到何处,举凡食衣住行皆由卫府包办,这一生和皇商同富同贵,这让我怎么估价?”没瞧见她那张嘴已经可以含进一颗卤蛋,掌柜惊叹不已地说着。“这令牌我曾听闻过,但未曾见过,今天托您之福让我大开眼界,心里着实激动。” 艾然呆了呆,像是想到什么,又问:“不对呀,这令牌要是这么好用,怎么我亮给斜对面包子铺的伙计看,他却不知道?” “您问一位跑堂的伙计,他岂会懂这么多?这皇商令牌,得是城镇里颇具地位的商贾才识得的,所以您往后要是打算住宿或买卖,要找大一点的店铺。”掌柜的仔细解释着。“如此一来,您的花度才能全记在卫府的帐上。” “真的?”小嘴慢慢阖上,她有种不踏实的恍惚感。 目光落在令牌上,她又朝东方默默感谢,并在心里再一次地道歉。都是她目光短浅不识珍宝,卫爷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呀。 “只是……这令牌怎会在您的身上?”这点教他万分不解极了。 瞧她一身青衫,布料粗劣,看她脸蛋,虽是标致,但已有年岁,她长发束环,配上男子青衫,像是刻意女扮男装,只是扮得很失败呀,他要不要跟她说一声? “前阵子卫爷贴了告示广征能人异士救他的妻子,而我帮了点忙,所以他便赏了这块令牌给我。”她轻描淡写地 带过,不想过分夸耀自己的功劳,因为她很清楚那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如此不居功的谦逊说法立刻赢得掌柜的好感。“原来是位大师。”说不准是打哪座山来的隐世神姑,这打扮也就得过且过,不需要他指点了。 “虚名罢了。”她干笑着。 天晓得一句大师叫她得多心虚,可为了让话题止于此,她还是厚着脸皮领受。 瞧她将令牌紧拽在手,掌柜的低声提醒。“这令牌极为珍贵,还请您好生收藏。” “我知道,多谢你。”她将令牌收进包袱,起身道谢。 “要不要替您雇辆马车?”送她到门口时,掌柜热心表示。 “不用了。”她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倒不是不信任掌柜的,而是希望能再低调一点。 只是要回吞云城,还有一城八县的路,要是能搭马车,也是不错的……没关系,她的双脚早已受过锻炼,一点路还难不倒她。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艾然走在街上,总觉得身旁来来去去的人都紧盯着她瞧,仿佛大家都知道她的包袱里藏了块皇商令牌。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天生犯穷,突然有钱了,才会如此神经兮兮。 定了定神,她步伐坚定地朝城外走去。 朝廷在通往各大城的商道上都设了驿站,方便往来旅客休憩,让她独身在外,也不觉得害怕。 从吞云城来的路上,她特地做了笔记,仔仔细细地记录,沿路的城镇、路线以及何处有可以歇脚的客栈,她都记得。 而她预定在天黑之前走到将日城往南的一座驿站。 春暖花开,太阳西沈得较晚,但她的步伐终究赶不上太阳下山的速度,眼看天色转暗,人烟愈来愈稀少,吊诡的是,她身后始终跟了三个男子,一路上没交谈,脚步时快时慢,害得她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如果她没记错,那三个男人之中,有一个是在当铺里见过的。 她也希望只是巧合、是她自己想太多,因为这里离驿站还有一点路,而路愈来愈偏僻,如果他们是坏蛋,想抢劫,这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呀…… 正想着,身后的脚步声加快了。 艾然屏住气息,假装看风景往后偷觑一眼,就见三人目露凶光,朝她跑来。 哇,不是巧合!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束起的长发随风飞扬。 可恶,就说钱财不可露白,哪怕是国富民安的王朝里,还是有以抢劫维生的混蛋呀。 但是没关系的,好歹她当过田径校队成员,甚至拿过全运会短跑季军,就算这鞋子很难跑、这路很崎岖,但只要逼出肾上腺素,想要冲刺个四百公尺也不是问题! 就见她如羚羊般的疾奔,在拐过一个弯后,快速跑进一旁的林子里,虽说林子树枝低垂,草丛比人高,但她形如狡兔,遇树枝就缩头,再跨过草丛,潜力完全被激发。 但是糟的是,身后的男人犹如一群善于狩猎的野兽,盯死猎物,展开阵容包抄她。 第二章 她跑着,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体力开始流失,树枝划破她的颊,勾住她的发,人般高的草丛绊住她的脚,仿佛天然的陷阱,将她紧密围困。 跑不动了,胸口像是快要爆开一般,就在她大口大口喘息时,脚步声就停在几步之外,从草丛缝中,她看见他们已经将她包围。 可恶,怎么办?她捧头低吟着。 她一路从吞云城来到这儿,啥事都没发生,为何偏偏在收下皇商令牌后就遇到抢劫……可恶,劫财事小,劫色可就事大了! 问题是她长得这么好看,他们会放过她吗?都已经故意穿这么宽松的长袍了,难道他们还看得出她的好身材? “大娘,把你身上的包袱丢出来!”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脱困之道时,几步外传来暴咆声,她不由得一愣。 咦?难道刚刚同行之人中还有个大娘? 正疑惑之际,草丛就被人拨开,露出三张凶狠无情的脸。 “咦……” 话都还没问出口,几只大手已经开始拉扯她护得牢牢的包袱。 “你还挺有体力的嘛,大娘。”男人哼笑着,更用力地扯着包袱。 艾然一怔,总算搞清楚他口中的大娘是谁! 她这才惊觉,她的头发早被树枝给刮得散落,发绳就掉落在脚边……可就算是如此,他们也不该如此放肆! “王八蛋,谁是大娘”这男人看起来也不过比她小一点而已,有必要喊她大娘吗?瞎眼了不成她可是公司票选出的美女专员耶! 她身材高,穿起套装犹如空姐,她容貌秀妍、保养得宜,稍作打扮常有星探挖掘,而且她正值女人最美的三十岁,有多少男人排队追求她呀! “挺呛的,大娘。”其中一个男子道。 “很好,这股辣劲我挺喜欢的,待会就……”男子朝她笑得猥琐,那龌龊心思尽在不言中。 “这等粗糠,你也咽得下?” “粗糠别有滋味呀。” 居然将她比做粗糠……这口气她要是吞得下去,她就不叫艾然! “混蛋,你们全都给我小心一点!”她怒吼着。“小心我让你们一个个都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若非不得已,她是不愿开口诅咒人的,可是面对这些想劫财劫色还外加嘲讽她的男人们,做人真的不用太客气。 “哇,你要怎么让我们看不到明日的太阳?”那个一再表态想劫色的男人,满脸猥亵笑意的靠近,大手摸过她的颊。“哇,虽是粗糠,但还挺滑嫩的。” 这种赞美教艾然很有冲动揍人,但她还没出手,男人已经先擒住她的双手,还顺便扯掉她的包袱。 别太过分了,他们所处的天地,可是她笔下的世界耶!谁都不能伤害她这个造物主!只要她开口,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可真要诅咒这些人吗?如非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伤人。 对,她先别慌,一定会有人救她的,她不会有事,绝对不会出事。但当她像个破布娃娃被拉扯时,她的信心有一瞬间动摇,庆幸的是,下一刻-- “住手!” 一道低沉醇厚的喊声,教艾然心底一抖,只觉这把嗓音噙威藏怒,无比性感有磁性,犹如大提琴的颤音。 “你是谁?”三个男子脸色不善地回头。 不过眨眼工夫,他们已经倒下,而她却连他们是怎么倒下的都没看清楚,再抬眼时,眼前就多了两个男人。 站得离她近些的男人,一身白袍衬得身形高大,浓眉大眼,清俊秀雅,脸上笑意极为讨喜,教人一看便卸下心防。 而他身后的男人,一袭绣金边黑袍,面如桃花,五官夺目,尤其是那双深邃的黑眸,仿佛会勾魂般,最重要的是-- “你……我认得你!”艾然惊喜喊着。 她在卫府见过他,也是多亏了他,卫爷才相信她真有法子救他的夫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大伙好像都唤他一声“大人”。 “艾大师。”魏召荧淡声道。 之前皇商卫凡的妻子死而复返,却被阴间亡魂欲拉下阴间,于是卫凡广招天下能人异士,而眼前的姑娘便是其中一位。 他会对她印象深,并非因为她确实定住卫凡之妻的魂魄,而是当亡魂纠缠卫凡之妻时,她清楚点出他是阳年阳月阳日生之人,阳气极盛,能够镇压阴气。 对此,他一直抱持疑问,却未细究。事后,他奉旨南下,没想到会在前往吞云城的路上救了她。 “大人,能够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她下意识地想跟他握手,岂料她才上前一步,他便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这是怎么了?困惑地偏着脸,她突然想起自己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说不准会被他看穿女儿身,赶忙在草丛间找着发绳。 “你在找什么?”另一位男子好奇问着。 “找发绳。” “发绳啊……”男子微眯眼,随即上前几步,在草丛深处拎起一条麻制的发绳。“是这个吗?” “是是是,真是太感谢你了,大哥。”她伸手取过,赶紧将头发束起。 “八贤,将那些人处置妥善。”魏召荧淡声交代。 “是。” 八贤轻松俐落地拖着三人的脚,把人一路拖出草丛外,压根不管他们会被地上的石块给磕碰成猪头。 待将头发束好,艾然回头朝他作揖。“大人,真是多谢你,要不是你仗义相救,后果不堪设想。”虽说在这世界里,事情发展皆由她的意念形成,但感谢之词还是得说的。 “不用多礼。”他口吻一贯的淡漠,转身便走。 艾然愣了下,看看四周,天色早已暗下,赶忙拎起包袱,边找边查看东西是否有遗落,岂料脚下踢到石块,她顿时往前扑去--正常人的反应,就是抓着前方那个人稳住自己,可谁知道那人像是身后长眼,就在她快抓到他时,他竟往旁闪身,没良心地让她扑拜大地。 “呃……”内伤了呀,好痛呀…… 艾然痛得龇牙咧嘴,挣扎地要爬起,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不打紧吧。” “很要紧。” 通常,要是有点良心的人,在这当头都会伸出援手,魏召荧却只是冷眼看她。 艾然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咬牙问:“可以请你拉我一把吗?” 闻言,魏召荧眉头微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略弯下身,握住她手的瞬间便将她整个人扯起,就像拎个破布娃娃般。 “啊……”她痛得快惨叫。 这人非得这么狠吗?既然好心地救了她,怎么连拉她一把都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不知道扯这么用力,她会更难受吗? “走吧。”抛下淡淡一句,他迳自走在前方。 艾然瞪着他的高大背影.这个人真教人摸不透,不过待在卫府的那几天,他也是话不多,然而卫凡要他帮忙,他虽然不甚愿意,但还是答允了。 这人……忽地,脑袋闪过一道灵光,某种奇异的吻合在她内心狠狠激荡着。 会有这种事吗? 说不定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可是…… 她垂着眼,瞥见在前方开路的他,不着痕迹地将挡在路中的石块踢掉,顺便将人高的草从根部踩下,让荒烟蔓草中出现一条路径,仿佛在替她扫清任何可能害她绊倒的阻碍。 这人看似冷漠,其实只是内敛;看似无情,却是比谁都还多情。他不与人热络来往,并非喜爱独处,而是因为内心有伤…… 难道,他是她笔下的男主角?有可能吗? 抬眼注视他的背影,她终究忍不住开口喊道:“大人!” 他停下脚步,未回头便见她已跑到身旁。 “有事?” “你……敢问大人如何称呼?”名字,只要告诉她名字,她就能确定一切是否是她胡思乱想。 魏召荧微眯眼。他没必要回答她,但见那双盈亮水眸噙满期待,逼得他掀唇道:“魏召荧。” 艾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不会吧,她遇见男主角了! 【第二章 穿越神棍】 两个月前,在她打工回家,凌晨两点打开电脑想赶bl稿子时,也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反正等她睡醒时,身穿罩衫睡衣的她已经出现在吞云城外的树海里。 这年头穿越似乎成了一种流行,就连她也写过穿越的情节,但是真正穿越时,她只有一种感觉--恐惧。 没有如鱼得水的享受人生,也没有争夺不休的宅斗,她仿佛成了一粒毫不起眼的沙,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已耗尽心力。 唯一庆幸的是,她从小自立自强,这么点苦难倒不算什么,只要把自己融入人群之中,生命总会找到出口。 后来她发现这王朝国号和地名跟她刚开稿的bl小说中的设定一致。 第三章 一开始,她以为只不过是巧合,因为她并未在书中设下对女子的诸多限制,不像这王朝居然规定女子年过双十未出阁,除非出身名门,否则一律入府为奴,要是无府收留,就得转进地方奴营,也因此累得她这美人只能在山里找些山菜充饥,若不是幸运地得到吞云城郊的村民帮忙,说不定她早饿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但是三月开始下起雨来,雨势越趋暴烈,教她想起自己书中的设定,三月暴雨造成吞云城洪灾。 几番思索,她豁出去假扮神棍,要大伙赶紧避难。 这话说来玄奇,有人信,自然有人不信。 最终,她带着相信的人避难,果真如她所料,三月洪灾,灾情蔓延了六个县镇,到处民不聊生。 她和数十个村民逃过一劫,从此被奉为神人,再加上她出口成真--她信誓旦旦地说有人会来救他们,果然就有县官派人巡视,给了粮食。 在这个世界里,仿佛不管她说了多荒唐的话都会成真。 于是,她确信了自己是进入笔下的世界。 也许是因为太累太倦,太想要创造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再加上太多匪夷所思的因素,总之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她穿越了。 思绪通了,恐惧消失了。 虽说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当务之急就是多攒点钱,才能帮助村民。找到努力的目标,她靠着“铁口直断”成了神棍,一路往北而去,而事事确实如她想般的顺心,让她攒了不少钱。 包袱里的皇商令牌更是她此行的丰厚收获,往后村民吃喝用度都不成问题。 而没想到现在她竟和自己笔下的男主角相遇了。 他的五官变得立体,而不是像电脑荧幕上那样的平面刻板……长得真是好看,虽然冷了点,但是真的很适合当bl小说的男主角呀。 马车里,魏召荧眉头微皱着,但空间狭小,马车又在行进中,教他闪避不了她异常大胆的注视。 破例与她同车,已是他最大的让步。她实在不该如此放肆地注视他。 “大人,你是不是要去吞云城?”她笑咪咪地问。 虽说才刚开稿,但设定早就写在笔记本里,所以接下来,身为朝廷官员的他,就是要前往吞云城,查办知府私吞赈灾米粮之事。 魏召荧微扬起眉。“大师何出此言?” “因为……”话到一半,她收起过度兴奋的心绪。“因为我正要回吞云,想说大人要是方便,我就可以搭个便车。” 瞧她傻的,还真要把实话说出口。要是说溜嘴,肯定被他当成疯子。 那瞬间隐没的思绪,并没逃过魏召荧的利眸。 垂睫想套话,外头却传来八贤的唤声。“大人,客栈到了。” 话被打断,他倒也不急,看着她拎着包袱下马车,那毛躁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人生阅历丰富的老姑娘。 进了驿站,用过膳后,他们遇到最大的麻烦。 “房间可以让给你,但要让我洗澡。”这一步,艾然绝不退让。 魏召荧冷睇着她,对她蛮横得理所当然的态度相当不以为然。 并非他要以官威逼人,而是他实在不懂,在明知他有官衔的情况下,为何她的态度不但没收敛,甚至还和他讨价还价? “这房间让给我,你要上哪沐浴?”好半晌,他才淡声道。 寻常这时分,驿站鲜少客满,偏偏遇上吞云洪灾,水路改道,不少南来北往的商贾全塞到这条道上。客满他并不意外,把房间让给她也无妨,只是想和她攀谈几句,摸清她的性子。 “所以才说,晚一点要睡觉时,房间给你,可是在你睡觉之前,这房间先借我沐浴。”她轻咂着嘴,怀疑这人是读死书,脑袋僵化了。 难道他会不知道大伙都是在房里搬个浴桶沐浴的吗?不在这洗,难不成是要她到一楼大堂,免费招待大家不成? “驿站后方有温池。”他提点她。 “温池?” “只要付了银两就能泡澡,你身上有皇商令牌,没人会拦着你。” “真的?”她怔愣地张着嘴。温池该不会就是温泉吧,如果真的是,那就太棒了。忖着,她蠢蠢欲动,却又想到什么而停下脚步。“那温池是和人一起共浴的吗?” 这话非得问清楚,否则她就亏大了。 “当然。” “那我在房里泡。”她毫不犹豫道。 她今天遇到劫财劫色的意外,至今心有余悸,她可不希望有人看见她完美无瑕的躯体后又色心大起。 见他不吭一声地离开,艾然当他默许,赶紧唤来驿站的伙计准备热水,快活地泡澡。 在这里水和柴火都极为珍贵,天天洗热水澡简直是种奢侈,偏偏她是那种一天不洗澡就浑身不对劲的人,况且她在赶路,哪怕是在春暖乍寒之际,还是会流满身汗。 尤其她今天跌了跤,又遇到那三个恶人,更是非将自己洗干净不可。 尽管知道一切都会否极泰来,但是那一瞬间真是教她恐惧,至今仍心有余悸,简直不敢想像有个万一,自己该怎么办。 负面的想法冲击着她,她用力地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困在不安之中。 没事的,她别自己吓自己,她并非来到一无所知的地方。 这是她笔下的世界,而且她遇到了她的男主角……不知道是不是尚未动笔所致,总觉得这男主角实在是不太优,肯定是她设定得不好,所以他对姑娘家才会半点同情心皆无。 但另一个想法冒出,她不禁低低笑着。 傻瓜,她写的是bl,他要温柔示好的对像是他的另一半,而不是哪个姑娘家呀,所以这设定是合理的。 是说,他的另一半……一道灿亮的光闪过脑际,她忽地想到,如果让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 穿越总是有其目的和使命的,不是吗?所以她的到来是要当红娘 “艾大师。” 门外突然传来魏召荧的叫唤,她才惊觉这桶热水都快要凉了,赶忙跨出浴桶,拿起驿站伙计准备的干净大布巾,边胡乱地从头发擦拭到身体,边回应着,“我还没好!” 抓起衣裤套上,她真恨这身衣服老要绑上许多系绳,偏偏每每紧张时,她的手指就更不听使唤。 穿上中衣再套上青衫,长发赶紧用大布巾包起,免得沾湿了衣服。 她只有一套换穿的衣服,要是弄湿了可没得替换。 “好了!”一切搞定,她急忙开门。 门外,刚去温池泡过的魏召荧,瞧着她不伦不类地将长发包在布巾里,露出一张巴掌小脸,这才发现她的五官极为精致,浓黑柳眉配着水润杏眼,挺直秀鼻下有张形状非常漂亮的唇。 刚沐浴过的她,肌肤白里透红,杏眼盈润生光,不是绝美,却是张能教人驻足回头的秀颜。 艾然则呆住了。 这家伙是个魔性男子呀……洗过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绺滑落在颊边,让那双魅眸像是掺着电流,俊美的脸庞表情淡漠,却反倒衬他的五官更加夺目出众,尤其是沐浴过后,浑身噙着酥人心脾的慵懒,此刻的他性感得教人难以相信,她的目光被紧紧地攫住不放。 好帅喔,她的男主角! 她勾唇露出小小梨涡,秀气杏眼噙满愉悦,仿佛瞧见多令她满足的……魏召荧微扬起眉。 这笑意是给他的? 那笑意像阵暖暖春风,柔拂人心,吹进他坚固的心防里。 “……大人,这房间是进还是不进?” 身后响起八贤的问话,魏召荧回神,眉头轻皱,像是不解自己怎会瞧她瞧得入神。 时候不早,他也该休息了,不过……眼前刚沐浴过的她,这模样要是走到外头,难保不会再发生傍晚那事。 “八贤,退下。”寻思间,他已经不自觉的如此吩咐。 八贤神情极为意外,但也没多说,带上了门,迳自下楼准备睡在马车里。 “那我走了。”艾然跟着回神,带着包袱就要开门,走到他身旁时,又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真是好看得掉渣呀,这祸水真是太有型了。 “去哪?”他想也没想地将门板按住。 亏她看起来有几分聪颖,没想到行事这般散漫。傍晚那事还没教她记取教训? 瞪着他厚实的大掌,她偏头想了下。“你不是要睡了吗?” “你呢?” “就随便找个地方窝啊。”她回得理所当然。 刚刚在大堂用膳时,她问过驿站伙计了,为了应付来往商旅,厨房就算入夜也不停火,而大堂也常有人吃宵夜。她只要窝在一角假装打盹,不就撑过一夜了? 魏召荧闭了闭眼,心忖实在没必要揽这麻烦事,干脆由着她去。 “放心,我说到做到,说房间是你的就是你的。”她信守承诺,绝不赖皮。 第四章 这席话听在魏召荧耳里,倒教他意外了。 金乌王朝中知书达礼的姑娘,必定出身名门,但光听她的谈吐,就知道她是出身乡野,鄙俗难入耳,然而她却明白信守承诺。 想了下。既然马车都与她同坐,再与她同宿一夜,也没有什么好避嫌的,再者她可是巧扮男儿郎,只要不戳破,大抵也没什么问题。 “那个……你的手要不要挪开一下?我打不开门耶。” 魏召荧挪开了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为何知道我是阳年阳月阳日生?”这疑问存在他心间极久,趁这当头问个明白也好。 “呃……”她抬眼,神色正经道:“难道你不知道相可论八字?” 也许真有大师有这等好本事,不过她就只是胡诌的。 那时在卫府,卫夫人遇亡魂环伺,她刚好瞧见他,便称他是纯阳之人,可镇压阴气。这话当然是随口说,可她在这个世界里,偏偏就是能够开口成真。 要问她为什么,她只能猜是老天的小小弥补,给她这张嘴,帮助她度过一切难关,等到她通过最后关卡,再送她回家。 就像是闯关游戏,总是需要金手指的嘛。 魏召荧微眯起眼。“光看面相就可以知道这么多?”朝中钦天官也没这样的本事。 “这是需要修行再加一点天分的。”这样应该没太吹捧自己吧。 “你还有什么本事?”魏召荧走到圆桌旁坐下,倒着微凉的茶水,也替她斟了一杯,长指轻敲桌面,示意她坐下。 艾然迟疑了下,抱着包袱坐到桌边,喝了口茶。“我不太懂大人这话的意思。” 注视她良久,他才以极低的声音问:“在卫府,你察觉亡魂找上卫夫人时,便已知道亡魂的企图?” “呃……是啊。”撒谎不好,撒谎真的很不好,可是这时候不撒谎,对她就更不好了。 话说当时卫爷只跟她说,他的夫人身染重病,后来瞧卫夫人像是饱受惊吓,她依常识和现场状况推断,八成是有阿飘找上卫夫人,配上她这张皇帝嘴,死的都要被她说成活的。 唉,要是日后回到原本的世界,这张嘴还这么好用不知道有多好。 “所以,你看得见亡魂?” “对啊。”才怪,她一点都不想跟它们交朋友,看不见是幸福的。 “那么你可以招魂吗?” 听到这里,她终于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唉,都那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 说来,这也是种很奇特的经历。 平面的文字叙迤此刻却变得立体,世界如此真实,连带在文中未多着墨的个性都鲜明强烈起来,就像一张图画得再栩栩如生,也无法和实物相比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向来神色淡漠的魏召荧,脸上终于出现一抹人味。 “啊,就……”要死了,她说那么多干嘛? 魏召荧魅眸炯亮,等待下文。 在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注视下,她只能硬着头皮瞎掰。“其实从你的眉间就看得出你的心是忧郁而压抑的,显示你曾经历心痛欲死的生离死别,而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内心创痛,殡逝的如果不是至亲,那可能妻子之类的。” 这回她学聪明了,没将未婚妻三个字点出来。 是的,在她的设定里,他及第后风光返乡,但未婚妻却在他到家前死于山贼之手,教他耿耿于怀至今。 听至此,魏召荧黑眸微眯,像是不敢相信她光是从面相就能看透他的过去。 房内鸦雀无声,艾然突然有些尴尬。想安慰嘛,还真不知道要从何安慰起,毕竟两人之前毫无交情可言,但又实在受不了这阵沉默,只能勉为其难地劝道:“逝者已矣,你要往前看,何必难为自己?” 是吧,事情都发生了,还能如何?顶多是怪她该死,做了这种设定。 闻言,魏召荧撇唇哼笑了声。“大师说得这般潇洒,那就代表你根本不曾失去过。” 艾然为之语塞。 她没办法反驳,因为她确实不曾失去。 可是不曾失去,那是因为她不曾拥有,就某种层面来说,就连失去,对她而言都是奢侈的。 “所以你没办法帮我召她的魂?”好半晌,他才哑声问着。 她垂着眼。“说不准她都投胎去了,上哪找?只能说你们的缘分已尽。”她能说的安慰就这些了,他就凑合点吧。 魏召荧没再追问,寻思片刻,又问:“除了观貌,你是否会占卜或观天免预测未来?” “这个嘛……该说是略通皮毛。”她拉下包着长发的布巾,很自然地在他面前拍打擦拭着。 魏召荧见状,微偏过脸。 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竟在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面前拭发……难道她不知道这举措只能在自个儿夫君面前做? “好比说,未来几天天气应该都蛮好的,不会下雨。”进客栈之前,她瞧见满天星星闪烁,依她既有的天文知识,她判断未来几天应该是晴空万里。 “喔?”他暗暗记下,预计未来几天验证。“那么你能否推断他人谋略?” 她眨了眨眼,“大人要我帮什么忙?”难不成是要她帮忙查办吞云城知府贪污一案?可不需要她啊,他自己就可以搞定了,不是吗?她是这么设定的。 “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吞云城,但我要你帮我个忙,至于是什么事,到了吞云城时,我会告诉你。” 艾然抿嘴笑着。瞧这人正经得像是清廉好官,可骨子里却藏着奸商气息呢。一趟路值多少钱,竟然就要她帮个忙,这算盘真是打得太精了。 “你身负皇商令牌,难保出门在外不会再惹是非。”瞧她笑而不语,魏召荧也不急,直接分析利害,要她好生思索。 艾然微扬起眉。也对,要是再遇那种事……一想起来,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是有人保护,至少安心些,况且说不定她的任务就是要撮合他的良缘,既是如此,就让她这个路人甲当个临演吧。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皇商令牌还给卫凡,如此一来也可以避开麻烦。”没等到她的回答,干脆再给个提议。 “没那必要,那是卫爷赏给我的,岂有退还回去的道理?再者大人愿意帮我,一切不就迎刃而解。”真是的,说这么多就是要她帮忙嘛,她又不是那么难商量的人。助人为快乐之本,她一向很乐意的。 她的答允在他意料之中,只是略略嫌弃她贪财的性子。不过把事给定下,也教他终于可以好生歇息,也可以别再见她频频拭发。“要是不嫌弃,你就在锦榻上窝一晚吧。”说着,他迳自朝床边走去,才坐下,就对上她那感动莫名的目光,教他啼笑皆非。 虽然从她的行为举止已看出她的不拘小节,但作梦也想不到她没有男女之防到这种地步。 那神情像是迫不及待,双眼噙满感谢。 不知怎地,他的唇角竟不受控制的浅扬。 之后,就见她兴高采烈地往锦榻一躺,将包袱当枕,安稳入睡……他才刚躺下,就已听到她沈匀轻微的打鼾声。 傍晚才遇贼人轻薄,她竟毫不胆怯,甚至与他同房而不心慌。 这姑娘……真古怪。 翌日,走官道往吞云城。 原本预定五日内抵达寻阳城,再南下往吞云,岂料出现了意外。 “呕呕……” 魏召荧掀开车帘,瞧着蹲在树边吐得七荤八素的艾然。 “哇,大人,艾大师吐得好惨啊!”负责驾马车的八贤都忍不住为她掬一把同情泪了。 也不知道这艾大师是怎么回事,一坐上马车,只要超过一个时辰,或是策马快了些,她就想吐,然后开始狂吐。 于是一路上,总是每隔一个时辰,便放她下车吐一场,如此反覆七天,直到现在他们还没进寻阳城。 魏召荧没应声,只是瞧她站起身,拿起皮壶漱口,回头又走向马车。 一坐上马车,她满脸抱歉道:“对不起,不过我没事了,咱们走吧。” 瞧她小脸苍白,唇角满是歉疚,仿佛自责因为自己而延宕了行程,一时之间,魏召荧心底五味杂陈。 “不碍事了?” “没事,赶紧走吧,不快点会来不及进城的。” 这条路她走过一遍,知道城门开启是有时间限制的。 而城门一关,今晚就要睡马车了。 车厢内空间不大,要和他一起挤,太教人不习惯了。 “八贤。”魏召荧淡声道。 马车随即徐缓驶动,速度慢慢加快,然而官道上泥土藏着石块,马车行走起来总是颠簸,没一会儿就见艾然皱着即,强忍不适。 观察她半晌,魏召荧终究忍不住地朝车帘外,弹了一记响指。 迅地,马车放缓了速度。 艾然贴靠车壁休息,眉头微展,看似舒服了些,也教魏召荧微松口气。 第五章 下一瞬,他不禁一怔,目光落在她微弯的唇角,她尽管眉头紧皱,仿佛还带着笑意……她确实是个古怪姑娘,信守承诺,道谢时大方不扭捏,就连吐得一塌糊涂时,也不忘道歉…… 他从没遇过如此特别的姑娘家,这个艾大师神秘得让人想探究。他想,自己刚才会松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他还需要她帮助他许多事,还不是时候让她倒下。 艾然自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迳自闭眼休息,或许是吐得太累,她不自觉地睡了过去,后来是魏召荧叫醒她的。 “到了?”她揉着惺忪睡眼。 “不,是该用膳了。”声音是从她头上落下的。 她一脸困样,总觉得脑袋打结了,要不然她怎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既然是要用膳,就是到城里的额栈喽?” “不是。” “不然咧?” “麻烦你先起来。” 那嗓音冷沈如刃,仿佛压抑着极度强大的怒火,她不由得皱起眉。 设定得不好!他应该要温柔一点的。虽然她不小心睡着了,但是她又不是故意的,知不知道一路吐下来,也是很耗精气神的? 头晕脑胀,她只能用双手往前撑,却突然听到抽气声,还没抬眼瞧发生了什么事,忽觉掌心下的车板似乎是会动的……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想让脑袋快快清醒的,车门被推开,阵阵凉意拂进来,伴随着八贤的惊呼,“哇!大人,你们……”砰的一声,车门立刻被用力地关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上头传来低斥声。“太放肆了,艾大师!” “咦?”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力道硬是将她推开,教她险些撞上车壁,一回神便见他横眉竖目地瞪着。 正在心底腹诽这人动作粗暴不懂怜香惜玉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趴着睡的,而他就坐在正对面,所以说--“我刚刚趴睡在你腿上?” 他瞧也不瞧她,迳自下马车。 艾然抱头无声哀嚎。天啊,不会吧……她是睡昏了不成?! 更糟的是,她的双手刚刚摸到的是什么? 按照位置推算,她的手往前推,而他的某个部位与她趴着的上身平行,看着掌心,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他会用那种杀人目光看她了。 【第三章 秀色可餐】 作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对男人伸出咸猪手,就算是在睡意惺忪下,她也不该这么做! 艾然又恼又羞,跳下马车,拔声吼着,“大人,你干嘛不叫醒我?”那不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不经意轻薄了男人,她很不好意思的耶! 抬眼,却见马车外竟是一片黑漆漆的林间。 嗯,韧阳城内也有大片的林地呀? 这里真好,到处绿荫连天,到处充满芬多精,可现在是晚上耶,不适合待在林间吧? “我叫过了。”魏召荧头也没回地说,那嗓音仿佛是从齿缝中硬挤出的。 “等等……”她环顾四周,就见八贤在马车附近悬上风灯,俐落地找来柴枝生火。“客栈呢?” 没理她,魏召荧迳自坐到火堆旁。 八贤好心地回答着。“托大师一吐再吐的福,大人要我放慢速度,所以根本来不及进城。不过不提那些了,大师要不要吃点干粮?虽然硬了点,但大师连我主子的手指都啃了,这点硬度应该算不了什么。” “嗄?”啃手指? 看向魏召荧的背影,也不知道因映着火光还是怎地,他的双耳好红呀。 “八贤!”恼他多话,魏召荧低斥。 八贤低下头拆油纸包,准备将干粮切成小块,放便入口。 “大人,你……你也真是的,只是吐一吐而已。”艾然一屁股坐到他身旁,面有愧色。唉,这么一来,她倒是成了麻烦,拖累了他。 “主子是不希望抵达吞云城之前,你连肠子都给吐出来。”八贤呵呵笑着。 “八贤。”一记眼刀飞过去,教八贤乖乖地闭上嘴。 “唉,你就别骂八贤了,反正从明天开始,咱们就加快速度吧。”再吐个七、八天,她应该就可以回到吞云城了。 “不急。” 魏召荧不着痕迹地往旁挪了些,偏被眼尖的她瞧得一清二楚。这是……嫌她坐太近不成?该不会刚刚“五爪擒龙”,让他觉得极不自在? 挠了挠脸,她吐了口气,凑近他一些,低声道:“对不起,刚刚我……” “够了。”他又退开一些。 艾然颓丧地乖着小脸画圈圈。干嘛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不过是想道歉而已。 瞧他将八贤递来的干粮摆在她面前,虽然没开口,但长指动了动。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生她的气,她又开心地吃起干粮。 不过,眼前最大的问题-- “你睡妈车。”魏召荧淡道。 “那你呢?” “随便一处皆可。” “不行啦,这样……”虽然她是女人,但她也不想占男人的便宜,再者,马车是他的,当然是由他睡才对。 瞧魏召荧压根没打算理会她地继续用膳,想了想,她还是乖乖接受了,就当是他的绅士风度好了。 一顿晚膳,没有半个人开口,她摸摸鼻子吃干粮配茶,见魏召荧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她知趣地先回马车上。 唉,好像被讨厌了呢。可她又不是故意的,一路吐来,也很累嘛,谁知道睡着后会是什么姿势? 躺在车上,心里有种莫名的受伤情绪,教她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躺到腰背发痛,她终于坐起身。睡不着肯定是因为她之前就睡过一场,绝不可能是因为……也许被他讨厌这种毫无意义的理由。 呐呐地瞪着暗暗的车厢顶,这才发现外头的火堆似乎快灭了,不由得起身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却不见原本在树下闭目养神的两人。 不会丢下她了吧! 这个猜测闪过脑际,她忙不叠跳下马车,四下梭巡,却仍不见他们的踪影。 她愣愣地站在马车边,向来运转快速的脑袋像是被雷打到,空白一片,同时一股恶寒从脚底板窜起。 他为何要丢下她……他说需要她帮忙的,不是吗? 或许他和八贤只是到溪边去了也说不定。今天天气热,他们去梳洗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未提灯火就踏进林间。 杂草丛生,谁也料不准里头躲藏了什么,她又是跑又是跳,像个无助的孩子,急于寻找一个依靠,尽管脸上表情力持镇静,可那双眸像快要凝出一缸水似的。 直到来到溪边,远远的就瞧见一抹身影像是要游向溪岸,她加快脚步,近到透过月光可以看清那人是他,看清他正走上岸,看清他不着寸缕…… 他湿透的长发披垂在后,几绺落下宽额,横过浓眉,那沾湿的长睫衬着黑眸,魔魅慑人,水滴滑下他的锁骨,视线往下,是他宽阔的肩头还有刀凿似的胸膛,就连腹部也是肌理分明,没有半丝赘肉,接着,她看见他的人鱼线了,还有…… 蓦地,他闪身进入暗处,仅可见那双黑眸熠熠生芒地瞪着她。 “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故意的!”艾然慢半拍地烧红了脸,垂着脸不知道要将视线挪到哪去。 天啊,看光了,该看不该看的全都看完了…… 他的长相是偏阴柔的,长得那般美味可口,连身材都如此秀色可餐…… “真不敢相信。”魏召荧冷声道,动作俐落地套上长裤。 “我……睡不着,起来发现你和八贤都不见了才到附近找找,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窥……”她捣着脸,后悔一开始自己为什么不赶快闭上眼,害得现在就算闭上双眼,他那雕凿完美的体魄依旧在眼前浮现,羞得她不能自己。 “既不是偷窥,你为何没转开眼?”那嗓音像是从牙缝挤出的。 他可以不和她计较,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省得彼此不自在,可她那句不是偷窥,简直教他啼笑皆非。 他分明看见她那双水眸灿亮生光,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甚至相当怡然自得地由上往下…… “我……”忘了。这说法,他肯定接受不了,倒不如说-- “实在是大人的身材刀凿似的,完美精实,让我不小心欣赏起来……大伙都是男人,你应该不介意吧?” 如此说法再配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眼神,应该可以让他稍稍解气吧? 不小心五爪擒龙就惹他厌恶,此事要是不说清楚,他说不定真会把她丢在这儿不管。 “如果我说介意呢?”像是和她杠上,他咬牙问着。 “嗄?”不会吧?她都又吹又捧了还介意啊……“大不了换我的给你看,这样就扯平了吧?” 她向来讲求公平的,不过她赌他不会这么做,毕竟他是正人君子,不是吗? 第六章 这话就像火上浇油,魏召荧额角爆开青筋,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脱。” “咦?” “不是你说的吗?” 艾然呆住。皎洁月光衬得本就俊美的他清逸不凡,就连光火的神情都帅得她心跳加速,那因为怒火而更加低沉的嗓音像是恶魔的呢喃,在她心房回荡,压根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她着迷的目光教魏召荧微眯起眼。