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的武林》 第1章 无冥四雄争上下 天地之间,有山有水,有人有兽。山水可化作天堂般的美景,动物可为大自然增添奇妙色彩。而人却有些不同,因为人可分为好人和坏人,他们也许会流芳百世,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好汉,也可能成为臭名昭着,堕落邪恶的败类恶魔。两者有了恩怨的话,那便会写出一部跌宕起伏,波谲云诡的爱恨情仇,江湖故事。 “无冥山”虽然是座风景秀丽的仙山,可游可观,令人流连忘返,可如今乃是武林人士、英雄豪杰辈出的时代,刀光剑影、拳剑之斗皆不足为奇,也不理这座仙山可玩不可战,此刻高巅险峰之上,正是有当今四名武学大宗师按东南西北方向站立,个个脸色肃然,摩拳擦掌。待会不久便有一场大决战,自己一定要拔出头筹,分出高下,夺得武功“天下第一”的美号才行。 这四位大宗师是三男一女。第一个是大袖飘飘,长相轮廓分明,相貌阳刚的四五十岁男人;第二个是古装齐整、面如冠玉的八十多岁年迈老者,腰间别着一把宝剑,看来是一位老剑师;第三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浑身透着一股邪气,戾气甚重,也是八十岁上下年纪的老者;剩下那位则是一名六七十岁的青衫婆婆,虽然年纪已老,但仍不失风韵,年轻之时肯定是个绝色美女。 那大袖飘飘的男人笑道:“我们四个,终究还是要在这无冥山上干一架了,终于能打个痛快了。” 那白发老者邪眼一闭,摇头道:“今日比斗,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了和气。” 古装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曹兄弟你未免太过迂腐,如今国内武林背景昌盛,既为江湖中人,哪个不是靠拳脚吃饭,靠刀剑添血的?咱们身为当今武林四大宗师,有多少豪杰期待着我们分出高下?倘若不流点血,少几个人,就算我们知足,天下人可都不买账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今天的比武,乃是瞒着天下豪杰,私下约定来到这无冥山上比试的,否则此刻周围早已黑压压的站满了人群。毕竟这四位前辈都是当世武功最强之人,他们打起来,势道何等厉害?恐怕天地都能为之变色。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何况四虎?不仅天下人好奇,他们自己也是好奇:到底谁才是武功天下第一之人?所以才会有今日这场私下比武,没来看个热闹,那可真失之交臂,错过好戏,抱憾终生了。 青衫婆婆干笑几声,说道:“天下人买不买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打我们的,管别人作甚?老婆子活了一大把岁数了,纵观大半生,死在我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难逢敌手,今日能和你们三个大打一架,倒也是平生快事。我赞同岳老弟、沈大哥的话。曹武怜世,你要是怕死怕伤,又何必同意来这无冥山跟我们争夺天下第一?你一手创出联贤魔教,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无辜之人死在了你的手里,老婆子早就看你不爽了。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婆婆妈妈的,谈什么‘和气’,讨人厌恶?” 袖袍男人听她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抱拳笑道:“恤心宫主娥峰圣母威震武林,侠义名播天下,不论气派风度,还是武功修为,均不输给男子汉,真乃性情中人,我岳玉皇佩服。” 青衫婆婆娥峰圣母斜头瞧着他,“哼”了一声,淡然道:“你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以前老是喜欢仗着一身武艺欺压江湖同道,待会可别指望我对你手下留情。”岳玉皇笑道:“对我不会,那他呢?你是否会对他留情?”说着向古装姓沈老者一指。 娥峰圣母低下头去,轻轻地道:“我和他早已恩断情绝,没什么情面可讲。”沈老者与她互相凝视片刻,眼神微动,神色黯然,长叹了一口气。 瞧他们这副样子,以及言语中的暗意听来,估计娥峰圣母和姓沈老者这两位前辈年轻时像是有过什么纠葛,此刻年纪已老,却仍不能长相厮守,令人可惜可悯。 岳玉皇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岳某人对沈老头你的剑法倒是有几分忌惮。在我印象之中,你长剑一出鞘,立即便是一片断肢体、断武器的厉害场景,果真有天地风雷、龙象辟邪之威。”言语虽是称赞欣赏,但语气冷冰冰的,有不服之意。 沈老者哼哼一笑,说道:“你既不敢小视于我,待会可要格外留神了,否则当你也不小心断肢体、断武器之时,别怪我事先没警告你。”岳玉皇冷笑几声,道:“我的武器就是一双手一双脚,又不是跟你一样只能靠一把剑说话。肢体就是武器,可你要断我体器,却也没那么容易。” 娥峰圣母嘿嘿一笑,说道:“我虽是个老婆子,是女流之辈,但待会出手我也不会留情面,尽管来吧,不必客气!” 三人言语说定,蓄势待斗,一齐看向那名字四个字的白发老者曹武怜世,瞧他有何话说。 曹武怜世道:“既然三位心意已决,我也愿意奉陪。” 高山之巅,一股凌厉之风吹过,这四位大宗师的衣服也随着风向一飘一荡。但见他们缓缓移动四肢,抱元守一,立个门户,稳如泰山。武功姿态都十分老到,令人肃然起敬。 沈老者喝道:“我就不客气,先动手了!”只见他长剑一出,一道无形剑气“呼”的一声,向岳玉皇的面门直刺过去,势道很强,加上他身材高大,确实具有大宗师之威。 岳玉皇赞道:“好一招‘龙象辟邪剑’!”左手一拈,右指弹出,嗤的一声轻响,一股凌厉指劲隔空弹消了沈老者的剑气,接着身子一飘,出掌往他左肋拍去。 沈老者素知岳玉皇的武学既玄且妙,知道他这一掌明显有着阴柔杀机,却不愿退缩,也出掌相迎,和他的掌力一撞,“嘭”的一声闷响,两人各自后退了将近十步。 娥峰圣母和曹武怜世见到他们对掌分开,正是轮到了自己也出手的时机,都箭步上前,一个攻击岳玉皇,一个突袭沈老者。 岳玉皇哼道:“老妇,倒要看你怎么手下不留情!”右手食中二指凝聚真力,往前伸出,指劲直向娥峰圣母的人体要害“膻中穴”点去,这次不是阴柔之劲,而是阳刚之力,攻其死穴,尽量快速解决这一回合,以免反攻为守,转局不利。 娥峰圣母冷笑一声,竟不闪不避,身子前挺,主动将“膻中穴”往岳玉皇的指劲上送去。岳玉皇大奇:“这老妇干什么?送死么?”也不加思索,仍不客气地出指点向其穴,可刚接触到她的“膻中穴”位置上时,突然感觉全身一震,如被电击,吃了一惊,赶紧后跃了一大步。 原来娥峰圣母的内功已经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先让岳玉皇的手指碰到自己,后发先至,不等他劲力袭身,强运真力,使出神奇内功向他的手指接触处发劲,继而震击了他的全身。这种高超内功武学委实匪夷所思,又极为霸道,既巧且浑,没有几十年是绝对练不出来的。 岳玉皇心想:“老妇果真有两下子。” 那边曹武怜世和沈老者也在比拳比掌,一刺一袭,难分难解,不分伯仲。沈老者的武功注重于凌厉剑法、剑意,招数猛烈。而曹武怜世的功夫属于综合性,攻守兼备,瑕疵难找,偏偏外功和内功的修为又甚高,威力奇大,身形也飘忽。沈老者剑法虽强,却也一时攻不破曹武怜世的严密防守,同时还要留心他逮着自己的招数缝隙突施偷袭,此人是邪派教主,警戒之心难免大起,眉头早已皱了起来。 沈老者喝道:“曹教主,在下不愿和你这么干耗着,我可要出狠招了!”但听他大喝一声,手中宝剑突然变得红黄相间,原来他功力发动,剑身受到他的内功传导,温度升高,竟燃烧了起来。 曹武怜世见他兵器着火,对着自己猛削猛刺,极有威势,不敢小觑,一头白发飘起,气劲遍布全身经脉,不住躲闪,伺机而动。连续躲避了十几剑,剑火味越来越浓,烦躁起来,不怕火也不怕剑,忽地伸指往他的剑身上一抹,剑火顿时熄灭,同时左掌一穿,无声无息地打中了沈老者的腹部。沈老者经受不住曹武怜世这无声无息的巨大掌力,受击后立即口喷鲜血。 娥峰圣母和沈老者年轻之时曾经有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只可惜有缘无分,最终没能在一起,还说好今后余生不再与对方相见。他俩一个终身不娶,一个终生不嫁,并且都潜心于武艺,过下半辈子。 谁知这几十年过来,两人都不再是少年少女,到了迟暮之年了,感叹岁月流逝无情。而且武功也都具有颇高造诣,达到了宗师级的境界,成为了国内武林的顶尖高手之一,承蒙江湖豪杰看得起,他俩和曹武怜世、岳玉皇被并称为“江湖四绝”。直到今天在这无冥山之巅私底下决个高低,夺取“天下第一”,这才有机会和对方重新相见了。 尽管当年说不再与对方见面,但这么多年以来,两人始终都将这份感情埋藏心底,念念不忘。 此刻娥峰圣母见沈老者被曹武怜世打伤吐血,年轻时对他的情意画面立即浮上心头,顿时大怒,转移了目标,突然向曹武怜世攻去。 她内力极为深厚,曹武怜世也一直对自己很有信心,眼见她那排山倒海般的神掌功夫正猛推过来,心里一痒,想要和她对掌试试。于是左臂画了个圆圈,右掌斜斜迎去,与她对了一招,“嘭”的一声大响,各自后退了十几步,受了内伤,喉头感觉甜甜的,但都强行忍住,不让血吐出口。由此可见,这一对掌,二人皆使了全力。 恰巧这时岳玉皇也攻了过来,曹武怜世斜眼一睨,左掌往周围的一颗大石上一拍,像是有股巨大吸力,硬是把这颗重三百多斤的大石吸在了左掌心;右手一抓,抓住了旁边一棵柳树,用力一拔,这棵柳树被他连根拔起,同样也被吸在了右掌心。 曹武怜世左手大石,右手柳树,内力一运,大石立即被他变成了火石,柳树也被他变成了火树,燃烧了起来,分别向岳玉皇和沈老者投导弹似的掷去。 沈老者冷笑道:“魔教教主这般猖狂,又这般不服输,以火攻火么?”故技重施,手中宝剑又给他烧成了火剑,只攻不守,往曹武怜世掷来的大石一斩,石、剑一触,周围顿时产生了一片大爆炸,黑烟冒腾,呛人口鼻。 岳玉皇也使出一招狠掌,将掷来的火树震碎成了数十片。令人惊奇的是,岳玉皇这下狠掌打过之后竟余劲不衰,有两股掌力事先叠加在了一起,震碎了火树之后,余下的那股掌力又直往曹武怜世冲了过去。此等手法之妙,乃是力量与技巧二者的结合,倘若有群雄在旁观斗,一定会大喝一声彩。 曹武怜世见岳玉皇的掌法余力竟也这般强大,寻思:“此人年纪虽是我们四人中最小的一个,却万万不可小视,须得谨慎应付。”右手轻轻一扬,拳法一出,镇住了岳玉皇那余势掌力,看似若无其事,实际上出力不小。 岳玉皇见曹武怜世注意力有些松散,正是强攻的好时机,双足一点,揉身而上,一招“无狱拦常指”向他双眼点去。这个武功名字虽然好听,有“阻拦黑白无常,去不了地狱”之意,但招式非常毒辣,总是取敌双目,攻击要害部位,专下死手,起这个名字,倒像是极大的讽刺。 娥峰圣母恼恨曹武怜世刚才重击沈老者受伤吐血,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也打出一招无声无息又威力奇大的“洗烟神掌”向他肋骨拍去。 沈老者年纪已老,但仍有年轻人的傲气,手腕一抖,“问三界剑”里的一招“剑探龙宫”也向曹武怜世下盘直刺过去,誓报刚才的掌击之仇,吐血之辱。 这样一来,便成了三人围攻一人的局面,曹武怜世倒也沉得住气,面无表情,泰然面对。双手一齐探绞,残影霍霍,一口气和他们三人互拆了七八招,仍不落下风。但时间一长,终究会寡不敌众,何况对手是三大强敌围攻? 又斗了四五招,只见曹武怜世右手一拨,使出挪移之术,将娥峰圣母的掌力移攻向了岳玉皇,将岳玉皇的指法挪击向了沈老者,将沈老者的剑锋向娥峰圣母的面门顺送过去。幸亏他们三人反应奇速,各有各的应付方法,全没有中招。 娥峰圣母更加大怒,骂道:“魔教教主使妖法吗?”嘴上骂着,拳脚功夫却不停息,情绪恼火之下,突然觉得岳玉皇有些碍手碍脚,蓦地里向他招呼过去。岳玉皇一愕,随即想到今天确实是大比斗,不分对手,自己存活胜利才是对的。也没有责怪,左手使拳,右手出指,拳指相交,反守为攻,连攻娥峰圣母的数个掌法缝隙。 四人便是这么优势转劣势,劣势转平等,再从平等转劣势,劣势转优势;你打我,我打你,你打他,他打我,我打他……三打一,二打二,一打三……互相久攻不下,胜负实在难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兀自未出胜败结果。 四人拼斗了这么久,别说顶尖高手,就算是神仙也会累的,何况都是凡人?沈老者一剑逼退了其中两人,倒退一步,叫道:“好了,都别打了,听我一言!”其它三人仍打得兴起,早已忘了疲惫之感,一时收不过来,听到沈老者的话,功力往上一指,向天上发劲,才勉强收功。刚一收功,四人渐渐全累了起来。 沈老者道:“咱们四人连战三天三夜不分上下,若继续斗下去,只怕也是徒劳。”娥峰圣母道:“你的意思是撤斗?不再争天下第一了?” 沈老者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咱们再斗下去,真力耗尽,不但胜负不分,毫无意义,而且还大伤元气,倘若突然有厉害敌人出现无冥山来,便有机可乘,无法应对,‘江湖四绝’就会虎落平阳,有败无胜了。”其实他们打了这三天三夜,精力早已疲累了,别说厉害敌人,就算是平常一个江湖帮派,此时过来拼命,也能轻易加害于他们。 岳玉皇听他语气有异,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些?我们四人在无冥山巅决斗,乃是私下邀请,又有谁知道了,还对我们下手?” 沈老者长剑入鞘,郑重道:“有道是纸包不住火,咱们毕竟在武林中名气太大,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只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岳玉皇哼道:“老头子大惊小怪……哈哈,话说回来,我们四个打了三天三夜,到底谁赢了?”娥峰圣母道:“谁都没赢,想不到你们三个还真有两下子,老婆子打不倒你们。”沈老者笑道:“打不倒不如就不打了,化消干戈,从此各守一方,做个朋友吧,今天无冥山一聚,就当是以武会友好了,幸好没人受重伤死亡。打个三天三夜,早就渴了饿了,下山弄点吃的喝的吧。”岳玉皇笑道:“没人受重伤死亡,可你两天前不是被曹教主打得吐血了吗?”曹武怜世淡淡一笑,说道:“那一招不过是侥幸而已。” 四人准备下无冥山,走在山腰处时,突然发现山脚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群,直奔山顶而来,虽然距离尚远,但人群的叫唤和喊杀声已能略微听见了。眼光一扫,至少有八九千人数,他们也不开车骑车,均凭着自己的轻功能力,徒步上山,由此可见他们尽是武林人士,目标绝对是针对“江湖四绝”而来。 (注:这部武侠小说的时代背景不是古代,可假定于现代二十世纪中后期,其时中国武术家有很多,但经作者虚构改造,里面的人物、武功、门派、情节,以及许多地点,皆成了虚构世界的组成元素,尽量为读者塑造一个不一样的现代江湖。) 从山脚下蜂拥而来的尽是武林人士,分为十几批,每一批的服装统一,那就是一个门派。有身穿农村土衣的万慎派,白色中山装的皓心派,上身蟒蛇刺青的毒蛟门等等。这些门派组织有好有坏。那既像呐喊又像喊杀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山坳下传来,不论是阵势还是气势,都能看出八成来者不善。 岳玉皇奇道:“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无冥山上的?”他自恃武艺不凡,尽管和曹武怜世三人大斗了三天三夜,身累体虚,但仍摩拳擦掌地想要冲下山去对抗他们。沈老者手一举,劝道:“等等,先让他们上山来再说,没准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岳玉皇四人原地站立,虽然他们个个武功极强,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对方近万人数的武功能手同时冲上山来,心下也不免有些惴惴,就算武功再强,他们一窝蜂的上来一起拳剑相加,也立马会被乱兵分尸。 过了良久,那许多门派的人物终于上了山腰。 …………………… (由于发布时出了点问题,此章以下内容乃是重复多余,可以就此略过,跳看下一章。修改删减的话,字数比原文过少,审核会不通过,只能就这么放着了,还请谅解。) ↓↓↓↓↓↓↓↓↓ “无冥山”虽然是座风景秀丽的仙山,可游可观,令人流连忘返,可如今乃是武林人士、英雄豪杰辈出的时代,刀光剑影、拳剑之斗皆不足为奇,也不理这座仙山可玩不可战,此刻高巅险峰之上,正是有当今四名武学大宗师按东南西北方向站立,个个脸色肃然,摩拳擦掌。待会不久便有一场大决战,自己一定要拔出头筹,分出高下,夺得武功“天下第一”的美号才行。 这四位大宗师是三男一女。第一个是大袖飘飘,长相轮廓分明,相貌阳刚的四五十岁男人;第二个是古装齐整、面如冠玉的八十多岁年迈老者,腰间别着一把宝剑,看来是一位老剑师;第三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浑身透着一股邪气,戾气甚重,也是八十岁上下年纪的老者;剩下那位则是一名六七十岁的青衫婆婆,虽然年纪已老,但仍不失风韵,年轻之时肯定是个绝色美女。 那大袖飘飘的男人笑道:“我们四个,终究还是要在这无冥山上干一架了,终于能打个痛快了。” 那白发老者邪眼一闭,摇头道:“今日比斗,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了和气。” 古装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曹兄弟你未免太过迂腐,如今国内武林背景昌盛,既为江湖中人,哪个不是靠拳脚吃饭,靠刀剑添血的?咱们身为当今武林四大宗师,有多少豪杰期待着我们分出高下?倘若不流点血,少几个人,就算我们知足,天下人可都不买账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今天的比武,乃是瞒着天下豪杰,私下约定来到这无冥山上比试的,否则此刻周围早已黑压压的站满了人群。毕竟这四位前辈都是当世武功最强之人,他们打起来,势道何等厉害?恐怕天地都能为之变色。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何况四虎?不仅天下人好奇,他们自己也是好奇:到底谁才是武功天下第一之人?所以才会有今日这场私下比武,没来看个热闹,那可真失之交臂,错过好戏,抱憾终生了。 青衫婆婆干笑几声,说道:“天下人买不买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打我们的,管别人作甚?老婆子活了一大把岁数了,纵观大半生,死在我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难逢敌手,今日能和你们三个大打一架,倒也是平生快事。我赞同岳老弟、沈大哥的话。曹武怜世,你要是怕死怕伤,又何必同意来这无冥山跟我们争夺天下第一?你一手创出联贤魔教,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无辜之人死在了你的手里,老婆子早就看你不爽了。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婆婆妈妈的,谈什么‘和气’,讨人厌恶?” 袖袍男人听她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抱拳笑道:“恤心宫主娥峰圣母威震武林,侠义名播天下,不论气派风度,还是武功修为,均不输给男子汉,真乃性情中人,我岳玉皇佩服。” 青衫婆婆娥峰圣母斜头瞧着他,“哼”了一声,淡然道:“你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以前老是喜欢仗着一身武艺欺压江湖同道,待会可别指望我对你手下留情。”岳玉皇笑道:“对我不会,那他呢?你是否会对他留情?”说着向古装姓沈老者一指。 娥峰圣母低下头去,轻轻地道:“我和他早已恩断情绝,没什么情面可讲。”沈老者与她互相凝视片刻,眼神微动,神色黯然,长叹了一口气。 瞧他们这副样子,以及言语中的暗意听来,估计娥峰圣母和姓沈老者这两位前辈年轻时像是有过什么纠葛,此刻年纪已老,却仍不能长相厮守,令人可惜可悯。 岳玉皇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岳某人对沈老头你的剑法倒是有几分忌惮。在我印象之中,你长剑一出鞘,立即便是一片断肢体、断武器的厉害场景,果真有天地风雷、龙象辟邪之威。”言语虽是称赞欣赏,但语气冷冰冰的,有不服之意。 沈老者哼哼一笑,说道:“你既不敢小视于我,待会可要格外留神了,否则当你也不小心断肢体、断武器之时,别怪我事先没警告你。”岳玉皇冷笑几声,道:“我的武器就是一双手一双脚,又不是跟你一样只能靠一把剑说话。肢体就是武器,可你要断我体器,却也没那么容易。” 娥峰圣母嘿嘿一笑,说道:“我虽是个老婆子,是女流之辈,但待会出手我也不会留情面,尽管来吧,不必客气!” 三人言语说定,蓄势待斗,一齐看向那名字四个字的白发老者曹武怜世,瞧他有何话说。 曹武怜世道:“既然三位心意已决,我也愿意奉陪。” 高山之巅,一股凌厉之风吹过,这四位大宗师的衣服也随着风向一飘一荡。但见他们缓缓移动四肢,抱元守一,立个门户,稳如泰山。武功姿态都十分老到,令人肃然起敬。 沈老者喝道:“我就不客气,先动手了!”只见他长剑一出,一道无形剑气“呼”的一声,向岳玉皇的面门直刺过去,势道很强,加上他身材高大,确实具有大宗师之威。 岳玉皇赞道:“好一招‘龙象辟邪剑’!”左手一拈,右指弹出,嗤的一声轻响,一股凌厉指劲隔空弹消了沈老者的剑气,接着身子一飘,出掌往他左肋拍去。 沈老者素知岳玉皇的武学既玄且妙,知道他这一掌明显有着阴柔杀机,却不愿退缩,也出掌相迎,和他的掌力一撞,“嘭”的一声闷响,两人各自后退了将近十步。 娥峰圣母和曹武怜世见到他们对掌分开,正是轮到了自己也出手的时机,都箭步上前,一个攻击岳玉皇,一个突袭沈老者。 岳玉皇哼道:“老妇,倒要看你怎么手下不留情!”右手食中二指凝聚真力,往前伸出,指劲直向娥峰圣母的人体要害“膻中穴”点去,这次不是阴柔之劲,而是阳刚之力,攻其死穴,尽量快速解决这一回合,以免反攻为守,转局不利。 娥峰圣母冷笑一声,竟不闪不避,身子前挺,主动将“膻中穴”往岳玉皇的指劲上送去。岳玉皇大奇:“这老妇干什么?送死么?”也不加思索,仍不客气地出指点向其穴,可刚接触到她的“膻中穴”位置上时,突然感觉全身一震,如被电击,吃了一惊,赶紧后跃了一大步。 原来娥峰圣母的内功已经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先让岳玉皇的手指碰到自己,后发先至,不等他劲力袭身,强运真力,使出神奇内功向他的手指接触处发劲,继而震击了他的全身。这种高超内功武学委实匪夷所思,又极为霸道,既巧且浑,没有几十年是绝对练不出来的。 岳玉皇心想:“老妇果真有两下子。” 那边曹武怜世和沈老者也在比拳比掌,一刺一袭,难分难解,不分伯仲。沈老者的武功注重于凌厉剑法、剑意,招数猛烈。而曹武怜世的功夫属于综合性,攻守兼备,瑕疵难找,偏偏外功和内功的修为又甚高,威力奇大,身形也飘忽。沈老者剑法虽强,却也一时攻不破曹武怜世的严密防守,同时还要留心他逮着自己的招数缝隙突施偷袭,此人是邪派教主,警戒之心难免大起,眉头早已皱了起来。 沈老者喝道:“曹教主,在下不愿和你这么干耗着,我可要出狠招了!”但听他大喝一声,手中宝剑突然变得红黄相间,原来他功力发动,剑身受到他的内功传导,温度升高,竟燃烧了起来。 曹武怜世见他兵器着火,对着自己猛削猛刺,极有威势,不敢小觑,一头白发飘起,气劲遍布全身经脉,不住躲闪,伺机而动。连续躲避了十几剑,剑火味越来越浓,烦躁起来,不怕火也不怕剑,忽地伸指往他的剑身上一抹,剑火顿时熄灭,同时左掌一穿,无声无息地打中了沈老者的腹部。沈老者经受不住曹武怜世这无声无息的巨大掌力,受击后立即口喷鲜血。 娥峰圣母和沈老者年轻之时曾经有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只可惜有缘无分,最终没能在一起,还说好今后余生不再与对方相见。他俩一个终身不娶,一个终生不嫁,并且都潜心于武艺,过下半辈子。 谁知这几十年过来,两人都不再是少年少女,到了迟暮之年了,感叹岁月流逝无情。而且武功也都具有颇高造诣,达到了宗师级的境界,成为了国内武林的顶尖高手之一,承蒙江湖豪杰看得起,他俩和曹武怜世、岳玉皇被并称为“江湖四绝”。直到今天在这无冥山之巅私底下决个高低,夺取“天下第一”,这才有机会和对方重新相见了。 尽管当年说不再与对方见面,但这么多年以来,两人始终都将这份感情埋藏心底,念念不忘。 此刻娥峰圣母见沈老者被曹武怜世打伤吐血,年轻时对他的情意画面立即浮上心头,顿时大怒,转移了目标,突然向曹武怜世攻去。 她内力极为深厚,曹武怜世也一直对自己很有信心,眼见她那排山倒海般的神掌功夫正猛推过来,心里一痒,想要和她对掌试试。于是左臂画了个圆圈,右掌斜斜迎去,与她对了一招,“嘭”的一声大响,各自后退了十几步,受了内伤,喉头感觉甜甜的,但都强行忍住,不让血吐出口。由此可见,这一对掌,二人皆使了全力。 恰巧这时岳玉皇也攻了过来,曹武怜世斜眼一睨,左掌往周围的一颗大石上一拍,像是有股巨大吸力,硬是把这颗重三百多斤的大石吸在了左掌心;右手一抓,抓住了旁边一棵柳树,用力一拔,这棵柳树被他连根拔起,同样也被吸在了右掌心。 曹武怜世左手大石,右手柳树,内力一运,大石立即被他变成了火石,柳树也被他变成了火树,燃烧了起来,分别向岳玉皇和沈老者投导弹似的掷去。 沈老者冷笑道:“魔教教主这般猖狂,又这般不服输,以火攻火么?”故技重施,手中宝剑又给他烧成了火剑,只攻不守,往曹武怜世掷来的大石一斩,石、剑一触,周围顿时产生了一片大爆炸,黑烟冒腾,呛人口鼻。 岳玉皇也使出一招狠掌,将掷来的火树震碎成了数十片。令人惊奇的是,岳玉皇这下狠掌打过之后竟余劲不衰,有两股掌力事先叠加在了一起,震碎了火树之后,余下的那股掌力又直往曹武怜世冲了过去。此等手法之妙,乃是力量与技巧二者的结合,倘若有群雄在旁观斗,一定会大喝一声彩。 曹武怜世见岳玉皇的掌法余力竟也这般强大,寻思:“此人年纪虽是我们四人中最小的一个,却万万不可小视,须得谨慎应付。”右手轻轻一扬,拳法一出,镇住了岳玉皇那余势掌力,看似若无其事,实际上出力不小。 岳玉皇见曹武怜世注意力有些松散,正是强攻的好时机,双足一点,揉身而上,一招“无狱拦常指”向他双眼点去。这个武功名字虽然好听,有“阻拦黑白无常,去不了地狱”之意,但招式非常毒辣,总是取敌双目,攻击要害部位,专下死手,起这个名字,倒像是极大的讽刺。 娥峰圣母恼恨曹武怜世刚才重击沈老者受伤吐血,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也打出一招无声无息又威力奇大的“洗烟神掌”向他肋骨拍去。 沈老者年纪已老,但仍有年轻人的傲气,手腕一抖,“问三界剑”里的一招“剑探龙宫”也向曹武怜世下盘直刺过去,誓报刚才的掌击之仇,吐血之辱。 这样一来,便成了三人围攻一人的局面,曹武怜世倒也沉得住气,面无表情,泰然面对。双手一齐探绞,残影霍霍,一口气和他们三人互拆了七八招,仍不落下风。但时间一长,终究会寡不敌众,何况对手是三大强敌围攻? 又斗了四五招,只见曹武怜世右手一拨,使出挪移之术,将娥峰圣母的掌力移攻向了岳玉皇,将岳玉皇的指法挪击向了沈老者,将沈老者的剑锋向娥峰圣母的面门顺送过去。幸亏他们三人反应奇速,各有各的应付方法,全没有中招。 娥峰圣母更加大怒,骂道:“魔教教主使妖法吗?”嘴上骂着,拳脚功夫却不停息,情绪恼火之下,突然觉得岳玉皇有些碍手碍脚,蓦地里向他招呼过去。岳玉皇一愕,随即想到今天确实是大比斗,不分对手,自己存活胜利才是对的。也没有责怪,左手使拳,右手出指,拳指相交,反守为攻,连攻娥峰圣母的数个掌法缝隙。 四人便是这么优势转劣势,劣势转平等,再从平等转劣势,劣势转优势;你打我,我打你,你打他,他打我,我打他……三打一,二打二,一打三……互相久攻不下,胜负实在难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兀自未出胜败结果。 四人拼斗了这么久,别说顶尖高手,就算是神仙也会累的,何况都是凡人?沈老者一剑逼退了其中两人,倒退一步,叫道:“好了,都别打了,听我一言!”其它三人仍打得兴起,早已忘了疲惫之感,一时收不过来,听到沈老者的话,功力往上一指,向天上发劲,才勉强收功。刚一收功,四人渐渐全累了起来。 沈老者道:“咱们四人连战三天三夜不分上下,若继续斗下去,只怕也是徒劳。”娥峰圣母道:“你的意思是撤斗?不再争天下第一了?” 沈老者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咱们再斗下去,真力耗尽,不但胜负不分,毫无意义,而且还大伤元气,倘若突然有厉害敌人出现无冥山来,便有机可乘,无法应对,‘江湖四绝’就会虎落平阳,有败无胜了。”其实他们打了这三天三夜,精力早已疲累了,别说厉害敌人,就算是平常一个江湖帮派,此时过来拼命,也能轻易加害于他们。 岳玉皇听他语气有异,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些?我们四人在无冥山巅决斗,乃是私下邀请,又有谁知道了,还对我们下手?” 沈老者长剑入鞘,郑重道:“有道是纸包不住火,咱们毕竟在武林中名气太大,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只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岳玉皇哼道:“老头子大惊小怪……哈哈,话说回来,我们四个打了三天三夜,到底谁赢了?”娥峰圣母道:“谁都没赢,想不到你们三个还真有两下子,老婆子打不倒你们。”沈老者笑道:“打不倒不如就不打了,化消干戈,从此各守一方,做个朋友吧,今天无冥山一聚,就当是以武会友好了,幸好没人受重伤死亡。打个三天三夜,早就渴了饿了,下山弄点吃的喝的吧。”岳玉皇笑道:“没人受重伤死亡,可你两天前不是被曹教主打得吐血了吗?”曹武怜世淡淡一笑,说道:“那一招不过是侥幸而已。” 四人准备下无冥山,走在山腰处时,突然发现山脚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群,直奔山顶而来,虽然距离尚远,但人群的叫唤和喊杀声已能略微听见了。眼光一扫,至少有八九千人数,他们也不开车骑车,均凭着自己的轻功能力,徒步上山,由此可见他们尽是武林人士,目标绝对是针对“江湖四绝”而来。 (注:这部武侠小说的时代背景不是古代,可假定于现代二十世纪中后期,其时中国武术家有很多,但经作者虚构改造,里面的人物、武功、门派、情节,以及许多地点,皆成了虚构世界的组成元素,尽量为读者塑造一个不一样的现代江湖。) 从山脚下蜂拥而来的尽是武林人士,分为十几批,每一批的服装统一,那就是一个门派。有身穿农村土衣的万慎派,白色中山装的皓心派,上身蟒蛇刺青的毒蛟门等等。这些门派组织有好有坏。那既像呐喊又像喊杀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山坳下传来,不论是阵势还是气势,都能看出八成来者不善。 岳玉皇奇道:“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无冥山上的?”他自恃武艺不凡,尽管和曹武怜世三人大斗了三天三夜,身累体虚,但仍摩拳擦掌地想要冲下山去对抗他们。沈老者手一举,劝道:“等等,先让他们上山来再说,没准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岳玉皇四人原地站立,虽然他们个个武功极强,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对方近万人数的武功能手同时冲上山来,心下也不免有些惴惴,就算武功再强,他们一窝蜂的上来一起拳剑相加,也立马会被乱兵分尸。 过了良久,那许多门派的人物终于上了山腰。 第2章 群豪去返有冥伤 群雄见到岳玉皇四人站在当地,紧张皱眉,凝气屏神,不敢妄动。周围草地、树枝不停摇晃,显然他们是以为己方都是敌人,全在运转气劲,汇聚真力,保护自身,只要稍微遇到些不对,就会立即暴起发难,杀出一条血路冲逃。 带头冲上山的是皓心派掌门蔡逸枝,他抱拳笑道:“原来消息不假,鼎鼎大名的‘江湖四绝’果然聚在无冥山私下拼斗争霸,夺取天下第一。” 蔡逸枝此言一出,他身后的群雄们都在附和着:“真的吗?怎么样了?谁赢了?”“是否杀得惨烈,天下第一已经问世,四绝只剩一绝了?”“没有没有,你看他们都活着,不像受重伤的样子,更没有死人,估计只是打了个难分难解而已。” 岳玉皇四人见众人大都脸含笑容,情绪兴奋,料想定是从哪里意外得到了他们在无冥山私下比武的消息,一拥而来,想要看看好戏。敌心渐渐去了,松了口气,收起了内力。 不过群雄还是已经来迟了,四绝不仅比完了,而且打了三天三夜仍没分出胜负,知道情况后,大都“唉”了一声,有失望、遗憾之意,失望错过观看一场打斗精彩场面;遗憾老大没趣,白辛苦来无冥山一趟。 沈老者抱拳微笑道:“我身边三位武功高得很,在下胜不了,他们同样也胜不了在下,倒像是白白浪费了这三天三夜的时光一般。斗了这么久,咱四人可是早就饿了渴了,待会下山回城吃个痛快,喝个痛快,那可真比打架好。请大家也都回去吧,堵在山腰不让我们四个下山,那算什么道理?莫非是想要我们四人请客吗?你们这么多人,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请不起啊。”他这番话有说有笑,但因群雄人数太多,所以用起内力发话,山腰间全是他的雄壮回音。 群雄哄然大笑了一阵,附和了几声,后队改前队,缓缓走动,准备一同下山回城。 便在这时,突然有五十多名农村汉子从人群中纷纷跳出,向前冲来,手里各自拿着一把下田割稻用的镰刀,将曹武怜世围在了垓心。 这五十多名农村汉子是南方一带的螳郎帮。因为弟子们全是男子儿郎,没有女人,武器也与众不同,用的是镰刀,所以他们就用了“螳郎”二字作为帮名。 螳郎帮五十多人围住了曹武怜世,后队近百人眼见起了这个事故,便慢慢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前队看后队停了,也都跟着停步,瞧瞧出了什么事。 群雄中有人对身旁朋友道:“这螳郎帮虽说是南方小帮,武器简陋,功夫倒还说得过去,自从三年前他们帮主石老英雄意外失踪后,群虫无首直到现在,名气越来越淡,也就慢慢被人遗忘了。”说话的这人虽是一家银行行长,但也是一名中国武术家,江湖中人。他因富贵而瞧不起农村穷人,口气中更对“螳郎帮”这伙小小帮派颇不以为意,群龙无首说成了群“虫”无首。 那五十多名螳郎帮汉子,其中一人厉声喝道:“曹武怜世,你身为魔教教主,纵容手下杀害了我们石老帮主,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还这么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吗?我们不过是南方小帮,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为何行事如此毒辣?”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螳郎帮的石老帮主意外失踪三年,其实早就死在了联贤教的手下,最终被帮众弟子查到了真凶,现在五十多名帮众围住了曹武怜世,是想要为他们的石老帮主报仇。 螳郎帮那人厉声喝完后,又有一个赤裸上身的蟒蛇刺青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指着曹武怜世的鼻子骂道:“联贤魔教无恶不作,不但戕害侠义同道,连我们黑道上的人也不放过,竟将我们毒蛟门韦门主抛入长江,尸骨无存。今天我们就算打不过你,无法为韦门主报仇雪恨,还有其他同道朋友相助,管你曹老匹夫多么厉害,也别想以一人之力对抗多人之师。”说话之间,已另有三十多名上身刺青男子走出,共同围住了曹武怜世,个个表情狰狞恐怖,肌肉虬结,蟒蛇纹身,不愧是邪帮黑道毒蛟门。 不止螳郎帮、毒蛟门这两波人士出场围曹,很快,又有六七群门派弟子冲出了人群,围在了曹武怜世身外数米处,纷纷叫骂不停。有人说联贤教杀了他们掌门;有人说联贤教杀了他们全家;也有人说联贤教抢了他们老婆;还有一些正义之士心怀侠义,想集众人之力铲除这个魔头,也加入了阵型。各种罪恶,越说越多,都是无比愤怒,恨不得立即上前活撕了曹武怜世,吃其肉,寝其皮。 联贤教是当今武林中的大反派,大魔教,并且势力极强,教派人众有三万出头,比此处群雄的人数多了数倍有余,但却很少聚在一起,极为分散,除了每年举行一次的魔教大会。 联贤教有“天下第一魔教”之威名,这个教派诡异妖魅,好事不做坏事做尽,偏偏教中高手如云,武林正义同道拿他们没有办法。教主曹武怜世更被世人称为“江湖四绝”之一,除了其它三绝,天下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更加令人忌惮。 此番上无冥山的武林群豪,除了希望能有机会来瞧瞧四绝比斗,一饱眼福之外,另有一部分人痛恨联贤教的所作所为,血海深仇,要来找曹武怜世算账的。刚才众人上山途中,除了呐喊声之外,还有一半是喊杀声,那大概就是针对曹武怜世而喊。 岳玉皇、沈老者和娥峰圣母,均和曹武怜世交情不深,此刻见到他被这么多人围住,陷入窘险之境,都袖手旁观,不肯相助。 曹武怜世微微一笑,对围住自己的数百人众视若无睹,缓缓地道:“凡事应该怎样去面对,每个人的决定很难相同。而我看待事物,处理的方式,也总和自己的决定相关。你们说我什么事情做错了,我却不一定认为是错的,甚至还会认为是对的,人与人之间的见解不同,往往闹出矛盾。今日你们执意如此,要找我算旧账,我也没理由阻拦,真想对我动手的话,那我也只好招架一二了。” 众人听他这番话说得既文绉绉又有哲理,大感奇怪,听他说到最后两句,才勉强明白意思,顿时觉得曹老匹夫不过是故弄玄虚;又或者是他年纪已大,老糊涂了,才喜欢胡言乱语,也没人理会。 螳郎帮的一名中年汉子率先出击,高举锄头,向曹武怜世脖颈钩去,招式轻巧,可一旦中招,立马便有断首之祸。曹武怜世手指一弹,那汉子的镰刀头立时被弹飞了出去,接着右手五指弯曲成爪,直接抓进了那汉子的胸膛内,将其心脏活生生挖了出来,扔在地上。不少人惊噫了一声,觉得曹老匹夫出手恁地狠毒。 又有两人从自己左侧袭了来,曹武怜世上前一步,两臂一抬,格挡住了那二人的锄杆,双手一落一合,那两人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然被他拦腰切断了,四块残躯倒在地上抽搐不停。 沈老者和娥峰圣母也算是侠义之辈,本来见曹武怜世如此施展诡异武功杀人,手段毒辣令人发指,忍不住便想上前出手,可随即想到,其实他也是心下有计较的,因为他明白毕竟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数百多人,所以故意出手毒辣残忍,意在立威,可以使敌方产生怯意,畏首畏尾,从而使自己有机会冲路逃走。此法太过霸道邪恶,但对联贤教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何况还是教派老大。 但见曹武怜世兔起鹘落,行如鬼魅,东边一冲,杀了一人;西面这么一转,又杀了一人。只片刻之间,已有十一个死在他手下,那十一人均是门派好手。他们虽素知魔教教主武功极强,但都是苦练了数年,这才敢一起来无冥山寻仇的。哪知这一切筹备所为还是徒然天真,一个个的仍被他趋退如电般地轻易杀害了,并且死得极惨。 见此一切,围曹人众果然都害怕到了极点,都觉得这哪里是什么魔教教主?根本就是个魔鬼化身,武功实在太过奇特厉害,一招一式,总是从决计料想不到的方位袭来。就算以自己性命消耗他的体力,也未必就能使他死于友方接战乱击之下,左思右想,还是性命最重要,尽量避得他远些,仇暂且不报,将来东山再起也不失为一种良策,还是活下去的好。 其实他们如果胆子足够大的话,数百人众群蜂猛蛰般的一同乱击,曹武怜世就算是三头六臂,铜头铁脑也绝对逃不掉,必死无疑。何况他已和别人战了三天三夜,精力大降。然而众人不明此节,倒是见他又连续打杀了二十三人,这二十三人都死得惨不忍睹,要么骨骼碎断、膛破肢斩,要么肢体分离、肚烂肠流,心下早已胆怯,谁有胆子敢上前送死? 曹武怜世抬头一瞥,见周围数百人群个个吓得脸色惨白,动也不敢动,知道震慑手段成功,又朝他们微微一笑。然后趁他们走神,身子一飘,避开山腰群雄,一会儿绕着山道,一会儿绕着林路,片刻间已消失在了山坳深谷之下,离开了。 岳玉皇三人沉思半晌,均想这姓曹的武功这般高强,能和他打上三天三夜不败,自己应该感到有一丁点荣幸才对,不禁怅然。他们虽被世人称作“江湖四绝”,但以前最多算得上神交,没怎么见过面,有关另外几位的武功怎样,内功多深都是道听途说,不太清楚,直到这次的无冥山比武之后,才互相充分了解了。 群雄也暗暗摇头。这座山名叫‘无冥山’,意思是指此山既秀美又祥和,传说人们如果在这里的山峰、山道、森林等地方游览玩赏,感受大自然之美的话,不但不会折寿死亡,还会延年益寿,开心快乐。当然这是传说,做不得真。哪知现在却被一个魔鬼教主在此处残杀了二十多条人命,令人痛惜恨愁,无冥山成了“有冥山”了。 娥峰圣母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想要吃饭就去吧,一想到曹武怜世,老婆子就吃不下饭!”说着快步挤进了群雄,没入了人群之中。 沈老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对岳玉皇道:“有什么打算,今后准备做什么?”岳玉皇笑道:“回家啊,我老婆和女儿知道我出来跟你们三个打架,一定担心无比,估计也和娥峰圣母王老女侠一样,饭都吃不下了,先回家见见家人才是最大的事。” 沈老者内心虽有傲气,但对和自己实力旗鼓相当的朋友,说话还是客客气气的:“那么以后再见,若有机会,可愿再小打小闹一场?”岳玉皇笑道:“得了吧你,都一副老骨头了,还这么喜欢打架。我倒觉得,你年岁不小,早点归隐,退出江湖,去享受一下闲云野鹤的日子,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啊,哈哈。”说完岳玉皇也超过了下山人群,远去了。 沈老者喃喃道:“归隐?退出江湖?闲云野鹤?”回思这三句话,心情复杂了一小会后,缓缓移动脚步,也往无冥山下的路走着。 下了山后,群雄纷纷走开了,沈老者也去了城市里一家快餐店吃了顿晚饭。当地是豫州故市。到了夜晚后,去一家酒店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在故市中心一处空气清新的森林广场内练习剑术,一套一套,由快而慢地耍了起来。 像他们这类武学大师,剑法一经使出,气势磅礴,纵横精奥,早已是自然之象。只见沈老者随手一剑,便将附近一棵大柳树的四根柳枝隔空切断,心与剑合;同时左手食中二指又一伸,这棵柳树的树干上立时打穿了一个圆形的细洞,指力化成剑气,实已达到了无剑胜有剑之境。 他呼了一口气,将剑收回剑套,坐在广场一处台阶上,开始思考起了人生。 回想自己这一辈子,不知多少武林豪杰败在了自己的凌厉剑法之下,但他年轻时崖岸自高,心性高傲,争强好胜,既有崇拜者,也有得罪者,几十年来也从没收过一个徒弟。 记起昨天在无冥山腰处,岳玉皇说“我觉得你年岁不小,应该早点归隐,退出江湖,闲云野鹤一下才是”,这句话昨晚睡觉前不知在耳边萦绕了多少次。 此刻又寻思了起来:“说的是啊,人活完这一辈子,最终还是会变成一堆黄土,只不过有活得平凡和不平凡之别,就算不平凡,到得最后,也终归是要退休养老的。我这老头子,已经活了八十多岁了,回顾一生,年轻时也曾风流潇洒过,想当年清末之时,不少姑娘看中了我这沈家小子,深慕于我,想与我攀亲,可我都对她们置之不理。直到遇见了她,才改变了我的人生,对她意乱情迷,然而最终却与她立誓不再相见……” 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续想:“话说回来,我老沈倘若有一天真的寿终正寝了,那我这一身辛辛苦苦创建的剑术武学,没有传人,岂不是大大的浪费?四绝的时代,也总会有谢幕的一天,新的孩子们,新的江湖没准会再度出现、崛起。只是不知道几十年后,世上还会不会有人记得我辟邪剑豪沈炼州这旧一代角色……”沈老前辈越思越远,连几十年后新的江湖是什么样子,都能略微想象到一些了。 沈炼州从台阶起身,离开了广场,还和往常一样独自游荡世界,四海为家。刚走开广场几十步,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咦,这身古装,这般高大身材的形貌,又是迟暮年纪,莫非便是号称‘江湖四绝’之一的辟邪剑豪沈炼州老前辈吗?” 沈炼州回过头来,见对方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容貌俏丽,中等身材,斯斯文文的气质,问道:“小姑娘太客气了,‘江湖四绝’什么的不必多提,有什么事吗?”那女子嘻嘻一笑,笑容非常可爱,惹人喜欢,欢然道:“沈老爷子你好,我姓夏,叫夏迟迟。也没什么事,今天有机会认识认识沈老爷子您这位大英雄,实在三生有幸。” 沈炼州微微一笑,心想:“表面看起来斯文,实际上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说道:“迟迟姑娘,瞧你年纪和衣服的样子,像是大学生啊,怎么不去上学,反而来认识我一个武林老头?”夏迟迟脸色凄然,摇头道:“我没有上学,是个孤儿,爸妈几年前都离开我了,目前一直在孤零零地生活。”沈炼州叹道:“原来是个可怜的小丫头,老夫行走江湖,杀过不少邪派败类,也从他们的口袋里索到不少钱,先给你个两百,暂且花着吧,你尽量去找一份工作稳定稳定。” 夏迟迟正色道:“我不是乞丐,而且让人家一看,还以为我这小姑娘来路边找你说话,是特意骗您钱的,所以我不能要。”沈炼州道:“可你是个大好青春的小丫头,哪能像我一样这么漂泊不定地过日子?你不要钱,那便赶紧去找个工作吧。”夏迟迟笑了笑,说道:“不,工作什么的,太辛苦了,我不想去。”沈炼州奇道:“你这丫头好没道理,不上学,不工作,不要钱,那你到底要怎样?” 夏迟迟笑道:“我虽然是城里的女孩子,但我有点好奇你们这些武林人士的生活是怎样的,不如沈老爷子你带我行走江湖,见见世面如何?那挺有意思的。”沈炼州摇头道:“行走江湖不是说着玩的,东南西北,四海漂泊的艰苦就不说了,每天都可能会有刀光剑影,处处杀机,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年代不太和谐,容易碰见坏人,非常危险。”夏迟迟笑道:“那您可以顺便教教我武功呀。我常听武术家们说,沈老爷子身为世间四大顶尖高手之一,天下难有敌手,又号称‘辟邪剑豪’,剑法一出,有天地风雷、龙象辟邪之威,那可不是说笑的。” 沈炼州寻思:“这丫头当真古灵精怪,硬是要和人家打听,来了解我这么一个老头子。”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八十多岁了,连老伴都没有,更别说儿女了,如今突然有个二十几岁小姑娘出现,说要陪伴自己走走江湖,就算她坚持不了几天,怕伤怕死,很快离开,毕竟也还是有几天这样的有趣日子,于是答应道:“好吧,反正咱俩都是一个人,不妨结个伴,带你去世上玩几天,武功的话,你肯吃辛苦就教你一些。”夏迟迟笑着连连唯诺:“好的,我知道啦。” 沈炼州自从在无冥山上与其它三绝决斗之后,不仅事先有武林人士兴高采烈地上山询问结果,事后没多久也是传遍了豫州一片,都在津津乐道。不少武人在城里街上见到沈炼州,都恭恭敬敬地问候行礼,因为他是侠义老前辈,喜欢惩奸除恶,以往恶人们没少死在他的剑下,同时也救了不少同道,声名甚好,令人崇拜感激。四绝比斗,许多人都将沈炼州捧高了不少;娥峰圣母虽也是侠义前辈,但人脉薄浅,和岳玉皇一样,倒没怎么谈起;曹武怜世是个大魔头,没人愿意去理他的事。 途中也有不少江湖朋友问过夏迟迟姑娘是何人,沈炼州总是用“朋友孙女”一句带过,夏迟迟也觉得很有趣,总是冲人嘻嘻一笑。她也真耐得下去,和沈炼州在外闯荡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仍没有分别之意,继续跟随,赖上他了。 不过她倒也越来越喜欢沈炼州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相处,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爷爷看待。沈炼州一来觉得这小姑娘无父无母,没有着落,挺可怜的,需要照顾;二来觉得她古灵精怪,天真可爱,和以往自己独身闯荡的凄凉心情截然不同,每次看见这小丫头朝自己微笑一次,心里也总是一暖,同样也将她当成自己的孙女了。 第3章 山栋寻杰听紫乌 这一天带着夏迟迟来到一座荒山脚下,上山时是夜晚,一路上猫头鹰和乌鸦的啼叫声没少传来,山林里到处都是阴森森的,夏迟迟胆子小,总是挽着沈炼州的胳膊,生怕突然有什么树林里的奇禽怪兽出现袭击。 沈炼州哈哈大笑,说道:“路上劝你多少次,女孩子家应该娴静文雅一些,好好生活,别一时兴趣就跟我踏足刀剑江湖,就连小小一座荒山,也这般害怕吗?”夏迟迟嘟嘴道:“我又没有怕荒山……只是担心这山里会不会有什么怪物出现啊,而且你看这儿,到处都是阴森森,乌鸦嘎嘎叫的,都像是在嘲笑我一样……”沈炼州听后,不禁微笑。 两人并排走了几分钟,突然听到附近有个男人声音气忿忿地道:“你看你,真是没用!倘若都像你这样,别说报仇了,见她一面的胆子都不会有!”另一个男子道:“谁说的,我只不过是走累了,稍微歇歇,养精蓄锐,到时候真遇到她,没准还能多纠缠几个回合。”先说话的男子道:“你在狡辩,我看你越往山上走,双脚就越是抖得厉害,还不是怕了那个妖女?”另一个男子仍在争口:“我哪有发抖了……” 沈、夏二人一起循声过去,果真是两个男人,一个三十来岁年纪,身穿西装,另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显得更老一些。他俩见沈、夏突然走来,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敌人,摆起格斗姿势,面对起了他们。 沈炼州看出他们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手一举,温言道:“两位小辈,请问有何见教?”西装男子道:“老头,什么有何见教?”沈炼州道:“不知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老夫可否帮你们的忙?” 西装男子打量了他一阵,正要答话,突然听到身旁的胡须男子惊噫一声,于是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了夏迟迟,也同样心里一震,脸色大变。 夏迟迟甚感奇怪,笑问:“你们怎么啦,为什么看到我这么害怕的样子?” 两男子神思不属,都道:“没……没什么。” 沈炼州好奇心起,问道:“刚才老夫听你们口中提到了什么妖女,那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是何人?”胡须男子道:“你问我们是谁,你自己又是谁?”沈炼州无奈,心想:“我如果不说出名字,你们始终会对我心存敌心。”说道:“老夫便是外号叫做‘辟邪剑豪’的沈炼州,我旁边这个丫头是我的小朋友,夏迟迟姑娘。” 西装男子“啊”了一声,脸上忽现欢喜之色,问道:“你……你就是武林中被成为‘江湖四绝’之一的沈老前辈?”胡须男子一拍大腿,笑道:“太好了,原来咱哥俩有幸在这儿遇见了沈老前辈,那就不用怕那个妖女啦!”西装男子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刚才还说不怕,这不自己都说出口了?” 沈炼州点了点头,说道:“这下信得过我了吧?可以告诉我你们是谁,以及上此山来要干什么了吧?”西装男子道:“可以可以,沈老前辈,在下名叫罗书求,原本是豫州本地一带的平民家庭,旁边这位是我的表弟,金武保。咱哥俩十几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位豫州少林寺的大师父,因为缘分,免费教了我们许多少林派拳脚功夫,将来可以用之防身,我和表弟心怀感激,拜他为师了。”沈炼州点点头,微笑道:“拜少林寺大和尚为师,学学少林功夫,也很好。” 金武保道:“不知沈老前辈最近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出了一个叫‘紫乌鸦’的人物?” 沈炼州武功极高,喜好行侠仗义,武林中出了哪些祸胎,他立马便知,怎会不知这个叫“紫乌鸦”的妖妇?他眉头一皱,淡淡地道:“听过啊,怎么了?”夏迟迟却不明所以,奇道:“沈爷爷,紫乌鸦是谁?” 沈炼州缓缓地道:“紫乌鸦是最近几年,武林中新出的坏人,武功诡异高强,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有多大岁数,只是有传闻说她是女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此人喜欢滥杀豪杰,从来不杀坏人,只杀好人,据说她每次杀人之前,都会事先把这个人的武功全部了解透彻,然后到了动手的时候,一定会用克制他武功的门路,将其打败杀死。所以此人武功所识也一定极为渊博。” 夏迟迟小嘴一撇,说道:“原来是个坏女人。” 沈炼州转头对罗、金二人道:“你们提到这个人,然后要说什么?”罗书求双眼含泪,哽咽道:“我和表弟的师父,也就是那位少林寺大师,几天前不久,已经被这个紫乌鸦杀害了……师父最擅长的功夫是少林金刚掌法和金刚指力,属于阳刚武功,却被紫乌鸦用极阴柔的招数杀死,类似于暗器手段,师父尸体的心脏位置,有六个细小针孔,六个点互相连接起来,组成了个六芒星的形状。” 沈炼州沉吟道:“这种暗器手法,放眼武林,随便一想,就能猜到一大群此类高手啊,荆州抚星门、齐鲁多仙派,以及皖境蛊雕门,他们都会使暗器功夫,连发几针,组成奇怪伤口的也不足以怪,抚星门的移心针法,就能做到齐发六根毒针,组成六芒星的形状啊。你们师父也不一定就是紫乌鸦所杀。” 罗书求摇头道:“沈老前辈估计还不知道,紫乌鸦杀人之后有个习惯,那就是会在死者的天灵盖上画上一个乌鸦图案,是用紫色彩笔画的,意思就是:‘此人乃我紫乌鸦所杀。’” 沈炼州道:“哦,这个我倒不知道。以前被紫乌鸦杀了的人,头顶被画乌鸦,只是每人头上都有黑发,一般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后来详细验尸,才被人知晓。你们师父是和尚光头,很容易发现,也立即知道是紫乌鸦杀的了。看来这妖女八成是学了别派武功,才使此类暗器功夫杀了你们的少林师父。” 罗、金连连点头称是。 沈炼州道:“那你们上这荒山来干什么?听你们一开始的口气,像是和那妖女有关?”罗书求点头道:“是啊,我们收到消息,说是那妖女近日又要对一些武林好汉下毒手。那些好汉身为江湖能士,武功高强,忠肝义胆,本来并不惧怕邪魔外道,但那妖女的武功手段、杀人计谋,无不太过诡异,叫人防不胜防。于是他们就打算今日聚在这座荒山山顶的破败别墅里,共同商量应付对策。我和表弟因为悲愤师仇,所以也加入了其中,准备一起上山会见群豪。紫乌鸦不是一个欺少惧多的人,我金表弟上山途中害怕得发抖,正是担心那妖女极有可能会当着众人的面出现,甚至又下杀手。”金武保道:“我哪……哪有多害怕。” 沈炼州道:“哦?那些好汉人呢,已经到山顶了吗?”罗书求道:“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和金表弟走到这里的。”金武保道:“那沈老前辈您为什么也会来到这荒山?难不成您老人家愿意帮我们个忙,铲除紫乌鸦这个妖女吗?”他始终对这个敌人心感恐惧,很想拉拢沈炼州一起上山,以防不测,语气大有恳求之意。罗书求看表弟这般怕死出丑,暗暗摇头。 沈炼州拍了拍夏迟迟的头,笑道:“我是带着这小丫头在外到处逛逛玩玩的,只是仅仅路过这里而已,并不知道这附近有紫乌鸦的线索踪迹。既然给我知道了,不知两位可否不嫌麻烦,带着我一老一小,一起上山如何?我倒想会一会这所谓的‘妖女’。”金武保大喜,道:“哈哈,怎么会嫌麻烦?有沈老前辈坐镇,所向披靡,谅那妖女一定望风而逃!” 说到这里,突然附近树林之内,一阵乌鸦“嘎嘎”叫声源源传来,跟着又有一阵女人的嘿嘿笑声不断发出,有回音。 夏迟迟吓了一跳,又挽住了沈炼州的胳膊,缩向他怀里,害怕得动也不敢动。罗书求和金武保也同时一惊。沈炼州手按在剑柄,喝道:“什么人!”那女人笑声就过了这么一会儿,便没有了。 金武保颤声道:“紫……紫乌鸦!是她!” 罗书求皱眉道:“这时已经走远了吧。” 沈炼州心想:“这家伙突然出现在附近发笑,连我也发现不到她的踪迹,声源发自哪里,倒还有两下子。”不停拍背抚慰夏迟迟,叫她不要怕,接着“哼”了一声,对罗、金道:“两位不用怕,老夫陪同你们一起上山,铲除这个妖女也就是了。”罗书求忐忑不安,金武保惊魂未定,附和道:“好……好……” 沈炼州、夏迟迟、罗书求以及金武保,一起联步往山顶路上走,路上罗书求时不时地瞥了眼夏迟迟,夏迟迟也总和他对视一下,觉得此人眼神异样无礼,总将沈爷爷挡在中间。 罗书求微笑道:“沈老前辈,您身旁这位美丽姑娘,我看她好像不会武功啊。”沈炼州笑道:“一个女娃子家,有什么指望?她跟我第一次见面,就说想和我学学武功,哪知道连第一步最基础的练气、马步等都受不了,更别说教她更多了。”罗书求拍拍胸脯,隔着沈炼州对夏迟迟道:“嘿嘿,迟迟姑娘,你不要怕,如果紫乌鸦出现了,除了沈老前辈,还有我愿意保护你的。”夏迟迟勉强笑道:“谢谢你嘞。” 四人到达山顶,差不多也是晚上十点多左右了,拐了个山坡,果然找到了一栋破败别墅。虽然现在有不少人在屋里用火把照亮了,但它本来是一家早已被废弃的屋子,墙皮脱落,凹凸不平,墙上和门上全是灰尘,别墅外的地面上也是到处被许多枫树落叶覆盖了,一定是经过了好几个秋天才会这样,也就是说这里至少几年都没人住了。从外观看来,估计当初也是被一个大家庭住过的,可今天不仅无人居住,而且破败不堪,还成了武林人士聚会之所。 一进门后,就立即看到有十多名人士坐在地上,有男有女。其中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站起身来,对罗书求和金武保抱拳道:“原来两位少林弟子,罗、金两位大哥到了,快请,快请!”往右一瞧,见到一个高大魁梧的古装持剑老者带着一个美貌女子,心里一奇,问道:“这两位是?”罗书求帮忙转述了沈炼州和夏迟迟的姓名来路。 其它人全都惊呼了一声,那年轻人也瞪大了眼睛,兴奋道:“原……原来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四绝之一,辟邪剑豪沈老前辈!沈老前辈,在下姓乔,名叫乔懿,非常崇拜江湖四绝,还请老前辈不要嫌弃我这无名小子,交个朋友吧。” 沈炼州暗暗点头:“你知道我威名太大,又自称无名小子,也不管我万一不同意的话会多没面子,还是盛情欲交,倒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少年豪杰。不管这小子武功高低如何,都值得交往。”微笑道:“小伙子不用客气。” 其它人有的笑道:“沈老前辈,你可不要看这位乔兄弟年纪轻轻,就小看了他。这位兄弟少年之时,武功就已得到家传启发,达到了可观境界。”沈炼州微笑点头道:“英雄出少年。” 其它人得知沈老前辈也来助阵,大为高兴。不少人心里还是非常忌惮紫乌鸦那家伙的,沈炼州武功极强,为人又侠义,只要能上前和他认识认识,攀攀关系,到危险之时看能不能捡捡命。 沈炼州身为老江湖,怎会猜不透他们的用意?脸上微笑和应,心下却在冷笑:“我原以为你们这些后辈豪杰之中,有人被视为紫乌鸦的眼中钉,其它人特来相聚相助,此乃权宜之计,那也怪不得。哪知这时见到我这个大靠山出现,都成了这副样子,突然变得怕死了一般。” 瞥眼一瞧,见到客厅一个偏僻角落,有位面色阴沉的四十来岁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但没有过来找自己谈聊,反而表情有些冷冰冰的,让人看着浑身不自在。客厅正中也有两个中年女子,神态悠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和那些豪杰附和完之后,众人开始互报姓名,都是一些武林中不太起眼,却心怀正义的后辈,直至说到那个偏僻角落男子时,沈炼州才竖耳一听,得知他是外号叫作“冷面鹰”的郭多行,名字虽叫多行,但并不合群好动,比如现在就一直缩在墙角。 客厅正中的两名中年女子,其中一个不喜多言,别人问她姓名,她只哼哼不答,神色倨傲;另一个乃是恤心宫娥峰圣母的门下弟子,沈炼州心里一震,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没作多想了。 那名恤心宫的弟子三四十岁上下,上前对沈炼州道:“沈老前辈,晚辈陶梅芝有礼。”沈炼州点点头,轻轻地道:“你是她的门下……嗯,幸会幸会。”陶梅芝淡淡一笑,知道他想起了圣母,温言道:“沈老前辈年龄已迈,八十多岁了,仍心怀侠义,愿意与这些乌合之众联手,诛除武林败类紫乌鸦,令晚辈汗颜。”为了不得罪人,故意将“乌合之众”四字说得极低,不让其它人听见。 沈炼州苦笑道:“只怕我这副老骨头,武功已经比不上你们这些后辈了,甚至还老年痴呆,脑子也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计谋了,何况你还是她的门下……更加不得了啊。”陶梅芝摇头道:“沈老前辈言重了。晚辈的这点道行,学不到圣母的十分之一,待会紫乌鸦出现行凶危险,还请沈老英雄多多帮忙。”她不说“救命”而说“帮忙”,说明她还是有点自信的,不能把话说的太低,损了圣母门下的名声,毕竟她和沈炼州的地位不分上下,旗鼓相当的。 沈炼州道:“原来陶女侠你也已经确定,紫乌鸦今晚会在此地出现了,刚才我和那两名少林弟子上山时,也曾在山间听到了那妖女的笑声。” 说到这里,那个缩在墙角的“冷面鹰”郭多行突然站起了身,走了过来,颤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被紫乌鸦锁为目标欲杀之人,三天之前她给我留信,说会在三天之内将我击毙,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实在害怕的紧,才多喊一些人来保护我。紫乌鸦从不言而无信,所……所以她今晚一定会来……” 沈炼州看他这副浑身打颤的怕死模样,心想:“原来这家伙是个胆小脓包。这才是他缩在墙角,表情冷淡,不多动说话的原因,而不是你‘冷面鹰’外号之风。” 其它人倒有一大半是郭多行请来的朋友,为了义气,绝不会袖手旁观,这些朋友们大多是武林好手,可在“江湖四绝”一类宗师级的大高手眼里,不过是乌合之众,正如陶梅芝所言。 郭多行越多等待一秒,就越忐忑不安,听到别墅外面的乌鸦啼叫嘶嘎,更加心神不宁,整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听沈炼州说他上山时听到过紫乌鸦的笑声,实在忍不住了,立即上前来和沈炼州说话,语音求肯颤声。 夏迟迟看郭多行这副模样,像是被紫乌鸦吓得连爹妈都快不认得了,抿嘴而笑,柔声安慰:“你放心好啦,有我沈爷爷在呢。虽然我不喜欢学武,沈爷爷教我的也不懂,但他老人家的厉害我总听别人说起过,也深深见识了的。他长剑一出,管他什么紫乌鸦黑乌鸦的,定能把她削个紫毛黑毛都不剩,更别说会出人命,杀你的啦,你不用怕。” 本来其它人都在为紫乌鸦的是否出现,心里七上八下的,非常紧张,见到夏迟迟也尚有陌生感,甚至对她有提防之心。此刻见她神态可爱,咭咭格格地说话,心里一宽,同时也被逗得一乐。 罗书求走上前来,对夏迟迟笑嘻嘻地道:“迟迟,你沈爷爷剑法超神,咱们心里对他只有万分敬意,不用担心紫鸦乌妖女横行作祟,杀人伤人。倒是迟迟你这么个美丽姑娘,不会武功,又一股娇滴滴的气质,那是更加危险的,香消玉殒太可惜了。你沈爷爷去杀紫乌鸦,而我可以保护你。”夏迟迟看出他对自己六成色心,四成爱慕,顿生嫌心,啐道:“谁让你随便叫我迟迟的,你是我什么人啊,不用了。” 其它人见罗书求被夏迟迟直言数落,泡妞不成,反而讨了个没趣,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夏迟迟轻轻哼了一声,伸了伸舌头,又去依偎在了沈炼州的身边,满脸笑嘻嘻的可爱笑容,柔声道:“沈爷爷,我只要你保护迟迟就够了。” 沈炼州微笑道:“我自然会保护你。”抚摸着她的头,心想:“迟迟天真无邪,可爱讨喜,这一个多月以来,实是带给了我不少欢乐……只可惜我想不到什么办法对她好些,这丫头不喜欢学武,不然我可以将一身武艺传授给她,也好有个传人。不至于寿终正寝后,带着遗憾睡进棺材……” 转头对所有人道:“我看那妖女差不多也快来了,大家都过来,一起商量商量应付她的计策。”语句威严,加上他威名浩大,旁人皆不敢不听,纷纷上前走到他身旁。唯一没有过去的,就是那个人家问她姓名不理的中年女人。所有人的目光皆向她看去。 乔懿问道:“这位女侠,何不听沈老前辈的话,一起过来商量商量计策?”那女人冷哼一声,不加理睬。乔懿奇道:“女侠,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便?在下可否为你效劳?”那女人仍是不理睬,冷哼一声。 一名汉子踏前一步,喝道:“这婆娘什么意思?刚才问她姓名不理就算了,现在乔兄弟问她话,她还冷哼不停,不理睬人?这般倨傲,那算什么道理?”乔懿劝道:“哎,她既然也来到了这地方,说明也是愿意帮助大家的,如此便是朋友,别发蛮火。”问众人道:“有谁知道这位女侠的来路?”其它人面面相觑,脸色疑惑,都默认为不认识,不知道。 一名马脸汉子突然一惊,颤声道:“莫……莫非这婆娘就是紫乌鸦?敢情她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 他此言一出,其它人都“啊”了一声,个个脸现惊慌、愤恨之色,拳风呼呼,刀剑唰唰出鞘,全部一拥上前,抱元守一,摆起架势,将那名中年女子围在了垓心。 第4章 失女情冷隐海岛 马脸汉子喝道:“臭婆娘,你快说你到底是谁?”那女人哈哈一笑,冷冷地道:“你这马脸当真愚蠢的可以,上一句还说我是紫乌鸦,现在又问我是谁。”马脸汉子对自己极不自信,但最恨人家损他相貌丑陋,直骂他的马脸,更加怒火,刀指着她,凶道:“那你到底是不是紫乌鸦?最好给我老实交代!”那女人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要是不老实交代呢?” 另有些脾气暴躁的汉子呼喝了起来:“你他妈的,到底是敌是友?”“什么是与不是的,能不能直白点,弄什么玄虚?”“婆娘你成家了没,说话怎么这么欠考虑?”马脸汉子更在喝斥不停,就差没上前动手了。 那女人冷笑道:“你们一群笨蛋,怎么也不想想,如果我是紫乌鸦的话,和你们在一起,肯定会努力装得合群,尽量不被识穿身份,而不是像我这样故意引起你们的注目。”此话出口,其它人戒备略微放松了一点。 那女人续道:“再说了,那家伙从不做冒险之事,杀人之前也总把对方的武功摸清楚,以克制之法打败杀害。照我来说,她也许早就在我们的身边了,一直在周围某个角落偷看着我们,随时忽下杀手,只是我们不知道她在哪里,到底是谁。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你们还不赶紧像我一样,安安静静地提防周围是否有不明人士的突袭,却来跟我一个女人又骂又喝,闹这么大动静容易让敌人钻空子,当真愚蠢之极。” 其它人听她冷笑清楚地提示这些,尽管骂人难听,但她所言也不无道理,同时也是在分析敌我情况,这才知道她是朋友,准备收起刀剑。可如她所说,紫乌鸦很可能此时已在别墅周围窥伺,又不可不防,刀剑武器还是提在了手中,免遇不测。 乔懿抱拳道:“多谢女侠开导,请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凄然叹道:“我没名字,你们不用管我,我只是一具傀儡而已,这个世上已经没有我了。”乔懿疑惑道:“什么?” 正当众人对这个女人的来路感到奇怪时,突然附近一阵另一个女人“哼哼哈哈”的笑声传来,回音之余又不失诡异。 金武保惊道:“就是这个声音!是紫乌鸦!” 众人一惊,知道敌人已然出现,改而将冷面鹰郭多行围住,背对着他,呈保护之势。因为他是敌人的目标,自己此番前来相助,主要还是因朋友情义保护他的安全,铲除紫乌鸦是其次的。 那阵女声改笑为话:“一群人聚在一起,便想防得了我么?未免太过天真!姓郭的我固然要杀,今晚要是谁敢阻拦我,日后也必将成为我的手下亡魂。”虽然是女人的声音,但非常不好听,一会儿尖锐刺耳,一会儿粗糙低沉,甚至不清不楚,倒像是一个长时间不说话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不习惯一样,给人感觉也是难受。 众人听紫乌鸦的意思,像是将来终究会对自己下手,不禁毛骨悚然。正弄得一片人心惶惶时,沈炼州突然笑道:“别啥日后了,不如就趁现在吧,老夫一向以剑法自信,素闻乌鸦朋友你杀人一向采用克制之法,也不知老夫剑法中有什么缺点弱点,请出来指点赐教一下如何?也好让老夫见见朋友你的样子。” 紫乌鸦道:“你身为鼎鼎大名的‘江湖四绝’之一,本来不该趟这趟浑水,我也一直自认万万比不上武林最强的四大人物之一。但我有个过人之处,就是稍微与人接触接触,不久便会了解透彻这个人品行如何,武功高低。实不相瞒,你沈老剑豪我以前不是没了解过,我觉得你也不过如此。” 沈炼州一怒,冷笑道:“好一个不过如此,口气倒是不小,身为武林败类,滥杀豪杰还有理了,给我出来!倒想看看你这信口雌黄的后辈,有什么方法能克制破解老夫的剑法。” 众人均想:“沈炼州这样厉害的前辈,内功一定已臻化境,竟然也听不出、看不到紫乌鸦到底在附近何处,此人果真本领不小。” 同时沈炼州言语相激邀战,紫乌鸦没理由会退缩,看来立即就要出现了,武器全都握紧,掌心都是汗水,伸掌在裤子上擦干,不久又已湿了。 哪知接下来周围立时安静了下来,不再有紫乌鸦的声音了。 沈炼州喝道:“做缩头乌龟么?还不出来?” 忽听身旁夏迟迟的声音颤声道:“沈爷爷,我好怕……”沈炼州慰道:“不用怕,有沈爷爷在,这坏女人伤不了你。”说话时眼睛余光也在扫视周围是否有异动。 猛听其它人士一起惊急大叫:“沈老前辈当心!”“沈老爷子,危险!”“小心迟迟姑娘!” 沈炼州一奇:“什么小心迟迟姑娘?”还没反应过来,但觉自己丹田周围四处大穴,都遭到一股极阴极寒的指力戳击,猝不及防,当场中招。正是夏迟迟连使四招阴寒指法攻击了自己。 沈炼州“呃”的一声呻吟,后退一步,捂着腹部,问道:“迟迟,你……你干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多月来对自己撒娇不停,讨人欢心的可爱女孩夏迟迟,竟会突然下手暗算自己,更奇怪的是她不会武功,现在却对自己戳出了四下极寒极阴的指法,功力也绝对可称得上是高手。 沈炼州四处大穴受到指力戳击,寒气袭体,但身上的痛不及心里的痛,皱眉道:“迟迟,你是紫乌鸦的卧底,对吗?” 夏迟迟冷哼一声,淡淡地道:“什么紫乌鸦的卧底,我就是紫乌鸦!” 其它人顿时大哗,想不到令正义之士咬牙切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武林败类紫乌鸦,竟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明明这么年轻,武功和见识却那么渊博。更惊人的是她竟然把天下闻名,纵横武界的沈炼州耍得团团转,潜伏他身边一个多月未被识破真实身份。 沈炼州神情恍惚,一双老眼瞪大起来,摇头道:“不……不可能,紫乌鸦两次发笑说话时,你都嘴唇未动,怎么会是你?”夏迟迟道:“这是我运起内力,用腹语在说话。嘿嘿,没想到吧,你们要找的人,一直就在你们身边!” 沈炼州中了夏迟迟的“寒阴指法”,以他的武功修为,完全可以运气化解寒气,但他此时心境大变,如在噩梦之中,一时想不起来。 夏迟迟上前一步,笑道:“沈爷爷,你的成名绝技是龙象辟邪剑,在无冥山巅与其它三绝对攻之时,用过剑火一招。冰水和烈火相克,迟迟便用‘寒阴指法’了结您的性命吧!” 对她来说,此处最为忌惮的敌人便是沈炼州,其它人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沈炼州的武功过于厉害,这一个多月来也成功骗取了他的信任,期间摸索他的武功门路,一直暗中苦思如何才能破他那强大武功的法门。 她以紫乌鸦的名号横行江湖,恨不得天下人个个对自己畏惧敬恐,容不得半个瞧不起自己和欲诛除自己的人存活。适才听沈炼州对自己相邀挑战,语气恶狠,实在无法掩盖本来面目,自信能和他斗上一斗,便迫不及待地露出身份,对其出手了。 夏迟迟举起手指,即将发动“寒阴指法”向沈炼州的身上戳去时,沈炼州仍在心情复杂,满脑子里想的只是:“面前这个人不是迟迟,是紫乌鸦……这些时日以来每天逗自己开心的小精灵,真实面目其实是一个为非作歹、滥杀豪杰的武林杀手。”半天缓不过神,感觉身处噩梦,盼望早点醒来,紫乌鸦可以变回迟迟。 乔懿大声道:“沈老前辈走神了,情况危险,大家快救他一救。”右掌探出,一招“削山掌”向夏迟迟的手指拦去,阻消了她的指功,接着出右腿向她面门踢去。 夏迟迟侧身一躲,见到罗书求又欺身逼近,以一招少林“虎爪手”向自己抓来,力道雄浑,于是先弯腰后起脚,舞蹈般的姿态招数,轻巧接下了他这招虎爪手,笑道:“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你所学的少林功夫乃阳刚一路,我使阴招对付你,就算对你温柔些,报答你对我的情意了。”两只纤脚微微跨跃,身形幽幽移动,拳脚无声无息,动作优美,但每一招都隐伏巨大杀机,只要罗书求稍微松懈,立即便会死于其手。 只片刻之间,一个可爱天真的女孩,忽地摇身变为一个表情狰狞、杀意浓重的妖妇,众人无不骇然。但多想无用,敌人已经开始在自己眼前肆无忌惮地出手,欲取人命,若再不帮助友方,等到人数被杀得越来越少,更加难以敌对,自己也凶多吉少了。当下所有人全部怒喝不停,揉身而上,攻击夏迟迟,没有一人停留当地。 夏迟迟哼道:“既然都不知死活,今晚就成全了你们,杀完人之后,在你们的头顶上全画乌鸦。” 不论是谁向她出招攻来,她总会有应付的办法,招式非常熟练,如多年苦习演练一般。 乔懿喝道:“罗、金两位大哥,你们攻她两侧,章兄弟,袁二哥,拦住她的后路,别让她逃走了!合众人之力铲除这个妖妇。”被喊的人全照做了,自己则往前翻滚,使出“两丁开山”拳法,双臂一扬,两股拳力分别击向夏迟迟的太阳穴,却被夏迟迟抢先起脚,踢中了自己下巴,完美截击,仰天摔倒。 又有两名汉子持剑扑了过来,各自使出“柔灵剑法”向夏迟迟的纤腰刺去。这两名汉子是豫章万慎派的门下,万慎派的剑法与其它门派相比有与众不同之处,招式阴柔之余又不失光明正大,缺点是威力不足。 只见夏迟迟两手呈爪型,抓住了他二人的剑锋,一阵乱绞,顿时将他们的剑身扭成得跟麻花一样,继而左右出掌,击中那两名汉子的胸膛,他俩顿时往后飞了出去,撞上后面两人,四人受击太重,立即毙命。 罗书求对金武保道:“表弟,不准怕死,为咱师父报仇!”金武保应道:“是!”罗书求使出“罗汉拳”,金武保打出“般若掌”,分向夏迟迟的左右两侧打击。 忽见夏迟迟倒翻了一个筋斗,眼睛一眨,人已消失不见。 罗、金拳法落空,收力不及,差点打到对方。正环顾四周寻人,忽听西侧有人叫道:“小心,她在上面!” 果然头顶夏迟迟一声冷笑,从上空飘落,一脚将金武保踢飞了出去,两只手掌抓住罗书求的肩膀落地,继而以一招“德式背摔”,将罗书求头下脚上的狠狠摔倒在地,颈骨严重断裂,只怕是活不了了。夏迟迟年纪轻轻,但武功内力和肌肉力量都强得惊人。 金武保又惊又怒,叫道:“表哥!”随即吼道:“妖妇,偿命来!”盛怒之下,少林金刚掌法使得愈加猛烈起来,夏迟迟皱眉招架五六招后,发现他的掌法慢慢不成章法,越打越乱了起来,想是情绪不够冷静之故。 夏迟迟笑道:“你们的少林师父在天之灵,见到你这不成器的徒弟临敌交手,拳掌越打越乱,不知会不会被你气活?”转身后踹,也将金武保一脚蹬飞了出去,撞到墙上,气绝身亡。 接着陶梅芝也欺身而上,一招“小祭花掌”分错出打,攻守兼备,破绽难寻。夏迟迟点头赞道:“不愧是娥峰圣母的弟子,这套掌法打得不错。”口中称赞,出手毫不客气,见陶梅芝招数动作优美,攻守兼备,便以一门霸道狠辣的“摧魂手”功夫左右手分抓不停。 一开始陶梅芝还能勉强应付,可越斗到最后越有些吃力,心下哀叹:“一个才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偏偏这么好本事,武功渊博,定是从小向不少武师学习了的,加之天资聪明,要是能走上正道,实是武林之福,可惜了。”正当自己想着这件事出神之时,夏迟迟又猛地出爪向自己中位抓来,恰巧自己两掌正攻于夏迟迟的上位,回守不过来,立即被她抓中,单手举起了整个身子。 夏迟迟笑道:“娥峰圣母的门下又怎么样?照杀不误!”另一只手运功伸出,想要将陶梅芝的头颅拧下来,杀死她。突然右侧一道无形剑气倏地而来,速度极快,来不及躲避,右肩立即被严重划伤,皮肉出血,手一松,陶梅芝立即摔到了地上。 夏迟迟捂着右肩伤口,转头一看,见沈炼州持着一把剑,脸色复杂地瞪视自己,柔声道:“沈爷爷,你讨厌迟迟了吗?为什么要出剑伤我?” 沈炼州摇了摇头,低声怒道:“贱人!”瞥眼见到别墅客厅内,已有六条人命被杀,包括带自己上山的罗书求和金武保,心里一痛:“这两位后辈之死,多少和我有关……” 夏迟迟道:“沈老剑豪,一个多月来的相处,我发现你人倒不错,只是你性格侠义正义,而我是个坏女人,注定是合不来的,同样也勉强不来。” 沈炼州喟然道:“我早就该料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城市女孩子,何以会了解我一个武林老头,如果不也是武林中人的话,绝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事情,还硬要跟着我去外闯荡……小贱人,你演技倒是不错,硬是把自己一个杀人妖女,演成了一个天真女孩。” 夏迟迟道:“废话不必多说,反正你现在知道了,事实也改变不了,正邪不两立,只好打一架了。” 沈炼州背过身去,挥手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愿对你动手,今天你杀了六条人命,我也不跟你计较。紫乌鸦,今后你给我退出武林,不许再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四处杀人作恶,否则休怪我……”还没说完,只听背后声音簌簌,正是夏迟迟无声无息地发动了攻击。 沈炼州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刺出,指向夏迟迟的胸膛,夏迟迟转身躲过,出掌向沈炼州左肩拍去,可还没拍到,沈炼州已将剑头停在了她的掌途,只要她手掌再稍微往前一送,就会被利剑穿掌。 夏迟迟哼了一声,架开剑锋,重新出指向沈炼州的后脑戳去,沈炼州将剑锋穿过腋下竖举,使得夏迟迟不得已收指,否则就等于自行将手指往锋刃上送;接下来她又不停出拳出腿,攻击沈炼州背后的要害,却总被沈炼州头也不回地以剑锋停留在迎送处,实际上他这一直算是手下留情,只因为不忍心伤害“迟迟”。 夏迟迟逮着了他对自己心软的弱点,出招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完全不领他的情,无论沈炼州多么手下留情,她都依然狠下杀手,只是一直攻不破沈炼州漫不经心的严守。 夏迟迟道:“你不跟我打,我就去和别人打。”忽地飞身往陶梅芝攻去,其它人见状便过去维护,但在夏迟迟眼里皆微不足道,一脚踢开一个,抓住了陶梅芝的衣领,喝道:“恤心宫的弟子,看你是不是见死不救?” 沈炼州叹了口气,黯然道:“罢了,罢了。”回过身来,出剑一刺,剑气隔空刺中了夏迟迟的小腿,夏迟迟的小腿骨顿时碎裂。接着又连劈三剑,要么砍碎了她的肢骨,要么废了她的经脉,她四肢和经脉受到如此重创,难以痊愈,一身好武功等于是废了。 夏迟迟攻击陶梅芝,原本是一时意气,要激沈炼州和自己比斗,哪知道他突然不顾对自己夏迟迟身份的情谊,忽下狠手,废了自己四肢经脉和武功,说废就废。他能隔空劈砍出无影无踪的强大剑气这也罢了,哪知他出剑速度竟也快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一时不备,当场秒败。 她在沈炼州的身边摸索了一个多月,自信已能够破解他的剑法招数缝隙,这才敢暴露身份接战。可对方速度快到极处,便仍是难破。这就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其它人见紫乌鸦被沈炼州想守就守,想攻就攻,轻轻松松的出剑打败,都喝了声彩,笑逐颜开,尽管都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但终归邪不胜正,紫乌鸦还是吃了败仗了。 乔懿道:“多谢沈老前辈救命之恩,否则大伙都会打不过这妖女,死于其手。”其余人附和不停。乔懿又道:“同时这妖女也已杀害了这里六位朋友的性命,必须要让她偿还!”当下众人一齐上前将夏迟迟围住。 夏迟迟四肢经脉被废,几乎身体大半都在流血,本就痛得不停流泪,加上此刻见他们誓要杀了自己为武林同道报仇,不自禁地抽泣不停。 那个一开始打斗时,拦她后路的袁二哥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知道哭了?” 夏迟迟尖声叫道:“别废话,要杀就杀吧!以为老娘怕死的吗?”她才二十几岁,却自称“老娘”。 乔懿道:“那便由我来第一个开刀。”向旁边的朋友借过了一把短刀,将要往夏迟迟的脖颈处砍去时,沈炼州忽道:“乔少侠,且慢!” 乔懿凝刀不动,说道:“沈老前辈,我知道您接受不了迟迟姑娘由朋友变成坏人的现实,但她的的确确是武林的杀手、江湖的败类。不给她判个死刑,今后万一她身体痊愈,还会继续为非作歹。您刚才不就给了她机会吗?她却仍然向您背后攻去。” 沈炼州不答,只是寻思:“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从没像今天这样对一个小丫头耿耿于怀的……武功可以学,可以教,但它学在不同人手里,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学在好人手里,便能成就侠义之士;学在坏人手里,也能培养败类小人,有道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或许我也没必要犹豫,紫乌鸦还尚年轻,完全有机会可以改过自新,她本领高强渊博,也算得上是个武学大才。如此雏芽,杀之实在可惜,不管为公为私,我都要留她一条命!” 微笑道:“你们说我错了也好,对了也罢,总之我想留下她的命,给她一个重新悔过的机会。取她性命,过于草率了,只需将她关押起来,期满放出之后,没准她人就能变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道:“这……”乔懿却大声道:“好!紫鸦乌是沈老前辈亲手打败的,当然可以由沈老前辈说了算!如此我们便将她交给该关押的地方,关押起来,给她一个重新悔过的机会。” 沈炼州倒转剑柄,抱拳道:“多谢各位。” 尽管紫乌鸦身体已废,无法行凶,可还是有人不放心,以防万一,上前出指点了夏迟迟身上的数处大穴,然后将其横抱进了别墅客厅偏僻角落,准备明天一早送她去该去的地方。于是当晚,所有人都没离开这座荒山别墅,留在这里看守过夜了。 当夜凌晨,沈炼州睡不着觉,在别墅门外缓缓踱步,抬头仰望天上的月色,今天是十五,月亮很圆,他却非常感怀神伤,长叹一声,觉得世事皆变得索然无味。 忽听身后有人喊道:“沈老前辈。”沈炼州回头一看,是乔懿,点头道:“都两点多了,乔少侠还没睡啊?”乔懿道:“睡了又醒了,看老前辈您在门外,就过来陪您聊会天。不知老前辈今后有什么打算?” 沈炼州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回顾自己一生,感觉活得也够精彩的了,我从没想过争天下第一,无冥山巅与其他三位没分出高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也活不了多少年了,明天一早再在外面逛逛,打算找个地方隐居,退出江湖,等待天年尽了也就是了。” 乔懿一惊,道:“沈老前辈要退出江湖?” 沈炼州道:“是,今晚凌晨你特意过来陪我聊天,这件事我便说给你一人知道,还请保密,否则武林群豪知道了,没准还会引起一些麻烦,平静不下来。”乔懿叹道:“知道了。” 沈炼州打量了他一阵,缓缓地道:“乔少侠,你的武功是家传的,注重于拳脚。本想将我的成名绝学‘龙象辟邪剑’和‘问三界剑’传授给你,但你不学剑法,拳脚外功以及内功心法根基都已定型,不能强行转职修炼我的武功,否则有害无益,只能作罢了。” 乔懿心里感动,说道:“多谢沈老前辈看得起我……沈老前辈可是遗憾退出江湖之前,一身武学得不到传人么?”沈炼州道:“是啊……” 乔懿微笑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实不相瞒,晚辈自从生下来就有一个长处,那就是有过目不忘,过耳也不忘的本事。至于武功嘛,一来天资所限,二来其实我自己也无心学习,都是家人逼的……”说着搔头苦笑,又道:“沈老前辈可以将‘龙象辟邪剑’和‘问三界剑’的剑法口诀,以及修炼方法背诵出来,晚辈记住之后,将来帮忙寻找一个心怀侠义,赤诚天下的志士,将这两套武学传了给他,也好让沈老前辈不会抱憾没了传人。” 沈炼州沉思半晌,点点头,说道:“也罢,这也不失为一种途径,但你一定要答应我,将来绝不能教授给武林坏蛋,否则日后他们若用我的剑法去屠杀英雄豪杰,迫害江湖好汉,成了蚕食武林的蛀虫,我就算归隐寿终,也一定含恨九泉啊!” 乔懿正色道:“晚辈绝不会那样!晚辈发誓,将来要是敢将沈老前辈的武学转授给江湖邪徒,叫乔懿英年早逝,不得善终,打入拔舌地狱,身入六道轮回,永世不得翻身!” 沈炼州苦笑道:“你这誓言倒是发得毒……好吧,你听着,这是《问三界剑》的剑诀心法:三界者,非神人鬼,乃海陆空。寻海之法,心入气海;问陆之式,凝步震陆;访天之术,身翔九天。第一式,剑袭夜叉……”一口气将“问三界剑”背诵出来后,又开始背诵《龙象辟邪剑》神功:“陆地象力大,水中龙力大,勇猛大能者,是为龙象。龙象辟邪剑之意,乃勇猛大能之力,歼除世间邪恶之剑法……”花了大半天,才终于全部背完了。背诵之后,又持起宝剑,从头到尾一招一式地将剑招使了出来,首尾呼应,乔懿也以过目不忘的本领记住了。 乔懿单膝跪地,抱拳道:“晚辈一定不辱使命,不费狄老前辈的嘱托,寻觅传人,将沈老前辈之剑法带入正途。” 沈炼州将他身子托起,说道:“好了,与其等到明天早上走,还不如现在趁夜走。乔少侠,再会了。”乔懿双眼湿润,应道:“沈老前辈,再会……” 只见沈炼州身子一飘,往荒山下去了,永远的走了。 在外游荡了十几天,只觉天大地大,竟找不到远离世俗的合适归隐之地,想起当初的夏迟迟曾说过:“沈爷爷,迟迟最喜欢的就是大海啦,汪洋大海蓝蓝的,广阔无垠,那景色真是太美了。” 记起了她的可爱笑容,不禁凄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想起其他三绝中的岳玉皇的家好像住在之江海外之上,心里立誓不再与江湖朋友相见,也不用管岳玉皇,寻向更远处,海外未尝不失为一处好地方。 于是沈炼州已经决定了:“好吧,也许只有隐居海外孤岛,才能真正远离陆地,远离江湖……” 便是这样,一个风光一生,威名赫赫的辟邪剑豪沈炼州老前辈,离开了国内东南沿海的之江,离开了武林江湖,打算在东海外的孤岛隐居,过尽天年岁数,离开世界,结束生命。也许当他在那神游太虚之际,亦能悟到武学更深一层的境界,“一空到底”。 沈老前辈的离去,也并不意味着武林江湖就此结束了,正如他当初在豫州故市广场内寻思的那样。 二十年后,新的人物出现了,新的江湖,也崛起了…… 第5章 游轮 二十年后…… 广阔无垠的幽蓝大海之上,一艘游轮正在行驶着。行驶的过程中,船上的旅客们,也有到甲板上透气的,介于湛蓝的天空和蔚蓝的海洋之间,追随着河流的脚步,远景一望无际,令人心驰神往。 海洋中的那些鲸鱼的尾巴、虎鲸的跃出水面、天空中正在飞翔的海鸥,都给大自然增添了许多美丽的色彩。游轮上的诸多休闲娱乐设施和高品质的美食、表演、服务等都能给游客带来全方位的放松和享受。 然而到了晚上,突如其来的灾难,却和白天旅客们的安逸快乐截然相反,变得可怕起来。 游轮内的舞台剧院中。只见二十多名黑布蒙面的歹徒,持枪面对台下双手抱头蹲下的人们,每人双眼无不蕴含杀气。台上为首的蒙面人将一名女子从台后拉了过来,绑在了一个木制十字架上,往她身上倒酒,欲以引火烧死她,岌岌可危。正当打火机的小火苗快要点燃上去时,抱头人群之中,一张扑克牌飞了过去,旋掉了那名蒙面人手上的打火机,救了那即将被烧死的小姐,飞的非常漂亮。为首蒙面人对众人喝道:“这是谁干的?不想活了吗?”语言说的是英文,加之他身材高大,瞳孔泛蓝,极易猜到他是外国人。 台下众人都在双手抱头蹲地叫唤,没有人敢回答他的话。 他持起了手里的枪,指着众人道:“出来!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一个地杀人了,直到你出来为止!”没有人敢理睬他,他一怒之下,真的开了枪,“砰”的一声,一名中年妇女中弹身亡,伴随着台下的一片惊叫声。那蒙面人哈哈大笑,杀人取乐,说道:“还不出来吗?”又开了一枪,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中弹身亡。 但见抱头蹲下的人群之中,一个少年人愤怒之极,忽地站起身来,手指他的鼻子,以英语大声斥骂:“你个混蛋!干什么蠢事,还不住手!” 那蒙面人枪口指向了他,冷电般的双眼向他凝视,眼见他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刚才那张扑克牌半空飞来旋掉自己手中的打火机时,感觉到劲力又巧又猛,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一个年轻少年做的手脚?可又有一个男子也从抱头人群中缓缓站起了身,他却说道:“我出来了,是我做的,别再开枪杀人了。”这是个中年男子,一身风衣显得洋气十足,帅气潇洒,脸有风霜之色,三十几岁左右的样子。那蒙面人看了看这个男子,又看了看那个少年,微感诧异,喝道:“不管是谁干的,两个都带上来!”于是那个少年和中年男子同时被两个蒙面人用枪抵着,押了上去。 本来今晚这个剧院内,是为了欢迎旅客乘坐本趟游轮旅行,而准备表演事先安排好的许多节目的。哪知这艘游轮的旅客中,掺杂了不少不法分子潜伏于其中。白天时他们曾聚在游轮客房内商量当晚的行动计划,恰巧被一名女歌手在隔壁客房听见了,那名女歌手在房里不小心作出了很大的动静,被他们入房捉住了。到了晚上后,这些不法分子原形毕露,身穿黑衣,黑布蒙面,在剧院舞台上“大显威风”,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名女歌手绑在一个木制十字架上,往她身上倒酒,想用打火机引火烧死她,拿她来震慑立威,手段恶毒令人发指。 那位三十几岁的风衣男子名叫司继言,是一位魔术师,关于扑克牌的赌术、骗术以及手法都滚瓜烂熟,闲时经常玩飞牌,练出了一手可以用扑克牌当飞镖暗器的功夫。正是身负这个神奇技术,刚刚才能用此术救了那名女歌手。走在舞台阶上,司继言问那少年道:“小伙子你是谁?你站出来干什么?”那少年道:“我……我看那个混蛋太狠毒,说开枪杀人就开枪杀人,没考虑到后果。再不出声喝止的话,他估计还会继续开枪,又多伤一条人命了。” 司继言看了看他,暗暗摇头,心想:“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不怕死,万一运气不好,那蒙面人见他站起,二话不说就开枪,命可就没了。”低声道:“咱们凶多吉少,不能束手待毙,必须想个办法应付。我会飞牌技术,待会我会先出手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寻找机会,夺枪打剩下的人,能打多少是多少。”那少年皱眉道:“不,那样做,你很危险的。”司继言叹道:“不然还能怎么办?总比干等死的好,别考虑这些没用的。”除了领头的以外,台上另有其它二十多蒙面人,按司继言说的这样,一举歼灭是不可能的,眼下又别无他法,只能一试,倘若束手就擒,不法分子一般都心如蛇蝎,落在他们手中,不立即被杀,也可能被不停折磨。于是那少年“嗯”了一声,答应他了。 押他俩上台的两个蒙面人听不懂中文,以英语凶道:“啰嗦什么?别想打什么坏主意!”上台之后,为首的那蒙面人上前走了几步,对司继言冷笑道:“伙计,就是你坏我好事的吗?那张扑克牌飞的很好啊,你太棒了。”举起步枪对准了他。司继言决定使缓兵之计,否则下一秒定会被枪杀,更谈不上反击他们了,也以英语笑道:“是啊,这些都算是我的技术,扑克牌只是其中之一。如果伙计你感兴趣的话,很乐意为你表演一次扑克牌魔术给你观赏,免费不要钱。急着杀人,不看白不看。”没等那蒙面人同意,他便已秀起一种扑克牌魔术。 只见他本来两手空空,突然右手一伸,手指间多了一张牌,那蒙面人“咦”了一声。司继言看他被吸引住了,心下暗喜,继续表演了下去,左手一伸,又变出了一张,跟着四张、八张、十六张……成倍变出,到三十二张时,所有扑克牌都悬停在了空中。那二十多个蒙面人看到这个奇异现象,另有八九个人也被迷住了,剩下的人虽仍清醒着,但还是有意无意地看着司继言的魔术表演。三十二张牌像被施了法一样,全回到了司继言的右掌心中,他左掌一掩,又变出一件东西出来。那蒙面人等到他手掌的白雾散去,看清他手心的东西后,吃了一惊,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司继言哈哈大笑,说道:“惊讶吗?宝贝?”持起那把小刀,往前一划,那蒙面人眼睛已被划瞎。他大怒怪叫,想要开枪杀人,忽觉手里一虚,步枪已被司继言夺去。司继言夺到枪后,扔给了那少年。那少年接到步枪后,动作敏捷,打了几个滚,寻了一个遮挡物,瞄人射击,他枪法倒不差,“砰”“砰”两声,立即有两名蒙面人被射中头部而亡。台上其余蒙面人纷纷斥骂,外国语言夹杂在一块,更加听得乱七八糟。他们杀意大起,全在开枪射击,司继言信手一捏,手指间多了五张扑克牌,往前一飞,五名蒙面人被旋中头部要害,头骨划裂,倒地而亡。 舞台下的旅客惊慌之下,四处奔逃,有人殃及池鱼,在枪林弹雨的处境下中弹身亡。 那少年将枪托在怀下,向台下人群喝道:“叶琦,你也跟那些旅客一样,赶紧逃出去!快!”台下一个少女站起了身来,叫道:“不,诣穹。我要跟你在一起!”那少年一怔,又喝道:“那就赶紧趴下,冒充中弹身亡。”那少女应了声,趴在地上装死了。司继言瞥了一眼那趴在地上的少女,也像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苗条,容貌俏丽无匹如天仙一般。如果不是此刻处境极为危险,尽管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可能也会挪不开眼,多看她一会儿才够。 他飞牌术精巧,但身手行动能力有限,右手腕突然中弹,连滚带爬地摔倒了台下。那少年用枪打死八个蒙面人后,枪膛没了子弹,也危险了。便在这时,突然又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施展轻功,几个起落,跃上了舞台,手中拿着一根水管当剑使,子弹横飞的情况下游斗不停,进退自如,没有一颗子弹打中他,还用水管连续捣死三人。他一边打一边喊道:“嘿嘿,一帮外国鬼佬而已,不过如此。我帮你们顶着,你们先逃吧,他们交给我就行了。”分心说话之时,手上功夫丝毫不停。 那少年定睛一看,只见那年轻人相貌白俊,个子修长,气质斯文,浑身干干净净的,倒像是哪位有钱公司老板家的公子哥、大少爷一般,偏偏将中国武术中的剑术功夫练习得这么好,令人惊奇。那少年喝了声彩,暗暗点头:“这家伙长得帅,功夫也潇洒。”问道:“那位大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那年轻人在恶斗中喊道:“我姓段,叫段煦龙。”话音刚落,又用水管捣中了两个蒙面人的喉管要害,那两人哼都没哼,当场气绝。 那少年跑到了台下,来到司继言的身边,搀扶着他。司继言捂着手腕上的枪伤,问道:“你叫诣穹,对吗?” 那少年微笑道:“是啊,先生。我姓杨,叫杨诣穹。” 司继言点头道:“好,好。你和你女朋友去安抚旅客们的情绪,我和段煦龙兄弟留下来对付剩下的人。”杨诣穹听他提及叶琦是自己的“女朋友”,脸微微一红,说道:“可你已经受伤了,这……”司继言笑了笑,说道:“不要紧,没什么大不了的。”剧院中的旅客们都逃了大半,剩下的都不幸中弹身亡。杨诣穹点了点头,叫上了趴在地上的美丽少女曲叶琦,一起出去安抚适才聚集剧院内的旅客们的情绪。 司继言忍痛上台和段煦龙联手抗敌,他右手腕中弹,但左手飞牌的能力并不比右手差,霎时间又飞出几张扑克牌出去,几个蒙面人被旋中头骨,倒地身亡。段煦龙虽然个子修长,但动作如灵猫,水管攻击快准狠,联手打倒所有蒙面人后,也没有中过一弹。司继言向他微笑了一下,疲累外加受伤,单膝跪地,气喘吁吁。 段煦龙水管一收,奔近他身旁,问候道:“先生你还好吧。”司继言道:“没事,你的剑法不错,我很欣赏你。”段煦龙笑道:“从小没事和亲人一起学学武术,时间一长就熟能生巧,有些门道了。先生你的飞牌功夫也挺酷的,咱俩也算是各有各的长处了,哈哈。”司继言也呵呵陪笑。过了一会,杨诣穹携着曲叶琦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口中念叨,气忿忿地骂着:“妈巴羔子的……这下死定了。”司继言问道:“为什么死定了?”杨诣穹皱眉道:“这艘游轮已经被控制了,驾驶船员也被挟持,是他们在开着船,加起来大约有四百多人。”段煦龙惊道:“人数不少啊。”杨诣穹道:“这趟旅客人数有一千人出头,那群王八蛋,加起来已经超过了总人数的四分之一。现下已经开始行动,旅客们被擒住不少,大半人愿意妥协,将自身财物交给他们,才免遭杀害,剩下的就是在船内逃亡中了,也肯定凶多吉少。抓住后就算不被杀,也会被……” 段煦龙苦笑几声,对司继言道:“人力有时而尽,就算你的牌技再高,我的功夫再厉害,也无力回天了。刚才这里只有二十几个人,对付尚且都累得很,剩下的四百多人,无法对抗啊。”杨诣穹叹道:“唉,是啊。又没办法报警,咱们的通讯设备都被那些人收去了。”面对这些灾难情况,四人心中只是叫苦,仿佛除了等死之外别无他法。 司继言突然道:“不说那么多了,不能等死,振作一点,赶紧逃吧,万一有人遇到机会,可以活下去呢?”段煦龙昂然道:“说得对,有则已,没有就奋抗到底,再不然跳海而死,也绝不死在那些家伙的手里!”司继言点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咱们姑且试试,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老天爷的心情了。”四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剧院,在整艘大游轮内寻路逃生,可却还是在途中遇到了持枪歹徒,那些蒙面人见到他们就开枪,仓皇之下,不免有了些闪失,段煦龙和曲叶琦已经中弹。他们逃到了一个楼道的男厕所里,这时乃是生死大事,曲叶琦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了。 杨诣穹含泪道:“叶琦,刚才那颗子弹是你帮我挡了的,我真没用,竟然叫一个女孩子给我挡了子弹。”用拳头锤了一下墙壁,显得非常愤怒自责。曲叶琦笑了笑,呻吟道:“只要你……你没事就好,这些不算什么。”段煦龙也咬着牙,捂着大腿上的枪伤,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游轮再大,可无论躲到哪里,终究还是会被他们发现的。”司继言叹道:“正如你所说,谁也没有回天之术,这次的生死大劫,是很难躲过的了。我们四个分开逃,各安天命吧,这样暂时不会被一网打尽,没准我们之中还有人有机会活着出去了呢。” 虽然每人各自分开逃,但曲叶琦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生,肯定是逃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遭难的,杨诣穹沉思了好一会,转头向段煦龙道:“段煦龙兄弟,我想求你一件事。” 段煦龙察言观色,已猜到他意思,问道:“你想让我来保护这个女孩,是吗?”杨诣穹道:“我没什么能力保护她,她跟我在一起只会更危险。你武术功夫这么好,一定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假如你有性命活着的话,麻烦你一定要带着她一起活下去,拜托了!”曲叶琦刚才替他挡了子弹,为此感到愧疚,出于对她的报答以及为了她的性命安全,这时开始用极诚恳的态度求段煦龙。 段煦龙看了一眼曲叶琦,见她容颜俏丽,比自己还要小着几岁,一副娇滴滴的美人气质,看起来什么也不会,若带上她一起逃路,实是增添了不少麻烦。但他为人一向外刚内柔,受杨诣穹如此恳求,左思右想,实不好拒绝,无奈道:“唉,算了,帮你一回就是,不过你记住了,你可欠我一份大人情了。”杨诣穹喜道:“多谢你了,如果你真的能带她活下去,我就算死,也感谢你。”曲叶琦却垂泪道:“不,诣穹……我要跟你在一起。” 杨诣穹将她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柔声道:“跟我在一起是必死无疑的,段煦龙他功夫好,你跟着他兴许还有一丝生存的希望。我不想你死,你明白吗?”曲叶琦瞥了段煦龙一眼,哽咽道:“我更不想你死啊,你叫我跟他走,可我……可我不认识这个男的……”杨诣穹看她的一双俏目不停地流泪,心里酸楚,叹道:“对不住,都是我不好,带着你一起出来旅游,弄得大家都九死一生……你一定要活下去。”曲叶琦摇头道:“我不怪你……你不用自责……”他俩都是正在读高中的学生,同班同学并且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趁着学期长假坐游轮出来旅游,谁知今晚却在这趟游轮上遇到了这些人为灾难,心里总有愧疚之感,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正当一片沉寂之际,忽听厕所外面有脚步声的动静,还有杂七杂八的英文谈话,定是有数名歹徒正徘徊门外。当下段煦龙手指一转,将水管握在手心,司继言手指间也拈住了几张扑克牌,备以杀招。 段煦龙喝道:“出去,干掉他们!”一打开厕所的门,二人联手将厕所外的五名蒙面人纷纷击毙,他二人身上中弹受伤,出手就快得多,不然又被蒙面人开枪射中的话,就后果不堪设想了。司继言晃晃手,说道:“再会了,若都能侥幸活下去的话,大家有缘再见了。”段煦龙带着曲叶琦,司继言、杨诣穹也都分开路走,自己想办法逃命了。 杨诣穹一直努力地避开那些蒙面人,隧道逃生管、客房、图书馆、游戏厅、健身房、游轮甲板、露天泳池的水下,能躲的地方都躲过了,藏身机灵,一直未被发现。在整艘轮船内逃亡的过程中,他耳边却总响着曲叶琦的那句:“诣穹,我要跟你在一起!”心念一动:“这话叶琦对我说过两次,一次是在舞台剧院台下,一次是刚才的男厕所里,她对我太有情有义了,我把她交给段煦龙,这到底对不对,应该不应该?我是不是真的该和她同生共死?”又记起白天她和自己一起站在甲板上望着天空和海洋时,曾说过的另外一句话:“我好羡慕天上那些自由飞翔的海鸥,要是我也可以和它们一样能在天上飞就好了。” 杨诣穹喃喃道:“傻姑娘……咦,飞翔?对了,滑翔翼,游轮上好像还有滑翔翼!”想叫上司继言他们一起去用此具逃生,只可惜现在全各自散伙了,想找也找不到了。最终决定还是自己先去找到逃走算了。东逃西窜之后,终于来到了甲板上,努力寻找滑翔翼所在。不法分子为了让黑夜中的游轮更容易隐藏,已经把夜灯关了。晚上太黑,又在大海和天空之间,摸着黑找东西多多少少有点困难。 忽听背后有人用英语凶道:“嘿,谁在这里?”杨诣穹暗暗叫苦:“可恶,被他们发现了。”撒腿就跑。那四个蒙面人一边追一边持枪开火。跑到了游轮的一头固定着滑翔翼的地方,杨诣穹愤愤不平地道:“偏偏是被歹徒发现时,才找到这东西。”回头一看,那四个蒙面人已然追了过来,其中一人喝道:“杀了这个男孩!”说完就要举枪开火杀死他。 这时,空中不停传来一阵阵好大的风,吹得所有人差点站不住。一个蒙面人喊道:“怎么……怎么回事?”他的话音已经被风声覆盖了,足见风力之强。这些突然到来的风吹得愈加猛烈,片刻之间,已有了一定的破坏性。几个蒙面人被风吹的站不住,顾不着手里拿着的枪,摇摇晃晃地抓着周围的东西维持平衡。 杨诣穹心下绝望,叫道:“这是台风!完了,我命休矣。” 一般游轮在出航之前,公司都会事先进行气象分析,预测到有台风的可能性的话,会推迟开航日期或绕道航行。可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世事瞬息万变,偏偏今晚就遇到了风力如此之强的大台风,也不知道是刚刚突然生成的还是异常转向而来的。台风吹得又劲又狂,夜晚中的海水也被它吹得波浪起伏,也恨不得把这整艘轮船也都给掀翻了,“哗哗”的声音,如同怪兽咆哮一样。 杨诣穹脸都被吹疼了,头发也全竖了起来,暗暗吃惊:“好厉害的台风……看来用滑翔翼飞是凶多吉少了,可留在这艘游轮上,似乎更是必死无疑,我……我该怎么办?”眼看那四个蒙面人,连自己都顾不着,更不会来忙着开枪杀自己了,经过一番左右思索,勇气大振,决定放手一搏,心想:“好,我就用滑翔翼试着逃,管他什么台风飓风的!要来就来吧!”将自己绑在了滑翔翼上,刚一解开固定带,便被台风猛烈地吹到天上去了。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痛苦无比,想要努力控制好平衡,但狂风太过强悍,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是无用功。 没有多长时间,已经被强风越吹越高,低头往下看,那艘大海中的游轮本来还看得见,到后来却变成了一个点了,想必是连吹带飞地到几千米的高空上去了。一系列过程之中,他一直在痛苦地“啊啊”狂叫,耳边风声呼呼,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最后已经超出了风力的波及范围,在天空中几个大旋转,平衡终于给他拼死控制好了,水平横空,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滑翔飘去。挂在滑翔翼上的他,由于在夜晚高空中长时间受空气对流,感到头昏目眩,在天上飞了良久,最终还是晕了过去,仍由滑翔翼挂着他飞向某个未知之地。 台风霸道无比,游轮被它吹得微微摇晃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还引起了海啸。游轮实在经不住台风和海啸两大自然力量的摧残,被狠狠地掀翻,沉到深海里面去了,船上那些可恶的不法分子以及那些无辜的旅客,一定都尽数葬身大海了。 而段煦龙和曲叶琦,以及司继言他们,却也已经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第6章 山谷 已经是早晨了,天亮破晓,杨诣穹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鸟鸣,鼻子闻起来也感觉空气很清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这时趴在了草地上,站起来一看,身处在一个树木茂盛,有花有草的山林里。腿骨疼痛,抬头看到树上挂着的已破损不堪的滑翔翼,才明白原来自己是飘落至此,挂在了大树的树枝上,硬是从树上掉下来才导致的受伤。 醒来后,头还是晕晕沉沉的,迷迷糊糊地道:“这是哪里啊,我……还活着吗?” 拖着腿伤在山林里行走,想知道附近是什么地方。可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任何人,估计是来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大山谷里了。路难找的很,遗憾的是附近一大片又找不到什么树墩年轮,连东南西北也无法分清,几乎完全迷路了。 杨诣穹冷笑道:“哼,这该死的老天爷折磨得我好惨,现在又把我送到了这个大山谷里了……行啊,既然贼老天叫我继续活着,那我就看看,到底还想怎么害我!”一边斥骂着老天爷,一边不管方向地乱走。他原本就是从大树上摔到地下,才导致的腿骨疼痛,现在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开始气喘吁吁,头晕眼花。又走了一刻钟,忽地“咦”了一声,心想:“不如烧些烟火,用来引起附近人家的注意?唉,可是我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周边有人家的可能性不大啊。”想要爬树上高处看看,只因身上有伤,别说爬树,走路都十分吃力费劲。但怕累怕疼也不是事儿,仍是要努力走跑探索才行。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又坚持走了半个小时后,终于走出了一大片森林,见到了一处天地,豁达明亮,大感欣慰。只见远处有一条清澈的河流,伴随着一阵阵的潺潺流水声,颇有云水禅心之意境。河上有一座木桥,桥的另一头连接着一间茅草屋。模样风格很原始,甚至简陋,但却别有一番韵味。 他发现这山林之中竟然有人住,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就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努力往茅草屋那儿跑了过去。到达屋前,喘着大气,心想:“我这是落难求生,这茅草屋的主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于是准备进屋看看,往木桥上走了上去。 忽听附近有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哎?你是谁啊?”说话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很好听。 转头一看,见木桥旁不远处有个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张圆脸,两只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容貌清丽,一股天真可爱的仙女气质。穿着一身复古风格的白衣,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杨诣穹一愣:“原来是个美丽的小女孩。”体伤发作,脑子昏昏沉沉的,断断续续地问:“小姑娘,请问……这个山谷是什么地方?我可不可以……”还没说完,双腿一软,体力不支,又晕了过去。白衣小姑娘道:“喂,你……”跑过去搀扶他,但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又睡了一觉醒,发现自己睡在了一间屋子里的木床上。外面天色泛黄,知道现在已经是黄昏了,看来是睡了一天。 那白衣小姑娘又进了门来,微笑道:“你醒啦。”杨诣穹点了点头,问道:“这是哪里啊?”白衣小姑娘道:“我住的茅草屋啊,今早你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后来又晕了,我就把你扶到屋子里,让你在床上睡着了。” 杨诣穹觉得醒来精神确实恢复了许多,视线也清楚了不少,这时又见这少女,还是身穿复古白衣,全身散发着不允凡尘俗子亵渎的气质,仿佛仙女一般,增添了几分好感,微微一笑,心想:“这小姑娘样子长得不错,可以交交朋友。”笑道:“原来是这样,那谢谢你了。”白衣小姑娘笑道:“不用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杨诣穹报了姓名。白衣小姑娘道:“杨诣穹……嗯,好吧,作为公平交换,我也告诉你我叫什么吧。” 杨诣穹道:“好啊,请问小姑娘你叫?” 白衣小姑娘笑了笑,说道:“我姓慕容,叫慕容思江。” 杨诣穹一奇:“这个女孩是复姓?嗯,现在姓慕容的人确实少见,挺有趣的。”微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慕容思江道:“我们住的这个山谷是很偏僻的地方啊,你为什么今早忽然出现在我家的门口,跟着又晕倒啊?”她外表清纯漂亮,声音也十分柔腻。和她聊天说话,无论心里有多么愤怒、悔恨、痛苦,或伤心,好像都能得到一些抚慰平静。 杨诣穹寻思:“这个小女孩说山谷偏僻,那路肯定是不好走的,想要回去肯定是有一定难度的。我得赶紧找寻离开山谷的路或方法才对。现在是黄昏,再过几个小时就天黑了,会更不方便。至于我遇到的劫难和灾祸,也不用跟这个小姑娘说太多。”叹了口气,说道:“一言难尽,总之我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请问有没有路可以离开你们这个山谷?”慕容思江奇道:“离开山谷?杨诣穹你要走吗?”杨诣穹道:“是,如果你知道出谷的路,麻烦你告诉我吧。”慕容思江道:“你身上好像还有跌伤,这么上路会不会不太好啊?”杨诣穹笑道:“我骨头硬,不怕疼,这些小事不算什么。那到底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路可以离开山谷啊?” 慕容思江沉思了一阵,说道:“你下了这座山,然后往东走,会有一座村子,那里有人住。你到那儿再找人问问吧,我从来没有出过山谷,很少下山,也不太清楚,不好意思。”杨诣穹道:“原来是这样,没事,那你告诉我怎么可以去那座村子吧。”他记性不算差,将慕容思江所说的路,东曲西折,南弯北绕的都记住了。杨诣穹微笑道:“多谢你指路,那事不宜迟,我这就走了,再会啦。”说完准备走出屋外,刚一踏出门口,却觉身子一虚,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他捂着肚子,脸也微微一红。 慕容思江捂着嘴咯咯发笑,招了招手,说道:“你看你,饿着肚子就要上路。别这么急,吃点东西再走也行啊。”在屋子里拿了五个馒头,又倒了两碗清水过来,微笑道:“我们都是住在深山里的人,饮食都比较清淡普通,只够用馒头和清水招待你这外来朋友了,还请不要介意啊。”杨诣穹摇手道:“怎么会介意呢,你这样照顾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坐在木桌上,和她一起食用起了馒头。慕容思江拿了五个馒头,因为杨诣穹肚子饿,所以她自己就只吃一个,让他吃四个。 杨诣穹心想:“从昨晚事情发生开始,好几个小时都没吃东西了,有吃的就不错了,哪还管什么食物清淡不清淡?这个小女孩愿意让我在她的茅草屋里睡一天,现在又肯给我吃的,确实是很让人感激。”他咬了几口馒头,笑道:“吃起来挺香的啊,是你自己做的吗?”慕容思江道:“不是,这些是前几天我去到我爷爷那儿拿的。”杨诣穹奇道:“你爷爷?你爷爷现在在哪里?”慕容思江手托着腮,说道:“他住在山顶上。但他平常忙得很,我平时就算有时间,也不太想上山顶去打扰他。”杨诣穹道:“嗯,如果以后有机会,你也让我和你爷爷认识一下吧。” 慕容思江笑道:“我当然很乐意啊,爷爷最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杨诣穹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又道:“你们这个大山谷真美啊,与世隔绝,幽静偏僻,住在山林之中,也挺逍遥快乐的吧。”慕容思江笑道:“老是住在山里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以前有几次也想出去看看,但始终都没有机会,爷爷也一直不怎么愿意我出去,所以才一直作罢了。” 杨诣穹点了点头,吃完了馒头,喝了口水,说道:“我真的要走了,有缘再见吧。”慕容思江道:“如果实在找不到路的话,可以再回我这里来,我不会介意的。啊,对了,山林里可能还会有野兽出没,你在路上时要多加小心。”杨诣穹却不以为意,只应道:“好,我知道了。”说完就开始回忆起慕容思江所述的路,往山下的方向走去了。 走在山谷树林间,自言自语道:“我是活下来了,只是不知道叶琦、扑克牌先生,还有段煦龙他们是否也活下来了……我逃离游轮之前,记得又是台风又是海啸的,那么大的自然灾害,一艘轮船怎么挨得住?唉,但愿他们都可以平安无事,逢凶化吉……”转念一想,又道:“可担心他们也没有用,没有就算了,假如他们有机会活了下去,而我却在这深山老林里自伤自怜,那算什么?没错,现在首要做的,应该是赶紧找到那个慕容小姑娘所说的村子,到那儿去找地方落脚,这样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找不到路,或者迷路的话,只能暴尸荒野,葬身山林了。” 行了几里林路,来到一处崖边,心想左右无事,不妨居高临下望望远景,一瞧之后大喜过望,崖下不远处果然有一片村庄,只是位置较低,看来必须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到那儿去。刚一举步,忽听周围有一阵阵“昂昂”的兽声传来,循声一看,见左侧有一头野猪在走来走去。那野猪体形较大,外形凶悍,黑鬃怒目,更巧的是它又偏偏把去山下的路拦着了。杨诣穹一愕:“原来慕容思江小姑娘说这山林里有野兽出没是真的。不管那么多了,想个办法绕过它下山才是。” 拾起了一颗石头,想扔到野猪的旁边将之赶走,希望它会意,让出路来,好让自己可以下崖。他想法单纯也就罢了,可石头扔出去的力度和准确度没有把握好,竟重重地砸到那野猪的头上。那头野猪登时记仇,恶啈几声,挺起了两颗牙,奔冲了过来,杨诣穹为了保命,爬到了身旁的一棵梧桐树上。野猪看他爬到了树上,便挺牙往树干上力撞。野猪的撞击力太强,只撞了两三下,树就应声倒地。大树的倒下,杨诣穹脚又一滑,一阵阵石子滚落泥坡的声音,他也滚落不停地摔下了山崖斜坡。 眼睛睁开,又从昏迷中醒来。他原本就身上有伤,从山坡滚下来后,身上的伤变得更加疼了,大怒之下,正想指着崖顶对那头野猪破口大骂,随即想到自己何必去跟一头无知畜牲较真?没有办法,算自己倒霉。拍了拍身上的土,头很晕,用手指不停揉着自己的两个太阳穴,看了看前方,又想:“虽然被那头畜牲撞得摔落下来,但我现在来到了村郊外,省了徒步走下山的辛苦了。” 当下准备进那村庄,可还没走几步,听得身后有个人在讥笑自己:“嘿,哪来的小子?我们这儿实属偏僻山村,从未有外人来过,想不到今天却来了一个。来就来吧,还不好好走下山,非要从山坡上狼狈地滚下来?” 杨诣穹听此人声音尚为年轻,与自己年纪差不多,转身一看,果见对方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但又似乎比自己更大一些,长眉凤眼,英俊之下带了点傲狠气,身穿禅衣,心想:“这山谷里的人穿的衣服,不是白衣就是禅衣,风格原始复古,我的和他们不同,也难怪一看见我就知道是外面的了。”说道:“这位朋友,你好。你说得对,我确是从外面城市遇难飘落到这里的,这一天过来,可把我累得够呛。待会就要入夜了,能否行个方便,带我去你家借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走,不会打扰很久的。” 那青年哼道:“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不能轻易相信。何况我自己都不想回家,又凭什么带你去?”杨诣穹奇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家?你家人对你不好吗?”那青年道:“关你什么事?我在山顶师父那儿待得厌了,下山来走走。我爷爷比我师父还唠唠叨叨的,宁愿待在山上都不想回家。小子,我问你,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何要从山上滚下来,活得不耐烦了吗?”杨诣穹摇头道:“不是的,我在山上听人说这里有村子,便想到这里来落脚,哪知却给一头野猪撞下了山崖,摔得我好痛。”那青年冷笑道:“连一头畜牲都斗不过,还算是个男人么?而且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你哪知道他是不是骗你的?还给畜牲撞得滚下山了,当真是比猪还笨的蠢蛋!” 杨诣穹一怔,心想这人不愿帮助自己落脚安顿也就算了,却从第一句说话开始,语气就一直傲慢无礼,自己也气了,怨道:“喂,我又没得罪你,干么老这么损我?你能打得过野猪你打啊。”那青年哈哈大笑,很是得意,大声道:“我哪里损你了?好笑。别说是野猪,就算是狗熊、狮子什么的,我也照样不怕,凭我这身本领,想要将它们剖裂分尸,烤吃熬汤,不费吹灰之力!”这些话大有吹捧之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不可战胜,猛兽亦是如此。 杨诣穹心下冷笑:“你们这地方,原本生活条件就不容易,更别说拥有什么武器了,我瞧你这小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敢口出狂言,徒手打败狗熊、狮子?就算你不是疯子,对我说话态度这样倨傲,我也绝不愿去你家过夜。”哼道:“好吧,你这么厉害,那你便去杀熊杀狮吧,我可是要宿夜赶路、离开山谷的,没功夫陪你这疯子说话,去你家倒是不用了。”转身便走。那青年道:“哈哈,小子,我看你才是在说疯话,想要离开山谷,怕是在做梦啊!”他说话间,杨诣穹早已去得远了,没再理他。 走了几里,进了村子了。此刻已经入夜,唯一的亮光,就是家家户户的屋子里点的油灯发出来的,到处摸着黑,一边在村内逛步,一边说道:“都已经快睡了,想找个落脚的地方都难了,难不成今晚我要在外面过夜?”正彷徨间,耳边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叹息,他转头往右边那户人家看去,那声叹息就是从这家人的屋子里传来的。于是进了这家院子里,恰巧此时有个老翁也踱步走出了门来。由于天黑,脸不怎么看得清楚,但能瞧出来身形很枯瘦。 杨诣穹向前走了几步,问候道:“老伯,你好。”老翁愣了愣,也往院子走了几步,说道:“嗯,小伙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杨诣穹道:“我路过这里,在院外听到了老人家你一声忧伤的叹息。心里好奇,便不自禁走进你家的院子里了。”老翁借着自家油灯余光打量一下,“咦”了一声,说道:“你好像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很面生啊。” 杨诣穹点头道:“是啊,老伯,我是外面城市的人,由于一些特殊原因,碰巧来到这个山谷,这个村子的。”老翁道:“哦,别在外面待着,进屋来坐坐吧。”杨诣穹微笑道:“打扰了。” 屋内,老翁叹了口气,说道:“家里就我老头子一个人住,到我家来你也不用客气。”倒了两杯茶放在了桌上,和杨诣穹一起坐在木桌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杨诣穹喝了口茶,问道:“老伯,请问你尊姓?” 老翁笑了笑,说道:“老头子姓胡,名水境。”杨诣穹道:“胡水境老伯好。为什么就你一人住在家里?你的儿女们呢?”胡水境叹道:“我和孙子忘潭一起住在这里的,他爹妈在外面城市打工,车祸去世的早,临终前就把他托付给我抚养,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呐……我孙子他也出村好几天没回来看我了。”这位胡水境老伯满脸皱纹,头发也白了,面容却很慈祥,让人容易对他生出好感。 杨诣穹叹道:“原来是这样,老伯请节哀。”突然想到自己出谷回城才是大事,倘若一直在这大山谷里耗着,算不上是什么事,问道:“老伯,可以向你请教一件事吗?有没有路可以离开这山谷?”胡水境疑惑道:“你说你要离开这整个山谷?”杨诣穹应道:“是。”胡水境道:“小伙子你开玩笑……我们这儿是很偏僻的,先不说地方大,山谷外也是有许多高山环绕。就算是开着外面城市那四个轮子的车,绕也绕死了,估计要六七天才能出去;何况小伙子你孤身一人?恁地妄想,要出去?” 杨诣穹大惊,问道:“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这样偏僻,面积又大?” 胡水境微笑道:“我们这儿叫做‘悟龙谷’,你现在待着的,就是悟龙谷靠西边的山下乡村,我们这儿都管叫‘西山村’。” 杨诣穹面如死灰,心灰意冷,寻思:“我孤身一人,没有什么交通工具,也没有通讯设备。依这位胡水境老伯所言,我想出谷回城,实是难如登天,甚至毫无可能了。”想起入夜之前在村郊外,那名禅衣青年听闻自己说要离开山谷时,笑自己是在说疯话、做梦,现在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了。离谷之事,确是艰难,甚至不可能。 胡水境见他脸色颓废,大感奇怪,问道:“既然知道我们悟龙谷偏僻,你又是外面城市的人,干嘛要来到这地方?”杨诣穹心境绝望,油灯光下看到胡老伯和蔼的面容,心感亲切,就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全告诉他了。胡水境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听他说完,沉吟道:“原来是这诸般经过。” 杨诣穹干笑几声,说道:“我觉得我来到悟龙谷,还不如留在那艘游轮上。胡老伯你也说了,出悟龙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时留在游轮上是必死无疑,但留在这个深山僻谷里几乎也是无处落脚,左右是死,还不如和船上的朋友们死在一起。”他这时心乱如麻,言语之中竟有生无可恋,恨不得马上去死的意思。 胡水境猛地一拍桌子,责备道:“傻小子瞎说八道!你既然想死,那为什么当时在无路可逃之际,也知道扯住滑翔翼逃难?因为你也知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整天把‘死’字挂在嘴边,那是懦夫啊!”杨诣穹被胡老伯一凶,神智清醒了过来,想起刚才说过的话,确实非常可笑,脸一红,苦笑道:“说得对,是我想法可笑了……不好意思,我都这么大了,还要您老教我这些东西。” 胡水境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想通就好了。小伙子,不用担心以后怎么样,也不用回忆过去的痛苦。你既然有缘来到了悟龙谷,就别担心没有着落,我打算收留你,如果不嫌弃的话,从今晚开始你就住在我家里吧,怎么样?” 杨诣穹抬起头来,喜不自胜,说道:“真的吗?”胡水境微笑道:“真的,我家里简陋,只能委屈你住在我家的柴草房里了。”杨诣穹摇了摇头,笑道:“不委屈,老伯你真是好人。只不过我白住在这里,你就算嘴上不说,我心里也有愧。”胡水境呵呵笑道:“我收留你住这儿,以后你偶尔干干农活,帮帮我家的忙,那不就谁也不欠谁了吗?”杨诣穹大喜道:“多谢老伯。” 第7章 狼嚎 不知不觉,杨诣穹在悟龙谷西山村里过了一个多月了。他和胡水境老伯一起在家里生活,平时偶尔会帮忙劈劈柴、种种菜、养养牲畜等,报答收留之恩。另外也会找个时间和胡老伯一起去河边闲情钓鱼。这天推着木车去山村市集摆摊卖菜,闲着无聊,看着一旁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女孩一起玩躲猫猫,他童心未泯,回想起小时候也曾和小伙伴们一起开心嬉戏过。一直微笑地看那俩孩子玩耍。 收摊回家之前,发现木车底下有一串吊坠,想起刚才那小女孩玩躲猫猫时曾借木车底下躲过,估计就在那个时候玉坠丢在这儿了。他收起了玉坠,打算以后有机会还给他们家也就是了。 回到家后,从怀里掏出一些钱向胡老伯递去,说道:“老伯,这么多日子过来了,也帮你卖了不少钱了,这些钱给你吧。”胡水境将钱推开,笑道:“不用,你都拿去好了。”杨诣穹问道:“为什么?”胡水境道:“你拿着就是。”杨诣穹正色道:“咱俩说好卖过的钱二八分成的。其实我给你家帮忙,是心甘情愿,二八分成都不对,应该十成给你们才对。“ 胡水境缓缓摇头,微笑道:“哎哟,我一个老头子,年纪大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还年轻,以后有很多地方都要花钱,你留着就有很多好处啊。比如买些好吃好玩的,那不好吗?”杨诣穹啐道:“我都多大了,还要什么好吃好玩的。”胡水境拍了拍他拿着钱的手,说道:“好了,听话,收着吧。”便在这时,有一个身穿灰衣的青年进了院子,见状问道:“爷爷,这是在干什么呢?” 只见这个青年身穿灰色禅衣,叫胡水境“爷爷”,定是他的孙子胡忘潭了。杨诣穹一见之下,愣了一愣,因为此人是一个多月前自己进村求生,在村郊外认识过的那个。当初只片刻之间的聊话,直到今天,一直没忘记对方的不满印象。 胡忘潭进门后也看到了杨诣穹,满脸不屑,哼了一声,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他似乎看杨诣穹真的颇不顺眼,第一次也是那样。 胡水境道:“忘潭回来啦,你说什么?”胡忘潭不理,对杨诣穹道:“小子,你是谁?在我们家里干什么?你不是说要出谷离开的吗,还说不愿留宿我家,结果你不但留了,而且还留了一个多月?”杨诣穹道:“当时我又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这位胡老伯是你的爷爷。你爷爷这么慈祥和蔼,而你却这么……嘿嘿。” 胡水境道:“原来你俩孩子已经互相认识了?” 胡忘潭问道:“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让这个流浪儿待在我们家?”胡水境道:“他叫杨诣穹,是一个多月前在外头遇难来到咱们悟龙谷的,爷爷看他无处安身,挺可怜的,就让他在咱家的柴草房住下了。”胡忘潭点头道:“那也罢了,刚才是干嘛,干什么要给他钱?”胡水境还没答话,杨诣穹先道:“这些钱我不要,不是我的东西。”走到胡忘潭面前,说道:“胡朋友,转交给你爷爷吧,我替他挣的。” 胡忘潭神色倨傲,收下了钱,冷笑一声,忽地伸掌向杨诣穹肩头一推。杨诣穹没料到他会遽然动武,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扑通一声,被推倒地。根据这一推的手法和力量,能够看出这胡忘潭乃是身有武功之人。 胡水境见状不对,立即上前将杨诣穹扶了起来,责道:“忘潭,这是干啥,友好一点啊。” 胡忘潭笑道:“假正经。小子,这些钱好歹也是你自己辛苦卖菜挣的,想要就直说好了,干么装的一副清高样儿?二八分成不对,应该十成给你才对。”说完将手中的钱尽往杨诣穹的脸上撒了去,羞辱之意却极重,仿佛对一个低贱乞丐出手阔绰一般。杨诣穹大怒,虽说自己确是白吃白住,蹭在别人家,心里多少有愧,但此刻胡忘潭对待自己的态度,实在过于欺人,视自己低人一等,尊严之心涌起,浓眉一皱,上前一步,便欲动手。 瞥眼见到胡老伯,顾着他的面子,又知胡忘潭身有武功,别说打不过,就算能打得过,也不好动手。于是选择了容忍,拳头一松,低下头去,大不了今后趁他爷孙俩不注意,悄悄走了便是,胡忘潭不能相容,浪费人家粮食,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胡水境过去将撒在地上的钱都收了起来,温言道:“好了,诣穹,你不要介意,他就是这样,内心其实还是很好的,你跟他多相处相处,一定会习惯他的。”又对胡忘潭道:“人家也是一个落难活命的可怜孩子,没必要这么刻薄,爷爷只有你一个孙儿,现在多了个伴儿,不是很好么?待会我烧桌好菜,不妨一起吃个午饭,熟络熟络?” 胡忘潭摇头道:“那不用了,他留不留我们家,跟我都关系不大,午饭也不用吃,我今天回来是要同你说一下,我去在师父那里住,以后都不回来了。”胡水境道:“你要去西山顶住,不回来么?”胡忘潭道:“是的,待在西山村里干什么?住在山顶,和师父在一起,好歹能多学一些东西。”也不等胡水境答话,已然头也不回地去了,留下胡水境和杨诣穹站在院子里。 杨诣穹道:“老伯,他就是你孙儿?你别介意,我觉得你孙儿这个人,很不友好。”胡水境道:“他一向都是这样,总是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我又只有这一个孙子,就这样从小到大宠着他了。”杨诣穹深呼吸一口,问道:“对了,我好几次听他提过‘师父’,这是什么人吗?” 胡水境道:“哦,那是居住在我们悟龙谷西山上的一位隐士高人。” 杨诣穹疑惑道:“隐士?高人?” 胡水境点头道:“不错,他从几十年前就开始来到悟龙谷隐居了。” 杨诣穹琢磨道:“几十年前就到山谷里隐居?那他现在应该年纪不小了才对啊。” 胡水境道:“不过那人倒也有些本事,此人在山中静修,有着很高的学问水平,他本来精通中国武术,后来修习有成,自创了一些超人武学,武功高强。但他为人却很孤僻,不喜欢外面城市的喧嚣,而是喜欢悟龙谷里吟啸山林,山水相伴的幽闲日子。”杨诣穹寻思:“隐士这种人已经很少了,武术厉害那也罢了,怎么还说自创什么超人武学?是指比普通的武术还要厉害的功夫吗?未免有些……嗯,有些狂妄自大……” 胡水境续道:“忘潭从小好勇斗狠,争强好胜,性子也刚强,你也认识到了。他在十四岁左右,就自己跑到西山上去拜那位高人为师,学习武功。日子算起来,已经有五年了吧。”杨诣穹问道:“五年?那你孙儿现在十九岁了?”胡水境微笑道:“不错,他比你大两岁。”杨诣穹嗯了一声,他不愿多想胡忘潭的样子,琢磨他的事情,倒是对那位住在山顶的神秘高人来了些兴趣,问道:“老伯,不知那位高人姓甚名谁?”胡水境笑道:“怎么,你也想拜他为师学习武功是吗?” 杨诣穹道:“没有啊,我只是有些新奇,想多了解一些而已。”胡水境道:“你不喜欢学武功吗?学会了之后,人会变厉害啊。”杨诣穹简单一笑,沉吟道:“武功这东西,对我来说,学不学无所谓,毕竟是一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不能当饭吃。但听老伯你将这位高人说得神乎其神,什么山林隐士、武功高手的,此人既然这么好本事,对其产生这一点好奇心也是正常的啊,有缘的话,见一见也未尝不可。”胡水境微笑道:“你想见他也不是不可以,他就住在西山上,不过西山那么大,要想找到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想见他还是得看缘分呐,嗯……缘分。”说完走进了屋内。 杨诣穹也渐渐淡忘了刚才胡忘潭对自己的倨傲态度,他临走之前也说了从此不再回家,暗许自己可以留下,便没怎么放在心上了,决定继续待在胡家。回了柴草房,准备去睡个午觉。卧在柴薪上,思潮起伏,想起了最近一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事,先是因游轮事件来到了悟龙谷,又接连认识了少女慕容思江、胡水境老伯、胡忘潭,又打听到了西山上住着一位会武功的前辈高人,这一系列的事情印在脑海里,使得自己竟睡不着觉。 又记起当初在游轮上的男厕所里,自认无能,没有能力保护女友曲叶琦,把她交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叫段煦龙的男人,求他照顾逃生。诸般经过,这些日子以来不知在脑海里重萦了多少回,每次想起,都觉得自己非常没用,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回到曾经的游轮上的话,就算自己什么也不会,也定要不顾一切地和曲叶琦同生共死才行。 现下又不住寻思了起来:“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多想也没用。只是不知道叶琦活下来了没有……还有那个段煦龙,这家伙为人怎样,尚未清楚,和叶琦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欺负她?她对我一往情深,若也侥幸活了下去,肯定也以为我死了,不知道会不会因我而伤心不绝?”胡思乱想了一阵,仍是难以入睡,索性决定不睡了,不妨发会呆后出去散散步。无意间从口袋里一掏,掏出了一串吊坠,想起这是今早市集摆摊时,村里一个躲猫猫小女孩掉下的,当即往那小女孩的父亲张大叔家去了,想要将玉吊坠还给他们。 到了张家后,将之还给了张大叔,这玉坠是亲手买给女儿的,重获失物,张大叔深表谢意。玉坠还后,便与其一句一句聊起天来,谈笑风生。张大叔也知道杨诣穹不是这里的人,很想离开悟龙谷,回去外面的城市,但也明白这件事暂时没法做到,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杨诣穹只觉得能过一天是一天,尽量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也就是了。 又聊了片刻,尽是一些村里人家的生活琐事,直至得知张家近日出了些怪事,杨诣穹才心里一奇,竖耳一听。原来最近几天,张大叔家羊圈里经常有羊失踪,并且毫无征兆,十分蹊跷。 杨诣穹道:“哦?有这样的事吗?” 张大叔道:“是啊,两天前,我们家里又有羊失踪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就出门去寻找,结果我在离家不远的山脚下发现了一些羊的断头、断腿或内脏,甚至有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吓得我当时一屁股瘫在了地面上……” 杨诣穹先是听得头皮一麻,跟着知道原来有东西喜欢了张家那些小羊,把它们当成食物吃了,顿时心神一振,忘却了以前的烦恼,好奇心起,想要逮捕这个吃羊凶手,看看其真面目是何物,说道:“我想了个办法。张大叔,照这些情形来看,凶手不容易被发现,到了白天才发现小羊的断肢、内脏尸体,说明它可能是喜欢夜间行动的。咱们不妨等到晚上,再用一只小羊作为诱饵引它出来,看看是何物杀害了你家的羊,此乃诱敌之计。”张大叔很心痛,但还是哀叹一声,答应了。 到了夜晚后,伸手不见五指,本来好好的山林,这时弥漫着一股可怕的气氛。杨诣穹和张大叔躲在离羊圈不远的暗处,守株待兔。等了片刻,果然有动静,附近的树林里发出了一些沙沙的声音,继而又出现了一阵熟悉的长嚎,只见前方十数米外,有一只体型较大的爬行动物踱来踱去,眼睛泛着绿光,在月亮的余光照耀下,令人很容易看清,那便是一头狼。 杨诣穹和张大叔眼见用来诱敌的小羊,又被那只狼恶啈几声,扑上去残忍杀害,捕吃速度极快,差点叫人反应不过来,都吓了一跳。张大叔家羊惨死,心里愤怒,现在见到罪魁祸首,抄起了一把锄头冲过去了。杨诣穹没能拦住他,叫道:“张大叔回来,危险!”张大叔却不理睬,仍奔冲过去。那狼看到张大叔持着锄头向自己打了过来,也不示弱,亦扑了过去,一人一狼,恶战起来。人类在单个情况下,面对一头成年野狼绝对会非死即伤,何况张大叔本就身体瘦弱……很快,张大叔一阵阵惨叫声源源传来。 只见杨诣穹提着一枝火把冲了过去,往狼的身上一掷,那狼身上被烧伤,嚎叫了几声。趁此机会,抄起了羊圈里一把大铁锹,他虽年轻,才十几岁,力气倒是不俗,一锹一锹,不停猛击它的头部,令之没法还击。那狼被杨诣穹忽地一锹挑飞在了半空,落地后打了几个滚,腾空跃起,又怒扑了过来,这狼眼光凶恶,尖齿利爪,杨诣穹心里首先很是恐惧。但他这般力斗不停,勇气愈来愈增。 最终不再畏惧它,大吼一声,使出浑身的力量,以铁锹猛力横击了那只狼的头,那狼立即往外飞出数米,在地上扭曲了几下后,一动不动了。拾起了周围一颗石头,向狼身上砸去,它仍是不动,缓缓地走到它身旁后,又用脚踢了它几下,还是没有反应,头顶上还流出了许多的狼血。 杨诣穹大喜,看来这只狼是被自己活活打死了。 恶狼已死,但张大叔这时却已经身负重伤,躺在地上。左肩、两只手臂、以及大腿,都被严重咬伤,特别是右脚,已经咬进骨头里了,估计这只脚已经是废了。 杨诣穹急道:“糟糕了,这么么多血……只有先将张大叔送回家再想办法了。”当下背起了受重伤的张大叔,回到张家,张大叔老婆周氏和女儿张蜜兰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看到张大叔这等惨状惊慌之余也都泪水直流,问东问西的,极为关切。 杨诣穹皱眉道:“别说那么多了,张大叔被狼咬伤了,先将他送回房去吧。”进门后,将张大叔放在了他自己房里的床上。这户人家里也没有什么止血化淤的草药,三人皆束手无策,空等着急。 张蜜兰急道:“妈,这怎么办啊……”周阿姨道:“小伙子,你快去找胡老爷子吧,让他来救救蜜兰她爹。”杨诣穹一拍大腿,喜道:“照啊,我怎么这么糊涂,一时没有想到胡老伯!” 原来杨诣穹居住悟龙谷西山乡村三十多天,熟悉周边之后,早已知道胡水境乃是西山村里的一位老郎中,虽然平日里喜欢卖菜养牲畜,过过简单的农家生活,但在中国古医术方面,具有颇高的造诣。以前村里不管是谁生病受伤,都会去找他医治,无论多重的病伤,多么糟糕的情况,胡水境他总是会有办法。因此多年以来,一直被村民们称赞为“山谷神医”。 杨诣穹点头道:“好,你们别急,我这就去找他。”气喘吁吁地跑回了胡老伯家。 胡水境笑问:“诣穹,干嘛慌慌张张的?”杨诣穹说话快捷清楚,将前后发生的事全说了。胡水境了解情况,捋须镇定,温言道:“去我房里,柜子第三个抽屉里拿点止血草出来,绿色植株的就是。”胡老伯年纪大了,而杨诣穹年轻,叫他去拿就能更快点。 杨诣穹进房后,翻柜抽屉找到了止血草。除此之外,其它抽屉里,另有不少珍贵的药材或草药,例如田七、当归、红花、黄芪等;房里有磨药用的药臼和药杵,还有用来熬药的砂锅等物品。加上房内有飘着一股股药香味,整体来看,很有老中医风格。 一起去了张家后,胡水境用止血草给张大叔止血,用白布包扎好了伤口。周阿姨和张蜜兰以为都忙好了,都向胡水境不停地道谢。 胡水境摇了摇头,皱眉道:“先不要急着谢,被狼咬伤后光是止血还不够。”转头对杨诣穹道:“诣穹,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上山也不太安全。等到明天上午,你就上西山采些金银花、穿心莲和马齿苋回来。”杨诣穹念叨着:“金银花、穿心莲、马齿苋?”胡水境道:“对,这些都是可以用来给老张消毒治疗的草药,有好处。我家房里有一本《本草纲目》,待会儿回去先在书上看一些门道,不然你不认识这三种草药,明天就算上山,也是白搭。” (注:作者其实对中医的药草知识一窍不通,关于草药的名字、功效,以及穴位针灸等知识,全都出自网上资料。只为胡水境老伯的医术风格尽量增彩。) 杨诣穹没有异议,点头称是,跟张家母女讲明情况后,就跟胡老伯一起回去了。回到胡家后,胡水境果然给了他一本《本草纲目》,于是就将它带回柴草房里,点燃油灯细心研读。第二天早晨卯时左右,天刚亮,就上了西山去寻找药材。 悟龙谷条件比较落后,这里计时都是用以前的十二时辰。 《本草纲目》这本药学着作,全书共一百九十多万字,载有药物接近两千种,收集医方一万多个,绘制精美插图一千多幅,分为十六部、六十类,是中国古代汉医集大成者,所以其内容过于丰富。 经过昨晚五个小时左右的阅读,由于时间仓促,他也只是对其中一小部分的草药知识有了一些了解而已,不过其中已经包括了那三种药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山里找到了穿心莲和马齿苋,却始终都找不到金银花,很是失望。最终决定放弃寻找,先将穿心莲、马齿苋带回去给胡老伯再想办法了。正打算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附近一棵树旁有一只小獐鹿。 杨诣穹喜道:“正好,獐肉来给张大叔补补,也许张大叔会好得更快一点。”主意已定,便小心翼翼慢慢走过去。那只小獐是背对着杨诣穹的,丝毫不知道有人正在缓慢地接近自己。 找准时机,准备扑过去捉住它。可突然有一颗小石子飞过,“嘭”的一声响,打中了旁边的树干,小獐鹿吓得跑走了。杨诣穹气恼有人坏了自己的好事,重重地哼了一声,喝道:“是谁?” 转头一看,对方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大大的眼睛,复古白衣,仙女气质,秀色可餐,竟是那位一个多月前照顾过自己的少女,慕容思江。 杨诣穹喜道:“慕容姑娘,是你?”慕容思江也有些惊讶,说道:“咦,杨诣穹,是你?” 第8章 识女 杨诣穹笑道:“嗯,今天又遇到你啦。”慕容思江欢然道:“是啊,真巧。这里离我的茅草屋不远,不如你再到我那儿歇歇吧。” 杨诣穹微笑答应了,跟她一起又去了当初的那间茅草屋,他俩一齐靠在屋外门口的木桥上,因为茅草屋周围全是山林景色,所以可以一边聊天,一边环顾周围的美丽山水。 慕容思江问道:“已经一个多月啦,你还没有找到出山谷的路吗?”杨诣穹道:“虽然找不到出谷的路,但我已经愿意留在这里了。说起来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呐,幸亏当初有你告诉我西山下有那座村子,我后来才能有机会在那里落脚生活。”慕容思江笑道:“这也没什么啊,我也很高兴你可以在山谷里安顿下来。那你现在怎么又上山来了呢?” 杨诣穹道:“山下村子里有人受了伤,我是要采到草药回去给他治伤的。不过很遗憾,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种叫做金银花的药材。”慕容思江问道:“哦?金银花?” 杨诣穹道:“是,我找了很久,只找到了穿心莲和马齿苋,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金银花,我都快要放弃了。”慕容思江道:“金银花这种药材,我屋子里也有一点,既然你需要,我就给你一些吧。”杨诣穹奇道:“咦,你有吗?”慕容思江道:“是啊,金银花嘛,这种植物大多生长在山坡灌丛或疏林中、乱石堆及村庄篱笆边;穿心莲和马齿苋它们则一般生长在栽培田园或农田、山路旁。所以穿心莲和马齿苋找起来更容易一点,而金银花生长环境比较偏,也难怪你找得这么吃力了。” 杨诣穹微笑道:“哇,原来你对草药也这么了解啊。”心下有些惭愧,昨晚看《本草》时,只顾着看草药的介绍、药性以及药理,却忽略了有关草药生长环境的记载。 慕容思江笑了笑,说道:“也不能说很了解,这些都是我爷爷偶尔教过我的一些医药知识的皮毛。加上平时我喜欢在山里玩,金银花自然是随手可摘的了。不说那么多了,我现在就进屋给你拿吧。”跑进了茅草屋内,将金银花拿了出来,外形果然和《本草》里描绘得一样。杨诣穹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次我又要谢谢你帮了我一回。” 慕容思江笑道:“不用客气了,我帮了你几次,今天又见了面,那就说明咱俩也挺有缘的啊,是不是?”杨诣穹哈哈一笑,说道:“是啊,那咱们以后可以算是好朋友了吧。”慕容思江点头道:“所以说啊,好朋友之间是不用说那么多客气话的。如果你以后还跟我客气,那就是不把我慕容思江当好朋友了哦。” 杨诣穹连连唯诺,想起聊到现在,差点都快忘了张大叔的事了,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草药全部到手,我也应该赶紧下山帮忙,给那位受伤的村民疗伤了。慕容姑娘,再见啦。”慕容思江道:“你要下山回村对吗?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杨诣穹问道:“你跟我一起去村里?你不留在这山上了吗?”慕容思江道:“嗯,在山上待的时间也够长的了,快闷死了,我觉得也是时候可以下山玩玩了。今天又遇到了你,不如咱俩一起下山去村里逛逛吧。” 杨诣穹道:“这个茅草屋的地方,离山下的村子远的很啊。你突然下山,万一你爷爷又找不到你,那会很急的,以后见到你,没准还会训你一顿呢。”慕容思江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是下山,又不是出谷。而且他以前从没来看过我,就算他知道我下山了,也不会怪我的。”她性子温柔斯文,喜欢清净,长时间住在这间山腰茅草屋,以往都是山林绿色、日月作为陪伴,河流溪淌声当成音乐,一直过着恬静的清闲日子。但毕竟住在这里时日较久,就算再喜欢清净,终究也会无聊。一想到待会儿可以下山去西山村逛逛玩玩,心情多多少少变得新鲜高兴了起来。 杨诣穹静静地瞧着她,不知不觉的就走了神,慕容思江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她本来除了长得可爱,讨人喜欢之外,更有一种不可亵渎的仙女气质。听她说想跟自己一起下山回村,不知为何就心跳加速,紧张了起来,但又感觉这一切都很美好,求之不得一样。 慕容思江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低下头去,轻轻地道:“你……看我干嘛?”杨诣穹藏不住心事,微笑道:“你长得挺可爱的,我喜欢看你。”慕容思江脸一红,啐道:“哼,不正经,咱俩才见过两回面,你就对我说这种话?看来你不是好人。”杨诣穹笑道:“我就算不是好人,那也绝不是坏人。我说的是真心话啊,我口头笨,不怎么会搬词搬句地来赞你容貌美丽,我只简单说你长得可爱了,你不喜欢我夸你吗?” 慕容思江是山里姑娘,很少和外面的世俗男子说话,今年十六岁,常年生活在幽密山谷里,一直都没怎么把容貌美丑放在心上。可她毕竟才十几岁盈盈年纪,得到杨诣穹冷不防的直言相赞,心里又怎能不喜悦。简单的一笑,低下头去。 杨诣穹打了个哈哈,说道:“好吧,那我们就一起下山回村吧。不过正事要紧,我们得先去那个受了伤的村民家里,给他疗伤才行。”于是他俩离开了茅草屋,往山林间的路走去,走了几里林路,又来到了刚才相遇的地方。 慕容思江问道:“你刚才在这里为什么要抓那只小鹿啊?”杨诣穹道:“那位村民受的伤比较重,我想抓只小獐,用獐肉来给他补一补嘛,结果你却坏了我的好事……”慕容思江道:“那只小鹿跟它的妈妈走散了,我带它一起找妈妈,看它饿了,就想在树林周围找点东西给它吃。可刚一回头,就看到你要伤害它,哼。”杨诣穹搔了搔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你还挺善良的……可是你,还有住在悟龙谷的人们,长时间生活在山林里,该不会从来没吃过肉,不染荤腥吧?” 慕容思江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当时我看那只小鹿跟它妈妈失散,同时又感怀自己的身世,才会帮它找妈妈,就更别说我会伤害它了。”杨诣穹问道:“感怀身世?莫非你?”慕容思江低头道:“没错,我爸,还有我妈,都已经离开我了……”杨诣穹安慰道:“没关系,相信你以后一定还会再遇到你爸妈的,不用担心。” 慕容思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是说,他们在我出生后没几年就去世了。”杨诣穹惊道:“啊……那对不起啊,让你想起这件伤心事了。”慕容思江道:“没关系,不打紧。”她嘴上说“没关系,不打紧”,但很容易发现她眼角已经流了些眼泪,所以她此刻心情更多的是伤心。杨诣穹岔开话题,问道:“那照这么说,后来你就是跟你爷爷一起在悟龙谷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是吗?”慕容思江道:“嗯,我从小到大,在这个悟龙谷里生活十六年了。”杨诣穹道:“原来你今年十六岁了啊。”慕容思江道:“是啊,那你呢?”杨诣穹道:“我十七,只比你大一岁。”慕容思江应了声,没再多说了。 他俩边走边聊,已经进村去了张家。杨诣穹和胡水境帮手一起救治张大叔,所有的医治工作完成后,接下来就是按时吃药,等待张大叔自己的痊愈了。 周阿姨道:“谢谢胡老爷子,最近咱家里钱不太够,您和这个小伙子一起用了这么多药和草,恐怕……”胡水境手一摆,笑道:“钱就不要了。这次该谢的是诣穹才对,他不怕辛苦,带了三种草药回来,而我也只不过没了几株止血草而已,算不了什么。再说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我们这些做郎中的本分,钱这些东西都是其次的,呵呵。”杨诣穹内心顿时对胡老伯多了许多敬仰,周阿姨和张蜜兰母女俩不停连声道谢,胡水境也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短须。 杨诣穹出了屋后,对慕容思江介绍道:“你看,这位就是胡水境老伯了。我当初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就是他收留了我,总之你和他一样,都是我的恩人。”慕容思江嗯了一声,笑道:“胡爷爷,你好啊,江儿好久没见你了。”胡水境微笑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丫头终于赖不住在山上,还是跑下山来玩了,你爷爷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慕容思江笑道:“爷爷他很好,他老人家平日无聊之时,也跟我提起过你呢。”胡水境摇头道:“这老儿还是喜欢这样,不愿下山出门。跟你提起我,还不如自己下山来看看我这老朋友,一天到晚的窝在山顶上闭门不出,那算什么?” 杨诣穹心想:“慕容思江的爷爷和胡老伯是互相认识的好朋友?她爷爷性子内向,天天住在山顶上却不下来,这人真奇怪。有机会我一定多和慕容思江说说,叫她带我去见见她爷爷,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慕容思江笑嘻嘻地道:“这么久没见,胡爷爷你的医术一定大大地进步了吧,毕竟现在整个村子里的人们都奉你为‘神医’了。”胡水境摇头道:“什么神医啊,虽然人家看得起我,但我却不吃那一套,医就是医,没必要加个‘神’字。”转头看了看杨诣穹,见他神思不属,定是在琢磨有关慕容爷爷的事,低头笑了笑,锤腰道:“年纪大了就是没用,还没怎么搞就累了。诣穹,江儿,我先回去了。”杨、慕容一起温言应声,瞧着胡水境老伯离去的瘦削背影。 张家事情解决后,慕容思江就准备去村里的客店待几天,现在是中午,杨诣穹从早上忙活到现在,一点也没吃,饿了起来,就跟她一起去了客店。客店离张家挺远的,好久才到。整个里外均是由木头和柴草建造的,连同招牌一起看,甚有古韵。像这样古老风格式的用来吃住的店,在外面城市恐怕也是很难找到了。 杨诣穹也早就觉得这个“悟龙谷”的地方是既神秘亦复古,山谷里人们的生活也是既原始又逍遥,实可以称作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二人在店里找了位子坐下,慕容思江笑道:“很久没下山了,新鲜感真多了不少。”杨诣穹沉吟道:“我也挺佩服你的,你从小到大十六年,一直住在山谷里从来没有出去看看过,你们难道就没有哪天觉得闷过,想到外面的城市看看吗?” 慕容思江道:“那没什么啊,习惯了。我很小的时候,是跟我爷爷一起住在西山的山顶上的,他修建了一座大观,我和他一起住观里。爷爷经常在观里练武功,我有时觉得没趣,从几年前开始,每次无聊的时候,就去找些木头柴草去山腰盖草屋,时间久了,草屋盖好了,我就开始住在那间草屋里了。我平时也会偶尔下山,到山谷的各处山林,各个地方去走走看看,或者挑些空闲时间去森林找些小动物一起玩儿,是小动物,可不是野兽哦!所以要我天天住在悟龙谷也不是那么无聊。” 杨诣穹缓缓点头,说道:“原来你的那间茅草屋是这么来的……山林生活果然很逍遥自在……哎,等等,你刚刚说,你爷爷喜欢练武功?” 慕容思江微笑道:“对啊,爷爷他年轻时是一位武术家,中国的传统武术,比如什么咏春拳、太极拳、八极拳、少林拳等等他都会。爷爷好厉害呢,武术艺成几十年后,心有所悟,自创了不少厉害的新武学,比普通的格斗术还要厉害的多了。除此之外,他偶尔也会读读佛经、道经一类的古籍书经。我爷爷这个人很孤僻,不喜欢尘世喧嚣,从来都不出悟龙谷,就更别说会到外面看看去了。” 杨诣穹心里一亮:“昨天胡老伯告诉我,说西山上住着一位武功隐士高人,为人孤僻,不恋尘世爱山林。现在她所述的这个爷爷,和那人这么相似。还有刚才张家门口她跟老伯的对话,莫非那位隐士高人就是慕容思江的爷爷?” 慕容思江续道:“爷爷不只会武,他还收了一个徒弟,倘若在山上他有什么需要,也会叫他下山来买东西当跑腿的,哈哈。咦,杨诣穹你说你住在胡爷爷家吗?爷爷的徒弟叫胡忘潭,是胡爷爷的孙子啊。”杨诣穹心想:“我果然猜对了。”慕容思江续道:“你住在胡爷爷家,见过他了没有?”杨诣穹点头道:“昨天中午见过这人一回。” 慕容思江道:“胡忘潭这家伙吧,人不老实,虽然很聪明,爷爷教的东西他一点就通,但他个性骄纵狂傲,目中无人,我不太喜欢他,可他有时候又会在你受欺负的时候替你出头,帮助你。总之他是既有优点也有缺点。还有啊,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呢,人家有嗜赌如命,我这个小师叔却是视武如命,哈哈哈。”杨诣穹点了点头,说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呢。” 慕容思江道:“我爷爷姓慕容,叫慕容山枫。”话音刚落,突然有三个身穿奇装异服的男子闯进了这家客店里,动静很大,打断了他俩的说话,其中一人进门后随脚踢开了一只板凳。客人们的目光也都朝向他们三人,可他们却毫不在乎。 杨诣穹一愣:“这三个人想干什么?这么大阵仗,想造反么?” 只见那三名男子面孔生疏,身材高、矮、瘦,服饰却是统一。都是穿着一条黑色灯笼裤,一件宽袖黄袍,腰间系上一条布带,用来固定衣服,倒像是学日本空手道的一般。头上戴的毡帽,绣上了一种怪鸟头,鸟眼、喙嘴威猛凶悍。这三名男子六只眼睛,目光冷沉沉的斜睨住店里的所有人一眼,众人心里都是一寒。 第9章 蛊雕 唯独西边靠窗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不知轻重,看那三人服装奇怪,直挺挺的站着,手指着他们哈哈大笑,口中叫着:“妈妈你看,他们的样子好奇怪啊,哈哈哈。”整个住店之中全安安静静的,只有这小男孩大笑不停,众人都是一惊。 但见黄影一闪,三人之中,高个子的那人一步跨越过去,一只鸡爪般的大手伸出,硬是把那小男孩从位子上拉了出来,将他举在了空中。这人个子高,腿长手长,那小男孩被他举在天上,往地面一看,充满了恐惧,立即从大笑转为大哭。 小男孩的母亲惊叫道:“别伤害我家孩子!”扑了过去想要救那小男孩。 那高袍人哈哈一笑,冷哼一声,重重地将小男孩掷到了地上,“嘭”的一声,小男孩落地,当场重昏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了。恰巧那孩子的母亲已经扑了过来,不停怒喝:“你个混蛋!为什么摔我家孩子!”又是怒喝又是缠打。那高袍人吼道:“疯妇滚开!”一脚踢出,将那母亲当场踢飞了出去,撞到墙壁上,也晕了过去。 杨诣穹见此经过,又惊又怒,拳头一握,骂道:“原来是三个混账,欺负小孩子,连妇人都不放过,真是可恶!”不止杨诣穹,客店里的其它人,目睹完这些事,无不因这三个人的所作所为气得咬牙切齿。 那三人坐在了一个桌位上,瘦袍人指着客店老板吕大爷喝道:“肚子饿了,快上吃的,不然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活。”吕大爷唯诺几声,按他说的做了,心里却在暗骂。 矮袍人道:“翻山越岭了十几天,才来到了这鬼山谷里,这地方还真大。找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踪迹。”瘦袍人沉吟道:“咱们在外面得到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说是那个人带着武学大法秘籍,隐居到这个叫悟龙谷的山谷内。可咱蛊雕门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为什么仍找不到踪迹?莫非消息是错误的,那个人并不在这个大山谷里?” 高袍人摇头道:“不会的,告知消息的人,和我们门主鸩波旬大人交情很好,没理由会骗我们。戏弄我们没有好处啊,反而会令人产生反感。” 杨诣穹和慕容思江对望一眼,均想:“他们自称是什么‘蛊雕门’,蛊雕门是什么?一个组织吗?” 矮袍人道:“可我们毕竟找了这么久,还是寻不到一点那人的踪迹啊,如果消息不真,兄弟们跋山涉水的这番辛苦就全白费了。”瘦袍人道:“嗯,这个悟龙谷本来就偏僻难找,并且山多林密,咱们有幸能寻到这个地方,那就是离《神鬼大离合》秘籍又近了一点,应该高兴才对啊。” 杨、慕容又想:“《神鬼大离合》,这又是何物?” 只听矮袍人续道:“现在外面的武林,豪杰人才辈出,许多武林中人在国内各守一方,鼎足而立,有多少门派,有多少人想要称霸武林?但若要真的称霸武林,光是口头讲讲有个屁用?得实际行动才行。” 高袍人点了点头,说道:“想要得到天下第一的荣誉,唯一的途径,那就是武功比别人高,以武力压倒别人,才能唯我独尊,坐上武林之王的宝座。” 瘦袍人点了点头,昂然道:“不错,我们蛊雕门虽然不是什么正经门派,但又凭什么总是寄人篱下,低人一等,去看别人的脸色?”高袍人道:“近年来,联贤教在外面声势浩大,没人敢惹。这个教派神秘诡异,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只知道他们教主曹武怜世武功极强,教徒普通弟子也都非同凡响。所以目前联贤魔教是当之无愧,公认的天下第一教派。” 矮袍人道:“我们收到消息,那个人带着《神鬼大离合》秘籍隐居在悟龙谷内,假若我们成功夺取过来,献给门主鸩波旬,他老人家福禄深厚,得到这本武学奇书,将来功夫精进,一统武林的,就不一定是联贤教,而是我们蛊雕门了,哈哈哈!”笑声特别响亮,十分开心,住店内的其它客人却因害怕而吓得哆嗦。 高袍人道:“很好,咱们继续找吧,既然这西边山村找不到,那就上山找,再不然将这整个山谷都翻过来,也务必找到那个人,把《神鬼大离合》抢到手!”矮袍人道:“等等,听说那个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武功高强,他既然隐居山谷多年,对于武学之道一定更没荒废了,咱们这些小角色,就算找到他,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瘦袍人道:“你傻呀。他功夫再强,毕竟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如何面对我们蛊雕门下几十名弟兄的联手?加上还有鸩波旬大人在,瞎操心什么?”矮袍人陪笑几声,说道:“是,是。也就是说目前首要做的,就是赶紧在悟龙谷里找到那个人的所在,接下来什么都好办了。” 说到这里,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手中托着饭菜走到他们桌旁,她是吕大爷的孙女。上菜前后,很害怕这三人,始终低着头不敢言语。 将饭菜放到桌上,正要走开时,突然感觉自己左腕被人抓住,是瘦袍人所为。 瘦袍人嘿嘿笑道:“咱们门下兄弟从外面城市大老远的来到山谷里,辛苦也吃够了,不妨从这店里带一件礼物回去和弟兄们分享,慰劳慰劳,不也挺好的吗?” 矮袍人站起身来,捏着吕女的下巴,凝视她的脸,调戏道:“这姑娘脸不是太好看,但身材苗条,斯斯文文的,二十岁左右,算成熟的了,伺候弟兄们应该是完全可以的。这主意不错!”连同高袍人,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吕大爷急叫:“你们这群畜牲,想要干什么!”吕女叫道:“爷爷……他们……他们要……”瘦袍人笑道:“我们要,要什么?当然是要你陪我们去暖几晚床铺了。”吕女想要挣脱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但她瘦瘦小小,力气又能有多大? 杨诣穹见吕女流了眼泪,按耐不住,怒意难遏,大声喝道:“喂,三个孙子,不准闹了,住手!”慕容思江没料到他会突然出声,低声道:“杨诣穹,你……” 哪知那三人只简单看了杨诣穹一眼,并不理会,仍笑嘻嘻地去拉吕女,还在她身上手抓,揉捏,猥琐之极。杨诣穹大怒道:“我叫你们住手,没听到吗?”顺手抓起一张板凳,直扔过去,将那三人桌子上的饭菜全部砸翻了,板凳继而落地,这一系列声音,吓得客店里的其它人们也在惊叫。 高袍人微感诧异,打量了他一阵,问道:“那个小子,你是谁,不想活了吗?”杨诣穹离开了客桌,慢慢走近,冷笑道:“我啊,嘿嘿,也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没什么长处,就是最讨厌那些打扰别人吃饭,还喜欢抢人、打人的混蛋而已。只能怪我这人太过执着,平日遇到像你们这样的混蛋,总是想管一管闲事。” 瘦袍人将吕女猛地一推,将她推倒在地,吕女当场摔伤,不停哭泣,吕大爷立即奔过去将孙女扶了起来,拉到了一旁,拍背抚慰。 瘦袍人对杨诣穹笑道:“你要管闲事?哈哈,看你也不过是个小屁孩而已,拿什么来管?你到底是不怕死,还是不想活了?” 杨诣穹冷冷地道:“我怕不怕死,想不想活,关你们屁事?老子愿意跟你们这些混蛋说上几句话,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你们从外面大老远的到悟龙谷里来,未免太辛苦了吧,谁又求你们到这儿来了?既然这里找不到你们需要的东西,不妨赶紧滚走。悟龙谷山清水秀,是个远离尘嚣的天堂,你们一群恶人侵入这里,简直糟蹋了这人间仙境一样的好地方!” 客人们虽然嘴上不敢喝彩,但听杨诣穹这一番言语斥责得慷慨激昂,正义之心强烈,没有谁心里不痛快的。 那三人满脸怒容,六只拳头青筋暴露,拳峰突起。以刚才他们的谈论听来,这个叫蛊雕门的门派组织,进入悟龙谷,是为了寻找山谷里的某个人的下落,从那人的手中抢夺到武林秘籍《神鬼大离合》。让门人上下个个学习此神功,继而再杀死那个人,以绝后患。出谷之后,再横行武林,为所欲为,让蛊雕门的武功成为天下第一,盖过联贤教,压倒其它所有江湖高手。胸怀大志,这才不辞辛苦地跋山涉水,来到这个幽密大山谷里来。 此刻听杨诣穹的奚落言语,倒像他们这一番作为,是特意来游山玩水的一般,毫无意义,甚至无聊。同时言语之中极为顶撞无礼,恶性大起,顿时对其起了杀心。高袍人喝道:“这小子不知死活,咱们干他一顿,往死里打。”瘦、矮袍人应道:“好!” 高袍人双腿一蹬,一个空翻落地,直扑过来,出掌往前一推。杨诣穹见他动作幅度大,气势凌人,侧身一躲,后面的一张饭桌,被高袍人的掌力隔空掀得连翻四个筋斗才落地散架。杨诣穹一愕:“这……好厉害的功夫!” 他只当着这三个自称“蛊雕门”的人是一些痞子流氓,最多不过是黑帮中人,打架定是胡乱蛮打,自己或许能勉强应付。哪知道他们竟然会武功,并且力量很大,招数甚巧,似武术而非武术,似魔法而非魔法,令人吃惊和疑惑。其它客人大部分都赶紧逃了,离开了客店。 矮袍人哈哈一笑,说道:“我还以为这小子是个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少年,哪知道是个普通人,一点武功也不会,见到我们出手竟傻眼了。”高袍人道:“即便如此,也不放过他,他胆敢顶撞我们,总不能说过就算了。” 瘦袍人并不说话,以灵动的身法走上几步,一招鹰爪手扣住了杨诣穹的左腕脉门,杨诣穹咬牙忍痛,右拳往他脸上挥去,却被矮袍人以同样的手法制住了右腕脉门。接着自己的双腿膝弯被他们猛地一踢,被击处大痛,但他硬气的很,哼都不哼一声。 瘦袍人喝道:“臭小子,你跪不跪!”和矮袍人又重踢了他的两个膝弯处。杨诣穹感觉腿要断了一样,实在坚持不住,终究跪了下去,心下咒骂:“将来你们要是不得好死,叫你们一个个临死之前,不仅跪我,还要向我磕头!” 高袍人温言道:“你们两个下手轻些,人家好歹是个侠义少年,应该对他好些才对,就像这样。”运起掌力,出掌直击了杨诣穹的嘴巴,差点将他牙齿也打掉了几颗,哈哈大笑,大声道:“小子,你嘴不是很能讲的吗?有本事再讲两句啊。”瘦、矮袍人看杨诣穹被打得狼狈,冷笑了几声,都放开了他。 慕容思江见状大急,叫道:“杨诣穹!”跑了过去,扶起了他,柔声道:“杨诣穹……你怎么样了?嘴流了好多血啊。” 那三人见到慕容思江突然出现跑了过来,凝视她秀丽的容貌,心生歹意。瘦袍人小眼一睁,说道:“咦,这个漂亮小妞是谁?没怎么在这村里见过她啊。”高袍人笑道:“不管她是谁,总之这小妞姿色真的很不错啊。哈哈,也罢,舍鱼而取熊掌,这白衣小妞如此漂亮,比老板大爷的孙女美多了,就把她掳走去给弟兄们吧。”矮袍人瞧得慕容思江呆了,傻笑道:“嘿嘿嘿……好漂亮,好漂亮……” 杨诣穹大急,叫道:“慕容思江,这里危险,你快走啊,不然这些王八蛋要做坏事,不会放过你。”他满嘴是血,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慕容思江斜眼一看,发现这三个人确实都不怀好意地瞧着自己,但她摇了摇头,道:“我……我要是走了,岂不是不讲朋友义气?”杨诣穹道:“可是你……”慕容思江低声道:“我虽然什么也不会,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待会儿自有办法可以脱身,所以你就快先走吧。” 她并没有把握落在这三个人手里可以有机会逃走,但这时为了维护杨诣穹不被坏人打死,就不顾后果,说了这句话。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自己也不知道。 杨诣穹道:“你骗不了我,你根本没有办法,快走,快走!”慕容思江道:“我不走,你先走!”杨诣穹对这三个黄袍人的厉害武功并不惧怕,反而倔强牛性发作,吼道:“我不走!杨诣穹今天虽敌不过恶人,但就算性命不要,也一定拼死保护慕容思江的贞洁周全!”慕容思江一愣,说道:“你……” 高袍人哈哈笑道:“傻小子还想逞英雄呢,哼哼,只能说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们两个都别想走了,待会把你俩都带到兄弟们那里,好好惩戒你们一番。小子,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敢和我们作对,不仅保不了你自己,更护不了你旁边这位可爱小妞了,哈哈哈。” 矮袍人一直在傻看着慕容思江,说道:“小妹妹,你不要怕,待会把你带走,咱所有兄弟一定都会认认真真调教你,好好地对你,让你以后更有风情,变得更风骚一点。十全十美,哈哈哈……”三人都“嘿嘿嘿”地尖笑不停。 杨诣穹眼神里全是怒火,偏偏又拿他们没有办法,厉声怒喝:“住嘴!娘老子的……我诅咒你们这些混蛋,将来不得好死于正义之下!” 矮袍人挽住慕容思江的胳膊,一边拉一边笑道:“快跟我们走吧!”慕容思江泪水盈盈,推着他叫道:“走开!你不要碰我!你走开!”杨诣穹又怒又急,破口大骂,父母、爷爷奶奶、十八代祖宗全骂上了,但三人只是不停冷笑,毫不理睬。 这时客店二楼的走廊上又传来了一个人的笑声。三人听到还有别人在笑,抬头纷纷叫道:“什么人?”“谁在上面笑?”“滚下来!”一个身穿禅衣的青年走下了楼梯,笑道:“怎么了?我看你们笑得挺开心,也忍不住跟着你们一起笑了啊,不行吗?” 慕容思江喜道:“胡忘潭?”杨诣穹奇道:“是他?”胡忘潭说话声音洪亮,气质傲狠,高袍人看了他几眼,倒还有了些敬意,问道:“小伙子,你也是要来管闲事,充英雄的吗?”胡忘潭哼道:“我没有丝毫兴趣管你们的闲事,充英雄又谈何说起?只是觉得你们一群臭虫太不要脸,对我小师侄女说那些无耻之语,那我就要管了。”说话间向慕容思江看了一眼,慕容思江也向他点了点头。 那三人又起了敌心,看胡忘潭年纪轻轻,料想也一定是个不知死活的青年,以他们蛊雕门的个性,谁得罪了他们,不管男女老幼,强弱善恶,一概教训,何况杨诣穹和胡忘潭这两个臭小子?高袍人笑道:“我们蛊雕门一向都是这样,对人家评价我们的话,爱听就听,不爱听就当他是在放屁,小伙子你既然对我们出言不逊,那我们也只好当你是在放屁了,哈哈哈……”和瘦、矮袍人一起大笑。 胡忘潭冷笑道:“世上还有这样下贱的人,给人家骂了,无所谓就算了,反而还开心的哈哈大笑……哼哼,我现在跟你们说话都觉得恶心,更别说待会儿还得出手招呼你们,真的算脏了我的手了。”杨诣穹和慕容思江都忍不住噗嗤一笑。三人眉头一皱,瘦袍人问道:“你这臭小子,到底是谁?”胡忘潭漫不关心地报了姓名,神色倨傲,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三人身形一冲,分袭胡忘潭。瘦袍人脾气最大,出手也是最狠,握两拳于腰侧,跟着连出四拳,如疾风骤雨般地攻击胡忘潭。蛊雕门徒的功夫不用兵刃,徒手搏击,但力量和技巧大有独到之处,不容小觑。 只见胡忘潭身形连闪,将四拳尽数躲过,之后逮住瘦袍人的一个招数空裆,猛地发了一拳,正中他的胸口,瘦袍人立即往后飞了出去,撞翻了一张客桌。矮袍人一惊,双手各拾起一张板凳,一齐往胡忘潭身上砸去。胡忘潭双臂一弯,虚劈了两掌,那两张半空飞来的板凳突然像被无形刀剑狠狠劈开两半一样,散落在了地上。 矮袍人见他露了这手隔空劈凳的本事,吃了一惊:“这小子武功不赖啊!”他没理由退缩,仍然上前与他比拼过招,却被胡忘潭先发制人,一掌击中了自己的小腹,顿时瘫倒。 高袍人见两个兄弟被胡忘潭轻松打倒,顿时对其充满了畏惧,喝道:“臭小子,你这么高的武功,又是住在悟龙谷里的,慕……慕容山枫是你什么人?” 第10章 山门 杨、胡、慕容听他提及慕容山枫的名字,都是一怔。胡忘潭道:“慕容山枫是我师父,怎么着?”高袍人问道:“你师父现在在哪里?请叫他出来,我们蛊雕门有事请他谈谈,谢谢。”言语间竟突然变得客气起来。 胡忘潭哈哈一笑,说道:“我师父岂是你们这群杂毛能够见到的?赶紧滚吧,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了。”箭步上前,运内功于右拳,呼的一下击出,高袍人立即往后飞出,撞到了客店墙壁上,表情痛苦,差点吐出了血来。胡忘潭连败这三人,杨诣穹和慕容思江都看在了眼里。 慕容思江轻轻“哇”了一声,显然有敬佩的意思。杨诣穹也点了点头,心想:“回顾以前认识的朋友,段煦龙剑术厉害,主要特点是既快且准,能够极快地刺中人体要害;司继言先生主要是飞牌的功夫太巧妙,最多也算得上是暗器手法; “可这个胡忘潭的功夫却与众不同,既有极大的力量,又有非常精妙的手法,那高个子被他打中胸口,差点吐出血,说明是隔体伤到了肺部内脏。他所有武艺一定是跟慕容山枫学的了,胡忘潭都已经这么厉害了,慕容山枫想必更不得了了。莫非这位山谷隐士真的是武学奇才,融合所学的世间武术,另自创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武学神功?”他本来对慕容山枫有着怀疑的态度,现在一股尊敬之意浮然而生。 高袍人点头道:“好,英雄出少年,我们三人今天暂且服了,以后有机会再赐教!”说着将瘦、矮袍人搀扶,一起离开了西山客店。 慕容思江笑道:“谢谢你啦。”胡忘潭道:“不用,我只是看不惯那三个老小子欺负我的小师侄女,所以才想教训他们一顿,顺便替你们出头而已。” 慕容思江嘟了嘟嘴,说道:“师侄女就师侄女吧,可你非要加个‘小’字,真是的,你又大不了我几岁……”胡忘潭嘴角一扬,说道:“哈哈,年纪归年纪,辈分归辈分,而且不管年纪辈分,我都比你大,是不是?”慕容思江嗔道:“比我大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睬你。”胡忘潭笑了笑,走到杨诣穹面前,问道:“你怎么样?还行吧。” 杨诣穹擦了擦血,说道:“没关系,就是受了点小伤。”胡忘潭道:“如果受伤严重的话,待会你回去找我爷爷要点草药用用就可以,别大惊小怪的。”杨诣穹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也不是很重的伤,稍微休息一下就行了。”慕容思江柔声道:“好,我扶你在椅子上坐会儿。” 胡忘潭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姓杨小子,你也太傻了吧,你连武术也不会,就这两下三脚猫功夫,还敢和那三个会武功的人打起来?你就这么不爱惜生命吗?”杨诣穹道:“当时我看三个混蛋太可恶,太欺负人,一时冲动,没考虑那么多后果。” 胡忘潭冷笑道:“没考虑后果是吗?哈哈哈,所以说你吃点亏也是应该的,让你长点记性。就算是做买卖的商人,做生意之前也懂得先分析是否亏本,也不掂量自己,就随便出手,最后还被打成了重伤。天下间竟然有你这样的大傻瓜!”慕容思江道:“喂,你这么讲人家,不太好吧。” 杨诣穹心里不悦:“我出声斥责那三个人,跟他们动起了手,最后又受了伤。这一切全是因为我就算知道打不过他们,也愿意牺牲自己去帮助人家,匡扶正义。你是习武之人,跟我观点不同也就算了,竟然出言损人,这还算有武德?要不是因为你救了我和慕容思江,瞧我不狠狠怼你几句!” 他皱起眉头,说道:“哼,说到武艺,我既不懂,又不是像你一样有师父授武,当然不如你了;虽然你刚才功夫打得很神奇,很厉害,但我不服。如果我有和你一样的武学功底,咱俩交起手来,未必会输给你!”胡忘潭长眉一挑,说道:“很好,这话倒还有种,就怕真有那一天,你也依然不是我的对手啊。”杨诣穹道:“哼,那可不一定!” 慕容思江苦笑劝道:“干什么啊,吵来吵去的,做好朋友不好吗?” 胡忘潭坐上一张板凳,问道:“你以前不是都喜欢住山腰上的吗?今天怎么有闲情下山跑出来玩了?”慕容思江微笑道:“我下山出来玩有什么要紧的?你自己难道不也是贪玩才下了山来的吗,有那么多时间还不上山跟爷爷练练武功?爷爷知道了你变贪玩了,就不怕他老人家不喜欢你了?”慕容山枫生性诙谐和蔼,对待徒弟并不严格,慕容思江这么说只是玩笑话。 胡忘潭摇头道:“我又不是非要和师父一样整天窝在山顶上闭门不出,随便转转逛逛也没什么。观里的木人桩坏了,本来打算中午在这客店里吃个饭,然后买些木材和铁钉回去修好。哪知正巧遇到你们,还有那三个老小子在行凶。”看了看周边,续道:“好了,事情也帮你们解决了,我就先走了,防止那些老小子又去哪里闹事,我正好手痒没打够,不如再去揍他们一顿。”说完就举步离开,走出了客店。 慕容思江长叹了口气,沉思道:“我现在才知道爷爷为什么不让我出悟龙谷,在这里都能随随便便遇到坏人,更别说外面会有多少坏人了。”杨诣穹问道:“你害怕了吗?”慕容思江道:“也不是害怕,只觉得很不可思议。杨诣穹,外面的城市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坏人啊?”杨诣穹道:“坏人确实是有的,我来到这个地方多少跟这个有些关系,但当然也不全是坏人,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我们大家也都希望好人多一点,坏人少一点。”慕容思江问道:“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啊?”杨诣穹浓眉一挺,苦笑道:“我是好人,坏人不能做。”慕容思江笑吟吟地“嗯”了一声。 杨诣穹问道:“你爷爷武功那么高强,为什么不跟他学武呢?”慕容思江道:“我不喜欢。也不是怕辛苦,女孩子舞刀弄枪,挥拳弄脚的不雅。我不学武,但曾经跟爷爷学过一门弹指的功夫,没事用来打打小鸟,也挺有趣的。”杨诣穹沉吟道:“怪不得那天在树林里,那颗小石子‘嘭’的一声,打在树干上那么有力,原来你跟你爷爷学过弹指功夫。”慕容思江道:“嗯,不说这个了。刚才那三个自称‘蛊雕门’的坏蛋,说要抓我们走时,你为什么性命不要,也要护我周全啊?” 杨诣穹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还说呢,当时你执意不肯走,如果你侥幸可以逃掉的话,至少比我俩都被抓走的好啊。这件事前后是由我引起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能安心?再说了……”说到这里,脸微微一红,暼了她一眼。 慕容思江接口道:“再说什么?”杨诣穹道:“再说了……我们是好朋友啊。朋友之间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嘛。别说那些人武功高,不一定能逃走,就算我真的能独自逃掉,那么做又算什么义气,算什么朋友了?”慕容思江道:“是啊……我们是朋友呢。”杨诣穹柔声道:“嗯,你是我的朋友,而你又从小没了父母,已经很可怜了,怎么着我也不能让你再受欺负。”慕容思江感动,微笑道:“谢谢你……对了,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也从来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来的悟龙谷的呢?我只知道你也是外面城市的人,可那又怎么会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大山谷里呢?” 杨诣穹顿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游轮事件,他这时已经当慕容思江是知己了,觉得她是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将自己的所有事都告诉给她听了。 慕容思江听完后很同情他,温言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问你这些事的。你……你真的好可怜。”杨诣穹微笑道:“没事,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我都快淡忘了。”慕容思江道:“胡老伯跟你讲的话是对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那晚老天爷让你活了下来,就一定有让你活着的理由。说不定你以后会创造各种难以想象的奇迹,成为万众瞩目、受人敬仰的英雄呢!”杨诣穹心头一怔:“我可从没想到过这些。”沉吟片刻,说道:“你刚才说,悟龙谷里都能碰到坏人,外面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坏人,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慕容思江问道:“听你的口气,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杨诣穹嘴角一笑,说道:“我突然有个主意。我想拜你爷爷为师,学武功!” 慕容思江道:“咦?你……你说你要……”杨诣穹笑道:“我说我要拜你爷爷慕容山枫为师,学习武艺啊。只有这样,我才能变得强大起来。做不做英雄无所谓,我也不管,只要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就行了……”他突然收敛了笑容,低头沉思,他这个时候下定了决心,要学习武艺保护别人,但他却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想保护的人,到底是谁。是曲叶琦,还是? 慕容思江好像很欢喜,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爷爷武功那么高强,要是能拜他为师,你就真的会变厉害了。”杨诣穹笑了笑,说道:“唉,还是不行啊。”慕容思江奇道:“你是怕爷爷不收你吗?有他孙女帮你呢,不怕不怕。”杨诣穹笑道:“我怕的不是这个。我真的拜你爷爷为师学武的话,那当然好,但如果那样,我也要和胡忘潭他一样,要做你的师叔了,从此之后,我也比你高了一辈,会委屈你的,哈哈。” 慕容思江笑着摇了摇头,拉住了他的手,说道:“走吧,我带你上山!我不介意你做我师叔,况且就算你做了师叔,咱俩依然可以是好朋友啊,只要你以后别老是以师叔的身份来戏弄、欺负我这个师侄女就行。”这话暗地里是在说胡忘潭。从小到大胡忘潭都经常小打小闹地捉弄她、戏弄她,但又没办法,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只能一直忍气吞声了。两年前他俩为了一件事大吵了一架,慕容思江一气之下就在西山山腰盖了一间茅草屋自己住,说再也不理他了。今天由于胡忘潭挫败蛊雕门三人,救了自己和杨诣穹,所以才跟他和好了。 杨诣穹苦笑道:“你在瞎说啦,我会是那种人吗?再说了我好端端的欺负你干什么。”慕容思江娇嗔道:“哎呀,我跟你说笑的,怎么还当真啦?我相信你……快,咱俩现在就上山,一起去见爷爷。”他俩饭也不吃了,慕容思江拉着他的手,开开心心地往外面跑了。离开了客店、西山村,又上了山,最后经过了山腰的那间茅草屋…… 虽然慕容思江带着杨诣穹,帮助他的寻师之路,但杨诣穹心里最振奋的事情似乎并不是上山寻找师父,寻找慕容山枫。而是这一路过来,有着这位美丽的白衣姑娘拉着自己的手,陪伴着自己一起上山……他从现在,甚至到将来,心里可能都会深深地记得,这可能是他在悟龙谷里最喜欢的过程,最难忘的路途…… 从村子上山来,带走带跑,大约已经过了四五公里的路程,何况又是走山路,也是够累的了。慕容思江擦了擦汗,向山上一指,说道:“哎,你看那里!”杨诣穹问道:“那是?”慕容思江笑道:“已经差不多快到山顶了,你就要见到我爷爷了,开心吗?”杨诣穹沉思了一阵,却又有些紧张,有点支支吾吾:“我……”慕容思江笑道:“不说那么多了,咱们上山顶!” 终于到山顶了,又直走,又拐弯,穿过了一片桃树林,看到了前方有一座大观。他俩就站在大观的门户外,悟龙谷的天空上本就云峰雾绕,这座大观位处山顶,所以更加显得一副大派气象。观外门户,两尊玄武雕像镇守山门,一进山门内,就是一片宽大的广场,剩下的就是一座座斗拱接连的殿宇了。 杨诣穹不禁赞道:“好气派!真是想不到啊,山下是简陋的村庄,山顶上却有着这样辉煌的殿宇建筑。”慕容思江微笑道:“我小时候,就是跟我爷爷一起住过这里的。”杨诣穹开玩笑道:“这里果然不凡,莫非你爷爷是仙人吗?”慕容思江笑道:“你说爷爷是仙人,那我岂不是也成了仙女了?”杨诣穹也哈哈大笑。慕容思江仍拉着他的手,来到大观正殿的门前,向前喊道:“爷爷,孙女上山看你来啦!”喊过却没有人回应。慕容思江奇道:“咦,爷爷怎么不睬我?你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吧。” 进入了正殿,殿内也空无一人,绕到了正殿后堂慕容山枫的房间,推开了门进去一看,也没有人。杨诣穹心里一震:“这就是她爷爷的房间吗?” 房间里有一张木床,墙壁上挂着许多书画,一张檀木制的桌子,旁边有一排用来照明的,已经熄灭了的油灯,朝南的那面墙上另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许多中国古代经典的书籍,例如道家书籍,《道德经》、《文始经》、《庄子》等,另有佛家经典,《金刚经》、《法华经》、《楞严经》等等…… 杨诣穹心里琢磨:“从这些书籍来看,她爷爷佛道双修,以佛入道,以道入佛。果然学问惊人,不同于普通人。这样如诗如画,有灵气的美丽山谷,住着一位杰出的神仙人物,这就叫做地灵人杰啊。只可惜缘悭一面,他人现在不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哪里。” 慕容思江道:“看来爷爷一定是下山去了,以前我上山来,就算是在广场,也很容易遇到他的。爷爷也真是的,几年不下山,今天却下山了,偏偏还是最近。”杨诣穹道:“那我们岂不是空跑一趟?”慕容思江道:“你急什么呀,怕爷爷不收你吗?咱们既然来到观里,可以先逛逛玩玩呐。之后咱们再下山回村找找看,也许就能见到他了。” 杨诣穹心下感动:“上山下山路都很远,你却毫不在乎,为了我也不嫌再下一次山有多累。” 慕容思江带着他在大观内外愉快放肆地嬉戏玩耍,认识了附近所有地方,进了练功房看了看,一推进门,便见到了一扇屏风,其后是天井,中心养殖着一些菖蒲、兰花等花卉,也有虎皮兰、龟背竹等盆栽。看来慕容山枫对于养殖技术也有一些门道。 屏风旁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许多中国武术的书籍,杨诣穹闲着无聊,随手拿了一本《洪拳》,他记性很好,随便瞅瞅,陡然间将其中几套武术招式莫名其妙地记住了。 过了天井之后,就是练功房了,空间既大且宽敞,是用来练习武术的。 房内有四根檀木制的大柱子撑着房梁,除此之外,墙壁朝里的那面,是一排武器架子,上面有大刀、剑、刀、棍棒、枪戟等武器,看起来都是真家伙。剩下的两墙面,共有四个用沙土做成的简陋沙袋,地上放着四个石锁,两副石头做成的杠铃,旁边还有不少竖起来的梅花桩。靠近门旁,也有一架破损的木人桩。看到了这一切,杨诣穹情不自禁的喝了声彩。 又回想起中午胡忘潭对蛊雕门三人施展的武艺。虽然前后动手很快,但每招每式杨诣穹都还记着清楚。直至此刻,不知不觉间对慕容山枫以及他的武艺有了极大的兴趣。 正思索间,感觉有人拍了自己肩膀一下,慕容思江笑道:“来我房里吃点东西吧,咱俩午饭都没吃,肯定饿了吧。”她房间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檀木桌,一张木床,和一个柜子,另外就是几盆散发着幽幽花香的盆栽,房内物品虽少,但房间仍是蕴含着古典韵味。 杨诣穹道:“这就是你的闺房啊?”慕容思江笑道:“小女子闺房简陋,还望杨公子不要见怪啊。”杨诣穹笑道:“不敢,不敢,本公子入了姑娘闺房,姑娘不怪罪本公子无礼,已是感激,又岂可再嫌姑娘房间简陋,再说姑娘的房间也并非简陋,淡淡花香,真美哉也……”慕容思江被逗得哈哈大笑。 杨诣穹看到桌子上有许多新鲜的水果,说道:“原来刚才你趁我看练功房时出神,到外面摘了一些水果,喊我跟你一起吃啊。”慕容思江点头道:“是啊,这些果子都熟了,我也已经用河水洗过了,快吃吧,吃完我送你一件礼物。”杨诣穹陪她吃了一串葡萄,一个石榴,两个苹果,四个橘子,三个桃子,一个西瓜。他本来是不喜欢吃水果的,可现在知道这些全是慕容思江采摘的,不但吃了起来,而且还觉得非常好吃,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杨诣穹道:“说吧,有什么礼物要送给我啊?” 慕容思江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出来摊开,是件短褐,问道:“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我现在打算把它送给你,你要不要?自从你来到悟龙谷,我看你一直穿着你这件衣服,而你好像又没什么衣服可以换,所以我就想把这件短褐送给你了。” 杨诣穹接过了这件短褐,摸了摸后,说道:“这件短褐,好像不是一般的麻布制成的。” 慕容思江道:“没错,它是由兽毛制成的。那是在几年前的时候,有一天我在森林里玩,遇到了一只黑熊,当时我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还好爷爷出现救了我,可能当时爷爷保护我心切,一时情急,出手极重,当场打死了那只黑熊,之后爷爷就将那只黑熊带了回去,做熊掌吃了……” 杨诣穹心里一惊:“慕容山枫武艺这样厉害?轻轻松松打死了一只猛兽黑熊。” 慕容思江续道:“所以这件短褐,就是用那只黑熊的毛皮制成的,那时我也刚学会了缝制衣服的手艺,便开始用熊毛来缝做一件短褐给爷爷穿。可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做好的短褐,爷爷他竟然不要……没办法,我就将它收藏在我的这间房间的柜子里了。所以今天,就把它送给你穿了!”杨诣穹道:“原来这件衣服是你亲手做的。好吧,既然这是你当初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做好的衣服,现在你又愿意送给我,那我又怎么能辜负你的一番好意呢!”换好短褐后,他俩开开心心地在山顶玩了一个下午就下山了,走在路上,杨诣穹道:“我来悟龙谷快两个月了,一直跟胡老伯平平凡凡地过日子,但这一天下来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慕容思江笑了笑,说道:“全是因为你早上遇到了我,才导致了这么多事情的发生,打乱了你本来平凡的日子。是不是?” 杨诣穹连连摇手,说道:“不,不。今早我又遇到了你,我真的好开心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心里总是说不出的舒服。”一说完,脸变得一红,一时激动,竟将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慕容思江脸也红了起来,没再跟他说话,内心却很喜悦。两人下了山后在西山村内散着步。 第11章 拜师 慕容思江看到了村里的一些山泉瀑布、桃树柳树,红绿蓝天的美丽景色后,问道:“诣穹,你说西山村美不美啊?”杨诣穹微笑道:“当然美,山林、乡间田园生活,都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说真的,我其实很羡慕这里的村民们能够在此隐居山林;不像在外面的城市里,天天为了事业、学业而忙碌,为了家庭而工作什么的,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别人,也就可能有太多压力了,真是身不由己。”他这话说得极为客观,但又不能说不对。 悟龙谷的人们,一直生活在深山里,所以慕容思江不太懂什么是“工作”“学业”,爷爷也一直对她很少提过。此刻听完诣穹的意思,立时明白其实外面世界也并不那么完美,还是有烦恼的。 慕容思江笑问:“那你喜欢这里吗?”杨诣穹答道:“喜欢,非常喜欢。”慕容思江道:“那如果让你永远住在这里,你也愿意吗?”杨诣穹奇道:“永远……住在这里?”慕容思江缓缓地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哦,有一天你跟你心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了,你是不是也不管外面‘工作’、‘学业’的生活,跟她一起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呢?” 杨诣穹心里有些迟疑,如果自己真的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了,那当然是非常美好的事情,但要自己和意中人一辈子隐居山林,这却是关系到人一生的事情,思来想去,犹豫道:“这个……我……我……”慕容思江看他一直没有回答的样子,也没有继续问了。 二人去到村内杂货店周围,看到那里一片人群把什么围了起来,源于好奇,也过去挤进人群看看。结果发现人群中心,一个禅衣青年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忘潭。 慕容思江惊道:“这怎么了?”杨诣穹道:“是胡忘潭!”上前蹲下扶起,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呼吸微弱,浑身没有一点异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就是醒转不来。慕容思江道:“他……不会死了吧?”这时忽听胡忘潭口中传出一声声微弱的呻吟,紧皱眉头,表情痛苦无比。人群里立即有人说道:“咦,他还没死呢。”“好像还有的救啊。”“小伙子,快将他背去你胡老伯家疗伤吧。”杨诣穹点了点头,说道:“江儿你别怕,他还没有死,不管他身上伤在哪里,咱们先把他背回胡老伯家去,凭胡老伯高明的医术,救他应该没有问题。”慕容思江应道:“嗯。” 当下杨诣穹背起了受重伤的胡忘潭,和江儿一起往胡老伯家奔去,快要到的时候,背后不远处有人喝道:“臭小子,臭丫头,站住!”回头一看,是今天中午西山客店遇到的三个蛊雕门男子,另外又多了两个人,并不认识,外貌服饰也是一样的黄袍黑裤,纹身和帽子上附有怪鸟图案。 瘦袍人道:“嘿嘿,臭小子还记得我们吗?”听见胡忘潭虚弱呻吟,又道:“想不到这姓胡的小子还没死啊。”杨诣穹道:“我这位朋友身受重伤,就是你们打伤他的吧。”瘦袍人道:“没错,姓胡的小子是我们打伤的,为了报中午的仇,当时你也有份,尽管跟我们动手是找死,但你当时也算是得罪了我们,不会让你好过的!”杨诣穹冷笑道:“你们拳脚功夫打不过他,想必定是用了什么奇怪手段或阴谋诡计才打伤了他的,由此可见,你们不是正人君子,都是擅于暗算的小人。”慕容思江急道:“诣穹,胡忘潭他快要不行了,样子像是要死了……” 杨诣穹道:“你先赶紧背着他去找胡老伯求救,我在这拖住他们。”慕容思江担忧道:“你留在这里很危险……胡忘潭已经被他们打成了这样,我不希望你也出事了啊。”她眼见胡忘潭身受重伤,脸色苍白得犹如僵尸,本来就很害怕,诣穹只是个普通人,敌不过武功好手,担心他待会也变成这样了如何是好,该怎么办。杨诣穹笑了笑,说道:“放心,枪林弹雨我以前都见到过,一群匹夫而已,他们没那么容易杀死我。我尽量拖住他们就行。”慕容思江摇头道:“不,你不会武功,又能拖多久了,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咱们一起逃吧。你不走,我就留下陪你一起死!”杨诣穹一怔,道:“你……” 高袍人道:“对付这小子,用不着‘婴啼刺’了,直接徒手上前将其打死就行了。”矮袍人道:“对,使用‘婴啼刺’,万一误伤到小妞,弄死了就完了,没人伺候我们了,哈哈。”杨诣穹怒骂:“伺候你妈!胡说八道!” 瘦袍人冷冷地道:“还敢回嘴?看来你又欠掌嘴了。”微跨几步,轻松闪到杨诣穹的面前,右臂一划,一道掌力往杨诣穹的面门击去。杨诣穹不会武功,瘦袍人力量虽然大,但出手动作幅度明显,容易躲过,立即矮身一蹲,掌力从头顶掠过,没有打到人。 瘦袍人道:“你还敢躲?”一脚踢出,向杨诣穹的胸口踢去。杨诣穹灵机一动,用起了下午在观里看过的《洪拳》里的一套武术功夫,上下齐攻,左腿膝盖顶向他的裆部,同时两只手掌往上重击了他的下巴,左腿用力往下一踩,踩中他的脚,跟着两臂一挥,双拳同时击中了他的两个太阳穴。 瘦袍人没料到他会突然打出一套中国武术,没有防备,裆部、下巴、脚、太阳穴纷纷被顶、被击,“哎哟”一声,后退几步,甩了甩头,喝道:“臭小子,活的不耐烦了,敢对我动手?” 杨诣穹想继续用武术洪拳攻击纠缠,但毕竟动作不熟,技巧欠缺,后面的一招下劈掌动作慢了,同时马步不稳,前身门户大开,被瘦袍人一招侧踢,笔直踹中了自己的腹部,顿时往后飞了出去,捂着胸口,咳嗽不止。慕容思江急切地跑到他身旁,搀扶着他,不停抚慰。 眼见瘦袍人笑嘻嘻地逼近,目标是慕容思江,杨诣穹把心一横,身躯挡在她身前,喝道:“一群王八蛋,是男人的话,有什么冲我来好了,跟她没有关系!”瘦袍人笑道:“冲着你来?你算什么东西,能伺候我们吗?老子不搞同性恋,还是将白衣小妞抓走才是对的。”矮袍人道:“既然这小子如此见义勇为,爱救花姑娘,咱们不妨就在这里,当着他的面把花姑娘玩完了就是。”说完蹑手蹑脚地接近慕容思江,手正要伸上去摸她时,突然半空中一道无形之气袭来,直击了自己的右腕,右手当场骨折,痛得流泪大叫。 高袍人喝道:“什么人!”慕容思江抬头看去,又惊又喜,欢声叫道:“爷爷!爷爷!” 只见一位身穿白色古风长衫的老人如同风一般的飞到当地,正是那让人羡慕不已的轻功。他落地后二话不说,身形一闪,抓住矮袍人的身体,将他头下脚上的倒提起来,身子一转,将其扔了出去。由于长衫老人用力太大,矮袍人头脑撞到篱笆上后,当场毙命。 剩下的四人吃了一惊,纷纷摆好格斗姿势,面对这个老头。新来的两人大吼一声,上前四拳合击。长衫老人认穴甚准,出指截击四下,那两人拳头还没到,腕上要穴已经被点,双手又酸又麻,没了力气,继而被长衫老人的两下手刀击中了脖子,二人喉骨被切断,也已毙命,躺在了地上。 现在只剩下瘦袍人和高袍人了。高袍人看这长衫老人功夫老到,一副武术大师的气度,说道:“老先生,莫非你就是……悟龙谷隐士,慕容山枫?”长衫老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缓缓踱步,接近他们。他每走近一步,高、瘦袍人的心就跟着跳了一下,害怕起来。 瘦袍人一咬牙,低声道:“用婴啼刺对付他!” 高袍人微微点头,躬身道:“今天有幸见到悟龙谷隐士慕容老先生您,实在三生有幸。”话音刚落,和长衫老人的距离之间,空中传出一阵像是小儿呜呜啼哭般的怪声,声音很细弱,很小声。长衫老人眉头微皱,呼的一下,双掌同时推出,但听得“叮、叮”两声,两根长约十厘米的细针受到长衫老人的气功拦截,掉在了地上。 杨、慕容恍然,心想:“原来那人说话躬身时,和瘦袍人一齐发暗器偷袭。” 杨诣穹见到这长衫老人前后两次展示了隔空发力的神功,知道和中午胡忘潭在客店里隔空劈凳的本事如出一辙,并且刚才慕容思江向他大叫“爷爷”,已经明白这是什么人了,心下暗喜。 这位长衫老人,正是慕容思江的爷爷,悟龙谷隐士慕容山枫。 慕容山枫熟知人体穴位,伸出手指施展点穴术,短时间内极快地连点了高、瘦袍人身上的二十三处穴道,他俩哼了几哼,倒在地上麻痹不堪,无法动弹,被慕容山枫补上两击,也死亡了。 杨诣穹打量了一下慕容山枫,个子高,粗眉大眼,一副仙风道骨、画中神仙的模样,和胡老伯一样,头发都白了,满脸皱纹,留着长须。胡老伯给人一种很慈祥的感觉,这老人虽然和慕容思江五官很像,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容易生出敬仰之情。顿时涌出亲近之意,不自禁地上前走了几步。 慕容山枫打完敌人,记挂胡忘潭伤势,抱起了他,发足往胡家奔去,杨诣穹也跟随他爷孙俩去了。三人回到胡家,经过观察发现,胡忘潭受伤,原因正是中了蛊雕门那所谓的“婴啼刺”的独门暗器,总共有四处伤口。 蛊雕门人空手敌不过胡忘潭,便用暗器偷袭,发出“婴啼刺”对付了他,想来速度太快,防不胜防,又是出其不意,才会中招。他们都是学武功的,习武之人最讲究摸索人体要穴,认穴甚准,此刻发现胡忘潭前身,共有四处大穴全被细针刺得深入肌肤,难拔出来。还好胡老伯医术高明,手法奇妙,只一顿饭功夫,以他的独门医道技术,轻松将四处穴位中的“婴啼刺”细针尽数拔了出来。加上草药和喂药的救治,性命已经无碍了,只是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来。 胡水境拿起了一根“婴啼刺”,沉吟道:“幸亏针上没喂毒,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递给了慕容山枫。慕容山枫端详了细针一会,说道:“这种暗器也没什么长处,内由精钢所铸,外有黄金镀层,针身还有许多奇怪小哨孔,以至于发出去之后,途中遇到空气,自然而然吹出一阵细微的怪声。此暗器又细又长,却也极容易让人识破门道。小小蛊雕门,竟把此物当宝,未免太过天真。” 胡忘潭性命得救,所有人都吁了一口气。 慕容思江挽住了爷爷的胳膊,向杨诣穹介绍道:“诣穹,你看,他就是我爷爷啦。”杨诣穹躬身道:“老先生你好。”慕容山枫打量了他一阵,点头笑道:“小伙子,你很讲朋友义气,刚才我看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保护忘潭和我孙女,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啊。好,好,不用客气。”慕容思江微笑道:“爷爷,幸亏你来救我俩,不然我和他就要被坏人欺负啦。”慕容山枫点了点头,说道:“对了,小伙子,刚才看你抵抗蛊雕门坏人时,打过一套武术,依稀像是大洪拳。嗯,少年人学些东西,很好。” 杨诣穹苦笑两声,说道:“对不起老先生,那些大洪拳的招式,实际上我是偷学你的。”慕容山枫面露微笑,问道:“哦,怎么偷学的?”杨诣穹道:“今天下午,我和思江想上西山顶找你,到了观里的练功房里翻到一本书,糊里糊涂地学会了一套拳,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不好意思啦。” 慕容山枫心想:“随便看了一眼书,就能把大洪拳一套小招式打得那么好,这孩子倒是挺聪明的,出手时的准确度也还不错,只是武术的要领还没怎么领会,步法也很生疏。如果能将武功稳扎稳打的练,将来还是会有所成就的。”笑问:“那你为什么要和她上山顶找我?” 杨诣穹作了个长长的揖,说道:“我想求老先生你收我做徒弟,教我武艺。”慕容山枫看了看他,问道:“嗯?你求我收你做徒弟?”慕容思江帮他忙,插口道:“爷爷,你就收他为徒吧,你放心,他很聪明的,是个好人,他拜你为师后,以后一定会得到您老人家武功的真传,不会叫你丢面子的。”胡水境笑道:“是啊,我这老朋友的面子,你也不能不给吧。”慕容山枫笑道:“你说这话,莫非你的意思也跟这丫头一样的?”胡水境道:“是啊,你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答应这两个孩子的请求,不然以后咱俩就没话好讲了哦。”杨诣穹心想:“胡老伯这意思,也是在帮我,真好。” 慕容山枫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孙女道:“你跟胡爷爷出去吧,我和那孩子聊几句话。”慕容思江嗯了一声,和胡水境一起走出了房间。慕容山枫道:“孩子,你过来。”杨诣穹走到了他面前,同时心里也好激动,当初从胡老伯口中听说到的悟龙谷隐士,想见也见不到的慕容思江她爷爷,这时却在自己住的胡老伯家里,两人相见了。慕容山枫打量了他片刻,说道:“嗯,你长得倒挺英俊的,身形也匀称,应该算得上是习武的苗子。但我想问问你,你想拜我为师习武,目的是什么?” 杨诣穹数次遇见坏人或不法分子,于是向慕容山枫简要的表达了想法,说道:“行侠仗义,惩奸除恶都是其次的,我想学武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保护自己,保护我身边的人……”说完就往房外看了看。 慕容山枫似乎也明白了一些,顿了顿,又道:“听你的胡老伯说,你是从外面城市来到悟龙谷里来的?可以告诉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杨诣穹就将身上发生过的事告诉了他,从一开始说到了现在的这个时候。慕容山枫缓缓点头,说道:“你的遭遇经历,的确让人感慨,但你既然来到了悟龙谷,却也有了与这里的人们互相结识的缘分。”杨诣穹笑道:“是啊,更开心的是,我也能和师父你有了这结识的缘分啊。”慕容山枫笑了笑,说道:“你也不用这样油嘴滑舌的,你想拜我为师学武功,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怕这其中的辛苦。倘若你对武功是纯属兴趣,那老朽劝你还是不要勉强为好,乖乖做一个普通的小青年算了。” 杨诣穹忙道:“你放心!我不是纯属兴趣,无论有多辛苦我都不怕。而且以后也一定不会用学来的武艺去胡作非为,请你相信我。”慕容山枫看了看他坚定的眼神,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从明天开始,每天辰时,你就上山顶到观里来吧。”杨诣穹喜道:“你愿意收我了?”慕容山枫微笑道:“你为了找我,已经上西山白跑一趟过了,再将你拒师门之外,那我这老头可是有多不通情理啦?”杨诣穹开心得手舞足蹈,蹦蹦跳跳了起来。慕容山枫问道:“可以告诉师父,你的名字吗?”杨诣穹报了姓名。慕容山枫点头道:“好,好。孩子,我去跟你胡老伯聊一会,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柴草房歇着吧。” 杨诣穹出屋后在院子看到了慕容思江,走到她面前。这时已经入夜,天已经黑了。慕容思江笑道:“怎么样,爷爷收你为徒了吧,你看你这么开心的样子。”杨诣穹道:“对啊,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天天上山跟他学武强身了。”慕容思江拍手笑道:“恭喜你啦。”杨诣穹喜道:“我能有今天,全仗有江儿和胡老伯刚才的鼎力相助啊,不然只有我一个人求你爷爷,估计还没那么容易答应呢。”慕容思江道:“哈哈,那我帮了你,你有没有什么好处给我啊?”杨诣穹笑道:“我一没财二没色的,唯一有的也不过是我这个人。要不这样好了,你对我‘鼎力相助’,我就对你‘以身相许’好了,你瞧如何?”他为人一向正经,但经过这些时间以来的相处,已然对慕容思江有了好感,又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言语中竟不自禁地对她有了调笑。 慕容思江圆脸一红,娇嗔道:“好啊,你小子说这话,是想占我便宜啊,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向杨诣穹扑了过去,杨诣穹哈哈大笑,撒腿就开始跑,慕容思江在后面追,他俩笑着你追我赶,好不开心。二人从院子一直追逐到屋后,杨诣穹跑着跑着,突然脚一滑,趴倒在了地上,转过身来。慕容思江跑过来后又被他的脚一绊,“哎哟”一声,身子往前直扑下去,趴到了杨诣穹的身上,二人在地上这样身体对着身体,脸对着脸,开始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他们两个从没有过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脸都变得通红。杨诣穹静静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体上的江儿,目光不移,她本来就长得很好看,这时她脸变得飞红而更加可爱了起来。她那纤软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同时又闻到她身上女子的肌肤体香,顿时感到心神荡漾,心猿意马。想要抱紧她又亲她,却是不敢。 慕容思江立即从他身上离开,低声道:“你……你看你,以后可真要好好练武啦,下盘如此不稳,这么容易就摔倒了……还……还害得我……”杨诣穹也站起了身来,红着脸朝她笑了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他们好像听到了胡老伯家草屋内有人说话,都是心里一奇,慢慢绕到屋后,走到窗口旁,去听屋内房间里的人说些什么。 第12章 感慨 屋内,胡水境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不知不觉的,咱们在这个山谷里已过了如此之久。”慕容山枫道:“想不到你仍记得咱们到这里来,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又听胡水境道:“怎么可能不记得?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师父也早就过世了。还记得当年你和我拜师父为师,你学武,我学医……”慕容山枫听他提及往事,说道:“如果你这么惦记师父,那你大可以在二十年前就在外面陪着他老人家,又何苦跟我一样,隐居在深山里呢?” 胡水境道:“其中缘由我也告诉你了,留在外面毫无益处,何必又要说起当年那些伤心事呢。照我来说,世上的事该放开的时候就得放开,我们也不该对二十年前的事如此耿耿于怀,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就想通了,就算我们能多活几十年,再在深山里隐居二十年,那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我们都不敢去接受现实而已。” 杨、慕容听了两位老人说的话,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一些疑问。 慕容山枫道:“在外面也好,在这谷内也罢,二十年前,我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算继续待在外面,也没什么让我可留恋的了……我早已决定,在我剩下的几年里将隐居山谷,终老山林,这是我唯一愿意做的事了。我听你刚才说话的意思,莫非已经有出谷之念了吗?”胡水境道:“你会错意了,我不是说我有出谷之念……那你孙女呢,江儿她还这么小,你可是也要她陪你一起终老山林么?”慕容山枫道:“我们这代人的恩怨情仇,又何必牵扯到他们下一代?这个你尽管放心,你我岁数也不小了,等我到死了的那一天,我自然会让她请便,她愿意留在悟龙谷也好,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也罢,到时全由得她便是。只不过现在不可,因为我还想在我剩下的寿数天年里,再多陪陪她几年。” 听爷爷说了这种话,慕容思江手捂着嘴巴,眼眶一湿。 慕容山枫道:“先不说我这边,你打算怎么办?也准备后面几年陪着我一起隐居山林吗?”胡水境道:“其实我的想法跟你是一样的,我只盼能在这悟龙谷深山里的村子内做一名普通老郎中,本本分分过完一辈子也就是了,至于忘潭,唉,也就和你那边一样,到时候也随他去吧。”慕容山枫道:“这么多年来,你可曾告诉过忘潭这孩子他的身世真相吗?”胡水境道:“没有,这孩子对自己的身世来历全不知情,从小我就一直骗他,他真的一直以为我就是他的亲爷爷,他的父母是在外面城市车祸而死的……唉,冤孽啊,他殊不知,多年前,我们就是因为……” 慕容山枫打断了他,连声问道:“好了,别说了,我们二人多年隐居深谷到如今是因为谁?当初是谁害得我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难道都忘记了么?二十年了……我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请勿多言。”话语之中微微哽咽,既凄苦又愤恨。 胡水境道:“啧啧,你看你,果然还是放不开当年的事……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在忘潭十四岁的时候,收他为徒,教他武功呢?”慕容山枫道:“我已经说了啊,我们这代人的恩怨,和他们这些孩子是无关的,原以为收忘潭他为徒后,除了教他武功之外,更教他做人处事的道理,可谁知……”胡水境接口道:“谁知这孩子越长大,身上也越有那个人的影子了,越教越难,怎么变也变不了的了,无奈最终还是逆水行舟,是不是?” 慕容山枫叹了口气,说道:“也许世间之事真的是天性使然吧,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窗外的杨、慕容二人不禁大奇,胡水境老伯和慕容山枫他俩年轻时,竟然是同一门下学不同艺的师兄弟。慕容山枫没有对自己的孙女说过,胡老伯也一直对杨诣穹瞒的好苦。还有他们也听到了,胡老伯的孙子胡忘潭,他的身世来源,似乎另有隐情。 慕容山枫叹道:“唉,我常年在山顶观中静修学问,也曾读过老子的《道德经》,其中的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曾深有体会过,可到现在看来,我似乎对过去与将来的‘福’与‘祸’都执着太深了,真是可悲,可叹……”胡水境也感慨万千,叹了一口气,过了良久,又问道:“对了,那个叫诣穹的孩子,怎么样了,你同意收他为徒了吗?” 慕容山枫笑了笑,说道:“你说的是刚才那个穿熊毛短褐的少年是吗?”胡水境笑道:“是啊,怎么样?”慕容山枫道:“今晚我跟他简单聊了聊,这孩子挺好的,是个很有决心和恒心的一个人。而且他也一表人才,资质不错,还有些心怀正义,我挺喜欢的。”胡水境笑道:“别说你了,我也是一样,这孩子,来到悟龙谷之前,我一直是怀着过去的愁苦每天过着日子,自从他的到来,却给了我这老头不少的欢乐……”慕容山枫道:“虽然才刚刚认识,但我对这孩子倒是挺怀有希望的,如今他想拜师学习我的武艺。嗯,也罢,反正我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临终前还能收一个小徒弟。那就教教他好了,就看他能领悟多少我的武学了。” 杨诣穹心头一振:“日后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师父教授的武学,不让他失望。”可慕容思江听爷爷总说起“剩下的几年里”、“活不了几年”一类的话,心里却是很难过伤心。 胡水境笑道:“对了,慕容老兄弟,你有没有发现你孙女和这孩子好像走得挺近啊。” 慕容山枫思索了一阵,说道:“也是,我那不肖儿和她妻子当年随我一同来到悟龙谷,可却适应不了山林环境,没有几年就因为水土不服而得病,当时你又不在,没人救治,都不在了,只留下江儿这孩子陪着我这个爷爷。江儿她从小就没了父母,也挺可怜的,她如果真的能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我可就真的无牵无挂,心满意足了…… “忘潭是那个人的儿子,本来以为经咱俩教化后,可以让他长大后成个好人,可偏偏越长大越暴戾任性,让人极不放心,还好这孩子一直醉心于武艺,并不喜欢江儿,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那个叫杨诣穹的孩子,他俩倒也算般配,只是我才刚刚认识这孩子,还不太了解,我想先过些时日看看再说吧。” 胡水境笑道:“哈哈,我看不用了,诣穹这孩子我观察了许多时日,对他很了解,虽然现在还年轻,可他以后定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你就放心好了。” 慕容思江一颗心砰砰的跳,脚步不稳,身子往右一倒,靠到杨诣穹的身上去了,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被爷爷和胡老伯发觉,只能就这么靠在他身上了。杨诣穹却以为她是要投怀送抱,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她脸又变得通红了起来。 慕容山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山了。忘潭他伤还没好,医术可是你的专道,那他就交给你了吧。”胡水境道:“这个当然。天黑了,走山路时小心点吧。”说完就带慕容山枫离开了房里,送他出屋。 看到胡、慕容两位老人走出了房间,慕容思江立即想从杨诣穹的怀里挣脱,嗔道:“好啦,别抱了,放开我!”杨诣穹道:“哦,哦。”收回了搂住她的手臂。 慕容思江脸色郑重,说道:“刚才我爷爷和胡老伯的话,只不过是开开玩笑,随口说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指的是爷爷说的,要她找个好归宿的事情。杨诣穹笑道:“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了,反而觉得很荣幸。”慕容思江秀眉一扬,问道:“荣幸?为什么?” 杨诣穹笑嘻嘻地赞道:“因为像江儿你这么美丽漂亮的姑娘,那就仿佛是住在山里的仙子一般;而我则不然,我杨诣穹只不过是外面城市的一个世俗小子罢了;谁要是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姑娘做老婆,那他不是人中龙凤,就是英雄豪杰。刚才老伯他们竟可以将我和江儿说在一起,那我当然不是觉得很荣幸了么?” 慕容思江低下头,说道:“你这人,其实也挺油嘴滑舌的。”她听诣穹如此称赞自己,心里很喜悦,甚至有一丝感动。但今天也曾问过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一起隐居山林这个问题,那时他却踌躇不答,想到这里,心情又变得复杂。 杨诣穹续道:“我们今晚碰巧听到的这些事,情非得已,不过还是作为秘密,不要对别人说为好啊。”慕容思江道:“嗯,这个当然了,我们今晚偷听别人讲话,光是这件事情就已经很不光明了。”杨诣穹道:“这个我知道。”慕容山枫正在前院叫唤着慕容思江。慕容思江道:“爷爷在叫我了,那么诣穹,以后再见啦。”说完离开了屋子后面,到前院见爷爷去了。过了片刻,杨诣穹走进了草屋里去,继而走进了胡老伯的房间里,看见老伯在房里用药臼和药杵正在磨药。 胡水境停了下来,说道:“是诣穹啊,还没休息啊?”杨诣穹道:“是啊,老伯,有点睡不着。”转头看了一眼胡忘潭的房间,又说道:“老伯,看来你孙子真的伤得很重吧,昏迷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其实通过刚才在窗外的偷听后,已经知道了胡忘潭并非胡水境的亲孙子。 胡水境道:“不要紧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细针也取出来了,只要再服用几次药,一定不久就会好了。我现在磨的药正是给他治伤用的,这药叫做‘文王一支笔’。”杨诣穹奇道:“啊,什么?‘文王一支笔’?这是什么药啊,名字好奇怪啊。”说完哈哈大笑。胡水境道:“怎么着?难不成你还小看了这药物?它的作用可大着呢,有着止血、生肌、镇痛的功效,对治伤可是大大有益。”杨诣穹笑道:“既然老伯你这么说了,那我当然相信,只不过我觉得这药的名字很奇怪。” 胡水境道:“这药名叫‘文王一支笔’,民间传说是几千年前的周文王经过神农架时,曾用过它来当笔写诗作画、批阅公文,因而得名,而且你看它的样子不是也像一枝粗粗的毛笔么?这药的价值极为珍贵,非常稀少;我以前上山采药,想不到有一回在我们悟龙谷的山里也发现了这种药,因此就将它带回来备用,今天终于也派上用场了。” 杨诣穹问道:“老伯,为什么师父今天会出现在我们村里啊?他不是平时都住西山顶上的吗?”胡水境道:“嗯,今天他来找我,跟我叙叙旧的。当初跟你提过的这个山谷隐士,是我的老朋友,年轻时候也曾在一起跟别人学东西,他学武术,我学医术,同一门下学不同艺。”杨诣穹假装点头,心想:“这件事我和江儿已经知道了。”胡水境道:“他来村和我聊天,顺道讲到了你的事,然后他也想见见你了,我和他一起在家等你回来。可一个下午却都没见到你人,原来你是跟慕容小妞也一起上山去找他了。”杨诣穹道:“是啊,上山没见到师父人,然后下山后的事,谁都知道了。” 胡水境点了点头,说道:“总之这事情一波三折的都过来了。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从明天开始你就上山去,找你师父他学学武功吧,好好完成你想做的,该做的事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的悟龙谷,空气清新,感受不到一丝尘埃。突然一阵像是瓷器碰碎的声音传来,将睡梦中的杨诣穹惊醒了。于是走出柴草房,进了屋里,在胡忘潭房门外听到他正在大喊大叫。 原来是胡忘潭要强不示弱,觉得自己只不过中了几根暗器而已,经过草药处理,睡一觉醒后,伤口已没那么痛了,根本没必要再婆婆妈妈地吃什么麻烦药,嫌爷爷言语唠叨,烦躁之下摔碎了药碗,大发脾气。杨诣穹进房调解,言语之中两方都不得罪,缓和了僵局。胡水境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间。 杨诣穹看胡忘潭身上伤还没好,想要出言问候,可话的第一个字还没出口,胡忘潭先淡淡地道:“要说废话的话就不必开口了,你也知道我现在听不进去。”捂着身上的伤,续道:“那些家伙武功徒手搏斗,料想招数手段也是光明正大的,哪知他们重新找上我后,敌不过我,便用古怪暗器趁人不备搞偷袭,真是一帮无耻孙子!” 杨诣穹知他指的是蛊雕门,说道:“他们喜欢为非作歹,欺压良民,咱们都是亲眼见过了的。人品尚且低劣,手段不光明,那也情有可原的,随他们去吧。” 胡忘潭摇头道:“不,我要去找他们复仇,那群老小子用暗器偷袭我,害得我差点死了,我受不了这个气!”杨诣穹虽和胡忘潭相处不久,但已经知道此人性子很是争强好胜,劝道:“凡事都得小心为好,你还是不要当这是个游戏,稍有不慎,随时都可能没命,毕竟那些家伙是武林邪派,阴谋诡计让人防不胜防。” 胡忘潭嘿嘿冷笑,说道:“你昨天中午在客店里斥责他们的那番言语,说得慷慨激昂,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怎么现在看我受了点小伤,就怂成这样,成了惊弓之鸟了?”杨诣穹暗暗摇头:“你被暗算受伤,我又何必害怕?在你眼里,人人都是懦夫胆小鬼。”说道:“我并没有害怕,只是理智面对问题而已,同时也不想连累到我们身边的人。”胡忘潭问道:“身边的人?指谁啊?”杨诣穹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胡忘潭笑道:“噢,原来如此,你说的是慕容思江那丫头,你已经喜欢上她了。哈哈,原来如此,流浪儿爱上傻丫头了,本来是不怕的,因为她的存在,才开始怕了。”杨诣穹脸微微一红,没去理他,说道:“昨晚我已经和你一样,拜慕容山枫做师父了。以后跟他学习武功,艺成之后,就会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那就不会怕了。”胡忘潭问道:“你好好的,也拜慕容山枫为师干嘛?”杨诣穹道:“不让朋友们受到伤害,同时让武林中的恶人邪徒,得到应果报应。” 胡忘潭干笑几声,不屑道:“你这意思,无外乎就是以后要用学来的武功去搞什么行侠仗义,做惩奸除恶的无聊事情。”杨诣穹森然道:“哪里无聊了?那你倒说说,学武不是为了这个,还能为了什么?”胡忘潭傲然道:“我跟你不同,我学习神功武学,如果不是为了做世间最强的武人,受别人顶礼膜拜,扬名立万,那就全是狗屁,是奢侈行为,学来没用!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来教你吗?”杨诣穹心下冷笑:“嘿嘿,你我许多意见、观点合不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连学武最重要的武德都不明白,看来你今后不过是个迷失自我的可怜虫而已。” 胡忘潭执念于自己的决定,说完了心底的话,大为得意。想要下床,却牵动伤口,又疼了起来,寻思:“我拜慕容山枫学武的目的和目标,正是为了要做最强的武人,没人能打得过我。可如今却被武林邪派的几个孙子弄得半死不活,这口气怎能忍得了?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说着忍痛下床,发足跑出了胡家。 杨诣穹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也没再去管他。吃完胡老伯做好的早饭后,准备上山找师父慕容山枫学武去了。 第13章 情闯 杨诣穹来到了大观广场,准备去正殿后堂找师父,还没走多少步,慕容山枫已从不远处飘然走来。于是向他躬身行礼。慕容山枫点了点头,问道:“上了山来累不累?”杨诣穹道:“还行啊,师父。”慕容山枫道:“以后要坚持跑步上山,山路难走,但长期下来,体力、内力都能得到很大提升。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观里学习武艺吧。”接着又说了些什么无论以后学得好不好,认真不认真,绝不能伤天害理,祸害别人。否则就算你离开了悟龙谷,躲到外面的天涯海角,师父也总会寻到你,到时打断你的手脚,废了你的筋骨,容你不得等等。 杨诣穹听得连受惊吓,忙道:“是,徒弟不敢,师父请放心!”慕容山枫道:“你才刚刚入门,以后学武过程中,要多和你忘潭师兄交流。他怎么没上山来?”杨诣穹道:“他有点事,可能会迟点上山来吧。”慕容山枫叹了口气,说道:“他不在,我就亲自教你。习武之人,由于门派不同,修炼方法也各有不同,比如由内而外,或由外而内。”杨诣穹道:“徒弟不懂,请师父说明。”慕容山枫微笑道:“‘内’就是内功心法,‘外’就是外功招式。由内而外,就是从学内功开始,逐步练到外功招数;由外而内,不用多加解释,就是反过来。” 杨诣穹问道:“那么师父你是准备教我由内而外,还是由外而内呢?”慕容山枫道:“都不是,我的武学,讲究内外兼修,既注重内功心法,也要勤习格斗法门。”杨诣穹喜道:“好啊,那么请师父你教我吧。”慕容山枫道:“嗯,先教你外功,也就是武术,扎马步去吧。”武术应该从脚下练起,包括扎马步、跑步等,都是成功的必要条件。杨诣穹也明白这个道理,没什么异议,去了观内练功房,面向天井,握两拳于腰侧,开始扎起了马步。 慕容山枫道:“扎马步枯燥无味对吧,现在只是轻而易举,当叫你扎马步的同时还要举石锁,又或者在独木桥上站三体桩、打木人桩没有几个时辰不许下来等等,到时候你别叫苦。”杨诣穹道:“你说的这些武术练法,估计胡师哥都曾经历过吧?”慕容山枫道:“你胡师哥学武拜我为师已有五年的时间了。‘武’是可以伴随人的一生的,才五年而已,算得了什么?时间虽短,但从来没松懈过。以他为榜样吧,好好努力,不准偷懒。”说完便回房看书去了,他在悟龙谷里隐居生活,平日就是文武度日,除了读古书,就是练习武术,修炼自创的神功武学。 杨诣穹只扎了一个小时的马步,便已坚持不住,累倒了下去。过得片刻,倔强之心大起,毅力大振,重新站了起来继续扎。又过了一个小时,直到师父过来喊他,才终于停止了。疲累无比,不停揉捏自己大腿上的肌肉。慕容山枫似乎还挺满意,第一天就能坚持一个时辰。等他休息一阵后,教了一套武当拳术让他练习,增加打拳的熟练度,以及臂骨手法的协调性。 等到下午后,慕容山枫便不再教他中国传统武术,而是教了他一门自己自创的内功心法,“明太易功”。“太易”一词最早见于《列子》,是先天五太的第一个阶段,但这门功夫属于道家内功的精要,博大精深,实可称得上是慕容山枫的得意佳作。杨诣穹才刚入门,师父就以此等高深内功相授,心中大为感激。 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杨诣穹以他的好悟性和记性学习,将另外几门中国传统武术的拳路也练得熟了,“明太易功”的门径也窥得了不少。可学无止境,道家学问又源远流长,所属内功也是颇为渊博,要将其练到顶级境界,是有待考虑的。但也很不错了,过了这一个礼拜,已将“明太易功”学会了六七成,配合所学的武术招式,功夫确实增进了不少,只觉得出手时招招蕴含妙机,再也不像当初那样,和蛊雕门徒市井无赖般的打架纠缠了。 慕容山枫对这个新徒弟如此好资质大感欣慰。胡忘潭虽然也不笨,但这孩子毕竟是有点争强好胜,刚强心重,越长大,戾气也越来越深。他是自己年轻时候仇人的儿子,胡水境是他的“养祖父”,近年来也总是能从忘潭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了,常常因为这个而有些担惊受怕,究竟怕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在这几天内,杨诣穹数次求过师父教自己那隔空发力、威力奇大的武功,但总被师父以“根基未稳,武术都还没学到家”等一类的理由婉拒了,说如果要学厉害神功,必须先将增强身心的武术基础练好,才能传授他神功的修炼方法和诀窍。 但慕容山枫已经告诉了他那门功夫的奥秘。那功夫叫做“引风袭神功”,也是慕容山枫综合自己一生所习,苦思冥想,去繁就简,另辟蹊径,创出的一套超人武学。秘密在于能够以极妙的手法牵引附近周围的风,凝聚风力和自身的武术力量,造成无形气流,往目标处猛击过去。倘若修炼得当,威力便会极大。杨诣穹甚是心动,但师父暂时不肯教,也就不好多说。 这天晚上,还是和往常一样,在观里学完一天武功后,就辞别回村了。回到胡老伯家中,正吃着晚饭,突然有四名身穿黄袍黑裤的大汉走进了家门。领头的进门温言道:“请问这位小兄弟,是不是叫杨诣穹?”杨诣穹应道:“我是,怎么了?”那人道:“你就是这个山谷里的隐士,慕容山枫的第二个徒弟?”杨诣穹道:“是啊。”看他们的服饰和样子,很容易猜到就是蛊雕门的门徒。这个门派不是善类,为非作歹,是武林的败类。由于这人不像上次客店碰到的三个人霸道凶狠,反而说话有些客客气气,才让杨诣穹稍微冷静了一些。 那人又转头问道:“请问这位老人家,是不是胡水境胡老爷子?”胡水境应道:“老夫是,怎么了?”杨诣穹问道:“你带人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那人微微一笑,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大汉拿出一双花鞋,扔到了地上,说道:“你认不认得这双花鞋是谁的?”杨诣穹吃了一惊,他和慕容思江是好朋友,当然认得这双花鞋就是她的,难怪最近两天上下山学武没怎么见她人,原来她留在西山村里玩,不小心被蛊雕门抓住了。 杨诣穹猜测到江儿落入坏人手里,又惊又怒,喝道:“我已经说过了,她和我们之间的纠纷是没有关系的,干什么要抓她?她怎么样了?”那人微笑道:“请先别紧张,慕容思江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小女孩,但对于你和她爷爷来讲,却成了一个非常有用的筹码。”杨诣穹冷笑道:“以一个小姑娘作筹码,真是不要脸。”那人道:“没错,以一个小姑娘作威胁确实不怎么说得过去,要是再加一个人呢?胡忘潭够不够了?”杨诣穹和胡老伯一惊。杨诣穹道:“什么?胡忘潭也被你们抓起来了?”随即一想,又道:“他身负一身好武艺,既然也被你们捉起来,想必又是使了什么无耻心计或奇怪手段,才会得逞。无耻之徒就是无耻之徒!” 那人道:“你们也不用责怪,胡忘潭也算是一个武学雏芽,小小年纪就武功不凡,值得欣赏。可再怎么年轻不懂事,总得有个度吧?他前两天跑到南山那里,寻到了我们蛊雕门的聚集所在,二话不说就对我们动手,我们猝不及防,接连有十名兄弟被他打死或打伤,这就有些过份了。好在有我们鸩波旬大人坐镇,轻轻松松料理了他。”杨诣穹惊道:“料理?你们把他杀了?”那人笑道:“没有,只是暂且将他制住,和慕容思江一样,留在了我们那里。” 胡忘潭当初被蛊雕门徒用独门暗器“婴啼刺”打伤,差点死亡,以他要强的复仇心机,决不能伤过就算了。于是从那天下床之后,拼命在外寻找蛊雕门的所在,最终在悟龙谷南山附近发现了他们,动起手来,杀伤了十名门徒,却敌不过蛊雕门的首领老大鸩波旬,被囚禁了起来。 杨诣穹道:“不说那么多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人道:“我们蛊雕门内,有五名门徒曾经惨遭了你师父慕容山枫的毒手,命丧此村,兄弟们无不痛心。那件事想必你们还记得。我们敬重你师父是山谷里的隐士,所以不用杀人偿命这种无趣的方法解决问题。只需答应两件事,我们立即放人。”杨诣穹道:“哪两件事?”那人嘿嘿一笑,说道:“第一,叫你师父自断双手,以清杀人罪孽;第二,叫你师父把他珍藏的一本叫做《神鬼大离合》的书交给我们,他没有手,你可以代为转交。一件事换一个人,很公平的交易。”《神鬼大离合》是什么东西,杨诣穹并不知道,但既然是师父的珍藏物品,一定极为贵重,是个好东西,怎能随随便便交给外人?何况不是外人,是恶人。又听他教唆自己叫师父断手,更为愤怒,皱起眉头,咬牙切齿,就差没用言语喝骂,继而动手了。 那人续道:“两只手,一本书,并不是什么难事,很容易就能办好,就算我有耐心,其它兄弟可不一定有了。所以希望三天之内,两件事都能做好,我们也会放人,可如果超过三天还没有做的话,哼哼……那么胡忘潭和慕容思江就交给我们蛊雕门任意处置!我的话说完了,杨兄弟,胡老爷子,再见。”说着四名大汉陆续离开了胡家。 杨诣穹本想以武力对他们动手一番,出口恶气,但此刻却神思不属,想到别处去了,才任由他们离开。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看着地上江儿的花鞋,心想:“蛊雕门徒卑鄙无耻,好色低劣,江儿长得那么漂亮,将她关起来后八成会起歹心。