一看就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他太常在姑娘家的眸里看见相似的神采,但如此直接而毫不掩饰的,她是头一个。 “从没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姑娘家!”他撇唇轻哼,松开她的衣襟。 那俊魅脸庞教她不自觉得随之转动目光,这才慢半拍地回想他刚刚说的话。“咦?你说什么?” “难到不是?一个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样子,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艾然微启小嘴,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直到他把衣袍穿好,她才找回声音,替自己辩驳。“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我是如假包换的男人,光看我的身高、我的打扮,你说我是姑娘家,这不是在羞辱我吗?” 打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一直穿这种宽松的青衫,这还是村里一位爷爷的儿子的旧衫,说她穿这样和他那死去的儿子很像呢。 况且她的嗓音偏低,只要她刻意压低,通常都满得过去的,他到底是从哪点看穿她的? “我羞辱你?”他高大身形移近,睥睨着她道:“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是哪点像男人?”柳眉杏眼,桃腮菱唇……有哪个男人长得像她这样? “我……” “从你踏进卫府,卫府上下皆看得出你是姑娘家,原本我也不想拆穿你,谁知道你……”先是胡乱碰触他,之后又偷窥了他! 他恼的并非赤裸身子被窥,而是她毫无姑娘家的矜持,简直是淫秽。 艾然瞪大水眸,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我……他们?”她无措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原来那些人早就知道她是女的? 错愕之后,有股恼火冲上脑门。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电视上女主角只要把头发绑成马尾,不管脸蛋再可爱、身型再娇小,一票男人就会像瞎眼一样分辩不出来,所以她才会如法炮制,谁知道这些人一点都不瞎! 她还僵在原地,魏召荧却早已抛下她,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沁凉寒风吹拂,艾然才赶忙回神,跟上他的脚步,不时偷觑他的背影。 他……在生气? 这点是肯定的,不过生气的点却让她摸不着头绪。 挠挠头,她决定先道歉再说。“那个……大人,我……对不起啦,你不要生气。”她轻喊着,却见他头也不回。 艾然心一沈,有那么严重吗?虽说被看的是他,但是……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小声咕哝着。“被看一下有什么关系?你身材很好啊,况且是男人就别那么小心眼嘛,还是说……被看了之后,我要负责?” 前方的身影一僵,回头怒瞪。“天底下岂有姑娘家负责的道理?” 她眨眨眼。“难道是你要负责?”被看还要负责,那不是亏大了? 魏召荧咬了咬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观艾然却神色一变,急忙表示,“你千万别负责喔,这只是意外,我向你道歉,咱们算扯平好不好?” 那急着辩解和微慌的神情教魏召荧征蹙眉头。她对他有好感,是不争的事实,但为何她要极力撇清,就像是不愿和他扯上关系。 矛盾,太矛盾了。 “大人?” 身后传来八紧的唤声,他头也不回道:“没事。” 正要走进林门的八贤闻言,索性站在大树下等候。 “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我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但是我没有看得很清楚,毕竟是晚上嘛,况且我扮男装,你就干脆继续把我当成男的就好,这样你也不吃亏。”事实上今晚月光皎洁,她把他浑身上下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她绝不会在这当头白目地坦承这一切。 他吸了口气。“艾然,我气的是,身为一个姑娘家,你没有半点姑娘家的矜持羞耻。” 听至此,艾然终于明白这古人在想什么。啐,早说嘛! “大人,真是抱歉,可是……从小也没人教我这些,我并不懂,但既然你说了,我就懂了,往后绝不会再犯。”这话说来也没错,她是孤儿,是在无数个寄宿家庭里看尽世态炎凉长大的。 但是,她也不是真的没有矜持羞耻,只是跟古人的标准相比宽松了些。 魏召荧定定地看着她。 瞧她这样子也许真是在哪座深山里长大的,自然不若名门千金那般深受礼教规范。 “走吧。”半晌,他如是道。 听他这么说,她就知道他没生自己的气了,开心地跟在他身后。 开玩笑,要是惹他生气,那岂不是替自己找麻烦? 说不定她穿越至此的使命,就是要助他有情人终成眷属,要是他把她给赶跑了,她哪有机会当红娘,继而回原本的世界? 一见走出林外,入贤就动作飞快地递上布巾让魏召荧拭发,眼角余光偷觑着艾然,那眸色带着暧昧与难以置信。 “干嘛?”她艾然何许人也?她可是从小看人脸色长大的,对于旁人一个打量,她都能在最短时间内剖析出含意来。 “真是大器的姑娘。”八贤叹道。 “嘎?”大器?这话拿来形容她,搭吗?等等……“连你也看得出我是个姑娘家?!” “有眼睛的都认得出。”八贤呵呵笑着。 艾然怔住。很好,电视剧很会误导人…… “一般来说,男子十五岁以下都是绑髻,十五岁以上是束发,成了亲或年过二十五岁通常束发以簪,要是有官衔或是出身大户门第,则多戴冠。”八贤佛心来着,将衣饰礼节给说了一遍。“艾大师这年纪还束发真是有些不伦不类呢,毕竟您看起来……年纪不小了。” 被他最后那句话惹毛了,艾然眉角跳颤着。 “八贤。”坐在树下的魏召荧淡声制止。 “大人,小的这么说也没错,不过说到底,艾大师还是扮男装好了,至少还挺适合她的。” 艾然扬眉,分析着他话足褒眨的比例各是多少。 “因为她要是恢复女装的话,恐怕就要挽成大娘髻,到时候人家要是以为我是她儿子,那多不好意思。”八贤说完哈哈大笑。 艾然嘴角抽搐。很好,她终于认清了,原来这家伙是个吗人不带脏字的斯文混蛋!她又没设定这号人物,他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 “她年纪没那么大。”魏召荧淡道。 艾然一听,满意地点点头。看吧,能成大事的,总是眼光精准、说话中肯。 “也对,大概大我个十岁左右。”八紧估计着。 艾然一双水眸瞬间凶狠瞪去。“您贵庚啊?” “小的今年二十有六。” “我才大你四岁而已!” 八贤错愕地连退数步,那一脸不敢置信带着惊恐的做作模样,教艾然真想往他的头上巴下去。 那么爱演,去当戏子啦! 八贤摇着头上前一步。“艾大师八成是在哪座深山隐居的高人,所以不知道滚滚红尘,姑娘的青春短暂,稍纵即逝。” “讲重点好不好?”废话真多。 “这么说吧,姑娘及笄,犹如含苞待放,姑娘双十已是凋零,那三十……”他双手一摊,以眼神问她“还要继续往下说吗”。 “你是要跟我说,三十岁等于枯败了?” “不是。”八贤失笑,一副她想太多的嘴脸。“都埋到土里,哪来的枯败?” 艾然额上的青筋和拳头上的相呼应。要不是八贤长得太高,又救过她,她真的会揍他。 “多话的男人是没人要的,学学你家大人如何?”她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随即钻进马车里。 可悲的男人们,永远不懂何谓梦幻逸品。 三十岁是女人最精 华的一刻,是心智和身体最成熟的时候,更是经济独立的胜利时刻,是值得被赞颂的! 八贤一愣,没想到她竟会反唇稽。 “话多不如话少。”魏召荧闭目养神,送他一句金玉良言。 八贤狐疑地眯起眼,直盯着他家大人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天一亮,三人又继续赶路,再度开始艾然的苦难。 古时苦行曾是三步一拜九步一跪,而她是三刻钟小吐,一个时辰狂吐,吐到最后她都觉得自己快登上极乐世界。 路,愈来愈漫长,好像一直到不了尽头,教她一度想干脆下车用走的算了! “还是再歇一会?”看她吐得冷汗涔涔,魏召荧忍不住开了金口。 “不用了。”她用溪水漱了漱口,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都已经到广源县了,待会入城,我还有事要办呢!” 第七章 “你到是把路记得挺熟的。”看不出来是个养在深山无人问的避世神人。 “我有画地图做记号的。”拜托,不画地图,要是走到迷路怎么办? 虚乏无力地爬回马车上,艾然摸摸地皮。很好,吐得够空了,有本事再吐呀! “你会画地图?”魏勉荧一上马车便追问这个。 “很难吗?”瞧他那眼神,仿佛画地图是多艰难的一件事。 马车一动,她觉得头又开始晕,胃又开始收缩。 “不是很难,但要是没学过,很难画得准确。” “只要有计量的方式,再加上能够辨别方向就好。” 难得他话多,她干脆从包袱里取出她的手绘地图。说是地图,其实不过是一块破麻布,她用了木炭在上头着色标注。 “这是用什么描绘的?”他微诧看着那些黑色线条。 这画极为精简,距离是以步子数计,极为特别的丈量法。 “木炭。”瞧他面露不解,她有些得意地勾唇,“就是木柴烧剩的炭啊。” 这就是现代人的智慧,呵。 “那这布要是叠起,岂不是会晕开糊成一团,好比这里。”他指上头一处。 “我另外夹了一块布,晕开的可能会低一点,至于这一团不是晕开,而是洪灾过后的坍方处,这里就是广源县南边接连吞云城西郊的拨云山。那附近都塌了,现在路不知道通了没。” “连路都坍了?” “坍的可不只是路,还有百姓。”她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脱口道:“你这一趟来,不就是为了要处置吞云的地方贪官?” “我并没有提过这事。”他微眯起眼,对她有所防备。 艾然愣了下,随即煞有其事地掐指推算,再抬眼笑得淘气。“我算得很准吧!” 魏召荧闻言,双手环胸,对她的说词其实有些怀疑,偏偏她又是个大师。 “难不成,你连是谁主导,又是如何行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试探地问。 “大人是要我算吗?”她才不上当呢! “若要你算,你真算得出?” “也许。”有些话别说得太满,才有后路可走。“是说,大人打算现在就跟我谈咱们的合作事宜了?” “到了吞云再谈也不迟。”她身上有太多谜,有时看似个粗野村姑,可是有时却又精明得教他不得不防。 “也好。”她点点头,再将地图收回包袱里,瞧见搁在最底的皇商令綼,遂道:“对了,等会进城,我要先到一个地方。” “去哪?” “去采买一些食材,不需要上等,但是份量得够,毕竟是十几个孩子要吃的,所以需要马车帮忙载货。” “十几个孩子?” “今年洪灾,死了不少人,有些孩子骤失双亲,我有个朋友便好心地将孩子捡回照料,除了照应生活起居,还教导他们读书习字,可问题是这些花费并不少,她哪撑得下去?所以只要能做的,我就多少帮一点。” “今年洪灾如此严重?” “嗯,死伤不计其数,充其是广源县和晋平县。”她是没亲眼看到,数字都是听人说的。想想也真是可怕,一个笔下随意的记定,对作者而言纯粹为了剧情铺排,但当身历其境时,又深觉这些设定真是不应该。 “广源和晋平?” “晋平县在吞云城北方,广源则是在吞云城的西北方。”以为他不清楚地形,她索性简单带过。“洪灾由西往东而来,吞云城里也传出灾情,但比不上晋平和广源,对了……听说那两县之间有个村落,全村的人都不见了。” “是吗?” “不过庆幸的是,并非所有的官都是贪官,还是有几个清廉又一心为民的父母官。”说时,她脸上浮现欣慰的笑。 注视着她的笑意,他突然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你说的是谁?”她时而无赖,时而无羞耻感,却又可以为人解囊相助。 “广源县令邢去忧。” “邢去忧?” “嗯,我见过他两次,一次是洪灾过后,他到我爹娘住的村落勘灾,还给了粮食,后来在这又遇过他一次,他总是四处奔波、事必躬亲……真是让人好感动。” 哪像吞云知府压根不当洪灾是回事,没派半个人查探灾情,更别说在第一时间抢修道路、安置百姓……简直就枉为父母官! “听起来你对他极为推崇。”他长睫微敛,眸底闪动着思量。 “大人,我对你也很推崇啊!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好好整顿吞云城的!”那笑灿如旭日,眸底毫不掩饰的崇敬,像火般烧向他空洞许久的心,莫名激起阵阵悸动。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庆幸的是,前方及时传来八贤的声音,让他没去细想那莫名悸动,甚至解除处于语塞的窘态。 “艾大师,已经到城中心了,你到底要先买什么?” 艾然赶忙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八贤,谢了,先停这儿就可以了。”说着,急急跳下马车,钻进一家米铺。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八贤低声咕哝着,瞥见主子也跟着下马车,微诧地问:“大人,难不成你要陪她采买?” “你忘了咱们南下是要做什么?”他眉眼不抬道。 八贤两道眉扬得高高的。他当然记得,此行是要查清楚物价是否被夸张哄抬,也看看吞云知府是如何中牟取暴利,大胆地吞下朝廷拨下的赈灾款项。 是说--“大人,你的耳朵怎么红红的?” 魏召荧脚步顿了下,当没听到,重新迈步走进米铺。 一进门,就见艾然站在柜台前和掌柜不知道在争论什么。 “可是……我上个月来买时,明明一斗才六十文钱,怎么可能才过一个月就变成一斗六百文钱?”这物价波动得会不会太快太大了? 六百文钱都半两银子了! “价格要飙涨,我也没法子。”掌柜一脸无奈。“三月洪灾,吞云一带的米粮全都泡汤,得从其他城镇购买,这路途遥远,又是山崩路毁,一趟路来回就得费上半月,而且还统一由知府配合买卖,这价格又不是咱们定的。” “怎会这样……”艾然咬唇道。 “听说吞云知府以公款向寻阳城调米,那些米难道没送到底下的六县?” 闻声,艾然回头才发现魏召荧也跟着她进米铺了。 “有这事吗?”掌柜不解地问:“可我听到的是,寻阳城去年稻米欠收,所以米价极高。”吞云以产茶叶和矿产有名,而寻阳乃是大米仓,米价低廉,可是听说去年夏天雨水不足,导至稻米欠收。 “那青稞呢?欧阳县青稞栽种面积大,此次洪灾影响不大,至少不影响青稞的价格。” “知守贴了告示,说因为大雨加上沇水暴涨,吞云的几个栽区全被洪水给淹没,无一幸免。”掌柜倒是有问必答。“去年同期小麦,一斗不过三十文钱,年前就涨到一百文钱,如今更是要一百五十文钱才买得到,咱们这家店铺都快撑不下去了。” “是吗?”魏召荧垂敛长睫,在脑海中一一比对卫凡给他看过的帐册。 他是朝廷内阁官员,更是皇上钦点的暗察史,职责为揪出中央和地方的贪官污吏,而皇商卫凡是皇上最倚重的左右手,由他旗下商行记载的各地粮价,为为第一手的消息,让暗察史们查探其中原由。 如今掌柜所说,跟卫凡给他看过的帐目毫无差别,可见确实有人在哄抬价格,如今遇到洪灾,非但没撒手,甚至还大发国难财。 “所以不是我卖贵,而是公定价格高居不下,听说其他县镇的定价更高,直教百姓苦不堪言,大骂皇上为何至今未拨款赈灾,更气吞府大人至今未有作为。”瞧他像是外地来的,掌柜才敢放胆数落。 “这……”听至此,艾然忍不住叹气。 唉,皇上也真是冤,这儿离京城那般远,要是有人存心不将问题上报,又有谁可怜吞云百姓的无助。不过,幸好有大人在,问题即将迎刃而解! “艾然,想要要买多少米了?”感觉到她的目光,魏召荧淡声口着。 “这个嘛……”想了下,她忍不住问掌柜。“你瞧这米价可还会再涨?” “肯定是会再涨的,你想想,今年三、四月都无法栽种,这一年一期的米没着落,明年的米价肯定更吓人。”掌柜照实道。 “那就给我二十石米吧。”那几个孩子正在成长期,吃掉的米肯定不少,再者,米价高居不下,寻掌百姓肯定更买不起,她多买些也好助人。 “二十石?我这所有的米凑一凑都不见得有二十石。” “那就给我全部吧。”管他什么米,可以吃的就是好米! “二十石的米……要不少银两呀。” “那个……不知道掌柜识不识得这个?”她从包袱里掏出皇商令牌。 第八章 掌柜眯起眼,端详着。“没瞧过呀。” “这样啊……”她想了下。“那麻烦你先把米都扎好,待过来付银两给你。” “你真给得起?那些米价格皆不同,一斗六百文钱的还是最便宜的,算算至少也要一百二十两银子啊!” “没问题的,你把米扎好便是,我到钱庄提钱。”她挥了挥手,回头拉着魏召荧,再认真不过道:“大人,我需要你的帮忙。” 瞪着她握着自己的手,魏召荧觉得该甩开,但不知怎地就是没动手。“帮什么忙?” “陪我去钱庄。” 这是无比艰难的任务,要是不多带个人,她真是踏不进去啊! 【第四章 助人为快乐之本】 虞家钱庄就位在县城最热闹的市集上,然而说是最热闹的地段,此刻近晌午,在路上行走的人却不多,和京城熙来攘往的人潮完完不能比,而且每个人皆是眉头深锁,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 这也难怪。 要不是她意外得到皇商令牌这个宝贝,回到这儿恐怕也只能啃野菜度日。 “艾大师既然有皇商令牌,大方走进去便是,竟还要我家大人陪同,简直是把我家大人当随从了。”八贤跟在身后,忍不住碎碎念。 魏召荧微侧眼,目光森寒得教他不敢再多嘴。 “八贤,我是把你家大人当朋友,怎会是随从?你鈶我扣这帽子也未免太大了。”艾然没好气道。 闻言,魏召荧微扬起眉。这身份听起来真是陌生又突兀。 “哪来的朋友,男女岂会以友相交?” “不然所谓的红粉失己、青山之交是怎么来的?”她回头,双手叉腰等他赐教。 八贤闭了闭眼,姑且充当夫子,为她解惑。“每个朝代民风开放程度不一,艾大师,你可知道为何王朝律例规定女子謢十未出阁,只能入府为奴度日?” “不知道。”事实上,她很想把定下这可恶律例的家伙拖出来毒打一顿。 “那是因为女子年过双十就无生产能力,一个无生产能力又无任何助力的女子留在家中能有什么用?” 换言之,未婚女子地位不高,想与男子平起平坐简直异想天开。 “喂……”谁家的女儿更年期来得这么早? “一个只会蚀米的姑娘自然要推出家外,留着能干嘛。” 艾然嘴角抽搐。“谁说姑娘家只会蚀米?” “要不然还能如何?” “我从吞云到将日城,可是亲眼见过不少姑娘家开门做生意的。”她们也是有手腕有脑袋的,谁说她们只会蚀米? “那是她们已经出阁……你要知道,未出阁的老姑娘,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八贤摊摊手。 艾然紧握粉拳,忍住扁人的冲动。“八贤,一个姑娘家的价值不是取决于出阁与否,或肚皮争不争气,就好比一个人的价值并不完全在于成就,更是在于成就社会!只要律例不设限,姑娘家同样可以有所成就,造福他人!” “是吗?” “我就让你看看,一个三十岁的姑娘,可以改变什么?”赌上她艾然之名,她跟他拚了! 在这个女权如此低下的王朝,她会用实力证明,女人的价值绝对不在生孩子! “好,第一步,钱庄自己去。”八贤立刻提议。 “好……才怪,我又不是笨蛋。”摆了个鬼脸,她二话不说地拉着魏召荧。“大人,你答应我了,可千万不能食言。” 魏召荧怀疑自己何时答应了她,但放她独自上钱庄,确实不妥。这儿虽说未受洪灾太多波及,但物价哄抬造成生活困难,难保不会有人因饥寒起盗心。 “走吧。”他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谢谢大人。”她朝八贤笑得挑衅。 她当然要善用弱质女流的身份,博取有力者的同情,明明有人可以提供帮助还硬撑着独自奋战,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八贤耸了耸肩,没踏进钱庄,反倒到外头走动,查探消息。 “八贤没有恶意。”踏进钱庄,随即有人引领入厅,魏召荧趁机淡声替随从解释着。 “我想也是。”虽然八贤嘴巴很贱,可是他说的其实是这个王朝的普遍价值观,同时也是在--“说穿了,他不过是在警告我,别对大人有非分之想而已。” 魏召荧愣了下,极意外她能将八贤的心思看得这般透彻。 他的反应教艾然笑了笑。“不管怎样,嘴坏总好过心坏。”犀利之词有时候反倒可以提醒她很多事。“不过他实在是想太多了,我真的是把大人当成朋友罢了。” 啐,以为她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 不好意思,她本身就是凤凰,就算在平地走,一样是凤凰! 魏召荧微扬眉,对她不着痕迹地撇清两人关系,心里有种吊诡的在乎,不过倒是确定她和一般姑娘家极为不同。她够呛绝不退让,一番唇枪舌战,看似屈居下风,却总能在最后打一记回马枪。 和一般姑娘家的温良谦恭美德完全背道而驰,但是……倒是挺新鲜的。 “不过八贤有一点说错,王朝会有姑娘家双十前须出阁的律例,是因为数十年前战火四起,导致人丁凋零,为能延续子嗣,才用律例以为规范,事实上年过双十未出阁的姑娘极少,当年设计的奴营也是从事军衣制作。” “是喔……”她撇了撇嘴。这种说法,她勉强可以信服,但还是不爽。 “客倌,请进。”钱庄伙计扬笑招呼着。 “我还以为钱庄有多可怕,看来是我想多了呢!”她原以为所谓的钱庄会像是地下钱庄那样,哪知就跟一般的铺子没两样,而且这掌柜还挺年轻的,面猈极为有型,一见人便扬笑,但不知为何那笑意总教她觉得有些发冷。 “不就是供商贾借贷或兑票的票号罢了。” “是喔。”那不就跟银行没两样?不对啊,既然如此,那他干嘛还特地陪她来?跟她说一声不就好了。 不由得偷觑他一眼,就见他直视前方,朝掌柜颔首。 “两位是想要借贷还是履票?”掌柜温声问着。 “要提现银。” “那么银票……” 她从包袱里取出皇商令牌,小声道:“掌柜的可识得这个?” 掌柜取来一瞧,微愕地看了她一眼。“敢问阁下是?” “艾然。” “果真是艾大师。” 艾然一怔。“咦?”她名声有这么响亮吗? “皇商发出消息给各票号钱庄,言明持有这皇商令牌之人名唤艾然,要是签名不对,不得提领,此外要立刻报官严办,但只要是艾然本人,便可以无限兑领,也无兑领期限。”掌柜说着,玩味地打量着她,“不知大师要取银票还是现银?” 艾然听得小嘴微张,震愕得说不出话,还是魏召荧出了个声才教她回神。稍稍盘算了下,她道:“三百两银子。” 没想到卫爷如此尽心尽力,还发派消息给各票号钱庄,而且给她无限兑领的额度,最重要的是无兑领期限……天啊,她这不是拿到一张超级无限卡了吗? “三百两便足够?”掌柜再问。 她掂算着如今的物价。“暂时先如此。对了,能不能将其中的一百两换成碎银?” “好的,请稍等。”话落,掌柜便转进柜台后方的一扇小门里。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卫爷竟完全说到做到。”艾然小声说着。 “卫爷贵为皇商,岂有失信于人的道理?”魏召荧轻声哼着,打量着厅里花架上的各种稀奇古玩。 虽说能够开设钱庄,通常代表背后的金主财力雄厚,但有必要在这里摆上这么多古玩? “可是他没规定兑领期限和上限,难道不怕我狠足了心吃垮他?”尽管对她来说,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拿得太多,总觉得有些心虚。 “卫爷是个痴心人,哪怕用所有财物交换妻子,恐怕连眉都不会皱一下。”收回目光,他忖了下才道:“我以为你会提领更多。” 当初劝她将皇商令牌还给卫凡,以免再遇险事,她想也没想地拒绝,以为她是个嗜财如命的姑娘,如令看来,倒是他带着成见误解她。 “我也在犹豫该不该再提领多一些,因为这儿的物价实在高得离谱,相信有许多人没有饭吃,我也想帮上一点忙,可是……这钱又不是我自个儿的,要是提领太多,总是对卫爷过意不去。” 事实上,一口气领了三百两,已经是笔天文数字了呀! “那倒是,这里的物价竟然比京城高上数倍,实在是不可思议。”京城一斗上等的米也不过五百文钱,可见在吞云一带,有人处心积虑哄抬价格,自以为天高皇帝远,管不到这,甚至连发生洪灾还不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这种害虫要是不揪出,百姓何以维生。 “就是啊……”她咕哝着。 第九章 一会儿,掌柜取出一只木匣和一个锦囊,搁在桌面,打开匣盒,是白花花的银子。 “请点算。”掌柜拉开锦囊,倒出一桌面的碎银。 艾然的眼闪了下,随即纤指飞拨,不过眨眼工夫,就已将所有银子点算完毕,并签上大名。 “艾这手法好快。”掌柜忍不住赞叹。 “好说。”她本来的正职是银行的理财专员,算钱是她的业专兼理想。“那么,我们先走了,谢谢。” 她先握好锦囊,随即又抱起木匣,那木匣颇有重量,教她身形稍偏了下,身旁立刻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帮她把木匣接了过去。 “谢谢你,大人。” “不用多礼。”说着,他回头朝那掌柜颔首,就见掌柜扬笑恭送。 待两人踏出穿堂后,掌柜才微弹指,立刻跑进一名护院。 “去通知大人,大鱼来了。”掌柜换上冷冽的神色。 “是。” 离开钱庄,艾然就忙着采买,每到一处就被物价给吓得咋舌不已。身上不是没银两,实在是昂贵得买不下手。 可是,民以食为天,该买的还是得买,她只能尽量挑些便宜的菜。经过布庄时,又挑了几匹朴素的轻啰,打算替那些孩子添夏衣,再挑一匹质料好些的织啰,打算带回家孝敬老人家。 回头再到米铺结帐,托掌柜把米送到友人屈心宁那,算了算,不过采买一些基本民生用品,那三百两银子就用去大半。 “你不替自己做套新衫?”回程坐在马车上,看她不断地分配给谁的物品,魏召荧忍不住开口问。 “我?我不用啊!我这衣裳还很新,而且很耐穿。”除了质料有点粗糙磨皮,她挑不出该换的理由。 他眉头微扬。“你一心只为他人计划,没替自个儿打算?” “我这不就是在为自己打算吗?” “打算在哪?” “只要看他们开心,我就开心,我为自己的开心努力,这不就是在为自己打算吗?”她好笑地看着他。“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开心度日?就这么简单。” 一席话语藏着不忮不求的豁达,认魏召荧对她改观,在脑海中,她这个人的面貌愈来愈具体。 “受教了。”他难得微掀唇角。 那笑意很淡,几乎融进空气里,但就一个向来面无表情的人来说,这笑俨然像是冲破云层的曙光,眩了艾然的眼,也让她的心不自觉颤了一下。 “怎么了?”魏召荧被她注视得有些不自在。 “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真应该多笑。”她由衷道。 说来,当初她没设定他面瘫啊,可他的表情真不是普通的少,眼下一扬笑,就像是泥偶变成了人,被注入了灵魂。 “你……”魏召荧有些赧然。 “唉,是不是女人年过三十,就把羞耻心给丢进坟墓里了?”负责驾马车的八贤听到这忍不住摇头叹气。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拐弯骂她不知羞耻? “待问你呀!竟敢调戏我家大人。” “拜托,这是赞美!”你嘛帮帮忙,如果这样算是调戏,那在她的世界里,不就一大堆不入流的调戏? “长人不论长相,你夸男人长得好,是什么心态?你这是在挑逗这个男人!”八贤干脆把话剖白,省得这养在深山的道姑不懂人间规矩。“而且你看大人的目光那般直接,根本就是打算诱惑他!” “八贤,够了!”魏召荧微恼地低斥着。 艾然倒抽口气。 天啊,要是八贤所言属实,光是夸奖人就会落得这种罪名,而且就连看人的目光都得要收敛,否则会被当成诱惑对方……那这段时日,她非但伸出咸猪手,还偷窥他全身,而且又诱惑他……难怪八贤对她颇有微词,原来问题全出在她身上! “大人,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我知道。”他淡声打断她未竟的话。 如今她的轮廓总算是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她并非对他有意,只是因为养在深山,不受礼教约束罢了,也因为如此,她的举措才和一般姑娘大相迳庭。 这份认知像是摧毁了什么,让他的心微微发闷。 马车内突然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尴尬。 庆幸很快地抵达城南屈家,艾然忙着挑菜洗菜,和屈心宁一起张罗午膳,也就让她暂时淡忘这份尴尬。 可是用过午膳后,一上马车,尴尬再起。 艾然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甚至努力缩在一边,免得不小心碰到他,八贤会说她打算霸王硬上弓。 啊!真是讨厌,怎么会这么麻烦? 离开广源县,赶在太阳西沈前,他们来到吞云城西郊,拨云山下的小村落。 马车才刚停住,便引来附近几位村民的好奇打量,艾然从马车上跳下,立刻有人大声喊着,“艾然,是你!” “欸,大叔,我爹娘呢?” “这时分大伙都在准备晚膳了。”那人回答着,眼光还是不住地打量马车。 “大叔,过来帮个忙,把马车上的米给扛下来,大伙分一分吧。”她开了厢门,正使力要将米袋搬下,却见魏召荧横过手臂帮她。 但那手指不小心触上她的,她吓得赶忙松手。 那举措像是一种拒绝,魏召荧眸色微沈了下。而艾然从头到尾都垂着脸,不敢和他对上眼,谨守着八贤的教诲。 “艾然,怎么会有米?”那大叔走近问,适巧化解这尴尬。 “我买的,大叔,你再找几个人帮忙搬吧。”她笑嘻嘻道。 “是吗?你真是太有本事了。”闻言,大叔欢天喜地地找人帮忙。 艾然深吸口气,若无其事地说:“大人,把米和布搬下来后,你和八贤就可以先前往吞云城,我这里忙完再去找你们会合。” “不用,我可以多待一阵。”他淡声道,迳自将马车上的几只米袋搬下。 “可是……” “送你一程,该不会连一顿饭都不请吧?”烦闷的思绪逼得他脱口道出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微愣之后,他说服自己是为了确保计划不会生变,才坚持守在她身旁。 再者,他一直以为她是养在深山的道姑,结果她却说家就在拨云山下,这也教他感到不对劲,必须探究。 没错,他留下是有目的的,定是如此。 “这当然不是问题,不过我家里很小……就请大人忍耐了。”她始终瞪着脚下的麻绳鞋,发现那绳头都快要脱开了,也许她该再买一双。 魏召荧瞪着她的头顶,直到村民领了几个人走来,他才调转视线,听着她轻描淡写地说赚了些许银两,所以买些米回家。 村民们欢天喜地地抱着米袋回家,最终只余最后一袋米,她正准备要将它拖进家里。魏召荧见状,不由分说地接过手,头也没回地问:“你家在哪?” “就在那儿。” 魏召荧快步走向她比的那间老旧茅屋,才走到门口,便有名老妇走出来。 一撞见他,老妇明显一顿,正感疑惑时,就听到有人大喊着,“娘!” “艾然?你回来了……”老妇激动喊着。 “娘,我回来了。”她跑上前,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反观老妇像是有些不习惯,双手僵在身侧没回抱。 这一幕看在魏召荧眼里,只觉她突然成了个小孩,出门在外许久,是如此渴望亲情的慰藉,如此思念家中父母。 “艾然,这位是?”老妇轻拍着她的肩。 “喔,他是大……” “在下姓魏。”他打断她的介绍。“在下在将日城和艾然结识,要回吞云,所以便送她一程。” “喔,是这样子,那……请进来坐。” “对了,娘,我买了米和布回来,还有……”像是急着讨要夸奖,艾然挽着她往屋内走,说着这阵子的所见所闻。 魏召荧站在门口,有种被忽略漠视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 “艾大师是个道姑,她肯定是对大人下了什么符。”八贤自动自发地搬布匹走来,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但一触及主子警告的注视,立刻乖乖地闭上嘴。 唉,他又没说错…… 一到晚膳时间,茅屋里挤满了人。 村民得知她回来,便端着饭菜过来凑热闹,一大群人简直成了团圆饭,饭桌上只听艾然抑扬顿挫的叙述她这趟旅程,这是魏召荧未曾见过的她。 与如此多人一同用膳,大伙天南地北地聊,对他而言也是极为新鲜的体验。 他默默用膳,听着旁人提起洪灾之后的生活,提起城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何处哀鸿遍野却无人理睬,他的心直往下沉。 又听热情的村民提起,三月洪灾,他们能逃过,全是艾然的功劳,直夸她是铁口直断。他有些意外,她竟是如此神机妙算。他不信光怪陆离之事,自然对她诸多提防,如今听来,她果真非凡。 第十章 “你,你怎么了?”正和大伙聊得眉开眼笑的艾然,眼角余光瞥见娘亲正不住地揉着额际,忙关心问着。 “没事,只是头有些疼。” “我替你按摩按摩。”在按摩店打过工的她可是有证照的。 说着,不容娘亲推却,她探手从她耳后的穴道往颈下徐徐推拿着。 如此来回数遍,只见老妇舒服地微眯起眼。“好多了,你歇手吧,要不待会就换你手酸了。”她轻柔地摸着她的头。 “才这一下子,不酸的。”她笑眯眼,继续掐揉着。 魏召荧不由自主地打量她,瞧她灿笑如花,神采奕奕,仿佛访里是最教她安心的归属。 有时光瞧她的笑,胸口就有股暖意流淌,那是种极为陌生的滋味,一时间他也理不出头绪。 一顿晚膳,他吃得食不知味,待结束后,天色早已全暗,吞云城门八成也已经关了。 “大人,你们今晚怎么办?”趁着村民收拾桌面,艾然小小声地问。 “睡马车上。”他淡声道。 不过是一晚,再者已是五月天,入夜不再沁寒。 “还是我的房间借你好”她提议道。 魏召荧闻言一怔,那表情教艾然以为自己又说错话,赶忙强调,“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发誓!”这年头想当好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还是少说少错好了。 “我只是要说,不用了。”话落,他反身回马车。 艾然想追上去,又觉得不妥,索性还是回屋里整理碗盘。 一个时辰过去,魏召荧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却是了无睡意,正打算下马车走走,却听到轻巧走来的脚步声。 窝在马车前的八贤微掀眼皮又继续打盹。 “大人,睡了吗?” “还没。” “要不要下来聊聊?”她掀开车帘问着。 那张堆满笑意的小脸,教他拒绝不了。“好。” 下了马车,就见她搬了两张凳子摆在屋前,还拖来一张矮几,又蹑手蹑手进屋端来一壶茶。 “今天是满月喔,咱们一道赏月吧!” 魏召荧闻言,抬眼看向天空,果真瞧见盈月在天,而底下是满山遍野的紫檀,眼看花季将至,他的心微微抽着。 怎会如此巧合? “大人?”瞧他发愣地看着月亮,艾然不由得轻唤。 他回神,垂眼瞅着她,月光如雪洒在她身上,映照出她恬柔笑意,半晌,他才在她身旁落坐。 “你的精神似乎不错。”他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杯。 “是啊。”时间已经很晚了,可她却不觉得怎么累。 这里多好,月光映照山林,天然的月光浴,没有光害的世界还有热情的村民。 “或许是你今日没一再地吐。” “对耶。”经他一提,还真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跟大人说话,所以才没那么难受。”和他交谈,似乎多少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这席话听在魏召荧耳里,却令他微皱起眉。“你这说法教人容易误解,往后得改。”她总是不自觉地在他心底煽风点火,这让他极为不快。 “嗄?”她无力地垂着脸,苦笑着。“唉,真是麻烦呢!” 大多繁文缚节,真是教人难以招架。 “以往以为你是深居山中才不懂礼俗,但如今看来是你的爹娘没将你教好。”他浅啜着茶水,神色如常,话里却带着些许责备。 艾然闻言,撇唇苦笑,喝了口茶,却觉得苦涩得紧。 “他们不是我的爹娘。”她突道。 魏召荧不禁将目光移向她,听她再说:“我呢,其实是个孤儿,一个没人要的弃婴,从小就是看着别人的脸色长大的。” “我……” 不待他说完,她迳自道:“这对老夫妇姓林,是我到这时,对我多加照顾的人,后来洪灾发生,我带着他们避难,所以我就厚着脸皮认他们做爹娘,因为……我没有爹娘,我想要有爹娘嘛。” 避开道出她并非这王朝的人之外,她所言都不假。 她是个孤儿,比谁都还渴望亲情,而来到这儿最令她开心的事,就是她有了爹娘,有了需要她的人。 “抱歉。”半晌,魏召荧才幽然叹道。 这一刻他才惊觉自个儿有多可恶,兀自解读,还迁怒于她。 “没关系。所以呀,很多事我真的不懂,要是有所冒犯,还请大人多多包涵。”睨他,她浅浅勾笑。 “是我冒犯了。” “大人这性子也好,一点架子都没有,知错能改可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她由衷地赞赏,却又忍不住问:“我这么说,没有调戏或者是诱惑大人的意味在吧?”有些事总是要问清楚较妥,否则惹出误会就麻烦了。 “我明白你的性子,你想怎么做都成。”但想起八贤的嘴,他的头就发疼。 “那可不成,要是八贤又误会我,我就麻烦大了。” 她愈用力撇清,压在他心口上的不悦就益发深沉。 不懂……他为何被这小事给困住? 【第五章 花前月下】 浅啜着茶,魏召荧转移话题,“你怎会落脚在这?” “嗯……就碰巧来到这儿,遇到有缘人,便定下了。”关于她的来处实在太难解释,还是能避就避。 “往后呢?” “我还没想那么远,毕竟这儿的人还需要我帮忙。” “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再需要你呢?”只要好生整顿吞云,杜绝所有弊端,百姓的生活就会重回轨道。 艾然愣了下,呐呐道:“如果没有人需要我……也许我就不在了。”那就代表她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自然是回家了啊。 魏召荧不解地看着她,不知是眼花还是怎地,突觉眼前的她逐渐变得透明,想也不想地,他伸手抓住她。 “大人?!”她惊诧地看着他握在腕间的大手。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手给折断似的,吓得她连挣扎都忘了。 “你……”他微眯眼,怀疑自己真是眼花了,她明明就好端端地坐在身旁。 “怎么了?”她不解问着。 “没事。”他不自觉地暗松口气。 “喔。” 艾然狐疑地看着他半晌,直到他察觉不对劲,问:“怎么了?” “那个……你一直抓着我的手耶。”而且抓到有点痛了。 魏召荧这才赶忙松开。“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呵呵笑着。“没那么严重,说什么唐突。”不过握握手,没什么大不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失态,魏召荧拳头松了又握。 “不过要他们不需要我,恐怕还得一段时间。”她迳自说着未完的话题。 “只要整顿吞云便成。”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就算整顿效果也没那么快,毕竟这儿百废待兴,物价得一再抑制才成。”她偏着螓首思索。“可是光靠救济也不是办法,与其给人鱼吃,倒不如教人如何钓鱼,又或是大伙一起捕鱼,这才是根本之道。” 她是理财专员,读的又是管理,不禁想着,藉由卫爷给我皇商令牌,也许可以和村民一起做门生意,不过村民们年岁都偏高,这也是个问题。 “你很有想法。”魏召荧忍不住道。 “想清是空谈,得有做法才成。”她受限于对这儿的知识太少,再者……一时间,她有些迷惑了。 自己到底是想待在这里,还是想离开? “等把一些事都处理好后,自然就有机会尝试你的想法。” “也对。”可不是?她何必自我设限?能做多少是多少,至于结果老天会帮她决定的。 “天亮后,我就会进城,届时你会与我同行?” “当然。”该做的事她可没忘。 “那就早点睡,时候不早了。”话落,他随即起身。 “喔,好吧。”这才觉得真是有点累了。 找他聊天是想要化解尴尬,如今大功告成,她心情也放松了。 魏召荧走向马车,欲踏入车厢内时,一道凉凉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大人,三更半夜不睡与艾大师话家常,是会毁她清白的,不过她大概也没什么清白可言了,都已是埋进土里的黄花了。” “八贤,毒哑你是我最不愿做的事,别逼我。”魏召荧似笑非笑地警告。 八贤一愣,他家主子从不说笑的,所以这句话他绝对是认真的。 好可怕,从今天开始,他要谨言慎行! 翌日天亮,艾然忙进忙出,先是将柴火劈好,又将里里都整理妥当,可见她对这对无血缘的父母多么用心。 待她把一切弄妥,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赶紧向父母告别,跟着魏召荧前往吞云城。 进了城,将马车停在一间食肆前准备用膳。 一坐定位,艾然便将宽袖管卷到手肘处,还不住以手扇着风。 瞥见她一截皓腕,魏召荧微愣了下,想也没想地拉下她的袖管,教她吓了跳。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着。 第十一章 魏召荧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以眼角余光瞥向随从。 八贤睨他一眼,努了努嘴,表示他谨记他的吩咐。 “到底怎么了?” “姑娘家……别将手腕露出。”他艰涩地开口,仿佛要他这么说有多为难他。 “为什么?” 魏召荧眉头微蹙,像在斟酌如何回答。 “艾大师,麻烦你看看四周,有哪位姑娘将手掌以上的部分露出的?”八贤忍不住开口晓以大义。 艾然看向四周,只见不管是店外走动,还是店内坐着用膳的姑娘家,几乎都穿着交领襦裙,外搭一件软帔,重点是,袖子是窄管,袖长盖到手背上,只见纤白葱指展露在外。 “她们不热吗?”她凉声问着。 五月都快过完了,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而今天的太阳毒辣得吓人,她真的无法理解为何这些人还可以打扮得这般盛重,身上巧饰不减。 “艾大师,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姑娘家不该随意裸露。”八贤化身为大娘,苦口婆心地劝,用字非常诚恳,态度非常谦卑,完全不给主子毒哑他的机会。 艾然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忍不住闭眼哀嚎。 你嘛帮帮忙,很热耶……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把袖管卷到肩头好不好。 况且-- “不对耶,我现在是扮男人。”所以说,她应该可以享有男人的特权才对。 “你当每个人都瞎了不成?”束发穿青衫就是男人?!她真的可以再蠢一点!要是害他破功被毒哑,他肯定拉她当垫背。 “可是很热啊。” “请看我家大人。”八贤优雅地往主子一比。 魏召荧身穿交领滚银边绫袍,尽管正是用膳之时,额上仍不见半滴汗,光是看着他就觉得有凉风拂面。 艾然啧啧称寄,干脆坐到他身旁,研究起他的衣料,这一摸,双眼发亮,忙问:“大人,这衣料很好呢。” 衣料滑腻透着凉意,不像是棉,但又好像会吸汗……正研究着,小手又被他给擒住,她不解望去。 “逾矩了。”魏召荧忖度过后只有三字金言。 “嗯,你握我的手是逾矩了。”这规矩她是懂的,男女授受不亲嘛。 魏召荧无奈地闭上眼,赶忙松开她的手,却见她又拉起他的绫袍不住打量,身后的八贤已是额爆青筋。 “艾大师,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会以为我家大人娶了一位大娘。”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着。 艾然顿了下,不善地抬脸。“你少拐着弯警告我,就跟你说我对你家大人没意思,你是牛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还有,把那句大娘给我收回去,我不承认。” 大娘指的是那些不懂保养,生过数胎身材走样的黄脸婆,而她可是冰肌玉肤,美得冒泡! “你明明就是!” “八贤。” 魏召荧一出声,八贤随即哀怨地垂下脸,暗暗起誓有朝一日,非给这位大娘迎头痛击不可! “艾然,姑娘家在外,哪怕是扮成男子,行为举措还是得有所分寸。”他淡声提醒着。 “可是真的很热……”她装可怜地扁起嘴。 “才五月天你就喊热,到七月时你该怎么办?” “给我冷气。”她小声咕哝着。 “你说什么?” “没事。” 天气太热,导致她食欲变差,只能喝些凉茶,看向窗外的影致,却瞥见有位姑娘倒地,身旁的人赶忙扶起状似昏厥的她。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跑到外头。 魏召荧轻叹口气跟着起身。 “大人,别理她便成。”八贤劝着,双脚还是自动地跟上。 “不成,还有事需要她帮忙。” “真是要她帮忙?”说真的,他满怀疑的。 依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的经验,主子对这位大娘似乎有点不同。 但要是主子没发现,那就算了,他才不要点醒他。 两人走到店外,就听到艾然扯开嗓门喊着,“谁可以弄点地瓜粉加糖,冲泡成一杯水来啊?” 像是听到多么不可思议的话,魏召荧魅眸微瞠。 “艾大师,你是要做什么?”八贤扬声问。 “她中暑了,八贤,去跟店家要杯地瓜糖水来,快!”她急声吼着,还不住替那姑娘扇风。 八贤嘴角抽搐,不敢相信她竟然指使得这么自然,让他都快要怀疑自己的主子换人了。 “快去。”魏召荧淡声道,举步走向她。 八紧无奈,只能领命而去。 艾然则和几位姑娘一起将那昏厥的姑娘抬到一家店铺门口,还伸手轻掐她人中和胸口,不一会儿那位姑娘便幽幽转醒。 魏召荧眨也不眨的看着。 半晌,八贤端了杯茶来。“喝这真能解暑吗?” “可以,不过还是要多补充水分。”她接过手,柔声询问着那位姑娘感觉如何,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一杯喝完后,那姑娘的眼神清明许多,艾然再揉着她的颈部,以指关节由上往下推。 “有没有觉得好些?”她问。 “好多了,大姊姊,真谢谢你。”姑娘噙着虚弱的笑答谢。 一句大姊姊哄得艾然心花怒放。“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你回去后还是要多喝点水才成。” “大姊姊是大夫?” “只是略通皮毛。”她有穴道按摩的执照,并对一些民间偏方懂得不少。 “这点碎银聊表谢意,请别嫌少。”另一位姑娘递出碎银。 “不用不用。”她摆摆手站起身。“今天日头毒辣,这时分还是少在街上走动。” “多谢。”几个姑娘有礼地欠身。 艾然微颔首,回头便见魏召荧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怎么了?”不过是帮个忙,总不可能又出问题吧? “你怎会知道地瓜粉加糖冲泡成茶,可以解暑?”他哑声问着。 显然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她即头一皱。“这么做有问题吗?” “回答我。” “就一种民间偏方而已啊。”干嘛像是她调配了一杯毒茶似的打量她?这是她听按摩店老板提过的,应该没错呀。 “从何得知?” 她真的头皮发麻了,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要她怎么回答? 就连八贤也对主子的执意追问很是意外,不由得出声提醒。 “大人?” 魏召荧急于解答心中的疑问,但他也很清楚此情此景不适合再追问,只能噤声不语。 但他突来的沈点,反教艾然和八贤对视一眼。 “欸,八贤,我瞧那些姑娘就穿得挺清凉的,怎么她们就可以穿得那么少?”像要打破这吊诡的沉默,她随便找个话题聊着。 “她们是花娘。”八贤看了主子一眼才调回视线,笑得讽刺。“你可别想坏了那些花楼的招牌,要知道你这年岁只能当老鸨了。” 啊,好过瘾,胸口快要憋出的伤,总算稍稍解套。 艾然嘴角抽了两下,这家伙,逮着机会不刺她两句,他是很难受是不是? “那是因为你没瞧过我扮回姑娘家的模样。” “相信我,还是同样一张脸。”八贤笑眯眼道。 “……大人,我可以揍他两下吗?”这口气要是不发泄,她晚上一定失眠。 “由你。” “咦?”两人难得有志一同地抬眼看他。这人是怎么了? “召荧!” 突然后头传来一道唤声,艾然望去,双眼不禁发亮。 那是个非常俊美的男人,一身月牙白的锦袍,带著书卷味,套用八贤夸人的形容,只能说是温润如玉,谦德并备,赏心悦目极了。 “于怀。”魏召荧回头淡道。 “回吞云了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 “刚到。”面对故友,他连虚应的笑也没给。 像是察觉他的不对劲,耿于怀微微皱眉,不禁看向四周,瞧见八贤,随即朝他一笑,目光再移,就对上张眉开眼笑的脸,当下疑惑不已。 顺着他的视线,魏召荧瞧她笑意盈盈,不禁微恼低唤。“艾然。”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对他上下其手,如今还对于怀笑得这般淫 荡……这世间怎会有她这种姑娘家? “嘎?”她慢半拍地回神。“怎么了?” “跟你介绍一下,他是我的朋友耿于怀。”魏召荧轻拍着故友的肩。“于怀,这位是艾然,她是个……相当有本事的术士。” “术士?”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议的事,他微愣了下。 艾然不以为意。这种反应她看多了,今日换作是她,给的眼神也差不多是这样。 不过……“在下艾然,耿爷和大人是竹马之交对吧?” 这话耿于怀不觉有异,认为也许是魏召荧曾跟她提过,但是听在魏召荧正里可就不是这样。 “你何以得知?”魏勉荧问出口,耿于怀才微诧地看向艾然。 “看面相啊。”宾果,她猜对了。 哈,大人的命定之人出现了!虽然她还没取名,但从背景设定看来就是他呀! 第十二章 没想到他长得如此俊美,站在大人身旁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斯文谦柔,一个内敛沉稳,完美配对呀! 天啊,这趟旅程真是太有趣了。 “艾大师,收敛一点。”见主子的脸黑了大半,八贤忍不住开口。 瞧瞧,笑得春心荡漾,一脸好色又不知检点,这女人是不是被狼给带大的呀…… “收敛什么?”她不解地问。 “没事。”话说得再白点,恐怕就难听了。 艾然不解地偏着螓首,随即又调回视线欣赏这对“璧人”。 耿于怀被她露骨的眸色吓得倒退两步,幸好魏召荧上前一步,挡住她那可怕的淫笑。 “召荧,既然都回吞云了,那就到我家吧,由我作东。”耿于怀恢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欸,大人,你不回家吗?”艾然疑惑地问着,指向食肆旁的胡同。“不是就在那边而已?” 照设定,他家就位在城东,那应该就在那个方向吧。 魏召荧猛地回头。“你怎会知道?” “就……”她不禁暗恼自己说溜嘴,眨了眨眼,神色自若道:“我既能以相推算你的过去,当然连你的出身也算得出来。” 完美的演技,她都觉得自己要是不当神棍,还真是太可惜了。 仿佛对她的说法存疑,魏召荧微眯起眼,反倒是耿于怀惊诧不已。“光是面相就能推算如此多?” “是啊。”她笑眯眼。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她这张嘴,总能见招拆招的。 耿于怀轻点着头,低声询问:“那……召荧想先回府一趟吗?” “不用,走吧。” “欸?”真的不回去喔? 瞧着两人并肩而行,她不禁微噘起嘴。 奇怪,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 “艾大师,麻烦你往后别再跟大人提起家里的事。”走过她身旁时,八贤低声撂下这句话。 “为什么?”她快步跟上。 八贤抽 动眼角。“麻烦你照办,还有,你能不能想办法收敛一下你的淫笑?” 艾然呆愣在原地。 淫笑? 谁啊?! 耿府位在府东青桐巷底,红瓦白墙,一进大门,长廊穿衔各院落,其间穿杏渡柳,远处绿林照映,建筑典雅整齐不奢华。 一行人未进正厅,反倒是转进正厅旁的垂花小径,通往一座道场。道场呈半开放式,走过去时可以瞧见不少人正持弓射剑。 “哇,这是弓道场?”艾然低呼,场上不少人身穿素白半臂,腰束革带,一个个神情肃穆,屏气凝神,箭翎破空而去。 “安静。”八贤忙道。 艾然不解地看着他,只见他指了指道场,上头写着龙飞凤舞的“肃静”两字,教她自动地把疑问给咽下肚。 “八贤,你何不带着艾大师到道场走走?”魏召荧淡声暗示,要他将艾然开开。 八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尽管要和这烫手山芋相处,教他有千百个不愿意,但主子的命令就是圣旨。“艾大师,有没有兴趣?” 艾然用力地点点头。 八贤无奈叹了声。“走吧。” 见两人走远,耿于怀才带魏召荧走进几步外的亭子里。 奴婢立刻递上茶水,耿于怀摆手,奴婢就伶俐地退下,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耿于怀替他斟上茶,低问:“召荧,那位艾姑娘……” “自有我的用意。” “我还以为是为了淑娴。” 当年召荧高中状元,风光回乡时,却意外得知妻子已死。 魏母对外说淑娴是重病而亡,但那段时间却不曾有大夫踏进魏府,召荧得知后询间,魏母却没有任何解释,一迳坚持淑娴是病死的,也因此,召莺和他娘亲撕破脸,在淑娴死后至今,不曾再踏进魏府。 而他,一直想知道淑娴的死因,要是碰着个真有本事的术士,或许也想藉以解答疑惑。 “你想太多了。”魏召荧浅啜茶水,看着道场上的动静,就见艾然像个孩子般,一会儿摸弓,被八贤低斥;一会儿站到前方观赏射箭,又被八贤给扯到后头。 她和淑娴……很像。 不是外貌,而是那性子,但也不是那么相似,只是有些小地方,总教他产生错觉。 淑娴也是静不了的性子,但不像她那般大剌剌,像匹脱缰野马似的。淑娴想法也极为大胆,但不像她那般完全不受礼教束缚。 明明如此不像,但他却在她身上感觉到属于淑娴的气息,吊诡莫名。 耿于怀把玩着茶杯,低笑道:“也对,弓术讲求的是生者必灭,会者必离……这道理,你该懂的。” “生者必灭,会者必离……”他咀嚼着。 这八个字何尝不是为人在世,注定得承受的过程? “我以为你一到这里,会立刻跟我打探消息,没想到……似乎出了岔子。”顺着他的视线,果真瞧见艾然,耿于怀不禁低笑。 “可有什么消息?” “问得真是漫不经心。”耿于怀脸上笑意不减,凑近他一点,低声道:“其实你要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地方上恶意哄抬物价,不妨回府问你娘亲,毕竟吞云城西郊的大片农地都是你魏府的,打从你爹去世之后,这十几年都是由你娘作主与人买卖。” “那些对我而言不算是消息。”他眉眼未动。“你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么。” 耿府是吞云城的百年武校尉世家,尽管是个没有实权的官职,但和边防军一直有所联系,就好比这座道场,边防兵将皆会到此学习弓术。 拥有如此地位的耿府,在地方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耿于怀周旋在地方官员身边,自然拥有第一手消息。 “说到这个,”耿于怀突然顿了顿,才道:“我能不能请教你,为什么那位艾姑娘老是对我露出露骨的笑容?” 魏召荧眉尾抽了下,徐缓转动黑眸,就见她不知何时圯直盯着亭内的他俩,笑得一脸邪淫。 “她真的是个术士吗?”耿于怀忍不住又问。 “她有本事让卫凡的妻子死而复生,你认为呢?”他寒冽地微眯起眼,警告着数十尺外的人。 “怎么可能?” “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她确实是让移魂的卫夫人重返人间,再者,她连淑娴的事都断得出,这还假得了?”他曾经娶事之事在朝中根本无人得知,她不可能得知消息。 就算她居于吞云,但那又如何?淑娴已经死了十年,而她来到吞云,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 思及此,他一顿。 卫夫人死了六年,突然移魂转生……他眸色闪动了下,脑中闪过极不可思议的想法。 “那你留下她是……” “爷,邢大人求见。” 总管来禀,打断耿于怀未竟的话。 他微扬起眉,低问:“召荧,要回避吗?”召荧和邢去忧是同年及第的状元与探花,彼此是相识的,交情多少他不清楚,但要是被地方官员发现召荧在此,免不了又是一场场暗潮汹涌的官宴。 “不用。”魏召荧垂眼浅啜茶水。 他正等着人上门,如此一来可以省去他不少气力。 不过,艾然那丫头,他必须先将她安置好才成! 【第六章 命定之人】 一记眼神,八贤就明白主子的心思,立刻采取行动。 “艾大师,这时节紫檀花正盛开,我带你去瞧瞧吧。”他挡在她面前,禁止她再以令人不齿的淫笑冒犯他的主子。 “可是……” “走吧。”见她不住地探头,八贤干脆直接把人拖走。 艾然疑惑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大手。“八贤……你该不是喜欢我吧?” 闻言,八贤像是摸到什么脏东西,二话不说地甩开她的手。“你在说什么鬼话?”天啊,他的命有没有这么苦?竟遇到这种家伙……她不是女人,他绝对不承认! “要不然最讲究礼仪的你怎会握住我的手?”她笑眯眼问。 那笑意教八贤爆开一身鸡皮疙瘩,几乎忍不住地失声尖叫。“那是因为你走太慢了!”啊……救命呀,他不想跟这种女人相处! “是吗?可我倒觉得你是故意挡着我的视线,不让我好好地欣赏大人和耿爷,你……嫉妒,对不对?” 八贤眼角抽搐着,濒临崩溃边缘。 可不可以掐死她?可以吧,可以的吧! “要不然就是有什么原因不想我在场对不对?”哪怕八贤的神色变化只有一瞬间,还是被她捕捉到,随即往后望去-- “你!”八贤飞快地挡。 虽然他并不清楚主子为何要自己把这家伙带走,但主子既然如此吩咐,他自然照办。 “邢大人……”可惜她眼力一向很好,虽然八贤动作很快,但她还是睢见踏进亭子里的男人正是广源县县令邢去忧。 “走吧,大人有大事要谈,你不方便待在这。”八贤扯着她的袖角。 “你在撒娇啊,八贤?”她笑问。 第十三章 他脸色铁青,乍住她袖角的手微颤着。 老天,请允许他掐死她。这家伙一再毁他清誉,这对话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 “当然,你是可以继续扯着我的抽角,我会让你好好撒娇的,乖乖。”她伸手像是要轻抚他的手,吓得他飞快抽手,就见她滑溜地从身旁闪过。 他微愕了下,不敢相信这女人居然来阴的! 她朝亭子的方向跑去,而亭内的人已经发现她,他是注定阻止不了她……早晚找个无月的夜,他一定要把她给埋了! 艾然边跑边笑,她已经把八贤的性子给摸得一清二楚,知道要如何对付他。 只是教她不懂的是,她待在道场,距离亭子也有段路,为何却连让她待在那里都不成? 况且都看见邢大人了,怎能不去打声招呼?毕竟当初心宁收留那些孩子时,他也帮了不少忙。 艾然逼近的脚步声,让魏召荧本就没有表情的俊脸更是冷沈,暗骂八贤办事不牢。 “艾姑娘?”邢去忧正对着她,一瞧见她不禁笑眯黑眸。 “邢大人,先前收留那些孩子多亏你大力相助,还没跟你说声谢谢呢!”艾然大方地踏进亭内,从头到尾双眼直睇着邢去忧。 瞧瞧,多赏心悦目的男人。 魏召荧是个面瘫,硬生生糟蹋了自己的美貌,而耿于怀则是满身书卷味,属于草食花美男,而邢去忧身形高大,五官立体深邃,笑脸迎人,简直就是个阳光型男人。 “那是本官分内之事,倒是艾姑娘怎会在此?”邢去忧笑问。“记得屈大娘提及艾姑娘上京去,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啊,不过就是到处走走罢了。”她笑着,身形突然偏了下,像是有人扯住她的衣角,回头,竟见那魔手是来自于魏召荧。“大人?” 他顿了下,松开手。“艾然,如此莽撞进亭,有失礼仪。”他撇撇唇道。 依稀记得在广源县时,就听她提过邢去忧,正因为如此,他才让八贤将她带开避免麻烦,岂料她大剌剌的杀了过来。 “欸?”有没有这么麻烦啊…… “无妨,艾姑娘是相识的人,算是打声招呼,不打紧。”邢去忧赶忙打圆场。“不过艾姑娘似乎和召荧挺熟的,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在将日城认识的,刚好他要回吞云,我就搭了他的便车。” “喔?这倒是难得,召荧不是和谁都能熟稔相处的人,不过艾姑娘个性豪爽,说不准就是如此,才让勉荧破例。”邢去忧脸上笑意不减,黑眸深处则藏着思量。 “这么听来,邢大人和大人也很熟喽?”怪了,那她提起邢大人时,怎么大人都没表示? “是啊,我和他是同年及第,他是状元,我是探花,一同进了内阁当官,我进了户部,而他则是在兵部。” “咦?进了内阁怎么又分什么户部、兵部?” “这是朝中规矩,一般都是先发派内阁,再分派到六部底下当差。”邢去忧笑眯了迷人凤眼。“所以我和召荧算是有几分交情。” “喔……”她忍不住偷觑魏召荧一眼,却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晾着邢去忧唱着独脚戏。 唉,一个满嘴礼教的人,如此淡漠不睬人,难道这就可以吗? “邢大人今日怎会到此?”她随口问着。 “艾然,逾矩了。”魏召荧浅啜着茶水低斥。 艾然扬起眉。 不过就是普通的寒暄问话,就像问对方吃饱了没而已,展现基本的人情味,结果竟是逾矩……真不知道他的标准到底是在哪里。 “召荧,你还是老样子,满嘴规矩礼仪,我和艾姑娘是相识的,攀谈个两句也无妨。”邢去忧笑起来极为爽朗。“艾姑娘,我今日是来找于怀聊聊的,也巧,召荧正好在这。” “是喔。”艾然微蹙着眉。 嗯,好怪,耿于怀这个角色,她还没着墨这么多,可听邢大人说来,耿于怀似乎还相当有背景。 这状况教她产生一种无法解释的违和感。就像是人物跳脱设定,而她这个造物主非但无法驾驭,还被拉着走。 她迳自想着,却发觉亭内寂静得很吊诡,一抬眼,就见三双各有特色的双眸正盯着她。 “呃,是不是我不方便待在这里?那我再到道场看他们射箭好了。” “等等。”魏召荧突然出声。 “怎么了?” “去忧,你和于怀有事要聊,我就不打扰,先到客房休息了。”他说着,神色冷淡地看向两人,随即拉着艾然撑起自己。 他这突来的举动教她失去平衡地歪了下,回头望去,想向八贤求救,却不见他的踪影……怪了,他不是跟在她身后的吗? “啊,召荧的旧疾又发作了?”邢去忧惊呼,赶忙帮忙搀着他,又看了看天空。“阳光如此毒辣,难不成真是要下雨了?” 艾然听得一头雾水,却发现魏召荧今日的脸色确实是比往日都还要臭。 旧疾……会因为天气变化而发作,那不就是骨骼筋络方面的问题? “没事。”魏召荧淡声道:“艾然,扶我走。” “喔。”不用他吩咐,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他为什么会有旧疾?她没设定这个啊!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邢去忧才低声讪笑。“召荧看上这位老姑娘?” “别看她是个老姑娘,召荧说她可是一流的术士。”耿于怀耸了耸肩,替他倒了杯茶。“听说是他的法宝。” “是吗?”邢去忧微眯眼,唇角勾着饶富兴味的笑。 入夏的天候说变就变,白天还艳阳高照,到了下午就风云变色,先是狂风大作,接着便是一场滂沱大雨,打得屋瓦发出巨响。 艾然打开客房的门,看天色墨墨,那雨简直就像是整桶整桶的倒,教她心有余悸地想起三月的大雨。 真的很奇怪,这里明明是她笔下的世界,但她却感觉里头的人物和天气都不照剧本走了。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忖着,听到脚步声,她抬眼望去,就见八贤端了盆水从长廊走来。 “艾大师好雅兴,站在这里吹风淋雨。”八贤皮笑肉不笑道。 “是呀,所以我的好八贤端了盆水要给我洗脸吗?”她笑眯眼问。 他闭了闭眼。“我警告你,别跟我攀亲带故,我跟你不熟,再调戏我,我就翻脸。”真要逼急他,他他他……就辞官不干了! 虽然他是大人的随从,但也是个八品武官。 “嘎,调戏?”她佯愕地倒抽口气,随即上前一步。“八贤,你搞错了,那才不是调戏,调戏是这样的。” 话落,纤白长指便往他下巴一挑,吓得他倒退一步,盆里的水晃出泼到她身上。 咦?热的?这种天气,不需要用热水洗脸吧……她不认为八贤这种武人会连洗脸都这么讲究,那么这水是要给大人的? 可是大人一个大男人也不需要这般讲究吧……思索着,想起他身有旧疾。 “无耻、下流的好色之女。”八贤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手里端着水盆,他真考虑就地埋了她。 “八贤,这水是要给大人热敷用的?”那种毫无杀伤力的骂词,听在她耳里根本是不痛不痒,况且她现在担心的是魏召荧的身体。 “你……是又怎样?”八贤咬牙切齿。要是眼神可以杀人,她不知道已死了几百遍。 “给我。” “你要干嘛?”他抱紧水盆后退一步。 “我拿去给大人,我懂推拿,帮大人稍稍按摩,比热敷的效果还好。” “三更半夜进男人的房间,你该不是打算对大人霸王硬上弓吧?”八贤怀疑她的企图。 艾然眼角抽 动,随即又扬笑。“宝贝,你放心,你才是我搁在心上的,我绝对不会对你始乱终弃。” “住口住口住口!”八贤吓得惊叫连连。 艾然冷眼看着他的反应,暗笑在心里。 调戏这种八股男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有趣呢! “你这女人,一开始挑逗大人,之后又醉心于耿爷,再来又招惹邢大人,如今就连我都不放过,我告诉你,休想,你这年岁已是不得出阁,请自重!” 艾然唇角抽 动,正要继续调戏他时,房内传来一声怒斥,“吵什么?!” 房内安静无声。 艾然抢走八贤手上的水盆进门,却见他正坐在床上,吭也不吭一声。想了下,她干脆把水盆搁在花架上。 他却突然开口问:“你进来做什?” “我……”话到嘴边,硬是被他那像被雷打到的阴沉脸色给逼回去。 呃,他的心情好像很差,她到底要走还是留? “怎么?调戏完八贤,现在要调戏我?” 她一愣。想来是她充当登徒子那一幕被他瞧见了。 “大人。”她真是无语问苍天,不知该找谁喊冤。“我跟他闹着玩的。” “是吗?” 第十四章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谁要他老是拐弯抹角地奚落我,我要是不反击,不是要让他给看扁了?”她这算是正当防卫。 “就算如此,你一个姑娘家调戏大男人,成何体统?” 他嗓音温温的,但却噙着教人不敢违抗的威严,饶是自由奔放的艾然也不敢贸然顶嘴,只能闷闷道:“不然,我怎么调戏他,待会就让他怎么调戏我嘛。”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最是公平了。 闻言,魏召荧眯起黑眸。“你为何老是搞不懂?” “嘎?”她又是哪里不懂。 “你……”他被她气得抚着额说不出话。 瞧他气得不轻,艾然灵活的眸转啊转的,迳自坐到他身旁。“大人,做人讲求的就是公平,我这话又是哪错了?” 他阴恻恻地横睨她,突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扳向自己。 艾然蓦地抽口气,一双水眸瞠得圆圆的。 这是在干嘛? 近距离注视他,才发现他长得不是普通的好看,浓眉入鬓、眼摺极深、眼睫浓纤,称得那双眼深邃勾魂,光是被他瞧着,就教她忘了呼吸,心卜通卜通地狂跳。 “如此被调戏,难道你不觉得被冒犯,极为厌恶?”他沈声问着。 她行事老是不按牌理出牌,没有寻常姑娘的矜持,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一如她偷窥他时,他恼的便是她事后还打算一报还一报,简直不当自己是姑娘家。 他气,绝不是因为她调戏了八贤。 “还好耶。”她怯怯道。 嗯,第一次被调戏,她心跳得好快好快,但不讨厌啊! 像是没料到她有此回答,一时间挑在她下巴上的手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 艾然垂敛长睫,等着他的调戏结束,可也不知怎地,愈等愈心慌,心底跳颤着非常陌生的悸动。 瞧她长睫如扇敛下,白皙面容浮现淡淡红晕,他心旌动摇着,鬼迷心窍似的,他情不自楚地贴近她,长指微使劲,挑高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 心像是要从喉口跳出,没想到一个沉默寡言又淡漠的人,一出手竟如此可怕。 是说,关于调戏,他会不会示范得太久了?她有点不好意思了耶。 瞧她又垂敛长睫,顺着她的呼息,他缓缓俯身。 阴影兜头落下,她心头一跳,抬眼睇着他,感觉他像是要-- “耿爷,我家大人已经在休息了。” 门外传来八贤的声音,像是破除么咒的咒语,房内两人自迷离中清醒。 魏召荧立刻缩回手,调匀气息,艾然正襟危坐,压抑心跳。 门外的人又交谈一阵,接者耿于怀离去。 “八贤也早点歇息。” “耿爷亦是。” 外头的背影音乐是狂风暴雨,而房内,静得就连呼吸声都觉得太震撼。 良久,魏召荧才哑声道:“回去歇着,很晚了。” “喔。”她用她不曾有过的温柔羞怯嗓音回应,一站起身,瞥见搁在花架上的水盆,她才想起自己进房的目的。“不对,大人,我是来帮你推拿的耶。” 瞧她这脑袋竟把正事给忘了。 不过,大人的耳朵怎会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似的? “推拿?”他不解问着,一见她伸手探向自己,立刻回避。“你做什么?” 难不成真要调戏他? “没,我是瞧大人的耳朵好红,所以……”记忆中,好像在哪也瞧过一次,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没事。”他抚着耳,无法理解她怎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也许,她根本没发觉他瞬间兴起的绮念。 刚才要不是八贤的声音像穿过迷雾抓回他的理智,他简直无法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这对他而言,实是太过脱轨。 “没事就好。”他不说,她就不追问,毕竟重点是--“大人,你的旧疾是怎么来的?” “你那么会算,自个儿算算不就知道了?” “每件事都要算,多累?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她一屁股又坐下,开始卷袖管。 他横睨她一眼。“习武伤到的。” “伤到哪?” “你要做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了要推拿?” “我不懂意思。” 艾然轻呀了声,想了下,动手轻揉他的额际。“就是一种穴道按摩,可以舒筋活骨,定期推拿对堵塞的筋络或受伤的骨节是有帮助的。” 魏召荧本来退避,但她指上的力道是那般轻柔又恰到好处,果真教他微微发胀的脑袋得到些许舒解。 “原来你是个大夫?” “嗯,医卜本是一家亲。”就当是如此吧。“好了,跟我说你伤到哪,我帮你推拿以后,你就会觉得舒服些。” 看在他对她极好的份上,帮他一把,是应该的。 “腿。” “喔,那还好,后遗症会少些。”下午他得倚靠她才能走动,她原以为旧疾在腰上,如今才知道是腿上。“是怎么伤到的?” 以膝盖为中心,她往上方微按,就见他抽 动着脚,她二话不说用双手按住。 “别乱动,推拿时偶尔会稍有不适,不过结束时通常可以收到舒缓的疗效,忍耐一下。”以为是按到痛处,他怕疼想要退缩,她解释着。 魏召荧原本泛红的双耳,瞬间红得像是烫熟的虾。 “我不是怕痛。”他低哑道。 “不然咧?”她双手把他的膝盖固定得牢牢的。 他有些赧然地别开脸。“你靠太近了。”尤其是她的胸……碰到他的膝盖了。 她不禁低笑。“不靠近一点如何推拿?” “伤不在膝盖上。” “喔,那是再往上吗?”她双手伶俐得可怕,滑过膝盖,瞬间来到大腿,眼看要朝根部而去。 魏召荧伸手制止。“不在那边。”他几乎是咬着牙说。 她这是在做什么?就算真懂医术,也不该如此放肆地碰触他。 “不然到底是在哪?你是不相信我的专业是不是?”她不爽了,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魏召荧心头微颤,却没在脸上彰显半分。 她知道什么了?难道真神通广大地猜出他有意利用她为饵,还是算出,面对她时,他的心犹陷泥淖? “你不相信我,对不对?”她沉着脸问。 不懂她何出此言,他定定地看着她。 “下午,是你要八贤将我给带开的,对不对?”她想过了,八贤恨不得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哪可能主动带她去赏花?况且他又是个死八股,哪可能拉着她走? “是。” 他如此坦白的回答,反倒教她有些怔住,搔了搔脸,低声问:“能告诉我原因吗?” “跟计划有关,我不想让你太早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他是如此坚信自己的说法,除此之外,不该再有其他原因。 “那你的计划是?” 他垂眼,思忖这计划是否需要她的介入,但今日下午她已出现在邢去忧面前,恐怕也不容她脱身了。 “算了,你慢慢想,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哪不舒服,别拖拖拉拉的,我一向没什么耐性。”等不到下文,她也不打算追问,毕竟眼前重要的是他的宿疾。 闻言,魏召荧轻掀唇角。“你这姿态简直就像恶霸欺压百姓。”而他从没想过自己有被欺压的一天。 “是啊,我从没当过恶霸,谢谢大人成全。”真是人生新体验呐,又是登徒子又是恶霸。 魏召荧不禁苦笑。“十多年前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下,伤着了这。”他指着膝盖后方。“摔下时刚好撞在石块上。” “是喔。”打量着,她突道:“大人,趴到床上去吧。” 魏召荧犹豫了下,总觉得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张床,实在是…… “放心,我不会欺负大人是伤患,趁机霸王硬上弓的。”她还有道德良知。 “你……”他哭笑不得。 “快趴下吧!”她回头探了探盆水的温度,发现还挺热的,随即拧了原就搁在里头的布巾,回头见他已趴下,她二话不说地卷他的裤管。 魏召荧趴着,感觉异样,难得无措。 反观艾然,就将他当成客人伺候,只是扫过他颇为白皙的腿时,意外他竟没什么脚毛。 “不人不仅脸皮好、身材好,就连脚都长得好。”她边说边啧啧两声。 “……不要调戏我。”他闷声道,感觉她的手轻触膝盖后方,伴随着一股温热,之后是轻轻拍打。 “这叫挑逗。”她哼了两声。“八贤是这么说的。” 面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她,他真是无力招架,干脆闭嘴,当什么都没听到。 不一会儿,布巾拿掉,感觉被什么从膝盖后刮到后脚跟,阵阵酸麻刺痛,教他微眯起眼。 “这样会太大力吗?” “不会。” “有没有得酸酸麻麻的?” “嗯。” “那应该是肌腱也伤到了,却一直没好好治疗,不过照我这方法,推拿几次后肯定会有所改善,哪怕再遇到天气变化大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受。”她以指关节充当刮痧板,由上往下,再沿着穴道轻按。 第十五章 酸麻开始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痛揉合着难喻的舒服,教他闭眼享受。“艾然,你这医术是上哪学的?” “嗯,师父教的。”她这么说也没错,当初打工时,她确实是叫老板师父。 “带大你的师父?”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不是,我很小的时候就独自生活了。”因为受不了看人脸色的生活,高中时她就搬出寄宿家庭半工半读。 “是吗?”正想再打探一些她的事,却发觉她的双手越按越上头。“艾然,我痛的地方是在膝盖后方。” “大人,经络是一脉相通的,有时这里不适,是因为源头就出问题了。所以推拿最好是从上头开始疏通。”为了更好使力,她干脆脱了鞋爬上床,沿着腿持续往上。 “你为何爬上床?”他蓦地微转身。 “趴好,你会害我把你给弄伤的!”她低斥,小手压着他的背。“转过去。” 魏召荧尽管重新趴好,却还是不住回头望,只因她的手慢慢往上,来到大腿根部……“艾然!” 【第七章 好色恶霸】 就在他开口制止的瞬间,她的双手已经摸上他的臀,他正要将她推开,岂料她一按压,一股酸麻痛得他闭紧了眼。 “这里是环跳穴……你现在有没有感到酸痛热麻?”她轻喘着气问。 呼,大人的身体很结实,要是不爬上床,利用身体的重量的话,这个穴道她根本就按不进去。 “有。” “好。”她徐缓放掉力道,默数几秒,再缓缓压入,用相同的节奏重复几回。“这个穴道可以舒活整个下肢的筋络,虽然可能不太舒服,但等按完,你一定会得浑身舒畅。” 魏召荧压根没听进她在说什么,只感受到按压时她呼出的气息,还有那带着微喘的嗓音很勾人,莫名地挑动着他。 她的手缓缓移动,一直往下,最后停在大腿和臀部的边缘,本要阻止,却又听她说道:“还有这里,按一按不但可以舒通筋骨,还可以雕塑臀部的线条喔!”这可是很多爱美女士指定非要按压之处呢! 她的说明教他啼笑皆非,而且按压的位置总让他有种被非礼的羞赧感。 幸好,按压的时间不算太长,就在他松口气,觉得苦难结束时,突然有柔软之物落在他臀上。 “虽然顺序有点颠倒,不过没关系,现在按上头也是可以。”她扳动十指,正准备要好好招待他时,一股蛮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她扯下,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躺在地上。 艾然眨眨眼,觉得浑身疼痛,水眸缓缓移动,只见魏召荧满脸通红地扯过锦被盖在身上,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她到底做了什么,要被人这么对待? 拜托,按摩很需要力气,她可是贡献体力在服务他耶! 气呼呼地坐起身,见他俨然像是被非礼的大姑娘,她更是一肚子火。“喂,你干什么?!” “你怎能坐在我的……”他咬牙切齿,羞耻到无法将话说完。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坐在他的臀上,那般亲密的碰触……更该死的是,那瞬间竟教他有了反应……简直太荒唐了! “我不坐你身上,哪有足够的力气按压你的背?”她真想踹他两脚。“不能坐,你就说一声嘛,有必要摔我吗?很痛耶!”一不小心,她会脑震荡耶! “你本来就……”魏召荧闭上嘴,知道这道理跟她是讲不通的,再见她双眼殷红浮上一层水雾,他心里发涩地问:“你不要紧吧?” “当然要紧啊,很痛耶!”她像耍赖的孩子坐在地上,小嘴扁得死紧。 魏召荧被她那双眼看得心都发软了,只得蹲到她身旁,低声问:“哪儿疼?” “这里!”她指着后脑勺。 他伸手,揉着她的后脑勺,动作很轻很柔,像是怕害她更疼。 厚实大掌温温热热,缓缓抚去她的痛楚,她突然怔忡起来。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摸她的头,安抚着她……好新鲜,好特别。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就摔成这样,如果故意的,不就要了我的命?”她噘着嘴,尽管心里不气了,嘴上就是不想饶过他。 “艾然……” “还有这里。”她指着背。 魏召荧犹豫了下,还是认命地轻抚她的背,这一碰才发觉她极瘦,他甚至可以摸到脊骨,恐怕稍稍用力就能捏碎她。 目光微移,她束起的长发散乱,几绺落在雪嫩的颈项上,长睫垂敛,唇角微勾,教人想要含住那笑意,占为己有…… 蓦地,她张开眼,与他对上。 那一瞬间,他的心狂跳,有种被人赃俱获的羞耻感,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时,又听她说:“还有这里。”她跪朝身,指着臀。 他一愣,伸在半空中的大手实在没有勇气再往下……她刚刚摔下时,确实是背朝着地,所以臀……臀…… 瞧他一脸天人交战,艾然忍不住笑出声。 笑意敲碎他的挣扎,微愕看着她笑得一脸淘气,这才发觉自己根本就被她给戏弄了。 他应该生气,恼她不懂矜持,连玩笑都如此下流,但她的笑颜恁地吸引人,就像淑娴一般,总是喜欢逗他闹他,看他不知所措……脑袋像是被什么劈中,之前的想像瞬间联结在一块。 “跟你开玩笑的啦!”瞧他脸色发沈,以为他又要发怒,她赶忙解释。 然而他默不吭声,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瞧着她。 艾然心跳紊乱,想起他先前似乎有意要吻她。他现在该不会真是要亲她吧? 睇着她半晌,他终于将怀疑问出口,“艾然,你对移魂有什么想法?” “嘎?”她愣了下,觉得他话题跳跃得真大。而且,他眼神坚定,像是非得到答案不可,她只能硬着头皮回应。“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移魂指的应该是灵魂换了个躯壳。 这世上无奇不有,她都能穿越到第下的世界,移魂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当魂魄移到某个躯壳内时,那人也许会失去原本的记忆,不过只要和以前识得的人相处一段时间,她应该就会恢复记忆,对不对?” 艾然挠挠头。这问题太深奥了,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大人,你要不要直接跟我说,你到底想问什么?”他是书读太多,把脑袋给读坏了是不是?为什么说起话来总是迂迂回回,也不会一次把话说清楚。 而且,他们要在地板上进行这项讨论吗? 深吁口气,魏召荧放轻嗓音道:“卫夫人就是如此,一开始她也忘记一切,可是后来她想起自己是为何从地府而回,所以你……” “嗄?”她瞪大眼。 不是因为卫夫人重病,卫爷怕她的魂魄被拘入地府,所以才广召能人异士和阎罗王抢人吗?怎么,原来不是重病,而是移魂? “你不知道?” “……知道啊。”她心虚地应着。“可是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你呢?” “什么?” “你是属于这世界的吗?” 艾然心里一抖。她露馅了吗?不可能,就算她完全不像时下姑娘家,但他断不可能猜到她是穿越而来。那……他为何这么问? 她的停顿教魏召荧的心愈来愈激动。 “所以,你是不是也是谁移了魂?”他问得极轻,像是怕答案揭晓的瞬间,她会跟着消失无踪。 艾然眨了眨眼,眉头拢出小山。“大人,你想太多了。”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真的不是淑娴?”他不死心地再问。 “不是。” 虽然她不知道淑娴是谁,但能从这古板男人嘴里吐出的姑娘名字,又有几个?肯定是他那无缘的未婚妻了。 唉,痴情种啊。 “如果不是,你怎会知道地瓜粉加糖冲泡的水可以解暑?”这方法是他教淑娴的,在外根本不曾见人如此做过。 “……那是我师父教我的啊,大人,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她总算明白晌午时,他为何一直追问她这个问题。 “那你又怎会知道我家住何方?光凭面相真能推算这么多?”她身上总有他看不透的谜,如果她是淑娴移魂,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就……真的啊。”她心虚不已,却只能硬着头皮拗到底。 她没想到他会想到那一块去,都过了这么多年,他还以为死去的人真能复返,真是个傻瓜。 许多年前,她也曾想过丢弃她的父母会来找她,接她回家,直到长大后,她,才不再期待。 而他,要等到多少年后,才能放弃等待? “确实?” “大人,你的妻子早已转世,而我没有丧失记忆,从小到大每桩事都在我脑袋里好好待着,我真的不是淑娴,你……”那深沉目光裹着悲伤,教她不禁语塞。“大人,逝者已矣,再追忆也徒劳。” 第十六章 她劝着,同时心想,应该该是对她有某种程度的好感,否则又怎会将她错认为是他未婚妻的移魂? 心头微甜,就像他刚刚轻抚着她的头,那般教她安心而喜孜孜。过去,她不是没有人追,但是那种鲜花攻势或廉价的甜言蜜语不能打动她,她一直渴望的其实就是这种简单而平淡的亲密。 不过,开心归开心,这事可不能就这样下去! 她莫名穿越至此,肯定是为某项任务而来,依目前看来,应该是要教他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此刻,他的命定之人已经出现,她怎能横刀夺爱。 况且,要是他们两人无法结成连理,她岂不是要耗在这里一辈子?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心里过不去,该是属于他的,饶是她也不能改变! 魏召荧沉默不语。知道她不是淑娴移魂,他感到有些怅然,但并不意外,许是这事毕竟太荒唐。然而……睇着她,他的心却仍悸动着,这意谓着什么? 思索半晌,艾然决定照原定计划安抚他。“大人,缘分是很奇妙的,当你为一段情而伤怀,认为此生不再为谁动心,但也许一段时日之后,你会豁然开朗。” 八成是因为她的出现,所以情势有点跳脱设定,既是如此,她当然得想办法再转回来呀,要不然怎么结束这个故事? “什么意思?” “大人,你的命定之人已经出现了。” “你连这也能算到?”他不自觉地哼笑了声。 “大人,所谓天定姻缘。”瞧他没啥反应,她只好继续掰。“人和人的缘分,就看前世种下多少因,缘起缘灭都是注定好的,也许你认为淑娴会是你这辈子的最爱,然而真正的缘分其实是在后头。” 所以,清醒吧,别再守着一个已逝之人。 看他这样,她也替他难过。 虽说她认为他对她有几分好感,但仔细想想,也许不过是种移情作用,只因她身上出现他熟悉的举措或影子。真正教他悬在心上的,毕竟不是她,硬要替自己塞个身份的话,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但最可悲的却不是她,而是他。 他在别人身上寻找最爱的影子,是因为他至今还跳不出那份情。 心莫名地疼着,为他。 “是吗?”他缓缓抬眼,魅眸在摇曳烛火中有股震慑力。“那么,那命定之人到底是谁?” 是她吗?揣测上心,他一怔。 毫无根据的,就认定是她,他是心动了吗? 对如此粗枝大叶,不懂矜持的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笑嘻嘻道。 很好,会好奇就有希望,要是耿于怀真能让他往后不再伤悲,这不也是喜事一桩? “谁?”嗓音乱了,他几乎是屏息等待结果。 “一个你已经认识很久的人。” 闻言,魏召荧不禁皱眉。“我不懂你的意思。”不是她? “哎呀,反正时机成熟,你就知道了。”她爽朗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沙,顺便朝他伸出手,准备拉他一把。“总之,大人就别再胡思乱想,停止回首看看眼前吧,有缘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注视她良久,他握住她的手。“我会等的。” “那好。”她笑着,心却涩涩的。 可以让大人转念,这是好事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点难过。 “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嗯。”她点点头,正要走,却像是想到什么,突问:“对了,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身子舒服些了?” “有。”她不问他还没发觉,浑身似乎放松不少,不再紧绷僵疼。 “看吧。”她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笑着,掩饰心里渐起的失落。 “多谢,不过……”想了下,他挑了最直白的方式,免得她听不懂。“你对我使的那种推拿,可别在别人身上用。” 虽说他不能接受她坐在自己身上,但更不允许她坐在别人身上。 生出这般占有的心情……他是心动了吧。 艾然皱了皱鼻。“大人,那是因为是你,我才特别招待的好不好,你以为谁来我都愿意服务吗?” “是吗?”他淡扬笑意。 艾然怔怔地看着他,忍不住想,他笑起来真是好看。等着吧,等他真正动心之后,便是他幸福的开始,笑意肯定不离嘴。 她知道的,因为结局是她决定的呀。 一早醒来,风雨依旧,但不再像昨晚那般风狂雨急,连带着他的身体也不再像以往每逢风雨便痛楚难当。 魏召荧起身,房内早有八贤重新换过的水盆,梳洗过后,他踏出房外,只见门前本来正综放一日风情的紫檀花被风雨无情打落,提早凋零。 收回目光,随即朝道场走去。 远远的,便听到杀猪般的叫声,随即是阵阵哄堂大笑。 疑惑的他加快脚步,来到道场,却不见有人练技,反倒是一伙人全围在场中央,虽然看不见中间的人是谁,但那对话-- “这样会痛?” “不通。” “不痛你缩什?” “是痒。”八贤嘴硬道。 “是吗?” 沉静没一会儿,就爆开八贤痛苦的呻 吟声,那嗓音极为暧昧,围观的人却是看得哈哈大笑。 “舒服?” “舒服得我都快哭了。”八贤一脸苍白,嘴巴比石头还硬。 “那我让你哭吧,宝贝。” 听至此,魏召荧浓眉狠揽在一块,推开围观的人,就见八贤坐在地上,而他的脚则被艾然给握在手中,她正以指关节不断地按压他的脚底板。 “不准叫我……啊--”伴随他尖叫的是拍打木质地板的声音。 “胡闹!” 魏召荧的怒斥落下,玩闹的两人二话不说分开、站起身,像做错事的孩子,垂着脸不敢看他。 艾然偷瞪着身旁的八贤,八贤更是回以杀人目光。 “这是练技之处,你们……”他简直不敢相信她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昨晚才特地叮嘱过,一早她就又和八贤玩在一块,还说什么是因为他,只服侍他…… “大人,是艾大师假按摩之名,要对咱们上下其手,我看不过才挺身而出,结果还是无法抵抗她的恶行。”八贤说得满脸悲切,想要寻求盟友,岂料刚刚围在身旁大笑的一伙人,竟不知何时都退到场边避难去了。 真是人心凉薄啊! “喂,明明是有人说肩痛,我才帮他们按摩,你干嘛说得好像我是采花大盗一样?!”她是阅历不少,在职场上早就习惯各种荤素不忌的笑闹,但把她说得这么恶劣,她还是会不爽的。 “肩痛你干嘛按人家的脚底?”肩跟脚会不会差太远了? “那叫反射区按摩,你目光如豆,阅历不足,不懂也难怪,笨蛋。”她皮笑肉不笑道。 “你说什么,大娘?”八贤怒目相向。 “耳背啊,大伯?”她仰脸杠上。 她艾然可不是被吓大的,八贤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她说两句话就可以让他拽着袍角窝到角落去哭。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耿于怀憋住笑意的声音教两人蓦地回神,难得有志一同地侧眼望去,就见魏召荧双手环胸,也不阻止,就等着看他们可以闹到什么时候。 “继续啊。”魏召荧噙着笑,却教人看了头皮发麻。 “大人,我错了。”八贤立刻告罪。“我不该在这瞎觉和,没到大人房里服侍。”他又偷瞪艾然一眼,都怪这个妖孽,害他没注意到已经这么晚了。 魏召荧沉默不语,只是注视着垂脸不吭声的艾然。 “召荧,别不识风趣,人家打情骂俏,你脸一沈,哪里还有谱?”耿于怀往他肩头一搭,觉得两人还挺登对的。 有谱?八贤和艾然几乎同时心尖一抖,惊惧地看向对方。 “你别胡说。”魏召荧沈声道。 “可你瞧,他们也没否认。” “耿爷在说笑了。”八贤脸色苍白,根本不能忍受自己被跟艾然送作堆。 耿于怀不以为意地扬笑,问着魏召荧。“一道用膳吧?” 魏召荧点着头,朝艾然一唤。“过来。” 艾然抬脸,不懂他特地找她做啥,见他伸出手,她疑惑地看着他,下一瞬他上前一步,硬是握住她的手。 她猛然瞪大眼,八贤也是,瞪得眼珠都快要掉到地上。 耿于怀微挭眉,对他占有欲极强的动作极为意外。 这……“大人,你的……”她缩也不是,反握更不可能,只能僵在原地。 这人是怎么了?他不是最讲究礼教的,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握着她的手? “走了。”淡然的一句话,却裹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在无法抗拒的情况下,艾然只能和他手牵手一道走……说真的,她是挺无所谓的,不过这举动对他而言,是很突破尺度的吧。 他…… 怯怯抬眼,却对上耿于怀阴冷的眸,她心头一颤,下意识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握得死紧。 第十七章 他的手很大,轻易包覆着她的手,而且很暖很厚实,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被他这般握着,那暖意仿佛透过手心传到心窝,心暖暖的,教人依恋,不过…… “大人,你的手……”她小声道。 瞧,他的命定之人在瞪她啊……在她的设定里,耿于怀虽是好友身份,可却是从小就喜欢他的,而她设计了他回响这个契机,就是要让命定之人登场,让他从此不再为逝去的未婚妻伤悲的。 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可是很期待两人的恋情,她一点都不想介入,她不想当小三的。 魏召荧却蛆若罔闻,迳自牵着她手走过耿于怀身旁。 她只能垂着脸,羞涩地跟着他的脚步。 这一幕教八贤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下巴都快掉下来。 如坐针毡,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坐在厅里大桌旁,右边是魏召荧,左边是八贤,对面是耿于怀,要是今天之前,她会大快朵颐,毕竟美食配俊男最下饭,可是今天,她没办法。 因为对面射来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快要被万箭穿心了。 “多吃点。”魏召荧替她布菜,平淡的话里藏着几不可察的温柔。 “呃……”艾然咽了口口水,觉得对面的目光更凌厉了。 可不可以别再瞪她了?又不是她要大人帮她夹菜的……大人也真是的,从没帮她夹菜,偏挑在今天献慇勤。 “吞云的红虾是最有名的。” “喔……” 当虾子搁在她面前的小碟时,她听到八贤掉了筷子的声音。 她想,可能是因为这虾子已经被剥了壳所致。而壳壳的正是右手边的大人,此刻他还在剥。 “召荧,你待艾姑娘真好。”耿于怀啜着茶水,笑意浅柔。 他一开口,艾然把脸垂得更低,拿起茶杯喝茶。 “是吗?” “你是不是被下了符?” 噗的一声,她喷出的茶水正中八贤的脸。 八贤火大地将筷子往桌面一拦。“你是跟我有仇是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她身上搜不出手绢,干脆拿宽袖替他擦拭。 天可怜见,她再卑鄙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欺负八贤,实在是耿爷那句话太凌厉,吓得她情不自禁地松了口,而眼前是满桌菜肴,她哪能喷到桌面上,右手边则是大人,她又怎能冒犯?所以只能请八贤多担待了。 “又也许是我弄错了,这两位才是小俩口。”耿于怀笑眯眼道。 一个闪避被擦脸、一个努力想擦脸的人同时一愣,动作僵住。 别吧……艾然心底哀嚎。也许在耿于怀眼里,她真的很碍眼,但真的没必要硬说他们是一对。 正想着,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横到她面前,手中拿的正是一条手巾,强热地伸到八贤面前。 八贤二话不说取过擦脸,而且很聪明地选择退场。“大人,我吃饱了,先去道场练弓。” 艾然瞪着他的背影。没良心的家伙,竟然落跑。既然如此…… “大人,八贤说要教我射箭,所以我……”她想要完美拷贝八贤的落跑路线,可惜-- “待会我教你。”魏召荧淡声道。 “咦?大人也会弓术?”他是文武双全不成? “会。” “哇……”好强啊,是说,她的落跑计划是不是泡汤了? “在上京赴考之前,我常在这道场练技。弓术对我来说并不困难。”瞧她圆亮水眸眨呀眨的,眸底满是崇拜,教他微扬笑意。 那如艳阳般的笑意照拂着她,眩了她的眼,也迷了她的心,忘了要落跑、忘了对面正主儿目光狠辣,她的心暖暖的,像是被什么融化。 完了,这下真是事情大条了。 就算她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自己正处于哪个状态。 人心是复杂的,就算在心上扣了数道锁,再挂上“生人勿近”的牌子,也难保有一天自己不会拆牌解锁投降。 “你要学习射箭,可以找我,不需要找八贤。”说着,笑意渐退,显露他毫不遮掩的妒意。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大人也会嘛!”也是,他的身体那么结实,说没有习武倒也说不过去,可她设定他是个文人啊,怎么,设定都跑了? “往后想做什么,先问过我,还有,不准替他们按摩。” 她觉得头好痛,食欲尽失。“大人,我记得你的吩咐,你说不能将用在你身上的招式用在别人身上,所以我就按摩脚底,这也不成吗?”她天性善良呀!见人有难,不帮会死。 “脚底也不准。” 霸道的口吻教她忍不住偷觑他的表情,岂料他也正睇着她,她赶忙再垂下脸。 他变得好强势、好棘手,而且,对她限制得好理所当然呀! “回答呢?” “呃……” “召荧,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真以为你和八贤共享艾姑娘呢!” 闻言,艾然眉头皱得死紧。这话说有多酸就有多酸,要是听不出他在暗喻什么,她还真是白活了。是说,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于怀,慎言。” “玩笑罢了,别放在心上。” 艾然撇着嘴。玩意才怪!真是的,这位耿爷怎会变得如此讨人厌?初见时,觉得他给人如沐春风的温煦感,如今倒是满身酸味,表现得太明显。 不过遗憾的是,大人好像没感觉出来。 “快点吃,吃完教你射箭。” “喔。”唉,这种情况下还要她吃,真的是为难她。 大人,快点清醒呀!你的命定之人就在你身边。 【第八章 官场现形】 吃过一顿索然无味的早膳后,两人来到道场射箭,总算教艾然觉得自在一些,但也只有一刻的时间,因为-- “哈哈哈……” 她的目光从长弓慢慢转移到八贤身上。 “有那么好笑吗?”她冷声问。 她脸皮薄,很禁不起别人取笑的,很容易恼羞成怒翻脸的。 不过就是拉不开弓而已,有必要笑得这么夸张吗? “大人,这里有娃儿练习的弓,先借给艾大师吧!”八贤努力抑笑,简直快把眉眼给挤在一块。 魏召荧接过弓,递给艾然。 “试试吧!” 艾然抿着嘴,将五尺长弓还给他,取过三尺小弓,有模有样地取过箭翎,模仿他刚刚示范过的动作,瞄准靶,拉弓,放,然后--降落。 “噗!哈哈哈……”八贤整个人笑趴在地。 艾然瞪着落在脚边的箭翎。奇怪,她明明烤贝了大人的动作,为什么签却是掉在她脚边? 是地心引力太重吗? 正疑惑着,就听到除了八贤的狂笑声外,还有一道低醇的笑声传出,抬眼望去,就见魏召荧捂着嘴,一对上她,魅眸笑眯得快看不见。 她被耻笑了。 她是专程来这让人耻笑的是不是?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魏召荧努力地敛笑。 “是喔。”她撇撇唇。 “你太快放手,而且弦没拉到满,还有箭刚射出,弓别立刻垂下。”他快速指出她的问题。 “可我是照你的动作做的啊!”她搔搔头。她有犯那些错误吗?怎么没印象? 魏召荧一弹指,本来笑趴在地的八贤赶忙起身,取出他专用的六尺长弓。 “我连五尺弓都拉不开,给我更长的弓是怎样?”是打算谋害八贤,让他一路笑到死吗? “这样……”他贴到她身后,右手取箭,再握着他的右手,左手握弓,再要她跟着握紧。“一百步的距离,弓身要拉高一点,准头要在靶的上方,然后将弦拉到满……” 她的背发烫着,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只知道这个满嘴礼教的男人,如今正假练技之名行调戏之实。她的背就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气息就呼在她的耳边,而她的双手则被他紧握着,随着他拉弦,感觉他强悍的力道透过引传递给她。 她被他的气息包围,浓得教人头晕目眩,心跳得好急。 她想要屏住呼吸压抑心跳,可是她控制不了,她整个人几乎被收纳在他怀里,如此亲昵而富含安全感。从没有人如此靠近她,如此堂而皇之地贴近她,而她不厌恶。 这一刻,他踏进她刻意划下的界限,在她毫无防备间,走进她的世界里…… “放!”他低喊的瞬间,手一松,她可以听到弦颤抖的声音,咻的,箭翎破空而去,啪的正中靶心。 周遭响起阵阵叫好声,她则是怔怔地看着靶心,一瞬间有了错觉,仿佛那箭是射在她的心头上。 “这样懂吗?” 耳边低醇的嗓音裹着温热的气息,她猛地回神,搞不清楚状况地问:“嘎,你说什么?” “我说,这样你懂了吗?” “呃,大概。”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没有大概。” 第十八章 一语双关的话,教她微恼地抬眼瞪他。“大人在调戏我?”贴这么近,手握这么紧是怎样? 会不会调戏得太光明正大了? “调戏?”他噙笑。 “不过,这是轻薄。”她更正。“很无赖的轻薄。” 他低低笑开。“也许吧。” “也许?”她声音陡尖,吸了口气才道:“大人,回头是岸。” “沉沦又何尝不可?” 她呆住,怀疑自己把他的潜藏个性给引导出来了。他被她带坏了! “召荧。” 后头传来耿于怀的叫唤,教艾然暗松口气,感觉他松开了手,离开她的背后,她总算够正常呼吸。 回头,就见耿于怀拿了封信给他,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便见他点着头。 握着邀帖,魏召荧走到场边的桌椅坐下,看着外头的雨势,若有所思。 “怎么了?” 他抬眼,将邀帖反盖在桌上。“没事。” 她扬起眉,直觉这封信有问题。“谁写信给你,怎么不打开瞧瞧?” “不用。” 邀帖是知府楚行派人送来,邀他今晚到知府官邸一叙,算是为他洗尘,当然,他很清楚楚行在打什么算盘。 当初会邀艾然一道前来,原是打算利用她的卜算能力,让楚行心生骇惧,赶紧将藏匿物证之处转移,而他埋下天罗地网,只要楚行稍有动静便能查获,然而如今他不想这么做了,他不愿让她面临半丝危险。 艾然不知他的心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外头,正想雨势有什么好看时,才发现青石板上不知何时掉落一地纷黄。 往上看去,直觉得这树长得真像她义父母家外的树。 “紫檀为一日花,盛开的翌日便凋零,就像是在告诉人们,美景易逝,千万别蹉跎。” 艾然认真地听到最后两眼放空。 听不懂,她听不懂……这些八股人的比喻方式,她一律听不懂,装傻就好。 “其实有什么关系,四季循环,花季总会再来。” “确实是如此,然而花季再来时,说不定早已人事全非。” “那也是命。” “命吗?” “对。”她向来不认命,但有些时候,她会把决定权交给命运。 好比老天毫无预警地将她送来此,她也只能尽人事,再看老天愿不愿意将她送回家。 在这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握的情形下,她不该介入他人的生活,更不能遗失自己的心。 “艾然,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向来不是个认命的人?” 愣了下,没向向他,也没回应他,只是看着满树的灿烂花耳,在雨水的冲刷下,如蝶儿般翩然落地。 怎么办?是不是因为她的存在才打乱了这个故事…… 是夜风雨交加,魏召荧上了马车,临行前耿于怀跟他说了几句,他才让马夫赶紧驱车前往知府官邸。 耿于怀目送他离去,才折返回屋去的并非他房间,而是后院的一间厢房。 上前轻敲着门,问:“装扮好了吗?” 门板立即打开,一名丫鬟朝他欠了欠身。“爷,已经为艾姑娘打点好了。” “下去吧。” “是。”几名丫鬟一起离开。 耿于怀站在门前,思索到底要不要踏进去,这时分他不该在屋内与她独处,但心想她也不受礼教束缚,他又何必拘谨。 踏进屋内,就见一位姑娘背对他而坐,檀发挽成髻,身穿嫩黄色襦裙,腰系封腰突显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当她缓缓起身,回头瞬间,耿于怀微瞠着眸。 “耿爷。”艾然笑唤。 “你是艾姑娘?” “如假包换。” “真是人要衣装。” “肯定是的。”她也不否认。 她刻意以男装行走,一方面是方便行事,一方面是怕人发现她的美颜,要知道美人要扮丑是有难度的。 “艾姑娘倒是个豪气的江湖儿女。”对她的说话方式,耿于怀已经见怪不怪。 在他眼里,艾然是个不拘小节,甚至是桀骜不驯的野马,长得再美也配不上魏召荧。 “相较之下,大人就显得别扭了。”她哼了声。 大人打死不说那封信的来处,结果竟是知府大人设宴为他洗尘。 不让她知道这件事,还打发她早点休息,要不是耿爷跟她提起这事,她还真傻傻地去睡了咧。 “召荧不是不告诉你,而是要你用其他方式登场,否则当初他又为何要你相助?”耿于怀故意误导她。 召荧曾说过她的用处,如今可以派上用场,他反倒打退堂鼓……这怎么可以? 多她这枚棋子,可是好办事许多,明明就有捷径,为何要舍弃不用? 所以他就在背后推他一把。 “直说不就好了。”啐,他早上说话的方式可是直接多了。 如今不过是要她扮回女装而已,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事实上,她也想穿女装啊,她有自信,自己要是穿女装,肯定比花楼那些年轻妹妹还要艳。 最重要的是,料子通风透气,多好。 “对了,召荧交代要你把皇商令牌系在腰封上。”耿于怀突道。 “是喔……”她叹了口气,从包袱里取出皇商令牌,上头有红绳,让她可以系在腰封上。“好端端地要我戴上这个做什么?”这样不会太招摇吗? “艾姑娘就不用多想了,赶紧上马车吧,我护送你过去。” “麻烦你了。”她点点头,踏出屋外,特地撩圯裙摆,免得被雨水沾湿。 新衣裳呢!她才不想只穿一夜。 坐上马车,两人同坐一车,不知怎地,总教她觉得不自在。虽然她很清楚耿于怀对女人没兴趣,可是她就是感到怪怪的。 “艾姑娘可知要如何见机行事?”耿于怀拉开车帘一角,看着外头。 “耿爷说的,我还记得。”不外乎就是要她假装卜算出结果嘛。 很简单的,而且还会很神准,肯定将那票狗官给吓得屁滚尿流。 “那么就务祝艾姑娘一切顺利。” “包在我身上。”有她在,还能不顺利吗? 知府官邸,灯灿如昼,丝竹缭绕。 在总管带领之下,魏召荧和八贤来到大厅,早有几位官员入席,花娘坐侍一旁。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魏召荧和八贤大步上前朝主位作揖。 “不必多礼。”楚行微摆手,坐在主位上打量他。“听闻魏大人回响省亲,本府就自作主张为你设宴洗尘,不介意吧?” “蒙大人盛情,下官开心都来不及了,岂会介意。”魏召荧淡噙笑意。 “坐。” “谢大人。” 厅里,一张八角檀木大桌,魏召荧就坐在近门口处,和楚行对望,八贤站在他身后,而左手边是邢去忧,他正朝他微颔首,其他几名官员他是压根没见过。 他一坐定,佳肴陆续上桌,席上几名官员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笑声不断。 他冷眼看着满桌珍馐,看着几个被养得脑满肠肥的官员身旁皆有花娘伺候,厅里一片纸醉金迷,再对比从广源县到拨云山下的百姓们,光是想吃到白米饭都是奢想。 “魏大人此次回乡,是否也是挂心家乡灾情?”有人突问。 “正是。”他噙笑道。 “这次灾情确实惨重,晋平的农粮全被大水冲毁,其他县镇也好不到哪去,虽以公款向寻阳调了米,再加上皇上拨派的赈粮,结果依旧缓不应济,知府大人八百加急向皇上上了几次奏,却未见下文,引得百姓怨声载道,真是教咱们难为。” 魏召荧唇角微勾。“我初回吞云,倒觉得这里不像诸位大人说的这般惨。” “那是因为知府大人福大才镇住那洪水没冲进城里,你要是到其他县镇走走就会知道我所言不假。” “原来如此。” 楚行静默观察,良久才端酒敬魏召荧,“魏大人是内阁一员,难道皇上没将本府呈上的奏摺交付内阁商议?” “大人,地方天灾皆是由皇上裁夺,内阁是无权过问。” “那么,你从京里来,可曾听说皇上有任何决定?” “下官只是小小阁员,少有机会面圣的。”魏召荧四两拨千斤,把事全推得一干二净。 “是吗?可本府听说皇上派了暗察史巡访民间,这事你可曾听过?” “大人的意思是?” “听说皇上成立了暗察部,从六部和内阁挑选人手兼任暗察史,要是有需要便派出暗察史查探地方官员有无贪污……”楚行笑睇着他,魏召荧则是一脸淡定从容,等待下文。“先前掬雾城一位县令涉嫌贪渎,听说就是被一位暗察史揪出的,而那个人身旁也带了个随从,名唤八贤。” 闻言,魏召荧浅浅扬笑。“到底是谁对大人乱嚼舌根?” 气氛突然一滞,楚行低低笑开,“谁说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位随从不就名唤八贤?”话落时,笑意早已然褪尽。 第十九章 果然是一场鸿门宴。魏召荧不由得摇头失笑。“大人误会了。” “喔?难道你要跟本府说,他不是八贤?” “不,他确实是名唤八贤,不过,”魏召荧缓缓起身,将八贤往前推一把。“他并非下官的随从。” “那么……” 八贤此刻神情肃杀,不苟言笑,和被艾然逗得失态时大相迳庭,众人就见他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 黄金打造,镶了翡翠的令牌上镌刻着龙飞凤舞的“暗察令”三个字。 众人包括邢去忧都是一愕。 “见令牌如见皇上,还不跪下?”八贤怒喝一声。 众人立刻离席,必恭必敬地跪下,犹如迎接圣旨。 艾然到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不过教她有兴趣的是那令牌。是说,怎会是那个暗字?应该是按察史啊……令牌也会出现错字? “下官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楚行没料到这暗察史竟会自掀底牌,和传闻中的做法截然不同。 “楚行,你语言之间刁难着魏召荧,心里到底做何打算?”八贤压沈嗓音,光看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教人无法怀疑他的身份。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知道是否有暗察史大人同行,如此一来下官可以一并设宴款待。”楚行头垂得老低。就算他在吞云呼风唤雨,但论品阶,怎么比得过皇上御赐一品的暗察史。 “是吗?怎么本官听起来你有威胁利诱之意?” “大人误解了,下官岂敢。” “不敢是最好。”八贤扫视几个跪着的官员,沈声道:“本官要你马上将吞云城的所有公款帐册交出。” “下官立刻照办。” 楚行回得干脆俐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出乎八贤意料之外,仿佛他早有准备,不会在帐册上出任何纰漏。 他不由得看了主子一眼,等着他下指导棋。 魏召荧微抬眼,正要开口,却见大厅另一头的侧门处,有个绝艳美人笑意盈盈地看着这边,她黛眉细描,眼波流转,满是风情。 “艾然?”他脱口道。 八贤闻言,一侧眼望去,眼珠差点掉到地上。 女子一袭嫩黄色衣裙映着月牙白绣银丝的肚兜,饱满的浑 圆呼之欲出,桃红色的腰封却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她莲步轻移,眸色惑人,犹似洛神重返人间。 不会吧,她是艾然?!八贤内心鬼叫着。 就见她款款移步来到八贤面前,婷婷搦搦地一福身,嗓音酥软地唤道:“艾然见过大人。” 八贤忍不住又看了主子一眼。 魏召荧微蹙着眉,待见耿于怀就站在侧门的长廊上,眼底闪过一抹怒火。 混帐,都跟他说了,不让艾然加入他的计划,为何特地 带她前来,还将她扮得如此冶艳夺目?! 如今,他和八贤互换身份,要是她一个不小心说溜嘴,这…… 正忖着,却瞥见跪地伏首的一票官员竟抬眼偷觑她的美貌,心里益发不悦,他朝八贤使了记眼色。 “谁允许你一个妇道人家到这来的,还不走?”八贤立刻怒斥。 艾然听了,艳目笑噙冷光,直教八贤头皮发麻。 “大人,你也真是的,人家不过是装扮得太久,迟了些时候才到,也惹得你这般不开心?要艾然如何道歉,你才会息怒?”她纤白小手往他胸口一拍,状似撒娇,却在旁人未注意时,目光变得森冷。 八贤倒抽口气,被眼前这状况搞得一头雾水。 大人交代,只要拿到帐册就先离开,结果现在临时被踢出计划的艾然又冒了出来……这到底是在玩哪出? 不过,艾然似乎察觉他和大人互换了身份,至少她还挺机灵的。 “暗察使大人?” 楚行的低唤教八贤想起一票人还跪在地上,于是摆摆手。“起来吧!” “谢大人。”一行人起身,目光一至地打量着艾然。 艾然笑眯眼,欠了欠身。 瞧瞧,这就是她的行情。她只是刻意把自己扮丑,只要稍做装扮,马上艳光四射。放眼在场的花娘,有谁比得上她? 这可是成熟女子特有的风情呐! 有位官员忍不住道:“难道这是万花楼的新老鸨?” 八贤面上凝起的威风神情差点因笃这句话破功。 而艾然原本笑眯的眼,这时迸出些许杀气。 “好艳的老鸨。”另一人说。 艾然闭了闭眼。这种夸奖,认人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不是老鸨,而是术士。”八贤沈声纠正。“她是本官特地找来的术士,目的是追查吞云是否有官员舞弊,甚至是从中贪渎。” 众人闻之哗然。 没想到他竟把她给推了出去,魏召荧微恼地瞪向八贤。 如此一来,他何必跟八贤互换身份?又何必认暗察史的事曝光?原本是打算让八贤扮做暗察史,一来可以直接拿到帐册,二来可以掩人耳目,况且这几个人也肯定会以为他是传令兵,戒备较少,他更可从中打探消息,岂料,全盘计划却在这砸锅。 “下官从不曾见过有女流术士,大人可要当心,免得被蒙骗。”有人嗤笑着进言。 “可不是?女人嘛,暖床可以,要是连国家大事都要女人插一脚,大人也未免……”话噙在笑意里,不言而喻。 八贤尚未开口,艾然已经抢白,“大人,方才出门之前,我特地卜了卦,算出这些官员里有人污了大笔灾栨,大人可要彻查。” “妖言惑众!”楚行哼了声。 “大人,往西而去的第二座城仓,就是藏赃之地。”她再下一城。 话一出口,楚行神色骤变,就连其他官员都跟着面色不自在。 “那就烦请楚知府带路。”八贤沈声道。 “大人,这女流术士之言哪能信以为真?大人不明察,反倒是听信术士之言,这岂不糊涂。”楚行怒气冲冲地大骂,俨然忘了眼前的暗察史品阶在自己之上。 “大人,你看过这令牌没有?”艾然掬起系在腰封上的皇商令牌。 众人望去,莫不脸色大变。“皇商令牌……” “诸位大人好眼力,这的确是足以号令王朝所有大商家的皇商令牌,诸位要是想知道皇商卫凡何以愿意交出这么重要的令牌,不妨去打听打听。”见大伙听得一愣一愣,她才满意地放下皇商令牌。“那么你们就会知道我虽然是女流,但卜卦看相,观今溯古皆是无人能敌,请诸位千万别太小看女人。” 女人难有作为,不是女人没本事,而是被这些沙猪欺压得无法出头天! “大人,艾姑娘所言不假,前些日子皇商广召天下能人异士以救爱妻,说不准救了卫夫人的人便是艾姑娘,否则这皇商令牌从何而来?”