哎哟,不好,她已经被抓接近两天了,莫……莫非已经清白不保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会不会责怪我救不了她?又会不会受了坏蛋的侮辱,性情变得刚烈,直接自尽轻生了?”越想越怕,“我曾经对她承诺过,今后不能让她再受欺负,可如今她却被武林邪派抓走了,我是不是很没用……”自怨自艾了一阵,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不行,我要去南山救她!江儿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怎么能不救?过去之后,没有还好,若她真的受了恶徒的侮辱,老子一定要跟蛊雕门拼了,叫他们死无全尸!”想到狠毒处,忽然眼光一瞥,发现胡老伯正静静地瞧着自己,脸微微一红,刚才想事情时,脸上的表情变化可全被胡老伯瞧去了。 胡水境笑问:“在想什么?怎么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咬牙切齿的?” 杨诣穹叹道:“老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被蛊雕门抓了,我心里不舒服。”看老伯表情微笑和蔼,又问:“你孙子也被抓了,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胡水境道:“担心啊,怎么不担心,可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一个老头子,帮不到什么忙。只能向上天祈求他们平安无事了。”杨诣穹皱眉道:“他们被坏人抓了,不可能平安无事,光是祈求又有什么用。” 胡水境点头道:“照啊,你也明白了,什么事都不干,怎么能救出他们?因此你才要去试试啊,去南山闯闯吧!救出忘潭和江儿。”杨诣穹道:“我并不是害怕那些人的武功手段,而是……怕江儿和忘潭已经受到伤害了,所以才忐忑不安。”胡水境微笑道:“诣穹,你是不是喜欢江儿?”杨诣穹一怔,脸一红,问道:“什……什么?”胡水境笑道:“自从和你第一天相识以来,你这孩子一直都是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很少见到像你今天这样愁眉不展,忧这忧那的。你喜欢江儿,是这样吗?” 杨诣穹心里开始琢磨起来:“我喜欢慕容思江?难道真的是这样吗?我这人以前一向自由自在,心里无拘无束的,可为什么自从来到悟龙谷里认识她之后,就好喜欢天天和她形影不离,跟她说话,跟她一起玩?她离开了我,被蛊雕门抓走了,我心里为什么会这么担心,甚至胡思乱想?假如她被人杀死,我也确实是不想活了,难道这些就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有的感觉吗?叶琦跟我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对我很好,比慕容思江也更漂亮一点,但我却似乎一直把她当好朋友看待,和跟慕容思江相处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思索了一阵,爽快答道:“对,我喜欢她。当初江儿带着我一起上山找师父的那个时候,我很希望上山的那条路永远都走不完,这样她就可以永远拉着我的手,一起开心地上山路了……如果她被蛊雕门的奸徒害死了,感觉在世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我想这些就是爱一个人应该有的感觉吧。” 胡水境点了点头,说道:“我跟你师父,年轻时候经历过的事可多了,少年人感情方面的事当然也是能够略知一二的。既然上天让你和这小妞有了缘分,总不会让你俩生离死别的,而且老伯也相信你的能力。”杨诣穹心头大振,说道:“老伯,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胡水境点了点头,回了房间。 杨诣穹作好决定,离开了胡家。一番走路之后,离开西山村,往悟龙谷南山那里进发了。他已住过这个山谷里一个多月,曾经闲时也到处逛过,去南山的路是认得的。摸着黑行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到那里,一阵猫头鹰的啼叫声却已经源源不断从林中传来,令人不寒而栗。连续过了两个小山坳,忽然听见前方有一阵阵怪声,既像老鹰鸣叫,又像婴儿啼哭,如同吹口哨永远不需换气一样,连绵不绝,又刺耳又难听。 拐了几个弯,进入了一片容易迷路的密林,隐隐约约看见暗林深处许多黄影飘来飘去,想必对方人数不少,寻思:“我今晚来只是救人,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留意那一阵阵怪声的来源方向,一边尽量避着他们,一边探索寻找胡忘潭和江儿到底在哪里。可也不知道钻了多少树洞,拐了多少路了,甚至还悄悄跃上树居高临下看过,仍是没有发现。又寻了几处林路,正彷徨间,那阵不停歇的怪声又响了起来,杨诣穹本就烦躁,再次听到这些尖锐之音,不由得起了冲动硬闯之心。 便在这时,忽听左边有脚步声快速移动,像是三四个人一起,非常急促,冷静下来一想,顿时醒悟:“原来如此,这些古怪声音是召集同门的讯号。”如此一来,刚才快速移动的三四个人便成了杨诣穹的引路人。当即蹑手蹑脚地跟踪。越跟越接近声源,走到一棵大松树旁,为了隐藏,就再次跃上了树枝,见到前方几十米处,有一些光亮,比较显眼。其处地上有一围火圈,火圈正中燃烧的火最大,像是在烧什么大物品,有献祭之意。 二十名蛊雕门徒手拉着手,在火圈外围转来转去,一会儿面对面,一会儿背靠背。似跳舞而非跳舞,似仪式而非仪式。身体动作扭曲,配合那一阵阵不知从哪里发来的尖锐怪声,更加诡秘古怪。 第14章 南林 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那既像跳舞又像仪式的动作才终于结束了。蛊雕门徒之中,其中一名高高的人缓步走进火光围成的圈子内,看样子像是一个小队长。 那队长右手一举,剩下十九名门徒转移了方向,向东北方笔直立正。那队长跟着右手一落,门徒们全部双膝跪地,拜倒了下去,所有人一起喊道:“恭祝鸩波旬门主七十五岁大寿,望门主早日练成绝世神功,光大我蛊雕神门,所向披靡,令武林义士望风而逃!” 杨诣穹一奇:“这是在说他们的门主鸩波旬?原来这个老大已经七十五岁了,年纪倒是不小,只可惜是个老匹夫,创建邪派,祸害别人。来到悟龙谷里,屡干坏事,还抓了我的江儿和胡忘潭。”身子往前移了移,想看看这鸩波旬是什么样子。 哪知道那些门徒就像对空气喊了话一样,不但东北方那里半个人影不见,而且还没人回复,完全不像有人的意思。 杨诣穹心想:“难不成鸩波旬这个人是不存在的,只是他们这仪式盲目崇拜祭祀的一种怪神?可从没听说过有个叫‘鸩波旬’的神啊。”沉思了一会,以明其理,原来将鸩波旬拆开来理解,就很容易知道是什么意思。 “鸩”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毒鸟,紫身赤目,喜欢以蛇作为食物,据说用它的羽毛泡了酒之后,那酒就会变成毒酒;“波旬”是印度佛教传说中的魔王,又叫做“魔罗”,这两字在梵语里也是恶魔、魔鬼的意思,经常扰乱佛以及诸弟子的修炼,是一个大魔王。所以“鸩波旬”三个字连起来的意思可为:恶毒的魔王。 杨诣穹想通了后,心下冷赞:“好一个鸩波旬!好一个恶毒的魔王!” 那队长喝道:“带胡忘潭和慕容思江上来!”当下就有人走进树林深处,不久拉出了两个人出来,将他们拉入火圈之内。杨诣穹认出那两人正是自己的师兄和江儿,庆幸他们都平安无事。只是他俩的身上都被麻绳死死捆着,身上也有不少血痕,显然是遭受了不少毒打。杨诣穹又惊又怒。 那队长对胡忘潭道:“姓胡的臭小子,你知罪吗?”胡忘潭瞪眼骂道:“知什么罪?你奶奶的,老子打死你这龟孙子。”那队长冷笑道:“你师父杀死了我们蛊雕门五位好兄弟,我们尚且要他断手、送书赎罪。可你呢?你一口气杀伤了我们十名弟兄,六名死亡,四名重伤,你说你该怎么赎罪?” 胡忘潭骂道:“赎尼玛的罪,你们就是一群只会暗算偷袭、仗势欺人的卑鄙小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我胡忘潭技不如人,打不过你们老大鸩波旬,但他囚禁我们,叫你们对我以礼相待,几天后放出,可你们却老是用鞭子折磨、毒打老子?你们算什么东西?”一名蛊雕门徒笑道:“怎么不够以礼相待了,还嫌我们对你不够好吗?你再骂一句,我们就再抽你二十鞭,会不会计数?”话刚一说完,突然觉得脸上一湿,感觉粘粘的,原来胡忘潭隔着火圈的距离,一口浓痰直吐到了他的脸上。 那门徒大怒,出掌欲打,却又犹豫不决。一是怕又被胡忘潭用什么古怪本领袭击,毕竟兄弟们吃他武功亏的不少;二是因为老大鸩波旬的命令。 蛊雕门的掌门老大鸩波旬,也不知道是坏人转了性还是怎么,进入悟龙谷之前,突然下令叫门下所有弟兄,今后再也不许滥杀无辜了,如果再犯,严惩不贷。手下们极力反对,都认为咱以后不杀人,如何能够立威?但要是不听老大的话,自己会遭到毒手,所以才默默领受了。 正因如此,胡、慕容被关押的时间段内,有不少人数次想对慕容思江图谋不轨,她都以死相逼,避过了危险。她恐吓道:“你们要是敢侵犯我,我一定想办法自杀,大不了咬舌自尽,你们老大发现我死了,就会知道你们又杀人了,瞧他不好好整治你们。”又因为胡忘潭在她身边,他身体虽被捆住,终究是有些怕他的。所有兄弟中吃过他武功亏的实在不少,十名弟兄杀伤在他的手下,怕又被他用什么古怪本领偷袭暗击。 胡忘潭兀自破口大骂:“王八蛋,滚尼玛的。要是公平比武,放开了打,瞧我不把你们一群臭虫的虫屎都给打出来!什么蛊雕门,麻雀门的,狗屁!统统都是狗屁!”慕容思江却不善于恶言中伤别人,一言不发,只在一旁嘟着嘴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 那队长嘿嘿一笑,说道:“不管你怎么骂,也还是改变不了事实,你俩终究是落在了我们的手里,这叫做有始必有终,天果报应。不将你胡忘潭千刀万剐,处以火刑,难抵消你杀伤十名兄弟的罪孽。”杨诣穹心里哼道:“如此说来,你们只叫师父断手送书,算是非常宽宏的了?”拳头一握,随时都可能跃下树枝,扑过去发难。只因对方人多,不能鲁莽行事,才强行镇定。 那队长在附近踱步几圈,说道:“按年龄来算,我们都是你的叔叔伯伯,你才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武功却这么好。本来有意让你投入我们门下,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好好搞他一搞,想要威名天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怕你可能不大愿意。”胡忘潭冷冷地道:“你在放什么狗屁?” 那队长却不气恼,说道:“你是堂堂山谷隐士高人慕容山枫的大徒弟,乍一听,威名是挺响的。但你不要忘了,中国那么大,武林人士多得数不胜数,别说一个小小的慕容山枫,就算是整个悟龙谷,对于武林江湖来讲,也只不过是蝼蚁之地。蛊雕门虽然喜欢率性而为,甚至为非作歹,以求快活,但我们这门派在江湖上已经成立许多年了,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武林经验十分老到。慕容山枫只是一个山谷里的糟老头,何必将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地埋藏在这鬼地方?不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成就一番男子汉事业么?”胡忘潭道:“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那队长道:“你本身武功不凡,如果你投入蛊雕门,当然是为我们如虎添翼,又怎么会忍心将你千刀万剐,处以火刑?只要你同意,去你师父那里,将一本书盗取过来,交给我们,咱们门人上下个个习之,加上我们的武林老到经验,让你胡少侠闻名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啊。”他为了能拉拢胡忘潭入派,言语竟然越说越客气,从“姓胡的臭小子”说到了“胡少侠”。 胡忘潭哈哈一笑,说道:“我胡忘潭虽然崇尚武力,任性妄为,但也不是恬不知耻的人,你们喜欢暗算偷袭,德行卑劣,要我们跟你们为伍,简直是侮辱了我。不仅如此,事实恰恰相反。照我的性子,谁要是敢得罪了我,要是不死的话,将来一定要他千万倍奉还,死无葬身之地!任何人都勉强不来,就算天王老子,也休想阻止我,你们偏偏就是在我的名单之内。”这些话虽然表面上像是说得好,但言语中傲狠心极重,非常凶恶,连杨诣穹都听得吓一跳。简单来说,就是他后半段话的复仇之心,远远高于前段话的正义之意。 这下那队长就气了,但他不怒反笑,说道:“原来如此,那留着胡忘潭你这小子,也没什么用了,假如出了什么意外,让你逃了出去,我们蛊雕门反而要遭殃。”胡忘潭道:“你说得对极了。”那队长忽然看向了慕容思江,说道:“姓胡的小子没用了,这儿还有一个有用的,嘿嘿。”他一笑,其它人也都跟着“嘿嘿”笑了一下,往前上了一步。 慕容思江急道:“你……你们要干什么?”一名蛊雕门徒笑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慕容思江道:“你们又起歪心思了,我宁愿死都不会受辱于你们。”另一名蛊雕门徒道:“别以为这两天我们是因为怕你死才不敢动你,你懂什么?哈哈,实不相瞒,我们老大鸩波旬他……嗯,他行动不太方便,完全不知道我们想要做什么,就算你死了,我们不说,他也不会知道。只不过是把你视为那本书的人质筹码,才暂且不玩你。” 其余蛊雕门徒也都纷纷出言调戏不停:“小姑娘长得如此美若天仙,实可以称得上是山谷里的白衣仙子,现在落在我们手中,叫我们这些俗人怎么按耐得住?”“仙女又怎么了?今晚这里这么多人,正好考验考验她的能力。”“山谷森林,黑夜漫漫,妙哉妙哉!”“姓胡小子待会就被处死了,只剩你一个人,不免太寂寞了吧?” 那队长看兄弟们如此馋样,笑了笑,大声道:“好的,咱们不等杨诣穹送手送书过来了,杀了胡忘潭,上了小姑娘!蛊雕门喜欢为非作歹,言而无信又算得了什么?”众门徒齐声称好。 杨诣穹见此情形,如何能够忍耐?顾不得敌人多还是少了,大声喝道:“住手!”一个筋斗落了地,大步跨越,往火圈那里扑了过去,途中出了两拳,连续打倒了两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武术力量为何突然增强了这许多,自然是为了要保护江儿。但那两人还是没多久就恢复了,毕竟他功力火候未到。 慕容思江被蛊雕门关押在南山,受了多少毒打折磨,心里却念念不忘诣穹,凭着一股“他会来救我的”的信念,一直忍受着,此时幻想成真,怎不叫她欢喜无限?呜咽道:“是你……你真的来了?”杨诣穹点头道:“我来了,不怕,我来救你们。”看了看她身上的伤痕,怜道:“受了不少苦啊……”慕容思江微笑着摇了摇头。杨诣穹伸出双拳,摊开成掌,两只手往火圈上的火一抓,两团火焰竟被他抓在了双手之中。他轻轻划了两下,胡、慕容身上的麻绳,被他的掌中小火根根烧断了,立即得脱自由。慕容思江见诣穹学会了这神奇武功,大感高兴,拍手称好。 胡忘潭道:“手法挺妙啊,你这是明太易功吧?”杨诣穹应道:“是啊。”胡忘潭道:“哼,学得倒挺快的。” 三人并排站立,一起面对蛊雕门二十名恶人。 此时借助火圈的火光,杨诣穹已经认出,那队长正是今晚去胡老伯家传话的那人。他哈哈笑道:“杨兄弟,这怎么说?”杨诣穹喝道:“什么怎么说?”那队长道:“不是说好了的,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自然会放了胡忘潭和慕容思江,那为什么这么不放心,趁夜来南山袭击我们?”杨诣穹道:“你也知道我对你们的无耻为人不放心,所以才来救人,还敢不要脸地问我?” 那队长笑道:“手和书,带来了吗?”杨诣穹怒道:“带你奶奶个腿。”再次使出“明太易功”,蹲下身,抓住两团火焰,跃出火圈,双掌不住乱划,挥开数人,闪到往那队长面前几步处,发功推去。那队长身子一斜,转了个身,灵巧地躲掉了两团火焰。 杨诣穹跃出火圈之时,胡忘潭也托着慕容思江跃了出去。胡忘潭复仇之心大起,刚跃出去,立即大喝一声,两手成了个手刀形状,往西北方和东南方的人群一刺,两方共有七名门徒被无形气流贯通身体而死。他刚得脱自由便发泄怒气,威力极大,霎时间就杀死了这七人。 那队长道:“看来悟龙谷慕容山枫的门下,和我们蛊雕门结下血海深仇了。只是关了两个人而已,就出手恁地狠毒,一言不合就一共打死了这么多人。”胡忘潭狞笑道:“我要灭你们全门,这几个人而已,算什么血海深仇?哼哼,我是深仇,你们是血海。”狂怒之下,出手毒辣,一招武术虎爪手将一名门徒的面门、眼睛抓得稀烂,惨不忍睹,将他提在空中,往人群多的地方一扔,砸死了两人。又有一人扑了上来,胡忘潭运起内劲,发出无形之气,直接将他四肢斩断。跟着又将下一个人开膛破肚了。 杨诣穹和慕容思江看他出手如此毒辣,仿佛失去理智,大为着急,都齐声劝他道:“别这样,冷静点!”胡忘潭却不理,仍然固执发动师门绝技“引风袭神功”残击蛊雕门徒。“嗤嗤”声响,气流飞舞,被杀者全都“啊”“啊”惨叫。 这门功夫也带讲究体内气力的运行,胡忘潭学武只有五年时间,吐纳打坐、辟谷丹道、八段锦、五禽戏、大小周天等练内功的法门都跟慕容山枫学过,但毕竟是个才十九岁的年轻人,功力尚浅,这功夫用得其实也没太大威力,但对付这些寻常坏人却绰绰有余。何况此刻乃是盛怒之下,威力大幅度的增加了,饶是他愤怒之际,出手方位竟也丝毫不失分寸,步伐之协调亦完全不乱,尽管妙中有狠,但戾气甚重,场面惊心动魄。 所谓“引风袭神”,意思是指这神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后,一旦发动,牵引风力之所至,幻化出各种拳掌力、刀剑力,连神仙也都能攻袭而死,所以才命名为“引风袭神功”。练至顶级,威力之巨大,可想而知。 正当胡忘潭打得热火朝天之时,猛听得他一声大叫,捂着胸口,仰后便倒,像是受了重伤,咬牙咒骂。杨诣穹拨开他上衣,发现他胸口有三个细小针孔,这才知道他又被暗算,被“婴啼刺”暗器击中了。虽然打斗之时人声嘈杂,但他只要专心运起内功,做到耳目聪明,这暗器发出去时的怪声,还是能够听见的,只可惜他愤怒马虎,没有防备,这才中招。 杨诣穹眼睛手快,夜视力好,看见空中貌似又有几个小黑点飞了过来,不用想一定是“婴啼刺”,赶紧扶着江儿趴倒在地,躲了过去。胡忘潭刚才一口气杀了十二个人,现在只剩下八个人停留在火圈周围,不敢妄动。杨诣穹也不敢冲动,担心自己反应跟不上,也莫名其妙的中了“婴啼刺”,继而又威胁到江儿。 无意间往胡忘潭的身上一摸,腰间囊带里装着一些铁钉。看来是曾经在西山村里买,准备回观里修破损的木人桩的。想起一事,心生一计,拿了一把铁钉,对江儿低声道:“江儿,我跟你说。前面八个人有暗器,鲁莽攻击他们的话绝对会非死即伤,逃也难逃,我们能不能全身而退,就靠一靠你了。”慕容思江问道:“靠我什么?”杨诣穹道:“你会弹指功夫,这些铁钉你拿着,待会我冲过去作势攻击,等他们动作微动,你就看准时机,用这些铁钉代替小石子,像你平时打鸟一样地截击他们,如果成功了,我再用武术攻之,他们就死定了。”他并没把握此举可以成功,但回想起当初在西山上,江儿阻止自己抓小獐,小石子弹到树干上时,力量不小,试一下总比不试的好。慕容思江接过了铁钉,听诣穹的话,心里也在默默盘算着,将铁钉拈在手指间,手放背后,寻找时机,准备弹射出去。 那队长道:“杨诣穹,今晚的结果,你高兴吗?如你所愿,这里闹得个天翻地覆了。”杨诣穹哈哈一笑,说道:“高兴,怎么不高兴?今晚的事情,因为我而变得精彩……准备动手!”说完就向前方八人扑了过去,“准备动手”其实是对江儿说的。 果然不出杨诣穹所料,那八个人看见他冲过来,都纷纷从黄袍之中摸暗器准备发射。可还没发射出去,却听到他们八个齐声大叫,“叮叮”声连起,“婴啼刺”纷纷掉在了地上,手背上各自插着三枚铁钉,深入筋骨,拔都拔不出来,都用另一只手抓着受伤手的手腕,疼得蹲了下去。 除了杨诣穹,其它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正是慕容思江她用弹指功夫射出了二十四枚铁钉,同时击中了前方八人的手。没想到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弹指功夫却如此厉害,手法竟然可以做到无声无息,出手速度快如闪电的地步?其它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敌人的手就已经受伤了,如果击中了人体要害,那估计连人命也都能取了。以此可以推想,慕容思江要是专心练暗器能力,虽然她是一介女流,可假以时日,暗器技法一定会变得极为厉害,甚至可以达到可怕的地步。 杨诣穹也想通了这一点,除了十分惊讶之外,对江儿竟然也多了些敬畏,回头看了看她,心想:“你不是不会武功的吗?可是……你这暗器功夫也太厉害了吧,确定平时只是打打小鸟?”胡忘潭目睹前后,心情也复杂起来,小师侄女不会武功,但暗器功夫这么厉害,又快又准,一下子掷中八个人的手,自己拳脚虽然厉害,但暗器方面是比不上的。嘴巴微张,兀自入神。 杨诣穹惊奇了一小会后,又回过神来,攻击前方八名蛊雕门徒。他这时已经学会了道家心法“明太易功”,出手功夫蕴含玄机,配合自己学过的几门中国传统武术,不像胡忘潭那样凶狠打斗,而是心态冷静地攻击,招招微妙,武术动作打得很是漂亮。那八人因为全部手受伤了,行动大降,也都被杨诣穹的玄妙功夫活活打死了。 杨诣穹呼呼喘气,喜道:“还好,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看向胡忘潭,“除了他受了点伤。”慕容思江微笑道:“多亏你来救我们,不然我和他不知多久才能获救。”与诣穹的目光一触,尽显无限柔情。杨诣穹救出爱人,也是喜不自胜,责备道:“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下次要小心点了,你要真的有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慕容思江柔声道:“嗯,我以后都听你的。”胡忘潭哼了一声。 杨、慕容对望了一眼,同时担心蛊雕门还有后援,便立即搀扶着胡忘潭准备离开南山。胡忘潭推开他道:“瞧不起我吗?我自己会走!”三人趁夜回路,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回到了西山村胡家。胡老伯医疗好了胡忘潭的“婴啼刺”之伤。 胡水境看到忘潭他俩已经救回,对杨诣穹充满感激,喜道:“太好了,诣穹救你们回来了。”胡忘潭冷哼一声,说道:“什么救回来了?我还要再去找他们报仇,他们还剩不少人,我可是要灭他蛊雕门上下全部的,鸩波旬也打伤了我。何况刚才又被他们使了暗器攻击,我无法压抑怒火!” 其它人吃了一惊,杨诣穹心想:“费了好大劲才救出他俩,他还要再回去报仇。”皱眉道:“怎么还要去?危险的紧,别去了。” 第15章 定情 胡忘潭冷哼一声,说道:“按我之性,何人何物负我,我也以千百倍负还于他。任何人都勉强不来,劝我也没用。”他也不管现在是深夜,又跑出胡家去了。杨诣穹叹道:“这家伙做事这么我行我素,拦都拦不住。”慕容思江道:“他多半是要面子,不想领你的情。再不然就是心情不好了,唉,也怪不得他,我和他被蛊雕门抓住关起来的时候,受了不少折磨和毒打,估计他现在心里还有阴影吧,过些时候应该就行了。不用担心,他个性要强,但也不至于傻到去送死的。估计是暂时上山去我爷爷那儿了而已。” 杨诣穹摇头道:“老伯,你孙儿性格这么争强好胜,以后的路是会有不少麻烦的。” 胡水境背向他们,望着窗外的月亮,缓缓地道:“不止啊,不止……忘潭并不单单争强好胜。他刚刚不是说了吗?‘按我之性,何人何物负我,我也以千百倍负他’,这句话我和他师父以前也不知听他说过多少次了。”停了停,又低声道:“这孩子,可怕的紧哪……”杨、慕容对望一眼,均想:“胡老伯(胡爷爷)毕竟不是胡忘潭亲爷爷,反而对他充满了一些敬畏之感。” 胡水境续道:“反正江儿、忘潭也平安救出了,没事干,就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吧。听听也无妨,是关于忘潭的。去年忘潭突然得了一种叫风湿骨痛的病症,这傻小子,也不知道是向谁打听到了一个医药怪方,说吃老鹰的肉可以治此病,于是他就上了山,留意山上每一棵树,努力寻找老鹰的窝。最后还真找到了一个,硬是把它从树上捅了下来,那鹰窝里有两只幼鹰。二话不说就直接在原地生火烤了吃了。” 慕容思江惊道:“啊!”杨诣穹皱眉道:“这家伙,好残忍!” 胡水境道:“他吃了两只幼鹰,却不知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天上觅食回来的鹰妈妈看在眼里了。母爱是伟大的,不光是人,老鹰也是一样,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被活活烤了吃了,怎会不引起这鹰妈妈的疯狂报复? “老鹰是活于苍穹之间的动物,视力也强,从天上一看,地上的一切都如同是它们的家门口一样,从那以后,只要忘潭在悟龙谷,出现在了那只鹰妈妈的视线内,就一定会被袭击,忘潭每次都是手无寸铁,空着手,无法对抗老鹰的尖嘴和利爪,每次都身受重伤。有一回,他又被那只鹰妈妈抓伤叼伤,左臂和背部都被划烂抓烂,幸亏有我给他医术治伤,他才会没事。 “我苦口婆心地劝导他,叫他适可而止,不可一错再错,但这孩子报复心极强,发誓要报仇,对我置之不理,等到受伤痊愈之后,在村里买了飞刀,又带了柴刀,取了铁叉独自上山去了,在山上再次找到了那只鹰妈妈,用所带的飞刀、柴刀和铁叉,经过一番搏斗后,将鹰妈妈残忍杀死了,柴刀将鹰尸砍成一节一节的,生了火烧得一点儿也不剩……” 杨诣穹骂道:“呸!好个混蛋,这……这家伙这么做,根本就是无人性可言啊。” 杨、慕容本来还在担心胡忘潭,听完胡水境老伯说的这个故事后,便不再那么关心他了。他们本以为他只是有着像小孩子一样好勇斗狠的脾气而已,可没想到他竟然还心狠手辣。虽然说是杀鹰,可却似乎比杀人还要可怖可畏。他烤吃幼鹰崽原本就是错事,最后还残杀烧尽鹰妈妈那更是兽性霸道,根本就是滥杀无辜,被鹰妈妈抓伤叼伤那也是咎由自取,又何来所谓的“报复”之说?简直荒谬。 胡水境道:“给你们讲这个故事,是要你们明白忘潭这孩子不简单,不仅争强好胜,还很毒辣阴狠,杀气重。你们以后发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和他相处一定要小心些。”慕容思江道:“这些事儿我还不知道……奇怪,他小时候还很有趣呢,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怎么长大了变得这样。” 胡水境心想:“不光是我,慕容老弟也早就在这几年发现忘潭的暴戾性格越来越像他爸了。关于他爸的事情,慕容老弟已经和我约定好不再说给其它人知道。诣穹、江儿现在也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告诉他们也没好处,还是不说了。”顿了顿,说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都该休息了。”杨诣穹回了柴草房睡觉,江儿也去了西山客栈住宿。吕大爷通宵开店,所以江儿过去还是能住的。 杨诣穹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的,突然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精致美妙的花园之中。看了看周围的景色,这地方非常美丽,桃红柳绿,花团锦簇,五彩缤纷。既有蝴蝶飞舞,又有蜻蜓点水。在这座美不胜收的花园里,又有一间别致的小木屋,美得就像天堂一样。 可他并没有被这花园的美丽景色所陶醉,反而紧皱眉头,喃喃自语道:“又是这里……我怎么又来这里了?” 一阵幽雅动听的古琴音传来,他走到了那间小木屋的门口外面,看到木屋内有一扇帘幕,帘幕后面有一位身穿粉红色汉服的长发女子,双腿盘坐在地上,背对着他,弹着古琴。 琴音听起来悦耳清脆,屋外花园也是美景不胜收,可这里却充满着一种妖气森森的感觉。杨诣穹他经常做过这个梦,每一次在这梦境里时,都是身处在这个花园,也能看到木屋里的那位汉服女子。 可那位汉服女子却始终都没有转过身或扭过头来,甚至从来都没有露过脸,只仅仅在木屋内那扇帘幕后,背对着自己弹琴,包括这一次也是这样,充满神秘之外又有一些诡异。 杨诣穹忍耐不住,踏前几步,喊道:“木屋里的那位姑娘,冒昧一下,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汉服女子没有答话,还是继续弹琴。 杨诣穹又道:“姑娘三番五次出现在我梦里,却一直不讲话,也不转过身来露脸,那有什么意思?请出来吧,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聊聊天岂不更好?”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面,却还是忍不住出口询问。 汉服女子还是没有理睬他,仍然继续弹琴,杨诣穹说的话她就跟没有听到一样。 杨诣穹哼了一声,厉声道:“姑娘还真是一个没道理的人。莫非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吗?不是的话,别人和你讲话你却一句话都不睬,太没礼貌了。” 汉服女子突然手一停,没有继续弹琴了,琴音立即停止。 杨诣穹一喜,道:“姑娘,我这人一向好奇心不小,你既然不愿出来,那我可要自己进去了。你经常出现在我梦里,咱俩也算是老朋友了,但我一直没有看过你的脸,这可不甘心,我这次一定要进来看你了。” 汉服女子往后伸出右手,四指往手心弯了弯,意思是叫他可以进来了。 杨诣穹大喜,冲进了木屋,掀开了帘幕,站在了汉服女子的身后,说道:“姑娘,你好,请转过头来,我们认识一下吧。”那女子仍不答理他,右手食指往天花板上指了指。 抬头一看。只见天花板上,白绫吊着几具男人尸体,全身上下,都被缝衣服用的细针给扎满了,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好像还是死了没有多久。杨诣穹首先是非常害怕,随即变得愤怒起来,吼道:“你……你这女人,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汉服女子仍然一语不发,手心里又拈住了十几根缝衣针,往后一掷,向他招呼了过来。杨诣穹“中针”了的同时,“啊”的一声大叫,从睡梦中惊醒了……猛地从柴薪上坐了起来,吓得浑身是汗。咽了口口水,不住喘气,喃喃自语:“又是这个梦……这个梦我做过好多次,实在太奇怪了……梦里的那个穿着汉服的神秘女人,到底是谁?无缘无故地攻击我……缝衣针……嗯,好快的针,好厉害的暗器手法……”抚着胸口,安慰自己:“这是梦,毕竟是梦而已,不必当真,不必当真。”仍惊魂未定。 但毕竟梦是虚无的,简简单单发了一会儿呆,缓和心境后,也就吃了早餐,上山顶观里去了。慕容思江不怕路途辛苦,也上了西山顶,进了爷爷观里。果然不出她所料,昨晚胡忘潭只是回观里来了。进了山门,在广场遇到了他俩,三人一同进了正殿,恰巧慕容山枫也从一张檀木椅子上站起了身来。三人把昨晚胡、慕容被蛊雕门抓,杨诣穹探索南山救人的前后,简要和慕容山枫说了。 慕容山枫点头道:“武林邪派,就和现实中的黑帮中人差不多,一向都讲义气,那天在村里我下手重了些,打死了那五个人,他们想要报仇也在情理之中。找不到我就将目标瞄向江儿,用来威胁我。忘潭只是行事鲁莽,才被抓了的。” 杨诣穹道:“虽然我和忘潭师兄已经搏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暂时没有动静,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难保不出什么差错。而且他们背后好像还有一个厉害人物,更不能轻敌。”胡忘潭道:“你指的是鸩波旬?”杨诣穹道:“是啊,他怎么样?”胡忘潭哼道:“他不怎么样,就是一个力气大的老匹夫而已,这次打不过,下次可说不准。” 慕容山枫微笑道:“兵书上有一句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他们先没有动静,比较安全,那你们大可以先好好练武,加强自己的实力,这样就有了更大的胜算。等到有风吹草动之时,你们再见机行事吧。”杨诣穹道:“正好我每天都下山,顺便留意西山村里有没有异动。” 慕容山枫叹了口气,续道:“我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想做英雄的心了,何况我已经发过誓,不再和人动手过招,那天只是看诣穹和江儿你俩危险,才迫不得已出手,打死了五个人。现在也只有把剿灭邪派的能力希望,落在你们年轻孩子的身上了。”对胡忘潭道:“教教诣穹武术的学习和内功的练法吧,互相探讨。”对杨诣穹续道:“你也认真学。”胡、杨齐声道:“明白了。” 慕容思江问道:“爷爷,他们练武,准备去打坏人,那我呢?”慕容山枫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哪儿也不许去,最起码不准下山。你还嫌你添的乱子不够多吗?等你两个师叔解决完了蛊雕门的事情再说。”慕容思江向爷爷吐了吐舌头。杨诣穹看到江儿那可爱模样,不自禁嘴角一笑,然后就和胡忘潭离开了正殿。 慕容山枫道:“你跟爷爷到房间来,陪我聊聊天吧。” 慕容思江“哦”了一声,跟着爷爷去了他的房间。房间内,摇晃着身子,笑嘻嘻地道:“爷爷呀,怎么今天有兴致找孙女聊聊天啦?” 慕容山枫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喝了一口清茶,问道:“孩子,你被坏人抓走,害不害怕?他们伤害过你吗?”慕容思江嘟嘴道:“没有。那些坏蛋,都对我心存歹意,想骚扰我。我以死相逼,再加上忘潭师叔一直都在我身边,虽然他手脚被绑,但那些人终究还是有点怕他的,不敢乱来。直到诣穹来救我们,才都平安无事了。”说完就微笑地低下了头。慕容山枫看到她微笑的表情,问道:“你跟爷爷说说,你觉得杨诣穹这孩子,人怎么样?”慕容思江道:“他啊……嗯,诣穹,他人很好,对别人都好,对我也很好,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说着脸就红了红。慕容山枫道:“刚才在正殿里的时候,我发现他每次说话,你总是不经意地看了看他,而且……呵呵,算了,咱爷孙俩也不拐弯抹角了。爷爷问你,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他了?” 慕容思江一张圆脸变得通红,可爷爷不是外人,也就不再口是心非,支支吾吾地道:“是……我是有点喜欢他。”慕容山枫道:“但你们两个相处也不算很久啊,也没有几年,甚至数月的,你就说你喜欢他了,真的了解他吗?”慕容思江道:“我和他相处不算久,可我能感觉得到,他绝不是一个坏人,我对他很放心。”慕容山枫道:“他现在还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呢,你怎就确定他以后会不会变呢?还有,就算你喜欢他,那你又知不知道他是否喜欢你呢?” 慕容思江脸色变得坚定起来,说道:“他心里很在乎我的。昨夜他睡着了后,我又回胡爷爷家聊了一会天,说诣穹昨晚因为我被抓了的事,脸上的神色很是着急忧郁。虽然胡爷爷许多话都没有说到位,但我已经听出他的意思,诣穹一定也对我有意。”慕容山枫顿了顿,没有说话。 慕容思江问道:“怎么了,爷爷?你是不是有些反对我和诣穹在一起啊?” 慕容山枫叹道:“也不是。男女缘分这方面的事,是需要你们自己去把握的,最好也不要过于草率,毕竟是一个人的终生大事。爷爷不是反对你们,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够寻到真正的幸福,找到好的归宿,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女儿。希望你能够明白。” 慕容思江心头一触,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爷爷,我现在突然很想去一个地方。”慕容山枫问道:“去哪里?不是说过了你不许下山了吗?万一你在山下又遇到坏人了怎么办?”慕容思江摇头道:“我不是下山去,不会有危险的。”慕容山枫道:“只要你这几天不下西山,去哪都行。好,你去吧。” 慕容思江嗯了一声,离开了爷爷的房间,走出了正殿,下了山门,往山林间跑去,终于来到了她要来的地方,那就是山腰她和诣穹第一次遇见的茅草屋外。 她靠在了木桥上,对着河流,又对着山林,自言自语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悟龙谷,十六年来一直平平淡淡地过着山林生活。那天早晨,他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茅草屋外……我只收留了他一天,可在他向我辞别,要去找出谷的路之后,一个多月内我都对他念念不忘,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吗?爷爷年纪大了,平日里他和别人说话规规矩矩,暗地里却很诙谐幽默,活蹦乱跳,经常带我玩捉迷藏。和爷爷相处当然开心,跟他在一起时我却更开心,恨不得他天天都在我的身边。” 甜蜜蜜地笑了几下,继续喃喃自语:“一个多月后我和他再次相遇,带他一起上山去找爷爷,下山路上他对我说:‘今早我又遇到了你,我真的好开心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心里总是说不出的舒服。’……诣穹,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心里想的是一样的?和你在一起,我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舒服啊。” 在茅草屋外待了一个下午,天上的太阳已变成了夕阳,到了黄昏时分了。这几个小时内,杨诣穹那匀称的身形,男子汉的气质,英俊的相貌,犀利的眼神,孩子般可爱的笑容,以及昨晚救自己时的英姿,始终在脑海中浮现不断。她是十几岁的少女,情窦初开,不知不觉中竟然已对这个从外面城市来到山谷的男孩子一往情深了起来。她不懂爱情,只觉天天和诣穹在一起生死相随,永不分离,比什么都快乐,比什么都开心。 坐在木桥上,手托着腮,望着天上的夕阳。一个少年从山顶上跑步下了山来,路过这里,缓步走到了她身旁不远处,问道:“江儿?你在这里干什么?”慕容思江下了木桥,娇嗔道:“傻瓜,我在这里等你啊。”杨诣穹奇道:“等我?”慕容思江道:“对,哪怕你永远在山上练武不下山,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直到你有一天能来这里为止。”杨诣穹一怔,道:“你……”慕容思江转过身去,抬头望着天上火红的夕阳,微笑道:“诣穹,你觉不觉得,此地此景,很是熟悉啊?” 杨诣穹微笑道:“当然了,我从天而降来到悟龙谷的第一天,睡一觉醒后,也是夕阳,也是这里,认识了你。只是这么多天过来了,现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景色,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慕容思江道:“可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也还是都过来了吗?”杨诣穹也抬头仰望天空,笑道:“是啊,这几天以来,有你陪在我身边,就算是枯燥无味的生活,也都变得津津有味起来了。”慕容思江问道:“那你今后愿不愿意,让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不离开你呢?这样不就让你感到更加美好了么?”杨诣穹问道:“你的意思是?” 慕容思江正色道:“诣穹我问你。假如现在有一个女孩子,她以后很愿意和你同甘共苦,同享快乐,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今后不会再让你感到孤独,开开心心地每天陪伴着你,这样的女孩子,你愿意接受她吗?”杨诣穹道:“只怕这个女孩,嫌弃我杨诣穹是个外面城市的世俗小子,认为跟我在一起只会委屈了她,不能给她应有的,想要的幸福吧?” 慕容思江大声道:“不,不会的!她自始至终从来都没嫌弃过你,不仅如此,她反而很怕你因为看不起她是个住在深山里的野姑娘,觉得根本就配不上你,还会认为自己是个累赘,只会拖累了你。而且……而且……” 杨诣穹双手搭住了她两个肩膀上,微笑道:“别而且了,你放心好啦,我绝不会看不起这个女孩子,我才不管她是什么住在深山里的姑娘,又或是住在天宫里的仙子,只要她对我真情真意,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那就什么都够了,我也自然会一生一世地永远陪伴着她,让她笑,让她开心。并且我也会努力习武,我发誓,今后一定不会让她再受任何人的欺负!”最后一句话,语气说得十分强烈。 慕容思江泪水盈盈,感动道:“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永远和她在一起吗?” 杨诣穹严肃道:“说的出就一定做的到。我知道你说的这个女孩是谁,你放心好了。我这人绝不忘情负义,一定会一心一意永远对她好的。”慕容思江道:“嗯,我相信你。” 杨诣穹伸出双臂,将她抱在了怀里,夕阳红光下映照着她的美丽脸庞,越看越是心神荡漾,闭上双眼向她吻去,慕容思江也闭上了双眼,二人就这么吻到了一起。黄昏夕阳的红光之下,大山谷,山林间的茅草屋外,两名少年男女相吻,如诗如画的景色,动人心弦的意境,海誓山盟、连枝共冢的爱情,共同呈现了一幅令人羡慕、极为美好的画面。 慕容思江问道:“你现在要下山回村去了吗?”杨诣穹道:“是啊,我再回去看看胡老伯,不瞒你说,我曾经求过胡老伯,前几天他已经答应将他的那一手高明医术传授给我了。我可要用心学,将来可能会有用呢。”慕容思江笑道:“你可真够忙的了,每天既要上山到观里去找爷爷学武术,傍晚又要下山回去找你胡老伯学医术。” 杨诣穹微笑道:“艺多不压身嘛。” 慕容思江嫣然一笑,说道:“好啦,你还是快下山吧,此刻黄昏,天色也不早了,过会天黑了可就不方便了。”杨诣穹道:“那我走了啊。”往山下跑去了。 第16章 离合 慕容思江因为诣穹接受了自己的爱情,心里好开心,她从小居住在幽密山谷,从未有过这种新颖、幸福、开心、温暖的感觉,自然也希望这种感觉,今后可以永远持续下去。除了诣穹之外,爷爷是最亲的人了,于是蹦蹦跳跳地回了爷爷观里,分享这种喜悦。 慕容山枫心想:“江儿长大了,懂得谈恋爱了。”抚摸着她的头,笑道:“我孙女婿厉害的很啊,刚才忘潭跟我讲他又学会了不少东西,一点就通。照这样下去,成就肯定不小啊。”慕容思江脸红道:“爷爷,别取笑我。”慕容山枫哈哈大笑,说道:“嗯,这孩子悟性这么高,‘引风袭神’功夫估计也是很快就能学会的。他人也很好,倒是不用担心将来‘猫教老虎,反害师父”的。我在想,该不该再传他那个……” 慕容思江心想:“爷爷对诣穹真好,愿意将武学倾囊相授于他。”奇道:“传他什么呀?” 慕容山枫看了一下周边,脸色郑重起来,说道:“跟爷爷去后山散散步吧,有话跟你单独说说,你是我孙女,不是外人,告诉你也可以的。但你一定要记住保密,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太多人。诣穹、忘潭、你胡爷爷,还有咱爷孙俩,都能牵扯得上。” 慕容思江惊道:“这么大的事?那我知道了估计没好处,你还是别告诉我了吧。”慕容山枫道:“本来我也这么想,但将来保不准会不会遇上祸事,告诉你也好有个防备。”慕容思江道:“要不要也告诉诣穹,让他也有个防备?”慕容山枫道:“等到一定时机,再由你告诉他吧。他现在还小,你也小,但你不是爷爷的外人,告诉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防止将来你到外面遇到那个人,他知道你是慕容思江,我慕容山枫的孙女,定会加害于你。” 慕容思江暗暗纳罕:“哪个人?仇家吗?”问道:“好吧,我答应你。那胡忘潭呢?他可是你的大徒弟啊,也不是外人,能不能告诉他呢?”慕容山枫郑重道:“千万不能告诉。这件事正是和他的出生大大有关。”慕容思江一愕:“莫非爷爷要跟我说的,和那晚我和诣穹在胡爷爷家窗外偷听到的,胡忘潭的身世有关?”应道:“哦,知道了。”她没再多问,跟爷爷往后山的方向走去,大观除了前门之外还有后门。二人出了后门,走下了门前石梯,在山林内走了几里路,走出一片森林后,天地变得豁然开朗。 绕过一道石壁旁,就是一处悬崖峭壁了。站在这座宽阔的悬崖边,居高临下,整个悟龙谷的山水景色一望无际,加上这西山顶上的雾气弥漫,仿佛在这地方待得久了,就将会吸风饮露,羽化成仙了一般,实在是一个灵气十足的好地方。 慕容山枫道:“这件事要从爷爷年轻的时候说起……爷爷小时候是外面城里一家武馆馆长的儿子。我从小体弱多病,一刮风下雨就会感冒发烧,你曾祖父经常取笑爷爷,说爷爷是‘女人形’。”说着苦笑几声。 慕容思江也噗嗤一笑。 慕容山枫又道:“当时的年代又不太和谐,坏人多,需要英雄。所以到我十岁那年,我爸,也就是你曾祖父,终于答应让我跟他学武术,一来强身健体,二来避免被当时的坏人欺负。”听到这里,慕容思江心想:“哈,爷爷功夫这么厉害,想不到幼年时也体弱多病……咳,这也总能看出爷爷这一生也真是成就的不容易。” 慕容山枫道:“我和你曾祖父学武学了十三年,那时我也二十三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曾祖父撮合我和一位钱庄老板的女儿结婚,婚后三年,也就有了你爸。当时我们家的武馆生意还不错。所以我和你奶奶、你爸一家都过得很快乐,很幸福……”他说到这里,一副苍老的面容上流下了几滴眼泪。慕容思江也伤心了起来,她知道除了爷爷和后来的自己,其它所有人全都离世了,此刻看到爷爷流泪,自己也跟着感怀神伤,忍不住想哭出声来。 慕容山枫续道:“后来有一天,我们家武馆突然收留了一位从远方而来的猎人,这个人名字叫澹台近。他们的祖上会打猎之术,每代坚持传承,尽管如今年代这行业不能当饭吃,但也算是一门独特的技能。由于家传培养,澹台近狩猎本领非常厉害,号称‘林中魔鬼’,任何动物、猛兽和他在林中相遇,只有死路一条,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和老虎、豹子、狮子一类的猛兽斗个两败俱伤,不相上下。他来我家做客时,带上了他的儿子,当时才三四岁,他给儿子起名叫澹台寂名,意思就是叫他长大后做一个寂寂无名的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也就是了。 “澹台近他人挺正直的,也很豪迈。如果他不淡泊名利,只愿一生以狩猎为业的话,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有可能呢。因为和我们家武馆很聊的来,就带着他儿子,在我们武馆对面一间破房打理住下了,说以后要和我们家做世交。他比我大很多岁,但我也和他兄弟相称。” 慕容思江笑道:“这位澹台爷伯很好啊,我真想认识认识呢。”慕容山枫皱起眉头,凄然道:“对的,他人好,是个大丈夫一样的人物,谁不喜欢他呢?可哪知道这样的父亲,竟然有个像禽兽一样的儿子。我这一生,就是栽在了他儿子的手上!”慕容思江惊道:“澹台寂名?他怎么了,做什么事情了?” 慕容山枫续道:“这个别急,你先慢慢听我讲……那时又过了十多年了,澹台寂名已经二十岁出头,长成大人了,这小子倒是给养得挺好,个子高高的,就是有些瘦,没有他爸魁梧雄野的气质。有一回你奶奶生了大病,养病期间,澹台兄带着他外出,说要找一些兽物繁多的茂林打猎,多打些野味回来给你奶奶补补,叫她好的更快一些。 “他们父子到了南中黔州一带,一处热带雨林地区,下了一片大河塘去捕鱼。在水底下面游水探索时,拨开了无数水草,翻过一颗颗水石,除了抓到不少鱼之外,还在水底一个洞窟中,找到了一颗五彩斑斓的怪石头,在水里憋气不能说话,父子俩对望一眼,往岸游了上去。当时澹台兄已经是个年纪已迈的老父了,下塘前热身得不到位,上岸前又发生了意外,竟没法化险为夷。有一条又大又凶的鳄鱼,无声无息地从水底下突然出现,父子俩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发现它之时已经迟了,澹台兄的一条腿被那条鳄鱼咬了去,顿时波起一阵红水……” 慕容思江身子一颤,说道:“啊……” 慕容山枫点了点头,说道:“对的,澹台兄在水下被鳄鱼咬断了腿,澹台寂名也回头望见了那条鳄鱼,可水中有阻力,鳄鱼力量又大,就算打猎本领再超群,毕竟是人类,不是水神河伯,何况对手还是一条比成年同类大了快一倍的凶猛鳄鱼?澹台寂名在水中一手搀着父亲,一手拿着五彩怪石,然后以灵巧脚法不停阻踹那条大鳄鱼的进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和父亲一起逃了上去。” 慕容思江吁道:“太好了,澹台爷伯得救了,只是为了奶奶,一条腿没了,太让人过意不去了。” 慕容山枫摇了摇头,说道:“江儿,你说错了。澹台兄为了你奶奶,不止断了一条腿,一条命也没了。由于他当时在水下突然被大鳄鱼咬去了腿,剧痛加上紧张感,使得他在水里张大了口,喝下了不少水。等到儿子将他救上岸后,已经来不及了,溺水身亡了。” 慕容思江眉心向上,说道:“这……” 慕容山枫道:“澹台寂名将那颗怪石头抛上岸后,不住给父亲心肺复苏,能用的抢救方法都试过了,还是没用,父亲已经喝了太多水,淹死了。” 慕容思江低头道:“真是可惜了。这位澹台爷伯一身神技……” 慕容山枫续道:“澹台寂名悲愤交加,上岸后主意一定,开始对那条大鳄鱼展开疯狂的报复。他们父子去那片雨林地带打猎,曾经在外面其他地方找到过不少奇花怪草,大多都是含毒的,去南中黔州那一带之前,也带上了三十多朵株在身上,防止有什么特别需要。澹台寂名眼见父亲因那条鳄鱼而死,就从包袱里取出了那三十多种怪草怪花,又持了一柄鱼叉,下水去与那条鳄鱼搏斗。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不但完胜打败了那条鳄鱼,而且它还死得极惨,肚子朝天,浑身烂白,尸体散发出令人恶心作呕的奇臭,漂在水面上。想必是和那些带毒的花草有关,加上他本身搏斗本领也不赖,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父亲的真传。” “为父亲报了仇,伤心地葬了他后,便开始研究起了那颗五彩怪石,质地不一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搞碎了开。里面是三本古书。” 慕容思江问道:“那三本书里面记载了些什么?” 慕容山枫道:“虽然是三本,但封面写的一竖字是一样的,所以是一部,分为三本。封面上的那一竖字是古文字,专业人士翻译后,意思是《神鬼大离合》。” 慕容思江惊道:“神……神鬼大离合?” 她听蛊雕门数次提过爷爷有这书,但自己住在悟龙谷里这么多年,和爷爷那么熟,也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这个东西。觉得那些人不过是在胡扯而已,想不到此刻爷爷亲口说出,他真的有?它原本是澹台父子俩去南中黔州一带探寻而得的,不知为何,最终落入到了爷爷的手里?带着疑问,继续听爷爷说下去。 慕容山枫道:“是啊。这《神鬼大离合》,第一本和第二本,记载的文字是甲骨文,第三本的文字没人认得,找了不少文字通译人员来看,就是没一个认得。简直就是鬼画符,比天书还要深奥,似梵文而非梵文,似日文而非日文,甚至还有点希腊文的味道。” 慕容思江沉吟道:“这三本书是谁写的?干嘛不用汉字,而用让人看不懂的古文字?”慕容山枫道:“不知道是谁写的,根据澹台寂名回忆,光是那颗怪石,就有人研究发现已经存在几千年了,书也藏在里面,那肯定也是距现在很久了。 “澹台寂名不认识甲骨文,就把《神鬼大离合》这一部三本书带回了豫章,我们的家乡,也对我们家说了整件事情。所有人都对澹台近兄弟深感痛悼。接下来的话题就是研究怪书了,我持着第一本,澹台寂名持第二本,分头去找认得甲骨文的人员翻译,结果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翻译了里面部分文字,读懂了一些意思后,我们发现这《神鬼大离合》,乃是由古代一个神秘部落,子孙一代一代的传下,最终文武结合写成的一部,绝世神功的秘籍!” 慕容思江身子一震,附和道:“绝世神功?”慕容山枫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门功夫叫做‘神鬼大离合’,意思是说练成以后,有着操控一切、颠天倒地的神能,要鬼生,要神死,全凭自己。可见多么厉害!” “这一部三本的《神鬼大离合》,第一本是心法篇,用来辅助修习这门功夫所要用的内功心法,我也看过那第一本的部分内容,厚厚一本的,内容尽是什么气走经脉,力通周天……各种奇妙的练功法门应有尽有。学武之人只要随便瞧上个两三句,都会瘾性大发,忍不住继续看下去,因为那上面所记载的气功,委实匪夷所思,又全然正确光明。许多地方都强调注释:‘练此《神鬼心法》,务必打实根基,循序渐进,切忌心浮气躁,否则当走火入魔之际,悔之晚矣’,除此之外,它所述内功的风格门路,与道家玄虚的内功心法倒是不谋而合,找不到什么前言不对后语的地方,非常妙哉。第二本是招式篇,用以学会这大离合功夫的武功招式,一开始不过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武术招式,越到最后越精妙,确实是个好谱,后面的我没怎么看,不知道记载的是什么。至于第三本……哈哈,文字都是鬼画符了,鬼知道是用来练什么的……” 慕容思江噗嗤一笑,说道:“爷爷你也先别唠唠叨叨的,捧这什么大离合功夫啦。我想听后面的事情,奶奶、我爸妈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和澹台寂名有关吗?”慕容山枫脸一沉,说道:“我本来以为这什么神功秘籍是像大宝藏一样的好物品,哪知道却成了我们家的灭门之灾! “它虽然是个武法神书,但我们对它不感兴趣,咱家只不过是个开武馆,做做普通生意的,又不是什么武林中人,学会《神鬼大离合》奇功又能有什么用。于是就将它的第一本和第三本珍藏了起来,澹台寂名一开始也没说什么。 “谁知道我们对《神鬼大离合》不感兴趣,澹台寂名他却感兴趣的很,他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练第二本的内容,也不嫌麻烦,用翻译过的甲骨文,一个字一个字地练。起初他也只是看着好玩的,没有当真,可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越看越着迷,极有兴趣,最后达到了无法自拔的痴迷程度,仿佛入了魔道一般。这让所有人疑惑不解。 “澹台寂名十几岁,还是少年之时,个性就好色,以前在城里也总喜欢调戏人家小姑娘,无论是有钱家的富贵小姐,还是贫困户的小家碧玉,他都下过歹手,但都被他爸阻止教训,几年下来,性子想必也得到纠正了,哪知道他爸去世之后,再无人管他,没过多久,好色之性渐渐重现,愈加过分,我们家也有些看不过眼,觉得他做得不对,可却不好说他。 “一天夜晚,他竟突然对你的美貌妈妈起了非分之想,半夜越入我们家,企图对她无礼,你爸勃然大怒,和他动起手来,却打不过他,不知道他使的是什么怪功夫。我听到声音也闯入了房间,跟这小子动起了手,我也觉得他招式古怪,力气一会儿小得可怜,一会儿大得惊人,格斗招式一会儿狠,一会儿柔,让人难以捉摸,正因为他功夫太难以捉摸,我终究败给了他,给他当场打成重伤。” 他虽然述说几十年前的事,但却仍然记忆犹新,仿佛昨天发生过的一样。 慕容山枫续道:“后来你曾祖父来了,你曾祖父武术功夫厉害,澹台寂名用那难以捉摸的功夫打不过你曾祖父,我也在旁联手,于是他又另出怪招。” 慕容思江奇道:“他又出了什么招?” 慕容山枫道:“江儿,你见过人可以将身体关节任意伸缩,模仿世上动物的姿态去攻击人的吗?” 慕容思江摇头道:“没见过,我哪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慕容山枫道:“当时澹台寂名用的就是那种本领,他一会儿像猫一样的在周围穿梭来穿梭去,迅捷无伦;一会儿像鸟一样的飞来飞去,飘忽不定;一会儿像牛一样的拿头乱撞,力大无穷;一会儿又像蛇一样的在地上爬游,用嘴咬人。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小子疯了,但他出手间却大有道理,仿佛被人教过,苦练多年一般。这小子个子高,用这些怪招,动作更添诡异。 “我当时就喝问他:‘你这是什么?神鬼大离合第二本的功夫吗?’澹台寂名冷笑几声,傲然道:‘什么神鬼大离合、仙妖小聚散的?这是我爸教我的本事!’” 原来他父亲澹台近做猎人,狩猎多年,和各种猛兽动物都是老朋友了,熟练无比,在恶捕过程中无意间领悟了不少窍门,之后查阅资料,了解世上动物,自创了一种可以令人的身体模仿世间动物的姿态进行攻击的功夫。有了这个功夫,打猎更百战百胜,神奇无比。还将招法传给了儿子,至于力量强弱,还得有空多多练习才行。 “我瞪眼骂道:‘你爸多么豪迈正直,你看你最近,以及今晚都干了什么?小畜生。’澹台寂名嘿嘿冷笑道:‘不管了,我非要娶你儿媳妇做老婆不可!我喜欢她!’ “这小子一定是学了《神鬼大离合》第二本里面的部分内容,力量和身法才会变得无比强大,更何况他还跟他爸学了动物格斗法,发起狂来的话估计没人打得过。你曾祖父不要性命地去制住他,叫我们快逃。其时我已经被这小子学老虎抓,身上抓了许多血痕;你曾祖父也被他学蝎子尾蛰,四肢着地,后脚跟踢中了头盖骨,昏昏沉沉的要晕倒了下去。但你曾祖父还是不要命地护着全家,和你曾祖母一起双臂紧紧抱着澹台寂名,口中大叫:‘快走!快走啊!’” 慕容思江眼眶湿润,呜咽道:“曾祖父……曾祖母……” 慕容山枫缓缓地道:“你也猜到了,没错,他二老接下来全被澹台寂名杀害了。我带着你奶奶、你爸妈一起往外逃,那时你还没出生,你爸妈才刚结婚。躲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可那小子奇功一发,脚步极快。他追杀我们,一来为了想强要你母亲,二来是为了要得到《神鬼大离合》的第一本和第三本,它们都在我手里。 “这小子不但有恐怖的武艺,还有惊人的计谋,我们一家四口躲遍豫章十市,接连藏身了八处地方,尽管世界人山人海,却总是能被他找到,你奶奶由于受不了走这么多天、这么远的路,过度劳累,途中力竭而死了……之后我使了好一番计策,终于骗得他以错误的方向追我们,我们往东北方逃,他向西北方追……” “我们尽量躲避,专走让人想不到的小路,又走了好多天的路,边走边歇,落难到了一处偏僻县村,在那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比我还大几十岁的老师父,这老师父人很好,愿意收留我们一家,而且他知识渊博,武医皆通,我由于痴迷武术,就又拜了他为师,学些东西了。那时你胡爷爷正好也在他门下学医术很长时间,我和你胡爷爷就是这么认识的。可惜没过多久,这老师父得了癌症去世了…… “正当我们认为以后可以在那住下,一切都会平平安安了的时候,两年后的一天,澹台寂名竟然又找到我们了……” 慕容思江惊道:“这人怎么这么神通广大?你们到哪里,他都能找到?莫非他是先知,能预测未来?” 慕容山枫叹了口气,说道:“天下事似乎都逃不出他的眼睛,这般厉害的追踪行迹之能,世上只怕是独一无二的了,这也算他的一个可怕之处吧…… “当时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哇哇啼哭,表情爱怜无限,想必是他的亲儿子。我当时一愣,猜到这小子一定又去了哪里强抢民女了,生了儿子,还把婴儿带了出来。他将儿子怀抱手中来找我们决斗,也不知道是炫耀,还是蔑视,认为《神鬼大离合》的第一、三本书他是志在必得。” 第17章 村斗 慕容山枫道:“我带着疑问,就这么问了他。他笑道:‘莫把我看的那么小家子气。《神鬼大离合》的秘籍,我是真没怎么放在心上,要不要无所谓,不过还是要了吧,毕竟我父亲是因为这东西而死的。我最想做的,就是把你儿媳妇掳走,做我小老婆。’ “我气往上冲,厉声道:‘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有这邪心!你都有儿子了,胡说八道什么?’他冷冷地道:‘儿子算什么,我儿子多着呢,连同我怀里的,有六个了。’我吓了一跳,心想:‘此人强抢霸道之心如此强烈,连六个儿子竟然都有了,就这还不知足。’ “在那几年内,我没事也有参照甲骨文的翻译,练过《神鬼大离合》的心法篇,练了小成后,配合学过的武术,竟然和澹台无冢这个恐怖大高手纠缠了几百个回合,但我拼了性命,都还始终碰不着他衣角半分,何况他怀里抱着婴儿,一直单手两脚的跟我打斗。” 慕容思江奇道:“什么澹台无冢,他不是叫澹台寂名吗?” 慕容山枫哼了一声,说道:“他改的名字。冢是坟墓的意思,他给自己改名为澹台无冢,意思是说他已经超脱了尘世,永远不会死亡。”慕容思江摇头道:“胡说八道,哪有人没生老病死的,除非他是神仙。” 慕容山枫道:“他杀人如麻,残忍毒辣,哪里配做神仙了?我和他斗着,他招式间突然露出一个空裆,我也不去打他,只趁他不注意夺过了他怀里的婴儿。他‘啊哟’一声,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发现婴儿已经被我夺走了。我以他的这个婴儿作为要挟,他敢加害我们,我就立即要了婴儿命。 “澹台无冢虽然毒辣,果然还是虎毒不食子,说道:‘算了,几年前,我欠你们一家几条人命,现在送给你们一个我的儿子,扯平一点了。随你们便吧,今天看在我这个小儿子的份上,饶你们一回,下次再碰到我,就是你们自由呼吸的最后一天。’说完他就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的离开了,从那时起,直到今天,二十年都没再见到他。这么多年……可能他早已不想再找,又或者遗忘了这些事了……” “我们恨极了澹台无冢,但怀里的婴儿是无辜的,我当时抱着他,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我,怎么也下不了手。我叹了口气,把他交给了你胡爷爷抚养,给这婴儿起名叫胡忘潭。‘潭’和‘澹台’的‘澹’是一个读音,希望他长大后忘却他的父亲,甚至永远不要知道,做一个老实厚道的孩子。” 慕容思江这才知道胡忘潭的身世来源,他为什么不是胡爷爷的亲孙子,为什么胡、慕容两位老人对他这么敬畏,敢情竟是几十年前的那位“林中魔鬼之子”,澹台无冢的儿子。 她心想:“老实厚道大大的不见得,他确实有些像他父亲,阴狠毒辣,杀气重。呼,真庆幸,他没有继承他父亲好色的性格,不然我……我……我怕……”到底怕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慕容山枫续道:“我带着你爸妈往北方行,走遍千山万水,来到了你现在站着的地方——悟龙谷。这地方群山隔绝,神秘偏僻,澹台无冢就算是先知,有着天大的本事也未必能准确找到这里了,两年后你爸妈也生下了你。但你爸妈不适应山林环境,最终水土不服,山谷里又没郎中救命,最后一起得病去世了。” 慕容思江听到这里伤心至极,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投入爷爷的怀里。 慕容山枫叹了口气,说道:“你爸妈虽然不是澹台无冢亲手杀死,但也还是因他而死的。真是不巧,他两口子去世时你胡爷爷还没来到悟龙谷里,但也快要来了。果然又过了一年,也不知道是有缘还是怎么,世界那么大,他居然也正巧入了皖境,来到这个大山谷里。我问他为什么也来了这里,他说澹台无冢去而复返,不再管小儿子的死活,大开杀戒,能杀的都杀了,整个村子房屋也全烧了。好在他拼死逃命,带着忘潭流落世界,最后也凑巧进了悟龙谷里来。后面所有事情,不用我说,谁也都知道了。” 他爷孙俩一个说,一个听,结束后爷爷感慨万千,孙女接连知道许多大事,不安之感也莫名地涌上,觉得自己知道太多,似乎好处不大。同时对这个从来没见过面,害死自己数位亲人,破坏自己家庭幸福的澹台狗贼也充满了恨斥。 慕容思江过了好一会儿,伤心和怨愤之心才稍减,问道:“爷爷,你一开始要说传诣穹那个,说的就是那什么神鬼大离合吗?”慕容山枫道:“我对这功夫极不喜欢,它间接害了我一生,我一直把它视为禁术、邪法。算了,算了,诣穹他只要能把我教他的练会就行了。当年的澹台无冢虽然好色,但还不至于到把持不住的程度,而且听说他当年好像曾在家里发过疯。我想这《神鬼大离合》可能有些邪门,还是不传的好,免得害了诣穹。” 慕容思江奇道:“可爷爷你不是练过第一本的内容吗?怎么你没事呢?”慕容山枫一拍大腿,说道:“呀,对了!这功夫一定是要以第一本心法篇的内容为根基,稳扎稳打地练才是的。澹台无冢练第二本,得不到前篇的呼应,才导致许多地方都凭自己的意向去搞,又或者练错了地方,才会变得古怪。” 慕容思江拍手笑道:“行啦,既然没坏处,那爷爷你就传了给诣穹,叫他以后更厉害吧。”慕容山枫也笑道:“傻丫头就会为你老公着想,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你让他慢慢来啊,咱慢慢教他,急什么。”慕容思江脸一红,佯怒道:“你再取笑我俩,我就生气啦。”慕容山枫哈哈大笑。 杨诣穹勤奋努力,没一天休息,每日都跑步上山学武术,连续学了二十多天,一直都是早晨扎完马步,跟着就在观里学武一天。二十天后,师父终于教了他梦寐以求的“引风袭神功”。这门功夫不同寻常,又连续花了十天,这些天内也不下山回村和老伯学医了,在观里专心和师父学功,终于把发动技巧、所有招法学会。有时路过山路,也尝试过用这门功夫去击打山上的松树。一开始树只能被打得微微摇晃,练到最后,终于可以一击就将不是很粗的树给击断了,功力总算有成。 一天中午,走在山林间,突然听到背后有个甜美声音的少女在叫唤自己,转头一看是江儿。这些天来,自己都一直沉迷于练武术、练“引风袭神”功夫,她也天天住在山腰茅草屋,除了每天下山路过那里,稍微看望她一会儿之外,都没怎么跟她好好在一块愉快地玩耍了。他拉住了江儿的手,赔笑道:“最近我都一直专心跟你爷爷学武,一定很无聊了吧。以后我一定尽量抽出更多时间找你玩,这总可以了吧。” 慕容思江喜道:“好啊。嗯,不过说到玩,山上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哎,我有个好主意,要不我们一起再去山下村里转转,怎么样?”杨诣穹笑道:“你不怕蛊雕门吗?”慕容思江道:“这蛊雕门的事不是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嘛,南山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没事的啦。再说了还有你保护我啊,我不怕。”杨诣穹道:“那好吧,我们就一起下山转转吧。不过可不要在山下待久了,免得你爷爷担心。” 西山村郊外,二人并肩散步,慕容思江道:“还是这里美得多,空气也清新。不像西山上,又是山又是树的,天天待在山上真是没什么意思,要不是因为现在这里有坏人,我偏要哪天把整个悟龙谷都逛一遍那才知足呢。”杨诣穹微笑道:“将来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够找到出悟龙谷的路,我带你一起去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比山谷里还要好玩得多了。”慕容思江沉思道:“只可惜我爷爷不一定会允许,那晚我们在胡老伯家窗外听到的话,想必你也还记得吧,他要是知道你把他的孙女拐跑了,那还不给你气死了?再说了,要想出谷好像也不大可能,毕竟悟龙谷又大又偏僻,找到离开山谷的捷径这真的很难。”关于澹台无冢的事情,她已经决定先不要轻易告诉他。杨诣穹叹道:“是啊,难啊……好了,不说了,总之在这里能过一天是一天,只要大家都开心就行了。” 刚进入村郊外,杨、慕容大吃一惊,只见村市集一大群黄袍黑裤的蛊雕门徒将西山村的所有村民赶到了一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上百人数,全部被围在垓心,对他们大声呼喝,企图加害。 杨诣穹叫道:“不好,村民们有危险,胡老伯也在人群里面,我得赶紧去救他们!”慕容思江劝住了他:“不要鲁莽,我们先缩向一角,看看情况再说。”杨诣穹照她说的做了,往前奔了些许,悄悄躲在一间村屋一角,观看情形。 一名蛊雕门徒大汉对村民们喝道:“快说,杨诣穹和胡忘潭那两个混蛋小子在哪里?不说的话,将你们整个西山村杀个鸡犬不留!”杨诣穹低声道:“一群恶人,想要屠村,可没那么容易。有我在,今天被屠的可不一定是西山村,而是你们蛊雕门。”慕容思江道:“那晚你和胡忘潭在南山联手打死了二十人,想不到还剩这么多人?你俩再强,也终究寡不敌众吧。” 那大汉道:“那两个小子杀害了我们蛊雕门那么多弟兄,难道是白干的吗?叫他们出来,血债血偿!”其余蛊雕门人也都跟着呼喝起来。西山村民们面对恶人,本来应该非常惧怕才对,但实情却恰恰相反。村民中有一个青年不畏强恶,大声喝骂:“你们蛊雕门是个坏蛋帮派,以前也不知道杀害了多少人,欺负了多少姑娘,只怕你们的罪孽更深吧!” 杨诣穹心里赞道:“赵大哥斥责得好!” 胡水境也大声道:“诣穹和忘潭虽说也打死了你们一干人等,但这两孩子也是替天行道,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没什么理亏的!只能怪你们恶人无法善终,还敢妄图对我们村民动手?”其它村民们全都强烈反口:“胡老爷子说得对!诣穹和忘潭是少年英雄,你们蛊雕门是无耻坏蛋!”“不错,两小伙子是全村的希望,垃圾蛊雕门,赶紧滚出俺们西山村吧!”“你就算杀死了我们,善良和正义永远不会消亡,要动手就来吧!谁怕谁啊,咱农村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另有小男孩、小女孩也大声道:“诣穹哥哥平时对我最好啦,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没错,诣穹哥哥是我们的英雄!”村民们全在斥责不停,找不到怕死的人。 杨诣穹心里大慰:“张大叔……李大哥……管叔叔……薛大嫂……虎娃……还有蜜兰……大家……”慕容思江喜道:“原来西山村这么喜欢你啊。”杨诣穹微笑道:“不全是我,还有胡忘潭呢。” 蛊雕门徒们眼见众怒难犯,难压村民们的躁动,决定立威。领头的大汉踏步一抓,将胡老伯从人群中抓了出来,喝道:“是不是要我杀人,你们才肯老实?” 胡水境是西山村的老神医,活菩萨,村民们见到他生命受到威胁,命在顷刻,也就不敢继续呼喝了。暗暗咒骂之下,担心无比,祈求上天,胡老伯平安无事,一切可以逢凶化吉。 那大汉还真起了杀人立威之心,伸掌要将胡老伯的头颅拧下来。杨诣穹怎能亲眼看到,收留数月,教授医术,当自己为亲孙儿一样的胡老伯死在恶人手下?再不出手,将来实在哭恨终生。运起内功,大声啸喝:“住手!”西山村位处低谷,这两个字的回音极为雄厚。施展轻功,几个起落,翻了个筋斗,站在当地,二话不说,四指伸出,那大汉的右手已被当场卸了下来,长声惨叫。杨诣穹飞出去的同时,北方空中也有一个人影倏然而至,用了相同的招式出手。那大汉的左臂也被无形之气切了下来。 杨、胡将身躯挡在了西山村民的身前,面对前方蛊雕门五十多人。村民们欢声雷动。杨诣穹正要感谢胡忘潭援手,却见他这时神色怪异,面无表情,问道:“你怎么了?”胡忘潭摇头道:“没什么。” 蛊雕门人见到杨诣穹和胡忘潭出现,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里还会多说一句闲话?一同上前,杀声大作。杨诣穹感谢西山村民对自己的浓情厚意,激发了人体潜能,只觉得自己的武功使出,十分得心应手。胡忘潭却始终像是神思不属,马马虎虎。 一人上前出腿攻击杨诣穹,杨诣穹拳力一截,那人腿骨登时断裂,跟着又被第二拳震断胸骨而死。紧接着,左边三人和右边两人一齐攻上,杨诣穹双拳双腿腾不开手,只能使出“引风袭神功”硬攻,五人被无形气流快速截击要害穴位,经受不住这数股怪力,纷纷被杀。杨诣穹大喜,对师父既佩服又感激,自己初学乍练,却也能将“引风袭神功”使出如此威力,深深觉得师父慕容山枫果真是武学大才,竟能创出这样神奇的武学。 胡忘潭武术与神功一同发挥,身体作为武器,几下身影闪动,连续撞翻了四人,继而又是各种残人肢体,踢裆插眼的狠毒招数。他性子要强,又不肯以阴柔武功取人性命,每招都是硬桥硬马,出手不免狠辣了些。但这时乃是关系人命的大事,谁也不会出言指责,反而会拍手称快。 蛊雕门徒看杨诣穹和胡忘潭武功进步,不敢怠慢,同时已有数位兄弟被他们瞬间打杀而死,心里一怒,不少人又发“婴啼刺”暗器突袭,但听半空中一大片“呜呜”细声,可见发针数量不少。杨诣穹急道:“胡师哥,小心!”右掌一推,将胡忘潭背后飞来的一大把“婴啼刺”纷纷击落,“叮叮叮”声连起,全掉在了地上。胡忘潭见又有人偷袭自己,狠招又发,嗤嗤嗤三声响,三道气流飞涌,将那九名发针偷袭的蛊雕门徒尽数贯通击毙,回过头去,又去徒手招架忽来六人的上手进攻。 只听周边村民们的加油声越来越大,杨诣穹战意更增,心无旁骛,“明太易功”心法浮上心头,拳打三十几岁的高个子,脚踢瘦骨嶙峋的矮个子,掌击满脸凶相男人的面门,指刺从来没见过的老人,愈打愈狠,又连续打倒了八人。他学武时日尚短,内功不深,这一番功夫,气力大出,已把他累得呼呼喘气了,同时也不小心挨过不少拳脚,但并不要紧。 慕容思江看诣穹和胡忘潭这一番恶斗,大占优势,将剩下的数十名敌人尽数逼退。跑到了村民人群之中,安抚胡水境老伯的情绪。胡水境瞪眼道:“傻丫头,你来这里干嘛,危险。”慕容思江笑道:“没事的,胡爷爷,有诣穹他们在,咱们不用怕。”虽然这么说了,但胡老伯还是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过了一碗饭的功夫,蛊雕门五十多人,此刻只剩下了寥寥数人,被打死的门徒尸体全倒在了地上,鲜血到处流淌。蛊雕门的武功特点是力量强大,但动作幅度也大,破绽百出。杨、胡都跟他们打过架,早已了解了他们的弱点,这一番恶斗,胜点也主要是用了“截击”的方法。 慕容山枫所教的武学,讲究的是“快击”与“妙法”,尤其是“引风袭神功”,与之正好不谋而合,完全克制了蛊雕门。这才能轻轻松松一口气打败了这五十多人,并不是蛊雕门的武功水平有限。至于杨诣穹途中被打,还是因为他学功时日尚短,生疏之下有了闪失。 剩下的七人中,有五人还不死心,仍挣扎反抗,互相点了点头,一齐冲来。杨诣穹双手握住了其中一人的双腕,右脚去踢击另一人的胸膛,再回脚踢中了这人的小腹,矮身一蹲,左右手分别出指,点中了余下两人的“膻中穴”,四人受击纷纷瘫倒,被杨诣穹出掌出指,以无形气流统统杀死了,现下只剩下三个人。 那三人吓得两腿发软,双膝跪地,央求道:“两位英雄,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我入蛊雕门是被逼的,这一切主意可不关我的事啊……”“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改过自新……不做坏人了。” 第18章 灭鸩 胡忘潭上前抓住一人的袍领,冷笑道:“老小子,还当我是好惹的了吗?还拿不拿鞭子打我了?”另一只拳头轻轻在那人肚子上击了一下。那人“啊”的一声惊叫,颤声道:“不……不敢了,胡……胡英雄,你和这位小兄弟,现在又联手打死了这许多人,气也出够了,再多杀两三个,也没什么用啊……饶了我们吧。” 杨诣穹哈哈一笑,哼道:“假如没有我们阻止的话,你们一定会对西山村民实施加害,到时候你们也会考虑过饶两三个吗?”那人道:“应该……会的。”胡忘潭道:“应该会的。”手掌一扬,打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指印清晰。那人捂着嘴巴,道:“会的,会的。” 杨诣穹道:“多说无益,你一个小小门徒说的话,算得了什么身份?比你大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打死了。你们还有没有人了?”那人道:“没……没有了,此番行动,是由于义气,所有兄弟皆来于此了。” 胡忘潭喝道:“鸩波旬呢?那老匹夫怎么不来?” 那人道:“啊,门主……他……嗯,他还在南山。”胡忘潭向杨诣穹望了一眼,意思是你随不随我去?杨诣穹点了点头,道:“也好,将蛊雕门灭了,悟龙谷从此之后得享太平,是个大大好事。”胡忘潭不等杨诣穹,直接押着那三人带路,施展轻功先去了。 杨诣穹回过头来,面露微笑地瞧着村民们,村民们仍然在大赞特赞,十分热闹。他走到胡老伯的跟前,说道:“老伯,我还是要去了。”胡水境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小心点。”村民中突然有人喊道:“不如我也跟着诣穹他们一起去干掉蛊雕门老大好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另有人也道:“不错,我也去!”“大伙都去!”不少人都在附和。 杨诣穹手一举,劝道:“请大家冷静一些,我和忘潭即将面对的是武林邪派老大,身有武功之人。你们一起去的话,必有伤亡。就让我俩去干事就好了,我答应你们,一定平安归来。”村民们仍在犹豫,为其担心。杨诣穹嘻嘻笑道:“灭了鸩波旬之后,我可是每天都要挨家挨户,去蹭你们家的饭的。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们就不用担心自家饭被我蹭完了。”村民们纷纷喊道:“呸!什么话。”“只要你能平安归来,那一切都好说。”“山谷里的饭菜不好吃,咱们一定想办法给你弄山珍海味。”“哈哈,就是,山珍海味中的‘山珍’,没准就能在我们悟龙谷里找到。”说到这里,其它人哄然大笑。 杨诣穹心中一暖,大声道:“我走了。”正要离开时,人群中一个女孩子的温柔声音叫住了他:“诣穹!”正是江儿。杨诣穹微笑看向了她。江儿走到诣穹的面前,柔声道:“小心点。”杨诣穹搭着她两个肩膀,说道:“嗯,我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见你。”江儿道:“我等你。”二人四目相对,眼神微动,想继续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但两人的心早已交织在了一起,胜过了口头对话。 杨诣穹不再多说,运起内功,往南山疾跑了过去。由于脚步更快,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那晚来过的地方。心想:“胡忘潭那家伙也真是的,也不等我,这叫我怎么找?”记起当晚二十名门徒曾向东北方拜倒,没准那个方向就有玄机,当下发足往东北小山上跑去。途中难免磕磕跘跘,身体被山石刮伤了不少,那些山路,倒像一大片石阵组成的迷宫一样,走了片刻,差点找不到原来的路了。但他没有退缩,仍往深处走进,凭着运气,终于走出了石阵的另一个出口,往小山后壁穿了过去。小山后壁藤蔓交织,非常麻烦,又拨又拉,狼狈钻了过去。最终发现前方大山之下,赫然有一个山洞。杨诣穹喜道:“原来在这里。” 刚要走进山洞,却感觉脚被一拌,地下有三具尸体,正是刚才剩下没死的三名蛊雕门人。杨诣穹暗暗摇头:“胡忘潭让他们引路,引来就将他们杀了。”进了山洞之后,只觉得空气潮湿,地上泥土又黏又脏,跟着脚印,直走一小段路,往右一拐,一扇废旧已久的大铁门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铁门上没有锁,是由一些生锈了的铁链条拴着的。门上拴着的铁链已被抽掉,看来胡忘潭已经进去了。杨诣穹将大铁门推开了后也进去了,发现里面是一个极为幽暗的房间,空间很大,房间幽暗,但隐隐约约仍有一丝光。 房间墙壁上刻着一些很奇怪的图案,有古希腊武士像的,也有古代兵甲战士们的行军打仗图,靠东的那面墙壁上,还刻着一只九头鸟领着一群其它怪鸟的图画。稀奇古怪的图样五花八门又充满神秘,像是人工打造过的,可破痕甚多,感觉已经过了几十年的历史一般。前方有个大铁笼子,有三面是贴着墙壁的,占去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笼内有个木偶假人在中心盘膝而坐。胡忘潭站在铁笼之前。 杨诣穹顺着他的目光,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铁笼里那个盘膝而坐的并不是假人,而是真人,只不过他坐在里面一动不动,非常诡异,无论是谁从远处看,都会觉得那就像是一个木偶假人一样。 在里面盘膝而坐的那男人,形貌古怪,一头没过肩的血红色长发,穿着一身紫色的绣花大袍,脸上戴副铁面具,所以没办法看到他的相貌,就连眼睛也是黑黢黢的瞧不见。杨诣穹心中一凛:“他……难道他就是?”胡忘潭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和村民真的有那么多话要说?”杨诣穹不答,指着铁笼里的那个紫袍红发男人道:“里面那个,是什么东西啊?”胡忘潭笑道:“你猜。” 杨诣穹明白了,向铁笼里的男人大声问道:“喂,你就是蛊雕门的门主首领,对吗?”铁笼男人没有答话。杨诣穹冷笑道:“为什么将自己关在铁笼子里?罪恶之徒无不想逍遥法外,可你一个好好的邪派掌门,却跟人家不一样,认为把自己关起来,忏悔思过才是对的。”铁笼男人还是没有答话,仍然纹丝不动,如果不是假人的话,乍一看就像死了一般。 杨诣穹心想:“怎么这家伙不理睬我?莫非是个聋子,或是个哑巴?要不然就是已经死了?”铁笼男人突然深深呼吸了一口,抬起头来,说道:“你旁边那个小兄弟,是你的师兄弟,对吧?好,好,他今天过来,我也很高兴认识他。”声音非常苍老,年纪不轻了,话音却很和蔼。杨诣穹心想:“你明明知道我们今天过来是要找你算账的,你却说高兴,这是目中无人的意思么?” 胡忘潭道:“话还没说完,继续说吧,为什么要创建蛊雕门?我倒想听听。”鸩波旬道:“你进来坐坐,旁边那位小哥你也进来吧。开锁吧,钥匙在抽屉里。”鸩波旬年纪很大,已经有七十多岁了,没叫他俩“小子”,已经算非常客气的了。 杨诣穹按他指的方向,走到了一张供奉着九头鸟图腾的桌子旁,拉开了抽屉,拿出一串钥匙去开了锁。二人走进了大铁笼子里,也和鸩波旬一样坐在地上。大铁笼内,杨诣穹道:“好,我听你说,你这就请吧。我也想知道,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为什么要成立邪派,为祸世人,纵容手下胡作非为。” 鸩波旬道:“这一切都要从当年说起。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是名活泼开朗的青年,却从小喜欢打架,脾气很暴躁,爱惹是生非,有一点暴力倾向。我天生力大,一晚喝醉了酒,又在外面打了架,回家后我的亲人不停责备我,我因为醉酒意识模糊,受不了亲人的言语刺激,竟一时冲动,将我的父母都活活打死了,还对自己的姐姐妹妹做了荒唐的事。 “醒了酒之后,后悔不已,深知自己的错误而甘愿自首,入狱之后警察瞧不起我的过错,每次送牢饭时都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我忍无可忍,破出了监狱,又失手打死了数名警察。我知道自己堕落已深,但真的不愿再做错事了,于是一方面躲避警察拘捕,一方面努力想改过自新。 “在我走投无路之时,突然有个叫联贤教的教派组织找上了我。他们说看中了我的能力,想将我收其麾下,还说只要我入教,便可传授我神教武学,让我武功增进,参与武林,重新做人。我因为穷途末路,面临人生绝境,茫然之下就答应了他们,他们给我改头换面,还替我起了一个叫鸩忠的名字,意思是叫我终生忠于联贤教主曹武怜世,不得有二心。” 杨、胡齐声道:“曹武怜世?”当初杨诣穹和江儿在西山客店吃饭聊天,第一次碰见蛊雕门徒时,就从他们口中听过曹武怜世的名字。至于此人到底是谁,谁也没多加揣测,而且与他们无关,更没有注意和多问。 鸩波旬续道:“是,不过老夫天性傲慢狂妄,不愿久居于人下,入联贤教已经五年,始终不给我升职。时日一长,就被嫉妒、不平之心蒙蔽,反叛了联贤教。教规极严,一直没有一人敢背叛,否则定会遭受极刑,像我这样胆子大的,只怕也是万里挑一的了。 “我孤身反叛联贤教,受到了不少追杀,却总被我一一解决。只是这教派高手如云,如何能敌得过众人联手?压迫之下,还是在武林中到处奔逃。也许因为年纪大了,看淡世情,更能认识到了年轻时的错误,便收了许多年轻孩子做徒弟,教他们武功,自称蛊雕门,给自己改名为鸩波旬,一直浪荡江湖。当然有一半是因为害怕联贤魔教,闯荡数年,最终和手下一起躲进了这大山谷里来。” 杨诣穹感慨道:“原来你一生有这样的遭遇。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你创建蛊雕门,不教那些孩子学好,反而要教他们学坏?” 鸩波旬摇头道:“那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们自己的性子。我收留的孩子们,大部分都是一些无家可归,或者是在外面做错事不愿悔改的浑人青年,我只盼能将他们聚在一起劝导改善。可谁知物以类聚,几个人不觉得,一群人聚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曾经不住劝说过他们,可他们每次都只以言语敷衍,还是不愿悔改。” 杨诣穹想起一事,问道:“我问你一件事,《神鬼大离合》,你知道吗?”鸩波旬道:“知道。”杨诣穹道:“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谁告诉你的?”鸩波旬道:“那是当年我还在联贤教里的时候,有位和我交情很好的教内朋友,告诉了我这本书的由来和下落,如今是在谁的手中。”杨诣穹道:“在……”只说了一个“在”字,看了看胡忘潭,欲言又止。 鸩波旬叹了口气,道:“话不多说了,两个小伙子,你们今天过来,是想要正义与邪恶之间有个了结。虽然那些孩子平时事情做错了些,可他们陪伴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全部死亡,我真的很舍不得。” 杨诣穹一惊,屏息凝神,注视起了他。胡忘潭也心弦一紧,他曾和鸩波旬交过手,却因他力量太大,十招左右就败下阵来,这时知道了他的武功特点,自衬可以和他干上几招,才会重新回来找他,吃过亏,自然不敢稍稍走神。 鸩波旬道:“我多年不动武力,今日终于又可以重新活动活动筋骨了。哈哈,两位小兄弟,你们执意与我动手,可千万要小心才是。”大笑了几声,站起了身来。他虽年老,但身形高大,体格精瘦,骨骼凸起,肌肉颤动,显然力气不小;带副铁面具,眼孔黑黢黢的瞧不见他眼睛,连眼神也无法看见。 武术过招之中,眼神也甚是重要,不光自己,对手也是,正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眼神中或许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理,比如恐惧、喜悦、忧虑、迟疑、茫然,以及愤怒等等。观察对手的眼神,可以更好地熟悉对手,猜想对手的心理,这对比武的胜利非常有用。此刻站在面前的,穿着一身紫衣怪袍的鸩波旬,面具眼孔黑漆漆的,不但眼神无法看见,更给人一种诡异可怕的感觉。 鸩波旬伸出右掌,说道:“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高的武功,为何有能力打死我的这么多孩子们。”摆好格斗姿势,脸向前方,一个箭步冲上来,以无以伦比的速度出腿连踢两脚,分别踢中了杨、胡二人,他俩顿时往两边飞了出去,一个撞到了墙壁上,一个撞到了铁栅栏上。 胡忘潭重新领教了他的力量,喝赞道:“老匹夫力量仍是这般厉害!”杨诣穹也暗暗吃惊:“这家伙果然不是大言唬人,力气真的好大。” 想不到鸩波旬年纪这么老,却这么老当益壮,出手力量之大竟然如同猛兽一般。 只听鸩波旬苍老的声音大吼一声,出拳往胡忘潭击去,胡忘潭提肘去格挡,却觉得肘部痛觉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眼看他的另一只拳头又过来了,赶紧闪避,那只拳头击中墙壁后,顿时留下了一个大洞,震得墙壁尘土和碎片飞扬。打破了墙壁后,不断出腿,踢击胡忘潭。杨诣穹踏步上前,出脚蹬踢鸩波旬的左腿胫骨,鸩波旬胫骨微微一痛,猛出右腿向他踢去,杨诣穹两臂一挡,却又他踢得往后飞了出去,撞到了铁栅栏上。 没想到还没完,鸩波旬又极快地扑到杨诣穹面前,伸出大手便往他的面门抓去。杨诣穹闪身躲避,鸩波旬大手落空,抓住了铁栅栏上的一根铁管,使力一拽,一根铁管已经被他拽了下来,接着将那根铁管当棍子,抡打杨、胡。虽然凶猛之极,招式动作却蕴含棍棒武技的妙意。 这个七十多岁的老男人动手极野蛮,好似失去了理智,吼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气势非常吓人。三人斗得有些时候了,杨诣穹已被打得鼻血直流,胡忘潭适才也被击中了太阳穴,感到头晕目眩,差点倒下了。 杨诣穹连连叫苦,心想:“不可能啊,人无完人。老匹夫这么厉害,难道真的没有缺点吗?” 胡忘潭知道硬碰硬绝对没打赢的可能,努力寻找时机,想以巧取胜。往墙壁上一蹬,向上一跃,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同时出掌,两道无形气流击中了鸩波旬,但都被他举起手臂格挡住了。接着胡忘潭就落了地。鸩波旬感觉手臂有一丝刺痛,道:“嗬,这个还行,有些门道。” 杨诣穹本来有些绝望,但看了这一系列过程,喃喃自语道:“咦,奇怪,这个鸩波旬,感觉有点……”正思索间,猛听胡忘潭一声大叫,飞到了他的旁边,撞到了墙壁上,捂着肚子差点吐出血来,原来他一个不注意又被猛击了。 鸩波旬如同猛兽一般地再次扑了过来,杨诣穹找准时机,用起武术里面的太极拳功夫,将他的臂力往旁挪了开,往前一推,再伸指以无形气功向鸩波旬脸上的面具刺去,面具顿时碎裂。杨、胡大奇,一起看向他脸,只见这人五官糜烂,惨不忍睹,脸就如同是被浓硫酸泼过一样,一双眼睛也是吓人,看不见眼球,成了两个黑洞,凹了下去,相貌委实怕人。 杨诣穹心下暗喜:“瞎子!我猜的没错,他果然是瞎子!”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鸩波旬有点不对劲了,刚才胡忘潭跃向空中时,鸩波旬很是茫然,听到无形气流的风声,忙举起手臂格挡;胡忘潭落地时,听到声音,这才转过身去攻击他。虽然中间很短暂,但杨诣穹眼明心细,放胆猜想,觉得鸩波旬面具下的脸,尤其是他的眼睛,定然有古怪。这时面具碎裂,已然发现,这人果然是个瞎子,一张脸也是恐怖。 杨诣穹问道:“为什么你的脸,你的眼睛会是这样?” 鸩波旬哼了一声,说道:“那是当年被联贤教追杀的事……不用多说,接招吧!”说完又动手向胡忘潭击去。 杨、胡深知鸩波旬的力量太过巨大,完全不敢与他正面相碰,这时知道他是瞎子,心里都想到了同一个应付办法:“他既是盲人,那就是看不见东西了,只要不发出一点声音,便不会知道我们的位置所在,到时再找准机会攻其要害,才是唯一的取胜方法。”两人互动眼色,懂了对方的意思,都开始提气丹田,屏住呼吸,不动四肢,霎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鸩波旬只觉得附近周围极度安静,仿佛这里就只有自己一人一般,但他自然没那么傻,知道他们两个还在这里,已经懂了他们的意思,大怒道:“两个小兔崽子,动什么小脑筋?给我出来!”在铁笼里的每个地方乱挥拳,乱踢腿,势夹劲风,令人心里感到无比恐惧。他俩动也不敢动,眼看鸩波旬此时正在发疯似的乱打乱踢,恰巧可以消耗他的体力与内力。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鸩波旬的体力也已消耗的差不多了,杨诣穹眼看下一刻他的手掌就要拍到自己的脸上,赶紧抬肘顶了开,喝道:“上吧!”二人施展武艺,上前全力攻击,鸩波旬体力已经不支,再加上年纪已老,更是快要虚脱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腹部、颈部、小腿骨、腘窝、肋骨、后背、面部、太阳穴等人体痛处都不停地被攻击,最终坚持不住,单膝跪了下去,胡忘潭使出擒拿术,将他手臂关节反锁制住。鸩波旬现在已经没什么气力,制住他自然容易的多了。 杨诣穹运起“明太易功”心法,一招弹腿,猛踢中了鸩波旬的裆部要害;再使出“引风袭神功”,手指点出,一串气流猛穿了鸩波旬的脖子,鸩波旬喉骨被贯穿,“呃”的一声呻吟,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伸出手指往他鼻孔处一探,已经没了呼吸。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打斗,终于将这个蛊雕门老大给除去了。 杨诣穹喘着大气,说道:“咱们打赢了。”胡忘潭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杨诣穹叫住了他,他问道:“干什么?”杨诣穹奇道:“你怎么了?”胡忘潭又露出那副面无表情的怪异神色,凄然道:“我爷爷已经死了,他的仇,也报了,算是报答他这么多年吧。这个地方不属于我,我留在这里是多余的。”杨诣穹搔了搔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这地方不属于你?这个山谷不就是你的家吗?” 胡忘潭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这件事。”说完就离开了当地,杨诣穹看他走得快,显然是不想跟自己多说,也就不追了。 第19章 圣地 当初慕容思江和诣穹定情后,蹦蹦跳跳地回了爷爷观里。胡忘潭看到她那么开心的样子回到观内,又对她起了捉弄之心,想让她从开心到生气,也挺有趣。跟在她身后,准备戏弄她,给她开一个大大的玩笑。可谁想到却听到了她和师父之间的对话,藏在了后山附近的树后面,也和慕容思江一样,什么事都听师父说了,包括自己的身世。 灭了蛊雕门之后,思来想去,还是离开悟龙谷的好。既然自己是师父年轻时仇人的儿子,难免会在师父心里留下偏见,胡水境虽然把自己当成亲孙儿对待,但若强迫留下来,心里总是有根刺。 杨诣穹离开了南山,回了西山村,村民们得知蛊雕门被成功打灭,更加欢声雷动。所有人群聚在一起,将杨诣穹往天上一抛,又接了住;不停抛了又接。慕容思江却没有参与,只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数月生活过去了,杨诣穹发现胡忘潭失踪,便问胡老伯、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胡水境与慕容爷孙俩都猜到了胡忘潭离开的原因,同时也经不住杨诣穹的纠缠询问,还是将几十年前慕容山枫年轻时候的故事,包括与澹台家之间的恩怨,全都告诉他了。杨诣穹知道一切后,惊讶的合不拢嘴来,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年过去了,杨诣穹已将师父教给他的武功、内功、轻功尽数练得滚瓜烂熟了。 慕容山枫看到他只用了一年,便将自己教他的所有武艺均练到得心应手的境界,心里好喜欢他,终于将一直视为禁术的《神鬼大离合》第一本心法篇传授给了他。花了数月的时光,按照甲骨文翻译的《神鬼心法》,期间与师父互相摸索,遇到不懂的地方有师父教导。慕容山枫教他的同时,也算是重新回顾、巩固了一遍,尽管发誓今后不再与人动武,但为了能给徒弟诣穹解释这门强大武学的奥秘玄理,再次翻看这本不祥之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数月又过,杨诣穹功到心得,成功练就《神鬼心法》,变得力大无穷,全身穴道相通,集外家、内家精华为一身,颇有神游太虚、万法归一之感。他仅仅以为自己武功已经有如神助,殊不知他已无意间成了世间少有的大高手了。这些全拜了《神鬼大离合》这门来自古代的秘法所赐。 第二本落在了澹台无冢的手里,第三本里面的文字又是鬼画符,水浸油洗,光照火烤,就是一点线索都获取不了(记载《神鬼大离合》的书并非一般材质,因此经了这些折腾,书页丝毫无损)。最后也就放弃了,知足常乐,学过第一本的心法篇,已经神赐于己,感天谢地,早已不是当日初来悟龙谷的普通少年了。 还是像往常一样,下山后回家和胡老伯一起学医术,看药书和医书,同时了解人体穴位,对武功交手也是很有好处。慕容思江眼见他如今既会武又会医,对他很崇拜,也更倾慕了。 两年的时光过去,杨诣穹已经十九岁,慕容思江也十八岁,都变得更帅,更漂亮,感情也更深厚了。这一年的春天,山谷森林景色更美,他俩由于太过陶醉美景,就跟慕容山枫、胡老伯说了,打算一起把整个悟龙谷都逛一遍,满足江儿曾经说过的这个想法。南山那里有蛊雕门的痕迹,所以不想去。逛完了西山后,又去过了悟龙谷的东山,过程中欣赏了不少美景,山谷地方大,已经玩了三天了。这三天内,饿了在森林摘些水果,河水洗洗就吃;想吃野味的话,杨诣穹是习武之人,平时身形步法没少学过练过,捕捉一些野味来烤着吃也不是什么难事;累了困了,随便在附近抓宽厚树叶,编织成简陋的被子或帐篷在一起睡了,他俩已经定情,也不用分什么彼此了。身上脏了,分头找瀑布或河水洗澡。调皮的时候就一起泼水、打水仗嬉戏。 第四天来到了北山,这里不像南、东山那样全是山水森林,和西山一样,也有个村庄,但并没有西山村美,更为简陋。北山有村子,不用像这三天来,用树叶当被子或帐篷睡觉了,可以在北山村客店住下。来到客店后,已经是晚上,迫不及待叫了一桌好菜,津津有味地食用,连吃野味水果三天,这时重新吃正宗饭菜,觉得美味得多了。其它桌的客人也在一起谈笑风生,个个都在开开心心地聊着天,只有一张桌子上的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带哭着。那张桌子上聊天的是两个男人,一个稍年轻一点,另一个稍老一点。 偏年轻一点的男人道:“王大哥,怎么,你儿子已经?”偏老一点的姓王男子哭道:“朱兄弟,我儿子他没了……他……他已经死了……”听到有人死了,杨、慕容一惊,更加认真听了。 姓朱男子道:“怎么回事?你儿子已经失踪了几天,生死未卜,现在终于找到他的下落了是吗?”姓王男子道:“找到了……他……他果然是去了那里……才会死。”越说哭得越伤心。姓朱男子问道:“他去了哪里?”姓王男子道:“他去了咱北山的圣地。”一提起“圣地”二字,所有客人立时议论了起来。杨诣穹不明就里,不知道他们口中提到的到底是什么。 慕容思江一怔,这十几年来和爷爷住在西山,小时候爷爷也带自己来过北山玩,那时也的确听说过圣地,慕容山枫也问过北山村民,但村民们一听到这两个字,总是像快吓破了胆一样,别说谈了,听都不愿听,便不再继续问他们,随他们去了。从那时起,这件事也就成了一个谜团,留在了他爷孙俩的心里,今天重回北山,又听到了这两字,不免又有些好奇起来。 姓王男子道:“从小我就一直告诫他,千万不要去那个地方,否则惹怒龙神,性命不保,可他偏偏不信,这二十多年都过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傻小子几天前突然违背了北山禁忌,去了那里,结果……出来之后,不久就没命了。我只这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说完又哭了起来。 杨、慕容源于好奇,又听他说有人逝世,就忍不住过来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问他圣地又到底是何地或何物。凡是北山居民,没有一人不知道什么是圣地的,这姓王男子看他俩过来询问,料想必定不是住在北山的人,告诉他也无不可。 姓王男子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此乃悟龙谷北山最近几十年流传下来的一个传说。”杨诣穹道:“传说?是什么传说,请大叔你说给我们听吧。”慕容思江心里早就想知道,也安静听这个男人说下去。其它客人即便知道的,也不经意地跟着听了起来。 姓王男子叹了口长气,缓缓地道:“相传在几十年前,曾经有条神龙在天上飞翔,最后那条神龙飞累了,路过了咱们悟龙谷,从天上掉了下来,来到北山。那条龙降落到地面时,已经精疲力竭,奄奄一息,它眼看自己时日无多,临死之前用剩下的最后一点法力净化了北山的一大片林地,那片林地受了神龙法力的影响,里面的动物、植物以及空气都变得有灵气了起来……” 这故事几十年来故老相传,北山居民从小听了不知多少遍,客人中有人忍不住接口道:“自从那片林地出现之后,悟龙谷今后一直都是风调雨顺,雷雪有律,大伙都以为这是神龙显灵了,在保佑着我们,都认为那片林地好神圣,不可亵渎,尊称那里为‘圣地’了。” 姓朱的男子连连点头,表示他说得对,续道:“那片林地出现后,一开始我们都好敬谢神龙的保佑,可谁知道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倘若有人胆敢不敬,踏入了那里面一步,那就是亵渎了神龙,悟龙谷就会连续几天狂风怒号,大雨炸雷,无所不有,大伙都认为这是神龙发怒了,想惩罚我们。” 杨诣穹眉头一皱,说道:“还有这种事么?” 姓朱男子续道:“你可不要不信,前车之鉴,先前就真有了不少鲜明的例子。十五年前的时候吧,悟龙谷突然来了几个外面城市的盗贼,他们听说了北山圣地的事情后,就想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摸到什么宝贝,想发财;结果进了里面后,没有一个人出来过,跟着悟龙谷又连续刮了三天三夜的狂风。” 有客人点头称是,插口道:“确实有这样的事,那几个盗贼还曾偷过我家的东西呢。他们进了那里面后,确实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姓朱男子续道:“还有大概七年前的时候吧,咱村里有一些年轻力壮,并且胆子很大的中年人和青年人,他们觉得大伙天天因为圣地担惊受怕的这不算好事,于是共同组织了三十多人一起去,要将这件事的真相公布于众,让大伙能够安心。可谁知还跟上次一样,进了那里面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了,然后悟龙谷连续一周都是不停打雷、倾盆大雨、河水上涨,差点没把我们淹死。” 慕容思江全身一颤,吓道:“啊……”姓王男子垂泪道:“还有我那个不孝儿啊,不知天高地厚,也去了那里,几天都没有逃出来,不过到最后却突然从里面出来了。”杨诣穹问道:“他从里面出来了?”客人们注意力大增,以前进过里面的人都再也没出来过,就算躲过了什么危险,几天不出也肯定饿死了,想不到这个王姓大叔的儿子竟有命逃了回来。 所以立即有人问道:“你儿子出来后怎么样了?留过什么话没有?”姓王男子道:“也没留过什么话,逃出来了有什么用,他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没多久就昏迷了,之后他也就不在了。”杨诣穹问道:“受了重伤?他受了什么伤?”姓王男子道:“他出来后迷迷糊糊地说,什么吸了里面的雾气后头晕难受得很,这倒不是最重要的,真正导致我儿子死亡的,是因为他背上的几道大血痕,造成他失血过多而亡的。” 杨诣穹奇道:“血痕?”姓王男子道:“不错,他背上有三道好大的血痕,看着可吓人了。”客人中一些比较迷信的人说道:“不用说啦,这肯定也是神龙发怒了,你儿子进入那里面,亵渎了神龙,吸的那些气一定是神龙的口气,背上那些血痕也肯定是被神龙的龙爪抓的……”对于这个问题,客人都变得喧闹了起来,都在怀疑这可能真的是神龙显灵,灾难不久就要来了什么的。 杨诣穹脸上露出了笑容,以前慕容思江很喜欢看他笑,可这次不但大大的不喜欢,反而担心无比,她从他自信的笑容可以看出,猜到诣穹现在已经有了打算,想要去那个悬秘怪地看看,誓要解开这几十年来的神秘传说。 果然杨诣穹朝他们微笑道:“朱大哥,王大叔,请问圣地在哪里?我想去那里看看。”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惊,向他看去。朱、王看这小伙子不过十几岁,连二十岁可能都没有,怎么口出狂言?是了,少年人血气方刚,甚至懵懂无知,定是说说笑而已,万万不能当真。不止他们两个,其它人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姓朱男子道:“还是别开玩笑了吧,都已经出了这么多事了,难道还没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吗?不能去送死了。” 杨诣穹没去理他,对所有人劝道:“听我说,大家都理智一点吧,同时也别再盲目敬崇什么神龙了。假如那个地方真的有那么神圣的话,为什么还会夺去这么多人的性命?还有那条什么神龙,就算它存在,夺去人的性命就算了,还施展法力刮风下雨打雷,创造灾难,这还叫什么‘神龙’?我看是‘孽龙’才对!”低声笑了几声,大有讥讽之意,表示自己并不相信这个所谓的传说,反而觉得根本是个笑话。 杨诣穹拍拍胸脯,傲然道:“请放心好了,我杨诣穹不是一个怕死的小子。我进了那里面后,那位龙老爷想要我的性命,尽管让他来拿就是了。哼,我倒想看它有什么本事能取走我的命!”客人们都“哦”了一声,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说大话的年轻人是什么人,都在琢磨他到底是谁。现在他自报姓名,这才知道,原来是两年前剿灭了西山村蛊雕门的英雄,不少人心里都从疑惑改为佩服了。 姓朱男子道:“哦,原来是两年前那个扫平了西山邪帮的小伙子……怪不得敢于自告奋勇。”姓王男子道:“我知道小伙子你武功不赖,打死坏人为民除害也许绰绰有余,不过圣地可真的太危险了,包括我的儿子,毕竟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你好歹也是一个英雄,实在不该以身犯险,葬身那里。” 慕容思江也劝道:“是啊,诣穹。既然圣地这么危险,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我……” 杨诣穹微笑摇头,逗她道:“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出事的,不用担心。我去了那里后,如果真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就把它的龙肉撕下来给你吃好不好?” 慕容思江不想跟他说笑,严肃道:“什么龙肉啊,我才不想吃呢。我担心你万一也跟以前那些人一样,再也出不来了,你叫我、胡老伯,爷爷都怎么办?”杨诣穹沉思了一会,说道:“行了,都不用再劝我了,我意已决。正如以前有位大哥说的,这件事一天不真相大白,你们就会一直担惊受怕,这可绝不是个好事情,就算我一死,换取悟龙谷从此太平,也在所不辞!”不少人轻轻地为他鼓掌,或者轻声赞叹这小伙子果然是个英雄,不贪生怕死,实在太过难得;当然也有些人认为这傻小子压根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不知天高地厚敢去闯圣地,和神龙对着干。 慕容思江知道他定下来的事是一定要去做的,也早就发现自从他学了武艺之后,越来越有那股倔得像头驴的脾气了。除了爷爷,胡老伯外恐怕谁都劝不动他,苦于他们生活在西山,远水救不了近火,目前除了支持他,祈求他平安无事外别无他法。 杨诣穹道:“王大叔,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去,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请你带我去见见你儿子吧,也许从你儿子身上的伤口上,可以知道一些更多关于这件事的情况。” 姓王男子不停打量着杨诣穹,一开始是有着怀疑的神色,可是却看他长相英俊,说话声音低沉动听,双目眼神如同两道冷电,很有男子汉气质,以为这是一个习武少年应有的模样,觉得他好像确实有些本事,顿时对他的能力信任了不少。 他不求能为儿子报仇,只希望他真的能破解了圣地真相,总不能连儿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听了他话,儿子昨天去世,还没下葬,就带他去自己的家看看尸体。姓朱男子平日里和这位王大叔关系融洽,也跟着去了。至于江儿,则留在了这家客栈住下,杨诣穹临走前坚定告诉她不要担心自己,自己会平安无事破了真相,出来见她的。 到了王家,王大叔伤心地将自己儿子的尸体搬到了客厅,亮在了三人面前。看了一遍全身,发现这个二十几岁的男子,脸上发青,嘴唇泛紫,像是中毒。身体翻过来看,又瞧见他背上的确留下了三道好大的血痕,每道大概有三十多厘米,除了脸部呈现中毒症状的样子外,全身颜色都是红赤赤的,想必是身上流过的血已经干了。 姓朱男子嘴角一撇,说道:“啧啧啧,死得这么惨啊。”王大叔哭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妈又坐车出城打工了,还不知道这件事,以后怎么跟她交代,这日子怎么过啊……”杨诣穹看了看这年轻人背上的血痕,骇然道:“已经被抓进了骨头里了,好大的力道……从这个划下去的深度,以及血痕之间的宽距来看,像是被什么猛兽抓的,凶手不大可能是人类。” 王大叔道:“这个我也猜出了一二,难道那里面真的有什么怪物不成吗?”杨诣穹道:“可还是有些不对劲,像这种在猎物身上留下三道抓痕的,我暂时也只想到了猛禽动物,比如老鹰、金雕等的前趾,而不是其它的力大猛兽,如狮子、老虎等,可是……这么大的三道爪痕,世上又哪有这么大的鹰?”一直想不出头绪,转头问道:“王大叔,你儿子临终前,除了说过闻雾气头晕难受外,其它什么话都没说过吗?” 王大叔摇头道:“没有……他出来后没有多久就去世了,真的没有说过别的什么了。”杨诣穹缓缓摇头,略感失望。王大叔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啊,对了!”杨诣穹奇道:“怎样?”王大叔道:“我儿子临死前,就是还在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他嘴里在念叨什么。”杨诣穹问道:“他在念叨什么?”王大叔道:“我当时凑耳过去,听他在说什么,却是一些很奇怪的话,说什么‘怪物……魔花……食人……太阳鸡……大鸟……龙池……救命,别过来……’,什么什么的。” 姓朱男子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哦。” 虽然这些是唯一的线索,但这些词或句的意思都很模糊,令人无法理解,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恐怕只有杨诣穹去了那里之后才会明白所有一切吧。当时是夜晚,走山林路都不方便,直接在这位王大叔家住了下来,他儿子已经去世,所以就在其房间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便起床启程,上山去寻找那个让整个北山村民都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圣地。 第20章 怪物 在北山转悠,崖路陡峭,绿林繁茂,一直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或东西。走了很久,来到一道瀑布旁,附近有一阵嘭嘭的声音,循声而去,原来是一个中年樵夫正在砍树。走到那位樵夫身旁,招呼道:“大叔,你好。”樵夫停下手中的活,说道:“小伙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快回去吧。”杨诣穹道:“大叔,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请问圣地在什么地方?”樵夫脸色一变,说道:“你要去圣地干什么?” 杨诣穹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这位樵夫。樵夫自然是不停地劝他不要去,爱惜生命,可他心意已决,自然是一直说不动他的。 樵夫道:“我虽然是生活在北山上的樵夫,但不久前我也曾听过小伙子你在西山剿灭蛊雕门的事迹,何必要冒险呢?那地方虽然被叫做‘圣地’,凶险可是比地狱还要厉害得多的。”杨诣穹兴奋道:“不要紧的,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有意闯上一闯。”樵夫道:“唉,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就不拦着你了,到时你死在了那里面,可不要怪任何人。我也是住在北山的村民,当然是知道在何处了,想去就跟我来吧。”杨诣穹点头道:“多谢了。” 途中路过不少的林路和悬崖峭壁,道路严峻,如果没有这位樵夫大叔带领,很可能就会迷路。 樵夫带他穿过一片又一片树林,走过一道又一道石路,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里非常潮湿,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直走一小段,再往左拐个弯,走出了山洞的另一头,天地又变得明亮了起来。原来这山洞是和山的另一边相通的。出洞之后,再往右拐了个弯,是一座小山,山脚处有不少茂密的树木,中心处有个黑漆漆的大洞,直径大约有三四米,人要进去自然容易了,洞内黑幽幽的,周围被许多绿油油的树叶围了起来,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未知的事物。 樵夫往前一指,说道:“你看前面那是什么?”杨诣穹颤声道:“这……这是……莫非?”樵夫道:“令所有人怕得不得了,你苦苦追寻的圣地,此刻就在你的眼前。”杨诣穹疑惑道:“这明明是个大树叶洞,怎么就是圣地了呢?”樵夫道:“你听说过关于这件事的传说吗?”杨诣穹道:“听过啊,说什么几十年前曾有条神龙在天上飞翔,然后……” 樵夫打断他道:“对,据说这个大树叶洞,就是那条龙钻进去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杨诣穹全身一震,惊道:“啊!” 樵夫道:“不错,你进洞以后,应该就是进了那条神龙以法力净化而成的圣地了。”杨诣穹心想:“圣地……圣地……有多少人为此丧命了,怎么好意思称得上‘圣’字?还有那条‘孽龙’,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我倒是真想看看它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微笑道:“好,总之多谢大叔你带路,我这就去了,相信我,我一定会破解这整个事情的真相,让你们整个悟龙谷以后都平平安安的了。”发足往那大树叶洞跑了过去。樵夫一边回去一边自言自语:“唉,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只可惜又是一个执意进入圣地,白白送命的傻瓜……”回了北山森林,相信是又要回去伐木为生了。 杨诣穹来到了树叶洞口,鼓起勇气走了进去,也是跟刚才那山洞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暗得要命。为了防止在黑暗中迷路,便一直直走没有改变方向。走了一小段,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丝光明,有一帘藤条编成的帷幕,掀开了这些藤条,来到了一片神秘的大林地。 这林地里面的空中都弥漫着浓浓的雾气,看不见远处有什么东西。一路上都在留意周围是否会突然出现什么奇怪事物,毕竟不少人有进无出,不论是谁,心里都会觉得有点毛毛的,警惕性自然而然高了起来。 走在一道朦朦胧胧的草路上,突然遇到一泊水塘,站在岸边,看到水塘荷叶上有很多只青蛙。那些青蛙形体怪异,有长了两个头的、全身颜色红赤赤的、五颜六色的,还有从刚开始就一直发出奇怪叫声的,杨诣穹就是被那些叫声吸引过去的。一踏岸边,怪蛙们的眼睛都朝他看了过来。它们的形貌、眼睛以及叫声都太过诡异,与外面普通绿色的可爱青蛙大不相同,最终决定还是赶紧走了为好,以免惹祸上身。 走在路上,忽听身后不远处有一声怪怪的长鸣,一转身,只见远处一颗大石头上站着一只公鸡,那只公鸡也是长得很奇怪,体形不小,全身五彩斑斓,脖子居然可以像伞蜥蜴一样地张开,怪异之极。 杨诣穹突然有些头晕目眩,单膝跪了下去,咽着口水喘着气,很是难受,斜眼瞧见附近有些断树或腐烂木头,又想到那位王大叔儿子死前描述的症状,与此时的自己相同,皆是眩晕难受。因此猜想得到,空中飘着的雾气并不是雾气,而是瘴气。 杨诣穹也知道自己已经瘴气中毒,全身又是难受又是发麻。但毫无办法,林地深处可能还会有更危险的事物,早已急出了汗来,认为自己可能性命不保,命丧于此了。趴在地上好一会儿,突然感觉全身有力气了起来,头也不再那么晕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天上的太阳已经出来,阳光一照,瘴气就不怎么厉害了,甚至消弥得快没有了。而且他又练成了神功,身体恢复能力极强,使得他重新站了起来。 杨诣穹喜道:“老天保佑,多谢了!”好多了后,又往那颗大石头上的怪鸡看去,那怪鸡的脖子又张开了,阳光刺眼的映照之下,也将它的头部映衬得很像一个太阳的形状,又联想到天上的太阳,顿时明白王大叔儿子昏迷时口中说的“太阳鸡”可能便是指这种奇怪的生物。那只“太阳鸡”看了看杨诣穹后,又怪鸣了几声,展翅飞走了。 杨诣穹疑惑不解,说道:“为什么这里的动植物变得这么奇怪?与平常的物种、品种大异,难道是……变异了吗?”他不再乱想,想要解开谜题,只有往这片大林地的深处探索,才有可能知道更多。 许多长得歪七扭八的树,以及黑黝黝的没有一丝生机的枯木随处可见。又来到了一片枯木地,迷迷糊糊看见前方一棵枯树的树枝上有一团乌黑的东西站着,瘴气没有完全散去,仍然有些看不清。跑到跟前,仔细一瞧,吓了一大跳,叫道:“啊,我的天!好大的老鹰!”这棵大枯树上的黑色东西,乃是一只身高近两米,体长约五六米的黑色大鸟。喙呈弧形垂突,翅膀的尖头处类似人的手指,腿毛也旺盛得差点都盖住了爪子,才知道这原来不是鹰,而是雕。 它本来是站在树枝上闭着眼睛的,这时被惊醒了,两只没有光泽的眼睛睁了开来,“嘎嘎嘎”的怪叫了几声,展开一双大翅膀飞向空中,继而俯冲了下来。这雕的体形过于巨大,展翅大约有九米左右宽,实在太过吓人,此刻又从空中朝自己充满敌意地疾速俯冲,更是怕得魂都没了。 杨诣穹一闪而过,身后的一棵树立刻被爪子划出了三道深痕。从这可以推断出,王大叔儿子背后的三道爪痕,估计就是这种巨雕抓的,杀害他的凶手,可能就是自己面前的这只惊世巨雕。巨雕行动得越来越猛,攻击也越来越凶狠,若是被它叼到或抓到,不死也会重伤。杨诣穹施展轻功,提气一跳,跃向一棵枯树枝上。 巨雕又从地下翱翔了上来,他纵身一跳,打算从空中压落它的庞大身体,再到地面上进行击打。可谁知事实相反,刚扑到它的身体上时,巨雕反身一转,一双大爪抓住了他整个身体,往上空飞了起来,看来是想要飞高一点,再将自己扔到地面下坠而死。 杨诣穹怒道:“我怎能死在扁毛畜生的手里!”在被它抓着往上飞的时候,就不停地出拳挥腿攻击它的胸脯肉。杨诣穹拳力极大,巨雕被打得剧痛,自然而然放开了他,离地不算太高,但还是扑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巨雕也落了地,用它的喙不停啄击杨诣穹,杨诣穹拼命地打滚闪躲,巨雕也每次都啄了地上。不停地打滚,忽然发觉自己越滚越离一潭沼泽地更近了。站起身来,惧意已去,隔空击出一拳,猛击了一下巨雕的头部。再搬起地上一颗大圆石,往前一扔。巨雕身体庞大,难以躲避,被狠狠砸中了头部,往前怒扑。 杨诣穹心下冷笑:“只会逞匹夫之勇。”凝聚内功,牵引风力,奋力截击巨雕。双手一阵乱挥之下,空中气流飞舞,好不煞人!此时他武功大进,引风袭神功施展成无形剑气、刀气时,随心而动,毫不费力。巨雕除了被攻击得嘎嘎乱叫之外,两只翅膀的羽毛也被无形刀剑割剃得惨不忍睹,一翻身,空中黑毛满天飞。 运起功力,掌力一推,将它推入了那片沼泽地,巨雕一脚踏进里面,已经陷了下去,它身体庞大,力量自然不弱,正是由于挣扎力量大,才会越陷越快。它想扇动翅膀赶紧飞行逃走,可翅膀羽毛适才已被杨诣穹发动功力剃了近秃,飞行能力大降,一边往沼泽地下陷着,一边不停嘶哑乱叫。 杨诣穹笑道:“这就是你临死前的遗言吗?说的真难听。”再次凝聚掌力,一股巨力隔空往它身上按压,是为了让它更快陷下去。果然,这只可怕的惊世巨雕,就这么被他这么恶斗好一会后,陷入了那片黑泞泞的沼泽地下面去了。 杨诣穹感觉好疲累,刚才拼命地与巨雕相斗,又施展功力,削剃雕毛,有些岔气,身上肌肉也略微酸痛了起来。当下盘膝坐地,回忆《神鬼大离合》心法口诀,运功调息了一下,功力与体力又重新回复了。尽管如此,仍是对刚才的事情害怕得紧,虽然打胜,但自己十九年来,从没见过如此庞然大物,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片林地里当真凶险得紧,自始至终遇到了太多奇怪生物和植物,更可怕的是这些怪物都具有攻击性,就连本不吃人的大王花竟也会吃人了起来,成了真正的食人花了,杨诣穹也差点成了它的“美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路上过来,倘若遇到怪物攻击自己,他为了活命,当然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与他们斗争下去,最好是杀死它们。相反,如果是碰到不伤害自己的,他也自然不会去伤害它们。 整个大林地都转了一遍,剩下的也只是一些山壁。这时来到了一口大湖泊旁,看到湖泊里的湖水,由于打死了不少怪物,弄得大汗淋漓,很想下去洗个澡。但又怕水质不对劲或水下又有什么奇怪事物,才打消了念头,毕竟刚才遇见太多危险的动植物,就连蟾蜍,蜈蚣,蜘蛛等毒物,不是大得吓人,便是奇形怪状,心下早已忐忑。 危险怪物被清除得差不多后,准备回悟龙谷去了,刚一回头走,突然感觉到地面一震,弄得他差点摔倒。杨诣穹惊道:“怎么了,地震?”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地震,不经意地往那口大湖泊看去。来到湖泊岸边,水很混浊,却仍发现水底好像有什么长长的东西在游动。杨诣穹喃喃自语道:“那里面是……对了,王大叔儿子曾说过什么‘龙池’……莫非……!”感觉到不对,纵身往后一跃十数米。 “嘭”的一声,大湖泊中心一个大水花炸开,但见一条身长十几米的巨蟒从水中探出了头来,钻出水面。这条巨蟒身长十几米,全身的颜色金灿灿的,一双蛇眼血红,发出一阵阵像牛叫的声音。全身金黄,外形确实很像中国神话中的龙。杨诣穹惊道:“这……”圣地的真相,他此时已能猜到一二了,大概是几十年前悟龙谷的某位村民曾在北山高地上眺望,无意间看见了此物,当时将这条巨蟒看错了,以为是龙,才会有了后来那奇怪的传说。 那些以前进来后再也没出去过的人们,他也的确在路上发现了一些腐烂发臭的白骨,料想定是他们了,他们遭受这里面的怪物攻击而死,又或是迷路了找不到出口饿死而亡,皆有可能。 至于动植物为什么都变成了这样,刚才在林地内走动时,也无意中发现了许多具有放射性元素的石头或其它物质,因而做出了一个猜想,可能是几十年前一些特殊事件的发生,受到影响的范围波及到了悟龙谷北山这里,从而使这片林地受到了化学污染,造成了这里面的动植物生物变异。正因如此,这里的动植物,活下来的都是发生了基因突变,性状才会变得稀奇古怪,一个个都成了诡异而又可怕的怪物。 杨诣穹又想:“先前北山村民们说的悟龙谷风调雨顺、雷雪有律、大雨炸雷、狂风怒号等又是怎么回事呢?嗯,估计也都是天气纯属巧合而已。”一瞬之间想通了这许许多多的事,心中成就感油然而生,但那条巨蟒早就向自己扑过来了。他知道自己万万不是这怪蟒的对手,若不留神,自己被杀不过是瞬息之事,就算现在已破解了这事件的真相,也是毫无意义。 巨蟒钻出水面后,拖着十几米长的身体游了过来。杨诣穹不想死,立即发足狂奔,巨蟒不停地追,尾巴也在不停乱扫,只要是被它扫中的树木,没有不立即就断的。最后不再逃了,他完全明白,自己轻功再高,它游了一步,还是比自己跑了十步还快,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当即转过身去面对它。 血盆大口已经咬了过来,看准时机,双手抓住了巨蟒的上嘴和下嘴,却被它一直往后推,轨迹到处,地面上的草也都被摩擦着。手臂力量渐感不支,右腿一抬,左脚一跃,骑到了蛇头上,双腿夹紧,运起内劲出拳猛击,巨蟒被他的巨大拳力打得无比疼痛,头不停猛甩,想要将他甩开,可杨诣穹双腿夹得相当稳定,怎么甩也甩不掉。 杨诣穹冷笑道:“你们这些怪物在这片林地里生存了几十年,算起来都还是我的长辈,怎么,老了甩不动了吗?”巨蟒怒极,哞哞怪叫,拖着自己十几米长的身体,在整个树林间穿梭来穿梭去,力道之大,使得原本没有死的奇怪生物,被巨蟒这么凶猛地穿梭,也都死于非命了。 杨诣穹从早上天没怎么亮就进了圣地,直到下午,一天都没有出来。这时门口大树叶洞的外面,早就堆积满了人群,连同慕容思江在内,所有人都在为他担心,从今早进去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还是跟以前那些人一样,再也出不来了。 慕容思江越等待,眼泪就越流得厉害,心下担心到了极点。 那个带杨诣穹找圣地的樵夫也叹道:“唉,怪我啊……我就不该带他来圣地,现在他生死未卜,肯定凶多吉少了……” 慕容思江哭道:“不……不会的,他答应过的,他说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见我,叫我不用担心的……”跑到大树叶洞门口,喊道:“杨诣穹!你出来啊,你不能离开我啊!”双膝跪了下去,不住流泪哭泣。众人看这美丽小姑娘如此伤心,大有怜惜之意。天空阴沉沉的响着闷雷,跟着便下起了雨,淋着所有人。慕容思江刚刚一哭,小雨遽然转成大雨,到得最后,连雷都打起来了。雷声阵阵,她却丝毫不怕,她觉得诣穹不在了,自己也不愿活着了,跪在大树底下淋着大雨,就算被雷劈死她也毫无畏惧。 有些人仍然迷信固执,觉得是杨诣穹的进去,才导致了雷雨的降临,甚至认为灾难不久便会发生。 便在此时,忽听“轰隆”的一声大响传来,声音极大,气势如同山崩地裂一样,将众人吓了一大跳。那声音绝不是打雷,更像是圣地里传出来的。 姓朱男子上前将慕容思江扶了起来,说道:“姓慕容的小姑娘,你别担心了,从刚才的声音听来,像是圣地里面的动静,杨诣穹可能还活着。咱们姑且静观其变。你先起来,大树底下,又打着雷,危险。”慕容思江“嗯”了一声,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与其他人一样,继续在外面等候诣穹能否安全出来。 杨诣穹和巨蟒在圣地中恶斗。他骑着巨蟒的头,整个圣地之中穿梭,过程中尾巴扫中了一座矮山,登时塌了。那阵“轰隆”的一声就是山倒了的声音。巨蟒甩不掉他,就怪叫一声,盘起了自己十几米长的身体,想要将他缠绕而死。杨诣穹叫道:“哎哟,不好。”蟒蛇的缠绕力是大得惊人的,当蛇身刚一碰到了他的肌肤,立即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劲道捆着自己,霎时间浑身青筋暴起,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容细想,运起所有功力与其相抗。他神功已成,面对如此长度的怪蟒之巨大缠绕力下,竟仍可以抵御得住,委实不可思议。 巨蟒猛地用力一甩,终于将他甩飞了出去。杨诣穹飘在半空中时,使出一招引风袭神功,手刀一划,巨蟒颈部裂了一道极长的口子,蛇血顿时如泉涌般流出。再刺出两指,将它的一对招子也毁了。 巨蟒蛇眼已瞎,颈部伤口也不停流血,昏昏欲倒,行动越来越迟缓了起来,可还是能动,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又向他冲了过来。杨诣穹一咬牙,脑海中顿时浮现《神鬼大离合》中的心法篇口诀文字,奥义融入于引风袭神功之中,周围树叶沙沙响,枯树连连摇晃,疾风全聚集在了杨诣穹周围。 拳掌虚劈,腿脚虚踢,全变成了无形枪棒、无形刀剑去刺戳、去砍击,不停攻袭巨蟒。空中泛出一丝丝红晕亮光,原来是杨诣穹的神功招数既快且狠,连空气都燃烧了起来。如此猛烈快击,那条巨蟒片刻间已然毙命,它那断成十几截的尸体,在地上一动不动,永远不会醒来了。杨诣穹长吁一口气,不住喘气,说道:“龙老爷,来生再会了。”看了看这条死去的巨蛇,又回顾这一整片尽是断树的大林地,不禁心有余悸。原地呆了呆,往那座被巨蟒尾巴扫塌了的矮山跃去,爬上峰顶,往远方眺望。除了是一大片绿匆匆的山谷外,好像还有一座接着一座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街道等。 杨诣穹大喜,圣地的另一边,乃是通往外面城市的天然捷径。 圣地下方的山脚下,有一条连着两边山林的吊桥,吊桥另一头再穿过一片山林外,可直通外面城市。下了山峰,仔细在谷下寻找路途,穿过大吊桥,料想绝不会用六七天时间,从此处山脚下连走带跑的话,最多一天左右就能回城了。他很开心,心想自己来到悟龙谷已经两年了,认识了这么多人,又学了一身可以横行天下的盖世武功,要他立即动身回城竟变得很不舍。 (注:北山圣地的故事纯属虚构,并且有些偏离了武侠,接近悬疑,杨诣穹的武功更接近于神化,大违科学之理。对此感到抱歉。此情节不为其他,只是为了小说故事的前后性,给了杨诣穹一个离开山谷的捷径。作者并无歪曲历史,捏造事实之意。作者对于圣地的故事,是假想了当年战争时期,核污染波及等元素造成的动植物核辐射变异。不过与那个并没有关系,因为小说里的内容不真实,全是虚构幻想,东拉西扯。) 第21章 拜别 他喃喃自语道:“师父……江儿……老伯……还有其他人……”最终决定不急着走,先回去再见见悟龙谷内的人们再说其它的。倘若现在就要他走,实在太舍不得,毕竟这山谷里的所有人,都可以算是很好的朋友,包括胡水境、慕容山枫和江儿,这三人对自己来说也是极重要的人。于是下了这座矮山,按原来的路,回了大树叶洞口,去见他们。 一干人等全部在洞外等着,慕容思江更站在黑漆漆的洞门口,满脸急切地张望,从一开始到现在,眼前总是有迷糊幻觉看到那个身穿黑毛短褐、身材匀称、英俊帅气的诣穹能够平安走出来。此刻听到洞里有脚步声传出,心也跟着脚步声的节奏跳动,立即激动地凝视洞内。 但见树叶洞内有个人走了出来,看清了他的脸后,所有人“哇”了一声,谁都不敢相信,这个才十九岁的年轻人,留住性命从圣地里走出来了。 慕容思江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杨诣穹,杨诣穹也紧紧抱住了她。他身上破烂不堪,皮肤磨破不少,衣服上也由于在里面与怪物搏斗,残留了许多它们的血而发出恶臭,但江儿毫不嫌弃他,仍紧紧地抱着。杨诣穹抚摸着她头发,柔声道:“我出来了,别怕了。”慕容思江与他再度重逢,虽说是一天,却如同是分隔一年,甚至十年一般,若老天爷还想拆散我俩,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如愿,紧紧抱着,呜咽道:“出来就好了,活着就好了……”忽然想起自己和诣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些亲昵举动,诣穹是男子汉,倒还好,自己好歹是一个大姑娘,那可羞死了,不再拥抱,二人并排面对众人。 那樵夫走近过来,慢吞吞地道:“小……小伙子……你……你……”语气断断续续的,又颤又凛。杨诣穹笑道:“哈哈,大叔,怎么样?惊奇吗?我这不出来了吗?”樵夫竖起大拇指,微笑赞道:“嗯,真的英雄了得,我很佩服你。”杨诣穹笑道:“总的来说,你也算帮了我忙,为我指路,否则我不晓得圣地在哪里,还是白搭。可得好好谢谢你才行。”樵夫道:“哈哈,改天请你来我家吃饭。”杨诣穹拉着慕容思江的手,摇头道:“蹭你家饭,那还叫什么感谢?应该是我和江儿请你才对。”慕容思江听诣穹将他和自己说在一起,心里一阵甜蜜。 樵夫道:“呵呵,两个孩子,还请什么饭?不过小伙子你可不是普通的孩子,你破了北山圣地,令咱们北山人家再也不用为这件怪事担惊受怕的了,是个大英雄,须得好好嘉奖于你。我不但要请你和慕容丫头吃饭,还要烧好的给你们吃才行。”杨诣穹哈哈大笑,应道:“如此多谢了。” 和江儿转身面对其他人,杨诣穹口齿清楚,向众人说明了事情的真相,包括里面是什么样子的,里面有什么奇禽怪兽,有多危险,自己如何化险为夷,如何打败诸多怪兽,如何发现另一头的天地,怎么活着出来的等等,众人听完后也都认识到里面确实是无比可怕,当然也有不少人赞意未平,仍在帮杨诣穹不停说好话,比如:“小伙子本领奇高,别说人类,连怪兽都不是对手了。” 村民们长期生活在深山,对化学元素物质、生物变异等理科知识都是不明所以。也就没有过多地用专业学问的术语去解释,经过一番大概描述,众人好不容易才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 杨诣穹掸了掸身上的臭血脏土,大声道:“圣地已破,里面也没什么危险了,现在就将它一把火全烧了,大家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可以自由出入了。”圣地面积大,他喊了好几个人一起帮忙,做了许多火把,一同进去。不多时,树叶洞的另一边,全是黑烟滚滚,火光冲天,如此一来,里面的危险植物,例如食人花、毒草,以及其它一些幸存的怪物,都烧得一点不落了。同时也不必忧虑,以后这里因动植物尸体腐烂而散发出瘴气了。 山林内不能放火,可圣地乃是一片被山壁围绕的大林地,有山壁隔绝,火舌便蔓延不到其它地方。 所有人兀自在称赞着杨诣穹的好本事,慕容思江却一直在低着头沉思不停。圣地的另一头是可以通往外面城市的,她首先是很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可随即想到诣穹可能就此便想离开悟龙谷,才闷闷不乐起来。 杨诣穹和那些帮忙烧圣地的大哥们出洞后,突然神智迷糊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好啦,大家可以放心了,事情……圆满……结束了……”刚一说完,遽然身子前扑,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再也没了知觉。醒来后,看了看周边,发现自己正睡在胡家草屋,胡忘潭房间的床上。师父、老伯,江儿也正在床边等自己醒转。 胡水境微笑道:“你醒了。”杨诣穹奇道:“老伯,师父,我什么时候回的西山?”慕容思江道:“是住在北山的一位养牲畜的老人家,用骡车送你回来的……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晕倒了,睡了一天一夜,害得所有人都为你担心。”杨诣穹道:“我也不知道,我从那里面出来后觉得很难受,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原来我是晕倒了啊。”慕容思江坐在了床上,给他按摩肌***位,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好些了吗?”杨诣穹笑道:“好多了,睡了这么久,还不够么?”他醒后神智恢复,经过一番细想,估计自己是出入圣地前后吸了瘴气,并且搏斗过累,内力消耗过大,才会休克晕倒。 说到武功内力消耗,有关“引风袭神功”这门功夫的发劲,是和自身内力的运使息息相关的,尽管它招式精妙,无形之气破空凌厉,但运使这功夫时需要心静平和,便能做到更为可观的招势,这点慕容山枫以往不知向他强调了多少遍。他在圣地里与太多怪物殊死搏斗,其目的只为保得性命,别无其他,因此无论是拳脚外功,还是“引风袭神功”,都非常错乱狂施,如一头失智的猛兽一般,只知道用“精巧的蛮劲”去处理事情。 幸好他神功习成,有《神鬼心法》护体,“明太易功”顺理,否则任凭哪个习武之人,在圣地里那种打法,就算内力未耗尽,不被累死,也会因武招狂蛮的副作用承担其后果,从这些角度去看,单单休克晕也就并不算太大的事了。假若是其他的平凡武人,这一趟下来,肯定早已气血过盛,经脉翻转,或者内力耗尽,疲惫之极,更严重的结果可想而知。 慕容山枫也将这些理论可能,猜去了十之七八,问道:“诣穹,你不妨试着运运功,看看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杨诣穹不违师命,立即盘膝而坐,双掌横于腹前,脑中记起了《神鬼大离合》中的口诀文字,印入意识,将玄微奥妙的内功聚于丹田气海,再缓缓将其散于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照做后没多久,确实感觉浑身经脉到处收阻,难受疼痛,无论是阳维、阴维、带脉、冲脉,任督二脉,还是经外奇脉,都颇感不畅,甚至痛苦。就好比一个肌肉锻炼者,锻炼过度或者用力过大,导致肌肉酸痛或拉伤,再次用力,其酸麻刺痛之感委实难以表达。杨诣穹此刻正是同样的道理。 慕容思江担忧道:“啊,爷爷,那怎么办?诣穹不会有事吧?”杨诣穹道:“不会有事,稍微休息几周,调养调养,就问题不大了。”慕容山枫道:“只是这几周以内,绝不能动武用力,否则不会有好处。” 慕容思江笑道:“哈,那这么一来,他这几周内不就成了普通人了吗?”杨诣穹问道:“嗯,是啊。不过你干嘛这么高兴的样子?我成了普通人,对你还能有什么好处么?”慕容思江笑道:“嘻嘻,当然有好处啦,以前你一身强大武功,我多少有些怕你,现在你忽地变成了普通人,那我不是可以尽情欺负你了么?”杨诣穹笑道:“这是为何啊,我以前对你那么好,从没欺负过你,现下你要欺负我,可太不公平了吧。”慕容思江嘻嘻一笑,说道:“我不管,我就爱欺负你。”杨诣穹笑道:“行啊,等我好了以后,我也欺负还你。”慕容思江心里一乐,痴痴地瞧着诣穹的样子,想起一事,又开始闷闷不乐起来,低下了头去。 慕容山枫拍了拍孙女的背,说道:“好了江儿,不闹了,现在已经是子时十二点多了,你和诣穹毕竟还不是夫妻,男女有别,加上他身上还有伤,应该让他好好休息才是。咱们这就回山吧。”要是以往,听爷爷说了这些话,慕容思江一定会佯怒发嗔,可现下她神思不属,只简单应道:“嗯……”和爷爷一起离开了胡家,胡水境也送他们出门去了。 等到胡水境回房来后,杨诣穹又正尝试着将气力运于全身舒理,结果还是弄得痛阻不畅,于是就放弃不试了,抬头见胡老伯回房看着自己,便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老伯。” 胡水境点了点头,微笑道:“孩子,你现在已是整个悟龙谷的英雄啦,没人不喜欢你,对你又是崇拜又是感激的。”杨诣穹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大家都平安快乐就行了,他们开心,我自然也会跟着开心;看到别人流泪难过,我同样也一定不会高兴。”胡水境道:“你进圣地的前后,心里怕不怕?”杨诣穹摆了个苦脸,说道:“没进之前很是好奇,进去之后才知道厉害,确实非常害怕。当我面对那些怪物时,心里总是想着,万一我死了,你和师父定然伤心,江儿也会更加哀痛。可能是凭着这股信念,才成功活下来的吧。”胡水境摇头笑道:“只怕你心里想的最多的是江儿,我和你师父倒是其次的,对吧?”杨诣穹脸一红,道:“还……还好吧。”胡水境道:“事情圆满结束了,诣穹,你今后到外面后有什么打算?” 杨诣穹一怔,道:“老伯,你……” 胡水境仍是一副微笑和蔼的表情,说道:“不是吗?北山圣地的另一头,下了山峰,过了吊桥,穿过一片林路后,可以直通外面的城市,是个很好的捷径,不用经历跋山越峰之苦了。有这等妙事,那还不赶紧出谷吗?两年前咱爷孙俩第一天见面时,我还记得你要死要活的,拼命向我打听出谷的路途方法,想出去呢。”杨诣穹低声道:“现在……我已经不想走了,可是……又没理由不走。”胡水境道:“犹豫是没用的,不过是浪费时间,男子汉应该当机立断,倘若婆婆妈妈的犹豫不定,不光令自己彷徨,说不定还会让其他人的心也落不下来。” 杨诣穹听他语气有意,问道:“老伯你指的是谁?” 胡水境道:“你刚才没有看出来吗?慕容小妞跟你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脸色不对,低下头去,像是沉思什么。现下整个悟龙谷都大结局了,还会有什么事情是能让她沉思不停,不高兴的呢?那不肯定是因为你吗?”杨诣穹登时会意,说道:“原来如此,江儿得知圣地另一头有捷径的事情,认为我不久便要离开悟龙谷,与众人分别,才会闷闷不乐。老伯,你是说,要我赶紧作出决定,让事情有个句号,快刀斩乱麻,是吗?”胡水境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杨诣穹也眉头微蹙,这件事落在心中,自己又昏迷刚醒,想要重新入睡只怕是难了,情绪复杂之下,闲着没事,出了门口,进了院外柴草房看看,隔着窗户仰望天上的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慕容思江一边进来一边说道:“你应该好好休息的啊,怎么又下床来啦。”杨诣穹见她回来,“咦”了一声,问道:“你没跟师父回去吗?”慕容思江柔声道:“爷爷他回山上去了,我暂且不回,只想再回来看看你,照顾照顾你。”杨诣穹笑道:“你对我真好。”慕容思江道:“当然了,我是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杨诣穹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思江道:“我问你,爷爷、胡老伯,还有我,我们大家对你怎么样?”杨诣穹心想:“胡老伯果然猜中了这件事,江儿真的为了我而……”浓眉一挺,说道:“很好啊,我一直都念着你们的好处。这两年来,和你们在一起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慕容思江挽住了诣穹的胳膊,说道:“那你可不可以不走啊,让我们就这样陪着你不好吗?你昨天在树叶洞外面都说了,圣地的那一头是可以通往外面的城市的。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了吧,因为你终于可以回去了。”杨诣穹早已明白她是舍不得自己回城市,才从和爷爷回西山的半路上特意又跑了回来,心生感激,叹道:“你也都知道了。我确实有这个打算,正是因为舍不得你们,才会犹豫不决。说实话,我昏迷了这么长时间,梦里我也在问自己,到底该不该走。说留,我和你们住在这里确实逍遥快乐,说走,外面城市乃是我的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慕容思江低下了头,等他决定,当然是希望诣穹能够留下来。 杨诣穹隔了很久,才说道:“这样吧,明天早晨,咱们一起上山去见师父,见你爷爷,只要他老人家一句话,我就按他说的怎么去做。胡老伯刚才已经和我聊过了,他没有意见,完全是遵从我的决定,而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那只好去你爷爷那儿问了。”慕容思江无可奈何,只得缓缓地道:“那好吧……”和诣穹四目相对,眼神中尽是说不出的言语。若诣穹离开悟龙谷,她不知今后何时才能见到他,杨诣穹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江儿,想到伤心处,二人眼角一同流下了泪水。相顾很久,只盼能多看对方一会儿,永远不要忘记对方……二人在柴草房内,共度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同上西山去见了慕容山枫,要知道他想不想留下这个小徒弟。想不到慕容山枫最后的意见是让他离开悟龙谷,回去自己该去的地方。慕容思江老大不愿意,但又无可奈何,起初很想和诣穹一起离开悟龙谷,但考虑到爷爷也很舍不得自己。如果真的这么做,一定害得他这么一个老人家在山谷里无人相陪,孤独无伴,忧郁凄苦,只能作罢了。 慕容山枫告诉他,只要有机会,总会再见的,杨诣穹还太年轻,要他剩下的大半辈子全留在悟龙谷,实际上是害了他,不能和自己相比,心甘情愿在山谷中作废了余生。世上的事有离有合,分开也不一定是坏事,更何况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呢。 杨诣穹热泪盈眶,单膝跪地,拜别师父,又去了江儿的房间,换上了自己从外面城市穿来的衣服,就此离去了。走下大观山门,慕容山枫、江儿二人一同站在山门前为他送行。走下山门,行到远处时,不经意地又回头望去,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白衣姑娘扑到了自己的怀里哽咽哭着,原来是江儿实在太舍不得他,从山门快速跑了过来又抱住了他。 杨诣穹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江儿……我……我走了。”江儿不答他,仍是紧抱着他哭着。杨诣穹柔声笑道:“好啦,都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哭哭啼啼的还像样子么?”见她仍在自己怀里哭着,凑到她耳边告诉她:“你放心好了,等我回城后,该做的都做了后,一定把你接回城里,娶你做老婆,让你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咱俩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江儿道:“那到底要多久啊?咱俩总不能十年,几十年不见吧。”杨诣穹心想:“暂且不将时间说得太久,伤了她心。”说道:“三四年吧,说不定要不到这么久,到时候不论我混的好不好,我都会回来见你。”江儿道:“说话要算数。”杨诣穹拍了拍她的后背,看着远处的师父,说道:“算数……好了,我走了,代我向你爷爷告别吧。”轻轻推开了这个心里喜欢且一起生活了两年的美丽姑娘,含着泪走远了。下了山后,回了胡家,又和胡老伯说了情况。 胡水境微笑道:“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了,你才十九岁,两年前才十七岁,老天爷怎么可能会让你一辈子留在山谷里呢?哈哈,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杨诣穹道:“多谢老伯你两年来的照顾,咱们这一别,恐怕很久不见了。”胡水境道:“只要你以后不会忘了老头子就行,我教你的东西,在外面也带用用。”说着伸手去抚摸杨诣穹的头。杨诣穹摇头道:“我不可能忘记。”胡水境点头道:“你去吧。” 他身体还没康复,利用那位北山老前辈的骡车,离开了西山,重新到达北山。北山人们知道他要走,一些人特意为他送行,杨诣穹一一告别。那位带自己去圣地的樵夫,按照当初的约定,真的在他家里蹭了一顿饭,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樵夫借给了他一匹马,代为步行。 杨诣穹笑道:“只可惜等到下次我和江儿请你吃饭之时,是很久以后了。”樵夫哈哈笑道:“有什么打紧的?好男儿志在四方,说实话,你师父的意见其实是很对的,你才十九岁,将自己一生葬送在深山老林里,那算什么?就算我们悟龙谷再美,也比不上外面的花花世界啊。要不是怕玩不好,我也非得去外边玩玩才行呢,哈哈。”杨诣穹微笑道:“但愿有机会吧,告辞了!” 但听马蹄声“踏”“踏”响,杨诣穹骑着一匹黑马,越过了圣地,穿梭于整个大山谷的绿木山林之间。踏过了吊桥,穿过了一片山林,一天半的时间就回了城市。将马放回,让它回悟龙谷找自己的主人去了,自己也进了城。 他原本是一个读高中的学生,但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回了家,自己失踪辍学了两年,学业也一定是废了,父母也不在身边,没有依靠,他不打算回去了,不管这里是哪里,索性就在这个省市中生活下去了。 第22章 琦龙岛神剑 两年前,游轮事件发生的时候,台风和海啸将轮船掀翻了,在那之前,段煦龙和曲叶琦眼看无路可逃,就一同跳海了。黑夜漫漫,海中飘荡,二人不但运气好,没有淹死,反而流落到东海附近的一个无名荒岛之上,精疲力尽,刚一爬到岸上,就都昏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后,连续几天,他俩都一直在那个无名岛上探索,没有发现其它任何人,那就是一个无人荒岛。以水果解决饥渴问题,第二天在岛上西南方发现了一个神秘山洞,里面非常宽敞,又像是迷宫一样,到处都能拐弯,他们数过,一共有二十五间石室,生活居住的空间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山洞里面的每间石室,墙壁都刻上了许多奇异的事物,有字有画,字体是楷书,整整齐齐,毫不潦草;画也是画得惟妙惟肖、清清楚楚,也不知道是怎么刻上去,用什么刻上去的。 前面十五间石室的字、画的内容,主要就是讲述了人类的进化史,从猿猴进化成人类;以及几千年来华夏土地的历史故事,各个朝代的明君实施了怎样的仁政,昏君实施了怎样的暴治,从夏商周时期开始,到明朝灭亡结束,后面没有清朝故事了。 剩下十间石室,刻的却不是史事或进化史,而是从古代演化过来的兵器格斗技法,各种御剑之术、耍刀之法、舞棍之能,使枪之技,记载得让人眼花缭乱。最后一间大石室,刻下了一大堆文字留言,以及另一种神异武功,叫做“龙象辟邪剑”。 那些文字留言的内容是: “吾一生活得精彩,武境得道,地位亦高,广结人缘。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愿与结交,并将吾与三位豪性朋友合称四绝。吾自幼好学,古史学问,武术技法,均爱不释手,能学则学。终年将尽,同时因久居海岛,无聊之时,以剑所刻,将所学留于此岛。 “虽好友众多,武功少有人敌,但在一生临尽之前,在情感上彻底败给一人,此人似好实坏,颠覆了我的老少之情,归隐之后,时时想起,不禁凄然。如今看淡世俗,归隐孤岛,回想起来,尽如过眼云烟。然则吾毕生所学,虽留于乔兄好友耳目,盼望得有传人,可谁又能担保不出万分差错?此岛亦与我有缘,若日后有缘之士来此孤岛,吾天年又尽,龙象辟邪剑以及古代学问、器术,当作阁下临岛之礼。吾剑所含故事太多,已将之弃于深海。” 文字写到这里,已经没了。 对面的那片大石壁,刻下的正是那套所谓的“龙象辟邪剑”神功。其中招式、剑诀、剑意、心法,都非常详细,并且前后呼应,语句紧凑,令武学之士怦然心动。 水中龙力大,陆地象力大,故用以喻勇猛大能之人,是为“龙象”;“辟邪”是指驱除邪恶、驳斥偏邪。最后那间石室记载的武功叫做“龙象辟邪剑”,意思大概就是,以其勇猛大能之力,歼除世间邪恶的剑法。 所刻文字中明确说明创剑者一生善用此剑,自认威力不小,剑招一经发出,连绵不绝,有杀气腾腾之势,练至化境,千万不要随意使用,以免伤及无辜,包括友方朋友。 正好段煦龙剑术厉害,这龙象辟邪剑似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命中安排的。至于误伤朋友什么的,心想那只不过是为武功夸大其词而已,哪有那么大回事。 段、曲惊讶得合不拢嘴,想不到这个无名岛山洞里留下了这么多全面、奇异的,记录史事和武功的东西。 他俩站在山洞的第十二间石室里,曲叶琦赞道:“这里真厉害啊!有这么多东西……” 段煦龙沉思道:“嗯,根据这些字和画的古老程度,以及那些历史故事是用明末作为结尾的来推算,很有可能是清朝之后,几十年前有人来到这个岛上造就的。”曲叶琦奇道:“为什么几十年前有人要来到这个岛上,刻下这么多东西啊?” 段煦龙道:“这位前辈既然能来到这个岛上留下这些东西,证明他知识学问很渊博,而且武艺也很厉害,很难得,不是吗?他的留言之中,说当时江湖朋友称他与其它三个朋友为‘四绝’,既然用上了这个‘绝’字,自然不能小视了。前面十五间石室,史事记录得那么详细,不拖泥带水,没有一点废话,后面十间石室,刻的全是关于兵器武术的东西,比我师父教我的剑术还要全面高明得多,真乃绝世神人!” 曲叶琦问道:“你师父,是谁啊?” 段煦龙道:“我师父叫段门,会武术剑术,我从小被他养大的,跟他一起在农村生活,关于武术剑术也跟他学了不少,受益良多。我没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离开了农村,离开了师父,在外面上班赚点小钱了,趁着有空坐船出国玩几天,结果……”说到这里住口,显然是不想再提游轮上的事了。 曲叶琦问道:“嗯,别光说你师父,你爸妈呢?”段煦龙皱起眉头,转过身去,说道:“我不想跟你说我的身世。”曲叶琦奇道:“为什么你不愿告诉我?身世为什么不能讲?”段煦龙表情复杂,说道:“我怕告诉你,你会瞧不起我了。”曲叶琦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咱俩都一起共同经历患难过来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告诉我吧,不要紧的,我不嫌弃你。” 段煦龙叹了口气,说道:“我听师父说起过我的身世。我爸是一个痞子,我妈是一位小姐,完全不把爱情当回事,拿生活消遣,只顾风流快乐,我妈生下我后,不想要我,把我扔在工厂废地后就不管了。后来师父把我捡走带回农村抚养成人,我本来无名无姓,就跟师父姓段了。怎么样?我爸妈是这些样的人,你瞧不瞧得起我?” 曲叶琦摇了摇头,温言道:“这又有什么了。你爸妈不要你,不是还有你师父要你吗?你父母不负责任,但只要你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那就什么都够了,不用理会身世这些东西……”段煦龙道:“我多多少少有些自卑,小时候也曾因为我的身世问题,和嘲笑我的小伙伴们打过架。” 曲叶琦指着墙壁的字续道:“呐,你看,朱元璋他年轻的时候不也做过和尚,做过流氓、布衣的吗?可他后来不也成了开国皇帝,成了明太祖了吗?一个人的身世,或者出处,决定不了他自己本身的。” 段煦龙听她用石壁上朱元璋的历史来安慰自己,先是挺感动,接着发现这个姑娘也有些天真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曲叶琦微笑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挺好看的啊。还有他……他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好看……” 段煦龙听她提到的“他”字,接口道:“你说的是那个叫诣穹的兄弟对吗?”曲叶琦低头道:“是……” 她以为杨诣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段煦龙又提起了他,心里不自禁地又难过了起来,到最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段煦龙看她漂亮的脸蛋现在正在不停哭泣,于心不忍,就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曲叶琦也靠在了他的怀中,仍在哭泣着。 已经过了几个季节,到了冬天了,经过数月以来,岛上的互相帮助和照顾,段煦龙渐渐对曲叶琦产生了情愫,曲叶琦天天接触段煦龙的为人,也慢慢地淡忘了杨诣穹,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这天曲叶琦用一根树枝插着三条鱼,开开心心地进了山洞里,在第十八间石室内见到了段煦龙,挥手叫道:“煦龙,你看,我刚在湖里叉到了鱼,今晚可以一起烤鱼吃啦。” 看到段煦龙此刻正对着石壁上的武术图案,用一根细竹棒在练习剑术,忙得很,也就坐在一颗石头上,手托着腮,微笑地看他练。 段煦龙将一套剑术全部耍完,笑道:“有鱼吃吗?那太好了。”曲叶琦笑道:“当然了,这大冷天的,烤鱼吃不香吗?对了,怎么你最近这么刻苦练武术啊?”段煦龙严肃道:“你有所不知,这几天下过雪了,前两天我到附近一座山上去看看雪景,却在山上遇到了雪怪。” 曲叶琦惊道:“你说什么?山上有雪怪?”听说山上有雪怪,吃了一惊,原以为自己和煦龙来到这岛上,以后就安安全全,无忧无虑的了,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怪物。 段煦龙道:“是的,岛上靠东北面的那座山上有雪怪,当时我也以为我看错了,凑近一点后,发现它确实是个人形怪物,既会四脚爬行,也会直立行走,非常高大,灵长类动物,样子就跟猿猴一样。我自问不是怪物的对手,就赶紧逃了,回到这个山洞里,努力练习剑术,可以保护你不受雪怪的伤害。” 曲叶琦脸上一红,心想:“原来你是为了我才这么拼命练功的……”说道:“那你也不用这样,大不了我们以后尽量不到那山上去,不就不会遇到雪怪了吗?” 段煦龙昂然道:“呸,我段煦龙一个堂堂男子汉,怕什么雪怪啊?为什么要避着它们,我偏要学武术打败它们,这样就会更安全了不是吗?”他性格刚强不服输,内心深处却很善良,连岛上的小鸟、小动物他都不忍心伤害,这些曲叶琦都明白的。 曲叶琦性格温柔,对段煦龙也一直尽量依顺,微笑道:“好吧,好吧,听你的,但如果真的遇到雪怪了也一定要小心啊。打不过就要逃,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了我想啊,你要是出了事,留我一个人在岛上这算什么事嘛。”段煦龙笑了笑,应道:“好,知道了。” 晚上他们烤鱼吃时,曲叶琦道:“这个岛上过的日子也不错啊,有野味吃,又有椰子、各种山果可以吃,挺有意思的对吧。” 段煦龙道:“现在只是几个月而已,自然没什么,如果要在这儿住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这样的野人生活,谁都会受不了的吧,毕竟我俩都是从小在现实中长大的人。要是能有机会的话,我们还是回去比较好。岛上有不少树,做个木筏子,便能回去了。” 曲叶琦道:“可这座孤岛的坐落位置是东是西,或南或北的不清楚啊,不小心的话,还有可能在海上遇到危险的。”段煦龙道:“那也不算什么,先别说这个岛面积小,就算这岛大的很,真住上十年八年,岛上食物和资源也总有一天会吃完用光的。因此我们走,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曲叶琦点了点头,说道:“你讲的也有道理,那打算什么时候走?”段煦龙笑了笑,说道:“等我把这山洞石壁前辈刻下的古代器术和‘龙象辟邪剑’学完就走吧。扎个大木筏,装上风帆,哪天选个好风向,我们就离开这座孤岛,瞧瞧能不能回去。” 曲叶琦道:“嗯,既然我们最终要走,不如在那之前先留下一个纪念吧。”段煦龙问道:“哦?留下纪念,怎么留?”曲叶琦沉思道:“我们就给这个岛起一个名字吧。嗯……该起什么名字好呢?”段煦龙笑道:“给这个岛起个名字,这也挺好的。哈哈,不用这么纠结,干脆各用我们两个名字里的一个字吧,就叫‘琦龙岛’,怎么样?”曲叶琦嫣然一笑,拍手叫道:“好啊,那就叫‘琦龙岛’了。” 之后,他们两个就在这个“琦龙岛”上住了两年,段煦龙终于将岛上石室留下的剑招全部练会了,其它刀、枪、棍一类的功夫,也有所涉猎,将招式都熟记在了脑子里,奥妙无穷的“龙象辟邪剑”也学会了。两年八季的二次冬天,经常在东北岛山上遇到雪怪,总能用学来的神奇武功打败,功夫大增,非同凡响。 离岛用的大木筏扎了两个多月,才大功告成,竖立主桅副桅,又花了半个多月时光,接着就是打猎腌肉,缝制存贮清水的皮袋。全部就绪之后某一天选好了风向,坐着木筏子,在大海中漂流了许多天。后来在海上遇到船,大喜过望,经过别人的帮忙,又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成功飘到一处海滩上,回到了城市。 他俩进了东南沿海的之江省域,走了许多天,瞎走瞎跑地来到瓯市,但人生地不熟,口袋里的钱也早在两年前被海水冲刷不见了,生计没有着落,既没有工作,也没有住的地方。这天深夜,在街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变得面容憔悴了。 曲叶琦皱眉道:“咱俩这样下去,不会当乞丐吧。” 他们行走了这么多天,路上曾遇到一些好心人收留他们过,不然他们早就沦落到当乞丐去了。 段煦龙看她这些日子奔波以来,瘦了不少,心里怜惜,说道:“不会的,相信我。今晚再委屈一下,找个公园椅子睡睡,明天去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也就是了,别怕。”曲叶琦道:“咱俩这个样子,还会有人要么……但也确实没什么办法了,明天一起找找吧……”段煦龙“嘘”了一声,低声道:“你看前面。” 曲叶琦往前一看,前面街道上有一个女人散着步,钱包正在被一个皮夹克男子用小刀缓慢划了一道口子,看来是准备偷她的钱。 曲叶琦苦笑道:“呃……这……”段煦龙哈哈一笑,说道:“想偷人家东西?没门!”曲叶琦道:“给他来个打草惊蛇,赶走他也就行了。”段煦龙道:“那太便宜他了,不行,我要教训他!”身形一闪,喝道:“住手!” 前面的女人和皮夹克小偷都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小偷发现事情败露,撒腿就要跑,段煦龙嘿嘿冷笑,扑了过去,手指当剑,迅速戳中了小偷的腹部。 小偷哎哟一声,瘫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叫道:“我的胃啊……你戳到了我的胃了!哎哟,好疼……”那女人护着钱包,怒道:“哪来的小偷,敢偷老娘的东西?老娘踢死你!” 她不停地用脚踢那个小偷。现在是深夜,街上没什么人,否则这时肯定早就有不少人来围观了。那个女人四十多岁,身材肥胖,没踢多久就累了,呼呼喘气。那个小偷仍然在“哎哟”“哎哟”的叫着。 曲叶琦看煦龙已经阻止了小偷,也整治了他,觉得不用继续动粗了,劝道:“好了,这位阿姨。我们发现的早,反正他也没有偷到你的钱,就算了吧。” 段、曲一路来到此地,对于之江吴语方言听的也比较多了,本来还不太理解,略加接触,已经能听懂一些了。不过还不太会说,和人家说话仍是在讲普通话。 段煦龙看那个小偷脸上表情狡狯,跃跃欲试,有点要逃跑的意思,于是过去动手擒住了他。 那女人似乎余怒未消,厉声道:“不行,报警,必须报警,要让这小偷尝尝厉害。”小偷眼珠一转,央求道:“哎哟,不要啊,大姐……我这只是初犯而已,不如就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再干这些糊涂事了。”段煦龙道:“你刚才用刀子划钱包的手法那么熟练,谁信你是初犯?还有,你既然诚心悔过,为什么刚才又想逃?” 小偷叫道:“我什么时候想逃了!” 那女人没再说话,突然用着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曲叶琦,看了她很久,一瞥眼看到段煦龙,又回过神来。曲叶琦问道:“阿姨,怎么了?”那女人呵呵发笑,说道:“没什么……好吧,今天就看着这个小姑娘的面子,暂且放过你这个小偷。”说完就离开了。 那个小偷捂着肚子站起了身来,笑嘻嘻地对曲叶琦道:“好姐姐,多谢你的帮忙了,不然我就要被报警抓走了。”这个小偷留着淡淡的络腮胡,身材精瘦,挺有男人味的,至少也有三十岁了,曲叶琦才十九岁,做他妹妹也还嫌小,居然还喊她姐姐。曲叶琦忍不住噗嗤一笑。 段煦龙反扭了一下他的手膀,说道:“谁让你姐姐妹妹的乱叫了?说,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当小偷。”小偷白了他一眼,说道:“疼啊……嘿,看不出来兄弟你还会武术嘛,你先放了我,放了我跟你俩说。”段煦龙哼道:“量你想逃也逃不走。”说完就放开了他。 小偷活动了一下手膀,手揣口袋,说道:“咳,我叫张莫落。” 段煦龙冷笑道:“好名字啊,张莫落,不要堕落;结果还是堕落了,成了个小偷。”张莫落苦笑了几声,双手一摊,说道:“唉,怎么说呢,我做小偷也是逼不得已的,人人都要有生计,对不对?我从小死了爹妈,又没工作,想不挨饿,那就只有借了,是不是?”他有意把偷东西说的文雅,用了个“借”字。 曲叶琦不太相信,皱眉道:“你这就不对了,你再怎么生活艰难,也不该咒自己的父母啊。”张莫落眉头一扬,说道:“奶奶的,谁咒了,我真的是孤儿,小妞怎么就不信呢?”他虽然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但语气并不像撒谎,看来确实是从小无父无母。 张莫落今年三十二岁,的确是在社会中长大的,正是因为凄苦的生活环境,才养成偷窃别人物品、钱财的习惯,日积月累,逼出了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窃技术,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偷过多少别人的东西,挨过多少次打;除了偷窃技术高超之外,逃跑能力强,动作身手敏捷,也是一些朋友脑子里对他的印象。 曲叶琦缓缓摇头,说道:“那你也应该本本分分地找一份工作,好好生活啊,总比你动不动偷人家东西要好得多。我不是说你,只是小偷这门行当真的很无耻。不瞒你说,我和他……”指了一下段煦龙,“也准备明天找份工作上班挣钱呢。”张莫落笑道:“哦,原来咱仨都是无业年轻人……今晚相识,也算是有缘分呐,哈哈。” 段煦龙听出他有想结交的意思,摇头道:“只可惜你是一个大大的浑人,是小偷。我不喜欢你,不想跟你交朋友。这就走了,再见。”他拉着曲叶琦的手,想立即离去,显然对张莫落有排斥之意。张莫落看他俩背对着自己,就要走远了,笑道:“两位帅哥美女,我话还没说完呢。唉,年轻人就是性急。” 段煦龙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莫落打量了他俩一会儿,说道:“啧啧,我看兄弟你也就二十岁多一点,你旁边的小妞好像更小一点,你们哪知道世上的险恶?好比说刚才,要不是有我和你在,小妞可能就要被那个女人拐走了你知道吗?”曲叶琦奇道:“你在说什么啊……”张莫落脸色郑重,说道:“你们有所不知,刚才我和那个女人在同一家饭店吃饭,她的位子就坐在我后面,我无意间听到了她和别人的手机通话,讲的话全是男女交易的污言秽语。出饭店后,我始终看她跟踪着一个小姑娘,在一张纸巾上下了乙醚,图谋不轨。我为了救那个小姑娘,看到你俩经过,就出手偷她钱包时故意把动作放慢点,让你们发现,用来破坏她的计谋。” 段煦龙奇道:“事情是这样的?” 张莫落昂然道:“当然了,要是真想偷什么东西,凭我的本事,可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那个女人气愤我破坏她的行动,你出指戳倒我后,她就发疯似地踢我……唉,到现在还在疼呢。你戳我的疼,她踢我的也疼……” 段煦龙明白他的意图原来是要救别人,想起刚才用手指使剑术,戳倒他时下手确实重了些,心里产生了歉意。 张莫落续道:“到手的鸭子飞了,那个女人就把目标瞄向了你旁边的这位小妞,她不停地上下打量,心中有计策,想把这小妞拐走用去交易,她看兄弟你个子高,长得又帅,以为是她的男朋友,而且我也在,就放弃了想法,走开了。” 曲叶琦捂着嘴巴,害怕得缩在了煦龙的怀里。 段煦龙沉吟道:“原来事情是这样……不好意思,张大哥,刚才我出指对你下手,现在好多了吧。”张莫落笑道:“没事。就算还痛,救下了两个漂亮小妞,也值了,哈哈哈。现在还认为我是坏人了吗?”段煦龙微笑道:“不认为了,希望你能够原谅我的得罪。” (注:琦龙岛上的“雪怪”之事,也是作者虚构捏造。根据曾经有关喜马拉雅山雪人的相关报道资料,其物种可能存在,但世上是否真的有雪怪,似乎还未得到充分证实。) 第23章 冷夜娘使 张莫落道:“不要紧的。嗯,对了,刚才你们说要找工作是怎么回事?兄弟怎么不上大学,小妞怎么不读高中?你们爸妈呢?”他问的这三个问题,段、曲一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太好方便将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全告诉刚认识的这个张莫落。 段煦龙叹道:“说来话长,不提也罢。这个地方我们不熟悉,生活暂时也没有着落,只希望赶紧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能够安顿下来也就是了。”张莫落点了点头,无意间捂了捂肚子,接着问道:“咦,对了,兄弟,你是不是会功夫啊?”段煦龙简单一笑,说道:“是啊,学过一点。” 他哪里是学过一点,他从小跟段门学中国剑术,游轮事件后又在琦龙岛山洞的十间石室中,以过目不忘的天赋学会了那么多古代器术,可以说兵器格斗能力已经到了罕逢敌手、有如神助的境界,都可以空手做到以指为剑,以掌为刀,以臂为棍了。而且又学会了龙象辟邪剑这门绝世武功,只要有一件物品落在他手里当兵器,举手间就能杀人伤人。 张莫落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们那儿有个差事,你跟我走,能有个着落。”段煦龙先是一喜,转念一想,又道:“你不会也要我跟你一样去偷人家东西吧?那我可不干。”张莫落道:“不是。这个工作有很高的待遇,包吃包住,无条件要求,就是……可能会有点危险,但你不要紧,你功夫好,应该不会有事的。”段煦龙犹豫道:“这个……”张莫落笑道:“待遇很高的,你不妨先猜一猜月薪是多少。” 段煦龙道:“包吃包住的话,还能有什么过份要求?两三千,生活没问题也就够了。” 张莫落笑道:“嘿嘿,我跟你讲,跟我走,不仅包吃包住,我还能给你保证,那个大老板有钱的很,月薪没准会有十几万。”段、曲奇道:“月薪十几万?到底是什么工作?”张莫落道:“你去了就会知道,怎么样,敢不敢来?”月薪十几万的工作,包吃包住方面也肯定会更周到了,只不过便宜无好货,突如其来的妙差自然也让人有些迟疑。 听张莫落说“敢不敢来”四个字,段煦龙就问道:“你刚才说这工作会有危险,那是怎么回事?”张莫落微笑道:“这个嘛,嗯,这事牵连到别人,恕我不能跟你讲多了。放心,不缺德不犯法的。” 曲叶琦担心煦龙的安全,对十几万的月薪这种事也不太相信,更何况是从一个小偷嘴里说出来的?拉了拉煦龙的衣袖,摇头道:“既然有危险,那不如就别去了吧,生命最重要,可别要钱不要命啊。” 段煦龙目光柔情,觉得这个女孩温柔体贴,对自己很好,温言道:“叶琦,你本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只因天意弄人,委屈了你跟我在琦龙岛上过了那么久的野人生活,已经两年了,苦也苦够了。当初在琦龙岛上定情的时候,我对你承诺过,假如有一天能有幸离岛回城,一定要努力让你过上幸福开心的生活。你还记不记得了?” 曲叶琦心里感动,说道:“那是快一年前的事了,想不到你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只是这工作,有些古怪,你真的要去吗?”段煦龙续道:“张大哥说这个工作有危险,也不是全无好处,真要动手的话,正好看看从琦龙岛上学到的招数能不能派上用场。而且这工作月薪也高得很,何乐而不为?” 曲叶琦每次听到“琦龙岛”三个字时,心里就一甜,叹道:“你这人啊,就是有点孩子气,不知深浅,哪有你这样把自己的性命当作游戏一样玩的……”段煦龙笑道:“好啦,我只是去工作而已,又不是被判死刑拉去枪决……这么紧张干嘛。”转头对张莫落说道:“张大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 张莫落道:“随时都可以。” 三人说着说着,天空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跟着就下大了,雨声如同洒豆一般。 张莫落道:“哎哟,真不巧,好好的居然下起雨来了,你俩到我家坐坐吧,顺便避避雨。我家离这没有多远,跑起来十几分钟就能到了。”段、曲相顾点头,应道:“好,你带路吧。打扰你了。”张莫落笑道:“没事,不打扰。” 三人一边跑一边用两手举过头顶遮雨,往张莫落家走去。张莫落用钥匙开了门锁,一进门就发现他家屋子里凌乱不堪,乱七八糟,门和地板掺杂着黑泥,家里到处都是啤酒罐、泡面桶,甚至还有些臭味,仿佛好几年都没打扫过了一样。 曲叶琦捂着口鼻,皱眉道:“唔,你家到底多久没收拾了啊……真脏真乱。” 张莫落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让他们有空间坐,漫不关心地道:“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过,哪讲究这些东西啊。而且这房子还是我租的呢,过几天一交房租就会立即离开这了,有必要打扫那么干净吗?哈哈哈。租房时房东又没说退房前卫生方面要我打理。”曲叶琦摇了摇头。 段煦龙逛了一遍他的家,问道:“原来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住啊。”张莫落道:“是啊,不过有时候也会有朋友到我这儿来逛逛。”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听啤酒。又倒了一杯开水,推开了一大把茶几上的啤酒罐,放在茶几上面,对曲叶琦说道:“女孩子不要喝啤酒,或者少喝,啤酒喝多了会大肚子,那就不漂亮了,还是喝热水吧。” 曲叶琦“嗯”了一声。 张莫落看了看窗外,说道:“这雨已经下得这么大了,看来这一晚上都别指望停了。你们两人一没有工作,二没有地方住,不如在我家住一晚算了。我家有两个房间,你们要在一起睡,我就睡床;你们要分开睡,我就睡客厅沙发。” 曲叶琦脸微微一红,啐道:“那你就睡沙发吧!” 张莫落哈哈一笑,说道:“没事。嗯,咱三个今晚睡个好觉,明天一早我就带这位兄弟去见见大老板。”段煦龙道:“也只好这样了。” 张莫落摇了摇头,脸色郑重,说道:“不是只好这样,是只能这样了,我跟你们说,最近城里可不太安全,到了晚上最好得找个地方住下。今晚幸亏遇到我好心带你们来我家住,否则如此深夜,万一在外面遇到冷夜娘使,可就危险了。” 段煦龙和曲叶琦一奇,一起问道:“冷夜娘使?那是什么东西?”张莫落道:“这里的人都知道冷夜娘使,唯独你们不知道,瓯市这边的方言也还不怎么会,看来你们的确是外地的。其实你们也不用怕,因为那家伙已经快一年没有出现了,所以在外面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至于这家伙的事情嘛……要我说可累死了,不如让你们自己看吧。”带段、曲去了自己房间,打开了台式电脑,将相关网站点开,让他俩观看。 段煦龙看着网上的文字叙述,念道:“嗯,八个月前,城里极不安全,连续出了数起命案,杀害的全都是女性,并且凶手行凶前都会事先留下一封犯案预告函,说自己将在多少天内杀死这个人,预告函中还掺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话语,自称是什么‘上帝的孩子’、‘恶鬼的丈夫’、‘冷夜中索命的使者等等’。” 曲叶琦疑惑道:“‘恶鬼的丈夫’?那照这么说,这个什么娘使的,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 张莫落道:“应该是的。他杀害的人全是女性,还有他在其中一封预告函中自称是‘冷夜中索命的使者’,于是就有人顺道结合,称他为‘冷夜娘使’了,之后没多久那家伙突然来信,说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多谢大家的赞赏,希望我们以后可以继续这样叫他。”曲叶琦有些害怕,问道:“为什么……这人要杀害女性啊?”张莫落叹道:“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更奇怪的是他杀的基本上都是‘小姐’呢。” 段煦龙一愕,问道:“什么,‘小姐’?” 张莫落道:“是啊,他杀的全是这一类的女人,倘若是守身如玉、贞洁自爱的女子,那是绝对不会加害的。”指着曲叶琦续道:“像她这样……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俩叫什么名字呢。”段煦龙和曲叶琦一起微笑着报了姓名。张莫落微微一笑,说道:“好,好。所以叶琦,像你这样的普通女孩,应该就不用怕他了。” 曲叶琦心想这个“冷夜娘使”还真是个古怪可怕的人,世上女人贞洁不贞洁,又碍他什么事了,竟然还出手杀人,实在太不成话了。 张莫落续道:“嘿嘿,黑夜行动,滥杀妓·女,事先又寄预告信,这些行为倒像是近百年前英国伦敦的开膛手杰克。只不过人家开膛手杰克用的是刀子,那个冷夜娘使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凶器,居然能让人中毒而死。” 段煦龙奇道:“什么,中毒?” 张莫落沉吟道:“对的,被害者女性们的尸体上全都留下过针孔一样的几个小点,结合死后症状,都是断定为中毒而死的。”段煦龙道:“那你说他已经快一年,就是八个月左右的时间都没作案了,那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家伙良心发现,已经逃走或躲起来了吗?”张莫落叹道:“我也不清楚啊。哈哈,煦龙,你功夫这么好,要是有机会你就赶紧把他降伏,让冷夜娘使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不也就是了吗?” 段煦龙点了点头,对于这件事,心里已经有了数,缓步走到窗户旁,静静地看着外面街道深夜中的雨景。过了一会儿,曲叶琦也来到了他身旁,陪他一起看着。 段煦龙道:“虽然那娘使什么的,这么久都没再出现了,但明天张大哥你带我找工作后,叶琦她就是一个人了,万一她真的不幸哪天遇到那个变态,该如何是好……”张莫落在客厅里走了一圈,突然一拍大腿,喜道:“哈,我有个主意,能让叶琦有个着落。”段煦龙问道:“嗯,怎样?” 张莫落脸上闪过一丝忸怩之色,嗫嚅道:“当初我刚刚做小偷的时候,偷东西的本领还练得不算熟,有一次被发现了,大庭广众之下就被人殴打了起来……”曲叶琦哈哈大笑,段煦龙也苦笑摇头。 张莫落续道:“后来就有个中年人救我帮我,说我只是个初犯,叫我以后不能继续做错事了。我就和他一唱一和,那个人才原谅了我偷他东西,不追究了。我和那个中年人也有了交情,成了好朋友。” 段煦龙问道:“哦?帮你的那个中年人是谁?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叫什么?”张莫落回忆道:“嗯,好像叫许鼎龙吧,跟煦龙你一样,也会功夫,是一家武馆的馆长。” 段煦龙一怔,心里一喜,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和师父住在农村的时候,有一年自己生日,师父想要聚个大场面,热热闹闹地来给自己过个生日,就邀请了许多亲戚朋友一起道贺,其中一个就有许鼎龙。 因为他俩名字里都有一个“龙”字,所以各种话题都是聊得特别开心,他叫许鼎龙“龙叔叔”,许鼎龙也叫他“龙小子”,两人成了忘年之交。只是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十年的光阴了,十年没见,他也记不太清当年的那个“龙叔叔”长什么样了,变老了没有。 现在再次听到许鼎龙的名字,如果不细想,差点都忘了他了,得知许鼎龙住在这个市县里,有时间恰巧可以去拜访他一下,问道:“嗯,那和安顿叶琦有什么关系?” 张莫落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呐。那位许先生是开武馆的,他老婆却是开餐厅的,人挺好的,明天我先带你们去认识一下他们,如果可以的话,就安排叶琦在许夫人餐馆那儿打工当服务员就行。完了之后我再带煦龙你去见大老板。” 段煦龙心想:“正好,明天也顺便瞧瞧能不能见到龙叔叔。”点头道:“好,就这样吧。”由于明天有事,三人没多久就都关灯睡了。 段煦龙睡在张莫落腾出的一个房间里,黑暗中眼睛半闭半睁,似睡非睡地瞧着窗外的凌晨夜景,突然听到房间门开后又关的声音,曲叶琦来到他身边,推了推他,低声道:“煦龙,你还没睡吧?” 段煦龙坐起身来,问道:“怎么啦,睡不着?”曲叶琦也坐在了床上,说道:“嗯,有一点。”段煦龙笑道:“琦龙岛的石头床睡惯了,现在回到城里,开始认床了吗?”曲叶琦道:“我不认床,但就是睡不着,我在担心你。”段煦龙问道:“担心我什么?”曲叶琦道:“我要是去当了个服务员上班那也没什么;但张大哥好几次都说给你介绍的那个工作有危险,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段煦龙点头道:“我猜到你会担心这个,刚刚我躺着没事也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但没想出什么,也就没有太关注了。明天跟张大哥去了不就知道了吗?你放心,我会有原则的,如果去那儿后稍微有些不对劲,我就立即翻脸回来。”曲叶琦“嗯”了一声,说道:“这样好。”和煦龙并坐在床上,一起看着窗外的深夜雨景,突然又道:“你记不记得张大哥提到过的冷夜娘使了?” 段煦龙森然道:“记得,这事我心里有数。不用怕,如果我真的遇到这个变态,自然会好好收拾他;他要是敢伤害你,我就把他就地正法!”曲叶琦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不瞒你说,我刚刚其实睡着了的,只是被噩梦吓醒了,才要进这房里来找你说话的。” 段煦龙嘴角一笑,心想:“一个女孩子来到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有些不习惯也正常,只不过睡觉做了个噩梦就怕成这样,胆子也真小了点。”抚摸着她头发,问道:“你做了什么噩梦啦?” 曲叶琦回想了一阵,脸色郑重,沉吟道:“很奇怪的梦:我梦见了一个喜欢玩蛇的、身材苗条的纹身男人,他跳着蛇舞,浑身上下全是爬来爬去的毒蛇,‘嘶嘶嘶’地吐着舌头,和他很亲密,就像是多年的宠物一样,样子真的很可怕且诡异……那个男人放出一条身上的竹叶青过来咬我,你要救我,手持一把剑过来斩断。” 段煦龙听她说梦到了自己,笑而不语,隔了一小会,微笑道:“然后呢?”曲叶琦续道:“那个男人是娘娘腔,你用剑将他的蛇斩成七八截后,他嗲声嗲气地道:‘哪来的臭小子,竟敢杀死我的宝贝,胆子不小呀!’刚一说完,他一吹笛子,笛声响起,全身的蛇就像被施了法一样,‘嘶嘶嘶’地全游过去缠住你的身体,疯狂地嘶咬你,我听着你的不停哀嚎,最后中毒惨死,这才吓得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段煦龙听她说蛇、中毒而死什么的,哈哈大笑,说道:“你认为你梦到的就是那个家伙,是吗?我砍死了他的宝贝毒蛇,他就不搞女的,来搞我了对吧。” 曲叶琦听他语气带着嘲笑,显然是觉得梦都是假的,是虚幻,叹道:“我知道这些只是梦而已,但终归还是有点怕的,毕竟我梦到了那么多蛇在缠咬你……实在太可怕吓人了。我吓醒的时候也全身都是冷汗。” 段煦龙“嗯”了一声,知道她关心自己,心里也有些感动,一碰她的睡衣,确实是湿答答的,皱眉道:“唉,做梦归做梦啊。身体要紧,不能生病了,你流了汗,万一待会汗干了感冒怎么办?听我话,早点回房盖被子睡觉吧。” 曲叶琦点头道:“好,听你的,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就回房睡觉去了,段煦龙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也睡着了。 第24章 神秘又厉害的一家人 第二天一早,张莫落叫了辆出租车,和段、曲一起坐车去了瓯市一家武馆,招牌上写着“魂德道馆”。 令人没想到的是,虽然有招牌,但却空无一人,早就关门了,馆门紧闭,好像还过了很久时间。段煦龙心想:“嗯,武馆名字起的好。前三个字分别加上一个武字,那就是武魂、武德、武道,起这个名字估计就是希望学生们这三样都可以兼备,龙叔叔还挺有苦心的。” 张莫落走上两步,说道:“原来许先生的武馆已经关门了,好像还很久了,真是不巧。我和他认识的那一天,也只是三年前而已,想不到三年一过,他武馆竟然关门不干了。” 周围传来了一阵苍老的咳嗽声,曲叶琦吓了一跳,原来自己旁边的地面台阶上坐着一个老乞丐,衣服颜色和墙的颜色是一样的,要不仔细看,认出来是人的话,还以为是只变色龙动了。 这老乞丐白发白须,瘦得皮包骨头,皮肤蜡黄,两颊凹陷,干枯无比,九十几斤可能都没有,满脸凄苦之相。他有气无力地将手里的破碗向曲叶琦伸去,意思是说:“好心的小姑娘,给点钱吧。” 曲叶琦眉心向上,很可怜他这么大年纪又这么瘦,还在外面乞讨为生,就微笑着将自己口袋里,昨晚张莫落送给自己的几十块钱施舍了他,老乞丐枯瘦得几乎连话也不想说了,只是连连点头。 段煦龙内心善良,也顺手将昨晚张莫落送给自己的几十块钱施舍了他,老乞丐也向他连连点头,眼光中流露出浓厚的感激之情。 昨晚在张莫落家借宿时,张莫落与段、曲结交,有了友谊,就各自给了他们几十块钱备以生活。这时段、曲舍己为人,帮助了这么一位枯瘦的老人家。 段煦龙向老乞丐简单笑了笑,转头对张莫落道:“许先生不在,你先带我们去许夫人餐馆那儿看看吧。毕竟那也是我们主要目的,给叶琦安顿打工的。”张莫落嘴一努,说道:“餐馆就在武馆对面呐。”段煦龙看武馆对面乃是一家电脑维修店,问道:“嗯?哪里有啊?” 张莫落摇头道:“原来许夫人那家餐馆也不在了,现在成了一家修电脑的了。我们进去问问,看看能不能知道什么。”这已经和叶琦工作没什么关系了,但段煦龙对龙叔叔的事多少有些关心,也就跟着张莫落进店了,曲叶琦自然也跟着他进去了。 张莫落领头询问,维修店老板道:“你们说的是许鼎龙夫妇吗?那家人确实早就不在了,全家都不知所踪了。” 段煦龙问道:“他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全家不知所踪?”维修店老板搔了搔头,说道:“据说事情发生已经三年了,我这店搬到这里来也就几个月前,关于许家的故事,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段煦龙道:“那就麻烦你说说看吧。” 维修店老板道:“许鼎龙先生会中国功夫,开了一家武馆,教人家少年或孩子强身健体,学学武术,那也挺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突然有个小女孩来踢馆,那个女孩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但身手却好的不得了,魂德道馆里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就连许鼎龙先生自己也败给了她。” 段煦龙暗暗吃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凭一人之力单挑整个武馆,还全都打败了。嗯,当时是十二三岁,现在过了三年,也已经十五六岁了。” 维修店老板续道:“然后……那个女孩打败所有人后,哈哈大笑,厉声说道:‘外公说的果然没错,现在练武术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全成了花架子了,真是有辱武术两个字!’许先生大怒,喝道:‘你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下手也未免重了些吧,我的武馆……我的学生们都不认识你,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这么狠,把他们个个打得皮开肉绽,重伤骨折?你功夫这么厉害,虽然你年纪小,但教你一身武术的人难道没有教过你武德这东西吗?你要懂得尊重别人!’ “那个女孩捂着嘴格格娇笑,声音掺杂着萝莉奶音,稚气未脱,但她力气大得很,身子一闪,伸出小手就掐住了许先生的喉咙要害,稍微用点力,许先生就会当场死了。 “她嘟着嘴道:‘你个教人家花架子武术的骗子,有什么资格和小姑奶奶我谈“武”字?还好意思要我尊重你?哼哼,真正厉害的格斗术,你们都没领教过呢,我这下手都算是轻的了,要是我外公,他老人家手指头一弹都能把你们轻松杀死。’许先生问道:‘你……你外公是谁?’那女孩笑道:‘哈哈,我外公是月亮,也是神仙中的王。’许先生一愣,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那女孩小手一掐,没去理他,笑道:‘不瞒你说,我瞒着他们出来玩就是想踢人家的武馆,被我踢过的也不只你一家。说实话,你魂德道馆还是有两下子的,在我踢过的所有武馆之中,只有你家是最费劲的了,其它几家还没怎么碰就全倒下了,真是没劲!这点还是值得表扬的。’ “许先生当时心里一定是在想:‘这个小女孩好狂的语气!但她这身功夫确实惊人,用的武术招式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教她武艺的是什么人。’” 曲叶琦突然插口道:“那个女孩出手重伤了武馆那么多人,已经涉嫌了故意伤害,许先生当时完全可以报警处理啊。” 段煦龙道:“但他是习武之人,这件事要是让警方来帮助的话,面子上大大的不好看,自己家一个开拳馆的,打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还要别人救命,这多多少少有些不好听的。” 维修店老板点了点头,续道:“那女孩娇声道:‘叔叔啊,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讨厌我了,觉得我这个小女孩真是年纪小不懂事。你们本来是爱怎么教武术就怎么教武术的,可我却不小心,把你们武馆都给挑了,实在就不该管你们的闲事的,对不对?’许先生眉头紧锁,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语气和颜悦色起来,深深觉得她接下来可能又会使什么诡计。 “可谁想到那个女孩话刚说完,就伸嘴过去亲了许先生的面颊一下,接着就笑嘻嘻的,用极柔情的眼神看着许先生。许先生对那女孩的行为大感奇怪,跟着他就一直盯着那个女孩的脸,挪不开眼,目光飘忽,不知不觉的入了神。” 曲叶琦问道:“为什么会挪不开眼,入了神?”维修店老板道:“根据当事人回忆,那个小女孩虽然年幼,只有十二三岁,但长得好像确实挺可爱漂亮的,讨人喜欢。”曲叶琦摇了摇头,说道:“呃……” 段煦龙却心里一震:“不对不对!事情一定另有隐情。一个人正被掐着喉咙要害,随时可能会被杀,性命都快没有了,这时候哪还会有心思去留意女人或女孩的美丑容貌。再说龙叔叔他已经是有老婆,有家庭的人了,定力又怎么会这么差劲?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会妖法吗?怎么还懂得摄魂夺魄,勾人心弦的邪术?” 张莫落也在沉思,问道:“然后呢?” 维修店老板道:“然后那个女孩就又说了些奇怪的话,是关于她外公的。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她的外公不是人,是神仙,已经品通了人间五千年演变至今的武术格斗,对世间真理了如指掌,还赞颂了许多古代英雄的事迹,什么楚霸王项羽举千斤之鼎,百人斩的战绩;南宋名将岳飞的能文能武;死后谥号被封为武悼天王的魏平帝冉闵;以及经历了宋元明三朝的武当祖师张三丰等等,皆有提及。 “说她外公还教了她好多厉害本事,又逗又引,搞得她坚信外公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自己学过的这一点点本事,也足以横行天下。于是就怀着调皮心理,来城里到处踢武术拳馆了,事情也就发生到魂德道馆被踢那个时候。她打败了所有人后也没有下死手,开开心心地离开,不知所踪,之后就再也没她的消息,消失不见了。” 段、曲、张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些事情太过神话,不可思议。 段煦龙问道:“那龙……那许先生他家武馆为什么会关门封业了呢?是因为出了这件事之后,学生们再也不敢去学课了,甚至有家长找上门算账,经营不起来了对吗?” 维修店老板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反正被踢馆之后没几天,他们一家就突然失踪了,可能是怕惹祸上身搬走了吧。既然当时有人叫外孙女在市里到处踢馆,暗地里得罪了什么人那也说不准呢。之后就再也没他们消息了,直到现在。” 三人谢过了这家电脑维修店老板对于这事情的所述,出了店门,心下踌躇,不知不觉又走到对面魂德道馆的门口,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坐在地上台阶的那个老乞丐突然开口说话了起来:“岳玉皇……”三人一同往他看去。曲叶琦笑问:“老爷爷,你在说什么?”老乞丐道:“那个小女孩的外公……叫岳玉皇……她自己叫唐心萝……她父母是……是……”他面貌枯瘦,说话断断续续的,乍一看一听,样子就跟过去的卖唱老人一样。 三人听后一愣,曲叶琦蹲了下来,问道:“老爷爷,那个女孩的父母叫什么?”老乞丐满脸苦相,眼神茫然,对她道:“要小心啦,岳玉皇可不是普通人,他……他很厉害,她女儿也会妖术,魅惑人心……他的女婿,也不得了……不得了哇……”他的神态就像随时都可能会说不下去,病死了一样。 曲叶琦看他的样子于心不忍,连声道:“好,好,知道了。老爷爷你还是先休息休息吧。”说着在台阶上垫上他带来的草席,扶他睡着了。 张莫落想问这个老乞丐是谁,但他已经在草席上睡着了,不好再打扰他,于是让他安静休息了,说道:“这老头在说什么岳玉皇?哦,怪不得那个女孩说她外公是什么月亮,神仙中的王,原来是和名字有关。看来这老头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段煦龙道:“这位老人精神不够,先让他休息休息吧,下次再来问他更多事。”隔了一会儿,张莫落三人走出几步准备离开时,那个老乞丐忽然又坐起了身,说道:“小伙子瞎说,我年纪大了,但精神可好得很呢。只是稍微闭下眼睛,养个神而已。” 三人对望一眼,不明白这老乞丐本来说话还有气无力的,现在突然又这么有精神了,看来刚才的样子是故意装神弄鬼,戏弄他们三个而已。 张莫落走上前去,问道:“哎,老头,你刚才的话没讲完,那个踢了魂德道馆的小女孩,她的来历到底……”还没说完,那个老乞丐嘴角一扬,拾起了他随身携带的细拐杖,往前一点,正中张莫落的两胸之间的一个穴位。张莫落痛得呻吟一声,往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两眼瞪视着他。 老乞丐冷冷地道:“不施舍几个钱就算了,反而不停‘老头’‘老头’的叫。不懂礼貌,我就让你尝尝厉害,嘿嘿。” 张莫落站起身来,被点的地方又麻又疼,向段、曲看了一眼,低声道:“他懂穴位,会武功,真人不露相。”段煦龙一躬身,恭恭敬敬地道:“老人家,我这个朋友有点心直口快,但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请不要误会,我代他向您赔个罪了。” 老乞丐点头道:“嗯,你和这个丫头刚才施舍了我不少钱,本来就有些喜欢你俩的,代他赔罪就不用了。”细拐杖往张莫落一指,“这小子我也没放在心上,就当跟他闹着玩好了,哈哈。”段煦龙微微一笑,说道:“老人家,刚才听您说唐心萝、岳玉皇的,就是那个女孩和她外公的名字对吗?” 老乞丐不答,只道:“小伙子你和许鼎龙先生什么关系,为什么对他家武馆的事这么关心?你不认识他的话不该这么刨根问底的啊。” 段煦龙向曲叶琦、张莫落各看一眼,说道:“也不用瞒你们,我确实认识许鼎龙叔叔,小时候跟他照过面,十年没见了。听说他家开的武馆出事,被人踢了,所以就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老乞丐缓缓点头,说道:“许鼎龙只是不开武馆,搬走了而已,生命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你就不用担心了。至于他搬到哪里,那是他们家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张莫落不敢再得罪他,免得再吃他亏,言语中也客气起来:“老人家,请问那个叫唐心萝的小女孩的事情,您知道多少?说给我们听听吧,有些好奇。”老乞丐道:“唐心萝吗?对,没错,这小丫头是跟她外公岳玉皇学到了一丁点门道,十岁出头就武艺不凡,一般人还真打不过她。” 曲叶琦沉吟道:“那她长大后肯定更厉害了,她外公岂不是更不得了了?” 老乞丐哈哈一笑,说道:“丫头不要怕,岳玉皇我晓得他。这老头一把年纪,亦正亦邪,除了狂妄自大,喜欢用武力欺负人之外也没什么了。他欺负的一般都是身有武功的人,坏人好人说不准,如果是不会功夫的普通人,他是不会动手的。” 段煦龙问道:“他很厉害,对吗?” 老乞丐一皱眉,说道:“是,这方面倒还真不该小视,说到打架对付人,他们一家人都各有各的手段。刚才你们不是也在对面那家店里听老板说过了吗?岳玉皇这老儿自命神仙,嘿嘿,神仙个屁,就会搞一些歪门邪道。他一身武艺与众不同,是他自己自创的,说是品通了世间格斗史,最终有所悟,悟出绝世武学出来,威力雄浑,地动山摇,有排山倒海之势,无人能敌。她外孙女唐心萝就是被他传授了这套武学的一二,能隔空伤人于无形,才十岁出头就无比厉害,有能力到处踢武馆的。” 张莫落惊道:“隔空伤人于无形?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不科学啊……你是不是年纪大记错了?” 段煦龙心里笑道:“隔空伤人于无形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龙象辟邪剑里有一招‘龙力刑世’,就能做到这一点啊,而且这一招我在琦龙岛上只用了十几天左右的时间就学会了。” 老乞丐没理张莫落,续道:“唐心萝的母亲叫岳珠莎,不知道是跟谁学过的一些邪法,会魅惑人心,只要一施展,不管多大年纪的男人都能被她迷惑住……” 段煦龙点了点头,心想:“这就对了,那个小女孩唐心萝一定是用她母亲教她的这个本事,魅惑了龙叔叔,令他目光飘忽,入了神的看着她。” 老乞丐晃玩了一下手里的破碗,续道:“唐心萝父亲我并不是太了解,只知道他叫唐定殇。既然能做岳玉皇的女婿,估计也算是个人物,有些本领的。”三人听完,都在低头沉思各自想的事,隔了很久都没说话,不知道他们是不愿相信还是不敢相信。 老乞丐笑道:“你们要问的我都说完了,想必你们都不怎么信吧,就算信了八九,也觉得事情太神话,偏离了你们的三观,对不对?”段煦龙笑了笑,说道:“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多着呢。听老人家你说了这些故事,心里留个底也就是了。岳玉皇他们一家有多厉害,多诡怪,跟我们没关系,我知道许鼎龙叔叔他们家没有事就已经够了。老人家,我们走了,再见。” 老乞丐点了点头,躺在草席子上睡觉了。三人走在路上,刚才听了老乞丐说的故事,一开始挺入迷,过了一段时间,就感觉仿佛做了个小梦,没怎么放在心上了。 张莫落道:“看来叶琦是没着落的了,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安顿她了,靠你们自己吧。”曲叶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的,你帮忙把煦龙的事情搞好就行了。”张莫落掏出手机,走到街道一个角落打电话去了。 段煦龙道:“还不知道那个大老板要不要我呢,没准还要去看人家的脸色,难受的紧。”曲叶琦慰道:“大部分老板都是那样的,习惯就好了,也许他人挺好的呢?”段煦龙摇头道:“随手就是一个十几万的月薪,这也太大方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他俩随便聊了一会儿后,张莫落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说道:“煦龙,大老板说今晚想请你吃个饭,认识你一下,我能听出他的语气,他很有诚意。看来八成是没问题的了。”曲叶琦喜道:“太好了,他有着落了。”段煦龙没怎么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之后他们就又回到了张莫落家随便玩了一个下午。 曲叶琦长得非常漂亮,花朵一样的人儿,段煦龙担心晚上把她带过去见老板,被坏人看见了会图谋不轨,自己又不能确保她万无一失,就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张莫落家里。 到了晚上,随着张莫落的带领,打车来到了一家又大又豪华的酒店,进了三楼一间客房,段煦龙自从进酒店大门起,就浑身不自在,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每天和师父段门粗茶淡饭的,今晚突然来到这么豪华的、应有尽有的大酒店,非常的不适应。 进了包间后,饭桌上的人全站了起来,拍手欢迎段煦龙的到来,这是商务包间,饭桌比较大,加起来总共有十多个人在等他。 张莫落指着一个身穿西装,脸有风霜之色的男人介绍道:“煦龙,他就是大老板了,萧乐泪萧老板。” 第25章 与蛇君的相会 萧乐泪友好地伸出手,笑道:“你好,段煦龙先生。”段煦龙上前跟他握了手,打量了他一下,心想:“这人估计有四十多岁了,比我大了不少,还客客气气地叫我先生,眼神又这么诚恳,似乎不是我求他收我,而是他求我跟他一样,其中原因让人不解。”招呼道:“你好,萧老板。”向他笑了几下,瞥眼间看到了饭桌一角,有个大鼻大耳的男人看自己眼神轻蔑,心下疑惑,也没有太在意。 萧乐泪笑道:“段先生,坐,不用客气,大家也都坐。”所有人都坐下了,萧乐泪介绍了饭桌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同事或朋友。段煦龙过目不忘,过耳也不忘,每个人的名字和相貌全都记在了心里。 简简单单聊些小事缓和气氛之后,萧乐泪开始说起了正题:“听张莫落这家伙提到,说段兄弟你会功夫是吗?好啊,我姓萧的最敬佩武功高强的人!”说完敬了一杯酒。 张莫落笑道:“可不是嘛,他还乐于助人呢,当初我偷东西被发现了,他救了我还放了我,真是不错。只不过那次可吃了亏了,我被他狠狠地戳了一指,痛得很啊,就当是给我一个教训吧。”段煦龙暗暗摇头:“那是昨晚的事,只不过你说得不太对了,是你救了别人,而不是我救了你。” 萧乐泪冷笑道:“你这小子就会偷人家东西,我又何尝没救过你?我最讨厌小偷了,要不是你介绍了段兄弟这样一个厉害的功夫男给我,将功赎罪,看我不也好好修理你一顿!” 那个一直轻蔑地看段煦龙的大鼻大耳男人名叫焦柏,忽地站起了身,冷冷地道:“不见得吧,这小伙子一副书生气,活脱脱一个小白脸,除了个子长得高点,哪像什么武术高手了?我不信!”说完走到了段煦龙的椅子旁。 段煦龙早就瞧出他眼神表情不友好,现在竟当着所有人挑衅自己,心头气恼,淡淡地道:“乖乖回去坐着,我怕伤了你。”焦柏冷笑道:“是吗?我就看你怎么伤我。”说完伸出胳膊想去勒他脖子,想以自己的臂力掐得他透不过气,大叫饶命。 段煦龙拿起一根筷子截击,极准确地戳中了焦柏手腕上的“神门”穴。焦柏感觉到筷子上似乎蕴藏暗劲一样,“神门”穴被戳后手腕顿时又疼又没劲。段煦龙站起身用筷子反手一抽,焦柏的脸上立即被抽出一条红印,疼得他流下眼泪,这比别人打他巴掌还要难受。跟着自己的喉咙又被筷头狠狠制住,只要筷子再稍微往前一戳,喉咙一定会被戳破,生命受到威胁。 其它人还以为有一场架要打,焦柏曾经当过几年的特种兵,身体健壮,体质强悍,但脾气暴躁,认识他的人大部分都比较怕他。哪知道段煦龙就用一根筷子,三下小动作就轻松制服了焦柏。 焦柏咽了口口水,颤声道:“厉害,厉害……我错了。”段煦龙坐回了椅子上,笑道:“这根筷子我不想用了,我要用焦先生的那双,他别用了。这人对我不礼貌,就当是给他一个小小惩罚。” 萧乐泪看他这么厉害,心下大喜,说道:“对,没错。焦兄弟,委屈了,你自己去找服务员重新要一双筷子吧。” 焦柏点头称是,将自己的一双没动用的筷子给了段煦龙,之后就离开了包间,很久没再回来,实际上他已经离开酒店了,留下来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一顿晚饭而已,别在不知不觉中又得罪了段煦龙,把小命也给送了。 段煦龙问萧乐泪道:“萧老板,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到你的吗?我说的是工作。”萧乐泪目光求肯,说道:“我想请段兄弟你做保镖,行吗?有人要杀我,我实在害怕得紧,才想有人保护我的安全。”段煦龙问道:“做保镖……嗯,有人要杀你?你确定吗?”萧乐泪点头道:“是,一开始我也以为先前的种种遭遇纯属巧合,但后来发现不是,而是真的有人暗中要置我于死地,派杀手来取我的命。” 段煦龙问道:“你是不是暗中得罪了什么人了?”萧乐泪沉吟道:“这个嘛……也许是吧,但到底得罪的是哪一个,我自己也不知道。平日里我只管自己做自己的事,有人憎恨我,想害我,那我也没有办法。有可能是我认识的朋友,也有可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段煦龙问道:“那你就讲讲你的遭遇吧,你说你先前经历了什么?” 萧乐泪道:“半个月前,有一回逛街,有车子想撞我,但我反应快,躲了过去,车子就撞到了路灯上,事故发生后司机车子都不要了,趁周围一片混乱肇事逃走了,当时我以为可能是那个司机酒驾,或者刹车不灵等原因才会这样,就没放在心上; “过了两天之后,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一颗子弹从我头顶掠过,幸亏当时我弯腰擦鞋了,不然我早就死了,从那刻开始我就猜到估计是有人想害我;果然三天后的一晚,有个戴着连衣帽和口罩的男人拿着一把榔头跑到我公司里来想捶死我,幸亏那晚有几个员工在加班,联手救了我命,那个男人也不管是在二楼,直接跳窗逃走了。 “虽然报了警,但至今一直都没有线索,警方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我命,这才想请人来当我保镖。” 段煦龙“嗯”了一声,沉思片刻,说道:“你再回想一下,半个月前,甚至更久前,有没有在什么事情上或什么地点中得罪人而你自己又没有太在意的?” 萧乐泪沉吟道:“半个月前……半个月前……”旁边位子上的男人说道:“咦?老板,会不会和那件事有关系?”凑在萧乐泪耳边说了几句话。 萧乐泪脸色大变,叫道:“难道……难道真是因为这件事?”段煦龙问道:“什么事情?”萧乐泪旁边的那个男人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是搞建筑的,一个月前我们叫人在一片荒地盖楼,突然有员工施工时发现了几副古生物遗体,也就是化石;当时我们并没有太过张扬,决定过几天偷偷上交博物馆也就算了。可没想到第二天就被人知道了,有人寄给我们老板一封信,说要收走那些古遗迹化石。信里面写的内容却并没有诚意,反而有点……有点奇怪。” 段煦龙问道:“怎么奇怪了?” 那个男人续道:“我就跟你转述信里说的话吧,是这么写的:‘发现古代化石是你们的造化,但这个造化我可以夺过来。听吾之言,乖乖交出那个属于我的东西,否则每个人都会被吾优待,令尔等极乐永恒。’” 这信里写的话看似简单却并不简单,最后那句“今尔等极乐永恒”说起来好听,实际上是有杀人的意思。 段煦龙不屑道:“故弄玄虚……这个人的意思就是说,你们最好乖乖把化石给他,否则他就会取你们的性命。这就是恐吓信啊。”萧乐泪点头道:“对的,对的。当时我也不以为意,认为可能是谁的恶作剧。可谁知就在当晚,化石竟然就被盗走了。第二天一早,我公司的办公桌又被寄了一封信过来,信上说:’物归原主,吾自拿。’然后我们去仓库一看,果然化石已经被盗走了。这件事就这么告了一个段落了。” 段煦龙道:“你和李先生怀疑有人要杀你是因为这件事?但那个人已经把化石偷走了,目的已经达到了,还伤害你们干嘛?”萧乐泪旁边那个男人姓李。 萧乐泪沉吟道:“可化石毕竟不是我们主动交给他的,是他自己拿走的。我怕的就是他真的按照信里说的,不是我们主动给他,他就要将我们杀死。可就算这样,那又为什么只针对我一个人?而不找其它人?” 李先生道:“其实我也只是随口提一下这件事,也不一定真的跟这件事有关呢。” 段煦龙点了点头,心想:“原来说到最后,就是一份保镖工作而已,要阻止别人杀人,说有些危险也是可以的。我本来并不信有人肯以十几万作为月薪来招人上工的,可现在知道这萧老板原来是要请人当保镖的。嗯,也是,生命最重要,只要能平安活在世上,钱这些东西那又算得什么?这是对的。”一拍手,说道:“好吧,我干了。” 萧乐泪大喜,笑道:“好,好。关于工资的事你尽管放心,我会给你加的,十几万不够,三十万月薪够不够?还不满意四十万也可以。” 段煦龙一怔:“奇怪,这位萧老板虽然是建筑公司的老板,但好歹也算是个普通行业的头儿,怎么这么有钱,还如此挥霍?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是吓了我一跳。”转念又想:“我从小和师父生活在农村,乡下的日子已经过惯了,长这么大了也不觉得钱多能有什么好处,只要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过过悠闲的普通日子不也就够了吗?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段煦龙是这么想的,哈哈。” 微笑道:“不用了萧老板,我这人不怎么把钱看得重,你也不用这样。干个私人保镖,我个人认为还是以合理价格雇的好,我不要太少也不要太多,一万就行。” 张莫落脸现惊异之色,说道:“你这算什么?四十万不要,要一万?”段煦龙没理他,只是简单笑了笑。 对煦龙来说,月薪一万他都嫌多的了,但想到以后要照顾曲叶琦,也就说了这个价。旁边人都愣住了,这个二十岁出头、功夫高强的年轻人,竟这么知足,给萧老板干私人保镖只月薪一万就点头了,人家说和尚“看破红尘”,他这却可以算是“无视钱道”。 饭桌上的人不是萧乐泪的同事,就是他的朋友,萧乐泪的有钱他们都是深深见识了的,段煦龙大可以向他多要,甚至比四十万还多都可以的。但至于萧乐泪到底为什么这么有钱这件事,却谁也不知道原因。 萧乐泪觉得这样当然也好得很,说道:“那好,成交了!”段煦龙点头道:“嗯,成交!就从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你的安全。”萧乐泪笑道:“今晚认识了段兄弟,能够有他保护我,真是大大的好事,来,先不说了!大快朵颐!吃,喝!” 所有人都动筷吃菜、吃饭、喝酒了,尽是边吃边聊,酒杯乱碰,开开心心的。段煦龙不喜欢喝酒,但今晚碍着所有人的面子,就只喝了两杯。用完餐后,萧乐泪靠在椅子上,酒意近醉,说话也不怕吵到隔壁包间,兴奋得特别大声:“煦龙兄弟,有对象了没有?” 段煦龙还没答话,萧乐泪又抢着道:“没对象不要紧,年轻人嘛,有时候衡量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哈哈,今晚高兴,要不要咱兄弟几个带你去个地方乐乐?” 张莫落一愕,知道萧老板说这话,估计是有意带煦龙去某地泡妞,但他已经有了曲叶琦这个女朋友,不该去碰不该碰的,不自禁地向他看去,果然看见他眉头皱起。 段煦龙心想:“我已经有了叶琦,萧老板这意思,是想要我去跟他们……不行,不能去。叶琦是个好女孩,不能对不起她。”站起身来,推辞道:“不,老板,还是算了。” 萧乐泪哈哈一笑,说道:“哎哟,害什么羞啊,我知道你其实是想的,毕竟咱都是男人嘛。我一番好意,不用你掏钱,全包在我身上就行,保管能让你一夜快乐。再说你也不该离开我了,别忘记你的保镖工作啊。”转头对李先生和项先生说道:“老李,老项。打电话给小芸、丽丽、婻婻她们,说老地方ktv喝酒。”李先生和项先生笑着答应了,拿起手机打起了电话。 段煦龙皱眉道:“老板……你……” 萧乐泪笑道:“她们三个都是大美人,不丑的,兄弟你一定会喜欢的。” 段煦龙被他们一起拉出了酒馆。萧乐泪的那十几个同事、朋友中也有一半人洁身自爱或者已有家庭的,就不跟去鬼混了,剩下的人自然都是想去的了。段煦龙虽然也不想去,但他身负时时刻刻保护老板安全的工作,可以说进退两难,想不去都不行。 张莫落笑道:“哈哈,兄弟,这如何是好啊?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我可是要回家了啊,那你怎么办?” 段煦龙眉头仍在皱着,叹道:“没办法了,我先过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就找个机会借口上厕所偷偷溜走,和萧乐泪‘成交’什么的就当放了个屁了。就算这一万月薪的工作不要了,也绝不能对不起叶琦,大不了和她再去重新找一份工作。像这种随便喜欢带人泡妞的大老板,是个浑人,我给这种人当保镖,天天跟他形影不离在一起,保不准哪天又会出什么乱子,他无所谓,我倒有所谓呢。” 曲叶琦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他曾多次发誓自己今后一定会好好对她,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好色乃是男人天性,年轻男人内心渴望风流之事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段煦龙他已经有了真爱,坐怀不乱,始终如一,丝毫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别说去了,想都不愿去想。就算去了那里做了那些事,叶琦并不知道,但终究内心深处受着谴责。 至于当保镖这件事,他也并不怕想要杀害萧乐泪的那些人的手段,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自己和萧乐泪之间有不少地方都合不来,是两路人,这才是他想罢工的最主要原因。 张莫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赞道:“你是个用情专一、有原则的男人,很好,很好。叶琦弟妹将来嫁给你,相信一定会很幸福的。反正工作方面我是帮你们到这了,叶琦我顾到了,你也顾到了,如果这也没了,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段煦龙微笑道:“嗯,总的来说谢张大哥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张莫落笑道:“谢是不用的,工作没了,你和叶琦就住我家来,没事的,我不排斥你们。就算我再上街去干老本行,也绝不能让好兄弟和好弟妹饿肚子。”段煦龙心下感激,奇道:“你为什么对我和叶琦这么好?我们认识又没多久。” 张莫落低头道:“没什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过着一个人的生活,突然遇到你和叶琦这两个聊得来的好朋友,自然是很高兴的了。”这句话的语气给人感觉非常凄凉。 段煦龙苦笑道:“你干老本行,上街再被人打了,甚至被抓,那我们可真过意不去了。”张莫落笑道:“对你来说,那也总比被这萧老板强行拉去泡妞的好吧,哈哈。” 段煦龙看了一眼萧乐泪,说道:“你先回去吧,叶琦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家也不大安全。你照顾她些,我看萧乐泪这工作估计会黄。叫她不要怕,我马上到家。” 段煦龙和他这么聊了一会儿后,就把这一切都当成是游戏,去随便看看也好,反正自己想什么时候离开就能什么时候离开,没人管得了自己。于是跟萧乐泪上了车,去了一家ktv了,坐电梯上楼进了包间,见到沙发上坐着三位染发性感的美丽女人,想必就是什么小芸、丽丽、婻婻她们了,她们三个已经先到了。段煦龙心中鄙夷而视,脸上表情却并不流露。 萧乐泪完全不知道段煦龙此刻的心境想法,笑道:“煦龙兄弟,别害羞,过来。”包间里正放着歌,声音很大,他是用话筒对他说的。 段煦龙依言坐在了沙发上,低着头听着正在播放的情歌,婻婻小姐也在用话筒配唱,心下郁闷之极。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肌肉都被人不停抚摸着,同时也闻到了一些幽幽的女人香气,正是小芸和丽丽这两位小姐所为。萧乐泪和跟他一起来的男人都在哈哈大笑。 段煦龙咬着牙,实在忍不住了,想站起身立即离开。 突然一瞥眼间看到了包间窗户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仔细一看,惊声喝道:“外面什么人!”这句话被歌声覆盖了,其它人没有听到,窗户外面的怪东西肯定更没听到。 婻婻正在用话筒唱歌,斜眼间看到包间窗外的东西,吓得大叫起来,本来好好的一首歌,却伴随着她这一声凄惨害怕的尖叫,骇人无比。所有人意识到不对,就停下歌曲播放,一起往窗户外面看去。 萧乐泪眯着眼瞧着,问道:“外面那是什么东西啊?” 众人清楚看到窗外贴着的乃是一个诡异的男人人影,其中有几个人胆子小,害怕想逃走,但包间的门似乎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开不开,这下所有人都急出了汗,小芸她们三位小姐也都吓得不停惊叫。 窗外那个怪男破窗而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其它人的惊叫声。只见这个男人二十几岁的样子,挺年轻的,发型奇怪,裸露着上半身,肌肉线条明显好看,穿着一条汉袴裤子,两块三角肌和胸膛都纹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皮肤黝黑,五官英俊,和段煦龙一样个子修长,只不过浑身上下却都透着诡异。 段煦龙踏前一步,问道:“你是谁?”纹身男子斜眼望着他,咧嘴而笑,段煦龙和他的眼神一对,浑身打颤,面前这个男子相貌帅气,偏偏样子却如此古怪,气质也尽是妖气。 这个男子缓步走到婻婻小姐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心里突然多了一条蛇在玩弄着,蛇身花色,头呈三角形,显然是剧毒毒蛇,吐着舌头“嘶嘶嘶”的。 所有人同时猜到了一个人,失声叫道:“你是冷夜娘使!”小芸、丽丽、婻婻她们三位一听到“冷夜娘使”的名字,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软倒在地上,这人以往最喜欢杀坐·台小姐,偏偏自己和其它两位都是这个身份。 他以前作案杀人就是驱使毒物咬人而让被害人中毒身亡的,看到他玩弄毒蛇,都明白了这一点。此刻冷夜娘使正蹲下捏着婻婻小姐的下巴,往她的嘴唇上吻去。 段煦龙看出不对,厉声道:“你干什么!别想伤人!” 拔坏了唱歌用的话筒的线,当成流星锤施展,往冷夜娘使的面门砸去。只见冷夜娘使从衣裤里抽出一支长长的笛子,将话筒弹开,快步一闪,已经扑到段煦龙的面前,两人几乎是鼻子对鼻子,距离非常近。 段煦龙心下大惊:“这人行动如风,连我都差点反应不过来!”接着冷夜娘使嘴里吐出一条小毒蛇出来,段煦龙一闪而过,没有被小蛇咬到。 刚才他表面上是伸嘴去吻婻婻小姐,实际上嘴里却是藏着这一条杀人凶器。 段煦龙不容细想,空手当作武器兵刃,使出妙招,和手持长笛的冷夜娘使相斗起来。冷夜娘使却如同鬼魅一样无声无息,和段煦龙一口气在这个包间里连续斗了四五分钟,本来胜负未分,后来开始招架不住段煦龙的神妙攻击,不停后退。 过程中好几次他都悄悄放蛇偷袭,幸亏段煦龙眼明手快,见到就抓,斗到结束后,手里一共抓住了十多条毒蛇不放。 冷夜娘使后跃几步,缓缓地道:“好厉害……这身功夫世间少有了,你手里的那些蛇,你喜欢就送你啦。我也不缺这些小家伙的陪伴。” 他说话嗲声嗲气的,谁都想不到这个害得全市闻风丧胆的恶魔,竟然是个娘娘腔。如果不看其本人,还以为是女人在说话,话音却温柔无比。 段煦龙心里一凛:“这人的模样竟然和叶琦梦里梦见的一模一样,真是奇怪了。叶琦这鬼丫头,做的梦竟然这么灵……” 第26章 高架桥下的剑火 段煦龙哼了一声,说道:“你曾经驱使你的蛇咬伤了不少人,我对你的凶器只有憎恶!”将手里的所有蛇全掷了过去。 冷夜娘使接过了那些蛇,让它们在自己身上爬行玩耍,哈哈一笑,说道:“没关系,你不要,自然有别人要,就在最近几天。我还没找到他们,找到了一定会送给他们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指最近几天还会继续驱蛇杀人作案,又等于是事先下了犯罪预告,明目张胆地向在场的人宣布。 段煦龙一怔:“这家伙的嗓门这么神奇,说话声音一会儿尖一会儿粗,现在又是男人的声音了……更奇怪的是好像还能模仿任何人的声音,现在貌似就是在学我的声音。”一时之间也并不在意这些,厉声道:“你想得美!就算打不过你,也要尽力而为,非要阻止你杀人不可。” 冷夜娘使道:“只怕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嘿嘿。”嘿嘿两字刚出口,眼前人影一闪,他已经消失不见,同时轰隆的一声,包间的门也已被撞破。小芸、丽丽、婻婻三位小姐也都不见了,一定是被冷夜娘使临走前掳劫而去。手法之快匪夷所思。 段煦龙看到包间门被撞破,貌似忘记了一件奇怪的小事,但这时要救人,也来不及细想,对萧乐泪道:“老板,救人性命要紧,失陪了。”说完他也闯出了包间,跟随着冷夜娘使出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下定决心要救出三位小姐。 段煦龙和曲叶琦一起在琦龙岛生活,石室内学武功时,墙壁上也刻下了一些有关人体气力的修炼、轻功的技巧,这些都为龙象辟邪剑提供了最重要的基础。说白了,就是段煦龙他轻功和内功都不差。 可冷夜娘使本事也不小,将三位小姐横抱胸前,毫不疲惫,奔跑速度也很快。他俩一个跑,一个追,花了半个小时出头的时间,几乎快把整个县区都转了一圈了。 来到一座高架桥下,冷夜娘使停下了脚步,将三位小姐放在了地上,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手脚,三位小姐早已昏迷过去了。 回过头来,脸有诧异之色,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身武功厉害得很,你不是普通人。师父是谁?”这句话是他的本来声音,没有变声,听起来很清朗。 段煦龙也停下了脚步,夜晚的月色,两名个子修长的青年人站在高架桥下对峙着。只是他俩身份不同,一正一邪,一个浩气凛然,一个妖气森森。 段煦龙淡淡地道:“我是谁跟你没关系,我师父的名字,也不想告诉你。” 冷夜娘使低下头,阴沉沉的面容露出邪魅的一笑,说道:“刚才在歌厅窗外,我看出你对于这三位的美色丝毫不为所动。你在这方面能把持得住,难得啊,有些欣赏你。今晚有些无聊,想杀几个人消遣消遣,本来想杀刚才歌厅里的所有人的,只因为冲着你的面子,就单单掳走这三位罢了。” 段煦龙骂道:“你神经病吗?搞什么歪门邪道。不光今晚的人,包括以前的人,他们又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非要杀人不可?”冷夜娘使道:“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接着又笑道:“你说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也说我的事跟你没关系,那咱俩这花了这么长时间转来转去,追来追去的到底为了什么?”段煦龙道:“我要救人。你把地上的三位小姐留下,赶紧走吧,以后不想再看见你,也不想听说到你。” 冷夜娘使斜眼瞧了他一会,摇了摇头,笑道:“伪君子,我还以为你是个多么守节的男子,结果……哼哼,你叫我留下她们,实际上你想把她们全都带走,要找个地方对她们上下其手,无所不为吧,哈哈哈。”段煦龙大怒,骂道:“妖男!”拳脚当作武器,向他扑了过去。 冷夜娘使冷冷地道:“想跟我打架?可要小心点哦。”掏出笛子,以棍法施展。 段煦龙提气一跃,折下了附近的一根树枝,当头劈去。冷夜娘使见他只用一根树枝出击,却能蕴藏强大的暗劲,略微吃惊,蹲身一扫,往段煦龙两腿扫去。段煦龙一个筋斗躲过,还了一击,接着将手中的树枝画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圆圈,招式攻击得越来越刚猛。二人相斗了二十多个回合。 冷夜娘使即将招架不住,往后轻盈退了几步,笛子放到嘴边,吹起了幽美动听的笛声,附近地上爬过来了许多的毒蛇,从游动的声音判断,仿佛上百条一般。黑夜之中,蛇游的声音、现象更添诡异可怕。笛声音调突然升高,那一大群毒蛇也从地面跃出,“嘶嘶嘶……”,尽数往段煦龙咬去。 霎时间,段煦龙手里的树枝给他挥舞得亮光闪烁,红黄相间。原来他功力发动,树枝受到他的内功传导,温度升高,竟燃烧了起来。他大吼一声,火光伴随着的树枝,向蛇群劈去,“砰”的一声大响,扑过来的那些毒蛇,尽数嘶嘶惨叫,全被烧炸而死。这个现象除了好看之外,也蕴含着极大的破坏力。 冷夜娘使也受到炸力波及,受了重伤而咳嗽几声,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强作微笑。他吃了这个亏,不敢再继续驱蛇攻击,作法收了剩余的蛇后,又使用手里的长笛子,以武术棍法跟段煦龙较量。 琦龙岛石室记载的神技武学何等精要,讲究的就是招数的繁杂、巧妙。冷夜娘使棍法再好,又怎能敌得过石壁前辈留下的器术神功?树枝已烧焦,段煦龙空手动武,但面对手持长笛的敌人却不落下风。 两人突然招式一僵,胶住不动,开始拼起了劲力。正当段煦龙全神贯注,运劲和冷夜娘使相抗时,突然后颈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立即醒悟:“可恶,这妖男偷偷放蛇,搞偷袭!我怎么这么糊涂,没想到这一手。” 很快,就感觉到了自己全身麻痹,用力一捏后颈被咬过的地方,已经没什么知觉了。毒素似乎还在伤口周围扩散着,心想:“难道我也要和以前的人们一样,被冷夜娘使用毒杀害?”冒着冷汗,身体软倒了下去。 冷夜娘使笑道:“哈哈,兵不厌诈。再说你也实在厉害了点,不要怪我喽。”觉得此人本领太强,还是杀了的好,以免成了日后的绊脚石,驱蛇走近他的身旁。 忽然有个老人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这孩子人很好,不许你杀他~” 面前一股细风袭至,冷夜娘使手臂一扬,镇住了。抬头一看,一个白发白须、枯瘦如柴的老乞丐飘然来到段煦龙的身旁。在段煦龙身上又拍又打,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疼痛麻痹的感觉竟然给他弄得减轻了不少。 冷夜娘使看他这么一位瘦骨伶仃,衣服破烂,拄着一根细拐杖的老人家,随便在段煦龙身上点点拍拍,就解了自己的蛇毒,略感诧异,心想:“想必是提前在手掌上抹了药物,再给他按摩拍打,药力发作,才解了蛇毒。” 这位老乞丐就是白天段、张、曲在魂德道馆门口遇到的那位,他貌不惊人,又瘦又小,冷夜娘使却也不敢轻视于他,恭恭敬敬地道:“老伯伯你好,小子袁克忧给您老行个礼啦。”说完鞠了一躬。 冷夜娘使姓袁,名克忧。 老乞丐笑道:“我要你不许再伤这个孩子,还要你立即离开。有意见没有?” 袁克忧心想:“我看你是个老不死,暂且敬让你一些。但叫我不伤他就不伤他,叫我走就走,那还有什么面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说道:“有意见!”说完手持长笛往老乞丐胸口戳去。老乞丐用细拐杖将他笛子拨了开,袁克忧伸出两指抠向他的眼睛,想把他的眼睛挖下来。 老乞丐冷冷地道:“兔崽子出手这么的毒?”抓住他的两根手指,向前一推。袁克忧手指反向曲折,强忍疼痛,再次伸手,拿住他的双腕,故技重施,偷偷放蛇偷袭。 刚才段煦龙和他比拼劲力,招式僵住不动时,也是驱蛇偷袭,让一条毒蛇从裤管下爬出,游到他后颈咬了一口。当时一来是黑夜,黑暗中难以防备;二来因为晚上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所以当毒蛇爬到段煦龙后背上时,他也只当是夜风嗖嗖,不以为意。于是就这么马马虎虎的中了招。 但这时老乞丐却轻轻松松地就破了这个把戏,一招圈手破了擒拿自己右腕的手,细拐杖的杖头往下一顿,不但将蛇头顿得稀烂,还把袁克忧的脚也被顿得极痛。袁克忧急退几步,手指和脚都仍疼痛着,刚才也被段煦龙的攻力轰炸伤到了,疼痛感使得身体行动颇为不便。 长笛与拐杖相交,冷夜娘使毕竟吃了受伤的亏,老乞丐杖法又精妙,才几招就败下阵来。 老乞丐道:“我不下死手了,把人留下,赶紧滚吧。哼,爹妈将你养这么大,功夫也不错,却跑去当坏人,对得起人吗?”伸出细拐杖,捣中了袁克忧的前胸,将他挑了起来,狠狠地摔了出去。 袁克忧狼狈地站起了身,听他这句斥责中提到了“爹妈”两字。他本来皮肤黝黑,脸色眼神都是阴沉沉的,但此刻他的目光却如同明澈秋水,似是渴望什么,又或者是遗憾,让人容易生出怜悯之情。没有多待,呆呆出了一会神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老乞丐蹲下身来,微笑道:“小伙子,别怕,老人家救了你啦。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语气非常和蔼。 段煦龙神智仍然迷迷糊糊的,毒已经被这老乞丐用了什么神奇药物解了大半,但全身仍在发麻着,没什么知觉。他还以为自己快死了,临死前想见叶琦一面,就断断续续地说了张莫落的家在哪。 老乞丐瞧出躺在地上的三位小姐只是被袁克忧用了某种催眠术,而令她们昏迷睡着了而已,就将她们藏在了附近的一所学校的操场内,让她们醒后自己走。又回了原来地方。 他年老瘦小,完成这一切只要短短的两三分钟也就算了,可他还毫不疲累,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果然真人不露相,是个武功高强的前辈。接着抱起了段煦龙修长的身躯,跨步飞跃,每跨一步就是数米,并且速度很快,所以没过多久,就按他指导的方向来到了张莫落家。 白天见过的那个老乞丐突然踹门而入,张莫落和曲叶琦都大感诧异,但看清他怀里抱着的煦龙后,都“呀”的一声,惊呼出来。虽然毒解了大半,但还嘴唇发白,脸色憔悴。 曲叶琦急道:“老爷爷,这怎么了?”听煦龙向自己叫唤了一声,也应了一声,扶他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段煦龙握住她手,有气无力地道:“我今晚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将今晚遇到冷夜娘使的事情简要说了,关于萧乐泪老板要带自己泡妞一节,却没有对她多加阐述。 曲叶琦还在着急,柔声道:“那你要不要紧啊,你会不会死啊?不,你不会死的,我不要你死……”回想起了自己昨晚做过的噩梦,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梦,只要是过于逼真的,一般都会成真,很灵的。此刻害怕至极,眼泪都要流了下来。 老乞丐笑道:“放心,他由我救了,死不了;还有那三个女的也被我救了,也死不了。这孩子的毒已解,好好修养,补补就行了。”曲叶琦奇道:“三个女的?什么女的?”段煦龙咳嗽一声,岔开话题,指着老乞丐说道:“这位老人家救了我,咱们快先谢谢他。” 曲叶琦点了点头,和煦龙、张莫落一起向老乞丐道谢,老乞丐微笑不语。 曲叶琦今晚一个人在家,煮了点饭,熬了点冬瓜汤。冬瓜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于是又到厨房里盛了一碗冬瓜汤给煦龙喝,又给他按摩身体,伺候的周到之极。 段煦龙道:“老人家,救命之恩,真是天大的恩情。敢问您尊姓……” 老乞丐微笑道:“我姓狄,名字就不说了,我不想说,你们也不要问了,我只是一个乞丐而已,贱名不足以挂牙齿,没啥好讲的,哈哈哈。”停了停,又说道:“今晚也真是凑巧,走夜路时路过那座高架桥,遇到了你和那个兔崽子,你嫉恶如仇,真是一个好孩子,而且白天你和这丫头一共施舍给我一百多块,我救了你是报答,就不要谢了,再谢我就生气啦。”他说话爽快幽默,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搞那些文邹邹的套路。 段煦龙连声唯诺:“是,是。老人家,你武艺高得很啊,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知道一些你的身份,你的故事。”狄老丐向他凝视一会儿,微微一笑,背过身去,叹道:“我的故事,有什么好讲的呢,小老儿一生都不吉利,不然怎么会当乞丐……至于孩子你,以后可要多加小心点。你武功不差,但毕竟经验太少,今晚那个兔崽子虽然打不过你,可他却能简简单单把你给暗算了。小老儿跟你非亲非故,也不能天天照顾你,要记住了:武林,高手多,各种各样的人、手段、计谋,都是有的。” 段煦龙知他不是大言唬人,世上的确有不少身负奇功的好人和坏人,将之称作“武林”完全可以,点了点头,说道:“谢谢您,受教了。”狄老丐说了声:“我走了!”身形飘忽,转眼就离开了张莫落家。 张莫落道:“兄弟,你今晚见过冷夜娘使了?”段煦龙点头道:“是,这个混蛋,我差点给他害死。还好,他也受了重伤,算是为我自己出了一口气了。这家伙也没什么长处,除了喜欢偷袭暗算之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下次遇到他,小心点也就是了。” 张莫落道:“萧老板关心你,刚才打过不少次电话过来,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段煦龙苦笑道:“确实有了危险,只不过被人家救了而已。” 借了张莫落手机,和萧乐泪通话,说了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事了,客套话一过,约好明天继续上班工作,保护他的安全。突然又发觉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奇怪的小事,偏偏却想不起来。 张莫落抿嘴笑道:“今晚的事,你还放在心上吗?”段煦龙明白他所指,说道:“萧老板今晚只是喝醉了酒,有点兴奋,清醒之后,谁也都该明白是非了,以后应该不要紧了。”张莫落点了点头,说道:“早点休息吧,你被蛇咬伤,虽然被救了,还是得好好休息才是,我扶你进房。”曲叶琦道:“我也来扶。” 搀扶着段煦龙进了房间休息,夜深之后,也都各自入夜安睡了。第二天,段煦龙去了昨晚电话中与萧老板约好的地方见了面,和他形影不离保护他的安全,虽然是做保镖,但他们两天内都是像朋友一样有说有笑,吃饭一起吃,没有一丝紧张气氛。两天下来也没什么异常情况。 第二天晚上萧乐泪下班后,开车请段煦龙去他家吃饭。即将到达门口时,指着家门道:“去敲门呐,煦龙,家里有人。”