始终静默的邢去忧突然启口替她作保。 艾然欣喜地看他一眼,对他更加推崇。 厅里突然静默下来,无人再开口。 八贤看了眼魏召荧,随即依令行事。 “楚知府,带本官前往城仓吧。” “这……”楚行目光飘移了下。 “有问题?” “大人,外头风狂雨骤,这城仓又跑不了,不如等到明日?” “如果本官坚持要现在前往?” “下官谨遵吩咐。” “还有,没有本官命令,所有县令暂时不得离开吞云城半步,违者,先斩后奏!”八贤面目阴冷,杀气腾腾。 “下官遵命!” 【第九章 情定雨夜】 几人分成两辆马车离开知府官邸。 在无计可施之下,楚行带着八贤前往城仓,而魏召荧则带着艾然回到耿府,但一进门还来不及责难,便立即修书盖印,交给一个在耿府学习弓术的将士。 那人她见过几次面,却不知是何身份。 之后,魏召荧令人搬了一叠楚行命人送来的帐册进房。 睇着桌面上的帐册,魏召荧神色凌厉得教艾然也感到不寻常。 到底是怎么了? 她帮倒忙了吗?可照这状况看来,应该是没有啊……然而他表情凝重得教她连问都不敢问。 唉,要是八贤在就好了。 “是于怀要你去的?” 她猛地回神,回道:“对呀,他说这是你的计划。”怪了,他这样问好像她根本就不该去。 闻言,魏召荧头痛地坐下,大掌轻揉着额际,下一瞬带着凉意的指尖抚上他的额际,力道恰如其分,教他舒服地微眯起眼。 “大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低声问。 “没有,你做得很好。”虽然他不认为八贤前往城仓真能搜出什么。 今晚的鸿门宴代表楚行已经好准,他敢带八贤前去城仓,意谓原本藏在那儿的东西早被移除,而这些帐册说不准也重新拟过……看来有人透露他即将到来的消息,否则不该是这等结果。 “那……是这件事很棘手吗?” “还不知道。”他只能先限制众县令暂留吞云城,再派人拿着他的盖印亲笔信,前往各县衙搜查帐册。 第二十章 这样也许还有点机会可以查出蛛丝马迹,之后就看八贤能镇压那些县令多久,争取时间让他找出破绽。 “放心,有我在,我可以帮你。” 垂着眼,他拉下她掐揉的纤指。 她疑惑地抬眼,却见他拉着她的手贴在他颊边。 这动作何等亲密,他竟……她心跳加剧,怔怔地看着他。 “艾然,我不想将你搅进麻烦里。”他哑声喃着。 事实上,先前在知府官邸看见她时,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不知道她的言行会让她成为箭靶,一如他之前的计划……因为他的心偏了,所以他改变计划,岂料走了一圈,结果依旧不变。 “哪会麻烦?能帮得上忙,有什么不好。”她笑着,心底暖暖的。“而且我就连帐册都能帮你看。” 呵,他在担心她呢……有人关心自己、在意自己,这滋味真不是普通的好。 “你会看帐册?”他微诧地松开手? 她趁机将手抽出,动手翻开其中一本帐册。 “应该吧!”只要是和钱有关的,她就算没学过也能摸出头绪。 帐册上龙飞凤舞的字她还看得懂,只是写在第一行的“金乌王朝吞云”…… 应该是金邬吧,怎么会是金乌? 有没有搞错,连国号都写错,这知府会不会太混了点? 艾然不以为然地摇着头,快手翻着帐册,大略看过后道:“一个知府月俸才三两银子,可是一年所能动用的公款却有一百两……这是谁定的制度啊?” 这不是摆明要当官的赶紧来污公款吗? “皇上去年登基,为除恶务尽而颁布新诏,缩减地方官员俸禄,是想抵制官员奢华用度,然而这笔公款是比照品阶而给,也算是贴补原本要给官员的地方开销,但是每笔用途都必须详载。” “大人,这种东西根本就是给这些贪官大开方便之门啊,我要是知府,请个善于作帐的人把每一笔帐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到底有谁能确定我把钱给花到哪去?”拜托,又没有发票,不用对帐,全凭自由心证,这也未免太好贪了。 “但是大笔支出是必须附上证明的。” 艾然不禁摇头叹气,随便指了一笔。“大人,好比这一笔写着买粮,那你是不是要我卖家证明买卖价格相符?” “当然。” “要是对方和他串通呢?” “王朝律例规定,除非天灾,否则不得随意异动物价。” “那好,现在有天灾,所以米价飙涨,但我又不用写是什么米,随便填个一石一百两,也没注记,米送到哪去,你要往哪查?”她撇撇嘴。这时代的制度根本就漏洞百出。 “我会依据可疑的物价波动进行调查,找出到底是谁在后头哄抬价钱,严办并逼出实情。” “这也是个办法,可是说真的,如果有人长期布局,一点一滴积沙成塔,你又怎么会发不对劲?”她点出问题重点。“想要哄抬价钱,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垄断某个物品的供给,全部的东西只能向我买,价钱自然就由我定了,如果我是知府,我会联合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垄断,编派理由一起哄抬价格,逼迫其他地方跟着涨价,毕竟商人重利嘛,有钱可以赚,为何不赚?而我投资的钱,只要挪移公款便可,一百两出去,可以换回一千两,是傻子都会干。” “如果真如你猜测,那真是大胆得该死了。”魏召荧沈声道,“天子脚下公然违令……是注定难逃死罪。” 天子脚下……艾然噘着嘴。也对,君权制度,只要严刑峻法,有些人自然不敢动歪脑筋,但说到底还是这制度设计有问题。 “依我看,倒不如将这制度给取消。” “如此一来,俸禄太少。” “那不如弄个连动俸禄吧。” “连动俸禄?” “很简单啊,就由地方官员配合地方商贾经营买卖,推动地方的繁荣,所抽的税赋成为官员的额外食禄,你不觉得如此一来反倒可以让官员对地方更用心,达到为民服务、为民着想的目的?” 不敢相信她竟能提出如此杜绝弊端的好法子,魏召荧怔怔地看着她。 “我……说错了吗?”还是说这样的方式太过天马行空? “不……你懂的真不少。”让他甘拜下风。 “那当然。”她学财经的嘛。 “你还有什么能耐?”瞧她骄傲地扬起下巴,他不禁笑问。 “实在是太多了,我懂的如何投资经营,还会按摩,以及……说书。”事实上,她拿的证照可多了,可惜在这王朝里完全行不通,她只能沦为神棍。 “说书?” “嗯,讲述别人的故事,给别人幸福,就像给自己幸福。”她的出身不幸,但在笔下成就别人的幸福,总觉得自己早晚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只是,她写的是bl就是了……毕章好男人,通常不会留给好女人的。 “你的幸福垂手可得,端看你要不要。”他握住她的手,直睇着她精心描绘的五官。 她很美,就算不着妆,在他眼里依旧艳丽,但更美的是她的心,打动他的是她的性子,那是与众不同,绝无仅有的。 “我……”她语塞。 多好的男人,他一再对自己示好,教她不心动都难,可是她真的不能介入他的姻缘,因为他的另一半早就出现了。 “艾然,我喜欢你。” 她心头一颤。 这些八股人说起话来不都是迂迂回回,教人费猜疑的吗?怎么他却如此直截了当,教她心底开心着却也疼着。 “我年纪很大了,八贤说我已经不能出阁。”她正值成熟的时刻,可在这里却是埋进黄土的昨日黄花。 “待查办完吞云城贪污一事,回京时,我会向皇上提出指婚,如此一来这些就不是问题。” 指婚?他想得会不会太远了…… “可是……” “召荧。”门板突然被打开,艾然未抬眼,直觉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头低着,但她已感受到炽热的视线,烧得她生出满肚子罪恶感,心虚得想把自己藏起来。她有种成为小三的罪恶感,讨厌自己变成这种角色。 “于怀,”魏召荧抬眼看去。“有事?” 耿于怀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着艾然的手上,深吸口气道:“我有事跟你说。” “说。”言下之意,他并不在意艾然在场。 耿于怀眉头微蹙,随即扬笑。“时候不早了,先请艾姑娘回房梳洗,好生歇息吧。” “你累了?”他问。 “嗯。”她胡乱点头。 “也好。”魏召荧站起身。“我送你回房。” 她心头一惊,忙道:“不用了,就在隔壁而已。” “召荧,你这是怎么了?”耿于怀低笑着。“姑娘家要梳洗,我自然会派丫鬟随侍,你连我也信不过吗?” 艾然闻言,疑或地看向耿于怀。怎么觉得这话有点怪? 大人岂会不信他?应该说大人最信任之人莫过于他。 寻思片刻,魏勉荧松开她的手。“去吧。” 不及细想,。然轻点头后便往外走,而门外已有两个丫鬟候着。 目送着艾然离去,魏召荧才又坐回桌案前,翻看帐册。 “召荧,你在生我的气?” “不。” 耿于怀走到他面前,大掌按住他正在看的帐册,迫使他抬脸。“我不会道歉的,因为我没有错。”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如何?”他似笑非笑道。 “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这原本就是你的计划。”两人是竹马之交,了解彼此的性情,正因为如此,他无法理解召荧怎会在最后关头抽手,将原本的棋子变成要守护的城池。 魏召荧随手又拿了本帐册。“于怀,我说过计划已经改变。”他随意翻看,突觉有处古怪。 “她是不是真对你下了什么符咒?”耿于怀再盖,硬是阻扰着他。 魏召荧微恼瞪去。“她到底有哪教你不满?” “一个来历不明的术士,让你想起淑娴,如今又左右你的计划,我才要点醒你,脑袋清醒一点。” “我的脑袋再清醒不过,我并没有因为她而延迟任何正事,就算没有她,我一样可以查办任何一桩贪污案件,反倒是你,”他平静的黑眸闪动着怒火。“到底有何居心?” 闻言,耿于怀痛苦地微眯起眼,半晌才笑得苦涩,“召荧,计划依旧进行中。” “你说什么?” “这是最好的方法了,不是吗?打从一开始,你不是就这么打算的?” “住口,我早就改变主意,你明明知道。”他不再需要艾然当他的棋子,引来任何一位官员可能派来的杀手,再往上追查。 “如果她真是个术士,难道会算不出自己有此劫?如果她真是个术士,必能逃过这一劫,你又何必为她担心?” “混帐!”魏召荧愤而起身,一把将他推开。 第二十一章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耿于怀缓缓握拳。 走出屋外,几道身影从暗处跃现。 他冷冷睇去,走入雨中,几道身影随即又消失不见。 魏召荧心急如焚,就怕杀手真的到来,就怕部署的弓箭手来不及护她,就怕无故累及她。 来到客房却找不到她人,脚跟一旋走出房门时,迎面遇见一名丫鬟,他沈声低问:“艾姑娘人呢?” “回大人的话,艾姑娘在清华池沐浴,奴婢正要替她送换洗的衣物。”丫鬟赶忙欠身回答。 魏召荧看了眼她手中的衣物。“这是那套我吩咐要修改的衣袍?” “是,共两套,奴婢已经修改好了。” 他接过手。“你可以下去了。”话落,朝清华池的方向而去。 他从小就常到耿府,这里犹如他另一个家。长年从池底涌出温水的清华池,更是他幼年玩耍之处,不需要任何人领路。 拐过长廊,他直奔到底,察觉外头部署着府里的弓箭手才稍微放慢脚步。 哪怕真有杀手上门,也不见得就在今晚,甚至是这个时候。 思及此,他的心总算安稳一半。 不过还是得亲眼确认她安好,他才能完全放心。 清华池外有名丫鬟守着,他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堂而皇之地踏进门内。 “衣袍拿来了吗?”艾然头也没回地问:“放在架上,待会我……” “嗯。” 一声再清楚不过的男人嗓音打断她未竟的话,她蓦地回头,随即把自己沈进池底。“大人?”那个最爱说教的男人竟在她沐浴时踏进这里,他……到底在想什么? 魏召荧垂眼瞅着她湿漉漉的檀发贴在颊边,热气氤氲,蒸得她俏颜白里透红,映着池边摇曳烛火,让她脸上差恼神情更是娇媚。 “我替你送衣袍过来。”他哑声道。 “放架上就好……”就算他没再踏近,但她还是忍不住把自己沈得更深一点。 虽说这里热气缭绕,烛火也只点了两支,但他既然可以射箭射得那么准,就代表他视力好得要命,天晓得在这种情况下,他会不看到什么。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将企图服侍她沐浴的丫鬟赶出去,岂料下一个进门的会是他…… 女人她都不给看了,何况是男人。 “果真是不化妆较好。”他突道。 他不会只是到这里一边欣赏她洗澡,一边讨论她化不化妆哪个好吧? 就算要聊,能不能等她洗好? “别泡太久,头会晕。” “我也这么想。”她用力地点着头,却见他像是扎了根的大树般压根没打算移动。“大人,非礼勿视。”这个道理不需要她教吧? “夫妻之间,不用此礼。” “嘎?”夫妻?谁跟谁呀!她错愕地看着他将衣袍搁在架上,顺手挑了条大布巾走到浴池边。“大人,你说到哪去了,我们……” “待吞云城一事处理妥当,咱们便成亲。” 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大人,你这是在强娶吗?”他们八字都没一撇,说要成亲会不会太瞎了一点? “艾然,别说你对我没半分好感。” “我……”那是欣赏!她设定的男主角,当然多少是她偏爱的类型,所以当他真的出现在面前时,她有好感,那是天经地义。 “既是两情相悦,又何必蹉跎?”他不要等待,不要空蹉跎,他不要再重蹈覆辙。 他总以为时间很多,因此以功名为重,岂料妻子根本等不到他回来就香消玉殒,而刚刚,一思及她可能遭遇伤害,他的心就像被条绳子紧捆拉扯,痛得无法呼吸。 唯有让她成为他的妻,他才能名正言顺地保护她,不让她受到半点非议。 艾然心头暖着也痛着。如果可以,她当然愿意和他在一起,可是这里是她笔下的世界,本不该出现的她,怎能介入他的幸福? 尤其万一她像来时那样糊里糊涂地又被带走,他又该怎么办? 踟躏不是因为不爱,正因为在乎了才更进退维谷。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才闷声道:“你的命令之人不是我。” “我要的是你,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他扳起她的下巴,不容她闪躲。 “可是……”她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他是淡漠的,然而此刻他的眸色火热得发烫,教她心悸难休。无法否认她是喜欢他的……她被吸引,仿佛注定逃脱不了,但她还有理智。 “大人,我们在前世没有纠葛,在今生又哪来的情缘?” “所有人都必须在前世种因,今世才能得果?” “是。”所谓因果不就是如此。 “那么我问你,总要有第一次的相遇才能造因,来世才能结果,那么咱们这一世造因,来世结果不成吗?” 艾然怔住。 他比她想像中要来得狂热痴情,这份情从强悍的视线完美地传递给她,如此坚决地告白着他的心情,像阵狂风骤雨,重重地震憾着她的身心。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个人如此地喜欢自己,尤其他是个天性淡漠的人,却为她显露如此强烈的情绪……她多想点头,多想投入他的怀抱,可是她不能。 “那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这么说,他应该就会退缩了吧? 魏召荧微眯起眼,仿佛心底早有答案,他一掀唇角,笑得蛮横。“那我就把你抢来。” 如此强悍霸道,就连向来平淡的目光都噙着掠夺的决心,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知道不该,明明想要守护他的幸福,也很想全身而退,可明明心是自己的,却抵挡不住他的浓情。 那强烈的情感排山倒海而来,彻底冲毁她的防线,心寸寸失守。 “你……这个这斯文恶霸。”半晌,她只能吐出半点杀伤力也无,甚至有几分撒娇的抗议。 她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想--根本没有其他男人,打从一开始,她的眼睛就只看着他,她的心自然也只向着他。 “斯文也好,恶霸也罢,只要你喜欢就好。”他噙笑道。 “我又没说我喜欢。”她小声咕哝。 干嘛说得好像媥偏爱他这种斯文禽兽?那是他变种得太严重……真的是她带坏的吗?不,这肯定是他的隐藏版个性。 “起来吧!”他张开大布巾,等着她投入怀抱。 艾然真的很傻眼。色狼,这个衣冠楚楚的色狼!“大人,可以麻烦你到外头等我吗?” “放心,从我踏进清华池起,你的清白就被我毁了,不差这么点小事。” 无语地望着他的笑脸,艾然开始觉得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毁她清白?这世界女人的清白,简直就跟纸张同样易毁。 魏召荧朝旁吹了口气,池边的烛火随即灭去,四下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这样总可以了吧?” 艾然彻底无言。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她的心情?就算她来自再开放的国度,也不可能平心静气地全裸起身,等着他服侍啊! 还是他真以为她是个好色之徒,喜欢调戏人也喜欢被调戏? 无奈,叹了口气,她一鼓作气地从池底起身,宽大的布巾随即将她裹住,没有她意料中的熊抱,而是他真的在服侍她般,隔着布巾轻拍她的身体。 她疑惑了。这男人刚刚闪露凉夺的目光,但这会却又守礼地不越雷池一步……闭眼想了下,她假装脚下一滑,朝他身上偎去,岂料他动作更快,立刻扣住她双臂,没让她贴上他。 “没事吧?” “……有事。”她把脸贴到他肩上,小手有意无意地抚着他的胸膛。 蓦地她被扯得更远,远到她伸长手臂也构不到他。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脸,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大人?”她笑嘻嘻地开口,因为她察觉到他的手心在冒汗。 多可爱,紧张哩! 这点本事也敢调戏她? “你赶紧穿上衣袍吧!”他连退几步,回头替她取来换穿衣物。 艾然笑得嚣张,接过衣物,感觉他背过身,她随即快手套上衣物,却发觉衣料不对。 “这谁的衣服?”衣料细滑精致,感觉很像他穿的那一种。 “我的。” “你的?”她穿戴整齐,发现很合身,怎么可能是他的衣袍? “我让人修改成你穿的大小。” “特地用你的衣袍改的?”哇,这人是占有欲很强吗?就连她穿的衣袍都得是他穿过的。 “你不是喜欢那衣料?那是蚕丝所制,冬暖夏凉。” “啊……”她轻呀了声。 原来是他心细如发,不过是一个动作就教他惦记在心,这人真的让人好心动。从来不曾有人真正将她搁在心上,在原本的世界就算有人追求,也是想用金钱打动她,哪像他这般体贴她、关心她。 第二十二章 “大人。”她轻唤着。 “嗯?” “我穿好了。” “……嗯。”他回头握住她的手。“走吧。” 她上前几步,忍不住主动拥抱他。 不是勾引更不是诱惑,纯粹是有的时候,她也想要一个拥抱,尤其是一个如此疼惜她,将她搁在心上的男人的拥抱。 魏召荧一僵,不敢乱动。 她叹气了。“木头,不是说要将我抢过来吗?你这么木头到底是要怎么抢我?”气势又不是装假的,拿出点气魄行不行? 正在心底腹诽,却突觉他靠近,下一秒便吻上她的唇,她蓦地瞪大眼,而下一刻他的舌已钻进她唇腔中。 他吻得轻柔,挑诱着她的舌尖。仿佛有电汽窜过胸口,她猛地一颤,还来不及换气,吻已变得深浓,他的气息像是要将她吞噬,她呼吸紊乱,浑身发颤。 但他毫不餍足,大掌抚上她的背,将她压向他的身体。透过轻薄的蚕丝衣袍传来的热意烫得她浑身发热,教她清楚他的渴望。 进展太快了……完了,这男人是不做则已,一做惊人啊! 她要怎么办?要顺势由着他,抑或抗拒? 她脑袋糊成一团,觉得就这样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她的身上好烫,他的吻好勾魂…… 正忖着,外头突然响起一声迟疑的叫唤,“大人?” “什么事?”他粗哑喃着。 “寻阳屯兵已到。” “我知道了。”魏召荧调匀呼吸,才握紧她的手道:“已经很晚了,我先送你回房。” “嗯。”她的脸几乎快要垂到地上,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但是,今晚她充分了解到,这个男人是很有潜力的,很值得开发调教呀! 【第十章 洗钱术】 一夜大雨滂沱,敲得屋瓦啪啦作响,但完全无碍艾然的睡眠。 她睡得酣甜,就连八贤已经回来,在隔壁发出声响都没发觉,早上还是丫鬟叫了几次才将她叫醒。 “已经很晚了吗?”她闷在被子里,压根不打算起身。 “不早了,爷和大人都已经用过膳了。”丫鬟软声说着。 “是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艾然才勉强自己张开眼。 怪了,昨天也没做什么,怎么却累成这样? “艾姑娘要在房里用膳吗?” 她睡眼惺忪粣力地想了下才问:“大人呢?” “八贤大人一回府,爷便和八贤大人进了魏大人的房间,不准任何人靠近。” “进去很久了?” “约莫一个时辰了。” 她眨眨眼,蓦地坐起身。“我去看看。”有问题。 “可是爷吩咐不得任何人靠近。”丫鬟急声道。 “也包括我吗?” “爷是没说,可是……” “放心啦,我就假装经过,不会连累你的。”她摆摆手,却被丫鬟给拉住。“又怎么了?”她不会是被软禁了吧…… “艾姑娘连发都没绑,怎能随意外出?” “嘎?”被拉到梳妆台前,见丫鬟拧了湿布巾替她拭脸,艾然不习惯地接过,低声咕哝着。“不过是头发也这么多规矩。” “奴婢听爷说过艾姑娘是个世外之人,所以不懂礼教,可在我们金乌王朝姑娘家解下长发的样子只能给夫君看,虽说艾姑娘和魏大人已有婚约,但在场还有爷和八贤大人,艾姑娘如此行事极为不妥。” “解下长发的样子只能给夫君看?”她诧道,她之前就曾在大人面前拭过一头湿发的呀! “是的,反之男子放下长发的模样,也唯有妻子能瞧见。” 艾然闻言,呆成化石。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不小心撞见他的裸体时,他会那般生气……想来是气她没有回避,毁了他的清白,而且她又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唉,不懂当地的风俗民情,还真是桩麻烦事呢! 是说,她明明没有设定王朝的各项礼仪,可这个世界仿佛自动完善其他配备,变得完整……就好像她是个画师,明明画的是米,却自动变成香喷喷的白米饭,充满生命力和……违和感。 “等等,帮我束发就好,不用盘了。”瞧丫鬟拿起月牙梳,将发梳齐固定在额端,就跟昨晚要替她挽髻的前置作业一样,她赶忙阻止。 “奴婢知道了。” 她松了口气。要是再像昨晚那样折腾,她一定抓狂。 弄得漂亮固然重要,但太浪费时间了。 等丫鬟帮她在发间系上玉绳缀饰,艾然立刻飞也似地跑到隔壁,轻敲了房门也不等回应,迳自推门进入。 “艾姑娘,难道丫鬟没告诉你,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儿吗?”耿于怀没抬眼,光凭声响便猜是她。 “有啊,可是我不是任何人。”她是这个计划的一分子,她也想知道八贤昨晚到底找到什么。 看向魏召荧,他脸色和平常没两样,倒是八贤的眉头像是快打结。 “八贤,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在我卜算的城仓里没找到任何东西?”尽管觉得不可能,但八贤的脸色教她忍不住做此猜测。 “根本不知道里头到底有什么,因为城仓起火了。” “什么?” “昨晚要知府带我前往时,城仓早已着火,虽然现场有人扑灭火势,天空也下着雨,可那把火偏是邪门,硬是将整座城仓烧得只剩两面墙,其余的都塌了,烧剩的渣也被大雨冲走,夜里无月无光,根本无从分辨到底放了什么。”八贤无奈地叹了口气。 艾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是这样的,扣住的赈粮明明就放在城仓里,对方放这把火的用意难道是要毁灭证据? 可是照设定,应该是可以拦劫的,怎会生出这把火来? 难道真因为她的存在让原本设定的情况都发生变化了? “艾然,这意谓着你料得没错,否则城仓不会无故着火。”魏召荧低声说道,朝她招着手。 她徐缓走到他身旁。“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照道理说,只要找到城仓内的赈粮,就可以定楚行的罪。 如果没在这里将楚行论罪,那接下来要如何进行? 她脑袋都快要打结了,故事的发展已经脱出她的设定,她这个造物主受到某种力量的摆布。 “艾然,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他们早有防备。”魏召荧轻柔地握住她的手,噙笑安抚。 “可是这么一来……” “会如此也是艾姑娘太急于建功,才会打草惊蛇。”耿于怀毫不客气地酸她。 艾然闻言,猛地抽开被握住的手。 魏召荧疑惑地看她一眼,却见她竟退开一些,像是蓄意和他保持距离。思忖着原因,目光不由得移到耿于怀身上。 “于怀,不关艾然的事。”他沈声道。 “确实,但既然掌控了赈粮的下落,她就该在赴宴前将这件事说出来,而不是在筵席上才道出,让他们有所防备。” “对不起,是我没想那么多。”艾然垂着脸。 她以为事情就算怎么绕,结局还是一样的,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忖着,不禁怀疑,该不是自己心境的转变,导致人物个性和设定全都跑掉了? 就好比耿爷,在设定中他是斯文谦柔的,怎会老是针对她咄咄逼人……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到底要怎么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艾然,与其自责,倒不如换个角度想,城仓失火,表示有人被你的卜算给吓着先下手为强,可是赈粮绝不可能全藏在一座城仓里,肯定还有蛛丝马迹可以查,而我已经找到头绪。” “真的?”所以这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艾姑娘,你身为料事如神的术士,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要召荧想法子,你这个术士也未免太摆着好看。” 耿于怀言语间的挑衅,就连八贤都察觉不对劲。 “谁说的,我当然还有别的主意。”她硬着头皮道。 “说来听听吧?!” 她咬了咬牙,觉得耿于怀愈看愈讨人厌,绝不想让他看扁了。“走一趟晋平县。”在她的设定里,那些扣住的赈粮是从晋平县运来的,那么追溯源头,应该是可行之道。 耿于怀微眯起眼。“如今正是危急之时,你是打算独自去?” “我……” “当然是我和她一道去。”魏召荧淡声截断艾然未竟的话。 “召荧,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你岂会不知?你这时候前往晋平县,难道不怕太过冒险?”耿于怀沈声提醒。 他微眯起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已经调来寻阳屯兵,还有何不妥?” 昨晚寻阳屯兵已至,加上派出去的探子也已取回各县的帐册,他费了一晚核对,已经看出端倪,当然要打铁趁热,找出证据。 “闲杂人等在场,我不便多说,只是你,压根不需要为了配合她而一道前往。”耿于怀目光复杂地劝说。 “不,就算艾然不说,我也打算走一趟晋平县。” 第二十三章 在事情产生更多变数之前,他必须抢得先机,如此才能教她避开所有危险。 临行之前,魏召荧特地叮嘱八贤盯住楚行和其他官员,并告知极可能发生的状况。 马车是耿府的,但随侍在侧的全是寻阳屯兵,领兵人名为林宽,他目光炯亮有神,高大身形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就算褪去军服,换上一袭布衣,也教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大人,非得今天去吗?”艾然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望去,外头雨势滂沱。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魏召荧目光落在帐册上。 “他们都在淋雨耶。”前后左右皆有士兵扮成的随从,虽说身穿短蓑,但雨势这么大,有穿跟没穿实在没什么差别。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屯兵,一点雨不算什么。”他眼也不抬地道。 艾然微噘着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里离晋平也有一段路,要他们一路淋雨淋到晋平,实在是教人于心不忍。 “把车帘放下吧,雨打进来了。”横过的手臂随着语音将车帘扯下,阻绝了她的视线。 “抱歉。”她呐呐道。 “雨是打湿了你身子。” “喔。”她抚着袍上的水渍。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今日如此无精打采?” “没啊。”她还是不看他。 他阖上帐册,干脆坐到她身旁。“是于怀那席话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 “没。”她摇着头。 “于怀没有恶意,他是我在吞云城的内应,知道我想做什么,只是心急想帮我而已。” “我知道。”她咬咬唇。 事实上,耿于怀是在嫉妒她吧!要是她没出现,他们的感情便是从这里开始滋长的,偏偏她这程咬金破坏了一切,甚至连故事都改变了…… 而她也怕,西媞害大伙淋雨去到晋平,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该怎么办? “那么,你是恼我昨晚吻你?” 她蓦地瞪大眼。他没说,她都忘了这回事了。谁要她一醒来就听到坏消息,压根忘了他昨晚强势的告白。 “尚未过门,这么做确实是逾矩了,是我情难自禁,我向你道歉。” 她皱着眉,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哪里怪怪的。偷觑着他,却见昏暗的马车内,他的双耳红得吓人,脸上倒是没太多表情。 这人就是这点可爱。“大人,尚未过门亲吻算是逾矩,那你毁我清白就不算逾矩吗?” “……那是权宜之计。” “所以不用道歉?”马车晃得她头晕,她干脆把头枕在他肩上,感觉他的身体震了下,又动了动,调整了个让她更舒服的姿势。 嗯,她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在她很累的时候,有个人可以让她暂时依靠,好像在她一筹莫展时,有个人可以陪她共思对策,让她感到安心,不再彷徨。 “你想要我道歉吗?” “嗯,不用。”听着他温柔的嗓音,她微微笑着。 “你近来坐马车,似乎都不再难受了。” “大概是一直和大人说话吧!”这也算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这样听来倒是不错。”他笑着,轻抚她的发丝。 她像只猫,喜欢他温柔的抚触。“之前会吐得那么严重,都怪大人不跟我说话。” “那时光是与你同车便已极失礼,更遑论与你对谈。” “那你昨晚踏进清华池偷窥我,就不算失礼?”她抬眼,笑得狡黠。 魏召荧赧颜轻咳着,“不过是让你兑现当初的承诺罢了。” “啥?”她何时答应让他免费偷窥自己的?想和他理论,却突然想起在她偷窥他时,她似乎这么说过。“你当时不是不屑得很吗?” “不是不屑,只是觉得你一个姑娘家不该如此放浪形骸。” 放浪形骸?拿这字眼来形容她,真是太过分了。“我只是讲究公平,看了人家的,没办法还,那就只好……”说着,不禁想起他的体魄。 那刀凿的胸膛,精实的腰和人鱼线,完美得无一丝赘肉的身材,再加上她双手印证过的翘臀…… “你在想什么?”发现她俏颜泛起可疑的红晕,他关心地问。 “没什么。”她赶忙坐朝身,突觉和他贴得这么近很害羞。 “是发烧了?”大掌覆上她的额。 她睇着他,尽管在昏暗之中,他的眼眸依旧灿亮,深邃中噙着魔性,几乎摄去她的魂魄。 还有他的唇,比她想像中还要柔软,看似内敛沉稳的人,霸道起来变得侵略性十足,她心跳加速,有股冲动想要吻他…… 很好,她真的变成八贤说的好色之徒了…… 自嘲间,唇突然贴覆,她瞠圆了眼。 难道说,她将妄想化成现实了吗? 但见他的眸色没有半点诧异,而是燃着氤氲时,她才发现,原来他也和她一样。 轻吮浅尝,吻如雨丝般绵柔降落,万般珍惜地膜拜过唇的每个角落,舔吮着她的唇角,轻啮着她,试探性地钻入她唇腔之中,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她,她的心几乎要暴动,浑身发烫着。 这人是在撩拨她吗? 她要反击吗? 正忖着,马车晃了下,仿佛目的地已到,果然,下一刻,外头传来林宽低沉的嗓音,“大人,已经到了。” “知道了。”魏召荧吸了口气,牵起她的手。“走吧。” “喔……” 下了马车,随即有人打伞走近,魏召荧接过伞,带着她往前走。她始终垂着脸,有种作贼心虚的羞窘惑,怀疑在场的几双眼都在盯着她,怀疑他们可能都练就一双透视眼,看得见他们在马车上做什么。 她满脑袋胡思乱想,却突然听到流水冲刷声,不禁疑惑地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有条河,河面极宽,河水因雨水湍急冲刷出阵阵惊心动魄的声响。 “这里是……” “晋平县内的沇水渡口,南来北往的货船都会在这里汇集。” 她惊诧地看向他。“大人是来查渡口的仓库?”她根本没说,他怎会知道? “瞧瞧吧。”他淡噙笑意。 渡口边上搭建了不少仓库,有两座公仓,其余皆是私仓,是一些商贾放置原料或是顿货之处。 拿出令牌,要仓役放行。仓役不敢阻止,只得赶紧开了仓门。 “可是你怎会来这查?先前大夫引发沇水泛滥,第一个波及之处便是这里呀!”这种情况,不管是公仓还是私仓,照理都不会放上任何物品。 “难道你不觉得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魏召荧提着油灯,照亮公仓内部,四周确实堆了一箱一箱的东西。 艾然小嘴微张,随即又自嘲地笑着。瞧她像的,她设定的男主角本就足智多谋,不然要如何查办这些大小事? 跟在身后的屯兵奉他命令开木匣,却见只是一些布匹,取出仓役交给他的帐册核对,确定这些布匹是吞云城内的布庄每年预定上缴大内的布匹,八成是先送到此处,待他日上船进京。 忖了下,魏召荧走向外头。“把那些私仓都打开。” 仓役闻言急道:“魏大人,那些私仓是私人财产,要开启的话,必须通报私仓的主人前来才成。” 在王朝个人财产是受到保障的。 “那就通报吧!” “遵命。”仓役立刻派人通报。 魏召荧站在公仓外打量,河水有几分暴涨,而造成水流更加湍急,目光一转,瞧见岸边的土堆。 “为何岸边堆着那些土未清?”他问着仓役。 “那些土堆是……”仓役面有难色。 “说。” “日前洪灾淹死不少人,有的被冲进河里,一直漂流在河面,有几口弟兄看不过去,便跳下河将其捞起,就墥在岸边。” 魏召荧浓眉瓒起。“晋平县令没处理此事?” “……没有。” “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听见什么?”难抑心中愤怒,魏召荧大手紧握成拳。 三月洪灾,眼见都要到六月了,竟然毫无作为!反倒是听说暗察史到来,配合知府摆宴饮酒作乐,还意图对他利诱威逼,完全不顾百姓生死……一群混蛋! “听说在广源那儿也有同样的事……而且广源和晋平之间有一个村落,所有的村民都不见了,也不见县令派人寻找,就算有人侥幸逃过洪灾大概也活不了了。” 听到这里,魏召荧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最后,朝河岸的方向双手合十。 “大人?”艾然走出公仓外时就看见这一幕,不解地看着他。 魏召荧深吸口气,再问仓役。“此去通报可会费上许多时间?” “这就难说了,有的私仓主人是广源县人,这一来一去,恐怕是要费上不少时间。” “本官现在就要全数开启。”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大人……”仓役几乎求饶了。 “此事本官全权负责,你不必担心,而且只要你放行,日后本官必会拔擢你。” 第二十四章 仓役摇着头,笑得苦涩。“大人,小的求的并非飞黄腾报,只盼安居乐业而已。”洪灾过后,不管是路上河面上都可见无人收拾的尸首,俨然像是经历一场战役,而百姓又能如何? “那也是我所期盼的,只要你现在相助,吞云一带必会恢复往日荣景。”洪灾重创吞云,却有人不思善后,反倒趁火打劫加倍搜括民脂民膏。这等混蛋,他绝不放过! 仓役开了其他的私仓,放行查货,但却一无所获。 私仓里摆放的,清一色是布匹古玩,而且每座私仓的物品皆不多,几乎都不超过十箱的数量。 艾然一脸惊愕。所有的私仓她都看过了,根本没有半粒米,甚至没有存放过的痕迹。怎么可能……难道更动一个点,故事就全面改变吗? 魏召荧若有所思地看着木匣内价值不菲的各种古玩。 “大人。”林宽从私仓门口走来。 “可有找到?”他眉眼不抬地问。 “没有找到半点粮,更没有找到半只老鼠。” “老鼠?”艾然不解道。 “如果仓里连一只老鼠都没有,就代表这些私仓从未存放过粮食。”魏召荧沈声解释,阖上木匣,瞥见匣边的黑色碎渣,他沾起一瞧,魅眸微眯,立刻走向仓口,发现路面有马车轮子停放又驶走的痕迹。 “大人可有察觉异状?”林宽跟在他身边。 艾然偏头看着他的背影,不懂他为何研究起泥泞的路面。 “林宽,从这车轮留下的痕迹,你可以推算是哪种马车,又载重多少?”他指着地上的水洼。 林宽估算着。“从轮距推算,这应该是一般载货的马车,看轮子痕迹这么重,上头的物品大概不少,但也不可能是载粮食,载着粮食,恐怕得吃得更深点。” “那如果载的是薪炭,你想大概得要多少才压得出这些轮痕?” “恐怕要数百斤了。” “数百斤……”魏召荧沉吟着,将沾在指上的碎渣含在口中,沈声道:“把仓役找来,我要看存货帐册。” 哪怕是私仓,每回进出货也都要记载的。 林宽立刻领命而去。 “大人,你发现什么了吗?”艾然低声问着。 “不……”心里没个底,他也难以说明。 昨日核对帐册时,他发现晋平县衙的花费支出,大都用于粮食,不过也有部分是薪炭,这教他觉得有些古怪。 不一会儿,林宽领着仓役到来,魏召荧接过帐册,发现薪炭总数竟高达五百斤,而且运走时间就在他到来的前一个时辰。这未免太过巧合。 “我问你,这私仓的主人是谁?” “回禀大人,是广源县人,他经营古玩买卖,在广源县也算是一方富商,约莫是这两年才窜起的。” “既然经营古玩买卖,又怎会经手薪炭的生意?”虞……这倒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姓氏,但似乎不久前才听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这是爷儿们的事,小的也不方便过问。” “是吗?”