段煦龙依言,咚咚咚地敲了门。一位四十几岁年纪的妇女开了门,按服饰来看,像是家里雇的保姆。萧乐泪道:“雨妈,这位是段煦龙兄弟。”向段煦龙介绍道:“我家保姆,雨妈。” 进门后,发现萧老板家非常豪华,北欧风格家居,连同家具、装饰一起看,富有浪漫色彩,很有生活情调的感觉。 一位俏丽小姐从二楼房间走下楼来,冷冰冰地问候道:“爸回来了?”下楼后第一眼看到了段煦龙,先是有些诧异,跟着稍稍打量了他一阵,转过了脸去。 段煦龙看这位小姐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说到容貌美丽,比叶琦稍逊一筹,但也不错了,年轻之余也有一些成熟气质,另有一番韵味。只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不爱说话的感觉,一种神秘感浮然而生。 萧乐泪道:“语娜,这位就是煦龙兄弟了,你爸最近不是怕遇到危险嘛,就叫他来当个保镖,保护你爸。”向段煦龙介绍道:“我女儿,语娜。” 段煦龙和萧语娜互相微微点头,就算是认识了。听萧老板的介绍,又认识了他的夫人吴葙倩,三十几岁的年纪,风姿卓越,容貌不错,但相貌却不像萧语娜,萧语娜更偏向于他爸的五官。 萧乐泪道:“今晚咱家请煦龙吃顿晚饭,认识一下。雨妈,去烧饭吧。煦龙,我和我老婆有事先进房一会,过会再来啊。你和语娜就在这儿说会话吧,认识认识嘛,没事的。”拉着吴葙倩的胳膊进了他们的房间。 萧乐泪是故意想让女儿和段煦龙独立相处一下,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一表人才,武功又强,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也看出他人不错。自己女儿和他瞧起来也挺般配,想暗中撮合撮合,做自己的女婿,以后能多仗一些他的势头。但又怕女儿不愿意,便想找些机会让他们独自相处,培养感情再说。 客厅里就剩下了段煦龙和萧语娜两人了。他们一站一坐,互不说话,过了很久,一直都是一片寂静。到得最后,段煦龙忍不住苦笑几声。 第27章 萧女秘园 萧语娜抬起头来,问道:“你笑什么?”段煦龙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已经够不喜欢热闹了,但我看小姐你似乎比我还安安静静的,有一种碰到对手的感觉。” 萧语娜微微一笑,但笑容一闪而逝,说道:“那你为什么也不喜欢热闹?” 段煦龙道:“我跟你一样,比较喜欢静。不过平常有时候和朋友之间嘻嘻哈哈,有说有笑那也挺有趣,挺好的啊。”萧语娜道:“我不是没朋友,我也有,但心里真正喜欢的却没几个……你给我爸当保镖,那么你挺厉害的喽?你会武术一类的东西是吧。”段煦龙道:“是的,会一点点。” 萧语娜淡淡一笑,说道:“谦虚什么?听说你前晚一个人在外面独斗冷夜娘使,不知生死。既然你活下来了,那么你一定打赢了那家伙,说明你果然是非常厉害的了。”段煦龙摇头道:“那家伙确实略高明一等,我反正是万万不及,说到底还是侥幸活下来而已。下次再碰到那家伙,应该会有把握打赢他的了。” 前晚高架桥下与袁克忧对打时,被他悄悄放蛇偷袭,这种无耻暗算的手法,自己确实万万比不上。之后想到“兵不厌诈”这一说法,不满之意才稍减。 萧语娜问道:“你真的有把握打赢冷夜娘使?”段煦龙微感奇怪,心想这位小姐和自己刚认识,却专心谈询冷夜娘使的事,但也没怎么在意,说道:“可以的吧,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嗯,别光说我的事情啊,也谈谈你的事吧,我挺有兴趣认识你的。” 萧语娜低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萧老板已从房间里来到了客厅,笑道:“煦龙,待会在这吃个晚饭,我叫雨妈多烧些好菜,让咱们一家还有你,大饱一顿口福,再叫她到外面买点酒咱俩喝,怎么样?” 段煦龙心想:“又喝酒,可别当着你家人的面,再次胡言乱语了……”说道:“不用那么奢侈,简单点就可以了。”萧乐泪还是把一切都弄好了。到晚饭时,他家里的大圆桌上堆满了好菜,各人纷纷食用。一桌好菜花钱不少,可萧乐泪总是一副享受惯了的样子,丝毫不以为意。 饭菜间,萧乐泪分别问段煦龙和女儿道:“煦龙,你觉得我女儿人怎么样?”“语娜,你觉得煦龙兄弟人怎么样?”段、萧都说:“他(她)还好啊。”但他俩说这句话时,都是面不改色,漫不在乎的。 萧乐泪又开始不停地夸着女儿的好处,说什么她从小就很乖巧听话,善解人意,什么都会,甚至一些不存在的也乱搬出来。跟着又向女儿说了煦龙兄弟的各种勇猛厉害,其意极为明显,就是想要搓成他俩的好事。 段煦龙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道:“萧老板,多谢你的好意,你女儿语娜是一位有神秘感的小姐,令人很想接触她。但……做朋友就够了,不想有更多的……那个……”萧语娜抬头向他简单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萧乐泪还不死心,说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嘛……”段煦龙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会再中意别的女子。” 萧乐泪知道他就算不喜欢自己女儿,也不必说谎,没有生气,强作笑容,说道:“好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缘分确实不能强求嘛,这个我知道的。那就祝你和你对象白头偕老,共度余生了。”说着陪段煦龙喝了一杯,段煦龙也恭恭敬敬地陪了他这一杯。 萧乐泪一看钟表,是晚上九点出头了,说道:“煦龙你该回去了,以后每天超过这个点就不用工作了,回去时路上慢点。”段煦龙记起了前晚去ktv歌厅时也是这个点,仔细一回想,终于记起当时有件奇怪的小事是什么了。 当时冷夜娘使出现后,有人把包间的门从外面反锁了,门是不会自己锁的,那就是人为的。将这事说给了萧老板知道。 萧乐泪本来也忘记了,这时也跟着想了起来,问道:“会是谁做的?”段煦龙沉吟道:“从外面把门反锁,是要害包间里面的人,而且似乎早就知道冷夜娘使会在那个歌厅出现。难道事先与那家伙串通好了的吗?那晚我追冷夜娘使出去之后,他也跟我说了,原本要杀光当时包间里的所有人。” 萧乐泪“哎哟”一声,说道:“难道是之前那个一直想杀我的人做的手脚?”段煦龙道:“不清楚,但也有六七成的可能性,看来确实是有人要暗中害你。”萧乐泪打了个寒战,心想前晚如果不是段煦龙在场,自己一定死了都不知道前因后果。 段煦龙也在喃喃自语:“这件事不简单。”萧乐泪怕死,恳求道:“煦龙,每天二十四小时的保护我吧,今晚别走了。就住在我家里吧。”段煦龙皱眉道:“这怎么好?我女朋友和张大哥还在家等我,这样我岂不是很久见不到他们了?而且你女儿语娜小姐也在家……”斜眼看到萧语娜此刻低下头,神情有些怪异,但并没怎么在意,续道:“总之不太好。” 萧乐泪连连叫苦,经过这几天来的相处,知道无论美色还是金钱,都无法诱惑到他,一时之间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为自己出死力。 萧语娜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没关系,你就住在我们家吧。”段煦龙道:“只怕不便。”萧语娜道:“没什么不便的,我每晚都不在家,如果是因为我的话,你根本不用这样拘谨;至于你的朋友们,你把他们接到我们家来一起住就是了。爸,你说行不行?咱家能再容纳两个人的起居不?” 萧乐泪喜道:“对,我女儿主意好!待会打个电话,叫张莫落那小子和你女朋友一起来住就是了。我家屋子风格这么好,房间又这么多,住着不舒适吗?” 段煦龙踌躇道:“这个……只怕太麻烦了吧。” 萧乐泪道:“不麻烦,不麻烦。那小子以小偷作正职,住的房子又能好到哪去?你女朋友跟他住一起,不但住宿方面不好,反而大大的不妙。”段煦龙奇道:“为什么不妙?”萧乐泪笑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家,能有什么好事?你不怕他挖你墙脚?” 段煦龙心想:“张莫落大哥的为人我清楚,不会做这些事的,是这老板自己思想龌龊而已。他前段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住在那长期不打扫的房子里,确实太委屈了他们些,就算叶琦爱干净,帮张大哥一起打扫了,又怎能比得上萧老板这家豪美风格的大家居呢?前院、后院这么大,足够他俩住的了。”左思右想之后,说道:“那……那好吧。” 萧乐泪大喜道:“你放心好了,他们来我这儿,绝不会亏待他们,不会叫他们花一分钱,还每天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我这就打电话给张莫落那小子。”掏出了手机。 段煦龙摇头道:“不用打电话了,我脚步快,去去就回。”一股大风袭至脸颊,段煦龙早已消失不见,身法移动之快匪夷所思。不仅萧乐泪目瞪口呆,女儿语娜也是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夜晚路上的行人,觉得有个东西半空飞过,他们哪知道那竟是人在飞。 到了家后,跟叶琦和张莫落说了整件事情。曲叶琦犹豫道:“这个……”转头向张莫落瞧去。张莫落苦笑道:“我穷人的日子过惯了,突然这么搞,可真习惯不了,叶琦你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过去太麻烦,我也不喜欢。” 段、曲一齐说道:“一起去吧,张大哥。” 张莫落摇了摇头,笑道:“哈哈,你们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能去好的地方去住,煦龙你又有了一个好的工作,以后和弟妹一定小日子快活不得了,张大哥代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去富人家的地方住,不符合我的脾气。以后有时间你们来看看我,我就会很高兴了。” 段煦龙皱眉道:“千万别误会了我们,我们绝不物质。你收留过我们,帮我们找过工作,我们大为感谢,无论怎么样,你以后还是我们的好朋友。”曲叶琦也随声附和。张莫落点头道:“明白,我明白。有缘再见了。”段、曲齐声道:“嗯,有缘再见了。” 曲叶琦随便带了点东西后,和煦龙一起离开,与张莫落分别了。段煦龙将她横抱胸前,半空中飞屋越顶,片刻间便回到了萧乐泪老板的豪华之家。 曲叶琦拍手赞道:“好轻功!”段煦龙简单一笑,携着她的手敲门进屋了,向萧乐泪道:“萧老板,她就是我的……那个,叫曲叶琦。”曲叶琦正在东张西望,欣赏着家居风格,听煦龙叫了自己,便向萧乐泪一躬身,微笑道:“萧叔叔好。” 萧乐泪打量了一下曲叶琦,微微皱眉,轻轻哼了一声,心想:“这小丫头确实是比我家语娜狐媚的多,难怪你这小子不喜欢语娜了,还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就连段煦龙这么一个厉害小子,毕竟也被美色所惑。”漫不在乎地道:“不用多礼,到我家来不用客气,当成自己家吧。” 曲叶琦应道:“打扰了。” 段煦龙问道:“语娜小姐出去了吗?”萧乐泪道:“是,出去了。你管她呢,天天往外乱跑,我也从来不管她,随她去吧。” 段煦龙一怔:“女儿外出,还从来不管她,一个人在外万一遇到危险如何是好?作为一个父亲,竟不疼爱也不约束。”转念一想:“难不成是因为我不要她,以此拿女儿跟我赌气么?呵,真是搞不懂人心了。”没再多加揣测,从此就这么和叶琦一起在他家住下了,萧乐泪倒也没对他们的到来而感到抱怨。他家空间大,分开房间住也有一种邻居、别人家的感觉,谁也不打扰谁。 当天深夜,萧语娜这么一位高冷的小姐,在街道上一个人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的路,来到了一个小区,穿过几栋楼,进了一所废弃的“红炘幼儿园”。 这所幼儿园虽然坐落于这小区内,但废弃已久,也懒得拆迁,就是被一个大院子包围着。里面一栋小楼矗立,不仅这栋小楼破败,连小楼周围也全是破树破草。这么一个烂地方,萧语娜小姐她偏偏就来了这里。 黑夜的破败幼儿园,阴气森森的,她却不怕,翻过铁栅栏门,进了那栋小楼里,推开了楼门,往楼内黑暗处走了进去。 楼内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是萧小姐来了吗?”说话的人,是冷夜娘使袁克忧。想不到他竟然躲到县内这种地方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和萧乐泪老板的女儿认识。 萧语娜道:“是我,我来了。你怎么样了,伤好些了吗?”袁克忧从二楼下了楼梯,说道:“休息了这一两天,好多了,多谢你关心。”萧语娜道:“他……现在在我家里。” 袁克忧道:“怎么,姓段的那小子,现在住在你家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里,瞧不见他的表情,但从语气判断,是有点诧异。萧语娜道:“是,他今晚带了朋友,以后和我爸一起住我家里了。”袁克忧问道:“他怎么会在你家?” 萧语娜道:“是我叫他留下的,前晚歌厅包间外我将门反锁住,协助你杀我爸。今晚他想起了门被反锁这件事,我就欲擒故纵,帮助了一下他的住宿问题。叫他不会那么容易怀疑到我身上。”袁克忧点了点头,说道:“你千方百计地雇人想杀死你爸,结果一次次的失败,搞得他现在请了一个厉害保镖。弄得我现在也受了伤,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养伤。” 萧语娜问道:“怎么,你怪我了吗?”袁克忧道:“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倒霉,突然遇到两个武功高手。其实我也是有些狂妄自大、井底之蛙,以为世上除了师父、师兄,还有我之外,再也没更厉害的人了。哪知道……唉。前晚除了那姓段的小子外,又遇到了个老乞丐,他也是有两下子的。要不是那个老家伙捣乱,姓段小子早就被我搞死了。” 萧语娜道:“你伤好了后,还继续帮我不?”袁克忧道:“帮你什么,还要杀你爸吗?”萧语娜道:“是。”袁克忧干笑几声,说道:“你这个女人,也确实是有些执着。老天爷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爸躲过了生命危机,是在警告你啊,弑父这件事是干不得的。你继续搞,不是逆天行事吗?” 萧语娜怒道:“什么逆天顺天的,我活得这么苦,难道也说是老天爷安排的?好啊,既然上天给我安排这种人生,我就偏偏逆天而行,违背伦常,看狗屁老天能把我怎么样。” 袁克忧道:“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不想再帮了,而且我本来也没必要帮你的。冷夜娘使虽然杀过不少人,但于忠孝之节,还是明白遵守的。逆天行事,别说冷夜娘使了,就连我那神通广大的师父,恐怕也不会恭维。” 萧语娜冷笑道:“冷夜娘使……是啊,好大的名头。你别忘了,前晚要不是我带你来了这秘密的地方养伤,你在外面身份一经查实,没准已被警方逮捕了,毕竟你是个杀人犯;再不然就是被一些会武功的正义之士给铲除了。还有机会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活下来吗?” 袁克忧道:“你太小瞧我了,警察那也罢了;至于那些什么正义之士,又算什么东西了?姓袁的以前从来就没怕过。哼,正义……冠冕堂皇!告诉你:杀过人的不一定是坏人,没杀过人的也不一定就是好人。” 萧语娜打了个哈哈,说道:“嗯,说得好。你这么一个喜欢杀人的好人,说话却蕴含哲理。不如你改行去当个哲学家吧,水平一高,不仅能启发自我,还能启发别人。总比你动不动在外面胡乱杀人的好。”袁克忧听她言语讥讽自己,喝道:“你言语刺我干什么?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萧语娜冷冷地道:“嗬,我有什么资格能让你得罪我?我就是有些看你不顺眼。”袁克忧怒道:“你说什么?” 萧语娜道:“不是吗,我看你这个男的,脑子就是有毛病,坐·台小姐怎么了?妓·女怎么了?我没资格让你得罪我,那你凭什么就能随便杀这些人?她们又哪里得罪过你了?”袁克忧哼了一声,说道:“照这么说,以前那些丧命于我手底下的贱货,你还当她们是好姐妹,有节操的很了。” 萧语娜听出他这是在暗骂自己不知廉耻,厉声道:“你放屁!” 袁克忧冷笑几声,黑暗中以一招武术里的鹰爪手,掐住了萧语娜的喉咙,将她提了起来,愠道:“要不是我看你这女人一生可怜,一切不是出于本心,几年来也过的不容易,当初我就不会听你啰嗦,已经把你这臭婊子杀了!老子生平最憎厌的就是无耻婊子!通通该杀!该杀!” 他掐着萧语娜的喉咙,突然听到她此刻不停地吸着鼻子,已经哭了。心一软,不知不觉手一松,放下了她。 萧语娜挣脱他手指,语音哽咽,说道:“是啊…但那也是我命苦,被逼的。反正我这几年里活的这么累,不如早就死了的好!”说完捂面大哭起来。袁克忧叹了口气,说道:“你命苦,我也命苦,咱俩都是苦命人。那晚我不杀你也是看你可怜……同时也感怀起了我自己的身世……” 萧语娜小姐的身世确实可怜。 她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天真烂漫的活泼女孩。她父亲萧乐泪生性好赌,嗜赌如命,在自己十六岁时,家产全输完了,工作也丢了,母亲也逼不得已跟他离婚了。父亲为了活命,竟让十六岁的自己不停地去还债,就这么一失足,两年内一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之后三年内,凭着一股顽强信念,要努力地活下去,忍辱负重,一直以特殊身份上班。六个月前的某一夜,在一家迪吧里工作,遇到袁克忧,即将要被他杀死,也是掩面大哭起来,觉得自己一生命苦。 袁克忧问她哭什么,她认为反正也快死了,索性就将自己的不幸说给他听了。袁克忧觉得这位小姐也挺可怜,最后免了她一死,放她走了。他二人也就这么认识了。 前晚萧语娜在外工作下班后深夜回家,在大街上见到袁克忧捂着胸口,一瘸一拐的走着,受了重伤。为了报他当初的不杀之恩,就带他去了这个自己小时候待过的幼儿园,如今是废楼的地方里养伤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杀父亲,那是看到了父亲丑恶的人性。她也不清楚什么原因,五个月前,父亲不知道干了什么事,突然变得有钱起来,一家建筑公司的大老板也当上了,平时一有空就大玩特玩,大花特花,无所不为,还娶了吴葙倩这个年轻貌美的后妈,整天对自己不冷不热、爱搭不理的。 因此顿时想起了当年亲生母亲离走时眼泪纵横的脸庞,和五年前自己不幸失足的灾祸,妒火迷失了自己,不顾父女血缘,半个月前开始,三番四次地雇人去杀害自己父亲,就连冷夜娘使也被请来帮忙。恰巧前晚段煦龙随他们去歌厅,也有小芸、丽丽、婻婻她们三位在场,袁克忧本来也是要想向她们行案的。 这就是一切事情的起因。 第28章 琴音古门 萧语娜问道:“你又有什么身世可感怀的了?”语气仍是冷冰冰的,漫不在乎。袁克忧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小姐吗?我也是跟你一样,对不地道的人性感到厌恶。我听我师父说过,我母亲也是一位小姐,不把感情当回事,只顾风流快乐。说来也可笑,我连我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个痞子流氓。我从小缺乏母爱,每当看着人家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我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我恨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许是憎恨淹没了我的理性,长大艺成之后,我偏偏要滥杀小姐!我要报复!” (注:此处并非重复段煦龙身世的情节,是因为袁克忧和段煦龙,他俩其实是亲生兄弟。) 萧语娜道:“哦?那你还确实悲惨。你父母是这两种人,难怪你自己也成了个古里古怪的人了。” 袁克忧不再对她的言语讽刺感到气恼,说道:“我没那么好福气,被这两种人养大……关于我的出生,我师父全都了解。当年那对男女,生下我后,把尚在襁褓中的我遗弃于荒野,师父可怜我的出生,就将我带回故地抚养长大了。 “我师父居住的地带,诡异特殊,一年四季气候湿润,毒林、毒虫、毒花、毒草等多不可数,师父对‘毒’极有兴趣,几十年来日夜摸索,除了本身会武功外,也习通了令人防不胜防、花式多样的毒术,也会使瘴,使蛊。我和他在那里一住就是二十五年,拜他为师,认识了武师兄,一起学艺。” 萧语娜道:“这个武师兄是谁?你们师父喜欢玩毒玩怪,我可不感兴趣,也不用说给我听。”袁克忧淡淡地道:“武师兄拜我师父为师,不也肯定会玩毒玩怪了吗?那你就对他有兴趣了?”萧语娜道:“你……” 袁克忧道:“嘿嘿,你不想听,我偏要说给你听。师父给我起名姓袁,那是跟他姓的,他叫袁丸麒,也是个武功强手,号称‘西海毒王’,只因长时间隐居西海不出山,再过几年,估计也会被人淡忘了;武师兄叫武服愁,名字是跟我联着起的,‘克服忧愁’。 “武服愁师兄对师父挺孝心的,几个月前,师父曾说:‘天天在荒野毒林里居住,也腻烦的很了。’他老人家有天突然有了奇思妙想,想在我们住的地带附近盖一座宫殿,作为我们门派的住所,既然江湖朋友给他起了个‘西海毒王’的称号,不妨便随他们的意,叫‘西海毒门’好了。师父喜欢复古,为了更要突出韵味,他要盖宫殿的材料是古物遗迹品,或者古生物化石。 “武师兄那可就积极起来了,他武艺高强,轻功不差,这两个月内也不知道跨了多少省,去了多少地方,到处寻找古董、化石,一旦有了发现,不是去强抢就是去偷盗。” 萧语娜想起一事,恍然道:“哦,一个月前我爸建筑公司施工发现古遗迹化石,之后又是恐吓信又是偷盗的,原来是你师兄搞的鬼。”袁克忧道:“那我又不知道,应该碰巧是他了。”武服愁一个月前如鬼如魅地在瓯市这里出现,偷夺了萧乐泪公司的化石,却并没有杀伤人命,对此倒是令人吁了一口气。他既然和冷夜娘使是同门师兄弟,肯定也会一些稀奇古怪的毒术本领,防不胜防,非武林好手不能敌。 这时的月亮已经挪动位置,月光从小楼的破窗外照了进来,使得他们两个都能看清对方的面目一点了。萧语娜第一眼看到的,先是袁克忧那黝黑阴沉的英俊面容,目光往下一降,又看到了他胸膛上纹的那条张牙舞爪的龙,微微一笑,说道:“这条龙,纹的挺可爱。” 袁克忧道:“我胸膛有胎记,纹一条龙是为了把胎记遮盖住。师父跟我提过,当年生我的那对男女,风流了数年,除了我之外,两年后,又生了一个男孩,据说那个男孩脚上也有一个胎记。”萧语娜笑道:“哎哟,那照这么说,你岂不是还有一个弟弟?” 袁克忧哼了一声,说道:“我以我这种身世为耻,同样对这个弟弟也不会有什么好感。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世界人山人海,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和这弟弟今后还能遇到?”袁克忧性子乖戾孤僻,对他来说,世上除了袁丸麒和武服愁之外,再没别的亲人,就算是弟弟、父母,也都成敌人了。 萧语娜道:“那你以后遇到他,会杀了他吗?”袁克忧道:“讲不准,倘若他人不合我的脾气,我照样不会对他客气。”萧语娜翻了个白眼,说道:“连自己的弟弟,你都下得去手,可真是够狠的了。要是我也有一个兄弟姐妹的话,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反正比这么多年来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就连你,也都有个师兄。” 袁克忧听她越说越凄然,借助月色余光,看见了这位小姐容貌俏丽,气质成熟,也算是个美人,只可惜命运不好,才弄得今天这个地步。刚才出手掐她喉咙之时,鉴于她的样子和身份,不自禁地联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才会心软同情,放开了她。 他说道:“唉,我瞧萧小姐你也确实挺可怜的,只是何必作践自己?应该赶紧去找一个正当工作,然后找个好男人嫁了,平平凡凡过一生也就是了。弑父的事,还是别继续干为好啊。”萧语娜哼道:“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管,再说下去你又会不高兴。什么嫁不嫁的,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宁愿孤独终老。” 袁克忧冷冷地道:“我们男人没好东西,那你们女人就有了?比如我妈?”萧语娜笑道:“哈,照这么说,男人女人全不是东西,那这世界都成什么了?”袁克忧叹道:“也不能这么说,谁又可担保世上男女都是像我父母那样的?比如打伤我的那姓段小子,我瞧这人就有些正义刚强,侠义心重。那老乞丐主要是在武术招数上胜了我,真正导致我受重伤的,还是那小子的轰炸之招。嗯……也不知这小子师承何门,武功这么……咳咳……”说到这里,身上的伤又像是发作了起来,捂着胸口,不住咳嗽,想是内伤重于外伤。 萧语娜淡淡一笑,轻轻地道:“我看你还要在这地方养一阵子伤,话也不必多说,我该走了。你不愿帮我忙就算了,咱俩以后再没什么讲头。”袁克忧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喃喃地道:“我估计要两三天后才能痊愈康复,你说得对,我还要继续在这里养伤。咱俩虽没讲头,但你如果想害我的话,就尽请到外面找警察和正义之士来找我好了,我并不在乎。” 萧语娜道:“自作多情,我没事害你干嘛,你爱待在这里多久,我都不管,以后我也不来了,伤好就请自便。”袁克忧道:“嗯。”走向楼内深处去了。 萧语娜也照原路出了废楼幼儿园,离开小区,行走于街道,步走了两三公里,走累了后,彷徨之下,打了辆出租车坐了。 出租车司机问道:“小姐,去哪里?”萧语娜上了副驾驶座,说道:“随便。”司机问道:“随便是什么地方?”萧语娜皱眉道:“别废话,你开你的车,怕我没钱付吗?”司机不再多说,心想这是你说的,你爱装大方,那自己索性跑远一点,让你付个够就是,于是乘着她开车乱跑了。 萧语娜神智迷糊,心情彷徨,坐在车内,呆呆地看着车窗外景,过了十几分钟,她仍在看着,突然脸现惊异之色,向一个地方盯去,失声道:“咦,爸?不是在家的吗?停车!” 道上是马路,但她说停车,司机也不敢不停车,刹车一踩,问道:“什么爸?我不是你爸啊。”萧语娜怒道:“闭嘴!”随手给了他一张一百,“不用找了!”说完下了车。司机低声喃喃议论了她几句,开车走了。 萧语娜非常肯定,刚才透过车窗确实看到父亲萧乐泪和别人一起在街上,动身去了那里。 那是一道美食街,现在快十点多,仍有不少家卖吃的。父亲今晚本来邀请了段煦龙和曲叶琦一起去自己家住,怎么又深夜外出到这里来?她缓缓踱步过去,发现父亲此时正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壮汉并排站在一起买东西吃。 那个壮汉虎背熊腰,光看他的背影就极有威势,萧语娜很好奇这个壮汉是什么人物,长什么样子。走近了些,斜头一看他的脸,自然是一张生疏的面孔。只见他眼大有神,高鼻阔口,相貌堂堂,一股硬汉气质,身材雄健魁梧。 她走到离他们十几步处,就不敢再靠近,以防被发现。背对着他和父亲,假装在看卖吃的。听到父亲萧乐泪对身旁壮汉说道:“怎么样,郎禅,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给你买点酒喝?”壮汉道:“不用了,肚子吃饱就已经够了。” 萧乐泪道:“据说今晚你的对手有点强啊,在地下界非常出名,打胜了好多人,什么散打、跆拳道、拳击的,这些武术从小习练,格外精通,厉害的不得了。待会再给你买点酒喝,打起来不是更有劲吗?”壮汉摇头道:“不用了,无论他有多强,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我不借酒力,照样能打死这人。” 萧乐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你现在在这个地界里,也算是非常出名的了。有钱人们要是听说你霍郎禅即将登场比赛,估计二话不说就马上买你赢了。”壮汉微笑道:“我如今在这个圈子里有这样的声望,全靠有萧先生您这位经纪人的栽培。当初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子,压根没人知道我的存在,多亏有萧先生,才能使我激流勇进。” 萧语娜心里琢磨:“原来你叫霍郎禅。你跟我爸晚上一起出来玩,那没什么,可你们说要比赛、打死人什么的,那是怎么回事?” 萧乐泪道:“我只是为你辅助,纯粹是为了给你铺路子,我也仅仅顺捞一点。你是一个武功高手,不但武术格斗能力超群,还学会了‘阴阳神掌’这套神奇武功,不想享名于拳赛界,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了。”霍郎禅道:“过奖。”萧乐泪问道:“郎禅,你这么高的功夫,是跟谁学的啊?肯定是有师父的吧。”霍郎禅道:“我师父姓唐,名叫唐定殇。你肯定不认识了,我的‘阴阳神掌’功夫就是他教我的。” 萧乐泪笑道:“我本来根本不信世上有这么厉害的功夫,直到有一回,亲眼见到你曾用这掌法,一招将一名拳赛对手打得两臂骨骼关节、胸口肋骨尽断,我才深深意识到这掌法有多厉害。”霍郎禅道:“其实阴阳神掌我练的也并不怎么好,光有蛮力,没有精华。其中许多玄奥之理,都没有跟师父学到位,我也资质平庸,难以理解,十分惭愧。” 二人忽然想到此地人声嘈杂,容易泄露秘密,便一起缩到附近一个暗处角落里继续交谈。萧语娜一见,就绕了个大圈子,去了他们旁边墙壁的另一面,继续偷听他们说些什么。 霍郎禅叹了口气,说道:“我拜人为师,学功夫、学阴阳神掌、镇牛功,一开始纯粹是为了强身自我,并不是为了去击杀生灵……而且……唉,算了,不提往事了,此刻的我,只一心一意追求物质享受,钱财奢侈的生活,其它的什么也不感兴趣。”他越说,神情越凄然,这么个魁梧大汉忽然展现出一副柔情哀意,令人心里称奇。 萧乐泪奇道:“你会阴阳神掌,这个我知道,‘镇牛功’又是什么?”霍郎禅道:“哦,那也是唐师父教我的一门内功,颇有威力,不可小觑。地震又叫做地牛翻身,此功命名‘镇牛功’,意思是一旦发劲,连地牛翻身也都能镇压住,更何况武术家们的格斗招式?镇住他们的功夫固然容易,镇压他们的性命……哼哼,似乎也未尝不可。” 萧乐泪点头道:“难怪我看你的每场拳赛打的时候,都力大无穷,势如猛兽,原来你还学会了这门内功。你一有武术,二有阴阳神掌,三有镇牛功,打拳赛当然可以百战百胜的了。你本来就长得雄伟高大,人家一看你的形貌,气势就先怯了……”说完哈哈大笑,霍郎禅也哈哈陪笑。 萧语娜终于听懂了,怪不得父亲萧乐泪这几个月内突然变得有钱起来。原来他有缘认识了霍郎禅这一位武学高手,这位武学高手喜欢物质生活,爱钱爱名望,为了财富,不惜通过打那种“地下拳赛”的方式去赚钱,自己的父亲萧乐泪是他的拳手经纪人,赛场结束后,该分的也都分了,数月下来,自然有钱。 霍郎禅在拳赛界尚是新人,没人认识他的时候,多亏了萧乐泪这个经纪人不断给他帮忙。萧乐泪知道霍郎禅武功高强,少有人敌。因此每次赌拳赛的时候,都用了所有的钱,全去买他赢,打拳赛赚的钱,加上赌输赢赚的钱,巨额可想而知,几个月下来,怎会不发财?而霍郎禅能打的惊人程度,也越来越被地下的人认识了。 萧乐泪和霍郎禅哈哈笑过后,突然有人向他们那里走近了过去,从脚步声听来,人数像是三个。霍郎禅是习武之人,发觉有人从巷子深处无声无息地出现,便立即摆起了架势,警戒应对起了他们。 眼见对方是三个瘦子,面孔生疏,并不认识。气度有些风雅,不像武夫。每人肩上都背着个长长的东西,给黑布包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 其中一个瘦子冷哼一声,说道:“小子,你便是霍郎禅,对吧?”语气极不友好,颇为蔑视。 萧语娜隔着墙壁听见声音,知道起了事故,更加贴墙凝神倾听,同时也尽量不作出半点动静,以防被他们察觉。从说话这人的声音判断,像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霍郎禅淡淡地道:“我是啊,怎么了?你们是谁?”那瘦子道:“我们琴仙派中的方承方兄弟,是丧命于一种忽冷忽热的霸道掌力之下,有人就说是你霍郎禅小子下的毒手。适才我们听见你和旁边那先生谈话,说起什么‘阴阳神掌’,只怕便是这掌法吧。而且你又长得这么雄健高大,根据形貌特征,你定是霍郎禅无疑,赖不掉的。你打死了方兄弟,今晚又在这相遇,须得为这条人命作个了结!” 霍郎禅轻轻敲了敲额头,漫不在乎地道:“方承?这是哪个家伙,我怎么不记得了……琴仙派……啊,我记起来了,是不是那个脖子下长了个瘤的,跟你们一般的瘦子?”那瘦子道:“不错,正是方兄弟,我问你,琴仙派得罪你了么?为何要加害我派中人?” 霍郎禅笑道:“琴仙派是没得罪我,但那小子是得罪我了。我很喜欢打地下拳赛,这是我的兴趣,又赚钱又刺激,何乐而不为?那姓方的却看不过我打拳赛杀人,不知好歹,想私下惩戒我一番,还无礼责问我这小子师承何门,为何行恶不行善。我凭什么搭理他?一言不合,就动上手啦,他自己打不过我,死在了我掌下,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琴仙派也是一个武林组织,这个门派的武功以气为主,用古琴作为兵器,临阵对敌时,催动内力去弹琴,靠琴音乱人心神,震其脏腑,造成内伤。只是这种功夫颇为上乘,真能练到极致的,世间少之又少。 琴仙派门人虽志向不小,在这种“气琴伤敌”的上乘武功上,下了不少精力,但就是没人练成,连掌门人也是如此,所以此派武功平平,名气也不大,还经常被其他教派讥嘲。由于这琴仙派武功太差,其他正派人士也懒得跟他们打交道。 不过他们平时也没干过什么坏事,甚至有些侠义,比如那个叫方承的,便是几天前对霍郎禅在瓯市这里参与地下拳赛打架杀人的行为感到不满,横加出手,却因武境不高,反丧命于“阴阳神掌”这门硬功夫之下。 那瘦子脸一沉,说道:“看来你杀了我们方兄弟,毫无愧疚之心。枉你这小子武功不错,却喜欢干浑事,不让你吃点亏,恐怕你还不知道武林血债血偿的残酷现实。”霍郎禅哼道:“只可惜你们几个功夫太差,没有能力让我知道。废话不多说了,赶紧滚吧,待会我还要去打一场拳赛,没时间陪你们玩。萧先生,三个杂毛而已,不必当真,这就走吧。”拉着萧乐泪,转身欲走。 只见那三人大喝一声,解下了背上黑布,里面装的全是七弦古琴,三人盘膝坐地,说弹琴就弹琴。很快,一阵古琴柔和之音,不断传入了霍郎禅和萧乐泪,以及墙壁另一头萧语娜的耳中,跟着柔和之音忽地转成肃杀之调,间隙很快。这么一转调,心脏也跟着节奏大跳一下,果真有乱人心神之效。 霍郎禅冷笑道:“无聊玩意,当着我的面显摆?以为自己是法师吗?”他是一个粗豪之人,不喜音乐,听到这琴仙派三人拨弹琴弦,更加听得感觉乱七八糟。烦躁之下,“呼呼呼”三掌击出,纷纷向他三人的古琴隔空打去。 那三人此时正将内力灌输于琴音之中,一时收不过来,眼看霍郎禅那三股掌力就要打了过来,却无法闪避和招架。掌力一到,不仅三把古琴“啪啦啦”的全部毁坏,三人本身也被“阴阳神掌”的余力击中,个个口喷鲜血,仰天便倒。如果不是有古琴作为挡箭牌,抵消掉了霍郎禅掌力中的七分,他们早就被打得骨骼尽断,性命不保了。 霍郎禅哈哈大笑,哼道:“菜鸟就是菜鸟,连我三掌都接不住。”萧乐泪简单笑道:“我也不好说什么了,郎禅你果真厉害之极。”霍郎禅嘿嘿一笑,说道:“萧先生,这三个杂毛也算帮了你个小忙,那就是提前让你微饱眼福了。” 萧乐泪点了点头,一看手表,说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可以去了,到那儿大显身手吧。”霍郎禅道:“好,走吧。”脚步声响,他二人离开了,接着上了车开走了。 萧语娜刚才透过墙壁那头的动静,听到霍郎禅出掌时“轰隆隆”的三声,如闷雷一般,气势极强,意识到了这人不但长得魁梧,武功也确甚高。 她从没见过地下拳赛,很好奇那里什么样子,听父亲和霍郎禅走开了,便绕过了墙,赶紧又叫了辆出租车,对司机道:“跟着前面那辆白色车,保持距离,不要被发现了。别管红绿灯,罚款算我的。” 司机一愣,但也没说什么,按她所说的做了。萧、霍开着车,萧语娜的出租车也在后面跟,行了几个小时,转了无数街道,已经超出了两个县。萧语娜心想:“跑了这么远了。”又行了不少路,再向前方看去,过了一座大桥,即将到达一片密林,担忧了起来:“怎么来了这种地方?难道我跟着他们被发现了,故意引我到这里?” 后来发现不是,萧、霍在大桥边下车后,步行仍是互相有说有笑的,完全不像发现自己的样子,这才放心起来,吁了一口气。 萧语娜对司机道:“好了,下车。”付了车钱后,步行还是保持距离,跟随父亲和霍郎禅上了大桥,入了桥后的密林。 三人在密林内不停拐弯,萧乐泪和霍郎禅毫无压力,可他女儿可就累的很了,从入林到现在一直拼命记着回去的道,防止迷路出不去,以及遇到什么不对,能够趁机逃走。自己发现了地下拳赛的秘密,被人抓住,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密林之后,是个隐秘的复古小镇,每栋房屋上都尽是灰尘,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镇子为什么没人住,黑灯瞎火的。在镇内走了几道小巷,来到了一处死胡同。死胡同尽头旁有道古门,想必里面是个宅院。 萧乐泪用古门上的门环敲了几下,有人开了门,说道:“门又没锁,不必敲了,进来。”萧、霍也没多说,就进了古门里面。萧语娜心想:“很好,你不锁门,我正好也能进去看看。”稍微过一小会儿,透过门缝发现门后已经没人,也推开门进去了。 进门后发现前方院子正中另有个屋门,装饰风格令人神往,金碧辉煌,梁柱、墙壁、地板,全雕刻了灿灿金龙,尽是红黄之色。走了十几步,藏身到门旁,露眼一看屋内,连同摆设品、天花板,更仿佛是神话中的龙宫一样。 萧语娜不禁好笑:“你们也真是会玩,把这里装修得和皇宫一样的干什么。”斜眼一看内厅,却不敢走神了。 第29章 唐心萝 内厅空间非常大,有几张檀木椅子,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都在交头接耳,哗哗喧闹,像是待会儿有什么好看的一样,激动无比。那些檀木椅子中,父亲萧乐泪也坐在其中,一副洋洋自得之意。 椅子呈四方包围型,包围着正中一个黑条铁笼。铁笼内有个身材五大三粗的男人,只穿一条黑色短裤,浑身肌肉显现,站在笼内,打着空拳,跃跃欲试。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有名女子从后院走进内厅,双手各托着一个盘子,走了一外圈。那些坐在椅子上的人等她路过时,都将一大把钱放在盘子上面,口中都在吆喝着:“我买黑方吧!”“我也买黑方!”“那我买红方吧。”“我买红方赢!” 那名女子持盘走后,过了片刻,霍郎禅也穿着一条红色短裤,从后院来到了内厅,进入铁笼内,与笼内男子互相打量,眼神满是战意。 有广播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下面宣读比赛内容:这场比赛没有时间、回合、规则限制,选手可以用任意手段,攻击对手的任何部位,只分胜负。直到对手完全丧失搏击能力为止。” 有人用链条将笼门拴了起来,为的是不让选手从笼内逃走。一切都准备就绪后,铜锣一敲,“当”的一声,比赛已经开始了。坐在椅子上的那些人都在挥拳大喊:“打呀……上啊!”“怎么不打?去打啊!”“杀了他!快上!” 笼内对手大喝一声,抬腿往霍郎禅头部踢去,霍郎禅举手格挡了开,接着那对手不停地出拳击打霍郎禅胸膛,霍郎禅一动不动,泰然而受,毫无感觉。对手一惊,一招正蹬攻向霍郎禅的裆部,霍郎禅冷笑一声,趁他的腿还没到,先截击了他的腹部。那对手大叫一声,撞向铁栏边上。 霍郎禅乘胜追击,上下齐攻,不停地攻击对手的要害,对手连连吃痛,反扭转身,使出擒拿术将其关节反锁制住。霍郎禅心下讥笑:“幼稚玩意!”脚一顿地,“镇牛功”一发,对手只觉得他的身体像火炉一样,触碰十分烫手,同时一股怪力也将自己莫名其妙地震了开。 在这生死边缘,也不管这怪事的原因,又不停息地狠招出击,全力拼命,自然是因为进了这个笼子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霍郎禅将他的四肢攻击,漫不经心地尽数化开,防守的同时也是进攻。每次格挡,另一只手总是招呼向了对手的要害。对手每次攻向他的身体,或者将他擒拿住后,都被其发动镇牛功,着手炙热的震了开。四肢触碰处仍在火辣辣的疼痛,战意早已变成恐惧。 那对手仍不死心,将自己一辈子学到的武术尽数使开,拳击散打手法、跆拳道腿法、柔道擒拿术,交错出招,口中发出“嗬嗬”之声,就像猛兽临死前的哀嗥。 霍郎禅终于被他弄得烦了,再使一招镇牛功将他震了开,运起了他的得意功夫“阴阳神掌”。两臂画了个圆圈,功力一聚,左掌平推,一股巨力隔空击中了那对手的胸膛,那对手忽然感觉到一股寒冷袭体;跟着霍郎禅的右掌,也是“砰”的一声,隔空打中了自己,这次却感到一股炙热烫身,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 那对手受到这一阴一阳,一冷一热的两次巨大掌力,长声惨叫,全身“喀啦啦”的暴响,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肋骨、关节,口喷鲜血,重伤倒地,显然不能活了。 鲜血溅落在地板上,貌似是地板上的那条金龙,流了龙血一般。 比赛结束,在场人们都在互相议论:“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厉害?”“他叫霍郎禅啊,你们不知道吗?”“萧乐泪先生是他的拳手经纪人吧,萧先生真有眼光。”“世上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那个对手估计救不活了,伤的那么重了。”还有的人看到那些搏斗过程,回想起那对手临死前的哀嚎惨叫,仍惊魂未定,已然呆住了,没想到说话。 萧语娜心想:“这个霍郎禅,也是个武功高手。但他这么喜欢打地下拳赛,估计以前也杀了不少人了。”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她一直憎恨自己父亲,现在知道他背地里做黑拳市场的经纪人,打黑拳是违法行为,只要将父亲举报,让他负刑事责任,就能为自己出口气了。想到此处,心花怒放,立即往古门外走去,准备回去做这些事。 哪知道欣喜之下,忘了走路要蹑手蹑脚,高跟鞋的走路声,竟传到内厅内。厅内靠近门边的一个赌客,听到她高跟鞋的走路声音,大声道:“外头有人!”所有人一惊,一同往门口看去。 萧语娜连连叫苦:“惨了,惨了,被发现了!”发足想要逃出去。 拳赛已经结束了,霍郎禅已经从黑条笼子里被放了出来,四肢筋骨活动了一下,忽然见到内厅门口那儿有不明人员。于是二话不说,纵身一跃过去,扣住了萧语娜的手腕。 萧语娜挣脱不掉他那铁箍般的大手,嗔道:“放开我!一身臭汗,放开老娘!”霍郎禅喝道:“瞎叫什么,进去!”将她拉入了厅内。 所有人都用疑问的目光向萧语娜看去,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她,除了萧乐泪。但萧乐泪也大感诧异,毕竟女儿突然出现在这里。萧语娜低下了头,心里暗暗盘算,如何能全身而退。 萧乐泪离开椅子,缓步走向女儿面前。 萧语娜叫了声:“爸。”在场的人这才明白,这个女子是萧乐泪先生的女儿。 萧乐泪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干什么来着?”萧语娜不敢述说自己跟踪父亲和霍郎禅才来到这里,含糊道:“我和我一个朋友出来玩,碰巧才来到这里的。”萧乐泪道:“你和你朋友碰巧跟来这么远的路,也很辛苦吧。你叫他也进来啊,让大家认识认识。”萧语娜心想:“哪有什么朋友给你认识?”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 突然外面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咱们一起来到这里,也要一起回去,可别撇下我哦。”院外的古门被推开,一个少女大步跨越,进到内厅里。 萧乐泪一见,说道:“原来你还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是个小姑娘。小姑娘,你好。” 萧语娜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信口胡诌和朋友一起来这里,没想到现在突然有个女孩出现,帮自己圆谎。只见这个少女十五六岁,长相娇小,一副可爱之貌,一双大眼的眼神灵动无比。 少女不理萧乐泪,拉住了萧语娜的双手,很有亲切感,笑道:“姐姐,你好啊。”萧语娜惊讶感仍然未去,应道:“你……你好。”霍郎禅看到那个少女,走上几步,奇道:“小……小妹?你怎么会来这里?”少女刮了刮脸,笑道:“咿呀,你羞不羞啊,一个大男人,当着我们两个女人的面,只穿一条短裤。” 霍郎禅皱眉道:“我在这里打拳赛在的,师父呢,你出现在这里,那么师父一定在附近了?”少女道:“我又不是非要和爸在一起,无聊死了,我要自己玩,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位姐姐,交个朋友真好。” 萧语娜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但她帮了自己,又说要和自己交朋友,不由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霍郎禅沉吟道:“我很久没见师父了,师妹你见到他的时候,替我向他问个好。”他说句话时,那个少女已没再理他,斜眼一看笼子里的男人尸体,摆了个苦脸,对萧语娜道:“姐姐,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又是比赛,又是打人的。既闷且烦,一点意思都没有,咱们走吧。” 一名赌客站起了身,喝道:“姑娘,慢着。”少女回过头来,撇着小嘴,说道:“干嘛,有事?”那赌客道:“我们这里开拳赛的事,以及在场的人们,拜托姑娘你别在外面说。大伙谢谢你了。”少女斜眼打量了一下那人,说道:“拜托、谢谢?你说话挺客气的呢,这是在求我吗?”那赌客问道:“什么?” 少女笑道:“嘻嘻,你要是恭敬求我的话,我也许会勉强答应你;如果不求我,或者求我时神思不属、口是心非,我马上就和这位姐姐到外面乱讲,说这个破小镇里有人开拳场,打非法的地下拳赛、黑市拳。还把这里所有人,长的什么样子,都讲出去。” 她说话神色淘气,喜欢胡言乱语,但所有人还是吓了一跳,那名赌客笑道:“你开玩笑了,你怎知道我说话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少女笑道:“我法力无边,我外公更加神通广大,世上什么事都知道,包括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哈哈。你要不要认识一下我外公?他人很厉害的哦。”那赌客听她越扯越远,并且一直言语敷衍,戏弄自己,尽管她是个妙龄少女,也不禁心头气恼,皱眉道:“好了,姑娘,咱不玩啦。你答应叔叔阿姨们,这里的事不要说出去,丫头乖……” 少女笑嘻嘻地道:“干嘛,我不,嘻嘻嘻。”说完拉着萧语娜的手就要走。那赌客伸手想要拦截她,少女冷笑一声,右掌一挥一收,那赌客身子立即往院子外面飞了出去,头撞到了雕刻金龙的梁柱上,顿时晕厥。她手下留情,撞到梁柱之前留了余力,以至并没撞死。 今晚众人吃足了惊,先是看到霍郎禅在笼内打拳赛时,隔空击出杀人掌力。这时又看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将一个人隔空抓住扔飞出去。大家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萧语娜被少女拉着手,临走之前,对萧乐泪招呼道:“爸,我跟这妹子先走了。我会劝她,这里的事不会说出去。”说完任由那个少女拉着自己的手,一同离开了。 萧乐泪深呼吸了一口,眯了眯眼,对霍郎禅道:“郎禅,那个女孩是谁,你认识?”霍郎禅点了点头,说道:“她是我师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师妹,名字叫唐心萝。”萧乐泪道:“名师出高徒,你是高徒,那你师父就是名师了;那个女孩……呵呵,将门虎女,果然不凡。”霍郎禅苦笑了几声。 唐心萝伸手穿着萧语娜腋下,将她抱着,施展轻功,几个起落,跃出了小镇,来到了那片密林,站在了几棵柳树中央。萧语娜微笑道:“多谢你了。”唐心萝道:“谢我什么?”萧语娜道:“多谢你帮了我,说和我一起来,一起去。不然我爸知道我跟踪他,留在那里,不晓得会怎么样。” 唐心萝奇道:“你怎么怕你爸?你既然怕他,为什么还敢跟踪他到这些地方里?嗯,姐姐真奇怪。我就不一样啦,我不但不怕我爸,以前还天天喜欢和他一起玩,一起练武功呢。”她已经是十五六岁的盈盈年纪,但言行举止、表情眼神,无一不像一个活泼稚女。她有时天真可爱,有时却胡闹可怕。 萧语娜叹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你一样的。对了,妹子,你怎么会来这里?刚才在那里面,你突然出现,连我也给你吓一跳。”唐心萝问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萧语娜道:“跟踪我爸,因为好奇他去哪里,想干什么。”唐心萝道:“是啦,你我都是在跟踪人。他们在一起,那咱们不是也可以在一起吗?嘻嘻嘻。”萧语娜道:“你在跟踪霍郎禅?” 唐心萝点头道:“是,我认识他,他是我爸的徒弟。今晚凑巧,在外面无意间看到了这傻大个,想知道他要去哪里,就一路跟着他。除了霍郎禅之外,他旁边还有一个高瘦大叔,那就是你爸了。看你跟得有趣,就和你一起跟了。” 萧语娜心里笑道:“原来你不是帮我圆谎,确实是和我一起来,一起走的,只不过我不知道。”随机一想:“我一路跟来,完全不知道她在旁边,她也就仅仅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行动如鬼魅,武功高强。她曾提到她外公,说他神通广大,她外公是谁,难道更厉害吗?” 唐心萝微笑道:“相见即是缘,既然和姐姐你认识了,那咱们就是好朋友了吧。好姐姐,我叫唐心萝,你叫什么呢?”萧语娜笑道:“我姓萧,萧语娜。” 萧语娜这么多年一直孤零零的生活,今晚认识唐心萝,说话间毫不紧张,觉得和她交往没有丝毫压力,甚至很投机。从刚才第一次见到她后,就对她颇有好感,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约定从此之后就是好姐妹了。 唐心萝将她当成自己的姐姐,撒娇入怀,抱住了萧语娜,口中格格欢笑,双手搭着她的肩膀道:“萧姐姐你放心好啦,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一定要他好看。我的本领你也见过了,没让你失望吧。” 萧语娜道:“你本领确实挺强的,我自然信得过。正好,我想叫你帮我杀一个人。”唐心萝皱眉道:“很好,什么人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一定发动神功将他满堂分尸,取他人头来给你看。” 萧语娜吃了一惊,觉得唐心萝虽然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但言语色厉,似乎对天下事都不放在眼里,厉害得很。她本来准备叫唐心萝杀自己父亲,随即想到,唐心萝武功这么厉害,一旦出手,父亲死在她手里只怕是必然的事实。自己这么多年里所受的苦,父亲的可恶,确实让她难受痛苦。这时突然又回忆起,今晚废楼里冷夜娘使袁克忧对自己说过的话:弑父这件事是干不得的,忠孝之节,须得明白遵守。 两个念头不停交战,左右思索之后,一咬牙决定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父亲这次还侥幸死不了,那以后就不再叫人杀他了,就当自己一生倒霉孤苦罢了。于是就跟唐心萝说了自己的决定,叫她杀自己的父亲。 唐心萝一双大眼怔怔地望着她,夜晚中将她的眸子映衬得更为明亮好看,奇道:“你干嘛要杀你爸啊,姐姐你真奇怪。”当下萧语娜将自己的所有事全告诉了她,包括父亲不地道的人性,自己的一切不幸遭遇。 唐心萝曾经和外公、父母,一直住在太平洋海域,一处神秘的海上水晶宫内,外婆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因病去世了。父母在七年前离开了水晶宫,去了中国境内生活。途中又是劫船,又是轻功的,隔着汪洋大海,去了东南沿海的之江。 住在水晶宫殿里的日子,不是整天和外公撒娇,就是认真听领外公的教诲,学一些东西,听外公讲武术史,学他的奇妙武功。后来由于天资悟性的问题,无法继续学外公其它更深奥的东西,正好母亲岳珠莎突然回了水晶宫,说要带小萝一起去外面玩玩,就离开了外公,跟妈妈也去了之江。和爸唐定殇相聚之后,认识了他收的一个叫霍郎禅的徒弟,父亲将家传武学的入门基本功,“阴阳神掌”和“镇牛功”传授给了他。 至于她三年前在瓯市附近乱踢武馆的事,纯粹是她小女孩的胡闹顽皮,但唐心萝武功很强这倒是事实。 从小到现在过的这些生活,唐心萝对男女授受之事似懂非懂,父母和自己的相聚时间较短,外公也从没对自己讲这些无聊事物。因此不理解萧语娜口中的“失了冰清玉洁之身”是什么意思,后来听她详加解释,明白了后,皱起眉头,面红过耳。 她犹豫道:“这……”萧语娜问道:“唐妹妹,你帮不帮我?假如你的父亲是这样的人,你会好受吗?”唐心萝道:“你父亲确实有些可恶,怎么能对自己的儿女这样呢。但……唉,好吧,既然你都开口了,咱俩是好姐妹,就帮你忙了。我将你爸擒住,狠狠制裁他一番,叫他以后不敢不对你好点。” 萧语娜道:“不是要你擒住他,我要你干掉他。” 唐心萝再次犹豫:“这……嗯……”左思右想之后,面对与萧语娜刚结识的好姐妹情,终于做出了选择,向萧语娜微笑了。萧语娜也朝她微笑。 第30章 亲阂散 段煦龙醒后在床上打坐运功,走一番大小周天,下了楼梯来到客厅。叶琦也在,互相打了招呼。保姆雨妈已经做好了早餐,没过多久,萧乐泪也从房间下来,一起坐上桌子。 段煦龙问道:“老板,昨晚深夜你出去有事,没遇到危险吧?”萧乐泪道:“没有。”他昨晚去古镇地下拳赛的场所前,跟段煦龙说自己突然想起一些重要事,深夜出去,去去就回,却似乎整晚都没回来,段煦龙这才关心问他。 曲叶琦往楼上一看,问道:“咦,她是谁啊?长得和萧老板挺像,是萧老板的女儿吧。”只见萧语娜也从二楼上走了下来。萧家空间极大,昨晚他们父女回到家后,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段煦龙介绍道:“是的,她是萧语娜小姐。”曲叶琦爱交朋友,听煦龙的口气,像是他们已经认识了,但她并不小心眼,仍站起身来,微笑道:“萧小姐你好,我叫曲叶琦。”萧语娜看了看她,又瞧了瞧段煦龙,已经猜到他俩的关系,简单应了声:“你好。” 四人一同吃完早餐后,段煦龙看萧乐泪的脸色不大对劲,问道:“老板你怎么了,没事吧?”萧乐泪摇头道:“没事。煦龙,叶琦,你们俩先回房间一下,我有话和语娜单独说。语娜,你坐我旁边。” 段、曲没有多说,应了后立即上楼回房。萧语娜心下忐忑,不知父亲此举有何用意,莫非为了要自己守住昨晚的秘密,要用什么方式来对付自己?又或者作势威胁,甚至杀人灭口?父女俩互生隔阂许多年,各种匪夷所思的想法都能涌上心头。 萧乐泪突然伸手按住了女儿的手背,柔声道:“语娜,昨晚不好意思,让你担惊受怕了。”萧语娜一怔,说道:“没……没有。”萧乐泪缓缓叹道:“说到底,终究是我的不对。我也知道,地下拳赛是非法的,我作为一名拳手经纪人,也是参与其中的一员。爸爸生性有好赌瘾,毁了整个家庭,害得你亲生妈妈离家,更害了你……”萧语娜心头一触,说道:“爸……你……” 萧乐泪续道:“爸爸以前做的错事太多了,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恨我,觉得是我害了你的一生。爸爸怕死,当年要你不停还赌债,确实是为了我自己。可是后来,看到你妈妈离家,你每天流泪,我这才突然醒悟,我做错了……我不是个好男人……也不是个好父亲……” 萧语娜听父亲忽然说这些,心里顿时难过了起来,又开始鼻酸流泪。萧乐泪道:“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了,你妈妈再也不愿回来了。爸爸看你失足,做了那些工作,心里比你更痛苦,更难受。我为什么要巴结霍郎禅,为什么要做拳手经纪人,为什么干非法拳赛。那是因为会有钱,只要有了足够的钱,就可以不再让你继续做那些工作,好好补偿你,让你可以还像小时候一样,快快乐乐,嘻嘻哈哈的。” 萧语娜感动之极,原来父亲是不忍心看着自己这么多年来,过着的阴影生活,怀着赎罪心理,这才加入黑拳市场赚钱,归根究底竟全是为了自己。霎时间,数年来对父亲埋藏已久的恨意,全部烟消云散,隔阂消失,再也忍耐不住,扑到萧乐泪的怀里放声大哭。 萧乐泪也双眼含泪,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道:“好女儿,不哭,不哭。你放心好了,爸爸现在有钱了,能撑得起所有了,从今以后改过自新,黑市拳那里赚来的钱,全部归你了。” 萧语娜问道:“爸?这……”萧乐泪微微一笑,说道:“以后你别去做那些工作了,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你要听话……这家房子,也归你了,爸爸的一切,全归你了。你后妈今早已经走了,不留给你,还能留给谁。” 萧语娜越听越奇,一股不安之感莫名涌上,和父亲不再言语。过了半晌,突然听到家门屋外一阵警车鸣笛声越来越近,知道猜想不错,失声哭道:“爸……” 萧乐泪微笑道:“以后爸不在你身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但赌博,还和其它一些老板暗地里搞过诈骗,并且数额巨大……那也是为了你啊。还有昨晚的地下拳赛,有人告密……也被人家知道……今早我报警自首了,临去之前就是为了跟你说一会话。” 段煦龙内功不差,耳目聪明,听不见客厅下萧家父女的对话,但清清楚楚听到外面一阵警车的声音愈来愈近,甚至已经停在了门口,诧异之极。和叶琦一起走出了房间,看到萧乐泪老板已被警察拷上了手铐带走了。 萧语娜小姐满泪纵横,跪了下去,哭道:“爸,我不怪你,不恨你。我原谅你了……”双手捂面大哭,哭了好一会儿,才歇止。 段煦龙下了楼梯,问道:“萧小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语娜皱眉道:“你看不见吗?我爸被带走了。”将父亲与自己的过去,这么多年父女俩是怎么过的,父亲为何被抓走,都自言自语的说给段、曲听了。段煦龙惊讶道:“原来中间有这许多故事,之前想杀你爸的人,就是你……”不自禁地倒退两步。 萧语娜哽咽道:“以后我也没法杀他了,也不愿杀他了。可懊昨晚还和唐妹妹说,要她帮我……”曲叶琦问道:“唐妹妹是谁?”段煦龙突然“咦”了一声,查看四周,问道:“那是什么声音,你们听见了吗?” 曲叶琦道:“什么声音?没听见啊,怎么了?”段煦龙沉吟道:“我刚才听见了一个女孩子的笑声,你们真的没听见?”曲叶琦道:“什么女孩子的笑声?我和语娜小姐都没笑啊。”段煦龙道:“不是你们的声音,是个小女孩的笑声。又笑了,你们听。” 屋外远处确实有一阵少女“哈哈哈”的回音笑声传来,既轻蔑又开心,令人疑惑和吃惊。段煦龙耳朵好,声音远,先听到。这时笑声越来越近,连曲叶琦也能听得见了。 萧语娜抬起头来,说道:“是她,她来了。我要劝她,不用再杀我爸了。”奔了出去。曲叶琦叫道:“喂,你……”转头对段煦龙道:“这该怎么做?”段煦龙道:“外面那人笑得不怀好意,听萧小姐的语气,像是又一个要杀萧老板的人,须得应付一下。”瞥眼间看到萧家客厅内,一架抽屉柜上挂着一把老年人用的练广场太极剑的铁剑,喜道:“正好。”持起了那把太极铁剑,闯了出去。 萧乐泪被押上警车。刚刚启动,行了几里,听到远处空中有不明人员纵声大笑,均停车戒备。唐心萝那空灵般的声音,又源源不绝的从空中飘响过来:“姐姐我来咯,那人在哪里?我来杀他了。”人随声至,拦在一队警车的前头,站在街上。 段煦龙跨步飞跃,几个起落,跃出萧家周围的树林,来到马路街道,冲向声音的来源,亦站在警车前队当地,手持一把太极剑,面对起了唐心萝。 段煦龙眼看对方是一个服饰简单,十五六岁的盈盈少女,却有那么高强的内功,诧异万分,问道:“你是哪家小姑娘?”唐心萝笑道:“你是哪家大哥哥?”段煦龙道:“你想干什么?”唐心萝微笑道:“那你又要干什么?拿着一把剑出来,想要来刺我砍我吗?” 一辆汽车驶了过来,看到唐心萝站在街上拦着路,不停地按着车喇叭,唐心萝闻而不理。汽车司机车窗探头,骂道:“野丫头让开,挡什么路?我有急事。” 唐心萝嘟起小嘴,回过头来,笑道:“有什么急事?赶着去死么?”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虚划两下,汽车的挡风玻璃顿时碎成一片,那名司机吓得大叫,赶紧倒车回头,绕道逃走了。 唐心萝蹦蹦跳跳,拍手笑道:“好好玩呐,好好玩呐。” 段煦龙心想:“这是隔空伤人于无形的手法,能练成这种功夫极不容易,这女孩武功不错。”说道:“小姑娘,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看唐心萝神情漫不在乎,对自己爱搭不理,决定立威,立即拔出手中铁剑,往左虚刺,转动剑身,一颗松树的树干穿了一个圆型的洞,树却没有倒。 这里发生了这些事,早有不少路人围了起来,看到段煦龙露了这一手,都喝了声彩。 唐心萝收起了笑容,淡淡地道:“好剑法,有两下子,我倒小看你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来这里,是要杀一个人。”段煦龙道:“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得问问我同不同意。”说完剑柄抓得更紧了一点。唐心萝道:“少臭美了,你又不是我爸妈,我外公,凭什么管我?我爱杀谁就杀谁,你管的着吗?”段煦龙道:“你想杀人,我就必须管。” 这时萧语娜和曲叶琦努力奔跑,也来到现场,气喘吁吁。唐心萝一眼瞥到萧语娜,晃手招呼道:“嗨,萧姐姐,你好啊。”身形一闪,一跃过去,伸袖擦了擦萧语娜的汗。萧语娜低声道:“唐妹妹,住手吧,我不要你做那件事了,事情已经有了句号了。”说完向警车内的父亲看去。 唐心萝向她凝视半晌,目光一扫,看到那些从警车下来,拿着手枪指着自己的警察们;以及拿把太极剑,面露凶光盯着自己的段煦龙,笑了笑,大声道:“好吧,姐姐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一切就都算了。” 段煦龙知道她没有恶意了,脸色登和,疏散了人群,也向警方调解了一番,就说这是自己的一个小妹妹,和大家闹着玩而已,不要当真。警方训斥了几句后,继续押着萧乐泪驶走了。 警车驶走前,萧语娜又与父亲对望了一眼,顿时觉得,这几年里的日子,真如游戏一般,有输有赢;如梦境一样,有真有假。 唐心萝又向段煦龙瞟了一眼,说道:“姐姐,这人是谁啊,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一见面就跟我要死要活的。”萧语娜还未答话,段煦龙先道:“现在就算了,我说刚才,如果不是得知你要加害于人,我怎么会过来跟你要死要活的?”萧语娜温言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她是个妹子,段煦龙你是个大男人,应该让着她点。”唐心萝嗔道:“听到没有,萧姐姐叫你让我呢。”段煦龙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走到曲叶琦面前,伸袖擦了擦她的汗,柔声道:“受惊了吗?有我在,不怕不怕。”曲叶琦微笑道:“我没事。” 唐心萝对萧语娜道:“姐姐,你是他的女朋友吗?”萧语娜摇头道:“不是。”指了一下曲叶琦,“她才是。”唐心萝走到曲叶琦面前,说道:“啧啧啧,这位姐姐,我好羡慕你啊,你真的很幸福啊。”曲叶琦问道:“什么?”唐心萝道:“你将来嫁给这人做老婆,一定幸福的不得了。”曲叶琦问道:“为什么?” 唐心萝笑道:“你看这位大哥,个子修长,面目俊雅。高鼻高额,眼睛炯炯有神,眉毛细软,唇红齿白,在面相学之中,算是极为出类拔萃了。”曲叶琦道:“你会看面相?” 唐心萝道:“是啊,就拿眉毛来说吧。男人双眉细柔表示个性平稳,很沉得住气,不是一个只会乱喊乱叫,乱发脾气的人,所以很关心妻子,对待妻子和颜悦色。”曲叶琦简单一笑,低下头去。唐心萝续道:“姐姐你却不同了,你印堂处有一点点凹陷,印堂塌陷的女人一生运势低迷,早年父母六亲无靠,祖上无基业,贫穷度日。” 曲叶琦道:“这……”心想这个少女说的话确实没错,自己从小和杨诣穹一样,都是平民人家,算不上富贵家庭。杨诣穹早在两年前就已生死未卜,现在的自己,父母也不在身边,每天和煦龙一起碰运气度日,非常艰苦。这个少女说的话确实一针见血。 唐心萝又道:“事业运波折,赚不到钱,财运、婚姻、子女处处受限,而且身边小人是非不断,无法顺利完成一件大事。”曲叶琦问道:“身边小人?是非不断?”唐心萝道:“此类人终日烦闷,郁结于心,最后抑郁而终,享年极短……” 段煦龙怒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不是短命相吗?” 曲叶琦也听出不对,皱眉道:“小姑娘,我没惹你啊,为什么要说我?”唐心萝哈哈大笑,似乎开心之极。萧语娜在一旁不停劝导,但唐心萝不理,仍开心大笑不停,笑容可爱,但让人喜欢不起来。 段煦龙听她言语中不仅咒叶琦短命,还暗里讽刺自己是是非不断的小人,尽管她是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子,却也忍不住发火,气冲冲地问道:“野丫头,你到底是谁?说话损人目的何在?再不给我老老实实的,我一剑伤了你可不好看了。” 唐心萝双手叉腰,昂然道:“我姓唐,叫唐心萝,怎么啦,你出剑伤我啊。”段煦龙和曲叶琦心中一凛,一齐道:“啊,什么?你就是唐……”他俩终于知道,这个少女就是三年前在瓯市附近乱踢拳馆的,岳玉皇的外孙女,唐心萝。 唐心萝笑道:“怎么了,我很可怕吗?你们表情这么怪。” 段煦龙当初听完狄老丐、魂德道馆对面电脑维修店老板说的故事,一直对这个神秘少女有着敬畏之感,却万万想不到她的真实样貌,竟是这么一个小巧玲珑,活泼可爱的小妹子。他说道:“原来你就是唐心萝,我们听说过你,岳玉皇就是你外公,对吧。” 唐心萝突然脸一黑,喝道:“我外公的名字也是你直言随便叫的吗?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晓得我外公的名字,但……总之你就是没大没小的。” 段煦龙比她大七八岁,听她不礼貌地说自己“没大没小”,一时也不发作,只是不停反口相讥:“我听人家说过,岳玉皇这老儿大言不惭,自命神仙,我本来以为他确实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哪知道却有一个刁蛮任性的外孙女,不加管教约束,想必他自己也是喜欢胡作非为的了。嘿嘿嘿,他外孙女喜欢小打小闹,他自己一定喜欢大打大闹……不得了,不得了哇,老神仙耶,哈哈哈。为什么不能叫?岳玉皇,岳老儿,岳大仙……” 唐心萝怒极,从他说“大打大闹”四个字开始,就已经动手向段煦龙攻去,之后段煦龙一边继续说话,一边和她动手过招,后来唐心萝招数凶猛,他这才不再说话,认真接招。 唐心萝“呀”的一声娇叱,一记手刀虚劈过去,段煦龙铁剑一撩,两股无形之气相撞,半空中嗤的一声响,一股劲风袭至各人脸颊,隐隐生疼。 段煦龙道:“叶琦,你先躲起来。”唐心萝也道:“萧姐姐,你躲起来,我要和这臭小子干上一架。”萧语娜和曲叶琦分别劝道:“干什么啊,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放下兵刃,做个朋友吧。”“煦龙,点到为止,不要拼命……没必要……”段、唐却都不理,全神贯注,仍继续酣斗过招。 第31章 师徒之恩 段煦龙不满唐心萝以前的胡闹,气恼刚才的所为,太极铁剑不停抖动,剑力隔空激发,总与唐心萝的攻力互撞,却半点也伤不到她。于是决定近距离出招,上前跨了一步,运起内劲,用起少年时师父段门教自己的武当武术太极剑法,连绵雄浑,动作潇洒,剑身轨迹无不成太极之圆。此刻他已有了内功,武术太极剑法运用施展,得心应手。 唐心萝笑道:“我随便说几句话而已,你就动怒成这样,太极剑式使得这么好。看来刚才说的那些面相话是不对的,你其实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你女朋友以后嫁给你,不会幸福。何况你还欺负我一个小妹子呢,羞不羞……” 武当功夫讲究心平气和,顺其自然,意重于力,包括太极拳、太极剑。唐心萝说“动怒成这样,太极剑式使得这么好”,说明她对民间普通武术一无所知,就单单由外公或父母传授家传奇功而已。 段煦龙道:“想要人家不欺负你,那你就得先学会不欺闹别人,这样大家都会喜欢你。我这是给你一点管教,你要谢谢我才对。”唐心萝啐道:“我呸!”霍郎禅的“阴阳神掌”是唐定殇教的,唐定殇是唐心萝的父亲,那她自己又怎能不会? 只见唐心萝左掌一出,一股冷力半空袭来,段煦龙一剑硬刺,忽觉手腕一阵冰凉。接着剑身再一圈,挑掉了唐心萝再次攻来的热掌力。 铁剑的剑身本来被冷阴掌凝结成冰,这时又被热阳掌融化了。只是她第二掌发力更猛,温度忽高,剑身毁了半截。 段煦龙道:“你还真有两下子,好,不愧为岳玉皇的外孙女。”唐心萝道:“拿个断剑算得了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看掌。”段煦龙心下计算:“这个女孩虽然年幼,但功力之纯,招数之强,决不可小视。如果发现她什么弱点,必须要一击而中,不然我可能会被她莫名其妙的搞死。” 见到唐心萝右掌劈至,却不闪不避,用断剑往她肋下刺去。剑身虽断,但有兵刃比没兵刃的好。唐心萝可不想跟他两败俱伤,左掌弹了开,接着功力一聚,双掌齐推。段煦龙看她掌力凶猛,来不及躲避,断剑一扔,准备硬接。 两人各自运起全身功力互相对掌,“砰”的一声闷响,都各自后退了几步。段煦龙退的少些,唐心萝退的多些。路人又聚集不少,就算疏散走了一批,不用多久,一定另有一批过来观看。这等罕有的武功决斗,世间少有,看到这一幕,路人又喝了声彩。 萧、曲看他俩对掌后已经分开,齐声喊道:“都别打了。”唐心萝“哼”了一声,突然眼珠一转,“哎哟”一声,坐倒在地,手轻轻在胸口抚了一下,接着哇的一声,口喷鲜血。曲叶琦疑惑道:“咦,这怎么了?” 萧语娜吓了一跳,和曲叶琦一起走上前去扶住唐心萝,拍着她的后背,关切抚慰,对段煦龙凶道:“她是个小姑娘,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 段煦龙心想以唐心萝的内功,和自己拼了这一掌,不应该会伤到吐血,但想起刚才自己确实出掌极重,别要真打伤了她。自己一个大小伙子,硬生生打伤了这么个十几岁小丫头,那可丑死了。于是准备走上前去,想输送内力给她疗伤。 谁知刚蹲下身来,唐心萝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向他凝视,一双大眼的黑眼珠不停左右微微移动,目光极柔情,腻声道:“大哥哥,你……你打伤我了,你真的讨厌我吗?”声音娇柔婉转,荡人心魄。 段煦龙迷迷糊糊的,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的脸庞,极为可爱,怜惜之意大起,很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可爱妹妹,只想将她伸手抱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傻笑说道:“我不讨厌你……我打伤你了,对不起。” 萧语娜问道:“段煦龙,你怎么了?”曲叶琦看煦龙目光飘忽,魂不守舍,急叫道:“哎哟,煦龙中她的邪术了,被魅惑啦,咱快救救他。”和萧语娜一起不停摇晃段煦龙的肩膀,段煦龙却只嘿嘿傻笑,毫无外界反应。 刚才唐心萝晕倒在地,手抚胸口,实际上是蕴藏暗劲强行弄伤了自己,实施苦肉计,诱骗段煦龙过来,再用迷魂法对付了他。 唐心萝狞笑一声,喝道:“臭小子,去死吧!”忽出右掌,往段煦龙的面门击去。掌途未到,一位老乞丐突然从远处石桥上几个起落,踊跃而至,摘下旁边一棵芭蕉树的一片树叶,缩捏成一个团球,往她掌上砸去。 唐心萝右掌被砸后顿时受震,酸软疼痛,咬牙抓住手腕,骂道:“老家伙多管闲事!”狄老丐哈哈一笑,也骂道:“小丫头顽皮胡闹。” 唐心萝右掌已颓,左手还有力气,不停出指,力量隔空点出。狄老丐细拐杖乱拨一阵,将她指力尽数弹开。唐心萝站起身,各方位出拳出脚,却都被狄老丐料敌先机的完美截击。 唐心萝惊道:“枯瘦老儿,你也是个高手!”狄老丐笑道:“高手谈不上,低手不甘心,中手那还行。哎,小丫头,你再不住手,我可要打你屁股喽。”唐心萝怒道:“你倒试试看。”狄老丐笑道:“很好。”又相交了十几招,狄老丐突然连出四杖,杖头各点中了唐心萝的四肢要穴,出手速度快极,仿佛四杖同时点出似的。接着她身子被撩了过来,翻身趴在地上,狄老丐细拐杖横拿,不停抽打唐心萝的屁股。 狄老丐一边打一边笑道:“小丫头……不听话……爱胡闹……缺管教……打死你……打你屁屁……”每说一句,就是一下。唐心萝四肢穴道被点,麻痹不堪,动弹不了,只能任由他打,无法反抗,最后忍不住放声大哭。狄老丐看她被自己打哭,也就不打了,又出四杖,解开了她的四肢穴道,笑而不语。 萧语娜和曲叶琦对唐心萝非常敬畏,这时终于看到她一个小女孩被长辈教训罚打的一面,忍不住好笑,但都强行忍住。看她被管教了一下,对于她的成长方面,也莫名放心许多。 唐心萝仍在抽泣,萧语娜将她抱入怀里,不停拍背抚慰,就像一个亲切的大姐姐照顾妹妹一样。 狄老丐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小丫头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都怪岳玉皇这老儿,他也许是对你这个外孙女太溺爱了,什么事都顺着你,又教了你一些他自创的神功武学;甚至从没对你发过脾气,打过你。长这么大了,也不知世上事情的好坏轻重,许多东西都没有学到。” 唐心萝问道:“你认识我外公吗?”狄老丐冷笑不答。唐心萝问道:“你叫什么啊?”狄老丐道:“你外公没有跟你提起过,仙山佛丐,狄趋光吗?”唐心萝摇头道:“仙山佛丐,狄趋光?这就是你的名字吗?外公没有跟我提过啊。”狄趋光叹道:“罢了,罢了。” 曲叶琦看煦龙此时的状态仍是魂飞天外,口中喃喃不休,不知所云,急道:“老爷爷,你帮帮煦龙他,他神智不清啦。”狄趋光道:“打他一个巴掌,自然就行了,用力打。”曲叶琦眉头一扬,说道:“啊,要我打他?我下不了手啊。” 唐心萝笑道:“要不我来打?我施的法,应该由我自己解才是。”萧语娜微笑道:“你打,别把他打死了,不怕这位老人家再打你屁股吗?”对曲叶琦道:“这个没人帮你,你就打一下吧,打他是救他,他醒后不会怪你的。”曲叶琦缓缓地道:“好……好吧。”举起手掌,下手重极,“啪”的一声,段煦龙重重吃了一记耳光,一个红色巴掌印清清楚楚的留在他脸上。 段煦龙吃痛,大叫一声,看了看周围,茫然道:“我怎么了?”曲叶琦揉着他被打的地方,柔声道:“煦龙,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手重了。”萧语娜和唐心萝看到他脸颊上的掌印,忍不住格格娇笑。 段煦龙问道:“咦,狄老人家,你在这里?”瞪了唐心萝一眼,续道:“一定是您救了我吧,你救了我多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狄趋光道:“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帮你也不仅为你好,也是为了那个臭丫头好……”细拐杖一指唐心萝。唐心萝被他杖头一指,仍无比害怕,缩向萧语娜怀里。 段煦龙道:“她是个野丫头,凶得很。”狄趋光道:“我已经管教过她了。下次她要是还敢乱搞事情,我再打她五十记屁股。”段煦龙奇道:“打屁股?”狄趋光道:“是。” 唐心萝小脸一红,心想:“岂有此理,这老儿欺负我的事,以后一定要告诉外公。但这老儿武功强的很,听他的口气,像是和外公年轻时认识的,不尊不卑,也不知到时候外公愿不愿替我出头。”对萧语娜道:“姐姐,这里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来找你玩。”萧语娜微笑道:“好。” 唐心萝向狄趋光和段煦龙哼了一声,往东北方飘然而去。 段煦龙向狄趋光拜倒在地,说道:“老先生两次救我性命,我却无以为报,我……”狄趋光拐杖一挑,使他站了起来,说道:“不要拜,我不喜欢这些跪拜之礼。我数次救你性命,也算有缘。如果你不嫌弃我这老乞丐,拜我为师如何?”说完枯瘦的面容露出和蔼的一笑。 段煦龙眼神微动,说道:“老先生的好意,我真的多谢了,只是我已经有一个师父了,从小教我武术剑术十几年,并且对我也有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将师父段门的事情将他叙述了一番。 狄趋光点点头,说道:“你已经有师父了,是个会普通武术的乡下人……好吧,小老儿没福气收你这好孩子做徒弟。”段煦龙道:“但老前辈的恩情,我以后会记在心里的。” 狄趋光向他凝视半晌,说道:“你内功尚浅,要多多磨练。唐心萝那丫头对你施展的摄魂夺魄法,主要是摧动了内力,外加物理催眠的手法,才做到迷惑人这一点。你刚才中招,说明你内功和定力不够。这样,我传你一套心法,以后有时间修炼修炼,武功能更高一些。” 段煦龙大喜,说道:“多谢老先生,咱俩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您对我却有师徒之恩。”曲叶琦见狄趋光老丐肯教煦龙内功,增强武学功力,也跟着一起开心起来。 萧语娜心想:“这位枯瘦老丐与段煦龙看起来交情非常,昨晚袁克忧跟我提到的老乞丐想必就是他了。”看了看他们三人,说道:“不妨都回我家去吧,老人家你教段煦龙功夫,也得有个场子对不对?”段煦龙道:“那可打扰了。” 萧语娜微笑摇头,带着他们原路返回了家,一路上谁也没用轻功,缓缓步行,一边走一边环顾景色,或者互相聊天。狄趋光穿着尽是补丁、破洞的乞丐衣服,到了萧家后,萧语娜道:“老人家,待会我给你找一件干净衣服换换,再叫雨妈烧几桌好饭菜伺候你一顿,怎么样?” 狄趋光摇手笑道:“不用了,我这身衣服穿惯了,叫花子饭也吃惯了。小老儿一生都不忘本,多谢小姐你的好意,不会打扰很久,教完那个孩子就走。要换鞋吗?”言语中颇为冷清,意思像是说:有钱人的生活,未必高穷人一等。萧语娜摇了摇头。 狄趋光和段煦龙一起去了二楼的房间,房门紧闭,想是开始传授功法了。 客厅内,曲叶琦左右无事,瞥眼间看到萧语娜,向她微笑打招呼。 萧语娜凝视她片刻,说道:“你很美啊,怪不得段煦龙那家伙这么喜欢你呢。”曲叶琦淡淡一笑,叹道:“我从不理自己是美是丑,只当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唉,也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不会是非不断,运势低落,甚至……”想续说“享年极短”,但此话实在大不吉利,立即住口。 萧语娜皱眉道:“别乱说,唐妹妹只是从小缺于管教,比较淘气,喜欢胡言乱语,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以后要是能变好了,你也肯定会喜欢她的,她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曲叶琦点头道:“是,我相信你。” 萧语娜抬头看了看二楼段煦龙房间,笑问:“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吧,他这人到底怎么样啊?你喜欢他哪些方面?”曲叶琦嘴角一笑,说道:“他这个人,外方内圆。”萧语娜问道:“外方内圆,是什么意思?” 曲叶琦微笑道:“我只是举个例子。先说外圆内方吧,是说做人处事,对外收敛,将棱角藏起来,圆通随和;对内就展示棱角,自强不息。而煦龙他就不是了,他就属于外方内圆,也就是外刚内柔。”萧语娜问道:“他这人外刚内柔?” 曲叶琦笑道:“是啊,他每天表面上看起来刚强,正直,不服输;和我暗地里相处时,却总像小孩子一样善良,可爱,乖巧,依偎在我的身边。”萧语娜差点笑出了声,说道:“原来他是这样的?”曲叶琦道:“你和他熟了之后,也会发现他这背后的一面的。一开始我也不熟悉他,经过这两年多的相处,早就发现了。两年……两年前……”眉心向上,目光一动,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萧语娜瞧她神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曲叶琦怅然道:“我想起了一个人,是我的青梅竹马,这个人和煦龙有些地方相像。他也有着一股刚强的牛劲,好奇心重,奋斗力强,从小到大都倔强的很,一直不达到自己的目标决不罢休,可他有时却很儒雅老实,甚至有些傻气……”抿嘴笑了几声,续道:“每次想到他那干劲十足,冷酷帅气的样子,我就会……” 说到这里,咬着嘴唇,脸已红了,突然转念一想:“我现在已经和段煦龙在一起了,他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重新想起了他,怎么还会心跳加速,这是为什么……” 萧语娜笑了笑,说道:“这个人是你的初恋对吧,你瞒不过我的,他叫什么名字呢?”曲叶琦道:“他姓杨,叫杨诣穹。”萧语娜沉吟道:“杨诣穹?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和这位杨君见见面,看看他长什么样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值得我的好姐妹有了新爱人,还念念不忘。” 曲叶琦低头道:“他已经死了……死了两年了。”萧语娜惊道:“啊,这样吗?”曲叶琦自言自语:“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还有琦龙岛上过的那些难忘生活,我根本不会爱上段煦龙,愿意和他在一起。”这句话声音细不可闻,萧语娜都没有听见。 曲叶琦回想刚才的说话,问道:“咦,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什么?”萧语娜和她四手互握,微笑道:“好姐妹啊。从今以后,你也是我的好姐妹了,以后你和段煦龙尽请住在这里,咱们一起生活。怎么样,你认我这个姐姐吗?” 曲叶琦笑道:“认啊,为什么不认,萧姐姐。”萧语娜喜道:“曲妹子。”二楼的房间门已开,段煦龙送狄趋光下楼来到客厅门口。狄趋光微笑道:“好了,孩子,不用送了。记住,这套‘灭智心法’的口诀,不光要强记,还要每日不间断的修炼才行。” 段煦龙点头道:“多谢您传我‘灭智心法’内功,我一定会练的,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狄趋光道:“练只是一方面,以后你要是能成就一番大作为,才算是真正报答我了,再见了。两个丫头,小老儿走了。”施展轻功,飘然而去。段、曲、萧一同为他送行。 曲叶琦走近段煦龙身边,说道:“你鞋子脏啦,穿了也很久了,脱下来我给你洗洗。”段煦龙点头道:“正好,我还没换拖鞋。”脱下了自己穿的一双运动鞋,交给曲叶琦去洗。他脱鞋后光着脚袜,萧语娜忽然看到他脚踝处有一个极显眼的圆形胎记,想起一事,惊异万分,失声叫道:“哎?你……你……” 第32章 古剑辟邪 萧语娜立即怀疑到段煦龙是袁克忧的弟弟。但事有凑巧,脚上有胎记的人,世界上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如此。冷夜娘使有一个同父同母的胞弟这件事,也没必要向他们说出来,于是转移了思想,没有放在心上了。 段煦龙奇道:“怎么了?”萧语娜摇头道:“没什么。” 段、曲留在萧家住了下来,最初的几天内,有房间睡,几顿饭蹭蹭那也没什么,但时间一长,难免不好意思了。每天这么白吃白住,委实觉得不妥。但又左右为难,萧老板已入狱,保镖工作也没有了,离开这里去重新找工作,一定又艰苦无比。段煦龙只是对叶琦的起居大大关注,自己孤身一人的话,绝不会这样死皮赖脸的赖在别人家不走。 萧语娜也猜到了他们心里的想法,说道:“你们留下来不要紧的,我家场子这么大,你们在还好,你们一走,只有雨妈她一人陪着我,那就不够热闹了。” 段煦龙笑道:“哦?你现在终于喜欢热闹了?”萧语娜凄然道:“那晚在古镇拳赛场,和唐心萝妹妹相遇,交过朋友之后,我再次体会到了朋友相处的温暖感觉。不像以前我工作时,接触到的尽是那些男人们的丑恶嘴脸,和与唐心萝相处时候的纯净感觉大大不同。” 段煦龙缓缓点头,嗯了一声。萧语娜道:“我决定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尽量珍惜与自己一见如故的朋友,绝不会再像最近几年,孤零零的了。”段煦龙和曲叶琦互看一眼,说道:“你真的愿意和我们做朋友?”萧语娜微笑道:“怎会不愿意,你们不嫌弃我,我们以后就以兄弟姐妹相称,可以不?” 曲叶琦笑道:“这样很好啊,咱俩几天前就已经是好姐妹了,现在就问他愿不愿意了。”转头看向段煦龙。段煦龙点头道:“当然愿意,语娜小姐今年多少岁?”萧语娜道:“二十一。”段煦龙笑道:“我二十三。比你大两岁,如果不介意,以后你就叫我哥哥,我叫你妹子吧。” 萧语娜终于打开了她那冷冰冰的面貌,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说道:“好的,哥哥。”他们言下之意,就是从此结拜为金兰兄妹了。尽管段煦龙只比萧语娜大两岁,但这样做,二人之间总是另有一番亲切感,心中能感到温暖。 曲叶琦却道:“哎,等下,等下。你是她的哥哥,我是她的妹子,那你岂不高了我一些?不带这么玩的啊。”段煦龙笑问:“你不愿意吗?”没等曲叶琦回答,又道:“你不吃亏的,你是语娜的妹子,语娜是我的妹子,等到你以后做了我的……那个之后,不就和我同辈了吗?那时你喊她姐姐也没什么不好的。” 曲叶琦脸微微一红,问道:“哪个啊?我做你的什么?”萧语娜也笑道:“是啊,她以后做你的什么?”段煦龙尴尬,忸怩道:“嗯,做……做我老婆。”曲叶琦大喜,扑到段煦龙的怀里依偎着,段煦龙也满脸笑容的将她抱住,活脱脱像个小两口一般。 这样一来,三人之间再没什么陌生感了,如同一家人一样。萧语娜如今财富大大够用,段、曲的衣食住行,无不伺候的十分到位。段煦龙一开始有些犹豫,但想到语娜已经是自己的妹子,不是外人,同时也经不住她的热情款待,就和曲叶琦都收受了。 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过去了。 段、曲虽已定情,但自打两年多的认识以来,从没有过浪漫情侣的生活情调。针对此节,有天萧语娜笑嘻嘻地给了他们每个人几百多块钱,推他们出了家门,叫他们出去好好玩一番再回来。于是很快,这两天也不知道去了多少好玩的地方,做了多少事,欢心为主。电影院看电影,美食街大饱口福,商场大买特买,游乐场设施刺激玩耍,动物园、海底水下世界……等等,开心快乐,令人羡慕。 之江内,钱塘西湖的景色是天下有名的,他俩也曾跑过远路,离开瓯市慕名去过,在钱塘那儿玩了三天,回来和语娜妹子说了西湖风景、三潭石塔、美丽名花等等,以及那里各种各样的,令人陶醉的美景。 段煦龙每天坚持,早晚背诵“灭智心法”口诀,打坐修行,内力在周身经脉穴道游走,说不出的舒服。不但内功能增强,心情也能莫名奇妙的变好。(这门功夫的名称出自佛家术语“灰身灭智”,意思是指断除一切身心烦恼,小乘阿罗汉果的境界。其词出自《四教仪》。) 狄趋光年轻时信佛,学的功夫大部分都和“佛”有着很大渊源,“灭智功”也是他集佛家慈悲精华,创成的内功武学,得意佳作。等练到一定境地,就可把它融入武术招式中,能做到刚柔并济,有发有收,轻松制敌而不杀人的“慈悲”境界。 段煦龙心想:“有朝一日,我真能把龙象辟邪剑练到登峰造极,达到无剑胜有剑之境的话,那么它‘威力过大,误伤朋友’这一节,就能用灭智心法轻松化解这一戾气了。” 他呼了口气,回忆起高架桥下的那晚,用树枝攻击袁克忧时,发功过于凶猛,炸力十分惊人,自己差点都控制不住。如果不是在孤岛苦练两年,对于种种变化、收力,已经了如指掌,当时就和袁克忧一起被炸了。所以琦龙岛石壁上说的:这门剑法杀气腾腾,误伤无辜,包括友方朋友,可能是真的,别说友方朋友了,自己都有可能。 练了两个月心法,功力增强不少,轻功施展也是无往而不利。在外面玩时想省钱的话,就不打出租车了,直接横抱曲叶琦于胸前,跨步飞跃,都没怎么疲累之感,反而每趟下来,体热散播全身,更增添舒泰感。 一天在萧家里,曲叶琦对段煦龙道:“天天练内功,累不累啊。”段煦龙道:“累啊,当然累了,不然怎能练出好功夫来呢,就这我都还没练好。”曲叶琦道:“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练好啊,狄老爷爷当初教你也没多长时间啊,莫非真的很有奥妙吗?”段煦龙道:“奥妙确实有,那天我只是凭着我自己的记忆力,硬生生的把心法口诀强行记住,狄老先生略加点拨,将其中深奥句子稍加解释了一些,主要还是得看我自己每天慢慢摸索。”曲叶琦对神功武学一窍不通,只能说道:“那你加油吧。” 这天出来玩,来到一家“唯舟博物馆”,这是一所综合性地方博物馆。馆中所摆陈品古物历史悠久,各种瓷器、玉器、古董、兵器、货币、服饰、模型、遗迹化石,以及书画名迹、文艺作品等,都是实物,应有尽有,较为全面。游客来这里大可一饱眼福,还能增广见闻。 段煦龙和曲叶琦手拉着手,在整个博物馆内逛步,指这指那,有说有笑。 段煦龙打量着馆内一件青色的素纱宫装,微笑道:“很好啊,虽然很老旧了,秦汉时期的衣饰,但你穿上这个,一定像个美丽公主,尽管和现在的时代风格不相称。”曲叶琦指着一把青铜剑,笑道:“哈,这个东西倒适合你,你说我是公主,那你手持铜剑,披甲上阵,一个神威凛凛的将军,还能和高贵公主在一起,此生不离吗?”段煦龙哈哈一笑,说道:“那可真要庆幸了,我有着神威将军的武力,你有着天仙公主的容颜,咱俩却偏偏可以在今世有了缘分,此生不离了。如此说来,上天对我们真是不薄。”曲叶琦啐道:“你这张嘴确是会说话。” 逛了一遍全馆,一饱眼福,正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馆内一阵一阵,玻璃猛碎声音的大动静。不止一处,几处地方连续响,不停歇,连起来的玻璃碎声就像奏乐一样,很有一定规律。 曲叶琦惊道:“出了什么怪事?”馆内大半游客遇见此事已经惊慌失措,惊叫声中四处奔逃,想要通知警方帮助,但怪事发生的太突然,完全防不胜防,实难应付。 有些胆子大的游客突然喊道:“抢东西啊!有人抢东西!”霎时间一片吵闹和慌乱。段煦龙“哼”了一声,说道:“我去看看什么人在搞鬼。你先到博物馆的大门口那里等我,这里危险,不要留这儿。”曲叶琦只能道:“那你要小心啊。”段煦龙道:“我知道,你去吧,你也小心。”说完往喊话的人那里奔了去。 走近那里,找到几个喊话的游客,问道:“谁抢东西?人呢?”一名游客手指着说道:“刚才有个紫影一飞而过,将那个玻璃箱弄碎了后,里面的文物古董就不见了,那不就是有人抢了东西吗?” 段煦龙点了点头,往他手指的方向奔去,发现那副玻璃箱被穿了一个大洞,里面的兽面纹爵确实已经不翼而飞。所谓的“紫影”犯人,却早就不知道闪到哪里去了。 玻璃碎声还在持续,但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变成隔了很久才响一次。在馆内拐了几个弯,走着走着,感觉脚下踩到一些碎玻璃,转头一看,旁边的箱内文物也被盗走了。随便走走数数,整个博物馆里至少被盗走三十多件物品了。 段煦龙皱眉道:“光天化日之下干这么大手笔的事,真是无法无天了。”忽然附近一个和自己语句相同,声音相同的声音传来:“光天化日之下干这么大手笔的事,真是无法无天了。”这是有人在模仿他的声音说话,不是回音。 段煦龙喝道:“什么人学我说话?”一个女子声音道:“没学你说话,我说我自己的,你理我干什么。”段煦龙厉声道:“装神弄鬼,给我出来。”一个老人声音道:“没人装神弄鬼,神和鬼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要装?为什么要弄?”段煦龙道:“那你就现身出来,跟我说话,让我见见你什么样子。”这回又是学段煦龙的声音:“你见过我一次,早就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 段煦龙心想:“这个人会变声术,能练成这个技术的不容易。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这个人,但我从前只见过这个人会,不妨猜猜是不是他。”说道:“冷夜娘使,是你对吧。” 一个修长人影从前方墙壁后缓步走出,拍手赞道:“你果然挺聪明的,一猜即中。”正是冷夜娘使袁克忧。段煦龙问道:“你在这里搞什么鬼?”袁克忧道:“你指什么?”段煦龙道:“你在这里闹什么天宫,干嘛抢古物古董?”袁克忧摇了摇手,苦笑道:“天地良心,这些不是我做的。” 段煦龙问道:“不是你做的是谁?” 袁克忧淡淡地道:“是我师兄武服愁啊,我和他在外面凑巧相遇,就陪他一起进这个博物馆里逛逛了。”段煦龙问道:“你师兄,武服愁?哼,那又怎么样,他又有多大的面子,凭什么抢夺公共文化遗产?叫他滚出来,该还的赶紧都还了。” 附近一个话音温柔的男子声音传来:“这位兄弟,你这话有辱斯文,很是不妥。和别人说话须得文明客气才是。” 一股轻风飘过,一名身穿淡紫色衣服的男子,轻飘飘的站在了袁克忧的身旁。只见他三十岁出头年纪,一身淡紫色唐装,相貌算不上英俊,但另有一番风度,无论是站姿、外貌,还是言行举止,都简直是一个儒雅书生、风雅君子。 刚才那一阵阵大造反般阵势,盗取文物的犯人,竟是这么一个儒雅文相的公子哥,令人惊讶和诧异。他现在还空着手,不知适才已盗走的物品被他藏到了哪里。 武服愁听师弟提过段煦龙的名字,微微躬身,温言道:“段煦龙兄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段煦龙向他微微点头,并不答话。武服愁道:“我知道段兄弟你对于我夺取公共财物的行为感到不满,但我们这边暂时有用,自己又没有,只能到处借。”段煦龙哼道:“说是借,其实是抢。” 袁克忧笑道:“你说是就是吧。怎么,又看不过眼,想对我们出手?那你可要小心了,我武师兄的本事可比我高得多了。”武服愁仍是以那温文尔雅的声音道:“袁师弟,你过谦了。” 段煦龙道:“冷夜娘使,你姓袁?”袁克忧道:“那晚高架桥下,我已经对那个老乞丐说了姓名叫袁克忧,你没听到吗?啊,是了,当时你被我的花蛇毒伤,没了知觉,无法听见,哈哈哈……”笑声特别想亮,故意揭开那晚段煦龙败阵的耻辱。 段煦龙心怒,但不动声色,笑道:“然而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你兴风作浪,是因为被我打伤了,找个龟蛋地方好好休养,不敢伸头作案了。”袁克忧骂道:“放屁!那晚我主要是被那个老乞丐打的狠了,单凭你这小子,有这么大的能耐?”他那晚被段煦龙炸伤是赖不掉的事实,但他死要面子,嘴硬。 段煦龙昂然道:“就算那时没有,现在也有了,我已经得到那位老前辈传授的一点武学皮毛,这点皮毛,足够收拾你了。”他本来要说“你俩”,但不清楚他旁边那个武服愁的功夫底细,言语留了余地。袁克忧点头道:“谦逊什么,说是皮毛,实际上你已得到了那个老乞丐的真传,对吧。那妙得很啊。” 段煦龙问道:“想领教一下吗?”袁克忧脸蕴笑容地看向武服愁,武服愁微笑道:“可以啊,我随师父隐居幽谷毒山多年,不是因为师父,也不会轻易出来。我也很想见识见识段兄弟的高招。”段煦龙笑道:“这里被你们破坏成这样,我多借拿一把剑也没什么不可。”想在附近找一把古剑,却找不到。 武服愁道:“兵刃吗?我借你一把。”飞身一晃,消失不见,几秒后重新回到当地,向段煦龙抛去一把半米长的商代青铜剑。段煦龙接过,心下寻思:“这人看起来这么文弱,身法行动却挺快;他离我这么远,却毫不费力地将剑抛了过来,力量也不弱。袁克忧先不说了,这个人到底能否打的过?到了这个地步,想不打也不行了。”喝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举剑摆了个架势。 袁克忧掏出老兵器,手持长笛过去攻击。段煦龙不理招式,直接出剑取其破绽要害,袁克忧出笛弹开,觉得他剑上蕴含的暗劲,的确比当初更强了。不再敢跟他硬碰硬,以阴柔招数出击,尽量不跟他的兵刃相碰。斗了十几回合,全是兵刃不碰,无声无息。 武服愁不忙出招,想先看看师弟和段煦龙打的怎么样。 段煦龙打得兴起,忽地随手出了一剑,一道剑气隔空激发了出去。袁克忧叫了一声,举笛格挡,可还是被剑气逼退了几步。 武服愁眉头一扬,赞道:“好剑法,我也来领教领教。”紫影一晃,闪身欺近,出掌往段煦龙腰间拍去。段煦龙想试这个人的内力如何,不闪不避,运功于腰间硬受,和他的掌力一撞。结果段煦龙往后退了两三步,武服愁却退了七八步。 段煦龙暗喜:“他内力不如我!只是拳掌手法和身法移动比较独到而已。”武服愁微微变色,一瞬间出拳出腿,速度极快,一拳像同时打了八拳,一脚像同时踢了四脚。他和袁克忧的拳脚风格很像,都是既快且妙,看来确实是同门师兄弟。 袁克忧在一旁相助。一个黑影,一个紫影,交错在段煦龙身边转来转去,每一转,就是冷不防的一招,段煦龙都勉强应付了下来。武服愁的拳脚功夫飘忽不定,多次打中段煦龙的身体,但他内功深湛,并没多大疼痛感。 段煦龙怕时久有变,于是想速战速决。铜剑一撩一挑,两道剑气激发,一道向武服愁的面门劈去,另一道往袁克忧的腹部斩去。都被他们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武服愁看他剑法厉害,用起了师父袁丸麒教过自己的得意本领,“巫粉指”功夫。这是一门平日练功用手指汲取毒花花粉、毒草雨露,以独门内功将其化为己用的带毒指法。他此刻右手食中二指点出,用的就是这个功夫。 段煦龙闻到他手指上含有怪臭味,显然带毒,冷笑道:“行啊,开始玩毒功了。”铜剑举过头顶,向他发力手指强行硬斩。武服愁如果不赶紧缩回,手指绝对会被砍断。 哪知道武服愁本领怪异,突然将“巫粉指”的指功,从右手顺着两臂回路,转移到了左手,身子一转,躲过剑锋,继续点了过去。 段煦龙看他指功逆转,换手攻击,大感奇怪:“咦?还带这样的?”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举剑格挡。一阵“嗤嗤”响声发出,白烟冒起,原来商铜剑的剑身上面,被他“巫粉指”的毒腐蚀了一小块,剑刃有点残缺不全了。 段煦龙赞道:“好毒!这门指法练得不错。” 袁克忧今天没带蛇和毒物,也用另一门毒掌功夫,“蜈蚣手”向他颈部抓去。 段煦龙面对“巫粉指”和“蜈蚣掌”这两门凌厉毒功同时攻来,并不畏惧,反而豪气陡生,大吼一声,使出了龙象辟邪剑里的一招“蛟龙闹海”。双脚离地浮空,锋刃转动,剑光霍霍,幻影闪烁,霎时间内,四周八方全是剑气纵横笼罩,快速无比,令人无法逼近。 武、袁见他剑势如此厉害,后跃躲避,但已经迟了,他俩一个手臂被砍伤两下,一个额头被刺中两剑,败军之将,已经显形。 武服愁捂着手臂的伤,心生一计,和师弟袁克忧窃窃私语了几句,互相点了点头,然后他身子一飘,快速离去了。段煦龙喝道:“想逃?妄想。”袁克忧道:“哼,还有我在这呢。”段煦龙冷冷地道:“那就先拿你来开刀。”反手一剑,又是一道剑气刺去,被袁克忧硬挡住了。 忽然周围曲叶琦的声音在叫唤着:“煦龙,你在哪里啊?”段煦龙一愣,叫道:“叶琦?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危险啊,快走,快走。”过不多时,曲叶琦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她手指着身后,大叫:“煦龙,这里有个穿紫衣的男人……他追我……你保护我啊。”段煦龙应道:“不怕不怕,我来了。”飞身过去想要护着她。 袁克忧冷笑了一声。 段煦龙抱住了曲叶琦,问候道:“他在哪里,欺负你吗?告诉我,我去杀了他!”曲叶琦嘻嘻一笑,说道:“多谢你啦!”左手一圈,大喝一声,右掌呼的一下,猛击了段煦龙的胸口。段煦龙猝不及防,被打中后口喷鲜血,受了重伤,不停咳嗽。凝视曲叶琦,满脸都是疑问之色,心想叶琦什么时候会了武功,更奇怪的是竟还来攻击自己? 曲叶琦突然说出男人声音的话来:“对不起了段兄弟,你太厉害,为了保命,我只能出此下策。”撕下人皮,面具和假发,正是武服愁。段煦龙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叹道:“你们两个,一个会变声术,一个既会变声术也会易容术,片刻间还能易容得这么快……好,好,了不起。我没想到这一手。” 第33章 《如来赦焚咒》 段煦龙咳嗽了几声,闭上眼睛。原地运起“灭智功”,内力在周身穴位游走了十几秒,脸色开始红润,愈势已经大好。没有完全痊愈,但也保住性命了。吁了一口气,怒视武服愁。 武服愁吃惊不小,刚才这一招毒掌,是自己平生功力全聚。段煦龙就算不死,也会被掌毒害得从此四肢瘫痪。谁知他闭上眼睛,随便运功,就化解了自己的掌毒,伤势好了不少。 狄趋光自创的佛功不但讲究强身健体,还有其它独到之能,驱除烦恼痛苦、镇压邪恶黑暗,另有着神奇的解毒疗伤功效。段煦龙靠自己的好悟性,将灭智心法十成中学会了六成,解毒疗伤的本领早就窥得门径。武服愁的掌力带毒,但还没达到可怕的程度。因此他将心法语句在脑子里想了一小段,运了一下功,不久就解了毒,恢复了一些气血。 段煦龙哈哈大笑,说道:“怎么样,惊奇吗?胆敢用她来戏弄我,你今天休想活命了!”伸剑欲刺。武服愁手一举,微微一笑,说道:“慢,我今天没带易容道具,你可知我是怎么得到这个姑娘的衣服的?” 段煦龙思索了一下,惊道:“你……你脱了她的衣服?”武服愁微笑道:“何止,我还能看的都看了。”段煦龙怒喝一声,道:“我要把你眼睛刺瞎!说!她到底怎么了。”武服愁道:“别紧张,她只是被我弄晕了而已,我也没脱她衣服,逗你玩而已。”一个来回,将真正的曲叶琦提在手里带了来。 段煦龙上前一步,关切道:“叶琦……”见她衣衫果然尚在,只被催眠昏睡了过去,性命暂且无碍。武服愁见他上前,手又一举,说道:“且慢。”段煦龙问道:“怎样?” 武服愁道:“看来这个女孩,对段兄弟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去博物馆门口将她擒了来,本来也不想用她做人质,只是被迫要和段兄弟你做一个交换。”段煦龙奇道:“交换?什么交换?”博物馆门口传来的一阵声音,像是警方已经来到这里支援。 袁克忧道:“警察来了,说话不方便,先撤吧。”段煦龙觉得警方来帮助自己很好,但这时考虑到叶琦的安全,又听他们说有条件需求,就姑且先顺着。陪着他们一起找到博物馆的某道通口,破窗而出,轻功飞行。 武服愁左手提着曲叶琦,右手捧着一大叠刚才盗抢的古物,无视重量,一同飞出,功夫也算厉害。途中一直和段煦龙保持距离,师弟也在旁边护着,防止他暴起救人。段煦龙为了叶琦性命,也不敢贸然出手,怕他翻脸撕票。 来到几里外的一处池塘岸边草坪,段煦龙皱眉问道:“到底什么交换?快说。” 武服愁将古物放在地上,踱步几圈,缓缓说道:“第一,今天的盗古事件,我可以跟你承诺,这是最后一次,再也不做了;第二,只要你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就立即将你女朋友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第三,我从此与师父归隐故地,再也不出山入世;第四,我还会劝我师弟,叫他以后在外面别再胡乱杀人……” 袁克忧接口笑道:“不用劝了,这位段煦龙兄弟如果真答应了我们条件,我立即照办,从此不再主动去杀人。除非别人来杀我,我才会反击。”段煦龙疑惑道:“有这么好的事?你们到底要我答应什么宝贵事物,值得你们牺牲这么多?” 武服愁微微一笑,说道:“我们的师父袁丸麒,对钻研无上武功很有兴趣。我们想要你回去,叫你师父把《如来赦焚咒》的秘籍交给我们,将它孝敬给我们师父。那么一切都行了。”段煦龙奇道:“《如来赦焚咒》?这是什么东西?听都没有听过,我师父怎会有这个东西?”他以为武、袁说的师父是养自己长大的段门,甚至已经知道了自己不少底细。 武服愁道:“刚才和你过招时,你剑法非常迅捷猛烈,到处都是攻刺破绽要害的杀招,招式间隙中却总蕴含着‘只制敌而不伤人’的门道,我们也只被你刺伤砍伤一小点而已。你的剑招狠辣,剑意慈悲,是两路子。又看到你解了我的毒自行疗伤,那是佛家愈合内功。” 段煦龙赞道:“你不愧是做师兄的,眼光倒是不错。” 武服愁道:“我听我们师父说起过,这种能瞬间疗伤痊愈的佛系内功,乃是多年前名动一时,后来销声匿迹的仙山佛丐狄趋光所创。你和他的本事如出一辙,一定是机缘巧合,拜了他做师父了。”袁克忧道:“你能拜仙山佛丐狄趋光为师,福缘不浅啊。”段煦龙笑了笑,说道:“这位狄老先生你见过他,那晚高架桥下救了我,打了你一顿的就是他。”袁克忧惊道:“什么?那个老乞丐就是仙山佛丐?”段煦龙道:“是啊。” 袁克忧和武服愁拜袁丸麒为师,幽山地带学艺时,听师父提过仙山佛丐的大名,一时竟没料到就是那么个瘦骨嶙峋、单手就能轻易提起来的老叫花子。他苦笑道:“好,那晚败在仙山佛丐的手下,不算出丑。” 段煦龙对武服愁道:“你说错了,这位狄老先生,不是我的师父,但他对我却有着师徒之恩,我一直都好敬谢他。我真正的师父只是一个会普通武术的乡下先生。”武服愁道:“哦,这样吗?” 段煦龙问道:“你们说的《如来赦焚咒》到底怎么回事?狄老先生从来没跟我说起过,我也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武服愁看曲叶琦悠悠醒转,又伸指将她点昏了,说道:“你既认识仙山佛丐,难道他从没跟你提过吗?”段煦龙想要相救叶琦,总是不得其便,说道:“他没告诉我,我完全不知道。” 武服愁抬头望了望天空,缓缓说道:“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就让我来告诉你《如来赦焚咒》传说的由来吧,我们也是听师父说起过的,只是给你转述一下。” 段煦龙心想:“也好,你说故事,我看看能否趁你不注意,夺救抢人。”说道:“那我暂且听听。” 武服愁说道:“据说数百年前的中国,距今已是历史朝代了,算算应该是明朝时候。江南一带附近,有一座古寺庙。这座寺庙普普通通,也不练武,和尚们就是整天打坐,做功课,学佛法。庙里有一名修行和尚,经常和同门师兄弟互相探讨佛法,做功学课,但他资质不行,悟性不佳,平平无奇,入不了和尚老师的眼中。佛法虽然不精,但向佛之心非常强烈,也很勤奋,一有空就去寺庙书房看佛经,什么《法华经》、《金刚经》、《地藏经》等等,都爱不释手。人不太聪明,记性却好,天天读,天天看,几年下来,佛法自然就高深了起来。 “这个和尚相貌丑陋。同门师兄弟中不少人瞧不起他,觉得他是个傻和尚,又长着一副大鼻小眼、双耳招风、香肠嘴的欠揍相,和尚老师也越来越对他偏心。师兄弟们经常冷不防用言语损他半天,又或者受气后直接将他推到墙角一阵揍打,当作出气筒。那和尚老实的很,被同门打了,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做错了,以至于师兄弟们要责罚自己,一句话不说,泰然而受,毫无异议,更没有向和尚老师告状。” 段煦龙本来想救叶琦,这时却被故事吸引了,说道:“这位大师,人太老实,性格也内向,容易受欺负。”袁克忧苦笑道:“你叫他大师,但那个和尚当时只有二十岁而已。”段煦龙森然道:“佛法精深,心境善良,无论年纪多大的和尚,都可以是大师。” 武服愁唯诺几声,说道:“是,是,你说得对。那位大师确实心地善良,慈悲无量,他平日生活,连蚂蚁虫子都不忍心踩死;在林子里发现小鸟受伤,也会不顾一切的治好它放飞;就连在郊外遇到饿狼受伤,也会找尽草药医治,救了狼被反咬一口,他也完全无所谓。 “两年后的一天,他离寺去了山下城镇,当晚发现了镇上一户人家房屋着火,熊熊火焰覆盖着。屋子里还有人没逃出来,那和尚二话不说就冲破房屋救人,他行动迅速,来回奔跑,一家十五口全被他平安救出屋外。但是,他救最后一个人时,被屋子里一枝锄头绊倒,刮伤了脚骨,跌倒在了房里。被救的那个人也不管那和尚的死活,飞快地逃出火屋。那和尚因为脚受伤了,手臂也因为不停抱人,肌肉没了力气,爬都爬不动,无法行动,再也没出来了……” 段煦龙惨然道:“那位大师死了吗?” 武服愁续道:“他留在火屋里没能逃出来,本来肯定会葬身火海,谁知过了十分钟左右后,忽然下起一场倾盆大雨,浇灭了火屋。于是有不少人立即冲进屋里去找那位和尚,找到了,但毕竟留在火中太久,全身都被烧得焦糊,面目全非。镇上郎中也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那和尚还念念不忘着‘佛’,临死之前想要回寺庙里再见一面殿上的如来佛像。被送回庙里后,身心痛苦地向佛祖跪拜了下去,他觉得自己一生短暂,无法继续积攒更多的功德,请佛祖赎罪。谁知刚跪拜下去,忽然有一道阳光从殿窗外照了进来,直照在如来佛像上。 “那道阳光异常刺眼,照到如来的身上后,佛像上立即映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字,排得整整齐齐,那和尚看到那些映出来的字,先是很好奇,有意无意地一字一字念出口,十分拗嘴。他经常读佛经,什么拗口的句子都能读出来,那当然算不了什么。 “等到他读完,理解了句中意思后,身体的烧伤痛苦,竟莫名其妙好了一些。读完映出来的那些字后,又重新出现了几排字。再读完,又重新出现一批。一共九九八十一批字,他全部读完了。身上的伤完全痊愈,腿伤也好了。” 段煦龙嘴巴微张,疑惑道:“这……” 武服愁道:“不可思议对吧,我和袁师弟第一次听也是不太相信,难道世上竟真有佛祖显灵、天授神法这回事?那和尚记性好,念完了所有字,默想一遍,倒背都能背诵出来。 “由于发生了这种奇事,其它人都认为他不是人,是妖怪、魔鬼,不会死亡,何况他一张脸也已被烧得毁容,更像鬼怪一样。所有人都怕惹祸上身,将他赶走了,叫他永远离开。 “那和尚浑浑噩噩的游历世界,走路永远不会累,肚子永远不会饿,如同神仙一样,估计是和他当初念过佛像光映文的神奇有关。他有一天做了个尝试,取了纸笔,把心中记得的那些光映文一字不差地全默写了出来,制成了一本书。 “他相信自己是得到如来佛祖的眷顾才会继续活了下来,又因为引起这一切事情,是和火有关,结合自己的经历,给光映文起了这个名字——《如来赦焚咒》。后来那和尚六十岁时收了个徒弟,教他佛法,那个徒弟学过中国武术,《如来赦焚咒》文字教了他,他会背诵了之后,功力大增,随便一个武术动作就能引起巨大的破坏力,骇人无比,搞得他再也不敢和人家打架动手了,因为一出手就会有人死。” 段煦龙沉思道:“照这样看来,那‘如来赦焚’的光映文,其实并不是什么佛祖显灵,而是一部武功秘籍的文字内容。当时原书失落,挂在了那座寺庙殿外的树枝上,透过阳光折射进了窗内,风吹动书页,不知前后什么自然原理,一批一批的字竟显映在了佛像上。 “那位明朝大师念文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练那秘籍上记载的神功了,这才有机会调息行功,治疗自身的创伤。如此算来,真正创始这套武功的英雄前辈,还是更早之前的某位奇人。这些才可能是事情的真相……最多也只能算是老天爷可怜这个一生慈悲,舍己为人的好和尚,才安排这一系列的武学机缘,救了那和尚的命。之后的故事呢?” 武服愁半信半疑,续道:“你猜测的这些也有一定可能……若干年后,那和尚终于寿终正寝,活了一百二十岁,临终前跟徒弟说《如来赦焚咒》你要留就留,不愿留也不勉强。后面的故事就谁也不清楚了,不知道那个徒弟剩下的岁月里做了什么事,怎么样了。” 段煦龙深呼吸了一口,问道:“然后呢?” 武服愁道:“二十年前,狄趋光前辈在一处叫做‘问轮山’的地方隐居,那座山风景秀丽,秀气仙美,可以和黄山、庐山、五岳等媲美了。又因为狄趋光是个乞丐,学佛门功夫,所以武林朋友给了他一个绰号叫‘仙山佛丐’。” 袁克忧插口道:“据说狄趋光在问轮山居住二十年,在山内发现了一处地下遗迹,那本不知下落几百多年的《如来赦焚咒》,竟在那地下遗迹中出现了。” 武服愁道:“狄前辈曾在那儿生活那么多年,又发现了那座失落的古代遗迹,怎会不得到《如来赦焚咒》这本武学奇书?说不定他自创的神奇内功,就是从那书上的内容里面摘取研究的。这下你明白一切了吧。”段煦龙淡淡地道:“明白了。” 武服愁道:“那么,你答应我们的条件,去找狄前辈,要了那本记载光映文的《如来赦焚咒》,给了我们。这么多年过来,狄前辈武功想必也高明之极了,再留着那本奇书久一点,也不过是让它的年纪更老了一些,没什么意义。我们也不会宣扬,严守保密,守口如瓶,只将它默默孝敬给我们师父袁丸麒而已。让他老人家开心开心,我和袁师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你答应这件事的话,不光是我说的那四件事,以后你遇到有什么困难,需要差遣的,只需一句话,为你两肋插刀。” 段煦龙问道:“说够了?” 袁克忧道:“说够了。你答应不答应?” 段煦龙嘻嘻一笑,大声道:“不答应!” 第34章 以武会友 武服愁一怔,皱眉道:“为什么?”袁克忧脸色难看,厉声道:“好啊,商量了半天,最后你就给我们这三个字是吗?” 段煦龙道:“第一,那位狄老先生虽然和我交情很好,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想见到他很难,有时想甩掉他都不行,我也没法知道他的下落。第二,《如来赦焚咒》在不在他的手中还很难说,不在就算了;在的话,这种武学奇书,又怎能落在你们这类俗人之手?应该交给有德之士保存流传才对。” 袁克忧怒道:“岂有此理,你言下之意,我们师父就不是有德之士,是俗人了?” 段煦龙摇手道:“我没这个意思,但要我去找《如来赦焚咒》拿来给你们,实在难上加难。” 袁克忧哼了一声,说道:“武师兄,这小子不识大体,撕票吧,用你的‘巫粉指’功夫,把这臭丫头杀了,条件谈判什么的,都不算了。”武服愁行事放肆之余,倒还有些文雅;袁克忧为人却乖张偏激,惹火了他,什么事都敢干。 段煦龙急了,厉声道:“你们敢动她试试?要是杀了她,我会立即跟你们拼命。”武、袁想起了刚才在博物馆里他施展的神妙剑法,警戒之心顿起。但曲叶琦被擒在手中,又舍不得放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后着。 突然池塘对岸有个男人粗声道:“袁丸麒前辈年轻时大名鼎鼎,武功别出一帜,歹毒诡异,但他人品却并不卑鄙奸诈。哪知道他的两个徒弟,竟这么没出息,不用真本领较量,以一个姑娘的性命做人质来威胁人家,不是大丈夫所为啊。” 一个壮汉施展轻功,如蜻蜓点水一般,从对岸跃了过来。他身材高大雄伟,但在池塘水面上的这几个起落却十分潇洒自然。 袁克忧打量他一阵,听他刚才说话,八成要和自己、武师兄作对,问道:“汉子,你是谁?”壮汉道:“我叫霍郎禅。” 段煦龙心想:“这个人萧妹子提起过,他是唐定殇的徒弟,学会了几门厉害功夫,曾经参与过地下拳赛,打死了不少人。拳赛事件有人举报告密,萧老板已被捕入狱,霍郎禅也是其中一员,怎么却没有被逮捕?” 斜眼一看霍郎禅身形魁梧,宽肩粗臂,太阳穴鼓起,显然内力不弱,随即醒悟:“对了。可能是当事人都怕得罪他,这个人武艺高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告发他,日后被他找到报复,还不被打得灵魂升天。那这人也算是亡命之徒了。现在他说话目的何在,为什么愿意帮我?” 武服愁道:“有什么事吗?”霍郎禅看了看被他擒在手里的曲叶琦,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样干不对。”袁克忧笑道:“怎样干才对呢?”霍郎禅道:“武林规矩,比武竞技,应该公平比斗一场,输者听胜者才是。以女人作人质,不怕丑吗?大失风范,传出去不怕丢了你们师父的名声?亏你们还是袁前辈的高徒。” 他瞧不起旁门左道、鬼蜮伎俩,坚持认为世上一切输赢好坏,都应该光明正大地较量才对。他想法虽单纯,但说话的神态语气,总有一番威严,令人不敢抗拒。 袁克忧脸色疑惑,向师兄看去。武服愁心想:“听这个霍郎禅言语,貌似对师父好像很尊敬,那就不必和他敌对。嗯,天下武学神功大法多的是,想要拿武功秘籍孝敬师父,以后可以和师弟去寻取其它的,没必要老是死盯着那一部《如来赦焚咒》。” 何况怀着渺小希望,指望段煦龙这小子向仙山佛丐索要秘籍送来,成功率也很小,甚至不可能。别激得仙山佛丐亲自和他一起来对付自己师门,那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武服愁道:“这位霍朋友教训的是,我们不能丢了师父的脸面,传出去可要叫武林朋友笑话了。至于比武较量,刚才已经和段兄弟在博物馆里交过手了,自知胜他比较困难。既然如此,这个姑娘还给他也无妨。”放开了制住命门的手指,将曲叶琦扔了过去。 段煦龙大喜,将她接住了,见她还在昏晕中,伸指去解她的昏睡穴,运气输送,不停助她恢复精神,生怕她出了事。 武服愁微笑道:“霍朋友,武某想跟你讨教几招。”袁克忧也道:“我也要跟你玩上几招。”霍郎禅道:“哦?要和我动手么?”武服愁道:“你不要误会,我们师兄弟只是想和你切磋切磋,没有别的意思。”霍郎禅道:“切磋?”袁克忧道:“当然了,必须切磋切磋。否则单凭你的三言两语,这儿就什么事都没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搁?咱只不过是瞧着师父的份上,才对你忍让,你又有多大的面子了。” 霍郎禅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来吧。” 武服愁先动手,飞身出脚踢去,霍郎禅出拳接击他的脚踢,这是硬碰硬的打法。武服愁鸳鸯连环,一只脚踢过,另一只脚又踢了去,也被霍郎禅硬接下来。 袁克忧俯身向他左肋拍去,见霍郎禅依然出掌硬接,心头气恼:“这个人招招刚直老实,不用一点巧妙手法,是在讽刺我们的所为。既然这么喜欢充好汉,我就偏偏跟你玩阴的。”两手发动毒掌,趁他不备,一掌劈向他面门,一掌拍向他裆部。 武服愁发觉到硬碰硬的打法,不知要耗到多久,也只能像师弟这么飘忽出招,才能更快解决战斗,双手出指向他太阳穴和右肋点去。 霍郎禅霎时间内连出四掌,左手两下寒气冷掌拆解了袁克忧的毒掌;右手两下热气阳掌拆解了武服愁的毒指。绝招一交完,三人接下来开始用外功招式相斗,片刻间,斗了十几个回合。 霍郎禅力量大,武力强,但脑子反应跟不上武、袁的快招,打了十几招,还是被他俩冷不防的击到了自身,于是气沉丹田,马步下落,镇牛功激发了出去。 他有意卖弄自己内功强大,所以镇牛功运出去使了十成力。武、袁招数虽巧妙,但内力都比他稍逊了一筹,均被震飞出去十几步,皱起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暗伤。 两阵这样分了开,切磋决斗可以算结束了。 武服愁温言道:“好,霍朋友果然武功不弱。” 霍郎禅运功过大,调息了一下,心想:“我用了十成力的镇牛功震出去,要是平常的武术家受力,一定早就经脉尽断,死得惨不忍睹。这两人却没什么事,嗯,不愧是袁前辈的两个徒弟,有些门道。”淡淡地道:“过奖。” 武服愁瞥了眼段煦龙,又看了看霍郎禅,说道:“今天领教足了高手的本事,有缘再会,告辞。师弟,走吧。”捧起了那些盗品。段煦龙道:“且慢。”武服愁问道:“怎么?”段煦龙道:“这把青铜剑也给了你,以后请不要再盗古了。”将手中的商铜剑抛了过去。 袁克忧接住了,递给了师兄,低声道:“宫殿已经快盖好了,这些东西已经够用了。”武服愁点了点头,对段煦龙道:“说来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好,那就答应了你,以后再也不做了。告辞了。”和袁克忧飘然而去。 曲叶琦醒后不认识周边地方,看到煦龙在身边,那就什么都不怕了,瞥眼又瞧到霍郎禅,说道:“他是谁啊?打晕我的那个紫衣怪人呢?”段煦龙笑道:“紫衣怪人被打跑了,这个男的是帮我们的朋友。”转头对霍郎禅道:“多谢你帮忙。” 霍郎禅道:“我完全不想帮你,只不过是瞧在别人的面子上。袁丸麒前辈在我还是少年的时候相遇过,教过我几招功夫,对我有恩,只是看他两个徒弟不成气,才想教训他们一下。他们毕竟也还算是高手,刚才跟我打了个平手。” 段煦龙心想:“这个我看出来了,刚才你发动内力震开他们时,眼光暴亮,青筋鼓起,气势极强,不是用出十成功力的话,不会那样。然而那两个家伙没有被震死震伤,也算本领不小。” 霍郎禅打量了一下他,又道:“他们刚才说过和你在博物馆里交过手,自认胜你很困难,是这样吗?”段煦龙一怔:“怎么,难不成你还要跟我也切磋切磋?”霍郎禅续道:“但你看不惯他们,对他们的盗夺古物之举,愤愤不平而出手,这也算侠义行为。听唐心萝小妹提到,说你欺负过她,是吗?” 段煦龙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笑道:“我的确跟她打过一架,但还算不上欺负,主要是狄趋光前辈制服了她。这丫头不去欺负人家,那已经谢菩萨了,谁没事不怕麻烦非要去惹怒她……怎么,你这个做师兄的要给她出头是吗?” 霍郎禅微微一笑,说道:“她不敢跟师父师娘说,怕二老怪她在外面调皮惹事,但却对我这个师兄大大恳求,要我帮她出气。仙山佛丐我是惹不起的,但是你,我还是想和兄弟你切磋切磋。” 段煦龙微笑道:“好啊,如果不跟我打一场的话,估计你是怕这个小师妹再也不理你了,哈哈。”霍郎禅摇头道:“我和她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它,请不要误会。”曲叶琦急道:“点到为止,尽量轻轻地过招,不要下手太重。” 霍郎禅打了个哈哈,说道:“轻轻的打,不如不打。这里正好没什么人,这位兄弟,我们尽情发挥!”段煦龙豪气陡生,笑道:“没错,轻轻打就太没意思了。叶琦,你躲到一旁。霍兄弟,咱们开打。”霍郎禅也喝了一声:“来吧。”掌力向前推出。 段煦龙避过掌力,以掌作刀,转身横砍霍郎禅的颈部。霍郎禅后仰一躲,凝聚内力,和段煦龙重重地对了一掌,发觉到他功力比自己更胜一筹,马步有些不稳,往后踉跄几下,心里暗暗喝了声彩:“内力不弱。” 段煦龙是学剑术的,剑法最讲究找寻敌人的招数破绽,一刺而中。此刻眼睛随便一瞟,顿时发现了霍郎禅的十多个破绽,伸指点向了他的要害“膻中穴”,霍郎禅见他手指极快地点中了自身,肌肤一触,不等他指劲袭身,脚一顿地,镇牛功又发动了出去。 段煦龙早料到他会使这功夫,运起内力,扎稳马步,强行稳定,没有被他震开。 霍郎禅一怔,雄浑掌力向他击去,段煦龙也出掌相迎。砰的一声闷响,二人又各退了两步。段煦龙见他注意力开始松散,正是使出强招的好机会,将剑术快招全部融入了指法之中,两臂乱挥,手指又捺又点,和霍郎禅相互拆解了二十多招。 论武术招数的巧妙,霍郎禅哪能是段煦龙的对手,只是一瞬间,也不知道被他用手指点中了自己多少要害穴位。他们俩这算是以武会友,不但没有敌意,反而有些惺惺相惜,体会到一个交武学朋友的不同感觉,所以段煦龙不下重手,点他穴位时没有运内力。 霍郎禅知道他这是手下留情,故意不运劲力。何况他手里还没有兵刃,有兵刃的话自己八成不是对手。微微一笑,说道:“果然功夫不错,我认输啦。”段煦龙笑道:“哪里,承让了。” 霍郎禅向他端详很久,喜道:“哈哈,我霍郎禅生平最佩服武功高强、刚直侠义的英雄好汉。如果不嫌弃的话,咱们交个朋友吧。”段煦龙微笑道:“英雄好汉我可够不上,但你说交朋友,那很乐意啊。”心想:“这个人看起来也很有男子汉的豪迈风度啊,为什么以前喜欢打拳赛杀人?那多不好。”转头对曲叶琦道:“咱们邀请这位霍兄弟去萧妹子家聚聚,怎么样?” 曲叶琦道:“随你便啊。”段煦龙对霍郎禅道:“霍兄弟,咱们一见如故,不如去我们家聚聚吧,喝点酒,吃点饭。”霍郎禅道:“那太打扰了。”随即笑道:“但既然有酒喝,也只好却之不恭了。”段煦龙哈哈笑道:“原来霍兄弟你喜欢喝酒。” 他们不打车,慢慢步行去萧语娜家,路途中段煦龙和霍郎禅话语投机,但曲叶琦却一直尽量避着霍郎禅,仿佛对他很是害怕,并排走路总是将煦龙夹在中间。 段煦龙问道:“你怎么了?”曲叶琦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咱们听萧姐姐讲过这个人啊,他这么魁梧……以前还打过黑拳的,打死过不少人……你敢和他交朋友,但我怕他。” 霍郎禅内力深厚,耳目聪明,曲叶琦说得小声,但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姑娘胆子小……不过也好,这样的女孩子心地善良,将来一定是个好老婆,甚至是一个好妈妈。”曲叶琦害羞之极,嘤咛一声,低下头去。 段煦龙苦笑道:“别取笑人了。”霍郎禅脸孕笑容的看着他俩,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女朋友脸皮薄,将来会是一个很贤惠的女子。和我的那个她,大大不同……我的那个她,最喜欢和我闹腾,顽皮开放,不逗我生气绝不罢休,只可惜……再也见不到她了。” 段煦龙看他脸色凄然,奇道:“霍兄弟,你怎么了?”霍郎禅道:“当年也有一个女子,喜欢着我,我也深爱着她,可是她最终却因我而死。我父母逝世早,从小和奶奶一起相依为命,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奶奶也不在了。她见到我因为奶奶离世而伤心,说以后再也不跟我淘气胡闹了,愿意永远永远的陪我过完一生。” 曲叶琦看他一双始终带着杀气的虎目,此刻竟然流下了泪水,从害怕他变成了可怜他,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和她不能在一起?” 霍郎禅道:“她死了……”手一摆,又道:“唉,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反正自从她死了之后,我意志消沉,觉得世上再也没了牵挂,本来想陪她一起去死,但我知道她在那边一定不希望我这么做。于是就整天浑浑噩噩,肆无忌惮,追求物质生活,打拳赛只是其中一个环节。” 沉吟不语很久,又道:“好吧,既然今天交了你俩这样的好朋友,曲小姐,那就冲着你的面子,以后我再也不打拳赛了,和段煦龙兄弟一样,争取做一个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好汉!” 段、曲听他说得豪情,都赞了声好。曲叶琦也感谢自己这个面子,实在是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同时也对这个外表粗豪的大汉,过去的不幸情感故事,有着一些兴趣和怜悯,想安抚询问,但他不愿提当年的事,也就不好再说。 第35章 联贤教徒 三人走了一程路,听曲叶琦说累了,也就不走了,打了辆出租车回了萧语娜家。回家后,发现了唐心萝正和萧语娜在客厅里有说有笑地聊天。 霍郎禅奇道:“小妹?”段煦龙问道:“唐心萝,你来了这里?”唐心萝离开板凳,站起身来,笑道:“怎么啦,我来找萧姐姐玩,还要经得你的同意吗?”又对霍郎禅道:“你呀,我叫你帮我出气,做了没有?” 霍郎禅道:“做了,但段兄弟功夫不错,有些难胜。”唐心萝摇了摇头,说道:“本来就没对你抱什么希望,但好歹你也出了力,还不错。”段煦龙嘿嘿一笑,说道:“你叫他来打我,可结果现在却成了好朋友。我带他来妹子家里,是要和他聚一起喝喝酒。” 霍郎禅对萧语娜道:“萧小姐你好,我们以前见过面。”萧语娜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一时之间心思潮伏,记起自己和这个人那晚在古镇拳赛相遇的经过,同时也不自禁地想起了父亲,心头又是一酸。 段煦龙见萧语娜神色黯然,以为她对霍郎禅尚有陌生感,笑道:“这位霍郎禅兄弟以前虽然打过地下拳赛,但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争取以后要做一个好人了。你不用看他长得魁梧,就害怕他哦。” 萧语娜道:“没有啊。” 段煦龙哈哈大笑,大声道:“今天多么热闹,索性一起吃顿饭吧,不用客气。”唐心萝笑道:“谁跟你客气,你就算不说,我也要白蹭你一顿饭。不愿意的话,咱俩就再打一架,但你不许耍赖,吃了败仗再喊人来打我屁股。”语气说得极为可爱。 其它三人都被逗的哈哈大笑。霍郎禅不明白,曲叶琦将当天的经过说给了他听,霍郎禅听完也微笑了起来,心想:“原来仙山佛丐两个月前出现过这里,还闹过这么一出。” 段煦龙心里也在感叹:“这位狄老前辈对我很好,多次救过我命,还教我武艺。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有缘和他再见。” 现在是傍晚时分,当下段煦龙在萧家里拿了几瓶烧酒出来,保姆雨妈每日里总是一声不响,很少说笑,只将自己的保姆工作做好。家里多了人,她也不管,到了饭点自管自地上了饭菜。 所有人一同坐上大圆桌,段煦龙和霍郎禅二话不说就先干了一大杯,接着都动筷吃菜了,雨妈做的饭菜还挺丰盛的,有十几道被摆上了桌子,段煦龙向她问候了一声“辛苦了”。 段煦龙问唐心萝道:“你到我萧妹子家来找她玩的?”唐心萝点头道:“是啊,因为不久就要走了,再不来找萧姐姐玩,就没什么机会了。”段煦龙奇道:“走?去哪里?”萧语娜道:“她跟我说,她的外公已经离开了太平洋海上的水晶宫家乡,进入了中国境内。” 段煦龙惊道:“岳玉皇?他来了?现在在哪里?” 霍郎禅问道:“这位岳前辈是师父的丈人吧,我听师父提起过,怎么,有了岳老前辈的消息吗?”唐心萝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爸妈告诉我的,说外公已经来到了国内,但具体下落还不知道,好像是去了皖境那里,到时候我和爸妈一起去皖境找找,总能找到的,然后就能拜访外公了。”一想到不用不久日子就可以见到外公,有些高兴起来,嘻嘻嘻的笑了几声。 段煦龙心想:“这个岳玉皇老儿武功高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还不清楚,狄老前辈说过他这人亦正亦邪,还喜欢以武力欺压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问唐心萝道:“你外公人到底怎么样啊?”唐心萝一怔,说道:“对我很好啊,怎么了?”段煦龙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心想:“我也真是糊涂了,这个唐家小妞也就十五六岁,岳玉皇不知道隐居多少年了,狄老前辈认识的是几十年前的他,问唐心萝又能有什么用。岳玉皇是她外公,肯定从小把她当宝了。” 霍郎禅道:“小妹,我和你一起去吧,很久没见到师父,甚是想念,顺便也和你们一起去皖境拜访一下师父的丈人,岳老前辈。”唐心萝啐道:“傻大哥,但我就喜欢叫你傻大个。爸传你功夫是要让你多在外面历练历练,因此他才总是不见你;结果你却老是像小孩一样要依在他们身边。喂,他是我爸,又不是你爸。” 霍郎禅神色黯然,低声道:“我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全离开了我,这么多年我都过的很落魄,所以才时常想念师父。”段煦龙和曲叶琦听他说话哽咽,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唐心萝撇了撇嘴,说道:“长这么大个子,说话还有点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丑啊。唉,好吧,看你可怜,待会吃完饭你跟我一起走,去跟爸说道一下情况,瞧瞧能不能也带着你一起去皖境。” 霍郎禅喜道:“很好,多谢小妹了。” 唐心萝斟了一小杯白酒,站起身来,对曲叶琦道:“萧姐姐跟我说过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姓曲。曲姐姐,不好意思啦,那天和你刚刚认识时,对你说过的话太损人了,请不要放在心上,我是胡说八道的,你其实是一个好女子。我敬你一杯,算是赔罪啦。”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小杯酒。 曲叶琦笑道:“没事,不要紧的。” 唐心萝似笑非笑地看着段煦龙,说道:“你知足吧,这位曲姐姐亭亭玉立,挺斯文的,还是个大美女。将来能娶她做老婆,真是修了八辈子福喽。没事多带曲姐姐出去玩玩,要对她好一点,听到了没有?”段煦龙摆了个苦脸,说道:“多谢唐家妹妹的吉言,这个就不用你教了。” 唐心萝哈哈一笑,按着萧语娜的手背,柔声道:“萧姐姐,待会我就走了,我听外公说他要干几件大事,暂时还不知道,我和我爸妈得协助他,所以我们可能真的会很少见面了。”萧语娜微笑道:“只要有机会,总能再见的,没事。”说完她俩就互相拥抱了一下。 午饭过后,唐心萝对霍郎禅道:“走吧。”霍郎禅点了点头,说道:“段兄弟、曲小姐、萧小姐,再会了。”互相打了招呼,和唐心萝准备一起离去。段煦龙道:“我送送你们吧。”想站起身,脚步却有些踉跄。霍郎禅心想:“这段兄弟武功比我高,酒量却不如我,有点喝上头了。”笑道:“不用了,段兄弟,你还是先歇着吧。”说完和小妹离开了萧家门。 段煦龙乐道:“大家都一起成了好朋友,这样很好啊。嘻嘻,叶琦,咱俩也来干一小杯。”曲叶琦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一直很少喝酒的,刚才一下子跟霍郎禅喝了那么多,你还喝啊。”萧语娜也劝道:“是啊,哥哥,你看你脸都红成这样了。少喝点,先休息一下吧。” 段煦龙笑道:“今天有些高兴嘛。这是最后一口,来,叶琦你跟我喝。” 曲叶琦苦笑道:“可怜的煦龙,一张俊美的脸颊,现在却成了猴子屁股……那好吧,这杯喝完不许再喝了。”和他又喝了一小杯,对萧语娜道:“好了,咱扶他回房间休息吧。” 萧语娜点了点头,和曲叶琦一起将他架在肩上,准备上楼,突然听到家门外面有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人在打架,奇道:“这怎么了?”曲叶琦道:“出去看看。”将段煦龙丢在了饭桌上,和她一起打开家门,来到门外。 只见门口外面唐心萝和霍郎禅正在联手,对付三个身穿诡异服装的男人,从他俩的脸色中可以看出很辛苦,很焦急。想必那三个怪人功夫很强,以至于唐、霍面对他们都有些吃力。那三个男人穿的服饰相同,都是一身黑色紧身连体衣,戴着连衣帽,脸上戴着个骷髅面具,衣服的胸口处图案,是个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恐怖鬼头。 曲叶琦光是看着他们的衣服,就已经吓得叫了一声。 唐心萝看到萧、曲站在门旁,急叫道:“姐姐,快逃进家里。这……这三个人厉害得紧……要离他们远点。”她这么一说话分神,其中一名怪人已经向她打了过来,当下急忙还招。霍郎禅也咬着牙和他们过招,心想:“可恶,这三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来到这里一见到我和小妹,话都不说就上来攻击,偏偏招数又既狠且怪。” 那三个怪人如同鬼魅一样,一边动手一边嘿嘿尖笑,猥琐之余又鬼气十足。霍郎禅和唐心萝的功夫虽然强大,但那三个怪人身法和招数迅捷无伦,令人难以捉摸。要么总是打不中他们,要么就是抵挡不住他们一连串诡异动作的进攻,拼命守御。再这样下去,霍、唐没多久就会败下阵来。 突然唐心萝“啊”的叫了一声,像是受了伤,后跃了一大步。霍郎禅见状立即打出三下狠掌,将那三个怪人强行逼退,却被其中一个使长枪的怪人出其不意,上前出枪,戳中了自己左肩,速度实在太快,令人防不胜防。 霍郎禅忍着疼痛,运镇牛功于拳力,一拳击向他面门。那持枪怪人看他拳力惊人,一个回身,躲跳回了原处,动作非常自然。霍郎禅身形一闪,挺身护在唐心萝身前。 霍郎禅怒道:“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见面说打便打,招式狠毒,非要杀人不可?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其中一个怪人长剑指着他鼻子,问道:“段煦龙这个人,你们认不认识?”所有人听他这么问,都是心里一惊,怕他会对段煦龙不利,个个凝息屏神,提心吊胆。 手持长枪的怪人道:“有人告诉我们,说段煦龙住在这家人的屋子里,快让我们进去,把他带走,回去交给黄坛主发落。”剩下的那个拿刀的怪人道:“怎么,都变哑巴了?快说,段煦龙到底在不在这里?”这三个怪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件古兵器,都是真家伙,坚锐锋利。 霍郎禅道:“段兄弟是我的朋友,他确实住在这里,你们要干什么?”持枪怪人冷笑道:“我们是找段煦龙,跟你有什么关系?饶你一命,没叫你磕头已经不错了,还敢继续废话?”霍郎禅大怒,举起手掌,正要攻去。这时段煦龙已经从萧家屋子里走了出来,皱眉问道:“我就是段煦龙,怎么了?” 三个怪人一齐往他看去,只是每个人都戴着骷髅面具,不知道这几个人长什么样子,此刻表情如何。段煦龙脸还红着,但他知道朋友有难,二话不说就冲到门口,酒意已经退了许多,清醒一些了。曲叶琦叫了声:“煦龙……”段煦龙手一举,叫她不要多口,问那三个人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告诉我吗?” 持枪怪人将手里那杆枪往地上一顿,说道:“段朋友你好,我们是联贤教的教徒,属教内雷坛黄乱夺黄坛主手下管辖。我们自从入教以来,原来的姓名早已舍弃,没有名字,请不用多问了。”唐、霍疑惑道:“联贤教?”段煦龙心里也在琢磨:“联贤教是什么?一个门派组织吗?”说道:“原来是联贤教的朋友,劳动你们三位大驾,找我有什么事吗?” 拿剑怪人道:“有人告诉我们,说武学神功《如来赦焚咒》和你有关系,如果你知道这部秘籍的下落,请交出来,让我们献给上级,立些功劳,黄坛主再将它献给教主,跟着就会升我们的职。” 段煦龙道:“《如来赦焚咒》?这东西不在我的身边啊。”心想:“怎么又有人来找我要这个?这三人是谁,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和冷夜娘使、武服愁他们有关?这两个家伙……竟然喊这些歪门邪道的人来对付我……真是可恶。” 拿刀怪人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受到线人的确切消息,说有个叫段煦龙的后生小子,和仙山佛丐狄老要饭的关系很好。狄老要饭的几十年前在问轮山得到了这本咒谱,那么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说不定你就是他的徒弟或孙子之类,将那本武学奇书传授给你了也说不定。” 段煦龙皱眉道:“《如来赦焚咒》……哼,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身上是真的没这个东西,叫我怎么给你们?更别说会这个武功了。你们真想要的话,不如自己去西方极乐世界向如来佛祖要一本算了,问我又没有用……” 持枪怪人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段煦龙道:“联贤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你们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谁告诉你们的这些消息?好好跟我说清楚,不然今天一个也别想走。”那三个怪人齐声大笑,他们的笑声本来就尖锐猥琐,这时三人连在一起纵声大笑,更加的响亮刺耳,让人非常不安。 持枪怪人道:“你说的不对,应该是你乖乖的说出你和狄老要饭的之间的关系,找到他的下落,向他要了《如来赦焚咒》秘籍交来给我们。不然今天这里每个人都要遭殃,两个男的全部杀死,三个女的给我们做小老婆!嘿嘿嘿……”他语气平平淡淡,每字每句讲的十分清楚,可一到他们笑的时候,却又是一副猥琐嘴脸。 曲叶琦皱起眉头,后退了几步,紧贴墙壁,显是害怕。萧语娜淡淡一笑,嗔道:“听你说话声音,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老没正经的。”唐心萝泼辣起来了,手指着骂道:“三个老小子嘴不会说话,只会放屁!什么狗屁联贤教,全不是好东西。”想要出手攻击,但又怕敌不过他们三人的联手,回忆起刚才他们的古怪招数,仍心有余悸,只能忍气吞声,保存实力。 段煦龙冷笑道:“我本以为这联贤教是个什么大英雄门派,哪知道门下的教徒却无恶不作,邪恶放肆,看来是个魔教。必须与你们为敌。”持枪怪人道:“魔教?哼哼……魔教……哈哈哈……”一阵阵尖锐古怪的笑声又发出来了。那三个怪人身形一闪,像是移形换影一样,一齐扑到段煦龙的面前,手持兵器或刺或砍。 段煦龙心里一惊:“这么快!”一个空翻,跃过他们的头顶落了地,转身面对他们,摆了个架势。拿剑怪人冷冷地道:“这小子想必也没什么本事,我一个人对付他就够了。”长剑往段煦龙胸口刺去。余下两人笑道:“好。” 段煦龙怒道:“哼,好狂的语气,看你是否真有这个能耐!”伸指点击他的手腕,想把他的长剑夺过来,哪知道点过之后,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接连尝试,点了他身上许多其它穴道,他依然毫无感觉,心下大惊:“这个人身上没有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拿剑怪人很是得意,哈哈笑道:“这小子酒还没醒,手指乱点,动手动脚的。”一瞬之间连出六剑,每剑都迅捷无伦,飘忽不定。剑招实在太快,段煦龙只躲过了四剑,其它那两剑还是刺伤了自己。曲叶琦和萧语娜分别急道:“煦龙!”“哥哥!”余下的两个怪人飞身往她们袭来,她二人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大叫。 唐心萝娇叱喝道:“两个王八蛋,滚开!” 扑了过去,左右手食中二指点出,指力分别点向长枪、拿刀怪人。霍郎禅也来相助,现下他们二对二,不像刚才那么费劲,好打得多了,但还是一时之间无法取胜。 霍郎禅“阴阳神掌”打出去,威力很大,呼呼声响,连续打了十多掌,总被对方轻易躲避了开,绝招无法伤及,只能用武术硬拆。唐心萝和霍郎禅一同联手,也只和两个怪人周旋得足够自保的情况。 他们这伙中,功夫最强的人是段煦龙。想要化解危机,只有让段煦龙充分使出他的神妙剑法,才能有回转的余地。唐心萝明白了此节,趁着那个和段煦龙交手的拿剑怪人不注意,忽地发了一掌,向他拿剑的手打了过去。拿剑怪人没有防备,“哎哟”一声,手里的剑顿时飞了出去。段煦龙看他长剑脱手,正是夺剑的好机会,此时不抢,更待何时?反手一抓,抓住了剑柄。 长剑到手,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瞬之间,“龙象辟邪剑”施展开来,剑影闪烁,破空风声夹杂于其中,气势纵横凌厉。 本来这套剑法,剑招挥舞的同时也要留心对手身上的要害穴位,但这三个怪人身上有穴位的地方打上去并无作用。也就暂时不管这些东西,不理穴道了。长剑自管自地挥舞,疾风骤雨般地猛劈猛砍。 那三个怪人此刻突然遇到这门厉害剑法,目瞪口呆,不再像刚才那样漫不经心、戏耍对手一般地打斗,认真起来。其余二人也过来相助,硬接段煦龙的剑法。他们却不知道“龙象辟邪剑”是敌人越多,越能施展得流畅随心,剑势也更加厉害。 尽管如此,这三个怪衣人暂时却也还没有败象。 第36章 龙忧认 三名怪人招架段煦龙的剑法,虽未落败,但仍然处在下风,被逼的无法还招。想拖延消耗段煦龙的气力,但段煦龙长剑挥舞得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疲惫之象;又想偷袭他剑招的重复间隙,但他剑招巧妙,而且似乎永远使不完,间隙难找。 不停格挡的同时,手心早就出汗了。这种情况下,他们三个哪还有机会移形换影? 霍郎禅和唐心萝互使眼色,准备出手背后偷袭。虽然这么做不大光彩,但这三个人武功太高,还是保命要紧,也就不管了,一人打一个,掌力分别打向拿剑怪人和持枪怪人。 拿剑、持枪怪人背后顿时受击,受了重伤,加上段煦龙也在不停出剑。一瞬之间,拿剑怪人腹背受招,当场被杀。拿刀怪人一个分神,右臂被剑斩下,刀和手臂一起落地,长声惨叫。唐、霍上前出拳攻击持枪怪人的膝弯处,持枪怪人大痛,跪倒在地,被段煦龙补上一剑,也已毙命。 唐心萝道:“拿刀的那个,还没死。”向拿刀怪人扑去。 拿刀怪人强忍断臂处疼痛,突然左手掏出来一个黑球,往地上一掼,一团浓雾涌出,雾气朦胧,令人看不清周围。霍郎禅两掌努力乱挥,等到掌风将浓雾扇散,早已不见了。 段煦龙叹道:“已经逃远了,不用追了。”看向地上两具尸体,续道:“联贤教不知道什么来路,教徒武功竟然这么厉害。”萧语娜道:“把他们脸上的面具揭下来,看看长什么样子。” 段煦龙用剑撩了两下,地上两人的骷髅面具已经被揭下。五官相貌自然是不认得的,年纪不小,都是老者。 唐心萝骂道:“哼,两个老不死的!”出脚不停剁踩,糟蹋两具尸身,口中喃喃不休,还在气愤,也不知道她气什么。曲叶琦颤声道:“接……接下来该怎么做?”霍郎禅道:“还能怎么做,将这两具尸身处理了也就是了。” 段煦龙沉吟道:“这个倒没什么。我担心的是,两个教徒被我们杀死,还有一个逃了,教里其它人知道后一定会来报复。这三个人在教内如果只是普通武士的话,更上级的头目来,或者人一聚多,就很难对付了。” 霍郎禅道:“这三个人年纪很大,武功也这么高,应该不会是普通教徒武士,想必是长老一类。”唐心萝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们就是长老?” 段煦龙回想一阵,说道:“霍兄弟猜的有一定可能。他们刚才提到,说是归属教内一个姓黄的,叫黄乱夺的雷坛坛主管辖。既然在坛主之下,又这么高的功夫和年纪,八成就是坛下长老一类。” 霍郎禅呼了口气,说道:“幸亏是长老,如果是普通教徒,咱们打得这么辛苦,还差点死了,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丢了我们的面子不要紧,丢了师父和岳老前辈他们的,那就大大不好了。”唐心萝哼道:“说话争点气吧。这三个老头除了招数诡异、身法迅捷之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功力又不深。只要能出招击中了他们,也能轻易要了他们命。” 段煦龙沉思道:“除了长老,还有坛主。既然分坛,那肯定还不止一个坛主了。何况这既然是个教派,肯定有教主啊。教主……联贤教主……联贤教主,这人到底是谁?” 其余人也在沉思。教中长老都已经有着这么高的武功了,那么各坛坛主,教主一定更加厉害。各人不知不觉中,一股担忧之感莫名涌上,预知到将来可能会有梦魇一般的强敌,需要去面对。 唐心萝对段煦龙道:“我和霍大哥走了,你不准乱跑,要保护好两位姐姐,防止联贤教的人来报复,听到了没有?”段煦龙向曲叶琦、萧语娜各看一眼,说道:“我知道。”唐心萝点头道:“你剑法高明,挺靠得住,这次了解了一二,下次应该就不会那么吃亏了,但还是要留心点。”段煦龙道:“除非坛主、教主亲自来到。就算他们来了,我也会不要性命地保护好她们。” 唐心萝脸色歉意,对萧语娜道:“姐姐,我们走了。抱歉啦,因为我家有事,不能长久留下来保护你。”萧语娜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不勉强的。” 霍郎禅道:“段兄弟,以你的剑法,对付普通教徒应该绰绰有余,但如果遇到了更厉害的敌人,打不过就要逃,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尽量不要逞匹夫之勇。” 以段煦龙的个性,以前和人打架,打不过的话,就算被对方杀了,也绝不肯逃跑或投降。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决定,为了萧语娜妹子和叶琦的平安,到了那一刻后,收一收自己的刚强性子也无妨。点头道:“我听霍兄弟的,这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霍郎禅抱拳道:“告辞了。”唐心萝也说了声:“再见。”两人一起向远处离去了。 段煦龙持着手里的剑,走向身旁树林里的一棵树边,轻轻一划,一根粗树枝掉在了地上,“咦”了一声,说道:“锋利的很啊,魔教长老用的剑就是不一样。” 这把剑和普通铁剑没什么区别,就是剑身锋利,不易损坏,按整体外观来看,已经铸造了很久了,是一把宝贵的古董剑。 段煦龙解下了拿剑怪人的尸体上,别在腰间的剑鞘,将鞘剑一合,喜道:“我对自己的剑术一直很有信心,却总是在战斗中缺兵器,现在终于获得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了,哈哈。只可惜它的主人以前是坏人,现在不同了,它遇到了真正该拥有自己的主人,那就是我。” 曲叶琦笑道:“你的意思就是要让这把剑以后用上正途,去惩奸除恶,行侠仗义,对吧。” 段煦龙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然真是糟蹋了这把宝剑,用它去杀好人,那就很不该了。”沉思片刻,向萧、曲各看一眼,拍拍胸脯续道:“你们放心好了,有我在,后面的日子,魔教奸贼欺负不到你们!妹子,你也相信我吧?”萧语娜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为了各人安全,段煦龙十几天内一直和叶琦、语娜妹子寸步不离,宅在家里,倒也一直没有联贤教的人找来。天天坚持练功,在房间里练灭智功心法,萧家前后宅中的院子内练剑法,使之更加熟练透彻。 龙象辟邪剑的奥义永远学不完、练不全,资质聪明的人也至少二十年才能领悟全部精义,悟性很差的人一辈子都窥不到径门也有可能,就算极为勤奋,也最多将它的奥义威力发挥到五六成而已。 段煦龙的脑袋瓜子也不算笨,但他练了这两年多,也只是练到第四重而已,不知道他二十年后,有没有能力练完剑法的整十重。 萧语娜和曲叶琦无聊时一起在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新闻,要么就是两个姐妹之间说悄悄话,谈论一些女子间的秘密也说不定。 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什么异常,心想以后估计也都没有事的了,还像往常一样带着曲叶琦上街玩。这天下午,来到市内一所公园,坐在公园椅子上,一边看着周围,一边开心聊天。 大人小孩的热闹散步玩耍中,段煦龙瞥眼间,看到附近一座凉亭椅子上,有个男子靠着柱子,神态悠闲地看着周边,眼光一扫,和自己对视了一下,微微一笑。 段煦龙看到那个男子,哼了一声,对曲叶琦道:“咱们过去。”他俩起身离开公园椅,也进了那座凉亭,坐在了那个男子对面。这男子一头卷曲长发,皮肤黝黑,穿条黑裤子,个子修长,正是冷夜娘使袁克忧。 曲叶琦问段煦龙道:“你认得他?”段煦龙轻声道:“冷夜娘使。”曲叶琦“啊”的一声,身子一缩,两眼向袁克忧瞪视。发觉到煦龙对他不以为然,自己也就没怎么害怕了。段煦龙安抚道:“不用怕。”对袁克忧道:“怎么也有兴致出来玩?” 袁克忧淡淡一笑,说道:“和你一样有兴致啊,来公园坐坐,歇一会。今天不想和你打架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杀人了,武师兄也回师父那里去,不回来了。” 段煦龙道:“这样很好啊,是不用打架了。但那件事我还是没答应你们。”他指的是武、袁二人要自己向狄趋光要《如来赦焚咒》的事。袁克忧摇头道:“不答应算了,那件事没什么。”叹了口气,续道:“老是杀人也挺没意思的了,我也不想干了;武师兄性子又淡雅,不愿在外面闯什么名头。” 段煦龙淡淡一笑,说道:“你们坏人变好人了,不错不错。”袁克忧哼了一声,说道:“我们武功毒,并不代表人也恶毒啊。你倒是说说我们哪里是坏人了。”曲叶琦插口道:“你师兄我不知道,但你以前的确喜欢杀……杀女人啊。”袁克忧向她斜睨了一眼,曲叶琦被他这阴沉沉的眼神瞧得身子一寒,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了。 袁克忧笑道:“嘿嘿,是啊。人家说我冷夜娘使喜欢杀女人,杀妓·女,还说我是变态、杀人魔,但那些终归是旁人的冷言冷语,我又理睬他们干什么,只是执着于自己的理由罢了。” 段煦龙问道:“什么理由?”袁克忧笑道:“咱俩从认识到现在,好像除了打架就没别的什么了吧?”段煦龙道:“战场上是敌人,但既然你以后不再伤害别人,做做朋友也无妨啊。” 袁克忧向段、曲凝视半晌,说道:“既然如此,告诉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你俩知道我以前为什么喜欢杀妓‘女吗?我是因为瞧不起这些人,我母亲就是这类人,我爸也是一个痞子流氓,他们不养我长大,反而把我扔到荒野不要我,那不是可恨之极?” 段煦龙嘴巴微张,睁大眼睛,指着他说道:“你……你……”曲叶琦也有些奇怪,说道:“难以置信啊。”袁克忧问道:“怎么了?”曲叶琦指着段煦龙道:“他和你的身世很像啊,他也是这样的。”段煦龙皱眉道:“叶琦,别提这件事了。”低下了头去。 袁克忧也有些惊奇,沉吟半晌,突然猛地抬头,问道:“喂,你右脚踝上是不是有一个直径两厘米的圆形胎记?”段煦龙抬起头来,和曲叶琦一齐问道:“你怎么知道?”袁克忧又问道:“你……你那父母叫什么名字,知道吗?”段煦龙道:“我听养大我的师父说起过,那对男女,男的叫李曪鄯,女的叫傅媺菸,是荆州人。”袁克忧干笑几声,说道:“我的亲生父母,师父跟我说起过,也叫这个名字,非常的生僻字。也是荆州人。” 段煦龙大吃一惊,踏步上前,撕开了袁克忧的上衣,仔细一瞧,只见他胸口处纹了一条龙,撇开龙不看,正中另有一个梅花形的胎记。 段煦龙回忆道:“我师父和我说起过,当年那对男女生我的两年之前,另生过一个男孩,胸口处也就有一个梅花胎记。” 三人一同僵住不动,真不知道这一切是老天爷的戏弄,还是冥冥中的安排。就算名字生僻,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依然多的很,但两子胎记竟然也这般巧法,实在太过不可思议。段煦龙和袁克忧身材本来就相同,眉宇间眼神的相似,也使得曲叶琦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觉得有些疑惑了,只是他们两个皮肤一个黑,一个白,让人不仔细瞧没那么容易看出。 段煦龙和袁克忧互相一笑,齐声道:“原来如此。”曲叶琦微笑道:“原来你们两个,是从小失散的同生父母的亲兄弟。”流下了几滴眼泪,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代为高兴。 段煦龙哈哈一笑,问道:“你被你师父袁丸麒抚养长大二十五年的,对吧?”袁克忧点头道:“是啊,你呢?”段煦龙道:“我是被一个乡下先生捡去,在农村抚养大的……”将自己二十三年的经历,简要概述说给这个哥哥听了。 袁克忧笑道:“你这二十三年来,活得比我精彩的多啊。”段煦龙苦笑道:“哪有。” 整个公园出现一片人们的惊叫声,像是起了事故。三人一奇,寻声过去,只见远处鱼塘边,有十三个身穿黑色连体衣,戴骷髅面具,手里拿兵刃的怪人正在逼近。 曲叶琦惊道:“是联贤教的人!”段煦龙道:“不用怕。”解开剑套,只要稍微有些变故,马上拔出剑鞘,挺剑刺去。 袁克忧见那十三个怪人往这边走过来,途中见人就杀,手段残忍,皱眉道:“你们怎么得罪联贤教的人了?” 段煦龙心下宽解:“你说这话,看来这些人不是你和武服愁找来对付我们的了。可《如来赦焚咒》的事,他们究竟是怎么打听到的?”说道:“总之事情难搞,必须打架了。” 十三个黑衣怪人,领头的少了一条手膀,看来是一个月前逃掉的那位长老,不知道是怎么找到段煦龙他俩在这公园里的,领了十二名教徒武士过来。 断臂的长老,这时左手拿刀,指着段煦龙喝道:“断臂之仇……小子,来吧!”段煦龙冷笑道:“以为人多我就会怕你们了吗?”拔出了剑,摆了个架势。 拿刀长老对身旁十二名武士说道:“如来赦焚咒的事不用担心了,火坛潘坛主神通广大,打听到了仙山佛丐的下落,已经亲自派了火坛教众去对付他了。至于这个小子,不用生擒,请大家为在下的断臂,雷坛两位长老兄弟的死报仇,将这小子碎尸万段!” 十二名武士齐声道:“是!”和拿刀长老一齐扑了过来。曲叶琦道:“狄老爷爷行踪不定,他们怎么会打听到他的下落?还派人去找他的麻烦了。”段煦龙皱眉道:“待会儿再说了。” 纵身上前,连刺几剑,逼退了六人,接着在众人之间忽进忽退,长剑挥舞,游斗不停。十二名武士也都是好手,虽然是普通教徒,武功远不如上回碰到的长老厉害,但也不是小角色,都算得上是寻常习武之人中的精英。 袁克忧看段煦龙对付十三人有些费劲,上前助战。斗了片刻,联手配合,用毒掌打中了三名武士的胸口,那三名武士胸口被腐蚀,立即毙命。段煦龙见有人战意消退,毫不容让,刺出三剑,剑气激发,又有三名武士已经毙命。 拿刀长老看没多久就会败阵,几个起落,逮住了凉亭下的曲叶琦,手里的刀对准了她,喝道:“再动手,我就砍她了。”段煦龙怒道:“找死!”斜处方位,一剑疾速撩了过去,拿刀长老剩下的那条左臂也被斩下,跟着又被段煦龙第二剑杀了。 段煦龙问袁克忧道:“联贤教的秘密,你了解吗?”袁克忧摇头道:“我不是很了解,你向这六个人问问就是。”段煦龙点了点头,顷刻间又杀了三名武士,将长剑指着剩下三名武士的胸口,喝问:“想不想死?” 一名武士昂然道:“不想死,但也不会说!”段煦龙心想:“这人倒是条汉子。”出剑将他杀了,指着下一个人问道:“想不想死?”那武士有点怯意,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段煦龙又出剑将他杀了,指着最后那名武士问道:“想不想死?”那武士害怕至极,怕他又将自己杀了,跪倒在地,求道:“我不想死,你饶了我……”段煦龙道:“那我问你话,你就要回答。”那武士不停点头道:“我一定……我一定……” 段煦龙道:“你们联贤教总共多少人?”那武士道:“三万两千多人……”段煦龙向袁、曲望了一眼,心想这教内人数不少,又问:“你们是不是分坛的?总共有几个坛?各坛坛主是谁?” 那武士道:“我们确实分坛的,英雄你是怎么知道的?”见到段煦龙向自己瞪了一眼,不敢再多嘴,紧张续道:“我们联贤教总共有五个坛,分为风火水土雷五坛。风坛坛主程无相,火坛坛主潘不空,水坛坛主姚灵瓦,土坛坛主倪本儒,雷坛坛主黄乱夺。教内除了五坛坛主,还有日蚀月食左右两位使者,日蚀使名叫赵降术,月食使名叫李轮诈,权力仅次于教主。风坛为五坛之首,我是雷坛麾下,所有人也不敢不听日月二使的命令。另外教内还有八卦八门。” 段煦龙问道:“什么八卦八门?” 那武士道:“八卦八门也是我们联贤教中的分支,一共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门,每一门下弟子都是上百人数,武功不弱,八门都各有人管辖,也就是门主。但八个门主平时和我们五坛坛主不太和气,我们也就不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我也只是雷坛下一个小小教徒而已,因此教内这八卦八门,我也不太了解。” 段煦龙点点头,说道:“算你还老实。”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说了这么多,你们联贤教的教主,又是什么人?”那名武士身子一僵,结巴道:“我们教主?他……他……”段煦龙听他语气古怪,心感诧异,问道:“怎么了?你们教主到底是谁啊?”那武士道:“小人不敢欺骗英雄,我十四岁入教,十年了,从来没见过教主的金面,长什么样子。” 段、曲、袁一怔,问道:“胡扯什么,十年没见过他?” 第37章 旧友伤 那武士一哆嗦,说道:“是……是啊,我们这一辈的青年教徒,资历太浅,本来就是没资格见教主的。教里想见教主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是五坛八门的人,也都没见过。据说日月二使和教主关系最密切,五位坛主也都曾经求过他们帮忙引见一下,但赵降术赵左使总是说:‘教主很忙,在修炼武功,没空见其它人。’我入教十年,一直都是这样,所以和我一辈的本教兄弟,都在怀疑教主可能已经死了,赵左使那么说只是掩人耳目而已。就算是归隐修炼武功,也不至于十年见不到人啊。” 段煦龙问道:“既然你们教主失踪了十年,那教务谁来主持了?” 那武士道:“是赵降术赵左使。他在教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武功极强,待人宽厚,对教内兄弟一直都很好,听说十年前教主他老人家也都亲自夸过赵左使呢。除非有人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赵左使才会和李右使一起商议,拟定刑罚,非常残酷。李轮诈右使在教内也有着监管执法之权。” 段煦龙心想:“你们份属同一个教派,同流合污,对自己人当然不会说坏话。就算做恶事,你们也都会认为是好事。哪谈得上什么刑罚不刑罚?除非是叛教投敌、自相残杀什么的,才可能会那样。”微一沉思,又说道:“关于你们教主的事,真的没更多线索了吗?传出去也不怕被笑话啊,身为门下教徒,连老大是谁、长什么样子、武功如何、品行怎样,竟全都不了解。” 那武士叹了口气,说道:“小人实在是不清楚了,有关教主的一切,都极为神秘,教内兄弟自己知道的都很少……但是根据曾经教内的传闻,说教主好像姓曹,名字四个字,叫曹武怜世。”段、曲、袁一齐道:“曹武怜世?”那武士道:“是……”段煦龙本来想继续问他们联贤教的详细武功,但在武林之中这么问话不太像样;况且他本来也对魔教的武功充满鄙视低蔑,不管有多厉害,也绝不惧怕,不屑问了。 段煦龙用剑挑掉了那名武士戴的骷髅面具,是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下巴还长一颗大痣,厉声道:“好了,走吧。这张脸我已经记住了,以后不许为非作歹,否则下次被我逮到,叫你比那断臂的拿刀长老死的还惨。”那武士大喜,连续磕了八个头,这才施展轻功赶紧离去。 袁克忧道:“我以前也只是听过联贤教的名字,直到今天你这么一问,才了解的这么详细。”段煦龙道:“这个教派人多势众,尤其是那什么曹教主,有些神秘古怪,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袁克忧笑道:“这个人虽然是魔教教主,但好像老实得很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自己教里的人都不爱见,跟个大姑娘似的,这么害羞。” 段煦龙道:“管他呢,他不犯我们,我们也不必犯他。但如果他手下胡作非为,那就对他们不客气了。今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袁克忧笑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段煦龙道:“跟我们一起住吧。”袁克忧道:“我可是市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啊,这样会不方便的。算了,过几天我也回师父那里,跟武师兄一起精进修行,把武功和毒功练得更好一些。” 段煦龙道:“那我们就要分别了?”袁克忧笑道:“舍不得我么?”段煦龙苦笑着摇了摇头。 袁克忧道:“以后想要找我的话,就去西海的‘术堂山’,名字虽好听,但那是我师父袁丸麒居住的毒林山。我和武师兄就在那里随师父住着。”当下将术堂山在西海的坐落位置详细说给了段煦龙知道。段煦龙道:“我明白了。”袁克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这就走了,以后闯荡多加小心。”说完身子一飘,离去了。 段煦龙对曲叶琦道:“咱们也回家去吧。”走在街道的路上,曲叶琦突然嗤的笑了一声,段煦龙问她笑什么,她笑道:“我觉得事情很神奇哦。”段煦龙奇道:“神奇?” 曲叶琦说道:“是啊,自打我们从琦龙岛来到之江后,道经途说,知道了不少厉害人物。比如唐心萝、冷夜娘使等,我们一开始觉得他们都是挺令人敬畏的的人物,结果现在都成了好朋友了;冷夜娘使也是你的亲哥哥;狄趋光老爷爷数次对你有恩;霍郎禅这么一个黑拳武功能手,你也和他兄弟相称了。” 段煦龙心里沉思:“联贤教派了人去追踪狄老前辈,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狄老前辈有没有危险。”哈哈一笑,说道:“他们再怎么厉害神秘,终究不还是人吗?大家都是一样的啊。只要他们不是坏人了,与之结交朋友未尝不可以。” 曲叶琦微一沉吟,说道:“但毕竟不是十全十美,我们最近突然遇到了一个神秘门派组织联贤教,他们就好像都不是好人。”段煦龙道:“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来犯我们,我们也不去犯他们。但如果他们敢向我们下手,我同样不会对他们客气!让他们尝尝琦龙岛石壁前辈留下的龙象辟邪剑神功。” 曲叶琦摇头道:“你功夫是厉害,但这个教派人数太多了,而且高手如云,单凭你一人之力,能剿灭整个门派吗?就算是你也不能做到吧。”段煦龙听她语气略带责怪,一怔之下,点头道:“是……我知道了,面对敌人,应该小心谨慎,不能莽撞,逞匹夫之勇。这句话霍兄弟也跟我说过。” 曲叶琦吁了一口气,说道:“你能明白就好了,我怕的就是你不听我劝,天不怕地不怕地要去死斗。我是个弱女子,万一你真的有一天倔强牛劲发作,不听我话了,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段煦龙嘻嘻笑道:“我怎会不听你劝?我一生都会听你的话。”走了片刻,突然又道:“叶琦,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瓯市,帮过我们忙的张莫落大哥吗?” 曲叶琦笑道:“嗯,这人我记得啊,怎么了?”段煦龙说道:“再走几里,就要到他家了吧,我们去看看?”曲叶琦笑道:“好啊,咱们就去拜访一下他。”到了张莫落家前,看到一个精瘦的络腮胡男子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家门也紧锁了,那个男子正是张莫落。数月不见,感觉他人又瘦了些。 段煦龙招手喊道:“张大哥,旧友来访。”张莫落一愣,微笑道:“哟呵,是煦龙和叶琦啊,好久不见,来找我啊。”段煦龙上前和他拥抱一下,说道:“是啊,路过这里,拜访你一下。我当初怎么说的,咱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的。” 张莫落点头道:“我都知道。你俩在萧乐泪老板那里过得怎么样,小日子肯定过的很飘吧?”段煦龙缓缓摇头,说道:“小日子过的还行,不过萧老板他已经入狱了,其中故事一言难尽。” 张莫落一愕,说道:“萧老板入狱了?嗯,这个大老板整天神神秘秘的,干什么事也没人知道,既然被抓,一定是做了不好的事了。哎,那你保镖工作不就没了吗?日子过得很苦吧,咋不回来我这儿?”段煦龙心想:“保镖工作的事离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记着这个。”摇手道:“说来话长,总之现在生活起居不成问题的,不要紧。” 曲叶琦看他这副行头,问道:“先别说我们了,张大哥,你要远走吗?”张莫落将行李箱一立,胳膊搭在上面,说道:“是啊,房租交了,花了一天时间收拾了一下,准备开路了。你们来的也真是巧,如果再稍迟一些,这里就是一间空屋了,哈哈。” 段煦龙哈哈一笑,说道:“那真是巧。在你临走之前,我们请张大哥你吃个晚饭吧。”张莫落摇了摇头,笑道:“不像话,做大哥的哪能让你们这些小弟小妹掏钱?告诉你们,这几个月里我可一直在认认真真地工作,手头钱够用了,我来请你们。” 段煦龙“呃”了一声,苦笑道:“你那工作,怕是指你那个老本行吧?”张莫落咳嗽一声,说道:“那个……呵呵。”曲叶琦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张大哥还是太猴性了,就是不肯稳定下来工作。” 张莫落笑道:“只可惜我不是和煦龙一样,身负神功,不然可以去劫富济贫,再不然行侠仗义也好。”段煦龙微笑道:“张大哥想学武功的话,没有问题,有空我一定会教你。”张莫落喜道:“好啊,可我没什么多余的钱交学费……那我就将我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东西技术传授你作为报答吧。”说着左手一伸,掌心里有一件小石像。 段、曲脸都微微一红。这个小石像,刻的是一对小情侣,女的靠在男的胸膛上,整体非常逼真,栩栩如生。是当初在琦龙岛上,段煦龙武功有成时,找了一颗花岗岩发动功力硬生生雕刻出来的唯美艺术品。完品后,将它送给了曲叶琦,作为二人之间的定情礼物。不料这时竟被张莫落从曲叶琦的口袋里悄悄顺了去。 段煦龙暗暗钦佩:“好厉害的偷窃术,也不知道是天赋方面还是苦练出来的,如此出神入化,我们完全没发觉到。”张莫落微笑着将小石像还给了曲叶琦手里。段煦龙苦笑道:“不用了张大哥……无需见外,咱们的朋友情谊就是最高的学费了。” 三人谈谈说说,正往附近一家大餐厅的路走去,穿过几个巷子,没走多久,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跟着又下大了。张莫落笑道:“咱们三人第一天认识的那晚,好像也是有雨吧。” 为了尽量少淋雨,就快走快跑了起来。突然巷道上有十一个人把路堵住了,这群人身穿黑色连体衣,头戴连衣帽,脸挂骷髅面具,又是联贤教的人物。只不过不同的是,领头的人骷髅面具是深红色的,连体衣的四肢边缘也镶了白丝,和其它十人相比,显得鹤立鸡群。 段煦龙极为烦躁,骂道:“他妈的,又是你们!” 其中一名武士指着段煦龙和曲叶琦,说道:“黄坛主,就是这两个人。还有一个长头发的黑肤男子,现在没跟他们在一起。”段煦龙认得这个人的声音,正是下午那个自己最后放走了的人,怒道:“王八羔子,老子饶你性命,叫你以后不准再胡作非为,否则不会让你有好下场。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又喊人来找我们晦气了?早知道就不留活口,把你也杀了。” 那武士嘿嘿冷笑,说道:“现在看看是谁杀谁了。”指着那个红骷髅脸、白镶边连体衣的人续道:“这位是我们联贤教的雷坛坛主黄乱夺,我跟他说了,你和别人联手杀了教内十一名青年教徒和三位长老,他现在亲自带人来对付你了。哈哈,你完蛋了,臭小子。” 段煦龙看了看这个黄乱夺,除了衣饰、面具不同之外,也就个子比较高,身材也瘦,站着一动不动,跟木头人一样,被雨淋着,一副怪异之气。 段煦龙大声道:“叶琦,张大哥,躲一边去。我来对付他们!” 黄乱夺阴森森地道:“三个全活不了。”他左手一挥,霎时间杀声大作,身后十名手下武士全部涌了上去,自己却仍站在当地不动。 段煦龙从剑套中拔出宝剑,与十名武士打斗了起来,发现这十名武士功夫也都不差,使用的武器亦各不相同,流星锤、大刀、长枪、长剑、鬼头刀、双截棍等,全夹杂在其中。段煦龙不理他们武器繁多,只要看到有人向自己打过来,或截击或闪避,尽力周旋。他剑法厉害,恶斗中稍看到一个人的破绽,上去就是一剑,毫不客气。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十人终于被杀了七个,包括传话的那人,剩下的三人胆战心惊,全躲在了黄乱夺的身后,口中叫唤着:“坛主……”“坛主帮忙……” 黄乱夺抓着手里武士刀的刀柄,慢慢向段煦龙走近。刚走几步,突然一个转身,身后的那三人不知被他用什么刀法杀了,立即身首分离。三人头颅被斩,倒在地上后,手脚还抽搐了几下。可见前后快极,说被杀就被杀了。 黄乱夺冷冷地道:“贪生怕死,丢尽了脸。”段煦龙一惊:“好快的刀法。” 黄乱夺打量了段煦龙一阵,一言不发,箭步上前,武士刀当头劈砍。段煦龙不愿退让,出剑截击,“当”的一声,刀刃剑锋相撞,震的手心虎口疼痛。 黄乱夺连出十刀。段煦龙全部成功截击,他虽然眼好反应快,但其中六刀主要还是凭运气挡住的。接着逮着了黄乱夺的一个空裆,猛地一剑划过,黄乱夺腹部中剑,但他硬气的很,一声不吭,依然不停息地对段煦龙劈砍。 武士刀本来就很锋利,黄乱夺的招式又毫无破绽,既刚且快,段煦龙找不到巧妙时机用武术的太极剑法去以柔克刚,只能用龙象辟邪剑硬拼。一招“龙力刑世”挑了过去,剑气所到处,正中黄乱夺的左腕。但他仍然硬朗,一声不吭,照样砍了过来。 段煦龙心想:“这人是疯子吧,不要命么?杀我之心这么重。” 他万万没想到黄乱夺只攻不守,不要命地砍杀,招数又非常凌厉。意识一乱,被他出刀砍了下盘,左膝和右大腿中刀,赶紧强忍疼痛,打几个滚躲了开去,否则下一秒脑袋也会搬家了。哪知道接下来黄乱夺突然变了攻击目标,身形一闪,举刀向曲叶琦当头劈去。曲叶琦大惊,吓得大叫。 段煦龙暗叫不妙:“可恶,原来他声东击西,先假装跟我拼命,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突然去攻击叶琦。来不及了,叶琦要被杀了……”眼泪提前流了下来。 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凄厉惨叫,正是张莫落的声音。原来他为了保护曲叶琦,趴在她的身上护着,自己背后却狠狠中刀,刀刃砍入脊椎,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了。 段煦龙叫道:“张大哥!”曲叶琦也叫了声:“张大哥!” 黄乱夺对于这个变故,略感诧异,原地呆了一小会。可就是这呆了一小会,终结掉了自己的生命。段煦龙见到张大哥为了自己和叶琦的朋友情义,竟然挨身受刀。极为悲愤,一剑一剑极快地刺向黄乱夺,这下是轮到他不要命了。 黄乱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身上已经被段煦龙的幻影剑光刺通了十几个透明窟窿,他就算再硬气,也绝对不可能不倒下了。联贤教的雷坛黄乱夺坛主,就这么在雨巷中死在了段煦龙的剑下。 曲叶琦伸手探了探张莫落的鼻子,喜道:“张大哥还有呼吸,但很微弱。”段煦龙叫道:“没事,我先用灭智功镇住他的伤痛,你快拿张大哥手机打电话叫急救车。”曲叶琦应了声,摸了摸张莫落口袋,没有找到手机。段煦龙一剑砍烂了张莫落行李箱,又道:“再找。” 曲叶琦在行李箱里找到了,立即拨打了急救电话。那边段煦龙正不停地输内力给张莫落疗伤,但张莫落受的是严重的皮外刀伤,既不是中毒也不是内伤,灭智功的疗伤功效不大对症,只能一时保他不死而已。 过了一会儿,急救车已来到,将张莫落抬上了病床、急救车后坐。段、曲一起跟着去了。到了医院后,将张莫落送进了抢救室,二人心里都在祈祷他没有事,可以保住性命活下去。经过手术室护士们的极力抢救,终于保得性命不死了。二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打电话叫萧语娜妹子带钱来把医药费、手术费什么的都帮忙付了。 萧语娜大感突兀,但没有多说,到了医院后只向他二人翻了个白眼而已,还是帮他们把什么都搞好了。 张莫落经过医院的救治,性命已经无忧了,可还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 段煦龙对未醒的张莫落道:“张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们连累了你,害得你被联贤教的混蛋坛主砍伤,心里好过意不去,但小弟已经给你报了仇了,希望你没多久又可以生龙活虎地醒来。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教你一些功夫……让你也有一身武功。” 曲叶琦看他神色黯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段煦龙续道:“我杀了联贤教的雷坛坛主、三个长老和若干教徒,加上《如来赦焚咒》的事也莫名其妙被他们知道,我现在已经成了那些家伙的眼中钉了,继续待在瓯市的话,说不准还会连累别人。过两天我会和叶琦辞别在这里认识的所有朋友,再见了。” 萧语娜在病房外面,段煦龙最后的这几句话,她没听到。 曲叶琦微一沉吟,郑重道:“煦龙,你的决定是对的。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可以连累到在这里认识的朋友,是应该离开瓯市。”往病房外面看了看,又问道:“那语娜姐姐她怎么办?”段煦龙轻声叹道:“咱俩今晚凌晨深夜,悄悄离开,临走前留个字条也就是了。只是委屈了她,以后又是一个人,希望她将来可以多交些朋友了。”曲叶琦点了点头。 段、曲一起出了病房,见到了坐在走廊座椅上的萧语娜,若无其事、满脸笑容地对她道:“哈哈,好妹子,突然要你破费了,不会怪我吧。”曲叶琦也附和道:“不好意思了,语娜姐姐。”萧语娜淡淡一笑,说道:“又不是外人,怪你们干什么。” 段煦龙双手各搭着她们的肩膀,转身走了,突然大声说了句:“好了,回家!大家今后有缘再见了!”萧语娜一愣,但也没怎么留心。 第38章 道士和猴子 当天深夜凌晨,段、曲果真如原先说的那样,要离开此地,偷偷收拾了一下物品,准备悄悄离去。段煦龙见曲叶琦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像是在找什么,又或者是踌躇,舍不得离开,说道:“随便带点就行了,不用太过麻烦,否则就容易被语娜发现了,舍不得也没办法。”曲叶琦叹道:“以后都只能成回忆了。” 刚要走出家门,忽听萧语娜的声音从二楼说来:“这么晚了,你们两个要去哪?” 段、曲一惊,没想到凌晨出走的计划还是被发现了,嗫嚅道:“妹……妹子,还没睡啊。”萧语娜看他们这副行头,完全不像是要出去走走,已经明白了六七成,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走?”段煦龙道:“原来妹子你知道了。” 萧语娜下了楼阶,走到他们面前,皱眉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自打从医院回来后,一直发现你们怪怪的。只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原来你们竟是要舍我而去。” 段煦龙道:“妹子,我们是怕连累到你。由于我的关系,联贤教的人已经骚扰了三次,还重伤了我们一个朋友,躺在医院差点醒不来了。”拉住了曲叶琦的手,“他们盯住了我,为了朋友们的安全起见,须得暂时离开瓯市,避得远些。你放心好啦,以后我和叶琦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萧语娜冷冷地道:“那你带曲妹子一起走,就不怕连累到她了?”段煦龙道:“叶琦是我心里喜欢的人,我和她是要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的,天塌下来也是如此。”曲叶琦柔声道:“说得对。” 萧语娜咬着下唇,哼道:“她对你重要,你愿和她患难与共,那我呢?你就不把我这个妹子当回事了?当我是什么人了,以为我贪生怕死吗?”语气越说越激烈。 段煦龙心下宽慰:“这个女子很讲义气,得妹如此,夫复何求?只是生死大事,却不能顺着她的意思了。”说道:“你不要误会,总之多谢语娜你这么多天对我们的照顾,恩情永远铭记于心。我段煦龙乃是武林中人,性子刚烈,喜欢惩奸除恶。现在已经得罪了联贤魔教,以后说不定还会得罪更多恶人。你要和我们在一起,前途九死无生,咱们只能暂别了。”萧语娜听他意志坚决,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三人僵立了很久,段煦龙道:“叶琦,咱们走吧。”萧语娜道:“等等,既然你们要走,也不强留你们了。只是希望你们能够陪我最后一晚,明早再走也不迟啊。”段煦龙点了点头,笑道:“反正今晚凌晨出走的计划被你发现了,留这一晚也未尝不可。”和叶琦回了二楼各自的房间,准备安睡了。 第二天一早,段、曲与萧语娜互相拥抱,做了最后的告别。段煦龙搭着萧语娜的肩膀,微笑道:“妹子,再见啦,今后有机会再回来看你。想念的话,以后我们有空,打电话跟你聊聊天就是。”三人互相说了一些临别话,也就上路了。 二人同行火车站,买了车票,去往之江钱塘。火车开动,途中乘坐车厢时,段煦龙本来正看着车窗外,景物的不住倒退,打了个哈欠,转头发现叶琦正奇怪地看着自己,问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曲叶琦摇头道:“不是,我是在回想语娜姐姐昨晚对我说的,关于你的那些话。”段煦龙道:“原来昨晚她曾去过你的房间,跟你聊了会天。你们谈到我了,她……跟你说些什么了,能告诉我吗?”曲叶琦道:“她昨晚跟我说,其实内心很希望可以和我们一起出去闯荡的,但她自认是个女流之辈,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拖累了你。而且昨夜凌晨你离去的决定坚决,也就只能作罢了。” 段煦龙点了点头,微笑道:“语娜她果然很讲义气,我从没觉得她会拖累我们啊。相反,我觉得她和我们一起,多了个人,更加热闹开心呢。”曲叶琦道:“这是你的想法,语娜姐姐却不这么想。”段煦龙奇道:“那她是怎么想的?” 曲叶琦道:“她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了,你不知道吗?” 段煦龙一怔,道:“这……真的吗?”曲叶琦道:“是的,你始终当她是妹子,但她却不是。她曾私底下跟我聊过,说你和其它的男子不一样,另有一种独特的品质,跟你交往熟了后,平日心里也总是在不停想着你的样子,记着你的身形,时间一长,自然就……就爱上你了。她怕你瞧不起她的过去,加上当初她爸曾撮合过你俩,被你一口回绝,更没有勇气向你表白了。”段煦龙脸色凄然,摇了摇头。 曲叶琦道:“你喊她‘妹子’,她喊你‘哥哥’。在你看来这是兄妹情,可在她心里,每次喊你一声‘哥哥’,她总是心里一甜。”段煦龙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曲叶琦道:“煦龙,我问你一个问题。”段煦龙道:“什么?你说好了。”曲叶琦郑重道:“假如没有我曲叶琦的存在,你后来遇到了萧语娜,会接受她吗?会不会在乎她的过去?” 段煦龙本以为她这是跟自己讲笑,但看她脸色郑重,也就认真沉思了一下,说道:“她是个好女子,可惜命运不太好。按你说的这样,那我最多照顾她多些,结为夫妻却是有待考虑,因为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至于女人的过去什么的,我完全不在乎。”曲叶琦欲言又止。段煦龙打了个哈哈,说道:“好了,不说那么多了,遇上你是最开心的事,我已经有了你,心里是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的了。” 不一日,二人乘坐火车到了之江钱塘。和上次的游玩不同,这次像是带着点躲避强敌的味道。联贤教虽然人多势众,总不会哪里都有他们的踪影。段煦龙傲然道:“咱们就先在钱塘住一段日子吧,邪魔外道就算还会出现或追来,在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景之地决一死战,那也挺痛快的。” 在钱塘安顿了数月,先住几晚宾馆,后来找地方租房合住。做做兼职工作,加上当初与萧语娜分别前,送过他们一些财富的帮忙,生活消费并没有多大问题。在此期间,果然一切都风平浪静,料想应该不会有魔教的人跟来闹叱了。 曲叶琦性格善良,内心爱好和平,不愿别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段煦龙将她当作妻子,觉得自己一切都是她的,好几次要教她一些武艺,用来防身,但曲叶琦总是微笑婉拒,她说道:“有你保护我就行啦,我可吃不来那些辛苦,也不感兴趣,否则早就在琦龙岛上跟你一起学了。” 这天下午,闲着没事,去了一处公园广场。见到街道上行人把什么给围住了,像是在观赏什么好戏,不少人还喝了声彩。于是也挤进了人群外围,原来是有人在表演耍猴戏。 (注:耍猴戏表演历史悠久,颇具观赏性,一向受过路人喜欢。但猴子属于国家保护动物,利用野生动物进行盈利性表演,属于违法行为。此处仅是为小说内容的虚构故事,略加色彩。) 耍猴人的衣饰非常奇特,作道士打扮,还梳了道髻,有古代气质。那人挺年轻的,二十几岁的样子,长方脸蛋,细眉凤眼,人中窄窄的,相貌不丑不俊。他身边那只猴子也是与众不同,全身毛呈鲜红色,猴子屁股本来就很红了,他这猴子,身上的毛似乎比屁股还红,不过红归红,样子倒是可爱,体格也比较健壮。 这红毛猴子很有灵性,与它的道士主人心意相通,不但听话,而且极为亲密,像是他养的孩子一般。 旁观众人看那道士人的猴子,不但会翻跟斗、跳舞,还会打武术。道士人怎么出拳踢腿,它就怎么模仿着怎么出拳踢腿,每个动作都非常到位,潇洒自如,令人看得赏心悦目。 段煦龙见那道士人招数巧妙,打拳时带着凌厉风声,尽管周围全是路人的喝彩,但他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拳风,心想:“这个人会武功,而且功力不浅,武力不错。”身旁的曲叶琦看得入迷了,赞道:“好厉害。”也不知道她是说那道士人和猴子的打拳厉害,还是耍猴艺术的技巧厉害。路人打了赏钱后,都散开了,曲叶琦道:“咱们也赏点钱给他吧,他表演的挺不容易,而且咱们确实一饱眼福了。” 那道士人满脸笑容,面对路人的打赏,不停称谢,斜眼看见段、曲向自己缓步走来。他看到曲叶琦的容貌,嘴一哝,一双眼睁大起来,心猛地一跳:“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曲叶琦正要投钱,那道士人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不用了小姐,能为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表演一次,深感荣幸,怎么能收钱呢。”曲叶琦简单一笑,忽然发现他正痴痴地盯着自己,忙缩回了手,低下头去。 那道士人笑道:“你害羞了,哈哈哈,小姐你真可爱。”刚一说完,猛听到一个男子重重哼了一声,跟打雷一样,吓了一跳,瞥眼见到段煦龙正在狠狠瞪视自己。 段煦龙皱眉道:“叶琦,走吧,既然他不要钱,就算了。”那道士人道:“慢。”对曲叶琦道:“小姐,在下刚才的表演,你认为精彩不精彩呀?”曲叶琦道:“还好啊。”那道士人道:“你喜欢,我再为你表演一次,只为你一个人,怎么样?”曲叶琦顿生嫌心,说道:“不用了,谢谢。”和段煦龙正要离去。那道士人笑道:“不要紧的,小姐,你……哎,别急着走啊,再聊两句嘛。”段煦龙猛地将他一推,喝道:“死皮赖脸的干什么?”想不到一推,没有将他推动。 他这一推没有运劲,眼见这道士人下盘凝重,显然是用内力稳定自身,更加气恼,当下发力重新推去。那道士人没料到这个年轻人也会武功,猝不及防,内力一松,被他一推,往后摔了一跤。 那道士人站起身来,说道:“你推我干什么,一个小白脸,竟然这么野蛮,偏偏还要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段煦龙大怒,出掌欲打,被曲叶琦举手拦住,出口劝导。那道士人笑嘻嘻地道:“小姐,你长得很美,咱们认识一下吧,我姓关,叫关居钰。你叫什么呢?”曲叶琦道:“咱们素不相识,没必要认识,多谢你的好意了。”关居钰静静地听她说话,笑呵呵的,呆呆出神。 段煦龙按耐不住了,他本来不想和一个卖艺普通人一般见识,此刻发现他是个身有武功之人,第一次见面,却不停对曲叶琦言语轻佻,发怒要强起来,喝道:“小子,我看你不爽,来打一架吧。”出掌向关居钰击去。关居钰看他掌风惊人,心想这人武功竟然不浅,也呼的一声,出掌相迎,对了一掌,两人各自后退了几步。曲叶琦劝道:“别打架……” 段煦龙出指连续点出,手速很快,指风嗖嗖,关居钰赞道:“功夫不赖啊。”看他出指速度快,来不及闪避,左右手一阵乱拨,将他的指力强行拨开。关居钰出招时四肢弯曲,很像猴子,姿态却很优美不难看。 段煦龙看他也不是大奸大恶的坏蛋,只是一个喜欢调戏女孩子的浑人,也就不用狠招对付他,只随便捺捺点点,化解他的守势。最后找准时机,一拳过去,正中关居钰的鼻子。 关居钰疏于他快拳的防范,鼻子受击,顿时鼻血长流,急得蹦蹦跳跳,捂鼻叫道:“哎哟,流鼻血啦。你打得我流鼻血啦,呜呜呜……”竟然当场大哭了起来。 段煦龙一愣,又好气又好笑,喝道:“哭什么哭!”刚一喝完,关居钰身旁的那只红毛猴子吼了几声,纵身一跃,抓着段煦龙的手臂不放,又挠又掏的,力气还很大。 段煦龙暗暗叫苦,心想今天真是倒霉了,栽在一只猴子的手上,自己也不好发功杀它。偏偏这红毛猴子怎么甩都甩不掉,它很有灵性,能洞悉段煦龙的反应,在他做下一个动作之前,就已经爬到另一处继续挠掏了,速度堪比灵猫,别说抓了,碰都碰不到。 路人本来散开,这时周围聚的人数更多了,看来这些情况远比刚才的耍猴还要精彩:一个穿道士服的青年放声大哭,一个二十几岁的帅小伙,被红毛猴子爬到身上不停抓缠挠掏。连同曲叶琦,所有人眼睛都眨巴眨巴地望着,不知所措。 曲叶琦皱眉道:“好了,都别闹了。”关居钰嘻嘻一笑,说道:“红毛阿鬼,下来吧。”那只红毛猴子非常听话,从段煦龙身上下来了,慢慢爬到他身旁。他给这猴子起的名字也是奇怪,叫什么“红毛阿鬼”。路人看这里没事了,也都散开了。 关居钰笑道:“不好意思了,红毛阿鬼和我是好朋友,不是我的宠物。从小到大,它只要看到我被别人欺负哭了,就会立即帮我出头,很讲义气的。”段煦龙冷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你比武不胜,假装哭泣,让一只猴子来帮你做出头鸟,真是百年一遇的滑稽笑话。”关居钰道:“非也,咱们人类何尝不是猴子进化过来的,本质上是一样的,朋友帮朋友,有什么不可以?”段煦龙愠道:“是你有错在先,什么帮不帮的,你干嘛调戏我女朋友?” 关居钰看了曲叶琦一眼,说道:“你小心眼……我只是看她长得漂亮些,想免费给她再表演一次耍猴而已。这哪能算得上‘调戏’二字?”段煦龙道:“我们都说不用了,可你偏偏死缠烂打,那算什么?”曲叶琦得人称赞容貌美丽,心下喜悦,微笑道:“好了,算了,我相信这位大哥应该是没有恶意的,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段煦龙哼了一声,说道:“你是武林中人,对吧。师父是谁?”关居钰道:“你很有眼光,我师父是猿林道人梅伤泉,他的大名,你有没有听说过?”段煦龙淡淡地道:“没听过。”关居钰嘴角一撇,道:“无知小儿,身为武林中人,竟然没听过我师父猿林道人的名字,我看你也甭在江湖上混了。”段煦龙正要反口相讥,随即想到了解一下这猿林道人是谁,也未尝不可,问道:“你师父很厉害吗?”关居钰道:“当然厉害啦,我师父的本领可比我高得多了。” 曲叶琦嗔道:“这不是废话吗,师父当然比徒弟本事高啦,你这么年轻,要说青出于蓝,只怕也不太可能。”关居钰又瞧得她痴了,连连唯诺:“是,是……”心想:“这么美丽的女人,为什么我就无缘和她更早相识呢。唉,要是能和她说一辈子话,就太幸福了。”忽想起段煦龙在她旁边,也就止住了心猿意马。 段煦龙问道:“你师父武功如何?属于哪一门派?”关居钰道:“这个我又不知道,师父就单单收我为徒而已,他的往事我不清楚。至于他的武功,非常奇妙,可以模仿猴子的姿态去攻击人。你不要笑,世上真的有那种功夫的。” 段煦龙点了点头,心想:“武术家前辈们中,思索大自然中的景物,从而悟出许多武学道理的,多得数不胜数,这很正常。” 关居钰道:“师父住的地方,是大山密林,那地方猴子非常多,师父正好会猴功,生性也喜欢猴子,自己也在山里一处洞穴中住下生活了。我小时候有缘碰巧和他遇到,他收我为徒,我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受益良多啊。”自己门下的事,没必要和外人多说,由于曲叶琦在这里,关居钰才想到什么说什么,想让她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 段煦龙心里冷笑:“受益良多。然而你今天却被我这小白脸打得鼻孔出血,放声大哭。” 第39章 魔教的计算 关居钰摸了摸红毛阿鬼的头,续道:“它本来也是住在那座猴子山里的,师父看它很有灵性,有一天将它送了给我作为礼物。我没有亲人,是个孤儿,就和它一起相依为命了。”曲叶琦叹道:“你其实也挺可怜的。”关居钰道:“是……是……” 段煦龙道:“你师父是好人还是坏人?”关居钰一愣,正想怼他,转念一想,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师父做过坏事,也从没见过他行过什么功德。”段煦龙心想:“是个不好不坏的淡雅前辈,就不用与之为敌,有缘相见,还可以做朋友。”点了点头,说道:“好了,叶琦。我们也该回家了。”拉着她的手,离去了。 关居钰看他们即将走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位美丽小姐,心下着急,叫道:“那位漂亮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曲叶琦回过头来,微笑道:“我叫曲叶琦,他叫段煦龙。”说完二人就走远了。 关居钰看她朝自己微笑,脑子醉醺醺的,身子如在云中雾里,心神荡漾,仿佛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他蹲下身来,搭着红毛阿鬼的肩膀,说道:“阿鬼兄弟啊,我对那位小姐一见钟情了……虽然她已经有人了,但只要以后能再见到她,陪她说一会话,我就是死一百遍也在所不辞啊。”他以前心中有什么苦事,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总会对红毛阿鬼诉说,以解烦闷。此刻他情虫入脑,更想向它说自己的心里话了。 这时有两个身穿农村衣服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近过来,其中一人笑道:“关老弟,又在和猴子说话了?”另一人道:“兴致很好啊。”关居钰一看,说道:“是董大哥和孙大哥,好久不见啊。你们说错了,我兴致不但不好,反而很差。” 姓董男子道:“你以前一直是个很乐观的人啊,是什么让你提不起兴致了?”姓孙男子对他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咱刚才都看见了。他是为了女人,是为了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小妞。” 姓董男子道:“哦,可是那个小妞旁边还有个男的,八成是她的男朋友啊,既然如此了,关老弟又何必自苦呢。”以言语对话看来,这董、孙二人像是关居钰的朋友,还在旁边目睹刚才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了。 姓董男子道:“关老弟,你拜梅伤泉前辈为师,学武又学道,不妨以正业为主,别贪恋红尘。”关居钰叹道:“别说出家的道士,就算是神仙,也不一定割除七情六欲啊,何况我一个小道士呢。我以前调侃过很多女子,可从来没有让我对这一名女子,如此念念不忘的。” 姓孙男子手一摆,说道:“一个女人而已,何苦如此?我看哪,咱们不如先去一家饭店吃他一顿,喝他一顿,那才是痛快呢。”关居钰点头道:“也好,咱兄弟三人难得能够聚一聚。” 三人到了一家饭店,点了饭菜,荤素搭配,上了白酒。饭店老板看他们服装特异,还带了一只红毛大猴子,暗暗称奇,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将自己的生意做好就行。 坐上了饭店二楼客桌,姓董男子道:“我和孙扇孙兄弟,跟你一别,三年都没见了吧。有时常常记起你呢。”关居钰笑道:“董献大哥还是这么重感情,三年了,都还没忘了我。”董献道:“哪能谈上这个‘忘’字?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深呼吸了一口,续道:“三年前,咱们惺惺相惜,结为朋友,联手对抗黄旌耀老匹夫的那一夜,虽然败给了他,但回想当时,还是打得很痛快。” 孙扇点了点头,说道:“‘虎君’黄旌耀,确实挺厉害,当年那场打斗,仍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我背后的抓痕还留在上面呢,就是被那姓黄的抓的。” 关居钰微笑道:“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黄老匹夫现在是否又去哪里行恶了,本领是否也比当年更强了。唉,当年这黄老匹夫想害我师父,师父的武艺有些不及他,我性命不要地保护,尚且不敌。多亏了有董、孙你们两位大哥的帮助,才能平安无事。事情已过去三年,可我还是要多谢你们。”说着站起身来,抱拳施礼。董、孙二人齐声道:“哎,坐下,自己兄弟,客气什么。” 董献脸色正直,道:“我们也只是打抱不平。你师父梅老前辈是个好人,那黄旌耀是个恶人,惩恶扬善,本来就是侠义道的本分,不用客气。”孙扇沉吟道:“这黄旌耀虽然是个恶人,但听说他年轻时和你师父猿林道人梅老前辈是师兄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关居钰道:“哦?是吗?我不知道。”董献道:“你师父以前没跟你提过吗?”关居钰摇头道:“没有,我和师父住在猿林山上学艺时,从没跟我提起过他的往事。他不说,我也不好问。” 董献道:“我也是听别人说起过,六年前,武林出了个‘虎君’黄旌耀,武功高强,杀人如麻,霸道凶狠。白道上的人痛恨得咬牙切齿,就连黑道上的人也都怕得罪了他,所以名气大得很。当时有一个传闻,说黄旌耀有一个师父,而且还有几个师兄弟,武功本事半斤八两,其中一个就有猿林道人。” 董献、孙扇当年和关居钰一起协助梅伤泉,几个人联手才能对抗得了这个“虎君”,由此可见,梅伤泉的武功并没有他们口中提到的黄旌耀厉害。江湖上的传言未免有些夸大其词、添油加醋。 关居钰心想:“这些传闻是六年前的,当时我才十几岁,只是一个无名小子,没机会传到我的耳朵里也算正常。既然和师父有关,那我听听也无妨。” 只听董献续道:“至于黄旌耀、梅老前辈他们的师父,非常神秘,没人了解他的背后底细,只知道他武功极强,会模仿世上动物的姿态去攻击人,招式诡异又凶猛。这个人艺成后,收了数名徒弟,教了他们不同的本事,都各自掌握了一套什么动物格斗法。黄旌耀会老虎格斗法,梅老前辈会猴子搏击术,加上那个人传授武艺时授予了独门内功心法,让几位徒弟的武功更加厉害了。” 关居钰心想:“原来师父那身猴功是被人教授的,这么多年,他功夫大进,没想到他年轻时,我也有个太师父。” 董献道:“黄旌耀几年前横行武林,你师父猿林道人也归隐猴山,那个人剩下的几位高徒,江湖上没什么有关他们的消息,谁都不清楚他们叫什么名字,武功如何。但也肯定都会一套模仿动物姿态的高明功夫,在哪里安顿生活着。” 关居钰喃喃说道:“原来我还有个太师父……我师父已经七十岁高龄了,黄旌耀过了这几年,也至少五十多岁了,我的那个太师父,难道比他们更老吗?” 董献道:“不是,据说那个人年龄比黄旌耀、梅老前辈他们还要小,也就三四十岁,和我们的年纪差不多。”关居钰道:“嗯,师徒关系也是可以不分年龄界限的,太师父和他们亦师亦友,想必很好。” 董献摇头道:“你错了,你那个所谓的太师父,听几年前江湖朋友的传言,说他脾气极为古怪,行事邪恶放肆。不仅如此,最终还闹得众叛亲离,连几个徒弟都跟他结下了怨仇,离开了他。可见他人缘差到什么程度了。” 关居钰心里琢磨着:“难道师父隐居猴山,不愿和我提往事,就是跟当年的太师父有关吗?” 孙扇笑道:“既然这类传言都有了,怎会没人提到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呢?我就告诉你们吧,那个人复姓澹台,叫澹台无冢。” 三人说话间,突然有二十多名身穿黑色连体衣,脸戴骷髅面具的怪人也上了饭店二楼,正是联贤教的人物,乍一看人数非常多。其他桌的客人看他们服饰统一且古怪,不少人瞧了几眼又继续瞧,有的在笑,有的在吵。 联贤教徒呼喝:“有什么好看的?想瞎眼睛吗?” 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客人脾气上升,言语向他们回斥,或者直接动手了。那些联贤教徒还真的用饭桌筷子当做武器,如箭一般的掷了出去,将那些青年的眼睛全戳瞎了,青年们不停惨叫。 其它客人看他们出手毒辣,有七八个人想逃,结果全被他们打折了腿,笑道:“谁敢离开这里一步,那就是破坏了雅兴,须得打断了腿。”客人们更加惊恐,别说淡定吃饭喝酒,动都不敢动了,生怕动一动而引起他们的注意,跟着就会遭殃。 整个二楼一片寂静,没人敢出声。便在这时,其中一张客桌,有个人倏然窜出,蹦到那些联贤教人的面前。只见这人形容猥琐,四十来岁年纪,留了个八字须,瘦瘦小小,像个老鼠。不过根据这一窜出的身法来看,他武功倒是不差。 那人双手叉腰,满脸不屑,斥道:“联贤魔教好大的气派啊,说伤人就伤人,如此蛮横霸道,任性妄为,我要来教训教训你们。”他身材又瘦又小,言语间却气度不凡,令人不便再对他的形貌感到好笑。 董献低声道:“这人是谁,你们认识吗?”孙善摇头道:“不知道,静观其变吧。”关居钰更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那人见联贤教徒们向自己呆看,显然都是因不知自己是谁而发怔,便哈哈大笑,傲然道:“告诉你们也不妨事,老子就是外号叫做‘脱俗子’的邓太延,怎么样?吓到了吧,嘿嘿。”话刚一出口,那二十多名联贤教徒轰然哈哈大笑不停,一大半都在捧腹狂笑。一来觉得这人长得猥琐瘦小,明明是无名之辈,却自我吹嘘,取了个“脱俗子”的雅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出尘脱俗之处;二来认为他多少有些不自量力,不知死活,自己和同教兄弟在这饭店二楼打伤几个人而已,他却突然跳出来多管闲事,有讥笑之意。 那自称“脱俗子”的男人邓太延哼道:“笑什么?老子看不惯你们,就想教训你们。”一名联贤教徒瞧不起他,不发火也不讥笑,只是逗引他道:“喂,大叔,我们打人伤人,可没碍着你啊,就不要打我们,教训我们了吧。”邓太延摸了摸鼻子,说道:“那不行,这些青年和客人,又哪里得罪你们了,最多不过跟你们顶嘴而已,干嘛伤害他们?草他奶奶的,老子看不惯,就想教训你们。”他语言滑稽,一会儿是小孩的口气,一会儿又说脏话骂人。 那教徒哀叹道:“大叔身有武功,却想不到是个疯子,真是可怜……赶紧回家去吧,我们还要在这商量教内事情呢,没功夫陪你胡闹。”邓太延又道:“我不,老子看不惯你们,要教训教训你们!嘿嘿。”嘿嘿两声尖笑一出口,立即往前翻了个筋斗,整个身子缩成了一个球,在那二十多名联贤教徒的下盘之间穿梭来穿梭去,速度极快,更添老鼠之风,动作虽难看,但行动颇为敏捷,暂时奈何他不得。 关居钰见“脱俗子”在那群人的下盘间穿来插去,虽说联贤教徒们一时都抓不到他,个个手忙脚乱,但前后动作颇为搞笑,忍不住笑出了几声,低声道:“这位大叔真古怪,喜欢在人家裤裆下钻来钻去的。” 董献简单一笑,也低声道:“你错了,关老弟,这位邓先生,其实是个高手。”关居钰奇道:“哦?是吗?”孙善瞧了一会儿战况,也道:“没错,这位先生虽然貌不惊人,但武功不浅。他在敌人下盘之间滚动,所使的乃是地堂功夫。与此相似类的武术,什么地堂拳、地堂刀,还是地堂剑,那都是在地下翻滚腾挪,俟机攻敌下盘的。表面看起来,这位先生是在不停钻人家裤裆,殊不知他每钻一下,其实就是能取一条人命的,只不过一直在手下留情而已。” 关居钰一凛,他在自己师门下学艺时,也听师父梅伤泉谈论过,说国内武术中有一门地堂功夫,擅于在敌人下盘或地面使道理,却也并没什么特异之处,是门普普通通的武功,于是便左耳进右耳出,没在这功夫上多加心思琢磨了。哪知今天却在这家饭店里遇见了一个精通地堂功夫的大叔高手,平平无奇的武功,经过千锤百炼,也能施展到如此快捷惊人的地步。自己对其不敬,出声取笑这位前辈,实是大大不该,神色严肃起来,不敢再笑了。 只听邓太延尖笑了几声,说道:“没必要惹上联贤教,暂且放过你们,耍耍你们也够了,老子先撤了。”刚一说完,身子撑回人身,纵身一跃,跳出了二楼窗户。有教徒趴到窗旁去查看,见邓太延两手两脚如吸盘,壁虎般地爬下了二楼外面,施展轻功,去向远处了。 教徒们仍在数落他不停,觉得这人多半是个疯子,偏偏疯子又有这么高的武功,竟奈何他不得,甚至有些出丑。他们哪知道,自己和其他兄弟实际上都是刚从鬼门关回来了一趟,倘若邓太延真的下手不留情的话,二十多名联贤教徒早已个个死于非命了。 邓太延已经离开,他们也没再多加留心,进店了不点餐,直接在二楼饭席间拿起了筷子,去夹别人桌上的饭菜,白吃了起来。教徒的骷髅面具可以将嘴部往上翻叠,便于吃东西。 教徒甲吃了几口菜,说道:“不管这老鼠大叔了,说说正事吧。嗯,咱们教内雷坛坛主、三位长老、若干兄弟被人杀死了,这是极大的仇恨。现在整个雷坛就只剩下几千虾兵蟹将,群龙无首。” 教徒乙道:“不要紧,再过几天,就到了我们联贤教一年一度的大教会了。咱们连夜赶路,往西北方行,如期在老地方集合,参加教会,将发生过的这些事告诉教内兄弟,禀明日月二使,让他们定夺。但我认为,八成会让雷坛剩下教众归属其它坛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教内没什么人有能力顶替雷坛坛主的位子,找个废物的话,难让兄弟们心服。”教徒丙道:“这么搞的话,雷坛从此就要除名了……哼,都是段煦龙这个狗贼小子!” 当初段煦龙他们在瓯市遇到过的那些教众,最终全都死于非命,没留下一个活口,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联贤教果然诡秘无比,不同寻常。 关居钰一怔:“段煦龙?好像是她……她的男朋友的名字吧。”想起了曲叶琦的美貌和气质,又意乱情迷,脸红了起来,咧嘴微笑。 教徒丁道:“你也先别这么想,以武功来论,黄乱夺在我们五坛之中,是最差劲的一个坛主。段煦龙将他杀了,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黄乱夺的谋略也不怎么行,自从他当上雷坛坛主后,也没立过什么大功劳。如果不是十二年前,曹教主亲自提拔他,你看教里能有几个服他的?”教徒乙冷冷地道:“这话你敢当着黄坛主的面说吗?瞧他不快刀一砍,让你人头落地?”教徒丁尖笑几声,幽幽地道:“只可惜现在,死人是不会来砍我,让我人头落地的了。” 教徒丙道:“咱们受到线人的确切消息,说段煦龙带着女朋友离开了瓯市,来到钱塘这里,住了数月了。要不要找到他,给雷坛的坛主、长老、教徒兄弟们报仇?”教徒乙道:“还报仇呢,不怕死吗?我们也不过是三流人物,那段煦龙剑法不一般,我看你不是找他,是找死。”教徒丙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我们联贤教神通广大,要在钱塘找两个人可是轻而易举的啊。”教徒甲道:“咱们这些小角色,不用去自找麻烦了。等到下个月咱们去了皖境,参加联贤教大会,禀明日月二使,结合其它四坛八门的所有意见,到时再商量怎么做吧。”教徒丙叹道:“一个小小的段煦龙,凭什么能让我们整个联贤教一同商量此事,好大面子么?” 教徒甲道:“谁说这就算整个联贤教了,还有曹教主呢,你们忘了他了吗?”教徒丁道:“曹教主?曹教主他也不知道失踪多少年了,说不定早就已经死啦!” 突然间,二十多名教徒全部停了动静,鸦雀无声。因为他们知道,教徒背后议论教主的是非已经是不应该了,何况咒教主死亡?倘若传到教里,这人一定会遭受极刑。教徒丁立即发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已经说了出去,收不回来了。 便在这时,饭店楼下,一个冷峻的声音传了上来:“好大的胆子,竟敢咒教主死亡。” 那二十多名教徒听到这声音肃然起敬,唯独教徒丁吓得四肢发软,站立不稳。因为他们听到的,乃是联贤教里拥有执法权的月食右使,李轮诈的说话声音。不多时,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魁梧虬髯大汉走上楼梯来到二楼,面对二十多名教徒,双眼目光蕴含杀气,令人敬畏。 教徒丁明白自己诅咒教主,要遭受拔舌挖心之刑,抽出了藏在自己衣服里的短刀兵器,说道:“李右使,请让我死个痛快吧!”短刀架在脖子上,想要自刎。 李轮诈冷冷地道:“没那么容易,在我眼皮子底下,教规刑罚哪能不理?”伸出双手,隔空一抓,夺过了短刀。教徒丁被他夺去了刀,无法抹脖子自刎,就想撞墙而死。李轮诈冷笑一声,勾腿一拌,将其拌倒在地,接着将教徒丁拖向墙角,强行对他施了刑罚。教徒丁受刑,当场惨死。 以往联贤教里的人受刑罚是司空见惯的事,因此其余教徒见到这些经过,不动声色。可二楼客人看到这一切,有的吓得哭都哭不出来,有的吓得双腿发抖,屎尿直流,却哼都不敢哼一声。 教徒甲道:“李右使,您老人家怎么来到钱塘的?”李轮诈道:“东南方地区有情况,就来之江看看。雷坛被人灭首了吗?听说还是个姓段的年轻小子?”教徒甲道:“是……那个小子名叫段煦龙。”李轮诈哼了一声,道:“火坛老潘呢,他和雷坛老黄一起在之江的,怎么没有他的消息?”教徒甲道:“潘坛主打听到了仙山佛丐狄趋光的下落,摸到了神功绝学《如来赦焚咒》的线索,正在追寻。要到咒谱之后,准备把它奉献给您和赵左使,希望您和赵左使将它转交给教主。”李轮诈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大大的忠心。《如来赦焚咒》神功的传说我听说过,假如真能将它孝敬给教主,他老人家一高兴,全教都有赏赐。” 其它教徒一齐称好,教徒乙道:“李右使。段煦龙小子杀了我们雷坛兄弟,这事怎么处理?需要到下个月教内大会再商议吗?”李轮诈哼道:“这点小事也要商议?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不值得费这么大的精神。不过那小子有能耐杀死老黄,也算有两下子。嗯,老潘去追《如来赦焚咒》了。放心,我已经派了人,告知风水土三坛老黄被人杀了的消息,赵降术赵兄也同意了,调遣三坛坛主亲自出马,一起来钱塘剿杀那小子,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就在最近几天会到。哈哈,谅这小子再怎么挣扎,也定然敌不过三坛坛主的联手。咱们这么做,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 联贤教线人之间相互沟通,教内已经知道了有段煦龙这一人物的存在,也知道了黄乱夺是被他杀死的了。黄乱夺毕竟是教内的一份子,被杀不能不理,于是李轮诈和赵降术经过一番思议,综合教众的意见,派遣了程无相、倪本儒、姚灵瓦这三个坛主,准备来钱塘找段煦龙的麻烦了。 其它教徒大喜,说道:“太好了,黄坛主的仇能报了。” 一名教徒忽然说道:“李右使,属下认为,不用程坛主、倪坛主、姚坛主他们三位联手出马,您本领这么高强。反正您都已经来了钱塘,不如顺便就将这事解决了。” 李轮诈摇头笑道:“一个小孩子,不配我出手。”转头对所有教徒道:“下个月,皖境的联贤教大会正常举行,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今年的大会,教主也会亲自参加。你们今年可以见到教主的金面了。”其它教徒一同“啊”了一声,都是又惊又喜,十年了,他们一直没见过曹武怜世教主,今年的教会,终于有幸可以见到了。 第40章 灭山 李轮诈道:“至于我,得先回去和赵兄见面,朝见一下曹教主。从此之后,曹教主将会亲自主持教务了。”教徒丙道:“属下有些好奇,为什么曹教主封闭多年,十年都见不着他老人家呢?” 李轮诈哈哈一笑,凛然道:“他老人家神通广大,闭关十年,是在专心修炼他自创的无上神功。”叹了口气,续道:“告诉你们也不妨事,都是自己人门下。十年前,教主为了让自己的武功更高,几个昼夜都未曾得睡,数日之内都不饮不食,强心坐禅。他老人家内力虽然深厚,毕竟是肉体凡胎,加上过于急躁,太想追求至高无上境界,最终出了意外,练功走火入魔,面目全非了。” 众教徒“啊”了一声,齐道:“教主练功走火入魔,面目全非?” 李轮诈道:“是的。教主十年前的武功已经是天下无双,盖世无敌了,全身穴道就像河流大川一般,内力可以游走自如,何况他外功招式本来就变化多端,威力无穷?只可惜教主性急,那一次练功出了差错,又因为年岁也很高了,终究抵受不住,前功尽弃,不但变成废人,而且……而且已经变得……算了,说出来对他老人家的威名有损,还是不说了。下个月教会,你们可以自己看教主的面貌,到时候你们的反应必须一往如旧,更不可窃窃私语的议论,否则招致杀身之祸的话,我又要来拟定你们的刑罚了。” 众教徒打了个寒噤,想起刚才教徒丁被拔舌挖心,已经很惨了,嘲笑教主,只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不管教主如今变成什么奇怪样子,那都必须要若无其事地面对。 李轮诈笑道:“他闭关了十年,期间苦思冥想武学至理,融入年轻时候学过的阴阳、道家、墨家、儒家等学问,终于自创了几门武功,潜心修炼,不但旧伤全部没有了,神功更强于当年,难以匹敌的了。教主创建的武学,非同寻常,普通人练上两三天,尚且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何况他老人家已经练了十年之久?”众教徒肃然起敬,双手交叉胸前,一起摆倒,祝贺道:“恭喜教主,贺喜教主,联贤神教,江湖无双,日月辉映,天地增彩!”这是他们教内的口号。 关居钰三人和二楼客人突然看到他们这个古怪仪式,想法复杂,又不敢出口询问或乱加猜测,惹祸上身。 李轮诈看了看周边,哼了一声,说道:“本来这个饭馆里的人们听到了我们的秘密,应该全不留活口。但今年是个好日子,教主出关,功夫近似神仙,可喜可贺,全教都高兴,便饶了他们。到了下个月规定的日期,你们去往皖境老地方参加,不许迟到。”众教徒应道:“属下遵命。” 李轮诈身子一飘,离去了。其它教徒乱吃了几口菜,拖着教徒丁的尸体,也陆陆续续地离开饭店了。所有客人都吁了一口气,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再也停不下来,或者直接带着家人赶紧离开了。 董献道:“孙兄,关老弟,你们二位怎么看?”孙扇沉吟道:“联贤教的名头,武林中人大都听说过,只是他们行踪诡秘,古里古怪,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样貌。想不到今天我们三个在这家饭店里遇到了这么一伙。”关居钰这时却神思不属,正在担忧:“这魔教派了三个高手去对付段煦龙,曲姑娘在他的身边,可能会有危险啊,那……那……”越想越担心。 孙扇道:“听他们的意思,除了下个月皖境的群魔聚会之外,好像还会有人要来钱塘这里杀人,目标还是一名年轻人。”董献道:“那应该怎么做?需要帮助人家吗?”孙扇道:“联贤教人多势众,而且这是别人的私人恩怨,咱们不好插手。” 关居钰把心一横,心想:“不,要插手!不能让曲姑娘有危险。只可惜在钱塘再遇到她是有点难了,就算得到消息,也可能是那些人下手之时了。”转念又想:“就算找到了她,我武艺这么低微,怎能保护她的安全了?她男朋友虽然武功不赖,万一又敌不过魔教三坛的联手,如何是好?” 董、孙转向关居钰,想瞧他有什么主意。关居钰看了他们一眼,寻思:“是我自己要保护曲姑娘,跟董、孙两位大哥无关。师父住的猴子山就在钱塘这儿,待会我回去见师父,求他老人家再教我一些武艺,让我变得更强一些,然后没事到街上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曲姑娘。”说道:“我觉得孙大哥说得对,这是人家的私人恩怨,旁人不好插手。”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极想帮助段、曲,特别是曲叶琦。 董献叹了口气,表示对那名年轻人爱莫能助,说道:“关老弟,我和孙兄待会就走了,不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关居钰道:“也没什么打算,自己过自己的生活,有空就回去见见师父。”孙扇点头道:“只可惜我和董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钱塘,否则我们也跟你一起去拜访一下猿林道人。”董献道:“好了,关老弟,我和孙兄这就走了,再会。”关居钰道:“好,再会。”董、孙二人离开饭店了。 关居钰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口饭菜,准备带着红毛阿鬼离开,下楼梯时,又看到了楼道旁地下那摊血迹,是刚才教徒丁受刑而死的地方,喃喃说道:“这是他们联贤教的教规,旁人也管不得,那个李右使双手隔空一抓,就能把对方的短刀夺过来,这功夫也算厉害。他刚才言语间似乎对那三个坛主不怎么当回事,‘老黄’、‘老潘’的叫,看来那些坛主的本事应该在他之下。” 走出了饭店,彷徨无措,想起自己在外面靠耍猴谋生,已经快一年没见师父了,他是除了红毛阿鬼之外唯一的亲人,所以想先去猴子山拜访一下师父。 红毛阿鬼体格强壮,关居钰体重偏瘦,六十公斤左右,所以经常以它作为坐骑,四脚爬行,代为步行。红毛阿鬼还挺乖的,不抱怨,不嫌累,乐意代劳。路人看他骑猴子,通常瞧上几眼,觉得新鲜后,也没有多加关注。 凭着红毛阿鬼的骑乘,这时来到了一座山脚下,仰头一望,山峰上有红有绿,景色优美。关居钰微微一笑,心想:“快一年没回来了,这里还是这么美。”这座山上猴子果然非常多,比之峨眉山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它们却不闹人,反而和关居钰很亲热,看见他回山了,都在“吱吱”“唧唧”地叫着,似乎欢喜得很。 走上山路和石阶,来到了猴子林,正要进前方的猴子洞,师父住的居所时,忽然听到里面有一声虎啸,震耳欲聋,跟着“嘭”的一声,山道都在颤动了一下。许多猴子吓得到处逃窜。关居钰一惊:“这怎么了,有老虎吗?还是去看看吧。”挂念师父安危,展开轻功一阵跃纵,来到了猴子林前。听到猴子洞内有人在怒声呼喝,拳脚相碰,显然正在打斗。 洞里有个男人粗声喝道:“老不死的,垂死挣扎有用吗?”年纪大约五十几岁。关居钰吓了一跳,因为这个人是三年前自己师门的大敌,“虎君”黄旌耀。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澹台无冢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是师父梅伤泉的声音,他话声虚弱,一定是打斗之后受了重伤。 黄旌耀道:“和澹台小子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意图。快,交出《疲重元归法》的秘籍,我还可以念着当年一起做过师兄弟的情义,饶你不死。如果不交,哼哼,今天这座山上的所有猴子,都会死在老虎的手里!包括你这只老猴子!”梅伤泉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疲重元归法》秘籍,当年被澹台无冢抢去了,你找我又没有用。” 黄旌耀凶道:“还在狡辩!刚才跟你过招的时候,咱俩的内力突然被你吸去了一点,除了‘疲重元归法’,世上还有哪门武功是可以吸人内力的?” 关居钰心想:“黄旌耀说‘咱俩’?难道此刻来跟师父为难的,不止黄旌耀,还有一个人吗?” 果然又有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冷冷地道:“黄伯父,既然这老不死的不肯交,那就强夺,夺到秘籍,将这老猴子囚禁起来。咱俩就在这猴子山上练‘疲重元归法’,练成之后,轮流吸他内力,将他内力吸完之后再处死!否则就不能出刚才被他吸去一点内力的气了。” 梅伤泉听他计策恶毒,咳嗽几声,问道:“小伙子,你是谁?你的武功和黄师弟不是一路的,他怎么会是你的伯父?”这个时候,他还客客气气地叫黄旌耀作“黄师弟”。 那年轻人道:“我的事情你管不着,但告诉你我的名字未尝不可,反正你不久就要去见阎王了,我叫胡忘潭!” 这个年轻人,就是两年之前,皖境的悟龙谷隐士慕容山枫的大徒弟,胡忘潭。他是澹台无冢的小儿子,当初离开悟龙谷后,流历世界,浑浑噩噩地在外独闯江湖,认识了“虎君”黄旌耀。胡忘潭崇尚武力,对黄旌耀老虎一般的威猛神力崇拜到极点,求他教自己功夫。 澹台无冢多年前杀光了黄旌耀的亲人,还强抢了他的女儿做小老婆,黄旌耀一直对澹台无冢恨之入骨,因此对他的小儿子胡忘潭没有丝毫好感。 可经过后来长时间的相处,突然发现胡忘潭的个性不但不像他父亲那样残忍好色,亲友不认,反而和自己倒是很像,天不怕地不怕,做事快刀斩乱麻,不婆婆妈妈的,随心意之所至。于是就撇开他父亲,和他做了忘年之交,老虎格斗法也教了他半成。 胡忘潭心想这是自己亲生父亲的本领,学来也只不过是有物归原主的味道,没什么好谢的。之后也跟着他闯荡江湖,做事更加霸道凶狠起来,自认为很有快感。跟着黄旌耀学坏,戾气越来越重,早已迷失了自我。 梅伤泉叹道:“小伙子,你还这么年轻,应该悬崖勒马,做一个好孩子,不要跟着你黄伯父行恶了。”黄旌耀当年和澹台无冢亦师亦友,虽比他还大不少岁,但却兄弟相称,胡忘潭就叫黄旌耀作“黄伯父”了。 黄旌耀冷笑道:“什么恶不恶的,事无好坏之分,人无好坏之别,只要随着性子,自己快活就行了。”梅伤泉道:“你就算武功天下第一,没人打得过你,又能怎么样?随着自己性子,快活完了又怎么样?你都年过半百了,却还是没有一点看破世情的迹象。”黄旌耀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比我老,更能看破世情,死得却比我快!废话不多说,快交出《疲重元归法》秘籍,否则将你这老猴子剥皮撤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安静了一小会,显然是梅伤泉不语,表示不答应。黄旌耀哼了一声,喝道:“先杀了!” 关居钰大急,身子一飘,进林入洞,叫道:“住手,别伤我师父!” 斜眼一看洞内,一个瘦小的白发白须老道正躺在地上,受了重伤,捂着胸口,正是师父梅伤泉。一个身穿老虎皮衣,袒胸露乳,浑身肌肉虬结的大汉在一旁站着,作势欲打,身材魁梧异常,天神一般的气质,那是虎君黄旌耀。旁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也在站着,相貌一股傲狠气,自然是胡忘潭了。 梅伤泉急道:“你这孩子,你来干什么!快逃。”黄旌耀看了关居钰一眼,哼道:“我认得你这小子,三年前我曾来过一次,找这老猴子要过《疲重元归法》,被你和两个杂毛阻止了,坏了我大事。那两个杂毛呢?叫他们来啊,看看这次你们是不是还能抵御得住我。”关居钰知道他指的是董献、孙扇两位大哥,说道:“他们没来,只有我一个人。” 黄旌耀一怔,哈哈大笑,说道:“那你小子来这儿干什么?想多增一具尸体吗?”关居钰道:“就算打不过你,大不了和师父一起死。”黄旌耀正要嘲笑,胡忘潭突然喝道:“人没了!”原来梅伤泉趁他们走神不注意,忽地施展绝顶轻功,携关居钰逃了出去。 黄旌耀怒啸一声,气势极大,真的就像老虎一样,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人在吼还是虎在啸,难以分清。他喝道:“快追!这老猴子武功不及我,轻功却比我高。他受了重伤,没有什么元气了,坚持不了多久,快!”胡忘潭应道:“知道了。”黄、胡四肢着地,如同老虎一样的奔了出去,奔出猴子林,可梅伤泉师徒早就不知所踪了。 黄旌耀怒道:“搜!整个山都搜一遍,他们跑不了多远,你先以最快速度去山脚下拦住。”胡忘潭道:“嗯,通往山脚下的路只有一条,谅他们也不能待在这山上一辈子。”二人各自行动,跑远了。 猴子洞门口的树枝上,关居钰呼了一口气,说道:“多亏了红毛阿鬼引我们上树,否则危急之际,也想不到,其实门口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和师父从树上跳了下来,回到山洞里。 刚才梅伤泉带着关居钰窜出了山洞,到外面后,见到红毛阿鬼吱吱叫唤,意思是要他们藏身于门口的树上。关居钰觉得此计大妙,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果然上树之后,梅伤泉师徒屏住呼吸,红毛阿鬼一动不动,黄、胡出了洞,以为他们走远了,还说要搜山。 洞里生活用品摆放有序,木床上还安了蚊子帐,这时是暑季夏天,又是住在山洞里,看来梅伤泉老前辈以前过的清闲山洞日子,受过蚊子的折磨。 关居钰道:“师父,怎么办?这不是长久之计,那姓胡的小子说得对,咱们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山上。”梅伤泉不答,只是笑了笑,说道:“孩子,你很好。刚才明知道我转眼间就要被他们杀了,还挺身护我,孝心得很啊。”关居钰嘻嘻一笑,说道:“这是应该的。”见到师父因重伤咳嗽了几声,关切道:“师父……你的伤不碍事吧?” 梅伤泉摇头道:“碍事,我……我活不了多久了。想不到一隔三年,黄师弟武功变强了这么多,力量太大,我虽然能和他周旋一会,但以一敌二,终究还是败下阵了。他旁边的那位年轻人,武功路子只有三四分是黄师弟的老虎格斗法,剩下的六七分,我孤陋寡闻,没有见过是哪门武功,竟然能够牵引风力,施展无形之气攻击,嗯,高明……高明……”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关居钰急道:“师父,你别说话了,先歇一会吧。”梅伤泉虚弱道:“不行了,我受了重伤,内力受损,刚才带着你窜出山洞的那一下,用了仅存的一点功力,油尽灯枯了……咳咳……孩子,为师无能,不懂教人,你武功不高。我这有一部宝典,你拿去练习,修成武功,希望你将来能成就一番事业。”从衣服里拿出一部竹筒书,被橡皮筋捆着。 第41章 吸力 关居钰打开竹筒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内功心法的口诀文字,问道:“师父,这上面的武功句子奥秘得很啊。” 梅伤泉微笑道:“这就是……他们要的《疲重元归法》,这是一门吸人内力的武功,与别人身体接触,发功运起,便能将对方的功力源源不断地吸过来,转入自身体内,化为己用。算得上是有些邪……邪门的功夫,一定要谨慎练习,学会将引来的内力聚于丹田,否则修炼很容易走火入魔。师父不在身边,没人救得了你了,咳咳……”关居钰道:“别乱说,师父,你不会有事的。” 梅伤泉笑道:“你心地善良,就是有些顽皮,喜欢去招惹人家姑娘。为师看你从小不知道被人家姑娘打骂过不少次,可……可一直没有真的做过坏事,这倒是很好的。” 关居钰道:“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一定改掉这个坏习惯。”梅伤泉道:“好,好。这门‘疲重元归法’,乃是出自数百年前的一位前辈之手,他原本是一个庄稼汉……”正想跟他叙说这门神功的来历,突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震慑立威的呼吼,是黄旌耀在咆哮。 梅伤泉道:“他又回来了……待会我引开他的注意,你趁机逃走,到山脚下遇到胡忘潭不要和他硬碰硬,打过几招,跑掉就行了。”关居钰道:“我怎能弃你于不顾……”梅伤泉喝道:“别废话,师父就要死了,听话!”走出洞去,四肢弯曲,姿态如灵猴,几个起落,已经不见人影了。再这么猛力运功,不用多久,他真的会耗尽真力而死。 关居钰心下琢磨:“我该怎么办?是听师父的话,还是和师父一起死?”也走出洞外,听到远处黄旌耀的声音冷笑道:“老猴子原来在这里,瞧你躲到哪里去。”梅伤泉道:“嘿嘿,秘籍就在我身上,你有本事就来拿啊,追到我才会给你。”风声呼呼,显然他们两个正在用轻功赛跑。 关居钰叹道:“还是听师父的,先逃走吧。他真力已经快没了,如果真和他一起死在这猴子山上,师父就白死了,他的一番苦意,也白费了。大不了我将来练成这个吸人内力的武功,把他们的功力全吸光,成为废人。给师父报仇。”趁师父和黄旌耀拐向远处,立即从山道下去,果然发现胡忘潭正守在山脚下。 胡忘潭看到他,喝道:“喂,站住!”关居钰笑道:“干什么?”胡忘潭道:“你还敢笑嘻嘻的,不怕老子一掌毙了你?以为你们师徒能活着离开这座山吗?”关居钰道:“我们差不多大,还对我自称老子?真不害臊。”胡忘潭冷冷地道:“不做老子,便做你祖宗。受死吧,小道士!”左手一圈,右掌劈去,一道气流猛击过去。 关居钰惊道:“无形之气!果然厉害。”侧身一躲,后面一棵柳树的几根柳枝同时落地,仿佛被一把无形刀刃猛切下来一般。 胡忘潭又挥了两掌,嗤嗤声响,气流隔空激发出去,关居钰来不及躲,胸口中招,当场皮肉出血如泉涌。他咬牙忍着疼痛,箭步上前,一掌向胡忘潭打去。 胡忘潭嘿嘿冷笑,不再用“引风袭神功”攻击他,以武术跟他相斗。关居钰和他打了二十多招,突然右臂被他一擒,忙发力转身,挣脱他束缚。却被胡忘潭运起内力,一招弓步冲拳极快地猛击了自己的腹部。向后飞出,摔倒在地,口喷鲜血。 胡忘潭哈哈大笑,得意之极,突然间眼前红影一闪,有只红毛大猴子爬到自己身上,在脸上、胸前、后背、颈中,又抓缠又挠掏。关居钰失声叫道:“阿鬼兄弟!下来,危险。” 红毛阿鬼见到关居钰被欺负,还吐了血,灵性又起,对胡忘潭发疯似的乱抓乱挠。胡忘潭脸上被它抓了两道痕,狂怒之下,不管它怎么在自己身上爬,随手打了一掌,正巧将它打飞了出去。可红毛阿鬼还是不管生死地扑过去,继续纠缠。 关居钰看出它这是要自己赶快逃走,不忍拂它意,发足便奔。 奔到远处,又听到一阵“吱吱”、“唧唧”不停歇的猴子惨叫,回头一看,红毛阿鬼已经被连刺连劈了十几下。它经受不住“引风袭神功”的巨大威力,顷刻间已经死亡。胡忘潭当年住在悟龙谷里时,老鹰一窝都曾吃过杀过,今天杀一只猴子,照样不当一回事。 关居钰奔跑时满面眼泪纵横,心想:“将来我如果练成绝世武功,不给师父、阿鬼兄弟报仇的话,我关居钰誓不为人!”他跑着跑着,离开了猴子山方圆五里之外。突然下起了大雨,也不管大雨淋着自己的身体,仍是不要命地狂奔,似乎自己悲伤过度,身体不听使唤,再也停不下来。 关居钰这么个跑法,时间一长,终究还是会累的。于是他边跑边歇,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了,这时来到了一处幽密的树林里。夏天下雨之后,空气又湿又暖,一想到师父和红毛阿鬼已经死了,一闻空气,脑子一重,趴倒在地,昏晕过去了。 一觉醒来,眼前是一张女孩子的俏脸,定了定神,认得这是谁后,差点又晕了过去,原来是曲叶琦在自己的身边,心下又惊又喜。曲叶琦微笑道:“你醒啦。”关居钰一颗心砰砰的跳,支支吾吾地道:“你……是你……”左边段煦龙的声音道:“喂,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晕倒在树林里?”关居钰坐起了身,发现此刻身处在某地一座躲雨的亭子里,外面还下着雨,雨声嗒嗒,天气阴暗,周边没有其它人,只有自己和段、曲三个。 关居钰奇道:“我晕了多久了?”段煦龙道:“谁知道你?我和叶琦在钱塘到处走走玩玩,来到这附近地方。哪知道这古怪老天,前天刚下过一次大雨,今天下午又下了一次。所以不得已找个地方躲雨,途中在一片树林里发现你瘫倒在地上,跟死了一样,胸口还有两处刀伤,就把你拖到这个亭子里来了,顺便输送内力给你疗了个伤。” 关居钰笑了笑,心想:“看来师父和阿鬼兄弟的死对我的打击实在不小,又或者我跑得太远,体力过虚,竟然整整昏迷了一天多,接近两天了。”曲叶琦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有人在追杀你吗?” 关居钰惨然道:“追杀……追杀,哼哼。这个世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如果他们真的来杀死我,我倒还求之不得呢!只是又不想辜负师父一片心意,凭着一股信念,才继续顽强地活下去了。”他以前一直是个很乐观的年轻人,可前天短短一日之内,世上最亲的人和猴子同时逝世,心里的难过,自然很让人同情。 曲叶琦道:“什么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不是有师父的吗?哎,你的猴子呢,那只猴子很听你话啊,今天遇到你,我还打算找你借猴子玩呢。”说完微笑起来。 关居钰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微笑,很快又回过神来,摇头苦笑道:“你玩不到了,它死了,我师父也死了。”段、曲一怔。段煦龙道:“上次你还跟我们说你有一个厉害师父猿林道人,我还被你那只猴子搞得死去活来的,这才一两天,怎么突然死了?你是在讲笑吧。”关居钰怒道:“谁跟你讲笑?” 曲叶琦慰道:“慢慢说,别动气。反正这雨一时不会停,你就跟我们说说出了什么事吧。你师父和猴子怎么会死的?”关居钰听她说话温柔,心神荡漾,脸色复杂,隔了一小会,才恨恨地道:“我师父和阿鬼兄弟,是被黄旌耀和胡忘潭这两个狗贼害死的,这两人的名字我记住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自言自语,将事情的经过一字一句,说故事似的地全告诉了他们。 段煦龙沉思道:“原来武林中还有这些高手。能够模仿世上动物的姿态攻击人……还有能够牵引风力转化为气流猛击的……你胸口的两处刀伤竟是被无形之气所致。哈哈,如此高手,有机会我也想会上一会。”关居钰冷冷地道:“不用了,你还是顾好自己再说吧。”段煦龙一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关居钰道:“你是不是杀死了联贤教里的一个坛主?”段、曲一齐道:“你怎么知道?” 段煦龙在瓯市雨巷杀死黄乱夺的事件,极为隐密,此刻这个关居钰突然一口说出,也难怪他俩吓了一跳。 段煦龙道:“有人告诉你的,对吧?那是谁啊。”关居钰简单一笑,说道:“当然是有人说给我听的,不然我哪知道你们的事?整个联贤教都知道了,有个叫李轮诈的人……”段煦龙插口道:“这人我知道,他是联贤教里的月食右使者。”关居钰点点头,道:“前天在一家饭店里,碰巧遇到这个人和一群教徒在谈话。他已经派了风水土三坛的坛主准备来钱塘灭杀你,就在最近几天会到,因此我劝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还有保护好曲姑娘。” 曲叶琦脸色焦急,说道:“煦龙……那个姓李的月食使喊了三个坛主来对付你啊。”段煦龙回想上回的黄乱夺,对付他尚且吃力,这次竟突然又来了三个坛主高手,凶险不可言喻,但以他的刚强性子,畏缩自然不可能,他苦笑几声,道:“来就来吧,避不了,也只好一战,不然怎么办?就算再逃到更远的地方,也是没用,还是会被他们追击。” 说到这里,雨突然下小,跟着就停了。段煦龙道:“好了,雨停了。多谢你的传信,让我有了个准备,以后再会。叶琦,走吧。”曲叶琦道:“再见啦。”和煦龙一起离去了。关居钰脚步一挪,心里舍不得曲叶琦再次离开,但又没有办法,总不能硬留她或者死皮赖脸地跟着,长叹一口气,轻轻地道:“再会。” 关居钰失落地信步而行,来到一处河岸边,自伤自怜地道:“我是可怜人,我是苦命人……我所敬重的师父死了;和我相依为命的阿鬼兄弟也死了;我爱上的女人,身心早就另有所属……我什么都没有……”在地上捡了几颗石子,向河面扔了上去,打了几个水漂。 无意间伸手在怀里抚摸,掏出了那部记载《疲重元归法》的竹筒书,心想:“师父和阿鬼兄弟死得那么惨,我不应该这么自怨自艾,须得重新振作起来,学习武功,给他们报仇才是正事!不要再去想什么女人,曲叶琦的了。”可要他不去想曲叶琦,真是比什么都难,何况今天再次相遇,哪里还可以忘记? 关居钰叹道:“我红尘断念不了,和修道是无缘的了。”解下了自己穿的道袍和头上的道髻,一头长发飘落了下来。他将道袍、道髻全扔入了河里,师父已经不在,也不愿继续修道了。找了一家理发店剪了长发,去商场买了套衣服,整体变得焕然一新。 他没有忘记师父的嘱托,最近一直都在城里一些地方修炼“疲重元归法”,这门吸人内力的奇功,修炼难度较大,花了十天左右,只练了三四成的文字内容。奇怪的是,练完后并不觉得有内力在丹田处涌动,反而觉得空荡荡的,貌似这么多年来苦练的内力全部无影无踪了。关居钰大急,失声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我走火入魔,练错了吗?” 他这时是在一处体育锻炼场所,一棵芭蕉树后盘膝而坐练功的,站起身来,想提气跳一跳,果然内功已经全然消失,跳得不高,和常人一般无异。去拉单杠做做引体向上,却刚一抓杠,四肢酸软,摔倒在地。看来他练功,真的像将自己原有的内力也练没了。 突然身后有个男子正在嘲笑:“就这小肌骨子,还想做引体向上,一个都做不了就摔下来了,哈哈哈。”关居钰回头一看,发现他臂围、胸围等都很厉害,看来是一位健美运动员,身旁另有两个身材差不多的男子,宽肩粗臂,都在笑嘻嘻,轻蔑地看着自己。 关居钰道:“我只不过身体有些奇怪,没什么力气了而已。”那男子笑道:“我懂的,哥们,想必你最近几晚是那一行事做多了,身子变得虚了。哈哈,少做点,哥们,不然有一天老婆都会跑啊。”另一人道:“既然老婆都会跑了,不如就送给我吧,我还没女朋友呢,也不在乎玩剩下的。”三人一起哈哈讥笑。 关居钰现在一听别人说起女人,立马就会想起曲叶琦的脸蛋和身影,听这人口出污言,不知为何,潜意识里一种气愤涌了起来,喝道:“闭嘴,你乱说什么东西?”那三个男子眉头一扬,全走了过来,口中念叨着:“怎么着?说你还不能说了?”伸手一推,想把他推倒,获得一下欺负人的快感。 关居钰没有内力,脑子里的武术技巧还在,对于这种粗鲁之人,只想抓住他的手,用一招擒拿手将他擒住也就算了。谁知道刚碰到了他的手,却像被磁铁吸住铁块一样,和他互相甩脱不掉。接着那男子全身抽搐起来,表情古怪。 关居钰一愣,突然感觉到一股股力气从手的接触处传递到了自身,化为自己所用,渐渐的四肢有劲了起来。剩下的两个男子过来相助,结果一碰关居钰的身体,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嘴动不了,身体肌肉的力量却不断地流失,如同矿泉水瓶被一根针锥刺破了一个孔,水都从那个孔里流淌出去了一般。三人偏偏又全身麻痹,反抗不了,只能任由关居钰吸去肌肉力量。 过了一杯茶的功夫,三名男子全部瘫倒,软垂垂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痉挛抽搐不停。 关居钰活动了一下四肢,全身骨骼嘎吱嘎吱响,肌肉也充满了力量,抓上单杠,一口气做了七十多个引体向上。臂力发泄完了,跟着又是俯卧撑又是仰卧起坐的,蹦来蹦去,花了好一番功夫,力气使完,身体膨胀感这才消失了。 而那三个健美男子,倒在地上,太过疲劳,都睡去了,肌肉萎缩,锻炼多年的身体成果,毁于一旦了。 关居钰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要学会这种吸人功力的武功,首先要先将原有的内力散于全身经脉,和别人一相触,就有机会立即去吸,然后才是将别人的功力吸过来,为己所用。这么一来,我本来的内力也不是没有了,只是另有安排了而已,内力刚散还未适应,四肢才会酸软无力。这就叫有得必有失啊,哈哈。”转头一看地上瘫倒不动的三名男子,叹道:“是你们太粗鲁,先要找事,欺负我的,我可没惹你们,这事儿不能怪我。” 他才练了《疲重元归法》的三四成,还不能做到有发有收,所以他吸了这三个健美男子的力量,是下意识,不是故意的。 又过了五天,已经将竹筒书上记载的内容练了一半多一点了,后面的文字内容太深奥,许多地方都不懂,只可惜师父又死了,不明白的地方没人解释给自己听,稍微出一点差错,走火入魔了就糟糕了。于是练完五六成后,也就暂时不练了,疲重元归法的门径却已经窥得不少。 这天深夜,独自在街上晃荡,来到一所小学学校,微笑道:“这种地方是给人家孩子做教学的,让孩子们从小学学东西,很好啊。就像我一样,从小拜猿林道人做师父,如今我都二十二岁了,学到的东西也够我用一辈子了,至于打不过武功高手,那却是不能勉强的。” 刚准备离开这所小学的门口时,突然远处的天空上有人放烟花,那一阵阵烟花声有一定规律,连起来像是一句话,什么话自然让人听不出来。 没有不久,斜眼看到这所学校广场内有个黑影,从西南角一个起落飞身,绕了校内国旗杆一圈,跃出了东北墙外的十几米,速度快得跟猫一样,无声无息。 关居钰吓了一跳:“这人是谁?轻功这么厉害。” 好奇心起,想跟过去看看,虽然那个人轻功高,但自己好歹是猿林道人的徒弟,猴子姿态属于灵巧型,关于此功的轻功身法,也是有着独到的一方面。 关居钰现在已经学会将散于经脉的内力归聚丹田,可以使用内功、轻功了。于是展开轻功,离那个黑影始终很远,一直没有被发现,追随了几里路,又看到另外一个黑影从东南方飘然而来,跟着西北方也有人聚至,总共是三个人。这三个人如鬼如魅,光是这手轻功就已经少有了。 关居钰看这里是一处工厂废墟,不知道这三个神秘人聚在这里,想干什么。贴在一处墙壁后面,不敢作出动静,以致被他们发现。 第42章 三坛 三个神秘人面向月光,双手交叉胸前,摆倒下去,接着他们就分别亮出了自己的兵器,手拿长剑、手持铁棍、拳套钢爪。三件兵器互相碰撞了几下,像是在交流什么暗号,隐隐约约又听到他们正在说话。 铁棍人道:“向月亮行了礼,算是应了月食右使的差遣了。”长剑人点点头,道:“咱们在教里任位,平时很少聚在一起,想不到这次联手做任务,又可以好好聚聚了。”钢爪人道:“聚在一起固然是好,李右使交代的任务最重要。”从声音听来,这三个人的年纪都已经不轻了,像是老者,除了钢爪人还稍微年轻一些。 铁棍人微笑道:“倪贤弟说得对,还是任务最重要。刚才见你轻功起落,比当初更加进步了啊。你们土坛的武功特点本来讲究守御之道,当然,武力也不差,轻功一强,那就更加如虎添翼了。”钢爪人谦逊道:“小弟武功再好,也及不上你们几位大哥啊。”长剑人道:“咱兄弟三人今天聚在一起固然很好,倘若有一天五个坛主能够共同一聚,那才更开心呢。只可惜啊……”钢爪人恨恨地道:“只可惜黄大哥被一个狗贼小子杀害了,潘大哥也去追《如来赦焚咒》了,仙山佛丐的武功不可小觑,我担心潘大哥此行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关居钰心中一凛:“原来这三个人便是联贤教的风水土三位坛主。” 长剑人道:“你放心好了,潘贤弟为人一向懂得进退,倘若稍微遇到些不对,他会知道怎么做的。目前我们兄弟三人要做的,就是赶紧去找段煦龙那小子算账,报了黄贤弟被杀的仇才对。”铁棍人笑道:“程大哥你一向老成持重,办事从来没出过一次差错,想必你已经查到了段煦龙在钱塘的住处所在了吧。”长剑人呵呵笑道:“不敢,不敢。老哥我还确实碰巧寻到了他的所在,仇是可以报的了,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他身旁似乎还有一个年轻小姑娘吧,是这小子的女朋友,貌似长得还挺美的。”铁棍人笑道:“怎么,程大哥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想娶个小老婆吗?” 长剑人摇头道:“我忠于曹教主,要协助联贤神教将来称霸武林的大业,大事没有完成之前,孑然一身,是不想娶妻生子的了。”铁棍人凛然道:“原来程大哥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联贤神教将来的大业着想,才不娶妻室不养儿,令小弟们汗颜。我也岁数不小了,美丽姑娘不太想要,老牛吃嫩草,成何体统?”转头对钢爪人笑道:“哈哈,倪贤弟倒还是四十几岁的年轻年纪,把段煦龙的女朋友要了也就是了。”钢爪人嘿嘿一笑,说道:“既然两位大哥如此错爱,小弟只好顺应你们了。”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关居钰越听越怒:“一群老匹夫,竟敢对曲姑娘起这些歪想法。假如我武功够高的话,制住你们,也一定要把你们拔舌挖心,方消我心头之气!” 铁棍人又道:“我们黄兄弟的刀法不赖,他身为雷坛坛主,武功招数果然就和电闪雷鸣一样的快,姓段小子能将他杀死,难不成剑招会比黄兄弟他更快吗?”长剑人道:“战斗之前先分析对手的武功套路,你这是对的,咱们这就来一起想想。嗯,克制快招,唯一的取胜之道就是比快招更快。黄贤弟的快刀,不用说了,我们大家都见识过,那姓段小子如果不是以更快的招将他打败,也确实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再不然就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如此猜来,他还有可能是一个狡猾奸诈的小子,须得多加留心。” 这三个神秘人,长剑人便是五坛之首,风坛坛主程无相;铁棍人是水坛坛主姚灵瓦;钢爪人是土坛坛主倪本儒。 程无相的这番猜测,倒也猜中了八九成。段煦龙的龙象辟邪剑,剑法招式华丽,动作如同跳舞,可每招之间却都蕴含杀机,最根本的还是一个“快”字。这套剑法招招简单,主要就是以快制胜,令对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剑刺了许多个要害穴位,或者直接硬斩其身体部位,一剑接一剑,连绵不绝。加之独门内功的修炼,还可以练出剑气,做到更深一层的隔空伤人。这就是龙象辟邪剑招数的全部奥秘。 那晚瓯市雨巷恶斗黄乱夺,确实是趁机不备,严格来说,的确是有些占小便宜。当时段煦龙眼见张莫落被武士刀劈得奄奄一息,悲愤激发了人体潜能,手法和身法才能突然做到迅捷如电。否则单凭黄乱夺的武功,还不至于趁他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将他连刺贯通了十几剑而死。 姚灵瓦道:“这小子身边还有其他高手朋友吗?”程无相道:“应该没有,但也不要大意。姓段小子咱们自然应谨慎对付,下手之时,突然有人相助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倪本儒哼了一声,说道:“即便那样,也只不过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什么人不知死活,敢跟我们联贤神教作对?话不多说了,二位大哥,我们现在就去报了黄大哥的仇吧。需要多带领一些钱塘一带的教众过去吗?” 程无相摇头道:“最好不用,听说那姓段小子剑法不差,多带教众的话,可能会有伤亡。我们三人来干事就足够了,给雷坛兄弟报仇。”姚灵瓦道:“程大哥说的是。”程无相道:“好,我来带路,二位贤弟只管跟着来就行。”三人身形一闪,又施展轻功走远了,料想必定是找段煦龙去了。 关居钰心想:“曲姑娘在段煦龙的身边,可能会有危险,怎能不救?我要跟去。”经脉内力再次一聚,展开轻功追去。 此时段曲二人正在家里看电视,吃喝玩乐,几个小时前还曾在外面逛商场,逛街,他们哪知道危机待会便要来临了?三坛坛主虽然强大,可段煦龙却抱着生死有命的心态,维持一往既往的状态,玩得特别尽性,并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曲叶琦却不同,相较于他,她确是有些坐落不安,到底心里在害怕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没有不久,就要和煦龙分别了。她从小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十成中的七八成,包括这次也是一样。又不敢和煦龙诉说,眼见他最近几天以来,满心欢喜,满脸笑容地带着自己高兴玩乐,如何能够扫他的兴?也就只能默默祈祷心中害怕的事不要成真了。 她走到房间窗外,呆呆地看着楼下,或出神或远望,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忽然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搂住,不用想一定是煦龙了。 段煦龙在她耳边柔声道:“怎么叹气啦?今天玩得不高兴吗?”曲叶琦强作微笑,道:“没有,很高兴啊。”段煦龙道:“现在是深夜,你饿了吗?要不我下楼给你买点宵夜吃?”曲叶琦道:“不用了,我不饿,你可不可以多陪我一会?”段煦龙笑道:“当然可以啊。”曲叶琦嘻嘻笑道:“你对我真好。”段煦龙道:“我不对你好,那对谁好?” 自从和曲叶琦相识以来,深深觉得这个女孩非常温柔,体贴,对自己千依百顺,此刻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头长长的黑发,苗条的背影,美丽的侧脸,心神一荡,亲了一口她的脸颊,曲叶琦低头微笑起来。段煦龙凝视了她一小会,貌似想起了什么事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曲叶琦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亲我又笑我的干什么,我长得很好笑吗?” 段煦龙摇头笑道:“不是,我看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日本古代传说里的‘雪女’。” 曲叶琦奇道:“雪女?” 段煦龙道:“是啊,你不知道么?据说这种叫做‘雪女’的妖怪,擅长制造冰雪,爱居深山,和人类样子差不多,都很漂亮。常常把进入雪山的男子吸引到没人的地方,与其接吻,同时将其完全冰冻起来,取走其灵魂食用。”曲叶琦哼道:“这妖怪很恐怖,你拿她跟我相提并论,意思是说我也很可怕吗?” 段煦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们性格贤惠,容貌美丽,你的样子不就和雪女描述的这特征很像么。假如有一天你也变成了雪女,会不会哪天再和我接吻时,悄悄施展法术把我冰冻,取走我的灵魂啊?”曲叶琦脸微微一红,啐道:“呸,臭美,谁想和你接吻?以……以前都是你主动的……”段煦龙哈哈一笑,说道:“不过你取走的不是我的灵魂,是我的心,而且你早就已经取走了。” 曲叶琦笑道:“雪女的传说我以前听说过的,另一种说法,是她冻结杀害的男子,都是违背爱情的誓言,负心薄幸的。假如你有一天也对我这样,小心雪女真的会来取你的性命。”她本来最近几天一直闷闷不乐,心神不宁的,这时和煦龙说说这些传说笑话,心情气氛着实放松了不少。 段煦龙正色道:“我段煦龙这一生一世只爱你曲叶琦一个人,倘若我真的违背誓言,负心薄幸,不用雪女来取我的命,我当着你的面横剑自刎便是。”曲叶琦吓道:“我跟你讲笑的,发这些誓干嘛,我相信你……唉,我也真服了你了,夏天这么热,你还能突然想到雪女的故事。”段煦龙嘻嘻一笑。 任由煦龙抱着自己,和他一起脸孕笑容地看着窗外,突然一阵冷风从纱窗外飘来,弄得心也突然一凉。曲叶琦心下疑惑,往窗外楼下看去,“啊”的惊叫了一声。 段煦龙给她吓了一跳,问道:“你……你干嘛啊?”曲叶琦指着楼下,一双美目睁得很大,脸色惊恐,颤声道:“雪……雪女啊。”段煦龙奇道:“什么?”按她手指的方向,往楼下看去。 只见楼下小区门口街道上,有两个人缓缓移动着,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另一个是八九岁的小女孩,互相手拉着手,两人都是身穿白袍,披头散发。街道夜灯的光照下,容易发现她俩的皮肤也过于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曲叶琦看她俩走路双腿不动,仿佛离地浮空一般,说道:“不……不会是鬼吧。”揉了揉眼睛,以免自己看错了,可揉过之后,依然能看见那两个离地浮空移动的白袍女子女孩。只见她们忽然拐了弯,往这个小区里面走来。 段煦龙眉头微皱,说道:“她俩进这个小区里了。”曲叶琦道:“那……”段煦龙道:“我下去看看,也许是一对装神弄鬼,恶作剧的姐妹呢。”曲叶琦道:“我跟你一起去。”段煦龙摇手道:“不用了,你留在家最安全。” 当即将自己的铁剑装进剑套,携剑下了楼,可在楼下周围转了几圈,却找不到那对身穿白袍的女子女孩了。回想起刚才她们确确实实进了小区的门,于是向小区门岗那里奔去,准备找门卫问问。 哪知过去之后,发现岗亭里的门卫竟然已经身受重伤,肌肤上多了一层寒霜,夏天气温热,却不融化。段煦龙摇晃门卫大叔的身体,不停叫唤着:“大叔,大叔。”那门卫还没有死,呻吟了几声,浑身冰冷,打着寒战。 段煦龙往他肌肤上一摸,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喃喃说道:“这位大叔是中了武林高手的阴寒掌力,莫非就是刚才那两个女的干的?那个小女孩只有八九岁,没道理会此等掌力,应该是她旁边的女子所为。她们进了小区,可能又会对人不利,我再多找找,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先回家,毕竟不能让叶琦没有安全保护。”用“灭智功”心法,为门卫大叔疗伤,性命无碍之后,就重新回了小区内。 按照心中的打算,开始在整个小区楼房之间探索,他内力高深,耳目聪明,还施展轻功,居高临下查看过,却仍是没有找到她们的踪影,又不能发动功力大声呼啸,引出她们,现在是深夜,打扰到别人休息大大不好。 段煦龙心想:“难道已经离开了吗?这两个女的行凶伤人,不是好人,哼,有朝一日撞在我手上,一定要找她们算账。” 正要回楼回家时,突然东北方有三个神秘人越过小区,从上空飞身袭来,其中一人喝道:“你就是段煦龙吧,哈哈,狗贼小子,拿命来吧!”三人各自掏出兵器,分别是长剑、铁棍和钢爪。 有三个敌人忽然出现攻击自己,段煦龙哪还能细想?立即从剑套中拔出铁剑,运起内力,连出三剑,硬碰硬的截击了这三人的武器攻击。往后一退,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铁剑一举,摆了个架势。 段煦龙手心虎口剧痛,咬牙心想:“这三个人好深的内力。”小区夜灯一照,发现这三个人身穿黑色连体衣,分别戴着蓝色,绿色和金色的骷髅面具,连体衣的四肢边缘也镶了不同颜色,身材魁梧、瘦削和适中。猛地想起联贤教的黄乱夺也是这种服饰,很快就猜到了这三人是什么人了,淡然道:“你们三个,终于还是来了。” 倪本儒冷笑道:“果然有些门道,成功截击了我们三个的攻击,内力说得过去。但要胜得过我们,还有待考虑。”姚灵瓦道:“不是有待考虑,是根本不可能。五坛兄弟之间异身同心,深仇大恨,岂能不报?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程无相倒是有些礼待,他倒转剑柄,对段煦龙抱拳道:“段小伙子,年纪轻轻,武功倒不差,本来可以好好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可你偏偏要跟我们过不去,杀了我们雷坛几十名兄弟,三位长老和黄乱夺贤弟。老夫身为联贤教五坛之首,将来要辅助曹武怜世教主称霸武林,那就必须要铲除所有眼中钉。只要是我们联贤教的绊脚石,必须一个不留才行。” 段煦龙不言语,只是哼了一声。 程无相续道:“根据我们的一番推断,觉得段小伙子你的剑法貌似有着独到之处,恰巧老夫也是学剑的,今天倒是想跟你研究研究剑之道。”长剑虚劈一下,一股凌厉的剑风斩了出来,足见他内力不弱。 倪本儒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拳套钢爪,说道:“程、姚两位大哥,咱们应该让这小子怎么个死法才好?”姚灵瓦对段煦龙道:“小子,我们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十几个头,磕得响一点,没准我们还可以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去,不用遭受千刀万剐的痛苦了。”和倪本儒一起哈哈大笑,程无相却只微微一笑。 段煦龙激发了男儿之性,厉声斥道:“闭嘴,说够了没有!联贤魔教,一文不值!老子杀了雷坛教徒怎么样?杀了三个长老又怎么样?杀了黄乱夺匹夫,又能怎么样?学武之人最注重惩奸除恶。我段煦龙一个堂堂男子汉,杀死邪恶之人,乃是替天行道,没什么理亏的。你们身为魔教中人,本来就是死有余辜,帮着曹武怜世,助纣为虐,还敢口出无耻之言,妄图称霸武林,视我们武林正义为无物?拿铁棍的那个,你说得对,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来啊!三人其上,我段煦龙何惧?” 第43章 被杀 程、姚、倪三人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手持武器向段煦龙攻去。段煦龙铁剑一扫,程无相三人看他剑力不弱,也不闪避,强行硬攻,又互相撞击,比拼了一下内力。他们三个的内力联合起来,完全可以胜得过段煦龙,但他们觉得为这么一个狗贼小子耗太多内力,根本没必要,于是开始用巧妙复杂的外功招式厮拼了起来。 段煦龙喝道:“看剑!”一招“象力罚天”从下往上地挑了起来,剑气成了个弧形向他们攻了过去。 程无相赞道:“剑法果然不错,老夫这招,请小伙子你赐教!”躲过剑气,将长剑交到左手,手指一转,往前一送,剑锋正中段煦龙的右臂。 段煦龙大惊:“这人的剑势很飘忽不定,速度也快。”忍着疼痛,运劲连出三剑,分别刺向程无相的太阳穴、左腕和眉心,剑速也出快了。 哪知道段煦龙出剑快,程无相却更快,剑招也古怪,只见他转身背对段煦龙,剑刃从自己腋下穿透了过去,疾刺段煦龙的小腹。这种打法很少见,但有效果,很快,段煦龙腹部被他这招一刺,已经中剑了。 倪本儒喝道:“姓段小子,看爪!”右拳伸出,实际上就是右爪伸出,一斜一划。段煦龙腾不开手,后背被他的钢爪抓了三道伤口,痛得钻心。姚灵瓦也攻了过来,铁棍当头劈来,如果再不闪避,一定会被打得脑浆迸裂。 刚才和姚灵瓦兵器相碰时,能够感觉到他的铁棍非常沉重,像是六七十斤的重量,何况他内力还很深厚,被打中的话那真不得了。段煦龙侧身一闪,姚灵瓦的铁棍击了个空,打到了地上,“嘭”的一声,地面立即留下个坑洞。 姚灵瓦加入联贤教之前,原本是一位古镇湖岸的划船老人家,孤家寡人一个,天天划船下水,养鱼打鱼,再进城去卖,做小本生意。划船成就臂力,几十年下来,自然练出了一身少有的力气。之后有一天被武林人士举荐,加入了联贤教,他不甘心自己一生平凡,入教之后不管自己年岁已然不小,坚持刻苦修炼武艺,屡立奇功,最后被赵降术看中,听从曹教主的提拔,指点了他武艺,令他受益良多,还让他上任五坛中的水坛坛主。姚灵瓦感激涕零,从此对曹武怜世,对联贤教忠心不二。 这时他这一棍打下来的劲道,既包含自己不简单的臂力,也包括了联贤教的独门内功心法。 段煦龙看他铁棍落地,正是袭击的好时机,出剑一刺,正中了他的胸口,由于情况危机,这一剑刺偏了,没有刺中他的心脏要害。倪本儒见到姚灵瓦被刺了一剑,出招更加狠辣起来,左右手乱掏乱划,不停猛攻。段煦龙长剑转动,和他比拼招数,铁剑和钢爪的撞击声,增添了战斗的紧张感。 姚灵瓦受了伤,招数已经慢了下来。程无相的剑招却仍在迅捷无伦地又刺又劈,手腕转动,段煦龙的肋部、大腿和后背,被他连续刺砍了八剑。他身为风坛坛主,剑招果然就和风一样的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段煦龙一招“蛟龙闹海”使出,剑刃在周围不停转动,剑气纵横笼罩。 倪本儒和姚灵瓦各自被砍伤了三剑,皮肉出血,恼怒之极,正要硬碰他的剑势,程无相却手一举,拦住了他们:“你们退下,他这招我来接!”箭步上前,击出了三剑,仿佛三剑同时刺出,快速无比,全部刺中了段煦龙的要害穴位。很快,段煦龙周围的纵横剑气不转了,就像电风扇突然被拔了插头,立即停倒,气喘吁吁。 倪本儒哼道:“这小子还真行,联贤教三坛坛主联手,这么久竟然还不倒下!”出爪再次抓去。 段煦龙怒从心起,骂道:“猴子都比你这抓得好。”剑法再次使出,猛刺倪本儒的四肢和胸膛,可倪本儒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上貌似没有穴道,毫无一点麻痹疼痛感,甚至还没有受伤。段煦龙心里一凛:“又是这个情况!” 当初在瓯市萧语娜家门口力斗雷坛三长老时,他出指点击拿剑长老的手腕要穴,拿剑长老也是没有反应。 人身上有一百零八个穴位遭受外力击打或者点击后,会有明显的症状,而这一百零八个穴位中,有三十六个大穴被历代武家称为“死穴”,意思是在遭受点击或击打后如果不及时救治,会有性命之忧。可从来没有遇到过攻击人的死穴,却毫无反应的情况。 段煦龙哪里知道,那其实是倪本儒自创的一门防御内功,类似于金刚不坏体那种。修炼过程既要受身体皮肉的磨练,也要注重内功心法的修炼。练成之后,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有功力保护,抵御敌人的武术攻击。这就好比一个拿着刀的人,随便一砍,是能砍死人,可如果对方穿上一层盔甲,就怎么砍都砍不伤了。 倪本儒脾气虽然有些暴躁,但对自家兄弟很好,他在教里创出这身功夫后,立即就在五坛之间相互分享。那雷坛的拿剑长老平时和倪本儒很合得来,关系最融洽,所以倪本儒就先教了他,接着打算以后再教教其它人,一步一步的来。 此刻段煦龙碰到的,乃是倪本儒这个“御身硬气功”的创建者。怪事再次出现,他却担忧无比,连连叫苦,还以为这是老天要绝我段煦龙于此,也送给了这个坏人“身上没有穴道”的功夫。 段煦龙吼道:“你们逼我的,莫怪我下手不容情了!”忽地摆脱了灭智功“制敌不杀人”的慈悲心法,找了个时机,内劲一运,手里的铁剑变得红黄相间,温度升高,燃烧了起来,上前连连劈砍。正是当初温州高架桥下,他对付袁克忧的那招“龙象共焚”。琦龙岛上打杀雪怪时,这一招也立过不少功劳。 程无相三人看他兵器着火,剑招劈砍刺斩的威力却甚大,焰火炙人,相斗了数招,“砰砰”声响,连续轰炸,竟变得难以招架了起来。 倪本儒皱眉道:“这小子用的什么剑法?又不是过年,放什么鞭炮?”段煦龙冷冷地道:“过年好啊。”高举剑把,呼的一声,凌厉火剑向倪本儒当头劈去,心想:“你身体怪异,没有穴道,总经不住外力的强攻。” 忽见姚灵瓦扑了上来,用铁棍硬接他这一下劈砍。棍身刚一和火剑相触,周围却顿时产生了一片大爆炸,连同段煦龙自己,四人全被纷纷炸伤,空气冒着黑烟,呛人口鼻。 段煦龙自己也被炸伤了,捂着胸口咳嗽不止,衣服也差点烧着。但心下却大喜,自己受伤,他们一定受伤更重,因此胜券在握了。 刚准备立即挺剑刺去,突然发现自己铁剑的剑身整截已被烧毁,登时大悔:“糟糕,原来我发功过猛,连自己的剑都烧烂了,我没有兵器了。” 他现在手里只抓着一个剑柄,没有剑身,无法使用剑术了。程无相三人也看出此刻正是强攻的良机,纷纷上前大吼乱击。段煦龙不停咬牙闪避,时间一长,还是被程无相的飘忽剑法连刺了四下,姚灵瓦也趁此时机用铁棍猛击了他的头颅,顿时晕眩欲倒。 曲叶琦在家里房间窗户旁观看战况,见到煦龙从优势变为劣势,再从劣势变为垂危,没有多久就要倒下了,流泪奔下了楼,去了当地,大叫:“你们……你们别再伤他了,求你们了。” 程无相用剑指着曲叶琦道:“她就是这小子的女朋友。倪贤弟,她不丑吧,你要了她吧。”倪本儒嘿嘿一笑,说道:“这妞儿果然长得很标致,好,咱们杀其夫,夺其妻。”段煦龙心下大急:“原来他们对叶琦有歪想法。”喝道:“你们敢!” 姚灵瓦道:“你们杀了段煦龙小子,我去擒住那个妞儿。倪贤弟放心,她跑不了,终究是你的。”飞身过去,搭住了曲叶琦的胳膊,将其擒住。曲叶琦被他扭得无比疼痛,大声道:“你杀了我吧,让我和煦龙一起死。”姚灵瓦笑道:“没那么容易,你得做了倪贤弟的老婆才行,怎么能让你死?”曲叶琦大叫:“你放开我!放开我!”叫着叫着,已经变成了哭泣。 这时,又有一个男人施展轻功越入小区栅栏,来到当地,口中呼呼喘气,喃喃道:“可恶,这三个混蛋轻功真高,到现在才追到。”抬头一看这里,发现段煦龙拼死大吼,对抗倪本儒和程无相,曲叶琦被姚灵瓦擒住,怒道:“不许伤害曲姑娘,放了她!”姚灵瓦一怔:“这小子是谁?”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猿林道人的徒弟,深爱曲叶琦的关居钰。 他飞身过去,右掌向姚灵瓦打去,姚灵瓦看他招数姿态优美,笑道:“后辈小子不知死活?看我扭断你的手膀。”伸手一抓,拿住了关居钰的命门,关居钰左掌化开,四肢弯曲,一招猴拳击他面门。姚灵瓦道:“学猴子打架吗?动作倒是不难看。”转身后踢,抢先踢中了关居钰的太阳穴,踢的非常漂亮,既准且狠。一拳击出,将他打飞了出去。关居钰大叫一声,重伤倒地,狠狠瞪视姚灵瓦。 曲叶琦看关居钰这样不要命地想救自己,心里感动,柔声道:“快走吧,不要枉送了性命。”关居钰听她有些关心自己,虽然现在九死一生,可还是开心之极,苦笑道:“我为你而死,也不妨事。” 姚灵瓦哈哈一笑,道:“那你就去死吧,不在乎多杀一个。”身子一跃,掐着关居钰的喉咙,将他提了起来,关居钰两腿乱挣,想要挣脱他束缚,却做不到,快要窒息了。曲叶琦喝道:“老不死的,你放开他,饶他一命!跟他没有关系,你杀我好了。”姚灵瓦摇头道:“一会儿叫我放开你,一会儿叫我放开他,干脆两个都不放了,哈哈哈……”大笑不停。这时,突然感觉到自身的内力正不停流失,向外奔泄而出,全身抽搐,脸部肌肉扭曲了起来。 原来关居钰这时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学会了疲重元归法的半成,脑子一想,口诀文字内容印入意识,经脉一通,顿时发动了起来,开始吸起姚灵瓦的功力。姚灵瓦大骇,颤声道:“臭……臭小子……你在……使什么妖法!”他嘴部扭曲,说话声音不清不楚,让人听了想笑,但这时危机存亡,谁还笑得出来? 关居钰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一意施展“疲重元归法”神功,只觉融入到自己身体里的内力越来越多,丹田之气也越来越充足,身子快要炸裂了,脸变得通红,但却不敢停功。姚灵瓦发觉到自己苦练数十年的功力,不久就要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惊又怒,抓着关居钰的身体,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要把他扔飞出去。可着手处像被吸住一样,怎么也分不开。 关居钰被他转了十几圈,脑子晕眩想吐,只能闭上眼睛,强行收敛心神。姚灵瓦抓着他这么个转法,用力极多,功力被吸去的反而更厉害。 疲重元归法吸人内力又快又霸道,没过多久,姚灵瓦一身气力全被吸得干干净净了,着手处一松,关居钰立即被他扔飞了出去,恰巧砸中了曲叶琦,趴在了曲叶琦的身上。 姚灵瓦这时极为萎顿,站立不稳,有气无力,惨然道:“程大哥……倪贤弟……”趴倒了在了地面上,四肢抽搐,这下真的成了一个病瘦老人了。 关居钰甩了甩头,发现自己正骑在曲叶琦的身上,同时闻到她身上的幽香,心神荡漾无比,支支吾吾地道:“曲……曲姑娘,我……我……呵呵……”曲叶琦秀眉微蹙,嗔道:“快起身。”关居钰道:“是……是……”站起了身,将她也扶了起来。 猛听那边段煦龙“啊”的一声大叫,由于他没有兵器,只守不攻,一个不注意,又被程无相使动剑法连劈了四剑。段煦龙虽然剑法、内功厉害,是一个年轻高手,但毕竟时不与我,今晚遇上了这三个强敌。 单个决斗尚能周旋,三大坛主联手围攻,实在太过勉强。再加上兵刃已毁,无法继续施展龙象辟邪剑,唯有败无胜了。程、姚、倪三人又怪招叠出,洞悉破绽的能力很熟练。连连受伤,浑身血流不止,但他性格要强,别说现在浑身是伤,哪怕是断胳膊断腿,他也仍会继续斗下去。 程无相看到姚灵瓦已被吸干内力,成为了废人,向段煦龙喝道:“好恶毒的小子,结交这种怪男,夺去了我姚贤弟的功力。今天一定要你命丧于此。”倪本儒怒道:“臭丫头老子不要了,杀了这臭小子,报了所有仇才是最大的事。”出爪在段煦龙的前身上又划了三道长长的口子,全身伤口鲜血如泉涌。 如果不是他学会了“灭智功”,与他们对抗时,拼命游走自身穴道抑制伤口,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倒,被剑与爪而杀了。 段煦龙斗力已尽,脸色惨白,心下绝望。 瞥眼间看到关居钰和曲叶琦,寻思:“我死了不要紧,叶琦落入他们手中,或失清白,或被杀死,都不是我想要的。关居钰好像很喜欢叶琦,他的邪功令人忌惮,眼下不妨将叶琦交给他,或许她还可以有机会活下去。”于是大声道:“我是敌不过他们的了,关……关兄弟,你带着叶琦离开,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 关居钰问道:“啊,你说什么?”曲叶琦道:“煦龙,你……你……”段煦龙道:“煦龙对不住你……你赶紧跟他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和我在一起。”曲叶琦哭道:“你……你不要我了吗?说好咱们一起同生共死的呢,天塌下来也是如此,你答应过我的。”段煦龙惨然道:“我怎么会不要你?但……但正是因为我很爱你,所以才要让你好好活下去。我不想你死,你明白吗?” 曲叶琦听他说的这句“我不想你死,你明白吗”,脑海中突然记起了一个人,哽咽道:“怎么……怎么你也……你也……”段煦龙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两年前在游轮上,那位杨诣穹兄弟对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如此。”曲叶琦记起两年前与杨诣穹生离死别,那种难受的感觉,今日与段煦龙重蹈覆辙,再度上演,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曲叶琦吼道:“不行,我这次一定要和我所爱的人在一起死。”关居钰听到这句话,胸口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心想:“她心里只有段煦龙,这几个坛主魔头武艺太强,却执意要和他一起死。她从来不会对我抱有情感,甚至再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这一生真是要受苦了。唉……” 段煦龙一笑,说道:“哎,关居钰,你不是很喜欢曲叶琦的吗?反正我今天要死了,就成全了你,我把她送给你做老婆了,你爱要不要。”关居钰道:“你……你说这话……她可难受得很啊。”段煦龙道:“你带她走,保护她余生,听到了没有?”关居钰点头道:“听到了。”曲叶琦向关居钰怒道:“听到什么听到!你滚,谁要你和我在一起?”关居钰心中大苦,道:“你……你……” 曲叶琦扑到了段煦龙的身上,对程无相和倪本儒道:“我要和他一起死,你们连我也杀了吧。”段煦龙皱眉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执着?我被他们杀死,是血债血偿,你被他们杀死,毫无意义啊。”程无相插口,冷冷地道:“怎么没意义?”用剑指了一下关居钰,“那小子似乎很喜欢这丫头,刚才不是因为要救这丫头,我姚贤弟怎么会被他吸去了内力,成为废人,奄奄一息了?所以这丫头,还是可以杀掉的。” 关居钰咬牙心想:“曲姑娘就算讨厌我,不肯跟我走,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她死在恶人手下?”一跃过去,手一举,指着程无相道:“不……不许杀她,否则……否则我也吸你内力了,你怕不怕?” 程无相冷笑了两声,说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大小事没经历过,小子你只不过身有邪门内功而已,武功招式却华而不实。不和你身体相碰就杀了你,方法多的是。别白白送死了。” 曲叶琦对关居钰道:“你走开吧,我不领你的情。”程无相道:“嘿嘿,听到没有,这丫头不领你的情呢。”长剑一指,对准段煦龙和曲叶琦,说道:“今天就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缩剑欲刺,准备杀死他们两个。 段煦龙心想:“想让她绝了和我一起死的念头,只有用言语伤了她心,把她交给关居钰带走才可以,唯有这样的方法了。想不到我段煦龙今天一时大意,莫名其妙地败了,死在了魔教恶人的手里,以后变成鬼,一定要上来找他们,嘿嘿。” 转头对曲叶琦缓缓凶道:“你个死丫头,老子从来就没爱过你,两年多以来,我只不过把你当成玩物而已,你以为我真的爱过你吗?你也配?赶紧滚吧,谁要你和我在一起死?嘿嘿,少臭美了。”语气极为冷漠,句句凉心。 曲叶琦听他说了此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呜咽道:“你……你……不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段煦龙狞笑道:“怎么不是?那是你没见过我段煦龙的本来面目,你以为我真的有心待你吗?一个女人而已,以前我又不是没玩过,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我会跟你在一起两年多?哼哼,哈哈哈……” 曲叶琦看他表情扭曲可怕,当场神智混乱,感觉这些都不像是真的,在噩梦里一般。加上此刻心情伤心,竟对他的话信以为真,顿时呆如木鸡,毫无反应,连眼都不再眨一下了。 段煦龙强忍自己说了这些话,内心深处的伤痛,将她猛力一推,推给了关居钰,哼道:“送给你做老婆,你爱要不要。”接着厉声吼道:“滚,还不滚?滚!”曲叶琦不动声色,关居钰却被他吼得吓了一跳,携着曲叶琦跃到了一边,想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见她神情呆滞,自己也不好开口。 程无相长剑一缩,往前一送。段煦龙无惧死亡,不闪不避,闭眼待死,果然感觉一柄长剑穿透了自己心脏,继而拔出,哼都没哼一声,往后便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曲叶琦看他被杀死,脸上表情仍然不变,还是一副呆滞之情。 关居钰瞧着这一切,心里也有些难过,忍不住就要流泪。他刚才吸了姚灵瓦的功力,全身膨胀不堪,很想立即展开轻功奔走发泄,这时遇到这些情况,也觉得应该把曲叶琦先带走再说。当下将曲叶琦横抱,几个起落,越出了小区。 倪本儒道:“追吗?”程无相摇头道:“不用了,那个姓关的青年会吸人内力的邪功,别去招惹他。只是姚贤弟这一生武功,却是废了……太可惜了。”倪本儒走上几步,把全身无力的姚灵瓦扶了起来,说道:“就算他没武功,依然是我们的好兄弟。” 程无相点了点头,看着段煦龙的尸体道:“不过杀了这个狗贼小子,总算出了一口大大的气了。”程、倪二人哈哈大笑。 便在这时,小区楼栋深处有一对身穿白袍的女子和女孩,像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女子二十岁出头,女孩只有八九岁,年龄幼小。那女孩歪着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段煦龙尸体,捂着嘴嘻嘻发笑,模样可爱。 那女子缓步走到段煦龙的尸体旁,手掌轻轻拍了一下,段煦龙的身子似乎动了动。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腻声道:“联贤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坛主更加不行。这位大哥明明没死,你们两个还以为他死了。”声音很轻很低,但温柔好听,荡人心魄,非常勾引人。 程无相看她俩浑身白暂过头,皮肤更是白得吓人,容貌却很娇美,一股冰冷之气,大感诧异,问道:“姑娘,你是谁?” 第44章 寒水阁主 段煦龙被程无相用剑刺入了心脏,转眼间就要没了知觉,没了生命,突然感觉到一只纤软而冰冷的手掌轻轻拍了自己一下,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拍,顿时觉得有一股阴柔的真气传入自身,使得心脏获愈,不致死亡。虽然躺在地上,重伤无法动弹,但在虚弱之下,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谈话。 程无相的声音道:“姑娘,你是谁?”一个温柔低轻,勾人心弦的女子声音道:“小女子贱名有辱清听。”说完回身又拉着了那个小女孩的手。 她话音温柔好听,却总是有一种冰冷幽气,让人听了浑身不自在,何况这时是在深夜。 程无相的声音道:“姑娘说我们这些坛主不行,那也罢了,为什么还要说联贤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怕你是有些不知深浅吧。老夫看你年轻,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许多事情不懂,也不跟你计较,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些。” 那白袍女子“呵”的轻笑了一声,道:“那可不是我的错啦。我们宫主年轻时,也曾和曹武怜世教主有过数面之缘,虽然是老朋友,交情却不深,她老人家告诉过我们,说我们同门姐妹以后要是碰到联贤教人的话,不用客气,对他们或打或杀,随自己便就行,一切事情由她一力承担。”她说话又柔又腻,每词每句都说得十分清楚,可毕竟话中对联贤教颇不以为意,声音就算再好听,程、倪也都不会留意了。 倪本儒怒道:“哪个宫主,好大的口气!叫门下弟子对联贤教人随便或打或杀,把我们当成什么了?”程无相不动声色,仍客气地问道:“原来你们也是属于武林中的一个门派,敢问姑娘你是哪一派门下?你们口中的宫主是何方高人?” 白袍女子轻轻抚摸她旁边小女孩的头,微笑道:“小沁,你告诉他们。”白袍女孩小沁嘻嘻一笑,声音稚嫩,说道:“别尘峰,恤心宫,寒水阁。嘻嘻嘻……” 程无相一时没明白,但凭着自己这么大岁数的见识,串联一想,身子一震,说道:“你……你们是娥峰圣母的门下弟子?” 曹武怜世虽为天下第一大邪派之主,世人皆对其又敬又惧,且将之视为魔王、魔头。然而此人对待属下,并不昏庸苛刻,赏罚分明,往年的联贤教大会,除了整顿教务之外,也会趁着与自家兄弟共聚一堂的机会闲聊,谈谈过去之事,虽偶尔说笑,却从没乱了教主与属下的高低之礼。并且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毕竟曹武怜世已经失踪了十年。 当年教内属下,以及群弟子参加大会,也曾听闻,二十年前,教主曾和武林其他三位顶尖高手在无冥山巅大战三天三夜,惊天地泣鬼神,尚未分出胜负。那三位顶尖高手之中,便有一个是恤心宫主娥峰圣母。 娥峰圣母为人虽侠义正道,但性格孤僻,人脉薄浅,不仅本身对天下男子不屑一顾,还叫自己门下弟子也对世间男人冷漠待之,所以武林群雄都觉得这位老女侠大是古怪,不知是何缘故,竟厌恶男子。却没人敢说她,且不愿说她,大英雄行事怪异,不足为奇,何况她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尽管江湖上与恤心宫交朋友的人很少,但宫内女流弟子成千上万,皆是英雌豪杰,处女之身,武功高强,人数不及联贤教多,但联贤教想反过来挑了她们,也未必能够顺利做到。 白袍女子嘴角一笑,道:“老先生还真有些见识,不错,我们就是别尘峰的恤心宫主,娥峰圣母的门下弟子,归属九阁六部之中的寒水阁。小女子不才,为恤心宫寒水阁的阁主,苗芸悦。” 倪本儒哼了一声,淡淡地道:“姑娘年纪轻轻,却已经当上了恤心宫的寒水阁阁主,失敬失敬。”苗芸悦谦逊道:“那是圣母她老人家对我好,愿意提拔我,小女子武功不济,品德也未必高得过其它姐妹、前辈,实在非常惭愧。”看向旁边的女孩小沁,微笑道:“这位是我们恤心宫新收的小弟子,刚拜入门下,归属了寒水阁。她性格爱玩,我就带着她在外面玩玩,路过钱塘这里。”小沁朝她嘻嘻一笑,应道:“苗姐姐。” 程无相冷冷地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也不必过问,但姑娘刚才自称武功不济,未必属实吧,只轻轻拍了一掌,便镇住了这姓段小子的伤痛,维持了他的气息,令他不致死亡。这等功力,老夫可望尘莫及啊。” 段煦龙这时心脏仍有些余痛,但确实觉得有一股寒冷之气包围着心脏,缓缓柔动,非常舒服,不敢乱动,生怕不小心内功一升,冲掉了这股寒冷之气,继而又威胁了生命。他心想:“这位苗姑娘救了我性命……那可是天大的恩情啊。”头缓缓移动,目光转向她,想看看这位恩人苗姑娘长的什么样子。 只见她身穿白袍,皮肤白暂,容貌娇美,又看到了她旁边的女孩小沁,心头一震:“原来是进了这小区的两个白衣女子女孩。她们用阴寒掌力打伤岗亭门卫大叔,伤害无辜,不见得是好人,那她俩为什么要救我?用意何在?而且早不救晚不救,偏偏等我被刺之后才救,什么意思?” 苗芸悦微笑道:“老先生不愧是联贤教的五坛老大,小女子这点伎俩,还是被你看破了。”程无相道:“你为什么要救他?其中原因老夫猜不透,还请示知。”转念一想,又道:“莫非是娥峰圣母前辈,也对《如来赦焚咒》有点兴趣,你想把这小伙子带回去,从他嘴里探些口风吗?” 苗芸悦摇头道:“圣母的内力当世无敌,修为极高,并且早就看破了世情名利,什么神功秘籍,也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对她老人家来说,那些物事,都如同是小儿童话书一般,毫无意义,无聊至极。”她言下之意,只有那些品行差劲,沉溺名利的浑人小儿,才会去贪图那些武学大法。 程无相年老心细,听出了她话中有话。而且苗芸悦夸娥峰圣母“内力当时无敌,修为极高”,意思像是连他们的曹教主也比下去了一般。剑柄握紧,哼了一声。 苗芸悦瞧向躺在地上的段煦龙,续道:“至于这个男人,对我们有用。你说得对,我救他,确实是想把他带走。不知道三位是否愿意给个面子呢?”她说话和气,连已经没有内力,成为废人,话都说不了的姚灵瓦也一起问上了。 段煦龙一奇:“原来你果真要把我带走,那到底要干什么?” 程无相道:“听说别尘峰,恤心宫中的所有门徒弟子,包括你所说的那什么九阁六部,全是女人,没有一个男人。恤心宫主虽年纪老迈,但武功极高,又是女性,‘娥峰圣母’的名号便由此得来。” 倪本儒道:“既然不是为了《如来赦焚咒》,我可真不知道你救这姓段小子,把他带走能有什么好处。” 苗芸悦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倪本儒对她这微微一笑会错意了,笑道:”哦,我知道了。原来女人终归还是女人啊,始终都要落叶归根的,你们一群大小姐妹,常年久住高巅天险,险峰之宫,耐不住寂寞,想要男人,要老公了,这才抓一个帅气小伙上恤心宫去。哎哟,那可真便宜了这小子了,花丛之中,欲仙欲死,倒不用我们出手了,你们一群姐妹完全可以一天一天的,慢慢把他磨死。你们帮忙报我们联贤教的私仇,那好得很啊,哈哈哈。” 苗芸悦听他口出粗鄙之言,调弄自己同门姐妹,心里气愤,但她脸色表情,除了微微皱眉之外,还是一股冰冷之气,并不当回事。她轻轻地道:“你们联贤教的私仇,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别说你们五坛八门,就算是曹武怜世,也多多少少会给我们点恤心宫面子。圣母她老人家却也从来没有把曹武怜世当回事,更别说你们这群小喽啰了。” 她随口叫出了“五坛八门”,又敢直言曹武怜世的名字,虽话音低轻,温柔勾人,但口气确实不小。 她手指缓缓指了一下段煦龙,微笑道:“这位大哥虽然暂时能力有限,还尚年轻,但若慢慢成长的话,来日一定不可限量。他还有着一颗正义之心,刚才斥责你们三个的那番言语,说得慷慨激昂,那便是有一股男儿不畏强恶的豪情之气;而且他还舍己为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说违心之语,也要保护女朋友的性命,让她平安活下去。如此有情有义的男子,确实很少见,和其它的普通臭男人大大不同。” 段煦龙心里一慰:“多谢苗姑娘你看得起,段煦龙愧不敢当。” 程无相道:“娥峰圣母门下的姑娘们,个个待人冷漠,守身如玉,完全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里。这个姓段小子何德何能,让苗姑娘你这么看得起?” 不料苗芸悦突然转了话题,淡淡地道:“曹武怜世教主最近怎么样?算来应该有一百岁左右了吧,身体还好吧?”程、倪心中一凛:“曹教主今年确实刚满一百零二岁,这小姑娘怎么会猜测到教主的年龄?” 程无相道:“他……他老人家很好,多谢问候。”苗芸悦道:“十年了,武林中一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想必他胸怀大志,一直躲在你们教内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修行着,准备大展宏图,嘻嘻。小女子今年刚满二十,有关你们曹教主的英雄事迹,还是从圣母的口中听来的,你们也不用惊讶。” 程无相寻思:“我们教里的一切,都极为隐秘,娥峰圣母既然和曹教主交情不深,又为何了解联贤教?倘若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企图,派门徒出宫,来探我们的虚实,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里,顿时起了敌心,问道:“你到底还知道多少我们神教的秘密?”左手捏了剑诀,长剑微动,似乎随时都会向她出剑动手。 苗芸悦冷冷地道:“没有啦,我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哪有资格知道那么多联贤神教的大事?告辞了。”刚要抱起段煦龙离去,突然一柄长剑刺了过来,正是程无相发动了攻击,他喝道:“将你擒住,带回教内审问。”苗芸悦笑道:“审问什么?”左手食中二指夹住了他的剑刃,对身旁小沁道:“你躲在一边,看姐姐怎么打坏老头。”小沁笑道:“好。” 苗芸悦面对程无相的疾速剑刺,并不畏惧,一动不动的停留原地,直到他的剑锋离自己的眉心不过半米时,才向右一闪,轻飘飘地躲了过去,左手中指往他剑身上一弹,程无相登觉虎口受震。显然这个女子内力不弱。 程无相回顾以往与自己交过手的敌人,内力高深的,多得数不胜数,真正能胜得自己的却寥寥无几,因此素对自己的武功极有自信。他原本以为苗芸悦年纪轻轻,很容易就能将之拿下,几招将她打败,不免失去了战斗的乐趣,那就太没意思。此时发觉到她内力不浅,是个可以与其一战的对手,立时精神一振,战意一增,重新凝神出剑刺去。这一剑刺得极快,非武功好手,定然反应不过来。 只见苗芸悦右手的白袍宽袖往前一伸,一条长长的白绸带从她袖子里飞了出来,缠住了程无相的长剑。程无相一怔,微微皱眉,心想:“我自衬自己剑法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我这一剑刺得恁地快,小丫头用一条绸带就能缠住了我的剑,倒也有两下子。” 苗芸悦武功神奇,像是在绸带上灌注了内力一般,程无相感觉到自己的剑身仿佛被死死黏住,同时也从绸带上领受到了一袭微微的寒气,更让人心里一矍。为了防止她奇招迭出,急忙剑身一转,想把她的绸带强行削断。 苗芸悦不等他剑身翻转,右臂一缩,已将绸带收回,跟着又像波浪线一样,重新往他面门飞打了过去。程无相侧头躲过,左手将绸带抓住,运起劲力,要把她拉扯过来,苗芸悦也想拉他过去,二人各运内力,用绸带拔河,僵持了一小会,谁也拉不过谁。 倪本儒哼了一声,一纵过去,钢爪横抓,直接将苗芸悦的那条绸带抓断了半截,接着又伸爪向她胸口抓去。苗芸悦笑道:“好粗鲁。”左手袍袖一伸,又有一条白绸带飞了过去。钢爪爪锋比剑短,不能缠绞,于是飞打的目标乃是倪本儒的身体和面门。 倪本儒没料到这么一条软绵绵的绸带物品,在她的手中竟成了一件有力兵器,虽是绸带,却比鞭子还要凌厉,比流水还要阴柔。一时之间,自己得意的创技“御身硬气功”使用不上,绸带上的力道又或大或小,该防守还是进击,叫人无法估量和决定。可自己身为联贤神教堂堂土坛坛主,岂能见弱一个冷冰冰、娇怯怯的小丫头?当即无视她绸带的来路,横爪硬上,却被苗芸悦转换绸带轨迹,轻松截击了他这一招。 倪本儒心中一凛:“这丫头年纪虽轻,想不到武功不弱,不能再大意了。” 程无相看苗芸悦出招应付倪贤弟,自己正好趁隙突袭。箭步上前,连刺六剑,每一剑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倪本儒也继续揉身而上,钢爪连环,左右手抓划的轨迹,或成十字形,或是八字形,臂力和耐力都不弱,不停歇地狂抓。 很快,苗芸悦左手袍袖里的那条绸带也被撕烂,像白蝴蝶一样在空中飘着。躲过程无相刺来的六剑后,舍去了自己的这两条白绸带,开始空手和他们过招,五六招交过,发现程、倪二人招数凶狠猛烈,速度如风,也就不硬碰,只不停息地移动闪避,身法轻巧,像跳来跳去的舞蹈一样。她虽脸带微笑,但都一直在留神着他们招数之间的破绽,眼神不停晃动。夜晚的月光之下,将这个白袍姑娘的样子和身形也映衬得挺美的。 苗芸悦突然冷笑地说了一句:“不过如此嘛。”白影一晃,手臂一扬,轻飘飘地印了一下倪本儒的后背,无声无息。倪本儒大奇:“她什么时候绕到我背后了?”转头一看并没有人,才知道上当。苗芸悦抓住了这个机会,转了个身,“嘿”的一声轻叱,啪啪啪三声,三记重掌连续猛击了倪本儒的胸膛。倪本儒闷哼几声,往后一跃,感觉到自己胸口的三处大穴,都各自被一股寒冰之气封住,内力运转不过来,立即呆在当地动弹不得。 原来苗芸悦的身法之快,手法之巧,令人惊奇,使了声东击西之计。她先运内力于右手,身子一动,矮身轻轻一拂,让倪本儒以为自己要打向他的后背。 倪本儒面对这个情况,一定会运“御身硬气功”保护背后,这么一来,胸口却门户大开,等到发觉过来已然迟了,被苗芸悦回过身,重重打了三记阴寒掌力。这前后过程间隔很快,可武术较量,反应跟不上乃是大忌,就算中了阴谋诡计,也是无可奈何。 倪本儒受击后,胸口三处大穴被封住,无法动弹,丹田也痛如刀绞,可以说一时之间内功全失了。除非旁人相助,将这三处寒冰之气全化解掉,才能一往如旧,安然无恙。 这一系列过程,段煦龙都看在了眼里,心下感叹:“好巧妙的法子,打斗的同时分析对手破绽,使出妙计给予一击,是格斗常用的方法,怎么我就没想到呢。我很少和真正的高手交过手,经验不足,一开始就和他们硬碰硬,招拆招的,他们内力胜过我,又是三人围攻,我心态紧张,粗心大意,怎会不败?唉,只可惜现在明白已经太迟了。” 程无相可就没那么容易疏忽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现下单挑,只有徒增他的锐势。苗芸悦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破解他剑术的方法,只不停地慌忙招架,一张脸带微笑的花容,开始皱眉起来。还好苗芸悦反应奇快,招数轻巧,程无相的快剑暂时也刺不到,制不住她。 段煦龙见苗芸悦危险,想要起身相助,但自己只要稍微一动,心脏便立即剧痛,只能乖乖躺着,暗暗叫苦。虽然这时自己重伤倒地,但心态冷静了下来,心想反正左右一死,不妨继续看看他们打得如何,想出破解程老匹夫剑术的方法,使得自己不抱憾而终。 段煦龙身为剑术高手,斜睨一望,果然不久就发现了程老匹夫剑法中的缺点。 程无相的剑法虽然很快,很飘忽,令人难以格挡,但每次出剑的同时,自己本体就是一个大破绽,只要使出同归于尽的法子,不理他剑招,自行攻他,很容易就能破了。 程无相自创的这套“弱速剑法十六式”,起名“弱速”,那是他谦虚。他创这套武功,就是知道一般人打架动手,都想完胜对方,不肯两败俱伤或同归于尽,针对于此,这套剑法的所有招式,都是肆无忌惮,想怎么出剑怎么出剑,毫不停息,只有对方守,自己就不用守了。 所以只有用不理招式,牺牲自己,同归于尽的笨方法,才能暂时破了程无相的剑法,苦于自己受了重伤,躺在地上,没法出声指点苗芸悦。 第45章 回宫见圣 白袍女孩小沁看到他嘴唇微动,四肢发颤,显然是想说话又说不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走到了身旁,蹲下身来,笑道:“大哥哥,你想说话对吗?”段煦龙点了点头。小沁将手掌放到他的手指边,笑道:“写在我手掌上吧,我手小,字写的小一点哦,嘻嘻嘻。”段煦龙缓缓移动手指,在她的小手上一字一字地写了“两伤”、“勇敢”四个字,意思是希望你苗姐姐勇敢一点,不要怕,用两败俱伤的法子击败那个坏老头。 小沁眨了眨眼睛,“嗯”了一声。段煦龙生怕她不明白,想咬牙忍痛,写得更清楚一点。不料小沁还挺聪明的,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立即跑到周围一处草坪上,指着草地大声叫道:“哇,苗姐姐,这里有蚂蚁在打架哎,你快来看呀。”苗芸悦在打斗中喊道:“苗姐姐没空,你自己看吧。” 小沁道:“哈哈,蚂蚁抢食物,打架啦,打得好厉害呢,瘦的咬胖的,胖的也咬瘦的,两个互相不怕,是要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呀,哈哈,好好玩呐。” 她这是在用比喻的法子暗中指点苗芸悦,至于为什么不明声指点,是怕程无相恼怒之下,转而攻击她。这么一搞的话,让旁人都以为这小女孩是天真爱玩,喜欢看蚂蚁打架。 苗芸悦大喜:“原来如此,这老头剑法厉害,果然还是有弱点的,这就是门道。”见到程无相的长剑再次疾速刺来,却不闪不避,用寒冰掌力直击他的面门。 程无相叫道:“这法子不是你想出来的。”一惊之下,回剑格挡了一下她这掌力。接着剑轨成了个数字八的形状,剑锋拐了四个弯,又不断地向苗芸悦削去。 苗芸悦一咬牙,仍不理他招式,以阴寒掌力隔空打中了程无相小腹,自己左肩也已经中剑,当场皮肉出血。以往武术过招上,她从没用过两败俱伤的打法,与自己平时所学的功夫背道而驰,所以这掌打得并不重。 程无相怒道:“老夫今天就跟你这小丫头干上了。”使出了“弱速剑法”中的第八式,以剑柄为基点,长剑成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圆圈,旋转劈砍。苗芸悦心想:“我也跟你干上了,我寒水阁主败给你风坛坛主,恤心宫的面子何存?”两人接下来全是不理招式,互相发动武招重击对方。 三招交过。苗芸悦又中了三下快剑劈砍;程无相除了被她打了两掌之外,长剑也断成了三截。果然苗芸悦不算笨,只要让程无相没了剑,管他剑术厉不厉害,照样会败下阵。因此打过他两掌之后,最后一掌拼起功力,徒手抓住程无相的长剑,硬生生将其抓断了三截。如此一来,手掌心也受伤流血了。 程无相身为魔教高手,五坛之首,所用的佩剑一定非常锋利坚硬,苗芸悦能把它抓断,足见她手劲和武功也都是很强。 程无相受了两下阴寒掌力,穴道被封,冷的发颤,牙关互击,格格发响,凄然道:“好……长剑后浪推前浪,老夫已经八十岁,终究算是老了,今天败在了一个二十岁的小丫头手上。寒水阁苗阁主,你就杀了我们吧,今天能和两位贤弟一起死,也不枉此生。” 苗芸悦捂着伤口,这一番恶斗,也弄得她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温言道:“老先生剑术高超,让小女子也很佩服,你很讲义气,愿和同教兄弟一起死,又忠于曹武怜世教主。算得上是一个忠义之辈,只可惜投错了路,入了魔教麾下。小女子不杀你们,你们走吧。” 程无相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带领倪、姚两位贤弟告辞了。谢过你不杀之恩,但老夫身入神教,今生无悔,不用多说了。”他们三人要么穴道被封,要么全身无力,互相搭着对方,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小区了。 小沁走到苗芸悦的身旁,关切道:“姐姐,你受伤不浅啊,到处都在流血呢。”说完调皮起来,竟上前用舌头去添她的剑伤。苗芸悦嘤咛一声,嗔道:“别闹……”小沁笑道:“帮你把血舔干净,应该就不会痛了吧?” 苗芸悦笑道:“舔完又会流血,还是痛的。用咱们恤心宫的疗伤圣药,就不会痛了,也不会流血了。”从袍内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药粉,往自己的伤口上敷了,喜道:“小沁,多亏了你去看蚂蚁打架,让我找出了那个坏老头的破绽,不然姐姐没准还会输。” 小沁指着段煦龙道:“不是我想出这个法子的,是那个大哥哥想出来的,他叫我告诉你。”苗芸悦道:“是他吗?” 她俩走到了段煦龙的身旁。苗芸悦又用了一股柔和的真气,继续缓住了段煦龙的气息,使得他可以开口说话了起来。 段煦龙呻吟道:“多……多谢姑娘你相救之恩。”苗芸悦淡淡地道:“我救了你,你也帮了我,咱俩互不相欠。你剑法不错,今晚却败得可笑,竟一时疏忽,自行毁去兵器,任人宰割。” 段煦龙不理,只喃喃地道:“我女朋友,她……她走远了吗?”苗芸悦道:“走远了。”段煦龙点了点头,道:“嗯,她走远了……”说着眼角流下了眼泪,忍不住就要哭泣。 苗芸悦道:“你伤心什么?”段煦龙凄然道:“她走之前,我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心里好难受。”苗芸悦凝视他片刻,淡淡一笑,道:“我看心里难受的,不该是你,而是她才对。”段煦龙道:“为什么?” 苗芸悦道:“很容易就能想到啊。她今晚本是要和你一起死的。她心里深深喜欢你,看你转眼间就要被杀,心里又怎会不混乱,不难受?但她觉得和你一起共赴黄泉,那也是最开心的事。人在临死之前的遗言,往往都是句句真心的。你对她说那番话,其意是想保护她活下去,可在她看来,却全都成了你的肺腑之言,加上当时心情混乱,不由得不信了。” 段煦龙心想:“原来你们在暗处观看了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苗芸悦续道:“她现在和那姓关的男人走了,等到她冷静下来就会想通,你其实是为了她好,想保护她性命才会说负心薄幸的谎话骗她。当她又记起你已经被程无相用剑杀了后,不是比你更加难受伤心吗?没准还会为你哭到晕过去。” 段煦龙道:“等我伤好了以后,再去找她,跟她说明白一切。”苗芸悦道:“好不了的了,你已经被程无相用剑刺通了心脏,要是常人,现在早就死了。你学过狄趋光的佛家愈合内功,加上我寒水阁独门内功真气的帮忙,才能维持住你这最后一丝气息生命。”段煦龙道:“你的意思是?”苗芸悦道:“你毕竟是人,不是神仙,心脏被刺穿而又一时不死的,这已经算是人类奇迹中的奇迹了。只要我这股真气一化,管你内功多么高深,是大罗金仙,也会立即死亡。” 段煦龙道:“也就是说,再过一小会,我就会死了?” 苗芸悦道:“是的。” 段煦龙叹道:“生死有命,不能强求,姑娘你维持了我这最后一丝气息,也不是全无好处,死得不至于太过遗憾。”苗芸悦道:“什么好处?”段煦龙笑道:“我临死之前,看到了那程老头败在姑娘你的手下啊,尽管你饶了他性命,但那也算为我出一口气了。” 苗芸悦微微一笑,说道:“你其实也帮了我。我没杀了他为你报仇,一定有些不满吧?”段煦龙道:“没有,这老匹夫好歹也算一个忠义之辈,这次饶他就算了,以后再取他性命也就是了,只可惜我不能亲手为自己报仇了……咳咳……”说着咳嗽了几声,心脏剧痛,显然是苗芸悦输给他的真气又要化了。 苗芸悦一笑,又伸掌印在他胸口,输给了他一些真气。段煦龙惨然道:“姑娘,我是个臭男子,不值得你为我耗费内力,让我安安静静的死去也就算了。只可惜我死得太年轻……这辈子不太充实。”苗芸悦道:“你这是什么话,当真非死不可吗?”段煦龙道:“什么?” 苗芸悦道:“刚才我和那程老头说的话你没有听见?我说我要带你走的。”段煦龙道:“啊,对。我始终没明白,为什么苗姑娘你不惜一番恶斗且受伤,也非要救我命,带我走不可。可你要救我,又为什么要等我被刺之后才救?何必让我受这一剑之苦啊……不对,是一命之苦。” 苗芸悦嗤的一声笑,说道:“我哪知道那程老头用剑刺你时,你竟不闪不避?你也算一个剑术高手,料想定能躲得过去,是你自己要死的,还怪我。”段煦龙叹道:“当时我心灰意懒,心境绝望,不想躲了……话扯远了,苗姑娘,你说你到底带我走,想干什么?” 苗芸悦微笑道:“我要带你回恤心宫,见娥峰圣母。” 段煦龙摇头道:“这位娥峰圣母前辈想必威震武林,刚才那魔教三个坛主语气之间,对这位前辈又敬又怕,我一个臭男子,又有什么资格可以见她了。” 苗芸悦笑道:“你有资格,对我们来说,你大大的有用。”段煦龙正色道:“这位前辈是好是坏?如果你们把我带回去,利用我做些伤天害理的恶事,那是万万不能。” 苗芸悦微微一笑,说道:“你倒确是一个正义的年轻人,倘若就这么死了,不也太可惜了么?因为世上少了个正义之人了。告诉你吧,恤心宫主娥峰圣母也是个侠义前辈,她老人家从小就教导我们门下姐妹行走江湖,要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不许为恶为奸。遵循了这些,便可传授我们各路高强武功。” 段煦龙道:“原来如此。”想起一事,又道:“那这小区的岗亭门卫大叔,你们为什么打伤了他?”苗芸悦眉头一皱,道:“那个男的,是个老色鬼,本来路过这小区门口,想带小沁一起进来看看。他把大门关上不让进来也就罢了,可一双贼眼还不停地往我俩身上打量,舔着舌头,对我们出言轻佻,我气不过,就出掌打了他一下,只用了三分力,不然他现在早就死了。” 段煦龙不再言语,心想那位门卫大叔往日确实有空就喜欢对女人调侃调侃,但那也不过是互相说说笑而已,从没当真过。这苗芸悦却不知事情轻重,还以为遇到好色之徒,竟将他教训了。 苗芸悦道:“你被刺穿了心脏,身上其它的伤口也多得数不过来,虽然是致命之伤,我们圣母却有法子帮你医治,只要你同意跟我们回恤心宫,不但能治好你的伤痛,还可能会得到圣母的指点,让你的武艺更加精进一下也说不定。”段煦龙沉吟不语。苗芸悦道:“在回别尘峰的路上,我会一直用独门寒气内功为你稳定气息,用恤心宫的疗伤圣药给你止血,直到将你带到圣母的面前为止。” 段煦龙寻思:“这位苗姑娘不像是说谎之人,她说这娥峰圣母是侠义前辈,那就应该是的;还说这位前辈内力境深,修为极高,不贪图武学大法,那就不是为了《如来赦焚咒》。倘若娥峰圣母真的有能耐救活我,请她指点武艺倒是不用,报了她的救命之恩才是应该的。只要活了下去,今生就仍有机会再见到叶琦;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再找程无相老匹夫报这一剑之仇!”想到这里,已打定了主意,微笑道:“那太辛苦苗姑娘了,多不好意思。” 苗芸悦喜道:“这么说,你答应了?”段煦龙道:“是,咱们死马当活马医,救活我自然好,救不活大不了也是一死。既然苗姑娘这么打算,那就听你的,有劳了。”苗芸悦对小沁道:“我们带这位大哥哥一起回恤心宫见圣母。”小沁“哦”的应了一声。 苗芸悦将段煦龙横抱了起来,和小沁一起离开了这个小区,往一个方向飘然而去了。 段煦龙在她触碰到自己时,心神一荡:“这个姑娘的身体很冰,很凉啊,她身上的女子香气也和叶琦的不同,是另一种味道。不愧是什么‘寒水阁’的阁主,这股冰冷气质……莫非又是和她所练的独门武功有关吗?”又想:“唉,这也真是造化弄人,我段煦龙一个堂堂男子,此刻生命垂危,竟然要靠一个女人去带我找前辈救命,真是可笑。不过既然这么定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会发生什么……” 关居钰将曲叶琦横抱,越过那个小区之后,施展轻功奔跑不停,生怕他们来追杀,为了安全,跑得非常远,花了半个多小时,快要跑出一个县了。 曲叶琦一直心情呆滞,这时终于对他说话了:“你放下我吧。”关居钰听她吩咐,不敢有违,应道:“是。”立即停下了脚步,把她放了下来,此地是城市里一所基督教堂的门前。所处位置比较空旷,附近没什么人。 曲叶琦喃喃地道:“他……他负心薄幸,一直在骗我,不……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关居钰知道她仍在想着段煦龙对她说的那番话,温言道:“曲姑娘,段兄弟是为你好。旁观者清,我都看出来了,他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对你说那些话,那都是违心之语。”曲叶琦恍如不闻,道:“他……他还被杀了……”说着哇的一声,呜咽大哭起来。 关居钰看她在自己面前哭泣,也跟着难过起来,叹道:“曲姑娘,别哭了。那位段兄弟我虽然和他不熟,但也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好人。只能说老天不公,今晚让他死在了恶贼的剑下。”曲叶琦皱眉道:“他死了,只剩下我了,你高兴了?”关居钰一愕,道:“我……我高兴什么?”曲叶琦哼了一声,不再回答他。 她隔了半晌,走到教堂的门口,软倒坐下,说道:“我是个苦命女子,我喜欢的男人,全都死了,偏偏总是不能和他们同生共死。我既克夫……又命苦……”说着又哭了起来。 关居钰上前搭了搭她的肩膀,说道:“曲姑娘,咱们应该把心态搞起来才对。你说你命苦,我又何尝不可怜呢?我最敬重的师父和最喜欢的猴子,也都死在了坏人的手下,但我还是振作起来了。人活在世上,总是有意义的,也会有目标。我反正已经决定了,将来潜心强身,武艺一成,就立即去找黄旌耀和胡忘潭那两个狗贼报血海深仇。曲姑娘你呢?你也应该有一股活下去的信念才对啊。” 曲叶琦低头道:“你这番道理,我也不是没考虑过。我也做到了,当年凭着一股活下去的信念,和煦龙一起成功活命逃生,流落孤岛,后来还跟着他踏足之江,闯荡武林了。可结果呢,我唯一的靠柱,现在也死了……什么都没了……”抬头问道:“假如你也和我一样,信念再次毁灭,你会怎么做?就好比你现在是打算报师父、猴子的仇,万一失败了,你还会继续振作下去吗?” 关居钰傲然道:“那两个狗贼现在是比我强的多,报仇暂时是不可能,但我相信只要认真努力,不可能也会变为可能,报了仇固然好,就算失败了,起码我也知道,自己曾努力过。”曲叶琦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关居钰正色道:“曲姑娘,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很喜欢你,喜欢你的漂亮温柔,善解人意,你的意中人死了,我绝不会对你有越礼之念,更不会乘人之危。如果你讨厌我的话,我立即离开便是,只是希望你不要自暴自弃,你还年轻,比我还小着几岁,后面大半辈子的路长着,希望你能够勇敢坚强下去,告辞了。”说完缓缓步行,离开当地了。 曲叶琦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你也算是一个正人君子。” 第46章 姝引斗 眼下已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曲叶琦脑子里想的只是:“我该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看着关居钰走远后的背影,寻思:“这个男的,刚才说的话也有些对,是要坚强下去。煦龙已经死了,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我若真的一蹶不振,自暴自弃,甚至自寻短路,肯定也是煦龙不愿看到的……只可惜我是一个弱女子,既不会武功,又没有心计,替他报仇是万万不可能的了……算了,算了,也就只有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过新的生活了。” 但毕竟一个陪伴了自己两年多的男人在这一晚突然离去,心中总是非常难过,又流了几滴眼泪,低头抽泣不停。 忽然听到教堂内响起一阵奇怪的动静,既像布条一类物品的抖动,又像鸟类动物飞走时的振翅声。但曲叶琦此刻情绪伤心,也没怎么注意。 过了半晌,那阵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一次,使得曲叶琦感到好奇,停止了哭泣,慢慢抬起头来,不自禁地往身后的教堂看去,却并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正在思索间,那阵奇怪的动静又响了一次,这次声音极大,把她吓了一跳,立即站起了身来。 曲叶琦叫道:“什……什么东西在附近?” 她这时就站在教堂大门的旁边,只听门后有个男人声音道:“小美人儿,不哭,不哭,嘿嘿嘿……”说话声音忽尖忽粗的,既像小丑,又像鬼怪。 曲叶琦一惊,颤声道:“你……你……”那男人道:“我什么?”曲叶琦道:“你在教堂里面干什么?跟我说话,你就开门出来啊,躲在门后吓人干嘛?”那男人尖笑了几声,说道:“不妥不妥,我的样子长得恐怖难看,给你见到我,会把你吓到的。小美人儿你刚刚哭得那么伤心,若又把你吓到哪儿,就更不好了,哈哈哈。” 曲叶琦听他话音猥琐,笑嘻嘻的,顿时感到不安,说道:“你……你是谁?”那男人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老公死了,你没男人要了,哈哈哈。” 曲叶琦一怒,心想这个怪男在这教堂门后装神弄鬼也就罢了,可煦龙刚刚死亡,正情绪低落,他却忽然出现,对自己说这些风凉话。不再言语,咬牙皱眉,瞪视教堂门。 那男人道:“反正他也死了,既然你没人要,那不如就跟了我吧,我虽然样子长得丑,但对女人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何况像你这么俏丽的小美人儿?嘿嘿嘿。”曲叶琦后退了几步,叫道:“你……你是疯子。”她陡然间遇到这个奇怪男人,心下害怕,但好奇心胜于恐惧,说道:“你出来吧,让我见见你。” 那男人道:“你确定要见我吗?你不怕我长得丑,吓到你?”曲叶琦摇头道:“相貌是天生的,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不要紧的,我不嫌弃你。”那男人嗯了一声,说道:“是个好心肠的妞,嘿嘿。你虽然人好,但依我的性子,以往看见美丽小妞,不管她人好不好,温柔不温柔,泼辣不泼辣,风骚不风骚,总得做了我的老婆才行。你有着这么漂亮的脸蛋,这么美妙的身材,也算是女人中的极品了。”舔了几下舌头,像是要享用一道美食一般。 曲叶琦心想:“这人是个色鬼。”严肃道:“我和你说话客气,请你也放尊重些,别再胡言乱语了。” 那男人笑道:“我怎么不尊重、胡言乱语了,我这不是和你规规矩矩的说话吗?”曲叶琦哼道:“你这种人很无聊,懒得理你。”说完就要走开。那男人道:“慢着。”这两字说得略有威严,曲叶琦停步一愣,回头又看向了那扇门。 这所基督教堂的大门是木制的,且有门缝。她走上前去,想透过门缝,看清这个装神弄鬼的怪男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夜视力好,眼光一扫,教堂里面黑暗,但她还是看到了门旁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削男子站着,一双眼白泛黄的瞳孔,正在直愣愣地瞪视自己。 这人相貌果然骇人,整脸枯骨,除了一张焦黄的面皮之外全无肌肉,骨头突了出来,宛然便是一个骷髅骨头。 曲叶琦吓得当场尖叫,倒退几步,摔了一跤。虽然她刚才说不介意人天生的相貌,可这张脸也实在是令人看见就想做噩梦。 那男人冷笑道:“我想要的女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既然被我看见了,休想逃过我的手心。抓起来,哈哈,抓起来,哈哈哈……”长声大笑之下,适才那阵振翅怪声又响了起来,从近到远,像是由下往上地飞了起来。 曲叶琦根据声源,可以判断出这些动静就是此人搞的鬼,听到他往上飞,又连说“抓起来”,还以为是要飞出教堂来抓自己,顿时起疑这到底是不是人类,竟能随意振翅飞翔?他样子宛如吸血鬼,想到他竟要强掳自己做老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发足疾奔,要立即离开这里。 不停地奔跑,一口气跑了几里路,来到一道巷子,累得气喘吁吁。回头一看,已经跑得不知道离那个教堂多远了,想必是安全的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一颗心怦怦乱跳,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吓人的面孔,仍是不能定下心来。 擦了擦汗,往右一瞧,是一家网吧,心想:“这么晚了,也找不到地方住,干脆就在这家网吧过一夜吧。”于是推开门进去了。当晚曲叶琦便在这家网吧里过夜,戴上耳机听音乐,听着听着也就忘记了刚才的事,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的,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像皇宫一样的地方,似皇宫而非皇宫,甚至比其更加富丽堂皇。这个宫殿很大却没有人。殿头有一张龙椅,椅面上铺了一层老虎皮,上面依稀坐着一个高高的人影,那人长什么样子却看不清。 她也不理那人是谁,走出了这个大殿。出了殿门后,经过一道道长廊,进了一个大阁门,门匾上写了“天练”二字,里面全是世上的飞禽动物,都被五颜六色的笼子关了起来,鹰、雕、鹫、鸢、鹞、隼诸般猛禽,嘶噶鸣叫,威猛凶悍。除了猛禽,也有其它的比较温和的鸟类,比如孔雀、鸵鸟、家禽等等,数量种类多得吓人。 走出这里,经过其它的长廊,又发现了一处叫“地修”的阁门,这里却全是世上的地兽与爬行类动物,什么老虎、狮子、大象、猎豹、狗熊、猴子、马……毒虫,毒物,等等;接着阴差阳错,又进了一处名为“海习”的阁门,这里却全是水下动物,比如鲸鱼、鲨鱼、电鳗、章鱼等等,三大阁门连在一起,世间动物多得数不胜数,仿佛尽在于此,暗暗称奇。 曲叶琦有深海恐惧症,眼见这么多海底生物和混浊海水出现在自己眼前,畏惧害怕之心极为强烈,立即离开了这个“海习”阁门,东跑西逛,又来到原先的大殿中。 此刻这个大殿里已经站满了人群,个个奇装异服,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或男或女。身穿老虎皮衣的,披着道士服的,一袭黑衣貌似蝙蝠的瘦男,红衣女人、蓝衣老者、白衣男子……众人纷纷向殿头椅子上的那个人拜倒,口中喊着:“拜见冢爷大人!” 曲叶琦定睛一看,终于勉强看到殿头的那人是什么样子了,他虽然坐在椅子上,但仍然显得个子极高,如果站起来的话一定更高。只见他身穿一件深绿色古衣,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项链,一头长发被一顶王冠盘了起来,披着一袭龙袍披风,袍上的龙身直延至披风顶部,也就是他的头,貌似他的头就是龙头,王冠就像龙角一般。至于他的相貌,皮肤蜡黄,如同僵尸、木乃伊,五官一股傲狠气,一双眼睛充满血丝,邪气极重。 这个人姿势狂傲,跟皇帝一样地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瞟,瞧向了自己,殿上其它人也都随着他的目光看来。 那龙袍人突然怪啸了几声,绿影一晃,从殿头直扑而来,十根细长如匕首的手指正向自己心脏猛戳,身法移动迅捷之极,如鬼如魅,令人难以想象。曲叶琦“啊”的一声惊叫,从睡梦中吓醒了……吓得浑身是汗,嗬嗬喘气不停。 回思刚才的梦,心想:“好奇怪的梦……这……这是怎么回事?宫殿?冢爷?”想到梦里的叫“海习”的地方内,那些深海海水和海底生物,心头又一阵恐惧,于是猛力摇头,不再继续回忆,只当自己奇怪,突然做了这么个怪梦。 醒后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身上被盖了一张被子,心下疑惑:“我昨晚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没有盖过被子啊,被子哪来的?” 从电脑上看到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原来自己一觉睡到现在。环顾周边,却发现这家网吧里一个人都没有,心想:“很多人喜欢来网吧的啊,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 掀开了这张被子,往门口那里走去,柜台老板也不在了,走出网吧后,门口外面聚集了不少人,都在互相议论纷纷。他们看到曲叶琦走出来后,都停止了讲话,一同向她看去。 曲叶琦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看,颇觉不好意思,但还是要向他们问问出了什么事。其中一个青年走上前来,问道:“小……小姐,你没事吧?”曲叶琦一愕,道:“什么没事吧?”那青年满脸疑惑地回顾其它人,不再言语。 曲叶琦看他们脸色严肃古怪,好奇心起,问道:“你们告诉我呀,这家网吧上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另一个青年也走上几步,疑惑道:“你昨晚不是在里面通宵了吗……你真的不知道?”曲叶琦脸微微一红,说道:“我昨晚太累了,而且睡得太死……什么都不知道了。”那青年道:“这家网吧出人命了,有人被杀,一夜之间九条人命全没了,包括网吧老板。” 曲叶琦一惊:“有人死了……被杀了?”问道:“怎么会这样?会是谁干的?”记起昨晚来这家网吧过夜之前,除了老板之外,还有不少其它人,都在大吵大闹地打着游戏,或者也跟自己一样直接睡着过夜了。哪想到竟突然出了人命自己熟睡而不知?说有人死,却又没在网吧里看见尸体。 那青年叹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刚刚才来这里,准备进网吧打一会儿游戏的,听说这里面死人了,也就不敢进了,没想到你竟然在里面待了一夜,却平安无事?”另一名女子也走了过来,说道:“警方也是今天上午才过来收走尸体并且调查的,却毫无结果。”曲叶琦问道:“警方来过?那他们为什么不叫醒我协助调查?”那女子道:“不清楚,我们连你在里面待一晚上了都不知道,哪还知道这些?” 众人沉吟不语。 突然网吧对面的一户人家,二楼有个老婆婆打开了窗户,看向曲叶琦,微笑道:“有个男人救了你,以后遇见人家,要谢谢他才好啊。”曲叶琦抬头问道:“老奶奶,你说有人救了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它人也都抬头向那位老婆婆瞧去。 老婆婆慈祥地笑了笑,说道:“是啊,也是凑巧,昨晚老婆子忘了晾衣服,于是就半夜起来晾啦,恰巧看完所有经过了。”众人精神一振,曲叶琦道:“真的吗?” 老婆婆点了点头,道:“嗯,昨天半夜,老婆子正在晾衣服,突然巷道外有个黑影飞了过来,落到网吧门口,原来是个人,只不过那人长得非常丑陋,不晓得是什么年龄,整张脸就和骷髅头似的,身材也瘦的吓人。” 曲叶琦咬牙心想:“是他,教堂的怪男!” 老婆婆道:“他二话不说就闯进网吧里,见人就杀,动手时候无声无息,防不胜防,旁边人家都听不到动静。老婆子知道出事了,就赶紧下了楼,看看能不能过去劝导那人别再继续杀人。” 众人惊呼一声,吓了一跳。既然这个黑衣凶手敢深夜闯进网吧杀人,那自然是个匹夫,杀人魔,又怎么会听老婆婆的劝?说不定还会更严重,嫌老婆婆啰嗦,要加害于她。 老婆婆不以为意,续道:“老婆子正要进去的时候,突然又有个人影一闪,一名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出现在面前,拦住了我,他说道:‘老婆婆,危险。让我来。’这小伙子推开门就进去了,里面的九人早就被杀,那黑衣丑男想掳走小姑娘你,说要把你掳走,娶你做老婆……” 其它男青年纷纷“哦~”了一声,有的人为曲叶琦接下来的危险担心捏汗;也有的人幸灾乐祸,瞥眼看了一下曲叶琦后,觉得这位小姐长得是挺美的,那个凶手还挺有眼光,都认为:要是我的话,我也想娶。 老婆婆道:“那小伙子闯进网吧里后,阻止了黑衣丑男继续行凶,和他打起架来。唉……打架不好啊,杀人更不好……斗了一会儿后,那小伙子好像有些打不过那黑衣丑男。后来那黑衣丑男跟他打着打着,肢体相碰,突然表情古怪,一张丑脸又疑惑又惊骇,退后了几步,样子就跟中了邪法一样。接着和那小伙子说话说了很久,也就突然离开网吧了,我就在门口旁边,他居然没看见老婆子。” 众人又吓了一跳,幸亏那个凶手出门时没注意到这位老婆婆的存在。按情形推测,黑衣凶手和那小伙子一番打斗之后的结果,像是吃了败仗,出了网吧后要是想迁怒于其它人的话,可就又多一条人命了。这位老婆婆却不知事情轻重,无所谓。 老婆婆笑道:“那小伙子便是这么救了小姑娘你啦。从他的神色看来,像是很喜欢你。他出了门口,看见老婆子,对我问候道:‘老婆婆,刚才这里危险,怎么不避远些?’我不答,笑道:‘小伙子,这小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吧,你看你这么不要命地保护她。’这小伙子笑了笑,说道:‘不是。老婆婆,能不能借一张床被?现在是夏天,这家网吧开着低温空调,关掉又热,她衣服单薄,这么个睡法一定会着凉的……我不放心。’” 说到这里,其它人都“咦”了一声。一名女子对曲叶琦低声道:“这个男的对你很好啊。”曲叶琦勉强一笑。一个青年摇头道:“认识就算了,不认识的话,谁知这小伙救她是好心?没准也是一个图谋不轨的坏人。”另一个青年道:“没错,说不定他和那黑衣凶手是一伙的,都想把她掳走,最后言语不和,想要独吞她,才动起手来的。”有的人思想更奇怪,说那小伙救了曲叶琦后,很可能趁着网吧没人,直接将她玩完,最后才走了,这小妞此刻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什么什么的了。 老婆婆笑道:“这你们可就猜错啦,那小伙子找我要了床被后,恭恭敬敬地回去给她盖上了,整晚没睡,一直守在小姑娘的身边寸步不离,保护了她一夜,因为他担心,防止那个黑衣丑男又会回来闹。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对小姑娘有越礼行为。” 众人这时才想:“原来这个男人是正人君子。” 曲叶琦心下推算:“从这位老婆婆的话听来,能够猜到。那个基督教堂的怪男也是一个会武功的能手,轻功和武功都很高强,在教堂里那阵飞翔声就足以见得。他对我有非分之想,施展轻功直追过来,然后是关居钰出现和他一番打斗,救了我。除了关居钰之外,应该不会是谁,愿对我这般有情、照顾了。他们打斗之时,那怪男估计也是被关居钰的邪功吸去了一点内力,当时脸上表情才会惊骇疑惑。”想出这些,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看关居钰是否在附近,却并没看到。 老婆婆又道:“那小伙子守护了你一夜,一直傻傻的看着小姑娘的睡脸,含情脉脉的,他对你有情意的很啊。”曲叶琦简单一笑。老婆婆道:“今天上午,有人报了案,警方来了现场,那小伙子就跟警方说明了一切事情。还向警方叮嘱,说你和这件案子是无关的,希望你可以好好睡觉休息。警方了解情况,觉得这小伙子倒是个情种,就对望微笑,照他说的做了,让小姑娘你尽管在网吧里睡,没有人打扰你了。至于黑衣凶手,是警方的寻捕工作,他们自然会想办法。” 曲叶琦问道:“那他为什么不等我醒了就走了?我还没看到他呢。”说的是关居钰。老婆婆道:“这就是你的问题啦,那小伙子临走之前说过,他虽然对你有一番深情,但你却对他无意,怕你见到会讨厌他,于是就在你醒之前离开了。”曲叶琦心想:“我从没讨厌过他啊。而且他救了我,我还要谢谢他才对。” 众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有的人轻轻为那个小伙拍了拍手;也有人看了看曲叶琦,觉得她魅力强大,啧啧称奇,归根究底,竟是一件为了女人而引发的血案与争斗。过了一会,人都散开了,这家网吧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不能上网的了,到别处去了。 第47章 龙游蝠翔 其它人都走了,曲叶琦也觉得留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便走开了。接连几日,仍浑浑噩噩地独自游荡街头,无依无靠,心境冷清。这天下晚,来到城里一座大桥旁,大桥的两头,周围都有斜坡草坪。坐在草坪上,或抬头仰望天空,或俯视桥下河水的波浪起伏,自己的心念也跟着它波动不止。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附近喧闹的人群,想必也都是有着各自的生活,甚至无忧无虑。心下羡慕,觉得自己要是也能和他们这样平平凡凡的过生活就好了,偏偏自己生命中有这么多故事。 低头看着草坪上的绿草,继而向大桥上瞧了去。突然发现桥边有个白色长衫男子满脸笑容地望着桥下湖水,笑容并不像笑容,倒是有些诡异。 那白衣男子像是吸了一口气,忽地蹦出离地数米,身子成了个弧形轨迹,往桥外飞出。翻了四个筋斗,双腿或直或弯,身体扭动如灵蛇。姿势、动作都极为优美,既像龙的盘旋而落,又像天使从天而降,令人赏心悦目。可再怎么赏心悦目,也还是不能掩盖事实:这个男子跳河了! 曲叶琦大惊,当场大喊:“快……快救命啊,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别说她了,刚才那白衣男子跳河之前,早就有人好奇他站在桥边想做什么,光是他穿的那身白色长衫,现于众人面前,都令人注目。此刻看见他跳河,也就和曲叶琦一样大喊了起来;剩下的其它人大哗,是因为遇到这个变故,猝不及防,惊慌失措。 霎时间,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大桥周围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一片喧哗吵闹。路人纷纷担忧:桥下的河水又长又宽又深,人要是跳下去哪还有命在? 曲叶琦关心人命,不管水深危险,快速跑到河边,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名跳河的男子。她手搭在河边栏杆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河水。刚才那白衣男子跳河,所以河面上波起一阵大涟漪。 望着涟漪,心里寻思:“这人是怎么了,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自寻短见?难不成这个男的,和我前几天一样,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这才跳河自杀?可世上再困难、再大的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啊,没必要这么想不开……” 她满脸失望地寻思不停,隔了很久,叹了口长气。 正恍惚间,发现面前的河水好像有些古怪,像是有个白色东西潜伏于河面下。曲叶琦吓了一跳,还以为碰到了水怪,随即发现不是水怪,是人,而且还是刚才那名跳河的男子。 曲叶琦嘴巴一张,心里一喜,正要喊其它人一起救他上来,那白衣男子却在水下向她做了手势,意思叫她不要声张,水对他来说就像家一样,毫无大碍,不必惊慌。 曲叶琦讶意仍未退,实难想象,好好的一个人,竟能在水下游动自如。也不明白他好好的要跳进水下干什么。但这是人家的事,和自己没关系,还是按他所说的做了。 白衣男子在水下向她微笑点头示意,凝视了曲叶琦一会,接着四肢弯曲,如波浪线似的游入水下深处去了。动作就像龙在游动一样,何况他身穿白衣,皮肤白俊,活脱脱应了个“小白龙”的外号。 曲叶琦心念一动:“这个人,有点煦龙的样子和气质……” 既然那白衣男子有这神奇的游水技术,就不用担心人命了,如释重负。离开了这大桥附近,缓缓踱步。刚走十几步,突然有个小男孩跑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张纸条,说道:“姐姐,有人叫我给你的。”曲叶琦微笑道:“谢谢。”说完小男孩就跑开了。 曲叶琦心想:“会是谁给我的?”摊开了这张纸条,没写名字,只写着十四个字:“有人视你为眼中钉,凶多吉少,速逃。”曲叶琦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视我为眼中钉?我没得罪过什么人啊。”想问那个小男孩是谁转交自己,但他已经嘻嘻哈哈地跑远了,顿时觉得这也可能是某人的恶作剧,就不相信了。 花了几个钟头,坐车回了曾和煦龙一起住过的小区家里,跨进小区大门,拐了几个弯,记起当时煦龙就在这个地方被人用剑杀死了的。自从被关居钰抱飞而走,多日在外,今天回来,尸体早就不见,想再看他一眼都不行,心头一阵难过。 用钥匙开门回家后,家里的样子还是和当初差不多,唯一没了的就是陪伴自己的另一人。晚饭没吃,打扫一下家里卫生后,便烧了开水,去楼下小店买了泡面回来吃了。之后倒在床上心思如潮,回忆过去,想累了后,竟渐渐睡去了。 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奇怪动静吵醒,眼睛一睁,发现房间里赫然出现一个男人,身穿黑衣,吓人的面孔,竟是当初遇到的教堂黑衣怪男。 几天前遇过的恶魔,此刻如同幽灵一般地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怎不让她吓得尖叫?家里就自己一个,没人保护自己,此人又对自己好色如命,心中只是叫苦,满脸惊慌之色。 黑衣丑男嘿嘿笑道:“老公死了,独守空闺啊,未免太寂寞了吧?”曲叶琦叫道:“你……你……怎么会在我家里?我不欢迎你,快滚走我家!”黑衣丑男摇头道:“我既然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追你到这,又岂能半途而返?你长得如花似玉,我可是铁定要你做我老婆的。”曲叶琦骂道:“无耻,混蛋!”黑衣丑男点头道:“骂的好。你老公不在了,以后身体有什么需求,我这无耻混蛋可以帮你。”说着尖笑几声,爬上了床。 曲叶琦不明白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但这已经是事实,多想无用。当即用被子裹着自己,身子不停往后缩。 眼见他一张骷髅头般的丑脸笑嘻嘻地逼近,顿觉一阵恶心,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把剪刀,向他直戳过去。她不会武功,用剪刀戳人都是闭着眼睛的,毫无方位。黑衣丑男轻轻松松两根手指夹住了剪刀,曲叶琦感觉剪刀就像被铁钳钳住一样,戳不得,拉不回。 黑衣丑男突然手指一松,曲叶琦恰巧正用力拽,猛地往后一仰,后脑撞到了床头墙壁,昏昏沉沉的。 曲叶琦把心一横,喝道:“我是弱女子,不会武功;又没人救我,难道我连死也不会吗?你休想侵犯我!”说着就要用剪刀戳颈自杀,却被黑衣丑男以一招弹指,将剪刀弹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黑衣丑男道:“死,为什么要死?花朵一样的美人,大好的青春年华,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一具身体而已,算得了什么?”曲叶琦失声大叫:“来……来人啊,救命啊……”不停高声呼救。 黑衣丑男嘻嘻笑道:“这个家里又没其它人,你叫破喉咙,叫破嗓子,都没人理你。”出指点了曲叶琦的穴道。曲叶琦穴道一麻,身子一软,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摆布,眼角泪水横淌不止,哭道:“你……你不可以这样……求你放过我。” 黑衣丑男撕烂了曲叶琦裹的被子,正要强脱她的衣服,突然房间窗户玻璃一阵破碎,一个男人从外空闯进家来,正是关居钰。手里拿着一条抓钩绳,原来他是借助这东西,从外面飞身撞碎窗户进来的。 曲叶琦目光一瞥,见到救星,欢喜无限,心中大慰。 关居钰环顾房间内,猜到这里确是曲姑娘的家,大喝道:“蔡鏖,住手!”一记手刀当头劈去。黑衣丑男蔡鏖回身自保,出掌相迎,和关居钰对了一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触,这一掌的掌力已被他吸去了一小点。 关居钰担心曲叶琦是否已经受了侮辱,满脸关切地观察他们,见曲叶琦衣服尚在,黑衣丑男也没脱,知道阻止成功,这才松了口气。 黑衣丑男蔡鏖铁青着脸,说道:“我的好师侄,几次三番地干涉,非要跟我过不去吗?” 关居钰斥道:“我师父猿林道人禅心隐居,不染世俗,哪知道却有你们这群师兄弟,胡作非为,祸害世人,强抢民女,甚至因你们而死,你们估计就是跟我那个太师父一个鼻孔出气。与其说模仿动物格斗,倒不如说你们就是畜牲。” 蔡鏖摇头道:“姓澹台的那小子和我也没多深的关系,最多只有授艺之恩而已,又有多大点事了。当年他只顾着自己享乐,从来没送过一个女人陪我睡觉,那我凭什么跟他结为死党?要不是因为他武功高我太多,老子早就跟他翻脸,大打一架了。”关居钰哼道:“你既然不跟他一路,却不做好人,反而做坏人,就是武林的败类。” 蔡鏖笑道:“我怎么是坏人了?”关居钰手指着床上,怒道:“还需要解释吗?万恶淫为首,你看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蔡鏖瞥了一眼曲叶琦,见她满脸害怕神色,但仍不失风韵,笑道:“我知道师侄你对这小妞一往情深,你想娶她做老婆,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做,但这小妞长得太美,师叔实在太想先占其身。” 关居钰喝道:“你胡言乱语,又胡作非为,咱俩只好再干上一架了。”蔡鏖道:“那晚在网吧,我是瞧在你师父的份上,招数之间才对你容忍一些。真要打起来,胜负有待考虑。”关居钰冷冷地道:“那晚动手时,明明招招都要置我于死地,你的话不尽不实吧。” 蔡鏖哼了一声,说道:“你师父老梅狗屎运好,多年前得到了《疲重元归法》的武功秘籍,令人眼红,可他宁愿归隐猴子山,都不肯出来闯荡,就连当年师兄弟的情谊也都不管,吝啬的很,不愿跟我们分享。谁知道后来竟传给了你,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竟然学会了疲重元归法。” 关居钰昂然道:“那又怎么样?我学我的,关你什么事?” 蔡鏖道:“疲重元归法擅于吸人内力,那晚我动手时有所顾忌,便是因为这门功夫,并不是怕你,而且又联想到你师父,才暂时走开。否则以我老蔡的性子,见到美丽花姑娘,岂能空手而归?” 关居钰道:“今晚我还要叫你再空手而归一次,赶紧滚吧,不然就让你尝尝疲重元归法的威力。你也知道这功夫擅于吸人内力,当真中招,内力被吸干,就算不死,也会成为废人。不久前,武林中联贤魔教的水坛坛主,就是这个下场!” 蔡鏖听到“联贤魔教”四个字,脸现不屑之色,说道:“联贤教?呵呵,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他们教主,其它人只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题外话不多说了,言归正传,你想要救这小妞,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关居钰道:“为什么?” 蔡鏖道:“你小子嘴上功夫不错,能说会道,还是个多情种子,一心想保护你喜欢的人,这也算男子汉行为。当初我和你师父老梅还是师兄弟的时候,深知他的为人。他长得像只老猴子,尖嘴猴腮的,却总是一副正经样子,他嘴上功夫就没你这好徒弟厉害,还满嘴大义,隐居猴山,冒充正人君子,自私自利地独吞秘籍。” 关居钰听他侮辱自己逝世的恩师,气往上冲,凶道:“王八蛋,你说什么?” 蔡鏖笑道:“没什么,只是稍微评价一下你的好师父而已。师叔外号‘黑翅蝠’,轻功在武林中是数一数二的,你师父猿林道人当年都未必胜得过我,还一直以灵巧之术当吃饭家伙。我一直看他不爽,现在他死了,说实话心里还真有些痛快。” 关居钰骂道:“痛快你妈!”大怒之下,一招猴拳“呼”的一声,攻了过去,颇有内劲。 他已经吸了联贤教姚灵瓦苦练七十多年的功力,又两次吸过蔡鏖的小部分内力,加上当初体育场三名健美男子的肌肉力量,结内力、外力于一身,既动作优美又力量强大,使得蔡鏖微微吃惊。 蔡鏖不敢和他身体相触,防止又被吸功力,同时见他拳风厉害,立即侧身躲过,房间墙壁被打破一个洞孔。蔡鏖赞道:“师侄功夫可以。”单手抓起曲叶琦提在手中,用她的身体作挡箭牌,往前一伸。关居钰一惊,第二拳的拳力赶紧缩回。重新运劲出掌,向蔡鏖拍去,蔡鏖依然故技重施,第三次仍是这样,关居钰大为恼怒,对他破口大骂。 一瞬之间,又交了十几招,但却不像过招,一直都是关居钰攻,蔡鏖用曲叶琦挡,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交替在床上滚来滚去,翻来覆去。让人又好笑又好气。关居钰数次想把曲叶琦趁机抢过来,但蔡鏖始终不让他得逞,以她的性命作为威胁,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蔡鏖心下计算:“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小子身有邪功,麻烦得很,还是带上小妞,走为上策。”瞥了一眼破窗,想要仗着自己高超的轻功挟住曲叶琦飞逃出去,但关居钰不停对自己出招出拳,注意力集中于闪避,一时之间腾不开手。 关居钰知道只要稍微被他钻了空子,他就会立即施展轻功逃出窗外,自己轻功万万比不上他,绝对是追不到的,那就救不了曲姑娘了。当下一边目光留意他的行动轨迹,一边发拳发掌猛打。 蔡鏖有四次想要闯出窗外和房门,都被关居钰强行拦住,心下气忿,将曲叶琦扔到了床上,呼的一声,出掌硬攻。关居钰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击,一招圈手制住他的脉门,正要运功吸他内力,蔡鏖却怪招忽出。 但见他以关居钰的手为支点,两腿一跃,在空中倒立,接着两只脚掌牢牢吸住了房间天花板,样子活脱脱是个倒挂的黑蝙蝠。 蔡鏖脚掌吸住天花板后,用力上拉,把关居钰的身子拉得离地浮空起来,不住摇晃。关居钰眼见前方乃是窗户破碎处,蔡鏖抓起自己摇晃,看来是硬要将自己扔出窗户外面去。 蔡鏖人瘦力大,要将自己扔出窗外下坠而死,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情急之下,回忆“疲重元归法”口诀文字,心与气通,发动了起来,开始源源不断地吸其内力。 蔡鏖被他吸的无比难受,身体发搐,又仿佛是眼睁睁看着别人拿走自己身上的钱财而不能阻止,但他为了抢走曲叶琦这个美人,竟置之不理,让关居钰吸,仍然不停摇晃他的身体。摇晃幅度够大了之后,大吼一声,呼的一下,关居钰的吸功黏力被他一股怪力震开,整个身体真的被他扔出了窗外。 曲叶琦亲眼见此情形,急切大叫:“关居钰!”却没人回应。 曲叶琦家住在五楼,就算是会武功的能人,那也是肉体凡胎,这么掉下去怎么得了?眼见关居钰为了保护自己,与蔡鏖纠缠,从自己家直坠楼下而死,流下了几滴眼泪,这次是真心为他流的。 突然窗户下方关居钰的声音传来:“曲……曲姑娘,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是因为刚才曲叶琦担心自己而吓得大叫。他却不知曲叶琦不仅为他大叫,还为他流泪了,知道他一定更心花怒放。 曲叶琦关切道:“你……没事吧?”关居钰应道:“没事,我抓住了四楼的晾衣杆,没跌下去。”蔡鏖道:“那你就慢慢抓吧,我先把她带走了。”话音有些低沉,显然是刚才被吸去不少内力,有些中气不足了。 蔡鏖心想:“我一身功力,已经被这个臭小子吸去不少了。吸力之仇,以后再报,眼下是个良机,赶紧把花姑娘抢走。”稍微调息了一下,抱起床上的曲叶琦,黑衣一飘,一阵尖啸,从破窗直跃出去,几个起落,已经去远了,果真有蝙蝠之姿。 关居钰抓着四楼那户人家窗外的晾衣杆,亲眼见到曲叶琦被蔡鏖施展轻功掳走,消失不见,又急又怒,运起内力大声喝骂:“蔡鏖,你要是敢碰曲姑娘他一下,小心断子绝孙!将来要是被老子撞见,老子一定吸干你这老蝙蝠的全部内力,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刚才吸了蔡鏖的不少内力,引进丹田,化为己有,气功雄浑,声音传出去,整个小区都有回音。其它楼栋人家,有的人伸头出窗看了看外面,想知道是谁那么大嗓门,在叫唤什么。 第48章 荒山聚会 蔡鏖抓着曲叶琦的背心,施展惊人轻功,一会在地上疾跑,一会在天上飞行,速度极快,片刻间已经越出一个县,往更远方而去了。曲叶琦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心下绝望:“这人轻功这么厉害,关居钰不可能追上了……” 她知道自己落入蔡鏖这种人手里,一定会受辱,左右如此,便不示弱,狠狠瞪视他。蔡鏖道:“你这是什么眼神?瞧的我好不自在。”出指点了她的昏睡穴,曲叶琦身子一软,沉沉睡去,再也没了知觉。 也不知道晕了多久了,眼睛缓缓睁开,感觉周围一片潮湿,手一摸地下,又是泥土又是杂草。附近黑暗无比,一点光亮都没有,有蚊虫飞来飞去,也有蛐蛐的叫声伴随。她凭着自己的夜视力,熟悉环境光暗之后,觉得自己八成是身处在一座大山的山洞内。 山洞里就自己一个人,蔡鏖并不在附近,她害怕自己已经受了他的侮辱,不自禁地抚摸身体,却并无异感,衣服也安在,心里一奇:“他没有对我下手……那他人去哪儿了?” 忽听山洞外蔡鏖那忽尖忽粗的声音说道:“不见得吧,凡事总会出什么差错,你怎么就确定这么干一定会成功呢?”另一个男子声音幽幽地道:“不试一下,你怎么就知道会失败?咱们七人本来各守一方,现在已经死了一个,成六个了。听说最近武林中澹台无冢的消息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当年的他武功已然很高了,现在分别多年,一定更高,哪还能是他的对手?” 蔡鏖道:“你是说他终究会对我们赶尽杀绝?”那男子道:“讲不准,当初他和我们决裂,倒也没逼得我们走投无路,说是顾着往日的情分。可万一哪天他狂性发作,妄图称霸武林,排除异己,对我们忽下杀手,谁能抵抗?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也只是自保而已。”蔡鏖道:“那你有什么好计策吗?” 曲叶琦此刻身体麻痹之感渐渐缓和,回复了状态,听蔡鏖和别人说话,好奇心起,慢慢爬到山洞门口旁不动,继续听他们讲什么。同时轻轻呼吸,防止声音一粗重,他们是耳目聪明的习武之人,听见就会发现,继而折磨自己了。 那男子简单一笑,说道:“澹台无冢为什么武功强大,厉害得不像人类,其中原因你知道吗?”蔡鏖道:“这不废话吗?当然是因为他会模仿世间动物姿态格斗,招数诡异,力量极大,如鬼如魅,令人难以捉摸。”那男子道:“可再怎么难以捉摸,他毕竟还是人啊,凭什么就能将武学练到有如天神行法般的境界?”蔡鏖隔了半晌,说道:“听你的口气,像是摸到了什么线索?” 那男子道:“没错,这件事我十几年前就知道了,隐瞒这么多年,是为了防止自己被灭口,如今说给你知道,也是为了这个大计划打算。”蔡鏖一怔,问道:“什么事?”那男子道:“澹台无冢之所以武功诡异,力量强大,并不是苦练而成,是因为他学了一门叫做《神鬼大离合》的奇功。”蔡鏖一凛,问道:“《神鬼大离合》,是什么?” 突然有个女子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蔡三哥,裴小弟,好久不见啊。在荒山野岭之中谈论秘密,怎么不带我听听呢?” 这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虽是中年,但话音极为好听,又甜又腻,像是附有魔法一般,非常勾引人。连曲叶琦听见,也莫名其妙脸红了起来。 那男子“咦”了一声,道:“六姐?这么巧?你怎么也会在这里?”蔡鏖嘿嘿笑道:“岳妹子,多年不见,风骚之态只增不减呐。”姓岳女子语气满含荡意,柔声道:“多年不见,蔡三哥还对妹子这么有兴趣啊,只可惜妹子已经嫁了个好老公,也有了个好女儿了,不然妹子可以帮你暖几晚床铺呀。”曲叶琦顿生嫌心:“这女人说话这么好听,怎么却不知廉耻。” 那男子笑道:“六姐,你女儿今年多少岁了?有机会带来给我们看看啊。”姓岳女子道:“已经不小啦,十六岁了,长得可爱,性子也可爱,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一定给你们见见。”蔡鏖笑道:“你那白痴老公呢,我记得他人一直很老实的啊,这些年一定没少欺负他吧?”姓岳女子咯咯娇笑,道:“他听话就算了,不听话,别说我了,我爸都会亲自收拾他。” 三人说到这里,山腰处突然传来一阵虎啸声。明月下的夜色,偏僻的荒山之中,这一阵威猛的虎吼,实在令人又怕又凛。曲叶琦都差点叫出声来。 那男子哈哈一笑,大声道:“黄五哥还是改不掉这个坏习惯,动不动喜欢瞎叫唤。”一个粗壮的声音哈哈笑道:“裴思忤,你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多年不见,第一句话就数落你黄五哥?”虎啸和这句话声音间隔很短,足以见得黄旌耀他脚步不赖,片刻间就从山腰来到当地。 曲叶琦实在好奇这些人长什么样子,缓缓移动身子,露眼偷看,月光之下,看到了山洞外有五个人。先是身穿黑衣,骷髅头脸的蔡鏖,旁边站着一个服装暴露、身材性感的红衣中年女子,容貌靓丽,一双眼睛目光灵动,颇具摄魂夺魄之效。看到第三个人时吃了一惊,因为那男子一身白色长衫,相貌白俊,正是自己白天下晚邂逅过的那名大桥跳河男子。想不到他竟然和蔡鏖这种人是一伙的,顿时对他形似段煦龙四五分的形象感到破灭了。 再往旁一瞧,一个身材魁梧无比,肌肉虬结的虎衣大汉霸气雄伟的站着,此人身体的魁梧程度,与当初之江瓯市认识过的霍郎禅不分上下,唯一不同的就是年纪差别。虎衣大汉的身旁,另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这人不认识,眉宇眼神凶巴巴的,颇不合自己的胃口,一点都不喜欢。 蔡鏖、裴思忤和姓岳女子看到这个青年的相貌,都脸色大变,一言不发。 胡忘潭问道:“黄伯父,这些人是谁啊?”黄旌耀微笑道:“他们,还有我,全都是当年你父亲的徒弟。‘黑翅蝠’蔡鏖,‘白鲤龙王’裴思忤,‘赤练迷妇’岳珠莎,我就是‘虎君’黄旌耀,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胡忘潭一一行礼,蔡鏖三人却仍是一言不发,只呆呆地看着他。胡忘潭被他们瞧得浑身不自在,皱起眉头,脸转过一旁。 曲叶琦心头一振:“原来那女人是唐心萝的妈妈岳珠莎啊!唐心萝和我有些认识,不妨求她救我……唉,算了,说了她也不一定相信我这个陌生女孩,还是只能听天由命,自求多福了。” 裴思忤颤声道:“黄五哥,这小子真的是……是澹台无冢的儿子?”原来他们三个第一眼看见胡忘潭,就觉得他的眼神、神气极像澹台无冢,这时听了黄旌耀的话,果然如此,他真是澹台无冢的儿子。 黄旌耀笑道:“怎么了,这小子我很喜欢啊,他是别人养大的,所以连他自己也不认识他爸,不姓澹台,暂时姓胡,叫胡忘潭。咱们虽然讨厌的是他父亲,但这小子率真任性,霸道凶狠,颇有你们黄五哥的风范,与之结交未尝不可,没事的。”裴思忤和蔡鏖互看了一眼,都暗暗摇头,本来他们准备商量计划,今后对澹台无冢不利,有所图谋的,此刻胡忘潭出现,那就不好继续开口了。 岳珠莎斜头打量了胡忘潭一阵,微笑道:“这小子……比他爸帅多了呢。”胡忘潭听她说话声音勾人好听,简单看了她一眼。 黄旌耀道:“好啦,说说吧,岳妹、蔡兄、裴思忤,你们三个聚在这地方是要干什么?”岳珠莎笑道:“我也是碰巧来到这座山里,见到他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说悄悄话,想带听听的。”裴思忤岔开话题,问道:“六姐,听说你父亲岳玉皇前辈去了皖境那里,你和唐姐夫要去与他会面,怎么你突然来了之江,还碰巧在这荒山内和我们相遇了?” 岳珠莎道:“我老公带着女儿、徒弟先去了,我暂时不忙,因为在路上出了点小状况。”裴思忤问道:“什么小状况?”岳珠莎道:“我在和他们去皖境的路上,见到澹台无冢了。” 此言一出,其它人都“啊”的惊叫一声。 黄旌耀关切道:“你……你见过澹台小子了?这哪是什么小状况,开什么玩笑!在哪里见到的?你没受重伤,想必他没见到你,不然他一定对你下手。”岳珠莎摇头笑道:“没有,不用担心,从那里到这里,至少也有两百多里的路了,早就去的远了。他当时正在对付一群人,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澹台无冢认识我,却不认得我老公、徒弟和女儿,因此我叫他们先走,我过段时间再说。” 黄旌耀问道:“他在对付谁?”岳珠莎道:“联贤教的名字,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其他人应道:“听过啊,怎么了?”岳珠莎道:“仙山佛丐的名头,是否也听过?”其它人仍应道:“听过啊。”岳珠莎说的这两个,曲叶琦也是听过认识的,只是不能出口答应。 岳珠莎道:“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见到联贤教里一个叫潘不空的人,正在带人追赶仙山佛丐狄趋光。狄老叫花武功倒是不错,但毕竟敌不过人多势众,带打带跑的往西北方而去……”她话音妩媚浪荡,言语间却另有一种雍贵女王的气度。 曲叶琦听她提到狄老爷爷,更加凝神注听。 岳珠莎续道:“我看的有趣,就跟上他们,想看看最后斗的结果如何,越跟越远,花了几天的时间,经过了菰城的两县之间,到达一处乡村。那个叫潘不空的人还在带人穷追不舍,呼喝不停:‘老叫花子,往哪里逃!把《如来赦焚咒》交出来!’狄老叫花简单笑笑,并不答话。这老乞丐轻功奔跑能力和联贤教徒不分上下,主要是内力不弱,几天追逐、打斗下来,潘不空和手下早已气喘吁吁,狄老叫花却仍然精力充沛。” 蔡鏖不屑道:“一个老乞丐而已,要是我的话,别说几天,几个小时就能追到他。” 裴思忤笑道:“就算追到他,你能打得过吗?仙山佛丐的名字,当年可是轰动武林的。但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只知道这老头武功高强,很少吃过败阵。”岳珠莎微笑道:“他其貌不扬,是个枯瘦老儿。” 蔡鏖嘴硬道:“连联贤教一帮戴面具的废物都摆脱不了,算什么武功高强……”裴思忤笑道:“也许人家是猫捉老鼠,玩够了再杀呢?” 曲叶琦心里琢磨:“联贤教的黄乱夺当初是被煦龙杀死的,五坛坛主水平应该半斤八两吧。狄老爷爷武功比煦龙高,怎么可能会打不过火坛坛主?这姓裴的也许说得对,狄老爷爷也许真的并没把他们当回事,又或者对方人多,所以暂避其锋。” 岳珠莎嗔道:“你俩争执不休,还让不让我继续说了?”蔡、裴一齐赔笑道:“对不住,你继续说就是。”岳珠莎续道:“便在那时,澹台无冢在那村里现身了,现于众人面前……十几年不见,他如今已不再是青年,是中年男子了……” 一听说澹台无冢这个十几年前的大恩大敌突然出现在菰城,除了胡忘潭,四人都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担心还是镇定,此人虽年纪轻轻就武功极强,但为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当年为了干一件大事,闹得众叛亲离,与自己决裂,甚至害了家人,就差没对他们下手了。如今再次听到这人的名字,心总是不停地乱跳,倘若今后遇到,也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 曲叶琦听他们都不说话,还以为发现了自己在偷听,随即看到他们神色黯然,像是在沉思什么,才松了口气。 隔了很久,黄旌耀才问道:“岳妹,继续说吧,澹台小子在那里出现,然后怎么样了?”岳珠莎道:“这家伙还是和当年一样,一副武痴劲,听到潘不空提到《如来赦焚咒》,起了夺取之心,和他们联手对付狄老叫花起来。” 裴思忤道:“就算澹台无冢夺到了《如来赦焚咒》,也肯定把在场的人杀得一个不留,否则走漏了风声,江湖中人知道这本武学奇书落在他手里,都会去诈取豪夺。他武功再强,也经不住被群起而攻之啊。” 岳珠莎嘻嘻赞道:“‘白鲤龙王’水性好,脑子也聪明。没错,他和联贤教的人联手,果然还是打败了狄趋光。嘻嘻,其实我感觉潘不空那群人是多余的,因为整场打斗,一直都是澹台无冢在占上风出手,完全没他们什么事,还跟白痴一样的在一旁想要帮助……” 黄旌耀道:“你的意思是……澹台小子单挑打败了狄趋光的?”岳珠莎点头道:“是,十几年不见,那家伙武功又精进了不少,招式更加诡异,速度也更加迅捷了。如……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到五十个回合就会败给他……” 蔡鏖道:“他真的有这么厉害了?” 其实岳珠莎是捧高自己了的,她也是那天的在场人,全靠自己躲藏隐秘,才没有被澹台无冢、狄趋光、潘不空三伙人发现。如果真的和澹台无冢动起手,只觉不出三十招就会输给他,这时她为了面子,不想示弱,故意说高成了五十个回合。 岳珠莎笑笑不答,续道:“是的,狄老叫花打不过澹台无冢,败给他了,当场身受重伤……裴老弟猜对了,他接下来果然出手将联贤教的一干人等全部杀死,灭口了,包括他们的火坛坛主潘不空。”蔡鏖冷笑了几声,说道:“可怜那群杂毛,说不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裴思忤道:“六姐,澹台无冢夺到《如来赦焚咒》了吗?” 岳珠莎摇头道:“没有,他搜遍狄老叫花全身,没有发现秘籍。又是威胁喝问,又是狠毒拷打,狄老叫花都嘴硬的很,得不到一点线索。”黄旌耀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这老不死的还挺有骨气。他死了吗?老不死这么个倔强法,以澹台小子的性子,怎会不杀他?” 岳珠莎道:“狄老叫花有没有被他杀死,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看澹台无冢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好像发觉到了有人在附近,我因为怕被他发现,便趁他不注意赶紧走掉了,之后打算再在之江待一阵子,不然我就会留在那里,此刻没机会见到你们几位啦。”言语中大有捏了把汗之意,像是从鬼门关回来一样。 曲叶琦心想:“他们说的这个澹台无冢到底有多厉害?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蔡鏖一伙人这么怕他?狄老爷爷又落在这姓澹台的手里,还有性命之忧……那……那怎么办?”她对狄老爷爷担心无比,偏偏无能为力,只能祈祷他能够平安无事,没有被杀。 裴思忤道:“六姐,澹台无冢的七大弟子,也就是我们之中,他最有好感的就是你了,当年总是‘蛇妹’、‘蛇妹’的叫你,没必要这么害怕,不至于会杀你的吧。”岳珠莎笑道:“这家伙的坏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有老公,有孩子了,杀我也许是不会,可我不能被他那个呀……”说话间,扭了扭腰,表情眼神尽是媚态。 黄旌耀看向蔡鏖、裴思忤,问道:“那你们两个本来在这里商量什么?”裴思忤向胡忘潭看了一眼,支支吾吾地道:“这个……”黄旌耀一怔,道:“又是和澹台小子有关?” 胡忘潭漫不在乎地道:“和他有关就和他有关,你们尽管说就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蔡鏖问道:“你怎么好像不把你爸当回事?” 胡忘潭哼道:“我凭什么把他当回事?我从来都没见过他,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好了。此人生而不养,老子他妈的都是被别人抚养长大的,差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这种父亲不像父亲的人,没什么感情好说的。”其它人听他说了这些话,都是一愣。 蔡、裴对望一眼,微感奇怪,没有多加揣测原因,对那计划的商量也就没有顾忌了。 于是裴思忤说道:“既然如此,小弟就直说了,我和蔡三哥原本是在商量,准备去盗取澹台无冢的私藏秘籍《神鬼大离合》,互相分享而练。武功有成之后,咱们兄弟姐妹联手灭杀此人!” 其它人都疑惑道:“《神鬼大离合》?”其中胡忘潭的声音最大,甚至有些惊讶:“《神鬼大离合》!” 裴思忤一怔,没怎么留心,只点了点头,续道:“最近武林中澹台无冢声名鹊起,有不少大动作,我怀疑他野心勃勃,妄图称霸武林,他的七个徒弟,也就是我们,当年和他断绝关系,按照此人心狠手辣的性子,有极大可能想要排除异己,诛杀敌人。再这样下去,他迟早找上我们,对我们不利的。此人追踪行迹之能极强,中国虽大,但他要找,往哪里躲他终究还是会寻到的。” 蔡鏖沉思道:“你的想法不是完全可取的,他如果真的有称霸武林的野心的话,应该广结党羽,纳收豪杰,拉拢势力才是,我看他有可能不会猎杀我们,反而会想法子召回我们,重新给他效力。” 裴思忤摇头道:“按你说的这样,以历史上的皇帝来说,那就叫仁德之帝,是圣贤明君;澹台无冢算个什么东西?他忘恩负义,心狠手辣,就算不是无道昏君,那也是一方奸诈枭雄。不杀我们就算了,你还指望他低三下四地求我们回去为其效力?” 蔡鏖哼道:“你就是喜欢抬杠。岂不闻‘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家伙虽然武功极高,但也算是位阴谋家,收罗敌人和杀伐敌人,哪一做法好处更大,他应该是理会得的。”裴思忤兀自和他争论,笑道:“你既然知道他是阴谋家,怎就确定他不能一人两面呢?今天是仁君,明天就一定不是奸雄了?奸雄自然心狠手辣,杀人更不在话下。”蔡鏖不想再跟他吵,骂了一句:“雄你奶奶个雄!” 黄旌耀喝道:“都别吵了,裴思忤,你说的《神鬼大离合》,到底是什么东西?别再岔话题了,好好说给我们听!” 胡忘潭这时哈哈一笑,说道:“不用他说了,《神鬼大离合》的来历,传承,以及记载的武功有多厉害,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好了。” 所有人一同奇道:“什么,你知道?” 第49章 郎情救山回 胡忘潭道:“我自然知道,这《神鬼大离合》秘籍,其实是一部分为三本。澹台无冢……也就是我爸,他并不是三本全有,只是单单有第二本而已。” 黄旌耀、裴思忤、岳珠莎纷纷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那第一本和第三本呢?为什么不在他的手里?”“你没见过你爸,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呀?” 胡忘潭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从小在皖境的一个大山谷里生活了十九年,最后才脱离那里,出来认识黄伯父闯荡武林。那地方叫做悟龙谷,在那儿拜了一位山林隐士做师父,我这一身武艺基本上都是跟他学的。这个隐士老头,二十多年前,和我爸有一段恩仇。有天我无意间听到他和孙女躲到后山说悄悄话,其中就有关于我爸的事,还有《神鬼大离合》的线索。” 其它人均是一振。蔡鏖也问道:“这个山谷老头是什么人?怎么也和澹台无冢有恩怨,还拥有记载《神鬼大离合》的两本书?” 胡忘潭嘿嘿一笑,说道:“这老头复姓慕容,叫慕容山枫。说到底,还真是有些不要脸,那《神鬼大离合》原本是我爸和我爷爷自行去南中黔州一带探索到的宝物。倒像是我澹台家欠他什么,我爷爷都为此而死了,他却一直保留着那第一本和第三本书,始终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就这倒也算了,可他不但不将功赎罪,不把第一本内容传授给我,反而传给了当时才收一个多月的小徒弟,你们说气不气人?” 岳珠莎嘻嘻一笑,应道:“是啊,真气人。”裴思忤矍然道:“照这么说,《神鬼大离合》记载的神功,世上居然尚有人会?就是你说的那什么慕容山枫,还有他的……小徒弟?”胡忘潭道:“是,慕容老头练过第一本的小成内容,第三本文字太深奥,没人会。慕容老头性格孤僻,决定终生归隐在悟龙谷里,永远不出山。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所以不用管他,就算将来多了一个威胁,也不过是那个小徒弟小子而已。” 黄旌耀问道:“你和他也算是师兄弟的关系啊,怎么也会成威胁?莫非你跟他合不来?”胡忘潭点头道:“合不来,这小子我第一天看到他就不顺眼,仗着从外面落难入谷,就不停装可怜,白吃白喝的住在我家,天天一副痴劲,说什么学武功要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观点认知跟我不同,没什么好话可讲。我后来为什么要离开悟龙谷,就是因为留在那里一点意思都没有;包括那里的人,我都非常讨厌。” 蔡鏖冷笑道:“又是一个口宣正义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要惩奸除恶,这儿不就是有几位恶人吗?倒是来找我们斗一斗啊。”裴思忤笑道:“这小子已经练成了第一本‘神鬼大离合’功夫,你也许打不过他呢?”蔡鏖嘴角一撇,道:“又能有多厉害,难道真能练到封神成鬼的境界?更何况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我就不信真打不过。” 黄旌耀哼了一声,道:“既然这样,那这小子以后与我们碰到,没准还会有些麻烦。忘潭,你告诉我们这小子叫什么名字,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必要的时候直接找到他干掉,叫他还怎么行侠仗义。”胡忘潭道:“这小子姓杨,叫杨诣穹。” “杨诣穹”这三个字一出口,曲叶琦顾不得蔡鏖那些人在这里,当场大叫出声,跳起身来,颤声道:“杨诣穹……杨诣穹?他……他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曲叶琦惊喜交迸,情绪复杂无比。她和段煦龙一起生活两年多了,早就以为当年的杨诣穹因游轮灾难而死于太平洋大海之上,在琦龙岛上为他大哭数场。哪知自己的青梅竹马诣穹,那晚留下性命,有了奇遇,两年过来,学成一身强大武功,成为了武林高手?心脏大跳,呆呆出神,半天缓不过来。 她这一声大叫,惊动了山洞外的所有人,除了蔡、裴,其它人都在喝道:“山洞里有人?女人的声音。”“叫什么叫,吓我一跳。”“说的话全被听了,抓她出来!” 黄旌耀扑进山洞内,见到洞内黑暗中有个女子倩影,不管是谁,直接将其拉出了山洞,推向众人,问道:“这是谁啊?”岳珠莎瞄了曲叶琦一阵,笑道:“咦,这小美人哪来的啊,真有几分姿色。”对蔡鏖咧嘴笑道:“八成是和蔡三哥有关吧?” 蔡鏖点头道:“是的,这小妞是被我抓到这荒山里来,准备好好享受一番的,哪知这位裴思忤裴龙王竟和她邂逅认识过,劝住了我,不让我动。唉,思来想去,还是咱们澹台七子的兄弟情谊最重要,一个女人不算什么了。” 曲叶琦心想:“原来我没有受辱,是这姓裴的帮了我。”向裴思忤看去,见他向自己微笑点头,立即低下头去。 黄旌耀道:“打住!现在已不是澹台七子,而是澹台六子,梅伤泉那老猴子已经给我逼死了,谁叫他不给我《疲重元归法》秘籍。他死了之后,我在他住的山上,和尸体上都搜寻过,却找不到。”蔡鏖突然皱眉道:“我想骂人!” 黄旌耀一怔,问道:“干嘛,你要骂我?我什么话说错,得罪你了?我得到秘籍之后,肯定会在我们之间分享啊。”蔡鏖摇头道:“我不是要骂你,我是要骂老梅的徒弟,那个叫关居钰的小子。”黄旌耀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我认识,怎么了?”蔡鏖道:“老梅临死之前,已经将‘疲重元归法’传给这小子了,老子数次被他吸过内力。”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摧动武功的内力,就如同吃饭用的筷子一样,必不可少。关居钰前两次吸的少,今晚一次吸得最多,硬是将蔡鏖苦练一辈子的功力吸去了一半,成了送给他的礼物,自然让蔡鏖深感痛恨。 今晚曲叶琦家里的一番经历,当时蔡鏖用脚掌吸住天花板,被吸内力时,如果时刻再久一点的话,以疲重元归法的霸道之能,很可能就会被关居钰当场吸干内力,成为废人。过程惊险,脱离之后,恨意更织。就算他是梅伤泉的徒弟,也顾不得往年的情分了,下次见面,誓要为自己报仇出气才行。 黄旌耀微一沉吟,苦笑道:“原来这小子学会了疲重元归法……嘿嘿,将来等他武境一高,难不成还要来找我报师仇不成?”胡忘潭道:“留着那个小道士,也算是个祸根,咱们害死了他师父,他想报仇也不是没有可能。下次遇到,我帮蔡鏖叔一起干掉他,斩草除根。”黄旌耀道:“我也干。” 曲叶琦看他们商量完后目光一转,同时盯向了自己,心中一寒,后退了几步。 黄旌耀道:“这丫头是谁啊?蔡兄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蔡鏖沉吟片刻,笑道:“哈哈,我想到了一个计策,实不相瞒,那关居钰小子,爱死了这小丫头……”往曲叶琦一指,“今晚为了从我手里救出她,差点都从楼上摔死,有情意的很啊。咱们可以用这丫头作诱饵,引关居钰那小子上钩,暗袭围攻,杀死他也就是了。” 裴思忤摇头道:“你脑子又转不开了,什么偷袭暗击。肢体一碰,不怕又被吸内力?”蔡鏖道:“趁他没反应过来,快速攻其要害,让他没机会运功。” 曲叶琦心想:“这个姓裴的,人有点好,言语间总和蔡鏖顶撞抬杠,帮狄老爷爷、诣穹、关居钰他们说话。” 哪知裴思忤接下来说道:“不行,不行,这样危险系数太大了,为了保险起见,三个人不够,我白鲤龙王也来助阵,帮你们一起料理这小子。”曲叶琦暗骂一声:“呸!什么白鲤龙王,你就是个坏蛋泥鳅。” 岳珠莎咯咯发笑,腻声道:“既然几位兄弟都这么有兴致,要对一个小伙子暗下毒手,倒也挺好玩的,假如妹子不也来帮你们,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黄旌耀哈哈大笑,说道:“好,好,蔡兄。你说你今晚当着关居钰的面掳走了这丫头,这荒山离那里有多远?”蔡鏖道:“也没有多远,只越出两个县而已。”黄旌耀道:“好,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准备准备,回头找找关居钰,以这小丫头作诱饵,使计杀死他。” 忽然山坡下一个青年人的声音大声喝道:“不用引我那么麻烦,我已经来了。”正是关居钰的声音。 没过多久,他已经从坡下攀爬了上来,山坡斜度很大,又越过了两县,从曲叶琦家一路追来,路程很远,途中带问路人,是否见过天上有黑影闪过,根据他们的描述,运气不错,还真成功拼死追来了这里,所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曲叶琦看他这副模样,倒也微微心疼。 关居钰瞪了黄旌耀他们一伙人一眼,柔声道:“曲姑娘别怕,我来了。”曲叶琦皱眉道:“他们人太多,你打不过的,逃吧,别枉送了性命。”关居钰摇头道:“来都已经来了,而且我都是为了你,绝不会放弃,一定要把你救走,就算死也要和你在一起。”曲叶琦闭眼摇头。 岳珠莎笑道:“蔡三哥说得对,这小伙子果然痴情,真令人欣赏……”蔡鏖冷笑道:“他这是送死来了,为情而死。”黄旌耀道:“好吧,关小子,咱们商量商量,只要你愿意交出你师父留给你的秘籍,几位师叔伯可以念着你师父往日的情分,饶你不死。” 关居钰冷哼几声,道:“全是屁话。我师父和阿鬼兄弟一死,早就生无可恋了。这世上唯一的信念,就是曲叶琦姑娘她和我在同一个世界。如果她也死了,活着就根本没意思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怕你们,不敢来?何况我还是来了。”曲叶琦暗暗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孩,不值得你为我这样。” 蔡鏖喝道:“废话不多说,关小子,你有命来,没命回!”他恨关居钰吸了自己不少内力,此刻再次见到他的脸,更加恼火,顾不得什么疲重元归法,直接出狠招上前攻击。 但见黑夜中一身尖啸,黑影一飘,一团蝙蝠一样的东西振翅疾速闪来。关居钰容不得细想,直接双掌齐出,硬推过去。蔡鏖在离他身体一米左右,翻回人身,矮身袭击他的小腹。关居钰看他招数奇怪,速度也不慢,不敢硬碰,侧身一躲,再向前出拳,想要触碰他的身体,再次吸他功力。 蔡鏖一咬牙,终究还是惧怕了疲重元归法,决定躲过,两只小腿一点,跳上了附近一根树枝上,树枝仿佛无视他的重量,一点儿都不晃动,上树速度也快,足见蔡鏖轻功之高。 关居钰看蔡鏖被自己吓退,往曲叶琦那里奔去,拉住了她的手,叫道:“曲姑娘,快走吧。”曲叶琦满脸惊慌,手指着喊道:“小心,他们打过来了!” 一声虎啸传来,黄旌耀脚一顿地,感觉大地都震颤了一下,跟着四肢着地,往前一抓,目标双双攻击关、曲。关居钰反应还算快,伸手一推曲叶琦,将她推倒在地,自己转身一躲,避掉了黄旌耀的惊人抓力。但听“喀喇”的一声大响,山壁上的岩石立即裂出了几道抓痕,黄旌耀的手指却丝毫没事。 关居钰看黄旌耀又向自己抓来,也不管他力量强大,不怕死地出掌硬接。黄旌耀的身材体重比关居钰大得多,偏偏不信他能有多大能力反击自己,也不怎么相信他一个小孩子真的学会了吸力邪功,敢来抵抗自己,不回守地硬抓过去。 黄旌耀的手劲极强,握住了关居钰的两个手腕,想要将他像皮球一样举起来,掼死在地。哈哈大笑之下,正要实施时,突然感觉自己两只手臂劲力向外奔泄而出,并且接触处有奇怪黏力,甩脱不掉。一杯茶功夫之后,受吸部位从两只手臂延续到了肩部,继而又延续到了身体。 黄旌耀大骇:“真的是疲重元归法!”喝道:“臭小子,你不想活了?”大怒之下,提起右脚,向关居钰裆部踢去。关居钰时机把握的好,两只大腿夹住了他踢来的右脚,接着将“疲重元归法”运于两大腿之间,也从黄旌耀的右脚处开始吸力。 岳珠莎在一旁观看,战况看得十分清楚,见到黄旌耀被吸得危险,微笑道:“这就过份啦。”向前跨了几步,飘到黄、关的身旁,吸了一口气,向关居钰一吐,一团白雾弥散在他的口鼻周围。关居钰一惊:“什么东西?”他没料到有这个变故,岳珠莎吐出来的白雾,还是吸入了一点到身体里。 很快,觉得自己精神萎靡,昏昏欲睡,疲重元归法的功力开始发散,慢慢减弱了对黄旌耀的吸力。 黄旌耀怒喝一声,一掌拍出,关居钰被他打得飞了出去,撞在了山壁上,身受重伤,口吐鲜血,疲倦睡意这才消失了,除此之外并无异感。咳嗽了几声,心想:“原来这红衣妖妇,吐出来的白雾有催眠功效。”甩了甩头,捂着胸口。 蔡鏖在树枝上喊道:“裴龙王,你还不出手?” 裴思忤摇头笑道:“我在一旁看着这位小姐,不让她跑就行。”和曲叶琦对视一眼。一个笑吟吟的,一个皱起眉头。 胡忘潭嘿嘿笑道:“都怕这小子,那就让我来。”关居钰双目瞪视胡忘潭,怒火大织,心想:“是你……是你……就是你杀死了我的阿鬼兄弟!”看胡忘潭满脸不屑,神态悠哉地不停冷笑,怒意更盛,大吼一声,四肢弯曲,一招猴拳跃打过去。 胡忘潭后退了一步,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一牵一引,但听嗤嗤两声轻响,“引风袭神功”发动了出去,关居钰的两边衣袖全被他削下了大片,赤裸着两只臂膀。 胡忘潭笑道:“我知道你恨我杀死了你的猴子,这两下不取你性命,算是道了个歉,哈哈。”接下来他可就不客气了,双手乱挥,一招一招地攻过去。 无形之气既快且无影无踪,看不见攻来的轨迹。关居钰只能靠听觉,判断气流的声音不停躲避。但过招时间一长,左肩还是被气流刺伤了一下,皮肉出血。黄旌耀他们都在为其拍手称好。 关居钰恨极了胡忘潭,眼见他那机关枪般的无形气流纵横,竟然并不惧怕,除了几下逼不得已的侧闪之外,还是硬逼近了胡忘潭身前,却也由此受了不少伤。 胡忘潭见他逼近自己,同时气力也消耗了不少,便暂停了引风袭神功的发劲,扎了个马步,一招冲拳猛击过去。一拳刚出,顿时后悔:“不好,忘了他会吸力邪功!” 果然关居钰毫不客气,出掌包住了他的拳头,大喝一声,运起了“疲重元归法”,从他的拳头接触处,延着手臂,开始吸力。只见胡忘潭立即抽搐抖动不停,全身力量不停流失,无比害怕,颤声道:“住手,住手!放开我!”一说话,劲力丧失的更加快了,满脸苍白,表情扭曲不停,显然极为痛苦。 关居钰大为欣慰,心下冷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在我面前这副狼狈样。” 吸了一阵子后,突然半空中一个东西飞了过来,猛地砸中了自己,立即停了功,和这东西一起躺倒在了地上。他定睛一看,脸一红,原来这不是东西,是人,而且还是曲叶琦。 曲叶琦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一个肉体凡胎的飞来之物砸中了自己,吸力神功无从吸起,反而被曲叶琦的肉体这么凭空一砸,强行破了内功的运转,还差点气息岔乱。 蔡鏖吼道:“裴龙王,你不是要看住她的吗?干嘛还把她扔给那小子?”裴思忤笑道:“胡少侠危险,我用她砸关居钰,是在救胡少侠。”曲叶琦躺在地上,目光看向裴思忤,像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关居钰见曲叶琦被扔来,躺在自己身边,正好趁此时机赶紧救之逃走,抱起了她,用起灵巧轻功,向山下直跑下去。 黄旌耀和胡忘潭被吸内力后,经脉有些紊乱,手足也有些麻痹,各自调息了一下,气息才慢慢通畅起来,却也过了不少时间了。黄旌耀气忿忿地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了关小子?” 蔡鏖蹲在树上咬牙切齿,他虽有能力追,但看了黄、胡这个样子,却也不敢追了。岳珠莎和裴思忤各自苦笑摇头。其中胡忘潭最为大怒,今晚内力被吸,并且出丑无比,以他那暴躁性子,怎能平静得住?怒啸一声,拳头击中山壁,顿时出血,却气得没什么痛感,鼻孔一张一缩,双眼充满血丝。 五人犹豫气恼之间,关、曲早就下山去的远了。 第50章 离狱丸 这一趟闯山,关居钰又吸了黄旌耀和胡忘潭的部分内力,加上蔡鏖的一半,曾经的魔教坛主姚灵瓦七十多年的内力。此刻他功力之强,已经算是少有的青年高手了。内力激发轻功,他一边将引来的内功聚入丹田,一边不停奔走发泄,减轻膨胀感,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仍不疲累。到最后连曲叶琦躺在他臂弯处,都觉得身体发麻了起来,她轻轻地道:“好了,已经够远了,放下我自己走吧。”关居钰应声照做,放下了她,让她坐在街道旁休息。 曲叶琦看了看关居钰,微笑道:“你救了我三次,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关居钰心一暖:“只要能让你平安、高兴,救你多少次都可以。呸!我怎么反倒希望她会遇到危险。”说道:“没什么,只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原来第一次在网吧里,我把你从蔡鏖手里救出来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曲叶琦点头道:“那是人家告诉我的。”看着关居钰的眼神之中,对自己的深情、迷恋,可谓深到了极处,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 回想起刚才在荒山上,他吸胡忘潭功力之时,白鲤龙王裴思忤凑到自己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有缘再见,很高兴认识你。”接着就抓住自己,砸向了关居钰,继而有机会让关居钰携着自己逃走。裴思忤这一行为,实际上是暗暗救了自己,放了自己和关居钰一起走,至于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却始终猜不透原因。 曲叶琦心想:“总之是欠他一份人情了。” 回忆在大桥边和他邂逅认识之后,没走多远,就有小孩递过来一张纸条,叫自己小心,说道:“那第二次你救我之前,早就知道蔡鏖会再来找我的麻烦,这才委托小孩递我纸条?” 关居钰点了点头,说道:“是。蔡鏖老蝙蝠为人好色,既然看中了你,是不会罢手的。实不相瞒,网吧那晚我和他打过一场架,第二天我走了之后,在外面又数次碰到那老蝙蝠,他三番五次躲在暗处,想对你下手,都被我及时阻止了。可这人轻功极高,我比不上,总不能天天保你万无一失,于是事先递了张纸条给你,叫你小心,也好有个防备。哪知道他终究还是追到了你家里,你险些受到伤害,不过还好,我又及时救了你啦。” 曲叶琦道:“你那天其实不用叫人递纸条给我,直接亲自来跟我说就是,你一个大男人,找我说话,有什么难为情的啊?”关居钰脸一红,道:“我……我是怕你讨厌我,不肯见我。”曲叶琦摇头道:“我又没说过我讨厌你,你想和我做朋友不是不可以啊,但你要是有其它心思,那我却不能答应你。” 关居钰唯诺道:“是……是……”曲叶琦叹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意,喜欢我;你也很可怜,一个人在世上孤独无伴,需要照顾。但段煦龙一死,我的心也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爱上别的男人了……只能说咱俩命苦,我喜欢的男人也全都……”说到这里,突然脑子“嗡”的一声响,记起了一件事:“那个叫胡忘潭的说过,诣穹……杨诣穹他还活着,没有死。还说他当初落难去了一个叫悟龙谷的大山谷,和他做了师兄弟,拜隐士为师,学得一身好功夫?胡忘潭说悟龙谷在皖境那里,那……” 关居钰瞧她神色黯然,跟着又像是在沉思什么,自己敬她爱她,当她是仙女一般,不敢亵渎,自然也不出口打扰她。 过了很久,曲叶琦才道:“你想陪在我的身边,以后和我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希望你能够做到这几点。”关居钰一喜,问道:“哪……哪几点?”曲叶琦道:“第一,煦龙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再也不会交给其它男子了,你我今后最多只能做做朋友,不准有更多的想法。” 关居钰微笑道:“只要能够陪在你的身边,每天和你说说话,照顾照顾你,我已经很高兴了,这些不要紧。”曲叶琦轻轻“嗯”了一声,续道:“第二,以后你我互帮互助,凡事你有什么需求,我可以帮你;我遇到困惑,你也可以帮我的忙。但是绝不能勉强,更不能强逼。”关居钰点头道:“这个自然,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我也事事顺着你,不敢强迫你做不愿做的事。” 曲叶琦又道:“第三,就是……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希望能够离开之江。”关居钰奇道:“你要离开之江?”曲叶琦点了点头,说道:“当初煦龙带着我离开东海孤岛,第一处踏足的地方就是之江瓯市,可他却也是死在钱塘这里的。之江是我心里的伤痛之地,所以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关居钰点头道:“我师父和阿鬼兄弟也是死在钱塘的,对我来说,这里倒也确是伤心之地。那咱们应该去哪呢?”曲叶琦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去皖境,你陪不陪我去?”关居钰呆了呆,道:“去皖境?嗯……” 曲叶琦得知杨诣穹未死,并且生活在皖境的一个大山谷里,虽然自己长这么大以来,从没听说中国有这么个地方,但也料想得到,可能也是一处武林人士居住的秘密天地。如今国内武林背景昌盛,仙山圣地均不足为异,何况一处幽密山谷? 心想只要跨省去了皖境,探寻线索,没准就能碰巧找到那个叫“悟龙谷”的地方,再次见到杨诣穹也不是没有可能。同时也因为煦龙一死,天大地大,仿佛没有容身之所。世界人山人海,就算去了皖境,也不一定真能碰到人,说去那里,只是寻个安慰而已。 关居钰却无所谓,此时的他,不仅是一个孤零零的浪子,还是一个痴情的浪子。他虽永远不会忘记师父和阿鬼兄弟死于钱塘,但现在曲叶琦已经同意自己可以和她做朋友,在一起互相扶持照顾,那是比什么都高兴了。同时针对她的安全问题,澹台无冢的弟子们,也就是黄旌耀、蔡鏖一伙,包括胡忘潭,经过今晚的荒山一闹后,也一定全视自己为大仇,处境危险,听闻和她一起离开之江去皖境,既安全,又兴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便在这时,关居钰突然捂着肚子,丹田处痛了起来,同时感觉各种真气在四肢百骸激荡,面色苍白难看,“哎哟、哎哟”不停叫唤。曲叶琦一愕,道:“咦,你怎么了?”关居钰又疼又难受,冷汗不停冒出,颤声道:“没……没什么,可能是我吸了别人的内力,聚得太多,失了导引,以至于真气乱窜。”曲叶琦急道:“啊,那怎么办?” 关居钰听她语气关心自己,心里一喜,痛觉都貌似减弱了一些,呻吟道:“没事,我先尝试着将真力引入丹田气海,再照着《疲重元归法》秘籍上记载的法门融合化解,看看能不能舒服一些。”当即盘膝坐地,双掌横于腹前,一动不动,想是在尝试聚气引导,化解这些真气的反噬。 曲叶琦看他本来没有动静,直到后来皮肤泛红,青筋鼓起,眉头微皱,白气透过衣服冒了出来,变得浑身大汗淋漓,便想过去给他擦擦汗。但看他周围热气沸腾弥漫,生怕和他一触,会被他的浑厚内功震开,伤害到自己,犹豫一阵,取消了主意。 关居钰盘坐了一会,激荡疼痛之感渐渐消失,脸色从苍白变得红润了起来,可还是有些微微疼痛,比刚才却是好得多了。抬头见曲叶琦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一乐,笑嘻嘻地望着她。 曲叶琦看他没事,也就放心了,说道:“你是为了救我,才会闯荒山,后来又去吸人内力,才导致你这样,我心里过不去。”关居钰叹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吸人家的内力,毕竟那都是练武,苦练出来的,非常宝贵,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的情况,我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抢他们的‘钱财’。江湖纷争确实令人厌倦、无奈,曲姑娘你说得对,咱们去外地,至少能离他们远点,稍稍平静一些。” 曲叶琦听他总是称呼自己叫“姑娘”,忍不住笑了一声,正想叫他不用见外,叫自己叶琦就行,但若这么说,他一定更开心得飘了。思来想去,还是不说的好,异性朋友之间,应该保持距离,互相尊重才是。当下闭眼摇头,转移了思想。 当时是夏天,不用怕冷,直接找了城里一处公园过了夜,他俩一个趴在凉亭桌子上睡;一个睡公园椅子。第二天一早,去了火车站,一起坐车离开了之江,去了皖境的宛陵市。 一路过来,无论是火车上,还是宾馆酒店,两人一直保持朋友关系,并无其它。除了白天约在一起开心说笑,一起出去散步逛逛之外,晚上都是各有各的空间。简单来说,就是有空就一起聚聚,没空就自己生活,谁也不打扰谁。 如此在宛陵过了两周,这一天他俩来到宛陵湖边散步,还像往常一样说笑谈风景,聊人生。关居钰好几次问过她今后有什么打算,曲叶琦总是敷敷衍衍,只觉得能过一天是一天,尽量不悲苦伤心,做到快快乐乐,平平凡凡也就够了。 二人一起望着宛陵湖,突然身后不远处出了些状况。关、曲随着动静一看,发现有八名男子正追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那少女身材高,婀娜多姿,美丽之下带着些炫酷,身穿t恤和一条短裤,气质一股泼辣劲。追她的八名男子个个三四十岁年纪,全身可谓是从头黑到尾,皮肤黑的,头发黑的,身穿西装,眼戴墨镜,黑色皮鞋,整体却显得洋气十足。说他们斯文,可他们死皮赖脸地追着这位小姐不放;说他们粗鲁,他们从远到近,一直没对她下手,光追不抓。 那小姐怒道:“你们烦不烦?都追了一天一夜了,本来还对你们墨泷帮有几分赞赏,哪知道竟如此霸道无理,为了一颗小药丸,对我一个女子穷追不舍,妄图加害。” 八名西装男子其中一人说道:“不管你是女子还是男子,交出‘离狱丸’那还好说,否则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另一人道:“姑娘,这离狱丸又不是你的东西,你不也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吗?你能抢,为什么我们不能抢?” 那小姐嘿嘿一笑,说道:“那要看是什么人了,谁有资格拥有它,自然是天命所归。你们墨泷帮算什么东西?小小帮派,如此猖狂,敢得罪我们恤心宫?” 关、曲均想:“原来他们都是武林中人。” 突然西北方有五个人翻筋斗接踵而至,站定之后,容易发现他们都是身穿黑色连体服,脸戴骷髅面具。身材有瘦有胖,手中拿着各种古兵器,指着那小姐,跃跃欲试,但又怕损坏了她身上的什么宝物,不敢立即扑上去发难。 关、曲一惊:“联贤教的人!” 那五个联贤教徒,领头的老者指着那小姐道:“蓝丫头,快把离狱丸交出来。”姓蓝小姐哼了一声,说道:“一颗小小药丹,竟能惊动你们联贤魔教也来夺取,面子真是不小了。唉,也怪不得,毕竟这是个宝物,谁要是吃了这颗药丸,便能百毒不侵,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如此好东西,好人想要,坏人更想要了。”墨泷帮人道:“没错,所以你赶紧交给我们,让我们奉献给帮主,让我们帮主百毒不侵,延年益寿。”姓蓝小姐道:“想得美。” 联贤教领头老者对那人冷冷地道:“你们一群乌合之众,蚂蚁帮派,有什么面子也来抢夺离狱丸?哼哼,说实话,正是因为你们墨泷帮太不起眼,咱联贤教早就视你们如无物了,否则不知死活敢得罪我们,第一个要剿杀的就是你们。你们傅老帮主已经七十多岁,再过二三十年就要归天了,吃了那宝物又能有什么用?”墨泷帮八人样子羞惭,但自衬敌不过联贤魔教,只能低下头去,不敢顶嘴。 突然东边又有十名男女一起飞了过来,也将姓蓝小姐围在垓心。一名男子问道:“这位想必就是蓝媚琪小姐了吧?”蓝媚琪神色倨傲,应道:“我是啊,怎么了?” 关居钰侧眼打量了一会蓝媚琪,心里赞道:“这位小姐是个美人儿啊,一股泼辣味,真带劲。” 联贤教领头老者瞥了一眼新来的那十名男女,说道:“你们是无相派的人吧。‘无相’一词是中国最早的道教理念,比佛教的‘无相’之说早了两个世纪。我们曹教主博学多才,对于道家思想以及学问都造诣匪浅,见解独到,因此十年前他老人家和你们掌门云迹子道长很聊的来,常常在一起探讨无相之说。” 无相派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点头道:“是的,十年前,在下不过十来岁,有关我们云迹子掌门和贵教曹教主的交情,还是听同门师兄们说起的。听阁下说话声音年纪不小,在下还是您的晚辈,先给您老掬个礼了。”说完躬身行礼。这人说话语气极有礼貌,令人不好意思对他恶言相向。 联贤教老者道:“怎么,今天你们却要和我们为难,抢夺离狱丸这个宝物吗?”那男子看了一眼蓝媚琪,说道:“是的,咱们确实有获取离狱丸之心,但是……”往蓝媚琪一指,“此刻它正在这位小姐的手上,这位小姐自称是恤心宫的人,娥峰圣母威震武林,她门下的后辈弟子姑娘们,不但个个美貌如花,而且还武功高强。只可惜娥峰圣母前辈和我们云迹子掌门交情不深,因此夺取药丹之事,也就没什么可多虑的了。” 蓝媚琪好不容易才听出这无相派一伙人也是自己的敌人,怼了一句:“你小子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文绉绉的,难受死了!” 那男子简单一笑,并不答她,对老者续道:“所以在下一派想和联贤教的几位前辈们联手对付这位蓝小姐,夺到离狱丸之后,再和前辈们将药丸一分为二,公平获取。”他言语中把在场的墨泷帮的人视若无物,墨泷帮的人羞惭之极,这比别人打他们巴掌还要难受。 谁知那男子突然转向了墨泷帮八人,微笑道:“至于墨泷帮的朋友们,在下当然希望你们能够帮助一下,今后你们有什么困难差遣,无相派一定尽量帮你们的忙。如果你们不愿援手的话,那也勉强不来了。” 墨泷帮的人面面相觑,进退不得。要是见好就收,这就走了,那么一天一夜追逐蓝媚琪的目的就全白费了;要是不走,这摆明了给人家免费作打手。说什么将来有困难差遣,尽量帮忙自己,八成都是屁话,作不得数。 第51章 毒入体 蓝媚琪笑道:“小子你想多了,离狱丸要是被拨成两半,丸心遇到空气吹到,药性就会大减。你要那么搞,是不是想要一颗能让人半毒不侵,半强身体,半年益寿的丸儿?喂,联贤教的,别听他的话,不要跟他们联手。还有你们墨泷帮的,赶紧滚吧,你们追姑奶奶已经一天一夜了,难道不累吗?赶紧回家歇着去吧。” 联贤教老者笑道:“小姑娘说得挺有道理,将药丸拨开,丸心遇到空气就会药性大减。那么小姑娘你呢?表面上这么泼辣,实际上内心早就想要男人、老公了吧,现在是一副泼辣样,等到把你衣服拨光,马上就变成一副风骚样了,哈哈哈……” 联贤教五人全都哈哈大笑;墨泷帮八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无相派倒是安安静静的,有几名少女弟子却低下了头,面红耳赤。 蓝媚琪听他调弄自己,大怒道:“老不死的,姑奶奶将你嘴抽烂!”从腰间一掏,掏出一条九节鞭,握住鞭把,手一抖,鞭身如灵蛇一样地攻了过去。 联贤教老者眼见蓝媚琪的九节鞭袭来,心中一凛:“素闻蓝媚琪乃是恤心宫九宫阁阁主,九节鞭法果然耍得不赖。她虽年纪轻轻,是个小丫头,却不能大意了。” 他年纪已老,面对对方一个十八九岁的妞儿,不骄不躁,仍冷静客观地应对。举起手中铜枪,往左一撩,让蓝媚琪的九节鞭卷住了枪尾,铜枪一转,拨掉了九节鞭身,枪头直向蓝媚琪的面门戳了过去。蓝媚琪看他招数巧妙,贯通力也一定不容小觑,转身一躲,九节鞭再次横扫过去。恰巧这时旁边一身娇叱,无相派一名女弟子出剑刺来。 宛陵湖旁的游人们看见这里有人打架,都吓得跑开了。 无相派为了平时生活不引人注目,通常都把门派佩剑藏在了羽毛球拍套之中,门人子弟个个身穿运动服,运动鞋,倒像是练体育的一般,谁能想到他们的真实面貌其实是武林能手,拜云迹子为师,暗地里学中国道教无相之说?他们将剑藏在球拍套内,用的都是短剑。剑身虽短,剑法之中却果真附有玄虚无形之意,奥妙无穷,难找瑕疵。但在蓝媚琪眼里,全都一文不值,照打不误,手腕一抖,鞭身转而向那名女弟子扫去。 九节鞭武术刚柔并济,那名女弟子入派时日尚短,“小无相剑”又练得不熟,竟然胆怯起来,尖叫一声,矮身一躲,避过了蓝媚琪这一横扫。另一名男弟子喝道:“师妹小心,我来对付她!”身形一闪,护住那女弟子前身,接着长剑抖动,使出“小无相剑”中的第六招截鞭式,连出三剑,硬接蓝媚琪的鞭法。 蓝媚琪笑道:“英雄救美吗?偏不如你愿。”不理他的剑法,身子一挪,避过了那男弟子的一招剑刺,欺到那女弟子的身旁,九节鞭的轨迹成了个波浪形状,快速劈中了那女弟子的天灵盖,她受击后当场晕厥。那男弟子气得哇哇大叫,心浮气躁之下,剑法乱劈乱砍,慢慢不成章法,两招交过,轻而易举的又被蓝媚琪使鞭打倒。 接下来又有四名男子攻上,刀剑齐施,纷纷往蓝媚琪身上招呼。蓝媚琪看敌人人多,也不管他们各自哪一门哪一派,决定先暂避其锋,跃上了附近一棵树上,两只腿夹住树干,脸和身体朝着地下,九节鞭对下方一阵狂抡狂扫,呼呼声响,让人眼花缭乱。两派人众纷纷用兵器格斗,霎时间全是武器相碰之声。唯独墨泷帮的人不用武器,是空手对敌的,反应一慢,都被蓝媚琪的九节鞭打得“哎哟、哎哟”大叫,全避向了一旁。 关居钰在一旁观斗,看蓝媚琪的抽鞭轨迹那么漂亮,劲道也不弱,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对曲叶琦道:“我去帮帮她?”曲叶琦摇头道:“这是人家的恩怨,你去插手不好吧。”关居钰道:“但这么多人围攻她一个小姑娘,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曲叶琦看蓝媚琪仍挂在树干上,对下方人众狂抡不停,但时间长了,终究肌肉、内力会疲倦的,说道:“那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一出手,就是同时得罪联贤教、无相派、墨泷帮三派了啊。” 猛听那边蓝媚琪一声大叫,像是受了重伤,从树上掉了下来,地面不停打滚,闪避各种攻击,毕竟对方人多,这一系列过程显得极为狼狈。当下觉得救人要紧,关居钰笑道:“三派就三派呗,得罪人总比出人命好。” 只听那边联贤教老者正一边长枪戳击,一边喝道:“臭丫头,再不把东西交出来,大伙便将你乱兵分尸,强行夺取了。”蓝媚琪道:“你当姑奶奶是好欺负的吗?人多又怎么样,跟我来软的,还稍微好商量些;你们硬夺的话,敌不过,大不了鱼死网破,再不然我宁愿把药丸捏碎,也绝不会给你们这些混蛋。”墨泷帮一人道:“嘿嘿,你将药丸捏碎,东西没了,我们也就没有顾忌了,你立时性命不保,死无葬身之地!”几人说话之间,手上功夫丝毫不停。 蓝媚琪怒道:“倒想看看是谁死无葬身之地。”奋力站起身来,一招“无常勾魂”鞭法使了出去,卷住了墨泷帮那人的手臂,使劲一绞,嘎吱一声响,手臂已被她卸了下来,那男人长声惨叫。曲叶琦在远处看到,吓得惊叫一声。关居钰也暗暗摇头:“这出手就有些狠了。” 几个纵落,护在了蓝媚琪的身前,喊道:“行了,大哥大姐们,都住手吧。”联贤教的五名武士看见关居钰突然出现,也不理他是谁,均使兵器往他身上劈砍戳刺,关居钰只有两只手,总不能同时硬接五件兵器的猛攻,后退一大步,躲过这五件兵器的攻击之后,哈哈一笑,两臂一张,上前将他们五人的身体抱在了一起。那五人被他抱住之后,感觉全身劲力正不停流失,向外奔泄而出,大骇之下,惊慌失措,叫唤不停。 无相派一个男人喝道:“这小子是谁啊,来多管闲事,乱剑刺死了他!”和其他三名弟子一起出剑向关居钰后背刺去。关居钰回头一瞟,看到他们短剑的来路,两个腋窝一夹,同时夹住了四把剑,紧接着那四人也都开始将自身的内力给关居钰送去。 被吸的一名无相派人颤声道:“怪事……怪事……救……救命啊!李师兄,王师妹,快来帮忙,拉开我们,这小子在使妖术!”剩余的无相派六人纷纷去拉,却照样被他们的身体黏住,经脉内力渐渐不知所踪,浑身抽搐不停,难受之极。 关居钰本来只想吓吓他们,稍微用一用疲重元归法也就罢了,哪知道人越聚越多,竟变得难以收拾起来,引入自身的内力不但愈来愈多,而且难以遏止,江河破堤般地强行灌入自身,激荡膨胀之感,渐渐严重了起来,暗叫不妙:“他们的内力这么汹涌地送来,全身经脉都塞满了,我自己的真气运转不过来,没机会停功了。”无相派那名二十岁出头的男子颤声叫道:“墨……墨泷帮的朋友们,快帮帮忙,拉开我们,救命大恩,永远不会忘记。” 墨泷帮的人刚才听联贤教和无相派,言语中把他们视为蚂蚁、猪狗一般,不当回事,早就愤愤不平,现在看见他们全被关居钰施展怪功,弄得动不了,正好可以对他们施加杀手,出一口气。于是领头的人一声令下,八人均内功一聚,七人毒掌往人群中拍去,剩下的那人记恨蓝媚琪断臂之仇,转而向她偷袭打去。蓝媚琪以九节鞭法硬抽过去,那人只觉眼前一黑,立即身首分离,尸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曲叶琦在远处看到,皱起眉头,闭眼摇头。 墨泷帮在武林中不是什么大门派,但门内弟子,包括他们的傅老帮主,全都修习毒掌、毒功。正是因为实力武功始终比不上其它帮派,所以就走上了歪路,五六年前开始,他们的傅老帮主就教导门下弟子别学正规功夫,去学习毒功。一来以求武艺速成,二来为了保护自身。 苦练了这几年,帮中群弟子都已练到了可观的境界。但这是本派的私密,联贤教瞧不起墨泷帮,是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子,却不知道他们修习狠辣毒术、毒掌已经五六年之久了。 霎时间,七人毒掌一齐击进了人群之中。 令墨泷帮七人诧异的是,毒掌打中他们毫无作用也就算了,接触处却都被他们的身体死死黏住,动弹不得,抽搐难止,内力不停流失。 关居钰此刻同时吸着二十二个人的真力,二十三人挤在了一起,仿佛是一团大功率用电的并联电路,每人成了连接电流的通路,全将内力往中心的关居钰体内猛送。关居钰本来只是膨胀几欲炸裂之感,可到后来突然变得脸色发青,恶心想吐,五脏六腑全在翻转一般,十分痛苦。原来他吸内力,竟将墨泷帮人的毒功毒素也一并吸去了,正在体内扩散,中毒了。 他本来就吃过别人异种真气反噬的亏,难以聚之导引,此时墨泷毒掌的毒素送来,一样不能正确引导,反而把那些毒素留在了自身。一个人的毒吸来已经不妙了,何况七个?关居钰叫道:“不行了,要死啦!”刚一喊完,口喷鲜血,溅到了那些人的衣服、脸上。 曲叶琦看他被夹在人群之中吐血,情知不妙,奔了过去,站在一旁,发现他表情极为痛苦,如烈火焚身,似千刀万剐。想要帮他救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束手无策。 蓝媚琪也在一旁观看,见到这些情况,搔了搔头皮,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男人并不认识,却突然出现帮助自己,打到一半,又和这二十二个人缠挤在了一起,每个人都行为古怪,像是中了什么魔法。自己也不敢参与涉入,以免殃及池鱼。 忽听关居钰大吼一声,势如轰雷,四肢一挣,将交缠在一起的那二十二个人全部强行震了开,二十二人纷纷摔倒,脱力昏晕了过去。只有他自己大汗淋漓,呼呼喘气的站在当地。 可他这么站了一会儿后,突然发起了疯来,伸手乱撕上衣和肌肤,躁动不堪,在身上狂挠狂抓一阵,又在地上滚来滚去,啊啊狂叫,如同中邪。 曲叶琦连连顿足,急道:“怎么办,这怎么办?” 蓝媚琪猜想关居钰这些症状,应该是血气、真力过盛,导致肌肤膨胀发红;至于他痛苦难受,在自己身上乱抓乱挠,乃是中毒之象,毒素侵入身体,蚀害骨髓,才会又疼又痒。这两大病痛交织在一起,也难怪他这么苦楚。 只见关居钰兀自在地上又滚又抓。蓝媚琪走上前去,伸指点出,封了他几处大穴,压制住了他的狂躁。只是一触碰到他的身体时,感觉有股奇怪黏力吸住手指一下,接触处一麻,自己这几下丁点指力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正是被狂躁中的关居钰,身体本能反应的下意识之功吸去了。 她皱起眉头,心想:“原来这小子会吸人内力的妖术,难怪这二十二个人都成了这副样子……既然能吸人内功,自然也能将墨泷帮的掌毒也一并吸去。哼,自作自受。” 曲叶琦眼看蓝媚琪出了几下指,点晕了关居钰,只怕是暂时抑制住,醒后还会旧病复发,问道:“蓝……蓝小姐,麻烦你能不能救救我这朋友?” 蓝媚琪抬起头来,见曲叶琦容颜美丽,立时增添了几分好感,微笑道:“你这位朋友难救的很啊,真气激荡,身中剧毒,就算砍他刺他,或用水蛭给他放血,都没法压制他的膨胀之感。至于身中剧毒,本来墨泷帮的毒也不是很令人担心,但七个门人弟子数年苦练的毒功强行灌入他自身,侵蚀骨髓,这种情况还真是极少见,又极危险。”他根据关居钰的症状严重程度,推断出了这些墨泷毒掌功夫已有数年的功力。 曲叶琦看她对自己神色友好,对关居钰的态度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皱眉道:“他好歹也是为了救你才会这样,你也应该救他,报答恩情才是啊。”蓝媚琪昂然道:“谁要他救了,他就算不帮我,我自己也能应付。这个男的帮就帮吧,可不用正经手段,反而用吸人内力的邪术,那就让我很反感。不愿与他为伍,更别说要我救他了。” 曲叶琦心想:“这个女子真是崖岸自高,铁石心肠,不把人家性命当回事,只知道为自己着想。”说道:“不用你亲手救,你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我自己来办好了。” 蓝媚琪摇头笑道:“那道理不还是一样的吗?我告诉你救他的方法,你再去办,不就等同于我亲自救吗?只不过要麻烦你一下而已。”曲叶琦道:“那你到底要怎样?”蓝媚琪道:“什么怎样?”曲叶琦道:“你真的要亲眼看着救命恩人在你面前这么痛苦而死?”蓝媚琪笑道:“我大可以一走了之,不用亲眼看着啊。” 曲叶琦知道和蓝媚琪这么斗嘴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关居钰的危险也多加了一分,温言道:“好……好妹子,听刚才那三派的人提到,你有宝物药丸,吃了之后可以百毒不侵,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那我就请你给他吃一颗吧,先镇住他的毒。” 蓝媚琪秀眉一扬,瞪眼道:“胡说八道,离狱丸是多么宝贵的药丹,怎么可以随便给外人吃下?何况还是一个臭男人。”曲叶琦道:“也不要多,只要一颗,救了他命就行了。”蓝媚琪摇头道:“你以为离狱丸是有好多颗的吗?普天下只有这一颗,要是那么容易,想要就要,干脆世上人们全都百毒不侵、延年益寿算了。”曲叶琦道:“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一颗药丸哪有一条人命重要?”蓝媚琪哈哈一笑,道:“一条臭男人的命,有什么珍贵了?而这颗御毒强身神药,天下只有这一颗。落入我恤心宫手里,也同样意义深重。” 曲叶琦道:“也就是说,你无论如何不肯救他的了?”蓝媚琪道:“是啊,不救!”曲叶琦叹道:“好吧,既然如此,多求你也是徒然。”说着上前拖起关居钰那半死不活的身体,准备去附近找医院救治,看看现代医疗科技,有没有办法治好。 蓝媚琪突然一招手,叫住了她:“哎,等等。”曲叶琦回头问道:“怎样?”蓝媚琪笑道:“看在你刚才亲切地叫了我一声‘好妹子’的份上,我给你指一条路子,就看运气如何,能否救得了你这朋友了。”曲叶琦黯然道:“我运气一向不好,要说碰运气,还真有些说不好。”蓝媚琪淡淡地道:“我不管,那你到底要不要听?”曲叶琦道:“那我暂且听听。” 蓝媚琪道:“离狱丸这颗药丹,确实不是我自己的东西,而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本来也是准备将离狱丸送给她想要送的人。只不过当初我愿意去帮她一个大忙,她心怀感激,才会将它作为礼物改送给了我。”往地上墨泷帮那些人瞥了一眼,“这些人说我从别人手中抢来,是不对的,我那位朋友是心甘情愿送给我的,毫无‘夺抢’之事。” 曲叶琦心里多了几分指望,问道:“那你是要我去找你的那位朋友?”蓝媚琪点头道:“是,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但她应该不止一颗离狱丸吧。你们找到她问一下就是,如果没有,那也就没办法了。我和她当初是在金陵认识的,你们去往金陵,看看能不能遇见。”曲叶琦道:“金陵?” 武林好手的毒功,现代医术很难对症治疗,曲叶琦原本就认为去医院问治,痊愈的希望很渺小。此刻听蓝媚琪说了这些话,又重新振作起来。关居钰曾数次将自己从蔡鏖,或黄旌耀等人的手中救出,出于报答之情,一定要救活他才好,决不能昧着良心见死不救。于是立即问道:“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呢?” 蓝媚琪道:“她复姓慕容,叫慕容思江,是个说话声音好听,挺美丽的小姑娘。” 曲叶琦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从宛陵到金陵,那都多远的路了?何况要遇到一个人,更加千难万难,你这法子行不通的,别戏弄人啊。”蓝媚琪道:“嘿,不去试着找一下,你怎么就知道行不通?”曲叶琦道:“明明眼前就有一颗救命药丸,何必要大费周章到另地碰运气找人?”蓝媚琪笑道:“但我不想给你啊,那又能怎么办?” 关居钰被蓝媚琪点昏后,内力浑厚膨胀,悠悠醒转了过来,将蓝、曲后面说的话全听去了,他笑道:“蓝小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不是臭男人,而是一个美丽姑娘,那你还愿不愿拿药丸救我了?”他醒后仍感觉骨髓间如万虫咬呖,奇痒难忍,奇痛难熬,声音断断续续的,很是虚弱。 第52章 迷落群魔手 蓝媚琪道:“那又怎么样,凭什么要给你?”关居钰道:“我的意思是,假如我是女人,不是臭男人,你大概就不会对我态度这么差了。” 蓝媚琪微微一笑,说道:“你就算是女人,也不该多管闲事,不知死活地卷入这番大闹,现在成了这个下场,只能怪你自己。”关居钰苦笑道:“喂,明明是我救了你哎,果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蓝媚琪皱眉道:“呸,到底谁救谁啊?适才我出指点晕了你,否则你再乱抓乱划一阵,你全身不知道会给自己挠成什么样了,甚至直接因为中毒,躁狂而死。” 关居钰道:“那我刚才要是不帮你顶住那三派人的攻击,你估计也早就被他们乱兵分尸了,不但药丸不保,性命也丢了。”蓝媚琪怒道:“你知道什么?告诉你们,姑奶奶乃是恤心宫娥峰圣母门下的九宫阁阁主,圣母他老人家连联贤教主都不放在眼里,我一个堂堂阁主,岂会斗不过那三派的一些杂毛?只不过是和他们打着玩而已,当真斗起来,几鞭就能将他们脑袋打开花。” 蓝媚琪武功确是不赖,九节鞭法既妙且劲,只是她年纪太小,功力火候不够,再练个十几年或许真能出类拔萃。但恤心宫主娥峰圣母,为何这样看重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令她上任九宫阁主,却使人猜不透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位前辈宠爱女子,对她们温和,当自己的弟子们都如亲生孩子一般,才以至于有些溺爱。 关居钰笑道:“那你觉得能否打得过我呢?”蓝媚琪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此刻脸色惨白,状态虚弱,不屑道:“你?你算什么?这副半死不活的病鬼样,也配和我动手么?”关居钰道:“假如我满状态恢复,不知道谁会被打得半死不活呢,有本事你就等我好了以后,咱俩再斗斗看。”他看蓝媚琪喜欢斗嘴,又不肯施舍丹药救自己性命,索性也跟她斗上一斗,出一口闷气。 蓝媚琪哈哈笑道:“病鬼小子,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我的离狱丸嘛,你说话用激将法,骗我给你吃了。什么好与不好,打架不打架的,我才不理你呢。”关居钰道:“给不给药丸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给我,我还不想要呢。”蓝媚琪笑道:“又没人救你,你旁边那个姐妹说得对,只怕去金陵的路走到一半,你就已经毒发身亡了,还是死路一条。而你面前的姑奶奶我,却有一颗能治百毒的宝丹。我劝你啊,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我没准还能大发慈悲,扳开一半给你,整颗却是不行。” 关居钰道:“半颗?哈哈,你是要我这臭男子治好半毒,痊愈一半么?” 关居钰刚才吸了联贤教、无相派、墨泷帮二十二人的内力,他原本内力深厚,镇压力已得到锻炼,内力储存量也早就扩大了。昏晕了这一阵,转移思想和蓝媚琪说了这么多话,体内膨胀之感已经慢慢平息,开始融入自身,化为己用起来。 只是墨泷帮的毒太难应付,要怪只能怪疲重元归法太过霸道,吸力太强,以至于七股掌毒深入五脏六腑和骨髓之间,性命危险,隐患很大。和蓝媚琪说话到现在,一直都在强忍痛苦,衣服全都湿透了,正是他艰忍体内痛痒所致。此刻关居钰说“痊愈一半”,确是针对七股掌毒而言,与真气膨胀问题无关。 曲叶琦在他旁边,也发现了他浑身颤抖不停,显是在强忍苦楚,眉心向上,为他担忧,却又无法帮助到他。 蓝媚琪笑道:“你这人当真傻得可以,刚才我和那三派人说的话,纯粹是逗他们玩的,世上哪有什么药扳开一半食用,是半毒不侵,半年益寿的?我那个朋友思江姑娘跟我说过,这离狱丸是她离开家乡,出来寻人之前,那地方里的一位山谷老郎中集合珍贵药材,以特种配方,配合毒物汁水,奇花怪草,炼制九九八十一天才做成的妙药丹丸。她本来就是要送给她要寻的人作为礼物的。如果真将其拨开一半给你吃了,你未必会死;整颗全吃可就不划算了,因为从此再也不用惧怕毒功、毒物和毒气。如此好处,岂能让你得去?” 关居钰道:“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真的会给我半颗么?以蓝小姐你这不温柔的性子,压根就没什么指望。”蓝媚琪哼道:“我要是性子温柔,便有指望了?再说了我又哪里不温柔啦。”关居钰向曲叶琦看了一眼,说道:“你要是有她一半温柔,我这时早就已经吃药丸得救了。”蓝媚琪气了,冷笑道:“那你就祈祷一个温柔的女子,来给你离狱丸吃吧,我就先走了。”说完就要走路离开。 这时,忽见西边三人越过一棵棵树,身形兔起鹊落,从半空飘了下来,落在蓝媚琪三人十几米外,斜眼一看,发现这里许多人倒在地上,还有一人断首而死,心感奇怪,就走近了当地。 其中一人问道:“这里什么情况?”此人身穿黑色紫镶边连体衣,脸戴绿色骷髅面具,声音苍老。关居钰和曲叶琦哪里会忘记这人是谁?他便是“杀”死了段煦龙的风坛坛主程无相。曲叶琦狠狠瞪视着他,咬牙切齿。 程无相身旁另站着一个金色骷髅面具,红镶边的人,自然是倪本儒了。剩下的那人不像是联贤教的人,既不戴面具,也不穿连体鬼图衣,而是一位身穿蓝衫,矮胖驼背的白发白须老者,一张脸圆滚滚的,竟有些和蔼可爱的感觉。 程无相斜眼一看,不久就发现了关、曲,喝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倪本儒呼吸粗重,似乎非常气愤,可片刻间又缓和起来,说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狭路相逢,让我们碰见了这小子和丫头,可以为姚大哥报仇了。” 曲叶琦再次见到他们的面具和衣服,脑海马上回想起了钱塘小区那夜,煦龙被程无相用剑杀死了的情景,伤心、惊怒交迸,厉声道:“你们杀死了我的煦龙……我终生不会忘记你们!今天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还想妄图加害我们……”说到这里,已由怒转泪,伤心得泣不成声。 倪本儒哼道:“什么杀死了煦龙……”程无相抢着道:“与其说杀死你的男人,别说没有,就算真的有了,他也抵不上我姚灵瓦贤弟的一条人命。”关居钰忍痛问道:“啊,什……什么,姚灵瓦死了?我只是吸了他内力而已,又没杀他啊。” 倪本儒喝道:“臭小子还有脸说话吗?正是因为你吸光了姚大哥的内力,他从此成为废人,再也没有能力,无法效忠联贤神教了……”顿了顿,气忿忿地续道:“姚大哥入教多年,二十年来忠心耿耿,想不到曹教主不顾往日之情,见他如今被人吸干内力,成为病瘦老人,已不能为神教所用,而入教之后又终生不能叛离,竟下令将其处死了,让他永归极乐……” 关、曲一怔,沉吟不语。 倪本儒喝道:“那晚你是为了这丫头,才闯钱塘小区救人的,吸我姚大哥功力之事,你俩皆有脱不掉的干系,你说我们该不该找你们报仇?”说着与程无相就要爪剑齐上。 蓝媚琪哈哈大笑,对关居钰嘲弄道:“叫你刚才出言顶撞姑奶奶,现在有人找你算旧账了吧,活该啊你,我可不想看你死在我面前,姑奶奶先走了。” 程无相瞥了她一眼,见蓝媚琪眉锁腰直,颈细背挺,眼睛明澈如水,显是守身如玉的处女,看起来年纪也尚小,十八九岁。他身为一名八十岁的老剑家,自然也很容易看出这是一个身有武功的丫头。不管她是敌是友,都不能自失身份和她一般见识,正想和她说:“小姑娘,我们和关居钰二人算旧账,免得殃及池鱼,请你赶紧离开此地。” 却忽听倪贤弟指着地下躺倒人群叫道:“怎么回事?为何有我教兄弟在这里?” 程无相见状,便蹲下身来,运劲出指,点醒了其中一名老者,听他呻吟的声音,知道确实是教里的兄弟,问道:“吴长老,出了什么事?你为何全身酸软无力?”吴长老坐起了身,颤抖着举起手指,指着关居钰道:“这小子使妖术……我浑身没了力气。”倪本儒钢爪指着关居钰,吼道:“他妈的,臭小子,你还敢吸我教兄弟的内力?” 那吴长老又指着蓝媚琪道:“最近武林传闻,说皖境有位山谷神医炼制出一颗百毒不侵,增强功力,延年益寿的丸儿,最后落到了这小丫头的手上。我们要从她手中夺来,那小子适才多管闲事,害得我们成了这样……”程无相应道:“我知道了,吴长老,在下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站起身来,拔出铁剑,温言道:“这位姑娘,不好意思,你不能走了。”他原来的剑已被苗芸悦徒手抓断,这是他找的一把新铁剑。 蓝媚琪“嘿”了一声,说道:“老不死的,你说不让走就不让走,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你女儿、孙女什么的,凭什么听你话。”程无相淡淡地道:“别废话了,把离狱丸交出来吧。”蓝媚琪道:“我如果不交呢?”程无相道:“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我教内五位兄弟成了这副模样,总得为他们出头才行,包括那两个……”举剑向关、曲一指,“也绝不能害过人就算了。” 蓝媚琪哼了一声,说道:“好啊,反正圣母从来瞧不起魔教,叫我们或打或杀,随自己便,你们几个老小子也同样算不了什么。嘿嘿,想要离狱丸就来啊。”说着掏出了九节鞭,摆了个架势。 程、倪一怔,问道:“你也是恤心宫的人?”蓝媚琪傲然道:“姑奶奶姓蓝,名媚琪。”程无相淡淡一笑,说道:“原来是恤心宫的九宫阁阁主,蓝媚琪小姐……得罪啦!”说完欺身而上,展开剑法向蓝媚琪刺去。 蓝媚琪没想到这个老头说打就打,等到反应过来,他的剑锋离自己的左眼已不及十厘米,忙斜头闪避,赞道:“剑法倒是挺快。”往后退了一步,九节鞭成了个波浪形轨迹,向程无相腰间抽去。程无相倒翻了个筋斗躲过,重新向蓝媚琪面门刺去,一边刺一边喝道:“倪贤弟,咱先解决了小丫头,再去对付姓关小子,那小子身有邪功,比较麻烦,最后再对付。” 蓝媚琪招架他的剑法,叫道:“那小子作法自毙,吸人家内力,反而把墨泷帮七个人的毒都给吸去了。他现在浑身痛苦,半死不活,大可以向他出手的。” 关居钰大为光火,骂道:“臭婆娘,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何非要害死我不可?” 倪本儒略微思索,根据关居钰的反应,知道这是实情,便不再惧怕他的邪功,揉身而上,伸爪向关居钰抓去。关居钰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保护曲叶琦的安全,想也不想就抓起了她,扔去远处,自己站起身,不停闪避倪本儒的钢爪猛攻。他这时身中剧毒,本已十分痛苦,如果再激引内力,一定更加痛苦。所以只是闪避,不攻不守。 那边蓝媚琪和程无相也在奋力相斗。程无相连出四剑,分刺她的左右腕、面门和小腹,均被她马马虎虎地躲过了。程无相冷冷地道:“丫头不过如此啊,比你们寒水阁主苗姑娘还差那么一大截。”说话之间,剑法却施展不停。蓝媚琪一愣,问道:“你和苗姐姐交过手?” 苗芸悦以一人之力,连败自己和倪贤弟两人的事情,怎好意思对她说出口,只得含糊道:“自然交过手,她武功不错,老夫有些佩服。嘿嘿,至于丫头你,那便不如她了。”聊完这几句后,想速战速决,使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技“弱速剑法”。霎时间,蓝媚琪的周边全是剑影笼罩。他仍是按着“肆无忌惮、只攻不守”的法门,堪堪刺出了二十剑,有十三剑被蓝媚琪招架住了,另外七剑全部刺中她的要害穴位,伤口出血,既疼且麻,呻吟一声,跪倒在地,败下了阵来。 程无相将剑锋停在了她的咽喉处,哈哈一笑,大声道:“倪贤弟,这女娃儿我搞定了。”那边倪本儒也嘿嘿一笑,应道:“姓关小子也被我制住了,蓝丫头说他身中剧毒,果然是真的,如此容易,手到擒来。”他左手提着曲叶琦,右手提着关居钰,抓住他们,走到了程无相的面前。 蓝媚琪瞥眼间,见到关居钰已被倪本儒打得鼻青脸肿,浑身受伤,看自己的眼神既鄙视又记恨,忍不住笑出了几声。她吃了败阵,落入敌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倪本儒道:“程大哥,怎么处理这三个人?直接做了,还是?”程无相指着蓝媚琪道:“这丫头是娥峰圣母的门下,如果杀了她们的九宫阁主,没准会引起一些麻烦。恤心宫本来就和我们神教没什么交情,杀了蓝媚琪,那便是结下了一层仇,成了冤家,不是明智之举。咱们今年的神教皖境大会是在鸠兹举行,把她带过去,问候教中兄弟的意见,还有听曹教主怎么示下吧。”倪本儒应道:“好,那这两个呢?” 曲叶琦大声道:“不用多说了,要杀就杀吧,反正煦龙死了,我也不想活了。”程、倪哈哈大笑。倪本儒道:“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忘记老公呀,告诉你吧丫头,你老公没有死,被人家救走了。” 曲叶琦嘴巴一张,登时怀疑是不是美梦,又惊又喜,问道:“啊,煦龙……煦龙他没死?真……真的吗?”程无相知道再多嘴下去,那晚败给苗芸悦的糗事就要抖出来了,说道:“多说无益,关居钰和曲叶琦这两个娃子,一并带去鸠兹参加大会吧,杀了太过草率,也许还有用呢。”倪本儒叹道:“就算杀了,姚大哥也再也回不来了。” 程无相突然转头,对那驼背矮胖老者道:“徐老先生,既然你奉了澹台大侠之名,要参见一下我们曹教主,那就跟我们一起往鸠兹去吧。”倪本儒有些气愤,说道:“程大哥!姓澹台的那家伙杀死了潘大哥啊,你怎么还客客气气地称他为‘大侠’?” 程无相手一举,意思叫他不要多嘴,说道:“不知澹台大侠此刻正在何方,去了哪里,徐老先生知道吗?”徐老先生道:“嗯……澹台老弟他行踪一直飘忽不定,老朽也不能确定他此刻去了哪里。半个月前我和他在黟山相遇,他跟我说,一直对杀死贵教潘不空先生深感歉意,所以命我徐老龟来做个使者,寻找贵教人士,一起参见曹武怜世教主,送他一件礼物,向他赔个罪。” 倪本儒脾气暴躁,大声喝道:“潘大哥被人杀死,简单赔个罪,送个礼物,就能草草了事了?以为我潘大哥的命是多么轻的吗?” 徐老先生苦笑几声,看这位土坛坛主此刻火气正旺,不妨不再多说多话。 程无相劝道:“倪贤弟冷静点,徐老先生只是澹台无冢派来的使者,你冲他发火也没有用啊,跟他是无关的。”对徐老先生道:“徐老先生,既然你想见我们曹教主,那就请再辛苦一段路,和我们一起去鸠兹大会参见吧。”徐老先生呵呵一笑,应道:“好嘞。” 关、曲看这徐老先生面容慈祥可爱无比,本来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盼望这徐老爷子能够救救他们。哪知道他竟然和澹台无冢有交情,澹台无冢不是好人,那这老爷子肯定也不是善类,对他的和蔼形象顿时感到破灭了。 第53章 局陷逐雷 程无相翻转剑柄,将蓝、关、曲三人纷纷点晕,对瘫倒在地上的赵长老道:“吴长老,其它四位兄弟劳烦你照顾了,墨泷帮两派的人,随便处置,杀了放了任凭你们。”吴长老应道:“好……只是暂时行动不便。”当下程、倪一起奔到街上,强抢了一辆卡车上的三个大麻袋,回去将关居钰三人装了起来,负在肩上,往北方而去了。 也不知道晕了多久,三人第一个醒的是关居钰。他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大麻袋里,上上下下,摇摇晃晃的被负在肩上跑动,姿势维持久了,浑身发麻,非常难受。正要大声呼喝曲叶琦在哪里,或者斥骂程无相三人,却听蓝媚琪的叫声突然传来:“怎么把我装在袋子里了?放我出来!放我出来!”倪本儒的声音道:“臭丫头叫什么叫?老实点!” 蓝媚琪立即没了动静,定是被倪本儒隔着麻袋又出指点晕了。于是关居钰不敢再轻举妄动,不妨假装继续晕着,一声不发,见机行事。听刚才蓝媚琪的声音就在自己左侧,才知道程无相三人是并排而行。 过了三个多小时,感觉他们移动越来越缓慢了起来。关居钰内力雄厚之极,耳目聪明,知道他们三人越走越高,像是在上山,同时听到他们有些疲累,呼呼喘气,猜想周边环境,觉得可能是在某处高山之上,心想:“麻袋透进来的空气如此稀薄,温度又越变越低,可见海拔高度不小啊,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聚会干嘛?想累死人么?哎哟,万一这些老骨头体力不支,脚步一滑,咱岂不是全都要摔下险峰,跌个粉身碎骨吗?哈哈。” 想到有趣处,突然感觉到身上的毒又发作了起来,内脏和骨间剧痛。当即强忍苦楚,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了。 又过了片刻,麻袋外面逐渐变得昏暗,并且有些潮湿,像是进了什么山洞隧道。这隧洞又深又长,直走了一刻钟才拐弯而行。附近声音忽地变得喧闹嘈杂了起来,人群数量越来越多,像是到处走来走去似的。这个教派总共有三万多人,人多现象自然不足为异。 背着关居钰的是程无相,只听他向远处大声喊道:“哟,韩老弟,好久不见啊。”那姓韩的人像是拜倒了下去,笑道:“属下拜见风坛坛主程大哥。”话句虽是拜见,但语气却是笑嘻嘻的,可见程无相平时待人仁厚,下属见到他都无需拘谨。 姓韩男子拜见倪本儒却是规规矩矩的:“属下拜见土坛倪坛主。” 程无相哈哈一笑,说道:“你虽然是我下属,但不用见外,倪贤弟在这也是一样,起来吧你。”姓韩男子“咦”了一声,问道:“坛主,这位老先生是?”程无相道:“这位老先生和最近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大的澹台无冢大侠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圣龟’徐权失,徐老先生,跟我们一起参加今年大会,是要参见曹教主,赔个罪,送个礼。” 姓韩男子冷冷地道:“澹台无冢杀死了我们火坛坛主,命这老先生来赔罪送礼,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吗?”徐权失陪笑几声,说道:“当初澹台老弟在之江菰城与贵教潘坛主相遇,由于一时激动,打了起来,最终还失手杀死了人,澹台老弟一直为此耿耿于怀,不停自责,因此特派老朽来送上武林人士极想得到的一件至宝,给曹武怜世教主,他非常的有诚意啊。” 隧洞深处,又有人说话声音冷冷地道:“杀人送礼,澹台无冢好大的气派啊!”一阵脚步声嗒嗒,总共是四个人走了过来。关居钰认得说话的人乃是月食右使李轮诈。 其它人统统拜倒,说道:“参见月食右使,日蚀左使。” 关居钰一凛:“日蚀使也在这里,那是什么人?” 李轮诈淡淡地道:“免了。”走上几步,问徐权失道:“徐老先生,就你一个人来吗?”徐权失道:“什么?”李轮诈道:“我是说,澹台无冢就派你一人来这逐雷山,参见我教教主吗?”徐权失道:“是,澹台老弟认为只是赔罪送礼而已,老朽一人就足够了。半个月前他和我在黟山相遇,当时身有要紧事,抽不开身,否则今天就会和老朽一起过来了。” 另一个低沉磁性的男人声音道:“既然人家只派这么一位老人家前来,可能也确实是诚意,没有恶意,否则今天来的就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了,而且没有澹台大侠亲自坐镇,想挑了我联贤教只怕也不大容易。诈弟,不用这么恶狠狠地瞪着老先生了,客气点。”从声音听来,此人像是五十岁左右了。 李轮诈哼了一声,指着徐权失道:“赵兄,姓澹台的分明有些瞧不起人,杀死老潘,还派人来送礼,卧龙吊孝吗?” 赵降术道:“好了,诈弟,咱们恨澹台无冢,将来自行找他就是,两阵交锋,不斩来使,不要往徐老先生身上撒气。”转头对徐权失道:“徐老先生你好,澹台大侠叫老先生你来送礼,不知送的是什么?如果是金银珠宝,那么还请退回,我们曹教主并不感兴趣。” 徐权失简单一笑,说道:“不,不是金银珠宝,这礼物宝贵得很,乃是一本震硕江湖的神功秘籍。”赵降术道:“哦?那是什么?” 徐权失森然道:“《如来赦焚咒》!” 所有人一同“啊”的叫了一声,大吃一惊,又敬又凛。 有关“如来赦焚”、明朝和尚的故事传说,武林中人听过的千千万万,多得数不胜数。谁知澹台无冢却这么有福缘,最近竟从哪里得到了这本惊世咒谱?众所周知,它一直都在仙山佛丐狄趋光的手里,想必是已经杀死了这老乞丐,才将其拿到了手的。可令人骚头不解的是,他不自己保留下来好好修习,隐藏得到它的秘密,反而如此好心,派人把它送来给联贤教主曹武怜世? 这么一来,此处的联贤教人都不说话了,以潘坛主和火坛教众一干人等的性命,换取了《如来赦焚咒》,这件事确实值得,却没一个人表面上是高兴的。毕竟潘不空是自己的同教好兄弟,秘籍虽送至于此,但仍是开心不起来。 赵降术道:“澹台大侠太客气了,竟然愿意把此宝送给我们联贤教。” 倪本儒问姓韩男子道:“八卦八门到了没有?”姓韩男子道:“他们早就到了,只是还和往常一样,一副闷劲,跟道士、和尚一样,天天摸索什么阴阳五行,太极八卦阵一类的狗屁玩意,闭门不出。今年的教会,连自家兄弟们都不爱见,现在待在同人洞那里。”说着往道内某个方向一指。 倪本儒把他拉到行道石壁旁,低声道:“暂时先不管八卦八门了,你也知道那群家伙一向靠不住。韩去敌,你看准情形,对我土坛弟兄悄悄下令。这徐老头送来的《如来赦焚咒》是真的那也就罢了;如果是假的,请土坛联合其它四坛意见相同的众兄弟们,留住这个徐老头,休想让他走出这逐雷山一步。” 韩去敌道:“留住?是杀死他吗?”倪本儒道:“不是,是尽量将他囚禁起来,如果他极力反抗的话,必要的时候那就直接干掉。”韩去敌道:“属下不懂倪坛主你的意思,留住这徐老头,有什么用处?”倪本儒微微一笑,说道:“你想想,假如送来的这个是假的《如来赦焚咒》,那澹台无冢是有什么意图?轻则戏弄,重则祸害。让我们曹教主练假功,身体出差错,他便能趁机带领党羽找我们的麻烦,不可不防啊。”韩去敌“哦”了一声。 倪本儒道:“倘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徐老头就是来搜集情报,探听事情虚实的使者。他送咒谱过来,我教定会好好酬谢他,请他留下来在这逐雷山上住几天,他正好借此机会摸清楚,曹教主是否真的去练假功、走火入魔。教主年纪已迈,若是因年老而判断不出武功秘籍的语句真伪,那就糟糕了。如果成功了,徐老头会立即回去,禀告澹台无冢,澹台无冢得到消息,就可能马上率领大队手下人马来攻打这里了。咱们三万两千多名兄弟,撤出这逐雷山都要好几天,若真攻我们个措手不及,别说不好对付,就算教主神功盖世,打败了澹台狗贼,成功镇压,可今后传到江湖上去,武林人士都要笑我教无能,轻而易举被人家使计戏弄了,神教威名大减啊。” 韩去敌一拍大腿,点头道:“原来如此,如果这徐老头送来的是假谱,确实是不能让他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倪本儒道:“好,到时见机行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韩去敌应道:“知道!”说完他二人就回去继续说话了。 只听赵降术道:“……如此一来,这大会的前后过程就安排妥当了。”李轮诈点点头,笑道:“咱每年都是那么办的,只是今年比较特殊,有天大的喜事,澹台大侠竟特意将宝物相送至此,多谢,多谢!”想不到才走开这么一会,李轮诈这时竟然十分客气了起来,连“澹台大侠”都喊上了。 李轮诈上前几步,问程无相、倪本儒、徐权失三人道:“从第一眼见到你们三个开始,就发现你们各自背着个麻袋,里面的东西形状像是人,怎么?程、倪两位坛主不好好效忠神教,咋和徐老先生做起人贩子了?” 程无相摇了摇头,道:“李右使,各位兄弟,你们还记得姚灵瓦贤弟是怎么死的了吗?”李轮诈道:“教主下令处死的啊。”神情漫不在乎,想是他当惯了执法使,对教内犯了刑规的人命毫不关心,包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姚灵瓦。 程无相道:“教主为何要将姚贤弟处死?”李轮诈哼道:“没有能力效忠神教,那就是废物,留着他还干什么?”程无相道:“他为什么会没有能力,武功丧失呢?”李轮诈道:“你不是说他被一个狗贼小子施展邪功吸干内力的吗?” 程无相道:“照啊,在下背着的这个,正是间接害死了姚贤弟的那狗贼小子。”其它人都“哦”了一声。李轮诈笑道:“打开麻袋看看,我倒想看看是哪个小子,竟有这么大能耐。” 隧洞里走路教众很多,他们移动到了行道石壁旁。程无相随手一扔,将装着关居钰的麻袋扔到了地上,接着去解袋口上的绳索。 关居钰心想:“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哪值得你们这么多大人物看我?”索性决定继续装晕下去,闭眼不动。 程无相解开麻袋后,将关居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体内的剧毒还没解,仍是嘴唇发白,脸色焦黄,两颊凹陷,四肢弯曲酸软,浑身汗湿的模样。李轮诈嘿了一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气宇轩昂的英雄少年,哪知道却是这么一个半死不活样子的病鬼小子。” 关居钰听他嘲笑自己,心里一忿,眼睛微睁,尽管当初在钱塘看过他一次,但今天还是想再看看这李右使自己又是什么英雄样。关居钰是丹凤眼,眼睛微睁一丁点,其它人仍看不出来他醒了。 李轮诈果然还像上次看到的一样,形貌威武,虬髯大汉,身材也高大魁梧,一看就知道是个雄性荷尔蒙极高的男子;接着又看到了他身后的赵降术,和李轮诈一样个子高,但比他瘦,相貌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异之处,然而却是教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蚀左使。 李轮诈那句话的最后四字“病鬼小子”一出口,徐权失背着的那个麻袋里,蓝媚琪“咯咯”一声,笑了出来。于是所有人一起向那个麻袋看去。 关居钰心想:“原来蓝小姐已经醒了。” 徐权失和倪本儒都各自将麻袋放在地上打了开,只见这两个袋子里钻出来的都是女子。一个个子高挑,身穿t恤短裤,一股泼辣、叛逆味;另一个苗条倩影,五官迷人,仙女气质,令人不敢亵渎。众人眼见是两个美女,都是一愣。 赵降术微微一笑,问道:“这两个女子又是什么来路?”程无相指着曲叶琦道:“这丫头不怎么重要,不必多说了。来头大的是这个……”转而指向蓝媚琪,“这是娥峰圣母门下的九宫阁阁主蓝媚琪。她是恤心宫九阁六部之中年纪最小的统领,没什么修为,武功水平有限。所以在宛陵湖旁,老夫快剑一出,将这女娃拿下了,嘿嘿。”话一说完,其它人纷纷鼓掌喝彩。 程无相年纪已老,还装腔作势吹捧自己。蓝媚琪向他怒目而视,但武功敌不过他,多少有些畏惧,瞪了他几眼后,又立即低下了头去。 李轮诈道:“以你们和姚灵瓦的香火之情,怎么不杀了这小子泄愤报仇?反而带到这总舵山上来?”程无相道:“这小子害得姚贤弟被教主处死,不将他千刀万剐以清罪孽,难消心头之恨。我把他带到逐雷山总舵来,是要在大会上尽力争取教主的意见,然后当着众兄弟的面,将他凌迟处死。为姚贤弟报仇,如此做法,岂不更为痛快?” 关居钰担忧起来:“苦也,苦也!在宛陵时他们没下死手,我以为尚有周旋的余地,倘若待会开大会,二话不说就要凌迟于我,毫无间隙可乘,那就必死无疑了。我一死,曲姑娘和蓝小姐也都跟着遭殃。” 赵降术看了看徐权失,温言道:“徐老先生想见我们教主,不妨我给你提前引见吧。不然等到三天后,我们神教大会开始,三万多名教徒举行仪式,场面太过隆重,怕徐老先生不太适应,而且到时商量的,全是我们教里的事情,徐老先生还请不要涉听。”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开我们的大会,跟你一个外人无关,你没资格看我们处理联贤神教大小事务,偷听门派大会私密,本就犯武林江湖之忌,希望你能自觉明白。只因徐权失是一位年老长者,加上他送来《如来赦焚咒》奇书,赵降术才说话这么客气,没有恶意。 关居钰心里一喜:“好啊,原来大会三天后才开始,也许这段时间内我们还是安全的。” 徐权失点头笑道:“是,我理会得。” 当下赵降术就带着他往洞内行道深处走去了。 关居钰三人有意无意地看看周围,发现这隧洞宽高无比,路又极长,道旁全是岩石泥浆,空气潮湿,环境黑暗,明明是白天,却如同晚上一样。实难想象此山之内,竟有这一系列的洞内天地。也不知道这些隧洞是人工挖掘,还是天然形成的。 连蓝媚琪、曲叶琦都醒了,关居钰肯定也早就醒了,程无相冷笑几声,知道他在装睡装晕,身形闪动,双手探出,连续扣住了关、蓝的“神封穴”,继而又立即点了他们的“极泉”、“大椎”、“京门”等限人行动的数处大穴。曲叶琦不会武功,因此不用扣她“神封穴”制住,只需点她那数处大穴即可。 三人被点了穴后,立即感到身体酸软疼痛,动弹不得。程无相左手一挥,喝令道:“来人,带他们下去,关在无妄洞的囚居室里。”三名大汉走上前来照做,应道:“是。” 关居钰三人被这三名大汉揪着不放,一直往隧洞深处直走。终于走到了一处分岔路,随即发现这不是分岔路,前方整体乃是一大片溶洞迷宫,到处都是石门石洞,面积大约有十几个篮球场那么大。更令人惊奇的是,所有迷宫石洞的顺序位置,像是有着一定的阵型规律,而不是胡乱形成的。 下了石阶,进入石阵迷宫,走来走去,拐了好多个弯,令人头晕烦躁。蓝媚琪早已不停大叫大闹起来:“到处都是石头,石壁的,又湿又潮,烦死啦!” 关居钰却一直在摸索不停,默默盘算着路途和石洞方位,加上刚才在迷宫外的隧洞中,联贤教人对话里提到了“无妄”、“同人”等词,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这些石洞阵的坐落顺序,正好应了伏羲先天《易经》六十四卦方位,心下窃喜:“我从小拜猿林道人做师父,和他学道,《易经》卦象方位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难不倒我,没准还真有一丝逃出去的希望!不会迷路。” 不多时,这三名大汉带他们到了一处石洞前,打开了石门,将他们三个推了进去,喝道:“进去!”蓝媚琪被推后,嗔道:“哎哟……推什么推,不懂怜香惜玉么?”那三名大汉却早就去得远了。 关居钰、曲叶琦和蓝媚琪,便是这么被关在了联贤教逐雷山总舵,石路迷宫的“无妄洞”之中。 第54章 离牢入卦 蓝媚琪眼见自己被一群混蛋关押此地,又气又怒,偏偏身上被封的大穴还没解开,不能动弹,于是开口对联贤教破口大骂。洞外却没人理她。她从没被人这么关押虐待过,要不是因为关居钰在身旁,可能早已急得当场哭了出来。 曲叶琦最近一段日子里,先是得知杨诣穹没死,后又听说段煦龙未亡,信念和情绪都兴奋无比,感觉一切都好了起来。眼下和关居钰、蓝媚琪一起关在了这联贤教大会的总舵山石牢中,三天后就要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她毕竟是女孩子,面对死亡,不免也很惴惴、害怕。 关居钰认为,虽然身如牢笼,三天后面临死刑,但只要有曲姑娘陪在自己身边,和她在一起,别说石洞石牢,就算是熔岩地狱、黄泉路、阎王殿,那也都高兴的不得了。可高兴归高兴,逃出生天岂不更为妙哉?自己死不打紧,可不能让曲姑娘也受死亡之苦。当下脸色郑重起来,又开始回忆刚才走过的的路途方位,瞧瞧有没有什么法子应付这些糟糕情况。 曲叶琦转头见关居钰脸色沉吟,问道:“你在想什么?”关居钰道:“我在想办法,怎样才可以逃出去。”曲叶琦叹道:“逃不出去了吧……我们被关在这石牢里,就算能把石门推开,出去之后外面就跟迷宫一样,面积又大,真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关居钰笑了几声,说道:“曲姑娘,你错了,刚才那三个人关我们进来之前,实际上一直在到处兜圈子,故意拐好多弯,糊弄我们,最后才将我们推进这‘无妄洞’石牢里。” 曲叶琦道:“咦,你怎么知道?” 关居钰道:“这片大石宫,是按照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形成的。刚才程老贼令人带我们走完隧洞,下了石阶后,只要往前走一小截,穿过‘大壮’、‘小畜’之间,遇到分岔路,往右拐弯,穿过‘大有’、‘夬’,再往左拐过两个石洞,就直接到‘无妄’了。根本没必要走那么多路,费那么多功夫,因此刚才他们一定只是在带我们不停兜圈子。” 曲叶琦笑道:“哈,原来你会《易经》方位啊,真了不起。”关居钰得她称赞,心里一喜,道:“没……没什么,都是师父教我的。” 蓝媚琪喝道:“喂,病鬼小子,那这么说,只要破出这石门,由你带路,还是可以回到隧洞,继而逃出去的?”关居钰淡淡地道:“只要我的推算没错,走出去是没问题啊。”蓝媚琪道:“我瞧你小子身有邪功,以前一定没少吸过别人内力。所以说你内力估计不弱啊,还不冲开穴道,打破石门,救我们出去?难不成还要姑奶奶跪下求你么?” 关居钰听她口气呼喝无礼,自己也气了,厉声道:“救救救,你就知道为你自己!妈的,老子体内有七股毒功毒素折磨,稍微一运气,内脏骨髓立即痛痒钻心。我自己都要死了,哪还顾得到你?死丫头,能不能少吵两句!”蓝媚琪瞪眼道:“你叫我什么?”关居钰道:“死丫头!” 曲叶琦劝道:“好啦,咱们三人现在被关在这里,都很危险,应该同舟共济才对。” 蓝媚琪道:“我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个病鬼小子同船同舟的?他不愿救我就算了。三天之后,到了他们魔教大会,我倒要去问问曹武怜世,是否真敢杀我?要是杀了我,消息传到江湖上:联贤教杀了恤心宫的九宫阁主。圣母她老人家一定会率领所有门下姐妹来剿灭魔教,给我报仇!”她顿了顿,语气忽然由刚硬变得哽咽起来,续道:“圣母最疼的就是我了,不会坐视不理的……圣母……圣母……琪儿危险了,您快来救我啊……呜呜呜……”竟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原来她内心其实也是无比害怕的,同时又因为濒临死境,想念起了抚养自己长大的娥峰圣母。 关居钰看她哭了,也就不再气她了,心软了起来,安慰道:“蓝小姐,你其实也不用这么伤心,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怕你不肯。”蓝媚琪道:“什么?”关居钰微笑道:“只要你将离狱宝丸给我吃了,治好了我的体内剧毒,我便能痊愈恢复,以我这自信的雄厚内力,破出此石牢,带你们走出易经方位石宫,也不是不可能啊。” 曲叶琦也附和道:“是啊,好妹子,不如你就给他吃了吧。咱们能不能逃出这鬼地方,他是唯一的指望了。”蓝媚琪白了关居钰一眼,嗔道:“可这小子从第一句跟我讲起话,就处处和我斗嘴、说我,我不想把离狱丸给他吃。”关居钰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曲叶琦摇头笑道:“没什么的,他就是这样,其实他人挺好的。想当初第一次遇见认识,他还当我男朋友的面调戏我呢,却也没怎么怪他。”想起段煦龙没死,心里又涌起一阵甜蜜开心。蓝媚琪“啊哈”一声,笑道:“还有这种事吗?”关居钰脸一红,苦笑道:“曲姑娘,那天其实也不算调戏吧……” 蓝媚琪咬着下唇,踌躇道:“可是……这离狱丸是我朋友思江姑娘委托我送给别人的,那……”曲叶琦问道:“你不是说她改送给你了吗?” 蓝媚琪摇头道:“不是的……你们听我说。实不相瞒,这位思江姑娘她和我很聊的来,她天真美丽,温柔可爱,当时我看她初入江湖,经验太少,好几次差点上了坏男人的当,都是我碰巧与她认识,帮助了她。我也由此和她成了好朋友,教会了她不少事情,她本不喜欢武功,但看得起我,就让我教了她一些。 “思江姑娘说她离开家乡,是因为太想念一个人,所以忍不住踏足世界,要出来寻他。她住的山谷里有一位老郎中,医术极高,连百毒不侵、延年益寿的药丸都炼制出来了,她就是想找到他后,顺便送给那人作为礼物的,但她这么一个阅历不足的小姑娘,又怎能在中国的人山人海里准确找到一人?思江姑娘对于外面的城市生活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 “我就告诉她了:‘思江姑娘,你别急,我们恤心宫上下姐妹人数极多,各省皆有分座,遍布武林,我可以向同门姐妹们传递消息,帮忙找找他,找到后我帮你把药丸送给他也就是了。’她答应了,就将离狱丸给了我,我也照做了,可谁知那人的下落没找到,却不小心把离狱丸的事情泄露到了江湖上许多杂毛门派们的耳中,他们知道此丸在我手上,不少人起了夺取之心,来找我抢夺。几个月来,我一一应付,可算把我累的够呛。之后也就是你俩在宛陵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了。” 曲叶琦点头道:“原来如此。” 蓝媚琪道:“所以啊,假如把离狱丸送给这病鬼小子吃了,就太对不起慕容思江姑娘了,身为武林中人,总得言而有信呀,对这么一个小姑娘说话不算话,太那个了。”曲叶琦点头道:“这倒也说的是……” 关居钰也觉得蓝媚琪说得不无道理,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别人的言而无信,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确实让人心里有愧,但他此刻求她给自己药丸吃,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曲叶琦得保平安不死,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别无他法了。他说道:“不用说得这么无奈,你当初答应帮她找人,她才肯将离狱丸相送。你把药丸给我吃了,出去之后,我和你一起帮忙找人,到时候说明情况,对那人,还有思江姑娘赔个罪就是。” 蓝媚琪缓缓地道:“思江姑娘人很好,她要找的那人听说人也不错,赔罪倒是不用了,只是有些对不住那位山谷老郎中了,今天即将离狱丸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吃。” 关居钰听她意动,心里一喜,加意央求,说道:“联贤教的恶人将我们关押于此,怎能容忍?这魔教向来和你们恤心宫平起平坐,曹武怜世更是和娥峰圣母前辈旗鼓相当,倘若不找机会,将来报囚居被困之仇,如何能对得起你‘九宫阁主’之威名?” 他嘴上这么说,心下却在暗骂自己:“关居钰啊关居钰,你也真是没用,身为一个男子汉,曾经除了师父之外谁也不服,如今却为了一时之计,对这一个刁蛮丫头奉承拍屁,脸往哪搁?要不是为了曲姑娘,叫我这么做,我宁愿等死!丑死人了。” 蓝媚琪哼道:“不对,什么旗鼓相当,我们圣母可比曹武怜世厉害多了。”沉思片刻,又道:“为今之计,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好吧,离狱丸在我这儿,我被点了穴,动弹不了,你自己过来取去吃吧。” 关居钰大喜,道:“多谢蓝阁主……只可惜我不能激引内力,又跟你们一样被点了穴,身体麻痹无法动弹,有些麻烦。”当下滚动身体,慢慢往蓝媚琪那儿爬了过去,问道:“蓝阁主,药丸在哪?手动不了,直接伸嘴吃了便是。” 石牢里除了石壁、石门之外毫无其它东西,乃封闭之室,就连上顶也尽是岩石,除了石门门缝,亦无透气透光之处,他要取药,自然也找不到什么工具、器具协助。 蓝媚琪脸一红,低下头去,轻轻地道:“在……在我短裤的屁股口袋里。” 关居钰一愣,脸也红了起来,离狱丸竟被蓝媚琪藏在了她短裤的后面口袋里,如此一来,岂不是要用嘴伸往她屁股上将药丸拨弄出来吃?当真大占便宜,且羞死人了。但若不这么做,等程无相点的大穴自行解开,至少要好几个小时后才可以。 为了防止时久有变,只能速吃速恢,探索石牢外的一切,救她俩出去才是上策。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关居钰把心一横,皱起眉头,伸嘴过去拨弄了。 蓝媚琪羞得都快晕了过去,不停催喝:“给我快点!慢吞吞的,病鬼小子趁机占便宜么?” 花了好一番功夫,终于从她口袋里拨出了一颗淡黄色的小药丸出来。实难想象,这一颗小小药丸,直径估计连五毫米都没有,竟可以让人百毒不侵,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关居钰道:“丸子在我嘴里了。”他用上齿和下齿轻轻夹着离狱丸,说话口舌不清,鼻音重,但仍令人听得懂。蓝媚琪道:“不要咬烂,一口咽下去。”关居钰依言照做了,成功将这颗宝丹吞了下去。 不多时,只觉得腹部丹田之处如火烧似的,先是丹田,接着缓慢延散到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全身都无比滚烫发热。到得最后,差点都有些控制不住。关居钰苦笑道:“想不到这小小黄丸,竟这么大本事,弄得我好热。” 浑身一阵一阵的发热,虽然燥烫,但体内另有一种暖洋洋,轻飘飘的舒服之感。持续了十几分钟后,内脏骨髓间,再次出现了痒酥之感,这次的痒感并非毒发,而是痊愈之痒。 又过了片刻,体内剧毒貌似已经化解了,再无痛苦,知道计划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曲叶琦道:“你快试试运功,能不能冲破穴道?”关居钰笑道:“穴道已经冲开了,不是我冲的,是这药丸帮助了我。果真是灵药。别急,我这就推烂这道无妄洞石门,救你们出去。”蓝媚琪催促道:“快点快点!喂,先解了我们的穴道。”关居钰状态恢复,站起了身来,出指点拍,推拿按摩,解了蓝、曲身上被封的大穴,走到门边,运起内力,准备出掌硬推石门。 曲叶琦突然制止道:“关居钰,你等一下。” 关居钰一怔,收起内力,奇道:“怎么了?” 曲叶琦皱眉道:“还是不要冲动的好,你现在精力、气力恢复,是很强。但如果一推烂石门,动静很大,会打草惊蛇。这个教派有三万两千多人,他们互相传话,蜂蛹而来,你总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所有人呐。”关居钰和曲叶琦直视,听她说话,如听音乐一样,不敢违背,应道:“是,是,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曲叶琦道:“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再慢慢推开石门出去,动静小点,一个人先在外面探索探索,了解附近情况,再见机行事,不能冲动。”关居钰点头道:“嗯,咱们虽只有三天时间,但我会尽量想办法。” 蓝媚琪伸了伸舌头,说道:“别说这石牢里,就算是刚才的隧洞中,环境也都非常昏暗,你们哪知道此刻是白天还是晚上?”曲叶琦笑道:“我每天都坚持早睡早起,已经养成了睡眠习惯,等到我发困睡着,应该就是深夜了。”关居钰道:“实在不行我就悄悄出去看看,周围是否安静,人睡熟了没有也就是了。”蓝媚琪拍手笑道:“两法子一起使,都不误。” 三人拟定好计策,便开始照办,静候时刻一分一秒的过去,或发呆想事,或互相说笑。过了许久,忽听有送饭的在石牢外喊道:“吃饭喽……嘿嘿,反正你们三天后就要处死了,索性给你们吃些好的,作为断头饭。”蓝媚琪正要反口动手,曲叶琦手臂一举,拦住了她。 那送饭的透过石门通口,将一盘龙虾、六只鸡腿、鱼香茄子、豆皮卷、一碗冬瓜汤,外加三大碗米饭端了进来,比较丰盛,肯定是能吃饱的了,而且口味无穷。门外脚步声响,想是那送饭的离开了。 关居钰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就算要逃也得填饱肚子,先吃东西吧。他们没理由下毒的,放心好了。” 蓝媚琪嘻嘻一笑,咽了口口水,乐道:“饭菜倒是伺候得不错,我就不客气了。”一副馋样,上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关居钰和师父学道多年,养成了道士吃素不吃荤的习惯,所以他才体重偏瘦,尽捡简单的吃;曲叶琦也比较斯文,一点一点地慢慢夹,慢慢吃。这一大些菜吃得干干净净,基本上全是蓝媚琪的“功劳”。 又等了数个小时,曲叶琦果然有些眼睛睁不动了,靠在石壁上,疲倦欲睡。关居钰道:“那你先睡吧,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深夜了,我出去看看。”曲叶琦柔声道:“你小心点。”关居钰全身一颤,只觉得她这四个字说的好听之极,如仙乐一般,实让自己难忘,陶醉了起来:“她要是能一直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那我不用修道也能成神仙了……”应道:“知……知道了。” 说完走近门旁,运使内力,将石门上的铁闩强行震断了,慢慢将石门缓缓挪开了一些。石门又宽又高又厚,估计有七八百斤的重量,关居钰能把它挪动,足见他内力已达到了惊人的程度。挪开石门后,侧身钻了出去,回过头来,将门和闩尽量做到和刚才一样后,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他对自己的《易经》知识极为自信,走在这些似乱非乱的大石宫之间,颇觉小儿科,微不足道,转念一想:“我出来只是探索,曲姑娘和蓝丫头还在‘无妄洞’牢里,我一被发现,全部遭殃,须得谨慎再谨慎。” 连续穿过了“随”、“噬嗑“、“震”、“丰”、“归妹”、“大壮”方位石洞。所幸一直没被发现,并且极度安静,途中还听到其它石洞里有人在睡觉打呼噜,立即醒悟:“果然已经是深夜了。” 穿过“大壮”洞出来,由于石宫面积太大,他内力虽强,却也走得挺累的了。正要上石阶,通往出口的隧洞时,忽然发现隧洞中密密麻麻的,全是教徒武士在巡逻,不仅人数极多,而且部队工整,毫不松懈,吓了一跳,立即趴倒在地。教徒脸上戴着面具,连是否被他们发现了都不知道,颤抖着抬起头,见他们仍是刚才的巡逻样,才知并没被发现,松了一口气。 随即连连叫苦:“隧洞中人太多了,我们只有三个人,实在是寡不敌众,无法对抗如此多数量的敌人,更别说冲逃出去了,唉……这该怎么办?我记得这些隧洞好像还需拐弯,所以其它岔路一定有更多巡逻的教徒,何况这教内还高手如云……这下完了。” 绝望之下,垂头丧气,回头有意无意地看向那片易经六十四卦组成的大石宫,沉思片刻,低声道:“联贤教……联贤教……这魔教困杀我们,倒也罢了。只是他们教主曹武怜世的名字我听了不知多少遍,他长什么样子很少有人知道。反正左右也是一死,倒不如再辛苦一下,趁三天后的大会还没到,穿过这片石宫,去另一边头探索探索,看看那边有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说不定还能提前见见这位大教主的金面。” 他打定主意,就又仗着自己的《易经》卦象方位知识,穿梭于石洞迷宫之间,争取走出石宫入口对面的另一边过去。 第55章 密室遇六合 关居钰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穿出了八道岔路,成功走过了这六十四卦方位的大石宫,累个半死,气喘吁吁,心下暗骂:“这狗屁教主喜欢故弄玄虚么,好好的一个大溶洞,天然景物,非要根据《易经》方位,把它们变成这么复杂的迷宫。”转念一想:“这六十四个石洞,壁上圆磨光滑,甚至有些精美,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这座高山海拔如此之高,不会有什么工程师傅们特意来这鬼地方做这些的。莫非这大石宫……是人力所为?有人施展武功,硬生生开凿出来的?谁有这么大本事?”想到这里,心中矍然,冷汗不停冒出,对某人立即起了畏惧之意。 走完大石宫后,又往前方深处走了进去,发现路上的一切,石壁上刻上了各种纹案,既复古又辉煌,像是皇宫回廊一般,只不过这个“皇宫”比较简陋,乃石林、石城组成。说不定那曹武怜世也算得上是一个“简陋的皇帝”。 拐了二十多个石路回廊,来到了一座大殿。在此途中,遇上人多就暂时避开,碰到人少的话,直接出手解决了,再继续探索。他站在大殿入口,发现这座大殿真可谓大到了极处,令人吓一大跳,别说三万两千多人可以容纳,五万多人恐怕都不在话下。 他眯眼细看,殿头那儿有个点,依稀像是一张王椅。王椅下是一道石阶,石阶下是一大片圆圈形成的低陷处,应该就是平常开会时教徒武士们待着的地方。此刻是深夜凌晨,大部分人都去睡觉去了。当然也有两三千人精力旺盛,不去睡觉,到处瞎走,这低陷处中,也有一些人在散步闲逛,或者和同教兄弟之间谈武论剑,比划招式。 关居钰眼光一扫,心想:“这地方也太大了吧……真够气派的。嘿嘿,不过大有大的好处,我从侧方外围穿过去,谁也不会发现我。” 但绕着那大外圈穿过殿头,到达内殿入口,可又累苦了他了,他却凭着一股“就算累死,也非要见见曹武怜世”的念头,才一直没有放弃,还真给他走到了尽处。 这下终于清楚看到殿头的这张王椅了,长宽高皆是数米,就连这张椅子也是故弄玄虚,弄得这么大家伙,“莫非曹武怜世是个大胖子?不然坐这么大的椅子,余下空间能有什么用?” 他觉得曹武怜世这样的大人物,绝不会在普通的地方随意出现,包括这逐雷山总舵中的隧洞、石宫、回廊、大殿等,毫无他的踪影线索。因此他猜想,越是神秘隐蔽,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越可能有他的踪迹。 当下进入内殿,亦是一片除了石头就是石山的宽路,倒有一半是凭着运气的,给他来到了一处大木门,这扇大木门的高度有四个关居钰高,宽度有三个关居钰宽,他却不理这些琐事,轻轻推开了门,小心翼翼走了进去。进去后脚被一拌,俯视一看,原来地面是一些高低起伏的碎石阶,走路也跟着变得上上下下了起来。越往深处走,环境也越变得黑暗。 直走了十几分钟,突然感觉像是撞到了墙壁,伸手去摸,才发现原来是走到尽头了,是个死胡同,白辛苦自己走了这么多。 关居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走得这么远,腿都麻了,然而除了探索一下地形之外,其它什么都没了解到。回去之后,曲姑娘知道隧洞那里不能逃出,一定非常失望;姓蓝丫头也一定更会大吵大闹。”心下郁闷,同时想到三天后就要死了,一时愤激,拳力立出,击打在了胡同墙壁上。 墙壁受击后,声音有些古怪,有回音且清脆,里面貌似是空心的。关居钰一奇:“死胡同里面是空心的,那是怎么回事?” 他连被杀都不怕,更别说破坏这里的东西了,而且也没人要他赔。于是运起内力,左臂一挥,右掌呼的一下击出,“砰”的一声大响,胡同墙壁给他打塌了,里面是个光亮微弱的大密室。 他这一掌是武术里最基本的招式,平平无奇,主要还是他内力雄厚,才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威力。别说这是一道空心墙,就算是实心石墙,也不一定能扛得住关居钰的雄浑掌力。他将这堵空心墙打塌,只用了四分力而已。 眼见里面是个大密室,不禁大奇,脚步一跨,走了进去。但见密室地板上,刻有一个太极八卦的图形,黑白双鱼的正中,放着一个蒲团坐垫,那坐垫上全是灰尘,包括这整个密室,不知道被埋藏至今多少年了。 关居钰自小和师父猿林道人梅伤泉学道,一看见太极八卦图,就像重遇多时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想到三天后凶多吉少,更加心里一热,也不管那坐垫灰尘多脏,直接盘膝坐了上去。同时想起了逝世的师父,心头一酸,眼泪都要流下了几滴。 盘膝而坐了些许时间,回忆师父的面貌和他教过自己的道家知识,感慨万千,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抬头仰望周围,突然脸现惊异之色,一双丹凤眼睁大起来,嘴巴也微张。原来这间大密室,自己对面的那堵墙壁上面,刻上了许多武功招数的小人图。 那墙壁上的一个个小人,姿势全是武术动作,空手施展拳掌手法,每一行小人串联起来,就是一路拳招,总共有十八行,也就是有十八路拳法。招式动作刻画得虽让人眼花缭乱,但精微奥妙无比,没有一招是歹毒阴狠的,全是光明正大的招数,攻守兼备,瑕疵难找,如果不是境界够高的武功好手,想要充分找出这十八路拳法中的弱点破绽,怕是很难做到的。 一般武功秘籍上记载的内容,都是文字叙述,或者文图皆有,比如外功拳掌功夫,步伐应该如何,身体怎么协调,拳术怎样周密,一番动作如何打才连贯有力,实用自然,也有姿势人图帮助理解的;内功修炼,就是怎样将丹田之气散于体内经脉,周身穴道贯穿如一,心与气通,运劲而使,配合武打招式,内外兼修等等。 但这堵墙壁上记载的拳法,全是小人使拳的图谱,招式之间的奥妙,隐隐约约蕴含着一些奇妙的道理,这点关居钰已经发现了。 他寻思:“这些拳路中蕴含的道理,跟我小时候学过的‘六合’之说有互相印证的效果啊。” 六合之说乃上下、东西南北四方,即天地四方,亦泛指天下或宇宙。墙壁上刻画的拳术,刚柔并济,迅猛微妙,其发力更为妙哉,可波及到自身四周及头顶、下盘之外,所以才说全身几乎没有一丝破绽,攻守兼备,弱点难找。 他无意间发现了“六合”奥妙,心里更加一喜,亲切感顿生,笑道:“很好,很好,这拳法我挺喜欢,就学了去吧。如此精妙厉害的武功,八成也和曹武怜世有关,只是这家伙是个坏蛋教主,却怎会创出这套招数光明的神奇武学?切,不管了,这联贤教想要杀我和曲姑娘,不如将他们的武功学了去,临死之前当着他们的面突然打出来一套,气气他们也是好的,哈哈。” 于是怀着这种心理,仔细端详墙壁小人图案招式,从第一行开始看,记熟当行后,闭上眼睛,脑子回想一下,便开始在这密室之中一步一步练了起来。 也不知花了多长时间,他已从第一行,也就是第一路,一口气练到了第十二路。前十二路拳法也没有多难,稍加记忆,轻而易举就能学会了,难就难在最后六路,先学的越比后学的难也就罢了,可最后的第十八路拳招,有些地方实在叫人搞不明白,捉摸不透,前一个与后一个衔接不上,接连八处都是如此,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关居钰啐了一口,淡然道:“不管了,将它整套内容记熟也就是了,不明白的地方,慢慢摸索,没准明天后天就能明白了呢。”连练五遍,确定全部记熟后,就离开了这间大密室了。 他按着原路,再次花了十几分钟,走出了原先的大木门,来到门口。因为凌晨熬夜学会了一套武功,此刻双眼有些困倦,睡意重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撇了撇嘴。 出了内殿,来到大殿,在石圈外围绕着走时,忽听前方有人喝道:“什么人?”关居钰一惊,抬头一看,见是九名巡逻的教徒武士走了过来,听那人声音像是四十五六岁。 关居钰心想:“九个人啊……算了,乱跑的话会惊动更多人,上前打吧。”笑道:“在石宫‘无妄’牢里太无聊了,就出来到处走走而已,待会我会回去的……”他话还没说完,那九人已经全然攻了过来。 其中一名武士举刀当头劈砍,关居钰左臂一挡,格开刀刃,右脚向他刀柄踢去,那武士刀把脱手,整把刀立即被踢飞了出去,插在了周围一道石壁上。 那武士呆了呆,跑过去一手抓着刀把,一脚踹着石壁借力,用力往外拔,可刀刃插得又深又稳,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另一名武士赞道:“好内力啊,随脚一踢,便飞刀入石。”说完也横刀砍上。他用的是鬼头刀,非常锋利,但分量笨重,容易被钻间隙。 关居钰喝道:“吃我一拳!”左脚踏上,右臂跟随内力流动,一拳猛击,那人立即往后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立即毙命。其它八人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小子功力如此之强,随手一拳便打死了一名苦练十年武艺的同教兄弟。 关居钰也没想到自己内力已达到如此境界,愕然站立。想必一来是以前吸过不少人的内力,二来是吃了一颗宝丹,不仅从此百毒不侵,另有增强身功之效。 剩下几人窃窃私语了几句,有三人离开当地,跑开了,关居钰哪能容得他们去报信?心里一急,以雄厚内力激引轻功,轻轻巧巧地闪了过去,拦住他们,厉声道:“一个都不准走!”意识紧张之下,一路拳法打了出去,正是刚才在大密室里学到的功夫。但听“砰砰砰”几下,继而又是一阵阵“喀啦啦”的暴响,三人纷纷被打得经脉尽断,骨骼碎裂,当场重伤气绝而死。 余下五人胆战心惊,其中一人颤声道:“这小子……使的是‘光明六合拳’!”另一人也道:“是……是啊,什么情况,为什么这小子会曹教主的功夫?”第三人道:“曹教主从不收徒弟,这小子明明是我们的死囚,何以会使光明六合拳?” 关居钰恍然:“原来我在大密室里学到的功夫,叫做光明六合拳。” 领先的那人大声道:“小子,我联贤教武学你从哪儿偷学到的?凭什么学?你有资格学我们曹教主的武功吗?”关居钰哈哈一笑,道:“这功夫我喜欢,学了又能如何?”见到这几人果真因自己学了光明六合拳,看到自己打出后,个个吃惊,心下痛快,索性再给他们来几路,笑道:“原来这套拳法是曹武怜世亲自创的,那我就再打两路,给你们开开眼界吧,观赏费就是你们的性命啦。” 扎稳马步,箭步上前,脚一跺地,左拳力推动右拳力,两股拳劲叠加在一起,直冲领先说话人的面门。那五人如何敢硬碰硬曹教主自创的神功拳法?就算关居钰功力尚浅,学的差劲,那也不敢去接招,因为那是对曹教主不敬。不光领先说话人,其它四人也全都赶紧避了开。 关居钰心下沮丧:“果然才刚学会,不怎么熟练,速度欠缺,给他们轻松躲了过去。”另一人道:“不管了,顾不得曹教主,上前拼了!这小子容不得。”余下四人应了声,连同他自己,一起袭来。 关居钰凝神应对,五人中一个高个子的武士没有兵器,使的是拳掌功夫,也许这人还容易对付些,两臂画了个圆圈,护住周身,等到那人的推掌离自己一米开外时,拳法登出,那武士被击,肋骨立断,如烂泥一般,软垂垂地倒下了。 剩下的四人从半空扑来,使动兵器刺戳而至,他们势如猛兽,看来是决定打不过也要拼命了。关居钰也没理由留他们活口,将脑子里记得的”光明六合拳”其中的三路,连环打了出来,配合自己的所使内劲,拳力已做到隔空击出,正中那四人的首级,那四人皆断首而死,成了无头鬼。 成功解决了这九人,他内力深厚,并无疲劳感,回想起今夜凌晨的行动,收获已然不小了,知道了这逐雷山内大半的地形,又学会了曹武怜世的“光明六合拳”,以免夜长梦多,还是知足的好,赶紧回大石宫的“无妄洞”牢里,见曲姑娘她们才是,虽然费事,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回到了大石宫,从“萃”位和“否”位穿进去,往里深走,路上一直沉思不停:“奇怪啊,为什么那间大密室里刻下了曹武怜世的武功拳谱?这逐雷山虽说是联贤教的总舵山,但也不一定就是他们的老巢总坛,曹武怜世已经销声匿迹了十年,如果不提,武林中年轻一辈的都还不一定知道当初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过,他闭关十年所待的地方也没人知道。我刚才用这拳法接连打死了九名教徒,确实威力无穷,应该不会是假功假拳;招式内容又如此详细精妙,非曹武怜世本人所刻,无他人矣……” 想到这里,应该已经来到了“无妄洞”前,于是去推石门,低声喊道:“我回来啦。”手刚按在石门上,突然意识到不对:“糟了,这好像不是无妄洞,刚才沉思想事情着,没注意到。”看到门上的铁闩也没有震断,知道事实确实如此,冷汗一冒,这下完了,惊动这个石洞里的人了,不自禁地倒退两步。 石洞里有人喝道:“又有哪个龟孙子来了?赶紧放我们出去,听到了没有?狗屁联贤教,竟敢关押我,今后被我外公知道,瞧他不把你们整个蚂蚁教全挑了!”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声音,虽然凶狠呼喝,但声音悦耳动听。 关居钰一奇:“这女孩在骂联贤教?不是联贤教的人?嗯,从她话语听来,像是也被关押于此的,和我们同病相怜,那就是朋友啊。”运劲将铁闩轻轻捏断,推动石门,露出门缝后就进去了,跟着又把石门推回了原样。 只见这石洞内被关押的是一男一女,一个是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二十多岁大汉,另一个是小巧可爱,一双眼睛明澈漂亮的十五六岁少女。他俩看到关居钰突然推开石门进来,都是诧异、疑惑、吃惊和佩服。诧异这个人并不认识;疑惑这人是敌是友;吃惊这人若是敌人,深夜进洞来莫非要实施加害?佩服此人内力深不可测,竟能推动七八百斤重量的石门。倘若是敌人,那也无话可说了。 那少女问道:“你是谁?进来想干什么。”关居钰见她神色紧张,架起格斗姿势,以为自己是对头人,不怀好意,忙道:“小姑娘你别紧张,刚才在洞外听见了你的言语,看你们的样子,不是联贤教徒的服饰。是否也是被联贤教关押至此的人?”那少女打量他一阵,心想这人不管是敌是友,总不能示弱于他,被关就是被关,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是啊,怎么了?” 关居钰温言道:“那我们就是朋友啊……别担心,我没有恶意的,更不是你们的敌人,因为我也是和朋友们一起被联贤教抓了,关在这里的。”那少女正要说话,她身旁的大汉先抱拳道:“原来是这样,敢问兄台姓名?” 关居钰微笑道:“我姓关,叫关居钰。” 那大汉道:“哦,关朋友你好。我姓霍,叫霍郎禅,我身旁这位是我的师妹,叫唐心萝。”唐心萝道:“等等,霍大哥,你不免脑子单纯,单凭这家伙的片面之词,怎么能轻易相信他是朋友?你哪知道他是不是这魔教的人来骗我们,半夜凌晨前来,企图伤害的?”霍郎禅摇头道:“要是这位关朋友真要加害我们,一进门就已经动手了,不必这么客客气气的跟我们说起话。”转而向关居钰道:“请问进来有什么事吗?” 关居钰看霍郎禅身形魁梧,宽肩粗臂,想必武功不弱,她身旁的唐心萝小姑娘,也听出她呼吸均匀,内功不差,是个高手,若能拉拢他们到“无妄洞”里聚在一起,那便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也许还有些希望胜算,说道:“咱们既然同处境地,不妨同想办法,一起出力,看看能不能逃得出去?”霍郎禅问道:“那该如何?”关居钰微笑道:“不如你俩跟我一起去‘无妄洞’,和我的朋友们聚在一起,一同商量商量对策?” 霍郎禅道:“‘无妄洞’?原来联贤狗贼囚我们于此石宫内,果真附有《易经》方位的奥妙,我和唐师妹被关的乃是‘姤’洞,这是《易经》六十四卦方位里的名称,只恨我和唐小妹对其一窍不通,就算出得石牢,也不一定能走出去。” 关居钰寻思:“‘姤’位就在‘无妄’位的隔壁,曲姑娘她们就在旁面石洞。”说道:“我和我的朋友们就被关在旁边石洞,那你们跟我一起来吧。” 霍郎禅和唐心萝对望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好啊,那请关朋友你带路了。” 当下关居钰再次轻轻挪开石门,探头一看外面没人后,带着霍、唐去了旁边的“无妄洞”里。刚一进去,蓝媚琪便哼道:“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啊,我还怀疑你独自逃出去,不管我们了呢。”关居钰一听,森然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关居钰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但也绝不会丢下朋友不管的,尽管你这丫头和我算不上深交。你给我药丸吃,我自然也对你感激。”蓝媚琪眼中流出异样目光,凝视着关居钰,脸微微一红,转过脸去,轻轻问道:“他俩是谁啊?” 关居钰道:“刚认识的朋友,也被关在大石宫里的。” 唐心萝环顾周边,突然叫道:“咦,这不是曲姐姐吗?”霍郎禅随着她目光望去,果见一名女子靠着内壁静静睡着,仙气美丽,身材苗条,正是曲叶琦,嘴巴一张,疑惑道:“曲小姐也在这里?” 曲叶琦这时由于困倦,已经睡着了,醒后见到霍郎禅和唐心萝,肯定也会吃了一惊。 第56章 再出石门 关居钰愣了愣,问道:“你……你们认识她?” 唐心萝笑道:“何止认识,我和她是好姐妹啊。”她在逐雷山这等“乌烟瘴气”的魔教鬼地方见到旧识姐妹,可谓欢喜之极,也不管曲叶琦正靠在石壁上睡觉,直接上前摇醒了她,口中叫着:“曲姐姐!曲姐姐醒来!” 曲叶琦睡眼朦胧,嗔道:“干嘛啊,我睡得正香呢……”眼睛一睁开,见到一个可爱少女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坐起身来,说道:“啊……是你,唐心萝妹子?”唐心萝点头道:“是我啊。” 曲叶琦眼光一扫,见到关居钰已经回来,另有一个魁梧大汉也在这间石洞里,正是霍郎禅。意外之下,睡意尽去,奇道:“霍郎禅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说着站起了身来。 霍郎禅叹了口气,缓缓地道:“说来惭愧,本来我和小妹,随同师父师娘一起去皖境拜访岳玉皇前辈……”蓝媚琪一怔,打断了他的说话,突然叫道:“岳玉皇?”这三个字一口叫出,其它人一齐向她看去。 霍郎禅抱拳道:“失礼了,没有注意到这位小姐的存在,敢问小姐芳名?”蓝媚琪不理,只大声道:“大块头,你提到了岳玉皇,他是你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唐心萝听蓝媚琪直呼外公名字,已然不悦,现在又看她对霍郎禅大声呼喝,更加气恼,淡淡地道:“你管我们是什么人?你自己又是什么人?” 霍郎禅劝道:“哎,都是朋友,不要吵起来。小姐你好,在下名叫霍郎禅,岳前辈是我师父的丈人,我身旁这位是我师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师妹,唐心萝姑娘。”他不知道蓝媚琪的来路,因此言语客气,彬彬有礼,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蓝媚琪一笑,说道:“大块头说话还挺讲礼貌,好吧,我也告诉你们,我是别尘峰恤心宫娥峰圣母门下的九宫阁主蓝媚琪。说起来那岳玉皇……嗯,岳前辈他和我们圣母交情不错,所以刚才听你提到岳前辈,也就让我心头一振了。” 唐心萝道:“什么娥峰……”霍郎禅手一举,抢着道:“原来是娥峰圣母前辈的弟子,久仰久仰。”他俩虽然是唐定殇、岳珠莎的徒弟或女儿,可有关岳玉皇年轻时候的故事,认识过什么人,从没听他们讲起过,所以并不知道这娥峰圣母是何方高人。霍郎禅说“久仰久仰”,是为了顾全面子,同时蓝媚琪说此人和岳玉皇交情不错,那就不是敌人,不妨撒个小谎装作知道。 曲叶琦叹道:“唐妹妹,我在之江钱塘见过你妈妈了。”唐心萝奇道:“你见过我妈妈?”霍郎禅也道:“曲小姐见过师母?” 曲叶琦向关居钰道:“那晚荒山上穿红衣服的,喷了你一口气的女人就是她的妈妈,他的师母。”一边说一边分别指了一下唐、霍。 关居钰记起来了,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道:“知道了。” 曲叶琦不再阐述那晚荒山的一切,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说道:“你们不是和唐定殇先生去皖境找岳前辈了吗?怎么现在又被魔教抓来逐雷山了?” 霍郎禅道:“我和小妹、师父确实去皖境相会了岳前辈的。但在之前的路上,师娘说见到了故人的踪迹,这么多年过来,那故人已成了对头,不好相见,不仅如此,见到没准还要大打一架,所以她说想先留在之江那儿待一段时间,避开麻烦。那人武艺极强,师父和师娘也不是敌手。师娘没说,当时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后来听岳前辈说起,才知道那人名叫澹台无冢。” 曲叶琦微微皱眉,心想:“又听到这人的名字了。” 关居钰一愕,寻思:“是我的太师父……” 这澹台无冢虽说是他的太师父,但总听人家说此人心狠手辣,忘恩负义,残忍好色,因此关居钰心中只对其又敬又凛,全是戒备之心,毫无亲切之感。 霍郎禅道:“我们是在皖境涂中一带,一处山寺周围遇见岳前辈的,我们第一眼见到岳前辈,发现他当时正和一个少年人在低山丘陵打架……那少年虽然年纪轻轻,二十岁上下,但武功高强,令人吃惊,却也一时伤害不到岳前辈。奇怪的是,二人虽说是比武过招,但并不像生死相斗,反而有些以武会友的切磋感觉,互相一边过招一边微笑,毫无仇恨之感。 “师父见到这等情形,不明所以,以为那少年是师父的对头人,想要上前助战,厉声喝道:‘哪来的野小子,竟对我岳父动手,休得猖狂!’ “师父内力一升,几个起落,即将到达之时,岳前辈却掌力一吐,逼开了师父,笑道:‘哈哈,蠢女婿,一边去,别打扰我的雅兴!