魏召荧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总觉得轮廓快要显现了,但就差那临门一脚。 “大人,还要继续搜吗?”林宽请示。 他尚未开口,艾然便低声提醒。“大人,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用膳吧。” 一路从吞云城来到晋平县,虽说距离不太远,但下着大雨,大伙浑身湿透,没得停歇便立刻查货,跑上跑下又扛又搬的,眼看天色都暗了,要是连口饭和温茶都不给,就不近人情了。 再者,大雨不停,她就不信他的旧疾没做怪。 魏召荧顿了下道:“林宽,找个地方让大伙用膳吧。” “属下遵命。” 不一会儿,一行人离开渡口,转往市集而去。 大概是大雨所致,路上行人极少,就连摊贩也不多。 “大人,那儿可好?”她掀开车帘,比着一家茶肆。 那茶肆形若塔楼,五层楼高,临街这面无门无窗,可见其间穿廊衔接,摆设极为典雅。 要是能在这喝杯茶,岂不是有几分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的雅致? 再者,大人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依他的性子,说不准他昨晚根本都没睡在看帐册。 “那个……”魏召荧望去,沉吟了下。 “很贵吗?” “倒不是。”他支吾其词,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 “可再过去的商家似乎都休息了。”往前望去,就连灯火都没有。 “那似乎只能如此了。”他低叹了口气,朝外喊道:“林宽,你们到他处休息,我在这儿便成。” 在前方开路的林宽闻言,回头望去,有些疑惑地看着那间茶肆,不过还是应了声“是”,吩咐车夫等待并留下两名随从,这才带着其他人离去。 “大人,干嘛不让林宽大人一起用膳?”下马车时,艾然忍不住问。“要是花费太高,我买单嘛!”她现在都将皇商令牌系在身上,不怕的。 “不……是他们有些不方便。” “怎会?”她咕哝着和他一道踏进茶肆,立刻有一个身穿素雅锦袍,头戴小冠的男子上前招呼。 “两位客人?” “是。” “请问要在食堂还是雅间?” “……食堂就好。” “请往这边来。”男子笑眯眼,领着两人到一个临街的位置。 艾然打量着环境,只见墙面上镶嵌着百宝格,摆满各种精致古玩,而竹桌上甚至还雕刻了草书,竹椅则铺有精绣软衾。这家茶肆好别致,不但摆设用心,就连店小二都很俊俏。 “上两三道招牌菜便可。”魏召荧才坐定便道。 “马上来。” 男子离去,不一会儿便有相同装束的人走来,替他俩倒了杯茶。“小的千鹤,可要千鹤作伴?” “不用,退下。”魏召荧面无表情地摆手。 千鹤离去,接着又来了个万里,递上温热手巾,问着同样的话,被魏召荧同样地打发掉。 几轮过后,艾然终于感到不太对劲。“大人,这是什么店?”这儿的店小二也未免都长得太好看了,而且他们做的虽然是店小二的工作,可看起来又不太一样。 “小倌馆。”魏召荧浅啜着茶水回答她。 “小倌馆!”这就是她梦想中的梦幻国度?! 【第十一章 斗计】 她不由得回头张望,堂上有竹帘隔开座位,此刻店里除了他们没别的客人,倒是有不少小倌来回穿梭,甚至不住朝这边望来。 “别看,他们会以为要他们服侍。”魏勉荧低声制止着。 “大人,你不是说我看起来就不像男人,他们必定知道我是姑娘家,干嘛还要服侍我?” “……小倌是男女皆可。” “嘎?!”不会吧,双刀?等等,如此说来……“大人,这里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烟花之地或销金窝之类的?” 只是把花娘变成小倌而已,其实是同性质的场所吧? “可以这么说。” “难为你了。”她面有愧色道。她竟要大人陪她在这种地方逗留,他是那么洁身自爱的人,这会肯定很不自在吧。 “偶尔为之,无妨的。” 艾然闻言,弯唇笑开。这是被宠爱的感觉吗?她喜孜孜地坐在他身旁,小手按上他的大腿,吓得他手上的茶水溅出。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想拨开她的手,却又不想错过她的亲近。 “脚又疼了,对吧?!”他掐揉着他的腿。 魏召荧这才意会,原来她都看在眼里,由着她往下推拿。 这天候四处走动,他确实难捱极了,难得她如此细心,还记得他的不适。 思及此,心底发暖,放柔了眸睇向她,却见她直视着前方。 顺着视线望去,发现她竟是在看来回走动的小倌,刚微恼地拢起眉,就听她说:“大人,这儿的小倌都长得很好看呢!” “是吗?”他眸色一沈。 “有啊,你看那个,还有那个……哇,水准真是高,一个比一个还俊,全都是花美男等级的,美男天团也不过如此吧!”她说得口沫横飞,压根就没发现瞪着她的那双眼已显阴鸷。 她正醉心欣赏,突然有阴影逼近,将她的脸一扳,她不由得一愣。 “有我俊吗?”他问。 “呃,当然没有。” “那看他们做什么?” “呵……”她开始傻笑。嗯,大人这反应好像是吃醋了呢! 好可爱!唉,她的心已经完全倒戈,要不是耿于怀,她早就扑进他怀里。 不过,她要是心够狠……反正故事都已改变,要是她真喜欢他,就横刀夺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也无妨,顶多是让耿于怀更讨厌她罢了,根本无关痛痒。 “八贤跟你说过,别胡乱夸男人好看,你这德行……” “好嘛,我往后再也不说其他男人好看,就你在我心里才是最好看、最俊的好不好?”她撒娇地偎进他怀里,末了再往他面颊一亲。 第二十五章 魏召荧神色不变,倒是双耳又悄悄地泛红了。 “哎唷,羞死人,羞死人了。” 前方传来男人粗哑又别扭的嗓音,艾然望去,瞧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彪形大汉,完全是杀手级的人物。 天,彻底不符合她的美学。 “两位要打情骂俏也不待在府上,到这来岂不是要羞死咱们?”男人夸张的表情配上挥手绢的动作,教魏召荧无力地闭上眼。 反倒是艾然被他给逗笑了,她这一笑,倒是教那男人生了几分好感。 “还不快上菜。”男人挥舞着手,催促上菜的小倌。 待菜摆妥,他也不走,就往两人面前的位子坐下,替他们斟酒。 “小人明月,是这家小倌馆的掌柜,要是伺候不周,还请包涵。” “不会,这儿摆设典雅,舒适极了,我很喜欢。”艾然笑眯眼道。 “喔?”明月挑起浓眉,不住地打量他俩。“两位看起来并非本地人,难不成是行商路过?” 艾然看了魏召荧一眼。 “正是。”魏召荧淡道。 “这附近没什么好买卖,八成是有货要经漕运南送北往吧。” “是吗?但这店内址处摆设典雅古玩,价值皆是不菲,可见也赚了不少钱,既是如此,代表这里的百姓生活还颇富裕才是。”他替艾然布菜,状似随意闲聊。 艾然听出他是要打探消息,所以乖乖地吃东西并不打扰。 “洪灾之前倒不错,现在……”明月大手往身后一摆。“你们也瞧见了,门可罗雀,要不是两位上门,今儿开张可是赚不到钱。” “所以那些古玩是先前的恩客赠与的?”魏召荧打量着百宝格里的古玩。是否出自大师之手不得而知,但随便一只月光瓷瓶,如蛋壳般薄透,上头还雕刻神兽,描上金银双漆……这是一般小户人家买不起的逸品。 更何况,放眼望去,更珍贵的古玩比比皆是……怪了,吞云一带有这般时兴买古玩摆饰吗? “谁说是赠与?那些可是抵钱用的。” “抵钱?”魏召荧微扬起眉。 “客倌以为买卖只能用金银交易?其实只要是值钱的物品皆可易物,好比眼下最上等的珠米,一斤叫价几乎不输金子,所以要是有客倌上门拿珠米相抵,我也是照收不误。” “可收下古玩,想转手倒也不是件易事。”若非大师之作,恐怕增值的空间不大,再说转卖的管道也是一大问题。 “那还不简单,转卖到钱庄也成。” “钱庄?”魏召荧微眯起眼,先前还觉得模糊的轮廓瞬间清晰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不转卖给古玩商?就我所知,广源县不就有一个专营古玩的虞姓富商。”难得碰上一个长舌的掌柜,要是不趁机打探消息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虞姓富商?”明月思索地眯起眼。“不对吧,广源县虞姓富商只有一个,而他经营的是钱庄并不是古玩。” “喔?” “而且……”明月笑了笑,压低嗓音说:“那钱庄的背后老板也不姓虞,而是一名官员。” “有这种事?” “横竖你打外地来的,说给你听也没关系。”看向外头细雨,明月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官商勾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吞云这儿的官员更绝,很多钱庄都是官员自设,再交由他人经营,要是从何收到款项便买其他物品,然后转手换古玩,再责到钱庄换现银,至于古玩就送到京里再转卖,这一来一去赚得可多了。” 听至此,魏勉荧心中冷笑。 难怪……那时陪艾然进虞家钱庄兑银时,他就觉得钱庄里的古玩摆饰多到太古怪,原来全是一丘之貉! “不过,这么说来也不对,既是要掩人耳目,那现银再流入手中,难保他日不会被查获。” “客倌,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人有胆贪财,自然有法掩饰,好比我就听一位曾经来此的官员提过,将金子铸成条状,塞入薪炭里,摆在家中柴房或是藏在地窖,谁会发现?” “薪炭?那不是还要挖,不会太繁琐?” “实心的薪炭那是北方用的,咱们南方用的是竹烧薪炭,自然就是中空,哪里还需要挖空?” 听至此,魏召荧突然笑出声。 太久没回吞云了,他都忘了南方的薪炭是用竹子烧成。亏他还特地尝了那薪炭渣的味道,确实是竹烧薪炭。 如此一切都合理了……有人故意让古玩买卖在吞云一带时兴,不管是收贿还是从公款谋得的钱财,只要转过古玩再做成金条,最后藏于其他商贾的私仓中,便可规避上头的追查。 如此做法要是没有聪明的脑袋岂能办到? 为何却不肯将聪明才智用在正途上?要是能贡献智慧行善于民,再加上艾然的提议,天底下岂还有纷争? 艾然在旁一边吃饭一边听,她听出了点门道。这是一种洗钱的招数,而大人似乎对有人这么做相当惋惜。 “客倌到底在笑什么?”明月不解,他可不认为自己说的事好笑。“这可是天大的事呢!” “确实。”魏召荧敛笑,举杯苟他。“多谢你。” “谢我什么?”他可是一头雾水了。 魏召荧以茶代酒,浅啜入口。所有模糊的区块全教他给连结上了。 想查出那些薪炭在哪,只要走一趟虞家钱庄便能得到答案,透过铸造号,便能追查出是谁委托,这案子已经等同水落石出。 话说回来他并不曾对于怀提过艾然身上有皇商令牌,于怀会知道,必和广源虞家有关,而后头的金主肯定是…… “艾然,动作快点,咱们准备回吞云了。”猜到对方的下一步,他神色一凛。 如果他是那幕后藏镜人,在这当头想要全身而退,那就只能嫁祸! 一行人踏着夜色赶回吞云,城门已关,幸而魏召荧身上有官令可以通行无阻,只不过通行之时,城门的盘查让他心头一凉。 追门之下得知-- “知府大人被杀?” 魏召荧暗恼,竟是迟了一步。 想了下,决定先将艾然送回耿府。 “召荧,听说知府出事的消息了吗?”他一踏进主屋大听,等候多时的耿于怀立刻上前询问。 “听说了,我要去一趟知府衙门。”魏召荧面色沉重道:“艾然就交给你了。” “你不带我一起去吗?”艾然诧道。 “一个姑娘家别瞠浑水。”耿于怀口气不善道。 艾然气闷却又无法回嘴,毕竟他说得也没错,眼前的状况已不是她能帮的范围,她跟着一道去,说不准只会拖累他。 “于怀。”魏召荧眸色冷冽地低声警告。 耿于怀撇撇嘴,正要送他出大门时,却见门外有姑娘撑着伞往内探头,像是要找谁。 “姑娘,有何贵事?” “我叫媚珠要找一位大姊姊,那日在知府官邸的筵席上有见到她,我才知道大姊姊就住在这儿。” “大姊姊?”闻声,艾然从后方走来,一瞧,是初到吞云时,遇到的那位中暑的姑娘。“你找我有事吗?” “大姊姊,我知道你是个大夫,求你救救命。”媚珠几乎要跪下求她。 “等等,到底是什么事?”艾然赶忙牵起她,就怕她真跪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我有个姊姊病了,可是嬷嬷不肯请大夫,所以……” “但是我……”艾然头痛不已。她不是大夫,找她去也没用啊…… “大姊姊,我给你磕头,求你帮忙。”媚珠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铙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软化了。 艾然想答应,尽管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她看过后对要找大夫还是做什么才有底,不过……她看向魏召荧,目光有央求的意味。 魏召荧无奈叹口气,“于怀,你陪艾然走一趟吧!” 耿于怀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想地闭上嘴。先是送走魏召荧,立刻派人准备马车,坐上马车后,他始终铁青着一张脸。 艾然见状,垂着脸道:“耿爷,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他讨厌她,偏偏大人又要她陪她前往青楼,想必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更可怜的是,他又无法忤逆大人的意思。 “你也知道。”他双手环胸,哼了声。 “对不起。”她把脸垂到最低,心中无限愧疚。 除了给他添麻烦外,还因为她抢了他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很不应该,可是她抗拒过,也想把事情拉回正轨的,偏偏那个男人一再触及她心底的柔软,叫她只能缴械投降。 她愈是道歉,耿于怀愈是恼火。“你只要能不给召荧添乱就好。” “我……” “正值多事之秋,你没事硬要到花楼串门子是怎么回事?也不想想自己根本配不上召荧,而且还和花娘走这么近,你到底有没有替召荧想过?” 第二十六章 艾然本来满心愧疚,但这番偏颇的指责教她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耿爷,你这话是瞧不起花娘吗?” “女子本就低贱,就如你早是昨日黄花,竟敢攀附高枝。” 一句女子本就低贱,瞬间烧光艾然的理智。“笑话,女子低贱,难道你不是女人生的?” “你!”从未被当面指责过,耿于怀脸色忽青忽白。 “我知道对你们讲什么男女平等、职业不分贵贱是在对牛弹琴,但请你搞清楚,你对女人没好感要喜欢男人是你的自由,可你不能因此看不起女人,再者,大人要是知道你这番心思,肯定对你失望透顶。” 真是太可恶,她没这样设定,为何他的个性这般走样?就算她的介入改变了什么,总不可能连人性都能改变吧! “我说……”察觉他脸色有异,她抿起嘴,很想装死,可是马车里空间就这么大,就算装死好像也没用。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离开位置逼近她。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耿爷,冷静,我没别的意思,我……”她忽地倒抽口气,瞪大眼看着他的手扣上她的颈项,那股力道来得凶狠,压根不像是玩笑。 有没有那么严重?她到底是说了哪句话启动了他的人格切换模式? “不准说……不准对他说,你听到了没有?!”他的怒吼声从齿缝迸出。 艾然怔怔的注视他的神色。与其说他要置她于死地,倒不如说是在央求她别道出某件事……到底是哪件事? 她真的是一头雾水,她明明是在和他讨论女子该得到基本尊重,怎么……思绪快速跑过一遍,她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原来他要她守的秘密是--他喜欢大人一事。 这人……她的心蓦地为他而发疼,心里更加愧疚了。 如果不是她,他也没必要作困兽之斗,他会得到大人的爱,两人晨昏共处……而不是像现在,就连喜欢都不能说出口,得拚命的藏匿,就怕被大人发现。 “我不会说的,绝对不会……”她幽幽道。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嗯,要是有那一天,你就杀我吧。”他是如此恐惧被大人发现他的心意,她怎么可能揭开他的隐私。 耿于怀狂乱的眸逐渐冷静,不解地睇着她,直到马车突然顿住,才松开箝制的手。“到了,你下去吧!” “我发誓,我真的不会说。”临下车前,她不忘再表态一次。 耿于怀迳自闭目养神不回应,艾然叹了口气走下马车。 媚珠早在万花楼的后门等她,她没有心思多想其他,毕竟还有人需要她帮忙。 随着媚珠从后门进楼,里头穿廊众多简直像在走迷宫,最终走进廊底的一间房。 “如虹姊姊,我带大姊姊来看你了,你马上就会没事的。”媚珠走到床边轻唤着。 床上的人虚弱地张开眼,眼神有些涣散。 艾然走近一瞧,发现她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抚向她的额头,发现她正发着高烧。 “媚珠,去备些凉水来。”她立刻吩咐。 “是。”媚珠随即离开。 艾然坐到床边,想了下道:“姑娘,失礼了,我要拉开你的衣襟瞧瞧。” 叫如虹的姑娘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由着她解开衣襟。 胸口上没有任何的疹子,而腋下淋巴也没有肿起来的现象,扳开她的嘴,口腔内也没有红点,倒是可见喉咙深处有些肿起。 见状,艾然有些急了。她不是大夫,只懂一些基本常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症状不是麻疹也不是水痘,但这些判断根本无济于事。 试着诊她的脉,发现脉象极为虚弱,仿佛这条生命就快要殡逝。 “咳咳咳……”姑娘突然发狠地咳起来,像是要将心肺都给咳出般,艾然赶忙顺着她的背拍抚。 这时媚珠正好端着水盆进来,艾然立刻起身接过,拿了布巾沾湿,敷在如虹的额上,顺口问:“媚珠,你这位如虹姊姊是何时生病的?” “约莫三天前,嬷嬷带我们去一趟晋平县回来后,如虹姊姊就开始不舒服,头痛得紧,到昨晚突然咳得厉害,而其他几个姊姊也都病了,今儿个一个个开始咳。” 艾然不禁皱起眉。“难不成是流行性感冒?”她小声喃着。 但又觉得不对,媚珠说去过一趟晋平县……晋平县?怎会如此巧,她今天也才去过那里,可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许是集体风寒所致。 可是风寒会病得这么严重吗?她对医学只有基本常识,对古代的疾痛更是没有研究。看这状况也只能…… “大姊姊?” “不行,得找大夫。”这不是她能应付的状况,人命关天不能拖。 “可是嬷嬷不让我找大夫……她说,要是大夫出现在花楼里,客倌会不上门的。” “我去跟她说,你带我去。” 媚珠面有难色,最终咬了咬牙,带着她去找老鸨。 一见到老鸨,艾然劈头就把那病症形容得超级可怕,疑似会传染,不找大夫救治到时候青楼也无法开门做生意,接着老鸨又会有多穷苦潦倒,吓得老鸨花容失色,立刻派人去找大夫。 媚珠开心地对她再三道谢,她则是要媚珠尽量避开,免得连她也被传染。 交代完毕,上马车时,她已经有些累了。 “花娘病得很重?”耿于怀低声问着。 “嗯,情况不好。”她点点头。“其他几个也病了,要是不处理好,就怕会传染开来。” 耿于怀微扬起眉,瞧她一脸疲惫,没再多说什么,吩咐车夫回府。 魏召荧来到知府衙门时,衙门前早已扬开白幡,里里外外气氛肃穆。 “大人。”得知主子赶回,八贤立刻上前将发生之事大略禀报。“我作梦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人敢行凶。” 最气的是,他明明就在这儿坐镇,却有人不当他是回事,大胆行凶,还安排得毫无瑕疵。 “是在用膳时下手的?” “仵作验过尸了,说是中毒而死,可是我明明将他们七人全都隔离了,用膳时间一致,况且送菜进房的全是衙役,我盘问过了,那衙役不像在撒谎。”他头痛极了,没想到大人一不在,他便捅了楼子。“所以我只能下令封城,不让行凶者有机会逃出。” “楚行在用膳之前可有异状?” “我没瞧见人是不知道,但我听衙役说他要求吃红烧白鱼,还要人赶紧去买。”说着,八贤啐了声。“白鱼何其珍贵,想买也不见得买得到,都什么时候了还坚持吃山珍海味,简直混蛋。” “知道这事之后,其他六人有何反应?”魏召荧细细推敲着。 白鱼肉质鲜嫩,做成红烧,要是在里头掺毒,根本无从察觉,再者要是由心腹端去,那更是不会起疑。 如果他推测无误,那人肯定和楚行走得极近,是他教导楚行如何行事,如今,对方是打算将所有的罪都推到已死的楚行身上,如此他便可以高枕无忧,在这种情况下,想必就连楚行的心腹都已被收买。 “那六人皆是惊诧不已,而且面露惧色。” “喔?那他们此刻人在哪?” “我将他们集合在后院的厅里,省得一个个出事。” “不妥,你应该依旧将他们分开。”话落,他举步朝后院走去。 “为何?将他们分散,我怕届时又顾此失彼,岂不是麻烦?”八贤不解地跟在他身后。 “将他们聚在一块,刚好给他们机会串供。” “嘎?!”八贤愣了下,快步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问:“难不成大人已经猜出凶手是谁?” “八九不离十。” “那这下怎么办?”他这不是搞砸了吗? “我有法子。” “什么方法?” “楚行的尸体搁在哪?” “就在那儿。”八贤指着小径尽头的后院房舍,而正对小径的是后院厅堂,远远的便可见那六人坐在厅内。“我没移动他的尸体,还是搁在他的房里。” “八贤,去拿把刀。”走到小径尽头,魏召荧并未和里头那六人打招呼,迳自朝右转去,踏进楚行的房间。 八贤虽然摸不着头绪,但也没多问,走向守在厅外的衙役,借了身上的配刀。 “大人这是……”邢去忧走到厅口询问。 “待会就知道了。”他实在不知道大人要做什么,也只能撑出一脸威严唗唗这几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八贤走后,六人不禁围在厅口观望,一见他转进楚行的房间,霎时议论纷纷起来。 “暗察使大人底想做什么?” “他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咱们该怎么办?” 几人七嘴八舌难掩脸上担忧,直到邢去忧冷喝道:“安静!”他冷眸扫过,众人低头噤声。 不一会儿,众人咱到一股血腥味,邢去忧微扬起眉,只见魏召荧和八贤一道离开房间,而教人震愕的是,八贤手中的刀和魏召荧的双手都沾着血。 雨水冲刷,血淌在魏召荧的袍上,看来触目惊心,但邢去忧在意的却是他手中似乎握着什么。 “大人,这是……”见这情影,其他官员皆吓得倒退三步。 第二十七章 【第十二章 瘟疫横行】 魏召荧踏进厅里,负手而立,看着他们六人笑道:“本官已经查到一笔藏在薪炭中的金条。” 话一出,几人神色揪变。 “就藏在广源县虞家钱庄里。”他说着,同时出示身上暗察使的令牌,“另外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八贤的确是我的随从,本官才是圣上钦点的暗察使。” 邢去忧立刻掀袍跪下。“下官有罪。” “何罪之有?” “广源县乃下官管辖,但下官却完全未发觉知府大人竟和钱庄有挂勾,是下官疏忽,下官愿辞官赎罪负责。” 魏召荧闻言撇唇冷笑。这席话听似刚正不阿,但却已将所有罪都推到楚行身上,清楚地划清界线。 “下官也有罪,知情不报,任知府大人贪赃枉法!” “下官也有罪……” 一个个像是套好招似的,集体把罪往身上揽。 垂眼看着单膝跪下的六个县令,魏召荧撇唇道:“既是楚知府大人所为,又怎会与六位有关,何来有罪?起来吧!” 五个县令垂着脸偷瞧旁人,见邢去忧没动作,其他人也跟着静默。 “如今知府已殁,所以由本官暂代吞云知府一职。”他说着朝主位坐下。 邢去忧闻言,不由得问:“大人要暂代知府一职?” “因为本官要立查知府之死。” 邢去忧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厉光。 “本官刚要八贤剖开楚知府的肚子,竟发现在他的胃里有一张纸。”他略张手,认人一张还沾着血的纸。 几个县令顿时慌了手脚,不懂为何会有这张纸,更怕因为这张纸累得自己难逃死罪。 “这上头写了点东西,所以本官……”魏召荧似笑非笑道:“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大人明察,不是下官。” “也不是下官啊,大人,下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行乳。” 一个个县令沈不住气地喊冤。 唯独邢去忧沉默不语,那神情正气凛然,要不是魏召荧心里有底,恐怕会教他给骗了过去。 “几位大人急什么呢?本官又没说是你们所为。”见众人又鸦雀无声,魏召荧又道:“可是本官认为,你们必定知道凶手是谁,所以本官要你们写出来。” 为了演这出戏,他还特地割伤楚行的脚,借他一点血用用。 邢去忧神情不变,思绪却是急速运转。 “大人,下官并不知情。”有人高声喊道。 “不,你们一定知情!”魏召荧神色一凛,目光一一梭连六张脸孔。“只要你们写出凶手是谁,或许可以将功抵过,但要有人不写,被扣上包庇的罪名,便是自找的。” 几位县令互看,为求自保,只能推出另一人揽下全部的罪责。 而事发广源县,将事推给邢去忧,无疑最合情合理。 邢去忧垂眼,突然掀唇低笑,仿佛已经猜到结果。 蓦地,他身手俐落地抢过八贤手中的剑。 “拿下邢去忧!”见魏召荧喝道。 被抢了剑的八贤恼火地追上去,几名衙役也立即跟上,一行人瞬间消失在雨夜里。 魏召荧走到厅口,暗啧了声。 他忘了邢去忧虽是文人出身,但却身怀武艺,要是让他给跑了,就怕危及他人的性命,尤其是于怀。 “大人,我等早就发现邢去忧一直向楚知府进言,不管是哄抬农粮价格或是暗吞赈粮,全都是他的主意。” 有人靠近编派邢去忧的罪行,随即又有另一人禀报邢去忧的恶行,魏召荧听得只想笑。 真是树倒猢孙散,这些人倒戈得还真快。 “那么……晋平县内的路旁尸骨,划底是谁至今未曾处置过?”他问。 被点名的晋平县令随即颤巍巍地跪下。“下官知罪,下官立刻回县衙派人处置。” “不,不劳大人。”魏召荧敛笑的面容森冷威厉。“来人!” 守在厅口的衙役立刻上前。“大人。” “将五位县令全部押进牢里,择日再审!” “大人!” 求饶无用,五个县令一个个如丧考妣,被衙役往外拖着走。 魏召荧别开眼,一思及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而这些官员还在饮酒作乐,通宵达旦,他就怎么也原谅不了! 半夜,八贤和几名衙役归来。 “大人,小的失职,让他给跑了……”八贤懊恼得要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连一个文人县令都逮不着。 “算了,既然已经封城,他就注定逃不出这座城,逮到他是迟早的事。”仿佛早料到结果,魏召荧反应平静。“先回耿府吧。” “是。” 进了门,却见耿于怀竟还在厅里候着。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未去歇息?”魏召荧疑问。 “召荧,情况如何?” “让邢去忧跑了。”他边说边走往客房。 “是吗?” “你不意外?”他回头望着好友。 耿于怀犹豫了下终究道:“我知道他做了一些事,但并不确定。” “但你的表情像知道了许多却没让我知道。”于怀是他推心置腹的好友,也是安插在吞云的内应,关于吞云的大小事,都是透过他得知的,但他却有隐瞒…… “知道得多,不见得是好事,况且有些事我不说,你终究也会察觉。”耿于怀略微闪避着他的目光。 “于怀,我一直忘了问你,为何你可以得知邢去忧那么多事,而他又是为何没对你起疑?”他和于怀的好交情,就算于怀不说,总会有耳语传进邢去忧的耳里,在这种情况下,邢去忧又怎能够信任他? “我……”耿于怀苦笑连连。 要他怎么说?说他有把柄落在邢去忧手上,也因此他必须出卖一些消息给邢去忧? 他多希望召荧可以将邢去忧绳之以法,好让他不再受他控制,偏偏被他给逃了…… “待你想说时再跟我说吧!”魏召荧叹了口气,轻拍他的肩。“于怀,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是我的兄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耿于怀没应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缓缓地轻触被他碰过的肩头。 “正因为是兄弟,我才不能说……”低低的呢喃随风吹散。 “艾姑娘,时候不早了,该起了来,大人等着和你一道用膳。” 耳边是丫鬟的轻柔催促声,可她就是张不开眼,整个人昏沉沈,连动手指都觉得无力。 “艾姑娘?” 清凉的触感抚上额际,她舒服地微展眉,但也是这动作教她发现,她的头好疼。 “艾姑娘!”丫鬟的嗓音变了调,之后是一阵脚步声,她听到丫鬟喊着,“不好了,艾姑娘生病了!” 生病?不会吧!不是她自夸,她一直是个健康宝宝,几年来连感冒都没有得过,怎会在这当头生病? 可是她真的好不舒服……感觉身体像是被灌了铅无法动弹。 她脑袋混沌,思绪混乱,觉得自己像是要死掉般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熟悉的气息逼近,伴随着温热的掌心,教她尽管难受,还是奋力地张开眼。 “找大夫。”魏召荧沈声吩咐着。 “是。”尾随而来的八贤立即领命而去。 “怎会突然病了,该不是昨儿个淋到雨了吧?”魏召荧坐在床畔,柔声问着。 她虚弱地闭上眼,轻摇着头。 “还是昨儿个上万花楼替花娘诊治的关系?” 耿于怀的揣测教她蓦地张开眼。花娘……难道说她被传染了?可她的抵抗力有这么差吗? 忖着,感觉小手被魏召荧握着,顾虑耿于怀的感受,她用尽气力抽回手。 魏勉荧顿了下,不解地看着她。 “会冷。”她散着谎。 她只是不愿意在耿爷面前和他太过亲热。耿爷已经很难捱,她不想落井下石,像在炫耀什么。 魏召荧目光微转,睨了耿于怀一眼,状似没发觉异样地问:“和万花楼有什么关系?” “昨天找她帮忙的姑娘是万花楼的花娘,后来艾姑娘回马车上时说,有其他花娘也病了,要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传染开来。” “传染开来?那是什么意思?”魏召荧轻抚她烧烫的颊。“艾然,你说得出话吗?” “传染开来……指的是会变成大流行。”难道他们这儿没有这个词?还要解释真的好麻烦,她不想说话。 “大流行?” 那嗓音充满不确定,像是根本听不懂她的话意,艾然只好多用点气力解释,“就是一个人生了这种病,要是防护没做好,有的病是具有传播性的,可能透过唾沫、身体接触而使身边的人跟着发病,慢慢地有所接触的人都会生病。” 说这么多还不懂的话,她也没办法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说完,她又迷迷糊糊地跌进梦乡。 第二十八章 闻言,魏召荧惊诧地和耿于怀对看一眼,彼此眸中闪动的皆是担忧。 “会是如此吗?”耿于怀眉头紧蹙,就怕艾然一语成谶。 魏召荧没开口,只是垂着眼不语,旋即让人端来水盆,以湿手巾敷在她的额上降温。 但她身上的高烧却顽固得可怕,热度不断上升,教他感到不安。 庆幸的是,八贤终于回来了,可却不见他带回半个大夫。 “大夫呢?” “大人,大夫走不开。”八贤一脸无奈。 “什么意思?” “吞云城的大夫能找的我都找了,结果城里的医馆要不是门庭若市,要不就是大门紧闭,问了街坊,就说出诊去了……好像一夜之间,这城里的人全都病了。 魏召荧心头一紧。“八贤,派屯兵出城去找大夫,越多越好。” “大人,艾姑娘一个人生病,犯不着找那么多大夫吧?”八贤憋着笑,主子真是关心则乱了。 “这不是艾然生病的问题,而是城内恐怕爆发瘟疫了!”魏召荧话一出口,耿于怀惊恐地抬头看着他,八贤也是一脸错愕。 “瘟疫?” “还不快去!” “是!” 八贤一走,房内突然静默下来。 良久,耿于怀才启口道:“好端端地怎会爆发瘟疫?” “恐怕是洪灾时罹难的百姓尸体始终没有处置所致。”魏召荧微恼地握拳。 他未上过战场,可他听说过战场上的尸体要是曝晒多日未处置,便可能引发瘟疫。 该说庆幸吗?吞云三月洪灾过后,大雨小雨不断,延缓了瘟疫爆发的可能,但既是水气充沛,这瘟疫又是从何而来? “三月洪灾,四月暑气逼人,五月又绵雨不断,眼前都六月了,也是终日灰濛濛……这种状况又怎会引发瘟疫?”耿于怀也想到同一件事,喃喃道。 “四月暑气逼人?”他微愕。 他是五月才回到吞云的,压根不知道这之前天候如何,若是如此那就有可能引发瘟疫。 而眼前恐怕得先走一趟万花楼,将花楼封了,再追问发病之前她们去过何处,如此才有法子遏止瘟疫蔓延。 垂眼看着昏睡的艾然,他心疼不已。早知如此,昨晚他就不该让她前往万花楼,偏偏他有公务缠身,又拒绝不了她的请求。而如今处理瘟疫为首要,擒拿邢去忧的事也只能暂时搁下。 瞧他心怜不舍地抚着艾然的颊,耿于怀内心有些发酸地问:“召荧,既然你认为这是瘟疫,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艾姑娘?” “她由我照顾。” “你要追查邢去忧所犯的罪,再者现在你恐怕得先寻找瘟疫的源头,你哪有时间照顾她?”见他垂眼不语,耿于怀只好把脸抹黑当坏人。“看艾姑娘这状况,她已然发病,我府内除了家眷、仆人,还有边防军,人口众多,要是如艾姑娘所说的传染开来……这问题可就大了。” 他说得委婉,但话里透出非将艾然送离的意图。 魏召荧沉吟着,寻找最佳的法子。 “召荧,我不是要赶你,你也知道瘟疫玆事体大,要是在战场上一旦染上瘟疫,是要……” “这里不是战场!”魏召荧沈喝着。 “不管是不是战场,我们的时间必须用在抢救百姓性命和找出瘟疫源头这两件事上,而不是顾虑儿女私情。” “我知道孰轻孰重。”他知道身上背负的责任,但是要他弃艾然不顾,那是断不可能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带她回魏府。” 耿于怀先是一诧,之后了然。“也对,伯母虽然不足大夫,却精通各种偏方,要是你能请她帮忙,说不准就连瘟疫也能轻易解决。” 多少年了,他总是过门不入,仿佛忘了在这座城里有着他真正的家,如今他为了艾然愿意回家……虽然教人有些不服气,但这结果是他乐见的。 “我娘吗?”魏召荧托着额似笑非笑。 对他而言,天底下最困难的事,便是向母亲低头。 可是于怀说的也没错,想要万事兼顾,他也只能低头请母亲帮忙了,尽管很难,尽管母亲可能不会理睬他,但他没有办法了。 阔别十年,站在家门口,魏召荧竟有些近乡情怯。 一刻钟前,他特地差人持帖告知母亲,他要带人回府,虽说回自己家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但不这么做,他好像就踏不进这座宅邸。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伴随马车停下的声音,朱大门立刻打开,露出一张含泪的老脸。 “善福,你气色不错。”魏召荧露出温煦的笑。 打从他有记忆以来,善福就是家中的总管,如今他已年近三十,善福霜白了双鬓,不过身子看来倒是健朗。 “大人,都十年了,善福能不老吗?善福还等着您回来,当然要照顾好自己。”善福又哭又笑,用力揩去脸上泪痕,想要接过他抱在手上的姑娘家。“大人,交给老奴吧,老夫人已经差人清了一间客房安置姑娘了。” “不用,善福,你别靠得太近。”他搂紧怀里人儿,就怕她身染瘟疫会殃及家中老总管。 善福轻呀了声,瞬间意会这姑娘在主子心里的份量,立刻上前引路。“大人也真是的,回自己家中,哪还需要呈帖,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咱们?” “我要是不派人递帖告知,你要如何提前准备?”他踏上记忆中的小径。 红砖砌的小径上紫檀花正盛开,哪怕只有一日鲜艳,也要完美落幕。 不知怎地,他心里突然恐惧起来,不由得搂紧怀里早已失去意识的人儿,可搂得再紧,恐惧还是从四面八方渗进心底。 他怕来不及,一如十年前,他光耀门楣而归,却只等到飘动的白幡。 “大人,就这间房,老夫人已经派人清扫过,被褥都是新的。”善福一进门就掀开被子。 魏召荧立刻将艾然搁在床上,抬眼便问:“老夫人呢?” “看完大人的帖子后,她一直在后院忙着。” “后院?” 难道娘没打算要救艾然吗?他明明已在帖子上说明了严重性,结果娘还是气怒他的不孝而宁可在后院看她的那些花草? “人到了?” 比记忆中还要沙哑的嗓音出现在身后,魏召荧顿时一僵。 反倒是善福迎上前去,接过木桶。“老夫人,大人带回的那位姑娘确实病得极重,一路闻瞧她连眼皮子都没掀动。” “是吗?”关氏走到床边,轻触艾然的面颊,双眉皱起。“善福,备凉水。” “是,老奴马上准备。” 她往床畔一坐,拉起艾然的手诊脉。 魏召荧睇着她,觉得她既熟悉又陌生。母亲待他一直很严厉,从小到大只要不顺她的心,她可以整整一年无视他的存在,母子情感本来就不和睦,在他忤逆她的意思决定考取功名、娶淑娴为妻时,关系更严重恶化。 几个月后,上京赴考的他风光归故里,妻子却已魂归离恨天。 母亲说淑娴是急病而死,可打听后得知根本没有大夫过府诊治,况且母亲本身也擅长一些偏方医术,没道理淑娴会就这么死了,除非母亲恶意放任淑娴病情恶化。 为此,他无法原谅母亲而不曾再踏入家中一步。 然而十年过去,母亲一头青丝竟染上霜雪……面貌已显老态,原本噙在眉宇间的刚烈已被岁月磨损得看不见。 “怎么,十年不见,连人都不用叫了?”关氏沈声质问。 他胸口一窒。“娘……” “魏大人果真是彬彬有礼,就连回自家也要先投拜帖,不知情的人瞧见这一幕,岂不是要以为魏大人是被我给逐出家门的?”平板无波的叙述带着几分自嘲。 “娘,我是……” “老夫人,浴桶到了。” 善福领着几名家丁,搬进桧木大浴桶,再将已经备好的几桶井水倒进浴桶里。 关氏起身,将方才带来的木桶往浴桶里一倒。 魏召荧回头望去,就见木桶里是些早已熬过的药材。 “你们都出去吧。”关氏准备妥当,摆手要仆人离开房间,但一回头却见儿子还站在床边。“你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出去?” “娘,你是要让艾然浸药浴?”他拂过水面,触手沁凉,就怕艾然撑不住。 “这法子是最快的,当然还要佐以汤药双管齐下。”关氏淡漠解释,瞧他还是不肯移动双脚,不禁没好气地问:“怎么,怕我伤她?要是信不过我,你可以带她走,我无所谓。” “不是,我只是想帮忙。”他皱着眉,不想在这当头和母亲针锋相对。 他该要感谢的。不过是派人呈帖,母亲便已将药材备妥……他心痛暖得发痛,因为自己之前误解母亲而愧疚。 第二十九章 “帮什么忙?既是要浸浴,你就该知道我要脱去这位姑娘的衣裳,你杵在这里,岂不是要毁她的清白?” “我和她,早有……夫妻之实。”他硬着头皮撒谎。 他想要伴在艾然身边,再者,凭母亲一个人要抱动艾然,也太为难母亲了。 “你!”关氏悻悻然地眯起眼。“好个守礼的魏大人,未婚先毁人家姑娘的清白,这就是你一生秉持的礼教?” “我俩已经许诺终身。” “许诺不等同媒聘!你总是自作主张,到底是把我这个娘当成什么?为何每一件事,我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因为我说了,娘一定会图止!”他微恼道,“不是一向如此吗?不管我要做什么,娘总是反对。”他不想翻旧帐,可是母亲却咄咄逼人。 闻言,关氏唇角微掀,那笑意凄怆不已。 这瞬间,魏召荧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大。“娘……我不是……” “放心,人命关天,该救的我还是会救,不需要你求。”关氏语声淡漠,回过身。“好了,把她的中衣脱掉吧,想必你已是驾轻就熟。” 面对母亲冷言相讥,魏召荧一脸赧然却无法反驳。是他自己毁艾然的清白,如今还能说什么? 徐缓地解着艾然的中衣,才惊觉她竟然没穿肚兜,教他满脸通红,不知道要把目光搁到哪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你到底打不打算救她?”关氏干脆接手把艾然的中衣脱掉,就连中裤都扯下。“动作快,把她抱进浴桶里!” “唔……”被翻来覆去的艾然不断发出呻 吟,身子也一直缩着,不自魏召荧身上偎去。 “还不快放下去,还是你打算和她一起泡?”关氏不耐地催促着。 魏召荧没辙,为了救艾然,只能将她的身子搁进浴桶里,岂料才一沾水,她就发出急促的喊声,“冷……好冷……” “乖,待会就没事了,我在这儿。”魏召荧安抚着她,将她搁进浴桶内,压根不管水溅湿了自己一身。 “呜,我要回家……”她开始低声啜泣。 “艾然,不哭……”他柔声哄着,大掌抹去她的泪。“我在这里,就在这里,别怕。” 冷眼看着儿子对一位姑娘如此温柔呵护,关氏冷冷地撇撇唇。“好了,去办你的正事,这儿交给我。” 看艾然瑟缩起身子,不断低泣,魏召荧心疼不已,哪走得开。 “她的症状确实是因瘟疫而起,你现在应该先想办法找出瘟疫的源头,而不是在这儿女情长。”关氏毫不客气地指责他。“要是瘟疫无法控制,死的可是无以计数的百姓,你一心为官,到底要为百姓做什么?” “我知道。”他咬了咬牙,松开艾然的手,但她却下意识地紧抓着他,吸了口气,他又拉开她的手,看向母亲。“娘,我把她交给你了……她将是我的妻,娘的媳妇,请娘照顾了。” “放心,这一回哪怕用我的命换她的命,我都会保住她。”关氏冷哼了声,握住艾然不断挥舞的手。 “娘,我不是……” “要是这法子有效,很多百姓也跟着有药可医,而你去做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关氏连瞧也不瞧他一眼。 “我知道了。”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离开之前,低声道:“不管如何,娘不计前嫌地救艾然,我很感谢娘。” 门开门关,关氏始终没抬眼,狭长的凤目浮现一层水雾。 “谢我做什么?不恨我就好……”她这个当娘的,还能要求他什么? 【第十三章 乌龙一场】 黑暗之中,她仿佛遭火纹身,她极力地想要逃开,但身体像是被困在笼中,再如何争扎也是徒劳。 她不安、她恐惧,想逃却逃不了,找不到出路的她,不断地伸出手,想要得到一个温柔的回握,稳住她,令她别害怕。 她讨厌一个人,她不要独自一个人,她会怕……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那厚实有力的掌心,仿佛要将她的魂魄定在原地,就连她的心也被打得牢固而不再恐惧,而凉意从掌心不断地传递过来,冷却了她身上的热。 “艾然,快醒醒……” 蓦地,她听到有人呼唤自己,那嗓音低醉沙哑,殷殷切切几乎软了她的心,教她更用力地回握。 而那掌心充满力量,牵引着她挣脱黑暗,仿佛瞬间浮出水面,重返人间。 “艾然?” 她虚弱地张开眼,头痛欲裂,就连胸口都痛得难受,可是她却转不开眼,有些疑惑眼前的人是谁。 “艾然?”魏召荧轻柔唤道。 “……大人?”不会吧,现在流行颓废风了吗?”大人,我不太喜欢胡子……” 她喜欢干净的男人,虽说有的男人留落腮胡还挺性感的,但总觉得和他不是很搭,可不可以先刮掉? 他不禁被她逗笑。“听你这么说,我放心了。” 她皱了皱眉,虚乏地环顾四周,却发现环境有些陌生。“这是哪?”这房间虽比不上耿府的气派,但雅致极了,唯一可惜的是,有股奇怪的药草味。 “这是我的住所。”他命下她额上的布巾,浸湿拧干再敷上。 “你的住所?”她的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想了下问:“你家?” “嗯。” 她无力地闭上眼。家就家嘛,说什么住所,麻烦。不过……“大人怎会带我来这儿?”难不成是耿于怀受不了她的存在,把她给赶了出来? “你生病了,城里找不到大夫,所以我带你回府,请我娘为你诊治。”他抚着她汗湿的发,喜欢她一脸迷糊又爱娇的模样。 “难到令堂是个大夫?” “不,我娘只是擅长一些偏方,那是我外祖父传下来的独门疗法。” 她忖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之前你见我用地瓜粉加糖冲泡成的水治疗中暑,旅是将我误认为是你的妻子借体还魂,可是这法子其实是你娘教你的吧?” 他沉默不语,等同默认。 “这种视传偏方,为什么大人不学呢?”她的确感觉已舒服许多,代表那些偏方是有效的。 “……不想学。” “真可惜。”她疲累地闭上眼,喜欢他的大掌抚着她的头。 “艾然?” 张眼,瞧见他担忧的神色,她扬笑安抚。“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虽说身上的热意减退不少,但还是折腾着她。 “不怕,再喝几帖药,你就没事了。” 她闻言低笑。“大人,你说这话好像我病得很重似的。” “你已经昏睡三天了。”他哑声喃着。 “嘎?!”三天?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会这样……”难道就像人家说,鲜少生病的人,通常一病就特别不得了? “你染上瘟疫。”光是这几日城里就走了不少人,教他胆战心惊,就怕她会是下一个必须由他点火燃烧的尸体。 “怎会?”她怔住。 万花楼的姑娘染病,一个传一个,她是有想到是某种传染病,但没想到竟是瘟疫…… “别怕,你既然已经清醒,那就没事了。”他握紧她的手安抚。 她喉头一紧。“大人,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吗?”是因为衣不解带地照料她,所以他才变成这副颓废样? “我怎能不陪在你身边?”他握住她的手亲吻着。“既然醒了就别睡了,你已经睡得够久了,知道吗?” 艾然双眼湿濡,不敢相信自己能得一人如此疼爱,他如此心疼不舍她,随侍在侧地照料,要她怎能不感动? 不过-- “大人,,你别靠这么近!”她急着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死紧。 “为什么?” “还问我为什么……瘟疫是会传染的耶!”虽说她对古代疾病没研究,但是她记得瘟疫、鼠疫之类的都曾在历史上引起大流行。“你要是被我传染该怎么办?” “我……” “说的对极了。” 门开,传来关氏的声音。 艾然望去,只觉得这名说话的妇人和大人长得好像。 “她是……”大人的母亲吗? “我娘。” “好年轻,我还以为是大人的姊姊呢!”尽管头上有几丝白发,但是压根不觉苍老。 关氏端着水盆走到床边。“嘴巴好甜的姑娘。” 她已经下令,没有她的允许,府里下人不得任意靠近这座院落,为了避免疫情扩散,来这儿时她甚至不带半个丫鬟,只好事事亲力亲为。 “我说的是真心话。”艾然试着起身却是徒劳无功,她的身体还是很沉重得难以活动。“伯母,对不起,初次见面就让你照顾我。” “你病人。”关氏淡道,睨了眼还赖在床边不走的儿子。“魏大人应该还有要务在身吧?” “我知道。” “还不快去。” 艾然微皱起眉,总觉得两人的互动不像是母子,淡漠得有距离感。 第三十章 魏召荧站起身,拢了拢艾然散落的发丝。“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嗯。”她用力点着头,目送他离去,忽觉阴影袭来,只见关氏替她换着额上的敷巾,又抚了抚她的额,顺了顺她的发,莫名的牵引着她来来还蓄在眸底的泪。 “怎么,还很不舒服?没事的,既然你已经转醒,就代表这疗法是有效的,只要再歇上几天你就能痊愈。”关氏以为她是因为难受才掉泪,出言安抚着。 艾然闻言,扬唇一笑,泪水跟着滑落。“不是,我只是……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待我,我很开心。”从小她总是羡慕别人生病了有妈妈照料,不像她,为了不给寄宿家庭添麻烦,就算生病也硬撑着。 关氏不禁微愣,想了下在床畔坐下,岂料又听她道:“伯母,别坐这么近,要是被我传染了该怎么办?” “你是病人,又是个孩子,尽管撒娇吧,管其他的做什么?再睡一会。” 艾然甜甜扬笑,泪水却是不断地滑落。如果她可以成为她的娘,该有多好。 艾然在魏府静养多日,喝了好几帖教她想吐却不准吐的汤药后,终于可以坐起身。 魏召荧每日都会探视她,只是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睡,而在她清醒之后,他也差不多要离开,换关氏接手。 一连观察几天之后,她发现这对母子果真有心结。 这下该怎么办?明明都是那么好的人,可却形同陌路。 她发现母子俩的性子极为相似,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嘛!只不过也反倒因此造成阻碍吧。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俩重修旧好…… “艾然。” “大人,你回来了。”一见魏召荧,她立刻眉开眼笑。 她想他,真的好想,好想赖在他身边撒娇。 “你怎么坐起来了?”他走近,替她掖好被子。 “我好多了,而且老是躺着,躺得我骨头都痛了。”她撒娇道,压根没发现自己的嗓音不自觉地娇柔起来。 “坐会儿就好,好不容易转好了。”魏召荧坐在床畔,与她对视一笑。“气色果真是好多了。” “可是大人的气色变差了。”她抬手轻触他的颊。“瘟疫的事还是很棘手吗?” “还好,上次你提点我要查水源,所以我已经暂时截断沇水进入吞云城北,只是不知道井水安不安全?”他微闭着眼,喜欢她的小手轻贴着他的颊,她的情意像藉由这个动作流进他的心。 “那……那些已经染上瘟疫的人呢?”处理传染病的不二法则,就是防堵感染机会和完善的医疗。 “该说控制住了吧。”他握她的手,轻柔摩挲着。“托我娘的福,她用医治你的法子,医治其他也染上瘟疫的人,患者的病情明显好转,也总算教人松了口气。” “哇,伯母真的好强。”她由衷道。 治疗瘟疫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她真想把这绝活学起来,免得哪天失传。 “是啊,她一向很能干,我爹去世后,她一个妇道人家撑起这个家,外务家事一手打理,只是不再扬旗行医,只有知晓她会医术的人才会找上门。”他目光淡漠,仿佛说的是个不相干的人。 “大人……” “嗯?” “你恨伯母?” 魏召荧一怔。 “这不用算,依你之前不想回家的反应,再对照你现在的态度,这事不难猜。”她赶忙解释,免得他真以为她是个神算。 “我不知道。” 艾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真是奇怪,她明明就没设定他们母子失和,而看他们互动这么僵,要她置身事外也真是太为难自己。 魏召荧扳动着她的指,半晌才娓娓道来那些过往。 母亲对他的教导非常严厉,一心希望他可以承袭衣钵,但他大概是被逼过头,心生反抗,就在那时,他认识了淑娴,她性子开朗,两人说话又投契,他受她吸引,也慢慢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当官,为百姓请命,淑娴极为赞成,但母亲却极为不悦,尽管如此,他还是娶了淑娴,再上京赴考。 然而,回来迎接他的是一桩悲剧。 艾然听完,愣得说不出话。 “很荒唐吧!”她的反应教他以为她也难以接受这种命运。 但事实上,艾然之所以呆住,是因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故事会不会走样得太严重? 那人不是他的未婚妻吗?她当初故意说成妻子,没想到他真的已经娶妻,而且他的妻子不是死于山贼之手,而是急病而亡? 谁来告诉她,到底是谁改了她的稿子? 不对,她还没写完,她只写了开头而已,会不会是因为这样,再加上她的介入,所以故事整个大搬风了? “所以,你说,我该怎么面对她?”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脑袋还卡在某个环节里动弹不得,庆幸的是,她向来能一心数用。“可是,我觉得伯母不是这样的人啊!”反正那些问题,可能是由于某些因素而造成的变化,她不需再多想,重点是这对母子。 伯母人很好,会摸她的头安抚,尽管语调没有起伏,但是透过肢体的接触,她能够感受到她的真诚。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又没有爹娘。”她笑道。 什么管教问题,什么亲子关系,她从没经历过,确实是不懂。 魏召荧闻言,心疼地搂着她。“你有我。” 她把脸贴在他肩头上。“嗯,可你还是比我幸运,你有我,还有你的母亲。” “艾然,带你回来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我不想再提及跟我娘有关的话题。”冰涷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不愿意她为他瞠这淌浑水。 “这样听起来好现实喔!”她哀怨地将他稍稍推开。“有利可图才靠过来,要是无利可图便不想往来……大人,你不觉得做人如此,有违孝义?” “艾然……” 就算他脸色发沈她也不怕,有些话要是不说,会把她给闷死。“大人,我只问你,当初发现妻子猝逝时,你问过伯母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有必要问吗?”他哼笑。 她无力地垂下肩。“大人,人都难免有成见,而且有成见,看人看事便会有所偏颇,就好比一开始你对我也很有成见,不过你对我就不会那般以偏概全,硬要把我想得恶劣不堪。” “那是因为我们相处过一段时日。”她是什么性子,难道他还会摸不清。 “这就好玩了,你跟伯母的相处时间不是更长吗?那么长的时间里,你到底是看见了什么?” “我……” “大人,问题不是出在你妻子的死,而是打从一开始你就是在撒娇耍任性。”她是不太想把他想得那么幼稚,可是他真的是太别扭了,别扭到最后,只是坏了母子感情。 “你说什么?”像是无法接受她的用词,他微恼地站起身。 艾然叹了口气,有时候也忍不住讨厌自己的鸡婆。 “大人,你说过,我不曾失去过,所以我不懂失去的感受,一如我不曾拥有过,我也不懂拥有后的冲突是什么滋味,可是我要是有个娘可以和我拌嘴,光是想像就很开心呢!大人永远不会懂,有个亲人在旁,对我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事。” 魏召荧面上讶然。 他不曾设身处地想过艾然的感受,只因他太过得天独厚,所以他无法体会她对亲情的渴望。 理所当然该拥有的,她却不曾拥有过。 “大人,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总觉得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再者伯母对我确实是照顾有加,就凭这点,大人对伯母的态度是不是该改善一下?” 他们母子的个性太过相近,同样顽固而好强,谁都不肯退让一步,才会将彼此逼进死巷。 魏召荧没搭腔,只是又坐回床畔,轻扯着她的被子。“就算是坐着,也要盖妥被子,否则风一吹,恐怕又要染病。” “哪来的风呀?门窗紧闭,我是在坐床牢耶!”六月天了,很热耶。 “说什么床牢。”他低笑,抬眼瞥见她中衣微敞,依稀可见她酥软的胸脯,心跳加速,他微赧地别开眼,嗫嚅道:“衣襟……松了。” 她愣了下,赶忙往胸口一遮。要命,她不习惯穿肚兜,所以睡觉时都会把肚兜脱掉只穿中衣,是说,她从昏解中清醒时,发现自己的衣衫被换过了。 这真的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啊…… “大人,你看到了吧?”她羞红脸问。 “没。”他直视门口方向,目光不敢乱动。 “我说的是我泡药浴的那天。”伯母跟她提过药浴的功效,可她也想过,凭伯母是不可能将她抱进浴桶里的,而且听说泡药浴要脱光光,所以她现在底下也是凉飕飕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给她裤子穿,一直保持这样,她也会害羞好不好。 “那是情非得已。”他羞红双耳。 第三十一章 看得她是又害羞又好笑。现在是怎样,为什么他比她还难为情? 她忍不住探手一触他的耳,他却吓得立刻躲开,她这才发现就连邦张俊脸也是红通通一片。 “大人,你不是被我给传染了吧?”脸红成这样,要不要紧? 魏召荧羞赧无语,正不知如何应对时,门板突然被推开,关氏走进来,而八贤在门外候着。 “魏大人,你的随从找你。”关氏冷睨一眼,迳自端着一碗汤药走到床畔。“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没什么……我有事先走了。”话落,魏召荧几乎是火烧屁股地走了。 八贤忙快步跟上,附在他耳边低语,门在他们身后被关上。 关氏收回视线,将药碗递给艾然。“喝吧,要是有食欲的话,晚点喝点粥,有体力才会复元得快些。” “好。”她接过手,毫不啰唆地就口痛饮,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会以为这是碗甘醇的茶水。一喝完,她眉眼不皱,扬笑撒娇地道:“糖……” 那模样逗笑了性子偏冷的关氏,将挂在手上的锦囊打开,取出一颗蜜饴,如往常般直接喂进她嘴里。 “谢谢伯母,这个好甜呢!”她满足地笑眯眼,将蜜饴含在嘴里滚过每个苦涩的角落。 瞅着她半晌,关氏在床边坐下。“能遇到你,也算是他的造化。” 艾然偏着螓首细细分析这句话。这是否代表自己获得支持的暗示? “伯母,你怎么也叫大人‘魏大人’?”她笑脸迎人地问。 好吧,她承认,她并不是很清楚这些称谓,可母子间如此相称,是代表生疏和刻意吧? “人家是御封的一品暗察史,饶是我也得冠上称谓,不是?”关氏不以为意地耸肩。“喝了药就躺一下吧!晚膳时我再叫你。” “伯母。”见她要走,艾然赶忙拉住她。 “怎了?” “我……想要沐浴,换个衣袍。”她咬了咬牙,不敢相信自己竟败下阵来。 看来他们母子关系变差,伯母也要负上一半的责任。本来想追问他们之间的嫌隙,可伯母的目光淡漠得教她实在问不出口。 “现下还不适沐浴,不过倒是可以擦身,至于衣衫……等我一下。” “好。” 她乖乖地坐在床上等,不一会儿便见关氏端了盆水和一套衣袍走来,她忙要起身接过,却被关氏一记眼神给硬是钉在床上不敢动。 好强的霸气啊……伯母在这时代里,肯定是个教男人也不敢小觑的铁娘子。 关氏拧干布巾才交到她手上。“大略擦一下就好。” “喔。” “这套衣裳是我年轻时穿的,你穿的话恐怕短了些,但暂且凑合一下吧!”关氏拉开一件天青色绣鸳鸯的襦裙,再搭件月牙白绣食纹短帔。“看你大概也不会穿这衣裳,待会我再帮你穿。” “谢谢伯母,你人真好。”艾然感动道。 瞧,伯母和大人根本就是同种性子嘛,外冷内热的! “好吗?有人可是嫌弃得很。”关氏哼了声,坐在床畔审视衣裳可态绽线。 “伯母是指大人?”她擦着颈项,佯装漫不经心地问。 关氏横睨一眼。“年岁长了些,说起话来倒懂得拐弯抹角。” 艾然垂下脸,突然发现和伯母过拍压力好大,可是意图都被看穿了再收口也矫情,不如放胆问了。 “我听大人说了些事,所以我想问伯母,”呜,可不可以别这样瞪她?她有点怕怕。“那个……大人的妻子应该真的是猝死的吧?” 关氏微扬起柳眉。“你认为呢?” “应该是。” “那就是吧!”她似笑非笑地拨弄着衣裳上的绣样。 “那伯母为何不跟大人说呢?” “说了,他就信吗?”她掀唇笑得自嘲。“那孩子总是不信任我,打从他爹去世之后更变本加厉,我要他继承衣钵,他偏说要考取功名,我要他别娶身子骨不好的淑娴,他偏要娶,之后还将她的死全怪到我头上……我能怎么样?” 艾然眉头微微皱起。“伯母,听你的说法……难不成你打从一开始就发现淑娴的身子有恙?” “那孩子有心病,心病最难医治,所以我不希望他娶她,就怕他尝到和我同样的痛,注定要送她走,可他偏不听。”关氏轻叹一声。“如果能救,我又何尝不愿意救?但那孩子病发得突然,即使我平日已经用一些护心的药材替她养身也没用,她的底子太差了,在那孩子走后,召荧一次也没踏进这府邸,就连他二十岁戴冠之礼都没回家举行,可以说伤透了我的心。” 艾然连连摇头,但听到后来时,像是听出些许古怪之处,她皱眉问:“伯母,大人不是二十岁考取功名的吗?” “谁说的?他十七岁娶妻,十八岁就考取功名了。” 艾然一怔,螓首微偏。“不对,大人跟我说过,他十年没回家,这样算起来……” “他今年二十八,有问题吗?” “二十八岁?”怎会,她设定的是三十岁呀!大人要是二十八岁,那不就……小她两岁? “有问题?” “……没有。”她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怪,小手撑着床沿,却突然摸到一块硬物,直觉拾起一瞧。 那是块玉,通体润白,上头穿孔系了红线,底下还雕了字。 “这孩子也真是的,竟连大印都遗落在这。”关氏本要接过手,却见她盯着玉发愣。“怎了?” “魏召荧……”她怔怔地看着印上魏召荧三个字,她呼吸急促,就连心跳都快停了。 “有什么问题吗?”关氏皱眉问着。 “八千女鬼?!”她尖声叫喊。 不会吧!怎会是这个魏?!应该是校尉的尉呀!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八千女鬼,真是太晦气了!” “不是,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死死地瞪着印上的名字。“怎会这样?他叫魏召荧而不是尉造尹?!”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艾然混乱了。 这里不是她笔下的世界吗?明明就是金邬的吞云城啊……突然,她想起吞云知府呈上的帐册上写的是“金乌”,而她以为的按察使-- “伯母,大人身为暗察史,那个暗,是不是黑暗的暗?” “是啊,有问题?”瞧她脸色忽青忽白,关氏担心地抚上她的额。“你到底怎么了?这些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像是被雷劈到,她半晌吐不出半句话。 魏召荧,不是尉造尹;金乌,不是金邬;暗察史,不是按察史……天啊,老天在整她是不是?! 给她这么多的巧合,害她以为穿越到笔下的世界,结果竟是乌龙一场? 可是吞云城确实三月发生洪灾,而且她这张嘴灵验得要命,难道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第十四章 失去的滋味】 从八贤口中得知耿府遭窃后,魏召荧便立刻赶来关心。 “于怀。” 一听他的叫唤,正出神想事情的耿于怀徐缓抬眼。“召荧,你怎么来了?” “是他干的吧?”打从邢去忧不知去向之后,他便要八贤在耿府驻府防范。 只是一但入夜,八贤随他回府,耿府的护院戒备稍嫌松散,也难怪让熟知耿府地形的邢去忧如识途老马闯入。 “应该是。”不愧是多年好友,魏召荧这么说耿于怀就知道他指的是谁、是何事,耿于怀拍了拍手,厅外丫鬟随即备上茶水。 “除了弓箭外还有什么?”魏召荧在他身旁落坐。 “……火药粉。”耿家几十年前便研发出一种在箭头塞入火药粉的箭矢,点上引信后,会在射出时爆炸,威力虽然比不上一般火药,但在对阵时有这种武器,助益颇大。 “真是个狡猾之辈,已封城十天,至今还是找不到他的下落。”魏召荧头痛地揉着额。“原以为布下天罗地网,要逮他形同瓮中捉鳖,谁知道他会如此顽抗,甚至还到耿府偷取火药粉和弓箭。” “召荧,你要小心防备。”耿于怀面有担忧。 “你才应该要小心才是。”东窗事发后,邢去忧必会认为于怀是墙头草,拿他开刀。 “不,我之于他代表的顶多是一份背叛;但你对他而言,已是一份仇恨。” “仇恨?他要是不做得天怒人怨,我又何必这么做?”简直是不知反省,邢去忧终究得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 “不,我曾听他说,当年他是被户部贪污案牵连变成替死鬼,才被贬来地方,而他认为是你参他的。” “敢做就要敢当,他收下贿款时,就该料到有东窗事发的一天。”魏召荧叹了一口气。“他是聪明的,可惜没用在正途上。” 耿于怀默然不语,半晌才问:“你和八贤人都在这儿,那你府上可有布下人手?”如果他没记错,有的屯兵派往城北沇水岸边,有的则分派到晋平县去,如今留在召萤身边的人手肯定不多,否则不会连八贤都得等地到耿府巡逻。 第三十二章 闻言,魏召荧黑眸闪动了下,喊道:“八贤,回府!” 艾然穿着关氏为她准备的天责色襦裙,坐在床边发呆。 实在是太巧了! 虽说天下本就无奇不有,但是这种状况也真的只能说太神奇了,话又说回来,难怪觉得故事愈来愈走样,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笔下的世界。 想通之后,她脑袋里没有爆发性的情绪,也没有任何恐惧和失落,只是淡淡的平静。 这也许是因为大人的关系。他在身旁,让她毫无恐惧。 而且这么一来……她蓦地站起身,双眼发亮! 她不是小三!她没有喧兵夺主,成为故事中的小三! 今后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大人在一起,压根不需要心虚内疚。 思及此,她如释重负,再也不用背负着罪恶感。 正欢喜着,门外突然传来类似石头轻敲的声音,她愣了下,朝那看去,天色阴霾,不见半个人影,但不过一会儿,又有同样的声响。 几乎是不假思索,她起身推开了门,就见有石头落在门边,她环顾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反倒是从对面小径瞧见正端着晚膳走来的关氏。 “不是说了不能吹风吗?”关氏低骂着。 被骂,她也不以为意,还想反正都被骂了,倒不如帮伯母端晚膳好了,总不能老是让长辈服侍自己。 然而,才走了一步,咻的一声伴随着嗡嗡声,然后是啪的一声,她呆住,侧眼望去,竟见一支箭就插入她刚所站位置的门板上。 这是怎样? “艾然,快跑!”目睹这一幕,关氏手上的木盘一丢就朝她奔来。 跑?她个田径好手,跑起来肯定快,问题是她有点腿软,她有点吓到了…… “艾然!” 魏召荧的嗓音传来,瞬间仿佛将力量注入她瘫软的脚上,她拔腿狂奔,身后立刻又落下箭矢,一支、两支、三支……她跑得不够快,又或射箭的人根本是在玩她,一开始放慢,后来就加快速度,像是要置她于死地,钉住了她的裙摆,急奔中她失去平衡,往前扑去,裙摆撕裂,膝盖挂彩。 但是射箭之人似乎还没打算放过她,凌厉的嗡嗡鸣响再度传来时,她把自己蜷缩起来,放声大喊,“大人!” 救命啊……别闹了!这不是梦,不是游戏,更不是书中故事,那箭要是射入身体会死人的好不好! 就在她怕得瑟缩不已时,一抹阴影落下,截去嗡嗡鸣响,然后她听见他喊道:“八贤,中庭楼台上!” “是!” 她惊魂未定地抬眼望去,逆光中他高大威猛,面若桃花却又威凛慑人。 “你没事吧?”他徐缓蹲下,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本来惊惧极了,但一被他搂进怀里,才发现他竟比她还害怕。 他看似若无其事,可是他的心跳又急又重,身子微微颤着,就连呼吸也放得极轻,仿佛历经了比她还惊悚的险境。 “大人,我没事。”她吓得泪都挂在眼角上,可却被他的担忧给逼回眸底。“就说我跑得很快吧!” 看她惊魂未定还在意他的感受,魏召荧不禁更加心疼。 “等等再话,先抱她进里头,先让我看看她的脚。”关氏走近,轻咳了声。 “伯母,你不要紧吧?”她急问。 刚刚看伯母朝她跑来,她吓到心脏都要停了,更怕意外是发生在伯母身上。 “被他给拦着,还能有什么事。”情急时刻,儿子将她拦下,护在身后,她心底暖着嘴上却依然别扭。“动作快点,魏大人,天晓得府里还有什么埋伏。” 魏召荧闻言,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进房内。关氏掀开她的裙摆,就见她膝盖都摔伤了,流了不少血,可见这一扑摔得颇严重。 魏召荧不忍的别开眼,眉目冷凛着。 在关氏替她上药时,她忍不住吃痛地哇哇叫着,“奇怪,我到底是得罪谁了……该不是广源的秦老板吧?不过是多讹了他几两银子,有必要痛下杀手吗?还是寻阳的邱掌柜?可是犯不着跑这么远报仇吧?” 实在是太不符合投资报酬率,况且她虽然以神棍之姿骗了点钱,但也确实替他们解决了麻烦。 关氏皱眉。“你得罪了那么多人?” “呃,也不算得罪吧,反正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善心人士,多跟他们收点银两,是替他们布施做功德,他们应该要感谢我。”她吃痛地微眯起眼。 魏召荧静静地听着,满心愧疚。 她压根没怀疑到他身上。邢去忧是针对他而来,所以蓄意伤他最看重的人。只是他也真的太不小心,没料到狗急跳墙。 看来,这儿已经不适合让艾然继续待下去,要是因为她而伤到娘,以她的性子恐怕无法原谅自己。 “艾然,待会咱们到你义父母家一趟吧!”他寻思片刻道。 知府之死和邢去忧在逃,这些事发生后她正染病,所以并不知情,既是如此,那就隐瞒到底,免得教她心生恐惧。 趁着她出城时,他才能毫无砠碍地将这事给解决。 “咦?”这么突然? “这场瘟疫也不知道有无扩散出城,顺便探探也好。” 在八贤回报没逮到人后,魏召荧立刻带着艾然出城。 虽然他把理由说得很漂亮,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就算想确定城外是否有人染上瘟疫,也犯不着在她遇到暗算后便急着送她来吧?她心里觉得不踏实,但想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天色都暗了呢!”看着外头的天色,她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是啊。”魏召荧横过她身旁,放下车帘。“别吹风。” “大人,你待会要在我义父母家过夜吗?”轻拉着他的手,仿佛只要多靠近他一点,就可以驱散她心底的不安。 “不,你义父母那恐怕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我睡。” “我房间啊。”她说得理直气壮。 魏召荧怔了下,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负责驾马车的八贤已经忍不住道:“你就不能等到洞房花烛夜吗?” 艾然一怔,意会后小脸绯红。“你无耻!脑袋只装了这些吗?我只是想留大人过夜,你思想一定要这么龌龊。”说得好像她在邀大人上床,传出去能听吗? “照你那说法,就是这么龌龊。” 艾然倒抽口气。这家伙,太久没调戏他,他忘了谁才是老大是不是?“哼,对一个脑袋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人说再多都是白搭。” “你说谁?” “看谁回我话喽!”她耸耸肩。想跟她斗,再去修炼个五百年吧! “你!”两次让邢去忧给溜了,已经在他心底形成无法抹灭的伤,偏偏这妖孽还要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够了,八贤。”魏召荧淡声阻止。 瞧她能和八贤抬杠,代表她身体确实是恢复差不多了,但再说下去,万一八贤一时口快,将城里的消息都给道出,就怕到时候她不肯留在城外了。 八贤闷着气,故意加快马车的速度,报一点老鼠冤。 他的恶作剧整得艾然东倒西歪,头都快要晕了,但还没骂出口,她已经被一个温柔的怀抱给稳住,于是她很自然地往他肩头靠去。 魏召荧瞬间僵硬起来,俊颜赧然。 “大人,你什么时候才要来接我回去?”打从认识他后,一路相伴,他们几乎是晨昏共度的,如今要暂时别离,她有点抗拒。 “约莫三、五天吧!” “这么久……” “很快的。”待将邢去忧逮住,也将城里瘟疫控制住,他才敢让她回到城里。 艾然没再开口,只是疑惑他的做法。 不一会儿到了她义父母家门口,魏召荧牵着她一道下车,她突然指着天空。 “大人,今天又是满月耶!” 他抬眼望去,果真瞧见一轮明月挂在天际,一如她给他的柔和感觉。 “艾然,你回来了。” 有人唤着,她回头亲热喊道:“爹。” “用过晚膳没?”林老伯面露笑容。 “用过了。” “那真是可惜了,你娘今日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炙烧鱼呢!” “没关系,我可以再吃一点。”尽管食欲不怎么好,但可以勉强再塞一点。 魏召荧缓缓回头,不知怎地,总觉得有哪儿不寻常。 这位老伯看似热情,但却像压根没发现艾然瘦了一圈,而且上次到来时,他待艾然的态度稍嫌冷漠,怎会今儿个如此慇勤? 甚至还准备了她爱吃的菜,仿佛早知道她会回来…… “大人。”八贤跳下马车前座走来。 “嗯?” “有股刺鼻的味道。” 魏召荧闻言,嗅着风中夹杂的气味,那味道极淡,微微刺鼻,“火药粉?” “很像。” 他神色微凛,想起艾然提过邢去忧曾到这儿赈灾! “该死!”他低咒了声。 第三十三章 他竟把这事给忘了,但是邢去忧先前还在城里,如今就来到这,时间上有些兜不拢,无论如何,艾然的义父反应有些古怪,不得不防。 暂时打消先回城里的念头,魏召荧跟着进屋,观察着艾然的义父母反应,最终决定留下过夜,但却不是住在她房里,而是在马车上。 而在用过膳后,艾然不知是大病初愈还是怎地,随即沉睡入梦。 待林家烛火一灭,他便和八贤去寻找气味来源,绕到屋突然听到细微的对话声--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横竖她跟咱们非亲非故,只要点上这么一把火,咱们能拿着钱到城里过好日子。” “可是……” “你该不会和那丫头真有了母女情?哼,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姑娘,莫名认爹娘,这根本就有问题,没必要同情她。” 听至此,魏召荧手微使劲,便将那竹窗给推落,吓得房内两老惊站起身,错愕地瞪着他。 他目光落在林老伯手瓶,眉头紧拧着。 “为何这么做?”他问。 “不知道魏大人的意思是?” “还想狡辩?”他好替她不值。 在广源县时,她特地挑了两匹布,说是要给爹娘的,买了最好的米,也说要给爹娘,走到哪看到啥,都记着要替爹娘备上一份,可她的爹娘却是这样待她的……就算来历不明,就算毫无瓜葛,可总是相处一段时日,他怎能如此狠心无情? 为了一笔钱就要置她于死地,要是她知道此事,心里该有多痛? 她比谁都渴望爹娘,可是他们却心狠手辣至此……不需要追问是谁要他这么做,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林老伯吓得往后一退,手一抖,手中姿瓶掉落在地碎裂开来,散了一地粉末,有些飘到床边烛火,瞬间爆开火焰,蔓延到碎片附近,发出轰然巨响,火舌窜起,伴随着林氏夫妇的惨叫声。 魏召荧本能的要救人,可方才林氏夫妇的狠毒话语令他的动作僵了一下,这片刻犹豫,便已来不及了,火焰吞噬了屋内的一切。 他急忙退开,绕到另一头将艾然抱出。 火药粉燃起的火势极为猛烈,眨眼就能烧毁整间茅屋,而他没有多余心思去管那对夫妇。 那般丧尽天良,他们岂不是死有余辜? 但才抱着艾然上马车,火势引起附近百姓察觉,阵阵吆喝声教艾然蓦地转醒。 “发生什么事了?”她睡眼惺忪地问他,突然瞥见外头火光灿亮,仔细看去,那置身火海中的竟是她义父母的茅屋。 “着火了,赶紧救火!” 外头有人喊着,有人提着桶子到井边汲水。 “大人!”她紧抓着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爹娘呢?” 魏召荧紧抿着嘴,不敢道出实情。 “大人?”她不解地看着他,用力地推着他。“走开,我要下去,我要救我爹娘!” “利去,来不及了!”他赶忙拉住她。 她横眼瞪去。“说什么来不及?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只要肯做一定都来得及! “我抱你出来,已经来不及再回去救他们。” “你为什么不救?可以救我,一定来得及救他们,就算不救,也应该要找人灭米才是!”她吼道,不知打哪来的蛮力竟将他推出马车,随即自己跳下马车,加入灭火的阵容。 “大人,你为何不跟她说?”八贤气恼不已。 “不准说。” 夜色中,众人忙于救火,然而火势早已一发不可收拾,风助长着火焰,烧得如此妖野,如此触目惊心。 漫天大火在艾然面前化为点点星火,梁落墙倒,早已辨不识不出它原本的模样。 艾然跪坐在烧毁的房前,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嗓音像被悲伤梗在喉口,一并堵住她的心,教她喘不过气。 “你别伤心。”魏召荧走到身后,想要将她扶起。 “别伤心?”她哑声喃着。 安慰人的一句话,可是此刻听来却是刺耳得要命! “艾然……” “你要我怎么不伤心,他们是我的爹娘,就算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是他们是我来到这儿之后,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第一个给我一口饭吃的人……就像爹娘,就像爹娘……”她难忍悲痛。“可是没有了,再没有人会像娘那样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不要紧,告诉我不要怕,没有了……” 心里仿佛被刀子剐着,痛得她发颤,痛得她失去理智,痛得她向来不轻易滑落的泪水彻底决堤。 “有我,你有我。”他紧紧地搂住她,像是要分担她的悲伤,尽管他很清楚为那对夫妇伤悲根本不值得。 “不一样……”她声泪俱下地喊着。“不一样啊,大人!我想要爹娘已经太久太久了,我想要的是属于我的亲人,他们就是我的亲人,你到底懂不懂……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魏召荧抽紧下颚,双手轻告着她的肩头。 “大人……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他们两个老人家,没有子嗣,相依为命,他们、他们不该落得这个结果,你明明发现火灾,你可以救的!”