老夫隐居海宫多年,自衬世上难遇敌手,这后辈小子年纪轻轻就功夫高强,很有意思,正好会上一会,痛快!痛快!哈哈。’ “我和小妹将师父接住,在一旁观斗,见到岳前辈和那少年在山树之间穿梭来穿梭去,或动手相碰,或内功相拼,半空中嗤嗤声响,明明是青天白日,却有风雷之威。那少年也哈哈笑道:‘岳老先生,咱俩打了一天一夜了,我却还没打够呢。’岳前辈道:‘嘿嘿,别看我是老骨头就手下留情,先顾好你自己吧。’” 蓝媚琪着急问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怎么可能有如此修为?竟和岳玉皇前辈打得难分难解?” 她觉得这神秘少年武功这么高,能和武林中号称“海宫神翁”的岳玉皇前辈交手一天一夜而不败,实在太过骇人。倘若那少年是邪恶之徒,将来可能还会和恤心宫为敌,那就成了大大的威胁了。 唐心萝抿嘴笑道:“你还真以为那小子能打得过我外公吗?告诉你吧,其实我外公一直都在让着他的。”蓝媚琪道:“是吗?”霍郎禅点头道:“是的,岳前辈主要是因为看那少年年纪轻武功高,十分难得,有怜惜之情,结交之意,这才故意招招之间手下留情,不下狠招。我和小妹、师父在山坡下见他二人又打了将近两个多小时,终于岳前辈真功夫一使,那少年不到三十个回合就败下阵了。” 蓝媚琪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 霍郎禅道:“岳前辈双足点地,捋须笑道:‘姓杨小子,服了没有?’那少年站起身来,苦笑道:‘老先生武功高强,令人敬畏,敢情一直是在让着我呐?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和老先生这样的大高手赐教一场,实在三生有幸。’ “岳前辈手一摆,笑道:“胡扯,胡扯!什么三生有幸,打架就是打架,管他有幸没幸的。不过娃子你武功倒是的确不错,和老夫打了一天一夜,招数之间很少重复,玄妙复杂得很,不管你这身武艺是跟谁学的,这点值得表扬!’ “那少年语气谦逊,内心傲气,对岳前辈道:‘哈哈,说到玄妙,我的功夫岂有老先生的玄?今天是打不过您啦,但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我已经了解了老先生武功的风格和特点,认为再打起来胜负还有待考虑,三个月后可否再来这老地方一战?’岳前辈哈哈大笑,说道:‘这娃子当真有趣的紧,倒是和老夫杠上了,好啊,反正行走江湖也是无聊,三个月后,在这老地方不见不散!再打个痛快。’那少年告辞道:‘就此说定了,岳老先生,到期再见,我走啦。’说完展开轻功离去了,这位兄弟内力深厚,轻功也不差,才几个起落就已不见踪影了。” 蓝媚琪沉吟道:“这小子到底是谁啊?和岳玉皇前辈又是打架又是交朋友的,面子也太大了吧?”唐心萝道:“记不清了,他好像是叫什么穷的……” 曲叶琦心里一震:“难道是诣穹?嗯……世上姓杨的人成千上万,名字末尾叫什么穷的,更大有人在,也不一定就是诣穹。” 霍郎禅道:“至于为什么我和小妹被抓来魔教总舵逐雷山,那是因为岳前辈的差遣。当时我们三人和岳前辈相聚,和他说明了师娘的情况,岳前辈登时发火起来,说道:‘澹台无冢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女儿太也胆小怕事,这小子如何敢伤害我女儿,老夫不把他全身折断七八截,就算他厉害!叫他还怎么变身,怎么学动物。’” 唐心萝听到这里,咯咯一声,笑了出来,第二次听到外公这句话,仍觉得十分有趣。 霍郎禅道:“岳前辈见到外孙女小妹,自是心花怒放,可对师父还有我却颇不关怀,呼喝我们道:‘女婿,还有你这徒弟,给我回之江去,把我女儿接回来,要是遇到澹台无冢小子,打不过就说是我岳玉皇的家人,看他敢动你们一根寒毛?哼,一家人全聚在一起岂不挺好?少了我女儿,那算什么?’小妹当时就撒娇了:‘外公,少了女儿不行,少了外孙女更不行呀!’岳前辈哈哈大笑,抚摸着小妹的头,柔声道:‘是啊,你俩都是我岳玉皇的心头肉,少了谁都不行,谁敢欺负你,外公就灭他全家。’” 霍郎禅回述唐心萝对岳玉皇撒娇的话时,语气声调无一不像,他这么一个粗壮大汉学少女话音,实是好笑。唐心萝大是尴尬,嘟着嘴,拍打了一下霍郎禅左臂。 霍郎禅道:“我们不敢违背岳前辈的命令,不怕麻烦,准备从皖境折回之江,小妹由于想念师娘,不停恳求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岳前辈答应了。但岳前辈留住了师父,说他那里有件事要师父一起去帮忙。所以就只有我和小妹两人往之江去了,可谁知前天路过鸠兹这里时,遇上了联贤教的日蚀左使赵降术带着一群教众……” 关居钰道:“你是前天遇到他的,我和她们被抓来这里不过是昨天下晚,当时在隧洞中也见到了他,中间间隔时间也没多久啊,那赵左使貌不惊人,确有这么大本事?” 霍郎禅无言置答,续道:“曾经我和小妹在瓯市萧小姐家门口,协助段煦龙兄弟打杀了两名雷坛长老,这件事莫名其妙地的他们晓得了,知道我俩是霍郎禅和唐心萝,说打就打,我们猝不及防,加上对方人多,虽和小妹联手奋力打死了十三名教徒,但终究还是被打败了,给赵降术抓来了这逐雷山总舵,关在了‘姤’洞,打算三天后魔教大会当众处死。” 关居钰三人苦笑几声,敢情是这般前因后果。 霍郎禅问道:“那关兄弟你们为什么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关居钰叹道:“说来话长啊,总之和霍大哥你一样,三天后会被处死,多说少说,也挽回不了什么了。”唐心萝道:“假如有机会能逃出去的话,我一定要求外公把整个联贤教都给挑了,才能给我出口恶气。”关居钰点头道:“没错,咱们是得想办法逃了才行。” 曲叶琦问道:“你刚才不是出去探索一番了吗?怎么样,可以逃出去吗?”关居钰缓缓摇头,说道:“难啊……”将刚才出去的一些经历,简要概述了。 霍郎禅道:“以关兄弟说的这些情况,要出隧洞是不可能的了?”关居钰道:“出那里是不太可能,因为人太多了,所以我才反其道而行,往深处走,机缘巧合之下学得了曹武怜世的一套拳法。”霍郎禅笑了笑,说道:“关兄弟困不困?”关居钰道:“还好啊。”霍郎禅道:“既然如此,在下想和关兄弟再出去探索一遭,你意下如何?”关居钰懂了他的意思,笑道:“也是,与其等待三天后的死亡,倒不如在那之前重新出去看看。没准还能再找到一套武功,再和霍大哥也一起学了,也不失为一种有趣途径,哈哈。”霍郎禅道:“这些都是其次的,我觉得多出去看几次,兴许能找到某处秘密通道,直接悄悄离开这逐雷山也说不定呢。” 他俩聊着聊着,唐心萝和蓝媚琪打了个哈欠,困倦下来,坚持不住,都躺在石壁上沉沉睡去了。曲叶琦微笑道:“你们去吧,我在这看着她们,醒后我跟她们说一下。” 关、霍点了点头,挪开石门,一起出了“无妄洞”石牢,准备再探索一番逐雷山魔教之地。走出去之前,和霍郎禅说了适才自己在大殿附近打死了九命教徒,尸体就躺在当地,没有处理,被发现后,可能会加紧了戒备,须得留心。 随着关居钰的带领,果真走出了大石宫出口,霍郎禅赞了他一句:“关兄弟《易经》之学果然造诣匪浅。” 关居钰简单笑笑,并不答话,寻思:“本来我往内殿深处走,是怀着不怕死的心理,要见见曹武怜世的,却到处瞎走乱闯,机缘巧合学会了一套拳。此刻这位霍郎禅大哥跟我在一起,就不能肆无忌惮了,对他的安全问题得顾着些。” 路过大殿石圈那里时,发现被打死的九名教徒尸体果然已被收走,巡逻武士人数增多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不嫌麻烦,尽量避着他们。 走了好远一段路,又来到了事先学会光明六合拳的大木门的南边石道,关居钰指着那扇大木门道:“我就是在那里面学了拳的。”见霍郎禅目光疑惑,往一个方向不眨眼地盯着,没听见自己的说话,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霍郎禅指着石道阶梯下的一道古门,郑重道:“那里面有些奇怪。” 关居钰道:“什么奇怪?”霍郎禅沉吟道:“刚才走上石道之前,咱俩路过那道古门旁时,我透过门缝看见了房间内的景物,里面有八尊神像。”关居钰道:“魔教喜欢在这地方装神弄鬼,造个古门不足为奇,可神像这东西不是很常见的吗?祠堂、和尚庙、道士观等地方,比比皆是啊。尽管我和我师父以前在猴子山上学艺,没建观供奉三清道爷,但我在外面一些上述地方还是经常看到的。” 霍郎禅皱眉道:“不,我想说的是,那房间里的八尊神像有些奇怪,身子好像会动,我透过门缝往里一瞧,它们的眼睛也全向我看了过来。”关居钰一愕,道:“你看错了吧……”霍郎禅摇头道:“绝对没看错,我非常确定,神像有古怪。”关居钰听他语气坚决,也跟着好奇起来,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过去看看?”霍郎禅道:“好。” 于是关、霍趁周围巡逻武士走开了后,缓步走到那所谓的古门之前。关居钰道:“干脆直接进去看看好了。” 捏断了铜闩,伸手一推,“呀”的一声,古门开了,发现里面确实有八尊神像,四尊石像和四尊铜像分开摆放,个个都是高六七米,非常威武。石像分别是火德真君、雷公、杨戬和大力尊者,铜像则是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广目天王和多闻天王四位护法天神。雕刻精美,栩栩如生,如活神一般,令人肃然起敬。 关居钰干笑几声,说道:“这八尊神像有佛有道,都是武力神仙,联贤魔教恰好又都是崇尚武力的邪徒。” 霍郎禅凝视八尊神像的眼睛,发现全是由黑宝石镶嵌而成,房间内的微微光亮,使得它们的眼睛都变得灵动了起来,从而让自己产生了它们看向自己的错觉,不禁哑然失笑。至于它们的身子动了动,那更是幽暗环境中的幻觉了,可能是跟自己熬夜不睡,眼睛朦胧有关。 从刚才的推门声,神像身体、石壁和地面的灰尘来推断,估计这里也是很久没人进来了,加上神像的风格,显得更加古老,令人啧啧称奇。 第57章 束阳缚阴 关居钰道:“霍大哥,你怎么看?”霍郎禅道:“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但联贤狗贼应该不会闲着没事在这房间里放八尊神像,也许有什么道理,不妨找找。”关居钰道:“先易后难,如果室内其它地方没古怪,再在神像上着手。”二人花了一番功夫,寻找房间内的线索,可除了石头就是石壁,别说线索,虫蚁都找不到半只。 霍郎禅甚感烦躁,抬头一看旁边的火德真君面容,黑宝石镶嵌的眼睛又像是在盯着自己,加上它的张嘴怒目神情,仿佛在嘲笑自己一样,登时心情烦躁,眉头一皱,哼了一声,一掌直击了它庞大的像躯,“嘭”的一声闷响,整个火德真君石像微微震动,它身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关居钰吓了一跳:“这位霍大哥外表粗豪魁梧,想不到武功也是这般厉害,刚才我还估量着要保护他些,看来是杞人忧天了。这一掌我还不一定能扛得住。” 霍郎禅突然“咦”了一声,兴奋道:“这儿有道理!”关居钰连问:“哦?哪里?哪里?”走到他身边。霍郎禅道:“我打了这一掌,火德真君石像的后背,不仅有灰尘脱落,另有石块也被震下了,它的后背。” 当下关、霍绕到火德真君的背后,确实发现它背上刻下了许多文字: “余一生自命不凡,以武入道,近百年来难逢敌手,幸之。上天垂青曹家小子,令我出生清末门第,胸有大才,学识渊博,清亡三十年后得遇奇缘,练就一身武学,因武结交诸多好友,亦有见解不同的贤士,拒交于己,此乃豪杰性之所至,无可勉强。 “然则余武学之道,自觉甚有独到见解,余年岁已高,虽内法心得修习有成,得以多活数十年,可凡人终有寿数天命,何人安保不死?今苦思冥想,结合生平所学,灵感一起,创出掌法于此,留作慰念。余看不起世人之俗,活近百载,不娶妻室,不收弟子,记‘束阳缚阴’于逐雷,消遣自用,不足为怪矣。” 文字写到这里,已经没了。 关居钰道:“剩下的七尊,没准也有玄机。” 霍郎禅点了点头,气沉丹田,“阴阳神掌”功夫再次使出,“嘭嘭嘭”三掌,分别击打杨戬、大力尊者和雷公。关居钰也运起他的雄厚内力,去击打四大天王的神躯。它们的背后也都有石块、铜块脱落,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只不过不再是留言,而是武功秘籍的内容,综合霍、关的武学文字经验,看出它们连起来应该是一种厉害掌法。 霍郎禅道:“这些文字是被掩藏在石块、铜块之下的,现在看起来是有些崭新,但还是能让人瞧出已经刻了很久了。”关居钰点头道:“火德真君背后留下的言语,狂妄中有些谦逊。自称近百年来难逢敌手,武功有独到之处,但他却对与自己合不来的人称作‘贤士’,倒也有些礼貌,不骄不躁……曹家小子?莫非刻写这些文字的,是曹武怜世吗?”霍郎禅敲了敲额头,说道:“但刻写者说自己出生于清末门第,清朝离现在都多久了?那除非这人年纪已经有一百岁左右,甚至更大了。” 关居钰沉吟道:“嗯,是有些奇怪。” 简单捡了几句雷公背后的语句念念读读,发现这套掌法的精奥,和光明六合拳是一般风格,立时觉得这曹武怜世果真是武学奇才,随随便便就能创出一套厉害功夫。 他眼睛往左一瞟,见霍郎禅也在凝神注视杨戬背后的掌法语句,突然他“啊”的一声低呼,连说:“奇怪!奇怪!”关居钰问道:“怎么了?” 霍郎禅仔细看着杨戬背后的掌法语句,凛然道:“这尊神像背后记载的语句,明明就是恩师传给我的‘阴阳神掌’啊!只是略有不同而已。”又走到关居钰身前的雷公背后,发现这上面记载的比“阴阳神掌”还要玄奥,更为妙哉的就是后面句和前句的完全衔接,非常紧凑,顿时手掌发痒,想要修炼。他拜岳玉皇的女婿唐定殇为师之后,得蒙教授“阴阳神掌”和“镇牛功”这两门武功,其中“阴阳神掌”更被视为自己的无双绝技,不知打败过多少人,眼前这些神像背后记载的掌法语谱,不但能将阴阳神掌的威力再度增进,还能将其奥义充分开发,做到更深一层的修炼。犹似拾到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霍郎禅笑道:“这套掌法我喜欢,我要练。” 关居钰不再言语,同时也理解他的心情,就如同自己在大木门胡同内的密室中发现“六合”之说,心里的欣慰高兴是一样的;又或许他也是知道三天后凶多吉少,不妨在这儿学一套掌法,到了临死之前想当着众教徒的面,打出来气气他们。 霍郎禅笑道:“关兄弟,你我好歹一起发现了这些古门室内神像,你也来练练吧。”关居钰摇头道:“我就不用了,我学会了光明六合拳,已经够了,再多学一套掌法,倒像是我变得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了。何况还是曹武怜世的武功,我看着就烦,学了光明六合拳,其实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的。” 霍郎禅道:“恩师教我的阴阳神掌,其中含有阴阳之奥,冷热之秘,在下资质愚鲁,不了解阴阳学说,只在冷热之术方面多下苦功,因此我的掌法才忽冷忽热,蛮力多,奥妙少。关兄弟你学过道家知识,还想请你给我多解释解释,不知你是否愿意?”关居钰点头道:“嗯,这没问题。”霍郎禅笑道:“既然你都要给我解释阴阳学术了,那还不如顺便跟我一起学这些掌法算了,免得我独学寂寞,也好有个伴,修炼途中遇到难点,咱俩还可以互相探讨。” 关居钰盛情难却,无奈叹道:“好吧,那我跟你学就是了。” 中国道教学说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关居钰虽从小与猿林道人梅伤泉学武学道,但那也不过是业余之好。有关阴阳五行、太极两仪八卦、易经、六合等知识,对梅伤泉来说也不过是基础学问。关居钰好武厌文,只学过这些所谓的基础知识,更精深的道家学问,看都不愿看,听都不愿听。直到在钱塘,师父被“虎君”黄旌耀逼死,失去后才知道珍贵,从此对师父教过自己的道学爱到极点,恨不得再多学一些了。 当下关居钰一边和霍郎禅解释阴阳奥秘,一边两人互相辅助练习,学完杨戬神像背后记载的内容后,又去了雷公背后继续修习。霍郎禅的阴阳神掌也已然大进。令人惊奇的是,越学到最后,其内容也越注重于掌法之妙,阴阳道术愈加疏远,甚至更加严重,二人学到四大天王神像背后的掌法语句时,突然发现最后八式掌术有些反对阴阳,恨不得毁灭阴阳一般,霸道无理,威力却不容小觑。 二人花了好一番功夫,终于一起将这套威力强大,玄奥之余又不失霸道的“束阳缚阴掌”学会了。 霍郎禅冷哼一声,斥责道:“联贤教主曹武怜世,能够创出这些风格的武学,说明他对中国的道家哲理了如指掌,熟记在心,然而他却以正义的学问自创邪恶的武功,那就是为人不齿,狼心狗肺,逞性妄为!”愤激之下,想用刚学来的“束阳缚阴掌”功夫击倒广目天王神像,但他自然没那么笨,特意去打草惊蛇,引人前来;他也不是一个迷信之人,认为此举是对神仙不敬。 关居钰和霍郎禅离开古门后,问他道:“接下来该如何?”霍郎禅叹道:“也不知是否天快亮了,那样教徒会变多了。”关居钰道:“那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曲姑娘她们担心。”霍郎禅点了点头,二人准备原路折回,去石宫的“无妄洞”,出了古门神像室,忽听门口左边有人厉声喝道:“咦?你们两个怎么逃出来了?居……居然还敢来我们曹教主的禁地?不想活了吗?”声音虽是呼喝,但又惊惶又吃惊。 关居钰听出是倪本儒的声音,循声一看,果然是金色面具,红镶体边的倪本儒,问道:“你说什么啊,什么禁地?”倪本儒喝道:“这里是我们联贤教曹武怜世教主的内殿禁地,你俩进来,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关居钰冷笑道:“真是好笑,既然这里是禁地,你又怎么敢进来了?”倪本儒怒道:“曹教主传召于我,叫我过去见他,岂能一样?”关居钰问道:“他传召你干什么?”倪本儒道:“关你什么事!” 眼见关居钰和霍郎禅突然从石宫洞牢里逃出来,在内殿禁地出现,倪本儒非常意外。自己被两名教徒兄弟天还没亮就叫醒,说是曹教主有命,前往内殿会见,有事相商。心下早就忐忑不安,因为曹教主许多年前就已下过命令,教下弟子谁要是敢闯进内殿逗留,立即处死,毫无商量余地。既然自己被教主硬叫过来,说不定是最近一段时间,某些任务或事情处理的不好,因此教主才忽然起了杀我之心?即便如此,但也没有办法,在每个教徒的心里,教主是天神,不是凡人,说的话不敢不听,更不敢违背反抗,只能乖乖来了内殿,哪知却突然在这地方见到本教关押的两个死囚,关居钰和霍郎禅? 倪本儒心想:“曹教主喊我来内殿禁地,肯定是凶多吉少,不妨立个小功劳,抓回这两个逃出来的死囚,赎个小罪,看看能不能有回转的余地,保住性命不死。”正要动手时,寻思分析:“关居钰小子身有邪功,会吸人内力,弱点是外功不行,武术功夫华而不实,只要不跟他肢体相碰就可以了;旁边的霍郎禅光有蛮力,破绽很多,先将他拿下。”回头对两个传话的教徒道:“两位请先去禀告教主,说我在这儿拿死囚,待会就过去见他。”那两名教徒是负责与教内人互相传话的,踏足内殿不算违反禁地命令。 只见倪本儒打开手套机括,钢爪的爪锋伸了出来,向霍郎禅的前身凶猛抓去。霍郎禅见他第一步就将目标锁向自己攻来,战意涌起,大喝一声,阴阳神掌力推了过去。经过关居钰的阴阳解说后,这时的他已能微微领会到掌法中的精髓,这一推非同小可。倪本儒怕拖延有变,急于速战速决,不肯躲避对方攻击而耽误时间,运起了自创的“御身硬气功”护于胸膛,身子一挺,“嘭”的一声,硬接下了霍郎禅这一招掌力,并无大碍。 霍郎禅矍然道:“这人这么强?挨了我一招阴阳神掌竟丝毫无事。” 关居钰摇头道:“他只是防御力高而已,并不是真正高手。”话虽这么说了,但他还是想试试,到底是自己的拳力强,还是倪本儒的防御高,于是气引丹田,再将功力散于四肢经脉,脚步一上,几招拳路挥击过去,招式刚烈,似乱非乱,正是那套“光明六合拳”功夫。倪本儒更加惊骇,问道:“小贼,何以偷学到了我们曹教主的‘光明六合’拳法?”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又运“御身硬气功”于双臂,两臂不停挥动,格挡关居钰的拳击。但在关居钰一拳强似一拳的攻势之下,御身气功渐渐支持不住,忽地胆子打了起来,准备用“截击”的方法对付关居钰。见关居钰的下一拳即将击到自己左胸,趁他的拳头还没到,先行伸爪向他腹部划去。 关居钰没想到他会突然无视自己的拳法,反攻过来,而自己下一招的拳路方向并不是格挡这一爪划,并且拳头已经出去,收不回来了,登时腹部被抓出血,留下了四道血痕。但吃亏不大,倪本儒的面门也被自己揍了一拳,面具有些凹凸不平,脸肯定受伤了。 霍郎禅见关居钰被抓伤,上前将他拦下,喝道:“老小子,吃我这一掌!”大喝一声,凝气聚力,右掌呼的一下击出,一股无形气墙般的大掌力直向倪本儒打了过去。 倪本儒大奇:“赵左使说抓这小子时很是容易,怎么才隔了这么点时间,在禁地相遇,武功却大进了这么多?”心想霍郎禅蛮力虽大,未必就能胜得过自己,也不管他功夫突然增强的原因,当即马步下落,双掌一推,硬接霍郎禅这一猛掌。哪知自己和霍郎禅的两股掌力相撞之后,突然霍郎禅的掌力分成了两半,变成两股分力朝自己左右方向袭来,呈包围之势。掌力未到,已经感觉胸口有些窒闷,威力之强可想而知。倪本儒顿时醒悟,大声道:“‘束阳缚阴掌’!原来你这家伙也偷学了曹教主的武功!” 他万没料到有这一变故,曹教主的“束阳缚阴掌”奥妙无穷,难以破解,自己也不敢去想破解的法子,对教主不敬。又来不及纵闪躲避,当场狠狠中了这两股分掌巨力,双臂“喀啦啦”的暴响,重伤骨折,大痛之下,单膝跪了下去,败下阵来。 关居钰记起此人曾和程无相、姚灵瓦在钱塘小区对付自己和段煦龙、曲姑娘三人,联手获胜之后,害得段煦龙被程无相用剑刺得险些死亡,之后被人救走。曲姑娘为此数次伤心,不妨给她出口恶气,于是缓步走向倪本儒的面前,要将其打死。正当自己马步一沉,出拳过去之时,突然感觉手臂一震,如被电击,软垂下去。转开手臂一看,发现前臂部位已经被灼伤了。周围不可能突然有火焰烧自己,更不可能会有电流隔空电击自己,料想定是被一位武功极强的大高手施展神功攻击之故。 倪本儒突然忍痛拜倒了下去,口中大声叫道:“教主!属下参见教主!” 第58章 联贤教主 听到倪本儒大叫“教主”,关、霍心中一凛,也立即抬头看去。只见石楼第二层回廊上有三个人并排而立,左右分别是赵降术和徐权失,中间那个人,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瞪着自己,嘴角微笑。关居钰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孩,虽然他是个男孩的外表,但给人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身穿银袍银衫,衣服上尽是刀剑图案,如同描绘图腾的铠甲一般。一头长长的黑发微微飘动,浑身貌似有轻烟笼罩,不像凡人,超脱尘世。无论是从气质、眼神、表情,以及姿态来看,都可谓诡异到了极处,让人看见就想避而远之。 关居钰寻思:“那个男孩是谁?难道他……不,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一双丹凤眼睁得老大,犹似见到最恐怖的鬼怪一样。 果听赵降术对那个男孩躬身道:“启禀教主,这两个人是属下们关押的死囚,没想到他们竟然从易经石宫那里逃了出来,闯入您老人家的内殿禁地。” 这下终于确定了,石楼回廊上,那个身高不满一米六,外表十二三岁男孩形貌的银袍衫人,正是当今武林的大魔教之主,江湖中令人忌惮敬畏之极的梦魇,一句话就能调动数万人众教徒属下的统领,曹武怜世! 关居钰心里仍没法平定:“曹……曹武怜世,竟然是一个外表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模样?这实在是武林的大新闻,大奇事啊!”正在关、霍二人感到不可思议之间,倪本儒和赵降术都向自己这边看过来了,赵降术的眼神充满狡狯之色,意思像是:“你们两个完蛋了,等着受死吧。”倪本儒大声道:“教主,您要处死属下,属下没有怨言,但这两个小贼胆大妄为,多次伤害或杀害我教兄弟,还敢偷学教主您的两大神功,‘光明六合拳’和‘束阳缚阴掌’,还请教主将之灭杀,属下死也安心,而且他俩本来就是我教死囚。” 关居钰刚才被曹武怜世隔空施展灼热指力击伤了自身,觉得这人武功实已达到了惊人的境界,自己与霍郎禅大哥进了这内殿禁地,只怕是凶多吉少。加上此人名头实在太大,当初在钱塘饭店听李轮诈说他闭关十年修炼自创武学,吹捧到可以封神了的境界,若说心里没有丝毫发毛,那是自欺欺人。 霍郎禅却没有多大畏惧之感,尽管曹武怜世非常强大,十年未见,此刻重新出现,当然是有着不小的志向。虽然如今相貌奇特,但料想武功绝不亚于多年前,他身为魔教教主,绝不会平白无故闭关十年,肯定是有巨大图谋,说不定还想称霸武林,将来可能会对江湖上其他宗师级的人物不利,甚至残加迫害。这些人物之中包括恩师的丈人岳玉皇前辈。想出这些,不但不害怕,反而充满敌心,就算被曹武怜世残忍杀死也是无丝毫恐惧。 石楼二层那个男孩微笑道:“倪小兄弟,你言重了,我何时想要处死你?”说话声音极为奇怪,既有小孩的稚嫩语气,又有老者的苍老音色,声调和音色结合起来,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就好比水和火是相克的,突然见到水火奇妙交融,非常的不适应。而且他明明是小个子,却声如洪钟,更令人啧啧称奇。 倪本儒一喜,断断续续地道:“教……教主没想处死我?传我来内殿禁地,不算违反禁地命令吗?” 曹武怜世微笑道:“我请人叫倪小兄弟你来,是有事相求,你平时干事非常出力卖力,我怎么忍心处死你呢?只要你对我,对本教忠心不二,不但不会被处死,反而大大有赏。” 倪本儒当真是喜从天降,想不到教主不仅没有处罚之心,而且话还说得这么亲切,鼓励自己,慨然道:“我倪本儒终生追随联贤神教,若有二心,不用教主亲自动手,直接天诛地灭。教主一句话,粉身碎骨也万死不辞,怎么能说‘相求’二字?真折煞我了。”想要拜倒在地,却因为双臂骨折重伤,无法做到。 曹武怜世一步一步缓缓走下二楼,来到倪本儒的身前,他每走一步,地面都仿佛震颤了一小下。 倪本儒道:“教主……”曹武怜世微微一笑,两只短臂张开,贴住倪本儒的臂膀断骨处,但见他眼中精光爆亮,大喝一声,又听一阵“嘎吱嘎吱”骨骼声响,倪本儒适应不了双臂骨折的突然重续,大叫了一声,颤声道:“多……多谢教主为属下疗伤接骨。”曹武怜世又冲他笑了一下,转过身来,面对起了关居钰和霍郎禅,缓缓走近了几步。 关、霍知道面前这人并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而是一个武功大高手,魔教教主曹武怜世。再不严阵以待,只怕刹那间便给他突然发难了。明知敌不过,也要试一试,总比干等死的好,各自摆起姿势,注目曹武怜世四肢,只要他稍微扑来,便立即上前迎击。 关居钰笑道:“曹教主,以前经常听到你的名字,却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有幸看见你的真实面目,实在三生有幸。” 曹武怜世哈哈一笑,说道:“两个小宝宝挺聪明的啊,曹某创下的两套拳掌,在你们的手中竟能发挥得这么好,值得表扬。承蒙两个小宝宝看得起,愿意学我的武功,不错不错。” 倪本儒和赵降术对望了一眼,心想这两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偷学教主的神拳神掌,料想教主一定会让他们死无全尸,好好惩戒一番才对,哪知教主竟不下手,反而说话这么客气?赵降术却神情悠哉,向他摇了摇手,意思是不用多管。 关居钰淡然一笑,说道:“我们学了你的武功,以前也杀过伤过你们不少教徒,现在又进了你教禁地,看来是必死无疑了,甚至还可能死得极惨,但那也没办法,要动手就来吧。”霍郎禅听出了关居钰语气中对曹武怜世有敬惧之心,暗暗摇头,傲然道:“曹老匹夫,你驳斥阴阳学说,创出‘束阳缚阴掌’,我们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学习,倒也有些抱歉。只是你身为邪派教主,魔道中人,将来妄图称雄称霸,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所有绊脚石,包括我的师门,那你就是我的敌人,今天就算打不过你,为师门战死,也不失光荣。”曹武怜世一言不发地凝视关、霍半晌,突然转身而走,往石阶走去,准备回石楼二层,竟然对他二人视若无睹,不屑一顾。 霍郎禅乃一堂堂豪汉,哪能容得别人无视自己,掉头就走?顿时一怒,两臂一屈,双掌齐推,往曹武怜世背后猛击过去。关居钰看霍郎禅率先动手,自己也把心一横,运功击出了一拳,也往曹武怜世背心打去。 曹武怜世侧头一瞥,左掌一挥一捺,将他二人的拳力和掌力尽数抹得无影无踪了,继而右手出了两掌,两股隔空掌力分击他二人。霍郎禅用镇牛功稳定自身,关居钰也以雄厚内力马步下沉,可还是都被曹武怜世的掌力震退了四五步。 曹武怜世小眉一扬,“咦”了一声,回过身来,上前跨了几步,温言道:“好,我来跟你们打打。”关、霍均觉保命要紧,不管招数光明正大还是歹毒阴狠,使无赖手段那也顾不得了。 关居钰握拳于腰侧,双拳平击,向曹武怜世头部打去,只因曹武怜世个子小,平击也变成往下击了,想要出拳的同时偷袭他下盘都不好办。这一招双拳平击虽是“光明六合拳”中的试探招数,但关居钰内力深厚,威力也跟着变强了起来。 拳头刚出,见到曹武怜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讥笑,顿时醒悟,叫苦起来:“我怎么这么笨……光明六合拳是曹武怜世创出的武功,我用这功夫攻击他,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霍郎禅打出去的那一掌也是“束阳缚阴掌”里的招式,同样也等于是在曹武怜世面前卖弄他的武功。既然这些功夫是源于此人之手,那他怎么可能不会破拳之法、解掌之术? 只见曹武怜世两手袍袖快速拂动四下,连出四指,关居钰两只手腕旁的“神门穴”,霍郎禅的两个掌心,均被曹武怜世施展极快的指法严重点击了。他二人双手被点后酸疼之极,立即软垂无力,接着又被曹武怜世上前封穴,霎时间身上八处大穴尽数被点。关居钰内力雄厚异常,又吃了离狱丸,身体更加神奇,曹武怜世费了两番功夫,才成功将其封住,关居钰想趁机吸他内力,但曹武怜世出手太快,叫人反应不过来,这人功力又极高,没有外人相助,等到自行痊愈解穴,至少要等一天后才行。 倪本儒和赵降术他们见教主制住死囚,都喝了声彩。 曹武怜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倪本儒道:“回教主,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左右了。”曹武怜世道:“下去通知所有人,本教大会提前举行,今天上午十点之前,务必全部集合。”倪本儒一凛,应道:“是!”下去遵令照办了。 曹武怜世抬头对赵降术道:“你下来。”赵降术身子一飘,从二楼落地下来,走近曹武怜世面前,抱拳道:“教主。”曹武怜世道:“带上这两个小宝宝,跟我来。”赵降术应道:“是。”赵降术两手一抓,分别抓住关居钰和霍郎禅,他俩一个瘦一个壮,被赵降术提在手中毫不费力,如提轻物,毫无抵抗之能。跟着教主一起去了石楼当层的一个房间,徐权失也跟着去了。 房间内,曹武怜世坐上了一个石凳,前后动作,很像一个行动不灵便,老态龙钟的百岁长者,然而他在比武动手、施展武艺之时,一拳一脚,一招一式又都快速无比。赵降术和徐权失都站着,关居钰和霍郎禅因大穴被封,被赵降术扔在地上后就软坐在地,只有曹武怜世那小孩般的身躯,坐在石凳上。 曹武怜世面向关居钰,问道:“年纪轻轻,内力就已经如此深厚,实属难得,你师父是谁?”关居钰昂然道:“猿林道人,梅伤泉。” 徐权失笑道:“哦,梅老兄弟的徒弟?” 曹武怜世道:“徐先生,你认识吗?”徐权失道:“是啊,这位梅老兄弟也是澹台老弟的武功弟子,说起来我和他也算是师兄弟的关系,呵呵,咱们七人之中,除了裴小弟和岳妹子,其他徒弟们的年纪都是比澹台老弟大的。梅老兄弟当年和我交情非常不错,很聊得来的。”听徐权失这么说,关居钰不自禁地向他看去,对他增添了几分亲切感,只是始终不知道这徐老爷子到底是敌是友,该不该多加信任。 曹武怜世叹了口气,说道:“曹某常年不涉足武林,江湖上出了哪些英雄豪杰,都一概不知,也不知道当年的老朋友们怎么样了。听徐先生你的言语,这位澹台小孩貌似很是出色?”他内功精玄深湛,成功做到了延年益寿这一点,今年刚满一百零岁,是个难得的健老长者。许多人在他眼里是“小子”、“宝宝”,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徐权失道:“不差劲,澹台老弟一身本领,皆是苦练而得,不怕得罪曹教主,他的武功确实是有独到之处。只不过限于年岁修为,这时不见得能技压武林群雄,但若几十年后,超越曹教主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他这些话一出口,摆明了是在给澹台无冢争面子,说到“超越曹教主”五个字,这句话犯联贤教之忌。赵降术眉头一皱,轻轻哼了一声。 曹武怜世却并不在意,缓缓笑道:“曹某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别说现在,年轻时也未必能无敌于天下,当年和三位朋友在无冥山巅大战三天三夜,都没有分出胜负。这位澹台小孩年纪轻轻就能扶摇直上,向武林顶峰进步而冲,我自然也代为高兴。不过,要是有朝一日,这位小兄弟剿灭多个小杂门派后,杀得兴起,突然敢带人来冒犯我联贤教,到时就别怪曹某不留情面了。”这番话有说有笑,但另有一番威严,一个小男孩外表模样的人物,说出这些天下武林大事之言,实是不太相称,却又令人肃然起敬。 徐权失唯诺道:“是,是……那是当然,我会尽量劝劝澹台老弟,叫他不要冲动,知足常乐,打杀其他门派可以,与你们联贤教之间,却要和平共存。”曹武怜世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向关居钰看去,笑道:“话扯远了,没能继续和这位小朋友好好聊天。小朋友,你既然拜了梅伤泉为师,为什么又学会我的光明六合拳?” 关居钰心想:“何止一套光明六合拳,束阳缚阴掌我也和霍大哥一起互辅学会了。师父早就亡故了,这件事也没必要说给你听。”淡淡地道:“琐事不必多说,总之我是被你属下抓来这个地方的,今晚趁夜东走西逛,无意间去了你内殿那扇大木门胡同密室里习得。” 曹武怜世轻轻拍了拍手,点头道:“嗯,干得漂亮,福缘匪浅。”顿了顿,转头对霍郎禅道:“这位小朋友个子长得倒是挺大,武功也不错,你能学会我的束阳缚阴掌,同样也算有缘分呐。” 霍郎禅哼了一声,骂道:“曹老狗,别再多费唇舌了,如果你看不惯我和关兄弟偷学了你的武功,大可以出手将我们废了,束阳缚阴掌有什么了不起的?再不然直接给个了断,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婆婆妈妈?听你说话音色,年纪也不小了,想必是个经历一世的长者了,做事何不快刀斩乱麻?”他性子阳刚,不畏生死,说话也肆无忌惮,明知危机迫在眉睫,随时可能会丧命,却还敢直骂曹武怜世为“曹老狗”。关居钰和徐权失听见都是一惊。 曹武怜世眼睛一眯,深呼吸了一口,忽地袍袖拂出,一股劲风袭至霍郎禅的身体,霍郎禅还以为他这是对自己下杀手,当下闭目待死。哪知劲风袭身之后,非但感受不到疼痛,反而觉得全身一畅,原来身上的大穴已被解开了。 曹武怜世向赵降术作了个眼神,赵降术会意。 霍郎禅胆敢辱骂教主为“曹老狗”,绝不能骂过就算,教主神通广大,岂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因此便让自己去和霍郎禅打斗,揍他一顿。为了让他输得心服,教主这才隔空解了霍郎禅被封的穴道,使其暂时得到自由。 说打就打,只见赵降术身形一闪,出掌拍来,掌势飘忽不定,招式变化奇妙,这一招看似简单,实际上掌途中已含有了十四种变化。霍郎禅两三天前败在此人手里,今天见他掌法拍来,同样意识到他的厉害,当天人多,极快败阵,今天却不同,一对一单挑,没理由退缩,还是出掌迎接赵降术的掌法。他为人有骨气,以曹武怜世的武功为耻,现在已后悔学习,加上曹武怜世就在旁边,他便不再用“束阳缚阴掌”,改用恩师唐定殇教的“阴阳神掌”去接赵降术的招。 赵降术见他这套掌法与两三天前遇见时相比,更奥妙力强,微微一奇,也没作多想,左右手同时一捺,将霍郎禅两股掌力的方向按压向了地下,“嘭嘭”两声大响,地面顿时留下了两个坑洞。 关居钰暗赞一声:“好掌力。” 曹武怜世咧嘴一笑,说道:“有意思。” 赵降术按消了霍郎禅的掌力后,双手合十,呈拜佛手势,趁虚而入,向霍郎禅两乳之间的“膻中穴”直刺过去。霍郎禅的掌力一时没收回来,腾不开手,中了赵降术这一掌刺,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大怒之下,吼声震室,右掌探出,抓住了赵降术的左肩,不挪不推,以硬抓之法逮住赵降术的肩骨猛抓,心里想的只是:“就算败给你,也要抓碎你几根骨头。” 赵降术受制后肩骨剧痛,却面无表情,泰然应对,右拳一抬,向霍郎禅的右臂弯处弹打。霍郎禅不等他拳头打来,左臂一拨,将他的右拳拍了开,刚一拍开,忽觉头脑一晕,抓着赵降术肩骨的右手立即松了。原来赵降术这一下弹打右拳,其实是诱招,目的在于引开他的注意力,待得他左臂格挡之时,偷运劲力,左手食中二指往他太阳穴无声无息地点了去。霍郎禅太阳穴遭点,头脑一晕,意识溃散,立即被赵降术反手一按,按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曹武怜世嘿嘿一笑,劝道:“够了,赵左使,收手吧。”赵降术应道:“是。”放开了霍郎禅,用力一推,将他推到了一旁,这番过招小胜,成功为教主报了辱骂之仇。关居钰皱眉寻思:“这赵左使武功如此精妙,招数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不愧是联贤教的第二人物,实是劲敌。这番小比武漫不经心,明显留了不少后手,不知他施展真实实力,武林中能有几个胜过他的?” 曹武怜世重新封了霍郎禅的大穴,对他道:“刚才在外面动手之时,我听你说,我教万一有称雄称霸之心的话,就会对你师门不利,这个我倒不太明白,你师父是谁?为何我会对他不利?”霍郎禅道:“我师父是武林中号称‘海宫神翁’的岳玉皇岳老前辈的女婿,岳玉皇前辈的武功高深莫测,也是武林中少有人敌的大高手,将来你们联贤教难道不会对我师父一家不利么?” 曹武怜世听到“岳玉皇”的名字,微微一笑,轻轻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 忽听房间门外倪本儒的声音道:“启禀教主,本教兄弟们积极得很,此刻已经全部集合于大殿之上了。”曹武怜世道:“死囚也都带上大殿了吗?我传令时,说的是所有人。”倪本儒应道:“带上了。”曹武怜世点头道:“好,下去准备准备,待会便去大殿朝堂,见见众家兄弟,开个大会。徐先生,你也一起来。”徐权失一怔,苦笑道:“这是你们教派的私密大会,我一个人外人掺和,只怕不便吧。”曹武怜世道:“没什么不便的,你既然帮澹台小朋友送来《如来赦焚咒》给曹某,这般浓情厚意,小小大会,又岂能对你见外?” 徐权失道:“哈哈,那可打扰了。” 第59章 神教大会 曹武怜世对赵降术道:“我年纪大了,十年未见众家兄弟,长时间没处理教务,待会我要是不好的地方,尽管当面指出来。”赵降术道:“属下不敢。教主闭关十年,武功和心智都已得到磨炼和启迪,只有比当年更加威武明智,不会有不好的地方。“曹武怜世笑道:“哪有什么威武?曹某如今重出江湖,现于人世,形貌已经变成这副样子,让自家兄弟吓一跳这是固然的,就怕当年的老朋友也不认得我了,哈哈。”看了一眼关、霍,又道:“这两个带上。”赵降术应道:“是。”四人一起离开了房间,接着离开了石楼、内殿后堂,往大殿那边走去了。 逐雷山石城大殿之中,石圈低陷处,黑压压的尽是人群,全是联贤教徒,人数多到极点,果然有数万之多,但他们没有丝毫喧闹,都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站着,一点人声都听不见,只有殿头王椅左右侧的两坛圣火熊熊燃烧。他们嘴上不敢出声,心里无一不在寻思:曹教主今日亲自主持教务,实属难得,十年没见过人,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既身为天下第一魔教之主,一定非常高大魁梧,气势凌人,形貌威武,让人不敢小觑,甚至见到他老人家的凛凛神威后,会令人望而却步。 教徒们又继续等待了十分钟,突然人群前队之中,有个少女声音运起内力大声叫骂:“曹武怜世呢,怎么还不出来?又不是皇帝又不是什么的,凭什么摆这么大副架子?滚出来,赶紧给姑奶奶滚出来!”正是蓝媚琪在呼喝不停。另有一个清脆少女声音道:“没错,联贤教主有什么了不起的?做了十年的缩头乌龟,今天还磨磨唧唧的,不是英雄豪杰,倒像是个害羞的大姑娘!”正是唐心萝。 李轮诈身为月食右使,大会举行之时站在王椅之右,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站在教徒人群之上,本就让人肃然起敬,此刻却见下方两个女子言语对教主无礼,便立即喝道:“大殿之上,竟敢口出狂言,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蓝媚琪哼道:“什么死无葬身之地?我看真正死无葬身之地的,应该是你们教主才对吧?”此话一出,数万人群之中立即有人作出了动静,议论了几下。 李轮诈怒道:“臭丫头,你说什么?” 蓝媚琪道:“我说什么你听不见吗?你们教主曹武怜世失踪了十年,谁知道他是死是活?说不定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你们骗教徒说他还活着,以免乱了自家兄弟的阵脚,加上到时其他门派武林人士得知联贤教群龙无首,一定会带人来剿灭魔教。嘿嘿,你们不诚实,包括今天的什么狗屁大会,就算真的有什么‘教主’来主持教务了,料想那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不是真的曹武怜世,是假货!” 众教徒听见蓝媚琪直言不讳地说这些话,一大半骷髅面具的脸都互看不停,面面相觑,将她的话信了十之八九。毕竟好端端的一个人,不见踪影十年之久,在此期间不仅连人都没见过一次,消息也打听不到半点,就算没死,也一定练功练得走火入魔、半死不活了。说到“本教群龙无首,其他门派得知就要来覆灭”,顿时人众躁动了起来,一片喧哗之声。 李轮诈运起内力大声喝道:“给我安静!”这四个字极有威严,众教徒前面一小半首先平静了下来,后面的听前面安静了,也跟着安静了。 李轮诈朗声道:“曹教主安然无恙,好端端的活着,这个妖女妖言惑众,扇惑人心,兄弟们怎么能随意相信?教主待会就要来了,自然会攻破这妖女的谣言,请众位兄弟只管放宽心。”低头对蓝媚琪冷笑道:“妖女,我们教主归天没归天,用不着你来担心,倒是你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待会你可是凶多吉少了,恤心宫和我教交情不深,照你们的话来说,就是一正一邪,两阵不同,搞不到一起。只要是我们的敌人,又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必须格杀勿论,嘿嘿。” 蓝媚琪花容一沉,皱眉道:“你们敢杀我?不怕圣母带人来剿灭你们?你们曹教主已经死了十年了,一个群龙无首的蝼蚁之教,还敢逞性妄为?”她濒临绝境,还不忘乱加猜测曹武怜世的生死,扇惑人心。 李轮诈道:“本来教主慈悲无量,不一定会杀你,但我教几位兄弟,为了抢夺你身上的一颗药丸,结果又被关居钰那狗贼小子吸干了内力。只要你交出那药丸即可,往事能一笔勾销,我们也会放你下山,不跟娥峰圣母那老妇结怨,但你此刻竟敢妄论我教教主的英明和生死,那就容不得你,等着受死吧。” 殿头下方程无相的声音大声道:“李右使,关居钰那小子也容不得,此人施展邪功,吸得我姚贤弟内力尽失,不能再效忠神教,害得教主将之处死,老夫实在想要请求,将那小子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报姚贤弟的仇!只是刚才有本教兄弟说关居钰和霍郎禅这两小子已经逃出了易经石牢,那……”李轮诈道:“姚灵瓦的事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你说关居钰和霍郎禅已经逃走了,是怎么回事?”程无相道:“属下也不知道啊。” 人群下方,曲叶琦、唐心萝和蓝媚琪均被人并排押绑,跪倒在地。唐心萝侧头见曲叶琦心神不宁,柔声道:“曲姐姐,你别怕,虽然这个魔教人数太多,但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带你试着冲出去,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有危险的。”曲叶琦皱眉摇了摇头。唐心萝道:“对了,你男朋友段煦龙呢,从石牢里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好奇,你不是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吗?你俩为什么没在一起,他怎么不来救你?”曲叶琦黯然道:“一言难尽,总之他现在不在我的身边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这时,内殿里有个人走了出来,是倪本儒,他对着同教兄弟们大声道:“教主这就来了,请大家待会见到教主后,心下镇定一点。众教徒均想:“倪坛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见赵降术手中提着两个人走了出来,正是关居钰和霍郎禅。众教徒看赵左使一手分别提着一个瘦子和大汉,都是一怔。程无相大喜,说道:“原来赵左使这么好本事,捉住了这两个逃走的狗贼小子。” 曲叶琦抬头见到霍大哥和关居钰被捉住,立即为他们担心:“原来他们被人打败抓住了。”蓝媚琪和唐心萝见到关、霍,心情也复杂了一下,想不到他俩出去探索,不小心落入了敌手。 赵降术微微一笑,说道:“不是我捉住的,是教主他老人家。”此言一出,人群中不少人“啊”了一声。赵降术道:“倪兄弟,你下去吧,按大会本来的队形站立。诈弟,过来,恭迎教主!”李轮诈心头一热,应道:“是,赵兄!”但见赵降术和李轮诈这两位日蚀左使和月食右使,站在殿头圣火之旁,内殿门口之边,如门神一般,双手交叉胸前,单膝跪地,仪式神圣。 众教徒见到左右两位使者做出这些动作,正是恭迎教主之礼,也都纷纷双手交叉胸前,拜倒了下去。赵、李二人大声道:“联贤神教,江湖无双,日月辉映,天地增彩!”其他人跟着念了一遍,念的时候,整个大殿一片人声,排场极大,仿佛是要迎接天神一般。 只听内殿深处一阵老人音色,男孩声调的声音哈哈大笑不停,回音极大,震得每个人耳朵鼓膜都要破裂了。此人内功实已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一个身穿刀剑图腾图案,宽袖银袍衣的人走了出来,浑身都像是有白烟笼罩,不像凡人,超脱尘世,一双眼睛的眼神如龙,如虎,如狼,如鹰。一头长长的黑发过肩,除了皮肤黑黄之外,浑身又是银色又是白色的,神威凛凛。只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如此一位威震当世的武林怪杰,魔教教主,外表竟然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模样。虽然全身都是天鬼般的气质,但身躯过于矮小,实在让人猜想不透,十年不见踪影的曹教主,何以是这么一副小鬼之貌? 众教徒个个惊得张口结舌,只是每个人都戴着骷髅面具,倘若面具一摘,一定全是惊讶、敬畏、疑惑、复杂之色,撇开那人的形貌不看,心里都在想:“教主……到底是不是凡人?” 曹武怜世缓缓走动,坐到了王椅上,脸露微笑,一双凌厉诡异的眼神眯成了一条线,表情悠哉,往下方教派人众看着。心想自己已经十年没见过这个景观了,如今重回故景,又忍不住纵声狂笑,两手高摊,朗声道:“我的孩子们,都起来吧。”众教徒全部起立。 曹武怜世回过头去,见徐权失也从内殿走了出来,向他点了点头,脸又转向了下方教徒,他冷眼一扫所有人群,其中有个女孩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女孩子也抬头和他对视了片刻,跟着又低下了头去。是曲叶琦。 赵降术指着关、霍道:“这两小子怎么处理,请教主示下?” 曹武怜世又看了一眼曲叶琦,笑道:“这两个孩子跟她们三个是一伙的,把他们拖到一起去吧。”赵降术道:“是。”手一挥,有两名教徒上来把关、霍拖到曲叶琦三人的旁边了。 唐心萝问道:“霍大哥,你没事吧?是否给曹武怜世打重伤了?”霍郎禅道:“没事,不要紧。”曲叶琦和蓝媚琪也都问关居钰道:“你怎么样了,没事吧?”“病鬼小子,你不要紧吧。”关居钰笑道:“没……没事。” 曹武怜世回头道:“徐先生,请你过来吧。”徐权失依言走近,从怀里掏出一本不厚不薄的书卷,笑道:“曹教主,这就是《如来赦焚咒》。澹台无冢老弟杀死了贵教潘不空先生,实在抱歉啦,这本武功秘籍送给你,还请笑纳。”曹武怜世右掌五指微弯,往后一缩,那本书卷被他隔空取了去。众教徒暗赞一声,心想教主武功果然厉害,竟会“隔空取物”这一手。 本来不少教徒见到这么一个十二三岁男孩样子的人物闪亮登场,多少会有些怀疑之心,觉得蓝媚琪说的,面前这个不过是个傀儡教主,是假货,可能真的如此。这么一来,便没人那么觉得了,此刻坐在高位王椅上的银袍怪人,无论是从大笑说话之内功,还是隔空取物之妙法来看,都足以证明,这人的的确确是自己的教主,改变不了的事实。 曹武怜世翻开书卷,见上面果真有字,他读书极快,才一会儿功夫,已经将一本《如来赦焚咒》一小半都读完了。他读完这一小半后,眉头微皱,轻轻哼了一声。脸转向徐权失的时候,却又变回了先前微笑的笑容,温言道:“徐先生送来宝物秘籍,真是辛苦了,曹某感激不尽。”徐权失微笑道:“没什么的。”曹武怜世向徐权失凝视了片刻,随即又转过头去。 倪本儒问道:“请问教主,澹台无冢送来的《如来赦焚咒》,是不是真的?” 曹武怜世道:“真的啊,的确是修炼内功心法的无上法门,我刚刚简单看了一小半,确实没毛病,如果能认认真真练上一练,确实有大大的好处。”说着将《如来赦焚咒》放进了自己的银袍怀里。 倪本儒回头向人群后面的韩去敌看了一眼,韩去敌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程无相道:“启禀教主,属下有事相求。”曹武怜世道:“说。”程无相指着关居钰道:“姚灵瓦贤弟被这小子施展邪功害得内功尽失,残疾无力,以至于被教主您处死,还请教主允许将之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报姚贤弟的仇。” 曹武怜世道:“姚灵瓦,是本教的水坛坛主,是吧?” 程无相道:“是啊,姚贤弟一直忠心为教,从未有过二心,如今却再也无法效忠神教了,实在可惜。”曹武怜世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程老弟你和姚灵瓦交情深厚,并且同为本教五坛坛主,说到底他终究是被我处死的,心里一定多少有些恨我吧?” 程无相大惊,跪倒在地,颤声道:“属……属下怎么敢恨教主?” 曹武怜世道:“起来,我没叫你跪。” 程无相道:“是……是……”站起了身来。曹武怜世道:“程老弟,你说得对,姚坛主自从入教以来,一直都忠心耿耿,为本教出了不少力,我也很喜欢他。曹武怜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就算他功力已失,我也会让他留在教里养养老,原本也不愿处死他,他亦不是有心的,然而实在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迫不得已才让之归天享乐。”程无相道:“姚……姚贤弟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曹武怜世道:“李右使,本教第二条教规,是什么?”李轮诈森然道:“本教门下所有弟子,入教之后,自身一切皆归神教所有,必须完全听从教主的命令,不得有半分违抗。”曹武怜世道:“第五条。”李轮诈森然道:“本教门下所有弟子,入教之后,终生不得有叛教通敌之心,脱离逃逸之举。”曹武怜世道:“第六条。”李轮诈仍森然道:“本教门下弟子,自家兄弟之间,必须互相坦然而处,和平相交,不许撒谎玩心机,欺骗同教兄弟,更不得手足相残。” 曹武怜世点头道:“很好,很好。李右使果然熟记本教教规,并且办事精明,比你父亲有过之而不及。”李轮诈得蒙教主亲赞,大喜道:“属下自当不负教主重托,尽量把月食右使这一职位做到最好。”上一届的月食右使是李轮诈的父亲,多年前在外征剿门派,遇到高手,不幸战死,就让儿子顶替了月食右使的位子。 曹武怜世道:“程老弟,你姚贤弟正是因为忠心,不甘心自己一生功力尽失,所以想要恢复功力,继续效忠。但又找不到速成的方法,亦不能出去偷学别派武功,听到教内的谣传,说内殿禁地有我独门内功心法的修炼法门秘密,练之可以速恢内力,甚至与原先相比,更加突飞猛进。于是就瞒着其他兄弟,违背了我规定的禁地不能逗留的命令,想要来偷学我的内功而不被人知。内功没偷到,反倒是被我发现了。”程无相道:“啊……” 关居钰和霍郎禅心想:“姚灵瓦偷学不到你的武功,而我和霍大哥(关兄弟)随便转转,就凑巧偷学到了你的一两套拳掌功夫。” 曹武怜世道:“我虽在暗处发现,却也不出现点破,念在姚坛主平时忠心耿耿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可六天以后,我发现姚坛主居然有了叛教投敌之心……”程无相沉吟道:“不可能啊,姚贤弟是很忠心的啊,教主你上一句才刚说……”李轮诈瞪眼喝道:“程无相,怎么敢打断教主的说话,妄图顶嘴?”程无相敷衍了几句,又跪倒下去。 曹武怜世道:“没事,你起来吧。姚坛主虽然平时忠心,但他为了能增强功力,获习神功,竟然远去西海,与西海毒王勾结,想要反叛我教。只要姚坛主同意对我教兄弟暗下毒手,取了他们性命,西海毒王就愿意传授他的两大毒功‘碧灵心经”和‘折天腐魂杖”,这两门武功和姚坛主原先在我教学得的功夫,有互相印证之妙,唯一不同的就是属于毒系武功。西海毒王做买卖坦诚,先将‘碧灵心法’和‘折天腐魂杖’传授给了他。姚坛主竟然也答应下来了。” 程无相身子一颤,随即又道:“这位西海毒王,可是那个居住在西海术堂山的袁丸麒吗?”曹武怜世道:“不错。”曲叶琦轻轻“啊”了一声,立时记起:“袁丸麒是煦龙哥哥冷夜娘使袁克忧的师父啊。”霍郎禅听到了“袁丸麒”的名字,也心里一震:“我少年时候住在家乡村,曾和袁丸麒前辈见过一面,相识结缘,得蒙他传授几招基本拳脚功夫,得以保护奶奶上街卖菜,再也不会被坏人欺负,很大的恩情啊。” 虽然距离尚远,但曲叶琦那轻轻“啊”的一声,已经传入了曹武怜世的耳中。曹武怜世又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续道:“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倒是想知道姚坛主会不会真的照做,便在几天之内,暗中注意他的举动,最终发现他果然有谋害我教数百名孩子的性命。我还听见他的一番自言自语:‘西海毒王叫我毒害同教兄弟,第一次传我一套心法和一套杖法,第二次,第三次如果继续听话,就会传我更高深的武功,但也肯定还要我残害本教兄弟了,其意非常明显,就是想要将我收入麾下,改投西海毒门。倘若真的这么做了,那我老姚岂不是反叛了联贤教,毒杀兄弟,成了不忠不义之辈?”他顿了顿,又说:“呸,管他呢,我身入联贤教,受过赵左使和曹教主的恩德,一定是要对他们忠心的,但其他教徒兄弟对我来说可攀不上什么好关系。我不甘心一生平凡,这才加入联贤教,倘若能将西海毒王的武功习成大半,不但又可以学回高强武功,还可以大名鼎鼎,扬名立万了,哈哈哈。’” 众教徒暗暗摇头,想不到水坛坛主姚灵瓦功力丧失之后,竟变得如此堕落,为了学习西海毒王的独门功夫,回到以前拥有高强武功时的风光,不顾旧日兄弟的情谊,妄图加害,还有脸自说自话“大名鼎鼎”、“扬名立万”。立时觉得曹教主以残忍手段将其处死,实乃上上之举,没什么不对的。 曹武怜世道:“你们这下知道了吧,我曹武怜世的门下,容不得半个不忠不义之辈,此人竟已堕落至此,留着又有什么用?他被我私下处死以后,顾全他在你们心中的形象,便隐瞒了这些,让赵左使传话,就说这人既然已被人家吸干内力,就不能为本教所用,杀了算了。这些事只有我和赵左使知道,现在我说了出来,大家都清楚了吧?” 众教徒齐声道:“教主英明。” 第60章 曹教主放人 李轮诈道:“程无相,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吗?”程无相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想不到姚贤弟竟然会这样……” 赵降术道:“这西海毒王袁丸麒的武功虽然属于毒系,别出一帜,歹毒诡异,为人倒还算光明磊落,从不干小人机事,也不知将来会不会成为我们的劲敌。”李轮诈道:“怕什么,西海毒王虽名头不小,但也不过是个光头掌门而已,好像不收弟子吧。”霍郎禅心想:“不,袁前辈收了两个徒弟,当初在瓯市和我,还有段煦龙兄弟都交过手,武功还算不错。” 赵降术道:“收不收弟子,对我们来说都关系不大,现在阵型已经确立,此人既然以‘碧灵心法’和‘折天腐魂杖’贿赂姚坛主,想要来毒害我教兄弟,那就是我教的死敌了。”李轮诈对下方人众喝道:“兄弟们,听到了没有?以后遇见西海毒门的人,格杀勿论!”众教徒轰然应声。 曹武怜世问赵降术道:“自家孩子们的性命确实非常宝贵,今后要是给我知道,谁敢伤害我的孩子们,而你们又打不过,那就来找我好了。先不说以后,以前可有谁杀伤本教的人?”赵降术未答,程无相先抢着道:“有啊,教主。我们雷坛的三大长老,若干名教徒兄弟,以及黄乱夺贤弟本人,都被一个叫段煦龙的小子出剑杀害了。” 曹武怜世深呼吸了一口,问道:“这个小子是谁,师承何门?”程无相道:“他到底师承何门暂不清楚,只是剑法高明狠辣,剑意慈悲,学过仙山佛丐狄老叫花的内功。”李轮诈道:“如此说来,这小子是狄趋光的徒弟了?”程无相道:“不全是吧,那小子的剑法招式简单优美,但非常猛烈阳刚,擅于刺袭破绽,当初在之江钱塘,我和姚贤弟、倪贤弟联手,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打倒。狄老叫花的杖法精妙,但和姓段小子的剑法特点不符。”曹武怜世道:“这位小朋友的剑法,有什么特点?”程无相道:“威力巨大,速度奇快,剑势叫人难以捉摸,只是年纪尚小,再练个十年二十年的,确是个劲敌。”倪本儒当初在钱塘小区与段煦龙交手之时,对他的火剑轰炸之招数记忆犹新,当下也将那晚的过招经过,详细说了。 曹武怜世嘻嘻一笑,心想:“原来这个小朋友,是他的徒弟……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他一生都没收过徒弟,料想一身好武艺,一脑好学问定会失传,想不到还有后世小孩学会了他的剑法?他本人是否也跟我一样长寿未亡呢?” 赵降术转头对徐权失问道:“众所周知,《如来赦焚咒》秘籍原本是在这仙山佛丐的手里,澹台大侠为何有缘得到这本咒谱,在下始终不解。” 徐权失叹道:“仙山佛丐狄趋光,已经……被澹台老弟杀死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啊”的惊叫一声,个个难以置信。 曲叶琦头脑一晕,眼珠晃动,嘴巴微张,思潮起伏:“狄老爷爷……被那个澹台无冢杀害了……怎么会有这种事?要……要是煦龙知道了,该有多伤心……”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唐心萝情绪复杂,心想:“那个打我屁股的老叫花……死了?”霍郎禅也想:“仙山佛丐乃德高望重的武林耆老,实在可惜了,竟没有善终,死于他人之手。”关居钰没怎么认识狄趋光,但见旁边几位朋友都脸色黯然难看,料想这可能也是一位很好的前辈,跟着惋惜起来。 赵降术淡然道:“原来如此,澹台大侠杀死了狄老叫花,从他的身上夺取了咒谱,对杀害我教潘坛主的事情甚感歉意,便自己不留,转而来送给我教教主了。”徐权失苦笑道:“是啊。”曹武怜世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澹台小孩派人送书过来,那么潘坛主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你们说的段煦龙小朋友,人在哪里?怎么不将他杀死,取其首级,为黄坛主报仇?”程无相和倪本儒对望一眼,难以启齿,嗫嚅道:“教主别怪属下无能,本来那姓段小子是会被老夫一剑刺死的,但是却被人救了,属下和倪贤弟一时大意,败在了她手中。” 曹武怜世道:“被谁救了?” 程无相道:“恤心宫的寒水阁主,苗芸悦丫头,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蓝媚琪笑道:“哈,苗姐姐!原来你们两个败在了苗姐姐的手下?羞不羞啊,这么大年纪了,连才比我大两岁的苗姐姐都打不过,我才十八岁哎。” 苗芸悦虽年纪尚小,今年刚满二十,但在恤心宫的九阁六部之中,武功算是厉害的,她从小就天资卓越聪颖,根骨奇佳,是个天生的习武之才,而且非常勤奋,实属难得,十七岁时就成功出师。许多其他三四十岁的阁主、部长,曾经和她私下切磋过,都不分上下。娥峰圣母平时也对其很是宠爱,让她上任了寒水阁主,无论是从武功方面,还是人缘品性来看,都令其他同门姐妹人人信服。 倪本儒哼道:“你吵什么吵,你苗姐姐武功高强,我和程大哥那晚败给了她,倒也佩服,可你呢?在宛陵时,轻轻松松就被我程大哥快剑拿下了。”蓝媚琪伸了伸舌头,说道:“我从小贪玩,很少习武,苗姐姐却很勤奋,她武功一直都比我高是必然的事实。拿我比干嘛?”倪本儒道:“你身为九宫阁主,也算是一个小统领,怎么不能拿你比了,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么?”蓝媚琪冷笑道:“你身为土坛头头,也算是一个小队长,怎么就能拿我比了?我虽然败给了你程大哥,但你毕竟也和他一起败给了苗姐姐,同样是败军之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呸!”倪本儒怒道:“败军之将还有理了?”蓝媚琪笑道:“是啊,败军之将没理,那你还不赶紧闭嘴?吵什么吵?”倪本儒喝道:“他妈的,是你先突然喊叫,打断了我教谈话,没动手打你这死丫头一顿就不错了。”蓝媚琪道:“我自己喊苗姐姐,我喊我的,是你们自己要听的,又不是我叫你们听的。” 倪本儒一时无言置答,觉得黄毛丫头无理取闹,白白浪费时间,气得呼吸粗重,狠狠瞪视着她。如果不是因为大会之间,没经过教主同意,不能擅动拳脚,早就上前打蓝媚琪一顿了。 关居钰暗暗好笑:“你和这丫头玩斗嘴,不是自找麻烦,活受罪么?” 曹武怜世看着蓝媚琪,微笑道:“这小丫头倒蛮可爱的,原来也是我的老朋友的门下弟子,还是个小阁主。”蓝媚琪哼道:“曹大教主,你说得可不对了,我们圣母可和你老人家交情不深,‘老朋友’三个字,怕是言重了。圣母一直看你们联贤教不爽,她传授我们武艺,叫我们以后行走江湖,遇到你们魔教的人,任打任杀,随自己便,一切后果由她承担。”曹武怜世道:“曹某当年和你们圣母也见过数次面,尽管一正一邪,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在武道交流方面,也还算得上是老朋友的。之后就很少见过她了,想是王老圣母也看淡世情,一直隐居别尘峰不愿下峰了。”蓝媚琪哈哈笑道:“对啊,圣母常年住在别尘峰上,平时对我们姐妹们非常宠爱,今日你属下却绑我来这逐雷山,凶多吉少了。要是敢杀了我,圣母立马就带人来找你算账。” 曹武怜世道:“谁说要杀你呀?” 蓝媚琪嘴向程无相一努,说道:“那个程老头。在宛陵时,他为了一颗小药丸,持着一把剑不让我走,还说要为教内五位兄弟出气,打败我后,就将我绑来这鸠兹逐雷山了。”曹武怜世道:“什么药丸?”程无相道:“启禀教主,这蓝丫头的身上原本有一颗叫做‘离狱丸’的宝丹,食之可以百毒不侵,延年益寿,加上当时那姓关小子为她打抱不平,吸干了我教吴长老和四名教中兄弟的内力,属下便想为他们出气,同时从她身上夺取离狱丸奉献给教主您。”曹武怜世捋了捋下巴,当年他是一个长须老者,每次沉吟事情时,都会有意无意地捋捋自己的胡须,现在相貌极为年轻,仍改不掉这个习惯。 倪本儒喝道:“没错,臭丫头,赶紧把离狱丸交出来,让我们奉献给教主!不交我就要在你身上搜了。”蓝媚琪皱眉道:“没了,已经给他吃了。”向关居钰看了一眼。 曹武怜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来人,把这位恤心宫的小阁主给我放了,恭恭敬敬地送她下我们的逐雷山。”蓝媚琪一怔,道:“啊?”程无相道:“教主,这……”倪本儒道:“教主,为……为何?” 曹武怜世笑道:“怎么了?反正药丸已经给别人吃了,你们也抢不到了,本教那五位兄弟功力尽失,那也是关小朋友的所为,和她是无关的啊。在宛陵时,你们就不该抓她来啊,抓她来干什么?”程无相道:“属下认为这丫头是恤心宫的人,带来也许有用,所以才……”曹武怜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唉,胡扯,胡扯。放人!”赵降术道:“是。阿莫,给蓝媚琪松绑,送她下逐雷山。” 阿莫应道:“是。”上前给蓝媚琪割断了麻绳绑结,续道:“恤心宫蓝小姐,得罪了,请离开大殿,我给你带路,送你下逐雷山,只是地形较大,走动可能辛苦一些。” 蓝媚琪沉思不停,不明白曹武怜世为何要释放自己,偷瞄了一眼关居钰,昂首道:“曹……曹教主,能不能再请你个事?”李轮诈喝道:“混账,教主愿意放你下山,已经算是大大的慈悲了,同时也算给恤心宫面子,怎么还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曹武怜世手一举,温言笑道:“李右使,对待女孩子应该温柔说话,别这么凶巴巴的,无怪你生了一大把胡子,四十多岁了,还娶不到老婆。”对蓝媚琪道:“小阁主,你说。” 蓝媚琪道:“你既然愿意放我了,不如好人做到底,把我们的朋友们也一起放了吧?”话刚出口,立觉不妥:“唉,我和坏人说话,竟要他‘好人做到底’。” 不光倪本儒和李轮诈他俩,就连众教徒中也有不少人都大声吵骂起来,觉得这小妞异想天开,教主不取你性命,放你下逐雷山,已经宽宏大量了,竟然还想要教主放其他人。若真全放了,那不如临走之前,再叫教主送你们几件礼物,传授你们几套武功算了。 蓝媚琪低头道:“我不管,如果你们不连他们也放了,我就不愿走。”关居钰正想转头对她说:“你傻呀,有机会不走,非要跟我们在一起?”随机想到,她这也算是有些重朋友情义,就轻轻叹了口气,忍住不说了。 曹武怜世向赵降术使了个眼色,意思叫教徒们别吵了,自己则又捋起了下巴。赵降术喝道:“都给我别吵了。”众教徒这才安静。 曹武怜世目光转向了关居钰,问道:“这小子有什么罪过?”程无相皱眉道:“罪过可多了!吸干了吴长老五人的内力,在之江钱塘小区,我们要杀段煦龙时,他突然出现,碍手碍脚的,姚贤弟的功力也被他吸去,成为废人,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倪本儒也道:“还有刚才他和旁边的大个子,跑到内殿圣地偷学到了教主您的神拳神掌功夫。”曹武怜世笑道:“不仅如此,适才还打伤了倪小兄弟你,呵呵。这个人,也放了,松绑。” 关居钰身后的那人不等传话,直接用刀子割断了他身上的麻绳结。 程无相道:“教主……”曹武怜世道:“你说的那五个人,分别是本教的王闲立、罗安身、朱踢树、赵运,以及吴兴壤长老,除了吴长老还稍微好些,其他人平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三天前赵左使派遣他们去其他门派送些东西,同时叫他们去给那些家伙一点警告,哪知道他们怕死,不敢动手也就罢了,上山前竟然提前脱下了面具和衣服,不敢自称是联贤教人,最后还没羞没脸地被人家踢下山了,出丑无比。估计是在回来的路上,才在宛陵遇到关小朋友他们一伙,为了将功赎罪,就想要为我抢夺那个离狱丸。” 赵降术凛然道:“教主明察秋毫,无事不知,我只道那些废物一去不回,是遭到了那些门派家伙的毒手,想不到他们竟然这般出丑,不敢回来?还在外面搞得功力尽失。” 曹武怜世微微一笑,道:“是我昨天主动去问我教线人的,由于最近几日教务繁多,他们没时间去报告给你这日蚀左使,也是情有可原。江湖上的大事,我也暂时没知道多少,你不必自怨。” 李轮诈哼道:“如此说来,这五个废物根本死不足惜,仅仅被吸干内力而已,留下性命未死,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曹武怜世道:“至于他们阻挠你们三坛坛主杀段煦龙,大概是因为朋友情义吧,武林人士大多这样,那也怪不得。他和旁边的大朋友去内殿偷学了我的光明六合拳和束阳缚阴掌,照理说确实不该留。但你们别忘了,当初我规定内殿禁地的命令,是限于教内弟子,可没限定外人啊。”倪本儒心想教主这样的说法多少对关居钰和霍郎禅有些偏心,但也不好反驳,忙道:“可是教主,这两个小子武功不弱,若纵虎归山,将来万一养成后患,那该如何是好啊?” 曹武怜世凝视了关、霍半晌。关居钰抬头看他那诡异凌厉的眼神正在自己和霍大哥身上不停打量,心里一寒,但不能怯懦,仍坚持与曹武怜世对视。霍郎禅那就更不用说了,一双虎目毫无畏惧地也瞪着他。 曹武怜世幽幽地道:“没事,放了吧。这两个小孩子,在同一辈的人之中,也许算得上是高手,但在曹某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将来若要危害我联贤教,恐怕也是蚍蜉撼树。”一边说一边手摇了摇,续道:“加上关小朋友是猿林道人梅伤泉的徒弟,徐先生的师侄,那位澹台小侠也送了《如来赦焚咒》给曹某,意思不错,放人之举未必欠考虑。至于岳玉皇老朋友,当然也可以欠他个人情啊。”于是霍郎禅绑的麻绳也被人用刀子割断了,但和关居钰身上被封的大穴还没解开,骨骼和经脉仍是僵硬,难以动弹站身。 曹武怜世将目光移向了唐心萝。 唐心萝一直没怎么说话,现在终于开口了:“干……干嘛,要杀就杀好了,没人要你欠岳玉皇的人情,而且你也没必要欠。你杀了我,正好可以抵消你放霍大哥的人情。”曹武怜世道:“什么意思?莫非你也和我那岳朋友有什么关系吗?”唐心萝昂然道:“是啊,我是岳玉皇的外孙女,怎么着?” 曹武怜世抬头哈哈大笑,说道:“岳玉皇这家伙……当年的他,只是有个老婆和女儿而已,如今竟然连外孙女都有了,好,好,这个也放了。你外公几十年前虽然和我算不上深交,但也和娥峰圣母一样,在武道交流方面,是很好的朋友,杀了他的外孙女,太不近人情了。”话一出口,唐心萝也被人用刀割绳松绑了。 程无相和倪本儒他们面具下的脸都苍白无比,表情呆如木鸡,想不到辛辛苦苦抓来的这些狗贼小子、丫头,现在竟然全被曹教主说放就放了,一切功劳变得毫无意义。 曹武怜世放了唐心萝后,接着看向了曲叶琦,曲叶琦也看向了他,二人又再次对视了片刻。 曹武怜世小手一挥,大声道:“你们,都走吧!让路,不许有人拦他们下山。”众教徒应道:“是。”数万教徒人众遽然分开了两半,让出了一条长长的空路大道,这些景象就仿佛是《圣经》里的“摩西分海”一般,只不过此刻变成了“人海”。 蓝、唐和曲都站起了身来,搀扶着关居钰和霍郎禅,往人群让出的大道走了过去。临走之前,曲叶琦又回头看了一眼曹武怜世,发现曹武怜世也始终在微笑地盯着自己,虽是微笑,但他那双如龙如虎的眼神,令人奉若神明,不敢多看,转过头去,努力扶着霍郎禅,向大殿出口走去。直到他们五人全部离开了后,数万教徒才回归了本阵,站立不动,部队极为工整,动作同步。 曹武怜世低下头去,邪魅一笑,问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赵降术问道:“教主说的是哪个?”曹武怜世道:“最后那个,个子高高,苗条漂亮,我没有跟她说话的。” 程无相道:“回教主,属下知道。她叫曲叶琦,今年十九岁,是个普普通通,不太起眼的小丫头,城市女孩。” 曹武怜世嘴角一笑,说道:“这个女孩,日后必有用处……” 第61章 送假谱 关居钰五人离开了联贤教总舵逐雷山的石筑大殿,在石林、石城之间穿梭,走在路上,他们个个沉思不停,始终不明白曹武怜世为什么这么好,愿意无条件地放他们离开,无论从哪些方面去寻思考虑,都想不出到底是何原因。 关、霍身上被封的大穴还没解,需要外力相助,于是他们五个在石城里随便找了个岩壁靠着,蓝媚琪和唐心萝分别为关、霍推宫过血,点拍按摩,努力帮忙解穴,不然两个大男人被三个女人吃力拖拽行走,太辛苦她们,样子也不大好看。 蓝媚琪在关居钰的身上点拍了数十下,仍没解开他的几处大穴,怨道:“这狗贼教主真是的,功力这么厉害,点穴又恰到好处,可真累死我了,活受罪……”关居钰道:“我内力深厚,加上你的帮忙,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的,只是要麻烦你一下了。”蓝媚琪笑道:“我帮你解穴,害得我累成这样,等你好了之后,还不赶紧谢谢我?” 关居钰道:“哈哈,咱们被关进‘无妄洞’里之前,都被程老头点了穴,之后我不是也替你们点拍解穴了的吗?不过正是因为你肯给我离狱丸吃,才能让我恢复状态,甚至还令我今后百毒不侵,延年益寿了。”蓝媚琪嘻嘻一笑。关居钰道:“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得谢谢你,毕竟委屈了你,答应人家帮忙找人送丸,却言而无信了。唉,心里真是有愧,早知道曹武怜世最终会放了我们,那还不如不吃,光明六合拳和束阳缚阴掌也别学了。不过现在已经学了,以后尽量少用也就罢了。”霍郎禅道:“关兄弟先别这么想,今后若用这两门武功去做做好事,不干坏事,也不失为一种途径方法。至于曹武怜世将来如何,那是他的事,勉强不来,另当别论。” 曲叶琦沉思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为什么那个曹教主对我们这么好,平白无故地放了我们?” 唐心萝在帮霍郎禅按摩穴位,一边按摩一边笑道:“照我说啊,他一定是怕了我外公,不敢得罪他,再不然就是怕得罪什么恤心宫主娥峰圣母那边了。” 关居钰笑道:“也许是两边人都怕吧。” 霍郎禅摇头道:“不是,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妥,曹老狗没道理这么好,他放走我们,说不定有什么更大的阴谋,绝不能就此松懈。此人虽然相貌年轻奇特,但他坐在石殿王椅上时,神色肃然,有王者之相,言语间不骄不躁,还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害怕之人。”曲叶琦道:“但他放走我们这是事实,我刚才时不时地回头看,也没发现有人追过来跟踪我们,他身为一名威名赫赫的大教主,不该口出戏言,对于安全问题应该是可以放心了的。”关居钰笑道:“你心挺细的啊,还知道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满脸笑容地看着曲叶琦,此番有幸逃出生天,她没事,自己没事,大家都没事,真可谓高兴之极。 蓝媚琪见关居钰痴痴的眼神看着曲叶琦,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们是简单的朋友关系,问道:“喂,你们两个,是情侣吗?”关居钰一怔,脸微微一红,说道:“什……什么?”蓝媚琪皱眉道:“你看你,脸都红了,你们是男女朋友,对吧。”关居钰深爱曲叶琦,但心里不敢亵渎她,也不等她先出口,自己先说了:“不……不是,我和她是朋友关系,是朋友……”蓝媚琪道:“真的吗,没骗我?” 唐心萝笑道:“是啊,这件事我可以作证,这位曲姐姐确实有男朋友了,我不但见过他,当初还和他打过架呢。刚才联贤教混蛋们口中提到的段煦龙,便是此人。这个男的,长得帅,皮肤白,个子又高,武功也不错,比这瘦小子强多了。”说着指了一下关居钰。 蓝媚琪这才想起,无妄洞石牢里曲叶琦也说了,关居钰和她第一次认识时,还曾当着男朋友的面调戏她这件事,自己还被逗得一笑,呼了一口气,说道:“刚听说这个男的被我恤心宫苗芸悦姐姐救了,也不知苗姐姐救了之后怎么处理他了。”曲叶琦忙问:“你苗姐姐人怎么样?我男朋友被他救走,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啊?”蓝媚琪微笑道:“苗姐姐人很好的,她既然救了你男朋友,肯定会想办法给他安置好,你尽管放心,今后有缘,说不定你还能和他再相见。”曲叶琦道:“我不是担心她人好不好,我是怕……” 关居钰突然惊道:“有人来了!大殿来路的方向,越来越接近我们了。”唐心萝奇道:“什么啊,我怎么没听见?”蓝媚琪道:“嘿嘿,你年纪小,内力不行呗。他就不同了,他内力极深,耳目非常精明。”问关居钰道:“来了几个人啊?”关居钰道:“一个人,不过步伐有些缓慢凝重,不像是年轻人。” 五人凝气屏神,眉头皱起,不敢稍动,都以为是曹武怜世心意改变,想要抓回他们,派人追了过来,甚至目中无人,觉得只派一个老者过来就能成功办事了,说不定此人便是剑术极高的程无相。 等了片刻,只见一个身形矮胖驼背,身穿蓝衫,相貌圆滚滚的白发白须老者拐过分岔路,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却是那位徐权失,徐老爷子。他走近身来,神情和蔼,温言道:“孩子们,原来你们还没走啊。” 关居钰道:“没有啊,你是徐权失徐老爷子,也是我太师父的徒弟,对吧?”徐权失满脸微笑,与弥勒佛相似,说道:“是啊,老朽正是外号叫做‘圣龟’的徐权失,澹台无冢的七大弟子之一。”这“圣龟”的外号倒也挺符合他,他这副外貌,确实有些像神话里的龟仙老人。 徐权失笑道:“你俩孩子被曹教主点了穴了,我来帮帮你们吧。”说着缓步向关居钰走去。蓝媚琪两臂一举,拦住了他,说道:“且慢,我哪知道你这老头是好是坏?江湖上的人都在传闻,澹台无冢那家伙邪恶放肆,不是好人,而且刚才你在联贤教石殿里也说了,他连武林耆老仙山佛丐狄趋光都杀害了,这种人是你的师父,你自己定然也不是什么善类!” 关居钰看徐权失样貌慈祥,心感亲切,听蓝媚琪对他呼喝无礼,本想出口劝劝她,但越听越觉得她后面说得也不无道理,就没再劝她了,不妨听听徐权失接下来怎么说。 徐权失道:“仙山佛丐算是个好老头,但却死于非命,被澹台老弟打下悬崖,尸骨无存,确实让人惋惜遗憾。可这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澹台老弟性子又倔强,听不得别人劝,一意孤行,毫无悔改歉意。也许除了他逝去的父亲之外,世上谁的话都不听。我也拿他没有办法啊。” 蓝媚琪冷冷地道:“什么毫无悔改歉意,这人不是派你过来,送武学奇书《如来赦焚咒》给曹武怜世的吗?”徐权失摇了摇头,皱眉道:“实不相瞒,我送来的这本《如来赦焚咒》,是假的!” 五人一齐惊道:“什么?假的?” 关居钰道:“不对啊,刚才大会时候,曹武怜世不是已经过目了吗?倪本儒问他是不是真的,他也说是。”徐权失道:“这个我也不明白,我澹台老弟是武学奇才,他从小和父亲学武,招式独特,始终一副武痴劲,也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武术书籍,辨别神功秘法语句中的真伪,对他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何以曹教主却没有识破假谱中的错误地方?澹台老弟是在杀死仙山佛丐之前,在他身上夺到了那本书的……” 关居钰道:“是假的《如来赦焚咒》,对吧?” 徐权失道:“是啊,那本书上记载的修炼内功的法门,玄奥无比,但暗处凶险非常,法门语句之中,掺杂了很多容易误入魔道歧途的陷阱,稍微上当,后果就会不堪设想。”唐心萝烦躁起来,嗔道:“呸呸呸,老头说话能不能直白点。你就直接说那假书里记载的文字内容中,有不少毛病,没有发现,或者稍微无视它们,强行修炼的话,就会练功失败,走火入魔,性命危险,这不就行了?” 霍郎禅也道:“素闻狄老前辈几十年前隐居在一个叫做‘问轮山’的地方,可究竟坐落国内何方,谁也不知道。狄老前辈在那座山里发现了一座失落的遗迹,在地宫之中得到了《如来赦焚咒》。只是不知那澹台无冢杀害狄老前辈之前,为何在他身上取得的是假谱?怎么来的?真谱的下落岂非仍是不明?”徐权失笑道:“说来澹台老弟也有些粗心失算,他从狄趋光身上夺到那本假书之后,也不管它真不真,假不假,下一步直接将狄趋光打下悬崖了。后来才发现文字内容有瑕疵,是假秘籍,想要继续找寻线索,拷打询问都不行了。” 关居钰道:“那我太师父明知道是假货,还叫你把它带来逐雷山,送给曹武怜世,居心何为?幸好刚才曹武怜世粗心马虎,没发现书中的假词假句,万一发现了,徐老爷子你不就凶多吉少了吗?”他越来越觉得徐权失是友不是敌,言语间对他客气起来。蓝媚琪也慢慢放下了双臂。其他人也明白他没理由暗算己方,都放松了戒备。 徐权失看出他们去了敌心,便走上前去帮忙,推拿按摩关居钰的穴道,加速他的恢复,说道:“唉,我无所谓,我一个糟老头子,给澹台老弟当成一颗控局利用的棋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他一直对我们七个弟子心怀鬼胎,只要稍微不如他意,他便立时动手发难。当他告诉我前后事情,叫我送假书过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自己很可能会遭遇不测。不答应的话,澹台老弟就要杀我;答应的话,去了联贤教总舵,被曹教主发现假谱字句,他们一样要杀我。” 曲叶琦缓缓问道:“你……不怕吗?” 徐权失摇了摇头,说道:“怕什么,我这么一个龟老头,一条老命何足道哉,人家有命,需要帮忙,我就去顺着便是。就算被人强逼,或者死于非命,那也无可奈何,毕竟都是老天爷安排的啊。”众人这才知道了,原来这是一位身怀武功,却性子极为随和的老人家,毫无心机阴谋之脑,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徐权失内功倒还不错,强出蓝媚琪许多,关居钰内力又深厚,没过多久,他四肢与经脉开始渐渐恢复,顺畅了起来,稍微运真气在体内游荡一下,已经无碍了。关居钰好了之后,就去帮忙解霍郎禅的穴,经过众人的一番努力,全部都好了。 众人均想这曹武怜世当真不得了,连点穴都这么厉害,武功就更别提有多强了,令人矍然心惊。 六人累了半天,终于走出了逐雷山的石林、石城、石宫、隧洞,见到了外面天地的一片光亮,只是所处位置在高巅天险,海拔甚高,空气稀薄,下山又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关居钰问徐权失道:“不知徐老爷子今后有什么打算?”徐权失道:“没什么打算,四海为家,哪儿都一样。孩子们,再见啦。”说着缓步移动,往下山的路走去了。关居钰又对霍郎禅道:“霍大哥,你和你师妹,这就要跟我们分别了吧?” 霍郎禅点了点头,抱拳道:“是啊,关兄弟,咱们虽在魔教之地相识,也未尝不是一种缘分。”唐心萝道:“曲姐姐,我和霍大哥去找我妈妈了,完了之后再回涂中去见外公,有缘再见啦。”曲叶琦微笑点头。当下霍、唐也超前先走了。 关居钰转头问道:“蓝阁主,这番逃出生天,你帮了不少忙,在下多谢,这就要走了,不知接下来你要到哪里去?”蓝媚琪缓缓地道:“你……要走了吗?”关居钰奇道:“啊?”蓝媚琪甩了甩头,说道:“没有……咱们这就分别了?你们又要到哪里去啊?” 关居钰一怔,问曲叶琦道:“曲姑娘,咱们该去哪里?”曲叶琦沉吟片刻,问蓝媚琪道:“蓝妹子,我曾听你说,你恤心宫门下姐妹弟子遍布武林,各省皆有分座,你身为一个阁主,请问知不知道皖境有这么个地方?”蓝媚琪道:“嗯?什么地方?”曲叶琦道:“‘悟龙谷’,你晓不晓得?” 蓝媚琪脸现惊异之色,问道:“咦,你怎么知道悟龙谷的?送我离狱丸的那位朋友思江姑娘,她的家乡正是悟龙谷啊!”曲叶琦心里一亮,说道:“我依稀听你说过,这位思江姑娘,是复姓慕容的?” 蓝媚琪笑道:“是啊,她叫慕容思江,长得挺漂亮的,和你一样气质清纯,美得跟仙女一般。”曲叶琦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寻思:“当初在之江钱塘荒山那里,与黄旌耀、蔡鏖那些家伙在一起时,我记得胡忘潭提到过,说他在悟龙谷里拜了一位叫做慕容山枫的隐士做师父,同样是姓慕容的,莫非这慕容山枫和慕容思江姑娘有什么关系吗?”问道:“这位慕容思江姑娘,可还有什么亲人?” 蓝媚琪笑道:“你这么想了解她啊,好吧,我就全告诉你好了。她有一个爷爷,叫慕容山枫,是住在悟龙谷里的一位山林隐士,一名隐藏尘世的武林高手,这个老爷子收过两个徒弟,大徒弟姓胡,叫胡忘潭……” 关居钰一愕,大声道:“胡忘潭!”声音洪亮突然,二女给他吓了一跳。蓝媚琪嗔道:“你干嘛啊……”关居钰紧皱眉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句话都不想说。蓝媚琪搔了搔头,问曲叶琦道:“他怎么了?”曲叶琦道:“这姓胡的我们认识,他和关居钰有仇,我也不喜欢他,不必多提。” 蓝媚琪看着关居钰,笑道:“原来他叫关居钰啊……嗯,‘钰’是珍宝,宝贝的意思,‘居钰’,从小归居于豪贵之家?这名字倒是起得有水准啊,哈哈。” 关居钰的身世境况,恰巧和他的名字相反,蓝媚琪虽是说笑,但关居钰听着,酸溜溜的极不受用,全成了讥嘲之语。由于蓝媚琪并不知道自己以前发生的一切,不知者不怪,所以才并不发作。 曲叶琦见关居钰脸色不悦,当即扯回话题,说道:“好了,你继续说吧。你说慕容山枫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叫胡忘潭,小……小徒弟叫什么?”她已经推算到这人是谁了,却仍要蓝媚琪亲口说出口才行。 蓝媚琪道:“那个小徒弟,正是慕容思江姑娘出来要找的人,此人姓杨,叫杨诣穹。”曲叶琦脑子“嗡”的一响,脚步有些不稳,颤声道:“果……果真是诣穹……真的是他。”蓝媚琪大感奇怪,疑惑道:“你干嘛叫他诣穹?你认识杨诣穹吗?”曲叶琦低声道:“这个人,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以为他两年前已经死了,想不到如今还活着。” 关居钰一愣,问道:“曲姑娘,这个叫杨诣穹的,是你的青梅竹马?”语气不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段煦龙现在已经被恤心宫的苗芸悦救走,不在曲姑娘的身边了,但若她今后找到这个叫杨诣穹的青梅竹马,会不会再与他有纠葛?自己爱她之极,虽不愿过分强求,可她将来要是真的重遇相识,嫁于别人,心里定当痛如刀绞,终生痛苦。 曲叶琦也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她明白关居钰深爱自己,同时她也绝不将自己定义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已经将自己的心交给了段煦龙,就算要嫁人,也一定要找回煦龙,跟他在一起才行。重遇杨诣穹,最多只能够成友情,再也无法有其他什么了,即便怀念,那也不过是小时候和他在一起玩的时光了。 曲叶琦微笑道:“蓝妹子,我想去悟龙谷,你知不知道在哪里?不管好坏,我总得见见诣穹一面,这家伙瞒着我偷活两年,我竟还不知道……找到他后,非得数落他一顿才好。” 蓝媚琪点头道:“我知道悟龙谷在哪里,但路途不近,那里又非常偏僻,一片山脉围绕,进谷都非常艰难。而且你忘了吗?我说过,思江姑娘离开家乡,是为了要寻找杨诣穹,送离狱丸给他的,所以杨诣穹现在已经不在悟龙谷了。你去了悟龙谷也见不到他。”曲叶琦寻思:“不知这位思江姑娘和诣穹交情如何,她对诣穹好像很好。” 关居钰道:“我记得你说过,这离狱丸是悟龙谷里的一位老郎中发明出来的,我将它据为己有,心里好过意不去,就算那位杨兄弟不在悟龙谷了,不妨仍去那山谷里找找那位老郎中,麻烦这位老爷子再配制一颗,之后再到外面寻找那位杨兄弟,送给他也就行了。” 蓝媚琪似乎很是开心,拍手笑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需要耐心,而且来回跑,有些麻烦……嘻嘻,不过咱们也确实该补偿人家一下,否则日后遇到,药丸没了,面子也没了。这就走吧。” 第62章 临空棚 关、曲、蓝三人下了逐雷山,不熟悉周边地方,只知道在鸠兹境内。路上蓝媚琪说了悟龙谷的所在,问明当地人,确定其处位置后,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三四百里的路程。他们没有交通工具,身上钱又不多,只能马马虎虎应付温饱问题,坐火车价钱太贵,无奈之下,只有缓缓步行,能走一些是一些,能怎么歇就怎么歇。关居钰却并不埋怨,只要和曲叶琦在一起,总是十分开心快乐。 他们是径往西南方行的,走了十多天,一路上都是城镇、村子,这天却来到了一处山岭,当时已经是夜晚九点多了。途中一直是蓝媚琪在带路,此刻进了黑林暗山,关居钰便开始损起她来:“早知道你这么不会带路,还不如我来带的好。你看你,把我们带到哪儿了,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荒山野岭的,待会哪有地方睡?”蓝媚琪道:“哼,你来带,那你倒是知道悟龙谷在哪里啊,知道就让你带,不知道就别废话。现在是盛暑,这天气热得要死,不用怕冷,哪地方都能睡。”关居钰笑道:“森林里蚊虫多你不知道么?而且你不怕山里有怪兽出现,吃了你?” 蓝媚琪笑道:“蚊子多出掌打也就是了;至于怪兽,也照打不误,打不过的话,你内力雄厚,可以保护我们啊。”关居钰道:“嘿嘿,我保护曲姑娘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的;你还是算了吧,堂堂恤心宫的九宫阁主蓝姑奶奶,何必要我一个病鬼小子来保护?”蓝媚琪柔声道:“病鬼小子这个称呼,我是跟你说着玩的,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这么叫你了,好不好?” 关居钰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是啦,你温柔点,人家这才敢保护你,否则倒是求你去保护人家了。你叫我病鬼小子,我也没有生气啊,毕竟在宛陵的时候,我中了墨泷帮七人的掌毒,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确实难看了些。”蓝媚琪笑道:“你不介意的话,我以后可还这样叫你?”关居钰愠道:“我比你大四岁,叫我一声大哥就好啊,非要叫我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干嘛。”蓝媚琪啐道:“不行,叫‘大哥’太亲热了,你是我什么人啊。要不这样好了,你看你身材这么瘦,倒像是个猴子,我便叫你几声关猴兄,怎么样?”说着嫣然一笑。 关居钰听她提到了“猴”字,立时想起了曾经陪伴自己长大的红毛猴子阿鬼兄弟,它不幸被胡忘潭残杀而死,不禁感怀神伤,眼角流下了几滴眼泪,神思不属,轻轻叹道:“小妞喜欢胡闹,那就随你便吧。”蓝媚琪却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反倒是对他的这个新称呼极感兴趣,连续喊了他好几声“猴兄”,关居钰没有理睬,但仍乐得哈哈大笑。 关居钰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走了十多天了,快到悟龙谷了没有啊?”蓝媚琪道:“嗨,你急什么,那位胡水境胡老郎中常年不出谷,就算走上几年再到达那里,也问题不大的。”关居钰道:“原来这位老神医名叫胡水境。”蓝媚琪道:“是啊,听说他是胡忘潭的养祖父,不是亲爷孙,却是被他抚养长大的。”曲叶琦插口道:“胡忘潭是澹台无冢的小儿子,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关居钰哼了一声,骂道:“这父子俩全不是好东西。” 三人进入山岭深处,找到了一条大道,附近全是树林草海,方圆几里一人都没有。走完了那条大道后,发现前方有一处废弃的伐木场,一屋高大草棚赫然矗立,屋顶是柴草,墙和门窗却大多是由石头砌成。草棚周边全是许多堆叠层摆放好的木头,一辆大卡车停在草棚右侧不远处。 三人见到这一切,还以为这里有人住,心里一喜,没准就能着落歇下,不用在树林内乱找地方过夜,受蚊虫叮咬之苦了。 关居钰点头道:“好吧,我们去问问,看看这家伐木场的主人可否行个方便,同意借宿一晚。”三人一齐往草棚门口那里走去,途中蓝媚琪不停瞥着周围的景观,喃喃地道:“这里好多木头啊……伐木本事真厉害,肯定是用什么割锯机器的吧。” 关居钰听她这么说,便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看那些叠层木头,突然心中一凛,说道:“不对,这些木头是人工伐砍的。你们看,木头上的横截面不平整,凹凹凸凸,若是机器伐木,不会这样。应该是有人用斧头、刀子一类的东西亲自砍树的。” 蓝媚琪放眼一望周围所有叠层木头,数量少说也有上百根,而且根根又粗又长,心想这伐木者当真不嫌累,自找苦头,细短的木头不砍,去砍粗长的。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他的上级老板公司,追求质量、数量的完美,为了薪酬和生活,就算再累,也是没办法的了。 三人来到草棚门前,关居钰敲门问道:“请问有人吗?”棚内没人应声。关居钰又敲门问道:“木场主人你好,我和两位朋友路过这片山岭,大晚上的没有着落,实在打扰了,只需让我们睡宿一晚就行,明天一早就走。可以吗?”连问了好几声,棚内仍是没人应声。 曲叶琦道:“可能里面没人吧。” 关居钰目光一降,棚门好像没有锁,便用力一推,将门推开了。发现里面确实是有人住的样子,非常宽敞,有木床、木凳、木桌,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柴草、稻草,另有一些锄头、铁锹、铁叉等农具,此外还有伐木工作要用的斧头、砍刀,久经使用爱惜,并未生锈。从屋内这些装扮,以及物品来看,可见这草棚主人,是一名农户人家,即便自己在荒山野岭的伐木场内工作,也坚持棚内作出这些摆设。只是此刻这里乃是一间空屋,不知道他人去了哪里。 关居钰道:“这屋子内卫生打扫得好干净,不会是一间废弃的草棚,主人应该是有事出去了,待会儿就会回来的。”曲叶琦道:“那我们不妨等等,他回来后再跟他说一下,不然没经过主人同意就歇宿,太失礼了。” 三人直等了一个多小时,快两个小时了,还是不见主人回来。蓝媚琪甚感烦躁,顿了顿足,在棚内走来走去,到处踢柴草稻草。曲叶琦看出她心情烦躁,微笑道:“蓝妹子,很无聊,是吗?”蓝媚琪道:“是啊,无聊死了,这家主人到底去哪儿了啊,到现在都不回来。”关居钰却不怎么无聊,在一旁冥想思道,打发时间,过了片刻,突然他睁开了眼睛,郑重道:“有人来了,离我们越来越近。” 蓝媚琪喜道:“太好了,终于把他盼回来了。” 关居钰皱眉道:“不是,有些不大对劲,总共是五个人,个个步伐凝重,显然内力不弱。一个山岭里的伐木者,普通人家,哪有那么高的武功?何况不是一个人,是五个人。”曲叶琦道:“可能他们也是来借宿的吧。”关居钰摇头道:“他们脚步极快,呼吸粗重,来势汹汹,明显是对这家草棚的主人心怀杀机。”曲叶琦“啊”了一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蓝媚琪哼道:“什么怎么办,他们要找这草棚主人晦气,就让他们找就是了,跟我们又没有关系。” 两三分钟之后,“嘭”的一声,一名黑衣胖子用脚踹开了门,随即像是忌惮什么,两臂一挥,立了个门户,作防御姿态,这才向屋内喝道:“老小子,出来!”他身后的四人也鱼贯而入,发现屋内一个人都没有,骂道:“奶奶个雄的,人呢?” 原来这五人进门之前,关居钰根据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法门,知道了他们均内力高深,是武林好手。自己虽内力雄厚无比,本领高强,蓝媚琪也武功不错,但对付三人没问题,面对五个人联手,必定处于下风。所以顾不了那么多,决定暂避其锋,闻到身后一阵新鲜的稻草气息,便将她俩一拦,连同自己,一起躲进了柴草堆内。关、蓝运起内力屏住呼吸,曲叶琦只能尽力将呼吸放缓一点,以防被发现。 他们凭借柴草间的缝隙,夜晚中见到这五个人,服装颜色不同,风格类似,都是衣服破烂。除了一个是胖子,其他四人都身材中等,甚至瘦削,然而内力却那么深厚,令人称奇。 五人中一个黑衣瘦子在棚内缓缓踱步,走来走去,冷冷的目光到处瞟看,想是在寻找草棚主人是否躲在哪个角落,不敢出来。他们想法是不错,偏偏粗心大意,不去掀翻柴草,否则立即就发现了一男二女。 五人盘膝而坐,围在了一起,那黑衣瘦子道:“奇怪,这老小子怎么不在?难不成有事出去了吗?”另一个灰衣汉子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在家睡觉。八成已经知道了我们要来,提前逃走了。”踹门的那黑衣胖子哼道:“胡说,他又怎么知道,我们最近会找上他?”灰衣汉子道:“这人一向计谋独到,料事如神,外表平平无奇,但脑子好,武功也强,说不定是无意间发现了线索,又或者是为了保险起见,避总比不避的好,所以才逃走。” 关、曲、蓝心里一怔:“原来这家草棚的主人不仅会武功,还是个高手。” 只是让人想不通的是,武林人士不去外面闯荡,何以却在这山岭里埋头藏脑地伐木工作?又记起棚外叠层木头的凹凸横截面,知道此人能徒手以刀具砍断那么多大树,膂力甚强,令人敬畏。灰衣汉子也说这人功夫强,脑子好,所以真出去闯荡,估计是会出人头地的。难不成看淡世情,情愿在深山老林里伐木隐居,平淡过完一生?照这么说,此人年纪也应该不小了。 第四个青衣大汉说道:“那他现在逃走了,我们扑了个空,该如何是好?”黑衣胖子像是性格暴躁,大声道:“他跑到天涯海角,也必须要追到他惩戒一番,此人竟敢使计暗算我们师父,师父武功甚高,胜他轻而易举,偏偏计谋跟不上此人,差点给他害死。”第五个紫衣汉子笑道:“师父外号‘九州象王’,那人的相貌却贼头贼脑的,像个老鼠。大象怕老鼠,难不成是因为老鼠是大象天敌的关系,所以才……嘿嘿。” 黑衣瘦子道:“呸,胡说什么,明明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怨较量,跟动物有什么关系?那人只不过是长得像个老鼠而已,偏偏自我吹嘘,起了个‘脱俗子’的雅号,人家一看他的脸,都要笑到大牙了。” 关居钰心里一震,想起一事,寻思:“当初在钱塘饭店,我和董献、孙善两位大哥吃饭聊天,联贤教徒突然出现伤害客人,然后有个自称‘脱俗子’邓太延的大叔从饭桌中现身,以地堂功夫戏耍了那些联贤教徒。这家草棚的主人,莫不是那位邓大叔?” 既然邓太延当日施展迅捷无伦的地堂功夫戏弄联贤坏蛋,说不定是个好人,可以与之相交,只是不知道他人现在去了哪里,如果他晓得家里来了这五个人,应该怎么去面对? 转念又想,暗叫了一声,邓太延的行为举止,以及猥琐外貌都酷似老鼠,亦精通地堂功夫,更增老鼠之形,武功甚高,以前听说自己的太师父澹台无冢当年收过七大弟子,除了黄旌耀、蔡鏖、裴思忤、岳珠莎、师父,以及徐权失徐老爷子外,还剩下一个,此人是谁?难道便是那“老鼠”之风的邓太延吗? 只听黑衣瘦子叹了口气,续道:“师父本来要去会见老朋友,顺便要带上我们一起去的,哪知邓太延这家伙竟然……”话没说完,忽听右侧柴草薪内一名女子出声叫唤,反应一起,大声喝道:“这里有人!”和其他四人一同站起身来,拳风、掌风呼呼,将那片柴草尽数拨开扇开了。只见里面露出了一男二女,不禁一怔。 那一声女子叫唤正是发自蓝媚琪之口,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因此叫声中蕴含惊讶和疑惑之意。关居钰和曲叶琦却只是叫苦,她叫归叫,自己和其他二人的行踪可暴露了。 黑衣胖子侧头打量他们三个一阵,满脸疑惑,踏前一步,问道:“喂,你们三个是什么人,躲在柴草堆里干什么?”关居钰道:“我们……” 黑衣瘦子也诧异于突然见到三个陌生小辈,随即瞧到曲叶琦容貌美极,蓝媚琪气质泼辣,又看了看关居钰,笑道:“原来如此,是个野小子,不知从哪里拐骗了两位小美女,来到这里,看邓太延家里没有人,就与她们躲在柴草薪内快乐欢好。双宿双飞倒是常见,没什么了不起,三宿三飞那可厉害了,而我们却来打扰了他们。”其他四人见关居钰三人衣服尚在,知道黑衣瘦子这么说是玩笑话,却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关居钰听他们的意思,是误会了自己与曲姑娘、蓝小姐趁邓太延草棚家里没人,进来后,躲在柴薪里行苟且之事,忙道:“五位老哥别误会了,我们只是……”随即想到:“这五人武功不赖,不妨假装不会武功,以免引起他们的敌心,惹上麻烦。”于是续道:“我们只是离家出走的普通人家而已,准备带两个妹妹去外面生活,路过这家草棚,见里面没人住,就想马马虎虎地过一夜,明早继续起程赶路。”曲叶琦脑子转的快,知道关居钰心里想的是什么,暗暗点头,也觉得尽量不动手为好。 紫衣汉子笑道:“只怕你口中说的‘马马虎虎过一夜’,并非马马虎虎吧?我瞧这两丫头,一个看起来好温柔甜蜜,一个看起来好泼辣霸道。哈哈,一刚一柔,还不快活死你吗?” 关居钰一怒,眉头一皱,拳头一握,心想自己不愿多生事端,暂且忍让你们,你们却一再出言不逊,拿自己亵渎曲姑娘,那就不能容忍了。当下主意已定,只要他们五个敢继续说一句粗鄙之语,便立即扑上去发难。可在这时,忽然感觉自己右拳被一只纤软素手拉住,心里一荡,回头见到曲叶琦向自己皱眉摇头,意思叫自己不要冲动,忍下去。登时气松了,怔怔地看着她,嘴角微笑。 蓝媚琪听黑衣瘦子、紫衣汉子胡言乱语,本来也不怎么气愤,反而觉得一阵甜蜜,红着脸低下头去。但瞥眼间看到曲叶琦皱眉拉着关居钰的手,关居钰含情脉脉地凝视她,顿起误会,醋意大盛,花容一沉,对紫衣汉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出言调弄我恤心宫九宫阁主?不把姑奶奶打爆你的狗头?满嘴老黄牙,还笑?” 关居钰脸色一白,又暗暗叫苦一声。蓝媚琪不但因一声叫唤,暴露了柴草堆的藏迹,现下又不懂自己适才言语中的意思,自报身份,坦言了她身有武功的实情。心里一忿,横了她一眼。他哪里知道,蓝媚琪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而是为了他,打翻醋坛子,才会如此,弄巧成拙。 果然,紫衣汉子身子一颤,问道:“什么,你这丫头是恤心宫的人?那……那另外两个又是谁,赶快给我交代清楚。”说话之间,与其他四人上前将他们围在了墙角,成包围之势。 蓝媚琪泰然面对,哼道:“你管我们是谁,你们五个却是什么来路?还有刚才听你们提到什么‘九州象王’,这又是什么人?” “九州象王”四字一出口,那五人的脸上立马现出一阵傲气,青衣大汉道:“哼哼,九州象王是我们五人的师父。他本领高强,身居陆地,少有人敌,武功有石破天惊之势,‘象王’二字,当真是最贴切不过了。你恤心宫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群大小婆娘而已。我们象王师父不久便会去与澹台无冢大侠会合,共谋大事,事成之后,将来称霸武林,统一天下,早晚会把你们恤心宫上下所有漂亮姑娘强抢了,做奴婢、做老婆,随我们便,嘿嘿……” 关居钰和曲叶琦凛然道:“澹台无冢?” 第63章 九宫道 黑衣瘦子道:“没错。你们两个又是谁?快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有你们好受的。明明是有一身好内力,却出言戏弄,骗我们说是普通人家。”他说“有一身好内力”,指的是关居钰。 关居钰笑道:“谁戏弄你们了?天地良心,我和这位曲姑娘的确是无依无靠,到处漂泊的普通人家。普通人家会点武功,又能如何了?”灰衣汉子倒像是有些沉稳,温言道:“小兄弟未免太过谦虚,在下听你的呼吸法门,真气很杂,博而不纯,但内力之雄厚,实属罕见。朋友,在下五人本也不愿和你动手,来到这鬼地方,只是为了寻一个人而已,此人名叫邓太延,是个瘦瘦小小,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我们找他,和你们无关,既然你们在他家,不知他现下人在何处,还请示知。” 关居钰听他说话客气,也就不恶言相对。他能听出自己内力深不深,纯不纯,也算了得,起了些敬意,说道:“我和身旁两位大晚上的来到这山岭里来,是想求这家草棚主人借宿的,来的时候,这里本就是一间空棚。我们也不知道这位邓大叔到底去哪了,一开始连他是谁都不晓得。” 黑衣胖子冷笑道:“哼哼,既然如此,那干嘛在我们进来之前躲进柴草堆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关居钰寻思琢磨:“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正是邪,是敌是友。九州象王的名字,从没听说过,既是一个要和太师父会合,共谋计策,以图大事的,说不定正是与其有交情,那就不是好人了。这五人是那什么象王的徒弟,八成也不是善类。”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刻在他心里,谁和澹台无冢关系好,谁就是坏人。 关居钰森然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老实说了,我是因为听出了你们几位老兄来势汹汹,像是来者不善,顾到两位姑娘的安全,才想避避你们。” 蓝媚琪好面子,哼道:“谁用你顾了,难道我还怕他们吗?” 灰衣汉子道:“我们五人找邓太延,是为了解决私人恩怨,你说来者不善,那是因为我们确要针对此人,和其他人无关。所以朋友你不用撒谎,要是知道的话,告诉我们就行,不光是你,这两位姑娘,我们也不会伤害。”关居钰心想:“别说我不知道邓大叔在哪,就算知道,我把他下落说出来,让你们去加害于他,不是侠义行为。”淡淡地道:“我真不知道邓大叔在哪儿,叫我怎么告诉你们?” 黑衣胖子大声道:“一个臭小子的话,岂能随便相信?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邓太延平时虽然表面上疯疯癫癫的,但脑子十分清楚精明,做事从不走险,有进有退。他既然敢得罪了我们师父,定然会想个万全之策,避开所有危险。”眼光向蓝媚琪扫去,冷笑了几声,续道:“此人狡猾之极,居心叵测,为了保命避难,估计是巴结了恤心宫的婆娘前来,借此拖延时间,只怕这时已经离开了。” 蓝媚琪怒道:“你们人打人,鬼打鬼,跟我们恤心宫有什么关系?别扯上我好吗?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曲叶琦也想奚落他们一番,笑道:“五位大哥,你们既然怀疑那位邓先生巴结恤心宫,又喊了我和他……”指了一下关居钰,“留守草棚,拖延时间,从而让邓先生逃走,那继续留在这里又能有什么用?再不去追,他可就走远了啊。你们也知道我身旁这位内力极深,武功不赖,交手不易,何必自找麻烦,斗个两败俱伤呢?” 关居钰也哈哈一笑,连声附和:“没错没错,所以你们赶紧滚吧,待这草棚里干什么?难不成也想和我们一样,借宿一宿么?” 灰衣汉子淡淡一笑,说道:“朋友,当真非要戏耍我们不可吗?”关居钰道:“什么戏耍你们?”灰衣汉子道:“邓太延虽相貌丑陋,疯疯癫癫,但为人侠义,讲义气,重情义,他喊你们来帮忙,肯定会一起抵抗敌人才对,绝不会丢下你们独自逃走。你们既然在这儿,说明他一定在附近,只是你们搞鬼,不肯将他交出来罢了。”和其他四人马步一镇,蓄势待发,看来明知关居钰内力雄强,不好对付,若不交出邓太延,或吐露他的行踪,也要打上一架了。 关居钰从他们的脸色中猜到了心境想法,眉头一皱,轻轻地道:“曲姑娘,你躲到后面去。蓝小姐,我们上前打吧。”蓝媚琪横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关居钰又问:“对了,刚才躲在柴草堆里的时候,我听你叫唤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那是怎么回事?”蓝媚琪一怔,回想了起来,低声道:“后面墙壁有古怪……”关居钰道:“什么?” 便在这时,那五人已吼声如雷,尽数攻了过来,灰衣汉子说话客气,武功招数可一点儿都不客气,起手式便是纵身一跃,双腿鸳鸯连环,分别猛踢关居钰和蓝媚琪。蓝媚琪只简简单单的细臂一举,格挡住了灰衣汉子这一下踢腿;关居钰想保存实力,同时欲消耗他的精力,速战速决,就不与他招数相碰硬碰硬,而以雄厚内力挺身一受,硬接下了他这一腿,然后才发出两拳,隔空击中了灰衣汉子的下颚和左腿骨。 灰衣汉子双腿还没收回,下颚和左腿便已遭到关居钰的快拳击中,当场脱臼,虽面无表情,可还是强忍剧痛,捂着下巴,瘸腿退向了一旁。关居钰也受到了他那一下腿击,受了暗伤,差点咳出血来,心中一凛,觉得这些人果然内力不弱。 那脾气暴躁的黑衣胖子自然看出灰衣汉子下巴和腿骨被关居钰打得脱位受伤,顿时大怒,双劈掌向他的两肩斩去。如果普通人吃了这一招劈掌,肩骨一定会被斩得根根碎断。关居钰知道情况不妙,偏偏黑衣胖子这双劈掌力量大之余亦不失速度,来不及躲避,为了保命,只能用起“疲重元归法”去对付他。两掌一提,握住了黑衣胖子的双腕,如铁钳般的牢牢扣住,开始吸起他的内力。 黑衣胖子大骇,颤声道:“这……这是什么妖法?” “疲重元归法”的吸力本就霸道强悍,运使之人内力越高,这门武功的吸效也会愈强。关居钰以往不知吸过了多少人的功力,每个人修炼内功的法门不同,导致他吸入自身的真气不纯正,幸亏他每当内力反噬,危险之时,都会按照秘籍上的独门心法聚之导引,尽量做到融合。过了这许多时日,加上人体本身的调理机能,更能让他安然无恙。虽诸力集身,真气颇杂,但他此刻内力之强,实是平常人苦练五六十年才能拥有的硕果。 黑衣胖子倒也功夫不错,经受着疲重元归法的惊人吸力,情知不妙,突然体内迸发出一股怪力,将关居钰的吸功强行镇开。关居钰感觉自己双手也受震了,心想:“这人好本领。” 黑衣胖子内力爆发,挣脱“疲重元归法”的吸力,几乎是运使了全身气劲,一时之间无法归元。关居钰逮着这个空隙,趁机出拳,“嘭”的一声,神妙拳力正中他的大肚子,黑衣胖子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嘴角流出了一点鲜血,捂着腹部,显然胃部受创。他受击之后,疯如猛兽,气运丹田,连跺三脚,向关居钰的脚背踩去。 关居钰大奇:“这是干什么?又不是小孩子打架,踩我脚算啥?”他刚才以“光明六合拳”的拳力击中他的大肚子后,此时正自收劲,陡然间遇到了这个变故,吃了一惊,躲掉了黑衣胖子的前两下脚踩,第三下却被他踩中了,右脚剧痛,脚骨似断裂,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哪知道还没完,黑衣胖子踩过他脚之后,忽地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肥胖身体缩成了一个肉球,以肉体作为武器,向关居钰猛冲直撞。 关居钰身材偏瘦,身材方面是不如他,但说到内力,他却不如自己,同时也气愤他运功踩了自己右脚而甚感剧痛,“光明六合拳”第一路中的第九式,“锤字诀”随心施展了出来。 “光明六合拳”的前十路,他早在逐雷山密室里便已练得滚瓜烂熟,这一招撩锤拳,威力奇大,动作也熟练,疾向黑衣胖子头部冲去。黑衣胖子吃了一惊,忙举手格挡。不料关居钰这一锤拳乃是虚招,意在引诱,待到他举手格挡,腹部门户又大开,立即转变拳击方向,再次击中了他的大肚子。饶是他身材肥胖,内力精深,却也被这股巨强拳力击退数米,重伤倒地,无法行动了。 青衣大汉、紫衣汉子,以及黑衣瘦子都在与蓝媚琪厮打,三人联手,斗了这么久,已占上风,正要将她拿下时,却瞥眼见到黑衣胖子被击受伤,便都不管蓝媚琪了,全出掌向关居钰打攻过去。 关居钰看他们三人的凶猛掌力忽向自己面门疾推而来,再不接招,便立即会被打得身首分离。当即内力一升,使出了曹武怜世所创的“束阳缚阴掌”,与当初在内殿禁地,霍郎禅对付倪本儒时所用的招数相同,正是掌法中的第八招“聚离阴阳”,一股掌力分散成三股分力,各自迎击了他们三人的猛掌。 黑衣瘦子咬牙切齿,使出吃奶的劲,仍推不赢关居钰的那股分掌力,惊道:“好厉害的小子!将来定是大患。” 关居钰当初和霍郎禅在逐雷山禁地互辅学习了“束阳缚阴掌”,已然窥得了不少妙技诀窍。天下武术,有刚有柔,无论怎么出掌出拳,力道都会直冲目标。可却从来没有见过世上有种武功,居然可以将一股力量在半空中分散成数股力量,合击或分击一个敌人、一群敌人的。此等手法之妙,委实匪夷所思。二人在禁地内学习那八尊神像上记载的束阳缚阴掌时,阴阳之学,有关居钰解说;掌法妙理,有霍郎禅分析,互帮互助,学完整套掌法竟没有丝毫窒滞,悟得了更多高深的掌技法要,不用实战修炼,却已能驰骋江湖。只可惜这门神掌功夫的创始人是世人厌恶的大魔教之主,未免美中不足,白中有黑。 此刻感受到三人之中,中间的青衣大汉掌力最强,忽地回想起了“束阳缚阴掌”中的妙理精华,将左右两股分力各自转挪了一小点,聚到中间的主掌力中,接着再全神贯注地奋力拼掌,不敢有丝毫怠慢。此刻他以一对三,仗着他的自信内力,掌法发挥,已能充分应付,与这三人掌力相碰,略占优势,但一时之间还无法攻破他们的顽强抵抗。 那个已受了伤的灰衣汉子知道关居钰略占上风,再拖得久一点,己方三人定会输给他,恰巧他现在腾不开手,可以偷袭,虽腿瘸嘴痛,但仍上前一步,右掌向关居钰拍了去。 蓝媚琪冷笑道:“看你说话客气,想不到却这么卑鄙无耻。” 只见她本来两手空空,突然不知从哪儿掏出了那条老兵器九节鞭,鞭身虽短,但蓝媚琪九节鞭法练得相当熟练,轻而易举的上前卷住了灰衣汉子的右腕,往后一缩,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蓝媚琪笑道:“你虽然下巴和腿都被他打脱位了,却还不够老实。”左掌探出,抓住了他右臂,用力一绞,灰衣汉子大叫一声,这条右臂已被蓝媚琪扭骨折了。 与关居钰对掌的那三人听到灰衣汉子的叫声,都回头关切叫道:“师哥!”“师弟!”就这么一分心,掌力便有所溃散。关居钰大喝一声,趁机后退一步,接着将三股分掌力集中起来,扩大了功力面积,往前猛推。那三人全部中掌,这下可打得不轻,纷纷肋骨尽断,口喷鲜血,往后飞了出去,仰天摔倒。还好他们内力精深,受了如此重伤,仍能保住性命。 五人吃了败阵,突然表情和眼神都充满了求肯、饶命之色,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非常有力,撞在地面上“咚咚”有声。苦于受了重伤,或下巴脱臼,无法说话,否则这时早已是一片“求少侠饶命”一类的言语。 关居钰不禁一怔。这五人进入草棚之前,个个神采飞扬,嚣张跋扈,杀气腾腾,现在却全被打成了怕死鬼。他以前一直武艺低微,除了吸过不少高手的内力之外,很少打过胜仗。今日凭自己一人之力,与三个高手对掌胜利,已经窃喜之极。可现下却见这几位内力强手统统向自己跪地求饶,倒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蓝媚琪对自己看见这些人的丑态感到恶心,冷哼一声,不予理睬,向曲叶琦招了招手,要她过来。曲叶琦依言走近,去到那堵柴草堆后面的墙壁前,和她蹲下,像是在摸索什么。 关居钰听那五人磕头的声音,也听得烦了,同时也看到他们早已磕得头破血流,本想向这五人了解一下“九州象王”是何人物,但见他的这些徒弟们这般不成器,全是怕死之徒,立生嫌心,打消了念头,不想去了解他了,晃了晃手,说道:“好了,好了。我饶你们性命,走吧。” 那五人大喜,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草棚了。 关居钰呼了一口气,说道:“蓝小姐,多谢你刚才帮忙,不然他们几个人一齐联手攻我,我就寡不敌众,必败无疑了。”见到蓝媚琪不理自己,仍是和曲姑娘一起蹲在那堵墙下窃窃私语什么,便走到那儿去,问道:“怎么了,墙壁有什么?” 曲叶琦道:“这里像是有什么机关。” 关居钰朝她一笑,心里一奇,也蹲了下来,果然见到墙壁上离地面没多高的距离,刻上了一个正方形,分成了“井”字,右边有个小正方形空位。大正方形的九个石块,加上外围那个小空位,共有十个小正方形,九实一空,那九个小正方块,每块都有几个小点。这些小点的直径和人的食指差不多,看来是有人运起指力点出来的,此人能用手指点入硬石,功力也算厉害。 蓝媚琪喜道:“嘿嘿,这些小玩意儿,难得倒我么?你们看,这九个小正方块里,小点的数目各不相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全都有。九块都可以移动,右边那个空余位就是用来相助的,否则九个石块连在一起,便移动不了。” 关居钰道:“为什么要移动呢?”蓝媚琪道:“我觉得,将这九个小正方块移动成‘九宫’位置,没准就有什么机关能打开了。”关、曲奇道:“九宫?” 蓝媚琪笑道:“没错,九宫是古代中国天文学家,将天宫以井字划分为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九个等份。每个等份都有相应的数字与之对应。北周甄鸾注曰:‘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正是这个道理。”说着慢慢移动那九个小正方块,花了一小番功夫,成功将它列成了“四、九、二、三、五、七、八、一、六”的位置。 蓝媚琪看仍没动静,便将这九个列好的小正方块往里一按,忽听“轰隆”的一声,草棚东南角有条地道开了。只是它之前一直都被许多稻草覆盖着,如果不翻开稻草仔细寻找,绝对发现不到,那里有地缝。 关居钰心中一凛,微笑道:“你……啊哈,原来如此,无怪你是恤心宫里的九宫阁主,敢情你对于中国的九宫学问了解得这样透彻。”接着心里又疑惑了起来,为什么这位邓大叔,要在家里设个密道,还在开启机关上弄个“九宫”之学的玩意。 蓝媚琪嘻嘻一笑,轻轻地道:“其实也不单单是学问,我们圣母她神通广大,中国古典学问不知了解了多少,偏是于这些学问之中得到了启发,从而延至武术之境,打开了一条新的武学之路。我九宫阁的武功、阵法,多少都和九宫之学息息相关。只可惜我贪玩,武功学得不精,学问倒是学得不错,哈哈。” 曲叶琦微笑道:“娥峰圣母前辈喜欢你,让你上任九宫阁主之位,没准就是看你聪明,讨人喜欢呢。” 关居钰哈哈一笑,说道:“好了,咱们就下去看看地道里面有什么吧。” 当下三人一起走进了地道,走下去之前,重新将那些稻草搬回原位,用于隐藏。接着便往地道深处探索,顺着一些从高而低的石阶而下,发现地道环境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关居钰叹道:“这该如何是好?什么都看不见,还怎么走啊。”蓝媚琪笑道:“这邓太延好像很穷啊,刚才在他家里也没看到有什么手电筒一类的物品,否则可以用来照明。”曲叶琦微笑道:“不要紧,我夜视力好,你们跟着我走就行。” 关居钰欣然跟从,蓝媚琪也随着她走。这地道从头到尾就一条路,没有分岔,只是需要拐几个弯而已,不多时,忽地见到前方有一丝光亮。蓝媚琪喜道:“好啦,能看见了。” 关居钰内力深厚,听到光亮处那里,有一阵人打呼噜的声音,失声道:“那儿有人。”探索未知地形的情况下,以安全为第一要素,而他考虑到安全问题,首先会先想到曲叶琦,于是立即将她挡在身后,这才往打呼噜的声源方向看去。蓝媚琪看他护曲叶琦,轻轻哼了一声。 三人朝光亮处一望,只见那是一面地下石壁,石壁下有一张铁床,周围一片红黄之亮,原来是有许多红蜡烛在点燃着。那些红蜡烛与众不同,又粗又长。普通蜡烛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中,一般最多烧个半小时就会熄灭;而这些粗长红蜡烛,三四个小时都可能会烧到。 铁床上赫然睡着一个中年男子,也不盖被子,身子扭得跟蛇一样,嘴巴一张一闭,“啈啈啈”的打着呼噜,睡相又难看又好笑。曲叶琦和蓝媚琪这两个女孩子看到他那副睡相,都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发笑。 关居钰一喜:“果然是邓大叔!” 第64章 象王至 曲叶琦笑道:“根据那些人口中的特征描述,这位大叔应该就是邓先生了吧。他现在睡得好香,要不要叫醒他呢?”蓝媚琪啐道:“叫醒!不然我们在旁边看他这副睡相吗?”关居钰运起内力,大声道:“邓大叔,醒来!”叫过之后,铁床上的男子却并没有醒,咂了咂嘴,身子转向内壁,又继续打着呼噜睡觉。 关居钰心想:“睡得这么死。”喝道:“邓大叔,九州象王来啦,还不起床!” 这句话倒有效力,那男子立即两眼一睁,从铁床上跃了下来,两肩拱起,手掌平于额上四处观看,这姿势说像老鼠,倒不如说更像猴子,连声问道:“哪儿呢?哪儿呢?九州象王来了吗?” 关居钰嘻嘻笑道:“没有没有,九州象王没来,他的五个徒弟刚才却来了,不过还好,都被我们打发走了。” 邓太延睡意渐去,深呼吸了一口,说道:“哦,哦……嗯,小伙子能打赢九州象王的五个徒弟,功夫也算可以啊。”蓝媚琪道:“哎,大叔说错了,还有我帮他的,不然光靠他一个人,还没那个能耐,打败那五个家伙。”关居钰勉强一笑,说道:“是,是。多谢蓝阁主你帮忙。” 邓太延静静地站立当地,过了片刻,瞥眼见到曲叶琦和蓝媚琪,眉宇间突然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转而看向关居钰,又打量了他一阵,忽地左右掌一齐探出,分别扣住了他两个手腕,接着将自身内力顺着两臂输送过去。 关居钰没想到他会遽然动手对付自己,吃了一惊,忙运功相抗,四臂相交,各自比起了内力,抬头见邓大叔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一阵狡狯之色,警戒心顿起:“当初在钱塘饭店,此人只是出手戏耍联贤教徒而已,也不能就此保证他是友非敌,可能不是好人,须得谨慎应对。” 蓝、曲看邓、关突然动手,互拼起内力,慌乱了起来。蓝媚琪叫道:“喂,喂,你干什么?” 关居钰感受到邓太延的内力极为深厚,实可称得上是一个高手,如果是敌人的话,绝对是个很大的威胁,紧急之下,顾不了那么多,“疲重元归法”发动了起来,将他输送过来的内力如流水一般,尽数储存向丹田气海。邓太延双眼一瞪,微微一笑,漫不关心地一推,将关居钰推开了,“疲重元归法”登时中断。 关居钰暗暗纳罕:“他轻而易举就推开了我的吸功黏力,当真厉害。” 邓太延笑道:“哈哈,怪不得小崽子你这么年轻,却有那么高的内力,原来你会这种法术,把人家的东西抢来,化为己用。那不是赖皮强盗吗?”语气笑嘻嘻的,但能听出他态度很友好,没有恶意。 关居钰叹道:“原来邓前辈你这是在试我功力来着,实在见笑了。我学这门功夫也是逼不得已的,师父临终前叫我学,我不能违抗师命,大不了学了不用也就是了。哪知道后来踏足江湖,发现到处都有杀机,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别人,只能用这‘疲重元归法’立身护命了。”回头看了看曲叶琦,曲叶琦也微笑着向自己点了点头,不禁心里一荡。 邓太延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问道:“疲重元归法?你师父是谁,是不是澹台无冢的七大弟子之一,猿林道人梅伤泉?”关居钰喜道:“是啊,邓前辈你认识我师父吗?”随即收起笑容,转念一想:“对了,那这邓前辈又是不是我太师父的七大弟子之一?” 邓太延道:“嘻嘻,不认识,只是听人家讲过他的名头而已。听说你师父为人不错。除了你师父和‘圣龟’徐权失之外,其他五个都不是好东西,澹台无冢更不是个东西。他奶奶的,老子最近在江湖上,动不动就听说这鳖孙不停为非作歹,只求扬名立万,结党营私,扩大势力,不管什么心狠手辣、忘恩负义一类婆婆妈妈的他人驳斥。”他一边肆无忌惮的谩骂,一边不停摸着自己的八字须,神情悠哉。 关居钰一喜:“你骂澹台无冢,又不认识我师父,那就不是澹台七子之一了。”苦笑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邓前辈,比起澹台无冢,我更应该被骂才对。因为一开始,我还以为邓前辈你……呵呵。” 邓太延猜到了他的想法,哈哈大笑,说道:“哦,你看我的相貌猥琐,像个老鼠,又因为当初在钱塘饭店见到我施展地堂功夫,将联贤教那帮傻瓜当玩物一样的戏耍,误会我也是澹台无冢的七个徒弟之一了,对吧。你这小崽子,喜欢胡思乱想,真是够皮的,不过还好,现在已经知道,下次就不会弄错啦,我和澹台无冢这鳖孙是屁关系没有一个。” 关居钰脸都红了,心想:“邓前辈表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他心中雪亮,早就知道和我当初在钱塘饭店相会过,认识我的面孔。”低头道:“惭愧,惭愧。” 曲叶琦奇道:“原来你和这位邓先生已经认识了?还是在钱塘的时候?”关居钰微笑道:“是啊,那时也差不多就是我和你、段煦龙刚认识之时。”想起了那天和董献、孙善相遇的前后,自从遇到曲叶琦,心中便对她死心塌地、意乱情迷的心情,不禁惆怅。不过能和意中人一起闯荡江湖到此时此地,尽管始终甚守礼法不越礼,却总是非常快乐开心。 邓太延笑眯眯地看向了曲、蓝,说道:“差点忘了这边还有两个小美女,你们家住哪儿啊,怎么不回自己家,反而都到我家来?”蓝媚琪笑道:“干嘛要回家?在外面玩不好吗?” 邓太延摆了个苦脸,摇头道:“丫头,外面可不好玩啊,有那么多会武功的好人、坏人,稍不留神就会有生命危险,就算是我,也不敢在外面乱晃,情愿本本分分地在这山岭里伐木工作赚钱。但时间一长,也还是变得无聊了,就想出岭转转,哪知道前几天一不小心就在外面得罪了九州象王。你们也知道了,这九州象王的五个徒弟刚才先找上门了,要来寻我算账。所以还是不要在外随便胡闹,早点回恤心宫,陪陪你家圣母吧。”他言下之意非常明显,就是说蓝媚琪现在还修为尚浅,没有学到娥峰圣母前辈武功的精华,出来乱闯江湖,万一突然遇见了一个武林大高手出手加害的话,后果非常严重。 蓝媚琪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恤心宫的人?”邓太延微笑道:“你猜?那你们是怎么进这个地道的?”蓝媚琪哼道:“懂得九宫知识的,也不一定就是我恤心宫九宫阁啊,世上还有好多知识渊博的人呢,那他们都是恤心宫的了?”邓太延道:“嘻嘻,他们知识渊不渊博我不管,我只知道,丫头你本身的武功气息,就是出自恤心宫的内功心法,我都听出、看出来了,这是狡辩不了的事实。” 蓝媚琪心中一凛:“随随便便就能听出、看出别人的武学家数,世上哪有这种奇人?八成是和我恤心宫凑巧认识,才会知道我的武功来路。”问道:“你了解恤心宫?”邓太延简单一笑,说道:“了解。” 蓝媚琪正要继续询问,邓太延却没再理她,转头对曲叶琦道:“那这位丫头又是怎么啦,我看你好像一点武功也不会哎,所以才知道你不是恤心宫的人。怎么不怕危险,也出来闯动?”曲叶琦微笑道:“我家所属的省市离这儿太远,而且我也暂时不想回家,因为放心不下以前认识过的朋友,除非知道他们都平安无事了,我才会放心。还有,我男朋友不见了,我要重新找到他,和他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关居钰听她说了这些话,脑子一晕,胸口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很不是滋味,满脸凄苦。蓝媚琪看到他的表情苦态,忍不住嘴角一笑。邓太延也苦笑几声,摇了摇头。 邓太延道:“你们说刚才九州象王的五个徒弟找上门,那他本人没有来,对吧?”蓝媚琪道:“没有……大叔啊,我看你知道的东西好像很多,这‘九州象王’到底是何方神圣,你肯定晓得吧?不如说给我们听听。” 邓太延微微一笑,问道:“澹台无冢这鳖孙的七大弟子,你们都见过吗?” 蓝媚琪沉吟道:“我只见过一个叫‘圣龟’的徐权失徐老头,其他的倒没见过。”关居钰喃喃地道:“虎君黄旌耀、黑翅蝠蔡鏖、赤练迷妇岳珠莎、白鲤龙王裴思忤,圣龟徐老爷子,这些就是除了我师父之外,我和曲姑娘以往都会过的了。”说着向曲叶琦看去。 邓太延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对曲叶琦笑道:“这小伙子武功不错,倒不以为奇,只是看不出来,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经历过的故事还真不少,更神奇的是竟然还一直保住性命了。”顿了顿,说道:“那‘九州象王’,正是澹台无冢剩余的那名大弟子,名叫魏法潼。他是第一个拜入澹台无冢的武功弟子门下的,因此按入门先后来论,可以称得上是大师兄。魏法潼和后来接连收服的六名徒弟认识,一开始他们七人之间感情都很好,最后还义结金兰,结拜之时,尽是一些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类的屁话。嘿嘿,结果呢,现在全成了一盘散沙,说不定还互相结仇了。” 曲叶琦寻思:“当初在之江荒山上,裴思忤、岳珠莎、蔡鏖,还有后面的黄旌耀和胡忘潭在那儿聚会,从他们的样子看来,不仅合得来,而且还像对澹台无冢有所图谋的。如今他们七人之中,说与之不和睦的,估计也就是关居钰逝去的师父,还有徐老爷子了。那九州象王为人怎么样还不清楚,既然是澹台无冢的大弟子,武功也一定非常强大。” 只听邓太延续道:“他们七个义结金兰之后,再没隔阂,也就不管什么入门先后,师兄弟排位了,直接以年龄定上下,谁年纪大,就叫他(她)大哥或大姐,谁年纪小,就叫他(她)小弟或妹子。”对关居钰道:“你师父是他们七人之中年纪最大的,所以他就成了大哥。”关居钰想起师父,眼眶一湿,默默点头。 邓太延道:“按年龄来排,老大是梅伤泉,老二是徐权失,老三蔡鏖,老四魏法潼,老五黄旌耀,老六岳珠莎,老七便是那裴思忤了。裴思忤虽是最小的一个徒弟,但非常聪明,学习一点就通,跟随澹台无冢专修于水性。澹台无冢见他年纪比自己都小,在培养方面倒对他偏心了一些,将他当成自己弟弟去看待。那家伙为人虽然好色,甚至有点青睐于岳珠莎,除了她之外,在武艺方面也没少教过裴思忤,因此这位裴小龙王,今年三十岁出头,武功却不亚于三哥蔡鏖。” 曲叶琦恍然:“怪不得荒山上时,蔡鏖和那姓裴的互相抬杠顶嘴时,有些容忍下气,原来是怕打不过他。” 蓝媚琪道:“先不管他们年龄多大,关系多好了。大叔,你觉得这七人之中,武功最强的是谁?”邓太延伸了伸舌头,说道:“嗨,我老邓也算不上是什么高手,哪敢妄加评论?不过认识澹台七子的人,都认为七大弟子各有所长。若单以内力而论,九州象王魏法潼却是七人中最强的。”关居钰三人沉吟不语。 关居钰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哎哟不好,那五个人虽然刚被我们打发走了,但他们要是回去禀告象王师父,那他本人岂不是也要来找我们的晦气了?”曲叶琦点头道:“他们本来就是要来找邓先生算账的,刚才他的五个徒弟又被你和蓝妹子打得身受重伤,九州象王知道这件事,估计要为徒弟们报仇。”蓝媚琪问邓太延道:“大叔,你能不能打得过九州象王啊?” 邓太延嘻嘻一笑,摇头道:“打不过。” 蓝媚琪啐道:“那你为什么还那么悠哉,在家里挖个地洞,躺在这铁床上睡觉?”邓太延笑道:“怕什么,就凭他那笨象脑袋瓜子,能发现我家这个地道吗?咳咳,总之你们也算聪明,竟然发现了。”蓝媚琪欢然道:“是我发现的啊,那你这是在夸我聪明了?”关居钰摇了摇头,说道:“那也不过是凑巧而已。”记起刚才与邓太延比试内力,感受到他的功力异常深厚,自己从小和师父学武,和其动手拆招,也能领受到师父那高强内力,适才一番试功过后,认为邓太延的内力,绝不逊于师父。就算九州象王是澹台七子中最强之人,邓太延说打不过他,可能有谦虚之意,即便敌不过,拖延个几百回合应该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也不好反驳,说道:“邓前辈,那加上我,和这位恤心宫的阁主一起联手,总能打得过那姓魏的象王了吧?”邓太延道:“不知道。” 蓝媚琪哼了一声,道:“大叔,既然你这么没信心,觉得自己敌不过象王,当初干嘛还要去得罪他?现在得罪了,估计他待会便要找上门,还不赶紧逃走?”邓太延道:“为什么要逃走?打不过就打不过,留在这里不好吗?”蓝媚琪伸了伸舌头,道:“你难不成还要在这儿待一辈子么?这地道里又没什么吃的喝的,你又说打不过他,长时间困于此处,也不是个办法啊。” 便在此时,众人忽觉地面,以及上方都不停震动,跟着地道中也有不少灰尘和泥沙簌簌而下。关居钰惊道:“怎么,有敌人来了?”邓太延笑道:“正是九州象王临至。” 关居钰三人“啊”了一声,想不到澹台无冢的大弟子,此刻正突然出现在地道入口上方,邓太延的草棚家中。从这些震动来看,像是人走路时,脚步声的节奏。他们只觉得九州象王每走一步,地面就跟着震颤一下,这人如果不是一名体重超乎寻常的巨人的话,那就一定是运使了雄厚之极的内力,重重踱步而引起。意在震慑,寻找邓太延与关、曲、蓝。 关居钰急道:“邓……邓前辈,这怎么办?那家伙武功这么厉害,实在难以应付啊。”他以往吸了许多高手的内力,功力极为雄浑,世上已经少有敌手。九州象王虽然劲力惊人,每走一步,地面就能震颤一下,但说到内力之强,未必便强得过关居钰。只是关居钰他从未对自己的能力有过估量,现下遇到这个情况,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邓太延不答,一副漫不关心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竟然又躺在铁床上睡去了,完全无视魏法潼在上面草棚家内践踏不停。关居钰三人不禁一怔,这个时候,他还淡定之极,有心情睡大觉。 曲叶琦不会武功,地道空间震颤不停,险些摔倒,关居钰立即上前马步一沉,扶住了她。曲叶琦微笑道:“没事,没事。”关居钰与她纤软的肢体相触,心神一荡,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的脸,又闻到她身上的女子幽香,更加情难自己,扶着她的双臂紧了紧。曲叶琦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轻声道:“别这样,放开我点。”关居钰不敢违逆,应了一声,松手后仍保护她不摔倒,同时热血上涌,主意已定,此番劫难,自己死了不打紧,一定要保护她的周全。 蓝媚琪叫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俩搂搂抱抱的干什么?”话音刚落,地道震颤感越来越强,犹似地震,忙扶住石壁维持平衡,心下暗骂。 邓太延撇了撇嘴,从床上跃了起来,骂道:“他妈的,老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别人吵我睡觉。这头大笨象,拆我家就算了,还弄得这么大动静,是铁定要和我过不去了!”气冲冲地往地道入口的方向走去,想要回去上面。他人虽瘦小,但脚步凝重无比,地面震得那样猛烈,对他来说,却如走平地一般。 关居钰大声道:“蓝小姐,我们也跟邓前辈上去,会会那头九州象王。”又对曲叶琦柔声道:“曲姑娘,上面危险,你就留在这里吧,这样安全一点。”曲叶琦摇头道:“不,我跟你们在一起。”蓝媚琪甚感烦躁,说道:“你什么都不会,又何必跟我们上去?”曲叶琦一怔,道:“我……” 关居钰皱眉道:“那头大象跺脚这么厉害,万一我们上去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下面,地道倒塌了那可怎么得了?还是带她一起上去才是明智的。”蓝媚琪哼了一声,说道:“随你便吧。”语气颇为气愤。关居钰将曲叶琦横抱于臂弯处,往地道来路走了上去。 途中曲叶琦一直留神着蓝媚琪的神色态度,又看了看关居钰,微笑起来,心想:“原来如此……这位蓝小姐……有点喜欢上他了。” 第65章 瘟妃娘 不多时,邓太延已经来到了入口下方,只需再用力往上一推,地板便能打开了。回头见蓝媚琪,以及横抱曲叶琦的关居钰也来到身边,微微一笑,说道:“好,咱们一起上去,斗斗那头大象。”关居钰点头道:“我会尽力帮忙。”环顾周围,找不到重开翻板的机关,正要询问,却见邓太延猛喝一声,双掌贴住翻板,往上一推,地板打开了。四人一齐跃出。 此时已经不再震动,但见草棚家里破烂不堪,到处都被踏坏,满地的稻草、柴草;木床、木凳亦被毁得稀烂,斧头和砍刀全部碎裂;就连墙壁也是多了许多裂痕,或破了一个大洞;屋顶斜斜歪歪,空中灰尘弥漫,没有一处幸存无事。蓝媚琪瞪大了眼睛,颤声道:“好家伙,真够厉害的。”虽然家里被破坏成了这个样子,但此刻已经没人,所谓的“九州象王”,却早已不知去向,令人心里一奇。 邓太延突然双膝跪地,似小孩般的哇哇大哭起来,呜咽道:“魏法潼啊魏法潼,你这头大笨象,真不是个东西啊……找我就找我吧,把我家弄成这个样子,总不能弄过就算了。可要说打架吧,你又不想打,突然走了……家里被你破坏成了这样,叫我以后怎么住,怎么工作啊,呜呜呜……”虽是哭泣说话,但明显是假伤心。只因强敌已经离开,对于人命安全问题是可以放心了的,至于家物毁烂,那都是小事。 关居钰摇头苦笑,说道:“斧头、砍刀没了,可以重新买啊;再不然买电锯机器也行,省了徒手砍树的辛苦了。而且也有地方住的,只是还得委屈前辈你回去睡地道铁床。”蓝媚琪也道:“早点上来制止不就行了,你既然伤心家、物品毁坏,刚才还想悠哉睡大觉?” 邓太延轻轻叹道:“我这不是怕打不过他嘛。” 关居钰走出草棚,往远处观察,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大道,没有一个人,呼了一口气,回棚对他们说道:“没错,人确实已经走了。” 曲叶琦在棚内到处走路,突然“咦”了一声,蹲身拾物,捡起了一样东西,疑惑道:“这是什么?”将它呈给其他人看。邓太延起身过去,接过了那样东西,透过窗外月光,仔细端详,认得这是一串象牙项链,只是链绳已经断裂,仅留下那象牙状的物品串在上面。 蓝媚琪看这东西色彩奇幻,赞道:“这东西挺好看的啊,好像是水晶做的。” 邓太延沉思半晌,环顾了一下家棚内四周,心中一亮,嘴角一笑,说道:“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刚才有人帮了我们。”三人一奇。关居钰问道:“邓前辈,你说什么?”邓太延道:“这串象牙水晶项链我见过的,正是魏法潼戴在脖子上的东西,他一向将它视为象征自己的标志,因此非常爱惜,容不得别人数落,甚至夺取。现在这串项链已经断裂,他不但不取回去修补,反而甘心留在此处,你们猜那是什么道理?” 关居钰道:“可能是他粗心大意,忘记了吧。”邓太延一笑,摇了摇头。关居钰敲了自己脑壳一下,苦笑道:“哦,对对,我真糊涂了。这东西既然是那位魏象王的心爱之物,不可能会忘记,应该将其带走才是对的,然而却并没带走,反遭毁坏,丢落在了这里。” 邓太延点了点头,说道:“对,那它为什么会丢落在这里呢?”转头对蓝、关微笑道:“两位小美女,你们不妨也猜一猜?” 曲叶琦沉吟道:“我猜,这位九州象王不是不愿拿,更不是忘记拿,而是……不敢拿。”蓝媚琪疑惑道:“不敢拿,为什么?” 邓太延向曲叶琦竖了个大拇指,赞道:“丫头真聪明。没错,魏法潼既然是要来找我老邓晦气、找你们报仇的,自然来势汹汹,杀意凝重,誓取人性命,绝不空手而归,如此凶猛,还有什么忌惮害怕的事呢?因此,他定是在这儿猝不及防,突然遇上了一位武林高手,不知什么原因,双方打斗了起来,结果却没能打得过他,败在了他手里,甚至惨败,连自己心爱的水晶项链都被打断,掉在了地上,却觉得保命要紧,不敢伸手去拿,直接逃走了。” 三人一同“哦”了一声,觉得邓太延这番推理甚有道理。 邓太延指着墙壁,续道:“而且你们看,我家这堵墙壁上的痕迹。”三人一齐走近,发现那堵墙壁上已经倒塌了一大块,周围另有许多裂痕,摧毁程度之严重,可想而知。 关居钰凝视倒塌处半晌,只见它破了一个大洞,高接近两米多,宽也有一米多,说道:“奇怪,有些不对劲啊。”邓太延笑道:“小伙子也发现了吗?”关居钰道:“是啊,如果这里的倒塌处是那象王为了搞破坏而撞毁的话,不可能会这么大面积。人如果要冲撞东西,一般都会侧着身,靠肩膀部位去横撞,而这么大面积的受力,就不该是侧身,应该是正身。” 蓝媚琪兴趣也上来了,猜道:“这人撞墙,干嘛正身去撞?嗯,除非……除非是被人打得飞了出去,后背撞上墙壁,才会将这里撞塌了。” 邓太延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三个都挺聪明,不错不错,及得上我老邓的万一。” 蓝媚琪笑道:“呸,臭美。” 关居钰心里一慰,说道:“原来是有位高人前辈来到这里,帮助了我们,才化险为夷,他与那九州象王打斗,竟然将这位澹台无冢的大弟子治的服服帖帖,落荒而逃了,当真好本事!刚才在地道里,我们感觉到地越震越厉害,估计那也是打得愈来愈猛烈……只可惜现在却瞧不见他人了,不然可以一睹这位高人的风采。” 曲叶琦侧头不停打量着那堵墙壁的宽大倒塌处,回头问邓太延道:“邓先生,这位九州象王,身……身材很大吗?”邓太延缓缓点头,说道:“是啊,不仅如此,武功也是极强,不然哪能配得上‘象王’二字呢?不过照我说,也就是一个傻大个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老邓我略施小计,便戏耍了他一番。”蓝媚琪道:“嘻嘻,戏耍是戏耍过了,家却也整没了。” 曲叶琦凛然道:“这么大身体的人,竟然也被打飞,撞塌墙壁,那个帮了我们的人,到底是有多厉害啊……” 邓太延道:“魏法潼吃了如此败阵,去而复返只怕是不太可能了,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说说吧,你们三个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关居钰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行走江湖,大晚上的路过这里,想找这家主人借宿一宿的,却没想到邓前辈是你住在这里。” 邓太延手一摆,说道:“好啦,什么前辈后辈、大叔小叔的,叫我一声大哥不行吗?我今年才四十二岁,半百都还没到,再说了,我这岁数也算是正当壮年,英气勃勃,风流潇洒,不算很老吧……别说现在了,我年轻时,那也是个美少年,有不少花姑娘追过的。”三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蓝媚琪笑道:“英气勃勃倒也罢了,至于风流潇洒,那是不见得的。而且你年轻时长什么样,谁又知道呢,假如真是美少年的话,变化也太大了。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可你……”关居钰也笑道:“既然邓大哥觉得以后这么叫你,能显得你更年轻一些,那就这样叫好了。” 邓太延点头道:“这就是了。你们说要行走江湖,总不会漫无目的的吧,是否有什么事情要做?”关居钰与二女互看了一眼,说道:“是的,邓大哥,我们确实有事要做,想去一个叫悟龙谷的地方。” 邓太延“嗯”了一声,说道:“知道悟龙谷在哪里的人很少,我也只听过它的名字。那里虽是一片大山谷,但人烟稀少,更别说有什么谷主一类人物存在了。前段时间,我听人家说那儿好像有位老郎中,配制出了一颗宝药丸,吃了很有好处。除了这些,我还听说,那悟龙谷里似乎另有一位隐居尘世的武林老者,他叫什么名字,会什么武功,我不大清楚;再具体的事情,我就更不晓得了。” 关居钰三人均想:“你能知道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关居钰道:“我们要找悟龙谷里的那位老郎中,有事相求。” 邓太延在家里缓缓踱步几圈,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看你们三个也不像是坏人小辈,刚才不惧生死,愿意和我一起面对魏法潼,可以信得过你们。所以你们要去找那位老神医,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图谋的。”看了一眼自家草棚,续道:“至于过夜睡觉的事嘛,我家变得这么破烂,咱俩是大男人,天当房地当床,想睡哪里就睡哪里,倒没什么问题,只是不能委屈两位小美女……” 曲叶琦摇头笑道:“我不要紧的,也是能睡哪里就睡哪里,你只要帮这位恤心宫的蓝妹子安排好就行了。” 邓太延微微摇头,说道:“往后翻过两个山头,拐过几处山路,就是山顶悬崖了,崖边有家小旅馆,就去那里睡一晚好了,住宿费我掏钱。”关居钰道:“这怎么好意思……”蓝媚琪道:“山顶悬崖?呃,这家小旅馆老板太不会做生意了吧,不去外面的城街大道,却在山崖边开店,那算什么?不被摔死也被穷死了……”邓太延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那家小旅馆老板,他人很好,待人亲切友善,吃的住的都让价,住宿一晚若要一百块,到他那里,只要付六十就行了。因此那小旅店的地理位置不大好,生意却很旺,有不少客人喜欢到他家歇宿。今晚没准也有人呢。” 叹了口气,又道:“我以前是伐木老工人,今年四十几岁了,还光棍一个,又节省吃用,所以身上有不少钱,住宿费是够用的。这破家就算还能修好,再干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亦很久没有出去闯动了,不妨就和你们这些小年轻一样,去江湖上溜达溜达。”关居钰心生歉意:“如果不是我们来打扰,邓大哥的家也不会被糟蹋,他饭碗也不会没了。” 魏法潼师徒这么一闹,本来他们九点多来的这里,这时已经超过午夜十二点了,深夜山岭,到处黑黢黢,夜风嗖嗖的,难免让人心里发毛、疑神疑鬼;何况曲叶琦心地善良,却也很怕黑胆小。还好魏法潼坏事没有做绝,虽拆塌了邓太延的家,草棚右侧的大卡车倒是幸存无事,于是临走前,邓太延取了车钥匙,乘启卡车代为步行,一同往后面山头而去了。 四人乘车行了两三里,岭路陡峭,倒也并不难行,而且邓太延常年在附近一带砍树工作,地形熟悉得很,不久便跨了两个山头,在一条蜿蜒的山道上行驶上坡路,十几分钟后,崖顶的那家小旅馆已隐约可见。关、曲、蓝一直安静坐在卡车后厢,突然正在开车的邓太延惊“噫”了一声,急踩刹车,立即停下。由于惯性,各人身子也跟着一晃。 关居钰奇道:“邓大哥,怎么了?”邓太延目光往山道左侧看去,说道:“那边的树林里,有几具尸体,你们刚才看见了吗?”三人一惊,“啊”了一声。关居钰眯眼细看,确实依稀看到左边树林内不远处,有几个人形东西躺在草地上,说道:“好像真的是死人。”邓太延道:“我停车了,都下去看看。” 四人下了卡车,往尸体处奔了过去,借助夜色月光,发现这总共是三具尸体,两男一女,肤色惨白,表情痛苦,如同僵尸。血也没干,想是死去还没多久。草地的西北方向,有一些点点滴滴的血迹,一直从坡上延伸到这两男一女的尸体旁。 邓太延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三具尸体,他们死状相同,都是嘴部流出了一大摊血,口鼻全被吐出来的血淹盖住,身上其他部位却没有一点伤口。只是让人恶心的是,尸体嘴里吐出来的血,味道难闻无比,犹似一堆死鱼般的怪臭。曲叶琦夜视力好,清楚看见了这些血的颜色不是红色,毛骨悚然,颤声道:“他们吐出来的血是黑色的!看……看起来还有些黏黏的。”忍不住就要作呕。 邓太延点头道:“他们是身中剧毒而死。” 关居钰皱眉道:“这三位的年纪也不是很大,两个男的才二十岁出头,女的还是个少女,十几岁的样子。到底是谁这么残忍,下此毒手?未免有些太狠辣了。”邓太延敲了敲脑壳,沉思道:“我想这三人应该是武林中人,并且还是同门师兄妹,今晚遇上了强敌,凶手极有可能是一名毒功高手,下毒于无形,令人防不胜防。他们三人想要寻小路逃走,前去向掌门或师父报信,求救求助,却因为中毒已深,无药可救,才走到这里,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蓝媚琪本来并不惧怕武林中的邪徒恶人,包括用毒高手,但在此时此地,突然看见死得这么怪惨的两男一女,不禁对使毒之人的古怪本领恻然敬惧,矍然道:“要真的是这样,事发地离这儿应该没有多远,我们去吗?”邓太延淡淡一笑,说道:“当然去!不然任由这凶手继续荼毒害人吗?” 关居钰和二女跟随地上的血迹线索而行,想循迹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邓太延则回去山道,开卡车跟着他们的去路。草地上的黑滴血迹若有若无,不过也确定了大概方向,本来只是马虎探索,不久就出了山岭树路,又回到了山坡大道。四人仰头一看,所处位置已经和邓太延事先所说的崖顶小旅馆不远了。 邓太延皱眉道:“不妙不妙,那家小旅馆八成出事了。” 来到那小旅馆的门口,但见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均似一些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估计都是深夜来此住店的客人,此刻却全遭到了那名毒魔凶手残忍杀害。邓太延胡子一翘,破口大骂:“不像话,不像话……这个王八蛋凶手,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真不是个东西!妈巴羔子的!草他奶奶个雄……”曲叶琦暗暗惊惧:“想不到这个凶手,连不会武功的人都杀……” 蓝媚琪走上前去,又闻到了那股腥臭怪味,知道周围十几名无辜之人的死法和刚才树林三人相同,欲伸手触摸他们的身体,了解伤口详情,却被关居钰一拦,出言喝阻:“别碰,尸体上可能有毒,别沾染了毒素。”蓝媚琪也觉不无道理,急忙缩手。 邓太延外表猥琐,内心却侠气正义,此时眼见这么多人命被害,异常气愤,跺脚呼喝,直冲进了旅馆。关居钰担心他这么鲁莽行动会有危险,也和二女一起跟了进去。曲叶琦虽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孩,共入险地极为危险,但若分开,没人保护,就更加危险。关居钰贴在她的身旁,寸步不离,别说什么毒功高手,就算是毒神瘟魔下凡降临,蛇海群蝎,毒狱丛林,也一样不会离开她,誓要保护她的生命安全。 这家小旅馆甚是简陋,一楼是用来吃饭用餐的大厅,二楼则是若干间让客人歇住的客房,再上面就是一间用来储存物品的阁楼仓库了。邓太延进门后看到一楼大厅一个人都没有,当是尽数被凶手杀害,全拖到了门口外面。柜台内有个人颤声发抖,伸头一看,正是旅馆老板。他浑身发颤不停,双手抱头,缩在柜台下,口中喃喃不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邓太延瞧他这副样子,知他此刻心境恐惧到了极点,不能再受惊吓,温言道:“老刘,别怕,是我老邓来了。可是有什么人在行凶吗?”旅馆老板老刘“啊”了一声,一双眼睁得老大,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道:“是……是你,邓先生。”邓太延“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刘老板结结巴巴地道:“邓……邓先生,你……你从外面过来,没……没有看见那个婆娘吗?”话一出口,四人这才知道,凶手原来是位女性人物,不自禁地在旅馆内外看了又看,一边和刘老板说话,一边留神周围,防止突然有不明人士出现偷袭。 邓太延问道:“婆娘?什么婆娘?” 刘老板和邓太延二人也算是隔了两个山头的老邻居,早已知道他会武术功夫,是一位武林中人,本领高强,又因为现下多了三个年轻小伙子、小姑娘,有他们在旁边保护,胆子便大了起来,说话不再结巴:“那婆娘不是人,是妖怪,毒神下凡。她身穿一件绣龙黑袍,三四十岁的样貌,表面上是个美妇淑女,实际上出手毒辣的很,身形也来无影去无踪,跟幽灵、鬼魂一样,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走了没有……”探头在自己旅店内外查看,没有看到那个魔女,吁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就此松懈,毕竟她不停地出去又回来,反反复复了六七趟,每去返一趟,就取了几条人命。因此才缩在柜台下躲着,不敢现身,生怕给她瞧见了,又要施毒杀害自己。 邓太延道:“门外那些客人中毒惨死,都是这女的干的好事了?” 刘老板惨然道:“是啊是啊,你是没瞧见她的手段。她黑袍袖子就这么一拂,手掌一推,客人们就纷纷倒地,凄惨叫唤,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哀嚎,口吐黑血……”咽了口口水,续道:“她多半不是人,是毒神,会法术……” 邓太延转过身来,对关居钰和二女道:“袍袖一拂,手掌一推,就能让人身中剧毒,应该是使用了什么毒粉暗器。可如果撒出毒粉,受害者的肌肤上应该会有腐蚀、烧烂一类的痕迹才对,那些尸体没有,却是口吐怪黏黑血而死,不大对头。”蓝媚琪沉吟道:“不是暗器毒粉的话,那就应该是真实武功本领所为……照此推算,这个女人的毒功修为,当真骇人。” 邓太延又回头问刘老板道:“老刘,那婆娘走了吗?”刘老板道:“走了,可说不定还会再回来,她回来后,不知会不会继续杀人……”越说神情越呆滞,漫不从心,显是回忆那杀人婆娘的毒功手段,仍难以定下心来。 邓太延叹了口气,抚慰道:“好了老刘,我看你也吓得不轻了,她既然已经暂时离开,不妨先去你家店上面的阁楼里躲着,我们四个出去转转,确保安全之后,回来再跟你说,你赶紧离开这里。”刘老板连连点头,皱眉道:“当然得离开,保命要紧……既然这片山岭里最近有毒神出没,这个店,今后不开也罢。还是早点关门,平安回家见老婆、孩子才是上策……”他神智糊涂,想法迷信,倒似今晚是从阎王殿逃回来一般,匆匆忙忙地爬上楼梯,往三楼上面的阁楼仓库躲去。 四人走出门外,怔怔地看着那十几具尸体的死亡惨状。关居钰道:“邓大哥,这个婆娘能将毒功隔空施展出去,感染目标内脏,从而使其吐出毒血,这等高超武学委实匪夷所思,你可知此类功夫是出自武林中哪一派门下?” 邓太延负手而立,肃然道:“能够练出这种威力奇大、精妙难防的毒功,放眼江湖上的大人物,屈指可数。人家一想到‘毒’,脑中一般都会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人名气浩大,无人不晓。不过他修习毒功,为人却光明磊落,不是坏人,绝不可能像今晚的婆娘凶手这样残忍好杀。那人是隐居术堂山的‘西海毒王’袁丸麒。” 袁丸麒的名字,在逐雷山的石殿里时,关居钰和蓝媚琪曾从曹武怜世的口中听到过,知道了此人是一位毒功大师,他以一门内功心法和外家杖法贿赂水坛坛主姚灵瓦,想利用姚灵瓦剪除联贤教的一些羽翼,也算是个老谋深算之人;曲叶琦则和他们不同,她在瓯市和煦龙一起认识冷夜娘使袁克忧时,就已经听过那位袁前辈的大名了。 关居钰道:“西海毒王远在西海,这里是皖境,不可能杀人于千里之外。邓大哥,还有其他一般水平的高手了吗?捡些女性来说。”邓太延道:“嘿嘿,一个人武功再怎么厉害,总会有师父教,是不是?以前听人家说起过,袁丸麒有一个同门师姐,外号‘瘟妃’,她是一个女魔头,毒功本领不亚于师弟袁丸麒。可她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许多年,快要被人遗忘了,还有人传言,说她早就恶贯满盈,被正义高手惩戒而死了,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蓝媚琪道:“今晚的杀人凶手,会不会就是这个销声匿迹许多年的‘瘟妃’?” 邓太延缓缓摇头,道:“不对不对,袁丸麒今年至少六十岁了,他们拜入师门时是按年龄划分的,‘瘟妃’是他的师姐,年龄应该比他更大才是。可刚刚老刘却说今晚的凶手婆娘是三四十岁的样貌。”关居钰道:“那也有可能是她的徒弟,或者是她女儿、侄女什么的。” 便在这时,突然东北角上空,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飘来:“小伙子说错了,‘瘟妃’从不收徒弟,也无父母、兄弟、姐妹一类的亲戚,更没嫁人。她的毒术盖世无双,世上没人及得上她毒功的万分之一!袁丸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大不如她。”关、曲、蓝听这女人声音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实是分不清这到底是人在说话还是鬼在说话,心里一寒,涌起一阵莫名的畏惧,身体也跟着发颤。 关居钰想也不想,立即将曲姑娘护在了身后;邓太延却打了个哈欠,摸着自己的八字须,砸了咂嘴,表情悠哉,看起来漫不在乎,其实内心格外戒备,考虑到身旁三位年轻朋友的安全问题,须得好好保护他们,气劲遍布了全身,作好戒备姿态,稍遇不对,便先发制人;蓝媚琪亦掏出了九节鞭,双目瞪视远方,随时都可出手。她身为恤心宫九宫阁主,不管敌人有多强大,不求打败,若不能保全性命,甚至数招间就败于其手,难免会让对方小觑了恤心宫,更小看了神通广大的圣母。 除了曲叶琦,三人均心下有数:“这个女人的话音虽连绵萦柔,但附上了上乘内功,功力之深厚,心法之阴柔,实是练到了惊世骇俗的境界,绝非等闲之辈可以匹敌。” 蓝媚琪发话问道:“喂,说话的,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微微笑了几声,腻声道:“有缘相会,幸何如之,奴家正是被叫做‘瘟妃’的钟黛溪。” 第66章 相柳心 邓太延哈哈一笑,搓了搓鼻子,朗声道:“老女侠已经六十多岁了,说话还这么柔声柔气的,自称‘奴家’。我脱俗子虽算不得英俊潇洒,一个四十几岁的光棍,无忧无虑,自称方面倒也自觉,人家叫我‘邓先生’、‘邓大哥’,我却不以为然,仍客客气气的自称‘老邓’。老女侠六十多岁高龄,却这般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还尚很年轻,在下钦服。” 他这话不伦不类,每位老婆婆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还是少女的时候,叫“小慧、小樱、娟妹”等小名也未尝不好,上了年纪还这么叫,虽说不太相称,但总能勾起一些当年的回忆。瘟妃年纪已大,算来该有六十多岁,腻声自称“奴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邓太延只是厌恶她今晚的所作所为,待会很可能会有一场凶险之极的战斗,打斗之前,不妨先率着性子无理取闹一番,这才直言不讳,胡言乱语。 钟黛溪道:“这位先生,我从没见过你,咱俩无冤无仇,你何故与奴家过不去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请不要涉足插手。”语气仍有腻感,音色说老却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口气之中对邓太延格外客气。 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各人皆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始终没见到她的身影,不知道她到底藏匿附近何处,或近或远。大晚上的森林,漆黑一片,要准确找到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杀人妖妇在周围哪里,实属不易。 邓太延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这么多年孤零零的在深山老林里工作,快无聊死了,今晚却在家附近,碰到瘟妃你这位有趣的武林朋友,非常高兴。以前只听说过你的名头,从没见过你的人,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何不现身熟络熟络?你今晚拿这些旅馆客人当练功靶子,兴致很好啊,这样搞没什么意思,不如我来陪你练练好了。” 但听“嗤”的一阵怪声,眼前飘出了一团黑雾,本来只是一小点,跟着愈加扩大,变成一大片黑雾弥漫。关居钰和二女突然见到前方出现这个奇怪现象,心中一凛,不自禁地后退几步。邓太延却还是侧着头,眼睛半闭半睁,等闲视之,忽地左掌一推,一股掌力向那团扩大开的黑雾扇去。不料掌力刚接触到那团黑雾时,顿时迸发出一阵异感,如被火烧电击。 邓太延吃了一惊,收劲回力,将手掌翻开来看,发现整只左手已然成了红黑之色,显是中了怪毒,皱眉心想:“我只当她不过是江湖上的二流人物,多少有些自信,觉得今晚若能努力一把,或许能将之铲除。哪知她本领恁地精妙,竟可以将毒功毒素传播于雾气之中。此等奇怪手法,当真骇人听闻。他奶奶的,老子一直处事把细,今晚却一时大意,中了陷阱。”回头对关、曲、蓝喝道:“黑雾有毒,离它远点。”自己则后跃一步,去到他们跟前。曲叶琦看邓太延的左手红黑之色极深,不禁为他担忧,急道:“邓先生,你的手……”邓太延哼了一声,运劲出指,接连点了左腕上的四处穴道,封住毒素上升,不让它延至上臂。 他只觉自己左手麻痒难忍,甚至没了知觉,怒从心起,淡淡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瘟妃这么没骨气,不用真功夫较量,却喜欢搞乌烟瘴气,暗算高士。”他自称“高士”,言语幽默,但刻下情况危险,谁也笑不出口。 只见前方那团黑雾慢慢消弥于无形,一名身穿宽大黑袍的女人现身了出来,黑袍上绣的尽是灿灿金龙,贵如皇妃;长发飘柔,身材高大,服饰衣服的风格,类似法师巫婆,相貌看起来似是三四十岁的年纪,完全不像一位六十多岁的婆婆,令人诧异万分,看到她这个形貌,立时觉得她自称“奴家”,没什么不妥了。这个女人正是“瘟妃”钟黛溪。 钟黛溪道:“这位先生,中毒的滋味不好受吧?刚才就警告过你了,偏偏不知好歹,要和奴家作对。”邓太延大怒,正要上前动手,随即想到,钟黛溪善于使毒,手法之古怪防不胜防,自己鲁莽愤怒,行动之下更容易被钻空子,于是强抑怒气,冷静了下来,笑道:“哼,那又如何?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你明明这么大年纪,为什么还如此年轻?这件事我倒是挺有兴趣知道的。是你本来天生异人,还是有什么奇缘,学会了一门独到法术,从而使自己永葆青春、驻颜不老?倘若真的这样,可不可以和我老邓分享分享?”关居钰和二女不禁一愕,眼下面对恐怖强敌,他还无所顾忌地开玩笑。 钟黛溪简单一笑,并不答话。 邓太延又道:“如果不是有什么奇缘的话,那就是你和袁丸麒的师父,轮回子前辈教过你什么独门秘技,才使你如此了,哈哈,有趣有趣,厉害厉害!” “轮回子”三个字一出口,钟黛溪立即脸色一变,随即又黯淡下来。 关居钰三人也心感好奇:“轮回子?这是什么人?从来没有听过啊。” 钟黛溪道:“师父已经亡故三十年了,他的名字已被世人抹除,何必旧事重提?这位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晓得我师父的名字?”邓太延不答,只想气气她,嘻嘻一笑,说道:“我只不过胡说而已,实不相瞒,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轮回子是谁。随便扯出的一个名字而已,想不到以前还真有这么个人?真的吗?他是你师父?哇哦,那可了不得哎,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前辈,老邓佩服佩服。” 钟黛溪心想此人虽讲话疯疯癫癫,武艺却甚高,自己以师门绝技“炎冥功”灌注于毒雾烟粉之中,若是一般武林人士中招,受毒部位绝对会在片刻之间溃烂,如火舌蔓延般的腐蚀全身,不久身体便会化为一摊脓血,死得惨不忍睹。哪知眼前这个瘦瘦小小、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内力精湛至斯,不但硬抵抗住了毒素蔓延,保住了性命,还能运劲出指,镇住毒素,不再上升,顿时明白他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她苦练“炎冥功”长达四十五年,这门武功,乃是一种研习火性烈毒的狠辣功夫,威力奇大,普通武学之士若能把它学会,练至可观境界,定能成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但在那位“轮回子”前辈的眼里,也不过是一门平平无奇的粗浅功夫而已,他自己看不起眼,徒弟钟黛溪可是爱不释手,她崇拜师父的所有本领,将“炎冥功”苦练到了极处,日积月累下来,一门粗浅武功,也给她练得炉火纯青了。 加上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师父的悉心教导,不只这一门“炎冥功”,还练成了其他数种能将诸般毒功融于有形之物、无形之气,对敌人随心所欲地放肆施展、残加迫害的高超本领。如此厉害的武功境界,毒法之能,实是打开了一条新的武学领域,这些全拜那位生于清朝时期的神秘高人,轮回子所赐。 这名叫做“轮回子”的人,是“西海毒王”袁丸麒和“瘟妃”钟黛溪两人的授业恩师,品性神秘诡异,没人知道他的过去,经历过什么故事。他寿命极长,活了一百八十岁才善终正寝,然则这位奇人因为生于清朝古代,所以现代武林人士知道这人名字、武功的,少到极点,甚至根本没有。就算是当年的至交好友,也肯定早就天年已尽,不在人世了。此人一辈子都隐姓埋名,脾气古怪,对世界上的荣誉、钱财、女色、权位等诱人之关毫无兴趣。年轻时性格邪怪,相交的全是无耻败类,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年老之后却看淡世情,心性全然变了,所交之人大都成了山林隐士、和尚道士。普通人只有百年寿命,不及他长寿,他天年后期的朋友,又都是参禅修道的离俗世外闲人,对尘世了无牵挂,所以就更不会有人特意去跟后世孩子述说他的事迹了。 想不到面前这个素未谋面,才四十岁出头,比自己还小二十几岁的男人,竟一口道出了师父的名字,知道轮回子这一人物曾在武林的历史之中隐秘存在过。这一惊非同小可。 邓太延道:“怎么样?说说嘛,你是怎么做到六十多岁的年纪,却三四十岁的样貌的?”钟黛溪微笑不答,只道:“不知这位先生,你师承何门?这身武功厉害得很啊。”邓太延道:“嘻嘻,说笑了。我没师父,一身武功是无师自通的,怎么样?我了不起吧,哈哈哈。” 钟黛溪道:“先生可别光顾着自吹自擂,情绪高兴。你中了我‘炎冥功’剧毒,虽说你出指封住了毒素不再上升,但若四个小时之内得不到解药,没有解毒,照样会溃烂成一只露骨手,就算你本领再高,也还是不能阻止。炎冥功是我师门的独门绝技,奴家苦练数十年,成就岂能小觑?有办法解你这毒的,世上只有奴家和袁丸麒师弟两人。”邓太延冷笑道:“哼,生死有命,岂能强求?何况不是一条性命,是一只手而已。我跟你素未谋面,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不必用解药一类玩意儿相挟,所以不会大发善心,愿意解我毒。你八成是在说风凉话。”刚一说完,觉得左手的麻痒疼痛之感越来越严重,恨不得一刀将手砍断,免受这种钻心痛苦。 钟黛溪道:“先生说的不错,我俩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何必使毒加害于你?只能怪你今晚不知好歹,硬是要管我的闲事,你这是自作自受。” 关居钰冷哼一声,说道:“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滥杀无辜,我邓大哥看不过眼,这才出言挑衅你。你六十多岁年纪,也算是一个武林长者,却行恶不行善,天理难容。真不明白轮回子前辈是怎么教出你这徒弟的。”他本不知轮回子是谁,此刻已从邓大哥的口中得知这人是瘟妃的师父,便以此为话柄,奚落她一下。 钟黛溪瞪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对他身旁的蓝媚琪道:“这位小姑娘,你是哪门哪派的?年纪轻轻,功夫看起来不错,定是名家子弟吧。”蓝媚琪道:“我是别尘峰恤心宫娥峰圣母的门下。” 钟黛溪眉头一扬,说道:“娥峰圣母?” 蓝媚琪昂然道:“对啊,怎么了?” 钟黛溪点了点头,道:“嗯,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恤心宫主、厉害老婆子,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娃娃,也能培育得这么好,很不容易了。”转眼看向曲叶琦,淡淡一笑,没有言语,对邓太延道:“这位先生,念在你见识渊博,知道我恩师名字的份上,不妨就留个人情。你只要答应,不再插手我练功杀人的事,我就给你解药,治好你的炎冥功之毒。” 邓太延问道:“什么练功杀人?” 钟黛溪微笑道:“实不相瞒,当年恩师临终仙游之前,撰写出了一部宝典,这部宝典上记载的武功,乃是他老人家创建的心血,自然也希望我和袁师弟将其传承下去。只可惜三十年了,这部《相柳宝典》上的秘奥,仍是无法参透真理,窥到门径,学不到上面的武功。恩师三十年前善终得太突然,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也无法向其请教解释……” 听钟黛溪说到这里,关居钰突然心念一动,胸中一酸,心想:“我师父临终前也留给了我一部《疲重元归法》,直到今天,秘籍上的法门仍是没学全,只因许多地方不明白,怕稍微练错就会走火入魔,危及生命,盼望师父能够教导。可是他人已不在了。” 钟黛溪续道:“袁师弟虽和我一个门下,但他始终与我这个师姐不合,正如你们所说,那就是一正一邪。说是同门比武切磋,实际上每逢拆招之时,都是生死相斗。何况毒系武功本就别出一帜,不取人性命誓不罢休,这么多年以来,和他一打就打得极为凶残,甚至为了争夺师父留下的《相柳宝典》,不顾同门情谊,各种比武、诡计、暗杀的手段都曾试过,偏偏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对方,袁师弟也始终无法夺走师父留给我的《相柳宝典》,它一直在我手中。” 邓太延冷笑道:“轮回子留这秘籍给你们,是想要你和袁丸麒共同摸索,一起学习的,哪知道你们两个都耍小孩子脾气,谁也不让谁,最终都没学成,不但看不懂宝典上的武功口诀、文字真义,互相探讨也是不行,同门师姐弟情谊还弄翻了,可笑啊可笑!”随即收起笑容,转念一想,这么多年过来了,钟黛溪未必还像当年一样,没弄懂那《相柳宝典》记载的武功法门,加上刚才她语气有异,仿佛已窥得门径,不由得心中一凛。 果听钟黛溪微笑道:“还好经过奴家多年的努力,终于读懂了《相柳宝典》上记载法门的一二,可以将所学会的融会贯通了。奴家太过欢喜,忍不住就要修炼宝典中的一门‘相柳摧心掌’神功,只觉将宝典上的武功越练越强,便愈加对得起师父。” 邓太延哼了一声,皱眉道:“修炼《相柳宝典》上的武功,难道便是要用活人的生命作为练功靶子吗?”语气厉声,大有责备斥问之意。 钟黛溪喜道:“对啊,宝典上明确注明,人之内脏,最有灵气,可作调和之用,人体五行,肺为金,肝为木,肾为水,脾为土,心为火。按其五行之论,人心之火,火熄火生,如心脏之停动,颇有玄妙。恰巧奴家苦练‘炎冥功’数十年,正好与‘相柳摧心掌’的奥妙心法不谋而合。因此才努力习之练之,以解垂涎之喜。练功的靶子,也需得用活人的心脏作为目标,更能提高功力之纯、经验之丰。” 关居钰、蓝媚琪、邓太延,以及曲叶琦,都互相对望了一眼,均想:“《相柳宝典》记载的武功邪恶得很,竟然要用活人的内脏当靶子,残杀人命,荼毒生灵,才能使功力得到进展;这个恶女人也视人命如草芥,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会武功的人杀,不会武功的人也杀。这种人存活,这类武功存在,实是大大的祸害,必须把她除掉,把宝典毁去,为武林造福才行。” 转念又想,“这瘟妃已从宝典上修炼了‘摧心掌’一类的功夫,想是针对人的心脏发动攻击,从而得名。旅馆门口的十几具尸首,以及山道树林三人,都口吐黑血,由此可以推算,这种叫做‘相柳摧心掌’的武功,中招后恐怕不会立时就死,而是先让受害者受尽掌毒的折磨,痛苦到极点,口喷毒血,最后才因心脏腐烂而亡。如此歹毒的武功,手段过程令人发指。” 邓太延冷冷地道:“那么请问瘟妃女侠,您的‘相柳摧心掌’练到第几重的功力了?还需杀多少人才会功德圆满?”钟黛溪微笑道:“还早呢,这掌法奴家修炼多年,也只练到第六重而已,想要功德圆满,也是非常艰难的。能练一点是一点,我练的越好,恩师在天之灵估计也会越欣慰。”神情脸色蕴含兴奋、期待,丝毫不觉得做这些事,杀多少人,会积攒多少罪孽。 邓太延森然道:“你刚才说,叫我不要再插手你练功杀人,这是要干嘛?难不成你接下来的目标是他们吗?”向关居钰三人一指。钟黛溪“咯咯”一声娇笑,说道:“这三个孩子年纪尚轻,内脏灵气更佳,甚至身有武功,作为靶子来练功的话,一定会有助精进的。”她动不动就说“灵气”、“内脏”的,倒像是个吃人的妖怪一般,加上她言语腻声,更让人心里寒战。 邓太延道:“不行!他们三个跟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你不可如此残忍毒辣。”钟黛溪道:“你左手中了我的炎冥功剧毒,即将腐烂作废,何不识时务者为俊杰,反而一再跟奴家作对,自讨苦吃?”邓太延冷笑道:“一只手算得了什么?就算再给你废一只手,那又如何?”关居钰三人齐声叫唤:“邓大哥……”“大叔……” 钟黛溪微笑道:“这件事,你真的管定了?” 邓太延道:“管定了,我和他们同生共死。” 关居钰摇头道:“邓大哥,你已经受了重伤,不能再继续抵抗她了。她要来杀我们,就让她杀好了,你不插手,还可以向她讨解药。”曲叶琦对钟黛溪道:“没错,邓大哥不插手,快把解药给他。”蓝媚琪也道:“我看这婆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未必就能打杀我们三个。”关居钰道:“我会拼死保护曲姑娘。” 邓太延怒道:“三个臭小子、臭丫头,你们当我脱俗子是什么人了,安能苟且偷生?你们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一人给你们一巴掌。”关居钰三人瞠目结舌,不再言语,叹了口气,想不到与邓太延相识不到一晚,他却如此讲江湖道义,心里倒也颇为感动。 关居钰叹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和邓大哥,一起面对瘟妃这妖妇也就罢了。” 蓝媚琪突然急切叫道:“关……小心!” 原来钟黛溪此刻二话不说,已经对他们发起了攻击,身法飘忽,直向关居钰欺了过来。关居钰回过神来,见她霎时间便已欺到自己跟前,心中一惊,立即出掌相迎。钟黛溪却不与他对掌,右手食中二指无声无息地向他太阳穴点去。 邓太延深知钟黛溪武功歹毒,她这一出指,八成蕴含剧毒,当下功力凝聚于右掌,一记手刀隔空击出,意在阻消她的指功,保护关居钰。不料钟黛溪那一指乃是虚招,表面上攻击关居钰,其实是要引得邓太延出手,她明白邓太延为人讲义气,袭击他的朋友,他定不会坐视不理。当邓太延那一掌打过来的时候,指力忽地转变了方向,点消了他的隔空掌力,余力不衰,继而向他的右掌心戳去。 邓太延见她这一指法点消了自己的隔空掌力,仍有后劲,虽然指力强大,但在此间并未闻到毒气怪臭,说明她这一指并没带毒,可以与之对招,五指探出,抓住了她的两指。钟黛溪一声冷笑,开始将“炎冥功”从丹田气海自肩至臂,再由臂至手,从而运到指尖,欲灌注于邓太延的右掌之中。 邓太延也冷笑了一声,不加抵抗,将她的指毒收进了体内。钟黛溪一奇:“这是干嘛,不想活了么?”反正已将指毒输入他的体内,目的已经达到,心中一喜,注意力便有所分散。却听邓太延接下来大喝一声,腰劲一转,右掌再次推出,掌心迸发出了一阵热气和怪臭,“嗤”的一声大响,冒出一团红烟。原来邓太延武功奇高,竟然能将吸入体内的“炎冥功”之毒倒流,从手臂至掌,又反击了出去,红烟四散,同时也打中了钟黛溪的胸膛。邓太延掌力强劲,钟黛溪受击后“呃”的一声呻吟,倒退了几步。 关居钰三人见此战况,喝了一声彩。刚喝完彩,又担忧了起来,钟黛溪是使毒高手,倘若浑身上下,周身带毒,邓大哥这一掌击到她身上,别又中毒了。果然,邓太延咬牙切齿,右掌颤抖不停,肌肤上漂起一层白霜,这只手也中了怪毒。已经侵入肌肤和手骨,无法再施挪毒之术,倒流回击了。 关居钰大怒,喝道:“女魔头,不交出解药,性命也别留了。”两掌抱圆,呼的一声,双掌齐出,直推钟黛溪的前身。钟黛溪见他掌法力道惊人,还没攻到自身,就已觉得呼吸凝滞,“咦”了一声,侧身一躲,避了开去。关居钰那股掌力落空,打中了后面的一棵粗树,“喀啦”一声大响,树干立断,整棵树即刻倒下。 钟黛溪赞道:“好小子,掌法很强啊。”两臂平举,身子如陀螺般的转了起来,旋转着向关居钰欺了过去。她身穿宽大绣龙黑袍,这一系列动作显得更加诡异。 关居钰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招数?”眼见她即将转到自己跟前,料她必定会迭使什么古怪本领,不敢硬碰硬,将二女一拦,往右一闪。恰巧这时钟黛溪也转了过来,只见她两只袍袖同时一挥,半空中仿佛闪出了几下透明亮光,跟着又是“嗤嗤嗤”的不断连响,旅馆门口旁的一排栅栏如受酸雨,瞬间皱叠,冒着黄水,腐蚀不堪。 曲叶琦吓了一跳,皱眉心想:“好厉害的毒粉,被撒中就完了。”她高中学的是理科,认为这“瘟妃”钟黛溪撒出来的亮粉,其腐蚀性绝不亚于王水、浓硫酸等化学物品。 第67章 情若何 蓝媚琪把心一横,箭步上前,九节鞭横扫竖劈,势夹劲风,钟黛溪微微一惊,两只袍袖不停挥舞,一来迷惑对方,二来可在迷惑的同时,用“袖中指”的阴柔手法发动突袭。 但见蓝媚琪九节鞭越抡越快,黑夜之中犹似形成了一个银白光圈,忽进忽退,却一时无法占到上风。钟黛溪与她相斗的同时,关居钰也在出掌进击,于是开始或攻或躲,躲的是关居钰的掌力,攻的是蓝媚琪的门户。 邓太延想要相助,苦于两只手掌都受到了毒素侵害,麻木不仁,痛痒难耐。郁闷之下,想要开口大骂钟黛溪,出一口闷气,随即想到这么做毫无意义,不可冲动。盘膝坐地,努力运功,压制双臂弯处以下的“炎冥功”与白霜毒,不让其上升;如果可以,看看能不能把这些毒素逼出体外,再与那妖妇大战一场,尽力诛除这个女魔头。 只见他浑身白气冒腾,累得全身是汗,加上天气炎热,更加心烦意乱。曲叶琦走上前去,问候道:“邓大哥,你……”邓太延一边闭目运功,一边说道:“你这丫头不会武功,危险的紧,快离我们远些,免得遭受池鱼之殃。”曲叶琦摇头道:“你双手又红又白的,中了瘟妃的毒,更加危险,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帮助到你。”邓太延淡淡一笑,说道:“嘿嘿,这恶婆娘的毒虽然厉害,但想取我性命,却未必能够如愿。傻丫头,乖乖到一边儿待着就好,恶婆娘过会便要来使毒杀你了。你难道不怕吗?”曲叶琦微笑道:“我不怕。我相信他们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打败瘟妃,逼她交出解药,治好你的毒。”说着向那边的打斗望去。 蓝媚琪见钟黛溪视自己为眼中钉,好几次忽下杀手,都马马虎虎地勉强躲过,几招下来,不由得恐惧起来。关居钰知自己吃了离狱丸,从此无惧邪毒,于是行动肆无忌惮,出招毫无顾忌,随心所欲,掌风“呼呼”连响,只逼得钟黛溪不住闪避。她每次退避关居钰掌力的同时,都会向蓝媚琪攻袭过去。关居钰想要掩护蓝媚琪,总是不得其便。 又斗了片刻,空中突然有些朦朦胧胧,白雾弥漫,人、物都变得模糊了起来。白雾略带香味,一开始闻着挺舒服的,胸襟为之一爽,可越到最后,除了关居钰和瘟妃,其它人均觉得头脑发胀,恶心想吐,非常难受。 邓太延皱眉道:“女魔头放毒!可恶,她打斗的同时也在施展毒功邪术,释放毒气,散播于空气之中。重则性命不保,轻则手足麻痹,无法动弹,任由宰割。”曲叶琦确实渐感不适,急道:“那怎么办?” 邓太延虽是个武林高手,功夫奇高,真刀真枪的光明打斗,江湖上极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可他唯一的弱点便是怕毒,毒系武功是他的克星。武林前辈之中,能将毒功练到登峰造极之境的,寥寥无几,当今只有“西海毒王”袁丸麒和“瘟妃”钟黛溪这两位毒功大师的本领,才能做到“杀人于无形”与“下毒不留情”的特点。偏偏今晚就遇到了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 钟黛溪点头道:“没错,今晚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奴家一个都不会留。”对蓝媚琪笑道:“就算将你这女娃娃杀了,娥峰圣母也永远不会知道是谁干的。”关居钰哼道:“人家一看尸体上的痕迹,便能推测到是谁下的手。”说话之间,手上功夫不停,与蓝媚琪一齐夹击,不让她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钟黛溪笑道:“只要毁尸灭迹、挫骨扬灰就行了,又有谁能推测得到了?想知道真相,便问你们的鬼魂吧。”刚一说完,五指弯曲,手呈爪型,掌肤泛红,向蓝媚琪的额头直抓过去,这一抓所蕴含的内劲,正是她的得意本领“炎冥功”。 蓝媚琪大惊,知道中招后果不堪设想,头颅后仰,纤腰弯曲,作个铁板桥姿势,躲过了钟黛溪这一毒抓。钟黛溪一击不中,手爪下沉,再次抓去。蓝媚琪这时身子后仰,双脚仍钉在地上,空中弥漫着的古怪雾气也闻了不少,头脑昏昏沉沉的,渐渐不省人事,但仍咬牙坚持拼斗,见对方红艳艳的毒手直抓下来,无法躲避,只能以手撑地,左脚踢出,欲截击她的臂弯处。钟黛溪右手一抓,立即握住了她这只左脚,大喝一声,运功腐蚀,“嗤嗤”声响。蓝媚琪中招,连连大叫,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关居钰一惊:“不好,蓝小姐危险!”他百毒不侵,无丝毫异感,一往如旧,适才瞥眼间看到曲姑娘、邓大哥脸色惨白,喉间不住咽着口水,那正是头晕难受之状,见到蓝媚琪亦是如此,知道他们都已中毒,因此才不停对钟黛溪打出狠掌,想速战速决,打败之后,逼迫她交出解药,再带其它人远离白雾弥漫区域,给他们服药解毒。 此刻却透着朦胧白雾的视景,发现蓝媚琪正被瘟妃抓着左脚,运起“炎冥功”腐蚀,紧急之下,顾不得其它,当觉救她要紧,立即上前顿地,右拳握于腰侧,“呼”的一声闷响,隔空拳力向钟黛溪正在施功的右手直冲过去。 钟黛溪震于他这一拳的拳威,只能放手,蓝媚琪立即躺倒,左脚被抓出了一块五指手印,片刻之间,已然腐蚀溃烂,剧痛可想而知。 关居钰感念蓝媚琪给自己吃离狱丸之恩,眼下见她被敌人出手伤害,顿时义性一起,激发了热血,欲上前相救,两步跨越,欺到钟黛溪的面前,骂道:“不许伤她!你先杀我好了,来,我让你打。”说着站立不动,胸膛一挺,毫无畏惧,任她来击打自己。钟黛溪微微一怔,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 关居钰不再出手,反而挑衅钟黛溪来攻击自己,倒不是他仗着内力深厚不怕打,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亦不是怕她身上有毒,打到她身上会沾染毒素。而是担心自己接下来继续攻击的话,会露出招数缝隙,给了钟黛溪施予偷袭的机会,来危害蓝媚琪。 刚才自己不断向她发出猛掌,她却仍能在闪避的同时,腾开手去袭攻蓝媚琪,身法如鬼如魅,飘忽不定,自然可以再趁自己露出空裆之时,还施突袭。蓝媚琪现下左脚受了重伤,又中了毒,无法行动,这女魔头要杀她乃是轻而易举。至于曲姑娘,有邓大哥在旁边保护,更安全一点,认为当下只将蓝小姐保护好就行。 这个女孩不仅在逐雷山石牢里肯以离狱丸相送,而且还不嫌弃自己和曲姑娘是漂泊世界的浪荡人士,愿意同行闯荡江湖,寻找悟龙谷,如何能让她死在瘟妃的手下?这才不主动出击,挺身保护,以静制动。 钟黛溪没作多想,使出“炎冥功”,向关居钰胸口印去。关居钰以雄厚内力硬受住了这一印掌,他身体神奇,没有中毒。钟黛溪是一名武功大高手,毒术可怖可畏,掌力也非同小可,只震得他胸骨稍痛,但强行忍住。 钟黛溪见这瘦小子被自己施展炎冥功,一掌正中胸口,竟无受伤、中毒之象,心中一凛。她一生稳重,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见到此等小事,脸上并无疑惑之色,只淡淡地问道:“小兄弟,你是什么来路,为何能御受我的‘炎冥功’毒掌?” 关居钰道:“怎么,就这点本事吗?你还有什么本领,都使出来好了。” 蓝媚琪忍着疼痛,呻吟道:“危险……你快退下。” 关居钰冷笑道:“我不能让她再伤害你。这婆娘自以为很了不起,实际上什么狗屁毒功,根本一文不值。你看,他连我一个瘦小子都打不倒,居然还有脸和名震武林的西海毒王前辈齐名,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钟黛溪寻思:“这小子年纪轻轻,内力如此雄厚,实不可思议,纵然是绝顶高手,功力再深厚,也绝不可能受了我的毒而丝毫无伤,到底是什么缘故?嗯,是了,估计是衣物里穿了防毒宝甲一类的东西,才能保护自身。”她浑不知关居钰已经吃了武林人士无不想要的宝丹,“离狱丸”,从此百毒不侵,不惧任何毒物、毒气、毒粉、毒器、毒功,且内力大增,只道他是在衣服内藏穿了什么古怪护甲,才能防御毒素和掌力。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一身好内力,真叫人钦服。只是这么热的天,里面多穿一件,不觉燥得慌吗?既伤不到你皮肉,那奴家便问候一下你的内脏好了。” 只见她霎时间脸上黑气大盛,面露微笑,更添诡异。全身黑袍微微飘动,左右手一同提起,做弹钢琴的动作,十根手指不住抖动,每动一下,周围就像是有一阵轻风掠过,由此可见,她这是在凝聚功力,蓄势待发。间隔很快,但每一阵轻风掠过,都是增添了一丝危机。 蓝媚琪眼波流动,大急叫道:“她多半是要用那什么‘相柳摧心掌’来打你了,你快退下,万一你抵受不住,会死的啊!我……我不要你死……”最后一句,无意间将真情流露了出来。她亲眼见到周边十几具尸体和山道树林三人的惨状,对《相柳宝典》中的武学,“相柳摧心掌”深感可怕,不寒而栗。就算关居钰吃了离狱丸,可万一他抵受不住轮回子所创的掌法武学,死于非命,那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办? 逐雷山上的一系列事件,蓝媚琪已在不知不觉中,动情于关居钰,情苗缔结了。此后不再对他恶言相向,尽力依顺,甚至还为他争风吃醋。从鸠兹一路过来,和他一起同行闯荡江湖,尽管多了一个曲叶琦在旁边,却总是很甜蜜开心。 她打小就是一个孤儿,父母是壮族人,家乡祖居在桂境。她爸爸脾气暴躁,也不工作,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自己才五岁时,就经常看见爸爸从外面回家,只要稍微心情不好,便对妈妈又打又骂,实施暴力,动手动脚。妈妈为了自己和生活,只有伤心容忍,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一过就又过了三年。等到自己八岁时,父亲有一晚回家又对母亲实施了暴打,家具又扔又砸,口中不停喝骂:“老子今晚出去,不过喝了点酒、赌了点钱,玩几个妞而已,算得了什么事了?你既然是我老婆,应该多顺着我点,没有发言权!反了你了,还敢对我大呼小叫?你瞧我不打死你。”那一晚发生的事,在小蓝媚琪的心里留下了终生的阴影,父亲一时激动,竟将母亲活活打死了。父亲只顾自己,杀人之后,畏罪潜逃,也不管女儿今后没有人抚养,日子该怎么过得下去。最终还是难逃法网,抓起来了。 当时的蓝媚琪才八九岁大,父母都离开了自己,也没什么亲戚,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每日不停在城街僻巷要饭乞讨,一日消瘦一日,活命甚为艰难。正当面临人生绝境之时,突然与恤心宫的武林前辈、阿姨姐姐们在当地相遇,重遇光明。恤心宫可怜这小女孩的凄惨命运,因而将她带回了别尘峰,让她认识了圣母。从此之后,恤心宫就成了她的家,被圣母和各位前辈、姐妹、阿姨们抚养长大,直到今年,才长成了十八岁。这十八年以来,恤心宫内的上下姐妹,无不将她当成亲人看待,体会到了除父母爱怜之外不一样的温暖。 娥峰圣母隐居别尘峰,很少下峰或接见外人,同时也厌恶世间男子,蓝媚琪从小不知听圣母说起过多少回:“世上的男人全不是好东西,要么贪花好色、忘情负义,要么自私自利、表里不一,只知道为自己着想,从不把女人的感情当回事,全是凡尘俗子。琪儿,你以后出去到外面玩,万不可听信男人们的花言巧语,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用咱教你的本事打他们就行了,我说的。” 蓝媚琪大为赞同,等到她身形愈加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美貌如花的大姑娘后,回忆起小时候父亲的丑恶,更加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圣母说的话深信不疑,也跟着讨厌男人起来,有时下峰行走江湖,遇到坏男子,绝对要暴揍他们一顿,出口气才行;即使是没有得罪她的,她也总会向他们翻个白眼,不会有好脸色。 十几天前,在宛陵与关居钰的第一次见面,他的样子便开始印入到自己的脑海中,一开始对他并不以为意,甚至也将他列入“坏男人”的名单之内,可是经过从生疏到熟悉的过程相处,发现这个男人其实也有不少有趣的地方。和自己斗嘴,责骂自己,说是胡闹,实是一起分享快乐的日子。大伙一起被联贤教抓去逐雷山上后,如果不是有他在的话,自己很可能会凶多吉少,谁又能担保曹武怜世最终一定会放人,不杀人呢? 她原本听信了圣母的话,认为世间男人皆是负心薄幸,花言巧语,可这些日子以来,明眼人都能瞧出,关居钰深爱曲叶琦,并不是普通的爱,而是爱到了极处。正因他有这股痴情劲,才更有了好印象。倘若他用情不专,风流放肆,明明喜欢曲叶琦,却又去勾搭其它女孩子,自己反而会讨厌、鄙视他,更谈不上渐渐喜欢上他了。 钟黛溪即将发动“相柳摧心掌”打击关居钰。关居钰泰然面对,并不畏惧,突然听蓝媚琪说“我不要你死”,流落真情,心头大怔,回头向她看去。尽管白雾朦胧,让人视线不清,却仍能依稀看到,这位蓝小姐身材性感,皮滑肤嫩,眼波流动,额前一小点粉色染发微微飘动,实可算是一位出色的美女,不禁心神荡漾起来:“这丫头其实也没有多么讨厌……只可惜我的心已经有一个人,再也没法容纳别的女子了,不然将来娶这样一个女孩做老婆,每天和她小打小闹,快乐嬉戏,未尝不是一种逍遥自在的日子。” 想法一转,往向自己深爱的曲叶琦那边想去,“曲姑娘她喜欢段煦龙,记得刚才在邓大哥家地道里,她说:‘我男朋友不见了,我要重新找到他,和他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她说这话时,脸蕴微笑,尽是喜悦之情。假如将来真的有这一天,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武功再高,内功再强,无敌于天下,又能有什么用?我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伤心人,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将来要嫁给别人,偏偏不能阻止,又不敢阻止,还一直傻乎乎地陪她闯荡江湖,帮她找青梅竹马,帮她找男朋友。明知她从来没有把我关居钰放在心上,却又一直毫无怨言,哈哈,世上怎会有我这样的大傻瓜……”他先是心猿意马,跟着又胡思乱想、自伤自怜,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走神之际,忘记钟黛溪的“相柳摧心掌”即将要打了过来,竟没有运起内功抵抗,情况十分危险。 但听“嗡”的一下怪声,钟黛溪两掌一挥,胸口抱圆,下一步便是向关居钰的心脏直拍过去。关居钰这才从哀叹幻想中醒来,忙转过头来相对,将气劲聚集于心脏。刚一聚气,随即又想:“我活得这么痛苦,无法与心爱的人情投意合、不离不弃,倘若受不了这一掌,中了剧毒,口吐黑血而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生不能和她在一起,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我死了之后,她没准还会为我伤心流泪,毕竟我也算是她的好朋友,这已经心满意足了。”当即双目一闭,聚气于心脏,看看能不能以自己的雄浑内功,抵受住这“相柳摧心掌”,若运气不好,抵受不住,死了也罢了。 钟黛溪嘿嘿笑道:“我的目的正是要拿你们当练掌靶子,小兄弟你不闪不避,这是在助我练功吗?奴家多谢你了。”双目精光暴亮,大喝一声,便要掌击过去。 就在这时,忽听附近不远处,一个老者的声音喝道:“师妹,手下留情!” 钟黛溪一愕,她听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自己的师弟,西海毒王袁丸麒。大惊之下,不知该如何是好,毒掌已经凝聚手中,不发动出去,留在自身,反而不妙,只得向旁侧击出,一股劲风破空吹掠,她东北方向十几米外的一棵柳树,柳枝簌簌而下,且伴随着一阵稀稀落落的怪声。但见许多树枝接连掉在了地上,全变成了黑炭,落地之时,还在“嗤嗤嗤”的发响,冒着黑色水泡。好好的一棵柳树,一半的枝叶都没了,破坏成了一棵丑树。 其它人一见,无不骇然,轮回子所创的《相柳宝典》,武功威力竟如此强大,毒蚀了柳树的一半也就罢了,劲力居然也能波及到十几米外的距离,委实匪夷所思。 关居钰嘴巴微张,心下迷懵:“不知我能不能经受住这毒、这劲力……” 钟黛溪眉头微皱,想不到那位既是同门师弟,又是老对头的袁丸麒会遽然来到此处,事情可变得麻烦了起来。转念一想,自己和他分别了这许多年,本领与当年相比,不知大进了多少,何况还成功修炼了《相柳宝典》上的一套摧心掌功夫,于是更加自信,未必便会输给他,并不警惧,脸色温和,微笑道:“师弟,多年不见,不知你变老了没有?” 侧眼瞧去,却见不远处的山道旁,站着两名男子,一个黑影,一个紫影,看起来都年岁不大,并不是师弟袁丸麒那瘦削的身影,不禁一呆。适才打斗之时,自己不断向空中撒出“迷仙香”(空中飘着的白雾毒气),所以视线朦胧,瞧不清楚那两个年轻人的面目。他俩身入“迷仙香”区域,精神抖擞,毫无中毒之象,定是事先闻了解药。 钟黛溪一时之间也懒得推想对方是谁,他们刚刚学袁丸麒的说话声音,戏弄自己,倒也有些心忿,问道:“你们两个,是何方高人?识得奴家吗?” 那黑衣男子话音清朗,笑道:“师伯取笑了,怎可称师侄们为‘高人’?小子袁克忧,乃是西海毒王的门下弟子。” 旁边的紫衣男子也微笑道:“晚辈武服愁,亦是西海毒王的门下。”声音温文尔雅,很有礼貌。 第68章 术堂派 袁克忧、武服愁都是袁丸麒的弟子,在瓯市时曲叶琦也认识了他们,她听到袁克忧的声音,心中一喜,正要向他打招呼,却因抵受不住“迷仙香”的毒性,头晕目眩,异感大涌,竟忽尔昏了过去,没了知觉。 邓太延的武功倒也了得,盘膝而坐了一阵,先将“炎冥功”火毒与白霜怪毒成功压制住,凝聚在手掌之中,再将十指插入周围泥土里,大喝一声,毒液从指甲缝中缓缓流进土内,过了一碗饭的功夫,成功将红白双毒逼入了那片土中,累得浑身是汗。刚刚痊愈,手掌仍有麻痒之感,又再调息了一阵,异感这才渐去。他内力极强,中了迷仙香,仍可维持行动,昏晕休克并不至于。护在曲叶琦身前,以防敌人来袭。考虑到她的安全,亦不能上前助战,与关居钰联手对付瘟妃。 关居钰趁钟黛溪注意力转散,立即抱了蓝媚琪撤离,向邓大哥和曲姑娘那儿跃身过去,来到他们身边。蓝媚琪喜欢关居钰,过程中躺在他的臂弯之间,又闻到他身上一股男子气息,心神荡漾,不由得脸红起来,全身软酥酥的不听使唤,似暂时没了武功一般,低头偷瞄他的脸,却发现他神情奇怪,眼眶红红的,似刚哭过,奇道:“你怎么啦?刚哭了么?” 原来关居钰适才面对钟黛溪凝聚相柳掌力时,沉浸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之中,不住寻思曲叶琦的事情,想到伤心、悲痛处,竟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他吸了吸鼻子,缓缓道:“没什么。”喉音微带哽咽。 蓝媚琪关切道:“你没事吧?你吸了毒气,又打出了那么多狠掌,身体可仍有什么不适?内力是否消耗过损?” 恤心宫的内功心法有精微玄妙之处,邓太延的功力也极是深厚,所以蓝、邓支持到现在,除了脑子昏胀,最多行动受制之外,并无其它严重症状,只有像曲叶琦这样不会武功的人,才会受毒晕倒。 关居钰神色黯然,含糊道:“我没事……”将蓝媚琪放下,改将曲叶琦扶起,见她中毒晕倒,表情痛苦,一急之下,正要回头对钟黛溪呼喝,讨要解药,救其性命,却听她此时对山道旁那两名男子说起了话。 钟黛溪淡淡地道:“你们两个,都是袁师弟的门下弟子?好啊,袁师弟有出息了,当年的他,不过是个喜欢在师父面前撒娇的小男孩,如今竟然连两个徒弟都这么大了,武功想必也不错,可喜可贺。” 袁克忧不认识轮回子这个神秘师祖,只听师父提过他年轻时有个师姐,别的什么也没说。碍于同门的面子,言语间将这师姐捧高了不少,赞她本领极强,毒术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比自己犹有过之,江湖上少有人敌,还得了个“瘟妃”的称号,日后在外碰见,定要客客气气的,万不可对她失了师伯礼节。当下躬身道:“师伯好。咱师父和师伯您多年不见,平常有时也会想念想念,今晚我们在这山岭中见到您老当益壮的风采,武功精妙高强至斯,师父知道了,一定更加高兴。” 钟黛溪今年六十七岁,外貌却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子,想是修炼了什么奇门妙术,或吃了什么古怪药丹才会如此,既然做了这些事,那自然对自己的容颜甚为爱惜、自信,巴不得别人夸自己年轻漂亮,称自己返老还童、驻颜秀丽,可眼前这个叫袁克忧的师侄,明明一开始言语有礼,说到最后,忽将“老当益壮”四字说得极响、极突出,不禁微微有气,简单一笑,并不发作,温言道:“袁师弟不讨厌我就很好了,哪还会有空想念我?就算真的想了,那也估计是在琢磨,怎样才能将我这师姐诛灭,夺得我手中的《相柳》秘籍,习得一身好毒功,纵横天下,如此一来,世上就只有他一人是众望所归的毒学宗师了。” 武服愁微笑道:“钟师伯言重了,我们师父哪有这么城府的心机?大家份属同门,何必心存芥蒂,勾心斗角。重归于好,岂不是大大的善事?” 钟黛溪问道:“你们两个既是袁师弟的高徒,怎么今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们师父自己呢,到底来了没有?”袁克忧道:“师父还在术堂山,没有到外面来,这里更不会有他老人家的人影了。刚才是师侄顽皮,以变声术模仿他的声音,戏耍了师伯一下。”钟黛溪“嗯”了一声,问道:“那你们两个到外面来干什么?袁师弟隐居西海,身为他的弟子,该当跟随他一起学艺,哪有忽尔出山之理?” 袁克忧道:“师父有任务派给我们,我和武师兄出山,踏足武林,是为了向江湖人士送请柬,邀请诸多朋友们,希望大家都能赏光,去术堂山玩一趟。” 钟黛溪一奇,问道:“你们师父邀请诸多武林人士去术堂山?这是干什么?” 武服愁道:“我西海毒门正式成立,从此之后将广收门徒,扩大名望,收他个几十、上百名弟子,教授独门功夫,包括咱变幻莫测、威力强大的毒系武功。收徒授艺,是以防将来师父一身好毒功、好武艺会失传。门派住所既已建成,盛典将于今年十月中旬隆重举行,届时各路人士,白道黑道大都会给个面子,赏脸光临相聚。今后西海毒门易名‘术堂派’,永远对外开放,不论门徒外人,一概欢迎。” 钟黛溪眉头皱起,心下颇为不快。原来许多年前,她与袁丸麒一起拜入轮回子门下学艺,曾一起遵守了个奇怪规矩,那就是将来无论如何,断不可以将学会的本事广为流传出去,如果违背,便不再认其为徒,情节严重的话,一身武艺直接废掉。 今晚在这山崖旅馆门口遇见袁、武二人,得知他俩是师弟袁丸麒收下的徒弟,已经有些不满,现下又获知袁丸麒将在十月中旬正式创立门派,收更多弟子,目的是要将轮回子的武学广授天下,完全无视了当年恩师定下的规矩,不禁大怒:“袁丸麒这贼小子,一身武功尽由师父所授,没有师父,安能有他今日的名望与辉煌?我是个六十几岁的老婆子,早已勘破名誉,决定再过数十载,天年寿终,将一身武学尽数带进棺材,《相柳宝典》也烧了,绝不传给别人,不违背恩师当年的规矩。哪知这小子……这小子……”越想越是气忿发颤。 袁丸麒的名头,整个中国武林,人所共知,江湖中人一旦听到他的名号,好人都会竖个大拇指,坏人都会打个寒噤。既有崇拜他的,亦有畏惧他的,所以才大名鼎鼎,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这位袁前辈为人太过封闭,常年隐居毒林诡山,不现于世,若再过几年还是这样,他年轻时的英雄事迹,很可能就会被人淡忘了。 ‘术堂山’乃是一处毒林从生,险峰嶙峋,毒兽肆虐的怪地,地理位置大为奇怪,不管走到哪里,都很少见到阳光,空气潮湿,沼泽遍地,简直不像人住的地方。许多人仰慕这位以“毒”为乐、以“毒”为伴的前辈奇人,却一直不好去该地拜访,从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的,也大有人在。 关居钰对武林之事不太感兴趣。蓝媚琪和邓太延倒是互看了一眼,她心想:“这位袁毒王今年突然变得开放了,不但愿意邀请天下武人去术堂山一聚,还欲广收门徒,教授武艺,此事也算是一件江湖新闻。他一向和我恤心宫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交情,不知将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愿能成朋友,不成敌人……”忽觉腿上的灼毒剧痛再度发作,不再多想,呻吟了几声,咬牙切齿,拼命忍痛。 邓太延武功奇高,偏偏被毒系门路克制,他性子随和,玩世不恭,漫不在乎,当今武林最强的两大毒功高手,不论袁毒王还是钟瘟妃,他都不放在眼里,更谈不上惧怕。此时满上神气尽是不以为然之色,心中不住冷哼,侧耳倾听钟黛溪三人对话而不发一言,只为多听一些事情。听到蓝媚琪出声呻吟,便伸手脱下了她的左脚鞋袜,透过她的足底脚心穴道,将一股阴冷之气输送过去,用以抵抗她左腿上被抓的“炎冥功”灼热腐毒。 蓝媚琪被他脱下鞋袜,跟着摸自己脚心,心里一惊,还以为这位猥琐大叔忽地不正经,要对自己无礼起来,正要出口阻喝,出手打击,但觉一股极柔极腻的内功冷气从脚底“涌泉穴”缓缓涌升,开始与左腿上的灼毒之伤相克,虽感觉奇异,却另有一种舒服之感。不多时,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顿生感激之意,笑道:“多谢大叔,我不痛了。”看了看他的双手,发现已变回了原先的焦黄皮肤,不是红白之色了,说道:“你武功厉害得很啊。” 邓太延摇头道:“我帮你,手法非常简单,只是单纯通过穴位给你输个内力而已,暂时抑制你的毒不再发作,不能根治,你要痊愈,还需擦拭解药解救才行。我救我自己,也是仗着内力精深,才花了一番功夫,将毒逼出体外,可临阵对敌之时,哪会机会做这些?嘿嘿,说实话还是老邓我稍逊一筹。”蓝媚琪道:“为什么你哪儿都厉害,偏偏怕毒呢?那可不太完美。”邓太延哈哈一笑,说道:“我要是也吃了离狱丸的话,便能像这位小兄弟一样,武功高强之余又百毒不侵了。只可惜啊,小丫头你心里喜欢了他,提前给他吃了,老邓就无缘喽。” 他早就知道悟龙谷老郎中胡水境研制出的离狱丸,最终落在了这位恤心宫的蓝媚琪宫主手里,今晚与他们认识相处,心存戒心,始终不提“离狱丸”三字,欲套套他们的口风,推算出他们此番去悟龙谷到底想要干什么。可从魏法潼拆家,以及现在瘟妃出现,综合两件事情来看,发现他们三人都是热血义胆的少年人,断不会做什么心怀不轨,杀伤人命,甚至伤天害理的事情,放心了许多,不管他们去悟龙谷要如何,都不再套口风了,决定坦诚相对。 他见关居钰前后先吸迷仙香、后受炎冥掌,均无毒伤之象,途中还无所畏惧地发掌出击,越战越勇,自然容易看出那药丸已被他食之。 蓝媚琪怎想得出邓太延这些严密复杂的思维套路?只道是之前联贤教逐雷山事件后,教徒将擒获自己的事,说给了一些江湖人士知道,跟着又碰巧传到这邓太延的耳中,从而使他晓得,也不怎么在意。这时又听邓太延直言自己喜欢关居钰,立即脸红,嘴角一笑,嗔道:“你……你别乱说。”向关居钰瞧去,见他从刚才到现在,一心一意守在曲叶琦身旁,不敢让她受到半分伤害,收起笑容,心里一冷:“他也是内力极深,真气又颇杂,如果愿意,分出一股阴性内力来帮我是完全可以的,但他心中没我,不来救助于我,只知道对她好,保护她。哼,她……她有什么好的?不过是长得漂亮些,什么都不会,又不喜欢他。要是我的话,我一定……” 关居钰将曲叶琦靠在自己怀中,眼中瞧的是她那迷人可爱的漂亮脸蛋,鼻中闻的是她身上的女子幽香,早将蓝媚琪和邓太延这两个朋友忘在一边了。情眼迷胧地凝视着她,她是自己最爱之人,现下一动不动躺在自己怀中,怎不让他如痴如醉? 情欲大盛之下,正想向她嘴唇吻去,蓦地里醒觉过来,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巴掌,寻思不停:“她不喜欢我,我趁她中毒昏迷,毫无意识之下,对其作出非礼之行,算什么正人君子?那是卑鄙小人。就算今生不能在一起,也绝不后悔与她相遇,强行逼迫,只是委屈了她,不会幸福。我是个愚蠢道士,不懂情爱,但我总是知道,让心爱之人开心快乐,一生幸福,那就是一个有情男人应该做的事,什么都够了…… “你要找段煦龙、杨诣穹,又有什么不好了?我吃什么醋?跟你去找就是了,不论他们在哪里,有多远,我都陪你找。只要能让你开心甜蜜,就算要我死一百遍也在所不辞!一百遍不够,我死一千遍,一万遍!仅望你别讨厌我,赶我走,让我陪着你也就够了…… “将来你和段煦龙结婚在一起,我也照样愿喝你的喜酒。为你心痛又有何妨?你今后和老公、孩子一起生活,能偶尔想起,当年有一个蠢小子,陪伴你一起走闯江湖,什么事都顺着你,不惜一切对你好,便此生足矣……”他越想越多虑,想到委屈处,又鼻酸眼湿,欲哭了出来。 蓝媚琪感受到他神态凄然难过,心境猜到了一二,她也忍不住想哭起来,因为她明白关居钰心里想的不是自己,而是曲叶琦。一个男人在感情方面为女子流泪,那定是真心真意,不是负心浪子。想到这点,心下又恐惧之极,生怕今生与关居钰再也无缘了。他俩想法相同,只要意中人对自己有十分之一的情意,就算为其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邓太延脑子精明,尽管和这三个少年人相处认识不到一晚,却极易知道,很快看出,他三人之间八成是存在着什么三角恋一类的关系,情感不完美,又一直不肯与意中人分离,执意相随,这才闯荡武林至此时此地。这是少年人自己的事,作个旁观者就行,若要自己去当“月老”,帮他们处理这些婆婆妈妈的爱情媒事,那可真不合他随心所欲、洒脱自在的脾气,当下呵呵一笑,不再理会,转移思想,坐在一坛草坪边上,静静听那边瘟妃三人的说话。 只听武服愁续道:“晚辈和师弟不辱使命,离开术堂山,在外出行快两个月了,这些时日之内,已经送了大半请柬,基本上都同意了,说好与我们师父十月中旬,术堂山一会。” 钟黛溪道:“两个月内就能告诉这么多武林人士消息,你俩本事也算不小,看来现下这事在江湖上火了,人所共知了。”袁克忧嘻嘻一笑,说道:“还好吧,此等小事,不算什么。”武服愁微笑道:“不知钟师伯届时是否愿意光临敝山,与师父聚会,顺便叙叙当年之旧?”袁克忧笑道:“是啊,你跟师父这么多年不见了,他老人家想你,你也肯定想他吧?” 钟黛溪哼了一声,心想这师弟擅自收徒,如今还开创门派,企图名誉千古,流芳百世,那就是不遵循恩师的规矩,是轮回子门下的叛徒,自己跟他还有什么旧情义可讲?从此一刀两断,这“术堂山建派”之事,心觉十分恶心,不去找他麻烦也就算了,要自己也去凑个热闹,那是妄想。 于是不再接话,她看出武袁二人之中,袁克忧跟自己说话有些嬉皮笑脸,武服愁倒是谦和文雅,便问武服愁道:“武公子,说说今晚的事吧,为什么你跟你师弟要阻挠我的好事?这四人跟你们是什么关系,何以图救?” 武服愁道:“我和师弟近两月以来,为了给各派武林贤士发送请柬,邀请朋友,说辞行动,实是花了不少精力。今晚路过这片山岭,听说山崖边有座小旅馆,想稍微歇歇而已,并无其它,没料到此处出了事,钟师伯您居然碰巧出现在这里。打扰师伯练功,不好意思了。” 钟黛溪冷冷地道:“既然知道打扰我会不好意思,何不提前管管你师弟,叫他别胡闹?” 武服愁道:“因为……”袁克忧指了一下曲叶琦,接口道:“实不相瞒,那名被师伯迷仙香毒晕的女孩子,与我有些渊源,说不定已成了更亲的关系。其它三人和她一起,估计都是她的朋友了,所以才有这不情之请,盼望师伯应承,莫要伤害。” 关居钰回过神来,转头向袁克忧看去,白雾视景之下,看到说话者身穿黑衣,一头长发,个子修长,形貌古怪,寻思:“这男子是谁?为何与曲姑娘认识?还说与她有些渊源,关系亲密,这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想至此处,觉得有些不妥,冒出一身冷汗。 钟黛溪疑惑道:“怎么?这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孩,是你的爱侣么?”袁克忧摇头道:“不是,她是我的弟妹。” 关居钰不明所以,皱眉心忿:“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弟妹、嫂子的。我还没说你是我儿子,已经算不错的了。” 钟黛溪噗嗤一笑,说道:“这女孩看起来连二十岁都没到,怎么会结婚嫁人?你这孩子当真喜欢胡言乱语。”袁克忧道:“反正当初相遇,她确实是我弟弟的女朋友,现在没跟她在一起,分没分手我可就不知道了。”钟黛溪道:“你弟弟是谁?叫袁什么?”袁克忧道:“他不姓袁,姓段。”关居钰一怔。钟黛溪道:“这可奇了。既是兄弟,怎么不一样的姓?难道那人是你表弟,或是结拜的?” 袁克忧眉头一皱,回忆起了与段煦龙的命运身世,不便多言,淡淡地道:“这是我们的私事,与师伯关系不大,还请不要再多问了。” 钟黛溪沉吟片刻,心想:“袁丸麒与我从此一刀两断,不再有师姐弟的关系,今后与他见面,必须跟他说个明白。恩师一生隐姓埋名,他的事情必须保密,不能让江湖中人知道,何况这两个小辈?我要跟袁丸麒翻脸这件事,不必说予这两小子知道。”哼道:“既是袁师弟的传人,欠个小人情也未尝不可,今晚要我饶人,不是不可以,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否则不管是你弟妹还是她朋友,都将成我的掌下亡魂,你俩若横加插手,怕也不能阻止。” 邓太延不服,胡子一翘,欲站起身来反口相讥,或要跟她重比高下,随即想到自己一出口,又会多了许多麻烦,此刻好不容易瘟妃有罢手之意,大不了以后与她私下约架,悄比胜负也就罢了,收住性子,没有说话。 袁克忧心想:“毕竟是师伯,架子果然很大,给你面子,让让你又如何?”说道:“行啊,师伯请说。” 钟黛溪道:“今晚就算了,将来‘术堂派’成立,弟子成千上万之日,不论是谁,都不许再插手我瘟妃行走江湖之事。你们师父成立帮派,我也不说他,希望他好自为之,我不犯他,他也最好别犯我。”只听她幽幽呼吸一声,动静令人不寒而栗,接着黑袍身影一飘,刹那间已消失不见,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法,竟能如忍者一般,遁影遁形,不着形迹。 袁、武摸不着头脑,心下疑惑:“师父成立术堂派,师伯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叫我们好自为之?又何必说什么犯我犯她一类的见外之语?”想不出缘由,也就不想了,觉得师伯八成是大人物有怪性格,也不足为异,没作多虑。 第69章 追恶寻善巅愁忙 曲叶琦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嘤咛”一声,眼睛睁开,发觉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一道亮光从床旁窗外透进,原来已经是白昼了。侧眼一瞧,跟着环顾周围,只见自己身处在一间客房内,房内除自己之外并无他人。坐起身来,神清气爽,再无头晕难受之感,心里一奇,往窗外景色看了看,才知自己是睡在山崖旅馆的二楼客房之内。 下楼来到客厅,发现关居钰、蓝媚琪、武服愁,以及袁克忧聚在一起,围在一张桌子旁坐着谈论,眼见自己下楼,便都停止了对话。关居钰走到近前,喜道:“你睡醒了?”曲叶琦道:“嗯。”关居钰道:“你还好吗?身体没什么不适了吧?”曲叶琦道:“没有了,我的毒是怎么解的?”关居钰道:“是袁兄给你服的解药。”说着向袁克忧一指。 曲叶琦走到桌旁,先向武服愁问候了一声,瞥眼看到蓝媚琪的左腿又变回了原先那条性感肤滑的美腿,毫无腐蚀之痕,貌似昨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微笑道:“蓝妹子,你伤好了?”蓝媚琪淡淡应了声“好了”,转过头去,似乎不愿与其说话。 曲叶琦又对袁克忧道:“多谢帮我和蓝妹子解毒、疗伤了。”袁克忧手一摆,说道:“客气什么。瘟妃和我们师父年轻时是同一门下,本领大都差不多,救她并不难,救你更容易。师伯所下的白雾,乃是一种叫做迷仙香的毒气,效果类似于迷香,只不过药力霸道异常,才在‘迷香’二字之间加了个‘仙’字,意思是连神仙也能迷倒……中者先有舒服之感,胸襟一爽,越到最后,毒性扩散得越快,长时间不救治,定会侵染脑髓,危害神经。这就叫做‘先甜后苦’了。” 曲叶琦心有所感,缓缓道:“先甜后苦……” 蓝媚琪回忆起了昨晚的事,自己差点死在了钟黛溪的手里,内心留下了阴影,咬牙切齿,现已打定主意,如果日后学艺有成,武境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必须要重新找到她为自己报仇才行。 袁克忧笑道:“对了。弟妹,我弟弟呢?” 曲叶琦一怔,叹道:“他……他不见了,下落不明,我也正在找他。”袁克忧“嗯”了一声,说道:“是的,他被别尘峰恤心宫的女子带走了,临走之前,在钱塘受到联贤教三大坛主的联手加害,身受重伤,从而被那位寒水阁主苗芸悦姑娘救走,那位苗姑娘也不知将他怎么安顿了,暂时很难相见。这些事是关兄弟和蓝小姐适才说给我们听的。”他们四人在曲叶琦昏迷之际,互相闲聊,了解对方,已然去了敌心,有了些交情。 蓝媚琪淡淡地道:“还能怎么安顿?多半苗姐姐治好他后,随便把他扔到哪个穷镇僻巷,让他当乞丐去也就是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带他回恤心宫,伺候得服服帖帖吗?”最后一句语气冷冰冰的,说的是反话。 曲叶琦听袁克忧说“暂时很难相见”,心下已是难过,又听蓝媚琪妄加猜测,更是眼眶一湿,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与煦龙重遇,低下头去,两颗泪珠滚来滚去,忍不住就要哭泣。关居钰想拍背抚慰,但怕她迁怨自己,取消了主意。隔了很久,她才心境缓和,有意无意地看看周边,“咦”了一声,问道:“邓大哥呢?”向关居钰瞧去,有疑问之意。 关居钰“呃”了一声,说道:“邓大哥,他……”曲叶琦微微担心,道:“怎么了,他人呢?”袁克忧道:“那位瘦小的中年大叔吗?他出去找我们师伯了。”曲叶琦一惊,道:“他……他去找瘟妃了?干什么?”关居钰苦笑几声,说道:“邓大哥性子古怪,像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由于昨晚的战斗,他猝不及防,连续中了瘟妃的炎冥功和白霜毒,导致败阵,且弄得临阵盘坐调息,自疗解毒,这件事对他来说算是出丑无比。昨晚瘟妃离开,迷仙香也慢慢退散了,咱们几个之中,就你一人中毒晕倒,便将你带进旅馆客房里,让你安睡休息了,袁兄给大家服了迷仙香解药。 “把你安妥了之后,邓大哥就开始在这客厅内发癫发飙了,不停大嚷大骂:‘去她妈的老贼婆!草她奶奶个雄!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会玩毒玩怪、使妖法邪术。好了不起么?倘若她不用毒,老邓我不出十招就能将之打败拿下。’一边说一边呼呼喘气,样子很是气忿,突然脸色柔和,对袁兄和武兄软语相求:‘两位小伙子,是西海毒王袁前辈的高徒对吧,能不能求你们个事?’袁兄道:‘什么事?’邓大哥道:‘能不能借我一些宝贝?我想打败你们师伯。’袁兄一怔,问道:‘什么宝贝?’ “邓大哥转头向旅馆外看了看,脸色焦急,蹦蹦跳跳,叫道:‘别说那么多了,快告诉我,你们师伯有哪些得意厉害的毒功、毒药、毒器,你们将针对这些的解药全给了我,提前服食,就不用怕她的毒了,我追到她后,比比肉搏本领,将她打服,看看到底谁更厉害!现下还来得及,不然等你们师伯走远,可就迟啦。’” 曲叶琦樱口微张,说道:“不会吧?他向你们借……你们就给他了?” 袁克忧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只怪这位大叔性子太过滑稽胡闹。那时我武师兄对他说:‘先生,瘟妃钟黛溪平时很少跟我们师父来往,也没有多深的交情,但她毕竟算是我们的师伯,阁下乃是外人,恕晚辈与师弟不能相助。’那大叔道:‘哎哟,我只是想跟她切磋武艺而已,又不是要与其生死相斗。嘿嘿,就怕你们这师伯本事赖皮,武功不行,稀奇古怪的毒术倒是难防,只会这些。’ “我笑道:‘武林人士比武,割体流血都算是家常便饭,武功诡异歹毒,那也是一派风格;就连行军打仗,也有“兵不厌诈”这一说法,区区毒术,又算得了什么?倘若毒功不能使用于武林之间,那晚辈与武师兄也只是蝼蚁之辈,焉能活命至此时此刻?’ “那大叔与我说理不过,又怕师伯早已走远,混闹了起来。你当时在楼上睡着倒也罢了,他竟然不管蓝小姐一个女孩子也在旁边,当场脱了裤子,但没拉下,喝道:‘呸,我不管!废话少说,你俩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老子便往你们身上撒尿了!两个小崽子,你们可知我老邓的尿有多厉害吗?线路可达数米之外,随意变换轨迹,谅你武功再高,也难以躲避。要不要试试?’说完扭腰前挺,作势欲脱下裤子。蓝小姐满脸通红,不敢多看,转过身去,羞得捂住了脸。” 曲叶琦早知邓太延为人古怪有趣,言语幽默,但内心很好,言行疯疯癫癫,只是表面道理,不必当真。可谁知昨晚他竟如此随性而行,当真让人哭笑不得,又不好数落于他。 袁克忧续道:“我和武师兄吓了一跳,心想这位大叔简直是个疯子,身为习武之人,竟这般我行我素,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真是不可理喻了。因为怕他真的脱下裤子,对我们撒尿,甚至做出其它更离谱的事情,为防惹祸上身,这才将一些解毒丸、抗腐手套等物品各自给了他一些,还简单授了他数种闭气、防毒、辟邪等法门,告诉他怎么用来抵御师伯的‘炎冥功’、‘洗魂指’、‘五毒血抓’、‘巫粉指’等七八门得意武功的毒素,以及其它十多种惯用的毒粉、毒气、暗器等技术。” 瘟妃钟黛溪本领超群,曾经与袁丸麒同门拜师习艺,学过的功夫何止七八门?只怕连三四十门也有了,每一门都深不可测,威力可怖,手法诡异。似少林七十二绝技一般,只要精益求精、千锤百炼,就算仅修炼一门,也足够受益一生。每一门毒功修炼,均可花上数年、数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才能领会奥义,从而练至出神入化。一门已经不容易了,钟、袁能在六十多年生命之内,将轮回子传授的三四十门功夫融会贯通,武学境界之高,委实不可思议。 昨晚袁、武二人表面上是怕邓太延纠缠混闹,实际上只是敷衍了事而已,嘴上告诉他那些破毒之法,心里却在暗暗冷笑,都盼望他落入陷阱,败给师伯更多无双绝技。谁叫他不知天高地厚,敬酒不吃吃罚酒,敢与毒系门人作对,还企图撒尿侮辱自己和师兄。 说到这里,武服愁插口道:“我西海毒门的武功、毒术博大精深,奥妙无穷。我和袁师弟只是单单将这些武功的避毒之法告诉那位先生而已,想要破解咱西海毒门的诸般精妙武术招式,那就是痴心妄想了。除了师父和师伯,有能耐破我毒门武功的奇人,放眼天下,寥寥无几。这一节须得讲明白,不能含糊了。”言语虽然狂傲,但说话声音和语气仍是温和有礼。 蓝媚琪欲为恤心宫、圣母争面子,正想开口说:“你西海毒门有什么了不起的,怕是和瘟妃那老贼婆一个鼻孔出气,品行低劣。袁丸麒也未必高得过我家圣母,甚至连我九阁六部的姐姐、阿姨们都敌不过,破你毒门武功有何难处?真是大言不惭。”听武服愁说“天下寥寥无几”,总算没有把话说绝,这才微微消气,忍住不说,轻轻哼了一声。 袁克忧续道:“那大叔紧促之下,记得极快,什么都搞好了,这才心满意足,料定师伯应没走多远,提气追去了,誓要在真实格斗本领上打败师伯,和她分出高下才行。” 听袁克忧说完了事情经过,其它人心里有的觉得好笑,有的暗暗摇头,认为邓太延此些行为胡闹顽皮之极,为了能在真实肉搏本领上打败钟黛溪,达到自己所要的目标,雪昨晚的败阵之辱,就算再麻烦奇怪的事,他也毫不犹豫地去做。 那些防毒辟邪之法虽然听上去很有用处,但要在决斗之前先服用十多种解毒药丸,就算武功再高,也是肉体凡胎,很可能产生一些吃药过多的副作用。想到这里,关居钰等好友又不禁为他担忧,生出恻隐之心,叹了口气,但愿他不要玩过头,一切平安无事。 曲叶琦问道:“你和你师兄昨晚怎么会突然在这附近一带出现的?” 袁克忧道:“其它人都知道了,只有你昨晚晕倒,没听见我们和师伯的谈话,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将自己和武师兄因何故出山,任务是什么,两个月内做了多少事,师父袁丸麒欲在术堂山建派,准备十月中旬举行盛典,“西海毒门”将改为“术堂派”等事都简要说了。 曲叶琦心想:“这两人的本事真大,两个月内就能告诉中国大半武林之士,邀请他们去西海术堂山一聚。”转念一想,“既然有这个活动,不知道到时会不会有煦龙的消息?恤心宫在不在他们的邀请名单之列,也未可知,不然可以问问那位苗姑娘,到底将我男朋友怎么安置了,我如何才能再见到他。”一想到可以探索煦龙踪迹,心头大振,俏脸花容,笑逐颜开,更增可爱之色,问道:“你们邀请恤心宫了没有?” 袁克忧摇头道:“没有。娥峰圣母前辈有些……嗯,有些与众不同,不喜欢和天下男子交往,而且常年隐居别尘仙峰,不问俗世。邀请恤心宫的大小女侠、婆婆,以及圣母本人下峰来西海为我们捧场,怕是很难的事了。”眼光转向蓝媚琪望去,示意询问,不知自己说得对不对? 蓝媚琪点头道:“圣母不下别尘峰已经有十二年了,隐居巅宫,远离尘俗,不见世人,当真是应了‘别尘’二字……别说你们师父要在西海建立门派、举行盛典,就算是整个中国推选武林至尊、江湖盟主,她估计也会不屑一顾。求她下峰来外面确是艰难,其它各省分座的姐妹、前辈们没经过圣母的同意,也不能擅自做主,至于其它小妹弟子就更不用说了。” 袁克忧简单笑笑,说道:“先别说我们这件事,难道真的没有其它办法,请她老人家屈驾下别尘峰么?” 蓝媚琪脸色郑重,缓缓地道:“没有吧,除非……除非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关系到芸芸众生的性命,圣母才会……”越说声音越低,而且袁克忧也没再过问,转过头去,才止住不说了。 曲叶琦好生失望:“恤心宫不去西海,那就不能一起聚在术堂山,问苗姑娘了。看来只有等以后有时间,请蓝妹子带我去找苗姑娘才可以。再不然多问问一些武林人士别尘峰在哪里,我自己上恤心宫去问人。娥峰圣母的门下都是行侠仗义的好女侠,就算不欢迎世人上峰,应该也不会欺负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 袁克忧笑道:“弟妹,后面的日子有什么打算?” 曲叶琦叹道:“我想找煦龙,但又不知道他在哪里。”袁克忧笑容一收,也叹道:“唉,事情落到这个地步,该怪谁呢?弟弟性子太刚,崇尚正义,我猜基本上都是他把所有事情挑起来的,从客观的角度去看,他确实是自己害了自己。”曲叶琦摇头道:“煦龙正是为了朋友义气,为了武林正义,才会经历诸般故事因果。他明白邪不胜正,所以才一直坚持到底,在钱塘时他被人家一剑刺穿心脏,濒临绝境,这股信念依然没有后悔动摇。” 关居钰正要喝彩,赞她说得好,但随即知道她这话一心一意尽在段煦龙身上,不再出口,心头一阵愁然。 袁克忧脸色一阴,嘿嘿笑道:“总之我这个坏哥哥是万万不及好弟弟的,毕竟以前瓯市的时候,我杀了好多女人,积攒了太多罪恶,将来老天爷不让我善终也说不定呢。”曲叶琦一愣,道:“不能这么说,你现在不是已经不再杀人,改过自新、悬崖勒马了吗?”袁克忧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蓝媚琪道:“瓯市?杀女人?难不成这个男的,是前些时候在东南之江一带肆虐横行的冷夜娘使么?”曲、袁、武转头向她看去。袁克忧昂然道:“没错,我便是冷夜娘使,怎么了?”曲叶琦知道恤心宫是正义门派,遇到恶魔坏蛋怕是要出手惩戒,甚至铲除杀掉,忙道:“蓝妹子,别冲动。他现在已经不杀人了,不用跟他一般见识……”蓝媚琪没有理她,眼现鄙夷之色,随即脸色一变,喃喃道:“我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有关岳玉皇的事情……” 其它人一怔,问道:“岳玉皇的什么事?” 第70章 峰岛旧情欲何方 岳玉皇的名字,威震江湖,稍微有些武林经验的,都知道这位老者不但武功极强,并且学问非凡,脑中串通了中国五千年以来的格斗演变史,没人知道他年轻时候的故事。出现在武林中的第一面,便已经是一名武艺通神的大高手,是个有神秘色彩的人物。 二十二年前的江湖四绝,其中一个就有他,和曹武怜世、圣母一样,长老了二十几岁后,都选择了“归隐”这条路。岳玉皇本来一直生活在太平洋的某处海域之上,多年来以海水相伴,过的日子非常奇妙。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听说他已回入中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此时蓝媚琪忽地道出“岳玉皇”三字,各人皆洗耳恭听,不敢懈怠。蓝媚琪微微一笑,说道:“别紧张,都坐下听我说。大约在一年多前,甚至更久一点,我也记不清了……当时瓯市很乱,这家伙在逞性妄为,滥杀无辜……”说着向袁克忧一指。袁克忧侧头瞧着她,肩头一耸,神情漫不在乎。 蓝媚琪续道:“当时我九阁六部的姐姐、阿姨、婆婆们均在外部各省分座坐镇,除了我和苗姐姐,其它阁主、部长都不在峰上。然后有一天,一个七十多岁、病鬼模样的老头人物上了别尘峰来,这老头样子长得非常怕人……”关居钰笑道:“病鬼模样?比我还难看吗?”蓝媚琪听他对自己说话,脸微微一红,轻轻地道:“你不难看……”对其它人续道:“我说的是真的,那老头的形貌真的过于恐怖,浑身瘦得几乎没一丁点肉,一盎司的脂肪都难找,排骨嶙峋,皮肤黑黄,头发半秃,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只怕任何一个地狱小鬼都比他俊得多。 “当时的季节是冬天,气温异常低下,何况我别尘峰地处东北方,冬天极冷,夏天极热,其时尽是山、崖、雪、坳、川、冰、河等景观,没一处不是白皑皑的。可那老头明明一副痨病鬼相,却毫无影响,并不寒冷,精神抖擞。从山脚上到巅宫,至少有二十多里的路途。由于听说这老头是‘海宫神翁’岳玉皇派遣的使者,圣母这才同意他进恤心宫里来,否则身为一个臭男人,胆敢踏进别尘峰方圆山脉一步,肯定立即轰出去,何况还是一个极为丑陋的老病鬼。” 袁克忧心中不平,暗暗冷笑:“老奶奶,犯古怪。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自认为了不起,为所欲为。又不是山神、玉皇大帝,别尘峰那等圣地山脉,是你建的吗?凭什么定容女不容男的臭规矩?” 武服愁却在冷静寻思:“娥峰圣母一听闻那老儿是岳玉皇的使者,就立即传令晋见,明显是给了岳玉皇面子。师父虽足不出术堂,却也曾对我和袁师弟提到过,二十多年前,圣母和岳玉皇均是名盖那时的大高手,虽不见得有多深的交情,但也没有深仇大恨。” 曲叶琦也若有所思:“岳玉皇前辈的名头,瓯市时我和煦龙、张莫落大哥都听狄老爷爷描述过,总的来说对其还不算太陌生。”心念一动:“对了,为什么狄老爷爷事先会在瓯市出现呢?他身为武林高手,应当不会仅仅做叫花子,讨饭。起初我以为他也是不满冷夜娘使在当地的所作所为,这才隐身乞丐,伺机而动,行侠仗义,欲要铲除了他。可……也不一定就是因为这个。” 蓝媚琪续道:“那老头进宫后,随着我姐妹前辈们的带领,带他去拜见了圣母。因为岳玉皇不是个简单人物,年纪虽比圣母小,但要真较量起来,圣母也没有太大把握将其打败,所以接待那老头时,整个宫内上下侍婢、弟子尽数相聚访乾殿开会,恭敬其临。圣母也暂停了修炼武功,出关迎接。姐妹们心里都忿忿不平,觉得这岳老儿有什么了不起的,派来一个使者而已,也弄得这么大排场,好有面子么?但既然圣母不敢怠慢,咱们也就不敢出口多说。 “圣母问道:‘你是岳玉皇的使者?他喊你来我家作甚?’那老头道:‘主人和您多年不见,顾念到往日的结交情谊,希望您愿意下峰出山一趟,一起叙个旧。’圣母哼道:‘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情谊二字又从何而谈?老婆子我住我自己的别尘峰,不问天下事,又不想再争武林第一,还能如何?你回去告诉那家伙,想要打架,不要找我,去找别人,我可没那么高的兴致。’那老头摇头道:‘您会错意了,主人真的只想和您叙叙旧而已,不是要比武决斗的意思,倘若您决意不肯,那也只好作罢了。’ “圣母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还有什么事吗?’已有了逐客之意。那老头道:‘老奴就长话短说了,今日来别尘峰的主要任务,是要替主人给您捎个口信,带个话。’圣母道:‘什么话?’那老头丑脸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封皮严严实实的,是由火漆秘封的,说道:‘这封信上的内容,不便让其它人知晓,请您老人家自解自读。’圣母道:‘且看岳玉皇如何故弄玄虚。琪儿,你离他近,把他的信拿来给我。’ “我应了一声,将那老头的信转交给了坐在殿头的圣母。她食指一划,轻松解开了火漆信封,开始看起了信中的语句。我和姐妹们瞧她刚开始读时,脸上的神情仍是和以往一般的英气,可读着读着,突然目光有异,从不以为意变成了极为关心,又从关心转成了诧异,紧接着诧异又变成伤心,流下了眼泪。 “这么一来,我和姐妹们都呆住了,咱们从小在圣母的庇护抚养下长大,她老人家的慈祥、爱护、坚忍、傲气、逍遥之态,都是看惯了的,就是从没见她流过眼泪,伤心悲苦。一群姐妹们顿起怜意,有几位姐姐不禁脱口叫唤出来:‘圣母……’‘怎么啦,圣母?’‘您别哭啊……’ “只听那老头温言道:‘逝者已矣,请您节哀顺变。’所有人都是一怔,这老头说‘逝者已矣’,那不是指什么人死了么?此人是谁?竟然和我们圣母有这么浓厚的交情,能引得她为其哭泣。 “圣母哽咽了片刻,闭上眼睛,脸色甚是悲伤,问道:‘他……他是什么时候死的?’那老头摇头道:‘主人不知道,老奴更不知道。主人机缘巧合,五年前在东海寻到了那座岛,在岛上一个石洞内发现了那位前辈刻留的真迹,确是他的字迹无疑。其中的内容包括古代历史、格斗器术,以及他的龙象辟邪剑,更是确凿的证据,足以证明那位前辈在那孤岛上住过。’ 曲叶琦一惊,失声叫道:“龙象辟邪剑?” 蓝媚琪皱眉道:“是啊,怎么了?干嘛打断我的说话?”曲叶琦缓缓地道:“没什么,对不起……”心下思想不止:“琦龙岛,定是琦龙岛!煦龙的龙象辟邪剑,就是在那岛上学会的。原来刻下那些文字、历史、剑法、器术本领的作者,和恤心宫主娥峰圣母是交情深厚的故人。敢情岳玉皇五年前就已经发现了那座岛,我们是两年多前落难去那里住的。” 蓝媚琪道:“圣母擦了擦眼泪,说道:‘岳玉皇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发现尸体了没有?’那老头道:‘尸体没有发现,但根据石壁上的文字意思去理解,确实很有遗书的味道,十有八九早已不在人世了,他失踪了二十二年,主人五年前发现那岛,中间隔了十七年,时间算久的,说不定他不想让自己的遗体无处可葬,又不肯埋骨于孤岛,选择了自殉大海。那位前辈如此郁郁而终,实在是叫人可怜心痛,却又一意孤行,不肯回中国见昔日朋友。若是去我主人家做客,主人一定好好招待于他,又怎会让他落个忧郁而终的结果?’圣母垂下了头,抽泣不停,隔了半晌,皱眉道:‘岳玉皇喊你来告诉我他的死讯,是什么意思?’ “那老头道:‘那位前辈当年何等威风潇洒、神威凛凛?一手长剑败尽群豪,龙象辟邪,弑杀世间邪恶之徒。此等绝世武功,倘若就此失传,不也太可惜了吗?自从他逝世之后,江湖上再也没了龙象辟邪剑的招式,剑火、剑光的威影也从此消逝。不但人没了,剑法也没了,只怕世上无一人复会此剑。我主人发现了那东海之岛后,从头到尾,认真读完了山洞石壁留言,理解出了意思,那位前辈也是很想将自己一生武学留于后世的,不欲抱憾而终。’ 曲叶琦心想:“那老头上别尘峰的时间是一年多前,我们离开琦龙岛、踏足之江是在数个月前。煦龙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有多大声望,他虽然会龙象辟邪剑,但时隔多年,石壁前辈也已经身故,渐渐被人淡忘了,现在武林几乎没人认得这门剑法,也是情有可原。” 蓝媚琪续道:“圣母道:‘然后呢?’那老头道:‘龙象辟邪剑是一门真功夫硬拼的强大剑法,尽管奥义无穷,寻常武人难以将它学全,可谁能担保世间之人皆是蠢才?万里挑一的才智之士,放眼天下,一抓一大把。比如您创建的恤心宫门下,不就有这许多英女豪侠吗?’圣母一愣,说道:‘那又怎样?龙象辟邪剑是……是他的武学,跟我们又没有关系。他既然死了,世上没人再会,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岳玉皇又想如何?’那老头道:‘主人遣老奴来别尘峰拜见您,第一步是要邀请您屈驾下峰,会见主人这个老朋友;第二步就是想请您带同宫内弟子们,和主人一起重去东海那座岛屿,将那位前辈刻留的龙象辟邪剑,以及其它真迹全部记下,再回中国潜心研究,甚至放手修炼,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没了传人了。’ “圣母哈哈一笑,说道:‘说来说去,岳玉皇不就是想自个儿把那剑法学会了,好变得更强,驰骋天下嘛。这家伙本身武艺就不错,若再学会他的剑法,真可谓是如虎添翼了。只是老婆子不明白,这家伙自己想学就算了,干么要喊你来告诉我这件事?非但不隐藏找到东海孤岛的这件事,还请我和我的姑娘们一起去那岛?’那老头呵呵一笑,说道:‘这就是我主人心意的关键了,他是看在您、那位前辈,以及魔教教主曹武怜世,都是二十二年前武道交流方面的好友的份上,这才诚心邀请。而且我家主人年轻时也算是情中之圣,最羡慕世上各种连枝共冢、矢志不渝的男女爱情,您当年和那位前辈少年时也曾有过婚姻之约,只因天意弄人,您二位最终没有走到一起,分别落个终身不嫁、终身不娶的结果,岂不是太过遗憾了吗?’ “圣母脸微微一红,嗔道:‘你……你在说什么?这些废话,是你自己要说,还是岳玉皇那家伙叫你说的?’那老头摇头道:‘老奴怎敢对您出言不敬?当然是主人。’圣母哼道:‘岳玉皇这小子太也欠揍,这些胡编乱造的怪事,对你一个奴才竟亦妄言妄语。’ “我和姐妹们从小侍奉圣母,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她老人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咱都能听出她背后的深意,勉强不来的。当时圣母虽发怒发嗔,但眼神流动,目光中颇有情意,很明显是对‘那位前辈’极蕴深情。我们先是极为诧异,她向来厌恶男人,想不到内心深处,竟始终对一位男子前辈心牵念怀;跟着却又开心暗笑,她情心感触,我们也忍不住代她觉得甜蜜。 “那老头将双手裹在袖子里,微微躬身,低头待听,想知道圣母是什么打算,下不下峰?隔了良久,只听圣母嘿嘿一笑,说道:‘奴才,你下峰吧。姑娘们,送客!’言下之意,是拒绝了自己率领恤心宫弟子,和岳玉皇一起去东海孤岛记学龙象辟邪剑了,除了别尘峰,哪也不去,心意已决。 “那老头抬起头来,嘴巴微张,随即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您如此决定,那也没有办法了。’圣母冷笑道:“奴才,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主人弄什么玄虚,安什么居心,他学不学龙象辟邪剑,跟老婆子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岳玉皇和曹武怜世一样,几十年前我就看他们不爽,这家伙亦正亦邪,我也懒得理他将来行善还是行恶,倘若哪一天他敢欺负我恤心宫姑娘们一根汗毛,老婆子当即连夜奔驰,不把他全身撕成四节五节六七八,我就算他厉害!” 听到这里,关居钰喝了声彩,笑道:“这位圣母前辈,实乃真性情啊。当然,她也有情有义,极力爱护你恤心宫的同门姐妹,只是有一点……” 蓝媚琪接口笑道:“只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万一岳玉皇真的去了东海孤岛,学成辟邪神剑,危害武林,行恶不行善,苍生性命受到威胁,她却仍待在别尘峰巅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可太不够意思了对吧?”关居钰道:“是啊,难道不是吗?”蓝媚琪道:“嘻嘻,不是。那老头下了别尘峰,前脚刚走,圣母就喊苗芸悦姐姐下峰了,有任务派给她,那便是暗中跟随那老头,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叫她带上一名寒水阁的八九岁小弟子,用来掩人耳目,一切谨慎行事,若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须得阻止,不可让他们行恶。岳玉皇的家在东南之江海外之上,所以苗姐姐连续跟了十几天,去了之江一带巡查,途中一直跟我们联系,说始终风平浪静,叫我们不用担心。” 袁克忧道:“哦?这位苗阁主跑之江来了?嘿嘿,那倒是离我近了啊。” 蓝媚琪不理他,自管自地道:“她一路跟去之江,突然联系我们,说她跟踪那老奴已经被发现了,但岳玉皇本人还在家,并未知道,苗姐姐也问清楚了,他们说圣母既不肯去那东海孤岛,岳玉皇一个人去还有什么意思?就当那老奴从没上过别尘峰,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身为武林中人,信誉最为重要,何况还是岳玉皇的下属,更不可能出尔反尔,遭人话柄,苗姐姐没有多迫,见好就收,决定原路返回了。 “她心想左右无事,不妨在之江一带转转,散散心也好,然后路过瓯市,在当地听闻了冷夜娘使滥杀女人的事件,行事诡异放肆,成了整个瓯市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于是她联系了其它省分座阁部,说打算留在瓯市一阵,诛除冷夜娘使这个变态败类。” 袁克忧干笑几声,说道:“那她人呢?我始终没见过她啊。”蓝媚琪哼道:“也算你命大,有人救了你的命,劝下了苗姐姐。那人说冷夜娘使的事情交给他就行,不用恤心宫女侠们费心劳神,苗姐姐看在他是武林耆老的份上,便给了他面子,没有寻你动手了。想来那人慈悲为怀,可怜你年纪轻轻,未下死手,量你这等武功,亦不一定是我家苗阁主的对手,否则现在焉能站在这里?我说你命大,难道不对吗?”袁克忧大怒,双眼一翻,正要反口,武服愁忙向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劝止了他。 曲叶琦微笑心想:“难道那人便是……” 袁克忧怒气平息,静下心来一想,心中也缓缓现起那人的名字。 关居钰听蓝媚琪松口止话,问道:“后面的事情,你就没再知道了是吗?”蓝媚琪点头道:“是,后面的事我就不大清楚了。可能也算机缘巧合,苗姐姐在之江一带逛来逛去,碰巧在钱塘救了她男朋友……”向曲叶琦看去,“然后就没她消息了。” 曲叶琦心念一触,问袁克忧道:“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了,但愿有机会遇见苗芸悦姑娘,问问她煦龙的下落。你呢?你和你师兄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袁克忧和武服愁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像是决定了什么事情,说道:“我们打算去找岳玉皇。”众人一惊。曲叶琦道:“你……你们去找岳玉皇前辈干嘛?”袁克忧道:“整个中国,大半武林人士都同意了来我们术堂山一聚,参加盛典,捧个人场。其它没有邀请的,除了一些毫无交情,或者过于逊色的小杂门派之外,那就是当今天下最强的几人了。” 关居钰不通武林之事,顺口问道:“你说的哪几人?” 袁克忧道:“恤心宫主娥峰圣母,海宫神翁岳玉皇,联贤教主曹武怜世,应该是这三位了。除了这三位,现下武林中又突然出了一个叫澹台无冢的人,此人武功高强,诡秘怪诞,不同寻常,最近老是听说他为了扬名声望,不但做了许多怪事,而且还杀了不少人,也算是刻下武林的一个新闻亮点。娥峰圣母那边是不用自讨没趣的了;联贤教又势力太大了,请他们来术堂山,可别出了意外,喜事成了坏事。” 曲叶琦和关居钰每次听到澹台无冢的名字,身子都会发颤,她问道:“那你们打算邀请澹台无冢吗?”袁克忧摇头道:“算了,总觉得这人有些危险古怪,还是尽量不深交的好,据说他一向如鬼如魅,只有他找别人,别人找他却是难的。就算知道他在哪里,我和师兄也不愿去请他。” 曲叶琦回想起了狄趋光曾对她说过的,有关岳玉皇的一些话,说道:“可我曾听人家讲过,那位岳玉皇前辈为人亦正亦邪,喜欢以武力欺压别人,这种性格的人,你们去找他,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袁克忧道:“我和师兄出来邀人,本就应承了师父,能请一些是一些,没有碰上钉子,固然是好,但要是对方恶意挑事,也不用还手,将对方的样子记住就行。以后术堂派跟他没好话讲也就是了。师父的话不能违背,我们照做了,还好,一路过来,基本上都同意了,只有一些喜欢吹毛求疵、无中生有的鼠辈才……” 曲叶琦问蓝媚琪道:“蓝妹子,苗姑娘目前在哪里,你真的不知道吗?”蓝媚琪道:“不知道。”曲叶琦道:“你能不能带我去别尘峰恤心宫啊,我想问她我男朋友在哪里。”蓝媚琪道:“哼,你心里就知道想着你的男朋友,你知不知道你每想一次,他可就难受一次啊。”说着向关居钰一指。 曲叶琦微觉缅甸,回头道:“关居钰,你去哪里?”关居钰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蓝媚琪道:“他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曲叶琦一怔,没有言语。 关居钰心想:“唉,想不到恤心宫的一位阁主姑娘喜欢上了我,要是以前,我一定开心得飘了,非娶了做老婆不可。但是现在我为情孽所缠,无法摆脱,且痛苦无比。我连我自己都解脱不了,哪还能顾得到人家的感情?看来只有尽量对蓝媚琪不加理睬,但愿她早点收心。” 蓝媚琪道:“我答应带你们去悟龙谷,也要言出必行。曲叶琦,你话说明白,到底是要找男朋友,还是要找杨诣穹?” 曲叶琦道:“杨……杨诣穹?”思索了一阵,心念起伏。总而言之,煦龙被苗芸悦救走,性命暂且无碍,既然身为侠义帮派门下,断不会像蓝媚琪说的那样,把他随便扔个巷子当乞丐了事,今后只要有机会,肯定能重新相遇;反倒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杨诣穹,与自己两年多没见面,在此时间段内,一直以为他死了,实际上却没死,怎不让她产生新颖觅心,再次瞧见他? 蓦地里记起在联贤教逐雷山无妄洞里,霍郎禅曾提到过,岳玉皇和一个神秘少年定下了约会,一个月后在涂中山寺重比武功胜负,时期离现在已经没有多久了。岳玉皇称过那少年叫“姓杨小子”,又听唐心萝说他名字末尾是叫什么穷的,顿时直觉大起,认为那神秘少年,定是杨诣穹,不会是别人。 先去悟龙谷,还是先见杨诣穹,她选择了后者,于是回头对蓝媚琪、关居钰笑道:“不用去悟龙谷了。诣穹人很好,舍己为人的事,他都一向会做,何况一颗小药丸的事?对不起了,白辛苦你们陪我走了十多天的路。”转头对袁克忧、武服愁道:“我和你们一起去找岳玉皇,去涂中!” 第71章 祠堂神像命彷徨 本来袁、武二人并不清楚岳玉皇目前人在哪里,近日在外打听消息,却始终没有结果,此刻听曲叶琦说明岳玉皇在涂中与别人定下约会的简要前后,不由得心里一喜,答应带她一起上路了。关居钰不肯离开她,蓝媚琪也舍不得关居钰。于是五人准备同行,往涂中进发。 关居钰因曲姑娘同意自己与其同行,心花怒放,正自蹦蹦跳跳之际,突然口袋里掉出来一串钥匙,使得各人一奇。关、曲、蓝皆认得这串钥匙是邓太延的卡车钥匙。曲叶琦微笑道:“原来邓大哥昨晚临走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车钥匙放进你口袋里了。看来他是因为要去追捕瘟妃,不能再和我们一起闯荡江湖、保护我们,心中过意不去,所以将那辆脚力送给我们了……”关居钰点头道:“是啊,他这人确实够意思。” 卡车的行驶,可远比人的步走方便省力得多了,向东北方而行,路上一直不歇,直到第二天早晨,众人才超过了漅湖,离涂中已不过一百多里的路途。昨晚的睡觉问题,关、武、袁三个男人直接在卡车上睡了,曲叶琦和蓝媚琪这两位姑娘,则让她们在当地附近找家小宾馆就寝。 坐车一天多,五人渐渐有些晕车,心想反正距涂中也越来越近,不用着急,于是都下车去周围逛逛,活动活动。其处位置是一座大山,方圆几里有许多树,组成了茂密秀景的树林。大山里的森林,空气最是清新,当下五人将车子停在山脉之外,走路进山看看。进山后,发现林中倒也有山道,只是有些歪歪斜斜,且很窄。还好五人只求散步,就算道路再麻烦,也不会埋怨。 大山深处是一片村子,农舍俨然,只不过人们有些冷冷清清,不愿多说多话,不管关居钰、曲叶琦他们怎么去搭讪打招呼,村民们总是板起一张脸,一言不发,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怪异神色,意思像是:“我们这儿不欢迎外人,赶紧出山,回外面去。”袁克忧和蓝媚琪一开始大是不解,从头到尾,连遇几十家,全是这个态度,都不禁微微有气,脱口而出:“这山里的人当真婆婆妈妈的……”“干农活积极,话却不愿说,真讨厌。” 五人还不死心,继续在这怪村中询问,既然这里的人们均不愿多口,见到自己一行就避而远之,偏偏童心大起,硬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才能满足好奇心。 众人来到一道村巷,进了巷口,各自有意无意地看看周边,忽听得蓝媚琪“咦”了一声,道:“这家怎么啦?”其余四人转头看去,见这家村户的门早已破烂,蓝媚琪正探着头透过门上破烂处望着家内,她伸手一推,“呀”的一声,将烂门推开了。 屋内没有人住,到处都是蜘蛛网、灰尘,废弃已久,甚至一片死寂,弄得各人心里也是一瘆。客厅黄木柜上有一台黑白电视机,靠门边有张檀木椅子,墙壁上贴着两三副中国近代人物的肖像,一般农村乡下人家里墙上都会贴那种肖像,也不足为异。只是如此破败的气氛,不免透着一股诡气。 五人正要进屋了解详情,突然巷口深处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走近过来,问道:“你们到底是谁?进屋干什么?和这家人什么关系?”五人心里一喜,总算村内有人说话了。曲叶琦微笑道:“先生你好,我们五人在外旅游,路过这座大山,进这村里来看看而已,没有恶意,你们不必那么冷淡。”看了旁边烂家一眼,又道:“请问怎么了?我们和这家人并没关系啊。”那男人冷冷地道:“没关系又如何?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进屋,因为几年前……这家屋子的主人不是人,是鬼。鬼住的屋子,你们说吉不吉祥?”各人听后打了个寒噤。曲叶琦更是吓得“啊”了一声。 武服愁最沉得住气,淡淡一笑,问道:“如何会是鬼?还请示知。”那男人道:“嘿嘿,怎么不会是鬼?我跟你们说,他不但是鬼,还是一个厉鬼!因为他死之前,是带着遗憾、悔恨、怨念、愤怒等负面情绪而去的。别说现在是青天白日,说不定他的鬼魂,此刻就在你们旁边监视,敢踏进他家一步,他就会立即赶你们走,不信可以试试。”曲叶琦颤声道:“这……” 袁克忧哼道:“装神弄鬼……搞了半天,不就是这家主人在几年前死了而已嘛,什么鬼不鬼的?那照这么说,我以前杀过那么多人,那她们一直在我身边冤魂不散了?”那男人听袁克忧说他杀过人,脸色大变,倒退几步,登时不再多言,匆匆走开了。蓝媚琪皱眉道:“你把人家吓跑干嘛?杀人这种事很光彩吗?也好说出来显威风?”袁克忧冷笑道:“怎么不能说了?我便是说给你听的。”关居钰劝道:“都别吵了。唉,这个村子如此扫兴、死样活气,也没什么意思,不妨出山回外面,走了算了。”曲叶琦摇头道:“不,既然知道这里透着古怪,应该尽力帮助人家才是。只是村民一个个的不肯跟我们谈话,连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行。” 那男人刚刚说这户破家不吉祥,进屋就是犯了忌讳,他们却偏不信这些邪,仍进去了。屋里也没什么奇怪的事物,除了非常脏和破败之外,并无其它。出屋之后,继而走出巷口,欲要获取更多线索,过了片刻,回到当地不远处,忽见附近一大群村民将自己一行围住,个个表情复杂,眼神充满了敌意,不由得一怔。 袁克忧喝道:“都干什么?” 村民人群之中,那个适才劝他们不要进破家的男人对身旁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说道:“老村长,这五个点子身份不明,不像好人,那个黑肤长发的小伙子还说他以前杀过人,更加不妥。咱们赶他们出去吧。”其它不少村民跟着附和:“没错!赶紧把杀人犯撵走。”“不管他们多厉害,俺们人多势众,不怕坏蛋!”吵闹之间,村民众人纷纷踏步上前几步。 关居钰五人向那老村长看去,见他身材矮小,拄根拐杖,年纪古稀,但面貌有些俊雅,不是凶巴巴的相貌,令人增添些许好感。他拐杖一举,意思是叫大家别激动了。这老村长像是德高望重,人们都很遵从他的话,声音登时渐渐低了。 那老村长拄着拐杖上前几步,问道:“几位贵客,来到敝村有何贵干?”关居钰道:“老先生你好,我们都是外面的人,路过这片大山,想散步逛逛而已,只是让人想不通,何以你们对外面城市的朋友如此敌对?我们毫无机心敌意,好好的干嘛把气氛弄得这么难受?”老村长一言不发地凝视他们半晌,微微一笑,回头对村民们道:“大家都回去吧,这五个孩子不是坏人,不用紧张。”有村民叫唤道:“村长……”老村长摇了摇手,意思叫他们不必多虑。当下村民们依言散开了。 老村长对关居钰五人道:“都来我家坐坐吧。” 于是他们跟随其后,没走多远,进了村里一家瓦房,正是那老村长的家。老村长叫他们坐上了几只小板凳,又叫孙子倒了几碗茶水过来,用以迎客招待。曲叶琦微笑地对那男孩说了声“谢谢”。 各人都喝了口茶水后,老村长开言道:“几位小孩子,请不要见怪,由于六年前,咱村中发生了一起大血案,好多人都被杀害了。你们别看咱村子挺大的,现在人口也还好,其实六年前的那几个月内,整村一大半的人数,无一幸免。”众人“啊”的惊呼一声。曲叶琦问道:“是谁这么狠毒?”老村长道:“杀害我们那些村户人民的凶手,乃是一名身有武功之人,是个极厉害的角色,不但本身功夫高强,而且还藏身在我们身边十几年未被发现。倘若当初不是有警方,以及几位外来英雄和一位小英雄的联手帮忙,整个村子定会被其屠杀殆尽。”众人互看了一眼,心下疑惑。 老村长道:“本来嘛,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年,早该把它忘了才是,但那件血案实在太惊心动魄,弄得人人心里留下了阴影,至今仍有余悸……有关刚才村民们态度的事,也请你们不要介意。他们瞧你们几位小伙子、小姑娘,一个比一个气宇轩昂,又见这位长发小伙子敞开了衣服,露出一身肌肉,更能看出你们大概是会武术,打架很厉害的人,加上这小伙子又出言威吓,说以前杀过人,这才激起了他们的敌心,甚至还要对你们负隅动手。”说着苦笑几声。 袁克忧笑道:“乡下人门道真多,只是难道不知‘人不可貌相’这一说吗?你们只要好好的,又何必杀你们?”蓝媚琪道:“要是人家不好好的,你就要动手杀人了?你这男的忒不像话,无怪以前那多人私下叫你变态、杀人魔。”她对袁克忧十分嫌弃,与他交往老大不愿,如果不是因为关居钰,和他同行闯荡江湖,当真是妄想。袁克忧道:“他们说他们的,我管别人作甚?我瞧这村子里的人倒也比外面的要好得多。” 老村长道:“说到杀人魔三字,只怕这位小伙子跟那位六年前的凶手相比,实是小巫见大巫了。当年那人杀人,不仅手段残忍,而且心理想法之扭曲,更是超乎了人们的想象,不由得心下凛颤。”关居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先生你说吧。” 老村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话说六年前的某一天夜晚,咱们村里还像往常一样,白天忙活完了,都准备安睡,明早起来继续干活过日子。突然在午夜十二点左右,村里又传出了几声惨叫,声音极大,又甚凄厉,吓得乡亲们再次个个亮灯照屋,打着赤脚就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自从那一阵惨叫声过去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到处找也找不到有什么奇怪事物。正当大家散伙准备回家时,又听得几个男人的叫声传来,与刚才的凄厉叫声不同,这次乃是受到惊吓的恐慌之音。声源不是发自村子里,而是传自咱村靠背的后山树林。”说着伸指向屋外某个方向一指,“到那儿之后,别说人了,虫影都找不到半只,非常诡异奇怪。” 关居钰道:“又?再次?难不成这些怪事,当时早已发生多次吗?” 老村长点头道:“是的,每当那些半夜突发的惨叫声传入大家的耳中,总能在第二天早晨发现更可怕的事,那就是有人失踪了。凡是失踪了的人,家里物品个个安在,唯独就是人没了。这些怪事几个月内已经发生过十几回了,不少户人家已然弄得畏心惶惶,都打算搬出去,不肯待在这里了。可越是有这种想法的人,越有可能会在当天失踪。所以说进退不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武服愁道:“你们没有过计划,在某夜暗处,潜伏藏身,探查过凶手到底是谁吗?”老村长摇头道:“没人有这么大胆子,其时大半人都选择了每日躲在家里,保护家人,或求家人保护这条路:村集买菜不敢,出去散步不敢,就连娃子们那也不能上学了……咱村条件又落后,大山里的人家,连电话都没有,无法报警、求助。”曲叶琦皱眉道:“太过分了,你们整天活在那凶手的阴影笼罩下,还有什么幸福开心的日子可言?老先生,凶手最后一定逮着,恶有恶报了吧?” 老村长惨然道:“悲剧……总之是悲剧……”顿了顿,续道:“你说的对,咱们当时整天生活在担惊受怕的境况中,还过什么日子?有时候还巴不得被凶手加害了。一天傍晚,村里几个年轻人打定了主意,他们说不怕死,要豁出性命,查出这个午夜凶手到底是何方妖魔。当晚便躲藏在后山树林,可直候到凌晨四点多,却仍然没有任何发现。他们这一晚上是怀着各种恐惧、害怕、激动、迷懵的心情蹲守的,过了这么多小时,也还是没有睡意,如释重负。小年轻好玩嘛,于是他们闲着没事,索性一起上山逛逛,逛完回家吃个早饭,再好好补一觉。他们上了后山,走到山顶,发现了那座祠堂……”一说到“祠堂”两字,登时停口,脸色立马就变了。 关居钰道:“哦?你们村子后山顶有座祠堂吗?供奉的是什么神?”老村长不答,只神情凄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蓝媚琪急于知道事情后续,不耐烦起来,问道:“接着怎么样了啊?祠堂是很常见的场所啊,又有什么不对了?” 老村长道:“那祠堂里的神像大是奇怪,平常祠堂供奉的都是佛家菩萨、道家仙人或其它神仙,可那儿却不是。那神像乃是一个头戴清朝官帽,身穿唐朝圆领袍,脚穿现代皮鞋,笔直站立,向前伸掌的奇人;相貌也是奇怪,鼻子尖尖的,眼睛又圆又凹,眉毛浓密,长得就像雷公一样。整个身躯是由石头雕刻的,再以漆刷色,惟妙惟肖,如真人一般。” 曲叶琦问关居钰道:“这是什么,你知道吗?”关居钰摇头道:“不知道,从来没听过。帽子、衣服、鞋子的时代全不相称,未免有些开玩笑。” 老村长郑重道:“千真万确,如果不信,大可以出去问问别人家,我可担保,没一家否认:那座祠堂、那尊神像,确实存在过。”关居钰又听他语气有异,问道:“存在过?现在已经不在了?”老村长点头道:“是,现在已经被拆了,你们就算待会上山过去,想亲眼看看,也是不能了。它不是自古长时存在,而是当时近几年突然建成,也不晓得是谁作的工程,咱们半点不知。” 蓝媚琪点点头,问道:“好啦,就算它存在过便是。那几个年轻人怎么样了?” 老村长道:“那几个孩子进了祠堂,还是和往常一样,向那怪神像拜了几拜,因为这些物事的建成出现,是出于人们意料之外,所以有迷信的人怀疑,估计是神鬼作祟,施展法力自动建成于林山之上,万万不能亵渎,还是进堂膜拜才好,以防万一;倘若无视它们,甚至对其不敬,会惹祸上身也说不定呢。 “拜完之后,他们出了祠堂,呼吸新鲜空气,遥望远景,忽然其中一个孩子惊噫一声,指着祠堂背口那条河的对面,颤声叫道:‘那……那是什么,你们快看!’其它人也转过头,按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个个脸色大变,恐惧到了极点。” 五人不约而同问道:“他们发现什么了?” 老村长答道:“有块用石头所刻的墓碑,碑前土地有许多坑洞,每个洞上都放了一颗人的首级。”这一下非同小可,连沉稳持重的武服愁都惊呼出声,更别提其它人了。曲叶琦睁大美目,矍然道:“人……人头?”老村长道:“是,他们随眼一望,那些坑洞数量少说也有十多口,首级同样也有十多颗。当真委屈了他们,受了如此惊吓,连滚带爬地跑回咱村子,赶紧对父老乡亲说了事情经过。于是咱全村人立即组团齐上山瞧瞧,越过了祠堂河,去到对岸,发现那些首级,大部分都已腐烂生蛆、血肉模糊,让人作呕,其余新的,有人根据五官面孔,认得正是最近失踪了的乡亲。” 关居钰、曲叶琦、蓝媚琪正义之心大起,纷纷说道:“到底哪个混蛋如此伤天害理……”“这凶手到底是人是鬼?毫无恻悯之心,有何人性可言?”“这就过分了……世上竟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武服愁和袁克忧也皱起眉头,严肃起来,心中只是沉思,并未发言。 只听老村长续道:“由于发生了这等不得了的大事,乡亲们顾不得什么危险了,当天立马有人拼死出村,到外报警,努力寻求警方的帮助。之后如我们所愿,没有多久,便有刑警入山调查了。那位刑警队长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姓杨,叫杨湛,格斗武技着实不错,是个好手。也可能是老天相佑,杨湛队长率领警方兄弟来这里之前,又有几名武术家碰巧进了咱们村子,听说了这里的诡事,决定相助。” 关居钰道:“哦?武术家?” 老村长道:“是,我来想想……嗯,对。有两名武术家、一名魔术师,那两位武术家他俩以前互相认识,其中一个是位外表俊秀的中年先生,名叫许鼎龙;另一个拿把宝剑的名叫段门。许先生中国功夫学得非常不错,比如形意拳、太极拳、截拳道等武技,无不精通;那位段门段先生,恰巧又是剑术的习练者,什么武当剑、太极剑、长穗剑、西洋击剑等武术都懂。至于那位魔术师,姓司,叫司继言,虽说是魔术师,但可不能小觑了他,此人飞扑克牌的技术炉火纯青,可以将之作为暗器飞镖来用,杀人伤人均可以,相当厉害,世上能练出这种技术的,也算很不容易了。” 他缓缓道来,语气平淡,殊不知他每述说一人,曲叶琦的心就跟着大跳一下,思潮起伏,不可遏止,不敢相信竟有这么多巧合之事。那个叫许鼎龙的,乃是自己男友段煦龙小时候认识过的一位叔叔,当初和煦龙一起踏足瓯市时,与张莫落大哥欲要拜访“魂德道馆”,却意外得知武术馆遭唐心萝踢了,之后便没了许先生的消息;那位段门段先生,关系更加亲切了,煦龙从小没有生父生母抚养,身世可怜,全靠这位段先生愿意收留养大,还教了他一些武术,用以长大后防身,口头上叫“师父”,实际上就是煦龙的干爹。 杨湛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杨诣穹的伯父,委任刑警大队长,嫉恶如仇,武术、格斗、枪法、体能、品性素质各项超群,负责打击国内含不法分子的案件,次次凯旋而归。诣穹从小就视伯父为偶像,十分崇拜;杨湛也很喜欢诣穹,平时有空也会瞒着其它人,私下教他打枪技能,但没有多教,毕竟这行当很危险,不可久碰。那位叫做司继言的魔术师,也同样是晓得的,两年多前,太平洋游轮遇难之时,于船上所识,相聚时刻不多,但当时也算同仇敌忾,共面灾难,心中自然也记得了这个朋友。只是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仍没有任何消息,那位司先生怕是早已命丧大海了,不禁一阵惆怅难过。 第72章 邂逅二子定凶藏 蓝媚琪道:“这几个武术家联手又如何,最终打得过那杀人凶手了吗?”老村长摇头道:“没打过……许先生、段先生、杨警官三人,以及诸多警察联手,均没法压制住他,那人本领实在太高,武艺强于平常武家过多,反而给了他更多锐气与杀人的机会。恶斗之时,村民们个个被他以诡异手段作为利用工具,大半遭难。”蓝媚琪奇道:“没人打败他,那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活下来?最终是谁打赢他的?” 老村长道:“那凶手,是自杀的。”五人齐道:“什么?自杀?”老村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蓝媚琪兴趣大起,说道:“凶手为什么自杀?老村长,快快将事情的前后详情说给我们听啊。” 老村长“嗯”了一声,道:“整件事情圆满结束后,为了安定全村情绪,许先生、杨警官他们将与那凶手争斗前后之事,详详细细告诉我们了,包括对话。我就来转述给你们听吧。”蓝媚琪拍手道:“好,好。” 老村长道:“许鼎龙先生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带上了他的女儿,才十二三岁,一个样子挺可爱的小女孩,叫许水诗,事情过去六年,想必现在也十八九岁,成个大姑娘了吧。他们父女站在后山那祠堂的门口处。 “水诗小姑娘道:‘爸爸,刚才听人家说,附近有杀人犯啊,我有些怕……’许鼎龙道:‘水诗,不要怕,有爸爸在,没人伤得了你,而且爸爸还会把那人逮着,交给警察叔叔关起来。’水诗道:‘我不是怕他伤我,而是怕他伤害你。’许鼎龙哈哈大笑,说道:‘我女儿真懂事。你放心好了,不论凶手有多强,我们人多力量大,甭怕他。’ “水诗道:‘人多力量大?有谁来帮我们吗?’许鼎龙道:‘不错,前几天爸爸和一位朋友联系,本只想一起聚聚而已,他知道了这大山里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坏蛋,便也要过来帮忙了。’水诗喜道:‘嗯,那好啊。’许鼎龙道:‘待会见到那位叔叔要懂礼貌,喊人家一声段叔叔。’水诗道:‘段叔叔?是不是那个……以前有一回,你带我一起去给他干儿子庆祝生日的段门叔叔?’许鼎龙点头道:‘没错,他的干儿子,就是那个比你大五岁的段煦龙哥哥。还记得吧,这孩子喊你爸叫龙叔叔,我也叫他龙小子。’水诗嘻嘻笑道:‘是啊,你俩都有趣得很。’” 除了曲叶琦已经知道,其它人纷纷讶道:“段煦龙?”都不禁侧眼向曲叶琦瞧去,因为他们都知道此人是她的知心爱侣。曲叶琦微微点头,表示附和。 蓝媚琪轻轻地道:“这么巧的嘛。” 袁克忧心下黯然:“弟弟被那乡下先生抚养长大,还知道喊人一起为他庆祝生日,对他挺好的,看来他从小过的日子应该并不酸苦……师父虽也对我很不错,但毕竟十分严格,欲铁成钢,那也无可奈何。他老人家教导我和师兄行走江湖不可妄为,但我在瓯市时思苦身世,毒杀了那么多贱货,直至此刻,师父都还不清楚这些事,要是师父知道了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冷夜娘使,肯定不容于我,甚至还会将我逐出师门……武师兄与我同门情深,不忍我落得那种下场,这才守口如瓶,不对师父露口。相比之下,弟弟这从小二十三年来的生活,委实较我幸福得多……” “许鼎龙对女儿道:‘这件事情不单单有那位段叔叔帮忙,还有警方介入调查,算是得力助手。分析情况,已成敌寡我众之势,胜算很大的。’水诗道:‘但愿如此吧。’许鼎龙道:‘嗯,我们下山去,迎接警方,和他们说明一下情况,想要帮助人家,须得征求一下他们的同意才是。’当下许鼎龙父女下了祠堂山顶,来到咱们村子。 “那时杨湛杨刑警已经带领属下同志们,正在村内和乡亲们了解案件详情。许鼎龙去了当地,也和杨湛队长认识了,互相成了好朋友。杨队长得知许先生会中国功夫,并且愿意相助本案,心下大喜,对于‘武’方面,两人算是同道中人,所以聊得甚是投机,除了分析案情之外,也带探讨中华武术中,防守与进攻一类的门道。水诗小姑娘不喜欢武术,对爸爸和警察叔叔们聊的东西听得毫无兴趣,伸了伸舌头,自己一人独自走开了,哼着小曲,在咱村里到处逛走。” 关居钰“哎哟”一声,关切道:“这小女孩怎可如此?她逛归逛,毕竟落单,遇到危险怎么办?”蓝媚琪噗嗤一笑,道:“这位水诗姑娘今年跟我差不多大了,你还叫她‘小女孩’,有点不伦不类吧?”关居钰笑道:“那有什么?别说她了,你对我来说,也是个调皮的小妖精。”话刚出口,登觉不妥:“我这调侃女孩子的坏毛病又出来了,我曾向师父保证今后一定改,可现在……”不仅如此,还当着意中人的面,对蓝媚琪乱说话,暗呼该死,忍不住出手打了自己两个巴掌。 蓝媚琪听他说了此话,脸一红,低下头去,心下甚甜,突见他出手击打自己脸颊,又觉奇怪,问道:“你干什么?”关居钰谎道:“没什么,天气热,有蚊子……” 曲叶琦对关居钰的言语、想法毫不理睬猜测,问老村长道:“老先生,水诗姑娘没有遇到危险,对吧?” 老村长笑道:“不但没有遇上危险,反而还遇上了一个人,一个让她牵挂至今之人……水诗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到处玩耍嬉戏,去了刘老哥家附近……就是咱村南边的一户人家,是座大农舍。还没到那里,她便听到一阵怪声传自农舍屋后,像是两块石块、金属相互摩擦的刺耳之声,立即凛住,不敢妄动,口中小曲也不哼了。乡亲们都聚在一起,去和警方协助工作了,照理说不该还有人藏于偏僻角落。她好奇心胜于害怕,并不愿走,想知道那农舍屋后是什么东西在搞鬼,慢慢踱步过去,但地下满是稻草,走路还是有声音。说也奇怪,她越过去,将近声源处时,那阵怪声忽尔不再响了,变得寂静下来……” 他越说越严肃,搞得曲叶琦等人也跟着紧张起来,石块与金属摩擦,莫不是某人躲在暗处,偷偷磨刀的声音?说不定磨着的正是剑、刀一类的凶器,凶手既是武学好手,以刀剑作为武器杀人,也不足为异。 只听老村长道:“水诗贴着墙,缓缓横走屋子左侧,偷瞧屋后,刚一伸头,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男孩子的面孔,他俩同时从墙壁另一侧出头张望,所以鼻子对鼻子,脸对脸,距离极近,都吓得大叫一声,往后一摔,一屁股坐倒在地。”说到这里,忍不住“呵呵”一声,笑了出来。 曲叶琦五人互看了一眼。蓝媚琪奇道:“男孩子?是谁啊?” 老村长笑笑未答,说道:“水诗见那男孩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样子,浓眉锐眼,身材匀称,长得颇为英俊,一股男子汉的气质,脸微微一热,指着他问道:‘你……你是谁啊?干嘛突然出现在农舍后面,冒出来吓人啊。’那男孩微微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附近还有人,更没想到是个女孩子。’水诗笑道:‘怎么,你怕女的吗?不然干嘛一看见我就吓成这样?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那男孩笑笑不语。水诗道:‘哎,男孩子,我叫许水诗。你叫什么名字呢?’那男孩微笑道:‘我叫杨诣穹,造诣的诣,苍穹的穹。’” 关居钰“咦”了一声,看了一眼曲叶琦、蓝媚琪,说道:“便是你们的说的那个杨兄弟么?”曲叶琦在听说了杨湛队长也是当事人之外,心里就想到了杨诣穹七八,她听老村长描述杨诣穹的外貌时,也已然猜到,心里一慰,只轻轻“嗯”了一声。 老村长道:“你们可别小看了杨诣穹,他虽然是个十三四岁的普通孩子,但多亏有他,才能化险为夷,使得此案凶手动机破灭,自尽身亡,救了剩下所有人的性命,否则死得就是更多的人了。 “杨诣穹问道:‘你不像是农村人,为什么要独自来这个地方?难道不知这儿有杀人犯吗?’水诗道:‘我是跟我爸一起来的,不是一个人。你也听说了这地方有凶手?’杨诣穹点头道:‘是,我是跟我伯父一起来的。’说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水诗道:‘你笑什么呢?’杨诣穹道:‘哈哈,我跟你说,其实我是瞒着我伯父过来的,他并不知道我来了。今天早晨我是事先躲藏在他的警车后备箱里,后来警车络绎同行,才能和诸位警方先生同来至此。’水诗奇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杨诣穹叹道:‘不光我伯父,还有我父亲母亲,他们都不同意我跟伯父一起来这案发地协助调查,因为太危险了,关系人命,凶手手段残暴。但我听说了这大山里的事件,实在是勾起了我的兴趣,心中总不能宁定,硬是要来,想要尝试揭开真相,识破凶手的真面目,才能满足我这好奇心。伯父和同志们适才来这里下车后,我也过一阵子悄悄从后备箱内溜出来了,进村子后发现没什么人,现在知道他们都聚在一起去协助警方工作,应该在那边吧。’说着向水诗来路方向一指。 “水诗心里估计在想:‘你不过跟我差不多大,却非要做大人的事,想破解杀人凶案,未免有些自以为是。’问道:‘你刚才在干嘛?那是什么声音?’杨诣穹嘻嘻一笑,搔了搔头,道:‘这村子屋舍挺多的,我又第一次刚来这地方,不熟悉环境,所以我就用地上一些铁块在几家屋子墙上刻点记号,以防迷路。’水诗笑道:‘你花巧真多,不用那么麻烦,我和爸爸先来的这里,已经认识地方了,你跟着我走,就不会迷路啦。我俩也算好朋友了,我带你去见我爸爸。’说着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往许鼎龙、杨刑警那儿奔去了。杨诣穹苦笑道:‘不知道伯父会不会责怪我同来。他一向疼我,比我父母犹有过之,最多骂我几句,打我应该是不会。’ “许鼎龙先生与众警察出言交流,环顾四周,乍然发现女儿不见,登时着急起来,急道:‘我家水诗呢?’杨湛道:‘不用着急,可能是跑到其它地方玩了,我喊人找回来就是。’只听右边有个女孩声音笑嘻嘻地道:‘不必找人喊了,我回来了。’ “水诗拉着杨诣穹的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许鼎龙看到女儿没事,回到自己身边,吁了口气,说道:‘乱跑出事了怎么办?下次不许胡闹。这孩子是谁?’水诗道:‘他叫杨诣穹,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杨诣穹微笑道:‘许叔叔你好。’许鼎龙见杨诣穹这孩子眉目英俊,五官俊俏,又看了看女儿的目光神情,估计猜想到了五六分,附和一笑,说道:‘嗯,你好。’杨诣穹转向伯父杨湛时,微笑变成了苦笑,道:‘伯……伯父,你也好。’ “杨湛骂道:‘好个屁。你怎么还是来了这里?我跟你爸妈昨晚才劝的你,这件案子非常危险,凶手是个可怕的刽子手。你一个小孩子,趟什么浑水?赶紧的,怎么来的,怎么滚回去!’他为了侄子的安全,语气越说越厉声,欲把杨诣穹骂回去。杨诣穹却是不肯走,嗫嚅当地,嘴角微笑,不管伯父言语多么凶狠,他都一动不动。便在这时,但听地面几下‘咚咚’响声,原来是村民人群之中,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走出。这老人姓王,是六年前咱村的一户人家,没什么亲人,孤家寡人一个,独自生活多年,现在已经去世不在了……他满脸和蔼地看着杨诣穹,杨诣穹抬头见他表情友好,也点头回应。 “王老人呵呵笑道:‘小伙子长得挺好看的,长大以后肯定更帅。要是我孙子还在的话,也该有你这么大了……’叹了口气,脸色凄然。杨诣穹道:‘老人家,你?’王老人蔼然道:‘小伙子,你执意来此,不怕死么?万一那凶手杀得兴起,一个不留,你也不惧吗?’杨诣穹嘻嘻一笑,道:‘不怕,不惧!除一恶魔,救更多善人,此举义不容辞。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愿为世间太平尽一点微薄之力。’” 曲叶琦听了诣穹的话,心有所感,缓缓点头,喃喃道:“除一恶魔,救更多善人……那么世间魔头被尽数诛灭,后世会不会就永远太平了?” 关居钰听她沉吟,也从客观角度思虑起来,说道:“坏人是永远除不完的,有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算天下被治理得好了,若人们恶念萌生,一再失足,仍是不能自救救人。勾心斗角、怨仇相报,害人一生之事,每时每刻皆可能有。有时候表面上是看不出陷阱的,就算你有绝世武功,毕竟是凡人,消不了世间所有人的心魔。身为武林之士,锄强扶弱,警恶除奸,也是无可规避,只需尽力便是……” 老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俩孩子能想出这些道理,也算不错。” 曲叶琦道:“后来怎样了?” 老村长道:“杨湛见自己骂不走侄子,决定用强,要喊属下将他强行拖走带回家。杨诣穹眼睛一转,指着一个方向叫道:‘哎,那里有人过来了,是谁?’其它人随他目光看去,只见一位服饰尘朴,手里持着一把铁剑的乡下中年先生奔了过来。大家吓了一跳。尽管他剑没有拔出鞘,但众警察还是立马提防了起来,忙举起配枪瞄准他,霎时间,所有注意力全聚集于那人身上。 “却听许鼎龙喜道:‘段兄,你来啦。’那人面露微笑,温言道:‘既已欲助,岂能缺席?’这乡下先生自是段门段先生到了。他瞥眼见其它人的眼神全是敌意,毫无友善,知道他们因自己手持铁剑,误会了自己是杀人凶手,淡淡一笑,没有理睬。许鼎龙忙向警方、乡亲们说了这位段门先生是个习练中华剑术的好手,愿意相助,并且和自己是聊得来的知交好友等详情。众人这才放心,松了口气,警察们也缓缓放下了手中配枪。 “水诗笑道:‘段叔叔好。’段门点头道:‘离上次多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水诗嘻嘻一笑。许鼎龙瞧了瞧段门身边,问道:‘煦龙呢?你不是好疼这个干儿子暨徒弟,整日和他形影不离的吗?怎么不带他一起来?’段门摇头道:‘是我不让他来的,这大山里的事多少有些诡异、危险,我可不敢像你这样随便,敢带水诗来这地方。这孩子好歹给我从小养大的,尽管我教了他一身武术,但我还是不想他以身犯险,殃及池鱼。’” 曲叶琦眼眶一湿,颇为感动,心想:“段先生对煦龙真好。” “许鼎龙笑道:‘可你却愿意就着我的面子,自己过来以身犯险了。’段门手一摆,道:‘那都不算什么。’一斜眼见到杨诣穹,微微一笑,道:‘小小年纪,能说出那般话语,也算是个小英雄,将来一定不可限量。’许鼎龙也对杨湛道:‘杨队长,你有时也可以尝试相信侄子一下,这孩子思想境界不错,未必便是个累赘。’杨湛客气道:‘他的安全倒是其次的,就只怕会连累到你们。’ “根据村民们对事情的描述,大家知道了这凶手有夜间杀人的习惯,但又没人知道其真面目是谁,所以商定之后,他们打算留守就村,守株待兔,等凶手自己出现,同时也要防备他暴起发难。警方、杨诣穹、许鼎龙父女,以及段门,当天就在村里住宿,看看今晚有没有怪事发生。谁知过了这一晚之后,没有任何异常,众人一奇,许鼎龙他们又相聚谈论商量起来。 “许鼎龙道:‘过了一晚,未必再也没有危险。我觉得后山上的那座祠堂,最有道理,不如去那儿看看。’杨湛道:‘那里我已经和兄弟们调查过一次,除了神像古怪之外,其它没什么特别之处。’段门道:‘村民们说那祠堂、神像的建成出现,非常突然,连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恰巧它们建立之后,那凶手的事件不久也开始蹶然而起。中间可能隐藏着什么干系。许兄说得不无道理,咱们还是去看看的好。’ “于是他们几人去了后山,看看那座祠堂,继而进堂瞧视神像。水诗见到那神像的古怪形貌,忍不住一笑,问道:‘那算什么?’许鼎龙笑道:‘你先别急着笑,认不认得这是什么怪神?’水诗摇头道:‘我当然不认识啊,难道你们就认识了?’转头问杨诣穹道:‘你认不认得?’杨诣穹道:‘不认得。’仔细打量了神像上下一阵,‘咦’了一声,喃喃道:‘奇怪,奇怪!’水诗道:‘怎么了?什么奇怪?’杨诣穹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感觉它的面目神情,依稀从谁的脸上见到过,却又想不起来了……’ “他们花了半天的时间,探查方圆数里地方,最后越过了那条祠堂河,认真观察那些事先摆放被杀者首级的坑洞,是以普通铁锹挖土而成;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事,真正引起许先生几人注意的,乃是那块石头所刻的墓碑。” 武服愁道:“请问那墓碑有何不对?” 老村长道:“墓碑上刻写的不是什么逝者的墓志铭、碑记,它本身也是十分的简陋,上面只刻下了四句话,写的是:‘世人之罪,唯血能赎,先人有灵,愿永安息。’” 关居钰五人面面相觑,跟着念叨了一遍。这四句话并不难理解,却极易听出其中定含深意。只是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亦不明凶手的杀人动机,仍不便知晓其中关键。 曲叶琦略一思索,道:“看来这四句话中,‘先人’二字是最有用的线索。凶手的动机,可能在此。”关居钰道:“先人的含义,一是指祖先、古人;二是指逝去的父亲,不知凶手所指的是哪种人?”正当其余人沉思之际,曲叶琦突然“呀”了一声,颤声道:“难……难道……就是那尊神像?” 老村长微笑道:“小丫头挺聪明的,竟能提前识破了关键。” 关居钰道:“真的和那怪神像有关?” 老村长道:“当时不论何人,一时之间都没想到这一点。杨诣穹却想到了,他说道:‘伯父,我在想,这尊神像会不会不是神,而是一个人呢?’杨湛一怔,道:‘是人?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和凶手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值得他为其亲手塑一尊像。’杨诣穹道:‘可能就是那位“先人”。’其余几人均是一振。许鼎龙道:‘也许这真是其中门道,凶手的动机。’只听杨诣穹喃喃地道:‘我总觉得那神像的面目貌似从哪见过,为什么偏偏想不起来了呢。唉,急死我了……’ “许鼎龙道:‘依各位高见,咱们是应该回守村子,还是留于此处,等待凶手的光临?’杨湛森然道:‘自然是村民们的安全问题为第一了,逮捕凶手固然重要,但那是其次的。我们下山回村好了。’ “杨诣穹笑道:‘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保护山下村民们的安全,又能成功识破凶手的真面目;至于打败、逮捕的工作,那就靠你们了。需要辛苦许叔叔你女儿来帮我一下,还有段叔叔你这把剑,也请借用一下。’段门脸蕴微笑,道:‘哦?’水诗也奇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了?’杨诣穹道:‘请相信我便是。’许鼎龙微笑道:‘小伙子不妨直抒己见,我们作以参考。’杨诣穹点了点头,说道:‘首先,目前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凶手一直藏身在我们的身边,伯父,是不是?’杨湛道:‘不错,凶手午夜杀人之时只在片刻之间,而且综合以往十几回命案,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足以说明他的目标,正是山下村中乡亲。倘若他想继续行凶,隐伏在我们身边的可能性非常大。’ “杨诣穹冷哼一声,摇头道:‘不是可能性非常大,而是绝对就在我们身边!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误的话,咱们这两天应该已经跟他照过面了。只是咱们不知道,他那张和蔼的面容其实是张面具,面具底下藏着的真面目,是一个丑陋的杀人魔鬼。’” 第73章 明月光色剑人舞 武服愁道:“听这小伙子的语气,像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袁克忧取笑道:“这家伙小时候都一副侦探的口气,长大了那还不得成一个新世纪的‘福尔摩斯’么?那可有趣的紧。”武服愁摇头道:“袁师弟,人家只是单纯为了识破杀人凶案的犯人身份,还大山里的太平,动一动脑子而已,没必要开他的玩笑。”袁克忧冷笑道:“动脑子?哼哼,当今武林是靠本事说话的,弱肉强食。脑子可不会打架,只会被打出来瘫在地上。”武服愁一向随和,不和师弟多作争论,只得扯开话题道:“好了,我们继续听老先生说话吧。” 蓝媚琪问道:“老村长,杨诣穹到底想了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啊?” 老村长道:“调虎离山、釜底抽薪之计。只要让凶手离开其地,村民们就不会受到危险了,到时候凶手孤立,他们便自认为能联手将之打败逮捕了。” 关居钰问道:“如何调虎离山?凶手哪会乖乖离开你们村子?”蓝媚琪道:“就是啊,既然将他调出去了,村民们又怎会大半遭难?” 老村长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你们听着就是……杨诣穹这孩子,倒也有些不怕死,胆子太大,更敢搞的就是他还带着水诗小姑娘一起混闹。他借了段门的剑后,说道:‘事不宜迟,伯父、许叔叔,以及段先生,请你们几位先回山下村子保护大家,段先生暂时没了剑,可不好意思了,但此物确实大大的有用。’他见三位长辈之中,许鼎龙对自己的态度最为亲切,于是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许鼎龙脸色大变,低声问道:‘真的吗?’杨诣穹道:‘真的,但你不用担心,在那之前,我会保护好你女儿的。’说完便拉着水诗往东边树林跑开了。杨湛待要拦他,却遭许鼎龙拦住,已然不及,早去得远了。 “杨诣穹一手持着铁剑,一手拉着水诗,和她一齐躲进了山顶树林里的一片灌木丛中,将剑放在草地上,甩了甩手,苦笑道:‘这位段先生的宝剑真重,拿着好累。’水诗笑道:‘你个坏小子,避开我爸、你伯父他们的视线,把我拉到这灌木丛里,四周无人,想对我干嘛?’杨诣穹一怔,道:‘我对你干嘛?干什么?’水诗脸微微一红,道:‘谁知道你呢。’转过头去。 “杨诣穹见水诗皮肤白嫩,由于都是初中生的年龄,稚气未脱,所以更增可爱之貌,又看她那一张瓜子脸的神色娇美缅羞,不禁心里一荡,说道:‘我懂你意思了。别误会我,我没……没有那种想法。’水诗道:‘嗯?什么想法?’杨诣穹笑道:‘本来我带你留在这山顶树林里,躲藏暗处,是要引凶手出现的。可你现在不正不经地对我说这些话,小心我真的先对你做些什么。’水诗娇脸通红,道:‘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杨诣穹道:‘你猜?’水诗道:‘我猜不出。’杨诣穹哈哈一笑,道:‘好,我来告诉你。’说完伸嘴过去,亲了一口水诗的脸颊。水诗‘啊’了一声,道:‘你……你……’出掌向杨诣穹耳光打去。杨诣穹不闪不避,让她打了这一巴掌,还好并不算重。他笑道:‘水诗妹妹,你打也打过我了,就请原谅我无礼亲你吧。’水诗嗔道:‘你再瞎说八道,胡言乱语地叫我,我就不理你啦,我找我爸爸去了。’杨诣穹道:‘你说不叫,我就不叫。’” 袁克忧笑道:“哈哈,好啊。原来这姓杨小子竟有风流的一面,才那么点大,就知道干坏事了。” 曲叶琦道:“诣穹的为人我明白,风流怕是言重了,他当时对那位水诗小姑娘多半只是以朋友的态度相处嬉戏而已。况且他从小就有些顽皮捣蛋,不光是他,就连我,也不记得跟他一起闯过多少回祸呢。十三四岁的时候,谁都会有点不定性,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蓝媚琪冷冷地道:“是啊,趁着年纪小的时候,赶紧胡闹胡闹,长大以后就没机会了。既然已经找到真爱,定下永恒之情,就该言而有信,但愿他不要辜负别人。”曲叶琦、关居钰不懂她的意思,问道:“你说什么?”蓝媚琪转过了脸,没有回答他俩。 “水诗道:‘你说你带我躲在这里,是要引凶手出现,这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带上我?’杨诣穹叹道:‘总之这件事有些危险……先不要多问了。但我可以保证,就算我死,也绝不让你出事,你不用害怕。’说着探头望望林外,看到许鼎龙他们已经下山不见了,便拉着水诗的手,重新回到祠堂门口当地。 “他俯看山坡和周围,点了点头,说道:‘嗯,他们确实已经下山了,只剩下我们两个。’水诗道:‘原来你是在等他们离开……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杨诣穹道:‘咱们进祠堂。’进了祠堂后,站立良久。水诗转头见杨诣穹不住抬头打量着神像,一开始是很凝重的神色,到得最后,成了满意的笑容,只听他冷冷一笑,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水诗惊道:‘啊?你知道了?’杨诣穹点头道:‘没错,我不但知道他是谁,他的凶器、杀人动机,以及他武艺的高超强度,我都明白得差不多了。’ “水诗道:‘他会武功?’杨诣穹皱眉道:‘是,你爸、我伯父,还有段先生,要逮捕他可能有点困难,甚至危险。’水诗急道:‘那你快想办法啊,还在这杵着干嘛?光知道他是谁有什么用。’杨诣穹叹道:‘有关比武生死的事,我却无能为力。我最多能让这凶手快点显形而已,咱俩只是个孩子,年纪小,更不会武艺,如何能够抵挡他的残暴剑法?’水诗道:‘那……那……’杨诣穹见她满脸担忧之色,于心不忍,把心一横,道:‘好,我会尽我最大努力,不用太过担心了。’拔出了段门的剑,奋力向前,出剑刺损、砍磨那尊神像。剑刃锋利,累了好一番功夫,神像的脸部、上身、腿部,上下前后尽是条条点点的裂痕破孔,惨不忍睹。” 关居钰奇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曲叶琦道:“诣穹用剑损坏神像,目的很明显,是要让凶手的心产生动摇。”蓝媚琪道:“但这么做,一定会激得凶手恼羞成怒啊,因为那神像人的身份,和他极为密切。” 老村长看了一眼蓝媚琪,说道:“杨诣穹的意图,正是为此。当他随伯父他们进祠堂勘察之时,就已经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小事,那就是整个祠堂里外都有不少灰尘,没有人打扫,唯独神像从头到脚亮新无比,生怕它坏了、脏了一般。由此可以猜测出,凶手必定每天都会来祠堂一趟,给它打理全身,对其非常崇敬。” 五人“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水诗喊道:‘喂,你干什么?’杨诣穹将剑插回入鞘,脸色郑重,说道:‘快躲进神龛柜子里,凶手可能会在天黑之前来这里。’水诗一惊,道:‘那你怎么办?’杨诣穹苦笑道:‘我也躲啊,不然等死么?’神像本身不小,摆放它的神龛就别提有多大了,龛下的两扇阁柜,容量两个孩子于内,更不在话下。 “他俩躲在里面很久,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从祠堂门口缓缓走进来,像是停在了神像前。水诗在龛柜内都快闷死了,心下暗骂杨诣穹,待得听到那脚步声,还以为是爸爸回来接自己,登时想要出去。杨诣穹忙阻拦住她,给她打手势,意思是你爸和我伯父、段先生在一起,不可能会独自行动,进来的这人身份八成有古怪。水诗吓了一跳,别说作出动静、欲出龛柜,连呼吸也不敢了。 “神像前的那人呼吸粗重,拳头握紧,像是气愤之极,又听得“唰”的一声,似是刀剑一类物品与木块摩擦的声音。那人即刻奔出祠堂外,但听剑风破空声猎猎,雄劲异常。杨诣穹根据剑风声,可以忆算出他只在一瞬之间,便已刺出了七八十剑。 “水诗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杨……怎么办,他这么厉害,我们会死吗……’杨诣穹轻轻拍了拍她手,柔声道:‘不用怕,你留在这里面,我出去一下。’水诗惊道:‘他就在外面,你怎能出去?’杨诣穹正色道:‘我答应过你爸他们,须得叫凶手的真面目显形,让他们逮捕拿下,不能说话不算数。’水诗道:‘我记得你拉我进树林灌木丛之前,在我爸耳边说了一句话,你说了什么?’杨诣穹笑道:‘就是这个关键,你看。’说着将段门的剑鞘呈给水诗看。 “水诗发现剑鞘上刻写了十四个字:‘今夜九点,有人与阁下村郊外一会’,奇道:‘这是?’杨诣穹道:‘我跟你爸说的那句话,便是今晚八九点左右,凶手会在山下郊外等他们。’水诗恍然道:‘原来你损坏神像,目的是为了引起凶手的愤怒,让他今晚去和我爸、你伯父他们相会算账。’杨诣穹道:‘正是,他们与凶手在郊外决斗,如此一来,就不会连累到村民乡亲们了。’水诗道:‘那你现在是要?’杨诣穹笑道:‘出去把这剑鞘交给他啊。’水诗道:‘你别去……’ “杨诣穹不惧生死,主意已定,缓缓打开了龛柜门,悄悄向旁侧溜开,爬出了祠堂窗户,贴着外面墙壁,伸头一看那人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心想凶手果然是这个人。他右手握住剑鞘,用力向那人扔去。那人一凛,反手一挑,剑鞘立时一分为二。出手之速、落剑之准,委实匪夷所思,高明至极。杨诣穹也大惊失色,一动也不敢动,竟忘了扔出剑鞘后要立刻逃跑。 “那人愣了愣,蹲身拾起断成两半的剑鞘,拼凑起来,看见了杨诣穹事先刻在上面的十四个字,环顾了一下四周,重重哼了一声,突然离开,向山下而去了。” 关居钰道:“啊?他走了?”蓝媚琪道:“奇怪,既然有那么高的剑法武功,警戒心一定很强,根据剑鞘飞来的方向,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杨诣穹?不出手杀他,反而跑下了山?”老村长摸了摸胡须,说道:“当时杨诣穹吓得不敢动,没有逃跑,正是这没有跑,才救了他的命。凶手何尝不知道杨诣穹就在那祠堂的侧边?只不过没料到扔鞘的人竟是个孩子,甚至以为他是个武林高手,这才敢相约自己今晚九点郊外一战。凶手本想当场直接与他决斗,但对方既是高手,不应该缺了礼数,便听从了要求,待到夜晚九点郊外,再和他算毁像这笔账。” 曲叶琦点了点头,为诣穹捏了把冷汗,说道:“倘若诣穹发足逃走,倒显得心虚害怕了,那就定会引起凶手的疑心,继而被他出剑发难。要真这样,别说今天、两年多前,只怕六年前人已经没了。” “杨诣穹暗呼:‘好险,好险!’水诗透过柜缝,看到凶手已经消失不见,剑声动静也听不到了,但还是不放心,不肯出去,听到外面杨诣穹喊道:‘好了,你出来吧。’这才出去了。 “水诗高兴至极,喜道:‘太好了,你没事。’杨诣穹简单一笑,道:‘别高兴的太早了,我们躲过这一劫,用处不大。拯救山下所有乡亲,还有你爸、我伯父他们联手打败逮捕了他,那才够呢。’水诗脸色暗淡下来,担忧道:‘那人使剑这么厉害,打败他太难了。我爸……’想到爸爸凶多吉少,担心得流下了几滴眼泪。杨诣穹为了让她转忧为喜,岔开话题,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一起留在这儿等凶手出现吗?’水诗道:‘为什么啊?’杨诣穹逗她道:‘因为你是一个幸运儿,刚认识你时,你带我指过路,不然我连伯父他们在哪里都找不到。就连现在,我所策划的一切,也尽皆顺利,没出半分差错。’ “水诗摇了摇头,眉心向上,道:‘你别逗我了,我是知道的。如果刚才那人回剑向你杀来的话,你就一命呜呼了,仅剩下我一个,只有我才能回山下将剑还给段叔叔,还有告诉我爸他们前后详情,提前有个准备。’杨诣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水诗道:‘你这人,真傻……’杨诣穹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总之事情不是过来了吗?我没有死啊。反倒是你,刚刚受了惊吓,对不住啦。我送你一件礼物,作为补偿好了。’说着摊开右掌,掌心有颗银白色的小钻石,色彩近乎透明,阳光照耀下,显得另加好看。 “水诗‘咦’了一声,喜道:‘这是什么呀?’将其接过。杨诣穹道:‘金刚石,硬度极高的物质,平常用以工业上的切削、钻孔、研磨,或者其他广泛用途,是个好宝贝。以前运气好,在外面捡到了这么一小颗,作为珍藏爱品,每天带在身上。我刚才在剑鞘上刻字,便是以此物所写。’水诗笑道:‘我正奇怪呢,为什么段叔叔的剑鞘那么硬,你却能在上面刻字,敢情你用的是它啊。’杨诣穹点头笑道:‘是啊,我现在把这个宝贝送给你了,喜欢吧?’水诗‘嗯’了一声,道:‘你送给我,你可就没了啊。’杨诣穹摇头道:‘一颗小石子而已,哪及得上我们碰巧相识的友情缘分?’水诗脸微微一红,轻轻地道:‘谢谢你。’ “为防在去山下的路途中不幸遇到凶手,杨、许闲聊多时,直至傍晚才一齐回村见了许鼎龙他们,将失鞘的剑还给了段门。由于凶手隐伏于村众,他们这几位外来人特意在村内找了个偏僻角落,作为会聚地点。 “得知了下午杨诣穹的所作所为后,杨湛喝道:‘胡闹,胡闹!万一出了差错,你小命可就没了,到底知不知道?’杨诣穹道:‘知道,但如果不这么做,要将凶手调引出群,是比较艰难的。’杨湛还欲再骂,许鼎龙和段门各自劝说几句,才使他平息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许鼎龙道:‘事已至此,今晚的决斗,是无可避免了。段兄,以剑法来论,你算是遇到对手了。’段门道:‘对方虽是剑术高人,但乃喜屠生灵之人,不容于世,就算武功不如,也要多尽一点力,这道理是对的。’杨湛道:‘只在一瞬之间,便能连续刺出七八十剑,如此迅捷无伦,寻常武家,定是难胜。咱们对战之时,应当智取,不可逞匹夫之勇。’问杨诣穹道:‘凶手是村民里的谁?你看见了是吗?’杨诣穹道:‘是,他就是……’ “还未说出那人的名字,忽听外面有人一边跑一边急喊:‘杨警官、许先生、段先生,不得了啦,出人命了!’许鼎龙他们一跃而起,同时奔了出去,见叫喊的是村里一位姓高的青年。 “杨湛皱眉道:‘怎么了?’高青年惊魂未定,难以定下心来,道:‘有人被杀了,头颅被斩,悬挂在自己家的门口上,是狄山狄叔叔。’杨诣穹怒道:‘可恶,他竟先对村民动手立威。’有人被杀,便暂时不顾凶手是谁了,几人即刻去了被杀的狄山家。但见狄家屋舍大门上有条白练,末端悬挂着的正是狄山的首级。 “水诗小姑娘眼中哪能容下这等血腥情景?立即缩进了杨诣穹的怀里,不敢探头,浑身打颤。几位村民大哥动手帮忙,将狄山的遗体处理了。众人无不愤慨,狄山平时温厚待人,性子淳朴,凶手灭绝人性,居然对一个老实人也下此毒手。 “由于安抚安慰全村情绪与狄山家人,花了将近大半个小时,已是夜晚八点出头了。刻下不再有人孤立,村民人众基本上全一起聚在了一处旷地。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个个心下忐忑不安,恐惧害怕。杨诣穹想要告诉众人凶手是谁,揭露他的身份,却见大家因狄山的事情绪愤伤低落,总是不便开口。 “杨湛将许鼎龙父女,段门、杨诣穹拉到一处偏角,低声商议,问道:‘诣穹,你扔给那凶手的剑鞘上,刻写约定是今晚九点郊外对吧?’杨诣穹道:‘是,只是没想到时刻未到,他却先在村里杀人了。’许鼎龙道:‘倘若不是为了震慑立威的话,应该就是做什么事情,被狄山发现,撞破了身份,要杀之灭口。’段门冷笑道:‘杀人不敢认,不是正人君子。灭口有什么用?不过是做贼心虚而已,咱们揪他出来是迟早的事。’许鼎龙道:‘杨队长,我们去吧。’杨湛回头望了一眼其它人,心想有自己的手下同志们守护,村民们应该安全无事,凶手究竟是肉体凡躯,剑法再厉害,料也打不破盾牌的防护;速度再快,亦快不过子弹。当即定下心来,点头道:‘好,咱们去。’ “杨诣穹道:‘伯父,我也去。’杨湛道:‘你去干什么?给我待在这里。’杨诣穹道:‘我知道凶手是谁,看看过去能不能帮上忙。’杨湛干笑道:‘那又能怎么样?你知道他是谁,便能削弱他的武艺了吗?’杨诣穹低声道:‘不是。他跟我说过几句话,我瞧瞧能不能劝一下他……’杨湛没有理他,吩咐属下兄弟将他看住后,和段门一起向郊外的方向走去了。 “许鼎龙对女儿温言道:‘水诗,你也和杨诣穹一样,留在村里吧,这儿有这么多警察叔叔保护你呢,别怕。’水诗眼眶一湿,道:‘爸爸,那个凶手剑法好厉害的,你……你不要有事啊。’许鼎龙道:‘爸爸知道,爸爸答应你,一定平安归来。’说完也跟随杨湛、段门而去了。 “水诗心下担忧无比,忍不住要哭出声来,杨诣穹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抚慰道:‘不要太过担心了,你得相信他们会打胜的。’水诗道:‘杨,你本事这么大,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凶手快点被捕啊?最好没人受到伤害。’杨诣穹道:‘我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靠我伯父他们在郊外击败那个恶魔了。咱们留在这里,也许能……’还没说完,心头一震,窜进村民人群之中,跑来跑去,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水诗此刻以他为靠柱,途中一直跟着他,不愿离开,问道:‘你在找谁啊?’杨诣穹叹了口气,哼道:‘凶手已经去了。’水诗低声道:‘他去了是吗……’ “敌人乃是一名以剑作武器的暴徒,许鼎龙、杨湛徒手对敌,比较危险,因此段门持剑打头阵,一路上互相掩护,倒也没有遇到什么特殊意外。三人走到郊外,环视周边,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候到九点,许鼎龙笑道:‘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到底是我们来早了,还是那家伙迟到了?’ “杨湛、段门正要说话,但听得树林深处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不早不晚,刚刚好!’第一个‘不’字出口时,那人距离还尚远,最后一个‘好’字刚说完,就有个全身黑衣,头戴面罩的人直扑了出来,人随声至,站在三人当地,足以见得此人轻功奔走的能力不赖。三人一惊,即刻立起门户,凝气屏神,注视起敌人。只见这人浑身上下服饰全是黑色,身材瘦削,手里持着一把锋利长剑,月光照耀之下,剑刃白光闪闪。他戴的面罩也仅露出一双眼睛,寒峻的目光,眼神如狼如鹰,从说话声音听来,年纪已然不小了。 “这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原来我预算错了,对头不是哪位高人,而是你们三个,甚好甚好。’杨湛喝道:‘你说什么?’黑衣人道:‘按照约定,我来了,你们毁我先人雕像,这帐该算了,以牙还牙,我也要在你们身上刺砍个七八十剑,方消我心头之恨。’杨湛三人听得一头雾水,怀疑是不是等错了人,听他说毁先人雕像,语气颇为尊敬,又想起了杨诣穹下午所做的事,这才断出没错,此人应是凶手,别无其它。 “段门哼道:‘只怕你还没那个能耐。’黑衣人道:‘先生,说到剑法,你大不如我。在下几年前得遇高人传授一套神妙剑法,苦练至今,终于有所成就,自认为天下少有敌手。谅你这点微末道行,焉能与我匹敌?但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并不想干什么闯行江湖之事,只想为我的先人平息一些怨气,也就罢了。’向杨湛、许鼎龙看了一眼,续道:‘你们两个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和我相比,都尚为年轻,却要白白牺牲自己的生命,丧失下半生,当真愚昧至极。’ “杨湛大怒,森然道:‘到底谁愚昧至极了?屠戮生灵,罪不容诛,就算你有多充分的动机理由,也不能掩盖你的恶孽。’许鼎龙笑道:‘狗拿耗子,说我们是狗倒也无可厚非,但你自认鼠辈,却亦有自知之明。’段门也道:‘呵呵,你说我剑法不如你,可还没交手,怎能知道事实如此?段某纵然不济,四十多年的苦练,又如何能受人贬低?’他们三人明知敌人武功高强,剑法可怖,却也为了伸张正义,替死去的乡亲们讨个公道,顾不得那么多,各自义正辞严地训斥。 “黑衣人冷笑几声,说道:‘你们仨都是习武之人,好身体的锤炼,多不可得,冲着这一点,那就不像狄山那样身首分离,头颅挂在自家门上了,让你们死有葬身之地,斩首之后,带往祠堂后岸坑洞,用去祭奠我的先人。’许鼎龙瞪了黑衣人一眼,道:‘你说话未免有些欠考虑。要杀我们也罢了,可与你素无谋面,也从未有过怨仇,拿我们祭奠是什么道理?’段门手一举,对许鼎龙低声道:‘许兄,既然他在墓碑上写下了那四句话,说明这人估计是有憎世的心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许鼎龙缓缓点头,默认称是。 “杨湛厉声喝道:‘废话少说,你这歹毒的杀人凶手,今晚就算不将你逮捕,也要把你就地正法!’ “黑衣人不再答话,即刻动手,说打就打,滑步上前,挺剑连续刺出两剑,分序向杨湛双眼点去,欲将其刺瞎。杨湛一惊,蹲身扫腿,向黑衣人下盘踢去,躲避的同时又是进攻。黑衣人剑法迅捷无伦,步伐移动亦是如鬼如魅,也不知他脚下是怎么移动的,早已飘去了杨湛的背后,手腕一转,剑锋直向杨湛的脖颈处撩去。 “段门大喝一声:‘小心!’剑举过头顶,一招‘云剑式’截下了这致命的一撩。若再迟得半秒一秒,杨队长登时惨遭断首之祸。许鼎龙见敌势锐利,按理说不该采取硬碰硬的危险战法,但为了能制住敌人的快剑威胁,只有先下手为强,右脚抬起,径向黑衣人拿剑的手腕踢去,欲要踢得他长剑脱手,再以反手擒拿将其制住。黑衣人哪会这么轻易中招?剑刃一转,从自己左腋下穿出,直向许鼎龙两乳间的穴位刺去,剑势极强,迅如雷电。 “杨湛喝道:‘危险!’抓住许鼎龙的肩膀,往后一拉,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以为此举已成功将他救下,可瞥眼见到许鼎龙胸膛处还是多了一条血痕,心下大骇。原来黑衣人剑法之高,着实厉害,刺去许鼎龙胸膛的那一剑,他眼看杨湛来救许鼎龙,定然不会再刺中,便改刺为削,立时有道细微的剑气成弧形轨迹掠过,于许鼎龙的胸膛之间轻划而过,还好虽然流血,伤口却并不算重。 “黑衣人道:‘与以往相比,果然麻烦得多了。’扎稳马步,手腕不住抖动,剑尖向段门周身要害狂刺狂袭,剑速之快,攻势之扩,如淅沥大雨簌簌而下,更可怖的是他出剑时竟似没半点声息。段门大惊,立即挥剑,保护全身。 “月色之下,两名剑客互舞双剑,一攻一守,姿势虽潇洒,但优美动作之下,暗藏的却是关系人命的危机。这时‘呛啷啷’响声不绝,两剑之间的碰撞声,更像是奏响了死斗乐章的交响曲。 “他俩在刹那之间,互攻互守了几十剑,杨湛和许鼎龙想要相助,总是不得其便。突然段门与黑衣人同时向后跃开。只见段门的手臂、大腿和前身,尽是点点斑斑的鲜血,伤口多得数不过来,可浑不似身有疼痛的模样,仍脸色铁青地面对黑衣人;黑衣人身上虽亦有血,但伤口显然不及段门的多。 “黑衣人适才如约来至此地,与杨湛三人对立说话时,看到段门手持铁剑,估猜到祠堂毁像者多半便是此人,刻下又见识到了他剑术的高明,更无怀疑,登时怒气勃发,剑柄一握,但听‘呼’的一声,长剑竟着火燃烧了起来,高举力劈,火光烁烁,直向段门头顶天灵盖劈去。” 曲叶琦五人心头一怔,暗道:“剑火?” 第74章 子父情长缘难尽 老村长点头道:“可能你们也是难以置信吧,一个人剑术再高超,将手中武器燃烧起来猛烈攻击,且劈砍招式还极为精妙,只怕还是头一回听说,倒像变魔术的一般……但事实确实如此,凶手武艺之强,出乎各人意料之外,当时真的做到这一点了。 “段门感觉到黑衣人的细剑劈来,热焰炙人,剑势精劲,黑夜中犹似一条灵活的火鞭,自然大吃一惊,只得先行躲避,向旁侧跃开。黑衣人得理不让人,一劈落空,剑轨转变,火剑重新向他前身刺去。段门铁剑横截,剑头与火剑的侧刃面相撞,‘嗤’的一声轻响,当是火与铁相互作用而引起了反应。 “段门剑身一转,使起武当太极剑法,手腕翻折,铁剑画了一个圆圈,往下一按,将黑衣人的细剑按压在了地面上。黑衣人剑力遭拨,注意力转移,没有继续灌注内力于兵器之上,剑火渐熄。许、杨眼见这个良机,心下怎不大喜?趁他武器被按压受制,立即分使垫步侧踢和鞭腿,向黑衣人后背、腋肋踢击过去。 “黑衣人两脚离地,腾空一跃,头部下俯,以自己兵器为支撑点,双腿同时后踢,硬接下了杨、许的那两脚,继而落地。恰巧这时段门剑头上指,刺向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武器脱制,撤回细剑,冷笑一声,奇招突出,只见他两腿并拢,身体忽尔如陀螺般旋转起来,旋转的同时也在不停出剑,剑速奇快,霎时间,周身四方全是剑影利刃,倒似是个满身长刺的刺猬,仅因他出剑太快,剑刃成了‘体刺’。 “杨、许、段一不留神,纷纷遭到剑刺,更凑巧的是全刺中了要害穴位处。兴许并不是凑巧乱刺,而是那黑衣凶手招意之中,剑法高明的杰作。 “要穴被刺,三人顿感部位酸麻,紧促之间,宛似没了知觉,不由得冷汗一冒,这可给了敌人施以动手杀招的机会了。哪知黑衣人却不动手,低哼一声,说道:‘垂死顽抗,有何好处?就算杀了你们,又如何能体会我当年的丧亲之痛?嘿嘿,便是这样!’身子一蹿,离开郊外当地,往村子的方向奔去了。 “段门挺剑喝道:‘恶贼哪儿走?’想要追击,却因伤重,没走几步,就四肢一软,复又跌倒。许鼎龙忍住自身疼痛,上前将其扶起,喃喃道:‘他为什么走了?’杨湛静静瞧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突然心头一震,暗叫不妙,说道:‘咱们三人联手,也无法敌得过他。听他的口气,像是会对我们的亲人实施加害!又或者他杀机大动,变了目标,要去加害村民们,渴望杀人得以心快,也不是没有可能。’许鼎龙急道:‘你侄子和我女儿有危险!’担心水诗的安全,身上仿佛没了疼痛,拼命向村内方向奔去。杨湛也害怕杨诣穹会遭遇不测,也咬牙切齿地随他追去,段门亦紧随其后。 “黑衣人轻功甚高,只过了一杯茶的功夫,便已经来到村内,四下搜寻,去了村民们聚集着的旷地那里,躲藏暗处,手中细剑微微颤动,跃跃欲试,似是在暗暗嘀咕,该先向谁开刀才好。眼睛一眯,找到了杨诣穹和水诗的所在。只见水诗一直依靠在杨诣穹的身边,不愿离开,看着他的目光柔情无限,轻轻哼了一声。又见众警察手持防暴盾牌和枪械,护住乡亲村民,重重包围,心下冷笑,颇觉小儿科,微不足道,登时情绪激动,热血上涌,杀意大起,脱口大喝一声:‘杀!’蹿了出去,身形如鬼,细剑如龙,径向外围一名瘦警狠刺过去。 “众警大骇,想不到此时此刻突然有不明人士出剑偷袭,那作为目标的瘦警更是吓了一跳。几位警官纷纷聚拢,忙将多副盾牌加在了一起。黑衣人瞧见这个变故,暂时放弃攻杀,半空中一个转身,六招虚斩,六道剑气连续向那几副盾牌牌面削掠,却因此物硬度高,加上多人保护,竟没有损害。落地之后,左转右跨,走位敏捷,几个纵跃,离警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虽只片刻之间,却足以令人惴惴惊骇。众警见敌人身法厉害,知道这是一名武功好手,他不断向我方蹿冲,多半便是本案凶手,要来加害人命了,容不得细想,纷纷开枪射击了起来,场面惊心动魄,一片枪林弹雨。那黑衣人行动鬼魅无比,一时之间,不但没有被一颗子弹射中,还在迫近过程中,手中细剑挥舞不停,势道极为劲急,此举一来迷惑众人,二来看看能否凑巧杀掉几个警察震慑助威。 “突见他大跨纵跃,一下子越过多副盾牌,来到人群中心,介于警方外围保护和村民之间,哈哈一笑,头也不回,连续刺出四剑,立即有四个村民中剑被杀。他现下身处人群之旁,不能再继续以枪火射击了,因为容易连累到村民。 “众警见他举手间杀了四人,无不悲愤交加,大声喝骂。不可开枪,只有赤手空拳搏斗,纷纷向他扑去,意在缠战,他们认为除了杨队长之外,这里只怕没人能够打败他,仅有先尝试压制他的暴动,不让他再杀人命才是上上之策。黑衣人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嘿嘿一笑,骂道:‘一群蠢蛋,不让我杀,偏偏杀给你们看!’几步跨闪,已在十几米外,他内力一运,细剑再次燃烧成了凌厉火剑,向右侧一招撩斩,杀死了四位村民;往左侧一下削劈,又有六名正在逃跑的乡亲无辜遭难;砍刺东南方中年汉子,烧杀西侧老少妇孺……火剑‘嗤嗤’炸声连响,他挥剑轻松,殊不知他每做一次容易的动作,每使一下简单的招式,所作的却是不可饶恕的罪业杀孽!他越杀越多,尸横遍地,受害者不是遭到劈砍伤口烧糊,就是被连刺身体数十处死穴倒地而亡,整村大半人尽皆遇难。果真……果真……”说到这里,老村长再也忍耐不住,想起六年前本村的惨案,记起其时旷地乡亲四处逃亡的可怜场面,极感神伤,失声痛哭了出来。 曲叶琦心地善良,听说了这等祸事,也叹然神伤,大为心疼,美目泪水簌簌而下。关居钰、蓝媚琪也眉心向上,这些大山剧变是六年前发生的事,身为武林中人,即便六年前的自己武艺没有现在强大,可面对这种武功高强的杀人狂魔,也绝不可以有丝毫惧意,就算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救助其它无辜之人,能让他们平安无事,死算得了什么?被火剑杀死又能如何?此举义不容辞!心下勇生这些态度,同时又对杨湛、许鼎龙,以及段门这三位武术家颇生敬意,估计他们三位那时也是一样的想法。 老村长哭了一阵,心境终于稍和,续道:“那凶手剑法太过厉害,身法也飘忽,众警哪能抓得到他分毫?事实恰恰相反,他们越想抓,越是离得更远。凶手杀得兴起,记起了杨诣穹和水诗那两个孩子,对他们有加害之意,环顾周边,却一时没有找到。 “便在此时,杨队长三人已经赶到,发现旷地这时已成了一片地狱,无不瞠口结舌,难以相信,愕然站在当地。段门怒喝:‘混蛋!混蛋!’看清了凶手的身形来路,箭步上前,出剑迎击,奋力向凶手前身要害‘膻中穴’点刺而去。 “凶手冷笑道:‘留给你们的命,来还给我了吗?’熄灭剑火,与段门的铁剑硬碰互刺,两剑的剑头黏在了一起。凶手猛地大喝一声,腰部一转,劲力发出,段门的铁剑剑身遽然被震碎成了十几截,‘呛啷啷’之声不绝,碎块尽数掉撒在地上,只抓住一只剑柄。铁剑又重又锋利,凶手能隔着自己的剑将它震碎,足以见得他内力修为也是颇高。 “凶手不理杨队长三人的追来,震碎铁剑后,转身而走,自管自地向一个方向离去,没过多久,却见他取过一只灰色大麻袋回到当地,接着竟将旷地多数村民尸体的首级斩下,尽皆装进袋内,背负在肩上,往后山顶祠堂的方向而去了。过程中众警持枪射击,但凶手的手法配合移动如猫一般的迅捷,实在难以射中。 “杨湛和许鼎龙分别挂念侄子、女儿的生死安危,满脸担忧地遍地寻找,并没有发现两孩子的尸体,又从众警的口中得知,原来杨诣穹和水诗早在凶手出现向众人发难之前,便已不见踪影了,心下稍宽。 “段门道:‘杨老弟,许兄,我往后山祠堂那儿去,追凶手。你们去找诣穹和水诗吧,两孩子的性命很重要,各自小心些。’许鼎龙摇头道:‘我们三人联手尚且不敌,你一个人怎能去得?何况你兵器遭毁,已成空手。’杨湛也道:‘既然这两个孩子精明得很,早躲得没影,性命定然无碍,我们随你一同上后山,多了份力多了份安全,不然去白白送死有何益处?’段门盛情难却,只得应道:‘那好吧。’杨湛回头对手下同志们振声道:‘兄弟们,一起冲,直上后山祠堂!’众警热血高昂,应道:‘是!’刻下所有人相聚组团,段门在一户村内农家里取了把农叉,作为搏斗兵器,数十多人一齐向后山祠堂方向进发了。 “己方到达山顶,进入祠堂,并无异状,忽听外面有警官大声道:‘那家伙在河的对岸,墓碑坑洞那里!’所有人出祠堂一同观看,确实发现凶手在那个位置,当即越河过去,到达当地后,众警持枪瞄准待射,凶手却不闻不见,视若无睹,呆立半晌,打开了灰色大麻袋,将袋内物事尽数倒了出来。各人见此情形,吓得面面惨白,心惊肉跳,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那凶手将所有首级全放在了坑洞上,不少不多,总共五十个。只见他突然对着那河对岸的祠堂跪了下去,面罩仅露出的一双眼睛潸然泪下,哽咽道:‘如今我拿近百数量的人头作为祭品来拜祭你,您老可以安息了……’说完开始磕头,连磕八个,站起身来。他说‘近百数量’,乃是包括了众警、杨队长三人,这凶手还有杀人之意。 “杨湛看着坑洞上的那些被杀者,悲愤与惊怒交迸,厉声道:‘杀人犯,你走投无路了,束手就擒吧!’手一挥,众警持枪对准了凶手,只需扣动扳机,便能一齐射弹。此处河岸乃是尽头,唯一的退路只有杨湛众人站住的那条,若执迷不悟,仍要逃走的话,仅有两个办法,一是跳河;二是越过他身后山壁的另一头,但那山壁高达五十多米,量他轻功再高,也不能为。回想起他在村旷地杀人的诡异身法,谁又不能担保准确射中凶手,说不定待会儿又会有人丧命。 “凶手抬头大笑了一阵,才道:‘走到今天这地步,我是心甘情愿的,不但不后悔,还很开心。毕竟临死之前,能以诸多世人首级拜祭我的父亲,诚心诚意,想他地下有灵,定然大感欣慰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林道深处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嘿嘿冷笑,淡淡地道:‘我猜得果然没错,祠堂内的那尊神像,便是你的父亲!’话一说完,但见杨诣穹拉着水诗的手走出了树林,显于众人面前,一时之间,所有目光均聚集在这两个孩子的身上。 “杨诣穹笑道:‘老人家,你好啊。我和她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凶手凝视他片刻,缓缓扯下了面罩,正是村内的那位拄着拐杖,和杨诣穹聊过天的姓王老人。众人无不惊奇,这位老人在村里始终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想不到暗中实力身份却是一位惊人的武林好手,剑法、轻功,以及内力,无不练到了家,简直不像是他,若不亲眼所见这凶手的相貌,谁都不会相信。 “杨诣穹道:‘老人家,收手吧,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别再错下去了。’王老人道:‘小伙子,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对吗?’杨诣穹道:“不是知道,是猜到。”王老人道:‘怎么猜到的?’杨诣穹道:‘我刚进村见你们大家的时候,听到老人家你拄着拐杖走路的‘咚咚’声,拐杖似是空心的,里面还像藏着东西,那就是你手里拿着的这把细剑武器对吧?剑身又窄又薄,藏匿拐杖之中,并没有多麻烦,倒是成了很好的‘剑套’。’王老人眼睛眯了眯,继续听他说。 “杨诣穹道:‘你以剑作为兵器,剑法也是厉害无比,光是从招式、威力来看,只怕便是天下少有人胜了。’ “王老人点了点头,道:‘反正路也走到尽头了,就说给你们听。没错,这套剑法乃是几年前我还在外面城市生活时,遇到的一位高人传授而得,叫做龙象辟邪剑,威力极强,擅于攻袭破绽,招数精妙,迅捷无伦,难寻弱点,并且还是二十多年前一位侠名威震江湖的大高手前辈亲手所创,实可称得上是当今天下武林剑法之最!自从那位大高手前辈失踪无迹后,这套神剑功夫再也没了传人。几年前,我在外面城市偶遇了那位年纪四十多岁的先生,此人是武林之士,他同情我的一生遭遇,将龙象辟邪剑传授给了我,我挺着一把老骨头,苦习多年,终于有所成就,最后入住这个大山里的村子。’” 前不久在山崖旅馆那里,关居钰、武服愁、袁克忧均听蓝媚琪述说过,岳玉皇的老奴一年前上别尘峰拜见娥峰圣母这件事,已然听过“龙象辟邪剑”的名头,此时听老村长言及,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 曲叶琦目光晃动,也暂且将诣穹的故事撇在了一边,心想:“四十多岁的男人?这是何人?发现过琦龙岛的人,除了我和煦龙,也就岳玉皇。莫非这位四十多岁的先生,和岳玉皇那边有什么关系吗?否则世上怎么还有人会龙象辟邪剑?”转念一想,暗叫一声,“排除这两种可能,还有一种情况,那……那就是多年前,石壁前辈曾暗地里亲收过一个徒弟。石壁前辈离开中国,隐居孤岛之前,曾将这套剑法另传授给了一人。岛上石壁也提到了一个名叫‘乔兄’的人。可这人为什么不把龙象辟邪剑往好的方向传,而教了这么一个变态心理的低俗杀人魔鬼,导致生灵涂炭?如此作为,岂不是让石壁前辈逝世后含恨九泉?”静下心来,回思考虑,觉得世事变化无常,背后真相谁也说不准,暂且先不多虑。 “杨诣穹森然道:‘你学会了这等厉害的武功剑术,今晚却杀了那么多人,就算是二十多年前的高人所创,你也对得起这位前辈吗?’王老人冷笑道:‘我管这许多作甚?别说什么武林前辈,这世界上的人,又哪里对得起我了?你们毁了我的幸福一生,让我难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杨湛听他语含深意,皱眉道:‘究竟是为什么?你杀人的动机到底何在?’ “王老人不理,眼光看向段门,肃然道:‘这位先生,你的武术剑术练得非常不错,我如果不是因遇福缘,得蒙别人传授了天下无双的剑法,单是几年的苦练,又哪能比得上你四十多年艰学的青春?严格来说,我其实是输了。’段门道:‘不敢。’ “许鼎龙凝视着王老人的瞳孔,发现他的眼珠有些泛蓝,似是混血人种,问道:‘你的父母,不全是中国人吧?’王老人眉头一扬,说道:‘不错,我母亲是中国人,我父亲却是英国人。父……父亲……’一张老脸黯然失色。 “杨诣穹道:‘据我猜测,老人家你杀这么多人,多半是因为你的父亲吧,我初次看见那尊神像时,就觉得它的神情像一个人,后来才想起跟你有些相似。老人家你的眼睛有些泛蓝,是混血人,那神像人是外国人,我想你俩之间定然存在什么联系的。’王老人缓缓地道:‘说的是。我父亲对我很好,记得小时候有一回,他想给我一个惊喜,故意穿了一套稀奇古怪的服装来逗我开心,清朝官帽,唐朝圆领袍,满脸微笑地与我击掌,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快乐高兴的一天……我在祠堂给他立尊像就是为了纪念他……’顿了顿,续道:‘母亲因病去世得早,父亲为了让我在单亲家庭下过上幸福的生活,宁愿去偷、去抢、去骗、去赌,也不愿让我饿肚子,后来因为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亲眼见到他被数十人一起拿刀分尸杀害……’说到这里,手中剑柄握得好紧。 “杨诣穹皱眉道:‘你认为你的父亲没有做错,反怪世人残忍狠毒,将你的好父亲乱刀杀害了,因此在迟暮之年学会武林神剑后,也想杀世上的数十人给他祭奠报仇,是不是?’王老人细剑奋力一划,剑气到处,树枝簌簌而断,破空凌厉,怒道:‘没错!我父亲的死全是因为我,他对我那么好,我就应该杀世人用以拜祭,才对得起他。’杨诣穹见他脸上肌肉戟张,情绪激动,与初次会面时的和蔼面容全然不同,并不畏惧,叹了口气,轻轻地道:‘你一把年纪了,孙子要是还活着,也该有我这么大了……总而言之,你这一生也着实凄凉。’ “王老人扫视前方,见到众警脸色充满坚定和正义,料想自己武艺再高,也后无退路,定被制裁,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凄然道:‘唉,天意如此……但愿父亲泉下有知,明白我的一片心意,也就够了。’杨诣穹摇了摇头,道:‘你能学会如此神妙的剑法,也算是一位大才,却怎的还是看不透?你父亲若真的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你做了这许多错事,他只要知道你生活得开心幸福,就自然代你高兴了,而非想让你不断失足,到头来以这样的结果终结一生!’ “王老人嘴巴微张,眼神茫然,思潮起伏,回忆自己的一辈子,鼻酸眼湿,确实明白:哪怕自己杀数百人,数千人,父亲也还是永远不会回来了,惨然道:‘说的是,也许我真的错了……’说完将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锋刃一抹,已经自尽了,令人唏嘘。众人对着王老人的尸体,个个默立半晌,持枪的警官们也缓缓放松配枪,戒备心立去,故事结局以这样的方式谢幕,没再多伤人命,却无人觉得有多开心。 “他们将尸体、遗体分当处理后,陆陆续续地下山回村,也将旷地的村民乡亲们安葬了,随后在村内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所有人聚集,杨队长他们告诉了剩余村民全部事件详情,从此不必再担惊受怕了,只是损失人命太多,心理阴影永不会忘。我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便是为此了。 “结束之后,杨湛队长对许鼎龙、段门微笑道:‘多谢你们二位朋友的帮忙,否则在下和同志们定然不敌而亡。’许鼎龙、段门各自回应:‘客气了。’‘究竟是同道中人,相助是应该的。’杨湛道:‘有缘再会了。诣穹,咱们走吧。’杨诣穹点了点头,走上几步,说道:‘许水诗,我要走了,今后有缘再见啦。’许水诗微笑道:‘嗯,有缘再见,杨诣穹。’ “许鼎龙哈哈一笑,道:‘杨老哥,这起案件,你侄子帮忙不少啊,回家后你须得好好嘉奖这个小英雄才是。’杨湛微微一笑,‘嗯’了一声,领着杨诣穹,与众警乘上警车,离开了。 “水诗怔怔瞧着杨诣穹离去的背影,直至他上车不见后,才低下了头去,魂不守舍。许鼎龙身为父亲,怎不明白她的心意,笑问:‘水诗,舍不得杨诣穹,是不是?’水诗脸红不答。许鼎龙笑道:‘这孩子长得帅,又聪明,昨晚那么多危险,他也毫不畏惧,带着你共度灾难,还识破了那凶手的真面目,确实年少有为。呵呵,放心好了,正如你们临走时说的,今后有缘,定会再见的。’水诗点头道:‘嗯。’从口袋里取出那颗小金刚石,嘴角微笑,兀自出神。 “好了,故事说到这里,算是结束了。” 关居钰微笑道:“多谢老村长告诉了我们这么多,让我们知道、学会了不少东西。”老村长道:“不用客气。你们来到咱这地方,刚才也发现了一户破家对吧?那就是当年凶手王老人住的屋子。”各人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关居钰叹道:“这位杨兄弟小小年纪就这般勇敢,也算是位人中龙凤,难怪曲姑娘你这么欣赏、挂念他……”曲叶琦道:“没有……”蓝媚琪道:“他既是你的青梅竹马,那六年前随同伯父协助这大山里的案件,没有跟你提过么?怎么好像你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曲叶琦摇头道:“没有,我不知道。诣穹向来不喜记功,而且这起大山案件太过危险暴力,可能是怕说了后令我不适吧,毕竟当时年纪还小。”袁克忧本想说:“我看未必,估计杨诣穹是不敢告诉你认识了许水诗这小丫头。你既然和他从小青梅竹马,发小情侣,怎能跟你讲这大山里‘婚外情’的事儿?”但这些话胡乱想想就行,可不能说出口,嘴角一撇,偷笑了几声。 蓝媚琪道:“我只道世上没人会龙象辟邪剑,原来事实并非如此,有这么一位,只不过六年前已经身故,剑法再次灭绝,这老头的为人也是叫人无语。”曲叶琦转头望了一眼其它人,眉头微皱,决定不再隐瞒,说道:“龙象辟邪剑的传人并没绝尽,我男朋友段煦龙,所使的便是这套剑术!”其余人“啊”了一声。 袁克忧奇道:“你说什么?”曲叶琦笑道:“你和你弟弟数次交过手,还有你师兄也帮过忙,见识到他剑法的厉害了,对吧?”袁克忧惊讶之色仍未退去,道:“对啊,弟弟的剑法确是非常高明,我和武师兄打他不过;我自己也曾在高架桥下被打伤过。原来那就是什么龙象辟邪剑功夫啊,嗯,果然非常厉害。”看向武服愁。武服愁微微点头,意示默认。当下曲叶琦便向各人叙说了一切,两年多前如何与杨诣穹在游轮上分离,如何与煦龙飘落东海孤岛,煦龙如何学会了石壁前辈留下的真迹,接着踏足之江瓯市……在钱塘认识关居钰,一直说到煦龙受到联贤三坛主加害,被苗姑娘救走为止。 关居钰慨然道:“原……原来你过去,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和故事。” 蓝媚琪和苗芸悦从小一起在别尘峰长大,二人姐妹之情极为熟密,深知她的性格和为人,甚至她的处事方式也能略猜一二,既然段煦龙在钱塘小区以“龙象共焚”剑火招式大挫联贤三坛主,苗姐姐在暗处观看到,救下他后,可能会将他带回别尘峰恤心宫,让咱圣母见见这个龙象辟邪剑的传人。不由得嘻嘻一笑,寻思:“圣母不喜世间男子,但段煦龙却和别的负心男子不一样,武艺不凡,世间少有人敌,又得了狄趋光的内功真传;性子刚强正直,嫉恶如仇,且专情至斯,两年多的时间内,对曲叶琦关怀备至,照顾得无微不至,当真让人心暖。何况他还是东海孤岛石壁文字作者的传人,不晓得圣母见到他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第75章 夜邀 关居钰道:“那这村子里六年前的凶手,从哪儿学来的龙象辟邪剑?是你和段煦龙在琦……琦龙岛石壁上所说的‘乔兄’所为,教授他的么?”他明白了那岛名的由来后,心中又一阵凄苦,“琦龙岛”三字说得甚是勉强,且话音微带哽咽。曲叶琦道:“这件事谁能确定呢?应该是吧,只是不知这姓乔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众人既听故事又聊天,刻下已是夜晚,老村长为尽地主之谊,请他们吃了一顿晚饭,接着打算让他们在自己家住宿一晚,明早再和乡亲们一起送他们离开。老村长家有三个房间,他今晚可以和孙子一起睡,还剩下两间,三男二女能以此分房而睡。 正要收拾时,但听屋外有人喊道:“老……老村长,村子出事啦!” 老村长听喊话人言语惊惶,忙持拐杖缓缓走出家门,问道:“彭汉子,咋地啦?”彭汉子呼呼喘气,惊魂未定,连声道:“蝠妖,蝠妖!村里来蝠妖了!”老村长一怔,问道:“什么蝠妖?”彭汉子道:“俺们家昨天洗的衣裳,今儿个放在家门外晾着。俺刚刚看衣服干了,要收。突然天上有个怪东西飞过,穿过好多家屋子,现在不知道躲在村子哪里嘞。”他说话间,关居钰五人已纷纷聚拢过来,认真听着。 老村长道:“你看见了那会飞的怪东西是什么样子了吗?”彭汉子坚定道:“看见啦,不光俺、媳妇儿,娃子瞧见,其它好多邻里乡亲也都望见了,那东西一身黑衣,瘦瘦的,像个蝙蝠,飞到俺们村里来了。他飞进来的时候,貌似还伴随着蝙蝠‘唧唧唧’的叫声,不是蝠妖是啥子哦?老村长,快快一起看看去吧。”老村长道:“好,去看看。” 关居钰道:“老村长,我也去。”蓝媚琪道:“嗯嗯,我也去。”曲叶琦道:“我也随你们去看看。”袁克忧对武服愁笑道:“师兄,村子来蝠妖喽,要不要也一起看看那到底是啥子妖怪哦?”他这话学着的是那彭汉子的乡下口音。彭汉子听后一愣,问道:“你学啥子?”武服愁微微摇头,道:“师弟,别闹了,一起瞧瞧去。” 当下众人一齐往外探去,其它乡亲听说村里来了妖怪,无不好奇或畏怕,一窝蜂地拉着自家人出来看看。老村长也紧拉着孙子的手,时时提防四周。众乡亲分头寻找。这时他们来到村外镇的一所初中学校,有人迎路碰头,问彭汉子道:“老彭,可再瞧见那东西了?”彭汉子道:“没有啊,你嘞?”那人道:“没啊。”这一说话,又有几个村民聚了过来。 便在此时,有个少年孩子一脸惧色,指着初中学校里面矗立的那杆国旗,大声道:“在学校呐,国旗上,国旗上!”众人一凛,往那学校里的国旗看去。只见那旗杆顶头上挂着一个黑衣人,那人两腿弯曲,背后衣袍角随夜风飘荡,距离尚远,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他那身行头确像一只黑蝙蝠。 周围乡亲越聚越多,不少人指着那国旗上的黑衣怪人叫道:“蝠妖啊,蝠妖在这儿呢!”“大家快来,抓蝠妖啦。”“离它远点,防止被吸血。” 关居钰和曲叶琦互看了一眼,脸有疑惑之色,均觉得那蝠形黑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依稀曾从哪儿会过,二人欲知他是何人,不自禁又往校门走近几步,定睛一看,脱口叫道:“啊,是蔡鏖!” 那挂在校内国旗上的怪人,正是澹台无冢的七大弟子之一,黑翅蝠蔡鏖。想不到狭路相逢,距上次之江认识,半个月后,今晚居然又在这皖境漅湖、涂中之间一带的大山村里再度见到。 蔡鏖振衣一翔,跃向上空,黑影梭梭,连翻三个筋斗,紧接着向校门外方向俯冲下来。此人轻功在武林中数一数二,行动速度极快,未出四秒,已然飞出了学校,直扑而至。村民乡亲们见“蝠妖”如鬼魅般地疾速飞出校门,怎不吓得个个惊叫不停?他们害怕“蝠妖”行凶伤人,甚至吸血取命,霎时间内,一大片皆跑得没影了,老村长也携了孙子暂且离去。关居钰五人亦因蔡鏖来得甚快,惊诧得连连倒退。 村道路旁的夜灯照下,半空中那张骷髅头般的丑脸已隐约可见。蔡鏖定睛一看,发现了曲叶琦,心下大乐,笑道:“花姑娘!”一声尖笑,落地之后,不管他人在旁,确立目标,径往曲叶琦的纤腰搂来,想把她掳走。 曲叶琦那晚在之江钱塘小区家里,身体差点玷污于此人,若非关居钰及时相救,定然失身受难,脑中留下了阴影,此时见他忽尔出现在这里,又起歹意想要掳走自己,怎不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你……你又来了!”猛地眼前视线一挡,原来关居钰心悬自己的安危,欲加保护,他两臂一张,将自己拦在了身后,大声道:“别怕,曲姑娘。有我在,这混蛋伤不了你。” 蔡鏖看到关居钰,表情立时从奸笑转为怒容,骂道:“臭小子。”迫近他们身边,出掌向关居钰拍去,喝道:“有种别使邪法。” 关居钰道:“疲重元归法吗?好啊,我不使便是。”见他手掌即将击到自己身上,决定不闪不避,硬身而受,“嘭”的一声闷响,关居钰低哼一声,受下了这一击,他内力雄厚,并无大碍,嘿嘿一笑,说道:“如何啊?师叔。” 蔡鏖只觉击到他身上时,如拍中铁块硬物,竟把自己的手掌震得剧痛,诧异万分,奇道:“才多久不见,怎么你内力变强了这许多?”关居钰笑道:“自然是吸人家内力得来的呗,但你究竟是我师叔,今晚我不会使疲重元归法对付你了,你不用担心。”蔡鏖心想:“这小子我记得他外功不行,光有一身吸力邪功,且不会运用,如今虽功力雄厚,只怕仍是个不会花钱的大财主。不妨从外功招数上打击你这小子一下。”当下哈哈一笑,说道:“那好啊,师侄,可敢再与师叔对上几招拳掌?”关居钰冷冷地道:“当然敢啊,有何不敢?” 蔡鏖道:“看招。”话音刚落,一团黑影立时袭来。 关居钰对蓝媚琪道:“蓝阁主,麻烦你保护一下曲姑娘。” 蔡鏖随着他的目光,斜眼瞟去,瞧见了蓝媚琪的容貌,心里又是“砰”的一跳,哈哈大笑,说道:“今晚当真吉运,两个小妞一并掳了去,做几天老婆,快活,快活!哈哈。”蓝媚琪一呆,随即心头气恼,问道:“这妖人是谁啊?”关居钰道:“他也是澹台无冢的徒弟,黑翅蝠蔡鏖,我的师叔。此人极为好色,你可要小心了。” 蓝媚琪哼了一声,向袁克忧呼喝道:“喂,保护好你弟妹,我要揍那丑老头一顿。”将曲叶琦猛地一推,推给了他,接着掏出了九节鞭,纵身而上,向蔡鏖下盘抡去。 蔡鏖感受到一股劲风随鞭挥至,嘻嘻一笑,说道:“原来是个武功不弱的泼辣妹子,那我老蔡也挺喜欢的。来来来,小丫头,给我抱抱……”黑影一飘,欺到蓝媚琪身后。他身法极快,蓝媚琪一时没反应过来,忽觉腰被人紧紧抱了一下,随即松开,听蔡鏖在自己耳边怪笑了几下,更觉恶心,左肘向后撞出。蔡鏖侧身一闪,伸手揪住了蓝媚琪的头发,凑鼻一闻,笑道:“不错,小丫头很香。”猛觉她的九节鞭又从中位拦腰扫来,“嘿”的一声,自她头顶跃过,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双手叉腰,哈哈大笑,意在嘲讽。 蓝媚琪咬牙切齿,摆好格斗姿势,说道:“你这妖人,只会飘来飘去,闪来闪去,不敢硬接姑奶奶一招吗?”蔡鏖笑道:“打架我不敢硬接,陪我睡觉的话,在床上,无论你怎么攻来,我都不会闪避,嘿嘿嘿。”蓝媚琪气得浑身发抖,怒吼一声,欲要上前拼命。 关居钰手一举,低声对她劝道:“我帮你出气。”朗声道:“蔡鏖,你不是要和我光明正大地对上几招拳掌外功吗?咱们来啊。” 蔡鏖嘻嘻笑道:“本来确想指点指点你的,但这里有两个美丽姑娘,又没兴趣和你玩了,我要跟她们玩。”关居钰笑道:“我哪里不好玩了?来来来,这便陪你玩玩,让你知道我的有趣之处。”瞥眼看到周围一户人家门旁,有口大水缸,身形一闪,来到那水缸旁,将它举了起来。这水缸里盛着的尽是满满的浊水,可对关居钰的雄厚内力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重物。 关居钰左手提着水缸,以它作为武器,如盾牌般的举着,直向蔡鏖飞跃撞去,过程中缸内的水面只微微起伏,没有一滴水溢出,手法颇为奇妙。蔡鏖没有退避,右掌拍出,抵住来缸,霎时间,二人以水缸作为间隔,各自运劲向前力推。 蔡鏖的内力没有关居钰雄厚,自己也曾被他吸去了毕生苦练一半的功力,刚一拼劲,就被他推得不住摩擦地面而后退,苦笑道:“好师侄,我内力比不上你,这样可没意思。”手掌想要离缸,试图转局反攻,却忽遇怪事,他感觉自己右掌竟已牢牢吸在了缸壁上,无论如何也扯不下来,不由得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关居钰习练了联贤教主的拳法和掌法后,半月以来的回想与实战,已经领悟到更多拳掌中的精妙技髓,这时心念一起,竟能突然用起一种“隔物吸物”的灵巧手法,其原理正是隔着那口水缸和里面的水,将蔡鏖的手掌牢牢吸住,使他的右掌扯离不得。 关居钰笑道:“怎么啦,不想再和我比内力,怎么还不撒手撤掌?是喜欢上了这口水缸吗?那要不要送给你?”左手一缩一推,蔡鏖也跟着一伸一缩。蔡鏖丑脸通红,又使劲拉扯,仍然脱离不掉他的控制,怒道:“你使的什么妖法?还不放手?”关居钰道:“好啊,你说放手,我便放手。”将气劲聚于丹田气海,腰部一转,左手离开缸口,换右掌印去,将水缸离手,往前一推。 蔡鏖拿捏不住,受力后连连倒退,差点跌倒,强行扎稳马步固定下盘,将水缸持过头顶,悻悻骂道:“臭小子……” 关居钰见他举缸过顶,神情傲然,四肢毫不发颤,显得膂力极为雄强,轻轻叹道:“你力气还是这么大。”蔡鏖哼哼一笑,说道:“即便如此,那晚也还是没把你扔下楼摔死啊。”话刚说完,大喝一声,手臂一挥,持起整个水缸向关居钰猛砸,黑夜中犹似一个大炸弹扔飞而去。 曲叶琦和蓝媚琪分别急道:“小心啊……”“被砸中可不得了!” 关居钰听曲叶琦关心自己,心下大喜,嘴角一笑,热血上涌,仿佛瞬间功力大增,右掌拍出,正贴住了飞来的缸壁,水缸凝空不动。他这一掌拍出的手法正是“束阳缚阴掌”里的招式。水缸受到关居钰的掌击后,缸面没裂坏,里面盛的水却全部倏然涌起,一条水龙登时从缸口喷出。只见关居钰两手一牵一引,呼的一下,向前推去,水龙依照他的掌力,转换了方向,向蔡鏖猛冲过去。可毕竟水乃有质之物,过程中洒落了不少,即将击向蔡鏖身上时,水龙已成了水箭。 水箭去势极快,饶是蔡鏖轻功极高,也来不及躲闪,当场被水箭击中了胸口,大叫一声,仰天便倒,摔在地上,吐出几口鲜血,受了重伤。 关居钰轻轻哼了一声,回头向蓝媚琪简单笑了一下,意思是:“成功为你出气了。”蓝媚琪也笑靥如花,表情极为可爱,生怕意中人不知自己这一笑,是充满了感激与撒娇之意。 蔡鏖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站起,咳嗽了几声,随即为争面子,胸口挺正,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说道:“好啊,师侄有出息了,才多久不见,却有了这一身好武功。定是得遇奇缘了吧?真叫人羡慕,你师父若泉下有知,也该老怀为安了。”关居钰一皱眉头,心想:“有什么好羡慕的?我用的是联贤魔教的武学,倘若以自己师门下的功夫将你打败,那才更给我师父长脸了。今天事态紧急,为了保护曲姑娘和蓝丫头不被你侵犯,只好出手狠些。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再用师父留给我的疲重元归法,来好好‘疼’你一番。”淡淡地应道:“还好。” 蔡鏖道:“既已成败军之将,我也没脸带这两个小美女去玩耍了。”关居钰道:“说说吧,你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蔡鏖没有回答,看向武服愁和袁克忧,问道:“是你新交的朋友吗?他俩看起来阴气沉沉的,不像好人,为啥和他们一起?” 关居钰未答,袁克忧先冷笑道:“说我们不像好人倒也罢了。可你说我们阴气沉沉的,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没血的吸血鬼?”蔡鏖一愣,道:“什么意思?”仔细一想,明白他这是在讥讽自己相貌丑陋,一张丑脸全无血色,哈哈大笑,说道:“这小伙子有趣得很,你俩内功和平常武人所习的略有不同,是哪一派门下?”武服愁道:“西海毒王门下。” 蔡鏖眼睛一瞪,嘴巴微张,说道:“袁丸麒?便是最近江湖上说十月中旬,建立西海术堂山门派的那位毒王?”袁克忧傲然道:“没错,算你有点见识。嘿嘿,你这蝙蝠老鬼……”武服愁手一举,轻声道:“师弟,先不无礼。”转头对蔡鏖温言道:“听适才关居钰关兄言语提及,前辈是姓蔡的。请问蔡前辈,你是澹台无冢大侠的武功弟子之一,是吗?” 蔡鏖眉头微皱,虽说自己和澹台无冢已然决裂,但终究是脱离不了与他当年的关系,问道:“那便怎样?”武服愁道:“澹台大侠刻下正在哪里,蔡前辈知道吗?”蔡鏖道:“到底想说什么,你直白点好了。”武服愁微微一笑,道:“不知蔡前辈,澹台大侠,甚至其它六名武功弟子,十月中旬肯不肯来术堂山,为敝师开设门派之事捧个人场?” 袁克忧这才会意,自己和师兄出来邀请武林之士,答应了师父,不论江湖上的好人坏人,均一概尝试相邀。对方答应固然是好,若反口挑事,也不必介怀,尽力即可,今晚与师兄遇见了这么一位轻功惊人的可观高手,自该试图约请了。师兄说话痛快,直接将澹台无冢和他的其它六名武功弟子一并问了。 蔡鏖道:“你西海毒门,有没有女弟子?”武服愁简单一笑,说道:“没有,敝师只收过在下和袁师弟二人作为徒弟。将来术堂派成立之后,才会广收天下门徒。”蔡鏖哼道:“成立归成立,你们总不可能会在盛典当天收弟子,因此就算去了那儿,也还是看不到女弟子。”袁克忧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蔡鏖淫笑几声,说道:“要是有女弟子的话,我才会将就着去一趟,跟她们好好玩耍一番,让她们知道知道我蔡某人老当益壮的身体过人之处,岂不妙哉?至于澹台无冢,去不去是他的事,跟我可没关系。” 武、袁对看一眼,心想此人果然十分好色,令人憎恶,顿时后悔出言欲邀了。这种人要是当天被邀了去,八成会出乱子。届时赏脸光临的武林其它门派之中,收有女徒弟的,实在成千上万,倘若看到了其中长得漂亮的若干位,这姓蔡的定会作出非礼言行,大闹术堂盛典,那可大大不好。事发了结之后,说不定那些门派的人还会归咎于我西海毒门,认为是我们的错。 武服愁赶紧收口道:“此事全凭个人意见,若无来意,敝派绝不勉强。敝派未收女弟子,前辈如果不肯赏脸,也只好作罢了。”蔡鏖嘿嘿一笑,说道:“哈哈,你请我去,我便不去;可你现在不请我,我就偏偏……” 话未说完,忽听方圆三里之外,有个清脆好听的少女声音,空灵般地远远喝来:“刚才遇到几个村民,说那妖蝠老鬼跑到这大山里的村子内了,我俩这就找找,非得惩戒他一顿!”另一个男人声音应道:“这老鬼轻功虽高,耐力未必比得上我们,仔细找,定能找到。”听这二人说话声音,关、曲、蓝皆记得是唐心萝和霍郎禅。 蔡鏖哈哈一笑,说道:“点子终究还是追来了。”他站立不动,对来者并不畏惧的样子,神情淡然。 不多时,只见一个大汉携着一个少女来到当地。那大汉身穿白衫,身材魁梧高大,体魄强壮,二十多岁年纪;那少女穿着一件淡黄色薄衫,一双明澈眼睛,盈盈可爱,正是昔日逐雷山会过,共度生死的霍郎禅与唐心萝。 唐心萝目光越过众人,第一眼看见蔡鏖,一副怒火填膺的模样,厉声道:“你……你这坏蛋,终于追到你了!” 关、曲、蓝一奇,不知蔡鏖做了什么事,如何得罪了唐霍二人,使得她如此愤恨记仇的样子。 第76章 联行 那日霍、唐与关居钰三人在逐雷山分手之后,决定回之江,接回岳珠莎,和她一起去皖境涂中一聚,与岳玉皇会面。 岳珠莎曾在菰城县村碰到过澹台无冢的踪迹,心下忧虑不已,忐忑不安,澹台无冢武功极强,为人狠毒戾重,自己十几年前和他决裂交情,若再次相遇,按照这人暴戾,甚至好色的性格,定然凶多吉少,险危不可言喻。因此对其甚是惧怕,不敢向西北方与父亲会面,选择留在之江。在钱塘一带转悠,恰巧遇见了昔日旧兄弟,即黄旌耀、裴思忤、蔡鏖他们。那晚荒山上与他们几个聊天说话,后来关居钰为救曲叶琦而上荒山,在几人之间大闹了一场,胡忘潭更是被他吸了一部分的内力,气得火冒三丈。 岳珠莎没有异议,和黄旌耀等人约定说好,将来若有合适的机会,能灭掉澹台无冢的话,自己愿意出手相助。她倒并不想要什么《神鬼大离合》的武功秘籍,练成后习得旷世绝学,无敌天下,只求保得性命,日后不会被澹台无冢寻到加害,也就是了。 她和黄旌耀、蔡鏖,以及裴思忤小弟多年不见,重逢之下,真可谓高兴之极,连同胡忘潭一起,聚餐喝酒,自管自地叙旧谈笑,不亦乐乎,在此期间,开心为主,有关昔年澹台无冢的所有事情,没一人再提。 在之江留了十天出头,岳珠莎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要走了,去皖境涂中会见父亲岳玉皇。于是要和黄五哥、裴小弟、蔡三哥割舍道别,可蔡三哥却对自己道:“兄妹情深,怎可让你冒险上路?你蔡三哥我轻功高,不妨先代你去西北方探探路,你尽管走你的,我若在前面发觉到了澹台无冢的踪迹,立即回头告知于你。”岳珠莎答应了。当下蔡鏖、岳珠莎与黄旌耀、胡忘潭、裴思忤告辞分别,展开轻功,径向西北方奔去。 依着蔡鏖的探路保护,途中并没遇到什么意外危险。蔡、岳花了数天时间,经过广德时,路上恰巧碰见了要来之江接自己的徒弟霍郎禅和女儿唐心萝。 唐心萝见到岳珠莎,当真是母女情深,笑逐颜开,欢声叫道:“妈妈,妈妈!”登时扑到了母亲怀中,摩擦撒娇,好不亲热。霍郎禅也躬身行礼道:“师娘,郎禅有礼。”岳珠莎嘻嘻一笑,“嗯”了一声,说道:“乖小萝,乖徒弟,不用多礼。” 蔡鏖打量着唐心萝的可爱容貌,嘿嘿阴笑,不停对岳珠莎道:“你女儿果然很可爱,真好看……”唐心萝见蔡鏖相貌丑陋,眼白泛黄,身材极为瘦削,一口黄牙笑嘻嘻的,不怀好意,还道对自己出言轻薄,问母亲道:“妈妈,这人是谁?”岳珠莎简单应了句:“妈妈一个旧日的朋友,他一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于是四人同行,不多时,即将到达涂中。路上蔡鏖经常对唐心萝左撩右拨,毛手毛脚,唐心萝皱起眉头,爱搭不理,推他走开,实在忍不住时,也就反口说了他几句。眼看蔡鏖对自己讨不到好,便又去母亲那儿瞎活,终于生气起来,不顾长辈之礼,对他破口大骂。 蔡鏖与岳珠莎分别的那晚,又私下说了许多话,先是一些“多多保重”的关心之语,可越谈到后面,蔡鏖越不规矩起来,一会儿拍拍岳珠莎的胸脯,一会儿摸摸她的屁股。岳珠莎早知蔡三哥为人好色,但始终对自己是结拜兄妹之情,并无其它,做这些非礼之行,岳珠莎并不着恼,只简单笑笑,嗔说他几句。 哪知这些经过,竟无意间被深夜出走散步的霍、唐看见了。二人大起误会,又惊又怒,正要现身喝止,继而动手,蔡鏖却已经和岳珠莎讲完话,施展轻功远去了。 霍、唐咽不下这口气,他先后调戏唐心萝母女,誓要逮住他好好惩戒一番,方消心头之气,也不管他轻功多高,决定追之。其地离涂中,岳玉皇之地已不过数十里,霍郎禅临走前留了字条,详细说明了会聚地点,以及到时间后岳前辈要与姓杨少年约定比武的事,请师娘先行过去。 蔡鏖离去的方向是西南方,霍郎禅、唐心萝在后拼命死追,只因轻功能力相差明显,始终难以追上。以蔡鏖的奔行之能,想甩掉他俩自是绰绰有余,但他为了能多逗逗唐心萝,这才不疾不徐,维持与他们相同的速度而跑。如此一来,更激起了霍唐二人的厌恶之心,心想不抓住这丑鬼痛打一顿,誓不为人。 最终蔡鏖飞进了这处距近漅湖的大山里来,藏匿于民村之间,欲在此处等待二人继续追到,奚落玩弄他俩一顿,然后再逃,这样反反复复,一路上不知已经多少次。 蔡鏖哈哈大笑,说道:“小妹妹,还有你那位大哥,终于又追来了啊。”霍郎禅喝道:“无耻之徒,赶紧向她道歉,对师娘不规矩这件事也得认个错。”蔡鏖道:“我要是不呢?”唐心萝冷笑骂道:“只顾落荒而逃,不敢交一拳脚,还算男子汉大丈夫么?也是,你个老丑鬼,根本没脸皮。”蔡鏖笑道:“我哪有什么不规矩了?我跟你妈妈相交那么多年,一直都是兄妹之情,从来就没上过她一次。平时只是打打闹闹,说说玩笑话而已,又待怎的?还有你哟,小丫头,你太嫩了,仅是逗逗你而已,亦没有当真。”唐心萝听他直言不讳地说这种话,大是惶怒,说道:“你……你……” 蔡鏖嘿嘿一笑,不再理她,转头对武服愁道:“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时间吧,如果有的话,我可能就会去术堂山,找些漂亮姑娘,看看有没有和岳妹子一样风骚的,掳走做几天老婆……”突然脸色一变,又道:“哼哼,良心告诉你们一句,你们的那个十月中旬术堂山盛典聚会,最好要小心点。” 武、袁互看一眼,问道:“什么小心点?” 蔡鏖道:“你们举行如此隆重的武林盛典,江湖之士基本上全去术堂山捧场,嗯,这也难怪,毕竟西海毒王的名头不小,大家大都给个面子……到时候,澹台无冢很可能会临至,挑起一些动作,这人武功极高,但愿你们能成功维持盛典的喜庆,别闹出了人命。” 武、袁一怔。袁克忧奇道:“如何会闹出人命?” 蔡鏖道:“澹台无冢志向不小,想要称霸武林,灭尽江湖上所有的高手,做世界之王。他实际行动积极于想法志向,相信你们也听说到了,最近他干了不少事,灭首了许多小杂门派,杀了他们掌门,抢夺了所有财富和武功秘籍,目的自是明显,一来扩张势力,收罗投降派,以壮己力;二来树立声望,让中国武林晓得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意在震慑警告。他生性狂恶,无所畏惧,即便有谁主动找他算账,他也一概应付。” 说到这里,众人均皱起眉头,心中一凛:“原来这澹台无冢,竟有这些可怕的想法、宏图,如此老谋深算,阴鸷心险,蓄意制乱,岂不是武林的恶胎?怎能留得?” 蔡鏖冷冷一笑,又道:“到时那么多人齐聚术堂,你们猜他这么一位阴戾邪傲的‘慈善家’,想不想光临见见你们?” 武服愁心想:“即使这人到时临至,可武林那么多人,他势孤力单,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能够危害诸多豪杰;相反,他敢现身术堂挑事,倒可集众人之力铲除这家伙。”说道:“前辈之言,在下有数了。” 袁克忧道:“我倒奇怪了,你既是他的武功弟子,为什么不帮他,反而告诉这些,让我们提前有个准备?难不成现下和他闹翻了,耍小孩子脾气呢?”蔡鏖哼哼一笑,道:“是啊,你不喜欢吗?”刚一说完,但见他右足一点,跃上了一间瓦房屋顶,左脚一踮,又扑上了一棵高大参木,才几个起落,几下闪动,便已不见人影,远去了。 霍郎禅和唐心萝一见,惊讶得合不拢嘴来,均想:“原来这老鬼轻功厉害至斯,敢情一路过来,始终在让着我们,这才是他的全部轻功能力。我纵然再练数十年。也未必及得上……”惭愧之下,满脸通红,实是不知这么久的追逐,有何意义? 关居钰、曲叶琦上前招呼道:“霍大哥,唐姑娘。”霍郎禅默然半晌,这才回神,应道:“曲小姐,关兄弟,又见面了。”唐心萝也只简单点了点头。关居钰将袁克忧、武服愁拉了过来,说道:“蓝媚琪阁主不用多加介绍,已经认识了。这两位是袁克忧袁兄,武服愁武兄,皆乃西海毒王袁丸麒前辈的高徒。” 霍郎禅抱拳道:“久仰。” 曲叶琦对袁克忧微笑道:“你们不是要去找岳玉皇前辈的吗?这位唐心萝妹妹是岳前辈的外孙女,霍大哥亦是岳前辈女婿的徒弟。” 武、袁与唐、霍套套交情,交谈数句,简单认识了后,问道:“原来两位要去涂中会见岳老侠,在下与袁师弟出来邀请武人十月中旬前往术堂山盛典捧场,正是尽量多邀,不知岳老侠到时愿不愿意过去看看?”唐心萝转过头去,没有理睬。霍郎禅道:“不怕两位见笑,在下拜入唐定殇夫妻门下学艺,岳玉皇前辈的金面,也只前些天不久见过一次,并未深熟。在下无法揣摩到他老人家的意思,两位兄台还是亲自去找他问问比较好。” 武服愁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在下便和师弟,一起随你们去涂中见见岳前辈。” 唐心萝走去曲叶琦的身边,问道:“曲姐姐,你怎么和他们一起,莫非你也找我外公有事吗?”曲叶琦缓缓摇头,道:“不是,我想见另一个人。”唐心萝奇道:“见谁啊?”曲叶琦微笑未答。 蓝媚琪问关居钰道:“你也要去见岳玉皇吗?” 关居钰道:“我要陪着曲姑娘。同时不久将会瞧见这位名震武林的顶尖人物,应该三生有幸才对,正好欣赏一下岳前辈的风采。”唐心萝对他此话甚是高兴,笑道:“你见到我外公的风采气度,必然亮瞎了你的眼,叫你崇拜得不能再崇拜。” 蓝媚琪将关居钰拉到了一边,低声道:“那……关大哥,我跟着你。”关居钰心中一动,道:“你这又何必呢,你离开恤心宫这么久,圣母前辈一定很担心你,快快回别尘峰吧,免得她老人家记挂。”蓝媚琪道:“圣母对我很是放心,虽然她对我,对姐妹们很好,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跟你在一起。”关居钰道:“你明明知道我爱曲叶琦,一心一意尽在她身上,不会再喜欢别的女子,跟着我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让你痛苦而已。”蓝媚琪柔声道:“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其它的我都不在乎。”语气颇蕴情意,但欲与关居钰同闯江湖之决定,又显得甚为坚决。 关居钰闭眼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怅然道:“你再这样下去,将会因为我而得不到解脱……当年我师父跟我说过,咱们凡人修道,虽达不到至人,做不了神人,成不了圣人,但只要能够清心寡欲,看淡一切,便可当成是人生修为的最高境界。但我却无法做到,我痴恋曲叶琦,为情所困,既达不到清心寡欲,又不能看淡关于她的一切,如何做得了圣人?徒然自苦,却毫无怨言……道理是一样的,你为了我这样,值得吗?”蓝媚琪笑道:“值得啊,为什么不值得?我又不是修道的,亦没有道家思想,做神人、圣人,那可更不用提,我也毫无兴趣。” 关居钰道:“没人要你做圣人,我只是一个经验低微的无名小卒,你跟我在一起,不过是看我怎么在武林中不停出丑而已。你乃堂堂九宫阁主,何必……何必……”一时之间,百冥千思,既想起了许多以前之事,又猜测到了不少将来之路。 蓝媚琪急道:“你当真厌恶我陪你一起闯荡江湖?” 关居钰心想:“也好,将话说得绝些,叫她快点离去。”说道:“没错,我厌恶你陪我,赶紧……赶紧滚吧……”终究硬不下心肠,最后的“滚吧”二字,声音说得极低。 蓝媚琪哪里没有听到?但她仍只进不退,正色道:“你说的这些观点,倘是以往,传到我蓝姑奶奶的耳中,我定然拍手称好,赞同之极。可现下不一样了,你此刻对我说这些话,我只当你在放屁。我不管,你要是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同行江湖,咱俩就打上一架,你若不用‘光明六合拳’和‘束阳缚阴掌’将我打死,把我腿打断的话,便用吸力邪功吸干我的力气,使我爬都爬不动,否则休想甩掉我,我跟定你了!”她越说声音越大,搞得其它五人的目光也全看了过来。 一个普通女孩子家,对待感情的态度,大都是缅甸害羞,不敢明表,甚至犹豫不决的。蓝媚琪却不一样,这女孩从小居住别尘峰,和娥峰圣母一起长大,亦养出了那副敢爱敢恨,快刀斩乱麻,心口如一,不婆婆妈妈的豪情个性。只是她长这么大,十八年以来,始终没有钟情过世间任何一个男子,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也不明白自己从何时开始,便已培出了这种刚性。因为关居钰,她打开了自己爱情的锁钥,成功尝受到了那是什么滋味。此刻心意坚决,竟不顾他人在旁,硬是把这份内心情感当众表达了出来。 关居钰眼光晃动,心下颇为感动,严格说来,蓝媚琪和自己也算同病相怜,唯一不同的,便是她的心上人乃自己这么一个傻瓜蠢小子,不由得起了些荣幸之心,苦笑几声,道:“那……那就随你吧。”蓝媚琪大喜,拍手称好,转头对其它人笑道:“我也去见见岳玉皇前辈,欣赏一下这位和我家圣母同等地位的大人物,长什么样子,是怎样的一个风范!” 这样一来,本来五人同闯,变成了七个年轻人联行,更加热闹了。七人当晚在村里找地方睡了后,第二天一早,乡亲镇民纷纷脸孕笑容地为他们送行,因为他们昨晚赶走了“蝠妖”,造福大家,不用再令人担惊受怕,心怀感激。没有像一开始进入大山那样,不欢迎他们,对他们爱搭不理了。 卡车一坐便坐七人,径向涂中进发,加上有霍郎禅、唐心萝的引路,更加知途不迷。此时离岳玉皇与姓杨少年比武尚有八天时间,这件事和武、袁无关,他俩只求见到岳玉皇,问他一句话便走,于是众人先行往岳玉皇的居处行去,不去涂中山寺。 第77章 兽纵 七人经过涂中的一处游乐城,但刻下有事,也就不进去玩了。可正要离开时,突听游乐城内好多游客大声叫唤:“不得了啊,跑出来了,跑出来了!”动静十分吵闹,似是起了意外事故,叫人自然而然起了好奇与关心之意,瞥眼向那游乐城内看去。只听游乐城内不断传出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有数十名游客满脸惊慌之色,摩肩接踵,陆陆续续,拼命奔逃了出来。 关居钰拉住了一名游客的手,问道:“怎么了?”那游客叫道:“跑出来了!跑出来了!”关居钰道:“什么跑出来了?”那游客道:“动物,动物啊。这游乐城的尽处有家动物园,不知道怎么回事,里面的动物全从笼子里被放出。狮子、老虎什么的全跑了出来,你说可不可怕?”猛地一甩手,拼命远离游乐城大门口。 关居钰回头看向其它人,见袁克忧和武服愁也微微点头,当下全进了游乐城,准备去看看情况。七人穿过奔逃人群,行绿林大道,不多时右拐来到了那游乐城的诸多娱乐设施场地,摩天轮、太空漫步、旋转飞椅、碰碰车,以及海盗船、过山车等等,可现下到处是游客四处逃窜之情况,没人再玩这些了。只有过山车、摩天轮等还在运转,里面的人也还尚未出来。 呆立片刻,忽听唐心萝指着西北角叫道:“哎呀,老虎,真的有老虎!”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但见有六七头斑斓猛虎直冲出了动物园,吊睛白额,昂首啸叫,颇有百兽之王的霸气。除此之外,狼豺狮豹、犀象熊猿、雕鹰雀鸵、羊鹿猴魈等也接踵而出,加上它们源源不断的嘶鸣吼叫之声,更增凌乱且难以收拾之象。 霍郎禅皱眉道:“搞什么鬼,怎么这么多动物跑出了园子?工作人员呢?” 群兽嚎叫,虎啸狮吼声音也是极大,震天动地。曲叶琦大是害怕,不由得倒退数步,后背贴上了碰碰车场边缘的栅栏,秀眉忧蹙。关居钰护在她身前,正色道:“别怕,有我在。” 此时没有逃离的游客自然有,野兽性恶,他们眼看狮虎即将扑来伤害自己,吓得魂不附体,腿软尖叫。有个小女孩摔跤跌伤,倒在河边附近一处草丛里,周围又有两头老虎缓缓踱走,不住哭叫:“妈妈呢,我要妈妈……”见老虎行来,盯着自己,吓得强止哭泣,转身抽泣而跑。 关居钰脱口叫道:“危险,不可背对着老虎逃跑!” 可老虎行动攻击何其迅速,见那小女孩背对自己,立时当作了猎物,欲将其捕杀而食,纵身直向她背后扑去。 霍郎禅道:“救人吧。” 所幸那老虎与小女孩,离七人站立的位置没有多远,救急之下,不容细想,霍郎禅闪到那老虎的旁边,大喝一声,一脚踢中它的肚腹。虎腹最为柔软,他这一脚亦是平生功力全聚,只因猛兽的躯体素质远比人类要强的多。那老虎受了这一踢后,气势受挫,向后退出了几步。关居钰和唐心萝趁隙上前救下了那小女孩,抱着她避向了一旁,却又听那边曲叶琦惊叫了一声,原来有一头狮子和一只猎豹疾奔而去,方向正是她、武服愁、袁克忧,以及蓝媚琪四人。 武服愁拦臂一伸,触碰到狮爪,清喝一声,“嗤”的一声轻响,两团白气从狮爪上冒出,那狮子脸现痛苦之色,啸叫一声,后退数步,登时对武服愁有畏惧之意。 袁克忧见师兄手臂多了几道狮爪痕,一惊之下,赶紧上前将其扶住,关切道:“你还是受伤了……”武服愁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畜牲力气大,被抓伤在所难免。”那狮子受到武服愁的毒功腐蚀前爪,只一时之痛,未出几秒,又精力充沛,蛮劲十足,张开大口向武服愁重新咬去。 袁克忧怒道:“好家伙,还来!”搀住师兄,躲掉了狮子那一咬,右拳挥出,“嘭”的一声,正中那狮子的头颅。那狮子甩了甩头,不觉疼痛,依旧扑抓而至。恰巧此时,旁边的猎豹也随之攻来。 武服愁挣开师弟的搀扶,忍受手臂伤口疼痛,凝聚内劲,戳出了三下“巫粉指”,前两指意在阻拦狮子的前肢攻击,第三指点去的方向却是狮子双眼之间的眉心。他平日里点出这一指“毒龙问津”,一直都是取人类对手的眉心,此刻情况危机,竟极顺手地向一头狮兽的眉心点去。 袁克忧有集火相助之心,见武师兄施展“巫粉指”戳中狮子眉心,也连出四掌,向那狮子的肋下拍击。然则他帮助师兄,另外的那头猎豹却以迅捷无伦的速度向曲、蓝二女扑去。袁克忧心想有恤心宫的蓝丫头在曲叶琦旁边,应该能应付保护,这才不打豹而助师兄。 但他没有留意到,蓝媚琪刻下正腾不开手,不住挥舞九节鞭,驱赶那些飞扑而来的猛禽动物。原来有八九只雕鹰与秃鹫,见到下方曲叶琦和蓝媚琪这两位细皮嫩肉的美女,可能是觉得她们的肉滋味不错,竟起了捕食加害之意,“嘎嘎”鸣叫不停,上空盘旋俟机,喙爪纷击,好不凶猛。 蓝媚琪对付这些扁毛畜生,已经累得暗骂不停,身侧又有头猎豹急扑而至,更是恐惧气怒,骂道:“臭冷夜娘使,你师兄比你弟妹重要吗?不来帮这边。” 猎豹攻击的目标是曲叶琦。关居钰此刻与唐心萝、霍郎禅一起力斗猛虎,后来又多了一头,险危连生,大汗淋漓,感觉四肢已不是自己的了,可面对两头危险凶恶、皮厚肌强的百兽之王,怎能有丝毫懈怠分心?他耳目聪明,知道了曲姑娘那边的情况,想要离阵相助,虎牙与虎肢却总是碰巧将他逼了回来。对手不是人类,奇经八脉,百穴内力什么的更谈不上,“疲重元归法”无从吸起。大急之下,“光明六合拳”施展开来,嘭嘭打出,猛虎受拳深感疼痛,嗷叫了几声,退出数米,但它们皮糙肉厚,又是以野外森林作生活环境之物,体质极强,挨上几拳,被打飞出去后,没过多久,复又杀来。 霍郎禅的束阳缚阴掌、阴阳神掌交错施展,唐心萝的“清河指法”、“迎龙掌”等家传武学亦使动不停,二人大耗内力,奋力截住了两头猛虎的攻击。霍郎禅猛喝一声,两肩粗臂肌肉大胀,扎稳马步,与猛虎比拼前肢力气,僵持不下,大声道:“关兄弟,去救曲小姐吧,我和小妹可以应付得来。” 关居钰谢了一句,飞身过去拦在曲叶琦的身前,他一心保护她不受伤害,热血上涌,提膝力踢,这一脚运使了足够的内力,登时将那头猎豹踢飞了出去,连翻三个筋斗,摔倒在地。 猎豹起身后起了惧意,四肢后屈,想要转身逃走,关居钰怒喝一声:“滚!”气运丹田,一脚顿地,大地仿佛都震颤了一下,那猎豹吓得低呼一声,立时发足逃向远处了。吓走猎豹后,他两臂抱圆,挥舞双掌,数股劲风掠袭,盘旋上空的那些雕鹰秃鹫等猛禽,也均被他的掌风扇得四散而逃。 蓝媚琪喜道:“谢谢你。” 关居钰一离阵,霍郎禅和唐心萝可就危险了,只见他俩被猛虎恶扑倒地,全仗二人内力不弱,武招精妙,才始终没有被虎口咬中,但身上早已被抓了许多血痕,霍郎禅怒容满面,唐心萝泪珠盈盈,境况十分危急。关居钰叫道:“哎哟,不好。霍大哥,唐姑娘,我来了!” 正要过去救助,突见游乐城来路方向,有三位身穿华丽袍衣的年轻人几个起落,纵跃而至。三人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双手伸出,抓住了两头猛虎的脖颈,竟单手举起一头,将两虎提过头顶,四肢不颤,无一丝费力之象,膂力惊人。霍、唐立即脱离危险,往后翻滚起身,躲开数米。那年轻人“嘿”的一声,双臂一扬,将两虎往同一个方向摔出。前后过程执行得极快,从他们三人出现,到救人扔虎,只眨了眨眼皮,便见到空中两头黄斑庞然大物凌空飞出,直跌入了不远处一条河里。 关居钰心头一震:“好力气。” 剩下的那两位年轻人也左顾右看,倒像是了解透了那些动物的习性与弱点,对付每类凶悍猛兽,总各有一种特殊奇妙的战胜方法。狼群擅于夜间行动,白天杀性降低,他们便不先对狼下重手,只以纵火之法吓退它们;狗熊力大,不吃死物,他们就屏住呼吸,假装死亡,待得狗熊转身而走,突发一击,正中骨肉要害,将其打倒;至于与狮虎之间逼不得已的肉搏,三人的战斗手法也是颇为奇妙,力量恰到好处,动作亦潇洒自如。只片刻之间,三人周围一大片狮虎,均被扔飞或打倒,自身却未受一伤。落位之准,出手之快,更是让人来不及去判断,他们到底是肌肉蛮力硬抓硬击,还是精玄内功运使摧动。由此可见,这三人不光熟解动物兽体兽性,武功同样甚高。 袁克忧、武服愁那边也在拳脚搏斗于雄狮。那狮子受过武服愁的毒指戳击后,毒素从眉心蔓延,双眼已遭毒瞎,痛觉使得它更加暴躁;袁克忧不断放出毒物咬它,同时发动毒掌拍击,手速颇快,仅一瞬之间,狮身上便多了三十多处咬呖伤口与六道掌印。狮子虽是体强猛兽,毕竟是有命生物,短时间内身中数十种怪毒,已然无可救药,不住嘶吼啸叫。躯体渐渐麻痹,行动了一阵,终于颓废倒地,中毒而死。它死了之后,毒素还尚留在狮身中发作,尸体皮肉焦烧不停,冒着水泡,直至烂得见骨,这才结束。 本来群兽出园肆虐,造成公共危险,是该以保护人命为主,但西海毒王的这两名徒弟,毒术、武功的手段使得如此残忍毒辣,令这头狮子这样痛苦惨死,却又让人不自禁生出一种不该、怜悯之意。 脱离猛兽威胁之后,七人当即找电话报警,以及喊相关工作人员来收拾残局,尽量想办法捕捉剩余的鸟兽动物回来,并且问问他们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这起动物逃笼事件,因系工作人员的擅离职守,酗酒赌博,粗心大意,加上这家动物园原本就笼质条件不佳,比较简陋,纯粹是一起意外。平日里饲养员的忘性也是甚大,很少为动物喂食,狮虎狼豹们今日破笼出园,必是饿坏了肚子,攻击性才如此凶烈。多亏了关居钰、霍郎禅等人及时经过这里,奋力救危,否则野兽定然多伤人命。 即便完美修理了园内不足条件,名声也臭了,以后恐怕再也很少有游客来玩,这一切全是以前园长、工作人员对自家动物园不予关心的咎由自取。甚至造成公共伤害,要负刑事责任。 事情安妥了之后,七人回向当地,走向那三位出手相助的华服年轻人,他们负手而立,背向远方,望着远景,似是在等待他们。 关居钰微笑道:“多谢出手相助,三位老兄真神技也。敢问尊姓大名?” 那三人转过了身来。左首第一位年轻人二十八九岁年纪,五官端正,身材魁梧,衣着华袍,袍身绣上了“龙生九子”中的“霸下”龟图案,颇韵复古风格。第二位男子年纪略小一点,但也差不了多少,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中等,文质彬彬,衣服绣上了“狻猊”的图案。第三位和第二位年纪差不多,皮肤黝黑,一张国字脸,亦挺健壮,只是给人一种凶巴巴,气氛沉闷的感觉,他衣服上绣着的亦是“龙生九子”之一的“狴犴”图案。 霸下衣人淡淡一笑,抱拳道:“小事而已,何足挂齿?”指向旁边衣绣“狻猊”、“狴犴”的人道:“这两位均是在下同父异母的兄弟,贱名不足挂齿,武林中人相交,豪情为主,姓名说不说都是无所谓的。” 他打量了一会关居钰,微笑道:“兄台内力奇深,脚震地面,拳掌功夫也精妙,在下与两位贤弟未必能及,出手相助怕是言重了,还请不要责怪我们插手多事。” 关居钰道:”不不,你们帮了忙,谢谢还来不及呢。” 霸下衣人简单一笑,道:“能徒手与猛兽对抗搏斗的,世间寥寥无几,几位的功夫也算很好很好的。就算不是名家子弟,也必是高人门下,我们若出口询问各位出处,倒显得无礼了。今日有意结交六位英雄、女侠,已然三生有幸,只可惜刻下身有要事,不能久聚畅谈,这就别过了。”他说“六位英雄、女侠”,乃是不包括了曲叶琦在内。他自始至终,眼光从未看过曲叶琦一眼,却轻易知道了她不会武功。 霍郎禅忙道:“兄台不必客气,兄台与两位兄弟出手相助,不管怎么说,总有救命之恩,既不肯说示姓名,自也不敢勉强,在下霍郎禅先行谢过。”唐心萝也道:“谢谢啦。” 狻猊衣人道:“不用谢。猫科动物的爪子一般可以缩进去、伸出来,幸好两位适才只是被未伸出来的虎爪抓伤,不然按老虎的蛮力,轻则毁容,重则性命难保。我这里有擦敷皮肉外伤的止血粉,每日三敷,不出数天,虎爪伤必定痊愈,不用担心。”说着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向霍郎禅掷去。 霍郎禅伸手借过,可掌心刚接触到瓶壁,感觉如被电击,身体受震,显然狻猊衣人掷瓶前先灌注内力于其上,然后才扔来。霍郎禅也不气恼,只微微一怔,拳力一握,镇住了瓷瓶上的灼热余劲。 狻猊衣人哈哈大笑,点头道:“霍朋友内功果然不凡,镇压在下灌注瓷瓶上的功力,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好,不愧为岳玉皇门下的后辈弟子。”狴犴衣人看向武服愁和袁克忧,说道:“西海毒王的徒弟本事也不赖,将一只大狮子毒杀得那么惨,再将本事练个几十年,兴许真能青出于蓝。”狻猊衣人又瞥了一眼蓝媚琪,嘿嘿一笑,道:“恤心宫的小姑娘也不错,人漂亮,招数亦挺花巧,有趣,有趣,哈哈哈……”大笑之下,三个人影已然转身不见,飘然离开。 霍郎禅转过头去,见其它几位朋友的神情皆充满了疑惑,想是都在琢磨那三兄弟是什么来路,问道:“各位认为如何?”曲叶琦道:“不知道这三人是谁,本事高强是一方面,但……他们的眼神很不对。”关居钰道:“有什么不对?”曲叶琦道:“我们不清楚他们三人,可他们却好像看透了我们的一切……说是不出口询问出处,却轻轻松松道出了你们几个的来历……” 七人沉吟良久不语,忽听得有个老人的声音由远而近地说来:“关居钰少侠,霍郎禅,小小姐,蓝媚琪阁主,曲叶琦姑娘,以及袁毒王的两位高徒,老奴有礼了。”他报出了每人的名字,人随声至,刚一说完,只见有位面容焦黄,枯瘦无比的秃发老者从游乐城东南方悄然来到七人眼前,躬身行礼。他形貌瘦弱丑陋,但行步如风,身法快捷,也算是个深藏不露的不简单人物。 蓝媚琪脸现惊异之色,指着那老者,大声道:“啊,我认得你这老头,你便是一年多前上咱别尘峰的那个……” 第78章 夫妻 那老者丑脸一笑,温言道:“蓝阁主,你好,别尘峰上曾见过面。老奴姓张,张疤尘,不过是服侍岳玉皇前辈生活起居的一个贱奴而已。” 关居钰道:“张老伯自谦了。” 唐心萝认识张疤尘,小时候住在海上家里的时候,他除了服侍外公之外,也带服侍自己,虽有上下主仆之分,但一直友好相处,算是忘年之交,经常互相谈心说笑,此刻又见张疤尘,不由得心中慰喜,微笑问道:“张大爷,你怎么在这里,外公呢?”张疤尘道:“还有八天,就是主人在涂中山寺与那姓杨小子比武之日,主人这时已在那山寺附近歇宿,静候时日,有空便到外散散步,看看涂中市的风景,他不需别人陪伴,所以给老奴放几天假,因而路过这里,遇见了你们几位。”唐心萝道:“我妈妈呢,过去了没有?”张疤尘道:“小主母已经在主人的身边,请小小姐你不用挂念,不久将会见面了。你爸爸唐先生也正和小主母在一起。”唐心萝点点头,道:“对了,刚才那三个走掉的,身穿‘龙生九子’图案衣服,打动物很厉害的三人,他们是谁,张大爷你晓得吗?” 张疤尘缓缓摇头,道:“如今武林人才豪杰辈出,老奴见识浅薄,不认识这三位年轻后生,可能也是哪个神秘门派下的弟子吧。但依老奴愚见,这三个后生小子仅是对付野兽畜牲有些许门道而已,又限于年岁,说到内力精深,只怕还不如这位关居钰少侠。” 关居钰问道:“我没自报过姓名,张老伯,你怎么会认得我?” 张疤尘笑道:“关少侠,你和你的朋友们当初被联贤教抓去逐雷山,最后还平安无事地从曹武怜世教主魔爪中被放出,此事已轰动江湖,传到了武林各方耳中,人人都知道了你们几位的名字。不过相较之下,大家轰动难平,高谈阔论,最为集中注意的一件事,主要还是曹教主他失踪十年,如今重出江湖……霍郎禅是我家主人门下的第三辈弟子,唐心萝又是主人的外孙女,自然熟的不能再熟;恤心宫蓝阁主和袁毒王二徒适才又被那三位后生认明,因此老奴才知道你便是猿林道人梅伤泉之徒,关居钰少侠;这位美貌小姐,也必是曲叶琦姑娘了。” 关居钰每次忆及半个月前的逐雷山事件,脑中便立马记起了曹武怜世的说话声音、诡厉眼神和少年身躯,以及坐在石殿大椅上的王者之相,不禁自惭形秽,黯然道:“曹武怜世当日放了我和我的朋友,终究算是苟延逃命于魔教之下,应视为耻辱;若换作一些江湖上有骨气的英雄好汉,即使被杀或自杀,也绝不皱一下眉头,讨命于邪徒之手。但我无所谓,我只是个卑微小子,曲姑娘也是个普通女孩,就怕连累到的乃是你们岳前辈门下的威名,还有恤心宫九宫阁主的声望,当真过意不去。”蓝媚琪一笑,道:“我只是个小阁主而已,被曹武怜世所困,也没多失面子,人家最多只说我运气不好。真要较量,应该和我们圣母真刀真枪的比斗才对,困我算什么本事。”关居钰苦笑道:“是啊,运气不好,你遇到了我这病鬼小子拖你下水,是不是?”蓝媚琪道:“没有……” 霍郎禅道:“我和小妹不敌那魔教的日蚀左使,被抓去逐雷山,也算技不如人,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和关兄弟你没有关系。”唐心萝道:“嗯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叫赵降术的虽然武功高强,但将来我和霍大哥勤学苦练,学艺有成,超越了爸爸妈妈后,再去挑战这赵左使也不迟,把他干掉;外公则可以大显神通,去会会曹武怜世,将联贤教给挑了,即可太平,哈哈哈。” 张疤尘劝道:“小小姐,不可鲁莽,耍小孩心性。联贤教势大,魔徒人数数万,纵然欲将其灭掉,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须得三思而行,从长计议。加上教徒线人亦可能藏于民间,说话也需谨慎……” 袁克忧哼道:“照我说来,联贤教不过是一帮蝼蚁而已,虽有数万之多,真正能打的却很少,倘若他们不是在人数上占了优势,想要稳坐天下第一教派的宝座,简直是妄想。”曲叶琦道:“对了,那你们师父创立术堂派,广收弟子,是不是为了扩张势力,将来好与联贤教诸多教徒对峙?”袁克忧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即是收弟子,又哪能收容得了数万?你当创建门派是好容易的事么?盛典归盛典,收徒是收徒。树立信条,规定派规,交流内外,以及传授武艺等事情,均要花费偌大精力,最多收个几十、几百名弟子也就够了,数万?你这是想累死我们师徒仨呢。”曲叶琦一呆,没有言语。 关居钰摇头道:“唉,曲姑娘的意思,是说你们收徒之后,是否将来要和其它门派联盟,一起剿灭联贤教,而不是单指你们一派之力。”武服愁道:“确是如此。敝师创建术堂派的目的,第一,便是想安身立足于江湖,收徒授艺,让毒系武功得归天下真传;第二,希望今后能与其它武术门派联合,推倒世间邪恶教派,还天下一个太平。无外乎就这两点,十月中旬的盛会,主要也是欲与武林人士们攀攀交情的,明白了吧。”其它人“哦”了一声,现下方始知道了袁丸麒策划这一切的意图。 张疤尘微微一笑,说道:“两位此番过来,是想连我家主人也一并邀请了,对吗?” 武服愁抱拳道:“是,还请老丈辛苦一下,带领我和师弟去见见岳前辈,问完这一句话便走,绝不敢多加叨扰。”张疤尘苦笑几声,叹道:“两位此番前来,不是自讨苦吃吗……”袁克忧奇道:“什么?”唐心萝冷冷地道:“哎哟,张大爷,他们既然非要找外公不可,你带他们去就是,又没人拦着他们。”张疤尘点点头,道:“好,两位随老奴来吧,带你们去见我家主人。”武、袁大喜,道:“多谢。” 众人乘车直向西南行了二三十里,来到了涂中西城的一处农县附近,张疤尘说岳玉皇正是在这农县内歇脚,再走些许,即可见到他。 众人下车后,步行于县内屋街石路。走得片刻,突然见到前方一处分岔路旁,有对中年男女迎面走来,招手喊道:“小萝!小萝!”唐心萝定睛一看,那对男女正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应道:“爸爸!妈妈!我在这儿。”霍郎禅哈哈一笑,喊道:“真的是师父和师娘。”二人大喜之下,迫不及待地跑去。其余人也跟着过去。 那中年女子身穿红衣,口红、胭脂将容貌打扮得更为靓丽,身材性感,双眼勾人,正是”赤练迷妇”岳珠莎;旁边的中年男人四十来岁年纪,衣着长袖青衫,身材魁梧,脖粗肌壮,相貌朴实,浓眉大眼,自然是岳玉皇的女婿唐定殇了。 唐心萝扑到父母的怀里,不住撒娇。唐定殇抚摸着她的头,笑道:“傻丫头,在外玩得挺开心的吧,忘了爸妈没有?”唐心萝摆了个苦脸,道:“没有啊,女儿也遇到过危险,保住性命,多了点见识呢。”霍郎禅单膝跪地,抱拳道:“师父,郎禅有礼,很久没见您了。”激动之下,双眼含泪,话音微带哽咽。唐定殇点了点头,道:“嗯,起来吧,你也很好。” 岳珠莎“咦”了一声,走到关居钰和曲叶琦的面前,嘻嘻一笑,说道:“你俩挺眼熟的啊,我们以前见过的吧。”关居钰哼道:“唐夫人,你好啊。之江荒山上你喷的那口气,至今我还念念不忘呢,害得我被你黄五哥掌击撞上山壁,好不疼痛。”岳珠莎笑道:“哎呀,早说嘛,我要是知道你们是我女儿的朋友,怎么也不会出手伤害了呀。”说完向关居钰抛了个媚眼。关居钰忽觉身子一震,眼中朦朦胧胧,盯着岳珠莎的容貌身形,神情恍惚,柔声道:“唐……唐夫人,你真漂亮,说话也好好听……”摇摇晃晃的,如中邪法。曲叶琦大惊,暗叫不妙,赶紧用力拍了一下关居钰的后背。 关居钰此时的情况,乃是中了岳珠莎的魅惑术,但他内力深厚,只心神荡漾了这么一小会,脑中便闪出一线清明,而且又被曲叶琦一拍,当即回过神来,向岳珠莎矍然道:“你这女人,会妖术!”心下戒备,倒退了几步。 岳珠莎秀眉微蹙,说道:“小伙子,你内力不错啊,中了我的迷魂法,这么快就能回过神来。”唐定殇缓缓上步,走到关居钰面前,神情傲然,问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内力修为,比我们犹有过之,可不大对劲。小子,你师父是谁?”霍郎禅忙道:“师父,这位关居钰关兄弟,是徒儿的朋友,不必敌对。”唐定殇一挥手,意思叫他不要多嘴,继续问关居钰道:“说,小子,你到底什么来路?是不是和那姓杨小子一伙,想寻我岳父晦气的?你俩古怪的很,都是年纪轻轻,却有一身强大武功。”语气越说越厉声,浓眉上扬,上唇微翘,大有审问之意。关居钰道:“我……我不,没有……” 蓝媚琪见状一忿,站在关居钰身前,向唐定殇皱眉道:“你干什么啊?哪有第一次见面,持这种说话态度的?”唐定殇问道:“你又是谁?”蓝媚琪道:“我……我是……”面前的这对夫妻,虽是两个武林高手,海宫神翁岳玉皇的女儿、女婿,究竟不过凡人而已,但不知何故,总是给人感觉有种凛然不可犯之气度,竟连蓝媚琪也受其震慑,说话不知所云起来。 唐心萝道:“爸爸,他们确实不是和那姓杨小子一伙的,这一路过来,我始终与他们同行,最清楚不过的,假如他们有什么坏企图,我还能不告诉你们吗?”岳珠莎微微一笑,说道:“啊,我想起来了,老公,这小伙子会一门叫做‘疲重元归法’的功夫,本来是我们的结义大哥梅伤泉所有,这小伙子是他徒弟,定是传了给他。”唐定殇对女儿、老婆的话倒是信了,说道:“哦,原来如此。哼哼,小子,你说我老婆会妖术,你自己又何尝不会吸人内力的妖法?” 关居钰心里一忿:“《疲重元归法》是师父留给我的东西,你怎能以‘妖法’二字侮辱?”胆子打了起来,将蓝媚琪拦到一边,开始皱眉顶撞:“什么妖法,这可是我师父临终前传给我的宝典,法门特点虽别出一帜,但究竟算是一门循序修炼的内功心法。嘿嘿,你老婆那怪本事,却是切切实实、迷惑男人的妖术,不是吗?”最后的“迷惑男人”四字,他故意说得极为突出响亮。唐定殇听后一怒,喝道:“好啊,小子竟敢口出狂言,瞧我不一掌劈了你……”铁青着脸,举掌欲打。 岳珠莎曾见识过“疲重元归法”的厉害,忙转移了话题,劝下了老公不要动手:“好了,好了,揍这么个臭小子,无甚益处。你看,张大爷也在这里呢。”向张疤尘一指。 张疤尘上前躬身道:“唐先生,小主母,老奴有礼。”唐定殇放下手掌,应了他一声。 岳珠莎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张疤尘,“咯咯”一声娇笑,腻声道:“老公,你看,张大爷还是这么老实巴交的样子呢,我又想玩儿他一顿了。”唐定殇素知妻子门道多样,且童心未泯,爱捉弄人,对她道:“别闹。”又对张疤尘道:“老张,怎么,没和岳父在一起吗?”张疤尘点头道:“主人不需要人陪伴,静候与姓杨小子的比武,说给老奴放几天假。”唐定殇看向武袁二人,问道:“那这两个又是什么人?” 张疤尘一笑,说道:“这两位是毒王袁丸麒的徒弟,有事想要求见主人。” 岳珠莎走上几步,问武服愁道:“年轻人,你看起来年纪大一点,是师兄对吧,找我爸有什么事情呀?”武服愁道:“唐夫人你好,在下和师弟出西海术堂山,是要……”还未说完,唐定殇“哦”了一声,接口道:“是了,到处邀请武林人士去那里聚聚捧场的,便是你俩,是不是?整个江湖大部分都已邀请,被你们啰嗦得同意,现在又开始朝我岳父这边来了,对吧?”语气颇为冷淡,眼神轻蔑,倒似没有把二人放在眼里,视如鼠辈。 袁克忧第一眼见唐定殇相貌朴实,又因他是四十几岁的武林前辈,本来是怀着些许敬心的,可此刻已经发现,这人说话态度倨傲,为人一点也不老实,不由得起了排斥之意,心想:“装这么大的架子有什么用?以为别人会怕你吗?”昂然道:“是啊,没错。” 唐定殇哼哼一笑,淡淡地道:“不自量力,两个年轻人,赶紧从哪来回哪去吧,以我岳父的脾气,你们去找他,根本是自讨苦吃。”唐心萝道:“爸爸,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他们想要这样,随他们就行。你跟妈妈这是要上哪里啊?”唐定殇道:“还不是那姓杨小子的事儿。”唐心萝道:“那小子怎么了?”唐定殇道:“这小子狂妄自大,昨天给我们寄信,说已然想到了能够破解岳父武学的方法,要求比武时间提前七天,明天就去涂中山寺正式比武!”唐心萝道:“啊?明天?”岳珠莎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是啊,这小子真叫人头疼得紧……”唐心萝一咬牙,道:“妈妈你别头疼,咱们一家人,连同外公一起,联手把这小子灭掉也就是了,这样便清净了。”唐定殇微笑摇头,说道:“傻女儿,这种做法太欠考虑了,而且给人家知道了,会怎么看我们?单挑就是单挑,他能打败你外公,也算他的本事,咱们无计可施。” 霍郎禅道:“所以岳前辈还不知道这件事,师父师娘正要告知于他?”唐定殇道:“是的,我和你师娘刚来这农县,还不知道岳父刻下在哪散步呢,老张,你晓得吗?”张疤尘道:“晓得,离这儿并不远。”唐定殇道:“好,大家一起去吧。” 当下众人随着张疤尘,齐向一个方向步行而去。 路上唐定殇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曲叶琦、蓝媚琪她们,问女儿道:“都是你的朋友么?还有那内力高强的小子。”唐心萝道:“高个子的苗条俏女是我的朋友,叫曲叶琦;另外两个不算是,男的要跟着曲姐姐,女的硬要跟着那男的。”岳珠莎听后又是“咯咯”一声娇笑,说道:“梅大哥的徒弟好痴情呢,喜欢那个姓曲女孩,可姓曲女孩并不喜欢他,却也还一直傻傻地当舔狗陪着她。”唐定殇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一个傻小子吗?”岳珠莎笑道:“是啊,怎么了?”唐定殇道:“到头来终于追到你这妖精老婆了,那一晚可把我高兴坏了。”岳珠莎脸微微一红,嗔道:“女儿都这么大了,说话还这么不正经。”唐定殇哈哈一笑,又问女儿道:“那另外一个呢?怎么,喜欢上了男的?”唐心萝道:“喜欢上了。”唐定殇没作多问,只淡淡一笑。 这一家三口低声说着这些悄悄话,关居钰内力深厚,耳目聪明,每字每句全清清楚楚听见了,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其中引起他注意的,便是唐定殇说的:“我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一个傻小子吗?到头来终于追到你了。”顿时心念一动,若有所思:“傻小子的条件我是具备了,那我继续穷追不舍,今后会不会真的有一天,曲叶琦被我的真情打动,心甘情愿跟从了我?不,不会的,她已经喜欢上了段煦龙,不会移情别恋了。岳珠莎当年被这唐定殇追的时候,估计还是位大好青春的女子,情心尚萌,最容易追到手,曲叶琦不是。而且我深爱着她,从不敢过分强求,只需陪伴在她身边即可,又如何能与岳珠莎、唐定殇夫妇相比,夫妻情深,你侬我侬?”不经意地向心上人看去。曲叶琦离唐定殇一家三口最近,此刻正嘴角微笑,神思不属,显然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回忆起了曾经和段煦龙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关居钰心中醋意与嫉妒交迸,眼眶一红,十分伤心愁苦,差点要吐出了血来。 蓝媚琪眉心向上,体会到了他的心情,心想这一路上实是委屈了他,悲苦之心反反复复,肯定习惯了不少,不然第一次便受情感重击,只怕连死的心也有了,大为同情,伸手拍了拍他后背,意示安慰。关居钰却不理睬她,只自管自地出神凄苦,看都不看她一眼。 第79章 五招 九人行了几里,张疤尘指着前方一口大河塘,说道:“是了,过了这潭池塘,往前第二家的农舍,便是主人居住之地。”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往那口河塘走去。路过第一家屋舍时,那户人家里走出来一位大爷,他见到张疤尘,招手喊道:“嘿,张老哥,哪儿去啊?”二人年纪相若,均是老年人,听这大爷的口气,想是之前和张疤尘认识过了。 张疤尘道:“金老哥。回来找我家主人啊。”金大爷道:“你主人?可是那个身穿海蓝色长袍,相貌阳刚、神仙般的长须老者?”张疤尘喜道:“啊,是,那正是我家主人。他到哪里去了?那家农舍原没有人住,主人暂且借居那里,这些天还帮你干过农活呢,仍记得吧?”金大爷笑道:“怎么会不记得?你主人本事大的很,明明这么大年纪了,却能一人顶七八人的活,当真老当益壮,还只帮不求谢……他已经走啦,不在那儿了。”说着向自家后门,岳玉皇原本借住过的那农舍一指。 张疤尘道:“走了,去了哪里?已经几天了?” 金大爷笑道:“刚走没有多久。今天上午,你主人还在帮周边邻里干农活,突然有个二十岁、十九岁样子的年轻人找上了他,来到他身边,他和你主人走向一角,满脸微笑地说了许多话,之后那年轻人先走了。过了一个上午,你主人也走了,离开了这里。” 唐定殇沉吟道:“哪个年轻人?是不是那姓杨的小子?” 金大爷点点头,道:“那孩子确实姓杨,他跟我打过招呼,自称叫……杨诣穹。” 曲叶琦嘻的一声,心下极喜,暗叫:“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寻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果然是诣穹!”唐心萝瞧了瞧脑壳,“嗯”了一声,说道:“对的,我想起来了,这小子是叫杨诣穹。” 唐定殇向妻子看了一眼,说道:“多半杨诣穹这小子是耐不住心性,寄给我们信后,又亲自过来找岳父了,正是说比武提前的事。”岳珠莎道:“嗯嗯,可能真的如此,咱爸肯定往山寺那里去,也欲与这位杨君相会,打上一架了。”唐定殇道:“这小子武功很强,别出了什么差错,山寺离这儿没有多远,事不宜迟,这就出发过去看看吧。” 众人移动脚步,经过了岳玉皇原本住过的那屋农舍,简单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当地。刚举步欲走,突听西北方向不远处,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喝来:“据说这农县,杨诣穹那小子曾来过,杨诣穹,你在哪里?赶紧滚出来!” 九人听说话者提到杨诣穹,均是一怔,循声源处看去,见有六人大踏步走来。中间领头的是个五十几岁的老者,极为壮健,势如巨人,颈戴象牙项链,相貌高鼻深目,眼睛雪亮,有点混血人种的味道,一股怪汉气质,他每走一步,地面仿佛都小震一下。这大汉老者身后跟随着五个人,有胖有瘦,衣色黑、紫、灰、青。 关、曲、蓝立时记起,“啊”了一声,指着那大汉老者身后的五人,叫道:“是你们!” 那五人正是当初“脱俗子”邓太延草棚家里,与之好一番打斗过的九州象王五名弟子。只是此刻他们身边多了一人,心念一转,很快明白这是谁了,这大汉老者不是别人,正乃澹台无冢七徒之一,大弟子九州象王魏法潼。 关、曲、蓝抬头打量着魏法潼,但见他相貌堂堂之余不失别韵,身材雄健,臂腿甚粗,不禁心下震撼:“果然好大的身子,‘象王’二字,当真贴切。” 魏法潼眼光一扫前方九人,发现了岳珠莎,奇道:“六妹在这里?”岳珠莎敛衽行礼,笑道:“魏四哥,多年不见,你雄风依旧啊。”魏法潼简单一笑,道:“嗯,很多年不见了。”岳珠莎笑道:“你跟你旁边几个这么大阵势,是要干嘛啊?想造反呢?”魏法潼道:“不是,我在找人。六妹,先失陪一会,待得魏四哥找到那臭小子,将他碎尸万段后,再与你好好相聚聊谈。”环顾周边一圈,微现失望之色,对五徒道:“杨诣穹不在这里,再到别处去找。”手一挥,五徒随之将离。 黑衣胖子突然“啊”了一声,叫道:“师父,那晚得罪过我们的一男二女,便在这里!您看,您看。”说着向关、曲、蓝指去。他抬手时,手指颤抖,估计是回忆起了那晚受过关居钰威力无穷的拳掌功夫,以致重伤难愈,心有余悸,有害怕之意。他这一出口叫唤,其余四徒也转头看去,骂道:“果然是那贼小子和两丫头片子。” 关居钰向曲叶琦看了一眼,自己那晚重伤象王五徒,今日竟冤家路窄,与正主碰上了,这事只怕不能善罢,却亦不能退缩,唯有挺身而出,强自镇定,抱拳道:“魏象王,你好。” 魏法潼缓缓走近几步,凝视关居钰,又瞥了曲、蓝两眼,深呼吸了一口,冷冷地道:“那晚,就是你们仨打伤了我徒弟,是不是?”关居钰道:“是。”魏法潼双目一瞪,大吼一声,忽尔脚一顿地,大地震晃,动静极大。曲叶琦不会武功,又因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叫出声来,她被关居钰及时扶了住,不然此刻已经跌倒。其余七人也反应及时,微扎马步,稳如泰山,没有丝毫受震之象。他们虽镇住地震,心下无不矍然:“这大汉老者,劲力如此雄强,若是敌人,不易对付。”岳珠莎连声“哎哟”、“哎哟”的腻声叫唤,嗔道:“魏四哥,六妹也在这儿呢,别如此粗鲁。” 魏法潼道:“阁下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内力却犹胜魏某,那晚伤我这些不成器的徒弟,用意何在?不知他们如何得罪了阁下,竟要施以惩戒?”他言语间对这么个年轻自己好多岁的小辈客气,仅是知道他能重伤自己徒弟,不是泛泛之辈,因而以客观态度说话。 关居钰摇头道:“那晚我们三人一再容忍,你这五徒弟却欺人太甚,咄咄逼人,才导致的一场打斗,至于打伤他们,乃是出以自卫自护,还请魏先生能够理解。”魏法潼冷笑道:“魏某不是不讲道理、不明是非之人,我这五徒弟那晚是想要搜寻一个名叫邓太延的人,你们三个突然出现,一再敷衍,捣乱阻挠,这总不是谁叫你们做的了吧?”关居钰心想这件事片刻之间不易解释清楚,没有答话,转念寻思:“这魏象王与五徒同来此地,刚才口中怒喝着杨诣穹在哪里,也不知这姓杨的做了什么事,把这九州象王得罪了,从而使他这般怒气冲冲地寻到涂中来,要找他算账。” 魏法潼见关居钰没有回答,哼了一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不管原因谁对谁错,你们三人伤我爱徒总是事实,绝不能就此算了。小子,受我五招,不论死伤,往事一概揭过,你瞧如何?”关居钰脸现欣悦之色,应道:“受你五招,一概揭过?好,便是这样,来。” 蓝媚琪关切道:“关大哥,你……”关居钰手一举,笑道:“既然欠人家债,总该还给人家。魏先生,你来打我好了,我不闪不避,也不举手挡架。”魏法潼双目一翻,问道:“你不闪不避,不举手挡架,来受我五招?”关居钰笑道:“当然,打过我五招之后,你可不许再生气了哦,我和曲姑娘、蓝阁主也不欠你们什么了。”蓝媚琪知道九州象王武力十分厉害,还道关居钰仗着自己内力精厚,轻敌起来,眼色急切,欲要上前拦他,曲叶琦却低声对自己劝道:“他既然作出这个决定,总有他的道理,静观其变即可。” 唐心萝嘟着嘴,看着魏法潼与关居钰二人间的对峙,渐感无聊,问父亲道:“爸爸,这是人家的事,跟我们可不相干,走吧,女儿想外公了。”唐定殇摇手笑道:“暂且不忙,那大汉老者是你妈妈的结义哥哥,也算是你义伯,劲力雄强。姓关的小伙子虽也内力奇深,但我倒想看看,他如何不闪不避,不出手挡架的接他五招。老婆你认为呢?”岳珠莎笑道:“嗯,我也想看看,这小伙打算怎么接魏四哥的五招,小萝,郎禅,先不忙走,你们也看。”唐心萝、霍郎禅听父母、师父师娘的话,站在一旁,观看情况。武、袁二人指望唐定殇一家的带路,他们不走,自己与师弟亦无从寻访岳玉皇,只得也留下瞧瞧。 关居钰道:“你来吧,怎么出气怎么打。” 魏法潼哼了一声,两步跨越,欺到关居钰身前,右手大拳猛然向他胸口击去。关居钰果然不避不挡,硬生生受了这一拳,闷哼一声,后退了数步,捂着胸膛,表情痛苦,想是震伤了脏腑。魏法潼这一拳击过后,招不停息,再次逼近,右脚抬起,向关居钰的头部踢去。整个人体,头脑被重击当真关乎性命,但关居钰仍不避不躲,反而将太阳穴要穴主动凑去,接迎魏法潼那一脚。 见这情形,众人不由得一声惊呼。 霍郎禅喝道:“关兄弟,不可如此!快快接招,性命要紧。” 关居钰恍如不闻,太阳穴仍和魏法潼那一脚触上了。魏法潼冷笑几声,心想我这一脚如此大的力量,你便是练就了金刚不坏体神功,也必将你踢得脑浆迸裂不可,眼光向他看去,却发现他一往如旧,没有受伤,还满脸笑嘻嘻地瞧着自己,不由得一怔。 关居钰笑道:“还有三招,打完赶紧滚吧,打不死我,别在这出丑了。” 魏法潼怒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微退一步,两臂肌肉鼓胀,集聚气力,左右手刀砍向关居钰双肩,这两掌威力极大,有开碑裂石之效,且一气呵成,无丝毫间隙。目光一降,见关居钰仍笑嘻嘻的,顿时心下起疑,问道:“小子,是不是在衣服里藏了什么宝贝?”两下手刀击中他双肩后,见他依然安全无事,更无怀疑,当即改掌为抓,但听“嗤嗤”两声响,关居钰衣服肩膀处已被魏法潼抓碎,露出肌肤,却哪有什么宝甲物品? 关居钰道:“你改掌为抓是一套武术动作,就当你仅用一招好了,还有两招了哦。” 魏法潼铁青着脸,心想自己身为师父,若不能为徒弟出头,颜面何存?大喝一声,使出了当年澹台无冢传授给自己的一套硬门功夫,“象闹八极”。凝气聚力,双掌伸直,他身躯庞壮,两只手臂也犹如两把粗长利刃,直向关居钰肋骨插去。这两下掌刺的势道,宛似两根象牙扑戳而去。 关居钰惴惴心惊:“这一招可危险。”但自己已和魏法潼约好不许闪避和格挡,总得言而有信,当下仍是不避不挡。 他刚才接下魏法潼那三招,平安无事,倒不是他真的内力强大到已然练就金刚不坏体,刀枪不入的境界,而其实是偷运起了“疲重元归法”中一种真气逆行的法门,乃将以往吸过的所有人的内功,霎时间集中于身体部位某一点,用来抵御外来攻击。魏法潼对他打出那三招,手脚触碰到他身体上时,恰巧准击了关居钰逆运真气的聚集点。一攻一受,互相抵消了。 关居钰表面上是被狠揍而平安无事,实际上暗处凶险非常。 这门逆运真气、防御外击的功夫听起来貌似很神奇厉害,但这是一门类似散功的危险技术,他将自身真气凝聚驱集于一点,倘若没有外力来将它们打回去的话,那么即会转成一团白气散出体外,从前苦苦修炼、吸来的内力,全部无影无踪。这三招受而不伤,实可谓是拿自己一生的内力去赌,其它人却都不明白此节,还道是自己本领高强至斯,真实身受。 关居钰明白魏法潼打倒自己后,肯定继而危害曲、蓝二女的安全。曲姑娘是个不会武功的娇美女子,蓝丫头虽武术招数精妙,但内功浅薄,哪能抵挡九州象王的猛烈攻势?定然凶多吉少。他一向不以高手自居,又知道跟象王师徒采取拼个你死我活的战法,凶危程度大大的增加。听魏法潼说受他五招,事情即可揭过,心下自然大喜,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为了让事情更好收场,捡难退让,说不闪不挡、不挡不架地接招。 此刻见魏法潼那象牙般的两掌疾刺而来,势道凶猛之极,且来得甚快,逆行真气的法门已来不及引动,为了保命,只得顺使“疲重元归法”于两肋之间,准备吸其内力。 “砰砰”两声响,魏法潼双掌已刺在了关居钰肋骨下,他这套“象闹八极”还没使完,掌刺过后,抬起右脚,当作象鼻,向关居钰脖颈卷去,想以这一卷将他的脑袋拧下来。哪知右脚还没卷上去,却已觉得自己两手牢牢粘在他肋腋之间,跟着双臂劲力飞快奔泄而出,不可遏止,浑身乏力且麻痛,惊道:“莫……莫不是疲重元归法?”但觉气力越泄越快,惊怒之意更甚,骂道:“狗贼小子,竟敢胡来。”突然之间,像是化作了一头凶兽,长声啸叫,体内迸发出一股大力,拼死向外拉扯,硬将双手从关居钰肋下脱离出来,脱制之后,踉踉跄跄倒退十几步,他身躯庞大,收足之余,地面不住发震。 那五徒纷纷抢上,黑影、紫影、青影等交错闪动,将魏法潼搀扶着避向了一旁,关切道:“师父!”“您老没事吧?”“师父留神。” 疲重元归法吸力霸道强大,这虽只一瞬之间的交手过程,魏法潼的功力却已遭吸了四分之一,心下颇忿,咬牙切齿,一双微微泛蓝的瞳孔充满了怒气,猛地将五徒弟推开,狠狠瞪视着关居钰,厉声道:“好,好,你会疲重元归法,梅大哥的好徒弟……第五招来了,受死吧!”暴怒之下,再次长啸一声,两脚离地蹦出数米,但见半空中一个巨人般的人物直堕下来,同时掌力与膝力也对准了关居钰头颅,若是肉体凡胎,定将被这招压成肉酱。 关居钰叫道:“好一招泰山压顶!”魏法潼这一下从天而降的蛮招,实难破解,倘若继续不闪不避,不格不挡,性命定然断送于此,正准备要反悔,躲避或动手还招之际,心念一动,双膝一弯,蹲在了地上。霎时间,只见关居钰身体白气冒腾,双脚不停挪动,他脚下的泥土也跟着酥酥而动。其它人的注意力却都不在此,眼中见的只是魏法潼从上空直落下来,即将把他压死了。 但听得“嘭”的一声巨响,魏法潼已然落地压中了关居钰,大地一震,周围尘土灰烟飞扬,他起身后,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坑洞,关居钰不见了踪影。蓝媚琪还道关居钰已然被魏法潼压死,伤怒交迸,急叫:“关大哥……关大哥!” 便在此时,地面坑洞内有人爬了出来,正是关居钰,他咳嗽几声,站起身来,扇了扇周围的土烟,笑道:“怎么样,我安然无事,成功接你五招了。”不光蓝媚琪,霍郎禅等好友,就连曲叶琦也欢声笑动起来,无不大喜过望,拍手叫好。 原来刚才魏法潼施展“泰山压顶”绝技,即将落下压死关居钰时,关居钰突然蹲了下来,运起全身所有内力,挪踩脚边的泥土,使土质变得十分松软起来,等到魏法潼压砸到自身后,也就自然而然跌陷入了脚下的软土空洞内,减弱了那股巨大压力,从而保住了性命。此等绝妙方法,乃是典型的斗智斗力,既体现出了关居钰的雄厚内力,亦算得是不闪不避、不挡不架地成功接下了这第五招。 魏法潼哼了一声,说道:“好。魏某技不如人,也没你这等刁钻,该当言而有信,我们之间再没怨仇。不过小子,你适才出其不意,诈吸我功力,那可不算真本事,有朝一日,定要跟你再算算这笔账。”手一挥,大声道:“走!”黑衣胖子眼神怨怜,问道:“师父。不找杨诣穹了吗?毕竟那晚邓太延家里,他把您老打得一败涂地……此行已有计策,可报当晚之仇……”魏法潼怒道:“别说了。”黑衣胖子登时住口,不敢再说。 魏法潼抬头仰望天空,眼神茫然,静立良久,叹道:“先去找他吧,有个着落再说,报仇之事不必耿耿,既逊一筹,何必自讨没趣?还是去跟着他,干大事要紧。”五徒齐道:“是。” 魏法潼回头对岳珠莎道:“六妹,魏四哥近日里接连败武输智在两个年轻小子的手里,无颜面和你相聚畅谈,就此别过,希望今后与其它兄弟们有缘再会。”脚跺大地,带领徒弟,轰然离开当地了,只因他脚步沉重,六人奔行之时,势夹劲风,犹似千军万马。 蓝媚琪欢然上前,握住了关居钰的手,喜道:“真有你的。”关居钰苦笑几声,道:“到底还是被压了,仍有点痛。”轻轻推开了她手,锤了锤腰背,问曲叶琦道:“受惊了吗?”曲叶琦微笑道:“没事,你这次很勇敢。”关居钰听她微笑表扬自己,心中大喜,险些手舞足蹈起来,随即静下心来一想,闭眼叹道:“这象王武力超群,接他五招不算什么,真要动起手来,肯定极难胜他。”由于衣服肩膀部位被魏法潼抓烂,他暂时离开,向周边农户人家借衣服去了。 唐定殇对妻子道:“那小子赢了。”岳珠莎叹道:“是啊,魏四哥输了。”唐定殇对关居钰的敌防之心又深了一层,皱眉道:“也不知将来这小子会不会威胁到咱一家。”岳珠莎嘻嘻笑道:“你想多啦,这小子心里只有女人,虽一身高强武学,却是庸碌之辈,不能成什么威胁。只要别去欺负他心上人便可,一个好色傻小子,又能成什么大器了?”唐定殇道:“嗯,还是尽量不惹为好,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岳珠莎顺手将女儿搂了过来,说道:“好了,去山寺找咱爸吧。郎禅,去和要跟着的人说一下。” 霍郎禅点了点头,朗声道:“各位朋友,一起去找岳前辈了,山寺走起。” 第80章 比武 经过长时长途的跋涉寻访,众人第二天总算来到了一处叫做“神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地方,所谓的涂中山寺,又名“神山寺”,正是坐落于此处,这山寺建于唐大历年间,清乾隆十九年重修,历史悠久。传闻五代末期,赵匡胤破涂中曾领兵抵达此处县境,经过此寺,安营神山。后周皇帝柴世宗(柴荣)冀图统一中国,于即位之当年,首先对南唐(都金陵,今南京)用兵,次年,柴世宗也曾亲驾神山赵匡胤屯营处。 神山寺旁有仙人洞、白石泉、龙文石刻、柴王碑、柴王井、神山石塔等古迹。 山上树茂林密,峰回路转,清泉涓涓,萦绕寺前。寺系唐大历年间建,历代均有修葺。寺旁有神仙洞,传闻有一道士居于洞中,以白石为餐。唐涂中刺史、诗人韦应物《寄全椒山中道士》诗,“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因而神山寺名闻久远。 如今这里是一处旅游景点,其时乃是清晨,尚无多少人进山参观旅游,恰巧九人可一边行道,一边欣赏神山森林公园的美景。 唐心萝喜道:“待会就要见到外公了,好开心呢。”岳珠莎笑道:“看你这么急的,又不是不经常见面,才分离多久,便这样想他吗?”张疤尘蔼然道:“小小姐想念主人很好啊,毕竟主人最疼爱的人亦是她呢。”霍郎禅道:“弟子极为仰慕岳前辈的风范,今天又能拜见,当真让人悠然神往。”岳珠莎笑道:“我爸本领极高,比你的傻师父不知强上多少倍,你多向我爸软磨硬泡,得授真义,足够你益用一生呢。”霍郎禅道:“哈哈,弟子自要试试。”唐定殇道:“先上神山寺吧,事前说好在寺内大雄宝殿相会的。”说话间,众人脚步不停。 关居钰问曲叶琦道:“你早就知道和岳玉皇前辈在这里约会比武的是杨诣穹,是吗?”曲叶琦道:“我心中隐隐觉得,直觉告诉我是他,果然是他。”说着微微一笑。关居钰叹了口气,垂首道:“直觉……你俩不愧是青梅竹马的发小,这便是友……友情间的心有灵犀么?”曲叶琦听他语含别意,微感不快,正色道:“既然知道是友情,还请不要多想。我心中所爱的男人,只有段煦龙一人,诣穹是我的发小,你亦算是我的朋友,希望你能够尊重理解一点。”关居钰心想:“唉,你能当我是朋友,我也该很高兴了……这已经够了。你和段煦龙都是大小姐、公子哥的气质,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又如何能穿插得上了……”说道:“我……我当然理解你。” 这时早晨朝阳初升,山道上缕缕阳光照到曲叶琦的美丽脸庞上,更增娇艳之色,她心中有情,嘴角含笑,亦衬出一种不可亵渎、数落的仙子之俏。虽是个普普通通的十九岁女孩,却也有股诀别尘俗的清丽气质。关居钰固然为其倾倒,如痴如醉;蓝媚琪侧眼瞧到曲叶琦的美貌神情,竟也不禁肃然起敬。 九人自打进了“神山胜境”的大门,心中就有了各自的主意,同时也思量着待会如何安己立事,发生意外也好,完美收场也罢,皆是冥冥中的定数,不必忐忑。唐心萝一家,以及霍郎禅算是岳玉皇的亲人门徒,自然没什么压力;曲叶琦却是一颗心不住乱跳,甚是紧张,不知与诣穹重见后,是该先慰问他这两年怎么过的,还是应先开开心心地和其叙旧,记起了小时候他的可爱笑容,自己也跟着微笑起来;至于武服愁和袁克忧,同样也打定了主意,听张疤尘、唐定殇父女的口气,自己与师弟来寻访岳玉皇,像是会遇到什么不对,但为了能达到师父的要求,也只有随遇而安了。 众人一路前行,来到上山入寺和去仙人洞的分岔路,忽见分岔路旁有个白须老者,身材瘦削,身穿一件农家土衣,正遥遥向己方九人招手。 关居钰等心下肃然:“难道这白须老者便是岳玉皇?” 唐定殇和妻子互看一眼,齐道:“是黄诺丰。”唐心萝低声道:“黄诺丰?这老头是谁,我不认识啊。”唐定殇道:“此人是居住在齐鲁摩霄山上的老武师,凿洞创派,也算是个门派掌门。摩霄洞弟子不多,名气不大,武功倒是不错,却和我们一家毫无交情。黄诺丰在此地出现,不知有何事?”张疤尘道:“老奴过去问问。”唐定殇道:“即便没交情,也还是说话客气些,尽量不得罪为好。” 张疤尘应了声,走近身对黄诺丰道:“黄洞主,你好。”黄诺丰神情友善,微笑道:“好说,好说。”张疤尘道:“不知黄洞主为何来至此地?”黄诺丰不答,逐一看了遍每个人,望到蓝媚琪时,心头一震,上前缓缓问道:“这等气质与内功,请问这位小姑娘,是不是恤心宫的女弟子?” 关居钰一奇,对蓝媚琪道:“叫你呢。”蓝媚琪道:“嗯嗯。”转头对黄诺丰道:“我是啊。”黄诺丰笑了笑,道:“以你这个年纪,算来该是恤心宫的第三辈弟子,对吗?”蓝媚琪一怔,正要告诉他自己乃是统领恤心宫九宫阁姐妹的阁主,而不是什么小弟子,随即想到也不必说与这素不相识的老头知道,简单应道:“嗯。”黄诺丰道:“那你是否认识梦霄部的部主,黄蔻女侠?”表情虽是微笑可掬,但眼神中流露着关怀之色。蓝媚琪樱口微张,道:“黄蔻黄姐姐,我自然认得,怎么了?” 黄诺丰道:“你经常和黄女侠在一起吗?” 蓝媚琪笑道:“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我和她经常一起嬉玩,姐妹之情,好不熟密呢。嘻嘻,其实我整个恤心宫上下姐妹个个团结一心,不论是九阁六部还是小辈弟子,每人都是互相爱怜的,更别说闹过矛盾了。”黄诺丰道:“那你最近有没有和黄女侠一起玩了?”蓝媚琪摇头道:“没有了,最近我在江湖上历练,经历不少事,同时也没空回别尘峰。”说着向关居钰瞟了一眼。 黄诺丰缓缓点头,轻轻地道:“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怪不得你。”蓝媚琪奇道:“什么?”黄诺丰老眼晃动,道:“小姑娘,你是否听过澹台无冢的名字?”众人一听,均是一愣。岳珠莎也轻轻“啊”了一声。蓝媚琪眉头微皱,道:“听过啊,这家伙是个阴险坏人,不是好人,我晓得的。”黄诺丰叹道:“前几天不久,你们恤心宫的这位黄蔻女侠,以及她梦霄部下的五十七名弟子姑娘,全部遭人擒获,一网打尽。”蓝媚琪大惊,花容失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其它人听说恤心宫的一位统领、阁部遇到事故,也面面相觑,神情耸动。 蓝媚琪急问:“是……是谁干的?便是那澹台无冢吗?”咬牙切齿,颇含愤恨。黄诺丰摇头道:“不是澹台无冢本人,是他的儿子们。”关居钰道:“哦?他有儿子吗?”耳边传来一阵腻声苦笑,正是岳珠莎,她道:“是的,那家伙不但有儿子,而且还很多呢,算来有八个了。以前我和六位兄弟在澹台门下学艺的时候,与那七个孩子不知见过多少次了。那叫胡忘潭的,是第八个吧,也还是前不久刚认识过的。” 霍郎禅问道:“师娘,这姓澹台的家伙,他的儿子们武艺如何?既能擒获恤心宫的部主姑娘,一定很难对付吧?”岳珠莎“啧啧”几声,说道:“当年我和六位兄弟与澹台无冢决裂之时,那些孩子不过才十几岁,甚至几岁的年纪,别说武功了,打架估计都不一定不会。澹台无冢也一直没教他们功夫,只是整天以父爱细心照顾他们。”唐定殇道:“十几年前,也许确是不会打架的乖小孩,如今未必仍是了。你毕竟和澹台家这么多年没见面,不好准确推测到一切。” 蓝媚琪慌道:“到底怎么回事啊,黄姐姐她们怎么会落在那些人的手中?”黄诺丰忧道:“总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蔻儿她们落入陷阱,尽数遭到擒获,已经三四天了,澹台父子们阴险毒辣,凶多吉少,小姑娘,既为同门,须得尽早相救才是啊。”蓝媚琪道:“这个当然了。咦,你为什么叫黄姐姐为‘蔻儿’?”黄诺丰叹道:“我是他的爷爷。”众人“咦”了一声。黄诺丰续道:“蔻儿少女时期性格叛逆,高中时候与男朋友辍学私奔,离家出走,不要父母和爷爷奶奶了,这么多年下落不明,原来不知不觉间也踏足武林江湖,已经拜入了恤心宫门下,我是近几年知道的。”蓝媚琪黯然道:“对,黄姐姐跟我提过,说她少女时代为情所骗,被那个男朋友抛弃了,毁了自己学业一生,因而对世间负心男子恨到极点,最后投入我别尘峰恤心宫门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黄姐姐的。你说的澹台无冢的儿子们,刻下在哪里?他们的外貌特征是什么?”黄诺丰道:“他们行踪诡秘,我也没见过真面目,不太清楚,但他们的衣服很好记认,件件绣上了‘龙生九子’图案,每人衣上绣的神兽各不相同,一个个的皆跟小皇子一般。” 除了唐定殇和岳珠莎,以及张疤尘还稍微好些,其余人险些跳起身来,瞪大了眼睛,连声道:“是他们!他们三个!” 岳珠莎见女儿、徒弟也这副反应,不禁一呆,搂着女儿道:“你见过?”唐心萝点头道:“见过呢,妈妈,我们几个都见过,昨天前在涂中北城那里,一处游乐城内。”关居钰道:“早知道这些事,那时就该出手拿下他们三个,逼他们交人。”霍郎禅、唐心萝曾从猛虎口爪下被霸下衣人、狻猊衣人,以及狴犴衣人救出,也算有恩,这时只暗暗寻思,并无救人之念;蓝媚琪却心急如焚,脚步欲挪,恨不得现在便冲下神山公园,出去救觅黄姐姐,苦于不知线索下落,无头苍蝇般的白搭。 霍郎禅道:“黄老师莫要忧心。事先见老前辈您耽于此处,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样子,不知?”黄诺丰点了点头,道:“我在等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这孩子武功高强,也挺聪明,我和他成了忘年之交,他答应陪我一起去救蔻儿回来。现下路过这处神山森林公园,他说在这儿约好和别人一场比武,比完之后,一定二话不说,陪我继续寻找,叫我在这道上等着就行。” 曲叶琦心想:“是诣穹。” 唐定殇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杨诣穹这小子已经进寺去了。”岳珠莎道:“嗯,我们也去吧。”他们一家三口和霍郎禅、张疤尘当先发足奔去了。关居钰道:“黄老师,你不妨也和我们一起上去吧。”黄诺丰摇头道:“这是人家私下比武的事,我不过是个老头子武师而已,只要蔻儿能平安无事即可,其它的我也不感兴趣……”蓝媚琪道:“黄爷爷,没事,一起去吧,万一那小子跟岳玉皇比完武,却又唠唠叨叨的聊天说话不停,岂不是耽搁了急事?在他旁边,正好监督催促他。”黄诺丰道:“这……”蓝媚琪道:“哎哟,一起走啦。”托着黄诺丰,也往神山寺方向去了。关居钰对曲叶琦道:“曲姑娘,我们也抓紧时间吧,杨兄弟早上寺去了,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曲叶琦微微点头,道:“嗯。”当下关居钰横抱起她,运起内力,施展轻功,大跨步上神山寺。 山道林密,绿树成荫,终于进寺来到了大雄宝殿。突然之间,一阵劲风吹掠,寺殿门前的石阶上,鼎旁赫然飘出了一位老翁,只见他身材魁梧高大,衣着海蓝色龙袍,白发白须,相貌阳刚,长相轮廓分明,容光焕发,气宇轩昂。他名字叫做“玉皇”,果然便是个神仙似的人物,哪怕是玉皇大帝,见了他这等气魄,估计也会为之折服,非得封他个天神老将做做不可。 唐心萝、岳珠莎、唐定殇、霍郎禅,以及张疤尘分别大声喜叫:“外公,外公!”“爸爸,女儿回来了。”“岳父大人,小婿在此。”“岳前辈,咱成功将师娘接回来了。”“主人!”五人情绪激动无比,热血亢奋,纷纷上前,意示亲热。 其余人受那蓝袍老翁的气势所震,心下凛然:“不愧是武林顶尖人物之一,这等天神般的人物,不用与之交手,就已被其气度震慑了。” 蓝袍老翁哈哈大笑不停,笑声震天动地,曲叶琦不会武功,耳膜都要被震坏了。关居钰看她表情痛苦,知道了情况,一惊之下,左掌拍在她后背,输送些许内力过去,传递功力,使她有了抵抗笑声的能力。蓝袍老翁大笑了一杯茶的功夫,方始间歇,他朗声道:“哈哈哈,这才像话嘛,一家人全聚在了一起,当乃世间最开心之事。”凝望唐定殇四人好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的忠心奴才张疤尘,神色间颇为满意,完全无视了在这里的其它人。 唐心萝道:“外公,杨诣穹那小子呢?他来了吗?你见到了没有?” 岳玉皇笑道:“来啦,早就来了。杨小兄弟,别躲了,以为老夫不知道吗?还不出来!” 大雄宝殿之后,又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笑声,行动极为迅捷,但见一个黑影霍地纵跃而出,伴随着一阵凌风,降落至寺前的石阶台上,动作甚是潇洒。这年轻人看起来像是十九岁的年纪,浓眉锐眼,身材匀称,一股男子汉的气质,相貌甚是英俊,穿着一身黑色酷气运动服、一双运动鞋,满脸微笑地瞧着岳玉皇一家。 曲叶琦眼波流动,眉心向上,辛苦了这么长时间,辛苦了这么远的路,总算见到这小子了,心道:“杨诣穹,杨诣穹,我……我找的你好苦!”关居钰打量着杨诣穹,神色复杂,寻思:“果然是位人中龙凤,小伙子这般英俊,从这轻功的身法来看,此等武艺,亦非江湖二流人士可敌。”蓝媚琪脸也微微一红,心想:“果然长得好帅,很有男子气概。起先我当是什么人呢……嗯,难怪思江姑娘这么想念他,不顾一切地要出来寻他,誓要找到为止。” 袁克忧和武服愁看见岳玉皇时,见他气势凌人,内功也是非同凡响,怕比师父还要高强,自惭形秽是固然的,仅觉跟他说一句话的勇气也没有,更谈不上问他话,追求他的意见了。 杨诣穹这时还没有看见曲叶琦,对岳玉皇笑道:“岳老先生,这些天不见,别来安好?”岳玉皇笑道:“安好,你也安好。”杨诣穹嘻嘻一笑,说道:“是啊。” 岳玉皇眼光一转,看了一遍其它人,淡淡地道:“来了许多杂人,会武功的有,不会武功的也有,我一个都不认识,那多半是冲着你来的了。我去仙人洞那儿等你。”身形一闪,一团蓝影倏然而起,离开当地。唐定殇一家、霍郎禅和张疤尘跟着去了。 杨诣穹微微一奇,转向石阶下的一干人等,老实说不认识的确也不少,他眼光一盯,发现其中有个女孩子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心头大震,快步走到她面前,问道:“你……你没死吗?” 曲叶琦道:“没死。你也没死吗?” 杨诣穹道:“没死。” 霎时之间,他二人心中闪过千言万语,小时候在一起相处的嬉乐时光,全然浮上心头,两年未见,对方样子都没怎么变。此时互说这几句话,心觉十分有趣,不自禁笑出了声来。 杨诣穹微笑道:“原来那晚你没有死,活下来了,我太高兴了。”曲叶琦笑道:“你活下来了,我也很高兴啊。”杨诣穹点了点头,道:“嗯,哈哈,总之很久没见啦。”曲叶琦笑道:“你可以啊,这两年过来了,不但学会了一身好武功,踏足武林,还有幸和世间顶尖高手过招比武。当年的你,不过是个普通小子而已,我真不敢相信。”杨诣穹微笑道:“好武功自然是学出来、练出来的,至于这位岳老先生,也不过凑巧相遇,缘分而已。我也不敢相信你啊,当年你亦是个普通女孩,可你明明不会武功,却能保住性命,存活至此时此地,相较之下,你比我厉害得多了。” 曲叶琦微笑道:“两年多前的那件事,咱们都没死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运气好罢了。你觉得怎样?会不会败给岳前辈?”杨诣穹笑着“嘿”了一声,道:“败?你可小看我了,第一次输过,第二次再败,那还不丑死我么?”曲叶琦咯咯娇笑,道:“好了,你去吧,别让人等急了,可要小心点,啊不,加油点哦。”杨诣穹笑道:“你也来看看好了,难道不想瞧我怎么大显神通吗?”曲叶琦静静瞧着他的笑容,心中一慰:“这家伙还和以前一样,稍不留神就显出一副孩子性。”笑道:“好吧,我跟你去看,不过得注意些,别波及到我了。”杨诣穹道:“这个自然。”简单望了其它人几眼,问道:“都是你的朋友吗?”曲叶琦道:“是。” 杨诣穹向关、蓝、武、袁微笑招呼了一下,道:“你们好。”关居钰道:“你……你好。”蓝媚琪、武服愁和袁克忧也均简单应了声。 杨诣穹从听四人说话可知门派有别,但皆是武林高手,尤其是关居钰,他暗暗惊异:“这人内力好强,比我犹有过之,却不知武艺如何?”转向黄诺丰,微笑道:“黄老师,您别急,等我和岳玉皇老先生打完架后,陪你去救黄蔻女侠。”黄诺丰应道:“哎,好。原来小伙子你比武的对象竟是岳玉皇大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那可要小心点啊。”杨诣穹笑了笑,道:“我心里有数。各位,一同来吧。” 众人离寺,直往神山仙人洞而去。到达当地,只见岳玉皇早已在洞外石林边的一片土草旷地负手而立,仰望天空,晨风吹着他的袍子,微微飘动,亦显出一副仙风道骨之姿。唐家三人、张疤尘和霍郎禅站得甚远,静立不语,对于岳玉皇的姿态气度,无不心折,佩崇得五体投地。关居钰等人到了之后,同样也和他们站在了一起。黄诺丰认为事不关己,没有参与,仅在山道外等候。 杨诣穹走到岳玉皇身后,抱拳道:“岳老先生,请了。”岳玉皇转过身来,笑道:“请什么请,打架就是打架,别搞这些婆婆妈妈的东西,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杨诣穹道:“嗯,准备好了。”岳玉皇道:“那么来吧。”话音刚落,二人身子后飘,对峙起来。杨诣穹持起格斗姿势,无意间瞥了一眼叶琦,见叶琦那张俏脸亦向自己微笑点头,立时心情一好,热血上涌,也还之一笑。 岳玉皇笑道:“第一招,来喽!”右掌斜斜一拨,周围地上的一团泥沙向前送出,此举意在迷惑杨诣穹的注意力,撒沙过后,矮身一袭,左掌撩上而起,向其中位拍去,势夹劲风,好不厉害。 唐心萝叫道:“啊,我认得,这是迎龙掌的第六招,‘龙头不回’!” 岳玉皇这一拍所用的掌法,正是自己岳家门下的“迎龙掌法”。此招当真应了“龙头不回”的取名,掌途和身法切切实实成了一条直线,宛似一条蓝龙直扑过去,不弯不回,不打倒敌人誓不罢休。 杨诣穹笑道:“这套掌法是老古董啦,上次已然使过了,瞧我的。”眼见岳玉皇那强大掌力直拍而至,转身躲避固然失了面子,随着性子,只有出掌硬接,他有意在第一招上便立个强局,当即使出那“引风袭神功”来,左手一牵,右掌一推,但听“嗤”的一声响,一股劲风和岳玉皇的掌力互撞,震得二人各自手掌隐隐生疼。 曲叶琦嘻嘻一笑,暗暗点头:“这家伙果然武功很好,真的不错。”其余人也心下骇然,初时听霍郎禅提到姓杨少年与岳玉皇第一次比武时的战况,还道是添油加醋,有欠考虑,此刻眼见为实,杨诣穹的确武功极强,只做出两下动作,就接下了岳玉皇的一道浑猛掌力。 岳玉皇点头道:“小子换战术了,记得第一次你没有接,而是选择了躲。”杨诣穹道:“嘿嘿,再来啊。这下轮到我出手了。”左掌自腰间划过,一道气劲成了个月牙弧形轨迹,直攻岳玉皇的脖颈,竟是砍头的狠辣招数。 唐定殇大怒,喝道:“臭小子,竟敢如此放肆!” 岳玉皇笑道:“就这才有意思,你给我少说话。”右手食中二指横划,卸掉了那股气劲,继而揉身而上,杨诣穹也不客气地纵身扑上,开始了近身搏斗,猛地一拳挥出,打向岳玉皇的脑门,岳玉皇左肘竖直上撞,撞中了杨诣穹的臂弯处,使其拳力减弱了五六分,继而右掌向他心脏处印去。杨诣穹右拳已出,留下左手,准备以拳接掌,一记凌厉拳法径向岳玉皇掌心迎去。 岳玉皇朗声道:“外孙女,还有小徒孙,教你们一招‘以柔克刚’的法子,看好了。”右掌刚包住杨诣穹的左拳,即以无以伦比的速度疾向上推,此乃“太极挪力”之理,若杨诣穹这一记拳力过猛,拳头被推,向上曲折,手腕关节难免受伤,以至转局不利。哪知他受拨后,眉头只微微一皱,随即又变回了原先的笑容,并无受痛之象。岳玉皇暗暗称奇:“这小子古怪的很,第一次也是这样,我曾许多招拳掌加于其身,他本是疼痛的,但不知何缘故,疼痛感总像是一受即逝。” 四臂相交,两招已过,杨诣穹遽然滑步上前,身子贴上了岳玉皇的前身,跟着体内迸发出一股浑劲,企图震击岳玉皇的全身。岳玉皇哈哈大笑,道:“敢跟我比拼内力的,放眼天下,当真没有几个。”双手画了个圆圈,马步一沉,蓝袍皱叠飘荡,“呼”的一声大响,一股劲风从袍内涌出,与杨诣穹体内迸发出的内功相拼,如青天白日打了个闷雷一般,二人各自受震倒退,岳玉皇退了三四步,杨诣穹退了将近十余步。他虽武功高强,但以内力修炼时日相比,究竟是逊上了岳玉皇一筹。 唐心萝有心让外公捡胜利便宜,大声道:“哈哈,这一拼是外公赢了,那小子退了好多步。”霍郎禅在一旁劝道:“小妹,不要高声,打扰岳前辈的心神。” 杨诣穹清啸一声,双足一点,半空中翻了个筋斗,右腿向岳玉皇左肩劈将下来。这一招下劈腿,虽是普通的武术招数,但其中包含了他学过的道家心法,玄虚之理,刚柔并济,腿力强劲,像是一把大刀当头杀砍。威猛之余,亦不失探问虚实的谨慎之意,如遇什么不对,可以立即迅转身法,变换轨迹攻击。此乃攻、守、意三者的结合。 岳玉皇知道他这一腿极为厉害,依着他的傲骨性子,退避自然不肯,若举手格挡,又定被这股强劲腿力压制数秒,那亦是不愿的,忽地抬起右腿来,连续高踢了两下,第一腿是向杨诣穹的头部虚踢,第二腿意在截击备御。他虚踢向杨诣穹头部的第一脚,运使了雄厚内劲,脚背甫出,立时有道气流向他头部冲去,倘若不赶紧躲开,轻则毁容,重则头颅将给踢断。 杨诣穹知此情形,使了原先打算好的应付方法,在半空中奋力转了个身,避掉了岳玉皇的气流脚力。他身材匀称矫健,霎时之间,宛如一只凤凰在上空盘旋飞舞,也不知他在天上做了什么动作,竟突然有十几道拳掌力隔空发出,降落地面不停,但听得“啪啪啪”炸声连响不绝,岳玉皇周边的草坪土地上,多了十多个拳掌印,每印皆深及四五厘米,面积比寻常人拳掌还大了三倍有余。由于居高临下,难捕方位,没有一道击中岳玉皇,但灰烟冒腾,地面震裂,极为威势。 关居钰、蓝媚琪等大为佩服,万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妙招,连同曲叶琦,都不由得大喝了一声彩。 第81章 平手 岳玉皇回身一转,腾空跃起,在空中向杨诣穹连发两掌,两股力量性质不同,左掌力猛,蕴含寒冷之气;右掌力柔,迸出炎热之风。 霍郎禅低声叫道:“这是阴阳神掌!”心想岳前辈武功果真深不可测,这两掌打出去时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显然熟练多年,饶是如此,竟也奥妙无穷,冷热交替,刚柔并济,且附上了数十年的苦练内力,实是非同小可,我即使再练个四五十年,也未必能修炼至这等境界。但只要铁杵磨针,苦下功夫,比肩曹武怜世的束阳缚阴掌也不是不可能。看了看师父,见师父也是脸有崇敬之色,想法应是大同小异,轻轻叹了口气。 杨诣穹意识到了岳玉皇“阴阳神掌”的厉害,赞道:“好掌法。”左右手捏个剑诀,眼光一亮,两脚一蹬,双指前刺,两股指劲似标枪般攻戳了过去。岳玉皇道:“让你看看更好的。”双膀平举,待得杨诣穹的指力将要戳到自身时,两臂内弯,成抱圆姿势,像是吸住了戳来的指劲,继而虚画太极,扭转腰部,向前一推,将杨诣穹的力量反击了回去,同时也附加了自身的功力,这一推劲道雄厉,破空之声甚重。 杨诣穹皱眉心想:“这可不得不躲了。”他本飘在半空,这一下气势受挫,登时足底一虚,落下地来。 岳玉皇得理不饶人,趁势俯冲,一招“龙爪手”向杨诣穹肩膀狠抓而至,他身穿蓝袍,动作连贯,爪力破空,犹似“蓝龙降世”。杨诣穹一时不备,竟遭抓肩部,暗叫不妙,当即运起了“神鬼大离合”心法中的内劲,双目精光暴亮,大喝一声,四肢一挣,冲开了岳玉皇,未受“龙爪手”摧筋伤骨之痛。 岳玉皇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还不够,再来!”拍了拍袍身,复又攻来。杨诣穹左臂横举,右掌藏于其下,决定趁虚而入,攻其不备。 岳玉皇哪会这么容易中招?知道他左臂横举,乃试探虚招,无视其攻,径向杨诣穹下盘拍击,他拍击之时,附近的泥土簌簌而起,卷成一条土龙疾冲过去,伴随着“呼呼”猎风巨响,霸道之余又不失壮观。杨诣穹不理土龙,反手一拨,将它拨散,自管自地打击岳玉皇胸膛,还未攻及其身,便已掌影闪烁,变化多端,且攻守兼备,像是没有任何破绽弱点。 岳玉皇喝道:“来得好。”猿臂伸出,不知用了什么奇妙手法,竟穿过了杨诣穹掌法的重重隔障,抢先拿住了他的胸口,低吼一声,欲要将他举起,提在手中显威,却感觉如撼泰山,杨诣穹竟纹丝不动,自是在运转内力,稳固下盘了。 岳玉皇较真起来,冷笑几声,道:“秦汉项羽有‘力拔山兮’之气概,老夫今天倒非要拔起你这座小山不可。”手上加劲,终于将杨诣穹举起。杨诣穹离地之后,双腿向岳玉皇肋下踢击,岳玉皇内功运于肋骨之间,硬受了这两脚,但并未感受到疼痛,心中一奇,忽觉右臂要穴受到凌厉指力点击,登觉酸软,自然而然放下了他,愠道:“杨小子,你门道不少。” 杨诣穹笑道:“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老先生不会不知吧?”岳玉皇哼了一声,道:“《孙子兵法》里的东西,有的可取,有的无聊之极,算是戏弄小儿的童话,最好别被古人骗了。什么虚虚实实?真就是真,假便是假,婆婆妈妈,最讨人鄙恶。”杨诣穹听他说了此话,不禁一愕,道:“啊?”岳玉皇道:“说到兵法,至少也得学学岳武穆的‘进可守,退可攻’才是,看招!”刚一说完,掌爪齐上,分攻杨诣穹中位及上位,确实攻中有守,颇为精妙。他这左右手分使不同招数,虽非分心二用之术,却也是相辅相成,衔接无瑕,分序施展。 杨诣穹目光不移,皱起眉头,倒退招架之余,努力寻思该怎么破解,心念一动,喝道:“看招。”突起一脚,向岳玉皇下盘踢出,乃故技重施,再使虚招。 岳玉皇笑道:“又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么?少来这套了。”忽使蛮招,双掌齐推,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打向杨诣穹的“玉堂”、“膻中”两穴之间,施的是杀招,竟要取其性命。杨诣穹一惊,自下而上,纵跃飞起,掌力从自己脚下穿过,击中了后面的仙人洞石山,“喀喇”一声大响,石屑纷飞,到处都是碎块。 曲叶琦离那石山稍近,不少石屑块向她飞去,关居钰反应及时,将她抱向一旁,可还是蹭到了一点,问候道:“无碍吧?”曲叶琦道:“无碍。” 但见岳玉皇双掌呼呼推出,一股股掌风纵横飞舞,压得在场众人呼吸凝滞,险些透不过气来,众人心知刻下正是杨、岳一老一小比武的高热段,观看他们大斗之余,也须得顾及自身,以免受到波及。过程中岳玉皇一拳打破了一块景标木牌,那木牌亦顿时碎成了数块,向武服愁和袁克忧二人飞去。 武、袁领受到碎木牌块上貌似还留有后劲,不禁大惊,忙发功迎击,卸掉了劲风和木牌碎块的飞撞。袁克忧皱眉道:“师兄,这岳老儿好强的武功,只怕待会不利。”武服愁慰道:“见机行事即可,先别忧心,若真遇到什么不测,我殿后就是,他好歹是个武林长者,依着他这股傲气脾性,自不会和小辈见识。” 唐心萝见外公掌力不停喷吐,虽逼打得杨诣穹不住狼狈躲闪,一时之间无法还招,但自己脸庞究竟被劲风刮得隐隐生疼,问母亲道:“妈妈,外公这套武功好厉害啊,从没跟我说起过,叫什么名堂?我也想学。”岳珠莎笑笑不语。唐定殇笑道:“你想学?哈哈,还早着呢,傻丫头,我跟你说,你外公这套掌法,要是能轻易将之学会了,谁都能横行天下了。这掌法叫作‘迦罗降龙掌’,是你外公灵感心起,创出来的一套绝世武学。” 唐心萝喃喃地道:“迦……迦罗降……龙,哎呀,读起来真拗口,外公为什么要起这怪名字啊?” 唐定殇一笑,道:“‘迦罗’两字,是古印度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鸟,迦楼罗的缩称,它专食龙族,据说每天要吃一个龙王及五百条小龙,到它命终时,诸龙吐毒,无法再吃,于是上下翻飞七次,飞到金刚轮山顶上命终。不论是行军打仗的古代战场,还是比武角斗的生死之战,强者生,弱者死,亦可当成是迦楼罗捕食毒龙,参想了五六年之久,迦罗降龙掌二十八式终于创了出来。你小丫头功力尚浅,想学这等高深莫测的武功,平日里少贪玩些,打好根基吧。” 唐心萝心想:“哦,原来是近几年新创的掌法,难怪我不知道。”娇哼一声,道:“我怎么没根基了,我可厉害着呢,照我这身本领,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唐定殇道:“嘿嘿,你就吹牛吧。咱家的迎龙掌,你练到第几重的功力了?只怕连六成的火候还没到吧,你看外公打得多好,再看看你。”唐心萝笑道:“我当然不能和外公比啦。” 霍郎禅道:“师父,岳前辈能冥思苦想,创出‘迦罗降龙掌’,固是大才大圣之智,即连名字也起得这么有水准,那更是叫人敬佩不已了。”张疤尘道:“主人古武学问渊博,又为武道大家,扩想思路,命名武技,自然也不算什么难事。他曾阅过清康熙年间刊刻的,一本名为《精忠岳传》的旧书,书中传闻说岳飞岳武穆是‘大鹏金翅鸟’转世,迦楼罗就和大鹏金翅鸟差不多,便是从此处联想得到。” 岳玉皇左右两手齐使“迦罗降龙掌”,掌力喷吐,横竖交叉,或直或弧,有发有收,所到之处,无不炸声连响,石飞土崩,煞是奇观。杨诣穹一脚一脚地跨越躲闪,持续了一刻钟,岳玉皇仍老当益壮,并不像有疲惫之感,为防时久有变,导致败阵,决定放手一搏,胆子一壮,见身侧有棵大树,一脚踢中它的树干,右掌劈出,再加一击,已将这棵大树从中震断。他将整棵树扛在肩头,以另一端对准了岳玉皇,径撞而去。 岳玉皇又发出一掌,击中了那棵即将撞来的大树,不料因大树粗大,仅震断前端一小截,余下那部分依然由杨诣穹扛肩撞来。心神一定,徒手抵住来树的另一端,和杨诣穹较起了劲力,僵持不下。过得片刻,二人同时大喝一声,转腰发劲,树的两端同时爆炸,大树从中断截,掉落在了地上。此招拼过之后,杨诣穹立足不稳,踉踉跄跄地倒退数步。 岳玉皇也微退数步,暗暗焦躁:“这小子当真难缠,内功修为虽不如我,但门道方法太多,保不齐又会使什么招数间的诡计。哼,不管如何,一概蛮破便是,一个小孩子,又能支持多久了?”旋身欺近,再次向杨诣穹扑去,落到离他前方两米外时,脚震大地,一拳挥出,向杨诣穹眉心招呼过去。这一拳快速之极,又是岳玉皇平生功力之聚,附蕴山崩地裂之势,天地风雷之威,任你身法再快,防御再高,怕也难以躲避挡架。 曲叶琦吓了一跳,心道:“不妙,诣穹危险。” 杨诣穹却并不畏惧,反而嘴角微笑,心想:“且看我‘神鬼大离合’武功的威力!”双手合十,成拜佛手势,向前伸出,接着两掌分离,竟将岳玉皇的拳力登时消解分开成了两半,被自己从两边挪走,“嘭嘭”两声响,周围景物又遭到了波及破坏。 岳玉皇笑道:“好小子,竟会这等巧法。”杨诣穹笑道:“人可聚散,拳力又如何不能离合?”说话之间,二人又搏斗不停。岳玉皇现下暗暗思量,准备采取以“快”取胜的法子,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杨诣穹周身全是蓝袍拳脚幻影闪烁,迅捷无伦,挨到了不少打,但总能及时施展“神鬼大离合”心法,将他攻来的武功劲力分离拐开,移向空气之中,消弥于无形,伤及不到筋骨脏腑。 岳玉皇道:“嘿嘿,挪移之法,有何稀奇?让你瞧瞧老夫的本事。小子,你来打我。”杨诣穹道:“好。”右指一点,一道无形之气直刺而去,势如匕首。岳玉皇也出指迎接,手腕一转,拇指一旋,轻轻巧巧地将这串精微细小的凌厉气流反击了回去。杨诣穹侧头避过,笑道:“好,好。换个大的试试。”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继而两臂抱圆,扩大了引风袭神功的功力面积,仿佛筑起了一道高固围墙,猛然往岳玉皇压推而去。他自学了《神鬼大离合》后,可将其无上心法尽数融入于天下武学招式之中,每拳每脚,皆有诺大威力,且颇有玄妙真理。世间武术功夫习之不尽,只要他学的越深越多,神鬼大离合的威力也会跟着增强。 慕容山枫当年创出“引风袭神功”,其主要还是取材于《神鬼大离合》第一本里的部分内容,但也不是全部照抄。书中将这套牵引空气风力的手法,命名为“小云风手”,被慕容山枫加以改进,从而具备了攻击性。此功须以极深厚的内功底子作为根基,乃必要条件,否则便等同于是挥挥手、吹吹小风的花架子而已,别说引风“袭神”了,只怕连“袭人”也难。 还好杨诣穹、胡忘潭两年多前还是师兄弟,拜慕容山枫为师学艺的时候,幸得师父教导有方,内功心法修习得当,包括蕴含道家玄虚法理的“明太易功”,为其打下了修炼基础。杨诣穹学成了第一本《神鬼心法》,无异于“物归原主”,重新找回了正书中的道理,“引风袭神功”的威力,如何得不到体现?至于第二本中记载的诸般精妙外功的招谱,那却无从练习,因为它不在慕容山枫的身边,而在澹台无冢的手里。 岳玉皇喝道:“哈哈,不管力量大小,照挪不误!”将杨诣穹攻来的力量吸附在了右掌心,微微一抵,如抓棉花,将这些力量拨挪成了一个圆弧,环绕自身一圈,果然又反击了回去。 唐定殇喝彩道:“好一招‘迎日送阳’!这也是岳父大人所创的武学,‘挪轮大法’。” 唐心萝笑道:“啊,这功夫我知道,外公跟我讲过,确能把对手攻来的力量如拨挪轮子似的移走,好厉害的。创建时间更早于迦罗降龙掌,算来该是外公三十多年前创出的吧。”唐定殇点点头,道:“虽命名‘挪轮’,但其中武义非凡,既有四两拨千斤之意,又有卸力之效,共有三十六招挪技、七十二种拆法,均是针对敌人每拳每脚,每招每式。你外公行走江湖后半生,难寻敌手,这‘挪轮大法’可谓功劳不小,算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你想想,将对手的武器、攻招移走或反弹,如此一来,敌人莫不是只有打偏、自杀两种结果了?”唐心萝笑道:“打偏?自杀?哈哈哈,好玩,好玩。”眼色期待,心想:“外公疼爱我,以前教我的功夫,定是为‘迦罗降龙掌’、‘挪轮大法’等上乘神功定好基础的,此刻我才知他的苦心。我今后一定好好勤进修习,争取几十年后达到外公的境界。” 杨诣穹道:“领教了。”再次施展离合功诀,将还击过来的力量分成了两半,以防波及观斗人士,便将这两半力量压向了地面。借着这股下压之力,自己身子也已腾空而起,飘在半空之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两臂抱圆,凝聚气力,“引风袭神功”按垂直方向,似断头台铡刀般的轰然猛劈下来。虽是无形气流,但锋利无比,势夹劲风,貌似还掺杂着一点破空回音。 岳玉皇笑道:“中国历史古代只有刑场,老夫亦不是西欧外国人,何必受断头台之刑?”神情微笑,负手而立,蓝袍飘动,竟无视杨诣穹的气劲劈砍而下。 见此战况,众人不由得惊“噫”一声。唐心萝惊叫:“外公!” 便在这时,杨诣穹的气劲已劈中了岳玉皇的天灵盖头顶,但岳玉皇并无受伤之象,更未出事,反而传出了“呛啷”的一声刺耳之响,如两块硬度极高的金属互相碰撞。声响的同时,只见岳玉皇头一侧,肩膀一沉,那股气流又被施展“挪轮大法”移走,他移劲之时,没有理会附近方向,气流水平横空,赫然向观斗人士那边疾冲而去。 唐定殇惊叫:“哇,不好,大家快躲!”推开老婆,搂住女儿,踹开徒弟,奋力后跃,张疤尘也斜身巧避,五人成功躲掉了这股锋利气劲。武服愁也感受到那气劲威力强大之极,万一遭击,不被砍头,也被铡成两半,赶紧与师弟移步方位避过。 如此一来,那气劲就续冲向了关居钰三人。 关居钰站在曲叶琦侧边,见那气劲如子弹般地倏然而来,方向竟准准对向了曲姑娘,已经来不及抱开或推开她,紧急之下,哪还顾得自己的性命?把心一横,跨步一跃,挡在了她面前,决心为她作挡箭牌,运起全身功力,硬身而受。但见气光一闪,关居钰大叫一声,仰天摔倒,当场受伤。 曲叶琦惊道:“啊,你……你……”俯身将关居钰靠在自己怀里,忙问:“觉得怎样?”蓝媚琪也忧容满面,过来搀扶着倒下的关居钰,泪珠盈盈,急道:“你没事吧?不要有事啊……”关居钰眼睛半闭半睁,魂不守舍,恍恍惚惚,口中只喃喃道:“她没有事吧?她没有事吧?她没有……”越说越低,渐渐晕了过去。曲叶琦甚是感动,眼眶一湿,柔声道:“她没事,你救了她,放心好了。” 杨诣穹和岳玉皇还没打完,陡然间有人出事,正准备下场慰问,却听岳玉皇拦道:“你就想走?没那么容易。还没完,哪里去?”杨诣穹道:“有人出事了。”岳玉皇道:“管他出事进事,最后一招,来!”杨诣穹道:“好吧,来。”又和岳玉皇相互扑击。 杨诣穹存心速战速决,岳玉皇也极想分出高下。他活了这么大年纪,纵观自己一生,于比武切磋上从没败输过世上任何一人,最多和江湖上武功极强的几个顶尖人物打成平手,哪知最近突然认识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杨诣穹,与其第一次比武,勉强胜了他;第二次相隔时日没有多少天,却能将自己的武学特点搞通了大半,今天凭着招数间的运气便宜,努力放胆,摸索尝试,竟和自己打成平手。心想这少年当真是武学大才,悟性聪明,来日必定不可限量。 他隐居太平洋海宫多年,期间冥思参悟武学至理,巩固弥补不足,并且别开蹊径,比之二十多年前,武功委实大进了不少,如今重回中国,自认世上已无敌手,便连曹武怜世、娥峰圣母等也均不放在眼里,欲向他们炫耀一下此刻自己的武功,高强到了什么程度。谁知江山代有才人出,武林亦是如此,这个十九岁的男孩子,竟有一身难以想象的惊人武艺,虽不明其中关键原因,但自己多年不见江湖朋友,无人陪之练手,不免经常孤独寂寞、手痒难耐。为过打斗之瘾,这才跟杨诣穹较上了,约会比武这些事,也是由此而来。 杨诣穹将《神鬼心法》内功的力量灌注于双拳之上,连攻三拳,分击岳玉皇的上位,中位和下盘,第一拳意在试探,第二拳用以震慑,第三拳才是真正的杀手重击。岳玉皇反其道而行之,倒序接招,先以“挪轮大法”移走了杨诣穹第三拳的巨力,继而打出两招“迦罗降龙掌”,拆解了中上两拳。二人眼见又得不到便宜,当下各自百穴归一,内力汇聚于丹田气海,散于双臂肌肉与经脉要穴之间,大喝一声,出掌相对。“嘭”的一声巨响,岳玉皇闷哼一声,后退了十多步;杨诣穹退得更多,甚至直接飞了出去,撞上了南方一棵柳树干,才受阻落地,双掌一沉,稳住了下盘,对阵分离结束。 杨诣穹微笑道:“岳老先生,怎么样?”岳玉皇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有点东西。打得痛快!”杨诣穹道:“我内力没有您深厚,主要在外功招数上闹了不少门道,想了许多方法,能与您打成平手,实在太荣幸了。”岳玉皇道:“嘿嘿,也就是说,咱俩内力修为同等深厚的话,我便不是你对手了。对吗?” 杨诣穹摇头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哪有这么大本事?老先生一生武功无师自通,深不可测,我因在两年内另遇奇缘,得蒙老天爷垂怜,令我年纪轻轻就学成上乘武功,否则我也仅仅是个无用小孩而已,更别提能和岳老先生打架而不败了。”岳玉皇道:“跟我讲话,别说得这么客气生分,我是个老骨头,而你是个小年轻,再练个几十年,也许真的会……唉。你这是什么功夫?”杨诣穹微笑道:“我练的功夫,名叫神鬼大离合。”岳玉皇道:“你是哪一派门下,谁是你师父?”杨诣穹道:“我师父复姓慕容,叫慕容山枫。”岳玉皇道:“没听过。”杨诣穹微笑道:“他老人家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并非武林中人,却武艺甚强,我能有今天,全仗慕容师父悉心栽培。”岳玉皇点了点头,转身离向了一边。 杨诣穹走到曲叶琦的身边,微笑道:“叶琦。”曲叶琦笑道:“你很厉害啊,竟能和岳玉皇老前辈打成平手,事先确实低估你了。”杨诣穹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兄弟受伤不轻吧?究竟是我打出来的气劲。”蹲下身来,仔细端详关居钰前身的伤口,见他胸膛上裂出一条大口子,血流不止,衣服上红扑扑的,尽是鲜血。 蓝媚琪关切道:“喂,杨诣穹,他不要紧吧?” 杨诣穹笑了笑,道:“没事的,这位兄弟内力极其雄厚,硬生生抵御掉了气劲的七八分,其余两三分,造成的皮肉伤;至于流出这么多血,该是情绪激动恐惧,加快了血液循环,才引动迸流。”伸出右掌,轻轻印在关居钰的伤口处,输送了些许内力过去,接着五指轮点,如弹琵琶,动作迅捷潇洒,一瞬之间,连封住了关居钰身上九处大穴,止住血不再使其流动迸出,起身微笑道:“好了,已经无碍了,待会用点清水洗洗血,休息几天即可。” 曲叶琦道:“他没事就好了,毕竟为了保护我才落得如此,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当真心里有愧。”突听怀中关居钰的声音轻轻地道:“你……你别有愧,哪怕为你而死,也不妨事的,相信我……”原来他被杨诣穹点穴封血,输送功力,且仗着自己的雄厚内力,没过多久又醒转了来,只是失血尚多,体态有些虚弱。 杨诣穹瞧了瞧关居钰,向曲叶琦疑惑道:“真的是你朋友吗?他为什么对你说这种话?”曲叶琦脸微微一红,低声叹道:“他……他喜欢我。”杨诣穹一怔,涩然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恭喜你了,两年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曲叶琦摇头道:“幸福确是找到了,但并不是他。”杨诣穹正要继续说话,忽听得岳玉皇在那边哈哈大笑,响声不绝,震天动地,喝人心神,甚是雄劲。 众人一愣,循声看去。 第82章 发小 原来岳玉皇与杨诣穹比武结束,飘然离场后,武服愁和袁克忧心觉现下已能问他术堂山聚场意见之事,于是一齐上前行礼,言语颇为尊敬,诚心诚意欲邀。谁知岳玉皇听明意思后,也不回答他俩,只自管自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甚是轻蔑,他大笑时运起了雄浑内劲,意慑在场所有人。 岳玉皇脸蕴微笑,身形一冲,两手分别搭在了武、袁二人的肩膀上。武、袁但觉肩头有股巨力狠狠镇压自身,如负泰山,沉重已极,都低哼一声,四腿齐弯,骨欲断裂,咬紧了牙关,表情十分痛苦。 岳玉皇大笑道:“两个小崽子,你们算什么东西?西海毒王亦是什么狗屁东西?术堂山又是什么垃圾地方?我为什么要去那里?”一边说,一边缓缓加劲。袁克忧只觉肩头压力愈来愈重,快要支持不住了,颤声说道:“晚辈与师兄好言相邀,老先生不愿意的话也罢了,何必如此?”说话之时,腿力增加,尽量与岳玉皇的手上压力相抗。 岳玉皇笑道:“你还敢抗?”加重了搭在袁克忧肩膀上的力。袁克忧大叫一声,四肢颤抖,险些跪了下去,火性发作,正要出口大骂,可抬起头来,见到岳玉皇那白发白须的仙姿威容,却顿时气挫。侧边遭遇同况的武师兄也颤声道:“请手下留情,老先生先松力,容晚辈说一句话。”岳玉皇笑道:“嗯,你还稍微老实些,我先松点压你的力,你师弟不乖,暂时不松,你这一句话要是说得令我开心了,我便两个都松。”说完果真松弱了对武服愁的压力,但并没放手,仍制着他二人的肩上要穴,想要趁隙避离万万不能。 武服愁道:“老先生性格豪爽,随心所至,是一代老英侠,只是勿要忘了,您虽家门不凡,女儿女婿、徒子徒孙等皆乃人杰,于武林江湖之间,却人脉薄浅。十月中旬,敝派开张盛典,届时各方人士大多会到得其处,老先生大可率家人一同过去玩玩看看。如此一来,既有机会与诸多武林中人结结交情,又可重新树立一下老先生在江湖中的地位,毕竟您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名震四方……”话未讲完,猛觉搭在自身肩头的力又沉重了起来,与师弟实在坚持不住,全部单膝跪倒在地,兀自咬牙忍痛,奋力相抗。 岳玉皇冷笑道:“我只要听你说一句话,你却不停跟我啰啰嗦嗦,叽叽歪歪,是不是故意惹我生气?小兔崽子,连我岳玉皇也敢得罪?”袁克忧怒道:“哪里……得罪你了?”武服愁道:“不……不知晚辈什么话说错了?还请老先生言明。”岳玉皇道:“嘿嘿,你的话说得很好啊,没什么错的,但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两个阴里鬼气的小崽子,便是要玩玩你们,不可以吗?”刚一说完,搭在二人肩上的力遽然松了,恰巧武、袁一直在向上使劲,压力忽然消失,蓦地里往上飞起。 岳玉皇哈哈大笑,对唐心萝喊道:“宝贝外孙女,看外公给你放风筝。”两掌前伸,往后一缩,像是有两股吸力,将武服愁和袁克忧吸向自身,一个黑影,一个紫影,自半空倏然而降,华丽之余,却又透着狼狈之象。岳玉皇又道:“哈哈,起!”两手一提,隔空施功,武、袁受力,由下而上的再次飞起。突然之间,升力消失,其时二人离地面已有十多米高,原本可以施展轻功飘然落下,但刚才他俩被岳玉皇按住肩头时,运功相抗过度,下盘筋骨已经受创,轻功使不出来,“嘭嘭”两声响,土烟直冒,二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俩虽身为西海毒王袁丸麒的门徒,武功高强,毒术亦甚精湛,大可凭着一身本事安立武林之间,但与岳玉皇这等武学大宗师相比,悬殊太大,被轻而易举的掌握其控,无丝毫还手余地。 曲叶琦于心不忍,心想这岳老前辈性格果然太过怪癖,喜欢欺压武林之士,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若再给他率着性子,保不齐还会闹出人命。她知道岳玉皇最疼爱的人是外孙女,于是向唐心萝连使眼色,叫她帮忙劝劝外公,毕竟袁克忧是自己男友的哥哥,眼睁睁瞧着他与师兄受人欺凌而不设法救助,未免说不过去。 唐心萝哈哈一笑,说道:“算了外公,饶过这两小子吧,吃一堑长一智,但愿他们以后能醒着点,别胡乱找不该找的人。”张疤尘也求情道:“是啊主人,能收则收吧,若真将这西海毒门的两孩子伤到哪,没准还会引起一些麻烦,没有必要。”岳玉皇冷笑道:“什么西海毒门,只会放狗屁。毒王二字也更加不妥,应把‘毒’改成‘屁’,叫西海屁王,那才相称。去术堂山可以,不过到那儿揍屁王一顿却是使得的,实在看得不爽,直接杀了也未尝不可啊,哈哈哈。” 武服愁和袁克忧爬起身来,听岳玉皇出言蔑辱自己师门,气得火冒三丈,目眦欲裂,互相点了点头,把心一横,正要拼了性命,向岳玉皇反口动手时,突觉有只手掌轻轻按住后背,继而感受到一股阴柔而精妙的纯净真气,从那掌心中缓缓输进体内。没过多久,全身筋骨已然舒畅,皮肉伤的痛觉竟也减轻了不少,都顿生感激之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英俊少年满脸微笑地看着自己二人。正是杨诣穹过来帮助了他们,双掌贴着后背,运起功力,简单为他俩疗了个伤。 二人心下佩服:“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神奇内功。”武服愁道:“多谢小兄弟相助。”袁克忧也道:“谢谢你。”杨诣穹低声笑道:“不用谢。嗯,这位岳老先生性子真厉害,两位可受苦了。” 岳玉皇朗声道:“杨小子,你有一身高强武功,不如跟着老夫一起,大展宏图,做做大事好了。何必跟江湖蝼蚁之辈、下三滥之流相交鬼混,玷污了自己?”杨诣穹温言道:“老先生言重了,人人平等,世上没有谁生来分贵分贱,既然都是人,自该友诚相待,武林中人以和为贵,岂不妙哉?若执意打打杀杀,自己累,别人也累。”岳玉皇不理,冷笑几声,说道:“袁丸麒的名字我以前不是没听过,不过是一个仅会玩玩毒术、变变戏法的藏族杂毛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至于其它江湖人士,也全是帮乌合之众,你跟他们混,难免有鹤立鸡群、画蛇添足之嫌。我跟你说,你要是跟我走,听我话,老夫能给你担保,将来天下好东西尽数归你,包括我这一家人,我自己就算了。” 杨诣穹一怔,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岳玉皇道:“等到一定时机,你自会明白。”默然打量了杨诣穹半晌,淡淡一笑,道:“罢了,罢了,你目前年纪还小,以后要走的路有的是,暂且不忙,再见了。”袍袖一挥,带领家人、家奴离开,下了神山。临走前霍郎禅、唐心萝曾和关居钰他们简要作了道别。 袁克忧咒道:“岳老儿性格真傲,这种人将来断不会有好下场,走着瞧吧。”武服愁道:“不管怎么说,也算达到了要求,对方答不答应,那是另外一回事。”袁克忧哼道:“几月以来,老子真受够这些武林人物的鸟气了,岳玉皇这边也试了一次,总算是完成任务、解脱了,接下来可以回术堂山了。”武服愁点点头,“嗯”了一声。 杨诣穹转向他二人,问道:“两位此番出来,原是邀请别人去你们西海那儿聚聚逛逛的,是吗?”武服愁微笑一下,温言道:“多谢小兄弟适才相助。是的,在下和师弟出来邀人,折腾了两三月,现下终于将整个江湖问了一遍,基本上都同意了。十月中旬那天,将有成千上万的武林之士相聚术堂山,热闹无比……”说话之间,关居钰、曲叶琦和蓝媚琪也均凑了过来。 关居钰醒转之后,为免曲姑娘心愧,蓝媚琪担忧,便盘膝坐地,努力驱使深厚功力,游走胸前穴道,与杨诣穹输给自己的功力相互配合,加速了血伤愈合,已能起步行走,但仍要注意休息,才能好得更快,胸口肌肤上留下一道疤,那倒也是无可避免的了。 杨诣穹思索一阵,说道:“两位大哥,不知可否赏个面子,十月中旬那天,我杨诣穹也想去术堂山逛他一逛。”武服愁脸现欣悦之色,道:“杨兄弟年纪轻轻武功高强无比,神山寺一战,竟能与武震天下的岳玉皇打成平手,你能愿意来我们术堂山,实乃荣幸也。”杨诣穹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可宣不得,我算得什么人物?今天明明招招处落下风,差点败在了岳老先生手里,然而没败,我才该荣幸。小弟喜欢热闹人多的地方,两位大哥既然答应了我的要求,那么多谢了。”武服愁微笑道:“不敢,不敢。杨兄弟早在数年以前便有一副侠义心肠,如今学得无上武功,乃天意恩赐矣。”袁克忧笑道:“嗯,小伙子确实很不错,在我看来,那岳玉皇虽一把年纪,却也有很多地方不如你呢。” 杨诣穹不太明白他俩的意思,搔了搔头,回头见叶琦也含笑瞧着自己,关居钰和蓝媚琪亦微现欣赏之色,更是一奇,但没作深虑,只简单还武、袁一笑。 武服愁抱拳道:“十月中旬,在下与师弟、师父,恭迎天下者光临,到时再见。”袁克忧对曲叶琦道:“届时相聚我术堂山的全是武林之士,你不会武功,是个普通人,到那里没准会不太方便……嗨,不管你去不去,总之有缘再会。”曲叶琦点头应道:“嗯,希望以后你能跟你弟弟复又相见。”袁克忧笑道:“但愿吧。”话一言毕,黑影、紫影交错,毒王二徒飘然下了神山。 杨诣穹目不转睛地看着叶琦,笑道:“我很久没看到你了,非跟你好好聊聊不可。”曲叶琦嘻嘻笑道:“你敢找我聊,我还不敢跟你谈吗?”杨诣穹伸掌道:“请。”曲叶琦也童心一起,伸掌道:“杨少侠,请。”二人相对大笑。 曲叶琦回头对关、蓝道:“我和他单独聊会天,不会很久,请稍等片刻。”说着和杨诣穹联行散步去了。 …… 杨、曲在神山森林公园逛行,不知不觉来到了神山石塔,二人走在草坪上,缓缓步行,边走边说,体会两发小长时不见的欣喜之情。 杨诣穹笑道:“说说看,那晚咱们游轮遇难,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哦,还有那个叫段煦龙的,他又如何了?”曲叶琦道:“我和他一起跳海了,可能也是老天爷可怜吧,本来以为会淹死于深海,哪知一觉醒来,和煦龙一起流落到了东海一处孤岛之上。”杨诣穹道:“啊,原来如此,也算你们福禄深厚,有机会活下来了。”曲叶琦笑道:“还有更福禄深厚的事呢,你还记得煦龙他的剑术功夫吗?”杨诣穹沉吟道:“嗯,记得游轮剧院舞台上,他对付那些歹徒时,仅用一根水管,一口气打倒了十多名鬼佬,确实挺厉害的;剩下的几个,是魔术师司继言飞牌杀死的。”曲叶琦叹道:“那位司先生,至今没有什么消息,只怕早已葬身大海了……”杨诣穹也叹道:“是啊。” 曲叶琦道:“我们流落那孤岛后,发现那岛上有好多奇迹般的景物,春季桃红柳绿,到处有山有水,冬季有雪有川;岛西南方也有个神秘山洞,洞内有二十五间石室,每间石室的石壁上皆被人用剑刻下了许多文字、图画,宏伟无比。”杨诣穹奇道:“文字、图画?那是什么?”曲叶琦道:“刻留那些真迹的前辈,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史学方面当真是滚瓜烂熟,自第一间石室石壁的内容,乃从上古时期开始,人类的进化,直至第十五间石室结束,夏朝到清朝,各个皇帝、帝王,每起战史,无不记载得详细透彻。”杨诣穹摇头道:“哪有这等不可思议之事?咱中国封建王朝皇帝,边疆少数民族政权君主,历代农民起义建元、立国、称帝者,包括封建割据称帝者,算来华夏土地五千年,该共有近千名帝王才是,加上各朝史事,哪能写得全啊?”曲叶琦微笑道:“你是不知道那些石室有多宽敞,估计每间均有我们高中学校的半个足球场大,而且那位前辈刻的每个字都很小,何愁刻不完?”杨诣穹简单思索一阵,已能微微想象到琦龙岛上的诸般景物是什么样子,震撼道:“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奇妙之岛,奇妙之境……比南极、北极的冰川天地,还要玄幻。” 曲叶琦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高中之时,学的是理科了?”杨诣穹听她忽提旧日,心里一慰,笑道:“怎么不记得?高一到高二,我理科成绩差得很,一到作业考试,我便要抄你的。”曲叶琦道:“嘻嘻,而且你小子技术好得很啊,每次考试抄我卷子,都没被老师发现。”杨诣穹双手一摊,叹道:“唉,这总不能怪我啊,我文科知识好,爸妈却偏偏叫我学理,我妈总跟我说,什么男孩子脑子聪明,学理才是正道,而且理科生将来就业前景非常好,不亦乐乎?于是我就欣然答应啦,结果高一高二两年,你便成了我的作业、考试拯救者了。唉,我不是学理的料。”曲叶琦哈哈大笑。 杨诣穹乐道:“现在好了,咱俩目前没再上学,不用天天熬夜到十二点学习那么辛苦了。”曲叶琦笑道:“还说呢,你要是真的每晚认真学习到十二点,成绩会差成那样吗?”杨诣穹嘻嘻一笑,道:“通常是看书看着看着就趴桌睡着了。”曲叶琦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中班主任老师长什么样子了?”杨诣穹道:“记得啊,赵老师,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给学生讲课时条理也很清晰,我物理成绩不好,却也没有多严格,耐心辅导我,算是个好教师。” 曲叶琦嗯了一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不太喜欢上高中。”杨诣穹奇道:“为什么?”曲叶琦笑道:“不好玩。”杨诣穹一怔,道:“那你要怎样才好玩呢?”曲叶琦道:“幼儿园好玩。”杨诣穹道:“噗,那你可以体会一下去啊,好好的高中不上,去幼儿园。”曲叶琦啐道:“幼儿园又怎么了?你别看我成绩好,其实高中学习真的很累的,倘若能够回到小时候,书包里装的就不再是各种各样的书本,而是零食和玩具了呢。”杨诣穹道:“回到小时候……嗯,我发现你有时候,也挺有童心的。”曲叶琦暗暗发嗔:“总比你以前动不动喜欢撒孩子气的好。”笑道:“是啊,我有童心,你这样说,待会下神山寺,我马上去街上买些水枪来滋你。” 杨诣穹道:“嘿嘿,你敢滋你就完了。”曲叶琦道:“怎么?”杨诣穹脸蕴微笑,道:“你难道不怕我吗?”曲叶琦奇道:“怕你什么?因为你武功厉害吗?”杨诣穹摇头道:“武功那算什么?只要大家天天活得开开心心的,世界和平得到维护,这身功夫,我宁愿不要。”曲叶琦道:“那我该怕你什么?”杨诣穹脸现调皮之色,笑道:“你会用水枪,我难道不会用水喷枪吗?看看谁的水更厉害。”曲叶琦娇嗔道:“你个大男人,好意思欺负我这女孩子么?”杨诣穹道:“那让你些便是,轻轻喷你几下。”曲叶琦笑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喷我一下,我泼你十盆。”杨诣穹道:“只要不是洗脚水便好,不然我就被熏倒了。”曲叶琦嗔道:“滚蛋。”杨诣穹哈哈大笑。 曲叶琦叹道:“这两年多的经历一闹,老师、同学、朋友们都不再看见我们了。还有你我父母,肯定早急透了心。”杨诣穹道:“世上武术家不少,咱们现下逼不得已,涉足武林,有不少事等着我们去做,待得全安置妥当了,咱俩一起回省市,见见你我父母,不让他们担心,怎么样?”曲叶琦黯然道:“是啊,武林中好多事等着我们去做……”杨诣穹道:“话扯远好多喽,你说你和段煦龙有幸活于孤岛,后面的事情呢?”曲叶琦道:“岛上除了留下史事古记之外,还刻下了古剑技,另有一门极为精妙厉害的高明剑法。”杨诣穹问道:“高明剑法?”曲叶琦道:“是,那剑法叫做‘龙象辟邪剑’,据说是二十多年前,一位侠名播于江湖的前辈大高手所创,威力无穷,弑奸斩邪,具杀气腾腾之势,无可匹敌。” 杨诣穹心中“砰”的一跳,猛然想起六年前,自己十三岁时曾经历过的一起大山凶手杀人事件,忆及那王老人所使的剑法,正是此剑名,微微皱眉,道:“这门剑法我以前见过,是非常厉害,当时我还不懂武术,没多加留心,现在回想,我认为确实极难破解。”曲叶琦道:“你现在拥有这么高的武功,也觉得很难破吗?”杨诣穹淡淡一笑,道:“我只是个资质愚笨的普通小子而已,暂时想不到破解之法,也属正常,不知江湖上是否另有前辈大才能破。”曲叶琦沉吟不语。杨诣穹道:“怎么,段煦龙学会了这龙象辟邪剑了吗?”曲叶琦点头道:“学会了,从此他更成为了一名剑术高手,半年多前离岛,这些日子以来,他陪伴着我,闯荡至今,一直对我关怀备至……”语气越说越柔声。 杨诣穹眼光晃动,说道:“我明白了,你的幸福,便是段煦龙。” 曲叶琦低头道:“是。” 杨诣穹和她对视良久,长叹了一口气,问道:“这家伙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曲叶琦道:“他对我很好,从来没欺负过我一次,我也始终不怎么跟他发脾气。”杨诣穹轻轻地道:“我祝福你了,但愿将来,你跟他继续相知相爱,百年好合……他在哪里呢,让我见见他可以吧。”曲叶琦神情凄然,道:“他不在我的身边了,我也不知他刻下正在哪里。”杨诣穹奇道:“怎么会这样?”曲叶琦缓缓道来,告诉了诣穹近数月以来的所有闯荡故事,踏之江,进瓯市,临钱塘,走宛陵,路鸠兹,过漅湖……直至目前的涂中,过程中认识了多少朋友,结上了多少冤家等等,口齿清楚,悦耳清脆,杨诣穹很快便得知了一切。 杨诣穹惊讶道:“原来你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得到了这么多历练,可笑我始终以为你早就死了。那位关居钰兄弟,对你算是一往情深,多次护你救你,包括刚才,不要性命也欲保你周全。” 曲叶琦无奈道:“他一厢情愿,对我情意深重,但我对他只有感恩感激之意,从没喜欢过他半点……”杨诣穹道:“你执意要找回段煦龙,跟他在一起,除此之外,谁也不允了是吗?”曲叶琦低头道:“是……这两年多的日子过来,我真心爱上了他。”杨诣穹叹道:“也罢,也罢……本来我俩是可以的,结果……” 曲叶琦岔开了话题,说道:“对了,在来到这神山寺之前,我和其它人曾在途中县村见到了那外号九州象王的人,他带着五个徒弟,要来找你晦气,你知道吗?”杨诣穹哦了一声,道:“是那个肤白健壮的大汉老者对吧?你刚说你曾在皖境西南方一处山岭,一户人家草棚内躲避过他的上门算账……”曲叶琦道:“是啊,当时我和关居钰他们找地方躲了起来,后来有个高手前辈帮忙赶走了他,却不知是谁。”杨诣穹哈哈笑道:“高人前辈,殊不敢当。”曲叶琦道:“是你?”杨诣穹道:“嗯,说来也算巧合,自从上次我和岳老先生的第一次比武后,使我知道了武林高手实在多得不少,世界丰富多彩,令我有了闯荡江湖的兴趣。” 曲叶琦道:“在那之前,你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吗?” 杨诣穹摇头道:“没有,我一直视自己为一个普通人,只要过过寻常悠闲的日子生活,已经足够了。”曲叶琦叹道:“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只可惜身不由己……”杨诣穹点点头,说道:“之后我离开涂中,在皖境到处乱跑,路上有时遇到几个武术门派或功夫好手,总想跟他们切磋切磋。”曲叶琦一惊,问道:“你没闹过什么事吧?”杨诣穹微微一笑,道:“没有,我跟他们说清楚了用意,言语礼貌,口气温和,他们也很好,没有拒绝。”曲叶琦笑问:“结果呢?你是不是总把人家打得一败涂地,满地找牙,跪地求饶了?”她知道诣穹心地仁厚,不会轻易挑事,闹出怨仇,却还是开了个玩笑。 果然杨诣穹道:“没有没有,和平比武切磋而已,每次与别人交完手后,他们总微笑地夸我:‘少侠好本事!’更有些好客的前辈,对我以礼相待,愿请我留下数天,蹭了几顿饭呢。”曲叶琦笑道:“你有这么高的武功,又跟人家以武会友,倒也不得不夸你几句了。”杨诣穹道:“半个多月以来,跟我以武道交流过的门派,光皖境而算,只怕也有五六十家了吧,既有武馆馆长,又有村山偏户。”曲叶琦暗暗点头:“你于‘武德’方面和人家交朋友,反正是比那澹台无冢动不动在外面杀人制乱的好。” 杨诣穹续道:“当我走在皖境西南方,路过那片山岭的时候,行在林道之间,大半夜的突然感受到地面发震,我心里一奇,循着动静,跟踪过去,发现一个大汉老者满脸狂煞之气,进了一户伐木场草棚屋子,找人找不到,便大搞破坏。我虽不认识他是谁,但这等嚣张蛮横之人,行为多少有些过分了,看不过眼,进屋说了他几句,他那时本已情绪暴怒,听我向他唠叨,更加恼火,迁怒于我,说我一个黄毛小子,不礼貌地数落长辈,就是该打……” 曲叶琦道:“于是便这么动上手了。” 杨诣穹道:“是,说实话这大汉老者还真有些难打,力气很大,内劲也强,招数同样亦刚烈霸道,尽管打胜,可还是费了不少麻烦。” 曲叶琦道:“连天下顶尖高手之一的岳玉皇也与你打成了平手,区区九州象王,你自是不放在眼里了,何必谦虚呢,那晚你明明打得他落荒而逃了,我们都是知道的。”杨诣穹道:“你的脑袋瓜子比我聪明得多,只要你肯认真学习武艺,没准还更出色于我。”曲叶琦皱眉道:“打打杀杀的玩意儿,我才不感兴趣呢。”杨诣穹笑道:“这样也好,心地善良,好人有好报。” 曲叶琦也笑了笑,凝视诣穹片刻,说道:“你这两年多来的经历,我也略知一二。”杨诣穹目光一动,回思起了以前的事情,点头道:“游轮遇难当晚,我逃到甲板扯住了一架滑翔翼,阴差阳错,也不知台风怎么吹的,我是怎么飞的,竟飘落这皖境,去得一个叫悟龙谷的地方,在那儿认识了许多朋友,定居生活,得享欢乐,还拜山林隐士为师,伴谷村郎中为友,练成了一身强大武学,且兼习古医术。”曲叶琦道:“你师父叫慕容山枫,是吧?”杨诣穹道:“是。”曲叶琦心念一动,问道:“听说你师父好像还有个孙女吧,名叫慕容思江……” 杨诣穹心头一震,轻声道:“思江?” 曲叶琦缓缓地道:“也许这位慕容姑娘,是你很好的朋友吧,恐怕你还不知道,她现在已经离开了那叫悟龙谷的山谷,出来寻觅,想要见你,送你一样东西的。” 杨诣穹低声道:“她……她出来找我了?” 曲叶琦道:“这些事我也还不太清楚,我们回仙人洞那儿,跟那位恤心宫的蓝媚琪小姐说说话,她知道事情前后。” 第83章 钉流 回到神山寺仙人洞那儿,遥遥望见关居钰和蓝媚琪正在聊天说话,他俩看见自己和诣穹回来了,脸色一变,立即停止了对话。 曲叶琦见关居钰满脸微笑,蓝媚琪也俏脸生晕,奇道:“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的样子?还说得蓝妹子的脸这么红,干什么坏事呢?”关居钰道:“没……没有,只聊聊天而已。”蓝媚琪道:“嗯……嗯。” …… 杨诣穹和曲叶琦刚才散步离去前,关居钰曾怔怔瞧着她走开时的背影,呆呆出神,看了看与她并肩而走的杨诣穹,又是心有所思,恍恍惚惚,身子一晃之下,牵动伤口,痛觉一起,捂住了胸膛,回想起刚才替曲姑娘硬身抵挡气劲,成功保得她性命,自己也有幸活了下来,她还为己感动流泪,不禁窃喜万分。此刻见她与发小聊天逛行走开,心中又涌起一阵羡慕之意:“要是我也能和她并肩而走,满脸微笑地互说互话,那可太美好了……” 走神之际,忽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蓝媚琪道:“你受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关居钰道:“好多了,谢谢关心。”蓝媚琪哼了一声,道:“杨诣穹那小子真该死,打出这么强的气劲,还有岳玉皇,移劲就移劲吧,偏偏睁眼瞎,挪往我们这边,导致出事。”关居钰道:“他们不是故意的吧,没事,事情已经结束,我不介意了。”蓝媚琪道:“我不管,他们弄伤了你,我就讨厌他们。”关居钰淡淡一笑,道:“你讨厌人家,人家可不一定把你当回事呢,岳玉皇自始至终从未注意过我们一点,你没发现吗?他不闻不问,也不管你是哪家姑娘,我是哪派小子,只自管自地去做他要做的事。” 蓝媚琪笑道:“他当不当我是空气,我又理他作甚?”语气柔婉,言下之意,是说只要你别对我不闻不问,不加理睬,那什么都够了。 关居钰又听她吐露感情,心神一荡,回思以往日子,蓝媚琪和自己相处时从不避嫌,凡是感情之语,始终直言不讳,问道:“万一刚才出了差错,我抵挡不住,死在了那气劲之下,你会怎么办?”蓝媚琪傲然道:“你死了,我会为你报仇。”关居钰苦笑道:“你怎打得过啊?杨诣穹和岳玉皇的武功,均属江湖上的一流水平,你再怎么勤学苦练,也终究赶不上他们的进度……”蓝媚琪笑道:“那陪你一起折在这就是,你能舍得自己的命,我为什么舍不得?”关居钰一怔,道:“我哪里肯舍自己的命了?我其实是个怕死鬼的,以前碰见比自己厉害的高手时,总是不敢向他们挑衅过招,但我心中却是不服,光怕不服,嘿嘿。”蓝媚琪问道:“那你为什么敢为曲叶琦挡那一气劲?”关居钰缓缓答道:“她死了,我何必独自活在世上?走到今天这步,总是与这股信念相关。”蓝媚琪眼眶湿润,道:“唉,是啊……当时气流攻来得那么快,如子弹似的,你在刹那之间,却也毫不细想地为她挡了,你果然对她极具深情,无论发生何事,总是想着她,护着她,全然不顾自己。”说着背过身去,哽咽哭泣了几声。 关居钰心中不忍,又一时拙于言辞,道:“我……我……唉,蓝妹妹,假若即将被气劲伤害的是你而不是曲姑娘,我也一样会护你的。”蓝媚琪听他称呼自己为“妹妹”,很是欢喜,改哭为笑,道:“为什么?”关居钰笑道:“病鬼小子虽不顶什么用,但对于你和曲姑娘之间的情义看得颇重,不用多加解释啊。”蓝媚琪噗嗤一笑,道:“什么病鬼小子……你现在内力如此深厚,武林中能比过你的没有多少,何况你还学会了魔教教主曹武怜世的拳法掌法,谁说你不顶用了?顶用,大大的顶用。”关居钰摇头道:“曹武怜世的武学倒也不说了,我这身内力切切实实不是自己苦练,是夺天下人来的,乃强盗之举、不义之财也。”蓝媚琪道:“既然不想要,又何必去吸那么多人家的内力?”关居钰道:“保命呐,虽不想得有纵横天下的好武功,但也至少得留住性命活下来才是。” 蓝媚琪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奇怪东西一样,叹道:“唉,我有时候发现,你也挺傻的。” 关居钰道:“我本来就是个傻小子嘛,这还用说么……不过,你的意思是什么?” 蓝媚琪道:“你到外面看看去,江湖上有多少人贪图钱财名誉,意图享乐,包括修习一身够以暴打天下的强大武功,得了这些,即可横行无忌,唯我独尊,傲视四方,方为人上之人。这种想法的人,我以往不知见过认识了多少,而你的思想,总跟他们的相反。”关居钰道:“那又如何了?我不感兴趣,也不想要,那些人利欲熏心,渴望功利,我亦懒得跟他们攀交情、打交道。”蓝媚琪微笑道:“我听说你从小跟你师父学道学术的,难不成便是由此养成了一副道家无争无胜的心得吗?”关居钰道:“也许是吧,要不是有武林人士的介入,以及曲叶琦入我眼中的话,恐怕今时今日,我还留在钱塘猴子山那儿侍奉师父一辈子,哪儿也不去,谁也不跟。”随即想到师父被虎君黄旌耀逼死,此乃多年以前缔结的仇怨,改变不了,只能说老天无眼,硬要安排这许多是是非非于世上。 蓝媚琪听错了他话中之意,说道:“倘若真的如此,别说你跟随陪伴曲叶琦至今时今日,只怕连我这蛮丫头也不会相遇见到了。”说完又伤心了起来,神色黯淡。关居钰忙道:“不不,你我已然相识,这也算是缘分啊,既有缘,何无义?”蓝媚琪脸一红,轻声道:“可我想‘既有缘,又有情’。”关居钰心中又是一动:“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待我?”凝视她半晌,说道:“假如有下辈子,我也许会答应你,今生算了。”蓝媚琪俏脸红晕,柔声道:“那我得赶紧投胎转世才行呢,不,我俩要一起……”说到这里,杨诣穹和曲叶琦便走回来了。 曲叶琦对诣穹道:“这位小姐就是别尘峰恤心宫的阁主,姓蓝,叫蓝媚琪。” 杨诣穹道:“蓝阁主,你好。” 蓝媚琪道:“你好。” 杨诣穹道:“蓝阁主,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蓝媚琪道:“谁啊,慕容思江姑娘吗?”杨诣穹道:“是,听说思江她现在离开悟龙谷,出来找我了,她刻下在哪里,你知道吗?我……我要见她。”语气竟颇含柔情。曲叶琦一愕,稍加猜测,明白到了六七分,黯然道:“原来是这样……诣穹,我也祝福你了。”杨诣穹道:“你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知道了。”曲叶琦道:“但愿你也和这位慕容姑娘百年好合,相爱相知……” 杨诣穹点点头,问蓝媚琪道:“她在哪里,你知道快告诉我吧。”蓝媚琪道:“我跟她是在金陵认识的,分道不少天了,我也不知她此时在哪。”杨诣穹脸现失望、焦虑之色,忧道:“她……她那娇滴滴的身子,悟龙谷那么大,何必要跋山越峰,吃尽辛苦地出谷找我?我既答应今后回谷找她,又怎会说话不算数?何况如今中国到处遍及武林之士,她又好多事都不懂,万一不幸遇到坏人,如何是好?”越想越不放心,倘若思江遇到危险,而又不能救护到她,想起她出悟龙谷是因为寻找自己,不免难过心疼。 蓝媚琪笑道:“我和她分道之前,曾教了她很多东西,足够应付世事了,武功我也教了她一点,放心好啦,你老婆没事的,以后定能与杨君你再相见。”杨诣穹打量她片刻,见蓝媚琪眼神明澈,呼吸均匀,肌肉精细,心想不愧为别尘峰恤心宫的阁主,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也能将武功修炼至斯,虽难敌江湖二流高手,但教授思江功夫,使之得加保护,大是可以,且颇有帮助,顿生感激之意,笑问:“她学得怎么样?思江脑子不笨,没惹过蓝阁主你生气吧。” 蓝媚琪笑道:“不笨不笨,我教她的一学便会,而且在那之前,她本就会一种独特的手法,也算是门特长,连我也不一定能及呢。”杨诣穹微笑心想:“料她会什么门道,也瞒不过我。”问道:“嗯?什么手法?” 蓝媚琪道:“大概在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开开心心在外旅逛,那时不光有我,她和我九宫阁的其它七名姐妹也在一起。有天我们路过一处工地,其地有许多工人大叔们在工作干活,什么用榔头锤铁钉,修筑木杠,锯件搓铁,作为建筑材料去用,搬运工件等等。思江叹道:‘工人叔叔们真艰辛,为了养家糊口,再苦再累也还继续干,没有半分怨言。’我九宫阁的一位十六岁,姓秦的妹妹笑道:‘慕容姐姐,你可怜他们,可以上去帮帮忙啊。’童家妹妹也笑道:‘是啊,思江姑娘,你给他们锤几个钉子,走几道工序,再不然帮忙画几张施工图纸也行,即可为这些大叔们多分担一些了。’秦妹妹道:‘别说做图纸了,只怕她连材料尺寸都设计不出来呢。’说着其它姐妹们一起咯咯发笑。” 杨诣穹苦笑道:“女侠们取笑我这傻丫头了。” 蓝媚琪道:“嗯,只开玩笑而已,姐妹们因思江长得清丽娇美,却故生淘气之意,取笑她一下。思江道:‘我要是懂的话,肯定帮人家一些。’苏姐姐道:‘好了,思江,别理她们,这些小坏蛋在戏弄你呢,那是男人们该干的活,与你女孩子没关系,再说你长这么大也没上过学,工业知识又能懂得多少了。’秦妹妹伸了伸舌头,道:‘是,我们是坏蛋,你苏姐姐是好人。’我插口笑道:‘是啊,我最讨厌坏蛋了,你和童妹妹再敢跟思江闹,我一天呵你们八百遍痒。’秦、童两位妹妹道:‘啊,不要,我最怕别人呵我痒了,我不说啦。’众姐妹哈哈齐笑。苏姐姐道:‘好了,我们继续带思江去别处走走吧,让她见见世面。’ “正要举步离开时,突听思江朝一个方向惊叫:‘啊,叔叔小心!’声音惶急。我们随着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有条很长的工件圆柱钢筒从工楼顶上滚动,直掉落下来,恰巧下方有位大叔正在干活,没有发觉到。那条钢筒大有重量,掉落击在人头顶上,不粉碎性骨折,也脑浆迸裂了。还好那大叔反应及时,听到思江呼喊,也不抬头去看,立即打了个滚,‘呛啷’一声铁地互撞的大响,那大叔躲过了这一劫。 “那大叔和工友们向思江连声道谢,赞她一声惊叫,救了人家的命。思江叹道:‘你们这些在工地打工的人,太危险了,偏偏又没什么办法,为了挣钱,即使有意外,也管不得了。’一名工友大叔道:‘小姑娘,你心地好,为我们着想,我们再谢你一次,既然知道工地危险,赶紧跟你朋友们离开吧,不然复有钢件掉下来砸中你们,可万万不得了。’思江却不跟我们离开,微笑道:‘我想留下帮你们一点忙,怎么样?’一名大爷哈哈大笑,道:‘小妞胡说八道,你能帮什么忙了?’思江侧头一瞧,见那大爷手中拿着一把榔头,他身旁有许多木板块,想是锤铁钉子的,笑道:‘我帮你们钉几个钉子,好不好?’那大爷嘿嘿笑道:‘你钉钉子?就你这两只细胳膊,能锤动几个钉子哟,别傻了,丫头,赶紧跟你姐妹们一边儿玩去吧。’思江笑道:‘我要是能钉上几个钉子呢?’那大爷笑道:‘也不要多,你若真能锤动十个钉子,深入木板,一毫米也不留,并且过程中不许休息个一秒半秒,就算你赢,否则便是输了。’剩余工人们也有微笑跟着附和的。由于思江刚才叫喊,救了别人的命,因此工地大叔、大爷们皆有些喜欢了她,暂时将工作撇开一边,笑吟吟地跟她赌起了游戏。 “思江嘻嘻一笑,点头道:‘好,你们让着。”说完上前抓了一把铁钉于手心之中,后退几步,又道:‘麻烦几位叔叔稍微协助我一下,将木板竖直举起来,板面对着我。’几个工人不明此举是何意,可还是照她说的做了,将两块宽长木板竖直举起,相互啮合住。 “思江道:‘看我的。’娇叱一声,手掌一扬,霎时间,只听得一阵‘嘭嘭嘭’轻响连连发出,如下雨般的节奏,我专心忆数过,共有十次这声音。又听得其它人,以及我身旁的姐妹们惊呼不停,尽是难以置信之声,我转眼一看,原来那两块相互重合的木板上,赫然有十枚铁钉妥妥钉中了上去,每钉皆落位极准,且恰巧钉在了该锤的地方,深入板面,即是用量具精测,或以原先钉好的其它板子复制,也没这等完美。 “思江见在场所有人全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口,倒变得忸怩起来,还以为自己什么事做错了,忙退向一边,随我们离开工地了。我们走远后,那些工人却兀自呆站当地,没作动弹,不禁让人失笑。” 关居钰疑惑道:“这……这么厉害的吗?什么原理,这位姑娘使了什么魔术手法?” 杨诣穹叹道:“不,不是什么魔术手法,这是真实技术本领。”曲叶琦问道:“你怎知道?”杨诣穹道:“我住在悟龙谷里时,也曾亲眼见到她用过这本事,她不会武功,掷扔东西的暗器技能却厉害无比,这是天赋条件。她从小随爷爷居住此谷,啥事不干,平日里无聊时用小石子弹东西,打小鸟,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练出来了吧。我当初看过她施展这本事,同时准击中了八个目标,可即是那时,也难以蓝阁主你说的这件事的功力啊,她不通武艺,为什么能做到将铁钉掷得深入木质物品,方位不差,毫米不留的境界?”蓝媚琪道:“那时我已经传授过她恤心宫的内功心法《梅花九经》了,加上有其它九宫阁姐妹在旁辅导,可能她是借此自学会了将武功内力灌注于暗器之上,发射出去的方法吧。” 曲叶琦道:“这位慕容姑娘,竟这样聪明。” 关居钰道:“‘梅花九经’?” 蓝媚琪道:“是我恤心宫的入门基本心法而已,其名是出自于元末明初,文学家高启创作的一组《梅花九首》诗篇,借以诗句之情感,引用进了武道,从而发展成了一门修习阴柔内功的谱诀。” 杨诣穹微笑道:“她没有拜入恤心宫门下,不算恤心宫弟子,而你们却愿意破例将入门内功教授给她,多谢了。”蓝媚琪笑道:“思江姑娘温柔可爱,我们很乐意与之交朋友,这些小事算得什么?不仅《梅花九经》,我还单独教了她恤心宫的入门外功,‘葵兰擒’里的几招,也不是多深奥的招数,单是一些比较独特的擒拿法而已,给她用以保护自身,不受坏人侵害就够了。”杨诣穹更是感激,躬身道:“此等恩情,不光思江,我杨诣穹也不敢或忘。” 蓝媚琪摇摇手,道:“谢我是不用了,归根究底,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照我说,你不但不该谢我,我们还应该向你道歉才对。”杨诣穹奇道:“道什么歉?”蓝媚琪道:“思江她出谷寻你,除了要跟你相见,还欲送你一件礼物的,结果我们把它据为己有了。”杨诣穹简单一笑,道:“哦,是离狱丸对吧?刚才叶琦跟我聊了你们过去的经历,我已经知道了,是被这位关老兄吃了。”向关居钰看去。 关居钰歉然道:“杨兄弟,对不住了,你……你不怪吧?”杨诣穹哈哈大笑,道:“怪什么?那时你们几个落在了魔教手中,性命受到威胁,还有什么事是比人命更大的呢?不要紧的,别说我不介意,即连思江估计也会二话不说,愿施于你们,此等小事,何必耿耿于怀?” 曲叶琦笑道:“我早说了诣穹他不会介意,现在相信了吧?” 关居钰微笑道:“多谢杨兄弟理解,我吃离狱丸,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救曲姑娘,带她逃出联贤教逐雷山。” 杨诣穹简单“嗯”了几声,转移思想,说道:“不过我疑惑的是,胡老伯他到底用了什么奇药怪方,培制出了这颗宝丸?难不成悟龙谷里又生长了些许妙草妙花,给予了老伯灵感,从而创出的吗?嗨,不管了,总之实验成功,胡老伯也该高兴了,关老兄你亦确实诸毒不侵,百毒不害,可喜可贺。”关居钰叹道:“这样的功效,本该是你有的,被我这陌生人得之,着实有愧。杨兄弟,我帮助你一起找找那位慕容姑娘,让你早点和她相遇,作以报答,如何?”杨诣穹摇头笑道:“连蓝阁主也不晓得她在哪里,你哪能帮得上忙?而且这是我和思江两人间的事,老兄的好意先心领了。”关居钰道:“那好吧。” 曲叶琦道:“诣穹,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杨诣穹道:“不久前我认识了一位派名摩霄洞的黄诺丰黄洞主,我答应帮忙救她孙女黄蔻女侠,以及恤心宫梦霄部的五十七名姑娘回来……”蓝媚琪“啊”了一声,一拍大腿,叫道:“对了,差点忘了黄姐姐她们被澹台无冢的儿子们掳走了,要赶紧救回来啊!” 杨诣穹微微皱眉,说道:“那澹台无冢是我师父慕容山枫昔年的对仇,就算她不掳抓黄女侠,我也要找他算账,为师父出一口气。在那之前,给我得知了他儿子们又闹腾作恶,非得逮到他们惩戒一顿才行。”曲叶琦道:“我听说此人武功诡异危险,可以你现在的武学境界,找他应当没什么危险吧?”关居钰也道:“是啊,连岳玉皇前辈也打不败你,澹台无冢又算得什么了?”杨诣穹微微一笑,道:“不,我在悟龙谷拜师学艺时,慕容师父经常教导我,凡事须得三思而行,切不可鲁莽冲动。我从未跟澹台无冢见过面、交过手,不清楚底细,万不可大意,而且他有一部分武功和我出自同源,更是不能小视。” 曲叶琦道:“怎么,他也会神鬼大离合?”杨诣穹道:“对,我学的是第一本,他会第二本。”曲叶琦道:“这两本有什么区别?”杨诣穹道:“来日方长,以后再详细说与你们听。” 四人起步,离开仙人洞,径往山道下走去,不过多远,发现黄诺丰正站立于不远处。 杨诣穹陪笑道:“黄前辈,不好意思,让你久候了。”蓝媚琪脸红心想:“我跟这黄爷爷说要尽快催杨诣穹下场,结果连我自己也陪聊到现在,实是对不住人家了。”苦笑道:“黄爷爷,等心焦了吧。” 黄诺丰道:“不要紧,没忘记就好……杨小伙,想到救蔻儿回来的办法了吗?”杨诣穹道:“此刻他们早已走远,硬追是没那么快追到了,为今之计,只有加快脚步超前,先一步赶往他们即将到达的地方,等待他们。”黄诺丰道:“你是说咱们该赶前先往豫州,用以守株待兔之法?”杨诣穹道:“是,从此地去往豫州,是西北方向,他们却始终东行,方向不太对,但为了遵照原先的约定,总不会放人家鸽子,因此我们抓紧时间,还来得及。” 蓝媚琪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杨诣穹皱眉道:“我和黄前辈前几天得到消息,澹台匹夫的儿子们,那些家伙,他们要去武林泰斗门派少林寺挑事。” 众人闻言,惊得“啊”了一声。 第84章 屠帮 少林寺是中国佛教禅宗祖庭和中国功夫的发源地,位于豫州故市嵩山五乳山峰下,因坐落于嵩山腹地少室山茂密丛林之中,故名“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佛教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少林派是当今武林泰斗,从古至今永垂不朽,因年代条件影响,如今掌门方丈咏安统率弟子,隐逸少林,专修佛禅学问,并不涉问城市世事,但对于武学之道,倒也没怎么荒废。 咏安方丈为人刚正,平日居寺,不出山门,以寺内青灯古佛作伴,年轻出家,礼上德下,上任少林方丈,与世无争。以往倘有偏道邪徒找上门,咏安方丈总是率领少林众弟子弘法护寺,卫道降魔,无一败阵,因此少林派成了武学圣地,再没人敢骚扰。咏安大师今年已有六十六岁高龄了,数十年以来,其它各家门派,对其敬仰崇拜的,天下尽是,但这位老方丈不爱见世俗之人,因而总是无缘与其一见。哪知此刻,众人得知澹台无冢的儿子们竟要对江湖泰斗少林派起了挑事想法,如何不愤恨交加? 蓝媚琪道:“少林寺高手如云,大和尚们的功夫也很强,澹台崽子们去那儿干嘛?还妄图挑事,不是自讨苦吃么?”黄诺丰道:“少林派武功渊博精深,门下弟子众多,名列天下,他们要找麻烦,明着搞的可能性不大,真刀真枪,光明打斗,双方定然损兵折将,更何况他们的父亲澹台无冢刻下虽党羽笼络得势,却还暂时无法与少林派抗衡。”杨诣穹点头道:“因此,那些家伙此番行动,绝对是有什么阴谋意图,很可能会暗着搞,轻则挑事,重则取命。本来得到这个消息,我和黄前辈打算先去少林派帮助大师们护寺抗敌的,可谁想竟意外得知了恤心宫的梦霄部姑娘们被人抓走的消息……” 蓝媚琪问道:“消息怎么来的?” 杨诣穹道:“四五天前,我和黄前辈在皖境庐州相遇,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交,我不知天高地厚,和黄前辈比武切磋了一场,侥幸赢了。”说到这里,脸蕴一丝笑容。黄诺丰微笑道:“小伙子何必谦虚?老夫明明败得彻底,不能敌你的神奥武功,你愿给我面子,可我不想要。”杨诣穹应和几句,续道:“之后在庐州蜀山区,我和黄前辈去得一所宅院,那宅院是武林门派虎剑帮的所在,进了里面,发现全是死人,尸横遍地,院外宅内,尽是碎肢、断剑、头颅,惨不堪言。”曲叶琦心下恐惧,眉心向上,表情怖悯。 蓝媚琪奇道:“虎剑帮被灭了?” 杨诣穹点头道:“被灭了。宅堂内还有他们帮主石金龄先生的尸体,悬挂在屋梁上,双眼翻白,满身伤痕,从远处看,活脱脱是个死僵尸吊在空中。”蓝媚琪道:“凶手是谁,你和黄爷爷知道吗?”杨诣穹道:“当时不知道,后来才知道的。”蓝媚琪咬牙道:“澹台崽子们!” 关居钰道:“他们灭这个虎剑帮的用意何在?难不成是加入了父亲的计划,帮他剿灭武林上的些许门派,立威夺物,树立声望吗?”杨诣穹道:“这些事情是其次的。当时我们发现宅院内外的数十具尸首,虽然个个死得好惨,但地上流淌的鲜血还是红色未干,说明凶手还没有走远,我和黄前辈互相点了点头,准备立时发足追踪出去。 “可在这时,突然有位美貌姑娘直冲进了虎剑帮宅院,见到院内外尸首,捶胸嚎哭,无视了我和黄前辈站在院中,她扑进宅堂,看到了石金龄帮主那吊在空中的尸体,悲愤之极,哭叫:‘爸爸!爸爸!’哭完跪倒在地,掩面呜咽抽泣不停。这位姑娘自是石金龄帮主的女儿了。 “石姑娘哭了好一阵,走出宅堂,这才看见了我和黄前辈,‘啊’了一声,脸现惧怕之色,倒退几步,颤声问道:‘你们是谁?难道你们也是……也是……’显然是误会了我和黄前辈是凶手一党,我忙解释道:‘石姑娘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刚刚才过来这里的。’黄前辈道:‘石丫头,老夫是齐鲁摩霄洞洞主黄诺丰,不知你们虎剑帮遭到了什么事故,竟落得如此下场?你的父亲和师兄弟妹们,被何人所灭?’石姑娘哭泣道:‘是被一群身穿龙生九子衣饰的青年杀死的。’我奇道:‘龙生九子衣饰?那是什么?’石姑娘悻悻地道:‘那些家伙,是江湖杀人魔澹台无冢的几个儿子。’我当时听到澹台无冢的名字,顿起恨怒之意,因为他是我师父昔年的仇人,问道:“他们在哪里,石姑娘你从哪儿跑回来的?看你闯进家门这副着急样,像是事先知道了你家将要被灭门?’ “经过石姑娘的一番说辞,我们大概知道了详情,原来她最近逛行庐州,不巧被澹台匹夫的儿子们在街上瞧到了,见这位姑娘美貌,起了坏心,想将她掳走,实施歹行。石姑娘恼怒之下,拔剑相斗,可那几个身穿龙生九子衣服的坏人,武功奇特厉害,她不是对手,加上敌众我寡,没多久便败给了他们。那些家伙正要抓走石姑娘时,恤心宫的梦霄部女侠们就到了,黄蔻姑娘武功了得,与其部姐妹们一番联手,压得那些家伙渐渐处于下风,最后退阵而逃,黄女侠打得兴起,带同姐妹们去追赶。” 说到这里,蓝媚琪忍不住喝彩道:“黄姐姐好样的!”随即想到黄姐姐最后却是落入陷阱被擒,神色又跟着忧虑黯然下来。 杨诣穹道:“石姑娘感激黄蔻女侠救命之恩,眼看她将那四个坏人打得一败涂地,落荒而逃,大喜称好,要去跟着看看好戏,众人奔到蜀山区城的一处树林子内,那四个家伙突然停下了脚步,笑嘻嘻地回头转向黄蔻姑娘她们……” 关居钰疑惑道:“四个?不是三个吗?” 曲叶琦皱眉道:“可能是其它几个儿子吧,也不一定就是我们碰到的那三人。” 杨诣穹道:“咦,你们之前碰见过?”曲叶琦道:“碰见过。”杨诣穹关切道:“没受伤吧?”曲叶琦叹道:“我没事,其他几人有受了点小伤的,说来惭愧,当时我们处境有些麻烦,是他们三个帮了忙。”关居钰哼道:“要是知道他们三个是坏人,无论如何不能让之离开,须得拦下他们,帮了我们忙又如何?表面上说话客气谦和,背地里却干抓人杀人的勾当。”曲叶琦暗暗寻思:“他们当时为什么要帮我们?是想和岳家、恤心宫攀交情吗?可既如此,又为何不劝其它兄弟放了黄姑娘等人,多生事端怨仇?” 蓝媚琪道:“后来的事儿呢,黄姐姐怎么被擒的?” 杨诣穹凄然摇头,道:“只怪黄女侠一时大意,落入了群兽包围之地……原来那几个家伙,出来行走江湖,携带了许多宠物在身边,数量大约有数十头,只是将它们赶于街上,难免引起注目,且麻烦之极,所以将这数十头虎豹狼狮事先藏匿于那片林子之中。 “等到引黄蔻姑娘到那林子时,那四个家伙运起内力,先是一阵尖啸,后是一声粗吼,紧接着赫然有数十头猛兽从深林钻出,向黄姑娘一行冲去。猛兽力大,捕猎能力也强,黄女侠和梦霄部姑娘们虽是武林中人,毕竟肉体凡胎,何况皆是年轻女孩,吼声震天动地,眼见那么多头猛兽千军万马气势般地扑来,吓得心惊肉跳,手忙脚乱,武功一时施展不上,难以匹敌野兽的速度和蛮力。黄蔻姑娘强心镇定,领导姐妹们奋力杀出兽群血路,东南西北,四方八荒,各个方位、方向都曾试过,可那数十头畜牲像是往日经过特殊训练了的,非常听那四个家伙的精明指挥,金瞳、绿目,上百双兽眼纵横闪烁,脚爪如恶魔之肢,犹似身在地狱……没过多久,林子里的姑娘们尽数被擒,掉队来寻的后援,也均遭挟获,连同黄蔻姑娘,另有五十七名梦霄部弟子,一起由此遭难。” 蓝媚琪骂道:“歹毒的澹台崽子们,卑鄙小人,施以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她稍加思索,已能想象到梦霄部面对那么多头野兽扑攻时的情景,如此凶猛的战法,姐妹们身体受伤是无可避免的,想到此处,对澹台崽子们更加愤恨了。 曲叶琦道:“照这么说,澹台家不仅是武功会模仿世间动物姿态攻击,还懂得驱兽之法?”关居钰额汗一冒,叹道:“视数十头虎狮狼豹为宠物,我们之前在涂中游乐城经历的那件事,对他们来讲,根本是小场面,说不定狴犴、狻猊、霸下衣人心里均在笑话我们无能。” 杨诣穹续道:“石姑娘她在林子暗处目睹了那等群兽扑人的震骇场面,半天缓不过神,惊得双腿发软,要移动一根手指头也难,浑身不听使唤,呆呆停在当地,听着澹台儿子们和梦霄部女侠们的对话。 “那四个家伙中,一个身穿‘囚牛’衣服的人嘿嘿笑道:‘恤心宫的部主女侠,只这么点能耐吗?轻而易举被我们击败了。’黄蔻姑娘哼道:‘谁输谁败,大家心里有数,有人以为自己赢了,实际上是不要脸地暗算。’梦霄部弟子中有人大骂附和:‘没错!’‘就是!’‘倘若单打独斗,你们四个有什么能耐?’‘驱使猛兽暗算,算什么本事?’‘姐姐你说错了,他们四个不是人,便是畜牲,同类喊同类来打人,丑死啦。’女侠们哈哈讥笑不停。 “负屃衣人笑道:‘各位言之差矣,想古史南兵驱兽之法何足多耳?在下与几位兄弟随澹台父亲继承祖上传统手艺,武学真道,仿兽驱兽,克敌制胜,战无不胜,实乃光荣也,何来不要脸之说?’黄蔻姑娘喝道:‘强词夺理,你们祖上有什么手艺,关我们屁事?去街上瞧见美丽姑娘,起歹心强抢欲掳,这又算什么英雄好汉所为?’蒲牢衣人笑道:‘古……古人有云,食……食色性也……那石家姑娘长……长得美貌,娶之为妻,有何……何不妥?’ “众女侠听这人说话结巴笨拙,有意无意向他瞧去,只见蒲牢衣人尚为年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肥胖,一张脸倒像是个肉球团团,两只腿又细又短,双臂亦是如此,活脱脱是个癞蛤蟆的外貌,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蒲牢衣人一呆,说道:‘有……有……什么好笑?’黄蔻姑娘童心一起,欲要捉弄他一下,出其不意,运使内功,大喝了一声。蒲牢衣人吃了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依傍在囚牛衣人的身边,轻声道:‘哥哥,她吓我。’眼见这胖子又出洋相,众女侠又忍不住轰然大笑。 “负屃衣人温言道:‘各位不必笑话,我们这七弟就是这样,生性胆小,稍微不如意,遇到什么事,总忍不住要大叫一声,这才舒服。’黄蔻姑娘冷笑道:‘你们几兄弟沆瀣一气,不妨学七弟一下,也出个丑给我们看看,讨我欢心也罢,不然本姑娘对你们只有厌蔑鄙恶之意。’螭吻衣人道:‘多说无益,既然落到我们手中,别想逃掉,嘿嘿,虎剑帮主的女儿得不到,一下子擒获了五十八名花姑娘,岂非更妙?哈哈哈……’” 蓝媚琪惊道:“可恶,他们要干什么?” 黄诺丰皱眉道:“那螭吻衣人性子好色,掳劫石金龄帮主的女儿石丫头,也正是他想要做的事,蔻儿她们救了石丫头,却与她诸姐妹败于猛兽暗算,自身将要遭到危险了……”蓝媚琪大惊,眼色惶惧,咬牙切齿,怒道:“难道他们……玷污了我黄姐姐和梦霄部姐妹的清白?我……我要将澹台崽子们碎尸万段!” 杨诣穹手一举,温言道:“蓝阁主暂且休怒,你黄姐姐和梦霄部女侠们并没有受辱,不必担心。”蓝媚琪心一宽,问道:“怎样了?”杨诣穹道:“那四个家伙之中,负屃衣人最为斯文,倒也不怎么过分,劝下了螭吻衣人行恶,说暂时先不要妄动梦霄部的弟子姑娘,免得和恤心宫结怨,今后不利。”蓝媚琪吁了一口气,但黄姐姐落在恶人手里,究竟是处于危境,必须救了她们才行,愁眉不展,甚是忧虑。 曲叶琦道:“石姑娘回家后,为什么会事先得知他们虎剑帮要被灭了?”杨诣穹道:“也是从澹台儿子们口中言语得来,关老兄猜对了,这些混蛋,确实是在帮他们父亲澹台匹夫剿灭江湖门派,树立声望,掳物夺财的,螭吻衣人曾漫不在乎地对梦霄部女侠们说过:‘几个小时前,刚将虎剑帮灭了,小小门派,算不得什么,今后整个武林尽将归我们所有,我澹台家无可匹敌,管他什么少林、武当,恤心宫、联贤教的……你们……早晚……少林寺……’石姑娘听见虎剑帮被灭的噩耗,不再管他们后面说了什么,缓缓移动脚步,直到离他们很远后,才发足狂奔,泪流满面,跑回家来,螭吻衣人说的话,早就慢慢听不到了。 “回到虎剑帮宅院,果然发现所有人被杀,也正是和我、黄前辈院中相遇之时了。她最近一直在外闲逛,没想到才分离几天,便与父亲、同门阴阳相隔,难怪她那么伤心。” 蓝媚琪道:“这石姑娘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她是从哪儿跑回家的?就是黄姐姐被擒的那地方。”杨诣穹摇头道:“她因全家被灭,悲伤过度,加上奔跑过于劳累,直接在院子里虚脱晕倒了过去,鉴于她的生命健康问题,我把她抱到屋子里,让她躺在房间床上歇息了。要是真的等石姑娘醒来后再告诉我们,那些家伙肯定早已押着梦霄部女侠离开林子里了。因此我和黄前辈没作多待,离开了虎剑帮……” 蓝媚琪道:“那你和黄爷爷又怎么会确定,他们不久要去少林寺?”杨诣穹道:“他们七兄弟本来极为分散,但近日互相联系了。你们不久前碰见过其中三人,照这情况看来,目前只散于两方,一方三人,一方四人。他们五天后将在少室山相会,说好不许迟到,因此七兄弟到时必定共聚,即便擒获梦霄部,这个约会也绝不会被放鸽子。”关居钰道:“哦哦,所以你和黄老师刚才说要提前去豫州,正是准备往少林派那里而去,守株待兔,等他们到来,将之打败制住,逼迫交人。”蓝媚琪道:“杨诣穹,你真的确定五天后他们七个会聚在少室山吗?”杨诣穹点了点头,道:“以前被他们所灭的其它门派中,几个没有立即断气的人,说出这些消息的,所以不会有假。”蓝媚琪叹道:“也只有这样了,咱们去豫州吧。” 杨诣穹“嗯”了一声,转头问叶琦道:“你怎么办?你不会武功,危险得紧,要不我先送你回家?”曲叶琦微笑摇头,道:“不,先不回家,我跟你们一起闯荡江湖,煦龙也还没找到呢。” 杨诣穹无意间瞥了一眼关居钰,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叶琦迷恋之极,知道他不愿离开叶琦,誓要陪在她身边,心意坚决,苦笑摇头,心想:“这人有些傻气,但对叶琦这么痴情,倒也挺让人感动,叶琦不会武功也罢了,更头疼的是她还不愿学,假如有一身武艺,那还稍微放心些。”对蓝媚琪道:“蓝小姐,麻烦你帮个忙,送叶琦去恤心宫吧,既然你们寒水阁苗阁主救了段煦龙,不妨等苗姑娘回峰后,问问段煦龙的下落,让叶琦和他重见。” 蓝媚琪秀眉微蹙,道:“好好的送她去别尘峰干嘛?我还要去救黄姐姐呢。”杨诣穹道:“可叶琦她不会武功,是个普通人,我怕她和我们一起去少林寺,会遭遇什么不测。”关居钰森然道:“没事,有我在,谅也没人伤得了她;对付澹台儿子,救出黄姑娘她们的任务,交给你们即可。”杨诣穹问叶琦道:“你真的不怕吗?江湖争斗。”曲叶琦微笑道:“不怕,就当我主动冒险好了。”杨诣穹叹道:“好吧,那一起走。” 第85章 风舞 倘若步行前往,不知要走到何年马月才能去到嵩山少林派。下了神山寺后,五人找到了邓太延的那辆卡车,以它作为脚力,径向西北方出发。 路上没怎么耽搁,花了两天时间,离开涂中,连续驶过州来、颍州、陈国、许昌,终于即将到达豫州故市境内。虽说此行是要去揍澹台儿子一顿,救出黄蔻姑娘她们,但途中并没有多少紧张感,反而一边乘卡车一边互相开心说笑,比如路过州来的寿春县时,五人谈笑风生,说西汉时候有个叫刘安的人,汉高祖刘邦之孙,厉王刘长之子,祖居于此,中国的“豆腐”正是此人所发明;“华夏第一相”管仲也是颍州人等等。 五人驶于大道之上,离嵩山少林寺已只有二十余里的距离,将卡车停在一个合适之处后,开始步行,准备徒步上嵩山。 来到少室山脚下,杨诣穹微笑道:“待会咱们上山后,要不要先进寺拜访一下大师们?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少林的和尚弟子呢。”曲叶琦笑道:“我也没见过。”黄诺丰道:“咏安方丈为人公平正直,常年居寺,不见外人,但我们此番前来,有着大大的善意,帮他们护寺抵敌,应该不会排斥我们,先进寺吧,正好瞻仰一下武林泰斗门派的庄严风范。” 五人行在少室山路间,来到山腰的一片空旷之地,走累了后,见林旁不远处有座亭子,就暂且进了那亭子里歇脚乘凉一会。蓝媚琪眼望山下,喜道:“总的来说,是比那几个崽子先到了,我、杨诣穹、关大哥,还有黄爷爷,咱四大高手联手,谅他们也不能敌。哼,竟敢抓我黄姐姐她们,非得好好揍这些崽子们一顿不可。”杨诣穹简单笑笑,没有言语。关居钰道:“就怕他们打不过,又会使什么暗算人的诡计,比如他们对付梦霄部时,出其不意而用的驱兽之法。”蓝媚琪嘴一扁,笑道:“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了?畜牲来了,也照打不误,黄姐姐她们一时大意,我们又岂能也粗心陷阵?再说此处乃是武学泰斗少林派的所在,他们有多大胆子敢胡来了?”杨诣穹劝道:“还是提防一点的好,这些家伙既然决定要来此处,肯定是有备而至,也不一定非要在武学上见个高低。” 正在此时,突然山道下有三人踏步上山来,一位中年男子,一位中年女子,还有一名少女。那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颇有病容,满脸苍白,嘴唇破裂,貌如僵尸,眼睛半闭半睁,精神萎靡,枯瘦如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生命垂危的样子。那对中年男女将她搀扶奔跑,神色大是焦急。他们朝去的方向正是少林寺山门,路过看见亭子里的杨诣穹五人,只稍微一瞥,没作注意,继续上山奔跑,但没跑多远,突然停步,互相说了几句话,掉头向亭子这边过来了。 杨诣穹五人站起身来,出亭相迎。中年男子上前抱拳道:“各位气质不凡,是武林中人吧?”杨诣穹谦道:“不敢,不知各位有何见教,这位姑娘为什么这副样子?是患了什么疾病吗?”中年男子脸色凄然,说道:“她是我的女儿,叫韩不兰,在下韩泊衡;这是我夫人。我们是从荆楚过来的。” 黄诺丰道:“哦,你是荆楚檀烟派的韩泊衡韩掌门。” 檀烟派坐落于荆楚东南的一座村庄,门派专修拳掌功夫,因为镇派掌法“清烟八打”需要靠檀香的烟迹来循着练功,所以就以“檀烟”作为派名。檀烟派与世无争,学武只为强身健体,韩泊衡掌门收了三十多名徒弟,一直和其它江湖门派和平交往,不管白道黑道,都没得罪过。没想到韩掌门此时却带着夫人和性命垂危的女儿,来到了这少室山,脚步紧促,像是有什么急事。 韩泊衡道:“啊,是我,不知老先生您是?”黄诺丰道:“我是齐鲁摩霄洞的黄诺丰。”韩泊衡抱拳道:“原来是摩霄洞主,久仰久仰。”黄诺丰道:“客气了,你女儿怎么回事?何以病成这样?”韩泊衡惨然道:“兰儿命苦不幸,前几天遭到一个女魔头出手加害……她不是身患疾病,而是身中剧毒……”黄诺丰惊道:“怎么会中了剧毒?是哪个女魔头所为?”韩泊衡恨恨地道:“不知道这恶女人叫什么名字,穿着一身黑色龙袍,头发长长的,三四十岁年纪,说话声音非常寒腻。” 关居钰、曲叶琦和蓝媚琪心中一凛,想起一个人来。蓝媚琪上前一步,忍不住问道:“哎,韩……韩掌门,你说的那个女魔头,是不是一个很喜欢自称‘奴家’的人?”韩泊衡一愣,道:“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关居钰点了点头,皱眉道:“没错了,正是瘟妃钟黛溪。”杨诣穹对叶琦道:“便是你说的那个,毒法邪术极为深湛,西海毒王袁丸麒的同门师姐对吗?”曲叶琦皱眉道:“对的,这位前辈心肠非常恶毒,杀人不眨眼,偏偏本事又太过诡异,叫人防不胜防。” 韩泊衡道:“前几天半夜,兰儿出家在外面玩,碰上了这个女魔头,想要杀兰儿,幸亏有我和夫人及时撞见,阻止了女魔头行凶,但这女魔头本领很高,我们不是敌手,一个个的被她下毒放倒了,她毒倒我们后,脸上黑气大盛,手指抖动,像是又要对我们出掌下手。就在此时,女魔头身后又有一个瘦瘦小小、形似老鼠的八字须中年老哥奔行追来,他救下了我们。女魔头收回了功力,回头骂了那中年老哥几句,不再对我们出手,转身而走了。” 曲、关、蓝互看一眼,心里一喜:“是邓太延大哥,他仍安全着。” 韩泊衡续道:“这位老哥虽貌不惊人,但武功很是高强,手法巧妙,他先运功输送给我们一些内力,接着出其不意,发掌拍击我们的胸膛,掐抓我们的喉咙,跟着指力一松,我们吐出一大滩黑血在地上,痛苦之感登时消失了,躯体也不再麻痹……” 杨诣穹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这是顺气通骨、逆气逼毒之法。先输送内力给你们,让这些气与你们体内的毒素融合,然后再施功将其与毒素一同吸出体外……哈哈,这位大叔挺有法子的啊,而且运用这种绝妙手法,没有一定的武功底子,是绝对做不到的,让人佩服。”曲叶琦笑道:“他不但武功高,而且还救过我们、帮过我们的忙呢,当初在皖境山岭旅馆,瘟妃想要杀我们,幸亏有他在,不然单是我们三个面对这女魔头,情况当真凶险。”关居钰叹道:“可当时他为了保护我们,自身也中了瘟妃的毒,他受连累,多少和我们有些关系。”那晚蓝媚琪的左腿被钟黛溪施展“炎冥功”腐蚀出了五道抓印,亦有邓太延脱下鞋袜,运功向脚心输送内力,减轻痛苦,她对邓太延也有感激之意,微笑道:“我只道这位大叔凶多吉少,原来还活着,那好啊。” 韩泊衡续道:“那老哥救我们容易,兰儿她中的毒却甚是严重,比谁的情况都要糟糕,毒素已经侵入了她的骨髓内脏,性命难保了。那老哥累得满头大汗,拼命传递真气,总算保得兰儿不死,他说兰儿中毒太过严重,他反正是尽力,没有办法的了,那黑袍女人的毒术本事不说天下第一,也算天下第二,兴许比西海的那位袁丸麒毒王还要强,下给兰儿的毒,所用的法门属于纯阴纯寒之法,过于可怕。这老哥说只有去豫州少林寺,求咏安方丈,授予宝典《易筋经》或《九阳功》一类的秘籍,只有那些阳刚心法,估计才有希望化解兰儿体内的阴寒毒素。虽说《易筋经》、《九阳》秘籍等均是少林派至宝,我檀烟派平时也与少林派并未有深交,咏安方丈不一定会愿意,但想少林大师们个个慈悲为怀,未必没有希望。为了女儿性命,也就没管那么多了,我和夫人连夜奔驰,花了几天时间,带着兰儿来到少室山这儿了,正是现在,准备进寺请见咏安方丈,求他救救兰儿的命……” 杨诣穹五人面面相对,紧皱起了眉头,瘟妃钟黛溪毒技恐怖之极,这位韩姑娘不幸中了她的毒,这件事确实难以解救应付,很是棘手。 邓太延当初追捕钟黛溪,方向是西南方,想不到一个追一个跑,竟都已跨出了皖境,去了荆楚那里。两人在路上打了不少架,这是必然的,途中钟黛溪腾开手,出掌杀害其它无辜之人,恐怕也有可能,包括檀烟派韩掌门这一家,也差点死亡,想到这点,众人咬牙切齿,无不扼腕痛恨这女魔头前辈的恶行所为。 杨诣穹道:“我来看看。”走上前去,搭了搭韩不兰的脉搏,又探了探她的气息,各种症状显示这姑娘确实身体虚弱至极,随时可能会断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向旁退了开。曲叶琦见诣穹神色黯淡,问道:“你没法子,是吗?”杨诣穹道:“嗯,这位姑娘中的毒太过阴寒,那位邓大叔说的是对的,必须要以一门阳刚内功与其相互冲击,才能化解她体内的毒阴之气;再不然只有灵魂出窍、脱离骨骼躯体了,显然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想不到这瘟妃钟黛溪,下毒本事竟如此诡异厉害,让人不寒而栗。” 曲叶琦道:“先不说少林派的《易筋经》或《九阳功》,你的《神鬼大离合》能不能救?袁毒王二徒,就是袁克忧和武服愁,曾在神山寺那儿被岳玉皇前辈欺凌,我看你伸掌贴着他俩后背,疗了个伤呢。” 杨诣穹摇头道:“我修习的‘神鬼心法’,只有畅输气血,疗骨增力,治愈内伤之效,不能解毒,更不能与阴寒毒素克制冲击;而且我这心法属于阴合型,不是阳刚内功,对不上座,所以无法救治这位韩姑娘。” 关居钰道:“我会吸人内力的功夫,要不我用疲重元归法将毒吸出来?只是韩姑娘一身武功也废了。”杨诣穹心头一震,看了看他,心想:“难怪这人内力如此高深,只是真气颇杂不纯,看起来时日好像还维持很久了,倘若不尽快将诸般功力做到融合,隐患很大的啊,这人却不明白,教他吸力功夫的人,为什么不和他说一下这个道理?”但这是人家的事,也许自有他道理,还是不管闲事的好。 蓝媚琪关切道:“瘟妃的毒那么厉害,你吸进身体里,会不会出什么差错?”关居钰道:“我吃了离狱丸,没事。”杨诣穹笑了笑,道:“没用的,关老兄,这位韩姑娘的毒已经侵入骨髓内脏,和内力无关,你就算吸了,也不过是空得她的功力。”关居钰叹了口气,表示爱莫能助。 黄诺丰道:“事不宜迟,也只好如此了,韩掌门,你带着不兰,求见咏安方丈吧,正好我们一行也有事拜见少林派大师,有事情要告诉他们的。”韩泊衡应和几声,与夫人搀扶着不兰,八人准备上少林寺。 正要起步时,山道下有个男人的雄厚声音乍然朗声传来:“虎君黄旌耀,后辈小子胡忘潭,有事拜见少林派大师!恳请咏安方丈赐予一见。”回音传播少室山间,周围树枝也微微摇晃,十分震撼人心。 关居钰和曲叶琦听见黄旌耀的声音,不禁大愕。曲叶琦奇道:“黄旌耀上少林寺来了?还有胡忘潭。”关居钰怒声道:“这两人害死了我师父和阿鬼兄弟,我恨他们。”曲叶琦想起一事,问诣穹道:“那叫胡忘潭的,好像是你的……”杨诣穹静立不动,思潮起伏,微微走神一阵,皱眉道:“对,他是我的师兄。”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穿老虎皮衣的袒胸露乳大汉,携着一个身材矫健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奔到众人面前。那大汉五十几岁的年纪,浑身肌肉,魁梧异常,眼神戾狠,正乃虎君黄旌耀,旁边那青年,相貌一股傲狠之气,不是胡忘潭又是谁? 关居钰喝道:“黄老匹夫,你上少林寺来干嘛?”黄旌耀也诧异于在少室山见到关居钰,冷笑几声,哼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起之江荒山上,自己曾被这臭小子吸了一部分内力,愤意上升,出口怒吼,如同虎啸,威慑众人。关居钰也运起内力,长声啸叫,啸声连绵不绝,和黄旌耀的吼声相拼,半空中两股音波能量互冲,隐约听到几声“嘭嘭”轻响,犹似小雷。杨诣穹伸掌拍在叶琦的后背,传递气力,防止她经受不了这等境况。 黄旌耀内力没有关居钰浑厚,这么互吼互啸了两三分钟,就已抵受不住,当即保存内力,封住七窍,气沉丹田,结束之后,表情痛苦,嘴角有一点殷红鲜血,看来是受了内伤。关居钰本想乘胜追击,出掌向黄旌耀攻去,但黄旌耀底子深厚,封窍定神一会儿,没有多久,四肢一挣,又生龙活虎起来,于是放弃了攻打。 胡忘潭仍是和往常一般的倨傲神情,斜眼见到此处有个年轻人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心神一愕,问道:“杨……杨诣穹?是你?”杨诣穹冷笑几声,说道:“好久不见,我的师兄。”胡忘潭哼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出的悟龙谷?师父、爷爷和傻丫头呢,你不是很喜欢他们的吗?怎么没在一起?”杨诣穹冷冷地道:“你还好意思叫他们‘师父’、‘爷爷’么?两年前你不告而别,厌弃了所有亲人,最近又在江湖上和你旁边这位大猫为非作歹,以求快活,以为我不知道是吗?” 黄旌耀一怒,厉声道:“兀那小子,你在说什么?你是何人?” 胡忘潭道:“黄伯父,他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杨诣穹,慕容老鬼的小徒弟。” 杨诣穹听他对师父出口称呼不逊,气往上冲,喝道:“大逆不道之徒,你……你叫师父作什么?”胡忘潭哼道:“慕容老鬼,怎么了?我没叫他老不死的,已经不错了。《神鬼大离合》宁愿传你都不肯传我,他和慕容思江那丫头在后山说的话,我全听见了,既不当我是徒弟,视我如仇人,我又何必自讨没趣,逗留悟龙谷?”杨诣穹愈加心忿,强自镇定,缓缓说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们自然当你是亲友,可你一句话不说就离谷,厌弃亲人,离家出走,岂非不孝?你与虎君黄旌耀横行武林,嚣张跋扈,心怀鬼胎,摒弃师父曾经教导过我们的武德,是为不忠;你排斥师友,敌意相对,是为不义;残杀鹰猴,丧失人性,闯荡江湖,又渴望杀人得以心快,是为不仁。一个不孝、不忠、不义、不仁的人,还好意思立于天地之间?” 关居钰伤痛红毛阿鬼之死,对于杨诣穹斥责胡忘潭的话,听得极是痛快,险些喝出彩来。 胡忘潭沉不住气,怒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仗着慕容老头教了你那些本事,自以为很了不起么?你不过是学会了我没学到的东西而已,倒想看看,你的神鬼大离合,是不是真有多么厉害。”杨诣穹嘿嘿一笑,道:“在悟龙谷里的时候,咱俩曾互相说过,倘若我有和你一样的武学功底,交起手来,未必会输给你,这话还记得吧。如今我自认为功力比你胜上一筹,未免有点胜之不武。”胡忘潭冷冷地道:“即便如此,你也依然不是我的对手。”杨诣穹道:“那可不一定。” 胡忘潭道:“废话少说,是不是不一定,手底下见真章!”身形一闪,斜刺里窜去,转身出肘平撞,这一肘撞,运含真力,杀意凝重。杨诣穹恍如不见,等到他的手肘将撞到自己太阳穴时,头微微一歪,肩头一挺,一股柔劲吸住了胡忘潭的手肘,分扯不掉。 杨诣穹笑道:“师兄,来。”往后一跃。胡忘潭也跟着跳前,只因手臂被他的肩膀黏住,挣脱不掉,脱不了控制,再三使劲,还是扯离不了,厉声道:“你会妖法,却又如何?”另一只手画了个圆圈,向杨诣穹肋下抚拍缓击,看似软绵无力,其实玄劲非常。杨诣穹道:“这是太极拳式,还附上了‘明太易功’,你既然摒弃师门,怎么还使师父教的功夫?”也运起明太易功,气力灌注于左臂,使的是相同的招式,反手一拨,登时将胡忘潭整个身子拨飞了出去。 胡忘潭立足不稳,站稳脚步后,进步上前,右拳向杨诣穹眉心击去。杨诣穹右手一拨,拨开了他的拳力,继而三指探出,捏住了他的脉门穴,“明太易功”的道家内劲运使出来,向捏住部位轰击过去。胡忘潭感觉全身受震,头脑一晕,也以明太易功相拼,两股力量互撞之后,后跃重新对立,心中一忿:“这小子怕我输得太惨,顾全面子,这才让我,没用真实本领。”大声道:“我不想领你的情,你用神鬼大离合好了。”杨诣穹道:“连本来师门下的功夫也赢不了,你有资格挑战神鬼大离合吗?”胡忘潭大怒,出招变得狠辣起来,接下来使的全是武术阴招,连攻杨诣穹身体死穴和人体要害,力量不容小觑,怒吼不停,越来越疯。 杨诣穹冷笑几声,道:“邪戾的嘴脸露出来了,心神都得不到平静,如何能得窥武学更高境界?你妄图胜过所有人,说不定结果相反,最后谁也打不过。”一边说,一边和胡忘潭拳脚拆招。胡忘潭招式凶狠毒辣,但总能被杨诣穹事先看透心态想法,攻不下门户,反而渐渐低处下风,回守起来。 胡忘潭霍地后跃一步,奇招忽出,只见他四肢着地,形似老虎,向杨诣穹扑抓而去,拳脚挥动之时,伴随着一股怪劲。杨诣穹心道:“咦,奇怪!”见胡忘潭这一抓招式奇特,所用的内功心法也怪异,冷静下来,仰后卧倒,也以双手双脚迎击,八肢相交,将胡忘潭震向了半空。胡忘潭翻了几个筋斗,在四周八方穿来插去,速度如猫一般的迅捷,用牙齿和指甲作为武器,攻击杨诣穹的方位亦是让人料想不到,时间久了,竟已看起来不像人类。 眼见胡忘潭诡招迭出,令人心中大奇,想不到世间有这等古怪又难缠的武功招数。 杨诣穹皱眉道:“你这弄什么玄虚?”眼明手快,右掌自下而上一翻,恰巧击中了胡忘潭。胡忘潭受到这股巨力翻拨,大叫一声,向后摔倒,身子撑回直立人形,复往杨诣穹出掌推来。杨诣穹怕他又出怪招,乱人心神,右掌探出,残影一晃,悄然抓住了他的衣领,嘿的一声,劲力运使,将他扔飞了出去。 胡忘潭连续摔倒两次,怒不可遏,喝道:“看招!”“引风袭神功”发动了出来,右掌一劈,一道无形刀气砍向杨诣穹的额头。杨诣穹哼了一声,右手一牵,左掌一刺,接下了这一招。胡忘潭叫道:“来啊!”真气上涌,双臂舞动,一道又一道无形之气攻向杨诣穹全身。杨诣穹也运起“引风袭神功”对敌,两手乱挥。霎时之间,二人武功相同,无形气功互拼互斗,如两方机关枪堡垒对射的枪林弹雨,偏偏“每颗子弹”都迎击了对方的“另一颗子弹”,气劲四散,势如雷电相轰,久攻不下,竟似比赛手速。周围森林树叶受到劲风波及带动,凋零飘落,飞来飞去,仿佛绿蝴蝶在旁随兴起舞。 胡忘潭的功力如何能有杨诣穹深厚?引风袭神功的威力也大不如他。正在二人气流纵横飞舞,互攻对峙稍久,将要分出高下之际,突然间山道上顶,有个和蔼又有威严的声音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佛门善地山腰,两位施主勿再妄动。”说话之时,一股掌力隔空掠至,打消掉了杨诣穹的最后四道无形之气,救下了胡忘潭的命。 众人大奇,向来者方向看去。 第86章 谈武论经 杨诣穹不禁疑惑吃惊:“我自认为世间已少有敌手,想不到还有人能单以一股纯掌力,轨迹先直后弧,一次性打消掉我数股无形之气,手法精妙。看来我多少有些自大了,武林高手前辈甚多,今后得收敛着点。”其它人也一齐斜眼望去。只见山坡上有一位老僧笔直站立,白眉白须,神情和蔼,皮肤焦黄,宝相庄严,身披红黄色袈裟,凛然有佛门高僧之气度。 这老僧身后又有四名僧人陆续下坡而至,个个年过五旬,四僧中有的相貌和蔼,有的满脸刚气,也有眼神凶巴巴的,但每位均有佛家正气,令人肃然起敬。 黄旌耀嘿嘿一笑,上前抱拳道:“老方丈咏安禅师,多年不见了,黄某有礼。”说着微一躬身。其它人面面相觑,听黄旌耀的意思,像是他曾和少林方丈已认识过了。 咏安方丈微笑道:“黄施主,不必多礼。令师与老衲也有不少年没见了,不知他现今身子是否安康?”黄旌耀微一皱眉,道:“老方丈指的是何人?黄某不知。”咏安道:“就是澹台施主呀。澹台施主当年和我少林有些许渊源,老衲也好生相敬,你身为他的忠诚弟子,理当同行同归,何以没看见他人?”黄旌耀哼了一声,道:“咏安大师,黄某今日上少室山来,和澹台无冢那贼厮鸟无关,此人已和我绝交,昔年之事,不必再提,否则毫无益处。”咏安微微一怔,道:“老衲常年不出山门,世间武林之事不与过问,一别多年,旧友交情想不到也变了?你们师徒朋友缘情竟已绝尽,叫人始料未及。” 咏安身旁四僧之中,一个瘦小的老僧踏前一步,侧头对咏安道:“方丈师兄,咱这些老和尚不爱下山,派内俗家弟子出师去外闯荡的,那可再多没有了。这虎君黄旌耀自从与澹台无冢绝交后,于江湖上为非作歹,霸道凶狠,伤人杀人,毫无愧疚之心,你在寺内坐禅研修多年,消息自是不知。这种恶人,你还何必跟他说话这么客气?”他人虽瘦小,但声如洪钟,这些话缓缓说来,中气十分充沛,如似打雷一般,因此甚有威严,让人容易对他产生敬畏之感。 黄旌耀哈哈大笑,说道:“般若堂首座咏善大师,你身子仍这般清健,底子亦如此雄浑,在寺内苦修多年,武艺想必也得窥不少门径了吧?”咏善淡淡一笑,说道:“取笑取笑,未必比得过黄施主你。” 这瘦小老僧正是少林派般若堂首座咏善,其它三僧中,那身材魁梧,国字脸的是达摩院首座咏是;形体微胖,浓眉锐眼的是罗汉堂首座咏非;剩下的那名高瘦老僧是菩提院首座咏恶。这四位院师今日原本还和往常一样,在寺内诵经理佛,教徒授武的,刚才黄旌耀在山道下说了那几句话,声音雄壮,惊动了山门旁用扫帚扫地的几名和尚弟子,他们听说话者声音震撼慑人,还道是来了敌人,赶紧将扫帚扔在一边,前去大雄宝殿报告方丈。于是咏安连同这其它四位院师下了山门,来到山腰众人这里看看情况。 澹台无冢年轻时是个武痴,不管是祖传武艺,还是其他哪门哪家的武功,能学多少是多少。多年前与七徒交情尚好之时,也曾前赴豫州拜入过少林派门下,做俗家弟子,修习少林功夫三年,到得第三年时,因性格过于乖戾任性,犯了太多门派忌讳,被逐出了师门,不再认其为弟子,尽管断绝关系,但终究和少林有着三年的师徒缘分。事情距今已过了不少年了,咏安念及当年之交,这才口中客客气气的,亲切称呼澹台无冢、黄旌耀等为“施主”。 咏安道:“黄施主既和澹台施主绝交,这是你们的私事,旁人也不愿涉问。不知黄施主你今日上山来,有何指教?”黄旌耀呵呵一笑,指了一下胡忘潭,说道:“也没什么指教,这孩子是澹台无冢的小儿子,今天带他来上少林寺,仅是想要瞻仰一下他父亲旧年待过的故地而已。”咏安向胡忘潭看去,见他长眉凤眼,表情倨傲,眼神狂戾,神色间确是依稀有点当年他父亲澹台无冢的模样,此刻他衣服满身土灰,乃是适才和杨诣穹打斗时,连续摔倒地上而引起,不自禁地又向杨诣穹瞧去,发现这少年眼光精湛,内力不弱,虽年纪尚轻,武功境界却高得出奇,远胜胡忘潭。刚才在他二人酣斗之际,若非自己出掌相救,胡忘潭必然被他的无形气劲撕成数块,性命不保,心中一凛,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杨诣穹走上几步,抱拳道:“咏安掌门方丈,我叫杨诣穹,有礼了。刚才我和他因师门下的一些原因,打起架来,无礼冒犯,还望恕罪。”他仰慕武林泰斗门派,对少林寺这处天下武源之所更是如此,于咏安方丈的态度,当然也是很谦和崇敬的了。 咏安微笑道:“小施主不必客气,刚才老衲嘴上说‘佛门善地,勿再妄动’,其实是意在劝架而已,作为你对手的那位少侠,他武功不及你,为了救他性命,这才奋力打消掉了你的四道气劲,小施主武功高强,老衲未尽高人之礼,也请别介意。”杨诣穹听老方丈语言温和,大增好感,嘻嘻一笑,道:“哪里哪里,下次我再也不会胡来了,大师放心,大师武学境界亦颇高,少林派果然不凡,小子万分佩服。” 胡忘潭刚才与杨诣穹打斗时,招招落于下风,捡不到半点便宜,用“引风袭神功”对攻之时,也险些命丧其手,本就愤愤不平,情绪灰败,听咏安方丈公言说自己武功不及他,还道他的意思是指自己终生再也无法胜过杨诣穹,勃然大怒,不顾救命之恩,对咏安大声道:“老和尚,和人说话,先别对谁都那么客气,我黄伯父因多年前跟你们有过一点小交情,这才礼貌问候数句,否则的话,管你派下人多势众还是武功高强,也非得二话不说,跟你们闹上一闹不可。” 咏安道:“闹什么?” 胡忘潭哼道:“实不相瞒,我们两个今天过来的目的,是想要借几本你们少林寺藏经阁的武学典籍阅读看看,别误会,先看个几天,过几天再还给你们。” 此言一出,人人面面相对,互看耸动。 少林派乃当今武林泰山北斗、佛门正宗,派内修习的精妙武学多不可数,七十二绝技震古烁今,无上宝典《易筋经》更能令天下人怦然心动、垂涎三尺。黄旌耀和胡忘潭,这一老一小均是脾气火躁、崇尚武力的暴汉,最近于江湖上越胜越多,愈欺愈狂,阵打久了,难免会产生一些膨胀心理,最终认为,即便是江湖泰斗少林,亦不外如是,不妨到这里来闹上一闹,拿几本书看看,倒也有点意思。恰好昔年澹台无冢曾在这里学过艺,就借此为聊天籍口,企图进寺取书逃走而不被人知。胡忘潭现下愤怒激动,竟忽尔主动吐露出了此行的目的。 杨诣穹喝道:“好家伙,原来你和虎君今天来少林,是想搞事情来着,要抢夺人家的武学宝典?”胡忘潭冷冷一笑,讥讽道:“只是借借看看,又不是不还他们。素闻少林七十二门绝技无双高深,习满可横行天下,只是他们秃驴小弟子们个个悟性不佳,资质不行,难以学全,又或者学到一半便学错了,弄得个练功失败,走火入魔的下场,当真叫人悲悯好笑,如若换成我和黄伯父,不出数个月,即能将他们的七十二门绝技都给学完。”在场众人纷纷皱起眉头,无不认为这年轻人的思想狂妄已极,不知天高地厚,还妄图单凭他与黄旌耀两人之力,便欲挑衅武林大宗门派。 咏安修养甚好,当此情形,并不怒恼,对黄旌耀温言道:“阿弥陀佛,这是真的吗?你和这孩子……”黄旌耀哈哈一笑,道:“忘潭这孩子,说的话多少不像样,黄某一介匹夫,却如何不知少林门下人才辈出,奇才多有?我当年和澹台无冢还是师徒的时候,也曾跟你们寺内几位大师父说过话,聊过天,算有些交情的,最近这孩子顽皮,小脑袋瓜里生了许多鬼主意,但其中亦不无道理,咱俩借借翻翻你们几本秘籍,帮忙传承一下少林功夫,不可谓是帮了点忙吗?”言下之意,很明显二人是想习得少林七十二绝技或门派至宝《易筋经》,以增长武艺,今后能更好地在江湖上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只为自己利益着想,别无其他。 咏安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菩提院首座咏恶森然道:“原来黄施主此行携了后生小子上山来,是想盗夺我寺武学典籍,居心大大的不善。如此作为,视我少林以何?本寺弟子学武,只为强身健体,弘法降魔,并非好勇斗狠,争强好胜,倒也绝不能使其流入于妄人恶汉之手,制灾造难。你俩用心不良,高见不敢恭维。想要拳经武书可以,只管跟我们进寺,与我少林罗汉棍阵,以及武僧师兄们切磋一番,若真神通广大,能胜得我整个少林,寺内典籍自是双手捧上,敬请参阅。” 黄旌耀手一举,笑道:“咏恶大师言重了,少林大和尚们卧虎藏龙,个个武艺不凡,我和忘潭纵然有三头六臂,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挑战你们整个少林啊。只是想稍微跟你们探讨一下武道方面,增广见闻,和平学习而已。自古至今,你们派内弟子将七十二绝技学得精深的少之又少,我俩派外之人,愿助你们一臂之力,辅助修习,岂不更为妙哉?莫要会错了意,认为我们图谋不轨,那可不好啊。”表面说得客气,实际上意思还是很明确。 达摩院首座咏是大师缓缓摇头,说道:“黄施主,说话还请注意分寸,勿再妄言妄论。我少林七十二绝技,每项均可花上凡人毕生之功,钻研修习,且每门绝技都要以相应的佛法真理化解杀气戾性,方可去了魔障,否则等同于自入危境。集佛法、武艺于一身,武功高强,可为豪杰之士,佛法境深,可为大菩萨;敝派自开创以来,只有达摩祖师一人身兼七十二项绝艺,由此可见,祖师他老人家不但武艺通神,佛法之高,也是让人望尘莫及、可想而知了。清朝年间,我佛寺内接连出了两位奇才师兄,他俩分别兼通二十五、二十三门绝技,同样也穷毕生所习之佛法,各自化解了自身的二十多种戾气邪障,两位师兄九十多岁寿终正寝,达到了无欲无求、心如明镜的高僧境界,在寺内禅堂打坐安详而去,没有一丝烦恼……达摩祖师的境界,那是想也不敢想的,我等后辈弟子如能修至这两位师兄的境地,便已是无撼了……你带来的那叫忘潭的孩子,他年纪尚小,定力不足,也还罢了,可黄施主你好歹亦算一位武林大豪,却怎得还看不清心魔之障,武学之窒?”话音虽温和慈蔼,但这番道理,终是把黄旌耀驳斥得一时哑口无言,不知所对。 黄旌耀外号“虎君”,武力神勇,难逢敌手,虽在“武”方面有颇高的造诣,但对于佛家武学的功法邪障、背后诡秘的负面危道之理一无所知,还道名满天下的少林七十二绝技,项项皆属上乘武术,习成即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其它的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绝不理会这些复杂武理。他却不知这七十二绝技每门都足以置人于死地,强行多练,又不以慈悲佛法化解杀气戾性,情况严重的话,病情落印结根,时日久了,轻则武功尽失,身瘫残疾;重则经脉尽断,丧命无生。黄旌耀从未接触过此间道理,这时被咏是出言驳斥而无言置答,也怪不得他;胡忘潭当年在悟龙谷里拜慕容山枫为师时,虽亦曾学过少林派的武术拳法,但那些功夫只讲究招式套路,与少林派真正精髓的武技很多没有连上,因此他也不明白。 咏安和其它三僧听了咏是之言,合十喜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兄所言甚是。” 关居钰在一旁冷笑道:“这位大师说得对极了。堂堂虎君,连这等武理都想不明白,委实让人笑掉大牙!以你们这种脾气恶性,别说不能学少林七十二绝技,即便能学,也未必有资格。”蓝媚琪笑道:“嘻嘻,就是,别说七十二门了,要是能学到其中一门、半门,再以相应佛法化解,也足够让你们两个受了,哈哈哈。”胡忘潭听到蓝媚琪的声音,心中一动,向她看去,见到她的样子容貌,渐渐走神,目光异样。蓝媚琪却并没注意到。 黄旌耀哼了一声,冷然道:“什么佛法佛理的,婆婆妈妈……在我看来,你们这些老和尚、小和尚,有时候还不如澹台无冢那厮随心行事来得痛快,整而天天敲木鱼、念咒文的,烦也烦死了,不学便不学,管人家心里有魔没魔,有障没障?偏偏不消,又奈我何?我二人此番上少室山,岂能单凭你们几个的三言两语,就说得我们离开?想要我们空手而归,那是妄想。”语气颇含敌意。咏善道:“你若执意掀起风波,咱们这些老和尚纵然不济,也非得护寺抗敌不可。”黄旌耀沉吟一会,淡淡一笑,手一摆,道:“罢了,黄某虽是恶人,但当年曾随澹台无冢那厮结交过少林,不得不算有些交情,要我对你们打架动手,还真有些勉强不来。”罗汉堂首座咏非冷冷地道:“黄施主到底意欲何为?不打架,不夺经,还待怎地?难不成想旅览少室山,游山玩水吗?再不然留下和我们探讨佛法也行,以你俩的聪明才智,定能于佛学上远胜我们,还望聆听教诲呢。”黄旌耀没有答话,拍了拍身上的肌肉,笑道:“以往也有听闻,说少林寺内有铜人巷和木人巷,黄某不才,想凭着一身武艺和蛮力,尝尝铜人、木人拳脚的滋味,切磋一番。” 咏安摇头道:“敝寺确有木人阵和铜人阵两大考试场地,但此两巷乃单对寺内弟子开放,黄施主并未出家、入我少林,乃在家俗人,所以两巷不能对你开放,尚请见谅。” 黄旌耀心神一触:“哼,什么在家出家的,黄某的家早就没了……”说道:“嘿嘿,老方丈忒也小气了,不过一堆铁人、木人而已,却也还分什么内外人士。如此一来,留这也没什么意思了,忘潭,这便走吧。”胡忘潭看向杨诣穹,皱眉道:“我和他还有点事要做。”杨诣穹冷冷一笑,并不回答。黄旌耀摇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今天打不过的了,以后再说。”携了胡忘潭,下了少室山。 咏安向众人一笑,突然“咦“了一声,与四位院师走向韩泊衡一家三口的面前,伸手搭了搭韩不兰的脉搏,探清情况后,沉吟起来。韩泊衡脸色焦急,向咏安说了女儿受到瘟妃钟黛溪下毒加害的情形,盼望赐予相救。杨诣穹欲知少林大师们怎生救法,也和其它朋友凑了过去。 咏安眼光逐个扫了遍每个人,说道:“各位武林朋友,外边日晒,都进寺来吧。”当下杨诣穹、曲叶琦、关居钰、蓝媚琪、黄诺丰,以及韩家三人,全随着五僧往少林寺而去了。进了山门后,发现寺内瓦栋甚多,殿堂院巷,规模宏伟,由着知客僧的带领,众人走甬道,过碑林,进了寺内客堂。(注:其时以及现今,少林戒律圆融,往年不准女流入寺的规矩早已取消,入寺观光礼佛,不分男女,一概竭诚欢迎。) 咏安和四位院师坐在堂头的几个蒲团上,杨诣穹他们也随便找地方坐了。咏安道:“韩泊衡掌门,你女儿脉搏或动或停,气息若有若无,体温也冷多热少,这是深受寒毒折磨,性命垂危之况,须得尽快相救。”韩泊衡站起身来,眼色恳切,微一躬身,道:“咏安方丈,在下自是知道我女儿命悬一线,全仗有他人出力相助,才勉强活至此时此刻。下毒之人本领极高,平常医疗科技和武家救治之法难以对症,方丈如有办法,还望救兰儿一命,我们一家感激不尽!”韩不兰有气无力,呻吟道:“爸爸……我好痛苦……”刚一说完,体态极虚,竟突然晕了过去。韩泊衡大惊,将她扶住,摇晃她身子,叫道:“兰儿,兰儿!”见她没了动静,更是骇颤,伸指在她鼻边一试,仍有呼吸,才知她并没死亡,心下稍宽,吁了口气,但终究放不下心,女儿落得这副模样,不禁痛心难过,流了几滴眼泪。韩夫人也早在一旁失声痛哭,同样大为女儿忧心。 咏安佛心一起,有救助之意,微皱眉头,缓缓地道:“阿弥陀佛!这位韩姑娘所中之毒,难以解救,若非以一门纯阳刚气,输送化解阴寒毒素的话,便需自行修炼内功心法化毒而愈……只是这等神奇刚烈的内家心法不好寻求,老衲思之虑之,却也暂时想不到有何绝妙法子……纵顾敝寺所有武书典籍,唯有《易筋经》和《洗髓经》这两门神功方能脱胎换骨、冲洗毒素。只是韩姑娘并非我少林寺弟子,不能坏了寺派规矩,她内功底子也未必能够修炼这两门武功,无法传之。嗯,要救此女,难也,难也……”脸有愧色,看向其它四位院师,“不知四位师兄弟有何高见?” 四僧还未答话,杨诣穹突然道:“恕晚辈插口。方丈大师,既然韩姑娘没有足够的底子,体态虚弱,不能自行修炼功法,那不如请方丈您,或者寺内其它懂得这两门内功的大师,传递真力去助她解毒,不知此法可行否?”咏恶摇首道:“小施主有所不知,《易筋经》和《洗髓经》皆是我寺不传之秘,上乘法要,方丈师兄内功最为精湛,全寺只有他将这两门内功习得,其它武僧没有福缘。但方丈师兄传递功力去驱毒,必将耗损极大功力,且暗处凶险非常,稍有不慎,韩姑娘可能当即死于非命。”众人不明所以,心中一惊。杨诣穹问道:“怎么?”咏非道:“因为方丈师兄和她二人功力悬殊较大,韩姑娘状态又甚是虚弱,万一她抵受不住,非但不能救,还会使其体内气息失了导引,如烈火焚身,似千刀万剐……”韩泊衡急道:“此法凶险不能救,那我女儿岂不是只有等死了?”恐惧之极,语音都发颤了。 咏安微笑道:“左右如此,为今之计,老衲便以‘易筋经’功夫来试上一试,来救这韩掌门的女儿。”四位院师向他看去。咏善道:“救此女很是艰难,即便救好,也必耗损你半生功力,无个一年半载,是恢复不了的,师兄三思啊。”咏是也道:“师兄岁数已将近七旬,这般大消功力,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咏安摇了摇手,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传功救她之时,留心点就是,医总比不医的好,若医不成功,也是天意,无可勉强。小小丫头,人命关天,区区损耗功力,实不算得什么。”众人心下肃然起敬:“咏安方丈慈悲为怀,舍己为人,耗损半生功力,一年半载武功大降,似同常人,却也二话不说,愿意帮助一家素不相识的人,真是佛门圣僧。” 咏恶叹道:“也罢,也罢,方丈师兄,咱们带同韩姑娘去西禅房施救吧。”咏安点点头,温言道:“韩掌门,韩夫人,请带上令女,随老衲来吧,必当全力以赴。”韩泊衡夫妻大喜,连声称谢。 各人正要起步离开时,突见一名和尚弟子从堂门外奔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师父……方丈……出事了!”人随声至。那和尚弟子二十岁不到的年纪,相貌俊秀,话音清朗,进入客堂,向方丈微一行礼,脸色惶惧。 咏是问道:“清晟?怎么,出什么事了,你怕成这样?”那弟子清晟是达摩院的弟子,原本在罗汉堂修习功夫,后来武艺小成,通过了寺内的木人巷考试,晋升为达摩院弟子,开始拜咏是为师,学习达摩院的更高深武学,年纪尚轻,却在寺内有如此功绩,所以前辈僧人们皆对他挺看好。 清晟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方丈,以及三位师叔伯。”五僧微笑点头。咏是道:“起了什么事故?”清晟脸色郑重,手一举,拿着一封信,道:“师父请看,这封信。”咏是接过了信,一见署名,脸色一变,揭开信封,读完内容,更是骇然,回头对众人道:“有敌人将至,便在最近两天会到。”众人一怔。 咏安问道:“信的署名是谁?” 咏是道:“澹台悼近,信中自称是澹台无冢的长子。” 第87章 易筋神功 杨诣穹与好友们对看一眼,皱起眉头,齐道:“他们果然还是要来了。”话一出口,咏安五僧向他们瞧去,脸有疑惑之色。 杨诣穹起身上前几步,说道:“各位大师,除了韩掌门一家,我们五人此番准备上山入寺,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咏安微笑伸掌,道:“小施主,别客气,坐下说。”杨诣穹笑着摇了摇头,续道:“那澹台无冢和他的儿子们,跟晚辈,以及我身边的几位朋友皆有一些过节。事先得到消息,说那些儿子们会在最近几天聚集少室山,有一些图谋,要对你们少林派不利,特此赶来报讯。”咏安深呼吸一口,温言道:“万物皆有因果,万象皆随因缘。澹台施主当年也曾拜入过我少林学艺,鉴于缘法,那几个孩子近日将上山来,未必心怀恶意,不必太过草率地下定论。” 杨诣穹嗅到客堂里的檀木香味时,便已心有所感,此时听咏安语气慈和,更加引动尘思。咏安有意以佛法善念渡化恶人,却尚似认为世间坏人很少,就算很多,也该全部感化,劝他们放下屠刀,而不该胡乱猜测,欲战妄动。可每当自己回想起以前那些被澹台家灭门的帮派惨状,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等恶魔最终会悬崖勒马,说道:“大师有所不知,他们从小被那澹台无冢带大,早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喜杀暴戾的性格。最近武林中被澹台家屠戮杀灭的小门小派,放眼中国,没有六十家,也有七十处了,前些时候不久,便连皖境庐州一带昌名崛起的虎剑帮,也遭到了毒手。” 五僧双手合十,低头闭目,惨然道:“阿弥陀佛!” 杨诣穹道:“此等罪恶之人,犯了这许多杀孽,难道也该以佛法化解戾性吗?”咏安道:“老衲相信佛法无边,澹台家虽杀心凝重,但还尚有迷途知返、改过自新的机会,应劝导他们弃恶从善,若能不伤人命,那固然好。”杨诣穹瞠目结舌,道:“这……” 曲叶琦也起身道:“咏安方丈,倘若平安无事,未起风波,我们几人只在旁边作个旁观者就是;如果澹台儿子们真来恶意挑事,小女子虽不会武功,但我身边这几位朋友皆武功不差,一定帮得上忙的,我瞧这件事没必要踌躇。”关居钰看向了她,点头道:“我会听你的话。”咏安合十道:“只愿世人安全喜乐,无人再有杀孽即可……”咏善道:“师兄,这几位孩子既欲相助,主动愿帮我们护寺抗敌,未尝不可,让他们在一边守着也就好了。”咏安点了点头,脸有谢意,问杨诣穹道:“澹台施主的儿子们,与你们之间有些过节,这是怎么回事?” 杨诣穹道:“诸般经过,说来话长,一言难尽……”蓝媚琪抢着道:“他们抓了我黄姐姐。” 咏安打量了蓝媚琪一阵,慈声道:“阿弥陀佛,小姑娘,请问你是哪家的?”黄诺丰道:“这是别尘峰恤心宫娥峰圣母门下的小弟子蓝媚琪,与梦霄部部主黄蔻姑娘有着深厚的姐妹情。我是齐鲁摩霄洞的黄诺丰,黄蔻的爷爷。蔻儿不幸与其部姐妹落入于澹台儿子们的手中,生死未卜,安危难测,于是想要救她,又据闻最近几天他们会在少室山集合,向你们少林挑事,这才巴巴赶来。”咏安了解前后,缓缓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蓝媚琪听黄诺丰报出自己的门派,嘿嘿一笑,嘟着嘴,双手插腰,神情傲然,他虽不知自己是九宫阁阁主,但“恤心宫弟子”这五字,也算是够响的名头,料来大和尚们肯定对自己脸现崇敬之色。哪知咏安方丈和其它院师仍是一般的两手合十,双目半闭半睁的佛僧样子,神情毫无波动,不禁一呆。她却不知少林大师们,佛学精深,心中安和,与世无争,视名誉、名望为虚幻,别说她是恤心宫弟子,便是娥峰圣母本人、联贤教主曹武怜世,甚至玉皇大帝,也还是一般的客观平静态度。 咏是道:“到底他们是不是歹意,全在信中内容,谨供参详。”说着摊开了那张信纸,交给清晟,“你读给大家听听。”清晟应了一声,接过信条,朗声读道: “致咏安方丈,以及诸位高僧大师:在下与几位兄弟素来敬仰少林僧风与寺派庄严气象,对众武僧及诸弟子也持着友好欲交的态度。三天后,在下与六位弟弟将登门拜访,瞻仰寺内气象和群僧风度。如若可以,希望还可以交流一下武道,双方受益,不亦悦乎?家父昔年曾为贵寺弟子,本系同门,却不想因犯错而被逐出山门,身为人子,倒也代父惜憾。还望众大师同意我七子进寺参光礼佛,和平说教,阅读藏经阁宝籍,在下与六位弟弟感激不尽。写信署名:澹台无冢长子,澹台悼近。” 清晟读毕,交给方丈,众人回思信中语句,沉吟不语。 咏非淡淡地道:“和黄旌耀、胡忘潭上山的意图,大同小异。”咏安道:“清晟,你是在哪儿瞧见这封信的?”清晟道:“贴在天王殿里的佛像上,比较显眼,当时有几位师兄弟在殿内打扫卫生,清除灰尘,碰巧看见,将其揭下,议论纷纷,弟子刚从菩提院参佛完,准备回达摩院练武,那几位师兄弟出殿后和我遇面,就将这信给了我,于是过来转交方丈、师父你们,作以报告。” 咏安道:“澹台施主的几个孩子,形貌有何特征?”关居钰道:“他们相貌没什么特异之处,普普通通,就是喜欢穿‘龙生九子’图案的华服袍衣。”咏善道:“哦?这等显眼的衣服,进寺后理当会被弟子们发现,却为何没有人报告过?”咏恶皱眉道:“天王殿离山门很远,既能躲过我寺弟子对不明人士的巡查,难不成是从天上飞进来的么?由此看来,这几个孩子轻身功夫倒是不弱。”此言一出,众人先是觉得有理,接着都心知肚明,澹台儿子们既然不正面求寺拜访,反而鬼鬼祟祟地趁夜潜入,躲过寺内弟子的巡查,贴信于天王殿佛像上,故弄玄虚,这行为显然不算光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意图。 曲叶琦道:“他们去天王殿贴上了信,悄无声息,没有人发现,也说不定事先了解了地形,又仗着本身的行动独到能力,才这么顺利完成。”她这话虽是在分析情况,但容易让人会错意,像是在暗说少林弟子巡查不精,这才使得不明人士进寺搞了动作。咏安和四位院师没怎么留意,清晟倒是心中微微一忿,瞪了曲叶琦一眼。 蓝媚琪冷冷地道:“信中口气倒也挺大的,自抬身价,说要和少林和尚交流武道,双方受益,好像澹台家和少林派旗鼓相当,难分高下似的。”咏安道:“万物平等,人类畜牲,皆为生灵。人人之间尚无贵贱之分,何况家境门派之别?高下之说,更为渺谈。”蓝媚琪道:“信中虽客客气气地说‘和平说教’,但究竟想法有鬼,有夺取藏经阁秘籍之意,对待敌人,老方丈您还这么客气么?”咏安微微一笑,道:“凡事随遇而安,这几个孩子要真来闹事,老衲随众僧弟子抵御侵扰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蓝媚琪斜眼瞧着他,见咏安低眉闭目,形静慈祥,于来者毫没放在心上,澹台崽子们若使诡计加害大家,和尚们行事又这么光明老实,只怕难以应付,眉心向上,叹了口气,有无奈之色。 咏是“哎哟”一声,对方丈师兄道:“你若用‘易筋经’神功救治韩家姑娘,功力将大大的耗损,近乎常人,万一澹台家那几个孩子知此不妙情况,企图对人加害动手,如何是好?”咏善沉吟片刻,道:“真是这样的话,只有让我们剩下的这些个老和尚带人搏一搏,另外还可喊上其它院堂的武僧们共同抵御外敌。”咏非点头道:“不错,弟子们的罗汉棍阵,每天在寺内练功广场练习,时日也挺多的了,一直尚未真正实战,同让这些弟子们活动活动筋骨,不失为磨练之举。”咏恶附和道:“我菩提院的孩子们,亦每日勤练不辍,难道也不能让他们动一动拳脚吗?” 杨诣穹、关居钰、蓝媚琪,以及黄诺丰亦出言示意愿意相助。韩泊衡本想说:“如能医好我女儿,老方丈虽功力大降,咱家也欲助一臂之力。”随即记起刚才咏恶和咏非两位院师说过,纵然施展“易筋经”功力传输真气,也未必真能顺利救治好女儿,保不准还会一不小心便送了兰儿性命,话刚到嘴边,并没出口。 咏安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先救人吧。” 当下所有人一同离开客堂,径往寺西禅房而去。到得禅房后,咏安和韩不兰在禅房中心相对盘膝而坐,其它人皆在旁围成了一圈。咏安道:“为了传输真力方便顺利,须得只留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全脱自是不妥,还好现在是夏季,不必那么麻烦。”韩不兰时晕时醒,迷糊中听到咏安方丈说了此话,周围又有两三个男生在这里,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 咏安温言道:“小姑娘,待会闭上眼睛,不论有何异感或痛苦,一概不加理会,收敛心神,切不可恐惧激动、着急害怕,以免体气失导,危害到你性命。”韩不兰口中“嗯、嗯”不停,父母也在旁抚慰,可心中难免不害怕。曲叶琦走到她侧边,搭着她的肩膀,微笑道:“好妹妹,不要怕,当自己是个没事人一样,相信自己,你是最勇敢的。”韩不兰见她容颜俏丽,气质脱俗,又出言鼓励自己,登时增添几分好感,目光晃动,心中一慰,还笑道:“谢谢你。” 咏是朗声道:“都站远些,我方丈师兄要发功了。”所有人依言后退数步。 只见咏安袈裟挥动,双臂连画两个圆圈,继而二掌横于腹前,自是在凝聚“易筋经”内功的气力,忽尔双掌探出,抓住韩不兰左右手腕,各捏住了她的两个“神门穴”,脸上肌肤颜色一片红,跟着一片白,韩不兰的身子猛地震颤了一下。接下来咏安的脸色,一直时红时白,他脸红,韩不兰脸白;他脸白,韩不兰脸红,这一阵阵旋律,已经重复持续了十多个来回,但执行得甚快,仅片刻间,一僧一小,两人身体和头顶上方,不断有白气冒出,倒像是两个蒸包子的笼屉一般。 杨诣穹在旁瞧得清楚,知道这皮肤泛红,是真气鼓涨;肌肤上颜色移动,也是内力在游动。但这等高深的体内移气之法,施展起来格外艰难,首先必须全身经脉相通,方能使气劲在诸脉之间运转自如,咏安方丈习得《易筋经》神功,早已打通了任督二脉,别说在自身体内移气,便是将真气传进别人体中,也比别派内功相同的手法快捷简易得多。 咏安突然左掌从左往右一拍,拨转韩不兰的身子,韩不兰转了半圈,背对着他。咏安霎时间连出三十多指,不停点击韩不兰的后背、脑勺、颈脖和四肢。每点一指,接触到韩不兰的身体上时,就有一声“嘭”的轻响。此举旨在为她打穴活血,疏通筋骨气息。韩不兰既痛且麻,点到敏感处,又发痒欲笑,强行忍住,此外另有一种奇特舒服之感,这四种感觉交替不停,只搞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见咏安连续拨转韩不兰十圈,每转一圈,即在她躯体上点了三四十指,总共点了三四百指,只累得他满身大汗,想要喘气休息,但兀自坚持不懈,不肯间断。倘若执行途中突然停止,那会前功尽弃,先前传过的真气,将全部浪费掉。 咏安霍地大喝一声,五指并拢,掌心朝下,拍住了韩不兰的天灵盖,眼光暴亮,嗤的一声闷响,韩不兰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软倒在地。咏安也跟着颓然在地。二人同时倒下。 韩泊衡一惊,上前将女儿搂在自己怀中,连问:“怎样了?怎么样了?”韩夫人关切道:“兰儿,不要紧了吧?”韩不兰浑身滚烫,四肢颤抖得不听使唤,也流了不少汗,懵然道:“我……我精神多了……不怎么痛苦了。”咏是、咏非、咏善、咏恶四僧一同抢上,将咏安方丈搀扶到炕上,输送内力,给他缓缓。清晟也忙帮掌门方丈按摩捏穴。杨诣穹和关居钰受到咏安方丈舍己为人义举的感染,大为敬佩,他俩也上前传输气力,加速他的气息运转圆和。 咏安气力大使,只因他一心想要救活别人,这一番“易筋经”神功使得强烈玄妙无比,不顾自己的消耗,虽日后能恢复功力,但至少要休息大半个月、快一年才行,此刻他呼呼喘气,煞是疲惫,不想将养多日,也由不得了。 咏安喘声道:“小姑娘怎么样了,无碍了吧?” 杨诣穹过去检查了一番韩不兰的身体状况,心下震撼,大是佩服:“毒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了!少林《易筋经》,果然厉害。”回头微笑道:“方丈大师,非常顺利,韩姑娘体内的毒,皆被冲化而尽,只需休息个一两天,吃点好东西,补补胃口营养即可。”众人听他最后两句乃是说笑,忍不住莞尔。 曲叶琦叹道:“可方丈大师半生功力暂时全没了。”关居钰道:“归根究底,都是瘟妃那老贼婆害的!”蓝媚琪道:“下次逮着老贼婆,歼灭了她,为咏安方丈出口气,也免得她今后再祸及武林、世人。”杨诣穹沉吟道:“此类毒功大师,我也有兴趣想会上一会。” 咏安摇了摇头,轻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咏是对韩家三人合十道:“三位施主,敝寺方丈已成功救治了小姑娘的性命,佛门中人,施恩不望报,若无要事,可留下吃顿斋饭,老僧到时自会派知客僧送你们下山。”韩泊衡向家人看了一眼,说道:“刚才听说近日两天,你们这儿将会有敌人来袭,咏安方丈对我女儿有救命之恩,在下愿和夫人留下援手,帮你们一起抗敌。”咏是一怔,不知是否该答应,向方丈师兄看去。 咏安道:“多……多谢韩掌门仗义,但跟这件事牵扯上的乃我少林寺自己,与你们檀烟派无关,韩掌门的好意先心领了。”韩泊衡道:“在下诚心诚意欲助,咏安方丈……”咏安微笑摇头,挥挥手,道:“去吧,去吧,老衲多谢。”韩泊衡神情严肃,抱拳森然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带着家人离开了,以后少林寺有何困难,用得着檀烟派的地方,只管一句话,全派上下弟子为你们两肋插刀,万死不辞!”他在荆楚一带与其他家门派交往惯了,此时与少林庙刹的和尚讲话,竟也突然说出了这几句绿林好汉的豪气言语。韩泊衡携同家人出堂离开后,五僧与清晟相对苦笑。 咏安对杨诣穹五人道:“你们四个孩子,还有黄诺丰洞主……”黄诺丰懂他的意思,手一举,皱眉道:“方丈,老夫要从那几个姓澹台的小子们手中救出我孙女,同时又知道了他们有意要挑衅少林,怎能随便离开就走?”蓝媚琪附和道:“没错没错,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消息,老方丈,咱们应该同仇敌忾,对付他们,多一人多份力量,你赶走檀烟派韩家人,倒没什么,叫我们也走,那可不明智了哟。” 清晟听她指责方丈,心中不平,走近几步,淡淡地道:“女施主,你们与澹台儿子们之间有过节,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小僧与众师叔伯也无权过问,只是应该另择时地较量才对。近日他们要来我少林参光礼佛,是敌是友,心怀善意恶意还不确定呢,你们却决定要在佛门圣地妄动拳脚,可不太通情理吧?”蓝媚琪一愣,秀眉一蹙,道:“嘿,小和尚,我们好意帮你护寺抵敌,你倒说起我们来了。澹台悼近写的信,你也读过了,仍不明白那些人的意思么?话虽客气,却铁定是要搞事情的,想要猎取你们藏经阁的典籍呐。”清晟道:“可……可他信中只说藏经阁‘宝籍’,你怎么确定他们要的‘宝籍’不是佛经,非是武功秘籍不可呢?”蓝媚琪摆了个苦脸,说道:“什么佛经?真耿直啊你。他上一句还说要‘交流武道’,下一句怎会想学佛法?而且就算是,你哪知道他是不是骗你的?毕竟这七个儿子全不是好东西。”清晟皱眉道:“但……但是……” 二人还欲争论,咏安温言道:“好了,好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几位留下,静观其变,与我少林共同应付情况也就罢了。”杨诣穹五人得到咏安正式的同意,心里一喜,一齐谢过。 第88章 链网迷踪 曲叶琦问候道:“大师身子还行吧?”咏安蔼然笑了几声,说道:“没事,几位小朋友,倘若不嫌敝寺简陋,这两天先在敝寺逛逛玩玩吧,关于睡觉住宿、吃斋蹭饭的问题,不用担心,少时自会有知客僧给你们安排。”经过数人的按摩、输气帮忙,此时他说话中气已经有点上来,除了功力损耗之外,其它应该没什么了。 蓝媚琪大喜,拍手笑道:“好啊,正好参观参观。”曲叶琦对诣穹微笑道:“从小到大没来过少林寺,我也想到处逛逛。”杨诣穹点头笑道:“都一样的,一起吧。”关居钰沉吟道:“这里佛音枭枭,与师父教过我的道家学派不同,能在这感受、聆听佛学,增广见闻,相信师父也会代为高兴吧。”他们一个个想法大同,神情开心,都很想立即奔出禅房,去一睹佛寺里种种物事的宝象庄严。清晟手一举,道:“几位朋友,你们在寺内参观可以,但绝不能叨扰师兄弟们的功课、练武,还有不许损坏场地,不准对佛祖不敬,然后还有……”还未说完,杨、曲、关、蓝早跑得没影了,离开了禅房。临走前蓝媚琪向清晟伸了伸舌头。 黄诺丰和五僧对望一眼,见这几个年轻人忽起童心,蹦蹦跳跳地离开禅房,相顾微笑摇头。 咏是道:“黄老洞主,这几个孩子挺好的,不坏吧?”黄诺丰道:“嗯,不坏,都很好。”咏恶道:“不坏就好,老僧一开始还在提防,那两个小伙子,一个武功玄深,一个内力极厚,若是奸人卧底,不易对付该怎么办,现在看到他们这般天真可爱的样子,倒让老僧松了口气。”黄诺丰哈哈一笑,道:“咏恶大师多虑了,这几个孩子有智有勇,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忙,老夫真不晓得如何才能救我孙女。”咏恶道:“不知澹台七子为何要擒获你孙女?”黄诺丰道:“为别人打抱不平,却一时大意,吃了败阵,这才落入敌手。”咏善道:“善哉,善哉,倘若是这样,等那七个孩子近日来寺后,好好协商协商,劝他们放了你孙女便是。凡事总抬不过一个‘理’字,他们有错在先,又不肯认错放人,那么老僧和其它师兄弟瞧瞧能否帮得上忙。”黄诺丰道:“嗯,老夫多谢,但愿事情可以像澹台悼近信里写的那样,和平商量,尽量不动干戈不打架。”五僧齐道:“正是如此。” …… 他们四个在外面乱跑,不光曲叶琦,其它三人倒似也忘了自己乃是身有武功、有规有矩之人,跟活泼孩子一样,奔来逐去,好不开心。蓝媚琪咭咭格格,指这指那地絮叨着,拉着曲叶琦,与杨诣穹、关居钰玩起了躲猫猫的儿童游戏。杨、关相视一笑,背向一樽鼎后,数完了十,便四处寻找曲叶琦和蓝媚琪藏在哪。 杨诣穹笑道:“关老兄,我俩分开找吧。”关居钰微笑道:“嗯,好。”心里琢磨:“不知曲姑娘在哪里,我要找到她。”二人也分头走了。 杨诣穹回头一瞧,见是牌匾上写着“万法皆空”的正殿,游目四周,笑道:“从一数到十,也没有多长时间,少林寺又这么大,只怕她俩跑不了多远,我还是先转转,待会再去找吧。”于是往西反道而行。 没走多远,迎面有三名和尚弟子过来,中间的那弟子躬身道:“杨施主,敝寺师长已给你们备好了厢间,要不要过来看看?”杨诣穹道:“好,打扰了。”那弟子道:“不客气,请随我们来吧。”当下跟着他们朝一个方向步行而去。 路上杨诣穹感受到这三名弟子步伐稳重,下盘沉固,但内功修为尚浅,问道:“请问三位师父是哪一院堂的弟子?可是达摩院、般若堂的入室高徒?”第二个弟子苦笑几声,道:“杨施主别取笑我们了,贫僧和这两位师兄只在罗汉堂学习粗浅基本功夫而已,除了平日里早课参佛诵经,去练功广场扎扎马步、举举石锁、走走桩子、打打拳路外,并无更多练法途径了。”第三个弟子道:“咱只是招呼来寺客人的僧侣,资质悟性又不佳,愈加勤奋,也仍是没什么进境,所幸还没把咱师父气死。”另外两个弟子哈哈一笑。 杨诣穹想起了当初在悟龙谷,西山顶大观里学武的时光,这些个练功苦法,自己和胡忘潭当年也曾试过的,仰望天空,目光晃动,记起了每日每夜苦练功夫的那段日子,心中感慨万千。 如今自己武功之高,除了学会具深厚底子的外功武术和内功心法外,又习成了《神鬼大离合》第一本内,包罗天下武术进退、攻御奥义的集合门路。临阵对战时,不必多加思索,脑子稍微一转,便能在一瞬之间想出三四十种拆解敌人招数的方法,此等高超武学境界,同辈武伴中难以寻到第二个,实可算是当世少有敌手。这些全拜慕容恩师悉心教导两年所赐,心头一热,对其充满了怀念感激之情。既已想到师父,又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的心爱女孩慕容思江,心道:“我好想她……却不知她现下在哪里,这么多月没见,她肯定也想我吧。悟龙谷师父大观山门临别之时,我和她说三四年即可回去见她,可原来真心喜欢一个人,别说三四年,几个月不相见也是难受想念得很。” 步走几分钟,来到了给杨诣穹准备的厢房,空间还不错,合力稍微整理一下后,那三名弟子告退离开了。 杨诣穹坐在炕上,继续想着思江的事:“和她再次相遇后,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总之我是不愿再和她分开了,今后要时时刻刻的在一起,她虽武艺低微,但我能保护她。对于师父那边,唯一没有了断的恩怨,就是澹台无冢,这人无恶不作,嗜杀成性,和几个儿子除了杀人、抢人、抢物之外,怕是什么也不会,还在二十年前害得师父家破人亡,害得思江打小得不到父爱母爱,身为徒弟、爱友,此等深仇大恨,怎能不替他们报?我誓要打败澹台无冢,夺回《神鬼大离合》的第二本书给师父,不可再让他继续祸害荼毒世人,即使这三本书原本是属于他家的。”想到愤激处,两拳握紧,骨骼作响。 寻思一转,往曲叶琦想去:“至于这丫头……嗯,身为她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总得帮忙完成她想做的事才是,她不会武功,是个娇滴滴的美姑娘,在和段煦龙重见之前,我亦会不顾生死地保护她,就算碰上意外,腾不开手,还有关居钰关老兄呢。”想到关居钰,叹了口气,“这人性子不坏,同我挺说得来,那蓝小姐对他好像也有点意思,可偏偏喜欢叶琦无法自拔,明知最后没有结果,却也还是……偏偏又不太好劝阻他,算了,随他去吧。” 看看房外,笑道:“是时候出去找她俩了,此刻先放松放松心情,玩玩躲猫猫游戏,等到澹台七子来寺后,再放手一搏,大战一场。”热血一涌,出了厢房,又在寺内逛来逛去。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像牌坊一样的地方,侧耳一听,深处似有一大群人声在吼啸,跟着猎风呼呼,颇有威势,立即醒悟:“哦,原来不是牌坊,是练武广场,这是群僧打拳练武的声音。想不到下午还有弟子这么勤奋。”向里悄然行去。 穿过一片草林、木桩,隐身一棵树后,但见不远处有个空旷的场地,旷地东北方有个高台,那高台既高且宽,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想是平时僧众弟子比武考试时用的“擂台”。此时旷地上赫然有六十名弟子,分为两批动作同步,三十名练习拳掌功夫,另三十名练习棍棒武技,间隔较大,是防止误伤别人。这些和尚弟子拳路招招打出,棍影棒烁连绵不绝,个个身材健硕,肌肉明显,使招时呼喝气势又大,当真是“翠柏苍松少林弟,武技雄声叱风云”。 杨诣穹凝神看了片刻,发现那练拳掌的三十名弟子,所练的武功纯系刚猛一路,尽管对着空气施招,但其功力绝对有开碑裂石的威力。这功夫看起来外力作用更多一些,实际上讲究内外兼修,与“铁砂掌”相比,有异曲同工之妙。自己曾在悟龙谷听师父讲述过少林派绝技中的若干种名称,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敬佩之意,暗暗点头:“少林派大力金刚掌,果然名不虚传!” 果然,那三十名弟子打完套路后,又分为数组,走向旷地周围事先摆放好的许多堆红砖,气沉丹田,马步下落,“嘭嘭嘭”响声不绝,掌力到处,砖头无不尽皆碎裂。确实是少林“大力金刚掌”的传统练法。 杨诣穹记性甚好,又学会了《神鬼大离合》心法,得悟天下武学攻守之道,更增熟悉之想,这时看完“大力金刚掌”功夫的整套招数,又将他们的运功方法也瞧明白了个大概,竟已不小心学会了。冷汗一冒,心下大惊:“偷窥别派武功,本乃武林大忌,何况还偷学!这是不对的。”赶紧闭眼甩头不停,欲拼命忘记,但越想忘,大力金刚掌的精髓却在脑海中领悟得越来越多。脸色登时白了。 忽觉自己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有人道:“臭小子,竟敢偷看人家练武,胆子不小呀。”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语气冷冷的,说完后又笑嘻嘻的。杨诣穹一奇,回头一看,道:“蓝阁主?”只见蓝媚琪身后又缓缓走来两个人,正是曲叶琦和关居钰。曲叶琦笑道:“好啊,叫你俩来找我们,你倒自己躲起来,让我们三个来找你了。”蓝媚琪笑道:“不过还是你们赢了,关大哥他一个人便找到了我俩。关大哥好厉害呢。”杨诣穹向关居钰看去。他简单一笑,道:“小时候和阿鬼兄弟在山上,不知玩过多少回躲猫猫了,自然没什么。” 曲叶琦向旷地六十名练功不辍的和尚弟子望去,说道:“功夫好厉害……嗯,诣穹,你到这来干什么?”杨诣穹道:“误打误撞来的这里,好了,咱们走吧。” 四人离开练功广场,联步向东逛行,穿过几道石路,几片林道,来到一处阁楼旁。蓝媚琪见那阁楼宏伟矗立,古香古色,美轮美奂,兴趣之下,迫不及待地上了阶梯,要进楼看看,结果刚接近楼门,便被两个看守弟子横棍拦下:“女施主留步!此楼乃敝寺藏经阁,楼内经籍不对外人开放,尚请见谅。”蓝媚琪一怔,抬头一看,见匾上写的确是“藏经阁”三个大字,适才玩得开心,竟忘了看匾,轻轻哼了一声,回到楼下。 关居钰仰头打量了一下藏经阁,说道:“原来如此,这里就是少林寺珍藏武书和佛经的地方。”曲叶琦道:“胡忘潭和黄旌耀,还有澹台七子,两波人士都觊觎这里,同样也是我们该保护的地方。”关居钰斜眼瞧着她,心想:“比起这里,我更愿保护你。黄、胡二人已在少室山腰被打发走了,却不知澹台七子本事如何,我能不能保护得了你的平安……” 离开藏经阁,又去了达摩院、般若堂、菩提院、戒律院、药王院、忏悔院等各地院堂一览观赏,拜了拜每所院堂的佛像。在大雄宝殿时,曲叶琦诚心跪地,双手合十,微笑暗祷:“请如来佛祖保佑叶琦平安喜乐,早日和煦龙重见,我和他再无恩怨牵扯于武林,平平凡凡地厮守过完一生。”杨诣穹合十暗祷:“请佛祖保佑我早日清除江湖恶魔,还天下一个太平,人人和泰幸福。与思江早度相遇,扫清是非后,娶她为妻,永不分离。”关居钰心中酸楚,暗默祷祝:“佛祖灵佑,请让曲叶琦姑娘一生幸福,早日和她所爱的人相见,不再让她受任何伤害,仅此足矣……”蓝媚琪也在合十暗祈:“愿我恤心宫代代尊主稳如泰山,武林第一,不可撼动,圣母长命长寿,千岁万岁,永远永远爱护全宫姐妹,大家开开心心的……”四人各有各的愿望,纷纷祷毕,蒲团磕头,虚心求真。 玩累了后,天色也黑了,众人当晚聚在一起吃了顿素斋,早早地各自回房歇息了。四人每个房间都被安置好好的,谁也不打扰谁。 杨诣穹勤奋努力,朝晚练习内功,今夜尤其认真,竟已连续练了五个小时,还不停息。他盘膝坐在炕上,心念合一,背诵心法,使气息融合于经脉诸穴,一掌指天,一掌指地,两臂抱圆,一团白气从他头顶上冒出,大小周天进行多次,时候至此,倒也把他搞得大汗淋漓,但这么一练,功力自然增长。 正要洗身睡觉时,突听厢房外有人敲了敲窗,低声喊道:“杨兄弟,没睡吧?”是关居钰的声音。杨诣穹奇道:“有什么事吗?进来说。”关居钰推门而入,掩上门后,说道:“刚才发现一件怪事,暂时只有我一人发现,我没惊动其它人,免得乱了人心。”杨诣穹道:“什么怪事?”关居钰皱眉道:“那东西还在那儿,去瞧瞧,让你亲眼看到便知。”杨诣穹好奇心起,沉吟片刻,道:“好,走。” 二人出了厢房,去到寺内偏巷的一堵黄墙旁,关居钰指着墙头道:“你看,这是什么?”杨诣穹借助月光,定睛一看,见墙头有条粗长的白绳挂着,绳上打了许多个结,这般样子摆放,有人路过,难免不引起注目。杨诣穹道:“这白绳子哪儿来的?”关居钰道:“我也不知道,适才睡不着,出房来转转,来到这里看见的此物。”杨诣穹环顾周边,道:“绳子另一头是墙外,我们看看墙另一头有什么东西。”当即和关居钰轻身一纵,站在墙头,俯视一看,见另一头仍是没什么异常,整条白绳仅是这么普普通通的挂着,两端各垂着两边墙。 关居钰道:“有人借助这东西偷偷爬过墙吗?”杨诣穹摇头道:“这绳子又没有倒钩,无从借力,不能用来攀爬。”关居钰“嗯”了一声,道:“会不会是谁乱丢垃圾什么的,我们大惊小怪了?”杨诣穹不答,脸朝墙外的一棵大树上望去,皱眉道:“不对,有不明人士来过这里,你看那树枝上。”关居钰随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今晚夜风挺大,比较凉快,吹得那棵大树枝叶沙沙响,曳曳摇动,但见大树上段枝条拴着一条黑铁链,一袭红黄袈裟串在那铁链之间,随着夜风摆动。 杨诣穹拿起挂在黄墙的这条粗长白绳,转它数圈,往前一掷,白绳一端卷住了那大树上的铁链,使上柔劲回拉,将铁链和串在其中的袈裟毫无损坏地拉了过来。二人持着这些物品,跃下了墙,打量起来。 杨诣穹冷笑道:“好匹夫,意思不小呢。”关居钰道:“什么?”杨诣穹道:“你看。”说着将袈裟摊了开。原来袈裟之内另藏着一件僧侣服,铁链串通的位置,刚好是衣服上的心脏部位,周围还涂上了一大渍血迹,红艳艳的,甚是可怖。杨诣穹曾在悟龙谷西山村生活良久,过惯了农家日子,根据味道,闻出了这是鸡血。民间传闻鸡血有辟邪之用,显然作为者对少林和尚怀有极大的恨意或敌意,做出此物,挂白绳以吸引耳目,使之被发现,挑衅讽刺。 关居钰道:“这该怎么办?需要告诉咏安方丈吗?”杨诣穹道:“此人内心黑暗,弄这些古怪东西,乃对少林有诅咒之意,但还是暂且不声张的好,不然弄得人心不安,情况不利。”关居钰道:“可这人既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寺来,手段怕是叫人防不胜防,万一有人被害可不得了啊。”杨诣穹微一沉吟,点头道:“也是,人命为第一,我们先私下去找方丈吧。” 将这些物品带上后,二人抄寺内偏僻小路向达摩院而去。咏安方丈体质下降,为保护他的安全,众僧商议请他暂居达摩院。达摩院修习的武功专研自家少林派绝技,院内弟子高手颇多,移居这里,有众僧保护,安全应是没问题的。少林弟子作息自律,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除了巡逻弟子外,其它人皆去安睡就寝了。巡逻弟子看见杨、关朝一个方向速奔而去,也只微微一瞥,并没注意到他们手中持着的那些怪东西。 进入达摩院内堂,关居钰将铁链串着的鸡血袈裟僧服慢慢摊开在了地上。咏是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东西?”杨诣穹将前后事说了。咏安也在堂内,他坐在椅上,深呼吸一口,道:“上面的鸡血,涂了有多久了?”杨诣穹道:“我和关兄发现它时,腥味已不明显,血也干了,那人应该早走远了。”咏是道:“干这些事,做这东西,有何意图?单纯的恶作剧,还是……” 话没说完,突听内堂外面有个女子声音在呼喊着:“咏安方丈呢?咏是大师呢?他们在哪里?快快请他们出来!”语气焦急。跟着又有看堂弟子劝道:“女施主,夜已深了,男女有别,何况还在少林寺。哎哟?曲……这姑娘怎么了?”蓝媚琪怒声道:“能不能别叽叽歪歪了?她要死啦,你知不知道?” 关居钰大惊,想也不想,身形一闪,立即发足往堂外奔去,杨诣穹、咏安、咏是也随着出堂。只见蓝媚琪搀扶着曲叶琦,脸色惶急,见关大哥、杨诣穹,以及咏安、咏是两位大师从内堂走出,救星出现,大喜过望,说道:“她被袭击了!快救她吧。” 关居钰双眼含泪,夺过了她扶着的曲叶琦,呜咽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曲叶琦口中轻微呻吟,面色苍白,神情痛苦,她前身后背共有二三十道破痕,每道破痕都是雪白肌肤多了层伤口,倒像被人用武器砍过二三十刀一样,娇美姑娘的身子受了这等重伤,实是让人心疼。关居钰看她奄奄一息,昏晕过去,伤急交迸,哭道:“你……你不能死啊。”杨诣穹皱眉道:“让开,我来救她。”推开关居钰,两掌分别贴在叶琦后背和腰肋间,输送功力,减轻她痛苦,以及加速筋骨伤愈合,累了一番功夫,总算将她救醒了来。 曲叶琦呻吟道:“谢谢诣穹。”看向关居钰,见他神色凄然,眼泪汪汪的,强笑道:“劳你们挂心了,我没事的……” 杨诣穹咬牙握拳,怒道:“是谁伤了她?”关居钰也喝问:“是谁伤了她?”蓝媚琪见他俩这副动怒气足的样子,莫名一阵恐惧,退后几步,道:“我……我不知道,那……那个黑影太快了,我不知……”杨、关奇道:“黑影?” 曲叶琦状态虚弱,缓缓地道:“我今晚有些睡不着觉,出房想在外面赏赏月色,走进一个暗巷子里,突然有个黑影从天而降,蹦到我眼前,我惊惶之下,没看清这人是谁,他扭过头,发现了我,先是退后几步,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件怪东西,往我身上罩来,没来得及躲,那东西一罩在我身上时,我登时浑身剧痛,如被刀绞,然后蓝妹子出现巷中,呼喝救下了我。那人立即收了这件怪东西,越墙逃走了。”刚一说完,回忆起了适才经历过的事,又一阵恐惧害怕,身体颤抖,牵动了四肢、身体的血痕伤口,痛得叫出声来。杨诣穹柔声道:“别怕,放松。”又贴掌于她的身躯,输送真气。 关居钰心想:“我对她痴心一片,此刻她身受重伤,我却傻站一旁什么也不干,那算什么?”问咏是道:“大师,请问你们达摩院有没有救治外伤的灵药?”咏是道:“老僧不太通医理,不过后堂檀木屉里倒是有些许药粉和中药……”一连说出了多种药粉、药草的名称。杨诣穹道:“暂时先用五味镇炎粉外敷一下。”关居钰飞快行动,取来五味镇炎粉,在曲姑娘周身伤口上擦敷,曲叶琦忍痛受着。虽然碰到了她的肌肤,闻到了她的香气,使得心神荡漾,但关居钰还是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应以救好她为第一要任。 敷完后,曲叶琦微笑道:“谢谢你。”关居钰脸红道:“不用,我谢谢你才对。”曲叶琦奇道:“什么?”关居钰道:“没……没什么。” 杨诣穹安慰了叶琦几句,问道:“你真的一点也没看清他是谁,长什么样子吗?”曲叶琦歉然道:“真的没看清,他功夫高得很,行动迅捷,我反应跟不上。”杨诣穹道:“算了,算了,哎,那他扔的东西呢?用什么罩你的?”曲叶琦咬着小指头,眨着眼睛,努力回思,“嗯”了一声,道:“好像是……是一张网。”杨诣穹道:“网?”曲叶琦道:“对,那网张开面积很大,能一下子包住整个人的身体。” 关居钰道:“一张网,却为什么把你伤成这样?”曲叶琦道:“那网向我罩来,飘在半空中时,我隐约听到一大群铁块相互碰撞的碎声,那声音刚甫及我耳边,我便立时浑身感到剧痛了……施展速度太快,只迷糊记得这些了。”众人面面相觑,互顾思索,沉吟良久,大都猜到了其中关键。多半是那张网上安装了许多刀片,以此网包住目标,用力回拉,即可使网面上的数十或数百把刃片刮害对方,十分残忍,倘若收网力道过于巨大,全身受刀,分尸肢解,死得极惨也说不定。 曲叶琦遭到这种毒辣武器迫害,尽管她运气好,保住了性命,但关居钰仍心疼气愤至极,怒骂道:“给我逮着了那网的主人,不给他一个好下场,难消我心头之恨!” 第89章 七子狼心 关居钰呼吸粗重,极为气愤,眼睛都红了,他欲要跑出厅子,寻捕凶手,将之碎尸万段,杨诣穹和蓝媚琪再三劝他冷静不要冲动,终于拦了下来。 先是黑铁链串鸡血僧衣,后是刀片网武器加害曲叶琦,综合今晚这两件诡事来看,敌人不仅对少林有恶诅之意,而且武功奇特,善于奇门兵器,手法熟练,难以捉摸,防不胜防。少林寺与世无争,以佛相伴,几乎不参与武林,自然不太可能和其它邪道门派结了怨仇,众人左思右想,无不认为对头除澹台七子外再无旁人。 他们原本按信中说的,三天后登门拜访,可此番作为,来少林寺的这一趟,自是觊觎武学秘籍,想要将它们夺到手,占为己有。和尚们明白来意,一定努力护寺,抗敌保经,到时少不了一场大战。估计他们明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因此在三天后之前,先悄悄潜进寺中,分析情况,摸索敌我实力。偏偏今晚其中一个以刀片网作武器的人,在寺内暗巷被曲叶琦发现了踪迹,于是要杀她灭口,却被蓝媚琪及时出现而阻止,没有成功。 曲叶琦颤声道:“那他们……还会再来吗?”杨诣穹听她语音恐惧,便想让她缓和一下心境,微笑道:“时候还没到,他们先潜入寺来,摸索情况,就好比考试前先弄清楚要考的知识内容,巩固复习或预习一遍。只是他们先对人动手,不是君子所为,那便不算复习预习,而是作弊了。”曲叶琦嗤的一声笑。杨诣穹道:“他们还要点脸的话,应该不会继续来了,不要脸就另当别论。”曲叶琦笑道:“嗯,其实向我撒网的那人也算手下留情,刀片刮伤我的身体,却没划到我的脸,不然我就毁容了。” 关居钰插口道:“不,受伤便是受伤,何况还是二三十处刀口的重伤?唉,想不到你一向福禄深厚,今晚却运气不好,遇到意外,令你遭此一难,只能说老天无眼,不会安排是非。” 曲叶琦叹道:“我本来就运气不好,说不定剩下的一丁点好运气也用完了,这才遇难受伤。”杨诣穹笑道:“话不能这么讲,你也说了,所幸没刮伤你的脸,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要是破了相,那才不是吉人,而是霉人了。不过有时候稍微破相一点点挺不错啊,有佛语曰:‘破除妄相而直显性体’,不是吗?” 咏安等僧人听他引叙佛言,尽管这是在对曲叶琦说笑,可还是触动了他们的禅心,喃喃道:“阿弥陀佛……” 曲叶琦嗔道:“什么稍微破相,一点儿都不行,我不要。”杨诣穹道:“哈哈哈,是,是。”关居钰道:“曲姑娘,只要有我在你旁边保护,别说破相、毁容,便是伤你一根汗毛也不行,所以就请……请让我和你一起吧。”曲叶琦脸微微一红,心想:“怎么一起,白天也罢了,晚上你总不能和我一起睡啊。”苦笑道:“那倒不必,大不了我尽量不出房就是。”杨诣穹道:“躲房不出,不成缩头乌龟了吗?”曲叶琦淡淡一笑,道:“我又不懂武功,躲避坏蛋,只需保住性命即可,管他缩不缩的?” 关居钰瞧她这美怯怯的身子受了刀片网之重伤,血痕明显,痛感可想而知,纵然是男人,也必定极为痛苦难受,何况是楚楚可怜,美貌俏丽,让人一看就想伸臂保护的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感同身受,与她互换身体,替她承受所有疼痛,方能心平。 蓝媚琪在一边旁观者清,将他的想法猜了个大概,内心一阵难过,澈目含泪,叹道:“你别担心了,这两天晚上我和她睡一间房,帮你保护她。”关居钰“嗯”了一声,道:“那麻烦你了。”蓝媚琪不再言语,转过身子,站在厅口,仰望天上的月色,思潮起伏。 如此这般,持续过了三天,期间平安无事,不论昼夜,始终没意外发生,可到得第三天午间,却有门徒僧人紧急进大雄宝殿报道:“方……方丈,来了,他们来了!”咏安道:“什么人来了?”那僧人道:“七……七个怪人,穿着一身华袍衣服……”杨诣穹他们肃然而立,知道澹台七子到了,摩拳擦掌,随时准备迎敌。 咏安道:“稍安勿躁。有请这七个孩子,即使要打,也该先礼后兵,不可失了礼数。”那僧人垂泪道:“看守山门的两名师兄,已……已经被他们残忍杀害了,正乃刚才之事。”咏安一凛,皱起了眉头。杨诣穹冷笑道:“很好,还没进寺,便开始蛮来。”咏安道:“先叫他们来!”那僧人应了一声,告退出殿了。 只因待会很可能会有一场激战,境况凶险万分,曲叶琦没再和众人一起,留在了厢房,由蓝媚琪照顾。蓝媚琪一开始不愿意,说要加入阵型,一起打败澹台崽子们,可经过别人的再三劝说,终于令她答应,以安全为主,拯救黄蔻姑娘之事,只交给我们即可,不必蓝阁主你劳力辛苦。 目前在大雄宝殿静候澹台七子到来的,只有杨诣穹、关居钰、黄诺丰,以及少林院堂诸位首座、武僧高徒,合计起来,共有二十多名高手。另有精英弟子埋伏于殿外,以及其它位置,单打独斗倒还罢了,若敌人率领多数党羽,大举攻寺,这些精英弟子便会倏忽间杀出来,奋力拼阵。咏安功力已失,但他身为少林派方丈,顾及身份地位,总不能避敌躲起,当下和众人一块,准备迎接那七人的到来。 静候良久,忽听得殿外一阵阵古怪乐声砰击而奏,跟着又是连绵不绝的“呜呜”怪啸之声,先远后近。只见殿门口赫然有七个宽袍人穿梭进来,白昼之光散去,眼见原来是七个年轻人,他们相貌不同,气质相似,身穿灰袍,袍上各用金丝线绣了一头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凶兽,或栩栩如生、灵气十足的瑞兽,分别是囚牛、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蒲牢,以及螭吻,正是“龙生九子”神兽中的七种类。 关居钰看见狻猊、霸下、狴犴衣人,轻轻哼了一声,心想果然是他们三个,化成灰也不会忘记。 澹台七子自外面飘落进殿,轻功飒然,姿势潇洒,但于内力运气一节,却难以让人看出深浅端倪,殿上高手纷纷皱起眉头,都觉得这七个孩子心机不小,不骄不躁,交手之前,谨慎至斯,不肯事先露出本家内功心法,好让对手摸不清底子,不敢鲁莽行动。 霸下衣人上前抱拳,微笑道:“请问哪位是咏安方丈?晚辈正是寄信之人澹台悼近,六位贤弟的愚长兄。”他形貌魁梧,五官端正,说话底气亦是充沛硬气。咏安道:“老衲便是。”澹台悼近一笑,向众人介绍了其它六个弟弟的姓名,每报出一位兄弟的名字,咏安总是应了一声。 那狻猊衣人名叫澹台狼策,是二哥,体材中等,文质彬彬;狴犴衣人乃三哥,叫澹台搏雷,皮肤黝黑,一张国字脸,凶巴巴的模样;螭吻衣人排行第四,澹台墨狐,精瘦且高,上唇和下巴留了一圈淡淡的胡子,微显邋遢,倒像是个流浪汉一般;负屃衣人是老五,复姓澹台,单名一个澜字,和二哥模样气质挺像,均是一副文绉绉的读书公子模样,只是二哥相貌阳刚,他却比较肤白俊雅;老六便是囚牛衣人澹台轮了,浓眉大眼,长相英俊,只是身体又瘦又长,他那双手尤其丑陋,活脱脱是一双没有皮肉的骷髅手,和英俊的脸相比,委实不太相称;七弟蒲牢衣人澹台不逵,相貌丑陋,肥胖之极,四肢却甚是细短,挺着个大肚子,整体像个浑肉球,睁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前方。 他们七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澹台无冢年轻时好色留情,强抢霸道,只顾自己风流快乐,与他们每位母亲欢好后,次次弃之而走,再无音讯。若干年后,澹台无冢突然爱念大发,逐个找回了当年所有的相好和儿女,结果发现个个都是男孩,并没有女儿,大喜认为:“儿子好啊,男子能更好的继承我澹台家族威猛风范。”他仅找到了前七子,第八子饶是他神通广大,追踪能强,走遍天涯海角竟也仍没找到悟龙谷的胡忘潭,连寻五年,还是无果,只能暂时作罢。找回前七子,将他们改回澹台姓,抚养长大,收为手下党羽,传授武艺,使之成为江湖高手,且亲力亲为,培养出了他们一定程度的暴戾嗜杀性格。 澹台悼近眼光扫了遍殿上所有人,发现关居钰时,心头一怔,朝他微微一笑,对咏安温言道:“原来方丈对我们兄弟这般不放心,喊了如此多的武僧大师和派外高手,想要对付我们,不必这样啊,晚辈在信中不是说了么,只想和少林派和平交流交流,没有兵戎相见的打斗之意。” 便在此时,殿内僧群中跳出一名和尚弟子,出口骂道:“你个狗贼,假惺惺地说什么好话?看守山门的两位师兄,刚才为什么问也不问就杀了?自行确立来意,还柔言柔语地装腔作势,伪君子……”咏安喝道:“清晟,不得无礼。”清晟听得方丈喝阻,不敢再说,双目如血,满眼怒意地瞪视他们。 澹台狼策上前几步,微笑道:“小和尚兄弟,别错怪了我们,正是因为你们误会了,以为我们今天来寺是不怀好意,看守山门的两弟子才要对我们动手。素闻少林派是当今武林泰斗,只怕看门弟子一样的厉害不得了,但求保命,我大哥这才出手失了分寸,不小心打死了他们。” 杨诣穹心里冷笑:“好不威风,好不煞气。” 咏安肃然道:“孩子们,此番进寺,到底有何目的,不妨明说了吧。”澹台悼近笑道:“方丈忘性不小心呀,我在信里不是说了吗?难道方丈没认真看?”咏善森然道:“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别说你们七个,即是你们父亲,多少也该对少林寺有点礼数。翅膀硬了,便想高飞了?写什么信,有事进寺直说就是,何必故弄玄虚?”澹台不逵道:“我们……爸……爸爸武功极强,神……通广大,尽管多年……多年未见,却早已……超越了你们,俗……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少林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语言缓慢结巴,惹人想笑,但此刻乃是双方对峙的冷阵场面,不但没人发笑,反而个个紧皱眉头。 澹台墨狐冷冷地道:“再说了,当年我们父亲也没犯什么大错误,是少林派不顾三年的师徒交情,说赶就赶,毫无一点人情世故,明明你们自己不知好歹,今日还反倒怪我们了?父亲肯在你们这鬼地方待上几年,那是给你们面子,咱七兄弟今天光临,没让你们全寺和尚跪下磕头行礼,已经算不错的了。”此言一出,敌意尽皆暴露,事先所说的“和平交流、没有恶意”云云,自是全成了不算数的谬谈,霎时间殿上一片喧哗闹骂之声。 武僧弟子们喝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好大的气派啊,你爸爸很了不起吗?”“到底谁是谁非,自然有公定论,不妨叫人家来评评理。”“你算什么东西,要打便打,不打就滚,在这吵什么吵?”“一家狗贼,背师弃道,不知羞耻,还有脸自说自话,大言不惭。”咏安朗声喝道:“出家人无嗔无怒,勿要忘了佛门大戒!”众僧渐渐安静了下来。 咏安道:“人各有志,天性使然,无可勉强,既然澹台家不再承认昔年与少林之间的缘交,那么老衲只好也忘了。若继续保守留念当年的情事,倒显得我少林寺迂腐……好,从此少林与澹台家,再无干系。” 武林之间,师徒之分非常重要,徒弟不认师父,对于江湖通义而言,乃大不孝。尽管因犯错而被逐出师门,关系断绝,但只是名义上的分离,内在的本质却是不可推忘的。所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动物且然,况于人乎?澹台无冢再想摆脱,终究无法将曾经学过的功夫还给少林。当年他犯了太多俗家弟子戒律,甚至还欲偷学寺内更高级武功,这是门派大忌,多亏那位师父先行逐他出师门,才使他免遭受废除武功之罚。澹台无冢何尝不明白师父对自己的爱护深意?可他却装作不知道,离寺之后,直到今天,再没踏过少室山一步,去看望师父一眼。十数载的岁月已过,今日他几个儿子进寺来,口气态度狂傲,言语间竟不认昔年的旧恩缘分,话一出口,一家人立即成了为人不齿、丧心病狂的摒师弃义之人,招天下唾骂。 咏安道:“阿弥陀佛……既然这样,你们家和我少林便是两方外人了,七位施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今天一行,毫无意义。若不嫌弃敝寺简陋,稍后老衲安排知客僧给你们宿斋,亦可参光礼佛,本寺竭诚欢迎。”澹台搏雷道:“方丈大师,我们七兄弟今日前来,是想被允许进藏经阁看书的。”咏安道:“只可惜藏经阁不对俗世外人开放,七位施主无权进楼。”其它武僧弟子有人附和道:“没错!”“你们无权进楼!”“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澹台墨狐冷然道:“一阁破楼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看就不看,很稀罕吗……”澹台悼近白了他一眼,道:“四弟,别说啦,适才直言不讳,将和尚大爷们惹生气了,还不够么……好,晚辈应承咏安方丈的话,今日咱七兄弟不入藏经阁。”咏是道:“善哉,善哉,七位施主,请吧。”澹台悼近笑道:“我们不进藏经阁,是我们的事,还有一件事,需要大师们的帮忙呢。”咏安道:“什么事?但说无妨。”澹台悼近笑道:“身为人子,当尽孝道,我们父亲喜好武艺,渴望修习天下精要武功,晚辈请求少林大师慈悲为怀,解一解我们父亲对武学的那股饥渴痴迷劲,赐予几本神功秘籍,让我们转交孝敬,过几天还给你们。”众僧又吵骂了起来。 咏恶森然道:“施主刚才还应承说不进藏经阁阅书,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即自食其言了?须知男子汉大丈夫,该当言而有信,难道澹台先生连这个道理也没教过你们吗?” 澹台轮微笑道:“我大哥说咱七兄弟不进藏经阁,这是没错的,大师们可以自己进阁拿秘籍来给我们啊,不算食言。”澹台澜道:“而且我们只是想为父亲办事,孝敬一点东西给他,除此之外,没别的了。”澹台不逵哈哈大笑,道:“是……是啊,向你们……要秘籍,算……算是给……给你们面子……”澹台悼近笑了笑,抱拳道:“几位弟弟说话直接,还望大师们勿要见怪。” 众僧个个怒意难耐,清晟喝道:“狗贼,想要秘籍谱诀可以,先吃我一拳!”他这么一喝,又有不少武僧师兄跟着一起上前欲冲,各户院堂首座维持秩序,硬是将他们拦了回来。 杨诣穹突然打了个哈哈,继而哈哈大笑不停,只震得大雄宝殿满是回音,众人纷纷骇然,笑声一结束,全场登时寂静,所有目光一齐向他看去。 杨诣穹走向殿中心,对澹台悼近道:“老兄,恕小弟直言,你刚才和六个弟弟的话,好多好多都说错了,不仅错,而且错之极矣!” 澹台悼近听这少年笑声震人,知他内力精深,武功高强,刚进殿时见他悄立偏角,没多加注意,心想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小子,秃驴竟也拉来作帮手,当真少林无人了,于是更洋洋自得,觉得藏经阁秘籍今天定然手到擒来,此时情况一起,提防之心立升,客气问道:“如何错之极矣,还请指教?”杨诣穹嘿嘿一笑,道:“第一,看守山门的两位弟子,虽以为你们是来寺敌人,先对你们动手,但你们完全不必较真,好好跟他们聊谈,说清友好来意,岂非更善?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杀人,那是典型的暴汉匹夫所为,身为武人的仁德之道何在?第二,咏安方丈虽是佛门高僧,但于江湖朋友感情一节,颇为视重,他有情有义,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忘记与你们家的旧情,你们不回恩也罢了,假借父亲之名,夺取秘籍、私练修习是真,这是撒谎,诚信又没了。第三,三天前的那天夜里,你们几个之中,有人鬼鬼祟祟,进寺来搞动作,诅咒少林,还出手伤人,不敢真刀真枪,面对面地决斗,如小贼强人一般,不光明之极,不要脸之至。综合这三点来看,你们完全没资格逗留少林寺,趁早走,趁早退场,对谁都有好处,谁也不丢面子,七位朋友,这就请吧。”这番言语驳斥有理,慷慨激昂,众僧中有人喝起彩来。 关居钰气愤那晚曲叶琦受伤之事,内力上涌,劲风盘旋周身,亦缓缓走到殿中心。杨诣穹感受到他真气鼓动,伸手拉住了他臂弯,将其拦下,意思叫他不要冲动,反正今天他们七人到齐了,伤叶琦之人是跑不掉的。 澹台墨狐冷笑几声,大声道:“真是可笑,你哪只眼看到是我们溜进寺伤人的了?无凭无据,别诬陷人。”澹台悼近温言道:“小兄弟你也言之差矣,武林人士行走江湖,杀伤人命不过是家常便饭,何况少林弟子遍天下,在下不小心失手杀死两个和尚,又有何可恨之处?”杨诣穹怒道:“两个和尚,不是人命?不管理由如何,杀人总是不对,无可否认。”澹台墨狐哈哈一笑,道:“就算你是对的,又能如何了?与尔等婆婆妈妈之人,做啰啰嗦嗦的辩论,委实没有任何益处。你说那晚我们出手伤人,又证据何在?” 杨诣穹一怔,心想:“这事儿倒没怎么想过。” 澹台不逵嘿嘿笑道:“没有……证据,你就是诬……诬赖好人,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么?说不定……你恶人先告状,自……自己看中了那位小姑娘,想……想把她掳走玩弄,才……出手加害。”话一出口,突然全场极为安静,无一人说话,转头一看,发现六位哥哥看自己的眼神也都甚是奇怪,疑惑道:“怎……怎么了?” 整个大雄宝殿,少林武僧,以及杨诣穹、关居钰、黄诺丰,所有人轰然大笑不停,哈哈之声遍满全堂,便连咏安方丈,咏是、咏非诸位首座长辈大师,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澹台不逵叫了一声,问道:“你……你们笑什么?” 杨诣穹笑道:“怎么,你们老七都已经不打自招了,还想继续抵赖吗?”澹台不逵奇道:“我……我招啥了?”关居钰冷笑道:“你怎么知道,那晚被伤的,是个小姑娘,而不是其它人?”这下登时把澹台七子僵住了,想不承认也不行了。澹台不逵搔了搔头,道:“其它人?不对啊,四哥明明跟我说,他那晚深夜里,在少林寺北巷伤的是一个小姑娘,结果被人救了……”澹台墨狐喝道:“住口!七弟,你要气死我们吗?” 众僧忍不住捧腹大笑,均想:“这老七胖小子是个浑人。” 杨诣穹和关居钰互看一眼,寻思:“原来那晚出网伤害叶琦的凶手,便是老四澹台墨狐。” 澹台悼近面无表情,哼了一声,说道:“事到如今,多言无益。只是咱七兄弟征途多日,辛苦了这么远的路,空手而归可不大甘心,少林寺大师们,不妨答应我们的条件,倘若能派出高手打赢咱七兄弟,我们就此告退;如果我等侥幸胜了,藏经阁秘籍任我等挑选取走,意下如何?”这些话显是当众下战书了。初时他还对咏安方丈的武学境界有所顾忌,此时发现他站在殿头佛像前,呼吸不匀,自是内力失调之象,认为天助我也,这老秃驴不知遭到什么不幸变故,竟然功力受损,少了个劲敌。同时对自己,以及六位兄弟颇有信心,大胆出言挑战少林,毫无畏惧之意。 众僧一听,尽皆怫然。咏安道:“七位施主要挑战我少林派,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人少,我们人多,未免有以多胜少之嫌。”澹台悼近淡淡一笑,道:“方丈多虑了,只管多遣高手出阵即可,我们七兄弟能够一概应付。”咏善朗声道:“年轻人,别自不量力了,我少林派弟子人数颇众,而你们只有七人,真要动起手来,怕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愿妄动杀孽,尔等何必执迷不悟,一再挑事,方得满意?”澹台墨狐哼道:“秃驴屁话真多,这些佛句禅言少对我们啰嗦,告诉你们,要是没本事,不敢应战,少林寺不如从此解散,什么清规戒律、佛法渡人一类的邪话歪理,统统给我取消掉,休要继续辱没世人的耳朵!” 在场众人听了这些话,无不惊怒交迸。 咏安脸色铁青,皱眉道:“施主口出狂言,这已经是关乎少林派清誉的大事,老衲要是再不识相,畏首畏尾,倒成了千年古刹的罪人了。”缓缓上前,咏是和咏非将他拦下,劝道:“方丈师兄,你功力已失,不能动武抗敌了。”“师兄冷静,不要冲动。” 澹台狼策躬身问道:“请问少林派,到底愿不愿意接战?” 便在这时,杨诣穹冷冷地道:“对付澹台七子,何必劳动少林大师贵体下场?让小弟来领教领教高招。” 第90章 诸器百法 澹台悼近侧头打量他一阵,问道:“小兄弟,你不是少林寺的弟子吧?”杨诣穹道:“不是,怎么了?”澹台悼近道:“今天是我兄弟们和少林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吧?”杨诣穹“嗯”了一声,道:“照这样说,我确实不该插手,但别忘了,武林人士行走江湖,打抱不平,拔刀相助,却是要得的。对付无耻坏人,用不着讲道义,再说你们连少林众僧都不怕,何必惧我这么一个年轻小子?” 澹台墨狐道:“惧你妈个屁,黄毛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行,好,想管闲事,那便来吧。” 关居钰喝道:“加我一个,我也要跟你们对上一对。”澹台悼近、澹台搏雷和澹台狼策看向了他。 澹台悼近微笑道:“兄台,上次一别,没有多久时间,那天聊得投机,怎么今日再次相见,割舍交情,欲对我们动手?”关居钰哼道:“谁跟你们有交情?”澹台狼策道:“不知我们哪里得罪了兄台,你心意已决,要和别人一起对付我们?”关居钰道:“得罪我,那没什么,得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万万不行,何况你一家欺师灭祖,背师弃道,无恶不作,自是人人共诛之,须怪不得我。”澹台搏雷道:“兄台内力精厚,犹胜我等,我们很是佩服,真要打起来,至少两败俱伤,这又何苦呢?还有,你可别忘了,那天你的两位朋友受到猛兽逼扑,是我们加以援助的。”关居钰道:“你们确是帮了忙,当日也跟你们谢过了。” 澹台墨狐冷笑道:“救命之恩,岂一句谢过便罢?” 关居钰皱眉道:“那你还要怎样?” 澹台墨狐那天没有见识到关居钰在动物园脚震大地、吓走猎豹,以及掌风轻松扇走猛禽袭击的高强内力之能,此刻不明白三位哥哥为何对这么一个瘦小子客气敬惧,自管自地冷然道:“识相点的话,现在跪下向我们磕几个头,有多远滚多远,别不自量力地插手挑事,这就算你谢过了。” 关居钰怒道:“你客客气气的讲话,兴许还好商量些,你这么一说,关爷今天倒非跟你们杠上不可!而且你这小子出网伤人,此帐须得算一算。” 黄诺丰现身问道:“澹台七子,老夫问你们,是否擒过恤心宫的梦霄部姑娘?”七子一愣,不知这老头为何会知道此事。澹台澜道:“老先生,请问您是?”黄诺丰救孙女心切,没有报身份,说道:“赶紧放人吧,不然老夫也不客气了。” 咏安招手道:“三位,你们……” 杨诣穹转头微笑道:“大师们,请暂且歇着,打发这七人,只管交给我们就行。”回头对七子道:“大雄宝殿场子小,有种的出去打。”澹台悼近道:“三位执意为少林派作出头鸟,只好先奉陪,陪你们练练了。”话一说完,只见七子身子一飘,往殿外飞将出去。 杨、关、黄一道追去,施展轻功,不知多少个起落,来到了靠近藏经阁的一处林场,虽是夏季,但这地方环境仍是鸟语花香,五彩缤纷。 杨诣穹哈哈笑道:“连地方在哪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倒也辛苦你们潜寺探索了。” 七子一言不发,澹台墨狐六下闪步,欺到杨诣穹跟前,出拳向他右肩击去。杨诣穹挺肩一迎,肩拳相撞,将澹台墨狐震退出去数步。恰巧此时,澹台搏雷和澹台狼策也已逼近,各自使出一招凌厉抓法,径向杨诣穹头盖骨探来,速度快极,如灵蛇一跃而起,张嘴咬至。 杨诣穹左右同时出掌,途中突然改掌为抓,抓住了他们双腕,成功截住进攻,发功震击了一下他们全身,继而分拨圆圈,将他俩自两侧拨开,这一拨力道甚巨,直把澹台搏雷和澹台狼策掀得煞是狼狈,险些跌倒。 杨诣穹目标锁向了澹台墨狐,往前翻个筋斗,抬起右腿,踢向澹台墨狐的中位。他武功大进,内功修习有成,这一腿的力量足足有九百多斤,劲道厉害,倘若普通武人吃了这一脚,必定登时骨骼尽断。澹台墨狐一惊:“这小子厉害。”不敢硬碰硬,跃向半空,避过了腿击,两臂张开,双足虚点,姿态如鹰扑食,攻向杨诣穹上顶。杨诣穹以脚接脚,刚一接触,似是有股柔劲吸力,黏住了澹台墨狐左脚心,一挥踢,吸力消失,立时将他甩飞了出去。澹台墨狐身法竟亦灵巧,半空中一个打挺转身,落到地面时,下盘稳固,已牢牢站定好脚步。 关居钰本来要攻击澹台墨狐,却被澹台不逵、澹台澜、澹台轮强行拦下,当即与他们周旋起来。那边黄诺丰正在和澹台悼近一拳一脚地比斗,片刻间互拆了二三十招,暂难分出胜负。 澹台不逵哇哇怪啸,别看他手短腿短,功夫打得倒是精妙迅捷,斗得片刻,招数突然奇怪起来,但见他双腿合拢,身子如陀螺般旋转起来,旋转的同时不停出拳,动作滑稽,可竟具极大威力。关居钰记得这老七脑子比较单纯,是个浑人,刚才在大雄宝殿把大家逗得大笑不停,也就不太想重伤他,左臂内弯,内力一聚,手掌侧推,一股浑猛掌力向他眉心撩去,意在吓唬逼退他。果然澹台不逵大叫一声,蹲下身来,双手抱头,等到那股掌力越过头顶后,这才起身续攻。 澹台轮十根手指又细又长,犹如十把匕首刃锋,他双掌拍击抹抓,好似僵尸挥臂索命,英俊的脸庞现出讥笑之色,誓要打倒关居钰。关居钰见他招式诡异,不敢怠慢,使出光明六合拳中的探字诀,拳法一出,穿过了澹台轮双掌攻击的间隙,腰部发力,笔直击中了他的前身“巨阙穴”。澹台轮但觉一股实心铁球般的力量打中自身要害,惊退数步,喉头甜甜,强行忍住。 关居钰待要乘胜追击,澹台澜忽地又出拳出腿向自己截来,一看他的招数,心头一震:“这……这是师父的猴拳功夫啊。”随即想到师父昔年曾拜澹台无冢为师,这七个家伙又是他儿子,自然没什么大惊小怪之处,想起师父亡故,心头一阵酸楚,也打出猴功拳掌武技,与澹台澜拆解起来。 澹台澜“咦”了一声,问道:“阁下怎么会这功夫?”关居钰道:“当然是跟人学的。”澹台澜皱眉道:“这是我家的功夫,不知阁下与谁所学?”言下之意,是怀疑关居钰偷学了自己澹台家祖传动物招法武技的一二。关居钰怒道:“跟你们没关系。”说话之间,两人招式相攻,半点不松懈相让。 杨诣穹在那边与老二、老三、老四搏斗正酣,四人互斗,狠招迭出,本来难分难解,到得最后,忽占上风,以一人之力,压制了三人所有的上手进攻,没过多久,已将他们七兄弟赶到了一块。 杨诣穹喝道:“关老兄,黄前辈,让着点,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将七子赶到一起后,刚说完这句话,便双臂牵引,作拈花手势,使出了“引风袭神功”里的一招“刀气式”,跟着又是一招“剑气式”,两道无形气劲径往七子贯通而去,势道凌厉之极,能取人性命。 就在此时,澹台悼近右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块黑乌乌的器具套在腕上,右拳伸出,开动机关,“嘭”的一下,似子弹出枪膛之声,一条长长的黑铁链从那器具里射出,向杨诣穹发出的无形之气迎击,一气一物,劲力相互抵消了。 杨、关、黄一惊:“什么家伙?”定睛一看,发现那黑铁链的尽头处还安装了一把白光闪闪的双锋短刃,若是射中人,这把短刃同样也能轻松将其戳杀而死。 澹台悼近按动机括,整条铁链收回了器具,再瞄准开启机关,铁链复又射出,向杨诣穹攻击过去。杨诣穹嘿的一声,心想:“这古怪兵器少见。”站立不动,等到铁链尽头处刃锋将要刺中自己时,两掌一拍,刚好拍合住了那短刃,当下改掌为抓,抓住链身,和澹台悼近拔起了河。这老大身材魁梧,膂力亦是非凡,与杨诣穹较劲,谁也拉不过谁。 澹台墨狐冷笑几声,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在一起的青色渔网,摊开后举过头顶,转它数周,“唰”的一声,往关居钰当头罩来。现在是白天,令人清楚看见那渔网上确实安装了既多且密,牙齿般的快刀片,每一刃片都至少有十厘米长,锋锐无比,整张网同样面积甚广,用它包住人,施行肢解刮杀,大是可以。此武器制造原理,便和中国古代传说冷兵器,擅于罩头取人首级的“血滴子”相似。 关居钰心中一凛,知道被包住后果不堪设想,立即后跃躲避,谁知那渔网如活物一般,中途变了方向,继续向自己包来。 杨诣穹见此情形,先行拨开了澹台悼近的铁链,左掌一牵,右掌连劈,欲毁碎撕掉那张杀人渔网,可无形之气削掠它十几下后,那网却是毫无损坏,兀自不停向关居钰追捕而罩。 澹台墨狐哈哈大笑,说道:“想毁我的网,你当好容易的么?如此宝贝材质,普天下难寻更多,交织成网,实属不易。趁早别做梦了。”关居钰哼了一声,两臂抱圆,掌力前推,和渔网的罩力相拼,可掌风一接触网面,似打在了棉花团上,几乎没有一点着力处,皱起眉头,暗暗称奇:“这是什么怪网?”好在那网受掌后,罩力已被阻消,落在了地上。澹台墨狐将它收回,关居钰退避其锋,重新对立。 只见七子一个个的皆不知从何处亮出了属于自己的奇兵怪器,除了澹台悼近使铁链射具,澹台墨狐用刀片网外,澹台狼策持着的是一对双剑,色呈青绿,剑身扭曲如蛇;澹台搏雷拿着的是一根黄瓦色的长棒,表面看起来像是木棒,实际上是由硬铁铸造而成,颜色惑人,两端棒头分别刻写了一堆古老文字在上面,颇具神秘怪诞色彩;那澹台澜的武器是一条蟒身形鞭,鞭身磷光闪闪,似在上面涂了毒;澹台轮舞蹈般的动作转身数圈,掏出一只长笛,有十二个孔,色作金黄,笛身刻得有龙,辉煌灿烂;澹台不逵双手各握着一柄铜锤,锤头有他自己的两个头大,“嘭”的一声,两锤互击,只震得人耳欲聋。 杨诣穹笑道:“好啊,都抄家伙了,更有意思,来来来。” 澹台轮将长笛放在嘴边,吹起了笛声,音调温柔动听,随着调子的变动升高,给人先后感觉身在花丛,上天如海,超脱尘世,游历六界……但三人很快清醒过来,这怪笛吹出来的声音定有乱人心神之效,万不可多听。 澹台轮吹笛不停的同时,其它六人均使兵器势如猛兽地攻来。澹台搏雷的铁棒力道好大,不住挥舞,猎风呼呼,一棒落空,击在一颗石上,那石头登时粉碎。关居钰寻思:“此人棍棒造诣可比肩联贤教的水坛坛主姚灵瓦。”回忆昔事,感慨万千,想和此人对一对,当即仗着自己的雄厚内力,反手一勾,拿住了他的棒头,大喝一声,运劲前推,以浑劲强震。澹台搏雷内力自是比不上他,受震后连连倒退,知道了不能与其硬碰硬,却又不肯用阴柔招数取巧而击,霎时间,将棒法使快了起来,各种缠、绞、戳、绊、劈、舞等棍技招式交错施展,眼花缭乱。 关居钰心想:“束阳缚阴掌谱诀中说过,万物皆不离阴阳本质,招数更为虚幻,若内功修习有成,可以将敌人武器和招式全视为自己的掌握子集,将之包容,再施加反击。”记起了这篇心法,便运起内力,使出“束阳缚阴掌”里的一招“欲擒不纵”,右手五指张开,像是有股吸力,强行将澹台搏雷的棒头一端吸于掌心间,他的快棒法登时中断。关居钰出其不意,用力回夺,竟成功夺得了他的铁棒,心下大喜,左掌又打出一招“三阴回阳”,“嘭”的一声,正中胸口,只打得他直喷鲜血,踉踉跄跄的倒退数步。 关居钰一向给人留余地,此刻夺得敌人的武器,不肯不还,哼了一声,横举铁棒,向前一掷,嗤的一声,插入了澹台搏雷身旁泥土,竖在地上,冷冷地道:“这总算谢过了,是吧?”澹台搏雷不答,只惨然一笑。 那边杨诣穹正躲避于澹台墨狐的诡异刀片网,无论怎么发功撕拉,总是不能将它毁坏分毫,反而好几次差点被包住。突见澹台狼策又持双剑拦住自己的前路,那网亦将罩向背后,危急之际,灵机一动,残影一晃,避过澹台狼策的剑法,搭住他肩膀,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忽尔与其调换了位置,于是澹台狼策立时被那网包住了。杨诣穹哈哈大笑。 澹台狼策喝道:“刀片已经划伤我了,四弟快住手,收网放我。”澹台墨狐皱眉道:“收网的话,你会更疼,问土地神!七弟,揍他。” 原来澹台墨狐的刀片网厉害无比,只需包住人,纵然不回拉刮杀,目标越想挣扎,便越痛苦,周身难逃网内快刀,只有往地面下方掀网缺口而逃,才可躲过一劫,于是澹台狼策不等刀片进一步逼近伤身,立即缩身蹲下掀网滚离,“问土地神”这句话是兄弟之间打的暗语。 此法虽能躲避,但只要成功网住目标,二话不说即实行杀害,就是再快也快不过收网之人,更别说从下方掀网逃走了,这时只因误包二哥,才令目标脱开。对澹台不逵喊“七弟,揍他”,是要引开杨诣穹的注意力,不让他看见二哥是怎么逃网的,可杨诣穹脑子转的快,和澹台不逵一双铜锤搏斗之余,仍一听便知晓了关键。 杨诣穹马步一沉,反手两掌,风声呼呼,拍中了双锤,两下掌铜互碰的巨声,澹台不逵大叫一声,虎口震裂,铜锤脱手,直飞了出去,大惊急叫:“哥哥们,快来帮我,这小子很厉害,我打不过他。” 杨诣穹也是一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能打出如此雄强的掌力,微微思索,已知其理,原来三天前自己在少林寺练功广场不小心学会了“大力金刚掌”功夫,这时下意识出了两掌,正是大力金刚掌的标准手法,且刚好附和掌法精髓,加之自己内力精纯,所以威力无穷。 又听得“嘭”的一声,澹台悼近的铁链条倏然袭至,杨诣穹回使引风袭神功,将链力阻击了下去,继而抓住链身,运起《神鬼大离合》心法内功,大喝一声,手刀虚劈,铁链“啪啦”一声,从中断截。澹台悼近皱眉道:“好小子!” 话一甫毕,澹台澜的蟒鞭已经横抽过来,鞭身极长,这一横抽,能同时扫中杨、关、黄三人。三人上跃躲过,蟒鞭抽中林子里的一棵树,枝干冒起水泡,片刻间腐蚀进了几厘米,颜色漆黑。 杨诣穹道:“鞭子有毒,小心。” 关居钰喝道:“不,你才小心!” 杨诣穹一愕,回头一看,遽然眼前一黑,竟已不注意被澹台墨狐的网罩住了,暗叫不好,反应一起,记起了“问土地神”这句话,向下掀网逃出,前后速度快极,可还是被网内刀片擦伤到了皮肉一点。 关居钰怒道:“那晚伤得曲姑娘半死不活,现在又想杀杨兄弟,非把你打成残废不可。”握拳摊掌,挺身欲冲。杨诣穹向他一笑,拦道:“且慢,我自己来就行。”关居钰摇头道:“我掩护你。”二人一齐梭身移动,直向澹台墨狐欺过去,均想:“今天不弄死你,誓不为人。” 可澹台澜眼明手快,当此情形,蟒鞭一卷,刚好卷住关居钰整个身子,牵制了他的行动。黄诺丰叫道:“这鞭子有毒啊,小伙子你被卷住可不妙……”发现关居钰皮肉并未损伤腐蚀,不禁一奇。关居钰笑道:“没事,黄老师,我不怕毒的。”抓鞭回拉,拉得澹台澜下盘不稳,扑前欲跌,趁机发出一拳,隔空拳力击中了他面门,打得他鼻血迸流,差点牙齿也掉了几颗。 杨诣穹正要逼向澹台墨狐,澹台狼策救弟心切,双剑连连刺向自己周身要害死穴,不得不招架格挡。澹台墨狐又趁机罩网偷袭包来,复把杨诣穹包住了。 澹台墨狐哈哈大笑,喝道:“臭小子,受死吧!”刚准备用力回拉,但觉自己两只膝盖骨受到无形之气猛刺,剧痛啸叫,当场骨折,重伤倒地。原来杨诣穹被包进网内后,不等他拉网杀害自己,透过网面之间的缝隙,运起“引风袭神功”,连出两指,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准击了他的两只腿,因心急保命,劲道使小了,否则澹台墨狐的双腿定被切断分肢。 老大断链,老二换位,老三器夺,老四腿伤,老五面门被击,老六笛声效果不明显,老七铜锤也脱手而飞,澹台七子今日算是败了。但他们挺有骨气,斗至此刻,毫无认输之意,持器续攻。 正在此时,忽听得来路方向,一阵女子人群的喊杀声从远传来,杨、关、黄一奇,回头一瞧,只见有数十名身穿统一湛蓝色薄衫的年轻姑娘们手持长剑,从西南方来路方向疾速奔来。距离稍近,发现前队领头的是两个少女和一名白衫女子,其中一少女t恤短裤,粉色染发,俏丽可爱,竟是蓝媚琪;旁边那短袖少女仙气漂亮,楚楚可怜,惹人爱恋,正是曲叶琦;她俩身侧那位白衫姑娘,却面孔陌生,没有见过,但也甚是美丽,一张清秀的鹅蛋脸,二十来岁年纪,长发过肩,身法轻盈,嘴角微笑,左手捏个剑诀,右手稳持长剑,指挥身后姐妹们冲至当地。 关居钰道:“咦?蓝……还有她也来了?” 杨诣穹定睛一看,心下疑惑,沉吟道:“这些姑娘……难道是?” 黄诺丰遥遥望见那领头的白衫姑娘时,便已老眼晃动,此刻见她冲到自己面前,更是泪水盈盈,柔声道:“蔻儿……”白衫姑娘一愕,随即亦是眼眶一湿,哽咽道:“你……你是爷爷?”黄诺丰道:“嗯,乖孩子,快来爷爷这儿……”黄蔻时隔多年,复见亲人,情绪激动,忍耐不住,倒转剑柄,扑过去投入了爷爷怀抱,放声大哭。黄诺丰抚摸着她头,慰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这些蓝衫小姑娘们不是别人,确是恤心宫的梦霄部弟子到了,那名白衫盈盈的清秀姑娘,也正是其部部主黄蔻女侠。她们刚一来到这里,落定脚步,又见达摩院、般若堂等少林首座大师,带领上百名僧人弟子往这儿冲将过来,和尚们体质健硕,剑眉星目,眼光坚定,奔跑之时,棍棒、禅杖之声当当响,停步后,气沉丹田,齐向澹台七子一声大吼,实有千军万马,武破乾坤之势。 蓝媚琪走到杨、关跟前,嘻嘻笑道:“怎么样,我能干吧?” 杨诣穹望了一眼蓝衫小姑娘们,个个笑靥如花,年纪轻轻,神态可爱,问道:“从哪儿救出梦霄部姑娘们的?”蓝媚琪看向曲叶琦,微笑道:“主要还是她的功劳。”关居钰道:“她?”曲叶琦简单一笑,道:“只是事情凑巧罢了。” 第91章 五行除兽 蓝媚琪被安排厢房,保护曲叶琦的平安时,颇感烦躁,以她的性子,若不去给澹台崽子们见识一下她姑奶奶的厉害,那可绝不甘心。正要和曲叶琦讲一下,说想去和众人并肩作战时,曲叶琦却先明白了她意思,问道:“蓝妹子,你的目的是什么?”蓝媚琪道:“什么?”曲叶琦微笑道:“你是想要揍澹台七子一顿,叫他们尝尝你蓝阁主的厉害,还是应以救梦霄部、黄蔻姑娘为第一要任?”蓝媚琪道:“当然是救黄姐姐更重要啊。”曲叶琦点头道:“对啊,诣穹、关居钰、黄老洞主,以及少林诸位罗汉大师,这么多高手联合,怎么可能打不赢七子呢?所以你没必要去啦,该去救黄姑娘她们才是。” 蓝媚琪道:“可……可黄姐姐她们目前被挟于何处,还不知道呢,上哪儿去救呀?”说到这里,忽听外头风声呼呼,凑到窗边一看,正是七子与杨诣穹三人跟追藏经阁林场那儿决斗,施展轻功,奔于途中之时。 曲叶琦也凑窗望到了,笑道:“你看,光是轻功方面,他们七个便未必胜过诣穹他们,何愁打不了胜仗?我看哪,咱们可以先离开少林寺看看,在少室山周边转转,瞧瞧有没有黄姑娘她们的踪迹。”蓝媚琪一愣,道:“啊?”曲叶琦沉思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有句话说,‘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法’,朝别的方向想想,稍微比喻一下,澹台七子是毒蛇,梦霄部女侠们是解草药,这次上山入寺,那些家伙挟持人质同来至此的可能性比较大,不然离得远了,会让她们有机会逃掉。” 蓝媚琪“咦”了一声,双眼一亮,喜道:“你的意思是说,黄姐姐她们,目前很可能暂押于少室山附近不远处?” 曲叶琦微微一笑,道:“我只是稍微猜测一下,不一定真的如此。”蓝媚琪嘴角一笑,道:“不管怎样,先出寺找找也挺好的,反正澹台崽子们已经和关大哥他们决战着了,我俩空留厢房,什么事都不做,有何意思?你的伤怎么样了?”曲叶琦微笑道:“药粉擦拭之后,休息三天,已经不痛了。”蓝媚琪道:“好,一起去找黄姐姐她们。” 她俩离开厢房,走出山门,由于澹台七子此番行动,敌意大有,没准关系到全寺僧人的荣誉与成败,和尚弟子们无不热血上涌,欲要助阵,注意力全集中于对付敌人上了。蓝、曲擅自乱跑乱走,谁也没多加理会。 之后果真如曲叶琦所测,她俩努力搜寻少室山深林、山道、河流等地带,最终运气好,在靠近太室山的一处山间小盆地发现了梦霄部屯擒所在,她们皆被点了昏睡穴,软倒在地。蓝媚琪大喜,上前出指,点醒了黄蔻,接着与她合力,将众姐妹尽数点醒,成功拯救。 黄蔻与蓝媚琪相见,当真姐妹情深,互相拥抱亲热良久,笑道:“琪妹妹,真有你的,救了我们。”蓝媚琪摇头笑道:“没什么啦,多亏她的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才能过来救了你们。”看向曲叶琦。曲叶琦向黄蔻一躬身,微笑道:“黄蔻女侠,你好。”黄蔻“嗯”了一声,道:“妹子好,不必客气。” 蓝媚琪见众姐妹解穴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突然害怕起一件事,问道:“黄姐姐,那几个家伙没欺负过你们吧?”黄蔻道:“谁啊?”蓝媚琪道:“就是澹台无冢的几个崽子……”黄蔻哼了一声,道:“这几个王八蛋,提到他们本姑娘便生气嘴臭,不说也罢,没事,他们还算识相,没对我们下过手。”蓝媚琪吁了一口气,道:“太好了……他们已经上少林寺找人家麻烦了,我有两个朋友在那帮忙……(她喜欢关居钰这件事,不好意思跟黄姐姐说出,暂时简单称之为“朋友”。)对了,还有一位前辈,黄姐姐你肯定认识的。”说完朝她一笑。黄蔻奇道:“我认识的一位前辈?这是谁啊?”蓝媚琪笑道:“去了就知。”黄蔻嘴角一扬,点了点头,持起宝剑,回头朗声道:“梦霄部妹妹们,随我一起上少林寺,寻澹台小贼报仇去!”蓝衫小姑娘们一齐将剑举过头顶,回声答应。 然后众女由蓝、曲带路,原道返回,进入少林寺后,碰巧看到诸僧首座在前殿门口,挑选上百名弟子,准备去掠阵。黄蔻跟各位大师说明前后以及来意,两派人士简单说了一会客套话,同仇敌忾,齐向藏经阁林场那儿过去了。梦霄部的武功,于轻功方面作为主修,竟略胜过那些僧人,先到达当地,咏善、咏恶等老僧心里一震:“恤心宫果然乃武林至尊宫教,小小阁部的年轻丫头,轻功有如斯造诣。” …… 黄蔻离开爷爷的怀抱,伸袖擦了擦眼泪,说道:“爷爷,澹台无冢的几个儿子,将孙女和姐妹们好一顿欺负,我要找他们雪耻!”拔出长剑,剑锋指向七子,却发现他们脸色灰败,兵器破损,像是受伤败阵不久,不禁一怔,“咦”了一声。黄诺丰笑道:“他们已经输了,幸有这两位少侠的帮忙。”向杨、关一指。杨诣穹抱拳道:“黄姑娘,你好。”关居钰道:“姑娘好。”黄蔻只微微一笑,作以示意。 澹台墨狐眼光一扫众女,看到曲叶琦,愣了一愣,双眼一睁,根据她衣服,记起了那晚自己出网伤害的便是她,嘿嘿一笑,说道:“那晚夜深,巷子里环境暗,面目不太看清楚,原来小丫头竟长得这般美。”关居钰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澹台墨狐不理他,对黄蔻朗声道:“黄姑娘,恭喜得救啊。” 黄蔻白了他一眼,喝道:“怎么,是不是不服?”澹台墨狐淫笑道:“自然不服,尔等败军之将,被我们擒住,要不是几位哥哥数次劝阻,你这么清秀漂亮的一个姑娘,年龄又跟我差不多,娶了做老婆,实是上上之举。”黄蔻身为部主,统领梦霄部弟子,经验丰富,经过不少历练风浪,此刻被澹台墨狐出言调戏,虽然心怒,倒也并不失态发作,只冷冷地道:“颠倒是非的不要脸之人,不想跟你说话。今日你们输给人家,我等再打败你们,胜之不武,下次再给本姑娘碰到,便是你们的死期。哼,杀了你等,我都嫌脏了剑。” 澹台悼近淡淡地道:“姑娘太小看我们了,我七子是何许人也,岂能甘心受人摆布,想杀就杀,想放便放?”黄蔻嘿了一声,道:“那你又想怎么样啊?”澹台悼近道:“即使要走,也绝不被人放走,得光明正大地自己走才行。” 杨诣穹笑道:“呵,要是我不许呢?想走,没那么容易。” 澹台悼近阴森森的笑了笑,突然和六位兄弟齐声尖啸,跟着是一阵粗吼,吼完之后,复又尖啸,两种声音发出时气运丹田,交替不停,好似永不停息。黄蔻惊道:“不好,狗贼又来这招了。”刚一说完,众人忽觉大地猛然震颤起来,身子摇摇晃晃,似有神秘敌众直朝这边奔来。 梦霄部弟子们惊呼起来,叫道:“又来了,又来啦!” 过不多时,只见数十头虎豹狼狮四肢着地,爪牙森森,不住恶嗥,震天动地,从僻林山路下扑冲上来,大有捕食人类之凶势。此情况一起,众人无不吓得呆了,想不到澹台七子又使驱兽之法,保身护命,召唤宠物前来,调动队群,欲要猎杀聚在此处的人们。 曲叶琦见那些皮粗肌强的群兽,从山路下如恶魔般地扑来,仅瞬息之间,就即将到达,吓得四肢发软,不听使唤,心下绝望,想过去诣穹的身边,求加保护,却和他距离尚远,已来不及。关居钰闪身过去,将她护在身后,振声道:“别怕,有我在呢!”斜眼一看,有头花斑猎豹自山路间窜出,以迅捷无伦的速度紧逼过来。那山路在藏经阁东南方两三里的距离外,呈下坡地势,陡峭险峻,道路虽宽,但只要一不小心失足,立马会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关居钰反手一掌,击中那花豹的额头,将它打飞了出去,又踢出两脚,各把一只豺狼和一头雄豹踹飞。三兽经不住他的神强内力,被击飞后接连跌入深渊。可毕竟猛兽数量甚多,行动又凶悍迅捷,以一人之力,实难阻住它们的进攻,反而越上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杨诣穹一怒,戟指喝道:“你们几个小人……”侧头一瞧,发现澹台七子竟已不知去向,趁乱逃走了。 关居钰眼见自己截退不了群兽,抱起曲叶琦,退向人多的地方。群兽立即将目标锁定为林场所有人,冲将过来,看来是要“大开杀戒”。蓝媚琪当此情形,也弄了个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和梦霄部姐妹们聚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黄蔻朗声道:“大家不要慌,尽量分散开,这些畜牲受过特殊训练,捕攻有五行列变的移动轨迹。大家散成五组,按五角星各尽端的阵列位置守立,与其它队友相互掩护配合。”梦霄部与蓝媚琪归属恤心宫门下,学识渊博,中国古典学术涉猎二三,自是明白阴阳五行及阵变之理;关居钰则更不用说了,五行之说滚瓜烂熟;杨诣穹在悟龙谷拜慕容山枫为师时,亦曾聆听过佛道之修,他也懂,但刻下遵从指挥,却乃上策。 在场人众依黄蔻指挥所做,分成五队,各立一方,杨诣穹率领梦霄部、少林寺各若干弟子守立“金”位;关居钰带曲叶琦、蓝媚琪,与其它一些两派弟子候于“木”位;黄蔻和爷爷领着梦霄部剩下姐妹立足“火”位;咏是、咏善率少林弟子严守“土”位;其余人自是跟随咏非、咏恶留于“水”位了。每位之间相隔近十米,但五行阵位转动,相互掩护,密如一体,攻守兼备,破绽难寻。 刻下危境,远甚于关居钰一行人那天在涂中游乐城之所遇。有十二头斑斓猛虎张开大口,咬向“火”位,黄蔻喝道:“火位全体,右转!”关居钰不等她下一句口令,先大声道:“‘火’相生于‘木’,火位右转,其余阵随转,我们掩护火位,杀!”蓝媚琪有关大哥在身边,勇气大增,转阵后,抡出九节鞭,连抽四头猛虎的头颅,那四虎怒啸一声,大立起来,前肢向她抓落。关居钰复又面临此物,不再像上回那样慌忙应付,记起虎腹柔软,右臂一弯,左掌回拍,一招“聚离阴阳”力量于半空中分散四股,分中那四虎之腹。这一招心无旁骛,威力无穷,直打得那四虎向后飞出,撞上后面三虎,纷纷重伤晕沉,锐气受挫。 剩下的五头不识厉害,又因为前后动手时间速极,很快挺爪牙而上。蓝衫姑娘们持剑迎击,组成“梦霄剑阵”,霎时之间,银光剑网将其中八头老虎尽数罩住,弟子们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姑娘一声令下,众女剑法一出,当场刺死了那八虎。其余五虎见同伴死亡,不敢再上,恐惧之下,退入兽群后队,伺机而动。 黄蔻喝彩道:“很好,就是这样。”眼见又有六狼五狮冲来,再次朗声指挥,“木位”换“水位”,少林僧迎击。咏恶大师身材高瘦,想不到论拳力之刚勇,竟不亚于咏非,他俩马步下沉,“伏虎拳法”使了出来,“砰砰砰”几下勾拳,击中三狮下颚,三狮亦抵受不住,仰天摔倒,有十多名膂力雄强的少林弟子上前牵制另外两狮的行动,剩下的僧人们持棍棒、禅杖打杀六狼,狼群擅于夜间行动,白天杀性不显着,捕食能力远不如他类凶兽,片刻间全部死亡。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不能杀生,但澹台七子为祸少林,放纵群兽害人,须容不得,除之即为救世,就算犯杀孽,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事后去戒律院忏悔补过便是。 轮到杨诣穹所持的“金位”,以及咏是、咏善所持的“土位”时,一般办理,先由主帅高手施展得意功夫打退其中最凶悍的几头猛兽,再让阵中其它人以众力实行剿杀。五行之位轮完,数十头猛兽,现在已剩下二十二头。 忽见它们凶猛起来,前赴后继,穿梭进了五行位置之内,其中十头按照五行元素相克之迹,由内而外,以五角星线路扑杀来去,其它十二头也依元素相生之道,照圆圈环路而奔,红了眼睛,疯狂撕咬抓杀。众人惊骇之下,各阵已显凌乱,只能各凭本事,或者相护友方,好在它们数量减少许多,危险程度大幅度降低。 黄蔻见蓝媚琪斗狼凶险,身形一闪,长剑一抖,使出恤心宫的“莲花剑法”,以一招“出泥不染”连出六剑,刺瞎了三头恶狼的眼睛,与蓝媚琪相顾一笑,背靠背,分别展开九节鞭法、剑法转斗,不久就扫清了周边危险。 关居钰将曲叶琦揽抱左臂弯间,全神贯注,一心一意地保护她,可单手发动拳掌,虽连毙七兽,毕竟很累,天气又炎热,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曲叶琦待他打倒周围后,给他擦了擦汗,笑道:“谢谢你保护我,辛苦啦。”关居钰低头一瞧,只见她对自己微笑,娇艳美貌,可爱之极,爱意大盛,忍不住便要吻她一口,但强行忍住,柔声道:“保护你,我心甘情愿,别说你被伤害,受惊吓也是万万不能。”曲叶琦叹了口气,道:“从认识到现在,你一直这么喜欢我,保护、照顾至今,我却无以为报……”关居钰忙道:“不用你报答,遇上你,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曲叶琦道:“唉,我都知道……假如有下辈子,我一定答应嫁给你,今生算了。”关居钰大喜,道:“我听你对我说这话,已经此生无憾了。”曲叶琦朝他一笑,忽然伸臂搂住他的脖颈,凑嘴过去,缓缓亲了一口关居钰的脸颊。此举突然之极,又出乎意料之至,关居钰受宠若惊,登时呆住不动了,过了良久,才欢喜得哈哈大笑,蹦蹦跳跳、手舞足蹈起来,只觉今天真是最快活的一天。 杨诣穹的历练经验,甚于其它一般武人,放眼江湖,少有敌手,当初他在悟龙谷北山圣地扫清那些恐怖危机时,不知面对了多少奇禽怪兽,依然活下来了,这时与数头野兽拼斗,同样施展旧功,一拳一脚的实打实。经过众人好大一番努力,终于将群兽尽数击毙。 黄蔻不太想领少林寺的情,救治梦霄部姐妹们的伤,用的乃是自家恤心宫灵药,给她们敷好皮肉肌肤消毒,集合到了一起,叽叽喳喳的,互抚相慰。少林群僧由几位首座施以妙粉疗伤,只需将养几天,损伤便能无碍。说到底,究竟得多谢黄蔻及时在猛兽将要扑至之际,道出五行列变之理来指挥大家,否则别说有人受伤,有命被害只怕也有可能。 大家站聚在一块,相顾相望,甚是满意。黄诺丰笑道:“蔻儿,多年不见,好有本事了啊。”黄蔻笑了笑,看向关居钰,道:“你懂五行,内力深厚,不赖嘛。”关居钰道:“过奖,幸亏有黄姑娘你领导大家,才能没人丧命。”黄蔻又对杨诣穹道:“这位小哥也不错,刚才能以大金刚掌力一口气拍死四头狮豹,功力如此精强,说是少林派的俗家高徒,却又……嗯,不怕说话得罪人,你的武艺境界比少林大师们还要强得多些。”杨诣穹摇头道:“姑娘过奖了,我不是少林派的,至于大力金刚掌……唉,有些惭愧。” 咏是问道:“不知杨少侠何以学会了我少林派大力金刚掌功夫?”杨诣穹有歉然之色,神情严肃,单膝跪地,抱拳道:“咏是大师,有所不知,都怪晚辈鲁莽不小心,明明已有师父,三天前却擅入练功广场,瞧见了武僧弟子练功法门,不经意的偷学会了,犯了武林大忌。晚辈脑眼该死,身不由己,铸成大错,请求原谅。”咏是和咏非、咏善、咏恶互看一眼,相顾微笑,上前将杨诣穹扶起,道:“来,杨少侠起来。” 咏善蔼然笑道:“我寺近日面临难题,方丈师兄更为了救檀烟派女儿的性命,功力暂失,澹台七子又咄咄逼人,行事之狂妄霸道,武功之诡异高强,关系到我少林的生死存亡、胜败荣辱。少侠与几位朋友心怀侠义,从头到尾,始终没有恶意,愿意帮助我们,实乃少林寺的大恩人,何来谢罪原谅之说?”杨诣穹道:“可我……”咏是道:“不知少侠是哪一派门下?”杨诣穹简单一笑,道:“我不算门派弟子之人,我师父只是一位隐逸山林的高士,复姓慕容,名叫慕容山枫。”咏是喃喃道:“慕容山枫?”回头瞧向三位师兄弟。三僧摇了摇头,意示不识,均想此人既身为隐士,脱离尘世,自是情怀高尚。 咏恶沉吟道:“虽说我少林有武功不外传的规矩,但老僧认为杨少侠等人皆是我寺恩人,学了我派功夫,护派恩德却是大大的有。”三僧点头称是。咏是道:“初时在少室山腰间,杨少侠想必也听到老僧所说的少林七十二绝技魔障之理了。”杨诣穹点头道:“嗯,听到了,大师所言,极是有理。”咏是道:“少侠聪明伶俐,瞧出大力金刚掌的法门诀窍,将运功心法也弄了明白,活学活用,颇具威力,是武学奇才,但少侠须得明白,这一门掌法绝技的戾性尚未用佛法化解。”杨诣穹微一皱眉,道:“嗯,看来我已一脚踏进魔道了?”咏是微笑道:“还好不算严重,少侠可将藏经阁内的一部《阿含经》借去,仔细研读,体会佛理,将大力金刚掌的杀气化掉即可。你对少林有救护之恩,总不能见病不救。清晟,快进阁拿书给杨少侠。” 清晟应了一声,正要奔去藏经阁,咏善又道:“那《阿含经》由众多小经组成,论述四谛、十二因缘法,兼说生死轮回、善恶报应及营生处事、伦理法则、普度众生等思想,较为详细。若杨少侠读完全本,实大有好处,深体佛法,未免大材小用,可他大力金刚掌之戾气却亦不得不解,也罢,也罢,只能借给他了。”咏非微笑道:“哎,三位师兄,我认为,既已打算把《阿含经》赠于杨施主阅读,使其深触佛法,大材小用,不妨将与大力金刚掌相辅相成,且有同工之妙的‘大力金刚指’功夫也传了给他,否则这两门金刚宗外功学了头,却没尾,又叫什么事儿呢?”三僧“咦”了一声,踌躇道:“这?” 咏善微一沉吟,道:“金刚宗外门武术虽极具威力,但其专注于断人肢体,摧筋伤骨,违我佛家慈悲道,《阿含经》借之,未必保证今后施展金刚掌法与金刚指法不取人命。不妨还将我寺‘如来千叶掌’手法和‘达摩定指’精要传授,更让他体会慈悲之功,制人不杀,化敌干戈。”咏恶笑道:“这一传,可不太多了么?”咏非道:“学武不必强分多少,只需辨明善恶,救世脱离苦海,普渡众生即可,老僧信得过杨少侠,弄清此节,什么门派规矩,武功不外传之说,都是浮云之曰了……不知三位师兄,意下如何?”三僧齐向杨诣穹看了一眼,缓缓点头,嘴角微笑,默认同意了。 在场众人不禁涌起羡慕之心,少林派七十二绝技,那是可遇不可求,可见不可学的神艺,杨诣穹与关居钰、蓝媚琪等好友有恩造福于少林,护寺抵敌,大师们心怀感激,不但不介意他偷学大力金刚掌,还愿将宝贵佛经《阿含经》借赠,“大力金刚指”、“如来千叶手”、“达摩定指”授之,实是让人眼红垂涎。此举固有理通之处,群僧中有些嫉妒之人,想站出来发言反对,倒也一时想不出意见理由。 第92章 离陪别伴 杨诣穹连连摇手,紧皱眉头,推辞直呼不妥,诸僧和好友们一起劝他收受,可杨诣穹每当倔强之时,谁也说不动他,即使入魔道,落病根,或者脉损身死,他都绝不肯贪一点小便宜。 曲叶琦知他性子,笑道:“诣穹,我跟你说,你收受《阿含经》、《大力金刚指》、《如来千叶手》和《达摩定指》,不光是为自己着想,也是为世人着想。”杨诣穹道:“你倒说说其中道理。”曲叶琦道:“你不止一次的说过要清除世界坏蛋,让天下人们和平幸福,安宁度日。可你擅学大力金刚掌,没有相应的佛理将掌法邪气化掉,万一哪天使你身体出了什么差错,不是阻碍了你大业吗?”杨诣穹苦笑道:“这也罢了,但大力金刚指、如来千叶手什么的,我是不会……”曲叶琦抢先道:“大师们这般喜欢你,视你为救寺恩人,你受了这一顺水人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关居钰附和道:“曲姑娘所言不无道理,杨兄弟,你收下不光是为自己考虑,还算是为他人着想。” 杨诣穹微一思索,嗯了一声,跪地抱拳道:“多谢大师们,晚辈多谢了。”四僧扶起了他,微笑道:“不谢,不谢,好孩子。” 咏是道:“关居钰少侠,蓝媚琪小姐,还有黄诺丰洞主,你们仨同样护寺有恩,不如也赠予几本佛经于你们,好令你等体会禅佛之讲,弘扬缘法思想……”关居钰摇头道:“多谢大师厚意,我从小随恩师学习道教之识,佛道两派学说固有投机相通之处,我好生仰慕欲习,只是两者有相容,却也有冲突,不肯忘记初心,无缘接触佛家学派,还请原谅我辜负美意。”蓝媚琪嘻嘻笑道:“帮忙是应该的,小事而已,大和尚们是好人,以后跟我们恤心宫做做朋友,和平相处便够,佛经就不要啦。”黄诺丰道:“老夫此行只为救得蔻儿性命,并没出得多少力,本不该多作逗留,旁物更不敢奢求。”三人均婉言相拒了。 清晟依言进入藏经阁,手脚麻利,不多时取了五本书回到当地,递给杨诣穹,说道:“杨施主,给,两红本是《大力金刚指》指诀与《大力金刚掌》掌谱,你虽学会了金刚掌法,但还是要仔细按书研习一下,更有益处。黄本、蓝本分别是《如来千叶手》和《达摩定指》,必须循序渐进,有规律的修习,切不可贪功急躁。白本是《杂阿含经》,由求那跋所着,一部分为五十卷,有空定得看看,体会佛理,化解武学魔障,并无多难。”杨诣穹接本谢过。 黄蔻走向爷爷身边,含泪道:“爷爷,好久没看到你了,请原谅孙女十几岁时不懂事,离家出走,其实在那之后,我一直想念你们,却又不敢回家。”黄诺丰微笑道:“不要紧的,这么多年过来了,爷爷知道你拜入恤心宫门下,成为一位武功高强的部主女侠,已经很高兴了。”黄蔻摇了摇头,道:“众姐妹和圣母推爱,孙女本不想收受……爸妈身体还好吧?”黄诺丰道:“都很好,他们很想你啊,有空须得回去看望看望,放心,他们绝不怪你,你回家,不晓得会有多高兴呢。”黄蔻眼睛一湿,点头道:“有时间一定回去,只是现在不可,圣母有令,要恤心宫所有姐妹即刻回别尘峰,不准再在外面逛荡,孙女要带姐妹们回峰了。”蓝媚琪在旁听后一怔。 黄诺丰抚摸着孙女头,道:“既然娥峰圣母有命,倒也违背不得。”黄蔻点了点头。 蓝媚琪过来问道:“黄姐姐,怎么,圣母她要我们回去么?”黄蔻微笑点头,道:“是啊,我带梦霄部来到皖境,就是要顺便找到你说一下,赶紧去蕲城那儿,告诉你九宫阁姐妹们,咱该回家啦。”蓝媚琪道:“该回家了是吗……那到底圣母有什么事,急着喊我们去呢?”黄蔻沉吟道:“不太清楚,前段时间有个客人来到咱恤心宫,应该和这人的事有些联系吧。”蓝媚琪道:“客人?谁啊?”黄蔻道:“不知他名字,反正是个男的。”蓝媚琪道:“咦,男的?圣母不是不让男人进别尘峰的吗?”黄蔻道:“一个年轻人,好像姓段,是苗芸悦妹子带上峰的,不知苗妹子说了什么话,此人居住我恤心宫已经有了好些时间,圣母不但不赶他走,还让他留在宫中,学习上乘武功。当真奇怪。”此言一出,曲叶琦、关居钰、蓝媚琪三人一同“啊”了一声,脑海中立时想到一个人来。 关居钰颤声道:“难……难道?”蓝媚琪樱口微张,道:“不会吧……苗姐姐真的带那人回别尘峰了?”曲叶琦情绪激动,四肢发颤,想说话,却一时说不出口。 黄蔻道:“你怎么知道苗妹子带人上峰的事?”蓝媚琪道:“听联贤教的人说过,我曾被他们抓去过逐雷山上。但苗姐姐带那人上峰这件事,我也不过是后来猜到而已。”黄蔻脸现关怀之色,随即静心一想,说道:“哦,对,听说曹武怜世失踪十年,最近重现江湖,有几个后辈曾被联贤教抓去逐雷山,可却全被曹武怜世放了。”蓝媚琪脸红道:“我便是其中之一。”黄蔻拍了拍她肩膀,笑道:“别生气,这狗魔教竟敢欺负你,咱回去告诉圣母,请她老人家评评这个理,圣母有多么疼爱我们,你自是知道的,这就走吧。”蓝媚琪踌躇道:“回别尘峰见圣母,我当然乐意开心,但是……”黄蔻奇道:“怎么啦?”蓝媚琪道:“有点舍不得朋友。”说完向关居钰瞧去。 黄蔻随她目光望去,看了一眼关居钰,但并不知她情意,慰道:“没事,朋友而已,不用舍不得,以后有机会总能再见的。”蓝媚琪道:“不是,黄姐姐,我跟你说,其实我对他……”正要和黄姐姐说自己的心意,突然心念一转:“和黄姐姐说了有什么用呢?她武功再高,终究帮不了我,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理应由我自己选择决定才对……宛陵时,他和我第一次见面,那时不以为意,可后面的日子,我却越来越对他……唉,他心有所属,一路过来,不论何时何地,不管结果如何,始终坚持他自己的情意,我多次暗露真情于他,却毫没将我放在心上。蓝媚琪啊蓝媚琪,你到底在干什么呢?你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世上一个臭男人,关居钰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值得你陪他这么多天,走这么多路?没意义的事,为何要去做?这不像你蓝姑奶奶的风格啊……你不是曲叶琦,配不配陪在他的身边,道理都是一样。世上最疼你的人,只有圣母一人,你只要能割舍感情,愿意回别尘峰,永不见其面,那才是真正的蓝阁主。” 黄蔻凝视蓝媚琪神色,一怔之下,明白了七八,皱起眉头,问道:“琪妹妹,莫非你……”蓝媚琪强作笑容,点头道:“黄姐姐,走吧,回别尘峰去,见圣母。在外面玩这么多天,已经够了,回家后,我非得将自己的阅历见识,告诉圣母听听不可。”黄蔻脸色一悦,道:“嗯,去和你朋友说一下吧。” 蓝媚琪走到关、杨面前,说道:“关大哥,杨诣穹,我要回别尘峰了,有缘再见。”关居钰瞧她神色模样,乃有弃舍离别之意,心想:“看来她想通了。”柔声道:“你陪我们这么多时日,帮了许多忙,关居钰感激不尽。”杨诣穹道:“你曾照顾过思江,我也很谢谢你。”蓝媚琪笑道:“不用,不用,朋友之间,只帮不说谢。”关居钰笑道:“病鬼小子为蓝阁主践行,如何?”蓝媚琪泪珠盈盈,强笑道:“不必,不必。”回到了黄蔻身旁。 和少林派大师们说完了告辞之语,跟爷爷也谈话良久,黄蔻终要与蓝媚琪带同梦霄部弟子们离去了。忽听得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叫住她们:“黄女侠,蓝妹子,等一下,请带我一起去别尘峰。”正是曲叶琦。她听闻煦龙确实被苗芸悦所救,知道了他在恤心宫的下落,兴奋之极,大喜过望,现在出言请求,希望她们能带自己一起回去。 黄蔻问道:“这位妹子,不知你这是要?”曲叶琦道:“留于你们别尘峰作客的那姓段年轻人,是我的男朋友,我要见他!”黄蔻先是一怔,继而缓缓摇头,道:“只知道那人姓段,准确名字还不知道,何况同名同姓的多得是,别弄错人了哦。”曲叶琦摇头道:“不要紧的,应该不会有错,我男朋友被苗芸悦姑娘所救,这总是发生过的事实,就算弄错了,还可以问问苗姑娘呢,所以请答应我吧。” 关居钰听曲叶琦说了这些话,不禁大愕,上前几步,举手喊道:“曲姑娘!你?”曲叶琦回头向他点了点头,神情微笑,有“有缘再见”之意。关居钰这才醒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我保护她打倒猛兽,她亲了我的脸颊一下,叫我好不开心。她今天见到了黄蔻姑娘,知道她们将要回别尘峰,听闻段煦龙正在峰上,更是着急相见,临走前想起直到今天,我照顾得她无微不至,保护得她性命不失,心怀感激,又因为明白我深恋于她,所以亲吻了我一口,作个简单的报答。”霎时之间,心中伤痛:“她和意中人相见之后,一定厮守一生,再不会想起我。” 蓝媚琪明白关居钰所想,皱眉道:“你一走,他怎么办?” 关居钰低下头去,轻轻地道:“让她去好了,没事的。”众人向他看去。蓝媚琪道:“关大哥……”关居钰凄然道:“只要她幸福,我便心满意足了。我和段煦龙接触过,知道他人好,他俩在一起后,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天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只要她高兴了,我就会跟着高兴;她伤心了,我同样会难过。”抬头对曲叶琦道:“曲姑娘,你和段兄弟重遇后,不必说我保护你到今时今日,不然他听说我陪了你这许多天,估计会有点误会不高兴的,你只需说自己一个人生活至今,碰巧在街上有缘认识了恤心宫姑娘,请她们带你上的别尘峰。”曲叶琦摇头道:“不,我会跟他说,关居钰天天保护照顾着我,多亏有他,才使我一路上不住化险为夷,有命活了下来,别说是我,他肯定也对你感激之极。”关居钰不再言语,神情惨然,叹了口气。 曲叶琦眉心向上,对诣穹道:“诣穹,我走了。”杨诣穹叹道:“你走吧,我和关老兄一样,祝你余生幸福。”曲叶琦嗯了一声,背过身去。 黄蔻听他们都不说话了,知道天已聊完,再次向爷爷微笑了一下,白衫袖子一挥,朗声道:“众姐妹,走吧。”蓝衫小姑娘们应声答应,随部主姐姐起步上路了,个个笑嘻嘻、无忧无虑的,只有蓝媚琪、曲叶琦她俩,仍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关居钰与杨诣穹他们…… 众女远去,背影已不在视线之内,关居钰心中悲痛,想到今后可能再也无法见到曲叶琦,失声痛哭,好一会儿才歇止,双目红肿,险些吐出血来,头脑一重,竟当场晕去,躺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他醒了之后,眼睛一睁,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炕上,环顾周边,认得这是少林寺内自己的厢房卧室。坐起身来,往左一看,瞧见杨诣穹正坐在木桌旁凳子上,背对自己,望着门外。 杨诣穹回头道:“你醒了。”关居钰道:“她……果然还是走了吗?”杨诣穹微微一笑,道:“走了,你别再难受了。”关居钰哽咽道:“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杨诣穹坐到炕上,拍拍他肩膀,温言道:“何必这么说呢?有机会定能再见的啊。”关居钰摇头道:“她与段煦龙相会,以后厮守一起,多么幸福美好?她还哪里会想到我了?肯定过不了多少天便把我忘到九霄云外,眼中脑中,尽是她的煦龙……”杨诣穹笑道:“你多虑了,我和叶琦从小玩到大,这丫头的性子不是不知道,她一生都绝不可能忘记你的恩德。”关居钰凝视他半晌,道:“我要是你,和她打小青梅竹马,那也挺逍遥快活的,不求结为夫妻,但求陪在身边……”杨诣穹目光一动,没有言语。 关居钰道:“杨兄弟,你的那位慕容思江姑娘,人怎么样?”杨诣穹道:“她?很好啊。”关居钰微笑道:“交往的一定好融洽,处得来吧?蓝阁主曾说她不顾悟龙谷峰势险峻,誓要出来找到你,真羡慕你,能和心上人互相喜欢。”杨诣穹简单一笑,道:“我且问问你,你第一眼看见曲叶琦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关居钰道:“一见钟情。她的模样第一次入我眼中,我就越想越爱,无法自拔了。”杨诣穹道:“思江和我却不太是,当年我因意外而进入那悟龙谷的第一天,在山林间茅草屋与她初次见面,那时她的样子虽令我眼睛一亮,心脏一跳,但还谈不上喜欢,不知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如何,可直到后来的相处,我才慢慢发现了,原来她不能离开我,并且绝不能受到别人半点欺负。更好的是她竟然对我是一般想法,希望天天见到我,和我聊天说笑,需我加以保护。这便是相互理解、刻骨铭心的相爱吧。” 关居钰听后心中肃然,叹了口气,道:“嗯,你武功这么高,自然能保证她不受人家的伤害了。”杨诣穹摇头道:“不瞒你说,两年前的我,什么都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男孩而已,这身武艺是靠自己的努力成长上来的。”关居钰哈哈一笑,道:“我跟你挺像啊,我虽从小拜师父为师,但始终武艺低微,直到学会了疲重元归法,才使我短短几月之内,拥有超乎寻常的大内力,但于此间的意外痛苦,却也叫我不太好受。”杨诣穹皱眉道:“你虽习成吸力神功,但其中隐患很大的,你必须将吸来的诸般真气融合归元,消除内力多杂的影响才行,否则有朝一日,愈加聚多,或者失了导引,会令身体膨胀,内脏扭曲,性命不保。”关居钰道:“这种情况我曾经历过一次,那时不算严重,稍加引导,自愈好了,自从上次宛陵吸力事件之后,再没归过元,差点忘了。多谢杨兄弟提醒,事不宜迟,我这就来试试。”说完盘膝坐于炕上,准备行功。 杨诣穹起身离炕,问道:“你能自己来,不用我帮忙吗?”关居钰道:“嗯,不用。”从腰间掏出了那部《疲重元归法》的竹筒书,念诵了几篇口诀,当即照做,双掌横于腹前,聚诸力至“膻中”、“气海”之间,再将丹田之气缓缓散于全身经脉,正是疲重元归法驱力于全体的玄法精要,途中不能稍作停留,否则四肢阻塞瘫痪,安全会受到威胁。偏在他浑身白气冒腾,即将完成之际,突然脑中记起曲叶琦已经离开自己身边,去别尘峰找段煦龙了,悲痛伤苦,心意不坚,真气散在四肢弯处时,发生了意外,停留骨髓间游动,进退不得,情况危机。 杨诣穹瞧出其中道理,惊道:“危险!我来帮你。”箭步上前,连出四掌,拍化了他肢内游气,继而运起功力,以极快的手法抹顺了他的经脉真力,用自己的阴柔气功作为引子,集中注意,帮助他完成这路气劲散布全身的大法。二人通力合作,大有功效,仅片刻之间,已然成功,并且没有危险。 杨诣穹震撼道:“疲重元归法……想不到世间有如此神功!只是你刚才怎么回事,估计走神想到别处去了吧?”关居钰擦了擦汗,点头道:“嗯……”杨诣穹道:“你当真是个情种,对她这般放不下,因为她,性命难道也不想要了吗?”关居钰眼神凝滞,缓缓地道:“我倒是想忘了她,但无法做到。”杨诣穹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他,无奈叹了口气。 关居钰道:“对了,杨兄弟,少林大师们给你的书,要早点看啊,你那什么掌法的负面作用还没解吧。”杨诣穹道:“那部《杂阿含经》已经看过,确实懂了不少东西,掌患问题应是没有了,还有如来千叶手、达摩定指和大力金刚指,也各自简单学了一点,得窥门径。”关居钰一惊,道:“你怎么看书这么快?《杂阿含经》一部分为五十卷,论述佛家伦理缘法等真言,篇幅文章很长的啊。”杨诣穹笑道:“你连续晕过去两天,这两天我留在寺内,无所事事。其它人全走了,此刻留在少林寺的外人,只有我俩,寺内地方我们又和叶琦、蓝阁主几天前一起参观玩过了,不看书聊以自遣,还能干什么呢?”关居钰道:“黄洞主也走了?”杨诣穹点头道:“走了,黄前辈临走前说以后要是有时间,希望咱们能去齐鲁,他的摩霄洞那儿玩玩。” 关居钰嗯了一声,道:“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能一口气读完整部《杂阿含经》?”杨诣穹搔了搔头,道:“可能跟我学了《神鬼大离合》有关吧,自从学会《神鬼心法》后,发现自己好多地方跟以前不一样了,记性变好了,过目不忘的本事有了,即连阅读其它书籍,也总能迅速理解句意,背诵全本,更不在话下。”关居钰震撼道:“厉害。”杨诣穹道:“少林大师借赠之书,其中佛教偈言真语、武家所识甚是精奥丰富,虽然通宵读完了《杂阿含经》,如来千叶手、达摩定指、金刚掌指这几门功夫,我亦只熟记了一点武术招式与法门技巧,想要体会更多精髓,需要多加实战练习,方能有成。又不可贪多而学,应日渐一日,有规律的研修。” 关居钰道:“这样一来,无用多久,你的武艺境界又更胜一层楼了。” 杨诣穹笑道:“过奖了,说到内力,我却逊你一筹呢。” 第93章 妖玫艳兰 关居钰为情所困,心情悲痛至极点,众女离去时竟当众晕去,叫藏经阁林场附近所有人疑惑不解,议论纷纷。知道其中真相详情的,只杨诣穹一人,黄诺丰与这几个少年同行豫州,年老有历,究竟时日尚短,不能深度体会关居钰的思想,不过倒也推测到了七八。 杨诣穹看出关居钰晕倒的原因是情绪过于激动伤心,冲昏了头脑而引起,心下暗暗吃惊,想不到世间有这等痴情之人,让人肃然生敬。 咏是、咏非、咏善、咏恶均是佛门高僧,定力非凡,修禅多年,自是不解男女感情关系之结,平生更不会去研究幻想,见关居钰突然晕倒,只道是他先搏七子,后斗群兽,体力过劳,才弄得这般。这年轻人也算是救寺恩人,不能不理,咏非上前几步,问杨诣穹道:“这位少侠无碍吧?是否内力激引过多,又或是受了什么内伤,却没加以治愈?”杨诣穹道:“没事的,大师,总之这是个可怜人,让他好好休息即可。”咏非传令堂下弟子,差人抬关居钰送去厢房,给他安睡歇息了。 黄诺丰孙女得救,心中大石总算落下,笑逐颜开,跟众人说完感谢、朋友一类的客套话后,告辞离寺了。 随后杨诣穹与众僧离开林场,去往大雄宝殿会见了咏安方丈。咏安方丈得知前后,大是欣慰,对杨诣穹、关居钰、黄诺丰、恤心宫大有感激之意。有关对杨诣穹赠书学艺之事,咏安深明大义,不但不反对,还很同意赞成。 咏安道:“善哉,善哉,不知诣穹少侠今后行走江湖,有何打算?”杨诣穹道:“晚辈爱念缘尘未断,想找到一个女孩,与她在一起再不分开,其次是想扫清我师门下的一些恩怨纠葛,打败恶魔,还天下太平。除了这些,应该并无其它要紧的事了。”咏安温言道:“你所要找之恶魔,虽有邪恶之名,却未必有黑暗之实,若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那不可妄动杀孽,须得加以感化,你虽非佛门弟子,但需相信佛法无边,《阿含经》中的‘心佛篇’,一定要多看看,参悟研读,体会法理。”杨诣穹心下叹然:“感化澹台家,只怕比登天还难。”敷衍道:“晚辈自当尽力。”咏恶道:“如是罪大恶极、穷凶极恶之徒,实无办法,那便劳烦诣穹少侠进行灭杀,除魔救善,不失为一益举。”杨诣穹一喜,道:“嗯,有幸聆听高僧教诲,不胜荣幸,我以后会理智看待问题的。”五僧脸现慈蔼之色,双手合十,缓缓点头。 咏安道:“不知诣穹少侠是否听过西海毒功大师,袁丸麒高人之名?”杨诣穹一怔,道:“嗯,听过这位前辈的名字,此人号称‘毒王’,威名浩大,只是缘悭一面,如今得到消息,说他会在一个多月后聚办术堂山盛典,我答应过这袁毒王的两个徒弟,到时去那儿看看。”咏安道:“那两个黑衣紫衣的孩子,也曾来过少林寺,与我们提及这件事。”杨诣穹道:“哦?方丈您答应了没有?”咏安道:“这两孩子好言邀请,盛情难却,出家人本不参和俗世武林之事,老衲当时正要婉言相拒,他俩却突然告诉我们一件事情,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同意了。”杨诣穹奇道:“不知武服愁、袁克忧这两位,跟您说什么了?”咏安道:“他们说,袁丸麒策划这一切,其根本目的并不是要广授武功于天下,亦不是日子过得好好的,忽然心血来潮,图个热闹开心,而是为了和众派人士互相认识认识,结结交情,有利于共谋大事。” 杨诣穹微一皱眉,道:“大事,是什么?” 咏安道:“说是将来诸派联盟,集聚势力,联手剿灭世间所有邪恶帮派。从客观角度分析,这项工作难度很大,志向太远,且甚是危险,不愿生灵涂炭,众生殒命,只怕也由不得了。”杨诣穹道:“以我愚见,袁前辈这做法说对算对,说错倒也有一定欠虑地方。他愿意合他人之力除杀邪恶之人,这想法是很好,我很赞同欲助,只是他举办这么大的盛典,武、袁二兄又说已邀请过了武林大半人,那么其中好人坏人皆有,届时容易走漏意图风声。”咏安思虑片刻,道:“既然袁毒王决定举行盛典幕会,自有他背后的道理,老衲考虑到这一点,总觉有何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哪里奇怪。此事行动甚大,表面上热闹,实际暗中蕴含玄机,老衲同意少林门人十月中旬一聚术堂,正是为了弄清楚其中关键。诣穹少侠,术堂山会面时,还请多多帮忙。”杨诣穹心想:“不愧为少林派掌门方丈,分析事情,条理清晰,冷静思考,不被事物表象所惑。武服愁和袁克忧不说还好,既然那么说了,显然说明这术堂聚典并不简单,探查袁毒王真实目的,是义不容辞之举,就怕届时与我们一般想法的人也有,道上碰到钉子亦说不定。”问道:“方丈亲去吗?” 咏安微笑摇头,道:“老衲身负坐守少林门户的重任,咏是和咏善两位师弟,到时会率领少林弟子过去。”杨诣穹点点头,道:“晚辈知道了。”向窗外一看,想起了关居钰,笑道:“请大师们不要嫌晚辈继续打扰,我想再留这儿一段时间,等那关居钰老兄醒来,和他一起走。这人稳厚老实,至情至性,内力深厚,武功不错,而且跟我挺聊得来,我想交这个朋友,等他睡觉醒后,便与他一齐向大师们告别少林,出去闯荡。”五僧应和了几句,意示答应。 如此,杨诣穹就连续两天留在少林寺自己的厢房等待关居钰醒转,关居钰晕得还真是厉害,竟然整整两天未醒。杨诣穹寻思:“他是个伤心之人,我只需随便点他几指即能将之弄醒,但又何必那么做呢?或许他在梦里,能更好的安慰自己,我等事外之人,怎可忍心破坏他的另一个世界?” 这两天内,曾因无事而去后山闲逛,一时兴起,运起大力金刚掌的掌力,拍击林子里的一棵梧桐树,尽管树受击而倒,但打完之后,发现尚没几秒,双臂竟有微微痉挛抽搐之象,心中一凛:“咏是大师所言不错,少林七十二绝技,确实有魔障之害,我如果再不以佛法化解掌法戾气,强行锻炼,注重伤人杀命,日久年深,双臂定然麻木,瘫痪作废。”赶紧回房看书。 他学会了《神鬼大离合》第一本文字内容后,脑力增强,可将世间万物融合于武术之理,天地万事收括于耳目之内,山河、日月仿佛是他身边的陪衬,天龙地藏犹如是他昔日的旧友,理清自然,不知不觉便已觉得,天地之“道”,既能说是无穷大,又可说是无穷小,“有”与“无”的区别,乍见乍闻,易为人辨,但“有无相生”、“有无相克”之说,却很少有人深加考虑了。杨诣穹天生好奇好学,喜欢思考人生哲理,《杂阿含经》佛家偈言虽篇幅宏长,不同于《神鬼心法》中的道哲心法,但在他极大兴趣与别径思想的影响之下,竟能在短短一夜之内,便读完了全本,悟通了全部。“有”和“无”二者之间蕴藏的玄机妙境,他又偏是在其中得到了启迪,懂得天下武功,不论招式还是内功,均可“有”,皆可“无”,参悟了《神鬼》中的这一“生死篇”,随心所欲地拆控对手武路、气力、招数、功法,也就不算多么难的事了。 读通完《杂阿含经》,倒头便睡,但只睡个六小时,复又醒来,于是继续观阅《大力金刚掌》、《大力金刚指》、《如来千叶手》和《达摩定指》秘籍,凭他的好记性,又花了整整一天,将这四门武功的内力运使与招数法门,基本门径尽数背诵学会了。只是硬记,欲要练强,确需在实战中不断磨练。七十二绝技的练习,每门可花上凡人数十年甚至一生的时间去钻研,但杨诣穹周身穴脉已通,每时每刻都有川流江河般的内力游动体内,诸气归一,运转自如,且悟性非凡,修炼少林绝技,不必花费久时之苦,只需十年出头,大概就能将这四门绝技习练至十重顶级境界了。 两天时日已过,期间有知客僧端送斋饭来供食,可见少林和尚之热情好客。直到第三天清晨,关居钰才醒来,睡梦中呓语不绝,不停呼喊着曲叶琦的名字,杨诣穹在凳上静静听着,直到他缓缓醒转,坐起身来,才回过头去,对他说起了话。 …… 关居钰道:“不知杨兄弟接下来要做何事?寻找慕容思江姑娘吗?”杨诣穹笑道:“别老是‘杨兄弟、杨兄弟’的叫啦,你比我还大个两三岁,喊我诣穹就行。”关居钰嗯了一声,道:“好的,诣穹。” 杨诣穹道:“我确实要找思江,苦于不知她此刻正在何方。”关居钰叹道:“如此说来,你目前也不知该往何处去,那不如咱俩结伴同行,免得我一人孤独无聊。她……她又不在身边了……我当真难过得紧。”杨诣穹道:“因为你对她太投入了,以前一门心思只在她身上,现在她走了,好比施肥浇灌多时的花朵,最后却突然被别人买走。她不在身旁,总觉少了一半,认为世事索然无味。”关居钰道:“是啊。”杨诣穹笑道:“别想这些事了,咱们跟咏安方丈道个别,往南走,去个地方。”关居钰奇道:“去哪儿?”杨诣穹道:“你既学道,一定喜欢,说来那里与我两年前拜师学艺之地倒有些相似,甚至更加宏伟脱世,道气盎然,且被誉为‘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关居钰微一沉吟,道:“豫州之南,便是荆楚,素闻荆楚西北十堰市有道教圣地武当山,你说的是不是那里?”杨诣穹哈哈一笑,道:“不错,以前总听说过掌门垣隆道长之名,只可惜无缘相见,一睹风采,不如去武当山玩玩。” 二人出得厢房,向各院各堂大师以及咏安方丈礼数作别后,离开少林寺,下了少室山,准备前往荆楚,中华武术的重要流派,武当派瞧瞧。 武当山乃中国道教名山,又名太和山、谢罗山、参上山、仙室山,古有“太岳”、“玄岳”、“大岳”之称。位于荆楚省西北部十堰市。东接襄阳,西靠十堰,南望神农架,北临南水北调中线源头丹江口水库。此山以“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的“五岳之冠”地位闻名于世。武当武术的发源地,被称为“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 元末明初,道士张三丰集其大成,开创武当派,此后炼丹研武,收徒授艺,使武当功夫流于后世,他自己也成了中国武学史上不世出的奇人掌门宗师,辉映千古。不知不觉,数百年已过,该派子弟一代一代地往下延续,永垂不朽,不光在武林中颇具盛名,其松柏山林、古筑峰群等诸般景色,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流连忘返。绝可算是天地间有名的仙地神派。 杨诣穹和关居钰虽话语投机,但毕竟都是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少年人,眼看对方武功高强,不禁起了些比划较量之心,比试归比试,不伤和气最好,于是二人发足疾奔,瞧瞧谁的轻功脚力更强些。一个曾一心一意,跟山谷恩师苦练武学,精修古秘神书;一个自幼与猴作伴,依道而学,内力雄浑,一口气赛跑了六十里,丝毫不息,期间不分胜负,可又奔了十里,杨诣穹已超前百余步,再跑十里,却在内力持久度上输了一着,给关居钰追上了,继而渐渐落后。由此可见,杨诣穹的轻功脚力略胜于关居钰,但关居钰的内力雄厚程度,倒也让他不得不服。 赛跑结束,花了近一个小时,现在是上午八点半,关居钰因情而晕于少林寺两天,自从今早醒后,腹中饥饿难耐,当即与杨诣穹去了豫州一家面馆吃早餐。关居钰不染荤腥,只以素面作食,但和杨诣穹的牛肉面一样,一下子吃了两碗,兀自未饱,吃完三碗面,二人这才饱足。 吃完面后,杨、关坐在桌上互相聊天说笑,忽听得面馆门口外面一阵喧闹,似是起了什么事故,心里一奇,离开座位,循声过去。只见门口有个邋遢汉子吵闹不停,满嘴糊话,在地面上滚来滚去,一会儿痛苦大嚷,一会儿哀声哭泣。这汉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胡子拉碴,浑身脏兮兮的,面容涂了一层黑炭,倒像是哪家煤矿厂员工一样。 这汉子在地下滚来滚去,叫喊不停之余,旁边另有个装扮朴实的十八九岁姑娘,她也是一样的衣脏肤黑,但她那双眼睛甚是明澈好看,此刻泪水盈盈,脸色凄然,不住哭喊:“爸爸,爸爸!”想要抓住那汉子的身体,但那汉子总在地上滚来滚去,抓他不着,欲减轻他病痛,却是无能为力。照这父女的装束衣服来看,似是乡下农户人家,只是不知那父亲身上到底有什么古怪,弄得他如此痛苦,女儿这般着急难过。 杨诣穹怔怔瞧着那姑娘的目光,她因父亲滚地痛苦而流下泪水,心念一动,轻声喃喃道:“思江……思江……”原来他自从出了悟龙谷,回到外面城市生活后,时时想起当初师父大观山门前,思江含泪送行自己时的凄婉眼神,这乡下姑娘虽然容貌因被黑炭涂了一层而不便观之,甚至邋遢,但她那双澈目,竟和思江十分相似,不禁有所感触,跟着她难过起来。 关居钰奇道:“诣穹,你说什么?”杨诣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钰兄,凑近看看,能不能帮助人家。” 正要起步过去时,却听得那汉子兀自在地上叫嚷哭喝:“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我们一家如此不公啊!咱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村人家,哪儿碍着你什么事了?老婆遭人杀死,老父老母又被人所害,就连我父女俩也是命不久矣,老天爷,能不能睁睁眼呐!”那姑娘哭道:“爸爸,别说啦,你很痛,很难受,是不是?”那汉子大声道:“活成这样,还做什么人?死了算了。”挣扎起身,竟要在面馆门口撞墙而死,作自杀行为。可刚站起没过几秒,他嘴里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洒落地上,四肢一虚,软倒在地。旁观人众闻到那滩鲜血味道浓臭之极,令人恶心作呕,骇异之下,纷纷退后,有些胆小的已然匆匆离开了。那姑娘闻血不知,反而哭得更加厉害,搀扶着父亲,脸色绝望之极。 便在此时,有两个人影从面馆里闪出来,仅瞬息之间,他俩一个撑开父亲四肢,作以协助,另一个在父亲身上又拿又捏,继而伸出右手无名指与小指,在前身脏腑位置间又拂又点,出掌一拍,父亲受到掌拍,复吐出一大口液体出来,不过这次不再是红臭之血,而是黄稠之水,闻起来的味道竟是香的。 打量一看,只见对方是两个年轻人,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十九岁样子,浓眉锐眼,穿运动服运动鞋,气质冷酷,阳光帅气;另一个二十来岁,体形精瘦,细眉凤眼,相貌清秀文雅。她忽见两位帅哥出现帮助了父亲的难题,先是脸微微一红,跟着心怀感激。 杨诣穹温言道:“姑娘别担心了,我用逆气排毒之法给你父亲缓解了痛苦,毒液吐出,已无大碍,接下来只需去家医院买点泻药吃吃,过几天就好。”那姑娘大喜道:“好厉害……多谢你们。”关居钰道:“请问你们父女俩遭遇了什么,竟弄得这般?”那姑娘凄然道:“我妈妈前天被坏人杀了,爷爷奶奶也被他们害死了,爸爸和我又被强行灌服了一种毒水,随时可能会死……”又害怕又伤心,说完双手捂面哭泣起来。 杨诣穹暗暗纳罕:“瞧他们这副样子,只是普通乡下人家的父女俩而已,估计是从农村迁到这城镇来的,不像武林中人,却为何会遭遇了这等人间惨祸?”惊道:“被谁所害?哪个坏蛋如此可恶?”那姑娘哽咽道:“说来话长……”还待续说,但听街口道上有一声声怪鸣由远而近传来。那怪鸣甚是诡异,听起来像猛禽的叫声,却又有点鬼嚎索命的阴森气氛,让人情不自禁打起寒噤,青天白日之下,其恐怖绝不逊于午夜,实不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鸣叫。 那姑娘惊道:“啊!是魔兰夫人,她来了。” 杨、关互看一眼,均想:“魔兰夫人是谁?” 这想法只在脑中稍微一转,眼前便赫然飘来一位美妇人,三十来岁年纪,身披一件紫红相间的薄袍,腰肢纤细,头顶上簪了一朵兰花,容貌娇美,眼角化了妆,唇涂口红,嘴边有颗黑痣,微笑起来,多了两个酒窝,增添了些俏皮韵味。这美妇人刚一站定,忽地有股劲风从她脚下波及过来,将围场人们震得个个摔倒,站起身后,纷纷惊叫不停,慌忙逃开了。那乡下父女俩也受震跌倒,整场只有杨诣穹和关居钰二人若无其事的站立不动。 杨、关暗暗称奇:“这美妇人外貌看起来温柔淑丽,想不到所练内功法门却属于阳刚一路,猛烈霸道,修为不浅,不知是何方高人?难道就是这姑娘口中说的什么‘魔兰夫人’吗?”稍稍打量她一番,见这美妇人头插兰花,妆容浓丽,薄袍随风飘荡,以这四字称呼,确实别有一番风衬。 魔兰夫人嘬指作哨,“嘘嘘嘘”的吹出几声,空中又传来了刚才的那阵诡异鸣叫,有只猛禽动物从不明方位飞翔出现,俯冲而至。仔细一瞧,原来那是一只老鹰,羽毛顺直干净,呈黄褐色,目光炯炯,爪喙锐利,威猛凶悍,个头与普通雄鹰无异,它爪脚一张,站立在魔兰夫人的左肩上,昂首挺胸,神情倨傲。 魔兰夫人笑道:“真乖。”轻轻摸了摸那鹰的背脊,转头望向前方,看见杨、关,微笑示应。 杨诣穹也朝她笑了笑,正要说话,忽又听见一个男人的笑声自背后传来,于是回头看去。刚一转头,却眼前一迷,许多玫瑰花瓣七零八落的在空中飘来飘去,挡住了视线。 那姑娘惊道:“玫瑰先生也到了。” 等到花瓣尽数掉落地上后,但见一名看起来和魔兰夫人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立于街口,右手拈着一朵玫瑰,凑鼻相闻,双眼半闭半睁,眉心向上,神色陶醉。一般的妖艳风格,衣服颜色有粉有红,五官化妆,长发盘起,插着一朵玫瑰在头顶上。他虽俊俏帅气,剑眉星目,貌比潘安,但这副装扮行头,多少有点不男不女,给人感觉很是不妥。 魔兰夫人向玫瑰先生抛了个媚眼,他俩似是心意相通,互相微笑。 那姑娘脸现恐惧害怕之色,抱着父亲,颤声道:“爸爸,他们果然还是追来了。” 第94章 御风神鹏 玫瑰先生幽幽叹了口气,盯着那姑娘,道:“苓苓,真委屈你了,美得如花朵一般的女孩,却跟父亲遭罪,为了躲避我们,连煤厂里的炭堆也钻过了。看看你哟,又黑又脏的,成什么样啦?”说话声音温柔动听,只是有些嗲声嗲气,娘娘腔的感觉,连同他的外貌风格一起看,更容易让人起鸡皮疙瘩。 苓苓怒道:“还不是给你们害的?你们杀我妈妈,害死了爷爷奶奶,我好恨你们。”苓苓父亲瞧见玫瑰先生和魔兰夫人,早已气得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拎起面馆门旁的一壶开水,向玫瑰先生扔了过去。玫瑰先生恍如不闻,看都不看,右手仍拈着那朵玫瑰,自管自地嗅着,忽尔左掌一扬,一股柔劲激发出去,竟将那开水壶凝滞在了空中,五指齐弹两下,开水壶的底部被连续打穿了十个洞孔,水从孔内流出。 使柔劲停物于空中,指法隔空伤人,这两点杨诣穹自衬也可办到,但若像玫瑰先生这样出指打孔悄无动静,一点声音都听不见,那却需要一定的偏门练法,而且此等阴柔手法,没有长时间的积累修炼、功力基础,绝不能练成。由此可见,这对男女虽样子疯疯癫癫、狐媚妖娆,但并非等闲之辈,乃武功高手,不能小觑,否则易中杀机。 玫瑰先生弹穿水壶底孔后,一掌推出,那开水壶猛地飞将过去,砸中了苓苓父亲的额头,闷哼一声,仰天跌倒。杨、关想要救护,却因速度太快,出其不意,已来不及。 苓苓惊叫:“爸爸,爸爸,你醒醒!”过去摇晃父亲身子,却一时摇不醒,抽泣起来。 魔兰夫人笑道:“苓苓,别伤心啦,真叫人心疼,只要你交出那块牌子,我们不会再继续难为你们。”苓苓怒道:“硬来不成,现在又说软的了,别说我不知道什么泻龙牌,就算知道,也不会给你们。你们杀了我妈妈、爷爷和奶奶,伤天害理,无恶不作,不会有好报应的!”玫瑰先生嗲声嗲气地道:“唉,苓苓呀,像我这么美貌英俊,又心地善良的男子,真算世间少有,我想帮助你,可我师妹不一定允许呢。你别看我师妹样子温柔美丽,端庄秀淑,其实她可是脾气火大的哦,你也知道了,在你村子家里的时候,正是因为你们不肯交出泻龙牌,她这才给你和你爸灌服了化魂水。你再不听话,化魂水的毒性一天比一天厉害,到得最后,连肠子都化没了,看你怎么办。”这人称魔兰夫人为“师妹”,可见他俩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并非夫妻两口。 苓苓刚才见到父亲因受不了“化魂水”毒性而在这街上滚地求死,可见这毒水多么可怖厉害,父亲服毒比自己早了两天,率先发作,自己肯定不过多久亦会这样,她究竟是女孩子,害怕流泪起来,颤声哭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的泻龙牌是什么啊,咱家只是个普通农村户,经济条件又穷,我没上过学,泻龙牌三个字怎么写我都不知道……要是知道,凡事好商量,用不着一言不合就杀我家人呐……呜呜呜……” 魔兰夫人道:“我们亲眼见到你爸爸村市卖烧饼时,手中一直把玩着那块刻着龙纹案的菱形小铁牌,不是泻龙牌是什么?回家后,难道没跟你们说吗?”她越说越厉声,大有逼问之意,脸色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微笑,两个酒窝同样也在。 苓苓道:“我……我不知道……爸爸没跟我们说过。”说这话时,有些神思不属,像是微微走神。 玫瑰先生幽幽地道:“唉,苓苓呀,像我这么美丽潇洒的帅男子,可真不忍心看你死在我师妹手下,劝你还是老实说了吧,不然今天你和你爸爸之间,又要死一个了。强行夺取,却又何必呢?” 杨诣穹心下恶心:“你虽然脸长得还可以,但不至于自夸自赞,动不动挂在嘴上吧?看起来该三十多岁了,还有点阴阳怪气的。” 魔兰夫人突然“咦”了一声,脸有诧异之色,道:“师哥,你看,苓苓她爸的化魂水之毒,貌似已经解了不少。”玫瑰先生点头道:“我早注意到了。”魔兰夫人道:“会是谁做的呢?”虽出口询问,目光还是向杨、关二人看去了。 杨诣穹哈哈一笑,道:“我解的。” 魔兰夫人嘻嘻笑道:“小帅哥,为什么要闹,这样不好玩呢。”杨诣穹道:“不算闹,我这是在帮别人忙,真正在闹的,是你们两个才对。这农家父女是普通老百姓,身为武林中人,为什么杀害无辜?”他学着魔兰夫人的神情,语气越说越厉声,表情却是微笑。玫瑰先生笑道:“拜托,小伙子,像我这样英俊好看的帅哥,怎会想无端造孽?杀人的是我师妹,迫问他们一家的是我师妹,对那父女下毒水的还是我师妹,跟我半点关系没有啊,只是凑个热闹,和她同行同往而已。”杨诣穹森然道:“你既知她错,又是他师兄,何不管管你师妹?殊不知万事不离天,万罪不逃法,伤天害理,自有正义制裁。你们如没杀人,我或许会对你们好点,可你们不但杀人,还追着人家不放,企图进一步迫害,好,今天都别想活着离开这街口一步了。” 魔兰夫人捂嘴咯咯娇笑,道:“师兄,这小帅哥在说疯话。”玫瑰先生叹道:“唉,想不到像我这样玉树临风的帅男人,今天却被一个小伙子讨厌了,真是让我不舒服,不光如此,他还想对我们动手……”杨诣穹指着苓苓道:“这位姑娘身上的化魂水之毒还没解,虽有法子救她,但我不想搞,识相点的话,你们现在赶紧给她服下解药,免得待会儿缺手断腿,受那皮肉之苦。”魔兰夫人冷笑道:“好啊,我听小帅哥的话,会给她服药的,到底是解药还是别的药,我自己可能也不知道了呢。”玫瑰先生道:“小伙子,身为一名俊男子,我劝你一句,我师妹……” 关居钰颇感烦躁,突然喝道:“你能不能别再自恋了?还嫌不够肉麻吗?从刚才开始,我鸡皮疙瘩一直起着,只差没掉地上了。”他有意震慑魔兰夫人和玫瑰先生,说话时运起内力,声音极是雄浑,震得整个街口方圆数十米全是回音。 可魔兰夫人、玫瑰先生却是面不改色,毫无波动。便在此时,站在魔兰夫人肩头上的那只鹰忽尔鸣叫了一声,叫声很大,又甚诡异,如深山老林里的树鬼,悬崖谷底的冤魂。苓苓吓得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满脸惊怖。一只普普通通的鹰,竟能发出偌大鸣叫,实是匪夷所思,不知这是什么怪物,定睛一看,却仍是没发现它到底有何不对,与常鹰外貌无异。 魔兰夫人笑道:“神鹏看不过去了,要替我们出头呢。”玫瑰先生哈哈一笑,道:“那就让它试试。” 魔兰夫人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两位小伙子,我和师兄武艺水平有限,你们怎么训斥,我们也不会反口顶嘴,但千万不要得罪了这只神鹏,此兽获之不易,神力非凡,水火不惧,刀剑不畏,要是能胜了它,我们自然知难而退。” 杨诣穹兀自左右打量着那只叫“神鹏”的鹰,见它一双冷峻目光始终直愣愣的和自己对视,正思索之际,魔兰夫人吹出口哨,那神鹏昂首嘎叫一声,飞向上空,接着俯冲下来,目标竟是自己。他此刻尚未将这只鹰放在眼里,只简单运起内劲,向上空一指,意在吓退逼开它。哪知神鹏还未降落地面,灵巧的一个转身,躲开气劲,便张开两翅猛然扇动。杨诣穹但觉一阵强烈剧风甫及自身,轻松将自己吹得退后近十步,撞翻了面馆门口的一张木桌,只能气沉丹田,强行稳定下盘,皱眉心想:“我倒大意了!这确实不是普通的鹰,要小心了。”持起格斗势,两掌平举,右手“摘星势”旨在截御神鹏,左手“罩心势”意在保护自己,防备玫瑰先生、魔兰夫人趁隙突施偷袭。这两下简单的小动作,表面平平无奇,其实暗藏玄机。攻守兼备,是他以往与人过招时惯用的应付方法。 关居钰见杨诣穹被神鹏一个振翅扇得撞翻桌子,骇然称奇,心道:“我今天倒要会会这只怪鸟。”纵身一跃,伸出手掌,一把抓住了神鹏的脖颈,可刚一接触,神鹏忽地爪脚撩出,在他腕上狠狠抓下了三道血痕,继而右翅一拍,拍中了关居钰的身躯。关居钰全身一震,只觉它这漫不在乎的一拍,力道大得出奇,似有千斤力量,饶是他内功深厚,竟也稳持不住,从上空堕将下来,无功而落。 杨诣穹欺身相护,与他并排面对,低声道:“这鹰力气很大。”关居钰道:“嗯。” 神鹏又不断扇动双翅,片刻间扇了二三十下,到得最后,竟有数股小龙卷和飓风形成,吹得这街道上土烟飞扬,屋子窗户不住摇晃,有遮天敝云之势,端的十分厉害。苓苓面临此况,只得先带父暂离,躲进了面馆里。杨诣穹较真起来,喝道:“扁毛畜生,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双掌拨圆,沿身体中线拍合平划,一股围墙般的无形之气阻住了神鹏扇来的剧风。 魔兰夫人和玫瑰先生脸色一变,互看一眼,暗暗钦服,普通人若被神鹏一翅神力扇及,绝对会顿时飞出去五六十米外,摔得性命不保。想不到这个年轻小子却如此厉害,能单以自己的纯功力,硬生生与神鹏的扇风相拼不下? 杨诣穹道:“钰兄,我挡住了风,快上。”关居钰应了一声,绕过两方劲风,运起“束阳缚阴掌”的掌力,凝聚于右掌之中,一步一步,缓缓逼向神鹏。神鹏似通灵意,明白若被关居钰的掌力击中,一定没命,自己虽神通力大,毕竟是鸟类动物,躯体素质有限。知道杨诣穹的气墙旨在防御,并无攻己之意,于是不再扇他,跃进一步,呼的一声,一翅拍歪了关居钰凝聚手间的掌力,继而两翅齐出,夹击他的前身和后背。关居钰心想:“这鹰一翅力量近千斤之强,两翅岂不两千斤?我可吃不消。”但自己身体已被神鹏双翅包围,已来不及躲闪,只能赌一把,当下把心一横,运起全身内力,咬紧牙关,奋力防御。 神鹏的两只翅膀刚拍中关居钰身体时,喙口一张,嘎叫一声,浑身羽毛震颤,像是遭遇了什么克星变故,急忙后跃,凝视关居钰良久,不敢再上,仿佛对他有害怕之意,连魔兰夫人和玫瑰先生都不再理会,盘旋飞向天空,离开不见了。它飞翔既快且劲,霎时间内,便已超出了各人视线之外。 这一情况,不光杨诣穹搔头不解,魔兰夫人与玫瑰先生也大是疑惑,这只神鸟明明仗着一身神力,完胜人类,大占上风,却何以突然鸣金收兵,弃友逃阵?其它人的眼光尽往关居钰瞧去,均想莫非此人衣内穿了什么古怪宝甲,恰好有驱散克制神鹏之效,故幸而胜之? 此间真相道理,只有关居钰一人晓得,他暗想:“原来这神鹏,怕疲重元归法。” 玫瑰先生哈哈一笑,道:“敢情两位是身怀绝技不败露的英雄好汉,本帅哥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杨诣穹哼了一声,道:“还有什么门道,都使出来好了。”玫瑰先生摇头道:“我师妹事先说过了,两位既能经得住神鹏的本事,本该知难而退,只是楚苓苓姑娘她家人手中有一块铁牌子,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其获之。”关居钰道:“泻龙牌对吧,那是什么?”魔兰夫人道:“私密,不能告诉你们哦。”说完抛了个媚眼。关居钰不被她美貌所惑,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杨诣穹笑道:“你们要是不说清楚这是什么东西,我不但叫你俩取不到,人也别想走了,给我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魔兰夫人媚眼一瞪,道:“咿呀,这不是欺负人吗?过分。”玫瑰先生幽幽地道:“想不到我玫瑰先生风流潇洒,英气勃勃,气宇轩昂,此时此刻却被一个无礼小子刁蛮,太失面子了。” 杨诣穹道:“我瞧你俩不是好东西,虽不知那泻龙牌是什么物事,但想你们要得到它,只怕又会继续干坏事,须容不得。” 关居钰点头道:“说得对,你们不是好人,今天我俩就要为武林除害。” 四人正欲动手,忽听得一个老人打哈欠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循声一看,却见是个身形高瘦的六十来岁老者,于不远处靠墙而睡,披头散发,长须干叉,衣衫破烂,跟乞丐相似,但眼睛有神,五官俊雅,面目容光焕发,气质仙奇,令人敬仰钦近。这老者嘿嘿一笑,瞧了一眼四人,继而跟没事人一样,身子侧向另边,背对他们,睡起觉来。 四人一怔,适才恶斗神鹏之时,这老者还不在那里,此刻却突然出现,神色间还对四人对峙之局面视若无睹,只怕八成别有身份。但刻下管不得那么多琐事,双方各有各的目的,自顾自地面对敌人起来。 杨诣穹道:“我先出手为敬,看招。”斜刺里滑步突进,右掌向玫瑰先生横拍而去,这一掌说阴非阴,说阳非阳,威力也不见得有何强大,关居钰一见,不禁奇怪,这不像他以往武功的风格。杨诣穹却神情坚定,掌力不回守地拍打过去。玫瑰先生虽瞧出他这一掌没甚力道,可还是不敢怠慢,毕竟此人能凭一己之力,招架住神鹏的扇风,自己自然万万比不上,防止有什么招数间的诡计。但见玫瑰先生右手空拈,随即手腕一抖,向天空一撒,遽然有许多玫瑰花瓣卷成一条紫线,戳向杨诣穹的掌心。花瓣卷得笔直如剑,甚是华丽,却又悄无声息。 杨诣穹笑道:“这魔术变得可以,但我不太想看,散了吧!瞧瞧我的。”手掌一晃,一掌幻化成了两掌,跟着幻出四掌、八掌,到得有八道掌影时,反手一招,已将玫瑰花瓣尽数拨散,群瓣飘在半空,陆陆续续的缓落地面。玫瑰先生每出一招,总有些许或红或紫的玫瑰瓣撒于空中,虽不知是什么手法,但这整个景象,姹紫嫣红,瓣飘舞荡,仿佛已将这街口的战斗,衬成了美妙的表演舞台。二人招不停息,只片刻之间,杨诣穹三十二道掌影都幻化了出来,威力随着掌影的增多而加强。玫瑰先生恍然,尖声道:“这是如来千叶手!怪不得这么好的武功,原来是少林派高徒弟子。”只因杨诣穹初入门径,如来千叶手最多只能打出三十二道掌影,若真要练至“千手千掌”之境,非得多下苦功,艰修多年不可。 即便如此,玫瑰先生亦已渐渐招架不住,杨诣穹内功极其精湛,持久度很好,左手三十二掌,右手三十二掌,神色自若,毫无疲累之象,只打得玫瑰先生回守自保了二十多个回合,依旧不能还手。玫瑰先生呀的一声叱叫,使出一招指法来,右手小指向杨诣穹鼻下人中部位拂去,左手中指点去的却是他的小腹。杨诣穹见他指法奇怪,同时又闻到一股奇怪的幽香,心肺说不出的舒服,暗叫不妙:“香气恐怕有毒,不能嗅闻。”回掌拍打自己胸口,逆行真气,嘴巴一张,将吸入肺内的气体尽数从口中呼了出来,呼完气后,用起恩师教过自己的“太极挪劲式”拳法,将玫瑰先生的指力拨挪向他自身。玫瑰先生不得不回指收劲,舞蹈般的动作转了个身,起脚踢向杨诣穹膝盖。杨诣穹嘿的一声,引风袭神功施出,嗤的一声,气流迸发。玫瑰先生只觉脚背剧痛,骨骼近乎碎裂,忍不住一声大叫。 杨诣穹趁他脚伤,注意力松散,呼的一声,一掌拍出,正中他的脸颊,这一掌乃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大力金刚掌”,劲道大得超乎寻常,打石石粉碎,打铁铁留印,何况血肉之躯?直拍得玫瑰先生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踉踉跄跄的欲将跌倒。一张帅气的脸庞被击出了一个红红的掌印,火辣辣的好不疼痛。 玫瑰先生戟指尖声怒道:“死鬼,你……你居然打我的脸。” 那边关居钰正搏斗于魔兰夫人。魔兰夫人内功心法走的是纯阳一路,与师兄的阴柔内力及外家招数截然相反,一味霸道,不取一点巧。袍裙一扬,右脚蹬向关居钰下盘,关居钰以拳接脚,一招猴勾拳迎击她的脚心。魔兰夫人不等蹬脚这一招使老,突然改了方向,踢向关居钰头颅。关居钰依旧用猴勾拳反拿她小腿,抓住之后,准备对付这种杀人妖妇,运起“疲重元归法”吸其内力,作以惩罚,却见魔兰夫人又以另一只脚向自己胸口袭来。她狐媚漂亮,头插兰花,身穿薄袍,飞身转体踢脚,动作说不出的优美,可脚上力道无比强大,风声闷呼而响,实不像一个女人会踢出来的力量。关居钰一惊,只好以“束阳缚阴掌”硬接,一掌发出,当场将她震得飞了出去,“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魔兰夫人鲤鱼打挺,重新对立,臀部微翘,两腿弯曲,左臂伸直,右手托腮,抛着媚眼,煞是可爱迷人。关居钰知道她姿势摆得越是风骚好看,功力凝聚得越是蓄势待发,劲力骇人,不敢走神,扎稳马步,左拳握于腰间,偷运光明六合拳力,右掌伸出,示以武礼,意在吸引注意。 果然魔兰夫人双掌一压,呼的一声,一股强风从她裙底涌出,身子借此腾空飞跃,双掌不停拨圆而击,一道道小旋风向关居钰推击而去,隔空激发,沿斜弧轨迹,攻速奇快。这功夫甚是精妙厉害,若不是刚才神鹏在这里动翅扇风过,空中土灰烟冒腾,关居钰很可能会看不见这些旋风攻来的轨迹。此刻轻而易举的瞧见,那些小风如绞割机般旋向自己,当即身法灵移,所幸没有被一道小旋风击中。复躲避了二十道,附近地面、屋墙上,留下了不少像被刀片刮过一样的痕迹,可见小旋风之精悍厉害,连硬物也能伤之。 关居钰心念一动,使出束阳缚阴掌的“欲擒不纵”,将魔兰夫人续攻过来的九道小旋风尽数吸附在右掌心中,左掌通过丹田之气,凝聚自身功力,加在右掌心之上,大喝一声,往魔兰夫人疾推而去。这一掌威力极大,面积奇扩,魔兰夫人身在半空,无法继续上升,又来不及落地躲闪,顿时狠狠中掌,如蝴蝶折翼般摔落在地。 魔兰夫人和玫瑰先生败了后,突见他俩拢靠在一起,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咒语,纵身一跃,跃的同时,一大堆兰花、玫瑰出现飞出,数量多得惊人,洒落周围,挡住了杨、关的视线。杨、关怕他们又使妖法,或出手偷袭,抱元守一,立个门户,作戒备防御势,凝神注目,等到花朵尽数落地,视线清晰后,却见他二人越过屋墙远去了。 杨诣穹叹了口气,皱眉道:“给他们逃了。”关居钰道:“没事,下次碰到,再取性命。” 刚一说完,没过多久,忽听面馆门口有人“哎哟”、“哎哟”出声叫唤,杨、关大愕,因为那正是玫瑰先生与魔兰夫人二人的声音,他们明明越过屋墙,遁逃而走了,怎么还又分身,或瞬间移动,回到了面馆这儿? 只见魔兰夫人、玫瑰先生二人满脸恼恨之色,并排面对着那高瘦老者,瞪视着他。那老者笑道:“真是不老实,光天化日之下,戏法变来变去、骗来骗去的,好一招‘乱花迷人眼’,哈哈哈。” 原来玫瑰、魔兰二人打不过杨诣穹和关居钰,便又变使了一诡计手法,刚才撒花遮人视线之时,在花幕后面吹出两个特殊气球,仿成人形,衣服亦是与自己相同的颜色,把它们抛向屋墙后,引开杨、关的注意,二人本尊却偷偷潜进面馆里,企图掳走楚苓苓姑娘和她父亲而走,不被所知。这阴谋却被那位靠墙睡觉的高瘦老人识破制止了。楚苓苓和父亲这时已被那老者护在身后,并无危险。 魔兰夫人柔声柔气地道:“老不死的,你是谁?为什么多管闲事。”玫瑰先生道:“有事好说嘛,咱俩可没得罪您呀。”那老者笑道:“我知道你们没得罪我,可我是个老顽童,最喜欢跟别人玩了,你们变戏法,我就破戏法。哈哈哈,一男一女,头顶插花,脸部化妆,穿粉袍子,好玩好玩。女的这样也罢了,还算好看点,男的亦如此,却成何体统?孩子。”玫瑰先生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身为天下第一美男子,身穿靓袍,化妆戴花,方能更显我的美丽呀……”他此时已受围于人,还自说自话,夸赞自己的相貌。 杨诣穹、关居钰相对失笑,想不到世间有这等自恋之人。一个大男人,注重形象倒无可厚非,如此爱惜妖娆,视脸如命,为了突出自己容颜,不惜身穿艳袍,化妆插花,这也能容忍,可傲恋到这等接近心理变态的地步,却是内在问题,极为少见。思考这一角度,再重新去看他样貌,实不知玫瑰先生他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那老者眼现鄙夷之色,摆了个苦脸,摇了摇头,冷冷地道:“北海葬花岛岛主董灼贤先生,虽乃一方枭雄人物,但也算是位沉着应世的武家,却没想到门下弟子这副古怪德行,令人不解。”说这句话时,含胸拔背,中气已起,明明是个市井老儿,却忽尔显出一副仙风道骨之姿。 魔兰、玫瑰吃了一惊,想不到这老头竟一口道出自己师门的名字。魔兰夫人媚眼睁大,道:“你……你怎知道我们是……”那老者道:“御风神鹏这只神鸟,乃葬花岛主董先生的朋友。葬花岛派的武功最讲究刚柔并济,老夫年轻时也曾上过葬花岛,和董岛主打过几场架,了解他的武学门路,且擅于迷花之术,扰人视线。老夫虽然岁数大了,眼拙,但根据你俩的武功门道,推断出你们是哪家哪派的这点能力,倒还是有的。”说完嘿嘿一笑。 杨诣穹冷然道:“原来那只鹰是别人的宠物,借给这两人的,我正奇怪呢,这对花男花女,武功水平虽还说得过去,但要讲有能降服它的本事,只怕有待考虑。”关居钰仰头看看天空,以及周围,尽管神鹏目前不知已飞向何处,但去而复返也不是不可能,想起它的速度与神力,不禁暗服警惧,喃喃道:“真对得起‘御风神鹏’这个响亮名字,一开始咱都以为这是一只普通的老鹰。我那阿鬼兄弟虽说亦有灵性,但远不及这鹰的神速及大力,且不为同一种类,无可同日而语。” 那老者笑道:“御风神鹏不是董岛主的宠物,该算朋友才是,凭他那点道行,保不齐还不配与神鹏相交,说能降服它,更是大言谬论。” 杨诣穹听这老者言语间蔑视魔兰、玫瑰的师父,料想他二人应会气愤反口才是,哪知他俩却是一言不发,神情暗示默认,不由得心中一凛,问道:“这只鹰到底什么来历,怎么这般厉害?” 第95章 折兰听龙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逍遥游》,读过否?” 杨诣穹微笑道:“晚辈高中上学时候,学过这篇课文,读过。” 关居钰若有所思,《逍遥游》中的语句逐渐浮现脑海,脱口而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那老者微微一笑,指了一下魔兰、玫瑰,道:“想知道神鹏的事,看着这两个,别让他们走,我便说给你们听听。数百年前,概于清顺治年间,紫禁城皇宫内有位官士,某天出宫进访民街,路过一口僻巷,听见巷内课堂的朗朗读书声,伫立良久,才慢慢步行而去。他听到的那课堂朗朗读书语句,正是《逍遥游》的整篇。他非常羡慕大鹏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飞翔之力,又崇敬‘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之逍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境界。他心向往之,往北而行,想去那北海看看。他如愿以偿,坐马车多日,终于到得北海……” 说到这里,杨诣穹插口道:“咱中国古籍里所记载的‘北海’,乃是如今俄罗斯的贝加尔湖。它自古归我中国所有,直到二三百年前,清朝签订《尼布楚条约》,才终将它划走了。”关居钰点头道:“这故事发生时尚是顺治年间,条约还没签订,其时仍归我国拥有。” 杨诣穹啧啧几声,指着玫瑰、魔兰道:“奇怪,这两人的师父,门派之岛,驻于北海,难道是俄罗斯外国人,不是中国人?” 魔兰夫人骂道:“你师父才是外国人。” 那老者微笑道:“老实说,葬花岛的确归属俄罗斯所有,但董灼贤岛主是咱中国老百姓的血缘,只是改了个国籍而已。历代岛主,以及他的弟子们,也都是一般情况。”杨、关齐道:“原来是这样。” 那老者续道:“那位皇宫官士到达北海,走近湖畔,望着整个北海之景,当真感触万千,又幻想着鲲化为鹏,鹏击水而飞的奇象,更加心下神往。他忍不住登高眺望,站在一处小高峰上,居高临下地凝望湖水。只因他太喜欢,太钦爱鲲鹏与北海,如此看了三天三夜,期间不吃不喝,不歇不寝,仍没有离开。到得第四天晚上,他实在是疲倦饥饿了,加上擅离职守,已是不该,朝中还有不少文件,等着自己去处理,于是举步欲离,准备连夜回紫禁城。没走多远,进入一片密林,因摸黑行走不便,他燃木为亮,却不小心在林子里烧着了一窟蛇窝,蛇窝中有许多条小蛇在睡觉,全被烧死,要救也来不及了。那官士大叫‘天哪’,忙跪下磕头请罪,他一贯迷信,相信鬼神之说,传闻补天女娲大神便是人头蛇身,烧死了神子,自己定然阳消阴盛,命不久矣。所以头磕在草泥地上,嘭嘭而响,十分有力。 “他再怎么磕,也还是躲避不了正主的算账,那条蛇爸爸恰巧是那一带密林的霸王者,是巨蛇。那官士连声道歉,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转身拼命而逃,却哪有蛇爸爸游得快?仅瞬息之间,就被蛇爸爸一下子缠绕裹住了身体,张开大口,便要吃了下去。忽听得天空上有一声奇异清脆的鸣叫,一头大鹰俯翔下来,两只脚爪箕张,‘嗖’的一声,顿时将那蛇爸爸给斩首了,巨体软垂垂的掉落在了地上,救下了他。那大鹰昂首鸣叫一声,喙口连啄,将那蛇爸爸的尸体啄成数截,生吃了它的蛇胆。这大鹰个头不小,有那官士的两个身高有余,展开翅膀也足以轻松将他包住……” 关居钰道:“哦?这般高大的鸟类,算是稀有物种了。”魔兰夫人淡淡地道:“清朝人又瘦又矮,比他高大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玫瑰先生道:“师妹呀,这可有点不对哦,究竟是咱国家历史的一个朝代,不能不礼貌的出言数落祖先。”魔兰夫人嘟了嘟嘴,道:“本来就是嘛,那清官确实长得很矮,师父也跟我们提过不是吗?” “接下来之事更是叫人不可思议,那大鹰眼光中对那官士很是喜欢,右翅一撬,将他负在背上,振翅一飞,带他翱翔于整个北海湖面之上。那官士只觉这大鹰每扇翅一下,便是负自己冲前数十丈,实有冯虚御风、驾鹤西去,翔出三界之外的仙感,心中欢喜已极,只想:‘这一定是鹏!这大鹰一定是鹏!它此刻正背着我飞于北海之上。’等到飞完整个北海,一夜也过去了,天空渐渐蒙亮。那大鹰听得懂人话,通晓灵意,并且对那官士甚是温顺,将自己视作他的宠物,背负他一道回了北平的紫禁城。 “这官士得了这只神鸟,如投机好友相交恨晚,自此再无朝心,辞官告老归田了,和家人整天与其相伴,早晚朝夕,不离不弃。可直到有一天,这大鹰不知什么缘故,忽在一天半夜之间,恶性大发,长声鸣叫,振翅翱翔,连续几周之内,四处猎杀海岸码头船家,喙、爪所到之处,无不开膛破肚,分尸肢解。” 杨诣穹和关居钰惊问:“这怎么了?” 魔兰夫人嘻嘻一笑,道:“孩子不见啦。” 那老者道:“那大鹰是雌鹰,认识那官士、负他飞翔北海的那一晚前,早已有了孕事,住在那官士家后,不久便诞生了一只幼崽鹰,可有一天却突然不知下落,估计是被人偷走了。它大怒发狂,连续几周飞出去杀害码头船家,是因为它调查清楚,偷走自己孩子的嫌犯,乃一名渔夫。这渔夫平日里一直嫉妒那官士得到自己这只神鸟,欲求不得,就暗地里偷了自己的孩子,想把它抚养长大,将来同样以图炫耀。但又记不清此人脸长什么样子,心念幼子,大急之下,便要杀光附近一带所有船夫,然后再找孩子。它身躯庞大,如鹏展开一双遮天蔽日的翅膀而飞翔,神鸟登时化作了魔鸟……” 杨诣穹暗暗摇头:“这大鹰妈妈真是急性子,若是冷静下来,慢慢寻找,凭它和那官士一家的聪明才智,找到线索未尝不能。可二话不说动爪啄喙,寻子杀人,太过鲁莽暴力,太欠考虑了。” “它行动疾速,屠杀北平一带船家,时间长达三周,最后集众人之力,布下天罗地网,终将它庞大的身躯捕捉住了。因为它残杀了上百条人命,实是罪容不得,当地政府下令将其处死了。那大鹰临死之前,眼睛怔怔地望着那官士,满是求肯之意,希望他找回自己的孩子,抚养它长大,对待它像对待自己一样,则死也瞑目……” 杨、关听到这里,眼眶一湿,心下莫名一阵酸楚难过。 “偷走鹰幼崽的船家因受不了整天整夜,良心深处的谴责,一日终将幼鹰还给了那官士。那官士大怒,接过幼鹰后,一脚踢开了他,劈头盖脸,好一顿痛打痛骂。那船家害死了一头神鸟,心中难受惜憾不已,泰然而受,半点不敢顶嘴还手,最后垂头丧气地去了。那官士想遵循大鹰临死前的要求,抚养它孩子长大成人,谁知幼鹰亦通灵性,它稍微长大几岁,知道是世间坏人害死了自己的妈妈,谁的话都不听,自行飞回了北海,不再见任何人的面。” 关居钰听他不再说话,就此松口,问道:“后来呢?那幼鹰怎么样了?”杨诣穹见那老者神情微笑,往天空上看了看,登时明白,心中肃然,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那幼鹰,正是……刚才和我们交过手的那只。”关居钰一凛,道:“啊,是神鹏!”那老者道:“不错。”杨诣穹震撼道:“一只普通老鹰形貌的鸟,谁能知道,竟已活有几百年的寿命了……” 玫瑰先生道:“我们葬花岛的祖师爷爷,曾花过七年时间研制出一颗‘万圣丹’,吃了能够延年益寿,增强武学功力。若干年前,祖师爷爷开祭坛拜神叩天,准备服丹,不料遭到那北海之鸟从天而降、夺去盗食,反倒让它变得力大无穷、长命百岁了,唉。”幽幽的声音叹息一声,温柔之余带了点怨忿之情。杨诣穹、关居钰忍不住偷笑,常言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可那一代的葬花岛主当日却被一只鸟给磨闹了,害得数年辛苦炼丹心血毁于一旦,此事倒也算相得益彰。 魔兰夫人笑道:“不过也有了一定副作用,嘿嘿……这‘万圣丹’本是对人体发挥很大益处的,被鸟类动物吃了,却能使之身体骨骼长不大或变形,否则这几百年过来,和它妈妈一般庞大的身体,不是不可能呢。只怪它自作自受。” 说到这里,南面屋墙方向传来了一阵“嘤呜”、“哟呜”的鸣叫声,诡异骇人,正是神鹏的声音。众人心中一凛,循声瞧去,见神鹏旋空而飞,由远而近,降落至众人面前,落地后神情倨傲,抖了抖翅膀,昂首挺胸的立在地上,对众人不屑一顾。只见它的两只脚爪下抓着一根烂木头,以其撑地,不一会儿,但听“啪啦、啪啦”之声连响,那烂木头被它抓碎成了数节,里面露出了一块黑色菱形龙纹铁牌,白昼之下,乌光闪闪,有种镇宅辟邪之气。 魔兰夫人与玫瑰先生“咦”了一声,喜道:“泻龙牌?泻龙牌!” 楚苓苓和父亲互看一眼,脸现惊异之色,喃喃道:“怎么会?我明明把这牌子……” 杨、关悄悄打量了一阵,都觉得那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黑铁质牌子而已,却不知有何用处,使得魔兰、玫瑰不惜出手杀人,违背道德也要获取。杨、关本想趁此时机将铁牌抢夺过来,唯恐神鹏神力又发,虽可保得性命,但委实麻烦之极,不妨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魔兰夫人刚才言语间嘲讽过神鹏的身躯大小,这时她见到泻龙牌被夺得,高高兴兴地扑了过去,想和神鹏亲热亲热,哪知刚一靠近,神鹏突然向她一声怒鸣,右翅一展,猛然将她打了回去,摔倒地面,好不疼痛。魔兰夫人起身后睁着一双大眼,望着神鹏,见它那双冷峻鹰眼撇向一边,不和自己对视,与平素的友好态度大异,心头一怔之下,已然明白,柔声道:“神鹏爷爷、神鹏公公、神鹏前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以后再不胡言乱语了。”神鹏脾气傲强,一旦情绪生气,是铁定要和惹事之人刚上的,不论魔兰夫人如何撒娇道歉,只要她一靠近自己,总对她一顿翅拍,甚至连爪子都动将起来。 魔兰夫人大是尴尬,却又一时没有办法让它消气。 神鹏头微微一侧,示意玫瑰先生,要他和自己一起走,玫瑰先生应声照做,一人一鹰,施展轻功、盘旋飞翔,飘然而去。离去之前,神鹏猛力挥翅,一股大风向各人迎面吹来,众人只好凝起功力,扎稳马步,与风力相抗,等到强风退去,神鹏和玫瑰先生早已不见踪影,却将魔兰夫人丢在了当地不管。 杨诣穹笑道:“叫你乱说话啊,连神鹏都生你气了,带师兄走不带你走。”魔兰夫人一肚子闷气正没地方发作,听得杨诣穹在一旁出言讥讽,不怒反笑,腻声道:“那我跟你走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别像神鹏那样大耳括子打我就行了。”杨诣穹皱眉笑道:“本来还不想打,你这么一说,顿时很想打你了。”关居钰道:“我也想打,算我一个。”魔兰夫人笑道:“好意思打女人么?你们两个。”杨诣穹怫然道:“坏女人是可以打的,何况还是一个杀人女魔头呢。”魔兰夫人向楚苓苓父女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杀都杀了,又不能活转,打杀我又有什么用?” 楚父大声道:“杀了你,可以为我老婆、老父老母报仇,你个妖妇!”气愤异常,牙关咬得格格响,想要冲过去,挥拳便打。楚苓苓与父亲是一般想法,骂了两句,和父亲刚要奔去,却被那老者拦臂劝下:“不要冲动。” 杨诣穹不再说话,欲取魔兰夫人的性命,“引风袭神功”发出,向她半边脑袋砍去。魔兰夫人身子灵巧一飘,躲过了气劲,她心想这几人看不惯自己杀人,自己偏偏把楚苓苓和她爸也杀了给他们看看,于是往斜侧方位一闪,窜过那老者的高瘦身躯,两掌直向楚家父女探去。楚父毫无畏惧,见杀亲仇人扑到自己跟前,正好出手打她,一拳抡去,攻击她的面门。楚父是农村汉子,虽力气很大,毕竟半点不会武功,不懂得格斗技巧,魔兰夫人轻而易举拿住了他父女的脉门,刚准备一把拉出,突然有一手掌伸来,画了个圆圈,将自己两臂劲力尽皆拨化,以“借力打力”之术,反击自身,腾腾腾的倒退六步。 魔兰夫人见出手救人的又是那高瘦老者,不禁疑惑起疑,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知道我们的武路,知道我葬花岛师门的名字,又知道神鹏的来历,到底乃武林中的哪一位前辈?”她本来一直说话轻柔,这时却低沉严肃起来。那老者笑道:“我只是一个爱打架爱玩闹的糟老头而已,什么前辈后辈的。刚才我对你们说的那些事,全是听别人说的,跟我自己可无关啊。”魔兰夫人道:“你听别人说,自己再说,不还是有关吗?你听谁说的?”那老者道:“我说的。”魔兰夫人一怔,道:“你不是听别人说的么?”那老者道:“对啊。”魔兰夫人道:“那又怎么你说的了?”那老者道:“没错啊。”魔兰夫人冷冷地道:“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那老者笑道:“有何矛盾之处,还请指教?”魔兰夫人冷笑道:“我看你果真年纪大,老年痴呆了,‘别人’和‘我’都分不清吗?再不然忘性大,刚说过的话便忘了。” 那老者哈哈大笑,缓缓地道:“万物之中,没有名字的尚还存在,‘你’和‘我’,‘天’与‘地’,‘别人’跟‘自己’,都不过是一个名称罢了,内在本质却分离不掉‘道’。你是道,他是道,我也可以是道。” 关居钰心中一震,走近几步,缓缓地道:“老前辈,你说的话,很……很对。” 忽听杨诣穹喝道:“哪里走?”五指张开,径向魔兰夫人抓来。魔兰夫人听那老者突然啰嗦起道家语句,好不耐烦,觉得这老头九成是疯人说疯话,旁边两个小伙子功夫也很好,微一沉吟,觉得走为上策最妙,轻功无声无息的施展开来,结果却遭杨诣穹喝拦住,他五指上的力道劲急异常,直往自己左臂抓来。无奈之下,只能右掌回保,迎击他的指力,不料杨诣穹的指上力量委实大得寻常,将自己的掌力硬生生给抓散,余势不衰,捏住了自己的右腕,跟着另一只手腕也给他捏住。杨诣穹运起“大力金刚指”指力,将魔兰夫人的两个手腕关节尽数捏断了,筋碎骨折,无法再续,这双手怕是永久废了。 杨诣穹冷冷地道:“这就是身为武林之士,乱杀老百姓的下场。” 楚家父女大是痛快,上前对她一顿拳打脚踢,魔兰夫人手骨已废,反抗不得,只能任由凌辱,无法还手,片刻间便被打得遍体鳞伤。楚父余怒未息,拾起一张板凳,对准其脑袋,想要将她砸死,为死去的家人报仇。关居钰于心不忍,伸手架开板凳,劝了几句,叫他们冷静一点,反正她一双手断了,就算杀了她,楚家亲人也还是回不来了。 便在此时,有个白衫男子缓缓步行而近,来到街口,似是过路人,斜眼瞧见这里的变故,只微微一瞥,神情漫不在乎,直到看见关居钰时,才目光一动,于是转身走到面馆门口当地。他昂头挺胸,毫不驼背,白色长衫随晨风飘动,一副贵公子之气。 关居钰“咦”了一声,道:“白……白鲤龙王,裴思忤?” 那白衫男子正是裴思忤,他微笑道:“关居钰少侠,有段时间没见了。曲叶琦小姐,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关居钰知道这白鲤龙王裴思忤,乃澹台无冢最小的徒弟,据邓太延回忆,此人武功不亚于黑翅蝠蔡鏖,犹有胜之,但说要胜过自己,绝无可能。裴思忤为人一向精明,这时他走将过来,神情微笑,一副悠哉自然的模样,既不怕自己的内力,也不惧杨诣穹的武功,心下起疑,莫非其它兄弟,黄旌耀、蔡鏖、魏法潼他们也到了,众人一起,他这才有恃无恐?当下出声喝道:“何必躲着,都出来吧!” 裴思忤猜到了他的想法,温言道:“关居钰少侠,你心里所想,确是不错的,只是我不久前刚和黄五哥、蔡三哥、魏四哥相聚过,今日才分别,因此你不用多虑,他们并不在附近,早就走远了。” 杨诣穹喝道:“澹台无冢在哪里?快说!”原来他在涂中神山寺上,和曲叶琦一起叙旧时,听过澹台无冢七徒之名,关居钰现下报出了白鲤龙王四字,立时情绪激动,想问裴思忤澹台无冢的下落,出师门之气。 裴思忤道:“不知少侠你是?”杨诣穹道:“我叫杨诣穹。”裴思忤身子一颤,问道:“你是杨诣穹?”杨诣穹道:“不错。”裴思忤本来微现惊恐之色,随即又变得缓和,笑道:“原来是胡忘潭少侠之师弟,慕容思江姑娘之爱侣,慕容山枫前辈之高徒,久仰,久仰。”杨诣穹奇道:“你为何这般了解我?胡忘潭跟你们说的么?” 裴思忤不答,微笑道:“杨少侠,你是否想见见慕容思江姑娘?” 杨诣穹一愕,问道:“怎么,你见过她,知道她在哪儿?” 裴思忤点头道:“不错,我确实知道。这位姑娘当真是多灾多难,却又每次都化险为夷,为人所救。”杨诣穹颇为关心,仔细一想,思江涉世不深,遇到危险不能自救也属正常,听裴思忤的口气,目前性命似乎无碍,心下稍宽,客气说道:“裴龙王,之江荒山一事,你曾帮助过叶琦二人,我本就对你有感谢之意,若你再告知慕容思江下落,杨诣穹更不敢或忘。”裴思忤笑道:“不管怎么说,你师兄总跟我们有些交情,理当告知,我已说了,你的那位慕容姑娘屡遭灾难,却次次化险为夷,刻下并无生命危险,只是暂时落于人手而已,这次想必也定能得脱魔爪,不必太过担心。”杨诣穹心中一惊:“思江落入魔手?”问道:“她被抓了?被谁抓了?”裴思忤道:“联贤教。” 杨、关齐道:“联贤教?” 裴思忤道:“是的。杨诣穹少侠,因为你是慕容山枫的徒弟,学会了《神鬼大离合》的神功,联贤教徒一经查证,知道了你这一号人物,对这门神功也有了艳羡之意,于是逮着慕容思江姑娘,以她作为要挟,欲逼迫你交出《神鬼大离合》秘本,若没有秘本,由你默写出来再交。现在散布国内的联贤教徒,都在积极寻找你的下落。”杨诣穹总觉事情有点不对劲,问道:“思江好端端的,怎么会落入联贤教的手里?他们又如何知道我师门,以及《神鬼大离合》之事?”话刚出口,猛然想起,两年前侵入悟龙谷的武帮邪派蛊雕门,门主鸩波旬便提过,《神鬼大离合》的事,是当年一位在教里与之交情要好的朋友,告诉他的下落,以及在谁的手中。蛊雕门尚且得讯于联贤教,联贤教自己知晓,当然不足为怪。如此一来,对思江受擒之事,已信了七八,开始忐忑不安,担忧起来。 裴思忤道:“那我可都不知道了,信不信在你。最近听说联贤教有率众攻打武当派的想法行动,所以还算有点踪迹可寻,大可不必像无头苍蝇白搭般的乱找。”关居钰道:“什么,他们要攻打武当派?”裴思忤点头道:“是教主曹武怜世出的主意,应该是看中了那里的地皮。” 杨诣穹回头一望,发现那老者已经不见,问关居钰道:“那位前辈呢?”关居钰道:“走了。”杨诣穹道:“走了?临走前说过什么话没有?”关居钰道:“我刚才跟他说了我们本要去武当山的意思,他满脸微笑地说今后有缘,定能再见,便悄悄离开了。”杨诣穹沉吟不语。 (注:“御风神鹏”这种鸟,由作者想象杜撰而成,现实中并无与之巧合对应的生物。世上同样也没有哪种鸟类动物,翅力可达千斤之强,此事纯粹乃作者夸大其谈,不必当真。神鹏之母,大鹰的体形体重,甚于人类体格,这却并非不可能,新世纪晚期,广阔的潘帕斯草原之上,便曾生活着一种名为“阿根廷巨鹰”的大鸟,此鸟早已灭绝,是目前人类已知的第二大飞禽,它们非常庞大,站立身高超过2米,双翼展开的长度为5.8至7米,最长能够达到14米,犹似一架小型飞机,体重约70公斤,最重可以达到150千克,正是因为体形庞大,每次飞翔和降落都能算是叫它头疼的事。本小说中,“神鹏”这一角色,虽与常鹰外貌无异,但寿命极长,力量甚大,且叫声颇诡,这些均可被读者视为特殊神兽的奇妙特点。尽管武侠小说不比玄幻故事,较接近实际,但若能为故事情节添加一些美丽元素,似乎也未尝不可。 至于“北海”,亦有多项说法,比如别名“珠城”,壮族自治区地级市的地名;中国古典神话小说中的地名;大西洋东北部的边缘海等等。本小说中的“北海”,乃俄罗斯东西伯利亚南部的“贝加尔湖”,形成于约2500万年前,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相互碰撞后的强烈地震,是世界第一深湖、亚欧大陆最大的淡水湖。此湖自西汉时期起,始终归我们华夏所有,直至清前期,《尼布楚条约》的签订,控制政权者才从此变为沙俄。它自古至今,名称多有,如“北海”、“于巳尼大水”、“小海”、“白哈尔湖”等等,其处也算是一世界瑰宝、自然景观,并且为一泊极其珍贵的淡水湖,敬可赏之。) 第96章 接风武当 裴思忤望了一眼魔兰夫人,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在下么?”杨诣穹道:“与你没什么关系,但告诉你也未尝不可。她叫什么魔兰夫人,北海葬花岛的门下,一个恶妇,杀了这户父女的家人,我看不过眼,便稍稍惩戒了一番。” 裴思忤见那对父女浑身脏黑,呼吸普通,脚步轻浮,看来半点武功不会,仅是寻常农村百姓而已,没再加注目光,改瞥向魔兰夫人,只见她不住痛苦呻吟,双手发抖,筋骨已断,显然是被武学高手出指强行捏断,瞧她伤势样子,正似受伤未久。 放眼江湖,除了少林寺方丈的大力金刚指外,很少有人能将指法修炼至如此阳刚精强的劲道,随心所欲,断人骨节之境界,不禁加大了对杨诣穹的敬惧之心,但他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谦和微笑,毫无畏怕神色,笑吟吟地道:“估计这位魔兰夫人是不知好歹,得罪了杨少侠,你这才扭断了她的双手。如此在下说话可得加倍小心喽,不然别说断手,碎四肢也说不定呢。”杨诣穹淡淡一笑,说道:“听你说话口气,以及瞧你这副样子,挺像个爱琢磨事的聪明人,不太想难为你,你就算得罪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倒想劝你一件事。” 裴思忤微一躬身,笑道:“少侠有命,白鲤小龙自不敢违抗,万事遵命。” 杨诣穹道:“澹台无冢与我师门之间有些过节,这人名声又挺臭,性子暴戾,作恶多端,将来我肯定会找他聊聊人生的。你这位龙王,平时倒没怎么听说你做过坏事,但我劝你,不要再继续跟澹台无冢相交了,早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才对。”裴思忤道:“澹台无冢毕竟对在下有过授艺之恩,在下与其交情很是深厚,你要我背叛他,欺师灭祖,弃暗投明,这事万万做不到,不必多言。” 关居钰凝视着裴思忤,皱起眉头,心想:“曲叶琦曾跟我说过,澹台无冢和七徒决裂之后,七徒十几年以来,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生怕终有一天,澹台无冢会找上他们,施行猎杀。之江荒山那时候,这裴思忤还和其它几人一起商量过,要一起对付澹台无冢,抢夺《神鬼大离合》第二本的秘籍。这人现在却不说实话,心眼挺多,不知他肚里还藏有多少鬼主意。” 杨诣穹道:“你既这样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将来若时机一到,于战场上相遇,届时别怪小子手下不留情。”裴思忤幽幽地道:“是啊,杨少侠连一位娇艳靓丽的美妇人都不放过,到时又怎会饶过我这不怕死的小龙呢,在下恭候大驾。”眼珠一转,看了一眼魔兰夫人,“她是北海葬花岛的门下?”杨诣穹道:“是啊。”裴思忤道:“不知杨少侠、关少侠可否赏个面子,让在下带这妇人走呢?” 杨、关奇道:“你带她走干什么?” 裴思忤道:“嗯,这位姐们,跟咱岳六姐的气质风范有点相似,我想带她去和岳六姐认识认识,相信她俩结识之后,一定很开心,很聊得来的。”关居钰摇了摇头,道:“岳珠莎目前应该和家人同她父亲岳玉皇前辈在一起,你又怎么把魔兰夫人带去给她认识?莫非岳前辈此刻在豫州附近,你知道他在哪儿?”杨诣穹微笑道:“岳老先生与我有武道之交,若真在附近不远处,见个面很好啊。魔兰夫人不用你带,我力气大,脚步快,提着她去即可。”裴思忤脸上一热,道:“是,在下欠虑了。魏四哥说他曾去过涂中一处农县地方,除了打过关居钰少侠五招外,还看到了岳六姐在那儿……嗯,如此说来,六姐刻下离我很远,见不着面。” 关居钰瞧了一眼魔兰夫人,见她头插兰花,面容化妆,虽说年纪已三十多岁,不是少女,但风韵大有,尤其一笑起来便有两个酒窝,更添美丽,脑中登时闪出个想法,怀疑起一件事,说道:“你同样也不能把她带去给蔡鏖,叫那家伙将她糟蹋了。”说着护在魔兰夫人身前。裴思忤哈哈大笑,道:“没有没有……” 这时,魔兰夫人忍着手部痛苦,呻吟问道:“请……请问这位公子,可是澹台无冢的众徒之一,白鲤龙王裴思忤?”裴思忤嘴角一扬,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魔兰夫人道:“我想……想见见你师父澹台无冢,有事情要问他。”裴思忤一愣,这女人乃北海岛派之人,和澹台无冢从不相识,却不知为何突然提出此要求,问道:“你有何事问他?”魔兰夫人道:“此事不便明言,我要当面和他说。请你带我走,带我去见他。”裴思忤皱起眉头,像是在沉思什么,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来,说道:“可以,只要这两位少侠同意,肯放你走,我便带你去见澹台无冢。” 魔兰夫人转头看向杨诣穹,沉声道:“杨诣穹,你今天捏断我双手,我自认有罪,不来恨你,但毕竟今后成了残废之人,你若有种,就暂请放过我,有朝一日,我再来找你报仇算账。”杨诣穹道:“好,我等着。下次碰到,找我算账,可得小心些了,我一样不会对你客气。楚家父女和钰兄,也肯让你走的话,你就跟裴龙王去吧。”关居钰道:“我无所谓的。”楚苓苓看向父亲,道:“爸,这个女人……咱放过她吗?”楚父叹道:“让她走吧,她已经给人家捏断了手,再也不能行凶作恶了,即便杀了,你妈妈、爷爷奶奶也回不来了,只怪老天无眼,咱家命苦……”楚苓苓心中难过,投入父亲怀中痛哭。 杨诣穹向裴思忤道:“我问你,你当真知道澹台无冢此刻在哪里?”裴思忤道:“他一向行踪飘忽不定,不太有固定的落脚点,但我知道一个他经常会去的地方。”杨诣穹问道:“哪里?”裴思忤曾听胡忘潭说起过,有关澹台和慕容两家之间的恩怨纠葛,以及《神鬼大离合》的抢夺、拥有,知道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自然猜到了杨诣穹心中打算,明白他想找澹台无冢的意图,微笑道:“杨诣穹少侠,你虽勇气可嘉,但有点自信过头,在下武艺有限,见识浅薄,可也算是个有评论资格的旁观者。我瞧你现在是功夫高强,却还暂时难跟澹台无冢抗衡,你完全没必要去自讨苦吃,甚至去送死。他不光武功极强,脑力计谋亦令人防不胜防。” 关居钰转头见杨诣穹突然眼神凝滞,轻声道:“诣穹,你没事吧?” 杨诣穹哈哈一笑,说道:“我武艺如何,澹台无冢功夫强弱,我和他谁高谁低,自是可让旁人评头论足,但我却偏偏是一个不怕死的倔小子,不管对头多么厉害,我都想先与其交底一番再说。”言语虽谦虚,但他心中的不服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裴思忤道:“你真的想知道?”杨诣穹道:“你说便是。” 裴思忤道:“月亮的高度太矮了,地底下的光又太亮了,只有天上才藏着大海。” 杨诣穹一怔,奇道:“这什么话?”裴思忤笑道:“你自个儿慢慢想吧,解对了这个谜语,闲时去那地方瞅瞅,没准就能找到澹台无冢。”杨诣穹皱眉道:“干嘛不明说,却叫我解谜?”裴思忤微微一笑,不再理会,搀起魔兰夫人,施展华丽轻功,离开了当地。 杨诣穹站立不动,口中喃喃念叨那句话不停:“月亮的高度太矮了,地底下的光又太亮了,只有天上才藏着大海……” 侧耳听闻,这些话大有玄机,却又不符合自然逻辑,且前后意义不衔接,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有何说明地点的关键。 关居钰走向楚家父女的面前,说道:“现在没事了,二位不用怕了。”楚父道:“多谢两位小伙子仗义相救,不然我父女俩今天肯定被玫瑰先生和魔兰夫人害死了。”关居钰记起引发这些事的原因,是那块叫做“泻龙牌”的铁牌子,问道:“那铁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父叹了口气,道:“惭愧,这牌子的由来,其实我们也不太晓得,反正是有天黄昏傍晚,咱家的牛含在嘴里从外面带回来的,牛又不会说话,谁知道这牌子原先是搁哪儿的呢。”关居钰道:“然后呢?”楚父道:“我瞧这牌子模样新奇,上村集卖烧饼时就握在手里把玩着。有天给魔兰夫人和玫瑰先生路过看见,便开始对我们施以抢夺……魔兰夫人说话态度极其恶劣,我老婆不过言语间顶撞了她几句,就当场给她出掌拍死……本来啥事都好商量,可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算什么道理?咱家拼死顽抗,反而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严刑拷问,强灌毒水,我父母二老年纪大了,受不了折磨,在家中便已惨死遇害……”说完擦了擦眼泪,喉音哽咽,甚是伤心。 关居钰皱眉道:“唉,确实可恶。这泻龙牌是干什么用的,你们可知道吗?” 楚苓苓道:“我依稀记得,说是用来开启一个地方通口的神秘机关的,这铁牌子即是开关的钥匙。”关居钰道:“哦?是什么地方的机关?”楚苓苓挠了挠头皮,沉吟道:“涯洸川吧,好像叫。那儿有一帘玉龙般的大瀑布,只需将泻龙牌安在什么位置,那条瀑布就会轰然断流,神秘通口便出现了。”关居钰心中一懵,问道:“涯洸川是什么地方?在哪里?”楚苓苓苦笑道:“在哪里我可不知道,只单单听过这三个字而已。”关居钰沉思道:“涯洸川……瀑布……神秘通口……泻龙牌……机关钥匙……” 杨诣穹走了过来,问道:“苓苓姑娘,刚才那只叫神鹏的鹰,抓来一根烂木头,里面被它掏出了那块泻龙牌,我听到你说你明明把这牌子怎样怎样……那么你本来是怎么处理的?”楚苓苓道:“哦,那牌子是我塞进烂木头里的。因为魔兰夫人和玫瑰先生杀了我家人,我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们要,偏不给他们,我将那牌子连同烂木头扔到江河里了,沉入水底。却……却没想到刚才被那只鹰叼了来……我的天哪,那是啥怪鸟?怎么做到的,本事这么大。” 关居钰“嗯”了一声,道:“大概是你扔到江里时,正好被神鹏在天上看见了,那根烂木又估计是沉到水里又浮了起来,然后才被它捡上来了。”杨诣穹皱眉叹道:“玫瑰先生和神鹏此时已经走远,无法夺回泻龙牌了。” 楚苓苓看了一眼父亲,点点头,微笑道:“两位哥哥,多谢你们的帮助,我和爸先走了,有缘再见。”与父亲准备离开当地。楚父皱着眉头,轻轻推开女儿,眼色恳切,对杨诣穹道:“我家丫头化魂水的毒还没解,求小伙子你救救。”膝腿一弯,准备跪倒。杨诣穹忙道:“别这样。”使出柔劲一托,将他托起,不让他跪,续道:“刚才放走了魔兰夫人,却忘了叫她留下解药,真对不起……唉,要救是可以救的,只是有些不妥。”楚父道:“啊,哪儿不妥了?小伙子,你用刚才救我的法子不就行吗?” 杨诣穹苦笑道:“那是输功打穴,逆气排毒之法。我得出指点击她前身二十多处穴道,然后发掌拍击,将毒逼出来。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个男子汉,伸手在你家姑娘身上又摸又点的,这个……”楚父笑道:“多大点事,你放开手去做便是,咱村乡下人干事,从不理那些婆婆妈妈的话头,只管做正经事才是真的。求小伙子你帮帮忙。” 杨诣穹脸现窘色,问楚苓苓道:“姑娘,你介意吗?” 楚苓苓早已满脸通红,只是脸黑,旁人看不出来,她低下头去,偷瞄了杨诣穹一眼,轻轻地道:“没……没事,请你救我。”杨诣穹道:“冒犯了。”运起内功,隔着一定距离,不与其身体相触,施展无形之力,在她前身上叩了十三拳,点了九指,打击了这二十二处经脉穴道,再挥出一掌。楚苓苓“哇”的一下张口,吐出了那滩香浓浓的黄水,嗬嗬轻喘,有些虚弱,但这番折腾,已把她体内的化魂水之毒逼出了大半。杨诣穹道:“和你父亲一样,记得买点泻药吃吃,虽受几天罪,但这样能将毒排尽。”楚苓苓道:“谢谢你。你叫啥名儿呀?”杨诣穹微笑道:“我姓杨,叫杨诣穹。”楚苓苓道:“那这位大哥呢?”关居钰也微笑道:“关居钰。”楚家父女谢了几句,告辞离去了。 杨诣穹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出神:“这位姑娘的眼睛,真的很像思江……” 和关居钰相顾一笑,总算是处理完了这地方的事情。 关居钰道:“诣穹,刚才裴思忤说联贤教最近有攻打武当派的主意,是不是该帮助人家?”杨诣穹点头道:“当然要帮,素闻联贤教是天下第一大魔教,教主曹武怜世又令大家一听其名便闻风丧胆,担惊受怕,我早就想见见他的金面。白鲤龙王刚才又说,他们抓了我的思江,即使他们不打算攻打武当派,我也要找他们麻烦,会会他们。” 关居钰脸现惭愧之色,黯然道:“我……我曾和曹武怜世交过手,这人武功厉害之极,才三招我就和朋友一起败给了他。” 杨诣穹眉头一扬,道:“哦,是吗?”关居钰道:“嗯,那是我和曲叶琦、蓝阁主被抓往鸠兹逐雷山之时,内殿禁地的一阁石楼下。”杨诣穹眉头微皱,道:“不管联贤教和曹武怜世有多么厉害,都无可惧怕,不跟他们斗斗,他们终归是为祸世界的恶虫。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武当山要紧。”关居钰热血上涌,振声道:“好,走。”二人敞开大路,问明路人西南荆楚十堰方向,直往武当山而去。 联贤教的教众有数万之多,若真如裴思忤所说,他们率人攻打,必然许胜不许败,多似破军之师,猛如虎狼之兵,曹武怜世也一定会派遣教内得意好手作为主帅,指导有方,以及放心去应付武当派高手。当今武当掌门道长垣隆真人坐镇门户,派下弟子不过区区两百余人,即便武当派功夫盖世境深,冠绝天下,弟子精英强干,究竟敌众我寡,门派基业确有摇摇欲坠之危。倘若曹武怜世本人亲自出途上阵,那更是武林祸事,武当不光有征服之难,说不定还有灭门之祸。考虑到这些因素,足不停步,越行越快,做了趟火车,第二天来了武当山脚下。 但见郁郁苍苍,林木茂密,山势甚是雄伟。仰望浮云,俯视流水,筑群峰顶,翠柏苍松,一片飞云荡雾、层峦叠嶂之景,好个仙家武派之风。 杨诣穹心中震撼,微笑寻思:“我以为悟龙谷西山顶,师父的大观已算是仙山琼阁,想不到这天下闻名的武当山,更是福地灵就、瑰华景秀,好,好,不愧为亘古第一仙山。要是思江在我身边就好了,她当初拉着我的手上山找师父……若也瞧到荆楚这边的地灵人杰,不知她那张可爱脸蛋,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关居钰亦微笑心想:“老子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道永远是顺应自然的,却又没什么不是它所作为的。如此奇迹般的道派景物,实是应了这句话。”突然收起笑容,转念又想:“此刻我如果仍陪着她的话,她现在肯定也是满脸神往之色,与我一起瞻仰着中华武当山的风范……一定会的……”本来情绪高兴,一想到那个心中喜欢的姑娘,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二人上得林道,来到武当派的山门前,看门弟子遥遥望见他俩,收剑站立,等到他俩走近,便出口温言道:“两位少侠终于来了,敝派掌门师祖已在紫霄宫等候。” 关居钰根据这两弟子的年纪,能够推出确是垣隆道长的徒孙一辈,问道:“道兄,你说垣隆道长在等候我们?”那弟子笑道:“是的,掌门师祖特意描述了二位的形貌,嘱咐了所有人,叫我们恭迎你俩进派。”另一名弟子憨态可掬,附和道:“请进,请进,不用客气。” 杨、关不明垣隆道长为何会知道自己二人的样貌,但也没作多想,既特意嘱咐门下弟子恭迎,虽不知什么原因,如此盛情,只能却之不恭了。当下进入山门,由武当弟子引导,穿过广场、金殿,去向派内规模宏大的紫霄宫。一路上但凡遇见弟子,他们总对自己二人热情相询,十分友好,犹似相交多日的好友一般。 来到宫外,忽见有一高瘦老道走出,六十来岁年纪,一张方脸,眼目炯炯有神,五官俊雅,容光焕发,步伐凝重,身穿太极道袍,神情蔼然,双手负背,颇有仙骨之姿。他行下门口台阶,笑道:“两位少侠,可还认得老道吗?” 杨、关情不自禁“啊”了一声,齐道:“前辈,是你?” 原来这老道,正是豫州对付魔兰夫人、玫瑰先生,拯救乡下父女之时,曾出手相助的那位老者。此刻他浑身白净,长须飘飘,道袍曳曳,与当时的邋遢乞丐样全然不同,但这张脸面,是无论如何换不掉的,绝对是他。 关居钰大生钦近之意,单膝跪地,抱拳道:“原来老前辈是大名鼎鼎的武当掌门,垣隆真人。晚辈关居钰与诣穹在豫州时与您相遇,眼拙不识泰山,还望恕罪。”杨诣穹也行礼道:“小子杨诣穹,拜见垣隆真人。” 垣隆道长哈哈大笑,道:“反正都认得了,还这么客气做甚?起来吧。”二人依言起身。杨诣穹笑道:“真人脚步比我们快多啦。”垣隆微笑道:“不能不快啊,你们既肯赏脸,愿来武当玩玩,老道却出去了不在家,没人迎接,可不算周到。徒子徒孙万一又不懂礼数,怠慢了两位,那更不好了。”说话之间,已带着杨诣穹、关居钰进了紫霄宫,在东侧堂内,找座位坐了。 垣隆坐在木椅上,打量着杨、关,微笑点头,说道:“两位少侠年纪轻轻,武功竟有如此造诣,一招一式精妙深湛,打得北海老董的两徒弟难以还手,好得很啊。武林一代代延续,却也没想到会突然出了你俩这等强子,后生可畏。”关居钰笑道:“真人过谦了,素闻‘北崇少林,南尊武当’,同为江湖泰山北斗,我们只是无名小卒,您武当门下的强徒,才更是卓越不凡呢。”杨诣穹点头道:“对,我俩见识浅薄,有待历练,谈不上什么高手的。” 垣隆哈哈大笑,说道:“谦逊的客套话,咱就不说啦。两位肯赏脸来我武当山玩赏,这是很好的,少时可随意自去天柱峰、展旗峰,或往玉虚宫、五龙宫、太极湖、南岩宫等地一览风景。”关居钰道:“武当乃天下共知的道家门派,风景世间少见,武艺盖名天下,道学更是博大精深,晚辈仰慕已久。实不相瞒,晚辈自幼随恩师学习功夫,除此之外,另还学道……”垣隆“哦”了一声,微笑道:“原来关少侠也学过‘道’?”关居钰道:“略涉一二。”垣隆道:“那可否让老道来考考你?瞧你对于‘道’有多少理解认识,是什么境界。” 关居钰自打进入武当派起,心中就莫名涌起一阵仰慕、欣慰等情绪,纵然不是此时此地,而是在外面的武林之间,只要一遇见和“道”有关联的人或事,总会有一种亲近之感。他一脑道学,习自猿林道人梅伤泉,但自衬不及垣隆真人的境界,不过终究是与其探讨道家学问,毫无犹豫,神情微笑,出口答应道:“晚辈知识尚浅,但不怕出丑,得蒙垣隆真人考查,也算荣幸,请真人出题。” 垣隆道:“‘无极’至‘十全’,关少侠明否?” 关居钰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三才,三才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五行生六合,六合生七星,七星生八卦,八卦生九宫,一切归十方。”垣隆道:“依你所见,何谓阴阳、八卦之变?”关居钰沉吟道:“阴阳互辅成,兼五行,又有统一、对立和互化的道理。八卦之象,见于《周易》,搭配可成六十四卦,每一卦形皆能代表一定事物,乾为天,坤为地,巽为风,震为雷,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可是……真人你说的八卦之变,什么变化,晚辈却不懂不明了。” 垣隆道:“基本道理,你已叙出。阴阳有‘相对’、‘互根’、‘消长’,以及‘转化’四项变律。至于八卦之变,即为天、地、风、雷等八象气候时令交替,另且……”忽地停口,续道:“唉,算了,其中学问甚多,暂且言此,若逐一给少侠你教导,不知何时方了。”关居钰附笑道:“是,不敢劳烦真人。” 垣隆道:“老道再问你,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些话易解否?”关居钰“嗯”了一声,道:“这是《道德经》里的句子。合抱的大树,生长于细小的幼苗;九层的高台,筑起于每一堆泥土;千里的远行,从脚下第一步走出。比喻事情的成功,是由从小到大积累起来的。”垣隆喜道:“是也,是也。就拿两位少侠来论,你们的武艺,亦是一点一滴慢慢成长磨练起来的吧,不是刚好应了这话吗?”关居钰简单一笑,向杨诣穹看了一眼,暗想真正渐渐成长起来的,该是此君才是,自己一个吸功强盗,可不太算。 垣隆忽然离椅起身,双手负背,道:“两位请移步,随我来。”杨、关依言跟去。垣隆带着他俩来到紫霄宫的正殿,抬头望着那真武大帝神像,静立不动良久,突然开口道:“承蒙两位高手少侠赐面,愿来武当一睹敝风,只是最近几天,我派将会碰上些麻烦事。你们若游玩完了,还请速速离去为妙。” 杨诣穹道:“真人,我和钰兄现在上武当来,正是有件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垣隆毫无情绪反应,仍仰望着真武大帝像,更不回头,道:“什么坏消息?”关居钰道:“天下第一魔教,联贤教最近看中了你们武当山的地皮,有猎取之念。”垣隆倏然回头,微微一笑,道:“原来这事两位也已知道了。老道所说的麻烦事,正是此件。” 关居钰颇有关怀之色,问道:“不知真人心中作何打算?”垣隆道:“自然是奋力抗敌了,三丰祖爷的基业,岂能随便拱手让人?曹武怜世不露面目于江湖十年,如今突然重出,野心勃勃原属正常,只是没想到他的第一步吞灭之棋,竟是要下在我武当派。” 说到这里,忽有门派弟子进殿报道:“掌门师祖。师父,还有师叔伯他们回来了。” 第97章 八卦剑阵 垣隆身为掌门,按其声望,对于江湖而言,也算是一位武学宗师。他总共收了五位徒弟,大徒弟王真狮年龄最长,已有五十岁出头,二徒弟梁皓鸣、三徒弟严莫逆、四徒弟吕樟心都是四十来岁,小徒弟罗锦密年纪最小,倒也刚满三十。这五个徒弟从小一起长大、学艺,情如兄弟,武功均甚高强,往日下山在城市武林中闯动,遇见不平事,总要行侠仗义,出手管一管才够,极少败阵,大增武当光彩,群雄豪杰共同给他们五人起了个“武当五士”的响亮名号。 此刻有弟子来报,五士在外游荡,或执行任务,回山来了。 垣隆点了点头,道:“真狮他们回来了。一起去瞧瞧。” 当下杨诣穹、关居钰,以及垣隆,三人往山门方向行去,走在路间,与五名道人碰头了。