她不懂,不能理解。 她爱他,所以一并喜欢他的母亲,可为何他没有用同样的心对待她爹娘?他不会不知道她有多渴望得到爹娘! 明明来得及的,为什么不救?! 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为什么?! 魏召荧一迳沉默。他所知道的,一旦说出口,只是再伤她一回罢了。 “还是我曾快人快语伤过你,所以你现在是加倍地还给我?” “你说什么?”他微愕。 “大人,我现在懂了,我懂得失去的感受了!”她曾经云淡风轻地劝他释怀,可痛失至亲,岂是这般容易忙怀?“我已经懂了……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爹娘还给我?!” 魏召荧狠揽浓眉,任由她在怀里哭喊拉扯,直到她倦了累了,倒在他的怀里。 “大人。”八贤单膝跪在他身旁。“艾姑娘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种结果,失去理智罢了,大人别放在心上。” 魏召荧垂眼,轻抚着她的发,看向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茅屋。 如此结果,他压根不疼惜,只是艾然的伤悲却是他无力负荷的。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认为总好过被她发现,她的义父母为了钱欲置她于死地。 喉咙好痛,眼睛好涩。艾然缓缓地张开眼,熟悉的床顶,让她一眼就认出这里是魏府。但眼一张开,泪水又马上淌落。 痛像是镂在体内深处,只在哭累入睡后短暂遗忘,一旦张开双眼,又那般鲜明地拉扯着她的心。 原来,失去竟是如此的痛,哪怕只有几个月的感情,一旦认定了,就是她的亲人、她的爹娘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昨晚的大火仿佛还在她胸口蔓延,烧得她难捱,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大人竟然……她突然一顿,想起昨晚对他的指责。 翻坐起身,她用力地抹去泪水。 不对,昨晚是在迁怒,对大人而言太不公平了,她必须向他道歉才行。 想了想,她起身外出。 天色看起来接近中午,艳阳好刺眼,而门外竟有屯兵守着,她不禁愣了下。 “大人有令,艾姑娘不得外出。”屯兵如是表示。 “大人在哪?” “中庭的凉亭内。” “我要找他。”说着,迳自往前走去。 除了跟他道歉外,她还要把事情问清楚。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为何要派人守在她门外? “可是……” “你们可以跟着我。” 闻言,两名屯兵对看一眼,快步跟上。 艾然循着小径走去,林木扶疏间,可见凉亭内坐着几个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传来断续又刻意压低的嗓音。 “你没设法吗?” “我根本就没必要救他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有意迎艾姑娘为妻,岂能对她的父母见死不救?”关氏板起脸,不敢相信儿子会恶劣至此。 “就算时光倒转,我的决定一样不会改变。” “你!” “大人,你为何……” “八贤,闭嘴!”魏召荧沈声低斥,随即压低声音道:“现在不管怎样,要马上将艾然送走才成。” 坐在他身旁的耿于怀沉吟道:“召荧,我倒觉得不需要急于一时,留下艾然,说不定可以利用她……” “我说了,把她送走。”魏召荧目色冷冽。“于怀,麻烦你了。” “何必麻烦他?”裹着嘲弄笑意的冷嗓教魏召荧惊诧望去,就见艾然自树丛后走出。 “艾然……” “我有脚,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任何人送。”她朝亭内的人一鞠躬。“这段时间,麻烦各位了,我不再叨扰。” 话落,她转头就走,态度决绝毫不恋栈。 第三十四章 “艾然!”魏召荧起身,飞步将她拦住,但才握住她的手就被她狠狠甩开。 “还留我做什么?你不是要我走吗?”她声嘶力竭地吼道,硬是忍住在眸底打转的泪。“还是你决定听从耿爷的建议,利用我再做其他事?” 他不值得她为他掉一滴泪! “我没有!” “没有?那我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她悲痛到极限,反而笑了。“魏大人敢做不敢当吗?” 如今回想,种种迹象早就显示他是有意利用她做什么,否则他这样淡漠、不喜与人打交道的性子,岂会那般良善地邀一道回吞云? 尤其是官宴……虽然不懂他的用意,但如此一来,晚儿个有人要暗杀她,不就合理了?她没跟谁有深仇大恨,不会有人狠心地想要她的命!可如果事关那些官员,那就难说了。 “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打算,可是后来……” “你还是让我去了官宴。” 魏召荧真是百口莫辩,而耿于怀想帮他说话,又怕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怕艾然气头上会将他对召荧的心意说出。 “也正因如此,晚晚才会有人想要我的命,对不对?”她笑得凄恻。因为心动了、爱昏头了,所以有些事明明有迹可寻,她不曾怀疑过,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直到如今回想,才发现他竟是如此可怕。“你从没跟我提起那些官员的事,你是故意不让我有所防备,又不让人保护我,你就是要我当饵,压根不管我的死活……” “……你是这么认为的?”他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但就算利用我也好,不管我的死活也罢,是我自愿帮你,有什么后果本就该让我自己承担,我没有怪人的权利,可是……你为什么要说,就算时光倒转,你的决定还是不会改变?” 伤她最深的是这句话,是他对她义父母的薄情寡义……这意谓着,他确实有机会可以救,可是他却放弃了,而且还这般冷酷无情就像认为他们该死一样。 魏召荧有口难言。 “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吧……”她还记得他待她的好,记得她染瘟疫初醒时,他眼里的担忧。 那不会是假的,她宁可相信他对她有感情。就算在他的心底办案比她重要,功名胜过一切,那她也认了,但是为何他不愿救她的义父母? “待会于怀会送你到寻阳城,安置好你,过阵子我再去找你。”魏召荧沉默半晌只这么道。 她瞠圆水眸,不敢相信他竟避开问题,只打算安排她的去处。“你怎会以为我还会任你摆布?大人,见死不救跟动手杀人没两样,就算律法不能审判制裁你,但你对得起良心吗?就算你可以,我不行……我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你在一起。” 心底的罪恶感几乎将她压垮,她岂还有可能和他相守? “艾然……”他探手想轻触她,却被她再次拨开。 “我会走的,马上。”话落,她不再留恋地转身回房。 换下身上的衣裳,穿回她一开始所穿的青衫,将皇商令牌系在腰带上,再将长发束起。她是这么来,就这么走,属于他的东西,她一样也不带走。 门一开,魏召荧就在门外,挡住她的去路。 “不是要我走吗?” “我会去找你,你要等我。”他哑声道。 她没有回答,淡漠地推开他,走过耿于怀身旁。 耿于怀以眼神问着魏召荧,他转点头,耿于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着艾然一道离开。 耿府马车就停在魏府外,但欲上马车之前,耿于怀瞥了眼负责驾马的车夫,想了下,对着魏府门房道:“跟你家大人说,这一路往北,艾姑娘去与不去,我很担忧,请他自己省思。” 门房点头,等着两人上了马车离去后,随即进府通报,将耿于怀所说一字不差地转达,魏召荧闻言魅眸圆瞠。 “大人,有问题?” “备马!”话落,人已经起身。“传令,所有屯兵前往城北沇水截断口。” 亭外两名屯兵得令立刻前往通报,而八贤疾步跟在他左右,一头雾水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然被邢去忧带走了!”这是他和于怀二十多年的默契,于怀字字句句充满警造和求救意味。“于怀提到的去与不去,很是担忧,指的就是邢去忧!而且要前往寻阳城,该是往城东,怎会是往北?那北方指的必是城北的沇水截断口!” “嘎?” 【第十五章 失而复得】 马车一路往北而去,艾然无心看景,只是垂着脸不语。恨不得早点离开,可是心却像已在此扎根,马车愈行愈远,她的心也被硬生生拉扯着,痛得无以复加。 坐在她对面的耿于怀观察着窗外的景致,确定自己的推断并无误,移回目光,忖了下道:“如此一来,你应该就能看清召荧确实是一直在利用你。” 她心口一窒,抬眼瞪他,恼他竟在这当头落井下石。 “我说错了吗?说来好笑,一切明明是召荧所策划,可是到最后竟是你食恶果,想想我也替你掬了一把同情泪。”他笑得幸灾乐祸。 艾然本是恼着,但愈听愈是觉得不寻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说穿了,不过是召荧严办吞云知府和底下六县县令,结果邢去忧逃出,以为召荧喜欢你,所以才针对你,以为杀了你,就能报复召荧,可实际上,召荧才不痛不痒呢!” 艾然不解地睇着他。为何他这回答听似在告诉她一些隐情? “他做的事,关我什么事?”她佯怒道。 “可不是?就可怜了你义父母因此被迁连。” 经他提醒艾然顿住。没错,好端端的,为何暗夜突然起火?难道这一切都是邢去忧所为? 那个在洪灾之后,为百姓奔波的广源县令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她身染瘟疫时,大人从未对她说过那些官员如何处置,不让她知道;难道是怕她心生恐惧?一如暗夜恶火,他也不点明那火要的是她的命,是怕她内病? 思及此,她无奈摇头。那对母子果真是相似得可怕,然而这些事,为何耿于怀却挑在这时对她说? “耿爷,你……” “说真的,我还挺讨厌你的,你走得愈远,愈合我意。”他大声截断她的话,不住以眼神示意她。 艾然不解地看着他,就见他朝前座方向指了指。 车厢和前座隔了木板,她虽然猜不出他的意思,但依稀明白他是要她跟着一起作戏,但用意是? “你放心,有多远,我就送你多远,最好是远到再也回不来。”他说着,轻掀车帘,眉头不禁紧蹙。 为何还不见人跟上?难到是那门房没有将这事通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艾然惊觉这并非通往寻阳的城东官道,而是城北。有阵阵浪潮声,这儿不就是在河岸边了? 为何走这条路,难不成是要乘船?可不对,前往寻阳,搭马车并不比舍船慢……难道是车夫有问题? “你想对我做什么?”她问,学他以眼神瞄向前座。 “这个嘛……” 耿于怀的话未竟,马车已经停住,艾然睇着他,就见他朝她摇摇头,下一刻车厢门已被打开,站在外头的是一身粗布短臂,头戴斗笠乔装车夫的邢去忧。 “大人?”耿于怀佯讶。 “下来吧。”邢去忧笑喊。 耿于怀下马车,松口气道:“我一直等着大人和我联络,如今见大人无恙,总算教我放心了。” “是吗?”邢去忧不置可否,一把扯下马车内的艾然,抽出腰间麻绳,将她的双手捆绑。 那力道扯得艾然痛眯起眼,却倔强地不喊疼,只是问:“大人,你为何……” “绑着总是方便行事。”邢去忧笑答。 那笑意教艾然头皮发麻,尤其在瞧见双手的麻绳被系上一颗颗泥团般的圆球时,她开始恐惧。 不会吧,这该不是古代的炸药还是手榴弹吧…… “大人这么做,是打算挟持她来威胁召荧?”耿于怀试探问着。 邢去忧抬眼,看他的目光冷沈得教人心头发颤。“真是太可惜了,我一直以为是可以相信你的。” “大人?”耿于怀一脸委屈,像是难过自己被误解,但其实心乱如麻,直怕魏召荧赶不及救人。 “于怀,打从官宴之后,你不让我的人动手杀魏召荧时,我就知道你根本是魏召荧的内应。”他说着,扯起艾然走向岸边。 沇水为漕运八丈河分支,河面在吞云城北处最窄,先前魏召荧派人在晋平县的源头炸宽河面,引流分支,再从城北截断水源,以防瘟疫透过沇水更加蔓延。 所以此刻,以巨石堆为界,以东可见河床裸露,以西则是水源充沛,可水势极为湍急。 “大人,你恐怕误解了,那晚是召荧误以为他们欲除的对象是艾然而离开了房间,可不是我阻止那些人动手,这……不关我的事。” 第三十五章 艾然悄悄握拳,虽然她有些地方听得是一头雾水,但却明白耿爷确实一心为大人,否则不会冒险取得邢去忧的信任,以得知到消息。 反观邢去忧却是从一开始就打算除去大人……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在这严刑峻法的年代里,竟有人如此恣意地买凶杀人。 那夜大人突然闯进清华池,原来是怕她遭遇不测,也才那般直接地告白…… “是吗?”邢去忧拉着她踏上几丈高的巨石堆。“那么在这女人染上瘟疫后,你为何那般好心地要魏召荧带她离开?你明知道只要这女人将瘟疫传染给魏召荧,一切都好办了,你却偏偏破坏了我的计划,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艾然惊讶地瞪大眼。听这说法仿佛他早知道瘟疫一事,非但不设法解决,反倒放任传染,甚至打算藉此伤害大人……这人是不是疯了? “那是因为……我没料到召荧竟会愿意为了她回魏府。” “这么说来,不是有些矛盾了?你刚刚才对她说,魏召荧打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若只是利用,他又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耿于怀不禁语塞。他故意在马车上说那些话,是希望邢去忧以为他仍旧是站在他这边的,岂料反而被抓到话柄。 “不过说来你也挺可怜的,认了一对老夫妇为爹娘,对他俩尽心尽孝,人家却为了十两银子收下我给的火药粉,准备把你给烧死……遗憾的是,那老家伙怕是眼花手抖,才不小心把自己给烧死吧!”邢去忧说着,轻拍她的颊。“而魏召荧也不要你了,你留在这世上又能如何?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艾然水眸圆瞠,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什么。 爹娘要杀她……怎么可能?心思转动,她想起自己昨晚前去时,根本没有事先通知,那娘怎会准备了她爱吃的料理?而向来淡漠待她的爹也突然热络起来……原以为是自己所作所为感动了他,岂料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而大人是不是发现了,所以那般坚决地拒绝救他俩? 不解释是不是怕她知道了来龙去脉会伤心? 是这样吗? “你想做什么?”邢去忧回头,瞪着偷偷来到身后的耿于怀。 “放开她!” “不可能,她是我引诱魏召荧的饵,唯有他们全部葬身于此,我才有机会可以重新翻案。”邢去忧抽起腰间的佩刀,逼得手无寸铁的耿于怀退后。 “不可能翻案的,召荧早将你的罪行上奏了!” “那又如何呢?只要除去罪证,饶是皇上也不得独断处刑,再者我还有好几个替死鬼可以用呢!”他说着低低笑了起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身影上,长臂往艾然肩上一搭。“瞧,他来了,你是不是死也瞑目了?” 艾然望去,果真瞧见魏召荧骑快马而来。但照邢去忧的话意,绑在她手上的恐怕真是火药,要是大人来了,岂不是要跟她一道送死?! 说来说去,这全是她的错,是她不明真相,才会让邢去忧给逮着,如今怎能再连累大人? “邢去忧!”魏召荧拉紧缰绳,马儿扬高前蹄嘶鸣着。 “于怀,多痛苦呀!人家是为伊人而来,从头到尾眼里都没有你啊!”邢去忧嘲讽道。 耿于怀脸色忽青忽白。 艾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事邢去忧是知道的,难怪在她不经意道出时,耿爷那般激动,他如此害怕秘密曝光,必定受制于邢去忧,但他还是冒险帮助大人……和他相较,实在汗颜。 “邢去忧,放开艾然!”魏召荧跃下马,大步踏上巨石堆。 “你过来啊!”邢去忧喊道,从怀里摸出火摺。 见状,耿于怀二话不说冲上前,想要压制他,但却被俐落闪过,反遭他将长刀搁在颈项上。 “耿于怀,你真是好度量,为了心爱的魏召荧,竟然甘愿救他的女人。”邢去忧叹了口气,像是为他惋惜般,又突然看向魏召荧道:“你真是好福气,让这个男人对你如此的……” “住口!” 就在耿于怀吼出口的瞬间,艾然趁机用力一推,邢去忧猝不及防,身形往旁倾落,但几乎是同时,他反手抓住她手上的麻绳,扯着她一道掉落。 “啊!” “艾然!”耿于怀和魏召荧同时扑上前去,却来不及抓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掉落沇水。 魏召荧不假思洁跃入河里。 耿于怀站起身,朝后方魏召荧带来的人马喊道:“艾姑娘落河了,快来救人!”话落,跟着跃下河里。 沇水湍急,水底回流强劲,一旦被卷进,再谙水性也无用。 八贤也带着几名善泅的屯兵齐齐跃入,然而时间如沙,缓而密集地流逝,魏召荧一次次地浮出河面再游入河底,终究不见艾然身影。 他心急如焚,尽管身虚体乏,却不敢休息太久,一次次地寻找,然而始终无果。 “艾然!”他声嘶力竭地呼唤,多怕她就像那个月圆之夜,在他面前变得透明不见,他还记得,她说过当没有人需要她时,她就不存在…… 别啊,他需要她,她需要她! 回来! “大人!”见他昏厥沉入河底,八贤振臂游去,吼着其他人帮忙将他拉上岸。 然而不管如何打捞寻找,日已西下,艾然……像是消失了一样。 艾然张开眼,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现代化套房,八坪大的空间再隔了个小小的厨房,而床边摆上一张书桌,书架上满是数不清的书藉,有她创作的bl小说,还有各种专业书藉。 这里,是她的房间。 嗯,她的房间…… 闭了闭眼,她蓦地坐起身,前后左右地看。 不对,她怎会回来了? 想了下,她冲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荧幕,发现时间停留在她离开的那一天,而电脑里的档案,停留在她正要着手开始写的楔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场梦? 她怔愣坐下,膝盖撞到桌脚,痛得她瑟缩了下,掀开睡衣,只见膝盖上的伤口还淌着血未结痂。 “不是梦。”所以,她是回来了? 不,怎么可以?!她还没跟大人道歉,她必须跟他道歉……可她要怎么回去? 眼角余光瞥见电脑荧幕。当初穿越时她正在打字,如果她重新将这胡事打进去,是不是就可以回去? 思及此,她双手搁在键盘上,正准备要键入他们的相遇时,十指却是僵硬不能动,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忽觉就连头都很痛,耳边还隐隐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呼唤,“艾然,回来!” 瞬间,她痛得闭紧眼,再张开眼时,陌生的屋顶教她疑诧,挣扎着要坐起,却发现浑身痛得她想哭。 “大娘,你醒了?” 床边的唤声让她瞪大眼,视线中是张娇俏的圆脸,头上绑着双髻。 去你的大娘……她好想念大娘这个词,只有一个地方才会叫她大娘,能再被这么叫,真是太好了!她心急地追问:“姑娘,这是哪儿?” “是掬雾城,我爹爹在沇水发现你,就把你给捞上船,为了找大夫,咱们眼下是在一家客栈里。” 掬雾城?她呆了下,只觉得这名字好陌生……“这里离吞云城很远吗?”天啊,她不会跑错地方了吧?! “有点距离喔!” 闻言,她才松口气。“姑娘,可以帮我络我的家人吗?” “你的家人是?” “吞云城的魏召荧。”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有回现代,或者只是梦回现代,但那都不重要了,神啊,她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哪都不去。 吞云城北沇水岸边。 十数天经过,魏召荧依旧不放弃地在河边寻找艾然的身影,就连皇上下旨,要他回京报告此事,也抗旨不归。 “你给我像样一点!”关氏再也看不下去地打他一巴掌。 魏召荧犹如行尸走肉,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他的魂魄随着艾然的离去而消逝。 “伯母。”耿于怀出声劝阻。 “你别管,这孩子就是没担当,不过是点小事,竟放任自己变成废人!” “这不是小事!”魏召荧突然放声吼着。 “一个艾然比得上全城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你瞧瞧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当初艾然身染瘟疫卧病在床时,还担忧着瘟疫扩散,危及百姓,可你呢?瘟疫尚未全面防堵,牢里的县令未审……要是艾然知晓,你因为她而懈怠颓废放任百姓不管,她情何以堪!” “她会回来吗?”他的嗓音沙哑,面貌憔悴。 关氏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当初,我不让你迎取淑娴,是因为她天生患有心病,我治不了她,一如我治不好你爹的病,淑娴的死是早可预见的,而我不希望你尝到和我一样的痛!可是艾然不同,她身无隐疾,更是个乐观自信的姑娘,我相信老天不会待她太薄,沇水又长又宽,或许她被水流冲到其他分支,甚至幸运地被人救起,会的,她会回来的,我这门绝学还等着传给她!” 终章 “娘,淑娴的事,你为何从不跟我说?”他哑声问道。 “都过去了,急緰重要的是,你必须先上京一趟!皇上还等着你回去覆命,至于这儿……娘会继续找艾然,你无需挂心。” 魏召荧定定地看着母亲,突然伸出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关氏怔了下,才伸手抚着他的肩,摸着他的头。 他缓缓地闭上眼,不让眸底的泪被人瞧见。 疼于,他明白艾然为何会那般亲热地搂着她的义母,为何她总是期盼有人摸摸她的头……因为就算再坚强,也需要一个可以恣意撒娇的安心所在,一个可以在彷徨失措时给予温暖的怀抱。 “都几岁的人了……”他抱得太久、太紧,反教关氏有些赧然地咕哝着。“快去快回,找到艾然就赶紧成亲吧!” “谢谢娘。” 一句谢谢,不再客套而疏离,母子间的嫌隙一个拥抱就能跨越。 当日,魏召荧起程返京覆命,当晚,有人寻上门来,说是受艾然之托传来音讯,关氏半信半疑,但还是央请耿于怀走一趟掬雾城。 掬雾城,悦来客栈。 尽管已经休养多日,也可以下床行走,但艾然全身却是无一处不痛。 据大夫说法,是落水时水流造成的伤。 她可以理解,就像是跳水失败造成的大面积瘀血吧! 这点小伤她没看在眼里,只是不懂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为何大人始终没传来半点消息。 “艾姑娘,吃点东西吧!” 门开,救了她的姑娘踏进房内,后头跟着端膳的店小二。 “水灵,有没有消息?”她摇摇晃晃从床上起身。 “还没呢!从这到吞云城,就算走水路也要三、四天,来回就得费上七、八天,大概这两天就有消息了。”水灵上前扶着她到桌边坐下,店小二已经搁下早膳离开。“别担心,我爹派去的人,不可能出乱子的。” “真是太谢谢你们父女了。”她感激不已道。 算来她也是福大命大,才会一路上都遇到贵人,有惊无险。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水灵,人如其名,水灵灵的一个姑娘家,笑脸迎人,讨喜极了。“先吃点东西吧!待会还要再喝一帖药。” “嗯。” 应了声,才拿起筷子,随即听见起敲门声,一道沈嗓低喊道:“小姐。” “欸,这快就回来了。”水灵微诧起身开门,家仆身后还跟了个男人。“你就是魏召荧?” 闻言,艾然撑着桌面起身,身形微偏地看向门外,一见来人,脱口叫喊,“耿爷?!” 耿于怀先朝水灵颔首,随即踏进房内,盯着半晌才吐出一口气。 “艾姑娘没事,真是太好了。” “耿爷,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激动上前,看到熟悉的人,心这才稍微安定下来。“大人呢?他没和你一起来?他没事吧?” 瞧两人似有话要说,水灵便和家仆先离开。 听她连珠炮般的问,耿于怀不禁笑柔了眉眼。“要是知道你安然无恙,他就一切安好。” “耿爷,大人怎么了吗?”她听出他语带保留。 “他没事,只是这阵子疯了般在沇水畔找你,就连皇上要他回京,他都一再抗旨。” “现在呢?”闻言,她心急又问。抗旨听说会砍头的,他怎么能? “他已经起程回京,而他前脚刚走,就有人到魏府通报你的消息,所以伯母让我走这一趟,确定到底是不是你。”怕她担心,他简扼地把经过交代一遍,再仔细看她,发现她的气色极差。“你不要紧吧?我听那家仆说你伤得不轻。” “没事,既然还能走动,肯定不是大问题,倒是大人抗旨再回京,会不会有事?”可千万别因为她而惹恼圣颜。 “放心吧!皇上要他回京是因为他查案有功。”耿于怀示意她先坐下。“倒是你,你太疯狂了,竟在那当头推了邢去忧一把。” “他的下场如何?”得知大人并非被降罪,她安心了点,随口问起其他事。 “死了。” “是吗?”她愣了下。 “他是死有余辜,你无需介怀,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勇敢。” “我哪是勇敢?有部分是因为……他要把你的事说出来,我说过,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我不说,谁也别想说出口。”那种抓别人小辫子要胁的人,她最讨厌了。 没想到她竟如此重诺,耿于怀微愕,心底微微发暖着。“多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凶5 “我终于明白召荧为何会对你一往情深了。”唯有相处过,才能知道表相下的心是如此真诚难得,他由衷地祝福两人。 “嗯,我还没向大人道歉呢!我有好多话要跟他说,我……耿爷,你能带我去京城找大人吗?”她好想他,迫不及待想见他,唯有真正地碰触到他,她才能真正安心。 “此刻去,恐怕会和他错过,倒不如先回吞云。”从掬雾到将日城,坐马车要费上十天,届时万一召荧已经在回吞云的路上,岂不是白跑一趟。 再者,她身子不适,也不适合一再奔波。 “可是大人在京城当官,他……” “放心吧,将吞云贪污一案办完之后,他一定会回吞云找你。” “那就麻烦耿爷了。” “不麻烦的。”她为他守诺,他送她一程,应该的。 几日后,魏召荧抵京覆命,皇上当下敕令他为吞云知府,严惩贪官。 下朝,他赶着再回吞云城,却在出店时遇见皇商卫凡。 “魏大人。”卫凡恭敬作揖。 “卫爷。” “大人气色极差,是近日公事繁忙所致?” “是。”他神色淡漠。“本官还有要紧事处理,先走一步。” “大人可记得我还欠你一份人情?” 当初为救妻子,他曾麻烦身为纯阳之人的魏召荧,待在妻子身边镇压阴魂。 “改日再说吧!”没有心思讨人情,魏召荧迈步要走,像是想到什么,又回身问:“卫爷,如果本官要你代寻一人,不知可否?” “可以。”他迫不及待想要早点还清人情。 “那……能否帮我找艾大师?” “艾大师?”卫凡闻言低低笑开。“大人该不是想找她论相问卜吧?不过这事问我,还真是问对了。” “难道卫爷……” “五月时,广源县有家钱庄拿着艾大师的签名要我处理,一张签单三百两,让我担忧艾大师恐怕真要把我卫府给吃垮,可这个月,掬雾城那又有张签单,但却只是十文钱……你说这艾大师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这个月?”他颤声问。 “是啊,就在六月十八日,掬雾城的悦来客栈。” “多谢卫爷!”心头激动,魏召荧无法再多作停留,举步飞奔,一出宫外,便要八贤策马狂奔。 看着他的背影,卫凡微扬起眉。“这人情也未免太好还了。” 魏召荧心急难耐,过了驿站,弃马车改为策马,从京城赶至掬雾城,本该是十日的路程,硬是被缩短成六日。 但到悦来客栈时却听说-- “被接走了?” “是啊,已经是九天前的事了。” “可知是谁来接走的?!” “我听艾姑娘唤那人--”掌柜绞尽脑汁,突然击掌道:“耿爷。” 魏召荧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道谢过后,再起程回吞云。 他策马飞奔,归心似箭,恨不得速度再快一点,恨不得自己可以长出双翼,立刻回到所爱身边。 一回到府前,下马后,他飞快地跑,经过中庭时,听到银铃般的笑声,所有恐惧和疲惫瞬间被驱走,他终于可以放缓脚步,不再像是被拉到极限的引弦。 “娘,真的好苦嘛!” 他看见艾然窝在他娘亲怀里撒娇。 “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关氏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怜惜地轻抚着她的发。 “娘,你说过,不管是几岁,孩子就是孩子,我这个孩子就想要娘疼嘛!” “说这话……你羞也不羞?” “不羞不羞,这是天性,为什么要害羞?”艾然从她怀里抬眼,说得义正词严。而就在这时,她瞧见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来到关氏身后。 不过二十多日未见,她却觉得像隔了一辈子似的,想笑,却是泪眼朦胧。 “大人,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他也笑着,同样泪光闪动。 失而复得,原来是会喜极而泣的。 番外 【番外 好色非恶名】 吞云府衙内,但凡知府夫人经过之处,人人草木皆兵。 每每见着知府夫人,衙役总是担心己身清白不保。会有这个担忧,并不是因为深受其害,而是他们不只一次亲眼见到知府夫人将武尉大人八贤拉进府衙的小暖房里,一待约莫几刻钟,而且淫声浪语不断。 “你住手……” “偏不。” “求你……” “现在求饶还太早。” 行径暧昧,淫笑回荡,在府里这早已是众人皆知的奸情。 最教人心痛的,莫过于直到现在知府大人依旧被蒙在鼓里。 有多少次,衙役都打算告知此事,但慑于知府夫人的淫威,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牺牲品,终究把话又咽了回去。 然而,今日,奸情被揭发了。 “你别再过来了……” “可以啊,可是宝贝……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你你你……” 那小暖房里传出的调戏话语,教经过的魏召荧愣在原地,跟在身旁的衙役,一个个脸色大变,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他已经推开门,将奸情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就见八贤大人被逼到角落,说来可悲,堂堂武尉,昂藏威武,统管吞云一带的边防军,但在知府夫人面前,他却像个娃儿般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衣衫倒是挺整齐的就是了。 “大人,你来啦!”门板打开,艾然回头瞧见是他,嫣然一笑。 八贤立刻将手中之物藏到身后,打死不让任何人看见。 “你在干嘛?” “没什么,只是有件事拜托八贤罢了。”她站起身,笑吟吟地走向他,亲热地挽住他的手。“今天事都办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看着躲在角落,惊慌失措的八贤,魏召荧不禁叹了口气。 回魏府的路上,他才问:“你拜托八贤什么事?”眼见八贤犹如惊吓过度的猫儿,他于心不忍。 “回家你就知道了。”她笑得一脸神秘。 魏召荧微微扬眉,回府陪母亲、妻子一道用膳,沐浴过后便入房休息,然而门一打开,迎接他的是-- “艾然,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在家里别穿这样,要是被人瞧见了……”他几不可察地叹气。 妻子只着亵裤和肚兜,性感无比地躺在床上。 这是近日必见的状况,虽说两人已是夫妻,但依旧令他羞赧,不敢直视。 “人家热嘛!”说着,又换了个姿势,长发披肩,滑落酥胸,性感撩人极了。 “才七月就喊热,到了八月该怎么办?”他没走向床,反倒是朝书案走去。 艾然见状,眼角抽搐。 牙一咬,溜下床,就在他坐下的瞬间跨坐到他腿上,和他面对面。 魏召荧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地看着她。“……你这样我没办法看状纸。”身为知府,经手的事实在又杂又乱,他不是故意冷落她。 “可以呀!我趴在你身上就好。”说着,她像无尾熊一样挂在她身上,俏脸就贴在他颈项,有意无意地亲着。 魏召荧俊颜赧然,不着痕迹地避开,艾然察觉,微眯起眼往他颈项一咬。 “你……”他压根不觉痛,反倒是情欲萌发着,为了不让情况失控,他只能将她拉开,转移话题问:“你今天威胁八贤什么?” “说什么威胁,是拜托。”她撇了撇嘴,开始怀疑他不爱她了。 “八贤藏到身后的是什么?” “我写的文章。” 他眉一沈。“该不是你前两天写的……男风传?” “咦,你偷看!”她鼓起腮帮子指控。 “是你搁在桌上,我随手翻看了下,你……”其实这事,他一直很想问她,她到底是从何得知那些男风房中术,竟写得那般露骨,重要的是--“为何你笔下的主人翁是八贤?” 关于这点,他是有点不悦的。毕竟一直以来,她总是喜欢和八贤斗嘴,虽说他早就习以为常,但是时间一长,还是会让他吃味。 “因为八贤当主人翁,我才能拿来逼他就范。” “就范什么?” 瞧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笑得贼兮兮的。“魏大人,吃味吗?” 他想了下。“我不喜欢。” 难得的直率,教艾然开心地往他嘴上一亲,一见他俊颜赧红想避开,她赶忙捧着他的脸,不容他退缩。 “大人,我呢,其实是请八贤帮个忙,可是他一直不肯,所以我只好出狠招。”说着,还不住亲吻他的唇。 糟,她真的愈来愈像好色之徒了,可有什么办法?她就是喜欢亲他嘛! “帮什么忙?”他的眸色渐黯,就连呼吸都变重。 “我要他想办法,让你可以每天早点回家。” “为什么?” 她突然眯起眼。“因为我要生孩子!” 魏召荧呆住。 “你不在家,娘天天探我消息,现在还天天熬药给我喝,那药是又苦又涩,可娘不准我不喝,总说只要喝了药,很快就有好消息,可问题是你碰都不碰我,我生个鬼啊!”想生孩子?在他不碰她的情况下要达成目标,除非她能无性生殖啦! “这事不急,你先前落河,身上有伤……” “早就好了好不好!”她捧着他的脸,不准他目光游移。“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我很不满意?” “没这回事。” “那为何洞房花烛夜后,你就再也不碰我了?是不是我皮皱了,还是我太老了?”可她有努力地做提臀瘦腰的运动,身材还没发生走山的现象啊! 魏召荧满面通红,像是有些不知所措。“不是……” “不然咧?” “那晚,你不是说……太过分?”他轻咳着,却还是甩不开羞赧感。 艾然眨眨眼,难得的小脸涨红。“那个是……你太食髓知味,我以为那是你的标准,才想说跟你提点一下,但你后来也不能半点动静都没有,你这样,八贤那家伙老嘲笑我年纪大得生不出来,娘又一直催我,我……” “所以你不讨厌?”他呢喃问着。 “是喜欢。”她羞怯地偎进他怀里。 话都说开,那么应该准备要开战了吧? “艾然。” “嗯?” “等我先把状纸看完,有桩案子明日要审,所以……”他突然倒抽口气,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你在干嘛?” “非礼你。”她龇牙道。 她都已经在恭候大驾,结果他还要看状纸……是把她当死人是不是? “你……” 她抽手,摸进他依衫底下,经过他刀凿似的胸膛,感觉他胸口起伏着,再往下抚过肌理分明的腹部,感觉那里紧缩着,像在隐忍什么,她企图再往下时,立即被以现行犯抓起,直接带往床上行刑! 她又羞怯又期待,看着他衣袍裉去,欣赏着他阳刚的美感,直到自己被拆吃入腹,再被从脚到头啃过一遍,翻过面毫不客气再一轮,最终来场加码大赠送,她终于忍无可忍。 “够了喔你,魏召荧!”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分寸? 魏召荧充耳不闻,像是被按下什么开关,不到力竭绝不停止,几番折腾后,艾然泪眼央求,失声化为泪啼。 她快死了……太过分了,真的是太过分了! *想知道皇商卫凡与他妻子的缠绵爱恋,请看花园1828剩女驾到之一《真命圣女》 后记 【后记 关于穿越 绿光】 大家好,我是绿光。感谢在豆豆小说网阅读我的作品。 剩女二号出炉。 一开始拟大纲时,我想了很多。 去年520见面会时,曾和读者讨论关于穿越的问题,好比要是哪天不幸穿越到哪个古老时代时,希望能带什么。 大家答案真的是五花八门,我记得我当时回答的是手电筒。 当然电池也会有耗尽的时候,可是有光总比没光好,对吧!但是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想穿越到哪里去。 可是,要是真的很不幸穿越了,该怎么办? 也许就是这个想法,才会让我写下这个故事。 原始的大纲里,女主角原本是要穿越到笔下的世界的。当然,这个设定没有太大的问题,问题就出在……我的心理问题。 大纲设定之处是金乌王朝,而金乌是我在蓝海系列已经设定的,所以要是女主角穿越到金乌,不就等于是我穿越到金乌了? 那么,只要不设定为金乌,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不,还是有。 感觉上透过自己去表达女主角的所在,就真的很像自己穿越了一样咩,这一点编和我同感,所以……我稍稍修改设定。 至于好色……我说啊,真的不用太期待,好色两个字,其实就和《穿越做荡妇》有异曲同工之妙,纯粹只是用来对比两个不同的社会观而已。 纯粹只是想让读者知道,能活在这个年代里,其实是最幸福的呀! 我哪里也不想去,在这个时空就好。 至于幻想……嘿嘿,就收在故事刚好。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剩女驾到之一《真命圣女》; 02、剩女驾到之二《好色胜女》; 03、剩女驾到之三《不伦剩女》。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