五士纷纷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垣隆手一摆,道:“免了,起来吧。”王真狮起身道:“师父,弟子与皓鸣、莫逆他们下山打听到一件事。”罗锦密一副慌忙的样子,大声道:“是件不好的大事呢。”垣隆道:“什么事?”吕樟心背上负着个长长的东西,由绸布包裹,当下将其解开,原来是一把形式奇古的宝剑,递手交给垣隆,道:“弟子与师兄、师弟不辱使命,成功将咱镇派宝剑真武剑夺回来了。” 杨、关心中一凛,打量了一番那把古剑,暗道:“传说真武剑乃当年武当祖师张三丰所佩用,一直被视为镇派法宝,锋锐无比,算是一件神兵利器,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王真狮愁眉不展,气忿忿地道:“只是这狗贼魔教蛮不讲理,我们夺回自己家的东西,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却硬要说是我等抢他们的,贼喊捉贼,竟以此借为理由,不久便要率众来攻打我武当。” 杨、关又想:“这位大侠说的莫不是联贤教?” 垣隆道:“此事我已知悉,他们意在武当山,而不是真武剑,就算不以这为理由,照样迟早会打过来。”严莫逆道:“弟子和师兄们曾分路行动,我往东走,去皖境打听过了消息,总共是四千人左右。”垣隆道:“哦?道上可曾碰见过什么麻烦危险,受过伤没有?”严莫逆微笑道:“没有,多谢师父关心。”垣隆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人率众攻之?是教主曹武怜世吗?” 梁皓鸣摇头道:“不是曹武怜世,好像是魔教的诸多分支,八卦八门要来。即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门,此八门钻研道家八卦学说,上下齐心,武功极精,他们的八卦剑阵更是变化多端,威力无穷,难以应付。”王真狮道:“那八门本来每门人数不过上百,只因他们早有猎取我武当之念,暗中操练,众教徒中也有给拉了作帮手的,此番行动,足足有四千左右之多,拆分八队,每队五百人,各归属一门。” 罗锦密神色忐忑不安,忧道:“我武当只有两百零六人,如何与魔教四千之众打斗?”手臂一甩,呼的一声响,显得十分无奈气愤。 那八卦剑阵是联贤教阵法武学的不传之秘,由于八位门主剑法高明,且心意互通,组阵之时,自相掩护,攻守兼备,几乎毫无破绽。武林别派高手,死于八卦剑阵下的,实在多不可数,交过手侥幸活下来的前辈,若再次听到联贤教八卦剑阵几个字,脑海中便立马涌现出兄弟们肢体横飞、兵器碎断,血流成河的可怖场景,可谓是一生的噩梦,总忍不住想打寒噤,担惊受怕。当今武当门下的弟子人数,包括垣隆、五士,确实只有两百零六人,敌人不知多出了己方多少倍,情况危急之极,纵然有天神仙灵降临武当,赐予降魔法术,究竟人数悬殊太大,怕也仍帮不到什么忙了。 垣隆却并无明显忧色,一副与往常一般,若无其事的神情,脸蕴微笑,指着杨诣穹和关居钰道:“来,给你们介绍认识两个孩子,这是杨诣穹,那是关居钰。”杨、关向五士行礼道:“晚辈参见武当五侠。”王真狮疑惑道:“师父,这两个孩子……”垣隆笑道:“仅是仰慕我武当风景山水,过来玩玩的游客而已。” 五士凝视杨、关一会,见他们眼光精湛有神,又悄悄运起武当内功心法,聆听他二人的呼吸节奏法门,心中无不震撼:“武功不弱啊,只怕不是普通的游客。师父神色间对他俩甚是友好,莫不是请来共同御敌的同道朋友?”但想法一闪而过,师父既这样说,只怕真是身怀绝技,却来甘看热闹、袖手旁观的游客武人而已,当即未将他俩放在心上,反而浮起一阵嫌斥之意。 吕樟心皱眉道:“师父请先勿忧心,弟子作个信使,去周围邻近门派讲讲这件事,欠个人情,求他们喊人相助,解一解我武当之难就是。”王真狮道:“四师弟,联贤教自创立以来,不知已杀了多少人命,使了多少残忍手段,伦理不容,人神共愤。但究竟武功极为诡异厉害,别派人士多半不肯相助,得罪魔教,别说连累到人,难打胜仗,就算真能抵挡住了,也绝对不过多久便会遭到报复迫害。武当派素以侠义为重,如今虽然有难,却哪能拖旁人下水?” 梁皓鸣道:“大师兄,你话不尽然对,以最早时日来算,魔教攻我武当,人众颇有数目,但从皖境至荆楚,仍需两三天才到,咱不妨施个梯云纵轻功,脚步快些,往北向少林寺求助,咏安方丈古道热肠,且与我派交密甚熟,不会见死不救的。再不然找荆楚本地龙凤刀门胡老爷子、天地拳韦帮主、荡魔山杨前辈问问,胡老爷子他们一腔热血,派下弟子很多,都爱为武林朋友两肋插刀,劝他们到来,着实是大大良将,那龙凤刀门一个月前还曾来过我们武当作客喝茶呢,大家记得吧。” 罗锦密脸有喜色,说道:“是啊,我也认识豫章的一些同道朋友,若努把力的话,还是能拉不少人过来的……对了,咱可以去趟巴蜀,找峨眉派掌门摩阳上人问问,峨眉派赓续多代,乃江湖正派,肯定亦乐意赐助……” 垣隆道:“魏源有曰:‘可恃者己,难恃者人。’樟心,皓鸣,锦密,我等习武之辈,警恶锄奸,行侠仗义,问心无愧,纵使武学道行不足,大不了一败而已,贞节犹存。为师教导过你们,人之为世,胜败无碍,只求衾影无惭。既知峨眉派、龙凤刀门、天地拳等朋友,皆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英雄豪杰,那为何要去劳烦他们,徒增麻烦?我们谁也不请,谁也不求,自己面对联贤教。”王真狮等五士心中肃然,一齐行礼道:“弟子遵命受教!” 严莫逆昂然道:“师父说得对。血战一场,报效家派,武当大丈夫也。” 垣隆缓缓点头,道:“真狮。”王真狮应道:“师父,弟子在。”垣隆道:“下午召集本派所有弟子,问问那些孩子,愿意留下来的,那正是好;不愿留的,也不勉强。”便在此时,周围突然有许多道人弟子涌动而近,片刻间就聚集了三四十人,他们听到了师父、师叔伯,以及掌门师祖刚才的对话,当下一同举拳过顶,七嘴八舌地振声道:“掌门师祖,我们都愿与武当派共存亡!”“师兄弟们耳朵精得很,早听闻这些情况了,可偏偏没一个贪生怕死的。”“不错,师祖,不用问了,大家虽死犹荣。”“谁知道咱们一定惨输?联贤狗贼有何惧哉,什么八卦八门四千恶师,武当弟子本领高强,以一敌十,不过举手之劳。”“就是,每人杀他个五六十人,那亦使得的,力竭不行,自尽而死,也绝不死于联贤教脏手之下。”只因平时练功勤奋,学艺有所小成,于武林间多杀邪徒妄人,又或年轻气盛,是以群弟子毫无警戒谋略之心,仅想和天下第一魔教四千高手大斗一场,逞匹夫之勇。 垣隆眼神晃动,暗叹弟子们的徒勇浅知,朗声问道:“果真不悔吗?”弟子们轰然应道:“不悔!掌门师祖。”垣隆静静瞧着众弟子的面孔,个个容光焕发,表情坚定,十分热血高昂,却不欣慰,心想:“这些孩子年纪还小,却皆已起意,非与魔教忘生厮拼,血斗武当山不可。” 王真狮抱拳道:“师父,弟子先带徒孙们去温习咱武当派的功夫与阵法了。”梁皓鸣、严莫逆、吕樟心、罗锦密也道:“我也各去了。”垣隆只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五士与弟子们各有使命,不久便全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了垣隆、杨诣穹和关居钰三人站在这儿。 关居钰理解垣隆的心情,知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内心担忧不安,想要出言问候,又恐增他烦恼,一时无词。垣隆开口问道:“关少侠,还有杨少侠,随老道去武当后山走走如何?”关居钰向杨诣穹看了一眼,二人齐道:“好的。” 此刻是清晨,昨晚凌晨下过一场大雨,现在林中、土路、空气,都非常的盎然清新,远处还挂着一弧七色彩虹,微微阳光聚汇直射,景色优美已极。真个是:“武当松林旖旎山,金顶俯瞰烟雨虹”。 三人伫立在后山宫的一道走廊上,一起望着山林之景。垣隆脸露微笑,双手负背,道袍衣角飘飘,却始终不发一言。过了良久,关居钰问道:“真人,难道没有一点更好办法了吗?”垣隆道:“什么?”关居钰道:“晚辈愚鲁,但于真人心中的想法,倒也猜中了一二。”垣隆笑道:“你说说看,瞧你是否真猜中了老道心中事。”关居钰道:“真人为一派掌门宗师,决意与武当共存共亡,别说八卦八门要来,哪怕曹武怜世临至,亦会毫不犹豫,奋力守护三丰祖爷辛苦创建的基业。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战之时,可能会牺牲武当门下两百名弟子们中的一些性命,觉得他们是无辜的,自己顾不到那么多人,他们无法脱离这次的厄运。”垣隆凝视他片刻,叹道:“少侠所言甚是。只是这些孩子怀谢师恩,不肯弃我、真狮他们而去,想法是很忠义,但他们若走,我反倒放心许多。” 杨诣穹嘴角一扬,道:“真人不必忧虑,既然不想连累弟子们的生命,咱不妨毫无损伤,漂漂亮亮地将八卦八门揍跑便是,让他们滚回去,这样不就带来安宁了么?” 关居钰一奇,道:“诣穹,你说这话,莫非你有办法解武当之难?”杨诣穹道:“钰兄,你和我以性命作基准,哪怕我俩死了,也要杀他八卦八门一阵,保护武当门人,不容一草一木受到伤害。”关居钰一听,肃然道:“对。垣隆真人,我和诣穹,愿意舍命帮助武当派,抵挡魔教,打回他们的攻占计划。”杨诣穹哼道:“没错,连武当山地皮的主意也要打,实是武林的妄人。瞧瞧,这里如此美丽的风景,怎么可以落入魔鬼般的人物手中?” 垣隆微笑道:“联贤教不知已让武林害怕了多少年,其中原因不止是他们武功诡异,心狠手辣,残忍无道,主要还是教内高手如云,天下尚无人才能完破他们的武功和阵法。那八卦剑阵的名头我也听说过,据说毙命在此阵下的人,没有一个是留全尸的,端的十分厉害。老道从没跟此阵交过手,并不了解其中变化、深浅,所以这次的战斗,委实胜算不大,很是凶险。二位还尚年轻,今天来武当山的身份只是寻常游客而已,何必甘冒深险?”杨诣穹笑道:“我们可不是普通的游客,是但凡遇到不平事,就要插手管一管的好闲游客。”关居钰点头道:“此处既有难,没理由袖手旁观。” 垣隆仰天哈哈一笑,“嗯”了一声,说道:“你俩师承何门,为什么年纪轻轻有如此心为?”杨、关正要发言,垣隆又道:“算了,那不重要,跟我去个地方。”二人依言跟随,不多时,来到一处古楼,匾上提着“太极阁”三个大字,刚一接近楼边,垣隆说令,让看楼的弟子退下了,回头对杨、关伸手道:“请。”杨、关谢了两句,和垣隆一起推开板门进去了。里面是个厅房,地板刻画了太极八卦图,有一口大铜鼎,放置在地面太极图的正中间,面向鼎北的那一面,有台神龛,和紫霄宫正殿一样,供奉了一尊真武大帝的神像。两侧又有两个房间,刻下站在厅内,还未进去观看。 垣隆道:“这里便是祖师张三丰昔年闭关,参悟太极神功之地。直到今天,这‘太极阁’始终没有荒废,老道每天都来打扫一番,以表敬心。”关居钰一惊:“我听说‘太极阁’是武当派的悟功禁地,弟子、外人俱不能入内,垣隆真人为何今日不理门规,带我和诣穹进了来?”杨诣穹游目四周,感受气氛,已知此间地方并非一般,应道:“原来如此,我二人荣幸,有资格踏入当年张真人的闭关之所。” 关居钰抬头打量着真武大帝像,发现这尊和紫霄宫那的还是有不一样的,紫霄宫的那尊大帝,手执长剑,神威凛凛,附恶魔不侵之势,而这太极阁内的神像,大帝的面貌是一样的,但身体有些奇怪,似有蛇龟缠绕,脑中登时想起一种灵兽,脱口微笑道:“真武大帝,也叫玄武大帝。龟蛇兽便是玄武。” 垣隆笑道:“嗯,我荆楚武当乃真武大帝的道场……但先不忙,且说说我派三丰祖爷的故事。昔年,祖爷初来此山,只以山中树果充饥,于山洞中居住,废寝忘食打坐参悟武学,一日逛行林中,见一喜鹊和蛇互相打起架来。喜鹊对蛇有捕食之意,可却始终奈何不了它,若振翅俯冲,啄向蛇头,那么蛇尾将会甩打过来;若攻向蛇尾,则蛇头咬向自己;如果啄中间,就更惨了,头尾一起上。祖爷根据这两兽的搏斗过程,悟出了一套拳法攻诀,为我武当太极内家拳奠定了基础。”杨诣穹点头道:“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击中则头尾齐应,妙,妙,便如《兵法》里的一字长蛇阵一般,攻守兼备,无隙可趁。” 关居钰心想:“张三丰道爷创建武当之前,有着将万物融于武理的智慧,天才一誉,是算得的。澹台无冢家的祖传武功别出一帜,一招一式,一拳一脚,也都跟世间动物捕食之姿有不可分割的相似道理,可说到底,二者之间还是有些地方不同的,只是旁人一般不会去钻研那些,仅知一正一邪,相距不可以道里计,更不会拿来比较。” 杨诣穹道:“小子斗胆一句。那八卦剑阵,其中变化既不离阴阳八卦之道,垣隆真人大可钻研出应付八卦变化的方法,纵然不这样,也增了些熟悉之想,对战斗有利。”垣隆摇头道:“有所不知,此剑阵虽命名‘八卦’,但其中变化,反是专克其道。我武当刚好是道家武派,没准曹武怜世正是相中了这一点,作为攻打我们的自信缘由之一。” 关居钰暗想:“束阳缚阴掌的精髓奥义正是包罗阴阳变化,甚至毁灭其理。此掌法虽诡异霸道,但威力确实奇大,路上保护曲叶琦时,它和光明六合拳实是帮了不少忙。曹武怜世的武学特点,恰好与八卦剑阵略同,以此命名,看来多少有点讽刺之意。”垣隆苦笑道:“所以不管怎么说,八卦八门的攻打,我等正中下怀。派下弟子又个个血气方刚,不识厉害,这实是老道担忧之处。” 杨诣穹和关居钰相顾,皱起眉头,均想:“八卦剑阵,果真难打。” 三人离了这道走廊,回到武当派。垣隆多次劝说他俩无需趟这淌浑水,招惹是非,但杨、关心意已决,非留在这里联合抗敌不可,垣隆盛情难却,最终长叹答应,传令弟子,给他们安排厢房卧室,暂且住在此处。 堪堪过完了一天。杨诣穹除了吃饭之外,一直在厢房内盘膝而坐,闭目冥想,也不知是在温习所学武功,还是进一步修炼内功心法。他听说了慕容思江擒于魔教之手,担忧之余,也在暗中思量计策,心想唯有打败即将来犯的八卦八门,胁迫他们带自己去联贤教总舵,方能有机会救出爱人。但愿就像当年悟龙谷里,她被蛊雕门捉去,最后同样被自己毫发无伤的救出一样。可这次擒拿思江的人,不是寻常渣人邪派,而是令整个武林都为所不耻的大魔教,煞是厉害,如何不让他着急焦虑,七上八下? 关居钰亦始终愁眉不展,不过他却是在为武当派担心,一整天都在派内地方走来走去,弟子们知道他和杨诣穹是掌门师祖允来的游客闲人,看他逛这逛那的也没作阻挠,多说什么。 当天深夜凌晨两点钟,关居钰兀自未睡,弯着胳膊,两手当枕头,卧在厢房炕上,望着天花板,脑中想着许多事,终究合不上眼。他叹了口气,下床穿鞋,在派内散步。暑季草丛蛐蛐多,叫声源源不断传出,关居钰听而不闻,不知不觉间,竟又来到了白天进过的那“太极阁”的门外,伫立不动,透着窗子,看见阁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到,转念一想,既然这里是当年张三丰闭关修炼之所,悟功禁地,还是不逗留为好,于是脚步换了方向,准备离去。 便在这时,但听太极阁门内里有个老者的声音温言道:“来都来了,干嘛又走?不如进来吧。”关居钰一愕,低下头去,缓缓推开板门,进入太极阁内,暗黑环境之下,他看到真武大帝神像前,有个高瘦人影一动不动的站着,拱手抱拳道:“真人,晚辈睡不着,走来走去,无意间又来到了这太极阁,冒犯了。”垣隆转过身来,笑道:“少侠和老道一样,一般的睡不着,到处乱走,说明咱俩挺投契的,就不必见外了。这太极阁保守至今,其实并没什么特意之处,老道不叫弟子们踏进这里,仅是不想让他们粗心损坏了三丰祖爷曾用过的一些东西而已。”关居钰这时处在黑暗环境,已熟悉了周边光线,视野清楚了不少,瞥眼见到大帝像前,有台香案,呈放着一把宝剑,正是真武剑。 关居钰道:“三丰祖爷的真武剑,原本便是放在这太极阁中的吗?”垣隆道:“是的。”关居钰道:“魔教偷走了真武剑,那么他们来过这里,不知是否损坏过什么东西?”垣隆微笑道:“他们除了偷剑而去之外,其它什么也没得逞,你不必替敝派忧怀。”关居钰道:“嗯,那好。” 垣隆道:“少侠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岁出头,却拥有寻常武人勤练上百年的大内力,老道亦自愧不如,其中真相,能否说出来听听?”关居钰道:“我学会了一门叫做疲重元归法的内功,这功夫以吸人内力为主流之效,师父临终前叫我学会了这个,将来成就一番武林作为。可……可我并不想那么做。”垣隆蔼然道:“为什么?”关居钰道:“我不喜欢抢夺别人的东西。”垣隆道:“但你已经抢很多了,果然不肯忘记你师父的嘱托,是不是?”关居钰道:“我师父是被恶人逼死的,我最喜欢,最亲切的动物朋友也给人残忍杀死了,起初学成疲重元归法,是为了报仇,但……当我吸住仇人,引他们内力为我有之时,看着他们那副抽搐难受的样子,又觉得他们很可怜,下不了重手。真人,我是不是很心软无用,懦弱不孝,不愿为师父报仇?” 垣隆道:“你就算吸干了仇人的内力,不过是对他们施个惩罚,只是这惩罚比死还难过,因为习武之人,苦练多时的功力,突然被人夺走,丧失而尽,好比赌钱一夜之间全输光了,什么都没有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要是吸光了仇人内力,确实是极为痛快的报仇,但你要明白,真的那么做了,又能怎么样?你师父泉下有知,会不会高兴?”关居钰一怔,道:“这……”垣隆道:“如果老道猜得没错,你师父临终前,应该半点没说过,要你为他报仇的话,是不是?”关居钰黯然道:“确实没有,不光如此,他到最后一口气,还对仇人客客气气的称呼。”垣隆道:“所以你师父根本不想要你报什么仇,习武强身,好好生活就够了,勿再多惹是非,当然,倘若有朝一日,你的仇人有斩草除根的邪意,主动来危害你的生命安全,到时再出手,那却是对的,杀了也好,吸去内力也罢,都随你了。”关居钰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垣隆“嗯”了一声,道:“你跟我来。”关居钰随他进了太极阁厅房的东门,垣隆缓缓行近北墙,在墙上叩了几指,咚咚咚几声,似是开启了什么机关,轰的一声,突然有块石板从天花板上垂直降落下来,抬头一看,只见石板上顶,有条极长的细铁链拴着,掉下来正好崩直了铁链的最长限度,所以石板接触地面时,并未产生多大动静。垣隆解开铁链,嘿的一声,将石板慢慢扳倒,横放在了地面上。关居钰凑近一瞧石板,只把他震撼得合不拢嘴来。板面光滑无凹,平整之极,乌乌发亮,绝非常石,定被工匠花长时打磨过,偏是这么一副石板上,刻留了许多持剑人舞动姿势的图谱,一招一式,叫人眼花缭乱,非寻常迎敌的普通剑术,相当高明。垣隆又将石板的另一面翻给关居钰看,这面记载的却又是密密麻麻的文诀。 关居钰疑惑道:“真……真人,这是?” 垣隆微笑道:“这是‘真武阴阳剑’剑法的秘谱。关少侠,与老道一同参详参详,如何?” 第98章 集杰 传说祖师张三丰创武当,处江湖时,武功深不可测,曾将真武宝剑依傍于身,以自身悟修的“太极拳”、“太极剑”、“九转玄功”、“太和劲”、“纯阳无极功”等无上神功纵横南北,罕逢敌手。年长性淡,于武当山修道,一日游行后山,见一火球般的陨石从天而降,还未落地,便在空中产生了爆炸,烧毁了许多土坡、林里的花草树木,还好爆炸之时,产生的能量不算很高,范围不广,后山又杳无人迹,所以并未有命受到伤害。 其时张三丰早已悟得了道家刚柔并济、相克,以及冲虚圆通的至高武理,拳法和剑法已臻化境,另创立出了两路神明剑法,一路刚猛磅礴,力精威烁,缺点是速度不足,幅度甚大,名曰“纯阳剑法”;一路阴柔迅捷,灵活难捕,偏偏威力有欠,花式繁多,名曰“纯阴剑法”。张三丰心静一虑,以阴阳相济之道,想出了将这两路剑法合二为一的进一步境界,暂重名为“阴阳剑法”。此后一经施展,得心应手,再无破绽,实可算是武林中难以复仿,高明之极的上乘剑术。 他将那爆炸之后,散落一地的陨石碎片尽量收集,找了一位匠人师傅,融合其它石物,打造出一块长两米,宽一米五的矩形亮黑色石板,退火冷却之前,叫那位师傅在两板面上刻写了“阴阳剑法”的谱诀与招式图。后因名称随便简单,就在前面加上了自己宝剑的剑名,那便是“真武阴阳剑”剑法的横空出世。 张三丰曾私下尝试,将“真武阴阳剑”授与自己最得意,最喜欢的几名德行兼备弟子,但因这套武功太过玄妙,非颇具智慧资质之人,绝不能轻易学会,多年以来,始终这样。就算一字一句,一招一式,悉心教导,最多不过是领悟到剑法中的五六成而已,学会这五六成,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是从威力、招式来看,都能轻而易举的被别派剑术比了下去,此后代代相传,这“真武阴阳剑”便算不得多么精湛的绝学功夫,渐渐被遗忘掉了。这块石板,倒是一直保存太极阁内至今,唯有每代的掌门人才知道这些事,这套神剑功夫的存在。 关居钰得知了这“真武阴阳剑”的由来,睁大眼睛,怔怔地盯着石板,颤声道:“原来这是当年三丰祖爷秘创的一套剑法。几乎没人知道,世人只知祖爷是太极拳、太极剑之祖……”垣隆道:“每代皆有尝试,只是从没一人将这真武阴阳剑的十成尽数学会,说到剑招的死记硬背,只消有一些脑力聪明的人过目一瞟,就能记住了,可直到第四招‘剑引八极’之时,便开始对使剑者内力有很大的条件要求。以前的修习者往往太过焦躁,急于速成,偏偏不达,又或是难以理解其中精妙玄理,总是失败告终。不求别的,只要能将这套阴阳剑的分支,两路中的其中一路融会贯通了,那已算是世间难得的奇才,如果说将纯阳剑和纯阴剑一并通成,施展得有如神助的境界,怕是除了三丰祖爷本人外,再无一人做到了。”关居钰沉吟不语。 垣隆道:“你来瞅瞅,参详参详?” 关居钰摇头道:“我不是武当弟子,怎能随意窃看这等神圣的武学?” 垣隆笑道:“不要紧的,你只可瞧瞧就行,不算坏了规矩。”关居钰道:“也罢,也罢。”凑近一瞧,只见石板的这一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其中有大字分行,共有六行,别的都是小字,凝神一数,不禁一奇,问道:“真人,怎么只有六招?”垣隆微笑道:“嗯。”关居钰道:“还有别的了吗?”垣隆道:“没有了。”关居钰搔了搔头,盯着石板,疑惑道:“怎么这么少?既是纯阳剑、纯阴剑的结合妙法,却何以……”垣隆伸出手指,在石板上轻轻一拂,缓缓地道:“不要小看这六招,也别觉得真武阴阳剑所有的奥义全在这石板上刻的文字之中,所谓‘博而不精’,哪怕多到有一千招,一万招,领悟不到真正武义,还是白搭。你瞧,光第一招便有三百六十种变化……”指着那第一大行下的文字。 关居钰道:“真人,你修炼过这真武阴阳剑吗?”垣隆道袍袖子一落,呵呵一笑,道:“学过,但也只学完前三招而已。”关居钰道:“那……招式间的变化,也全熟练了吗?”垣隆道:“不算难事,但后面三招,委实艰难,老道也不能涉猎。倘若学完了这六招,便无异于得到三丰祖爷剑法真传的五六。”这等成就,若是换成武林中志向远大,或内心贪婪的人士,必然大部分都想要明抢暗夺,将其学到手。尤其垣隆的最后一句话,纵然是无有争胜之心,淡然面世的高士,听见也多少会有点慕心。 关居钰沉思半晌,道:“虽说这套剑法鲜为人知却精妙绝伦,究竟是武当派的功夫,我不好涉学。”垣隆微笑道:“少侠恩师已经过世,不妨再拜入我派门下?” 关居钰一听,心下犹豫,他素来忠义,对师门,永不敢不敬;对女子,始终未移情,现下听垣隆真人提出收自己入武当门下的请求,武学前景无量,终究算是脱离本来的师门。想起二十二年来,梅老师父抚养、授艺,对待自己的恩义,尽管人去山空,道联缘深,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就忘,果然脸现歉然之色,摇了摇头。垣隆真人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飘然走出了太极阁。 …… 第二天清晨,垣隆在玉虚宫中缓缓行步,忽然王真狮与严莫逆进宫拜道:“师……师父……”语音发颤,脸上却是惊讶和欣喜的神色。 垣隆问道:“怎么了?”王真狮道:“师父,有别派人士来助拳了。”垣隆奇道:“哦?有人来助拳?”严莫逆道:“是啊,龙凤刀门的胡老爷子带人上山了,已在山门外。还有婆娑山静禅寺的和尚大师们也到了。”垣隆捋了捋胡须,沉吟道:“龙凤刀门咱没请,却自己到了?还有婆娑山静禅寺,它位于潭州的一处偏远地区,阳心大师一贯与我武当派没甚交情,并且平时苦修参禅,少问武林,想不到也来了?那可是稀客。”当下和二徒出宫,往外迎去。 只见广场山门前,杨诣穹和关居钰已然在帮武当弟子们一起笑吟吟地接待客人的到来。武当派面积很广,人多大可容纳,毫无拥挤。那龙凤刀门的门主胡宗熊老爷子,带同六十多名弟子携刀上山,本来别派人士上武当山拜客,须得解兵,方能入山,但此番到来,意在帮助人家,抵御魔教恶徒的攻占侵扰,纯是好意,武当的人便不再多说。但见龙凤刀门人一个个呼声连天,神情显色,握刀踏步,更有后队人将大刀扛在肩膀上,颇有气势,却又井然有序。 婆娑山静禅寺的住持阳心大师也带了五十余名僧人入派而进,僧人们个个右手持方便铲,左手拿念珠拨弄着,口嘴微动,暗念经文,甚是斯文,和龙凤刀门的粗鲁豪汉气概,截然不同。 杨诣穹笑道:“诸位,幸会幸会。” 关居钰“咦”了一声,挽了挽杨诣穹的胳膊,指着山门外,道:“诣穹,你瞧,那不是檀烟派的韩掌门吗?”杨诣穹一喜,循向看去,果见一位黑衣中年先生,领着一群灰衣后辈上坡奔来,那黑衣先生不是旁人,确是前几天齐进过少林寺的韩泊衡。 杨、关满脸微笑,上前问候。韩泊衡一拍腿,笑道:“哦,我认得你们两位,少林寺见过的。”杨诣穹笑道:“真是巧啊,想不到韩掌门亦来武当了。”韩泊衡微一皱眉,道:“是的,在下听说联贤魔教想对这里采取行动,又怕垣隆道长不受相助,因此在下不打电话,不写信了,先带人过来,叫他们不好拒绝。”关居钰道:“韩掌门心怀侠义,愿意主动帮助人家,真令人钦佩。韩掌门是和龙凤刀门、静禅寺一起过来的吗?”韩泊衡看了那两派人群一眼,摇头道:“不是,他们来他们的,我们来我们的。啊,对了,两位小伙子,少林寺的那个难题,解决了吗?”杨、关知韩泊衡指的是澹台七子挑衅少林的事,他俩实可谓帮了少林寺的大忙,使得全寺荣誉不失,无人受累,但并不炫耀显功,只简单一笑,应了一句:“解决了。” 聊到这里,龙凤刀门主胡宗熊走近过来,倒转双刀柄,抱拳道:“老夫猜的没错,应该是荆楚本地的檀烟派韩泊衡先生吧?”韩泊衡回礼笑道:“久闻龙凤刀门的刀法威震武林,胡老爷子雄风豪采啊。”胡宗熊手一摆,道:“哪里,哪里,老了,不中用了,再没有年轻时的风光了。老夫这金龙、银凤双刀,封箱多年,如今逼不得已重见天日,只为弄平这次魔教来捣蛋的事儿。”韩泊衡微笑道:“在下相信贵派宝刀好,刀法也好。”胡宗熊道:“就算是破铜烂铁,沾上些坏蛋恶徒的血,便亦成了好兵器了。”韩泊衡点头道:“说的是。” 说话之间,垣隆已和王真狮、严莫逆来到了众人当地。 胡宗熊笑道:“垣隆真人,才过一个月,又来叨扰了,不怪吧?”垣隆心想:“不管怎样,这些朋友未经邀请,自行前来,终是一番好意。”笑道:“哪能提个‘怪’字?不过胡老英雄上回来是喝茶,这次来是要干嘛啊?”胡宗熊呵呵一笑,大声道:“帮你们打坏人。”垣隆哈哈大笑。 阳心大师彬彬有礼,左手持念珠,右掌作拜佛状,躬身道:“阿弥陀佛,垣隆道长,贫僧有礼了。”他年纪起码有五十出头,话音却甚是清朗,犹似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般。垣隆“嗯”了一声,道:“阳心大师既肯赏脸,带领佛家弟子玉足光临,敝派自是蓬荜生辉。”阳心道:“只因魔教猖狂,想法无底洞,欲取武当,继谋天下,左右如此,不妨先行阻止他们吞灭计划的第一步,为免涂炭生灵,贫僧不得已领众僧来此,帮你抗敌。”垣隆道:“大师好意,老道多谢。大师胸怀天下,也算是一代高僧。” 突然之间,只听得山腰间一阵阵锣鼓敲击声,以及唢呐吹奏声混合在一起,源源不断地传来,很有一种喜庆欢快的氛围,倒像是过去人家作杂技表演或迎娶新娘一般。在场众人听见,不禁疑惑奇怪。 不多时,那阵动静越来越近。胡宗熊哈哈大笑,道:“那是什么意思,有人想结婚,却不按常规出牌,学古代人八抬大轿,上武当山来娶新娘吗?” 韩泊衡“哦”了一声,摇了摇手,说道:“不对不对,不是娶新娘,只怕是魂通山的郭山王到了。” 杨诣穹一喜,道:“郭潇竹,郭山王?” 韩泊衡道出“魂通山”、“郭山王”时,关居钰见他们都已脸色郑重,垣隆真人也稍微严肃起来,显然来者行头不小,听杨诣穹竟亦认得,不禁好奇心起,问道:“诣穹,你认得这人是谁吗?”杨诣穹点头道:“是的。这人是土家族魂通山的,他的先辈祖上,直至他的爷爷,始终在那座山上做土匪山贼,一贯拦路抢劫,作为谋生。到得他父亲那一辈,咱国内安定了,山贼这门行业也早没了,便带着那山里的弟兄们去做赶尸匠,作以正职了。”关居钰奇道:“怎么赶尸客,也成了武林中人?”杨诣穹道:“说到独门武功,那是他们先辈遗留下来的本事。只因以前做劫匪,必须练就一身硬功夫,才能施行抢劫,那魂通山一年四季气候潮湿,地理位置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山野岭,打劫路上有钱人,地利、人和倒是占了,至于天时,那就得看老天爷可不可怜他们,运起好不好,所以只得下狠手了,不然稍微弱了点,钱没抢到,反倒挨了一顿胖揍,那人可丢大了。” 关居钰道:“这郭山王是山贼的后代,岂非不是好人?” 杨诣穹笑道:“我曾在皖境溜达,和别派武人切磋学习的那段日子里,有天碰巧在皋城一带认识过了郭山王,此人已然脱离了祖宗的恶霸邪性,洗心革面,从不做什么有违天理的事,只一心一意和山里弟兄们齐做赶尸匠赚钱,养家糊口,使整个山上的弟兄们都不饿肚子。郭前辈武功高强,又极讲义气,所以魂通山的人依照祖宗风格,给他起了个‘山大王’的外号,遵从他的统率,之后传开了,大家就全叫他‘郭山王’了。”关居钰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倒挺有意思。” 由于那郭潇竹和魂通山的人做赶尸匠多年,经常和几个,甚至一堆死人作伴,长途跋涉,历尽艰辛,才将尸体送回死者家属住处,长期下来,身上不免沾染了一骨子鬼气,人也变得奇怪起来。他们参与武林,做江湖中人后,但凡出行远走,从不开车坐车,全是抬轿乘人,坐轿里的人和扛轿的人轮流换班,直至一起达到目的地为止。路上的人们无不嘲笑这伙人滑稽古怪,十有八九脑子进水了。可照他们的说法,却是:身为赶尸匠和武林中人,怎能浪费自己,贪逸懒惰,坐车开车?不练得一身好气力、好身体,哪对得起祖宗? 只听那锣鼓声和唢呐声愈加接近武当山门。龙凤刀门和檀烟派的弟子们满脸好奇神情,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人来武当派接娶新娘了,个个你撞我挤,哗哗喧闹,热闹激动,就连静禅寺的和尚们,也忍不住出头张望,瞧瞧情景。 哪知来者人到了之后,无不看得呆了。但见数十名汉子拢聚在一块,一共抬了十副大轿,振声而进,这群人个个身穿寿衣,相貌黝黑丑陋,吓人惊悚,连同服饰装扮、轿子颜色一起看,简直是刚从阴间回到阳间的一般,纵然是接娶鬼界新娘,也没这等恐怖氛围。 罗锦密不禁微微有气,哼了一声,对垣隆低声道:“师父,这些人好无礼,搞的是什么排场?这么一副喜庆的样子,把我武当派当成幽冥鬼界了吗?”垣隆简单一笑,道:“江湖中人行事特异,不足为奇。再说这郭山王并非奸人一类,是个讲义气的好汉子,似鬼非鬼,不可被表面现象迷惑了。” 最前面的那副大轿中,缓缓从内走出一个老者,瘦小枯干,肌肤又黑又暗,相貌阴森怕人,脚穿一双草鞋,身着青布长衫,腰系黑带,头戴青帽,腰间别着一符袋般的东西,正是魂通山的首领郭潇竹。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尖声笑道:“武当派掌门垣隆道长,魂通山的祭祀王今天冒昧前来,不要怪罪啊。”垣隆附笑道:“不敢,不敢。”郭潇竹笑道:“咱是住在那等阴里阴气,穷地方的人,第一次来,倒也带了点礼物,这条烟请收下,以表敬心。”说着从手下的手中取来一条健牌香烟,向垣隆递去。 垣隆推辞道:“多谢郭山王好意,只是我武当是修道练气之家,老道和弟子们无一人吸香烟,还请收回。”郭潇竹笑了笑,道:“也罢,也罢。烟这种东西,是不便劝的。”垣隆道:“郭山王跨省而来,又不乘交通工具,真难为你们了。”郭潇竹道:“没有没有,是我们自己要这样做的。咱只是听说了联贤教要过来打你们,想掠阵而已。”垣隆轻轻叹道:“其实这算是我们自己的事,何劳你们,以及大家前来……” 郭潇竹道:“道长,郭某在路上和少林寺大师,以及峨眉派的弟子们碰过了头,我们超前了几步,他们估计在山下唠嗑着呢,待会就到。”武当弟子们一怔,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 垣隆奇道:“少林寺和峨眉派也要来了?” 便在这时,又有个粗犷豪放的男人朗声道:“还有我昆仑派。”人随声至,施展轻功,抢先快步移入广场,身法迅速。只见这是个中年男人,身形普通,肤白俊秀,气质儒雅,像个教书老师,但说话声音那么粗犷,与模样不匹配,却是叫人一奇。 广场内,有其它门派的人说道:“哦,这是昆仑派月华子掌门到了。”只见月华子手一挥,身后亦跟来了四五十名门下弟子,服饰统一,腰别佩剑,确是着名武术门派昆仑山的人来了。 月华子仍是那粗犷彪悍的声音,抱拳道:“垣隆真人,我昆仑有礼了,咱话不多说,此番前来,正是要助你武当抵御魔教,将那干人打回去。莫看我弟子人少,其实这些孩子个个都是我派精英,深得我昆仑武学的真传。”垣隆盛情难却,附和道:“月华子道兄,你如此重情重义,老道不知作何报答。”月华子道:“联贤教是中国武林的败类,三十年前,曹武怜世曾在海外残杀了我昆仑派一大半的后辈弟子,使我派一夜之间变得人丁衰薄,直至现今,才重新归旺。昆仑与魔教势不两立,仇深似海,据说这次来攻打的是魔教的八卦八门,曹武怜世如果不来,那真是可惜了,不然在下定要和他算算三十年前的那笔帐!” 众人均想:“原来昆仑派和联贤教多年前有过这么一段深仇,月华子掌门今日率人前来,战意大有,勇气可嘉,只是终究不过寥寥四五十人,要联合武当,打胜八卦八门四千之众,岂非大言不惭,很是艰难?” 忽听武当山门弟子朗声报道:“少林寺咏是、咏恶大师,峨眉派摩阳上人各率己派弟子到!” 众人一听,尽皆移动脚步,往来者方向迎去,少林、峨眉和武当,皆是中华江湖历史悠久的大派,后辈的耆老,万不好缺了礼数,纷纷显情行礼。 咏是、咏恶双手合十,与群僧躬身道:“阿弥陀佛,垣隆真人,诸位武家,老僧打扰。”由于来的人越来越多,太过热闹,垣隆已不暇深聊,应付了几句客套话,完了场面后,便又去和峨眉掌门摩阳上人说话。 杨诣穹遥遥见到咏是、咏恶,心下大喜,他感念少林寺授自己七十二绝技中四门武功之恩,立即拉了关居钰,凑上前去,说道:“两位大师!”关居钰也微笑道:“大师,晚辈有礼。” 咏是甚是讶喜,“咦”了一声,道:“两位少侠也来了武当吗?”杨诣穹道:“是啊。”咏恶点头道:“两位少侠心肠侠义,武功这般高强,咱多了臂助,又胜了一筹。”关居钰道:“那自当尽力。”杨诣穹道:“咏安方丈身子怎么样了,还得继续修养是吗?”咏是道:“嗯,不过方丈师兄每日不忘打坐吐纳,已正努力尝试恢复功力,相信只需半年即可完复。”杨诣穹道:“那好。” 峨眉派的女弟子们言行有度,齐向垣隆行礼。垣隆笑道:“峨眉派远来是客,真给武当脸上贴金了。”领袖女弟子队伍的人,便是掌门摩阳上人,俨然高僧之貌,宝相庄严,形静慈祥,说道:“巴蜀和荆楚虽有路途,但武林人脉相连,实是一家,如今武当有难,峨眉得知消息,不可理若无事,必须过来相助。” 垣隆心想:“龙凤刀门、静禅寺、魂通山、昆仑派、少林寺、峨眉派,已经来了六大门派了。人数加起来少说也有三百多人,多出我武当甚多,尽管仍不比八卦八门之众,但七派武学联合一起,或组开阵法,应可抵挡魔教的进攻,即便不胜,也能几天几夜交战不下。可如此做,定有伤亡,这些朋友是因我等而来,怎不叫人心中有愧?”言念及此,不由得叹了口气。 只听武当广场数百多人的喧闹之声难以停息。过了良久,忽有一人运起内力,朗声说道:“诸位朋友,暂且静声,听老道一言。”说话者正是垣隆。众人一听,群相耸动,无不骇然,心想垣隆真人不愧为当今武学宗师,竟能以一己之音瞬间压倒数百人之声,这等玄精深湛的内功,少有人比。 垣隆说道:“武当派今日显福,未经邀请,竟突然有这么多门派特此过来相助,愿意联合对抗联贤魔教八卦八门的攻侵,深情厚意,老道多谢!只是武林同道死于那八卦剑阵下的,不知已有多少,等到大战之时,诸位之中,必定会有人受到伤害,甚至牺牲丧命,却叫我武当怎么过意得去?” 群雄大声道:“嗨,真人说哪里话来?”“同为武林正道,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两肋插刀,义气第一。”“杀她娘的魔教奸贼。”“魔教与我们仇深似海,好不容易等来个机会,正好放手大杀,岂不痛快?”“卫道降魔,理所应当。”各种扬我骂敌之语,轰然不绝。 垣隆笑道:“好吧,各位朋友如此盛情,只好却之不恭了。敝道观里没有什么款待,汝等数百多人,只能泡泡咱荆楚特产峡州碧峰给你们喝喝,作为招待了。”群雄道:“真人客气了。”“除了这次特殊情况,都没怎么来过荆楚,可以尝尝。”另有些门派汉子大声道:“嗨哟,喝什么茶嘛,我们武林中人,打架之前,端几大碗,搞点酒干干才是真的。”“老兄你开玩笑么,要喝酒,去城里喝个够,来武当山耍酒瘾可不太像样喽。”“这里有静禅寺和少林寺两家佛派呢,出家人不饮酒,须得顾着人家,暂且忍忍,等打退了魔教,师弟陪你下山喝个够。”说话之声呼天喊地,甚是豪迈洒脱,而且还掺杂着不同省份地方的方言。 就在这时,忽又有个女子的声音自山门外远处笑道:“我恤心宫门下皆是女流之辈,一向喜茶不喜酒,垣隆道长既如此好客,不妨也让我等蹭几杯如何?小女子正好挺喜欢喝峡州碧峰的。” 又有人前来相助,群雄先是好奇,接着听来者自报门派,原来竟是当今天下武林第一宫教,恤心宫的人到了。恤心宫主娥峰圣母和魔教教主曹武怜世都是武林的顶峰人物,其地位足以算得能和联贤教旗鼓相当,不分上下,魔教一向不敢妄自得罪恤心宫,恤心宫同样一直没找过他们的麻烦,虽说一正一邪,但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此番既有恤心宫的人来帮助武当,众人均想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娥峰圣母定是从现在开始,欲打破本来的平静,和联贤教对着干了。 这一下非同小可,尽皆肃然,再也没人多说一句闲话,霎时间整个广场变得鸦雀无声,静候来人的到来。听适才说话者的声音,是出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之口,所以绝不是娥峰圣母亲自率人前来。 只见一位身穿白袍的长发娇美女子越过武当派的围墙,如风般飞至,飘然降落地面。这女子皮肤雪白,浑身既净且洁,颇有圣女之姿,袍袖一挥,嘴角一笑,更添美丽妩媚。 垣隆问道:“小姑娘是恤心宫门下的吗?” 那白袍女子敛衽行礼,微笑道:“正是,小女子不才,恤心宫寒水阁的阁主,苗芸悦。” 她“苗芸悦”三字一说出,杨诣穹一怔,关居钰更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心想:“这姑娘……便是恤心宫的苗姑娘?” 群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苗芸悦,但见她身穿白袍,神情微笑,气质冰清玉洁,最多不过是一位娇怯怯、懂礼貌的女孩子而已,刚才露的那手轻功虽飘逸高明,可也非一流水平;更有人觉得,若说比武打架,打人估计都未必会痛,何况孤身一人前来,没有第二人跟随,说要相助武当,倒像是成了奇谈笑话。 郭潇竹嘻嘻一笑,七拐八拐地走近几步,歪着头打量了一番苗芸悦,笑道:“小丫头样子长得倒挺漂亮的,不过我要问问你,你只身一人,便想来喝茶吗?” 苗芸悦笑道:“小女子没什么高明本事,可也并非狂妄大胆之人,既然有心相助武当,怎能不随宫内旁人高手前来呢?小女子极少来武当山游览,仅因好奇贪玩,这才超前了几步,我寒水阁和灵风阁的姐妹们应该待会儿就来了,还有他,他也在我后头赶到了……”说着回头望去。 群雄奇道:“他?哪个他?” 便在此时,远处松林间有个年轻男子清声呼啸,跟着又听得“呲啷”一声的动静从那儿遥遥传来,此动静不止一声,接连响了九声后,大家便见到一个修长人影倏然越入广场来。原来这男子飞跃半空中时,手中长剑不停向下指,剑尖发出剑气,刺中地面时,赐予了一股借跃之力,从而使他能够极快地连翻九个跟头飞行而至。 这男子飘然落地后,剑锋上指,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众人见到他的相貌,暗赞了一声,瞧他是个二十几岁年龄的小伙子,身穿灰衣,好一张俊面玉脸,眉清目秀,甚是英俊,眼神中傲视四方,表情却又是儒雅谦逊之色。 杨诣穹和关居钰看到这男子的脸,不约而同地失声道:“段煦龙!” 这个持剑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意外失剑,惨遭联贤教风水土三坛主加害,险些死亡,最后被寒水阁主苗芸悦救回恤心宫,曲叶琦苦苦寻找的爱侣男友,段煦龙! 苗芸悦白了他一眼,说道:“瞧你这副样子,兴奋过头了吧,飞得跟猴子似的。”段煦龙哈哈一笑,道:“有幸来武当山这等胜境仙派,我高兴嘛。” 第99章 峰宫 之江钱塘小区那夜,段煦龙心脏受到剑刺,性命危在旦夕,被苗芸悦横抱胸前,回向恤心宫。全仗有苗芸悦输送阴柔气功入他体内,维持他的心脉跳动,以及用疗伤灵药给他敷拭伤口,脚步迅捷,直到第六天夜晚,才最终去得遥远的别尘峰,进了恤心宫,拜见了娥峰圣母。 有苗芸悦的叙述,圣母知道了段煦龙是“龙象辟邪剑”的传人,登时记起了那位旧年相识,却又从张疤尘的口中得知了那人已死,不禁神伤感慨,侧目打量段煦龙,见他眉宇间隐约有股刚傲之气,身材修长,和当年的“他”竟有些许相像。 圣母问道:“小伙子,悦儿说你会龙象辟邪剑,是吗?”其时段煦龙心脏之伤还未康复,捂着胸口,痛苦答道:“会一点,前辈。”圣母道:“你从何处学来?”段煦龙道:“琦龙岛。”琦龙岛三个字,指的是什么地方,世间只有他和曲叶琦两人才知,旁人如何晓得?圣母奇道:“什么琦龙岛?” 段煦龙抬头见那娥峰圣母气质非凡,坐在访乾殿金椅之上,衣绣龙凤,形貌高大,威风凛凛,又瞧她容貌约莫四五十岁年纪,发黑乌亮,颇有姿色,他听圣母话音苍老,只道她是个年迈已极的长者婆婆,哪想真实相貌竟美丽如斯,倒也出乎意料。她是天下共知的前辈大人物,敬意顿时涌起,当下便实话实说了:自己是什么出身,经历了多少事件,如何漂流东海孤岛,如何与女朋友曲叶琦艰苦度日,介于城市武林之间,最后怎地险些死亡,被寒水阁主所救等等。 圣母道:“岳玉皇的老奴,提过的孤岛,果真存在。你不仅和别人一起去了那儿,还住了两年,学会龙象辟邪剑,看了他的遗书……”段煦龙道:“原来那位前辈,和圣母您是旧识朋友啊。”圣母轻轻哼了一声,道:“他死了,你学会了他的剑法,算是他的徒子,却败给了联贤教的三个杂毛坛主,岂不是给他丢脸了吗?”段煦龙脸微微一热,道:“只因晚辈急于求胜,缺乏经验,才酿成了悲剧。前辈说我学会了那位前辈的剑法,这是不敢当的。”圣母道:“嗯,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么?”段煦龙摇头道:“晚辈资质愚鲁,那位前辈又博学精深,剑法神明,我最多只能说是得窥五六,‘学会’二字,只怕还差的远。”他这并非谦虚自逊,倒是实话实说。 圣母缓缓站起,离了金椅,一步一步,走到段煦龙的面前。段煦龙不敢失礼,躬身道:“参见圣母前辈。” 圣母伸出右掌,慢慢印向段煦龙左胸伤口。段煦龙一惊,微退一步,道:“前辈,你要干嘛?”圣母道:“把手移开。”段煦龙无奈,只好将捂着左胸的右掌放下,可刚一放下,忽觉心脏一阵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重新捂住。 圣母冷笑道:“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这么没出息。男子汉怕什么疼?” 段煦龙一听,受激不过,猛地将右手移开,忍着疼痛,挺直了腰板,说道:“恭领赐教。” 圣母将手掌按在他左胸上,似是在探查他的伤势,突然手臂一振,一股阳炙内力输进了他体内,将苗芸悦所注的阴寒气劲尽数冲化了。段煦龙脸色一白,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似是死了,只想:“这位前辈为何害我?”哪料过了片刻,但觉全身四肢百骸溢出白气,犹如温暖的阳光曝晒身体一般,很是舒服,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周边。只听圣母缓缓念道:“心神明静,人死我活,非空非有,若有若无,火焚天神,水淹地鬼,万物之灵,周而复始……”念了七千五百多字,越念越深奥,到得最后,段煦龙只好不再去费心理解,只顾闭目养神。圣母道:“想象全身的血液纷纷向你心脏集结而去,其它则不必管。”段煦龙依言,照做照想。 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圣母终于放下了手掌,退后几步,问道:“感觉怎样?”段煦龙笑道:“五官内脏都是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多谢前辈。” 除了段煦龙、苗芸悦和圣母外,此刻访乾殿内还聚集了寒水阁、鸾凤阁和幽嬛部的弟子,许多姑娘们心中不愉,均想:“圣母将咱恤心宫的独门内功《逐邪明心诀》念给你听,还以此功灌输,治愈了你的命伤,乃是大大的恩德。你这小子不识好歹,谢就谢吧,却还嬉皮笑脸的。”段煦龙并不知情,只道圣母所念的文诀是令人情绪放松脱恼的心经。 圣母道:“性命是保住了。你将我刚才念的口诀文字记住,每日背诵一遍,边想边运功吐纳行气,可使你好得更快一点。”段煦龙大喜,忙跪下磕头,拱手道:“多谢前辈。前辈救了我性命,我不知该怎么报答……”圣母哼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好好的跪什么?还磕头?起来。”段煦龙道:“是。”站起了身来。圣母道:“你求人家,人家不答应你,你就会死;你不求人家,人家更不理会你,你还是死。所以无论你求不求,本来都只一死,我不过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上,才救你小子性命而已。伤好之后,速速离开我恤心宫。” 段煦龙道:“晚辈本不该多作打扰,前辈既令我走,我这就走便是了。”想起了曲叶琦,更是着急与之相见,恨不得立即回之江去找到她,和她说明,钱塘小区里对她说的话全是违心的,万不可当真,自己敬她爱她,此生永不改变,于是背过身子,快步向访乾殿出口走去。正要消失在众女的视线之外时,忽又听圣母唤道:“回来!”这两字吐出,绵延有劲,威严之余不失挽留之意。段煦龙一怔,转过身来,远远望着访乾殿里的圣母。 圣母道:“要我说第二遍么?还不过来。”段煦龙快步回入殿中。圣母道:“小子,你暂且居住我恤心宫里。”段煦龙一奇,道:“啊?”圣母道:“我有些事情没弄明白,你先在我宫里住段时间,等你伤好了以后再说。”若是以前,有人需要帮助,段煦龙定会二话不说答应,解决他人的困惑,可当下急于寻觅曲叶琦,觉得世上任何事都没有叶琦重要,难出口答应,看了一眼苗芸悦,向她使个眼色,希望她能帮自己,对圣母道:“前辈,我要回之江去找女朋友……” 圣母道:“女朋友?是那个和你一起漂流孤岛的女孩子吗?”段煦龙心口如一,森然道:“没错,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比她更重要的了。”圣母不再言语,双目凝视着段煦龙。 苗芸悦道:“你要知道,你女朋友现在是没有危险的,已给那姓关的男人抱走了。”段煦龙皱眉道:“她和别人在一起,不如跟我在一起。”苗芸悦道:“你身上有伤,咱恤心宫离之江多远呐,有什么好?”段煦龙道:“那我坐火车回去。”苗芸悦笑道:“你哪来的钱坐火车,我带你回恤心宫之前,无意间在你身上摸过了,半分钱都没有。”此言一出,殿里的恤心宫姑娘们忍不住咯咯发笑。段煦龙脸上一红,以前和女朋友一起生活时,钱通常都由叶琦掌管,自己每当要消费之时,总是得经过叶琦的同意才行,免得她怪自己孩子气、乱花钱。此刻要说坐火车,还确实没什么资本。 苗芸悦道:“我们恤心宫又都是穷人,莫说有车子,便连驾驶证也考不起,所以别指望咱送你回去。你听圣母的,先在宫里住几天,等到伤全养好了,施展轻功,用不了一两天,你就能回之江去找女朋友了啊,不是吗?”段煦龙左右无策,也确实没别的更好办法,只得道:“好,我愿意留在恤心宫,帮圣母前辈的忙。” 圣母点了点头,道:“悦儿,你每日将《逐邪明心诀》背诵一遍给他听,教他怎么理解,怎么依功运气。”苗芸悦躬身道:“悦儿遵命。”圣母对段煦龙笑道:“小子,你要是想早点出去找女朋友,便给我争气点,快些好,而且我还有事问你。”段煦龙苦笑道:“自当尽力。”苗芸悦向圣母禀告后,将段煦龙带回了寒水阁。 由苗芸悦的引路,段煦龙随她去了寒水阁的一处水房,还未进房,便听见里面有潺潺流水声,进去后只见是一片水洞天地,东、西、北皆有小瀑布流淌,气温低下,竟有些寒冷。苗芸悦道:“你住这儿,行不行?”段煦龙道:“苗姑娘你开什么玩笑,这房间里到处都是水、石头的,连个能休息的床也没有。”苗芸悦道:“谁说没床了?”段煦龙道:“哪儿呢?”苗芸悦手指向一口水池,淡淡地道:“那不是?别说你一个人,两个人一起睡都不成问题的。”段煦龙循向一看,见那水池上飘着一块两平方米有余的木板,边缘微微拱起,上面铺着一垫薄薄的草席枕头。这板在水面上移动不停,犹如海中的一帆小舟,奇妙特别。段煦龙道:“你是说睡在那块板上?我这个子,一站上去,它便沉了,岂不淹死在水池里了?” 苗芸悦道:“沉不了的,你姑且试试。”段煦龙点了点头,经过娥峰圣母的《逐邪明心诀》内功灌输之后,此时他的心口痛觉愈加减轻,轻功纵跃能力已有。那水池面积甚大,水同样亦深,如若不慎,足以淹死于池中,但他个性刚强,无惧生死,当年和曲叶琦连太平洋大海也跳了,这小小水池何足道哉?当即踊身一跳,刚好站在了那块木板中央。说也奇怪,这板除了在水面上微微移动外,半点也没有下沉。 苗芸悦道:“你使个千斤坠的功夫,瞧你能不能将这板子压沉下去?”段煦龙气沉丹田,两掌一挥,闷哼一声,马步下落,欲将木板踩沉下去,哪知木板只上下略动一下,被水浸湿了一点,更无其它,无论用多大的力,使了数次,它偏是不沉。苗芸悦微笑道:“尝到厉害了吧?此池由涌泉之水形成,底下有上升之力,你要是真能将板子压下去,我可非得拜你为师,学些本事才行呢。”池中之水确由涌泉构成,底口喷流汹涌,浮力极强,哪怕是两百多斤的大汉,七八百斤的重物,也照样能被这块木板撑起不沉,更别说段煦龙了。 段煦龙听苗芸悦说拜自己为师,虽是开玩笑,但这话终究殊不敢当,苦笑道:“你能一个人打败联贤教两个坛主,反正功夫是比我厉害了,我又有什么好教你的。”苗芸悦微微一笑,谦逊道:“等你伤痊愈了,再把武功好好练练,还是可以的。你那龙象辟邪剑的威力,我不一定扛得住。” 段煦龙卧倒在木板上,弯着胳膊,两手当枕头,翘着长腿,静静地望着东边那帘流淌不停的小瀑布,问道:“我睡这里,那你原本是住哪儿的?”苗芸悦道:“就是这里。”段煦龙一惊,跳起身来,道:“原来这是你的闺房?这水池上的木板,是你的床?”苗芸悦微笑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段煦龙环顾四周,除这之外,再无其他可睡之处,皱眉道:“这样不好。我段煦龙好歹是一米八六个儿的男子汉,怎能霸占一个姑娘家的房间为己有?成何体统?”苗芸悦道:“没事,我又不介意,让你霸占,反正你也睡不了几天便会离开了。”段煦龙道:“怎么?”苗芸悦道:“你伤好了,不是就会离开恤心宫,出去找女朋友了吗?到时候想睡我床也睡不到了。” 段煦龙不再言语,他受程无相剑刺之后,精神萎靡,知道叶琦已被关居钰抱飞而去,她生命总是安全的了,自己现在的命伤也由娥峰圣母施展神功内力救治成功,刻下除了希望快点找到叶琦相见外,再没别的什么忧虑之事。隔了半晌,问道:“苗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苗芸悦道:“你说啊。”段煦龙道:“娥峰圣母前辈,是不是很了不得,在武林中大名鼎鼎,无人不晓?”苗芸悦道:“那当然了,看你这副公子哥的模样,我猜武林里的事你肯定也知道不了多少。二十二年前,豫州无冥山巅,咱圣母和其时三大顶尖高手大斗三天三夜,尚未分出胜负,打得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段煦龙道:“二十二年前?我瞧圣母四五十岁的年纪,二十二年前岂不是……”苗芸悦道:“谁说我们圣母四五十岁?她今年已是九十四岁高龄了。”段煦龙吓了一跳,道:“这位前辈,九十四岁了么?我看着不像啊。” 世间本无返老还童之事,只因二十二年前旧识杳无音信,娥峰圣母后半生无忧无虑,所习内功讲究清心寡欲,修为又深,并且这么多年,长时和宫中姑娘们一起在别尘峰山脉中采食首乌、茯苓、玉蜂蜜浆等大补之物,到得最后,白发竟至转色,容颜得到美化。即是不谙内功之人,老齿落后重生,筋骨愈老愈健之事,亦所在多有。娥峰圣母虽非道士,却得旨中国道家冲虚养生之道,因此今年九十四岁高寿,仍精神矍铄,武功登峰造极,这一大半可说是性格、内功共勉为之。 段煦龙又问:“那三大顶尖高手是谁?”苗芸悦道:“一个是联贤教主曹武怜世,一个是海宫神翁岳玉皇,还有一个据说是名老剑豪,龙象辟邪剑便是此人所创。” 段煦龙心中一动,道:“龙象辟邪剑便是此人所创?这位老前辈叫什么名字呢?”苗芸悦道:“只因二十年左右的时光没了他的消息,大家几乎连他姓名也忘了,我和姐妹们曾多次尝试去问圣母,可每次去问,圣母总是发火,叫我们以后不许再问有关那人的事,咱只好不问了。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自己尝试着在外面武林中问问老一辈的人士,瞧他们知不知道,记不记得。”段煦龙道:“嗯。” 苗芸悦道:“那座岛,景色怎么样?”段煦龙道:“哪座岛?”苗芸悦淡淡一笑,道:“你说什么岛,自然是你和你的宝贝女友一起住过的‘琦龙岛’了。这三个字读起来还挺顺口好听的呢,不错的岛名。”段煦龙道:“风景很美。”苗芸悦道:“真的能过日子?”段煦龙道:“岛上不仅美,食物资源,山洞住居,都是不必烦神的。”苗芸悦道:“怎么回去那岛,你还记得吗?”段煦龙缓缓摇头,道:“汪洋大海,一望无际,当初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才能回到陆地,而且琦龙岛离之江挺远的,曾花了几天的时间,才够回来,要说再回去,我反正是不太记得方位了。”苗芸悦道:“可惜了,我还思量着哪天去那岛上瞧瞧是什么样子的呢,龙象辟邪剑的创者前辈,在石壁上刻的字,我也想看看。” 段煦龙微笑道:“有法子的。”苗芸悦道:“嗯?什么法子?”段煦龙道:“我的那个她,便聪明得多,记性也好,估计知道。等我以后找到她,你俩成个好朋友,问问她,叫她带咱们去,兴许可以。”苗芸悦低下头去,不再言语,过了良久,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吧。”段煦龙道:“你有地方睡吗?”苗芸悦道:“恤心宫九阁六部,两千多间殿庭,三千多个院落,合计起来总共有五千六百多处住所,岂会安置不了一个我?不用你操心,我去西阁朱妹妹的房间睡。”段煦龙道:“麻烦你了。”苗芸悦道:“早睡早起,后面几天,我每日早晨都会来帮你修习《逐邪明心诀》独门内功,让你好得快些。”段煦龙听到“独门内功”四字,不禁一愕,道:“原来圣母前辈念的那文诀,是你们恤心宫的独门心法?”苗芸悦轻轻哼了一声,道:“不然呢?”话一言毕,白袍扬动,转身走出了房间。 段煦龙躺在漂于水面的木板上,闭眼欲睡,只是附近三个方向皆有流淌不停的水声传来,床亦古怪,很不习惯,且心思如潮,牵挂曲叶琦,更难以睡着。无聊之下,伸手舀了一点池里的水,往自己脸上弹了几滴,喃喃地道:“走到今天这一步,该怪谁呢?怪我吗?假如我和叶琦安安静静、平平凡凡地过日子,在瓯市时便不去理会任何事,是不是就不会招惹这么多是非,我更不会败阵于联贤教三坛主,险些死亡?我错了吗?不,我没错!天下通规,行侠仗义,除恶务尽,阻止别人去做坏事,这是正义,不可磨变的真理。我既没有死,得到恤心宫主前辈救命,证明老天爷认同我,惩奸除恶、除暴安良的态度是正确的,须得持续下去,嗯,便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也很有几个,叶琦、段门师父是我最亲的人,狄趋光老先生、萧语娜妹子亦不错;冷夜娘使杀了好多无辜女子,但终究是我的亲哥哥,万一我死了,他们必定伤心难过,所以我一定要振作下去,强武强身,继续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回顾自己的武学,知道有两门武功被视为得意技术,一是龙象辟邪剑,二是狄趋光传授的“灭智心法”内功,关于剑术基本门理,少年时便由干爹师父段门教授过了,剑法之强,奥义之渊,主要还是拜石壁前辈的龙象辟邪剑所赐,只可惜目前境况,似已练到了瓶颈,无法精进更多,不禁彷徨。当下回忆起了狄趋光曾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你的剑法威力强大,速度也不错,但杀气太重,若不懂真路,如此一味蛮练下去,会有害无益,需慎之重之。”于是不再对“龙象辟邪剑”多想,反倒是想念狄趋光起来,觉得这位老前辈对己仁厚,救过自己命,教过自己武功,甚为感动。 此刻反正也睡不着,就盘膝而坐,运起“灭智功”,游走任督二脉、大小周天,堪堪走了六十余遍,终于满头大汗,筋疲力尽,浑浑噩噩的,卧在木板上睡着了。木板在水面上一会儿漂去这,一会儿漂去那,都再没把他弄醒。看来段煦龙真的累了,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晚…… 第100章 试剑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左右,苗芸悦端了一碗鱼汤进房,一打开房门,便道:“昨晚寒龙潭里许多白鱼在游呢,我和寒水阁的几个妹妹一起下水捕捉,丰收不少。你早饭估计还没吃,身上伤也没完全好,快把这鱼汤喝了。”一转头,瞧到房中情景,不禁吓了一跳,奇道:“你在干嘛?” 只见房内石桌上摆放着一个铁盆,盆中盛了一些水,段煦龙脱了上衣和鞋袜,露出肌肉和肤体,只穿一条裤子,将右手食中二指按于盆底,作为支撑,头下脚上地倒立着,煞是古怪。苗芸悦待要续问,又见他身体不断冒出白气,知道他原来是在修炼内功,于是不再出言打扰他,静等他的结束。习武之人运转内功,气息在体内游动时,讲究心神合一,若分心开口说话,真气就会泄出,有害无益。 铁盆中的水本来只有一半,等了一刻钟后,盆中水变得干没了。段煦龙感觉到手指触不到水了,便呼气停功,跃下地来,望着铁盆,喜道:“想不到有些长进了,以前我用此法练灭智功时,热干盆中之水,需接近一个多小时,今早竟然只半个小时就完成。看来我得多多感激圣母前辈,昨晚《逐邪明心诀》对我的传功才行,令我内力大增。”转头见苗芸悦端着一碗鱼汤,脸上微现红晕,盯着自己的肌体,不禁失笑,说道:“失礼了,我这就穿上衣服。”穿了上衣和鞋袜,戴回项链与戒指,简单拨了拨头发,笑道:“有鱼汤喝么?多谢了,我正好挺喜欢吃鱼的。”接过鱼汤,开始食用。 苗芸悦笑道:“说你邋遢吧,你又挺讲究,而且一大早的,不洗脸不刷牙,第一件事却是修炼仙山佛丐教你的内功。”段煦龙笑道:“姑娘闺房里到处都是水,还愁不能洗脸漱口么?我早搞过了,不过就是有些不大好受。”苗芸悦道:“哪儿不好受了?”段煦龙道:“房间挺冷的,水温也低下,有点冻牙、冻脸。”苗芸悦噗嗤一笑,道:“我这房间里所有水流淌的地方,底下都埋藏着从极地挖来的寒冰,普通人一踏进我的房间,往往坚持不了十分钟,就会受不了的喊冷要走,你昨晚不仅睡在我的池板床上,和我聊了半天,还过了一夜,依旧无恙,早知你非等闲之辈了。你该当有点骄傲自满才是。”段煦龙一怔,道:“还……还好吧。” 苗芸悦道:“好了,我教你《逐邪明心诀》,跟着我理解修炼。你要是想伤好得快一些,就努力点。”段煦龙道:“有劳姑娘。”苗芸悦便开始从《逐邪明心诀》的第一篇心法开始,一字一句地逐步给段煦龙解释,二人倒也挺投契,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往往解释一遍,段煦龙就明白了。花了数个钟头,段煦龙已将“逐邪明心功”的前三篇融会贯通。 苗芸悦道:“这些会了吗?”段煦龙道:“会了。”苗芸悦道:“心口伤怎么样了?”段煦龙简单一笑,道:“这才刚学,哪好的那么快,不过确实舒服了一点。”苗芸悦道:“我跟你说,必须按部就班,一日一日地练习,所谓万事开头难,你被刺穿的地方毕竟是心脏,能活下来实是人类的奇迹。修习《逐邪明心诀》,同样从第一步开始,会出现比较艰难的步骤,你并没有舒服一点,反而是更疼了一点,对不对?”段煦龙惊讶道:“你知道?”他确实感觉学完《逐邪明心诀》前三篇后,呼吸吐纳,心痛加重,又不敢质疑恤心宫救自己的门路,所以忍疼不言,这时苗芸悦道出,当真心中一慰。 苗芸悦道:“你不用怕,刚学这门心诀,的确会牵动你的脏腑,可若放弃,反而功亏一篑,你记住了吗?”段煦龙叹道:“记住了。”苗芸悦微微一笑,道:“好,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出去走走,散散步,没准你会舒服一点。” 段、苗一齐走出水房,在外行走逛圈。寒水阁虽称作是“阁”,其实和其它阁部一样,都是很大的一座院落,由许多规模宏伟的古风高楼组成,相较旁处,寒水阁这里,光线阴暗,气温寒冷,纵然是盛暑,亦是奇冻不变,若到了冬季,非内功精玄的习武之人,定然受将不了。冰柱、冰湖等白皑皑的景观随处可见,比比皆是,以“小北极”、“小南极”等词来称呼这里,最为贴切。 二人行了三四里,路上有不少白衣幼女、姑娘向苗芸悦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苗芸悦总是微笑摆手,叫她们不必多礼。她身为寒水阁主,对待姐妹们,亲切友善,往日相敬如宾,从没打骂过谁,但却很少一起嬉戏玩耍过,全阁弟子均习惯了严肃沉默。白衣女们瞧到段煦龙时,要么捂嘴咯咯发笑,要么脸有疑惑之色,又或者是向他招手,与苗芸悦一并被行礼了,问候道:“段君,你好。”段煦龙无敢怠慢,不管年龄大小,一一回应,侧头对苗芸悦道:“你寒水阁的这些小姑娘、小女孩们个个看起来天真可爱,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既拜入了恤心宫门下,那她们的家长是否进别尘峰山脉来探望探望过?” 苗芸悦道:“她们有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还未懂事,便被圣母收留宫来;再不然就是被亲人遗弃了的可怜孩子。当然也有你说的那样的,不过她们的家人把孩子送来,恤心宫必然好好善待,不会令她们受任何委屈,别尘峰亦有不让外人涉足的规矩,所以并没有人来探望,在外面即可放心。” 段煦龙道:“我听说圣母前辈曾定下一个规矩,说你们别尘峰不许世俗男人踏进一步,否则轻而轰走,重则格杀勿论,是否如此?”苗芸悦道:“是的。”段煦龙奇道:“你们……为何如此啊?”苗芸悦缓缓笑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虽然笑着说这话,但语气很是怪异。段煦龙瞧着她的神气,心中一颤,知道这短短八个字,其中必定隐含了许多故事,这故事不仅影响了个别人,还作用了整个恤心宫。转过头去,不再多言,同时觉得自己此刻待在宫中,甚是多余,心道:“等我伤一好,还是速速离去为妙,免得招惹是非。” 段煦龙神思不属,许久未话,低头信步,又走数里,忽听苗芸悦手指一个方向道:“你看,那是谁,还记得她吗?”段煦龙心想:“我记得谁了?”循向一瞧,只见前方不远处伫立着一棵苍松老树,另有一个白袍小女孩在树旁蹲下,一会儿俯视地面,一会儿抬头望天,不知在那儿玩些什么。段煦龙喜道:“原来是小沁。嗯,这小女孩挺聪明的。”苗芸悦微笑道:“那晚要不是她,我可能会打不过程老头。” 小沁笑眯眯地向段、苗招了招手,随即又转过头去,自管自地玩耍着。 段煦龙咬牙切齿,说道:“程无相……这个老贼,害得我九死一生,等我伤好艺成之后,必须报仇,否则对不起自己。”苗芸悦道:“程老头最多听命于上司,而且雷坛坛主和他交情深厚,你杀了雷坛坛主,他怎么会不想杀你呢?他要报仇,你也要报仇,唉。”幽幽地叹了口气,眉心向上,有无奈之色。 段煦龙一怔,喃喃重复道:“他要报仇,我也要报仇……” 苗芸悦道:“心脏还疼吗?”段煦龙道:“好多了,出来走走,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的确不错。”苗芸悦道:“我看你学东西挺快的,不过不能贪多,须得循序渐进,回我房间去,把《逐邪明心诀》前三篇再反复练练。我房间还记得在哪儿吧?”段煦龙点头道:“记得,那你呢?”苗芸悦微微一笑,道:“不必管我,顾好你自己就行。明早我再去找你,教你剩下的。” 段煦龙没有异议,回到水房,在池板床上盘膝而坐,从头走了一遍“逐邪明心功”心法,牵动脏腑,仍感到疼痛,但与第一次相比,竟缓和了一点。于是将“逐邪明心功”复运行九遍,过程中抛开杂念,聚精会神,结束之后,疼痛感已减弱了不少。这十遍练完,又累得浑身是汗,心想:“苗姑娘房间里这么多水,不洗个冷水澡舒服舒服真是可惜了。”将房门反锁后,脱了衣服,用毛巾裹住心脏伤口,以池水淋了一下全身,泡完之后,擦干身体,重新躺在板床上,睡了一觉。到午饭和晚饭的点时,会有寒水阁弟子去给段煦龙送饭,段煦龙寻思确应以养伤、补补身体为重,也就没有拒绝,饭来则吃了。端来的食物,除了米饭和菜外,另有些大补之品,如人参、熊胆、鱼汤等等,给病人疗伤,最为管用。 如此过了五天,有苗芸悦每日不间断的辅导,段煦龙已将《逐邪明心诀》十五篇尽数学全了。他原本便学会了佛家集愈合、慈悲精华的“灭智心法”,心脏受刺不死,与此功护命有莫大关联,现下又学会了恤心宫的“逐邪明心功”,伤口已然愈合,经脉血液重新运转,脏腑完全归元,且武术内力大增。 《逐邪明心诀》虽是恤心宫的独门心法,但其主旨专注于强身健体、救命愈伤和辟邪防侵,算不得蕴具高杀伤力的上乘神功。若以此功功力强行灌注于武术招式之中,反而会显得异常笨拙,缺乏巧妙,极易被敌人破解钻空子。不过倒也非入门基本功,只因宫中弟子全是女子,没有男人,段煦龙的内力属于阳性,而女子属阴,相较之下,他更容易激活体内血气,加上悟性良好,曾学习过佛家内功,修为不浅,所以才能在短短五天之内,学完了“逐邪明心功”。倘若换成其它普通弟子,无至少三月有余的埋头苦练,绝不能轻易练成。 苗芸悦道:“你的伤,终于好了。”段煦龙道:“是的,多亏有你这几天的辅助,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苗芸悦道:“不必谢我,若非圣母有事问你,我自不会管你。”段煦龙道:“圣母……对的,她曾说过有事情要问我,我需去见一见。”苗芸悦道:“我和你一起去。”段煦龙道:“你也有事找她吗?”苗芸悦道:“不,你不知道圣母现在在哪,我带你去。”段煦龙道:“她不是一向在访乾殿的么?”苗芸悦道:“你只管跟来。” 段煦龙随着她的引路,来到了九阁六部之中的“灵风阁”,灵风阁也由许多古楼建筑组成,景色优美,鸟语花香,且阳光明媚,桃红柳绿,踏足这里,心情都会不自禁地被美景影响而莫名变好,与寒水阁阴暗冰冷的环境相较,成了鲜明对比。灵风阁弟子们亦对苗芸悦招呼行礼,或神情亲热,但对段煦龙倒是爱搭不理,横眉冷眼的。段煦龙也不以为许,只简单笑笑。 进了灵风阁的殿堂,苗芸悦向阁主李鸢桐遥遥招手,李鸢桐微笑近身来,说道:“芸悦。”苗芸悦笑道:“李姐姐好,我很久没来看望你了。”李鸢桐道:“咱是一家人,还说什么看望不看望的,芸悦愿为恤心宫争气,必是在寒水阁精练武艺着。”苗芸悦道:“圣母呢?听说来了你这儿。”李鸢桐道:“哦,圣母在桃林那里。她说想一个人静静,赏赏桃花,我便没有过去陪她了。怎么,你找圣母有事吗?”苗芸悦点了点头,道:“嗯,我带这个男的去见她。”说着指了一下段煦龙。 李鸢桐打量了一番段煦龙,道:“这就是圣母允许居宫的那位男子客人么?”苗芸悦道:“是的,他也算命大,身上的致命之伤已经好了。” 段煦龙向李鸢桐抱拳道:“无名小卒段煦龙,拜见灵风阁主李姑娘。”李鸢桐道:“敢问段君,你习武修何兵器?”段煦龙道:“我用剑。”李鸢桐呵呵一笑,道:“你用剑?可我听说你的致命之伤便是由利剑所刺,如此说来,你其实是与敌人比剑输了才导致这般下场,剑术水平岂非有限?”段煦龙心中一傲,大是不服,正要出口辩解,随即想到自己无论如何,终究是差点死在了程无相剑下,总乃不可改变的事实,多言不如沉默,淡淡应道:“嗯。” 李鸢桐道:“好了,芸悦你既要带此人去见圣母,那就去吧。”苗芸悦道:“好。” 与李鸢桐聊完天后,苗芸悦便带段煦龙去了灵风阁桃林,二人在桃树之间穿梭,其时正值暑季,桃子基本已经成熟,鲜艳夺目,何况一大片桃花烂漫开放,粉红絮丽,实是美景良林。行进林子深处,忽见一人静静站立在一棵桃树旁,背对着段、苗,伸手摘下几朵桃花,凑鼻相闻,只听她口中喃喃念诗道:“桃花春水生,白石今出没。摇荡女萝枝,半摇青天月。不知旧行径,初拳几枝蕨。三载夜郎还,于兹炼金骨。”叹息了一声,续道:“李白啊,李白,你只见桃花开时,河中白石被春水淹没,然而当我真正百丈竿头、无欲无求之时,却又有新的凤凰飞过上空……”那人薄衫上绣了龙凤,黑发垂直,倩影丽娆,不输少女韵姿,声音却甚是年老,正是娥峰圣母。 苗芸悦躬身道:“悦儿参见圣母。”段煦龙听见了圣母刚才的诗话,寻思:“这位前辈似是睹物思人,却将情感寄托在了桃树、桃花上,话音凄凉温婉,惹人同情。只是不知她心中念着的是谁?”抱拳道:“晚辈段煦龙,拜见前辈。”圣母并不回头,仍凝望着眼前的桃树,问道:“伤好了吗?”段煦龙道:“好了,前辈。”圣母点头道:“还不错,好得挺快。”段煦龙微笑道:“晚辈福禄深厚,又有圣母和苗姑娘帮忙,这才有幸痊愈。”圣母道:“娥峰圣母救人帮人,从来不要求说谢谢,以后凡是感激之语,不许再对我言及。”段煦龙应道:“是,是。” 圣母拇指一旋,手中的桃花花瓣纷纷随风飞扬,飘荡于空中,映衬着她的背影,说不出的浪漫风丽,轻轻地道:“小子,还有悦儿,你俩跟我来。”移动脚步,往一个方向走去。段、苗不敢违背,依言跟随。行了数里,来到一处无木无草的旷地,圣母转过身来,对段煦龙道:“你会龙象辟邪剑?”段煦龙道:“会一点,前辈。”圣母道:“你现在对我施几招。”段煦龙一愣,惊道:“不可,晚辈怎敢对前辈动手?”圣母淡淡一笑,道:“怎么,你怕伤了我?”段煦龙道:“不,不是。”圣母道:“既不怕伤我,有何不敢?当年就算是他,也未必能伤及我身子半寸之内,你小子算得什么?” 苗芸悦在一旁道:“圣母这样说了,你出手就是。” 段煦龙心想:“这位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不会有歹意,她有什么吩咐,该当一概遵命。”道:“如此,晚辈得罪了。” 圣母伸出右掌,轻轻一撩,一股柔和的劲风拂将起来,卷住周围地上的一根木竹,掷向了段煦龙。段煦龙伸手接住了木竹。圣母道:“你就使这个,向我递招。”段煦龙持起木竹,摆了个架势,忽地一竹刺出,直取圣母的左眼,剑意十分狠辣,他此刻内力大增,即是一根木竹,也具有穿透钢板的威力。圣母微微一笑,左手食指点出,刚好抵住了将要刺来的竹尖,继而以食指和中指夹住木竹,往前一送,木竹的另一端回捣中了段煦龙的右胸。这一捣又恰好击中了胸口要穴,段煦龙但觉自己上半身猛地麻痹了一下,立即往后稍退一步。只这一招,便被反守为攻。 段煦龙再度出竹,这次将内力灌注于右臂,木竹挥舞,径向圣母左肋削去,这一削速度奇快,劲道凌厉,犹似一把锋刃割杀,而不像一根小小的木竹。圣母左掌挥动,将木竹的劲力向右拨开,这一拨说刚非刚,说柔非柔,力量却精妙绝伦。段煦龙只觉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左斜跌,马步竟不稳起来,立时知道此刻面对的是武功强得出奇的旷世前辈,不敢懈怠,木竹上指,无形剑气直刺向圣母的“人中”穴,若劲道使得小了,没准她还会怪自己不出全力,因此这一刺,是平生功力全聚。 但见圣母无视木竹刺来的剑气,后发先至,右掌轻轻一拂,拂向段煦龙持竹的右手。段煦龙万没料到她这不起眼的微小动作,竟有偌大惊人力道,“哎哟”一声大叫,五指剧痛,木竹脱手而飞,甩得老远去了。 圣母眉头微皱,道:“拾起,再来!”段煦龙跃纵过去,拾起木竹,当头劈砍,这次他不再取用狠辣蛮招的方法,决定诱敌入彀,以虚掩实,木竹刚要劈到圣母的头顶时,忽尔变了方向,改向她下盘刺去。其中时机拿捏得甚好,非武功高强之士,绝难反应过来。 圣母道:“这还差不多,只是速度不够快,应是有所顾忌。小子,你尽情使出浑身解数,如能打倒我,大大有奖。”足尖踢出,抵住了木竹来端,以浑厚内力发功震击,猛然将段煦龙震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甚是狼狈。 段煦龙爬起身来,不肯服输,不管对手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武林前辈还是庸俗小人了,出竹愈加精厉起来,滑步上前,臂腕抖动,如淅沥大雨般地极快刺击圣母周身死穴部位,这招“天龙死刑”他练得极熟,被视为龙象辟邪剑中的拿手招数,霎时间连续刺出七十几下,迅捷无伦,如鬼如魅。只是结果却叫人难以想象,原来这七十余竹,竹尖始终未触到圣母身子半分,毫无作用,段煦龙仅觉她身前似有一股无形气墙,硬生生挡御掉了自己这番“天龙死刑”的所有攻击。 段煦龙心中凛然:“这位前辈,本领这般高强。” 圣母笑道:“真的是他的招式……小子,还有会的吗?再来!再来!”段煦龙以气御剑,木竹离手,围绕自身,旋转了一周,突然于半空中向圣母胸口飞刺过去,其势如龙,迅速之极。他现下共学会了“灭智功”和“逐邪明心功”两门大增内力之术,这招“龙头探穹”若换作一般武林之士,定然被轻易贯通而死。圣母双掌其出,不断挥掌,劲风飞舞,只挥得八九下,便将木竹凶猛的来势阻将下去,掉在了地上。 段煦龙又重新拾起木竹,“象力罚天”自下而上地划出,但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剑气激发,弧形轨迹径攻而去,却又被圣母以一招借力打力之术还击向自身。段煦龙只好回剑自保,“龙力刑世”冲解了还来之气,接着斜刺里方位突袭,靠近圣母两米之内时,忽出那招“蛟龙闹海”来,瞬息之间,四面八方都是木竹之影,剑气纵横笼罩,猎风嗖嗖,威猛无匹。 圣母点头道:“这招你也会,不错。只是还差点什么,让我来告诉你。”后退一步,右掌举起,作兰花指手势,施展隔空指力,向段煦龙眉心、膻中、大腿、右腕各自轻弹四下。段煦龙只觉被击之处犹似被强力弹弓打中,煞是疼痛,却也知道圣母前辈这是手下留情,否则自己此刻早就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甚至直接毙命了。不肯辜负她的期望,当即将脑中记得的所有“龙象辟邪剑”招式使将出来,一剑强一剑,一招胜一招。圣母除了有时微微躲闪外,总是能够迅速洞悉他进攻的意图,或招数间的破绽弱点,施以巧击,却亦始终没重伤他。 到得最后,段煦龙终于使出了那招“龙象共焚”,只听得“呼”的一声响,木竹燃烧了起来,焰火炙人,剑意神明,刹那之间,斩、刺、削、砍、割、戳、袭等剑招,源源不绝地递攻过去。圣母眼波流动,呆呆出神,一味退步防守,更无进攻之意。段煦龙剑法使得兴起,大吼一声,木竹横砍,砍在中途,忽然“嘭”的一声闷响,从中爆炸,黑烟冒起,糊味呛人,木竹却也被由此烧没了。二人分离退斗。 段煦龙脸上一红,沉吟道:“我……我好像正因如此,才烧毁兵器,不敌联贤教三坛主,继而败阵的。可是又想不出究竟哪儿有问题……” 苗芸悦“嗯”了一声,微微一笑,道:“先不说别的,你这套剑法倒是帅得很啊,动作洒脱,威力强大,不愧是当年的那位前辈所创,说是武林第一剑也不为过。”她对圣母固然崇拜,当初听了张疤尘上峰进宫拜见之言,亦对这套剑法的创始者前辈钦佩起来。此刻真正看到一男子传人手中施展出他的遗作剑术,尽管段煦龙未将其练至臻境,适才受了圣母好多招,出了不少丑,但终究对那位老前辈悠然神往。 第101章 地牢醒,惑真幻 段煦龙道:“只可惜我道行不够,那夜的败阵耻辱,对我还行,于那位前辈,却是……嗯,却是丢脸。”苗芸悦微笑道:“你已经够可以的了。” 圣母嘿嘿一笑,道:“他?还差得远呢。凭他这点道行,打不过魔教坛主,未必有何奇怪之处。”苗芸悦奇道:“您的意思是?”圣母摇摇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言下之意,是说段煦龙的剑术本事不行,与当年那位前辈相比,简直天差地远,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段煦龙苦练龙象辟邪剑已有两年多的时间,他心中刚强好胜,嫉恶如仇,遇见奸恶之徒,总会出剑惩戒。只因龙象辟邪剑摧枯拉朽,威力极强,除了打斗联贤教三坛主粗心败阵外,从未在这门剑法上输过,终究年轻气盛,听了圣母的话,不禁微微不服,说道:“依前辈所见,我该当如何才能达到一定标准?” 圣母笑道:“你想达到吗?”段煦龙从小和段门师父学习中国武术剑术,十分勤奋,自昔至今,确实热衷于武学,他见圣母脸蕴笑容,口气温和,还笑道:“我想的,前辈你有法子么?”圣母道:“当年他创龙象辟邪剑之前,曾汲取了百家剑术之长,精华丰富,非寻常剑招可比。你这不过是强运内力的蛮打招术罢了,没什么稀奇,只消是个内力精厚的高手,再普通的剑招,亦能给他化腐朽为神奇。”苗芸悦道:“但是圣母,他刚才所使的剑招,确实挺精妙的,说快算快,力道也强。”圣母点了点头,道:“这小子能学会那么多旧招,也算聪明,但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而已,他却不懂真正的奥义,其实并非在死的剑法上,而在于活的剑意。” 段煦龙心头一震,缓缓地道:“剑意?” 圣母道:“你使这剑法时,心中想的什么?欲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毫不相让,不把对方杀了,便绝不罢休,是不是?”这话不仅说对了段煦龙平素对敌的心态,还间接道出了他刚毅好胜的性子。段煦龙一愕,道:“好像是的。”圣母眉头微皱,道:“别说什么好像,就答是与不是。”段煦龙附和道:“是!”圣母道:“是就对了,心浮气躁,不过是犯了过招的大忌而已。首先,须得放松心态,别动不动就喊死喊活地要跟人家拼命,习武之人,内心应该平静如水,当你觉得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心融为一汪水了,自然会浇灭你的性火,新的雏芽,便在脚下生根。而非一意欲胜,物极必反,最终败了自己。” 段煦龙若有所悟,喃喃道:“习武之人,心静如水?” 圣母道:“你记住了吗?”段煦龙肃然道:“多谢前辈赐教,我懂了。”圣母手一挥,道:“很好,你走吧,离开恤心宫。”段煦龙正低头沉思,听到了圣母的话,猛地一怔,抬头问道:“啊?”圣母道:“我要问你的事,便是想知道你的龙象辟邪剑领悟到了什么程度,现下我已知悉,你可以去了。”苗芸悦眉头微挺,微笑道:“你现在伤好了,可以回之江去找你的女孩了,恭喜。”段煦龙凝视圣母和苗芸悦,心想自己有幸得救性命,武学受教,全蒙这两位恩人,此刻要令自己立即离去,竟有些不舍,转念想到叶琦,只好告辞。他记得圣母不喜别人向她言谢,于是对苗芸悦拱手抱拳道:“苗姑娘,我段煦龙谢谢你。”苗芸悦点了点头,作以示意。 段煦龙按原路回到灵风阁,在殿堂见到了李鸢桐,跟她简单打了招呼后,沿途问明弟子,穿过多处阁部宫庭,走出恤心宫,下了莽苍峻野、山高水长的别尘峰。 段煦龙在归绥境内行走,身无分文,他是一名青年剑客,却没剑傍身,着实落魄,如若施展轻功,从当地跑到之江,此等远路,同样谁也受不了,无奈之下,只有暂且行逛,瞧瞧情况。一心想见到叶琦,又苦于没有脚力,煞是郁闷。恤心宫拒绝男子,她们对自己不讲情面,一句客气挽留的话也没说,只因有救助之恩,才并不气恼,反而心中感激。 第三天下午,来到归绥市的一家赌场,他因为没钱,所以无法购食,下别尘峰前,曾在山中采了许多水果,用来充饥,但撑不了多久,走了这三天的茫路,终究又累又饿。这家赌场坐落于一处农庄,篱笆之内,另伫立着好几栋瓦房,场中赌博玩法乃推牌九,许多青年或中年男子,吆三喝六地喧闹呼喊着。段煦龙神智迷糊,心中只想:“叶琦在哪儿?叶琦在哪儿?”浑噩之下,脚步蹒跚地推开篱笆,进了其中一栋瓦房,有个瘦小汉子走上前来,笑问:“小先生也来玩两把吗?” 段煦龙下峰后饥于腹胃,又牵挂曲叶琦,旁人言语始终不去注意,此刻并没听清这瘦小汉子的招呼,口中仅喃喃重复他的话道:“玩两把……玩两把……”那汉子大喜,他见这位修长小伙白净俊雅,高贵大气,料想定是囊怀重金,才会来此,忙道:“快请进,快请进,唉,这可来了大客户了。”托着段煦龙,将他拉入了房中场子,大声道:“来了个好小子。” 众人一停,转头向段煦龙看去,随即又来了两三个人,将段煦龙拉近了赌桌旁,问他道:“小先生是作庄,还是跟人对赌啊?”段煦龙不答,满脑子想的尽是要和叶琦相见,路途遥距,她远在之江,又想起她被关居钰救走,此人对叶琦喜欢之极,若长时不去寻找,她没准会被关居钰感动,忘己移情,不禁担惊受怕、沮丧不振。赌场里的人一再对他说话,他始终不理,自管自地呆呆出神。 有个汉子道:“老弟,干什么不说话?你到底玩不玩?”那瘦小汉子笑道:“咱这赌场可是出了名的地儿,他身上要是没几个钱,好意思来咱这吗?”另一人道:“不错,小先生,该出手时就出手,快来吧。” 段煦龙这才回过神来,怔道:“你们说什么?”一位瘦脸男子道:“我说叫你来玩。”段煦龙道:“玩什么?”那男子脾气不好,脸色一沉,不耐烦道:“你自己来这地方,还跟老子装蒜,你说玩什么?”段煦龙环顾周边,这才知道自己魂不守舍之下,走错了地方,道:“不好意思,我不会赌钱,也不想赌钱,打扰了,即刻就走。”说着举步欲离。 那瘦小汉子拦住了他,说道:“瞧你这副行头,定是哪家的有钱少爷,有时候随意涉涉,还是不错的。你不会?那我来教你,牌九非常简单,一定很快学会。”段煦龙道:“我不想学,而且我身上也没钱。”那瘦小汉子原本要再三劝他,可听他第二句说“我身上没钱”,登时心头一恼,怒道:“没钱来什么赌场,闹呢?”段煦龙苦笑摇头,起步欲走。便在这时,忽又听一个声音尖锐的汉子冷冷地道:“没钱可以把身上衣服脱光卖了,再不然把他老婆卖了也行,一定更赚钱。这样便有资本了,否则俺们这儿岂能让公子哥般的人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段煦龙眉头一扬,转头怒道:“这话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那人缩在人群之中,他本是口出玩笑戏言,却没想到段煦龙说发火便发火,立时呆住了。 段煦龙推开旁人,快步抢到那人面前,一把将他拉出,抓住他衣领,正要挥拳击去,强自克制:“胡打不会武功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旁人不知我此刻的心情,何必和人家一般见识?”言念及此,拳头松开,放了下去。 突然之间,一根铁棍似的东西向自己后脑勺疾抡而来,段煦龙心神恍惚,竟没反应过来,“嘭”的一声,正中头颅。他内功精湛,未受重伤,但毕竟疼痛无比,一行鲜血很快从他的头发间淌淌流下。 持棍打人的正是那脾气不好的瘦脸汉子,他冷然道:“他妈的,哪来的贼小子,竟到这儿来撒野?还想打我们老大?弟兄们,上!”这一出声,整个赌场竟有一小半的汉子抄起周边物事,扬眉怒目,齐向段煦龙攻去,拳打脚踢,棍凳乱砸,霎时间一片吼声和受击声。这些汉子全是五大三粗的粗犷邪男,打架拳拳到肉,狠毒异常。段煦龙并不还手,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泰然承受这些浑人痞子的暴力手段。 一名小弟走到适才被段煦龙抓住衣领的人的身旁,似是想讨好他,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衫,神色亲热,温言道:“老大,这小子敢冒犯您老,兄弟们正在要他好看,您放心好了。”那老大哼了一声,表情傲然,尖声尖气地道:“敢惹我……给老子狠狠地打。”围殴段煦龙的人共有十四个,听到老大命令,便下手更狠了。几个赌场的伙计劝道:“算了算了,汤先生,这小子还年轻,再打可别出人命了……”那老大道:“不行!敢抓老子衣领,天底下还没这么狂的人,兄弟们,更用点力,把他身子打废了,再往他身上浇点圣水,看他以后还老不老实,犯不犯贱了。”那群小弟哈哈大笑,正要拉开裤子,向段煦龙身上撒尿时,突听庄子外面传来一阵铁哨声,连绵不绝,尖锐刺耳。 那老大惊道:“管事的来了,兄弟们住手,该跑路了!”仅瞬息之间,他带领小弟尽数自赌场后门离开了,刚才嚣张跋扈的气焰全然无遗,如鼠见猫般逃窜而去,其它的赌客们亦是一样的应法。这家赌场的赌博,钱额数目巨大,并非生活娱乐,严重构成了赌博犯罪。庄子外面传来铁哨声,他们以为是有人举报,使得警察来至此地,实行正义拘捕,故而一听此音,一个个逃了个没影没踪,只留下满身伤痕、头破血流的段煦龙晕倒在房内当地。 一阵轻风从门外飘进,只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子徐徐而入,金黄色盈衫,眼光冰冷,下巴尖削,五官秀雅,身边携着两个十六七岁少女,缓缓走近晕倒在地的段煦龙跟前。原来这金衣女子是真正作为者,一位武林中人,而非城市警察,她进房前,在庄子外运起内力,吹出口哨,口技优秀,听起来便像是警哨声一般,令赌场中的所有人误会,走了个一干二净。 其中一个少女道:“阁主,就是这个男的,被寒水阁苗芸悦姐姐救上咱别尘峰的。”金衣女子道:“这个男人有用,把他带回去。”剩下的那少女道:“阁主……” 段煦龙被打得遍体鳞伤,神情痛苦,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究竟是谁在说,说些什么,却无法理会,半死不活的模样,只一个劲地咳嗽,咳了一阵,又晕将过去。金衣女子进步上前,运劲出指,点击了他前身的七处大穴,段煦龙再无知觉,不省人事,深度晕去了。这女子功力也算深厚独到,段煦龙无七八个小时是没法醒转了的。 她阴恻恻地哼了几声,说道:“圣母只对苗芸悦偏心,平素暗地里偷传武艺,胜我也罢了,将来恤心宫主的宝座本是归我所有的,可这小妮子长大后,越来越得到圣母的青睐关心,最终取代了我。昨天圣母在殿上亲口宣布,说她长命百岁之后,宫主一位便由苗芸悦接任。”旁侧少女道:“阁主,芸悦姐姐武功高强,虽然年轻,将来却肯定会盖过咱所有九阁六部,扶摇直上呀。别说圣母长命百岁,纵然芸悦姐姐接任了宫主一位,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是为宫争光。”这小女孩年纪轻轻,却见识非凡,说话声音亦挺清脆好听。 金衣女子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苗芸悦何德何能,既无领导才能,又心机狡猾。寒水阁的一干弟子,尽皆平庸之极,她自己暗地里得到圣母不少益传,功夫有点水平,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我别尘峰有不让俗人男子进峰的规矩,这小妮子却擅自带个臭男人进了恤心宫,那是违背门派之规,对圣母花言巧语,竟令其留在宫中养伤,学习《逐邪明心诀》,是个大大的无耻女子。” 那声音清脆的少女道:“怎么……怎么无耻了?” 剩下的那少女脸有愠色,说道:“姜师妹,你太笨了,你说怎么无耻了?多半是苗芸悦姐姐早就认识了这个臭男人,私底下有了暗交,生米煮成熟饭,圣母又很喜欢苗芸悦姐姐,才不得已让他留宫养伤,学习心诀,图个对她的安慰。否则别尘峰何以对此男破例?何以他这些天每日都睡在寒水阁苗芸悦姐姐的房间里?说没苟且之事,怕也没人信吧,只是这事不便对全宫姐妹明言,因此隐瞒了下来,以免落人话柄,掩人耳目,尽快让这男人下了别尘峰。” 那清脆音少女道:“芸悦姐姐一向不是这样的啊,她温柔贤淑,坦诚待友,从未欺骗过人,师姐、阁主,你们可别诬赖了好人。”那少女道:“人心隔肚皮,姜师妹,我们年纪还小,怎会深懂心机姐姐们的阴谋?你到底是向着寒水阁多一点,还是向着我们多一些?” 金衣女子似乎颇为满意,摸了摸这少女的头,说道:“很对,很对。一个私底下和男人欢好放荡的不节女人,不配做我们恤心宫的宫主。我既当不了,苗芸悦也别想当。她和圣母叫这男的下峰,我就偏要把他再带回去,捉到苗芸悦和这男人的奸情,看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对全宫姐妹,怎么当圣母之后的下一代恤心宫主。” 这神秘金衣女子也是恤心宫九阁六部十五位统领之一,在宫中素与苗芸悦表面说笑,无有深交,羡慕她卓越超群的武功,嫉妒她得宠有为的地位。 苗芸悦尚在两三岁,还未懂事时,这女子是九阁六部中众望所归的阁主,不光其阁弟子对其崇拜,便连其它阁部亦是向她竖个大拇指,视她为十五统领之佼佼者,且在武林中的丰功伟绩数不胜数,圣母也曾多次表扬过她。可在十七八年后,苗芸悦长大艺成,有了惊人的绩业,仅仅二十岁,就在武学方面犹胜于己,一开始身为同门姐妹,自是代她高兴,但时间一长,却在不知不觉间受嫉妒、不平之心蒙蔽,颇为不快,倒像是有她的出现,自己的存在感与昔年的辉煌便被她覆盖过去一般,说不定最终还会被人遗忘。 段煦龙下峰后的第二天,即昨日,全宫弟子和圣母尽数聚集,在访乾殿内开了个会,其中复又称扬了苗芸悦近几年的成绩,武功更胜一层楼,还在之江钱塘一口气连败魔教程无相和倪本儒两位风、土坛主,以后的恤心宫主宝座,后继有人了。苗芸悦连口谦逊,并实话实说,她胜倪本儒确凭自己,败程无相却主要由段煦龙相助,而且自己将来的修习之路还很长,宫主一位,自己不配。这金衣女阁主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将她的谦逊之语全理解成了假口假义、装腔作势,甚至连段煦龙也一起怀疑,觉得他俩之间怕是有什么勾结,苗芸悦这才愿意带他上别尘峰,还在大会上柔声柔气,蜜言蜜语,特意提起他的名字。 便是如此,同门之情,生了疑妒,想法鲁莽冲动,带了两名其阁弟子,下别尘峰,追至归绥,寻到段煦龙,欲要把他带回,逮破她和苗芸悦的“不干不净”之事,叫她将来不但当不了恤心宫主,还名节败失,继而重新树立自己在宫中的威望。初时这金衣女子还对段煦龙的剑法武功有所顾忌,却没想到他傻不愣登的,此刻在这家赌场里推牌九赌钱,反被痞子流氓一顿痛打,昏晕过去,如此容易就手到擒来。 …… 段煦龙内功深湛,皮肉疤口、淤青伤处虽未完全痊愈,但被那神秘金衣阁主点过的七处大穴,却早已自行冲解了开。他眼睛一睁,视线一清,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地窖般的地方,周围黑黢黢的,光线阴暗,墙壁由岩石砌成,阵阵凉风从缝隙处吹来,说不出的凉快。只是这凉快感觉有些奇异,低头俯看自己身子,不禁惊呼出声,自己现在正一丝不挂,光条条的,一件衣服也没穿!他张大了口,睁大了眼睛,斜眼瞧见脚边不远处,地上有自己的裤子,忙持起穿上,系紧了腰带,嗬嗬喘气,静不下心来。 段煦龙满心惊惶,脑子里只想:“我……我不是在一家赌场被一群痞子揍打的吗?为什么会到这儿来?这是什么地方?”环顾周边,微移几步,突然鼻中闻到一股香气,此香绝非花香,亦非麝香,像是发自一名女子身体上的幽香,更奇怪的是这香味自己似曾闻过,偏偏想不起来。他循着香味过去,定睛一看,这一惊当真更非同小可,原来地上躺着一位女子,此女浑身雪白,长发艳丽,白袍衣衫不整,蜷缩一团,昏睡不醒,她不是别人,正是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恤心宫寒水阁的阁主姑娘,苗芸悦! 此事太过可怕、不可思议,却又毫无印象记忆,段煦龙瞧了瞧自己身子,又看了看苗芸悦,脑中一片混乱,委实不敢相信,立足不稳,坐倒在地,脸色惶惧,心脏一个劲地猛跳,浑身僵直麻木,犹似血液凝固,身处地狱。唯一的念想,便是希望什么也发生,自己和苗姑娘仅是被脱衣服,或衣衫不整,被人搁置这地窖里而已。 忽见苗芸悦身子微微颤动不停,口中轻轻呻吟,两行清泪从她雪白美丽的脸颊上横淌下来,继而睁开眼睛,不住哭出声来。她转头看向段煦龙,目光中尽是怨意,神情咬牙切齿,全是怀恨之色。 段煦龙一时说不出来,他的双眼中亦有泪光闪烁,隔了良久,才问道:“苗……苗……我为什么了?你又怎么了?”他混乱之下,口气不知所云起来。苗芸悦哭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段煦龙皱眉道:“发生什么了,我完全不知道啊。”苗芸悦流泪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在钱塘是谁救你的命?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早已下地狱了!为什么把我关这里,对我……对我……”说着掩面大哭。 段煦龙听她哭声凄楚,脸色惨白,心想:“我有没有对她做过浑事,苗姑娘自己最知道,看来真的发生了……事到如今,只有如此。”把心一横,正色道:“苗姑娘,段煦龙是畜牲,是淫贼,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女朋友。这便给你们一个了结。”说完拿头用力往石墙上径撞而去,想要自杀,心觉只有死亡,才能摆脱痛苦,以证清白。但听得“嘭”的一声,段煦龙撞墙后头破血流,晕倒过去。过了很久,悠悠醒转,见苗芸悦仍缩在那儿凝视着自己,他恨恨地道:“我为何自杀不死?” 苗芸悦冷冷地道:“你学会了佛家内功,又修习了我们恤心宫的逐邪明心功,两大内功护体,区区撞墙,岂会要了命?”段煦龙捶胸道:“那你杀了我!你快杀我。”苗芸悦见他一意求死,疑惑不解,说道:“先别急着寻死,我问你,你昨晚为何迷晕了我,将我关在这里?”段煦龙怒道:“我迷晕你干什么?我何时关过你?连为什么身处此处,我都不明白。这里是哪儿?”苗芸悦道:“这里是恤心宫,我寒水阁的地牢之中。”段煦龙奇道:“恤心宫?地牢?”苗芸悦点了点头,道:“对犯了错误,或违了派规的寒水阁弟子施行关押反省的地方。”段煦龙抓着头发,摸不着半分头脑,道:“我本来是在归绥的,怎么又会回到恤心宫来?” 苗芸悦抬头见了段煦龙身体上结实的肌肉,以白袍遮住身体露处,仍对他有畏惧之意,昔日的阁主英气,尽皆无留,脸上微现红晕,俨然是个害羞姑娘的模样,娇美不可名状。段煦龙毫不为她美丽所动,反而愈加痛恨自己的所为,但到底为何会发生这些事,谁背后干的,却半点记不起头脑,如堕云中雾里。 段煦龙目光正直,森然道:“我段煦龙行的正,坐的直。不管你信不信,我绝不敢对你有侵犯之念,这起事情,我亦是受害者,如果头脑清醒,便杀了我的头,也断不会欺负你,希望你能够相信我。”苗芸悦听他语气斩钉截铁,问道:“当……当真?”段煦龙道:“当真!”苗芸悦咬着下唇,回忆道:“昨晚我本在房间池板床上睡觉,可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突然鼻中闻到一股清香,等到反应过来已然中毒,四肢麻痹,不听使唤。醒转之后,就身处在这间地牢中了。”段煦龙道:“然后呢?” 苗芸悦道:“然后你也在这里,除了我们两个,更无第三个人。” 段煦龙道:“那个时候,我便在这里了?” 苗芸悦道:“对的,我很奇怪,你明明下别尘峰去了,可又为什么会回宫来,还出现在我寒水阁的地牢中?我出口询问,你却不理我,扭头看见我,立即坐起身来,乱撕上衣,燥热不堪,眼光……嗯,眼光贪婪。寒水阁弟子不会对我这么做,只道是你潜回宫,关我进来,将牢门反锁的。”段煦龙喃喃道:“乱撕上衣,燥热不堪,欲望贪婪。”他此刻情绪冷静,已在认真思考,沉吟片刻,又道:“姑娘,你武功这么高,为什么不反抗我?”苗芸悦红晕上脸,低下头去,说道:“昨晚你力大无穷,肌力和内力都强得寻常,我又中了毒,浑身酸软无力,实是反抗不了。”段煦龙道:“嗯,原来还功力大增了……我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你中毒?那现在好多了么?”苗芸悦活动了一下双手双腿,道:“有力气了,看来毒性是暂时性的,只几个小时,即可自行化解掉。” 段、苗相顾而视,刻下都已知道这事确实不是出自对方本心,反倒是可能被人陷害,才落得这般,皆不由自主涌起一阵可怜对方之意。 段煦龙伸手过去,将苗芸悦的衣服微微整理了一下,温言道:“说到底,我还是玷污了姑娘的清白,叫我怎么……怎么……”话犹未毕,突然举起手掌,左右开弓,连打自己耳光,劲力十足,仅打了十余掌,脸颊便红肿得厉害。苗芸悦抓住了他两个手掌,目光柔情,嘴角一笑,道:“别打了……我不怪你。我只恨背后害我们的人。”段煦龙道:“你相信我吗?”苗芸悦道:“我若不信你,那便是视你为奸恶之徒,当初我就不会救你,让你死在钱塘,一了百了。”段煦龙心中一慰,道:“谢谢你。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穿好衣服,出去寻觅线索,找到那个陷害我们的人。那人将我带回恤心宫,给我灌下春药,还以毒药迷晕了你,令我们一塌糊涂……哼,誓要找到他算账才行。”苗芸悦不再理他,心中琢磨,认为陷害者十有八九是恤心宫内的人,但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段、苗正准备理好衣服时,却忽听得“砰”的一声,石阶二层的牢门轰然打了开来,跟着脚步声嗒嗒不停,仅片刻之间,总共下来了四五十人。这些女子衣服颜色鲜艳,风韵各有千秋,另有些年纪轻轻的后辈弟子随同前来。她们陆续下得石阶,缓缓走近段煦龙和苗芸悦的面前,个个脸现惊讶、鄙夷、愤怒、失望之色,却又一言不发,气氛甚是紧张冷漠。 所有人站定脚步,场面安静之后,又听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二层牢门慢慢踱步而下,穿过人群,来到两方之间,双目如电,瞪视着段煦龙和苗芸悦。此人身穿龙凤薄衫,黑发姿艳,美貌之余,眉宇间不怒自威,正是恤心宫主娥峰圣母。 第102章 因果报,居宫留 苗芸悦见到圣母,又喜又悲,百感交集,双膝跪地,哽咽道:“圣母……悦儿遭人陷害。”圣母皱起眉头,冷冷的目光缓缓向段煦龙瞟去,问苗芸悦道:“有人说,你带他上峰前,已在外面有过私情。悦儿,你从小都好乖,不会说谎话,告诉圣母,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苗芸悦道:“不是!”圣母道:“你为什么救他,带他来咱别尘峰?只单单因他是龙象辟邪剑的传人,你这才想让我见见的?”苗芸悦道:“是。”圣母厉声道:“龙象辟邪剑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必这么做,现在闹得这个地步,瞧你怎么办?”苗芸悦道:“我……我……”圣母道:“大好青春的丫头,你才二十岁,还这么小,你说,你以后日子还怎么过?”苗芸悦几乎从未听圣母对自己如此厉声责问,甚是伤心,流泪抽泣起来。 圣母缓缓向段煦龙逼近,右掌作拈花手势,凝聚气力,忽地举掌过顶,喝道:“你个臭小子。”便要朝段煦龙天灵盖击了下去。 段煦龙并不恐惧,从容说道:“圣母前辈,请慢动手,我有话说。”圣母道:“你辱了我家悦儿的身子,毁了她的清白,任你花言巧语,休想叫我饶你性命。”掌力平推,打得段煦龙直往后飞出,撞到了石墙上。段煦龙滚落在地,口吐鲜血,挣扎爬起,捂住胸口被击处,咳嗽几声,但神情坚毅,无丝毫怯懦之色。圣母沉声道:“娥峰圣母平生最恨的就是狡猾无情、三心二意、贪花好色之徒,你小子亲口说了已有女朋友,却为何去而复返,回寒水阁来伤害我家姑娘?老婆子当真看错了你。”左掌挥出,使动隔空无形之力,狠狠打了段煦龙一记耳光。 段煦龙向旁侧摔出,眼冒金星,天旋地转,闭眼摇头,大声道:“前……前辈,晚辈和苗姑娘一样,是被人陷害的,此事不是我本意。”圣母怫然道:“谁听你这小子胡扯?”段煦龙双膝跪地,赌咒发誓,昂首道:“皇天后土,人神共鉴,我段煦龙若是对恤心宫心存恶意,对苗芸悦姑娘有不轨邪念,才做出这件事来的话,叫我万剑穿心,天雷轰顶,惨死街市,永世不得超生!”这番话语气颇重,誓意浓深,令人忍不住心中受到同情渲染。 圣母哼道:“你誓发得再毒,又能挽回什么了?这事不是你本意,难道还有人逼你不成?”段煦龙道:“前辈如若执意不信,唯有一死而已。您出掌杀我好了。”圣母见他这么一副问心无愧、刚烈正直的神情,微微一凛,俨然是当年的“他”与自己离别时的坚决神色,心中一酸,刚要对其动手,又收了回来。 圣母道:“孩子,起来。”段煦龙不知她是指自己还是苗芸悦,不敢贸然起身。圣母喝道:“我叫你们两个起来,没听见吗?”段煦龙一怔,和苗芸悦一同起身。圣母道:“告诉我,你俩为什么做了这种事。初时我便听见宫中关于你们的一些非言非语,我如何也不信,可刚刚有人来报,说你俩正在寒水阁地牢中情深缠绵,柔情蜜意,于是赶紧率人前来,没想到……你们果真如此?” 段煦龙不禁奇怪:“怎么会这样?为何恤心宫中有我和苗姑娘的绯闻?第一天来访乾殿之时,我已当众说了我有女朋友在之江,何以又勾起这许多是非?”转念一想,“是了,正因苗姑娘那天带我回了别尘峰,恤心宫弟子们素来认为世间男子用情不专,娶一好二也不足为奇,这才会有流言蜚语。只是……只是昨晚我和苗姑娘为什么一起被人下了药,下了毒?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谁干的好事?” 苗芸悦身为寒水阁主,有统领经验,较了解人心,她此刻眼泪流动,甚是伤心,倒并不是因为非言非语,败乎了自己的女子名节,而是因为同门姐妹之中,竟有人对自己怀猜忌之心,感情破裂,这才是她真正难过之处,但到底自己哪里错了,什么事做的不好,对不起姐妹们,却从何处想到? 圣母亦觉事情复杂,究竟是段、苗二人真的冤枉受罪,有人蓄意害人,还是他俩果然私底结情,放荡风流,不顾恤心宫的廉洁自律?她一向处事不惊,要想不偏袒哪边,解决事情,可有将计就计和诱敌入彀两种计策,假设段、苗是无辜的,将计就计,便是对段、苗进一步惩罚,瞧瞧他俩是招还是不招,或者有人趁机在旁推波助澜、煽风点火。但苗芸悦从小在恤心宫长大,一向是自己最宠爱的孩子,怎能忍心对其施行皮肉之苦? 圣母微微一笑,已作出了心策决定,上前对段、苗柔声道:“悦儿,还有煦龙,老婆子言语重,不要见怪,委屈你俩了。”神情和蔼,轻轻抚摸段煦龙身上的淤青伤口,问道:“孩子,你怎么遍体鳞伤,给谁打的?” 段煦龙万没料到圣母态度说变就变,当真心神一触,受宠若惊,说道:“前辈,晚辈终究玷污了苗姑娘,是有罪之人,不配受您慰问。”圣母微笑道:“你这小子太坏,喜欢我家悦儿直说好了,何必使这等手段?当年清朝古代之时,尚有人三妻四妾,此等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悦儿是个好女孩,你要她做小老婆便是,我允许的。”段煦龙一惊,忙道:“不,不,晚辈断然不从,我此生只爱曲叶琦一人,要我再和别的女孩子好,绝不可能……”圣母目光一动,打断了他,转话题道:“你的龙象辟邪使得很好,再这样下去一定有所成就。” 段煦龙心想:“三天前在灵风阁桃林旷地那里,明明伤不到圣母半分,她为什么说我的龙象辟邪剑使得很好?”一愣之下,立即醒悟:“哦,她说的是反话!蕴藏暗意。圣母偏向我和苗姑娘这边,要尝试着引出陷害我们的人。”登时心头一阵感动,向圣母微微点头。同时斜睨了她身后人群一眼,对陷害之人颇有敌意。 苗芸悦从小在恤心宫的庇护下长大,与圣母之间的关系当真熟得不能再熟,胜过其它所有阁部姐妹,适才圣母态度转变之时,已然知晓了她心中计策,内心一阵温暖,当下情绪一宽,准备和段煦龙一起配合。 圣母道:“煦龙,你实说好了,喜不喜欢我家悦儿?”段煦龙心想:“为了顺应前辈的计策,只有说假话了。”谎道:“我……我喜欢苗芸悦姑娘,和我的那个她一样,都是我最爱的人。”圣母转头问苗芸悦道:“悦儿,你喜欢段煦龙吗?”苗芸悦脸一红,轻轻地道:“我喜欢他。”圣母道:“喜欢便好,我同意了,就让你俩在恤心宫结婚好了。”段煦龙和苗芸悦明知这是假事,但听见此话,还是不禁心中起跳,附和道:“多……多谢圣母。” 圣母叹了口气,说道:“早在我师祖那一辈,恤心宫就有收女不收男的规矩,想不到如今却要在我手中破例了……煦龙,你既然要和悦儿结婚,必须从此拜入恤心宫门下,成为我派弟子方可。”段煦龙心下佩服:“这戏演得真像。她是武林前辈,拜一拜是应该的。”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段煦龙自现在开始,拜属别尘峰恤心宫门下,从此视娥峰圣母为掌门,忠心不二,光耀门户。”圣母似乎颇为满意,笑道:“好的,你起来吧。”段煦龙道:“是。”站起了身来。圣母抚摸着段煦龙的头,温言道:“好孩子,你即刻拜我为师。”段煦龙依言拜了几拜,口中称呼圣母为“师父”。 圣母道:“只是按辈分来算,你最多算是第三代弟子,本不适拜我为师,但我有个好办法。”段、苗齐问:“什么好办法?”圣母笑道:“明日上午,我宣布宫令,退位让贤,将恤心宫主一位,让给寒水阁主苗芸悦。如此一来,我位处宫主之下,拜师之事,于我于你,都名正言顺了。你身为恤心宫的丈夫,何乐而不为?”语气十分坚决,显得异常逼真。不光段、苗听见吓了一跳,圣母身后的四五十人,也都惊呼出声。 便在此时,人群之中,匆匆闪出一名四十来岁的金衣女子,她大声道:“圣母,不可!苗芸悦与派外男人私通,不知廉耻,且年纪轻轻,经验浅薄,焉能担当大任?您长命百岁,宫主一位无须着急。”众人循向一瞧,原来是九阁六部统领之一的金燕阁阁主,刘莕。全场心觉奇怪,对金燕、寒水两阁议论纷纷起来。 圣母疑惑道:“莕儿?” 刘莕道:“圣母,您可三思啊。”此刻地牢中还有其他金燕阁的弟子,她们身为刘莕的属下阁徒,对其忠心不二,也都跟着阁主一起向圣母禀道:“圣母三思。” 段煦龙听到刘莕的声音,迷糊想起:“昨天归绥赌场时,我被一群痞子暴打倒地,晕过去前,好像听过此女的声音,似是在说什么‘这个男的有用,带回去’一类的话。” 圣母道:“莕儿,你倒说说看,有何不妥之处?”苗芸悦在一旁轻轻地道:“莕姨……”刘莕环顾周边,见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在自己身上,但她殊无愧疚之色,说道:“论经验,论才能,论武功,九阁六部近万人数的同门姐妹,莕儿敢说,胜过芸悦的,实在大有人在。她不及圣母您的英明神武,如若给她担当大任,能架住整个恤心宫吗?咱们是天下武林第一宫教,便连曹武怜世的联贤魔教也要惧怕三分,此等威望,乃是在圣母您的统领之下,绝不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妮子在手中败坏了呀。” 段煦龙寻思:“这位女侠反应这么大?还有她表面上是希望圣母前辈长命长寿,但口气中似乎对恤心宫主之宝座十分渴求,绝非做事容易善罢之人。我和苗姑娘这件事,是否与她有关?” 圣母凝视着刘莕,良久不语,隔了一会儿,缓缓地道:“十八年前,黟山七贼蛮横霸道,不知害了多少人命,抢了老百姓多少钱财。莕儿那时刚好在皖境一带游历,一个人杀了黟山七贼,那番大战着实辛苦,背后的刀伤,至今犹在,是不是?”刘莕傲然道:“是。”圣母道:“金燕阁上代阁主是你的师父,我记得她在世之时,你深得真传,她逝世之后,你统领全阁,引导有方,对于全宫,也战绩辉煌。曾与豫州少林寺大师作对的金枪客项摩治,大闹南中的白披风魔唐灭诗等坏蛋,亦是死在你的手下,对不对?”刘莕傲然道:“对啊,圣母,都是我的手笔。” 圣母点了点头,说道:“你武功高强,为武林除过害,乃是大大的功德,我也曾多次表扬过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要明白,真正有德的习武之士,不光对外要惩恶,对内,也要和同门之间坦诚相爱,不可恶意害人。”她对宫内的每个人都了解透彻,不必多猜,就轻易知道正是刘莕下药下毒,令段、苗情伦,目的只是要让苗芸悦出丑,把她拉下台,从此在宫中抬不起头来,恢复自己的功绩威严,将来成为恤心宫的正统继承人。 圣母道:“悦儿和段煦龙毫无私情,你一意乱想,继而使这等手段,既荒谬,又鲁莽。还害了芸悦,你知道吗?同门姐妹,怎可下此毒手?” 刘莕摇头道:“我并未乱想,您听我说。他俩若非如胶似漆,暗送秋波,私下结情,为何这男人天天呆在寒水阁里的那段时间内,悄无动静,神神秘秘的?如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何这男人走了之后,芸悦这两天整是茶饭不思,总一个人望着天空呆呆出神?为何我曾去芸悦房间作客,她和我聊天说话时,一直守在池板床上寸步不离?为何前日访乾殿开会之时,芸悦提及这男人的名字后,脸微微一红,偷偷低下了头去?”她每说一句为何怎么怎么,在场人们都不禁纷纷向苗芸悦看去。 刘莕又冷冷地道:“芸悦以前是个多么守身如玉,冷漠如冰,贞节自爱的好女子,可二十岁的年华都过来了,如今却竟在短短一周左右之内,心中千万缕情丝全然系在这男人的身上,怎么也忘不掉了。此事定然奇怪,若没做苟且之事,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姓段男子,对其念念不忘?”最后一句话,语气极为强烈,颇有对苗芸悦责问之意。 段煦龙大是惊讶,望向苗芸悦,只见她满脸通红,神情害羞已极,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反驳,并且毫不敢与自己对视,更是诧然:“这位女侠所言,难道是真的?苗姑娘果然对我暗生情意?这……这……” 眼见四五十双眼睛怀着问疑之色,看向自己,便连本相信自己这边的圣母,也皱起了眉头,苗芸悦强自镇定,最终缓缓地道:“莕姨,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我和他之前什么都没有,现在被你一害,也已有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说一句,这件事,是你错了。”刘莕傲然道:“我没错,明明是你错了。”苗芸悦道:“你错了。”刘莕道:“你错!” 突然之间,众人眼前似有一物闪动,跟着又听刘莕惊噫一声,原来她提在手中,尚未出鞘的铁剑遭人拔出夺走,夺剑之人正是段煦龙。段煦龙将剑锋架在自己脖子上,森然道:“金燕阁的阁主女侠,苗姑娘,圣母前辈,以及其它在场的各位,请大家不要再争论,伤了同门和气。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前后由我一个臭男子引起,不管谁对谁错,我终究是对不起苗芸悦姑娘,更对不起我那个在之江的女朋友。做人如此,进退不得,煞是狼狈,与其引发进一步的麻烦,倒不如这就给你们一个了断,以证我的清白、苗姑娘的无辜。”说完手臂一挥,径往自己脖颈上削去。 众女见此情形,个个上前一步,欲要阻止,只因段煦龙剑法手速甚快,已然来不及相救。苗芸悦惊道:“你不要!” 猛听得“呛啷”一声大响,段煦龙手中的剑遽然碎成了数十片铁屑,纷纷唰唰洒落掉地。这股无形气波来得极快,铁屑尚有余力,段煦龙又光着上身,雪白结实的身子上顿时多了不少处刮伤的血痕,臂力亦遭到封穴,接下来别说自杀,移动一根手指也万万不能。 圣母冷笑道:“懦夫!你的心灵也太脆弱了,遇见这等大不了的小事,便吵着闹着要自杀,可笑。既视自己是大丈夫,就该拿出点大丈夫的气概,如此简单的挫折,不去面对,反而选择逃避,真幼稚,真蠢。”段煦龙瞠目结舌,道:“我……我……”圣母哼道:“段煦龙……段煦龙,煦是温暖、光明的意思,你父母给你起名‘煦龙’,乃是希望你勇敢面对世事,立足地位,做一条问心无愧,光明温暖的中国龙。你割己龙头,消卸光明,无异于自堕黑暗,不仅毁了你自己,还辜负了你父母的一番苦心。你明不明白?” 段煦龙眼眶湿润,语音哽咽,道:“前辈……前辈……”圣母道:“你家住哪里?”段煦龙道:“我家在陇境。”圣母道:“家里有些什么人?”段煦龙道:“我只有一个师父,实际上算是我的干爹。”圣母道:“你爸妈呢?”段煦龙心中一酸,道:“在我生下来时,爸妈就不要我了,把我扔在工厂废地便不管了,给我干爹师父带回陇境抚养长大,名字是他给我起的。”圣母微微点头,道:“哦,你倒是个可怜孩子。” 圣母转头对刘莕道:“莕儿,你见过有谁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出手自杀的人说假话吗?”刘莕一怔,瞧了瞧段煦龙,又斜睨了一眼苗芸悦,低声道:“我……我……”圣母并无半分恼怒之色,仍神色和蔼,温言道:“莕儿,这件事,确实是你错了。”刘莕受到段煦龙适才行为的渲染,自己无有证据,坚持消极想法,此刻方才知晓,脸色灰败,双膝跪地,说道:“是莕儿错了。” 圣母向苗芸悦看去,眼光中的暗意,是在问:“你愿不愿意原谅你莕姨?”苗芸悦咬着下唇,凝视刘莕片刻,头向段煦龙微微一侧,意思是:“我原谅,不知他怎么想?”段煦龙亦明白圣母和苗芸悦打的暗语,心中思量:“得饶人处且饶人,整件事最受委屈的,实属苗姑娘,但她都没话说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当下使了眼色,意思是:“我不要紧,随你们。” 苗芸悦缓缓近前,将刘莕身子托起,说道:“莕姨,起来吧。”刘莕道:“芸悦,莕姨对你不起……不该以仙翁倒熏你,不该对他下炎冰欢合散。”苗芸悦表情黯然,只摇了摇头。 那叫“仙翁倒”的毒雾迷药,成分古怪,解药极其难配,还好毒性不大,仅令人几个小时之内丧失四肢劲力和武学内力,精神不振,更无其它;至于“炎冰欢合散”,却不是危害人体安全的毒药,乃国内北方一带的武林淫贼,一贯伤害平民妇女,所流行擅用的激引情欲之春药,服食后,随着时间延迟,欲望愈发增加,最终会完全失去理智,逢人便要,药性霸道强烈之极,任凭武功多高,也无有男女能够抵抗,因此命名为“炎冰欢合”,意为水火亦能交融,更别说人类了。 圣母朗声道:“金燕阁主刘莕听着。”刘莕躬身道:“刘莕在。”圣母道:“恤心宫规,有法有令,咱虽上下一心,却还是不可违背了前宫遗法,有功即赏,有罪必罚。同门姐妹,不得出手残害,念在你最终悬崖勒马,愿意主动承认错误,便不逐你出宫,只降你职位,从此更为金燕阁第三代弟子,阁主一位,由你的大徒弟袁凉莉换任,你心服么?”刘莕黯然道:“莕儿有罪,受罚心服。”圣母对众女道:“明日罚令传布全宫,所有弟子,此后不得对受罚之人讥嘲冷眼,她既肯认错,便依然是你们的好姐妹,好同门。可皆记住了吗?”众女纷纷喜道:“记住了,圣母之举甚是。”圣母满意点头,说道:“都退下吧。” 众女陆陆续续地上了石阶,出了二层牢门。苗芸悦和段煦龙却没有走,留在了圣母之旁。 圣母从衫怀中取出一黑色小瓷瓶,倒出了一点淡黄粉末,往段煦龙身上的刮口、淤青等伤处擦敷。段煦龙但觉被敷处清凉舒坦,痛觉瞬间压制,不由得暗暗称赞,此药必是良品。 段煦龙微笑道:“多谢前辈。”圣母道:“我说的话,你听不听?”段煦龙道:“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有言定当遵从,不敢违背。”圣母道:“当真半分不违背?”段煦龙心觉理应如此,道:“不违背。”圣母“嗯”了一声,道:“很好,我现在要你答应两件事情。” 段煦龙道:“但说无妨。” 圣母道:“娥峰圣母平生做事说话,从不后悔,绝不讲假,适才我宫中些许女弟在时,所做的戏,须得成真。我要你答应两件事,第一,自今天而起,你真的拜属别尘峰恤心宫门下,成为我宫弟子;第二,既知对不起我家悦儿,占了她的便宜,那就得负责任,我要你今生需娶苗芸悦为妻,不许违背。” 段煦龙大吃一惊,道:“我……这……我这……”圣母道:“你有个女朋友在之江,是不是?”段煦龙忙道:“是啊,前辈,您得理解我,我在琦龙岛上曾和她定过三生之约,约好这一辈子好好照顾她,绝不负她,若违爱誓,当面自刎给她看。”圣母笑道:“自刎?就像刚才那样?枉你剑法动作潇洒,原来一言不合,除了自杀,其它什么也不会,中看不中用。”段煦龙脸微微一红,没有言语。 圣母又问:“我家悦儿,不够美吗?”段煦龙转头凝视起了苗芸悦,竟见她眼波流动,全是期望之色,不知为何心中一荡,轻声道:“不,她很美。”圣母道:“她跟你那女朋友比起来,谁更漂亮?”段煦龙心想:“自然是叶琦漂亮,你家悦儿虽美,倒在风韵上逊了一筹。唉,其实一个女子再美,终有容颜衰老之日,只有内心的善真,才永远取悦被爱之人。”苦笑道:“半斤八两吧。”圣母道:“谁武功更高?”段煦龙道:“我的那个她,半点不会武功,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圣母道:“如此,只是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小丫头罢了,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家悦儿却不同,她贤惠端庄,武功不弱,将来对你的武林大业有很大帮助。同时你拜入恤心宫门下,我还会将宫中的上乘剑术、无上神功尽数传授给你,叫你以后打遍天下无敌手。” 段煦龙寻思:“恤心宫是闻名天下的教派,我能拜入门下,乃是相对整个武林而言,至高的荣誉。但为人不可忘本,段门师父虽是个普通乡下武术家,社会底层人物,究竟对我有莫大的养育之恩,我不该见好弃旧,圣母前辈的第一件事,不能答应。至于苗芸悦姑娘,我对她做了那种事,毁了人家清白,照理说确实应负责任,但……但叶琦又怎么办?” 正难以取决之际,突觉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掌握住了自己右手,苗芸悦道:“龙哥,你……你答应圣母,好不好?”段煦龙一愣,道:“你说什么?”苗芸悦柔声道:“金燕阁主莕姨,说的事丝毫没错,我确实喜欢上了你。”这句话缓缓道来,低轻平淡,但每字都如利剑挥斩情丝。段煦龙受到一个冷漠如冰、美艳似雪的姑娘直言表白,心头一阵触动,又见她眼目明澈,香泽微闻,忍不住涌起一阵蜜意,转念一想:“不行,不行,叶琦……叶琦……”苗芸悦叹道:“你昨晚什么事都对我做过了,我想这一辈子不嫁你怕是没法的了。你若果真对我无意,决定要回之江去,我也不会怪你,但我仍终生不嫁,一部分是为了你。”段煦龙道:“我有什么了不起,你至于这样吗?”苗芸悦道:“这是顺理成章之事,倘若在钱塘我没有救你回宫,还是一般的后果,我生在恤心宫,自当无悔,你不必为此费心。” 恤心宫徒之中,有的是方当妙龄的少女,有的是失情被弃的妇人。苗芸悦、蓝媚琪、李鸢桐、黄蔻等年轻女子一辈,自幼就受到宫中同门命运的影响,遵行尼姑沙门一类的传统,所学武艺又大多讲究清心寡欲,神静空明,因此她们入宫后立誓,若非因缘际会,在自己的生命中,遇到了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有情男子,则终生不嫁。苗芸悦对段煦龙暗生情意,由于刘莕陷害,完璧之身亦失,倘若他不答应自己,倒也不会责怪记恨,最多仍坚守曾经的誓言而已。 圣母微微一笑,说道:“第二件事暂先不忙,我且问你,入不入我恤心宫门下?”段煦龙正要婉言拒绝,圣母又道:“如果因为某些原因,不答应的话,也没关系,还有另外两条路。”段煦龙道:“怎样?”圣母道:“你要是能在武学较量上打赢了我,那我自然没脸令你留在恤心宫;如果没有,嘿嘿,你今生休想走下别尘峰半步。”段煦龙皱眉道:“前辈……”圣母道:“第二件事,娶不娶悦儿,那随得你,男女之情,我不会强迫。但第一件事,却完全由我说了算。” 段煦龙皱着眉头,心道:“不肯让我走,不是强留扣人么?这样不好吧。”瞪眼道:“依前辈的说法,那我岂不是永远下不了峰了?前辈的武功旷古绝今,远胜于我,别说打败,便是龙象辟邪剑,也不能伤及您身子半分啊。” 圣母哈哈一笑,道:“还有一种做法。”段煦龙道:“何法?”圣母道:“我亲自来指点你的武功,日渐一日,将你提高到一定水平,只看你能领悟多少了。你若天资聪颖,十年二十年之内,会有所小成,到时我亦一百多岁,年纪太大,估计也要不行了,你胜我一个百岁无力的老太婆子,还不轻而易举吗?”这话说得很是凄凉,令人同情怜悯。 苗芸悦含泪道:“圣母,您不要胡说,您定会长命百岁,永远陪伴着我们的。” 段煦龙也道:“前辈,这话别乱讲。”言一说毕,突然打定了主意:“段煦龙啊段煦龙,你迂腐甚矣。娥峰圣母如此爱贤若渴,欲收你入宫,此等机缘,旁人便跪下磕几十个响头也求不来。武林人士学武,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造福社会,造福世界,令天下人活得开开心心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谁又规定一人仅能拜一师?恤心宫是正派宫教,段门师父知道了我拜入此派,代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我什么?”当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道:“如若圣母前辈,以及众女侠不嫌弃,我段煦龙,诚心诚意,从此加入别尘峰恤心宫,正式成为宫中弟子,光大门户,盖过武林群雄,造福天下。” 圣母喜道:“很好,很好。” 第103章 剑罕敌,阁思忘 如此,段煦龙便留在别尘峰巅,拜入恤心宫中,不归属任何阁部,为娥峰圣母的记名弟子,听教闻训,遵守宫令,尽了一名弟子该做的事。只因多年来始终未收过女弟子,段煦龙是全宫唯一的男性,初时多有不便,与众女关系冰冷,很少聊天深交,一见到那个男人,往往都会拉着身旁姐妹立马离开。这般不习惯的日子,段煦龙泰然而受,不但并不气恼,反而一直为自己曾欺负过苗芸悦一事感到非常愧疚,冷言冷语亦从不还口。 段煦龙留在宫中,正务不为其他,仅是精进武学修为。圣母下过广令,他可以自行去九阁六部任何地方,参阅秘籍,与人探讨。虽是这样说,但各阁各部,平时大多数都会分散在中国各省分座巡查,留在宫内的其实连一半人数也没有,所以参阅秘籍最多,与人探讨倒是很少。一开始众女老大不愿,教授段煦龙剑法招式和内功心法时,有所保留,心怀戒备,生怕他继苗芸悦姐姐之后,又来侵犯自己,可到得最后,突然发现这男的为人并不是多么可怕,反而刚强正直,浩气凛然,众女渐渐再无防心,与之关系逐熟,有说有笑了起来,更听从圣母的招呼,将些许武功尽力相授。 一周后,圣母又在访乾殿集众女弟子开大会,朗声道:“段煦龙出来。” 段煦龙自班中依言走出,躬身道:“圣母,弟子在。”圣母道:“直至今日,你总共学会了恤心宫多少武学?”段煦龙回顾身后人群一眼,微笑道:“承蒙多位师姐师妹悉心教导,煦龙受益匪浅,所学之功,多得数不过来。”圣母道:“最近新学的《太白剑法》,也熟了吗?”段煦龙点头道:“学熟了。”圣母朗声道:“灵风阁主桐儿出来,太白剑法是本宫的精华剑技,你也学会了的,眼下我将考查你们,相互过几招我看。”李鸢桐从班中走出,应道:“是。”转头对段煦龙道:“太白剑法,来走几招。” 段煦龙“嗯”了一声,接过灵风阁一名弟子的花纹佩剑,拔剑在手,金鸡独立,左手捏剑诀,右手拿剑缓缓递前,姿态娴俊,又有似醉非醉之灵意。李鸢桐亦持剑与他对阵,二话不说,一招“长风破浪”直刺过去,招数飘逸灵动,虽指向要害,但动作却如舞蹈一般。段煦龙转身上步,剑尖上指,截掉了李鸢桐的直刺,乃“太白剑法”中的一招“直挂云帆”,如今他得授恤心宫多门剑术,光是施展这“太白剑法”,亦是情绪冷静,神情微笑,再无当初的咬牙切齿、狰狞张口、喊死喊活地要跟人家拼命的蛮汉样。 段煦龙再次以一招“飞流千尺”当头劈砍,剑锋犹似闪出光影,攻速奇快,将要劈中之时,忽又顺使一招“银河九天”,径砍李鸢桐小腹。李鸢桐分别以“连峰去天”、“枯松倒挂”化解了这两招。段、李二人剑意连绵不绝,风度翩翩,越使越敏捷,两剑“呛啷啷”的碰击连响,脚下步伐的移动,委实瞧得眼花缭乱,赏心悦目。全殿弟子中一些资历浅薄的,今日有幸看见本宫着名剑术“太白剑法”的精髓招数,忍不住喝彩出声,甚是崇拜。 段、李堪堪将九九八十一招“太白剑法”尽皆使完,因武功相同,恰到好处,故此打了个难分难解,各自后退一步,示完武礼,转身面向坐在殿头的圣母。 圣母道:“花架子很少,段煦龙的太白剑法剑意灵柔,但咱还是主要得以杀人取命为主,刚才的‘庚巳献酒’、‘停杯投箸’、‘四顾芒然’、‘抽刀断水’、‘举杯消愁’五招,本是一气呵成,你却使得微微松散,并且注重招式,取敌要穴这一点倒疏忽了许多,须得注意,下次不准再犯。”段煦龙唯诺道:“是。” 圣母又喊道:“兰清部代妹子,你也以你的‘蟠龙枪法’,来会一会段煦龙的‘七雨剑法’。” 兰清部主代无悔是个六十几岁的婆婆,但见她应了一声,身轻如燕,几个起落,闪至访乾殿侧,取了一杆虎牙枪,飘然行近段煦龙面前。 段煦龙向代无悔微微一笑,他常私下和这位婆婆探讨,所受之益着实不少,倒转剑柄,恭敬抱拳道:“代婆婆,煦龙今天又向你讨教了。”代无悔蔼声道:“嗯,将七雨剑法使得好点,别在小师妹们面前出丑,让圣母失望。看枪!”手中虎牙枪“呼”的一声,拨转枪身,枪头径往段煦龙胸口戳去。 那七雨剑法虽只有短短七式,但每式都蕴含极高的真义,它与太白剑法有同也有异,两门剑法都注重速度,在最短时间内刺入敌害,取得胜利。太白剑法偏讲究于一路接一路的固定招式,只需了解招数顺序,即可施以截击破解,娥峰圣母扬长补短,于剑意和攻速上大增文章,这才形成了恤心宫一流剑法新风格的创生。 而七雨剑法,却是将七式散练散学,没有固定顺序,要旨便是十个字:“剑在手中使,招从心中发。”剑速施展得快了,若亦将七式活学活用,比如第一式“和风细雨”使在中途,突然换成了第五式“狂风暴雨”,第三式“春风化雨”正愈发得心应手之际,忽又变为第七式“征风召雨”,类似于至高剑法武学境界“无招胜有招”,叫对手反应不过来,更无暇去琢磨破解之法,那便是“七雨剑法”的真正厉害之处。 果然,段煦龙手腕抖动,“雨过天晴”、“风雨同舟”、“春风化雨”、“呼风唤雨”,四招颠倒而使,层层叠叠,不断连刺连削。代无悔的虎牙枪远比他手里的剑长得多,“蟠龙枪法”亦将这杆虎牙枪舞得犹如檀木色的飞龙,却难以占到上风。剑、枪互拼了十余招,最终代无悔脚步不稳,惊慌之下,胸口门户大开,段煦龙不愿让这位平素多加指点自己的婆婆当众下不来台,假装粗心,故意去砍她的枪头,而不刺向她的胸口要害。“嚓”的一声轻响,二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段煦龙笑道:“平手,平手。多谢婆婆复又赐教一次。”代无悔叹道:“短短一周,你剑法竟精湛至斯,年轻人便是学得快,练得好。但在外面对付敌人,绝不可心慈手软,你要明白。”段煦龙道:“是。” 圣母坐在殿头椅上,此间过程看得分明,凝视段煦龙,满意点了点头,叫所有人各回本位,开始说起正题,接连几个小时,一直在处理其它宫中要务。 大会结束之后,段煦龙和众弟子陆续退出访乾殿,独自一人走在一道长廊之间,一会儿沉思武学,一会儿回忆过去,不知不觉,进入一处院庭,深处有座飘溢芬香、姹紫嫣红的缤彩花园,附近没什么人。段煦龙站立青砖地良久,怔怔地望着一朵紫色玫瑰,空中微微有花瓣飘荡,有几片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却出神越发厉害,闭目冥想,浑不知此刻到底是身处花园,还是静伫天堂。 突听身后有个女子声音喊道:“龙哥。”段煦龙回过头去,见是苗芸悦,道:“原来是你啊。”苗芸悦走到他面前,微笑道:“你又在宫中住了一周,今天也有兴致来此处赏花,却很少去寒水阁看看啊,我若不自己来找你,你保不齐哪天会忘记我了。”段煦龙皱眉摇头,道:“我哪能再去寒水阁找你?上回那起事情,害得你难以面对同门姐妹,现在过了这些天,没什么重提,好不容易才风平浪静,怎可重掀波澜?”苗芸悦道:“嗯,原来你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段煦龙道:“因为我的出现,你生活得这么累,叫我真的过意不去。”苗芸悦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反正从今天起,宫中没什么人,我们便在恤心宫随意走走,到处散心好了。” 段煦龙奇道:“没什么人?啥意思?” 苗芸悦刮了刮脸,笑道:“刚才访乾殿大会你没听到圣母说吗?你定是不认真听讲,走神了。”段煦龙哈哈一笑,道:“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到。”二人说话之间,已出了花园,在长廊间缓缓并肩步行。苗芸悦道:“龙哥,你以前上过学没有?”段煦龙道:“上过,但只高中学历,大学没上,因为家穷。”苗芸悦道:“我从小在恤心宫长大,反正是没上过学,如果不是有圣母抚养,我恐怕连字都不会识。”段煦龙道:“你父母呢?”苗芸悦道:“我爸爸妈妈为了家庭,都去国外打工了,没闲暇照顾我,才两三岁时,他们就将我送到了恤心宫来,在这里读书学习,修炼武功,是我打小生长的地方。”段煦龙道:“你有没有想过,哪天出国,去看望看望你的爸妈呢?”苗芸悦黯然道:“这么多年,我都没瞧到过他们的样子,即使见面,也必定场面冷淡,感情极少,不如不见。”段煦龙心中一动,忽尔发觉到这位姑娘与自己的身世待遇有些许相像之处,不知为何,顿时对其涌起了一阵同病相怜、心通投契之意。 苗芸悦抿着嘴唇,轻轻地道:“一周前,我俩那件事,你还记得吧?”段煦龙道:“记……记得,怎么了?”苗芸悦道:“金燕阁的莕姨,她明白你我无辜受累,心中过意不去,要带人去之江,帮忙找找你的女朋友,那个叫曲叶琦的女孩。”段煦龙一怔,随即脸色暗淡下来,低头道:“是吗?嗯,叶琦……”苗芸悦道:“虽说现今金燕阁主一职是袁凉莉姐姐接任,但她尊师重道,仍是和以往一样,十分听从莕姨的指挥,师徒意见统一,所以商议之后,整个金燕阁的姐妹,已然全体下峰,往之江去了,就在三天前,差不多该到了,正在帮你找。” 段煦龙道:“别尘峰离之江那么远,她们怎么过去的?坐车吗?可坐车也花不到两三天的时间啊。”苗芸悦笑道:“你别小看了金燕阁的轻功,她们的奔跃之能,绝不亚于梦霄部黄蔻姐姐那边呢。”段煦龙微微一笑,稍一回思,直至今日,整个九阁六部,自己刻下都已认识了大半,唯独其中有一阁不怎么熟悉,阁主亦没怎么见过,于是问苗芸悦道:“芸悦,你们的九宫阁阁主是谁?前几天我曾去九宫阁那儿逛过,但只学会了一套九宫阵图的艺能,却没见过她们的阁主。弟子们跟我说阁主目前不在宫里,正在外面游历,是不是?” 苗芸悦“嗯”了一声,道:“是的。”段煦龙道:“这位女侠肯定也是武功很厉害,见识经验异常丰富吧?那有机会我一定得三顾茅庐、虚心求教,请她多加指点才行。”苗芸悦捂嘴咯咯娇笑。段煦龙奇道:“你笑什么?”苗芸悦道:“她的本事不如你,向她求教多属不必啦。我们的九宫阁主蓝媚琪妹子,打小便最为顽皮,只要有她在,我们片刻都不得安宁,她现在不在峰上,恨不得谢菩萨呢,简直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谁要是能降伏她,叫她乖乖听话,那可真是大本事了……至于武功,她学习得还不错,但年纪尚小,功力火候欠佳,有待多练。”段煦龙道:“哈,原来如此,那她多大了?”苗芸悦微笑道:“十八岁,说小也不算太小,就是喜欢贪玩,练功不勤奋。” 段煦龙笑道:“你只比她大两岁,何以武功如此高强?”苗芸悦道:“脑袋瓜子不笨,还有就是不懒呗,而且圣母私底下教过我不少玄妙精奥的神功,不然我实在无法跟其它阁主姐姐们抗衡,更加不会令莕姨嫉妒……”段煦龙静语半晌,问道:“你一开始说自今天开始,宫里将没什么人,是怎么回事?抱歉,刚才大会时,我确实走神了没注意听。”苗芸悦道:“那是恤心宫三年一次的活动。每过三年的七八月份,宫中阁部弟子纷纷下峰,去向国内各地,尽量寻找珍稀宝贝回来,鋳炼兵器,用以携身,再集合后宫山演武台,举行‘易器演武会’。今年要办,时刻也快到了。” 段煦龙道:“易器演武会?为什么要这么做?” 苗芸悦道:“恤心宫这里地域算属蒙古族,第一是欲应和民俗风情,在后宫山的辽阔牧区草原上骑马演武,吃羊肉,喝马奶酒,图个全宫弟子的开心;第二是为同宫名之意,我们门派叫做恤心宫,这是天下武林皆知的,恤心宫的‘恤心’,是‘续新’的谐音,姐妹们去国内各地收集来珍稀宝贝之后,请峰下城里做刀打铁的匠人老师铸造兵器,剑、刀、鞭、枪等等,让众弟子换掉手中旧兵器,改使新兵器,延续‘持新武器,练好武功’的传统规矩。”段煦龙拍了一下脑壳,苦笑道:“这么有趣的事情,我竟走神了没听到。那被换掉的旧兵器,该怎么回收呢?总不能说丢便丢吧,那多浪费资源,并且上面积攒了你们的辛苦汗水,说舍不得也是应该的。”苗芸悦道:“这你就不必烦神了,自然会有人要,而且买者若德行不够,用途方向不正,恤心宫自不会搭理他们。姐妹们很看得开,倒也没怎么舍不得。” 段煦龙点了点头,道:“大家现在都是要准备下峰,出去找宝贝物事回来吗?”苗芸悦道:“是啊。”段煦龙道:“那你呢?你也走吗?”苗芸悦道:“我不走。圣母叫我留在宫里,有事情要做,而且她还让我私下转告你,说你也不许走。”段煦龙一愣,道:“那为什么?”苗芸悦道:“谁知道呢,她老人家既这么吩咐,我俩便这样好了。”段煦龙“嗯”了一声,道:“圣母刚开完大会,精力受耗,该让她休息休息。我突然想去你的寒水阁瞧瞧,一起去吧,怎么样?”苗芸悦微笑道:“好啊。”二人改走方向,往寒水阁而去。路上苗芸悦忽道:“你着不着急,早点见到你那女朋友?”段煦龙道:“还行吧。”苗芸悦道:“我寒水阁的众弟子此刻应还没下峰,要不要我再调遣她们,和金燕阁姐妹们一起找找?这样找到概率会更大一点。”段煦龙道:“太麻烦你们,还是不必了,金燕阁姑娘们本事挺大,交给她们足够了。”刚一说完,登时脸色一变,心头一震:“怎么我会说这些话?难道对她感情淡了吗?” 但见冷风凛凛,寒气逼人,无光阴森,寒水阁依旧是那片暗楼暗院之景。 段煦龙行在一座石桥上时,曾望着远处的一泊冰湖,心中寻思:“下雪后会结冰,冰化了会成水,水干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为何我来到恤心宫后,心态静谧,极为平和,以往的日子犹似是做过一场梦,就跟啥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到底是我自己变了,还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无情安排,强行要我换一种日子,换一处天地?”眼下正值暑季,他身处寒水阁这等凉快寒冷的奇妙之地,心思愈加复杂,有些事情不愿忘,他却一天天地越发似忘。 二人上了一栋古楼,茫然行走,突然他俩都不由自主身子一震,原来无意间一齐来到了苗芸悦的房间门外,段煦龙曾养伤住过的地方。二人相顾苦笑,苗芸悦将房门打开,进去后,与当初景物相同,水流之声仍是未变,木板床还是在水池水面上漂移不停。 段煦龙微微一笑,道:“我原以为出了这个房间,再也不会回来了,想不到……”苗芸悦笑道:“还觉得我房里的水声闹人,气温底下,冻牙冻脸吗?”段煦龙道:“不再觉得了,曾在这儿住过几日,不但习惯了,还感觉甚为亲切。”苗芸悦叹了口气,笑道:“哪有你这样的,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对一个姑娘家的房间念念不忘。”段煦龙脸上一红,道:“也是,我只住了几天,哪能比得上你住了二十年,现在踏足此间,倒显得无礼了,咱们这就去别处吧。” 正要出房门时,苗芸悦突然拉住了他手,身子贴上他臂膀,说道:“我跟你讲笑的,不必当真,你愿待在我房里,我很开心呢。”语气温柔,颇具情意。段煦龙心中一动,但硬起心肠,轻轻推开了她,道:“男女有别,别这样,不好。”苗芸悦被他推开,红晕上脸,心如被泼冷水,叹道:“男女有别……可你明明已对我做了事,现在整宫都知道你我之间不清不白,你背叛了女朋友,我失去了身子,何必还对我见外?我心中已把你当作了我的人,可你却依然视我……视我如生人。”段煦龙皱眉道:“我俩本来是很好的朋友,上回是遭人陷害,性质不一样的。此刻你没中毒,我没被下药,头脑清醒,哪能复度荒唐?凶手早已认错,得到惩罚,大家亦都不再追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苗芸悦道:“但是我喜欢你。”段煦龙凄然道:“你喜欢我干什么?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苗芸悦道:“你真的那么爱她?”段煦龙道:“爱。”苗芸悦不再言语,隔了一会儿,轻轻地道:“好,我知道了。”背过了身去。 便在此时,段煦龙但觉眼前忽有一物无声无息地飞打过来,速度迅极,出其不意,当即精神一紧,急忙避开,侧目瞧得清楚,原来攻来之物是条白绸带,乃从苗芸悦的白袍袖子里飞出而攻击自己。段煦龙大是疑惑,正待询问,苗芸悦又一句话不说,双脚离地,飞空欺来,悄无声息,如似幽灵。她飘在半空中时,两只衣袖里的白绸带舞动如龙,横竖交错,不停甩打自己上下周身要害。 苗芸悦的柔物之招无声无息,段煦龙只能靠视觉来防避攻击,眼神转来转去,脚下步伐移动,一味躲闪和防御,始终未进过一招。白绸带的攻势杀机愈加沉重,到得最后,竟已有性命之虞,段煦龙心中一凛,再不敢怠慢,眼明手快,双掌探出,同时抓住了两条白绸带,与苗芸悦相较拔河起来,叫道:“别闹了,你搞什么啊?”苗芸悦道:“我要杀了你。”双掌一沉,两条白绸带忽尔“嘶、嘶”轻响,从中断裂,继而身子凝空而上,双手寒冰指力分别点向段煦龙的眉心与太阳穴。段煦龙脸部受到冷风吹刮,隐隐生疼,心道:“好厉害的寒气!” 苗芸悦的身形步伐和出指速度委实太快,几乎超出了段煦龙对她的记忆想象,危急之际,不容其它,咬紧牙关,施出自己那老武功“龙象辟邪剑”的招式来,将阳刚灼热之力集中于两手食中二指,齐向前点出,迎击了苗芸悦的寒冰之力。嗤嗤声连响,四股冷热力量互冲,冒起了两团蒸汽白雾,飘于空中。 段煦龙连连摇手,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说给我听啊。” 苗芸悦道:“你没得罪我,我只苦我自己,你不死,我这辈子再也难过。”斜刺里突进,右掌掩盖左拳,运驭起一股冷冰冰的奇力,犹似无形气剑,割向段煦龙的喉咙。段煦龙无奈,复又运起龙象功力,五指并拢,劲力锋利,似刀似剑,并且热量十足,甚是刚猛,径向苗芸悦的右掌砍去。苗芸悦一惊,知道被砍中后果不堪设想,立即将寒冰气力转移了方向,过来迎击这一招。又是一阵“嗤”的大响,白气冒腾。 段煦龙瞧她神情一往如旧,表情丝毫未变,更无憎恨之色,武功却使得厉害之极,动上真格,眼见她仍不罢休,还欲继续动招,正准备还手时,心念一转:“她一向温柔善良,这时却突然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如此凶狠,我必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才惹恼了她。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算有还手之力,也不该还手了,她要杀我,让她杀好了。”于是放下双手,闭上了双眼。 苗芸悦刚要使“五阴绵掌”功夫拍向他胸口,突见他不再防御,像是任凭自己宰割,心头登时一阵难过,眼泪汪汪,流于面颊之上。内力渐松,掌力全息。 段煦龙道:“姑娘!”忽生怜意,跑过去将她搂在了怀里,问道:“你怎么了,干嘛哭了?”苗芸悦不答,抽抽噎噎,伏在他怀中,哽咽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要取你性命吗?”段煦龙道:“不知道,你出手这么狠,又说打就打,还真差点给你打死了。”苗芸悦凄然道:“你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动过真情的男子,等到金燕阁姐妹们找到你的那个她,你俩在一起后,我……我不能再烦你,不能再打扰你的生活,今生难以复见到你,这实在是比叫我死还难受。我如果把你打伤,便可让你多待宫里几天,我来悉心照顾你;倘若将你打死,你死在我手里,总好过你回去找你的女朋友,令我心痛欲绝得好。” 段煦龙一愕,低头俯看怀中的苗芸悦,眼眸明澈,泪珠如水如波,红唇雪貌,黑发飘柔,甚是美丽漂亮,心神荡漾已极,心想:“我已对不起过她,如若再浑,有违和叶琦之间的誓约。唉,可是早在一周前,就发生过了,尽管不是出于我本心,终究还是做了。苗姑娘本是个多么冰清玉洁的女子,一生的幸福直是毁在了我手中,我拒绝她便是伤害她,令她为我思念难忘。”言念及此,登时爱念一转,作了决定,伸出手掌,轻轻抚摸苗芸悦的脸颊,柔声道:“别傻了,万事好商量,我留在恤心宫里,永远陪着你便是。”苗芸悦眼光一亮,道:“那你的曲叶琦怎么办?”段煦龙黯然道:“我无颜面再去见她,与其如此,不如不见。自今之后,我跟你在一起。”苗芸悦道:“龙哥……”话一言毕,二人唇口相吻,结情寒房,再也不知天上人间。 段煦龙本非移情忘情之人,他心中有结,一向不肯做对不起旁人的事,却还是对不起了曲叶琦。他受到程无相剑刺心脏,一周前亦有两次想要自杀,都由特殊原因相阻,导致共三次未死,他曾在琦龙岛上和曲叶琦定过婚姻之约,发誓将来结为夫妻,永不分离,离岛之后,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直至钱塘,经过三次生死的大起大落,仿佛过去的段煦龙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个忘情负义,遭人陷害,侮辱人家姑娘清白的混蛋而已。苗芸悦直言不讳,对自己吐露感情,深爱自己,他觉得如不答应她,那么下一个将对不起的人定是此女,害得她为自己相思情缠,郁郁寡欢,于心不忍。同时苗芸悦和娥峰圣母救过自己的性命,此刻答应苗芸悦,决定和她在一起,“报恩”亦占了重要原因之一。 第104章 弑王访殿何足道 四日后,苗芸悦接到了金燕阁在之江的联系,了解详情后,去转告了段煦龙。段煦龙皱眉道:“真的吗?”苗芸悦道:“是的,她们这么多天,找遍了整个之江,别说曲叶琦的人,便是她的消息,亦打听不到半点。”段煦龙素知恤心宫的威名,弟子精明强干,地位够和少林、武当旗鼓相当,纵是联贤魔教,亦不敢对其妄动,找人这件事可说是小事一桩、万分精确,连她们也找不到,看来曲叶琦真的已不在之江,却究竟去了哪里? 段煦龙疑惑道:“为什么她不在之江了?那叫关居钰的家伙,到底带她去哪了。”苗芸悦道:“钱塘小区那夜,我看出那姓关的男人,好像喜欢曲叶琦,不光如此,好像还喜欢之极。”段煦龙道:“对,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但我跟叶琦都没理他,随他闹去。只是没想到我那夜临危时,却是求他救走叶琦。”苗芸悦道:“这个男人身怀奇功,竟能在刹那之间吸干了魔教水坛坛主的毕生功力。他深爱曲叶琦,定会用此功拼命保护她,该是如此,索性带她离了之江,避得远些。”段煦龙叹道:“但愿这样吧。” 苗芸悦见他脸怀忧虑之色,显是仍牵挂曲叶琦,叹道:“毕竟你跟她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关心她的安全,情有可原。”段煦龙道:“是,如若她出了什么事,我可确是会难过,你别怨我。”苗芸悦微笑道:“没事,总之你肯答应跟我在一起,我已经够高兴了。”向段煦龙笑了几下,又道:“你过去在之江那片城市闯动时,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澹台无冢的人?” 段煦龙道:“没听过,这是谁啊?”苗芸悦道:“以前武林中传过这人的消息,据说此人神秘诡异,歹毒阴狠,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咱还是不招惹他为好。”段煦龙道:“武功很厉害吗?”苗芸悦沉思道:“若没点道行,他怎敢树大招风,到处杀人,到处行恶?他不光武功极高,还收过七个弟子,每人各有各的恶。既能收这么多徒弟,武学境界定然不低。金燕阁姐妹们几天前在之江找曲叶琦的时候,好像另打听到,有其中四个徒弟曾出现过之江。而她刚好又在那一带地方,要是和我们假想的相反,遭到澹台四徒的毒手,那可不妙。” 段煦龙心中一凛,沉吟不语,拳头微微攥紧。 不多时,忽有寒水阁弟子来报,躬身道:“苗姐姐,圣母请你和段君去灵风阁桃林相见。”苗芸悦道:“知道了。”那弟子退下了。苗芸悦对段煦龙道:“走吧。”段煦龙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出得寒水阁。此时宫中已无几人,皆下峰去寻宝物,筹备易器演武会了,因此段、苗神态亲密,携手而行,无人观之,自是没什么。 二人一起去了灵风阁,穿过殿堂,进入桃林,在旷地老地方见着了圣母,于是行礼道:“悦儿拜见圣母。”“段煦龙参见圣母。” 圣母道:“免了。易器演武会的日子快到了,大家都下峰了吗?”苗芸悦道:“走得差不多了。”圣母道:“可知我为什么喊你俩过来吗?”段煦龙道:“正要请示。”圣母道:“我听到一个消息,魔教教主曹武怜世,现下似已重出江湖,但还暂未现于公众之面。”苗芸悦道:“曹武怜世?”圣母点头道:“不错,正是那罪大恶极,丧胆天下的魔头。这家伙当年跟我没少打架,可却难以占到上风,甚是麻烦,嘿嘿,算来该有一百岁出头了,是否老得不成样子,连路都走不动了呢?”段煦龙在瓯市公园时,曾和哥哥袁克忧一起联手对付过雷坛独臂长老和十数名联贤教徒,从他们的口中迫问到了一些情报,总的来说,他对联贤教的组织结构以及教主姓名也算是有些了解,说道:“此人隐秘行踪,十年没有消息,在此期间不知干了什么事,想什么坏主意,要是起了危害世人之念,为祸天下,那真的大大不好,须得今早铲除。” 圣母冷笑道:“以你现在的能耐,铲除老曹,尚没那么容易,别把小命送了,还不知是怎么死的。”段煦龙苦笑几声,心中却在哼道:“曹武怜世再怎么厉害,终究是个人,不是神鬼,人无完人,现在打不过,将来说不准。我倒是希望他能再长寿一点,有机会跟他讨教讨教。” 圣母道:“我本想叫你俩下峰,往南打听一下消息,只是刻下又有一件要紧事,且出于安全问题,你俩便不必跑去皖境了。”苗芸悦道:“什么事呀?”圣母道:“救一个人。”苗芸悦一怔,道:“救谁啊?谁有危险?”圣母道:“是个小女孩,务必将她救出魔爪。”段煦龙道:“去哪里救?对头是什么人?”圣母道:“这个你们不用管,只需留在恤心宫等着便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那人就会自己来了。记住,对头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武功诡异,且恶名昭着,比斗时切莫小心,到时应以救一个名为潘灀的小女孩为第一要任,这对头人暂不于铲除,都是可以的……好了,只这一件事,可以退下了。”说完,向旷地深处森林走去。段、苗应声答应,没作多问,不管对头人身份是谁,只求完成圣母的任务即可,不必理会其它,当即携手离开了当地。 段煦龙和苗芸悦齐宿寒水阁,直至深夜,其时宫中女弟已全然下峰,偌大一座险峰巅宫,只剩下他俩和圣母,以及宫中负责站岗、传话的弟子,武徒尽皆不在。段、苗共枕池板床上,双宿双飞之余,也谈论过将来之敌会是何人,但白天圣母告知此事消息时,脸上神色从容不迫,并无警慎,对来者毫不放在心上,自然更无忧虑。 第二天下晚,有人传报外客来访。访乾殿内,圣母坐在金椅之上,昂首挺胸,眉头微挺,哼道:“这个小子,果真来了。”侧头对段、苗道:“待会儿沉着应付,不可鲁莽行事。”段煦龙看了一眼苗芸悦,二人好奇心极盛,暗想:“圣母素来对外面城市之人冷漠如冰,绝情似雪,怎么今天来了一个对头,竟有些许认真之象,此人到底是谁?竟具如此气派。”脱口问道:“到底谁来了?”圣母道:“一会儿自知,何必多问?” 便在此时,但听殿外有传话弟子说道:“澹台先生,这边请。”另一个冷峻的声音笑道:“多谢小美女你带路,鄙人有礼。”随即向殿内高声道:“武林匹夫澹台无冢,今携一女,恭求拜见恤心宫主,娥峰圣母宗师!” 段煦龙和苗芸悦心头一震:“是澹台无冢?” 圣母哼了一声,朗声道:“故弄玄虚干什么?说话速进,在殿外婆婆妈妈的,是何道理?” 访乾殿的地面之上,本铺着一层极阔大的毛毯,由稀有飞禽走兽的羽毛、皮毛织制而成,圣母话音刚落,地毯表面上的毛材随风飘荡,空中仿佛有条长长的青影晃了一晃,身法如鬼如魅,迅捷快极,似具雷驰闪电之速。落地之后,往后连翻三个筋斗,才站定脚步,一动不动。只见此人四五十岁年纪,身材高得可怕,定有两米左右,脸容枯瘦,肤色焦黄,五官却很是英俊,眼白充满血丝,戾气甚重。他面带诡异邪魅的笑容,两只拳头微微一攥,骨骼摩擦的“咯吱”之声却令人清楚听见。 圣母冷冷地道:“你便是澹台无冢吗?最近你在武林中出名得很啊,老婆子隐居别尘峰,也总能听见你的消息。”那青衣人简单一笑,道:“不敢,不敢。” 圣母皱眉道:“携女见我,那个女孩呢?”澹台无冢转过头去,微笑道:“就在门外,只是她有点害羞,要不要鄙人请她进来?”圣母道:“这一路过来,你定然吓惨了她,我不想你再当着我面假好心。”说完离椅起身,向殿下走去,路过澹台无冢的肩旁时,只听他冷冷地道:“宗师,还是我自己出去请她进来的好,因为她只听我一个人的话。你去请,别不小心害死了她。”圣母一怔,瞪了他一眼,不知他此话何意。 澹台无冢移动脚步,极高的身形迈开大步,走出访乾殿外,过不多时,又见他回入殿里,这时他手中已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这少女头上缠了一层白白的绷带,眼睛处殷红鲜艳,定是瞎了,头发散乱,浑身血污,还散发着些许臭味。澹台无冢轻轻一掷,将这少女扔在了地上,脸、前身朝下,又令人轻易看到,她双手已被一副木铐铐住,反缚背后,可怜之极。 圣母又惊又怒,喝道:“你如此虐待她?人性何在?”举起手掌,欲要劈去。澹台无冢神情悠哉,手一举,道:“若无鄙人,她性命早已不在。”圣母将那少女缓缓扶起,听她尚有呼吸,只是受伤太重,已昏晕了过去,当下召唤殿外弟子,准备将她安置宫内。 澹台无冢道:“宗师前辈,潘灀是我的人,你要留她,须得征得我的同意,不是吗?”圣母道:“你的人?哪个没脑的说是你的人了?”澹台无冢道:“要不是有我,他早已死在了旁人手下。她既被鄙人所救,那她的命就是我的,人自然也是我的。” 圣母冷冷地道:“潘灀虽是魔教中人,但生性纯良,爷爷为联贤教火坛坛主,却一直劝诫他不要杀人放火、危害大家,小小年纪,有这等爱世心为,实属难得。你杀了她唯一的亲人爷爷,她恨你如骨,而你又无非是想获取到一些魔教的秘密情报,这一切以为老婆子不知?嘿嘿,你越威逼折磨,她越是宁死不屈,于是一怒之下灼瞎了她的眼睛,对其百般凌辱……”澹台无冢并不插话争论,只闭上双眼,神情悠哉地听着。 圣母道:“你本无罪名,却不断肆恶;人家小女孩出身魔教,却菩萨心肠。瞧你年纪,应比我小好几轮,比潘灀可大得多了,连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也不如,算什么男人丈夫?不仅如此,还对其残下毒手,拷打折磨,你如不是畜牲,那么世上便没有禽兽了。”澹台无冢道:“魔教一贯作恶多端,胡作非为,宗师不是不知道,鄙人若无丝毫慈悲心肠,此女早被斩草除根了。”圣母一怒,正要呼斥,澹台无冢又道:“不过宗师之言,也有可取之处,所谓白中黑,黑中白,依您的看法,潘灀便是那黑中之白,我澹台无冢就是白中之黑了。” 圣母哼哼一笑,道:“还不够对,黑暗中的一小片光亮,照明之效也大大有用;而一颗肮脏的老鼠屎,却能毁坏一锅好粥。” 段煦龙刚才听说澹台无冢灼瞎地上那少女的眼睛,百般凌辱等等,气愤这人心肠恶毒,手段令人发指,忿色已显露眉目之间,此刻听圣母驳词数落,义正辞严,忍不住就要喝彩。 澹台无冢微微一笑,道:“为了一个十几岁小丫头,何必争执不休?宗师想要的,不过是欲留潘灀于恤心宫中而已,未尝不可。至于魔教的线索情报,要不要无所谓,小丫头不肯说,鄙人多逼也没有办法,大不了自己去查便是。”圣母使了个眼色,访乾殿口外有两个紫衣少女走近过来,将潘灀小心翼翼地扶起,准备离殿退下。澹台无冢眯眼微笑,突然双手一摸,继而用力抓了一下那两个紫衣少女的屁股。那两个紫衣少女一惊之下,“啊”的一声尖叫,脚步不稳,脱手一松,潘灀重新跌到了地上,痛苦呻吟出声。 澹台无冢见那两个紫衣弟子瞪大了眼睛,惊惶望向自己,甚为得意,笑道:“胆儿小,胆儿小。简单碰你们一下,就怕成这样?长得挺不丑,但咱年龄不符,可以给我当个儿媳妇。可惜我那几个犬子不一定喜欢胆子小,不开放的。”言语之中,无礼已极。 圣母怒道:“澹台无冢!”左手一圈,横掌一劈,猛地向他头颈击去。 便在这时,段煦龙忽觉眼前似有一物闪过,手中什么东西抖了一下,跟着又听“啪啦”一声脆响,十几块木片掉在了前方毛毯地上。 原来澹台无冢行动速极,一步跃到段煦龙的面前,拔出了他手中剑鞘,剑却还留在他手里,回向原处,以剑鞘格挡了圣母那记掌击。圣母的掌力何等强大,一支由花梨木为材料制成的剑鞘哪经受得住?顿时被震碎成了十余块木片,纷纷洒落掉地。前后执行过程实在太快,澹台无冢跨越扑闪、夺鞘留剑、跳回格挡,三步一气呵成,无半点间隙可钻,如雷轰,似电闪,诡异无比,远远超过了段、苗二人的反应。 段煦龙紧抓着手中剑柄,脸色一白,心下凛然:“世间竟有这等怪速之人?他以此能耐闪至我面前,别说夺鞘夺剑,就是刺我双眼,攻我要害,取我性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万料不到天地间有这般厉害的对手。他自衬一周前寒水阁地牢中,抢刘莕手里的剑、欲要自杀之时,速度无以伦比,可谁知天外有天,面前这个叫澹台无冢的人,同样的招式,夺鞘不夺剑,还能快了数倍,委实可怖可畏,难以想象。 但见澹台无冢双手负背,昂然道:“两个小美人,还不把潘灀带下去?是不是不想要她了?”那两个紫衣弟子吓得呆了,支支吾吾,别说发言,连动一动也是不敢。苗芸悦皱起眉头,过去安慰了一番她俩,协助她们送潘灀出得殿外进行安置,过了一会儿,重新回入殿来,站在段煦龙的身旁。 澹台无冢侧头打量着苗芸悦,向她微笑点头,道:“这小姑娘也不错,扭一扭腰的话,肯定风骚可爱。当真便宜了她旁边的小伙子。” 苗芸悦自始至终,谨慎应对,目光未移开过澹台无冢半分,听他说话口气,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惧意,此人身材高极,瞧人瞧物皆是俯看蔑视,仿佛世间任何之事,没他所不知道的,世上任何人的心思,没他所猜不透的。但她身为恤心宫的一分子,断不能见弱外敌,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撑住场面。段煦龙亦一直打量着澹台无冢,留心他说话之余,也在暗暗参查,希望能在言行举止之间,发现把柄弱处,好于接下来言怼、交战两方面有利,适才见识了他那如鬼如魅的身形速度,便立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横剑将苗芸悦护在身后,只要他杀心稍起,四肢微动扑来,立即出剑迎击,自己死也不能令旁人受害。但听澹台无冢出言诋辱苗芸悦,便心头一火,不管厉害,要揉剑而上,却被苗芸悦伸手拦住。 澹台无冢侧目而视段煦龙,说道:“鄙人今日来此,是个例外,嘿嘿,却不知别尘峰不让俗男入宫的规矩,是何时废除的?”他见段煦龙和苗芸悦立在一旁,除了防备自己,另有亲密暧昧之象,只道恤心宫解除了原规,变得开放,开始招年轻小伙入宫做上门老公起来。而非苗芸悦所想,显得他似无事不知一般。 圣母并不理会,自管自地道:“你究竟怎么掳得潘灀小姑娘的?”澹台无冢道:“并非我所掳,乃犬子所抓。说到拷打折磨,还是犬子多而鄙人少,若无我适度阻止,她性命确已不在。”圣母淡淡地道:“听说你犬子多,却不知是哪个犬子?”澹台无冢道:“大儿和四儿。”圣母道:“你杀了火坛坛主,得罪了整个魔教,难道便不怕曹武怜世一怒之下带人伐你?”澹台无冢道:“他不会伐我,相反,应谢谢我才是,因为我派人送了他一样东西,身为魔教大教主,总该懂点人情世故。”圣母道:“曹武怜世一向没什么喜欢之物,亦没什么喜欢之事,他年轻时倒也讲点义气,你送他物事,就想抵掉他手下一条人命吗?”澹台无冢道:“不原谅我,也不强求,要是他当真派众捕剿我,反而正中下怀,鄙人自有办法叫伐来之人全军覆没。”他这话并非危言耸听,以往被澹台家杀掉的门派,武功不敌是一方面,全军覆没、死无全尸、斩草除根,也是一贯的作风写照。换成其它武林人士听闻此言,虽不知背后真实手段,但也必深信不疑、后脊发凉,圣母却不为所动,仅以为这人最多诡计多端,谲诈狡猾。 说到这里,忽有紫衫弟子进殿,绕过澹台无冢,向圣母跪下,颤声道:“不好了,圣母,出大事了!”圣母道:“什么事?”那紫衫弟子道:“西阳阁在皖境得到一个消息,她们说咱九宫阁主蓝媚琪,已……已经被联贤教抓去了。”只听“喀喇”一声响,访乾殿中的一根红柱,被人以无形气力割去了小块,正是圣母所为,她怒道:“琪儿便是喜欢到处瞎跑,怎么会突然落入了魔教手中?”那弟子道:“弟子……弟子不知,只晓得蓝阁主被囚于魔逐雷山上。” 圣母手一挥,道:“段煦龙,悦儿,即刻下峰,只求智取,不可力敌,务必救出九宫阁琪儿。”段、苗应了声,正准备出殿下峰,却听澹台无冢缓缓笑道:“夭亡兮,不复昔,离合兮,不聚今。可惜……可惜……”圣母怒道:“你什么意思?”澹台无冢冷冷地道:“魔教之中,也有好人,但愿那位头发染色、苗条性感的小美女能够留个全尸出来吧。”圣母斜睨着他,道:“你怎知道琪儿的形貌?”澹台无冢道:“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我见过她了。”圣母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她?”澹台无冢不答,只道:“先别扯远,敢问宗师,您刚才还说,魔教之中也有像潘灀那样的小光明,却为何听闻蓝小阁主被抓,如此担心忧虑不放心呢?您在害怕什么?” 圣母听说蓝媚琪被俘,已在格外担心,听澹台无冢冷言冷语地讽刺自己,登时气往上冲,喝道:“老婆子今日因潘灀而破例允许你这小贼上别尘峰来,还不取性命,祭奠死于你手下的亡灵,已是慈悲无量、法外开恩,何敢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风凉话?”澹台无冢道:“误会了,鄙人其实和您一般想法,我也是十分担忧呢,因为那位被我派遣过去的老朋友,一样的往魔教之地而去了,很是凶多吉少。曹武怜世若不承情,将会杀了他,继而率领教众伐我,鄙人虑心过头,才胡言乱语,宗师不必见怪。” 圣母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直说好了。” 澹台无冢微一躬身,问道:“请问娥峰圣母,您想不想消灭联贤教,杀死曹武怜世,永绝武林的祸胎,造福天下?”圣母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澹台无冢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鄙人有一计策,可将联贤魔教一锅端,自此之后,大家再不用为魔教担惊受怕,诚惶诚恐,岂非大大的善事?” 圣母心想:“且听听他脑中是何鬼主意。”问道:“什么计策?” 第105章 流水殊途难相遇 澹台无冢阴恻恻地道:“与其救人,不如不救,静待佳音。联贤教杀了九宫阁主和我那位老朋友,便算师出有名,您可以率领恤心宫众直捣黄龙,鄙人亦能回去调遣党羽部门联合,两方合攻,何愁大事不成?” 当初派遣徐权失馈赠假神功秘籍《如来赦焚咒》给曹武怜世,澹台无冢就没想着他能活着回来,希望他死在联贤教手下,一来瞧瞧能否还掉自己杀潘不空的债,二来改日可以此为攻打联贤教的理由,至于馈赠的武功秘籍真伪,一概默认不知,便能推去一切。他逮着徐权失与世无争的随和性子,以武力威逼,终究算是强迫,所以怕他不遵照自己的命令,徐权失出行十几天内,始终跟踪偷窥于后。还在皖境宛陵市,目睹了蓝媚琪、关居钰、曲叶琦一并被魔教坛主抓去之事。 他听闻蓝媚琪是九宫阁主,就想出一策孙刘联盟之计,欲以自己家的党羽和恤心宫联合,双方势力出众围剿,即便灭不了联贤教,也能大伤其元气,杀死曹武怜世,斩尽杀绝,指日可待。无奈恤心宫虽是武功高强的女流之派,但威望十足,硬拉其帮手,绝不会答应,说不定还有危险,想拿蓝媚琪的事,令娥峰圣母矛头指向联贤教,务必上别尘峰亲自拜见。 曾被他杀死了的魔教火坛坛主潘不空,有一孙女潘灀,芳华绝代,正值妙龄,偏偏不巧,不久前在街上落入澹台悼近和澹台墨狐的手中,为了获取有关联贤教的情报线索,对其鞭笞、殴打、凌辱,百般折磨。潘灀恨极他们父亲澹台无冢杀死了爷爷,骨气傲强,无论遭受多大的罪,都坚决不吐出半个字。直至澹台无冢以烧红的铁钳戳瞎了她的双眼,她还是不招,手段这才终止。 澹台家的祖先本是华北地区的游牧民族,后来整族部落投效军营,在古代骁勇善战,一说来源于西凉铁骑的属下,二讲是胡人匈奴王朝军队的后代,三言乃蒙古成吉思汗麾下的子孙,比比皆是。由于目前科技生活条件较为发达,汉、元等史时离现今太久,族谱一类文物早已失落,有关他们祖上到底是何来历,因证据不足,便无再有人相信提及,他们杀气腾腾,戾气狂暴,近年来惯于剿帮灭派,除了心狠手辣、利欲熏心之外,还有可能是继承了祖上多杀多争、延续至今的性格血统。 既爱好渴望门派战争,澹台无冢自然深深认为,以两条人命换取联贤教的灭亡,根本是顺理成章之事。自古成大事者,弑君鸩母、杀姊屠兄、六亲不认亦所在多有,自己失去一个昔日徒友,恤心宫死掉一个阁主小丫头,当真再划来不过。 圣母大怒,道:“你这小贼一派胡言!”澹台无冢道:“怎么,宗师舍不得那蓝小美女吗?”圣母道:“莫说琪儿打小在恤心宫长大,便是一个从不相识的小女孩,老婆子也绝不能妄动干戈,牺牲人命,换取战争。你那老朋友死不死是你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带人去打联贤教,自个儿去就是,牵扯上我们,是什么狗屁玩意?”澹台无冢冷笑道:“被联贤教杀死的人还少了吗?小琪儿被他们抓去,不被他们玩个够,也必死得惨不忍睹了。昨天被抓去,距此刻都什么时候了?” 圣母道:“曹武怜世敢动琪儿一根寒毛,老婆子自然会喊姑娘们找他算账!眼下她生死不明,姑且叫段煦龙和悦儿去皖境打听消息。”仅因目前恤心宫内人数匮缺,自己一走,别尘峰便无人镇守,否则必定亲去,救出被魔教掳走的蓝媚琪。 澹台无冢咧嘴微笑,眉头微皱,道:“宗师当真不肯跟我们打仗?”圣母骂道:“打你奶奶的仗!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么喜欢打仗,还不如回数十年前,保家卫国,多杀几个外国军的好。澹台小贼,现在没事了,你可以滚下别尘峰了。” 澹台无冢抬头哈哈大笑,朗声道:“恤心宫见识浅薄,自取灭亡……娥峰圣母前辈,将来可要好好保护你的姑娘们才是,鄙人告辞!”青衣一振,眨眼间不见了踪影。停得几秒,忽听殿外有弟子惨呼声。 段煦龙和苗芸悦齐声惊喊,双足一点,立即跃向访乾殿外,还未跑至,另一个人影奔行得更快,刹那间便已超越,正是圣母。她出殿门后,顿了一顿,双掌抱圆,如张弓满弦般凝聚功力,一股枪棒似的掌力直向空推击,但听“喀喇”一声响,澹台无冢闷哼一声,随即又无声远去了。这时段、苗也一起来到殿外,只见门口地上躺着两名紫衣弟子,上衣被撕脱半截,脖颈处鲜血淋漓,显然喉咙已被割坏。 段煦龙觉得有辱斯文,咬牙切齿,撇开尸体不看,抬头望向天空,见澹台无冢在宫内屋顶瓦砾间一瘸一拐的轻功飞跃,知道适才他的右腿骨已被圣母击伤骨折,行动不便起来,怒气微消,喝道:“好恶毒的狗贼!这种人生于天地之间,人神共戮!”持剑欲待追击。 圣母阻道:“你不是对手,站住!”段煦龙亲眼瞧着澹台无冢背影离去,气得目眦欲裂,回头颤声道:“圣母……”圣母摇了摇头,撕下自身薄袍小半,分为两片,盖住了那两名弟子的露处,轻轻地道:“纵横武林一生,却对此人低估失算……以后对付这人,须得多加小心。”段、苗应道:“是。”圣母神色凄然,念叨着那两弟子的姓名,又隐约呼唤着“琪儿”的名字,往一个方向缓缓走去。 段煦龙举剑过顶,剑气刺出,殿口旁的那棵槐树立时落下了几片树叶。苗芸悦劝道:“别气了。”段煦龙忿道:“这人来去自如,想杀便杀,我手里拿着东西,他也想夺就夺。保护不了你同门姐妹,真是没用。早知如此,刚才在殿里我就该对他出手,不给他行凶的余地。”苗芸悦摇摇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出宫,救蓝媚琪妹子才是。”段煦龙点头道:“不错,要救。可是魔教的逐雷山在哪里?”苗芸悦叹道:“联贤教一贯行踪诡秘,他们的老巢我也不太清楚。” 段煦龙找到了适才进殿传话的紫衣弟子,问道:“请问你是何时得到蓝阁主被抓的消息的?”那弟子道:“西阳阁三日前就已到达皖境,昨日得知蓝阁主被抓,便赶紧通知本宫弟子,前来禀告圣母。”苦于恤心宫中条件不足,没通讯设备,无交通工具,自皖境到达北方,过程中信没少写,电话没少打,直到今天下午,才通知过来,于是本宫弟子足不停蹄,赶紧来访乾殿禀告了圣母。 段煦龙道:“昨天被抓……那西阳阁有没有说过魔教逐雷山在哪儿?”那弟子挠了挠头,道:“嗯,在皖境鸠兹一带探到蓝阁主被掳走的事情。”段煦龙大喜,对苗芸悦道:“去鸠兹瞧瞧!”苗芸悦点了点头。二人当即跨越奔跑,径出恤心宫,下得别尘峰。为了不惹是非,段煦龙把佩剑装入了一副吉他包内,负在肩上;苗芸悦也将本来的白袍装束换成一身短袖白衫,配上牛仔短裤,长发乌丽,宛然是个斯文小姐的样貌。 因事件紧迫,只得在路上向旁人“借”了些钱,乘坐火车,到达鸠兹。 鸠兹街市繁荣,人行车驰,虽是夜晚,仍一片安和之息,如何大海捞针,在此城中找到武林不耻的魔教邪地?段、苗彷徨无措之下,不觉来到一道深巷,巷内有家招牌名为“运来澡堂”的澡堂子,心想这一路坐火车,带走带跑的也挺累的,难得夏季晚上还有开澡堂子的,不如先进这家泡个澡,搓个背,亦挺舒服放松些。于是在柜台付钱后各入了男女间。 段煦龙躺在休息床上,思潮起伏,不可遏止,思索该怎么拯救同门蓝媚琪之余,突又想到了曲叶琦和关居钰,心下一阵郁闷,自己和苗芸悦这件事,将来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往日她虽对自己千依百顺,对他人善良以待,但有时候却会刚烈固执起来,万一晓得自己背叛了她,移情别恋,抛弃旧爱,做跳楼自杀一类的傻事都有可能。可若不去找她说清楚,凭她对自己的深情,肯定不顾一切地寻觅,一个月找不到,就再找一个月,甚至一年、几年,怎能逃避怯事而这般拖累她无意义的辛苦?当真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烦躁之下,运力锤击了一下床板,可一锤完,知道自己犯了性火忌讳,心中一凛,强自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微笑释然:“我在苦恼什么呢?叶琦自来很理解人,很同情人的,我将诸般因果好好说给她听,她应该不会太怪我的。情场和武斗一样,均需客观冷静地去应对。” 他以往和朋友相处时,呈现的是善良友好的一面:与敌人作战时,却总是性如烈火,刚强欲胜。在别尘峰听了圣母的诫言后,这些日子以来处事不惊,心态冷静,和少年时的自己大异,且明白习武之人应该内心平静如水,无欲无求,与万物融为一体,方能得窥上道。 说到“水”,他又曾听说过另一位知名武术家,讲过一段极有哲理的名言,知道水倒入杯子,便成了杯子的形状;入瓶,即成瓶;入壶,则成壶,水既可静静流淌,又能猛烈冲击,因此必须像水一样,才能脑中空明,解析敌绽,于武学中融合变化,刚柔并济,以至无往而不利的境界。只可惜这位武术家已去世了近十年,不然有机会定要登门拜访,以解崇敬之心。 段煦龙脱完衣服,进得内间,泡入浴池,瞧着池中之水,若有所思。 正享受水温时,忽听自己右侧有人低沉地“嗯”了一声,跟着池水中一波涟漪逼向自身。段煦龙没想到这波涟漪竟蕴含些许劲道,没有防备,身子一晃,差点摔入水里。池中其它澡客却是尽数被涟漪波得“哎哟、哎哟”大叫,要么翻入水中,要么头撞到砖墙上,他们自然不信是水中涟漪弄得这般,都在转头转脑地问:“搞什么?”“谁推我?”“是不是你?” 段煦龙心中一奇,循向看去,只见那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胖老者,闭上双眼,面含微笑,肩膀处肌肉鼓胀,似是在凝聚内功,暗想:“这位大爷必是武林中人,功力不低。”那老人睁开双眼,突然转头朝段煦龙微微一笑,使个眼色,深吸一口气,继而钻入水中,许久不出。段煦龙哈哈一笑,心道:“好一招龟息功闭气之法。这位大爷试到我亦是习武之人,想要我跟他比比。”心中一乐,当即凝神屏气,钻入水中,在水下与那老人面对面地蹲伏。二人水下不动已将近一刻钟,外面旁人以为出事,都来查看,段煦龙和那老人将手伸出水面外摇了摇,意示不要紧,请大家放心。 这一刻钟过后,那老人又使个眼色,意思是:“小伙子不错。但这样比下去,不知何时停止,来拼一拼气力好了。”段煦龙点头意应。二人双掌推接,互拼内功,因为皆泡于水底下,所以他俩功力一经发出,周边水流登时汹涌波动起来。 段煦龙但觉这老人内力扎实,且很是雄厚,相互僵持不下,他情知这位大爷并无恶意,因此未有紧拼,各自仅用上七分力,到得最后,段煦龙微占上风,将那老人的双掌往后推退了些。那老人哈哈一笑,遽然发功一震,段煦龙出其不意,足底不稳,欲要跌倒,立时张开口,喝下了不少水。那老人钻出水面,一把将他拉出,拨转他身子,使其背对自己,出掌一拍,段煦龙一张口,将不小心喝下的水吐出了个差不多。 段煦龙转身道:“大爷好本领。”那老人笑道:“你内力犹胜于我,我不如你。”段煦龙谦道:“尽管如此,但大爷功震之术出神入化,我已两度吃亏,第二次还喝了水呢。”那老人哈哈大笑。二人泡了澡,搓了背,回到外面的休息床上,说来刚巧,他俩的休息床恰好并排紧挨。那老人笑道:“小伙子有这等修为,师承何门?今日也有兴致来泡泡澡,享受享受啊。”段煦龙坦诚以告,微笑道:“我叫段煦龙,是恤心宫主娥峰圣母的门下。”那老人听到“恤心宫”三个字,已是惊讶,又闻是娥峰圣母的门徒,更是疑惑,愣了愣,说道:“素闻恤心宫拒绝男子,却不知此事何故?”段煦龙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但我说的是实情,没有欺骗大爷。”那老人笑了笑,道:“嗯,我相信你。”段煦龙恭恭敬敬地道:“大爷怎么称呼?”那老人微笑道:“我姓徐,叫徐权失。” 这老人正是澹台无冢七徒之一,“圣龟”徐权失。 关居钰、曲叶琦、蓝媚琪被程无相和倪本儒抓去逐雷山后,又在“易经石宫”中结识了霍郎禅与唐心萝。关居钰、霍郎禅先后夜闯禁地,偷学了曹武怜世的拳掌之功,欲打死倪本儒而被曹武怜世所阻,开魔教大会时,商量了许多重要事务。这一切徐权失皆处其间。曹武怜世自认百岁之己登峰造极、超凡脱世,将那一干后生不放在眼里,连欠三家人情,说放就放,关、曲、蓝、霍、唐五人,以及徐权失自己,今早全部毫发无伤,全身而退,临走前在逐雷山隧洞中相聚,尽皆认识,并且分道而别。徐权失下了逐雷山,仍在鸠兹闲逛,晚上走得累了,进此间“运来澡堂”泡澡,不想竟凑巧认识了从别尘峰上和苗芸悦一起下来,准备营救蓝媚琪他们的段煦龙。 徐权失缓缓卧倒,翘腿问道:“恤心宫乃当今武林中唯一能和联贤魔教平起平坐的门派,有此荣誉,实属不易,若无一定武学根本,娥峰圣母该不会轻易让宫中弟子下峰游历。小伙子年纪轻轻,有这般精湛的内功,理应如此。”段煦龙道:“徐大爷说的是,只因现在别尘峰上缺乏高手,并且事态紧迫,就算圣母不说,我也要毛遂自荐,誓救同门。”徐权失道:“怎么,同门有难?”段煦龙点头道:“有难。本宫一个阁主,不幸落入魔教手中,遭人擒去。”徐权失啧啧几声,问道:“你不妨说说,那阁主叫什么名字,是甚模样?”段煦龙曾听苗芸悦谈起过蓝媚琪的外貌、武功、才能等,他感受到这位徐大爷和蔼友善,也没作多想,便如实说了。 徐权失哈哈大笑,道:“不用啦不用啦,你可以跟你同门回峰了。九宫阁主今早已然逃出了魔掌,距离此刻,自是过了不少小时,不但性命得保,还极度安全了。”段煦龙喜道:“真的吗?徐大爷你怎知道?”徐权失道:“我和他们一起从那儿逃了出来,最清楚不过。”逐雷山上,曹武怜世始终对他客客气气,毫无扣留淫威,只因此老性子随和,不说自己走,而说和别人一起逃出,终算难听,他却并无所谓。 段煦龙在访乾殿时,曾听澹台无冢说他有位老朋友,和蓝媚琪一样,往魔教之地而去,不由得心中起疑,问道:“大爷,当时除了您和我们蓝阁主外,还有其他人吗?”徐权失“嗯”了一声,道:“还有。一个壮汉后生、一个瘦小伙子,另有两个小姑娘。” 段煦龙也不理会这些人是谁,他只想起,澹台无冢的年纪约莫四五十岁,什么“壮汉后生”、“瘦小伙子”、“小姑娘”云云,都不适合以“老朋友”三字来称谓,立时降低了对徐权失的好感,敌意一起,皱眉道:“徐大爷,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徐权失道:“谁啊?”段煦龙道:”澹台无冢。” 徐权失脸色一变,凝视着段煦龙,见他神情紧绷,对自己颇怀敌意,不禁疑惑,料想他是知道了自己曾和澹台无冢有过师友之交,以人比人,自然觉得自己亦非善类,微微一笑,说道:“我认识的,当年交情不错,如今却……”段煦龙冷冷地道:“如今更不错对吧,怪不得他称你叫‘老朋友’呢。”徐权失一怔,道:“你遇过他吗?”段煦龙哼道:“遇过如何,没遇又如何?快老实说,九宫阁主到底是死是活,危险安全?敢说半句假话,叫你尝尝我的厉害。”他越说声音越大,休息床间的人听见吵架,胆小的已速速穿衣离开,胆大的仍留下看着好戏。 徐权失缓缓摇头,道:“我没有骗你。那位九宫阁主确实和朋友一起走了。”段煦龙道:“澹台无冢的朋友说的话,我不太信得过。”徐权失无奈道:“那你要怎样才相信?”段煦龙边质问边穿衣服,穿好后傲然伫立,森然道:“澹台无冢未久前刚杀了我恤心宫两名同门姐妹,我不愿信仇人朋友的口头言语,你带我和我同门一起去那逐雷山,亲口问问曹武怜世教主。要当面与之确认,我才会信。”徐权失听他口气愈加激动鲁莽,不够冷静,叹了口气,道:“你去逐雷山那等虎狼之地,岂不同于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姑请信一信,九宫阁主刻下真的已和朋友一起逃出魔教,安全无事了。不要性急,容我慢慢道来。老朽徐权失,外号‘圣龟’,当年确和澹台无冢有过交情,但多年至今,几个徒弟之中,除了咱老四魏法潼象王还好一点外,其它的都跟他决裂了关系,形同陌路,仇重于恩,自是没有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之嫌了。” 段煦龙道:“那他叫你送东西给魔教,为何二话不说答应了?你送给曹武怜世教主什么东西?”徐权失道:“一本书,武功秘籍。”段煦龙道:“什么秘籍?哪儿来的?”徐权失听他不断对自己刨根问底,也不以为忤,仍答道:“《如来赦焚咒》。”段煦龙吃了一惊,道:“《如来赦焚咒》?这……这个我是知道的。”重新听到这五字,立即想起了以前许多事,以及曾对自己有恩的仙山佛丐狄趋光,大是感慨。 段煦龙又再追问,徐权失没作隐瞒,果然将澹台无冢杀火坛坛主潘不空,打败狄趋光,夺到假《如来赦焚咒》,逼迫自己将之赠送给联贤教等事情尽皆说了。甚至与关居钰、曲叶琦、霍郎禅、唐心萝一起共历的前后,也在其间顺口讲到了。 段煦龙听闻狄趋光在菰城被澹台无冢打下悬崖,尸骨无存,伤心之极,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狄老前辈……狄老前辈……”记起这位前辈救过自己、传授心法等种种往事,不想竟不敌武林恶魔澹台无冢,惨遭杀害,内心一阵悲怆,捶胸痛哭,于澹台无冢的恨意又深了一层。悲怒之下,指着澡堂窗外,对澹台无冢破口大骂,越骂越气,骂到最后,竟已不成普通话,他家陇境的方言,也搬出来骂了好几分钟。呼吸粗重,目眦欲裂,余怒未息。 徐权失道:“这下你明白了吧,我只是个与世无争的糟老头子,只求保得性命而已。说我和澹台无冢一丘之貉、沆瀣一气,真的没这回事。”段煦龙了解详情,此时方知,徐权失并无罪恶,歉然道:“刚才对徐大爷您无礼,请不要见怪。”徐权失微笑道:“没事,小伙子你若非心怀侠义,那也不会对我冒火了,由此可见,你是个很好的人。”段煦龙黯然道:“既然蓝阁主目前和朋友在一起,那么的确性命无碍……我不用再担心了。”他不敢再和叶琦相见,得知她和蓝媚琪、关居钰、霍大哥、唐心萝他们一起在外面游历,心中隐隐浮出一阵安泰怅感,神情凄然,闭眼摇头。 徐权失道:“仙山佛丐逝世,也许是冥冥中的事,你不用徒自难过。”段煦龙悻悻骂道:“总有一天,我会找澹台无冢算账的,他妈的,这个狗贼……老子真想一剑刺死他。”徐权失道:“你既执意报仇,我也不拦你,到时多加小心。”段煦龙道:“徐大爷,那您呢?”徐权失微微一笑,道:“我谁也不帮,谁也不害。今晚你我相遇,告诉了你这么多事,不说别的,终算有缘,你就当没见过我便是。我再说与你一件事,澹台无冢他想法不简单,将来估计是要称霸武林,获取天下,才能满足他那贪婪的野心,是个不好对付的阴谋家,届时不知会有多少人遭到杀害。唉,生灵涂炭,苦也苦也……小伙子,你既崇尚正义,那么老朽也挺希望你多护着大家一点。”段煦龙默然半晌,道:“嗯,我心里有数。” 徐权失缓缓点头,道:“你去吧,老朽贪睡,先在这儿眯一会儿再出去。”说着卧倒休息床上,闭眼养神,准备睡觉。 段煦龙出了休息间,在外和苗芸悦聚面,说了一切事情。苗芸悦奇道:“琪妹子没事了?那老人说的话果是真的?”段煦龙道:“应是真的。”苗芸悦道:“此人毕竟和澹台无冢有过数十年的交情,完全相信,未免天真了些。”段煦龙道:“我利用过叶琦、关居钰他们之间的一些小事,套问了一番,他答的都对,前后故事很吻合事实,该是假不了的。”苗芸悦低声道:“想不到仙山佛丐已经死了……被澹台无冢所杀。”段煦龙咬牙道:“如果没有仙山佛丐,我根本活不到今天,走不到这一步。他却被恶人杀害,不给他报仇,良心何安?” 苗芸悦道:“可澹台无冢武功很高,你我在访乾殿时已见识到,光是那身速度,就甚难对付。”段煦龙拍拍她肩膀,道:“别怕。那狗贼逃走恤心宫前,曾挨了圣母一击,吃痛而走,若没个十天半月,那条腿怕是好不了的。圣母的功夫远胜狗贼,咱回恤心宫去,求圣母授艺,强大自身,嘿嘿,偏不信到时候胜不了,打不赢。”苗芸悦听他语气高昂,信心十足,心头一阵温暖欣慰,微笑道:“眼下情况看来,这未尝不是个办法。好,龙哥,你回宫进修,我陪你一起;等到以后找澹台无冢报仇时,我也依旧与你一并联手。”段煦龙开玩笑道:“那你亦要努力修习才行,不然到时候分心照顾你,会影响我的发挥的。”苗芸悦童心一起,啐道:“呸,只管顾好你自己即可,你小觑我,那咱这就来打上一架,比划比划?” 段煦龙摇手笑道:“不,不,我讲笑的。我可受不来你那冷冰冰的功夫。”凝视苗芸悦一会儿,忽将她抱入怀里,亲了一口她的脸颊,柔声道:“你有时候其实也挺可爱的。”苗芸悦被他一亲,心下甚喜,红晕上脸,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问道:“你再不管你前女友了,是不是?”段煦龙双目一闭,道:“我最不喜欢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后,再次相见,心中受愧的感觉。她就算来找我,我也……我也不敢见了。”苗芸悦叹道:“都是我拖累了你。”段煦龙摇头道:“和你没关系。好了,以后别提了。从此恤心宫便是你我的家,厮守下辈子的幸福之地。” 言毕,二人原路返回,缓缓步行,数日后,重新回了别尘峰恤心宫。 第106章 演武崛谕 天下武术,各有归宗。武人自打接触武艺开始,便开始逐渐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项目,以及趁手武器,有人热爱剑法,就可能穷其一生,花费精力去钻研剑术之道。有人喜欢刀法,会日渐一日,寻师访友,勤学苦练,誓要练成一身好刀技。有人崇佩棍棒,那也自然不耻下问,努力学习,不得窥上乘棍法,绝不罢休。当然亦有人不倚器械,专修空手拳掌功夫,却仍能出类拔萃,成为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 恤心宫主娥峰圣母,武学境界登峰造极,于各项武艺均有所涉猎,且炉火纯青,其中有一门剑法,叫做“崛谕廿剑”(注:廿读nian第四声,“二十”的意思,本称崛谕二十剑,旨在去繁就简,故为“崛谕廿剑“。),被谓为娥峰圣母剑法中的最高绝诣,宫中弟子几乎每位都听说过此剑法,知道这是圣母毕生所会的诸多剑术之首,但因圣母常年不大动武艺,此剑法到底有何厉害之处,招式是刚是柔,所运内功属阳属阴,便谁也见识不到了。 易器演武会那天,如约举行,其时虽然很多位阁主、部长在外省带领弟子巡游,但到下一届演武会后,会和上一班轮流参加,众女无一异议,是以谁也不怨缺。昔年张疤尘上峰谒见娥峰圣母,便是恰好赶上了人流易换、整宫弟子聚集之时,且顾全岳玉皇的面子,众女这才参会。 恤心宫后山的那片绿色草原,算属牧区地域,但见它一望无际,广阔之极,弟子姑娘们,包括段煦龙,全皆参加,每人换上了蒙古族的服装,绸带长袍,戴帽系裙,颜色鲜艳,红、黄、蓝交错,极具浓郁的北方草原风格。又不知是从何处借来了许多上等好马,数百名姑娘们为一轮,交替纵马奔驰,个个笑靥如花,喜形于色,煞是热闹开心。段煦龙不会骑马,听苗芸悦讲述了窍门后,已轻松学会,初次赛马上阵,第一回合便拿到了冠军,第二回合比试骑马射箭,依然夺冠。苗芸悦甚是满意崇拜,待他下马后,于人群中朝他嫣然一笑。宫中弟子们中也有很多花季少女,钦慕段煦龙驰马时的英姿,赛马胜利后,纷纷笑嘻嘻地搬马奶酒,抬烤全羊去敬他喂他,段煦龙来者不拒,微笑接受,差点没给他撑死。 到得晚间,许多人于火光前欢声歌唱,跳舞助兴。结束之后,圣母在一片森林外朗声说了番话,姑娘们齐声喜呼,涌进森林,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兵器。原来每届的易器演武会,新武器都会在当日之前制做好,然后再喊一些人手,将它们全部搬入那片大草原森林的树枝之间,到了演武会夜晚,趁着天黑,众女借助月光,进林寻觅,遇着哪件武器合适中意的,大可取了就走。但姑娘们没在里面和同门姐妹追逐打闹,嬉戏玩耍个够的话,是决计不出林的,因此取武器次要,开心才是主要。 取完兵器后,已是午夜十二点出头。此会既叫“演武”,怎能不耍武增兴?直花了数个小时,许多得意弟子站出,在人群围圈中心,表演自己所会的得意功夫。各类剑法、枪法、鞭法、拳掌套路舞得甚是华丽,叫在场众人看得赏心悦目。各阁各部的大师姐们基本都已出过场,苗芸悦、李鸢桐、代无悔等也皆一展了身手。演武正当结束之时,突听人群中又有姑娘大声道:“煦龙师哥在哪儿?叫他也出来露两手啊!”她一喊,另有许多人一齐轰然喜叫:“煦龙师哥!”“煦龙出来。”“煦龙师哥剑法好厉害的。”“他不出来耍几招真是可惜了。”片刻之间,成百上千人都在喊他的名字。 段煦龙盛情难却,足下施展轻功,但跨步不大,缓缓飘然下场,站在了人群中心,举起手掌,朗声道:“众位师姐妹安静,我在这儿。”众女喝了一阵彩,才渐渐止歇。段煦龙道:“难得这么多师姐师妹有机会聚在一块儿,开开心心地参加今届的易器演武会,煦龙首先给诸位师姐妹祈个福了,希望大家以后武艺越练越强,令江湖邪徒闻风丧胆,并且领袖群伦,咱共同努力,使我等成为辉映千古的武林第一派!”众女举拳过顶,齐声称是。 段煦龙微笑道:“在下于外功招式上风格守旧,只专注剑法,不如诸位师姐师妹在拳掌,以及各家器械方面上均有造诣。大家既不介意煦龙出丑,我若还避场不出,不免辜负了诸位一番推意。” 众女道:“武功贵在精,不在多,你没准比我们还好。”“不管怎样,你耍几套剑法给我们瞧瞧就是。”“你明明深得圣母剑法的真传,握在手中不发,岂不扫兴?”“龙弟,把你所会的都亮出来。”还有些年纪较小的姑娘叫道:“龙象辟邪剑!我要看龙象辟邪剑!哥哥你玩给我们看呀。” 蓦地里空中有一物飞出,有人喝道:“接剑。”段煦龙反应及时,伸手接住,低目一看,认得这把是鸾凤阁弟子所用的佩剑,料想正乃此阁中人所借,他向飞来之处躬身致谢,继而举掌过顶,意示众女肃静,待得人群安静了,便朗声道:“如此,献丑了。”缓缓拔出剑鞘,猛力一掷,将它插向地下,没入十几厘米深,微微摇晃。 只见段煦龙行个剑礼,忽尔剑锋往左侧一撩,又向上一指,继而转身手腕抖动,长剑连刺,招式连绵不绝。众女见他姿态灵动,根据剑招,认得是鸾凤阁的“喙风剑法”,不禁脱口欢呼。 忽又见段煦龙的“喙风剑法”使在中途,改变为灵风阁的“柳叶九叠曳”,剑柄画圈,表面上软绵绵的,如柳枝随风摇曳,实际劲力非凡,但听“呼”的一声,段煦龙长剑转动,八剑连刺后,第九剑改刺为砍,疾斜突击,以剑风砍熄了地上一团火堆,余力不衰,星星火点兀自在半空中闪烁而落。段煦龙嘿的一声,“狂风剑法”使将开来,剑影晃动,顿时将那些火点削得一点儿不剩,足见速度之快,劲力之准。 接着,“七雨剑法”、“封喉剑”、“白帝斩蛇势”、“流花落水剑”、“太白剑法”,“鹰击长空”、“鱼龙潜跃”、“落月摇情”、“徘徊月楼”……侃侃而施,愈加得心应手。以最快速度使完了六十多门剑法后,转头向远处的圣母使个眼色,圣母微微点头,意示允许,当即嘴角一笑,手腕转处,一招“象力罚天”划出,半空中一道剑气斜斜飞舞,刚好和天上的月亮成了同一个角度,颇具华彩。众女大喜,叫道:“这剑法我们不认得,定是龙象辟邪剑了!” 段煦龙大声道:“让你们看个够。”没作停留,很快将龙象辟邪剑九九八十一式堪堪使完,一会儿剑气纵横,刚烈精妙,一会儿身形灵动,龙飞凤舞,直至最后一招“龙象共焚”,段煦龙将长剑指向上空,内力一运,火剑燃起,劈砍刺削,呼呼声响。黑夜之中,他那剑上红光仿佛照亮了半边天空。只听段煦龙大喝一声,自右而左水平刮砍,剑上燃火遽然与剑气融合,“嗖”的一声,无形力量离剑而出,呈弧形轨迹割向周边,原本用来照亮的火堆群,尽数熄灭,顷刻间,整个草原场景一片黑暗。 他那烧毁兵器的缺弊,此刻已经找出毛病,完全修正,乃将爆炸之力尽量远离自身,才不会遭到反伤波及,更无瑕疵失误,“龙象共焚”近乎完美。 众女本来对“龙象辟邪剑”喝彩连天,可这下却都变得一怔,喊道:“哎哟,没光啦。”“煦龙师哥玩过头了。”“悠着点。”“姐姐,我看不见了。”“没事,一会儿再想办法亮起来。” 便在这时,段煦龙在黑暗中一声长啸,喝道:“众姐妹不要慌张,原地保持不动,我是故意的,因为好戏在后头。”刚一说完,长剑翻转,挺身刺出,隐约发出一下“嘶嘤”之声,但见那剑锋上芒光流动,犹如青色的火炬,不住舞动,甚是奇幻。 众女喜叫:“剑芒,剑芒!”“好厉害。”“这不是龙象辟邪剑。”“啊,我知道了,崛谕廿剑!”“不错,定是崛谕廿剑,圣母传给了煦龙。” 段煦龙所使的正是娥峰圣母所授,恤心宫祖辈代代嫡传的至高剑法,“崛谕廿剑”。他舞得片刻,忽地剑头笔直向斜处方位一点,地上原本熄灭了的其中一团火堆,“呼”的一下,重新燃起,跟着脚下轻功移动,足不触地,宛似冯虚御风之飞行,同时剑锋挥斩不停,不到一分钟,便将适才扇灭了的诸多火堆尽数燃回了个透彻。这一情景,当真令在场众人个个张大了口,难以相信。 刚才那招“龙象共焚”,剑火与剑气融合,猛力送出,将在场火堆尽数砍灭,若非运驭起一股巧妙之极的劲力,毫厘不爽,绝不能为。稍微出点差错,就会有两三处、五六处,甚至更多的火堆熄灭不掉,未免美中不足。以热力灭熄火焰,已是难得,可灭后的焰火重新燃起,这却又是另一种奇特手法。 常人用打火机点燃纸张,再以旁物强行将其扑灭,如果不复以打火机打起,便难以让它重燃。段煦龙施展“崛谕廿剑”功夫,完成了这一杰作,倒也并非会什么法术。魔术师表演“无火自燃”的节目时,青天白日之下,可偷偷以凸透镜汇聚太阳光,达到所要的结果;还有一种方法,乃事先在纸上涂抹白磷一类化学物质,白磷燃点低,摩擦或缓慢氧化而产生的能量,均可使其局部温度达到足够燃烧的地步。 那“崛谕廿剑”剑法奥妙绝伦,欲阴则阴,欲阳则阳,段煦龙内力鼓动,使招时剑芒闪动,赐予了一股更大、更热的力量,飒然挥斩,火堆刚熄,星星火点尚在那些柴木上亮闪,以此作为引子,竟真的能做到火熄重燃这一点。此举虽类似魔术,但若不是真正的武学高手,功法神妙的话,断难做到。 段煦龙笑道:“煦龙初窥门径,贻笑大方。这门神剑功夫注重实战,我只能略显色彩,更多招式不必多演。”说完作了个四方揖,持起剑鞘,将长剑插入,抛回了鸾凤阁人群那里,有人伸手接住。段煦龙定睛一看,原来借剑之人不是鸾凤阁弟子,而是阁主吴矜矜,忙对她躬身示谢。吴矜矜站起身来,向他点头微笑。全场欢声雷动,大赞特赞。 由于当晚易器演武会玩的太开心,终究挺累,众弟子回宫住处后,一觉睡得香极。 不知已过了多少时日,这一天,段煦龙仍如往常,坚持早睡早起,今早信步而行,来到梦霄部的门口,弟子们恭然引进,段煦龙附和一笑,缓缓进入梦霄部。那梦霄部的住处是一片环形山脉,地理位置在别尘峰中的最高山顶,气象磅礴,云峰雾绕,环径上山,如登仙界南天门,恤心宫主受境渲染,若有所思,就以“梦霄”二字,称呼此部。 来到梦霄部峰顶,看见了十几栋旧楼瓦房,想是以往部主黄蔻和弟子们居住之地了。黄蔻目前不在恤心宫,他也并不打扰余下弟子们,只静静站在一道悬崖边,俯视着别尘峰那一望无际的风景。 段煦龙思潮起伏,望着对面山谷间的密林,轻轻地道:“琦龙岛石壁前辈,你在天之灵,能不能听见我的说话?龙象辟邪剑,我已得窥精要,曾经不明白的地方,此刻全然豁达开朗,拨云见日了。你的朋友娥峰圣母前辈,自始至终,一直悉心照顾我,教会了我很多事情和上乘武艺。不知你会不会代我高兴?”言一说毕,心头一阵怅感。 突听身后有个少女声音道:“是段煦龙大哥在这儿吗?” 段煦龙“嗯”了一声,转头看去,原来是潘灀,联贤教火坛坛主潘不空的孙女。但见她眼目间兀自瞎盲,缠着绷带,双手慢慢晃招,摸索方向。她的衣服、头发、妆容已打扮得很是干净靓丽,足见圣母平日对她照顾之周,昔年想必也是个大好的姑娘女郎,此刻什么都好,唯独那双眼睛没了。 段煦龙叹了口气,怕她失足跌下悬崖,快步走近,扶住了她,道:“是我。”潘灀微笑道:“我眼睛看不见了,易器演武会那天,离今日也有些时候,但我耳朵听得见,你的说话声音,我是记得的。”段煦龙扶正她后,与她迎面而立,说道:“眼睛是人多么重要的东西,看不见,一定很难受痛苦吧?”潘灀道:“本来一心想死,但现在却觉得很幸福,因为恤心宫里全是好人,我很喜欢你们。”段煦龙道:“只管把这儿当作你的家就是,别再回联贤教了。”潘灀摇头道:“我不回联贤教,火坛的叔叔伯伯们平素对我挺好,但爷爷已死,现在肯定成了一盘散沙,我回去再没意义。你们不要赶我走,因为你们赶我走了,我不知该去哪,我怕又遇到澹台家的人……他们抓住我时,没少……没少欺负我……”说着绷带眼目处一湿,显然盲眼流泪。 段煦龙道:“别说傻话,我们怎么会赶你走?你住在宫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谁要是欺负你,告诉段大哥,段大哥帮你教训他。”潘灀破涕为笑,道:“谢谢你。” 说到这里,又有一人缓缓走近,正是圣母,她过来扶住了潘灀,道:“不是叫你在房歇着吗,怎么来了这里?万一不小心摔下悬崖咋办?”潘灀微笑道:“我听到了段大哥的声音,想过来跟他说说话的。”段煦龙抱拳道:“参见圣母。” 圣母点了点头,叹道:“这小丫头的眼睛当初被澹台无冢活生生地灼瞎,恤心宫虽良药多品,医术有方,还是不能治好的了。她这一生算是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了。”段煦龙道:“如不是被人所害,也不会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哼了一声,续道:“煦龙现在颇有自信,虽然没有把握完胜,但说败给那家伙,绝无可能。”圣母道:“你目前的剑法水平,我挺放心,‘龙象辟邪剑’和我宫嫡传的‘崛谕廿剑’都已得窥上乘,但对付武林坏蛋,不能光靠武艺,该动脑子的时候,还是得动一动。”段煦龙道:“嗯,煦龙知道。” 圣母道:“先别忙着对澹台无冢心心念念,现在给你另一个任务,务必完成。”段煦龙道:“圣母请说。”圣母道:“最近几日,武当有难,曹武怜世派出他联贤教的八卦八门,想要攻占武当山,垣隆道士势孤力单,你要带人去帮助他们才是。”段煦龙眉头微皱,道:“联贤教要打武当派了?”圣母道:“没有曹武怜世亲自出征的消息,老婆子怕他另有阴谋,已招呼了宫下姑娘打听消息,倘若真的出事不对劲,那我只好亲自去找老曹干干架了。你去帮助武当,我这边则去盯着曹武怜世的动静。”段煦龙道:“是。那我和芸悦即刻带寒水阁弟子们过去,这么多天以来,芸悦悉心辅导,她们阁弟子武功委实精进了不少,算是一众良师。” 圣母道:“武当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大派,其它武林人士得知八卦八门攻打之事,定会出手相助。届时至少有数百人参阵,你不可傲然大意,要懂得和别派人士和睦相处,心志联合,方能同仇敌忾,寒水阁两百多名姑娘不够,恰巧桐儿此时有事下峰了……你把灵风阁的三百多名弟子也一并带去吧。不许伤亡惨重,给我将八卦八门打得滚回去,听见没有!”段煦龙心头一热,勇气大振,大声道:“听见了!” 刚一说完,转头一看,突然瞧到潘灀低下头去,鼓着嘴,表情黯然,顿时醒悟:“我和芸悦带人帮助武当,抵挡八卦八门,定会打伤魔教中人,联贤教是她长大的地方,心里多少有点难过。”轻声道:“潘妹子,你……” 潘灀隔了半晌,道:“我无话可说,你只管去做便是。段大哥,我们联贤教的八卦剑阵不容小觑,你在对战时,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可能送命。”段煦龙不听她关心自己之语,道:“你不会难过吗?我等正派众人,与之战斗时,他们定有伤亡的。”潘灀缓缓叹道:“战争总是不对的。很多年以前,曹教主的思想便与旁人不同,觉得世人污秽,仙地脏恶,他想占领武当,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想要打造更好的世界。因为只有杀完人,攻尽地,才能将污浊之人赶走,新的纯洁生命繁衍生息。”段煦龙疑惑道:“还有这种诡怪想法的人?” 圣母在旁听见,冷笑道:“如果不这样,他就不叫曹武怜世了。” 潘灀又道:“但我相信曹教主是错的,他不该憎世,因为世间好人很多。八卦八门一向和我们五坛意见不和,私下里也打过不少架。现下五坛衰弱,水坛坛主姚爷爷和我爷爷已经逝世;雷坛坛主黄乱夺伯伯也被段大哥你杀了;风坛坛主程爷伯太过愚忠,武功虽强,却无心计远虑;土坛坛主倪叔叔最得曹教主欢心,但终究势力薄弱,此后和其它四坛,再也不好与八卦八门争论暗斗,只能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了。” 段煦龙心想:“原来如此,五坛衰弱,八卦八门却日渐昌盛,他们一向和你们五坛作对,所以我和芸悦带人去抵挡,你也不怎么难过,最多只是想起了去世的爷爷,才令你黯然难受。” 潘灀道:“只有将八卦八门打败了,才能减弱曹教主的党羽势力,唉,但愿他终有一日会醒悟,别再继续做错事……”顿了顿,续道:“段大哥,我在联贤教里时,偷听过八卦剑阵的变化规律,我这就说给你听,好让你作战有利。”段煦龙心下犹豫:“小丫头在教里偷听而来的秘密,取之相当于决战作弊,该应承吗?”望了望圣母。 圣母明白他心中所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维护武林安全的战事,况且这小丫头懂的仅乃阵法变化规律,而非破阵之法,如同去了解敌人的武学家数,并不算作弊。听吧。” 段煦龙沉吟片刻,觉得有理,点头道:“潘妹子,有劳。”潘灀嘻嘻一笑,当下将八卦剑阵的组成武功、行阵规律逐步分析,极有耐心地说给段煦龙听了。只是此番了解知晓的,是剑阵中的武功变化,如何破解阵法,却仍毫无头绪。段煦龙凝神思索,敲了敲脑壳,皱眉道:“名为‘八卦’剑阵,但似乎与阴阳八卦没多少关系,极有风险,着实难破。”潘灀道:“确有危险,我只能帮到这,其它靠你们自己了。”段煦龙点了点头,转移目光,看向远处,努力苦思,怎样才能破解这诡异剑阵的法门。 隔了半晌,圣母微笑道:“傻小子,还没想到吗?” 段煦龙怔道:“没……没有。圣母您肯定想到了吧。”圣母冷笑道:“小小剑阵,糊弄三岁孩子的玩意儿,如何想不到?”段煦龙道:“请赐指教?”圣母道:“你自己先再想想。”段煦龙皱眉思索,脑子里尽在想象着剑阵中的那些“十字绞杀”、“螺旋易位”、“四灵返扑”等种种凶猛攻路,威力强大,欲要以弱胜强、以寡敌众,何能为之?终究苦笑摇头,道:“煦龙愚鲁,圣母莫怪。” 圣母道:“老曹倒也了得,能于这些糊弄小儿的阵法之中别出心裁,可是想难倒我,却等到下辈子吧。”潘灀插口笑道:“圣母婆婆,曹教主创定出这套八卦剑阵时,已是十年以前了。您同样寿长十岁,自是视这阵法为老古董了。”她细腻腻的声音侃侃而说,映衬着她的盲眼表情,说不出的柔弱娇稚。 圣母道:“不管它老了十年还是怎么,总之这阵法委实微不足道。段煦龙,我将破解之法口授于你,给我用心记忆。”段煦龙大喜,经过圣母的悉心讲解之后,果然茅塞顿开,方法纷纷印入脑海,心想:“圣母真是奇才。”欣然道:“明白了,说干就干,我这便去了。” 正要告退,却听圣母道:“慢走。”解下了背后包袱,递给段煦龙一件长长的,黑布包裹的物事,“打开来看。”段煦龙依言解开黑布,见是一把鞘柄华丽,刻纹古兽的宝剑,心中一喜,将剑身拔出,白昼照耀之下,锋刃亮光闪闪,脱口叫道:“好剑。” 圣母道:“这把阅狼剑,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削铁如泥,锋锐坚利,从此归你所有,须得好生保管使用。”段煦龙笑道:“多谢圣母赐送煦龙礼物。”圣母道:“去吧。” 段煦龙携了阅狼剑,行坡快跑,下了梦霄部,在寒水阁找到了苗芸悦,说了前后事情。苗芸悦当即召集全阁弟子,领队而行,又以圣母之令,聚合了灵风阁群弟子,鼓舞人心之后,几百人分成数批,迅速下峰,径往荆楚武当山而去。 第107章 三聚武交 段煦龙手持阅狼剑,招式下指,剑气一刺连九,欣欣然翻入了武当围墙,剑锋上指,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苗芸悦白了他一眼,说道:“瞧你这副样子,兴奋过头了吧,飞得跟猴子似的。”段煦龙哈哈一笑,道:“有幸来武当山这等胜境仙派,我高兴嘛。” 垣隆见段煦龙气宇轩昂,与苗芸悦关系熟密,面孔自是不识,从刚才他的身法和剑气来判断,大非一般庸手,问道:“这位少侠和苗阁主一道来,是恤心宫的朋友吗?”段煦龙道:“垣隆真人好,我也是恤心宫的弟子。”此言一出,广场群雄顿时议论起来。垣隆奇道:“少侠是恤心宫的?”段煦龙肃然道:“是。这位苗姑娘是我的……嗯,是我的同门师姐,此行一起来帮助武当派,意在抵御魔教攻侵。还望真人不要嫌弃,同意我等助阵。”垣隆微笑道:“好。嗯,原来如今娥峰圣母宫主已看得开,开始接纳男子,不再像往年那么冷淡漠情了。”段煦龙心中暗叹,自己刻下已成为宫中最有成就的得意弟子,种种是非曲直,当真片刻之间说不过来。 聊到这里,只见那寒水阁和灵风阁的数百名姑娘弟子陆陆续续地进派而来,白衣、绿衣交错不停,瞧得人眼花缭乱。 群雄中有人喝彩,也有人嫉妒,暗想:“好家伙,一宫派遣之人,多过了我们这些七大门派的总和,真够威风的。这一登场,岂不是把我等的气势都比下去了么?” 垣隆笑道:“如此众多的贵宫弟子,老道可真的欠圣母一份大人情了。当然也要多谢段少侠和苗阁主你俩率众前来。”他身为一派掌门,言行有度,苗芸悦比他小了不知多少岁,却再三规规矩矩地称其为“苗阁主”。苗芸悦微笑道:“小女子和他,不过是宫中小徒、武林晚辈,眼下在场的诸位英雄豪杰,那才是人才济济,有勇有谋,更胜我们。无有远谋主见,魔教即将而来的攻打,缺乏得胜计策,自该听从各位的领导,我们尾随于后,以你等马首是瞻。”群雄一听,不禁莞尔,觉得恤心宫虽人数气势压制我们,这个阁主小丫头却是挺会说话,挺懂礼貌的。 垣隆道:“段少侠和苗阁主,是恤心宫的代表,这边请。”说着伸掌肃客。段煦龙倒转阅狼剑柄,和苗芸悦一起躬身行礼,随即指挥寒水、灵风二阁弟子站向一方。由于来自恤心宫的人数有数百之多,少林派也有近两百名僧人,又有其它门派人士在此,这时整个武当广场已然变得拥挤起来。 垣隆袍袖一拱,笑道:“武当茶叶份量不足以犒劳群雄,敬请赎罪。”群雄呵呵大笑。垣隆道:“等魔教的事情过去了,各位喝茶也好,喝酒也罢,随得你们。诸位既来相助,老道建议,尽量不逞匹夫之勇为好。”群雄道:“理当如此。”“我们是粗鲁汉子,虽来相助,终究是外客,还是听主人家的意见较好。” 郭潇竹笑道:“郭某说句不中听的话,但乃实情,得罪莫怪。格于战局,群龙无首,咱们没有一个发号施令的老大,终究是一大盘散沙,大大不利。魔教的剑阵,也有八个杂毛门主指挥,至少不会乱了套。”韩泊衡道:“郭山王说的不无道理,所谓蛇无头不行,是得请一个人来领导一下。”胡宗熊道:“刚才有人说过,我们终究是外客,听主人家的意见最好。垣隆真人是可以带我们的。”有人随声附和。 垣隆不承情群雄对自己的抬爱,只微微一笑,向少林派僧众抱拳道:“少林咏是、咏恶两位大师,不知可有高见?” 咏是合十道:“武当、少林,自古以来,一脉相连,终是一家。那八卦剑阵是个极难对付的诡阵,其中的古怪变化,旁人一概不晓,武当派钻修道家学术多年,对于应付那剑阵之法,应当犹博我等。真人只需一声令下,少林派弟子也会为贵派尽力。”群雄笑道:“咏是大师都这般说了,真人不必再推辞了。” 旁人只听说这次魔教对武当派采取行动,所运用的乃八卦剑阵,殊不知此阵名曰“八卦”,其实与之关系并不大,反而神秘诡异,旨在破解阴阳太极八卦之道,曹武怜世才命名为此。据说死在此阵下的先辈,几乎没留过一个活口,十分厉害,是以谁也不清楚其中的变化规律,此时全场除了被圣母授予方法后的段煦龙外,再无一人晓得。若逞匹夫之勇,一味蛮破,死伤又必定极剧严重。 段煦龙看出垣隆表面上微笑应和,实际内心着实忧虑,怕领导无方,误了豪杰,寻思:“别尘峰梦霄部上,潘灀跟我说了剑阵奥妙变化,圣母亦跟我讲解了破解之法,事不宜迟,我这就说给垣隆真人,以及在场群雄听听。”于是准备朗声开口。苗芸悦瞧他唇口微动,又根据神情,知道了他心中所想,阻道:“慢着,你现在当众说出,未免有狂妄自大、视旁等闲之嫌,还是私下跟真人聊聊为好。”段煦龙心觉不无道理,点了点头。 月华子犷声道:“垣隆道长,来人击人,来鬼打鬼,以我所见,魔教剑阵的厉害之处,先不必深度考虑,只求不乱自家人的阵脚即可。”垣隆深得旁人推拥,为今之计,只有顺水推舟,走一步算一步,道:“好,便是这样。”望了一眼所有人,笑道:“敝派茶叶不够,休息的场地是绝对够的,诸位住宿还是游览,一切从意。”群雄大笑几声,一批一批,涌入武当派内部。 段煦龙对苗芸悦道:“好,我们去跟武当掌门说了吧。”苗芸悦道:“嗯。”二人挤在人群之间,最后遥遥望见,在一口铜鼎旁,垣隆和武当五士聚在那里,似是在商量什么,当即与苗芸悦快步欺近,好在其地附近并未有多少人拥挤。 段煦龙道:“掌门真人好。”垣隆与五士转过身来,脸有诧异之色,道:“段少侠,苗姑娘,有什么事吗?”段煦龙微笑道:“真人,我有一件很好的法子告诉你,是关于八卦剑阵的……” 说到这里,身侧又多了两人,向垣隆和五士行了礼。 段煦龙斜眼一看,登时一惊,失声道:“关居钰!是你?”关居钰笑道:“你没忘了我啊。”段煦龙问道:“她呢?你俩不是在一起的吗?在不在武当派?”环顾四周,并没发现。关居钰淡淡地道:“她不在,放心,她现在没有危险,过得好好的。”段煦龙心中一静,道:“那便好。”想到不用与她相见,心头一阵欣慰。 低头思事之余,瞥眼又见到关居钰身旁站着另一个青年,甚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杨诣穹微笑道:“哥们,想起我来了吗?”时间过了太久,段煦龙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道:“你是杨诣穹兄弟?”杨诣穹道:“是我,是我。”段煦龙微笑道:“好啊,两年多了,你尚在人世。”杨诣穹点头道:“运气好,没有死。”段煦龙微微一笑,道:“你曾托付给我的事,我做到了,那丫头我带她一起活了下去。”杨诣穹简单一笑,道:“那却是的,我会遵守我的诺言,但现在不可,等魔教的事过去了,才能请你吃饭。” 段煦龙对关居钰道:“她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关居钰不答,只哼了一声。杨诣穹道:“你以后会知道的。打完了八卦八门,早点回恤心宫去吧,免得错空了。”曲叶琦的离去,对关居钰来说是极为伤心的事,过了这么多天,他好不容易才心境缓和,实不能再揭他的伤疤,所以话中透露得很少。段煦龙自是不懂,想到苗芸悦正站在自己侧旁,也没有多问。 关居钰对苗芸悦拱手道:“阁主姑娘,听说钱塘小区那晚,你救了段煦龙的命,我代曲叶琦谢谢你了。”苗芸悦微微一笑,道:“代她?呵呵,你这男的可有点傻气。”关居钰不再言语,背过了身子。 杨诣穹道:“曲叶琦的事,都别提了,要说咱以后再说。段煦龙,你找垣隆道长有什么事?刚刚过来,隐约听你说跟八卦剑阵有关?”段煦龙心想:“说的没错,还是该以大局为重,以前的事情先撇在一边。”道:“是。”走近垣隆面前,“真人,晚辈和芸悦下峰来此之前,圣母曾传了晚辈破解八卦八门剑阵之法。适才耳目众多,很是不便,现在私下想将剑阵的招数、阵型、奥妙、破绽、解法,尽皆告诉真人,以及贵派高徒听听,如有不对之处,还望纠正探讨。” 此言一出,杨诣穹、关居钰,以及五士,无不惊讶,“咦”了一声。 垣隆的情绪却并无多大波动,只微微一奇,问道:“不知圣母如何会知道八卦剑阵的路子?”段煦龙道:“是一个魔教的人告诉我们的。”旁人不明所以,均是一愣,纷纷皱起眉头。杨诣穹瞪眼道:“魔教的人?”罗锦密道:“恤心宫什么时候和魔教中人结交了?”语气冷冷的,有些责问之意。段煦龙不以为忤,温言道:“不要紧张,那是个小姑娘,魔教火坛坛主的亲孙女,她爷爷被人杀了,又被凶手百般折磨,一双眼睛也惨遭弄瞎,十分可怜。” 关居钰道:“是澹台无冢吗?”段煦龙奇道:“你认得他?”关居钰道:“我只知道火坛坛主潘不空是被澹台无冢杀死的,你说的凶手,自该是他了。”段煦龙道:“这事你又从何得知?”关居钰道:“曲叶琦告诉我的,她曾在之江一座荒山上……”想到曲叶琦,一阵酸楚,瞪了段煦龙一眼,不愿续说。段煦龙也凄然摇头。 杨诣穹道:“后来呢?”段煦龙道:“这小姑娘心地善良,不想世间武林争斗触发,正义与邪恶的选择,她偏向了我们,希望我们将八门打败,削弱曹武怜世的势力,从而令他反省自己的错误。”杨诣穹微微一笑,道:“于是这姑娘就把剑阵的奥秘告诉你们了?”段煦龙道:“嗯,难得她知道的还算全面,剑阵变化,她在联贤教里因好奇心理,偷听而来。圣母当时也在一旁,想出破法后,便即传了给我。我这才过来,想和真人你们探讨探讨。”苗芸悦插口道:“只是破这阵法,单单寒水、灵风两阁弟子出战,风险还是较大,所以尚需武当人士相助。垣隆真人,烦请你肯遣贵派弟子协助一下。” 垣隆道:“就算贵宫,以及其它门派不来相助,我武当群弟子还是要跟联贤魔教浴血拼斗,贵宫既有妙法,老道自是洗耳恭听。” 段煦龙道:“剑阵名为‘八卦’,其实是专克其道,与之关系也不太大。八位门主的剑术,各有千秋,武功家数却又相似之极。施阵之时,他们心意投契,何时该换一路剑法,何时该换一丛人阵,都一清二楚,掩护周密,四方八极,难有攻处。其中的阵路,共有十种,即‘十字绞杀’、‘螺旋易位’、‘四灵返扑’、‘裂变剑群’、‘位合剑网’、‘涟漪迎冲’、‘吸星剿击’、‘幻影剑舞’、‘七翼旋攻‘、‘八合碾轧’。每一种攻路皆需成员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本以各人武功为主,但想曹武怜世定会扬长补短,因此不管是出战人数还是个体武功,都会被安排得精英无缺……” 杨诣穹、关居钰、垣隆等念叨着这十种阵路的名称,都在略微想象着八卦剑阵攻击时的情况。 段煦龙接着正要告诉众人破阵之秘时,忽听有人从广场外一边跑来一边喊着:“师祖,师父,不好了!不好了!”那是一名相貌清秀儒雅的武当后辈弟子,想是平时练功有勤,内功竟修得颇为纯正,他不停大喊,令武当派中一大半的武林人士都听见了。这变故一起,整个武当派瞬时鸦雀无声。 王真狮是那弟子的师父,他走近几步,慰道:“杉九?怎么了,发生了何事?”那叫宋杉九的弟子身后,又跟着十几名其他弟子,纷纷急促立定脚步,气喘吁吁,紧皱眉头。只见他们一个个脸色灰败,一半人身上有血,受了重伤,不住呻吟,或者佩剑兵器断成两截,战战兢兢地兀自提在手里,像是刚在外面吃了败仗一般。群雄适才听见宋杉九的喊话动静,这时不少人陆陆续续地聚将过来。 宋杉九对王真狮道:“师父,弟子在外游历,听说武当有难,便足不停步地连夜赶回来,几个小时前,凌晨我和师弟们路过本市一处郊区,遇见了八卦八门,这些狗贼得知我等是武当派的,二话不说动手,弟子和诸师弟学艺不精,惨败于他们。狗贼放我们回武当留话,说今天下午就要打过来,取武当。”言语口气甚是忿怒。 此言一出,群相耸动。 胡宗熊现出人群,道:“小伙子,那些家伙,一定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吧?”韩泊衡也道:“骂武当了吗?要是这样,等他们下午来,檀烟派给你们出口气!”郭潇竹道:“嘿嘿,不管骂不骂,架终究是要打的。”宋杉九向别派前辈微一行礼,说道:“没有,那几个门主讲话文质彬彬,讲礼貌之极。”月华子冷笑道:“假君子,真小人。” 垣隆见宋杉九一行或受伤,或劳累,于心不忍,温言道:“先下去养养伤,歇息歇息。”宋杉九摇头道:“师祖,魔教狗贼下午就要过来了,该当以迎敌护派为第一大事。弟子纵然不济……”话未说完,突然被师父出指快点,封了穴道,动弹不得,与其他人被同门师兄扛了下去。 杨诣穹对身旁的段煦龙道:“真是可惜了,我本想向你多请教请教八卦八门剑阵的详细攻术,可他们不久即至,没有多少时间了。”段煦龙道:“你也要加入战斗?不怕危险吗?”杨诣穹微微一笑,心道:“你尚不知我武学功底深浅,最多当我是个会几下三脚猫功夫的普通武人。”淡淡地道:“当然了,我武艺低微,但也要尽力啊。” 段煦龙微笑道:“你过来。”将杨诣穹拉向一处偏角,“我俩这就来比上一比。”杨诣穹奇道:“比什么?”段煦龙道:“试试你的功夫,切磋切磋。”杨诣穹摇头道:“还是多想想怎么应付八卦八门吧,你知道破阵之法,快说给垣隆真人、群雄听听,尽快部署人手才对。别的一切事情,后面再说。” 自从杨诣穹和关居钰出现自己面前开始,段煦龙便听觉到他呼吸法门精深玄妙,关居钰内力强厚惊世,此人会疲重元归法,不足为异,可这位失踪了两年多的小兄弟,却不知遭遇了什么奇缘经历,竟具如斯本领,不禁好奇心起,一意要试,笑道:“不行,我既想知道,就非知道不可。快来吧!”刚一说完,“唰”的一声,阅狼剑出鞘,迅捷无伦,无声无息地向杨诣穹喉咙刺去。他俩地处偏角,纵然切磋过招,群雄也发现不到。 杨诣穹只道他有意为难自己,皱起眉头,哼了一声,时机把握得紧,伸出中指,往他阅狼剑的剑锋上一弹,“当”的一声,一股浑厚之极的劲力,顺着阅狼剑震击了段煦龙的全身。 段煦龙浑身受震,心下吃惊,猛地七剑连斩而去,攻向杨诣穹的胸膛。杨诣穹呵呵一笑,道:“好快的剑啊。”左手食中二指挥划格挡,将段煦龙的剑力尽数拨向了别处,跟着一记手刀劈出,打向段煦龙持剑的手。段煦龙笑道:“你也挺快啊。”收剑负后,出左掌相迎,“嘭”的一声轻响,后退了三四步。 杨诣穹在涂中神山寺上和岳玉皇比武之后,回想起了期间许多不足之处,第一次比武中,吃的亏、败的招,真可谓数不胜数。第二次比武中,凭着自己的运气,以及有曲叶琦在旁观战陪伴,鼓励自己,便碰巧和岳玉皇这样的武学大宗师打了个平手,当真不胜之喜。 此时和段煦龙比掌后退,脑中想起了事后修正悟出的一种武理,以柔比柔,遇刚更刚,遽然将受震后的反作用力,挪移方向,结合自身劲道,重新向段煦龙击了去。现下他内心傲气也起了来,亦要让段煦龙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才行。 段煦龙见他和自己对了一掌后,不退步也罢了,反而更加逼近自己,不由得一阵惊讶,忙使一招“凄婉问君”,径向杨诣穹眉心刺去,这一剑速度奇快,如闪电一般,招式动作却甚是优美。杨诣穹反应慢了一丁点,头向斜后仰,几小根眉毛被剑尖掠了下来。 杨诣穹哼道:“何必扭扭捏捏的?咱们动点真格的好了。”掌力推出,攻击段煦龙的面门,猎风声响,刚猛无匹,正是少林派绝技“大力金刚掌”功夫。段煦龙运起恤心宫内功,手腕一转,龙象辟邪剑砍出,和大力金刚掌的掌力相拼,两股巨力相互抵消了。 杨诣穹“引风袭神功”发出,左掌一扬,右手一指,两股无形之力疾攻而去。第一股攻向的是段煦龙腹部,第二股却是他背后的石墙。段煦龙以剑气和他相拆,卸掉了他的第一股无形力,第二股只道他是打歪了,就没有理会。哪知刚砍卸了第一股无形力,登时感觉背后一阵剧痛,原来第二股无形力巧妙之极,竟能如打台球一般,撞到石墙,继而成了个v形轨迹,反弹击中了自己后背。 段煦龙咬牙忍痛,喝道:“好手法,好功夫……看剑!”脚下步伐位移,手腕抖动,“天龙死刑”使出,剑尖如淅沥大雨似的刺向杨诣穹周身。杨诣穹见这招危险,也没有硬拼,撤后退步,同时双掌虚晃,干扰段煦龙的注意力。退得一定距离,发现段煦龙的剑意愈加猛锐,心想:“龙象辟邪剑,果然不凡!”双足一蹬,离地飞空起来。段煦龙得了便宜,不肯让步,也跟着脚尖一点,追砍而去。 两人在空中拆招,起起落落,跳跃不停,剑、掌互斗的“乒乒乓乓”之响,早已吸引了在场群雄,霎时间,数百多人的目光怀着疑问之色,望着他二人打来打去的身影。群雄奇道:“干什么,怎么打起来了?”“这两人是谁啊?”“搞什么东西,干架不理敌我么?”“别紧张,可能是同门切磋武功,静观其变。”“不是同门吧,那小伙子是恤心宫的,跟他打的那个,大家不太认得……” 只见杨诣穹与段煦龙一招一式,你来我往,拳脚不停。二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较量之心甚重,一个剑法惊世骇俗,一个武功渊博无边,却又一直伤不到对方一点,两人出招越来越快,在武当派诸多堂院、殿宫的屋瓦上打来打去,或在天上飞来飞去,最后又重新落到地面。在场众人见段、杨互斗凶猛,周边劲风盘旋,骇人无比,都不敢贸然靠近,离得远远的。 关居钰瞧了战况良久,知道二人现在虽难分上下,但他俩眼神均有傲气,再打个一时半刻,定有死伤,敌人没来,己方自己人却耍孩子脾气,打将起来,不光魔教会笑话,其他门派的人肯定也会暗讽,摇了摇头,大声道:“行了,你俩都别打了。”几步跨越,拦在杨、段之间,再三劝导。 杨诣穹道:“钰兄闪开。”段煦龙道:“走开!”二人招数一出,欲要将关居钰逼走。关居钰使动“束阳缚阴掌”,将杨诣穹的拳力和段煦龙的剑力都吸附于自己的双掌心中,哪料这两道劲力委实大得寻常,竟已超过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当下忙咬紧牙关,把这两股力量,连同束阳缚阴掌本力,挪向旁处,否则自己这双手已然断了。但听得左侧“嗙”的一声大响,那口大铜鼎收力,飞向上空,奇的是它不横着飞出,反而按竖直方向往上飞升,足见力量之巧,手法之妙。右侧一棵杨树同样受力而倒。 群雄见此情形,有人佩服无比,情不自禁喝出彩来,赞道:“好功夫。” 关居钰双掌不住探出,要把杨诣穹和段煦龙拉开,却总让他俩迅捷无伦地躲了开去,抓他们不着。又过数招,竟都已分不清谁是谁,连同关居钰自己,三人一起互拼互斗起来。韩泊衡、郭潇竹、阳心大师、摩阳上人等武林前辈,现出人群,想去劝架,苗芸悦、垣隆等也有过去的想法,但才刚靠近几步,便要么被杨诣穹的气力震开,要么被段煦龙的剑圈逼走,要么被关居钰的内力浑劲弹离,始终不得其便。 杨诣穹当年苦练中国武术,武理渊博,又集无上心法于身心之中,招式与内功配合得如鬼功神力相似;段煦龙得授琦龙岛石壁前辈和娥峰圣母剑法的真传,剑术炉火纯青,闳远微妙,精强绝伦;关居钰于少林寺厢房真气归元之后,以往吸过的诸多杂琐真力,尽皆融合自身,归他所有,此刻内力之雄厚,已算震铄古今,天下第一。 段煦龙的神明剑法专攻人体要害,并且速度如鬼如魅,寻常武辈断不能敌,杨诣穹习成了第一本《神鬼大离合》,眼明心静,擅于勘破对手的招式破绽,尽管段煦龙剑术难破,但却也总能以自身的功力与之周旋相抗,来多少招便拆多少招,只是亦始终占不到上风。关居钰原本意在劝架,可几招交过,格于情势,不得不也入局拆招,他一向不以高手自居,又深佩杨诣穹和段煦龙的武功境界,只求保得自己安全,内力散步全身经脉,掌风、拳风拨动,一股股气墙般的力量盘旋在自己和段、杨之间。杨、段不知他这仅乃护己之功,还道他也来恶意搅局,就连他一起攻击了。 又斗了二十个回合,忽听得他们三人长啸发招,拳、掌、剑,三道劲力一齐相交,轰隆一声大响,青天白日之下,犹似打了个天雷霹雳,又如同是一枚炸弹爆破,气光闪烁,将自己和其他二人向后震了开。巨力未息!垣隆和五士纷纷踏前一步,使出武当派“九转玄功”和“太极阴阳劲”,奋力迎推,苗芸悦袍袖一拂,在旁协助。咏是、咏恶、阳心、摩阳上人四僧,以及月华子、韩泊衡、郭潇竹、胡宗熊等门派掌门也都大吃一惊,跨步近前,出掌相迎,少林、峨眉、昆仑三大正派玄宗内功联手,魂通山、檀烟派、静禅寺、龙凤刀门等旁门功夫,亦在尽力消却那股涟漪般的巨力,以免有人遭到波及受害。此等情况,当真是武林历史上难以出现的壮观奇景。 成功消却了巨力。群雄经历了这等惊人气势,外围各派众弟子喝彩声叫喊连天,喧哗已极。 对阵分离之后,杨、关、段三人相互凝视,心中都涌起一阵惺惺相惜之意,各自微微一笑,接着共同纵声大笑。 杨诣穹笑道:“好剑法。”段煦龙微笑道:“好功夫。”关居钰笑道:“二位好武功。”杨、段一起向他道:“你好内力!” 第108章 白士剑林 群豪聚集武当派,目的无不在于帮助武当,适才宁静之时,都在气氛严肃地商量着战策,以及保护同门的办法。战阵时可能伤亡惨重,此番来此的七大门派,以及最后到至的恤心宫,皆是为了扞卫武林的正义,谁也不会有怨言。联贤教对武当派采取行动,这是一等一的危急大事,段煦龙自报家派不算,杨诣穹和关居钰,群雄中除了少林寺与韩泊衡外,几乎没人认识。他们三人刚才切磋大斗,虽然武功高强,招式通神,威震四方,令诸派弟子喝彩连天,但终究是打扰了群雄,并且在武当派人家地方动武动粗,亦太不合情理。 群豪中大多数人有不悦之意,议论纷纷的有,性子傲刚的,已在出言数落这三个小子,当然仍有一部分人兀自对他三人感到崇拜,奉承之语大声说出,原来我方卧虎藏龙,有这等少年英雄,几大掌门人联手迎推,才能消却他们的互拼反作用力,一开始窝在人群内不出,此刻才现于众前,实是大大的绝力助手。 杨、段、关发功互震后,相顾说完了那几句话,闭目凝息,调运真气,群雄的议论之语全听在了耳里,好坏话皆有,只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待得气息运转稳定后,一齐转身,对垣隆和五士抱拳躬身道:“小子和二位朋友情绪兴奋,在主人家地方打斗起来,冒犯之处,就此谢罪。” 五士本对杨诣穹和关居钰有陌生之感,只道是寻常武人游客,初时用武当心法聆听呼吸法门,已知他俩大非庸手,却没想到原来武功精强至斯,倒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管怎么说,这时毕竟态度诚恳,不好拒却,王真狮伸掌道:“二位少侠不必多礼。”其余四人眉头微皱,道:“没事,没事。” 垣隆缓缓摇头,微笑道:“三位事先彼此认识,托我武当之福,今日相遇,乃是好事。而敝派不过一棵杨树倒下,一口铜鼎被揍得跳了一下而已,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杨、段、关三人面面相对,呵呵一笑。 垣隆对众朗声道:“魔教猖狂无比,今日下午就要攻来,说不得,只好一战。敝派有幸,得蒙在场众多英雄相助,但统率之人,老道自认无能,不敢恭维各位推爱。”群豪一愣,面面相觑。胡宗熊道:“真人何出此言?”郭潇竹道:“真人不当统率人,还有谁能当?难不成叫那三个少年么?这三个孩子武艺虽强,但郭某瞧着太年轻,又有什么策谋,能干这样的大事?”魂通山二王是个高高瘦瘦的老汉,附和大王道:“就是,三个小毛孩,统领大家近千人,难让人心服,这主意不好。”杨诣穹当初在皖境溜达时,碰巧认识过郭潇竹,但那时郭山王和魂通山的数人事处己间,专心于做他们自己的事,所以并不认识曾藏于暗处观察的杨诣穹。 垣隆道:“北海葬花岛的董灼贤,各位听说过否?”葬花岛主董灼贤为人阴冷厌世,武功特殊诡异,脾气古怪,神神秘秘,听过他名的中国武林之士,着实不少,但因董灼贤性格诡秘,并且门派所驻之岛在外国境内,寻常人士和他交朋友的,却是很少。 群雄一怔,不明白垣隆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人。 月华子道:“哦,北海老董,知道知道,怎么了?” 垣隆道:“北海一带,有只神鹰,名字叫做‘御风神鹏’,力大无穷,神速通灵,有关进退搏斗一类的技术,平常武士难以胜之……”话未说完,群雄忽然大多“哦”了一声,听到“神鹏”两字,脑中立刻想起了魔兰夫人和玫瑰先生,这两人近年来经常横行于两湖省域以及周边地区,凡是遇过他俩的人,稍微得罪,下场便会极惨,这两人品行不端,不管好人坏人,会武不会武之人,尽皆杀过伤过。魔兰、玫瑰施展武功时,总有花瓣花朵飘洒周围,场面美丽,旁侧亦有一只力大无穷的怪鹰,也成了不少人的梦魇。 群雄中有的人家就在两湖省域,荆楚本地的也有,只听他们又叫又骂:“好家伙!这两个我们遇过的,臭男婊女武功虽说不差,倒也不难对付,费事的是那只老鹰。”“奶奶的,男的好肉麻,女的真风骚,却又好生厉害,我打不过。”“那老鹰力气很大,叫声还他妈的跟鬼叫一样,要不是有四位师兄救我,老子那天已经被扁毛畜牲弄死了。” 檀烟派坐落于荆楚这里,韩泊衡以往也曾听说过魔兰、玫瑰和身边怪鹰,尽管从未遇过他们,没和他们交过手,但每次听闻到有关消息,都会不自禁皱起眉头。韩泊衡向身后弟子看了一眼,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安泰之感,毕竟自己家的徒弟没出过事。 垣隆道:“前些天老道出门云游,本想去少林寺拜会一下咏安方丈,刚好不巧,在豫州发现了北海老董的这两徒弟,还有神鹏……”此言一出,群雄心中一凛,“噫”了一声。听过董灼贤之名的确实有,只是没想到那对诡异的花男花女竟便是葬花岛门下的,知道御风神鹏是什么东西的,同样很少,直到魔兰、玫瑰横行,垣隆此时提及,群雄才知道,原来那怪鸟叫做什么御风神鹏。徒弟尚且这副德行,董灼贤今后自然亦不再会取得武林正道的好感了。 垣隆手指着杨诣穹和关居钰,笑道:“这两位少侠联手,单以二人之力,连连打败两人一鹰,平安无事。魔兰夫人的手骨也给捏断了,若非灵丹妙药,或者另有奇缘,今后定然不能再继续作恶。”群雄又惊又喜,喝了声彩,登时对杨诣穹和关居钰刮目相看,许多人目光转向他二人,尽是赞赏之色。 摩阳上人道:“善哉,善哉,凡事有初始,有因果。两位少侠是我辈中人,惩恶扬善,原是善事。” 垣隆微笑道:“魔教的八卦八门攻侵,老道本无把握,恤心宫主娥峰圣母才智超群,提前想出破阵之法,段煦龙少侠与其同门下别尘峰前,圣母曾传法于他,段少侠也有意相告。只是老道惭愧,常日与恤心宫少有结交,若贸然沾光,绝非公正之事。”言下之意,仅是一意推举统率之位给恤心宫,段煦龙,甚至苗芸悦均可,杨诣穹和关居钰是他们的朋友,可为带队先锋,娥峰圣母的方法倘若灵验,或者运气好,当真以少胜多,破了八卦剑阵,那这功劳也不是属于自己武当派的,还是属于恤心宫。垣隆只求武当孩子们平安无事,打退魔教即可,更无居荣之心,不肯将这不力之功归算在自己头上。 众人群相耸动,对于娥峰圣母想出了能破解曹武怜世八卦剑阵的法门,感到不可思议,将信将疑。 段煦龙提一口真气,朗声说道:“各家门派,请听晚辈一言。垣隆道长所言非虚,圣母确将破阵之法跟我讲了,叫我带芸悦师姐和其他两阁众姐妹过来,帮助武当。可不管武当派还是恤心宫,甚至少林、峨眉、昆仑等,咱们都是武林正义同道的大家庭,联贤教却是为人不齿、天下共除的败类教派。敝宫对此法颇有自信,破解魔教教主曹老匹夫的剑阵,根本微不足道,到底我方谁来统率,暂且还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要说垣隆真人,也未尝不可,待我快些将破阵之法说出。”他内功纯正,一字一字吐出,令群雄近千人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诸派群豪听他这番话讲得十分亲切,将自己和其他门派连在一起,说成了“大家庭”,甚是令人动容感动,不禁钦佩恤心宫的豪迈气度,娥峰圣母的洒脱热情。 胡宗熊慨然道:“娥峰圣母果然有江湖远见,所言不错,依照恤心宫的法子,咱们必定旗开得胜。龙凤刀门愿意听从恤心宫的领导,段少侠,你说好了。”魂通山、檀烟派、昆仑派也在附和,表示同意遵从恤心宫的指挥。随后阳心、摩阳上人、咏是等佛家门派也温言说话,都是一样的意思。 段煦龙转头看了看垣隆,知他内心其实并不想拖累到这些别派豪杰,突然豪心一起,胆子壮将起来,点了点头,昂然道:“曹武怜世的八卦剑阵,易破之极,虽有四千之众,但只要发觉其中破绽,占了先机,就算己方少于他们人数几倍,照样可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各派武家,相助之意多谢,对付魔教之事,只交由武当派和我恤心宫两派即可,其他人仅可静候佳音,等着魔教惨败便是。”霎时之间,群雄一片喧哗,动静极大,尽皆动容。 胡宗熊大声道:“胡说胡说,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伙子越讲越不像话了。” 段煦龙盖过了胡宗熊的声音,大声道:“只管相信我们即可,我段煦龙敢赌上整个恤心宫的声誉,如果这回,恤心宫和武当派联手,不能够打败魔教四千恶魔的话,便告知天下,恤心宫是骗子,武林假派,再也无脸管世间之事。”苗芸悦听他说的话委实太大,不由得心下发怵,走近他身旁,轻声道:“龙……龙哥,你真的有把握吗?”段煦龙微笑道:“嗯,你相信我吧?”苗芸悦目光一动,道:“我当然相信你。”段煦龙点了点头。苗芸悦道:“好。”退开几步,举掌示意,突然之间,寒水阁与灵风阁数百名弟子神情严肃,她们同门上下一心,尽数解下了兵刃,托于胸前,躬身低头,乃是向在场的豪杰们请求答允,有“拜托了”之意,场面极是壮烈。 群雄见恤心宫行如此大礼,个个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不知该如何是好。僵持了半晌,最终各派各家,点头同意了。咏是合十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请武当、恤心宫一切小心。”胡宗熊道:“不错!大不了你们先抵着,我们可在后面当支援生力军。”韩泊衡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干涉。” 段煦龙向苗芸悦看了一眼,二人相对微笑,一齐向群雄道:“谢谢了。” 垣隆见段煦龙将事情处理成这样,正是大大符合自己心意,这年轻人作此打算,肯定有他必胜的道理,虽然风险极大,但说放开生死,一搏胜败,未必有欠考虑,当为大丈夫本色。于是挥手示意,在场武当弟子,纷纷向段煦龙和苗芸悦,以及两阁弟子鞠躬示谢。 杨诣穹忽然笑道:“段煦龙,怎么,忘了还有我在这儿吗?”关居钰道:“也把我忘了吗?” 段煦龙一怔,回头道:“你们?” 杨诣穹嘴角一笑,道:“我和钰兄来武当比你还先,早就跟垣隆真人说好了,此次武当之难,我俩非插手不可。你只顾着你自己的恤心宫,还有人家武当派,就忘了我这老朋友了么?”关居钰道:“不错,你剑法厉害,但终究没有打败我和诣穹,那你就没理由拒绝我们,不是吗?”段煦龙凝视他俩一会儿,问道:“真的……真的一起打吗?”杨、关道:“有什么不行?”段煦龙微笑道:“好,那么一起吧。有劳你们了。” 段煦龙走近垣隆面前,说道:“真人,我之所以请求贵派相助,并非一时意气,只因破阵之法中,需要一位对太极八卦道家玄宗功夫和知识异常精通的人,主持五阵,来掩护我方三波主力。如若其他高手前辈人士参入太多,反而容易搅混一起,不太有利。”垣隆道:“主持五阵之人,有何作用?”段煦龙微笑道:“曹武怜世既想破杀阴阳八卦之术,我们大可反用阴阳八卦技术击溃他们!晚辈斗胆,要和芸悦带人作为主杀队,另外希望杨诣穹和关居钰两位兄弟再率领一部分人作为其余两股力量。剩下的五阵,烦劳真人您带一带了,这五行阵至关重要,变化之时,务需半点差池不能有,稍微出点毛病,我等将全军覆没……”花了一番功夫,终于将阵法变化和破法全部说了,何时该注意杀机,何时该乘胜追击,都已拟算得头头是道。一旁的杨诣穹、关居钰也听闻熟解,短时间内,众人猛然领会了这般复杂精妙的剑阵,跟着又立刻知道了该阵破法,此等滋味过程,倒也奇妙。 段煦龙又道:“五阵至关重要,武当派道学渊博,真人您又是武林泰斗门派的掌门耆老,功夫炉火纯青,见识非凡,若非您来主持,还有谁能胜任?” 垣隆“嗯”了一声,沉吟不语,突然心中一动,向关居钰望了几眼,有了一个打算,对段煦龙笑道:“不,主持五阵之人,有人能在武学及内力上更胜老道,并且道学见识亦且不乏,未必不能出头。” 放眼江湖,能在武功和内力上更胜垣隆的,实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除了少林寺咏安方丈外,也就只有圣母、岳玉皇、曹武怜世等辈,才算众望所归,是叫人坚信有能力盖过他的人物,段煦龙心中一凛,问道:“哦?敢……敢问这位前辈是谁?”垣隆不答,脸蕴微笑,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分配人手吧。武当群弟子会听你的话。”面向关居钰,“关居钰少侠,老道有事要麻烦于你。”关居钰听垣隆真人有事相托,自是不会拒却,道:“真人有何吩咐?”垣隆道:“你跟我来。”关居钰移动脚步,和垣隆朝武当派中一个方向过去了。 段煦龙没再多加揣测,开始朗声出言,分配队伍人手。过了一个多小时,武当和寒水、灵风阁弟子,哪些归属主杀队,哪些由杨诣穹、关居钰领导,哪些归属垣隆所持的五阵,都被分配好了。 …… 到得下午三点半左右,所有人尽皆集结完毕,便连一开始受伤疲累的宋杉九一行武当弟子,也坚毅不屈,加入了阵型。突听山腰间发出一阵阵巨响,颇具震慑气势,群雄仔细一听,很快明白了那阵阵巨声是如何发出的,是因极众之人动作统一,走路步伐半分不差,一脚一脚踏步行走而成,由于声音集中,所以便扩大了音量气势。 广场之中,人人均有忿色,联贤教的八卦八门,终于来了。 只见数百名身穿紧身白衣的神秘人士,白布蒙面,下盘沉稳,踏步而来,山路陡峭坡高,他们却如走平地,更无疲累之象。定睛一看,原来这些人士全是持剑兵器的武士,他们拿剑的姿势甚为奇特,乃将自己的剑扛在背后,双手反向别住,乍一看如同是被自己的武器绑铐了一般。 这数百名白衣士走近武当山门百米外就赫然停步,开始向右侧移动,靠在一边。跟着后队又有几百名相同风格的白衣士背剑而走,一样的步伐,和原先数百名白衣士并排而立。如此陆陆续续,总共八批人士,群队间隔明显,有序伫立在山门之外,脚下凝重似山,显得如坚固城墙,撼动不得。 便在此时,但见这八批白衣士群的间隔缝隙之间,一齐缓缓走出八个体型高大、瘦长的剑士,这八人面容狰狞恐怖,或青面獠牙,或脸色惨白,或附带诡异笑容,但经人仔细一瞧,原来那都不是真实面目,而乃全戴了面具,似唱京剧戏的演员脸谱一般。这八人浑身白净,夏天暑季炎热,他们却个个穿得严严实实,脚踏白靴,衣袖、裤脚和胸膛处,被金丝线缝得煞是华丽显着。 众英雄纷纷喝道:“魔教狗贼!”“八卦八门!”“这一天到底是等了好久吧?”“你们的宝贝大教主,曹武怜世呢?来了没有啊?”愤怒者有,警慎者也有,蔑视者亦在,可偏偏没一个是畏怕联贤教的。不管对方是八卦八门还是谁,甚至曹武怜世亲自到了,都会戟指而骂,恨不得来场痛快大战。 群雄上武当山前,都事先尝试着去了解一下敌人的来路和武功,有人曾听老一辈的武林耆宿提过,联贤教主曹武怜世,失踪前的相貌乃是白发白须、身形魁梧,喜欢穿唐装的一位老者,但此刻敌人应该尽数到齐了,除了是组成一大片白的人群外,并无一个符合这般形貌的人物,看来曹武怜世本人未来。 八人居中的那个,往前上了几步,朗声道:“联贤教八卦八门,今日特来拜会武当山垣隆道长。老夫不才,乃八门中之乾门门主。”说着伸出戴白皮手套的右手,列一介绍,“这些分别是坤门主,震门主,巽门主,坎门主,离门主,艮门主,兑门主。”那七门主也上前行将几步,拱手示意。 此时段煦龙、苗芸悦,以及杨诣穹,已然带领了弟子人群,守在山门前,其他群雄站在山门内的广场之中,居高临下,敌我双方相互对峙的情形,看得明明白白,那乾门主说话声音高亢,为了令人听见,不免又要运气发言,自是人人都能听得清楚了。八门主一向和五坛平起平坐,辈分肯定相若,乾门主自称“老夫”,那么果然不错,确和旁侧七人一样,均已是年纪不小的老者。 垣隆将关居钰叫去之后,过了这么长时间,直至现在,尚没见到踪影,众人坐看右瞧,瞻前顾后,疑惑不解之余又甚为焦急,均想当此紧要关头,真人为何还不出现,浩然面对敌人?到底干什么去了?刻下段煦龙挺身而出,他现于群前,言语客气,昂首问道:“联贤教跟武当派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为何要兴多人之师,前来涉足冒犯?” 乾门主静立半晌,问道:“少侠何人?”段煦龙道:“在下段煦龙,别尘峰恤心宫的弟子。”突然眼光一亮,冷笑道:“在下是无名之辈,但以往也曾听闻武当乃练气强身、研道修理之家,更无竞争征夺之志,于你们魔教半点碍障也没有,此山翠柏苍松,算是天下难得的人间天堂,仙境之地,曹教主和垣隆真人交情不太多,今天尔等贸然前来索地,那不是和泼皮强盗一番吗?嘿嘿,身为一教之主的素质何在?” 乾门主道:“吾等今日来此,虽算冒犯,但自有深刻道理,少侠与别派群雄先勿激动。本教教主昔年得道,却从未敢忘记道家启蒙之恩,他老人家和少侠,以及其余诸位一样,对武当山仰慕崇敬,绝不会亵渎真武大帝道场仙地,只求能够借上百年,到期自会奉还。”段煦龙喝道:“什么意思?什么借上百年?” 乾门主低头微微一笑,朗声道:“垣隆真人何在?烦请出来相见,老夫也好跟主人家说得清楚。” 这时,山门人群突然让出一条道来,有两人徐徐而出,一老一小,却是垣隆和关居钰。途中武当弟子纷纷行礼道:“师祖!”“师祖好。”垣隆微笑点头,现于队前,向关居钰使了个眼色,关居钰嘴角一笑,点头应和,听了杨诣穹的指示,回到属于自己的战阵之位。 杨诣穹待关居钰归位后,见他脸上神情颇为欣喜,显然心情甚好,寻思:“钰兄怎么了,几小时没见,却经历了什么事,如此高兴?”转移眼光,突见他背上负了件长长的物事,定睛一看,不由得一凛,“那……那不是真武剑吗?”不明缘由,转而向垣隆看去,却见垣隆真人含胸拔背,道袍曳曳,立于阵前,眉头微皱而笑,颇有仙骨庄严之姿,心中似已有无穷计较,更是诧然。 先前听说有能在武学及内力上更胜垣隆的人,代替其主持五阵,却并不曾见,仍由垣隆带领。段煦龙只道那位前辈有事不来,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听乾门主笑道:“垣隆真人果然气度不凡,是一代宗师。”垣隆道:“不敢。”乾门主道:“老夫与七位贤弟今日来此,相信真人和各家英豪都已道听途说,了解了些许,但想大家必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误会了吾等来此用意。”垣隆道:“哦?老道倒要请教一二,你不妨先说了真正用意。”乾门主道:“贵派祖爷张三丰真人,本是辽东懿州人,后迁来荆楚武当,得灵感于‘紫气东来’,拜真武大帝为尊,立此山为门户道场,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请问垣隆道长,你是否也视张真人为代辈之祖?” 垣隆肃然道:“那是自然,自古至今,敝派群弟子都以三丰祖爷为榜样,潜心修道,弘扬武学。早在老道师祖之上,信条便已根本确立,延续至今,犹未变离。”乾门主道:“嗯,如此,真人算是自认为是三丰派的了?”垣隆听他口气越说越不对,但自觉问心无愧,也不必多虑,答道:“不错。”乾门主深呼吸了一口,缓缓地道:“武当一直是道教的活动圣地。汉魏时也传说有不少羽客、隐士在此隐居修炼;南朝刘宋时的刘虬解官辟谷于武当;唐太宗时,以及五代宋初,亦有像姚简、陈抟那样的高士,肯在此地服气修炼,情怀逸闲高尚,并且武艺不凡,真叫人崇敬万分。由此可见,三丰道爷并非是第一个来武当山之人,先古年不知有多少才华道术更胜他的人,定修武当,世人却只知三丰真人是开派祖师爷,实乃错言。但他于咱中国武学史上作出的贡献,那却大大令人尊敬,这点倒是无可厚非,本教上下自也不会反驳。” 武当派自古以来,以“真武大帝”为信仰主神,重习张三丰创建的内家拳技,其内家拳取以静制动之理,讲究“清静无为”、“虚清自然”,形成贵柔尚意的独特风格,为内丹气功与武术的融合。联贤教往日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口头上说信奉道教、佛教,以及儒家、释家等仁人思想,但曹武怜世却创立出很多驳斥针对的武学,他素将自己比同为达摩、张三丰等伟人,对自己的境界颇有信心,当然是不会理会旁人的蔑骂怒斥,此节不管是联贤教的老朋友还是老对头,均甚为熟知,早已习以为常。 那张三丰是千古奇人,武功登峰造极,主张“性”、“命”双修,当年收授门下弟子之时,无时无刻不教导徒儿行走江湖须得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做好事不留名。后代掌门,几乎全秉承了张三丰那仙风道骨的六七分影子,多年来也常取得别派正道的拥护,时至今日,终究未可撼动,地位绝不动摇。此时被曹武怜世派遣而来的八卦八门,言语口气文质彬彬,但狐假虎威,背后含义,竟公然指责张三丰是欺世盗名之徒,不顾更古先者,自管自霸占武当山之人。并未明说,意思却甚是明显。 武当弟子人人大怒,便连广场内的群雄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想不到魔教猖狂至斯,若世上没了他们教主曹武怜世,岂不跟没了爹妈、祖宗一般?焉敢大逆不道,数落武林伟人先辈? 乾门主道:“老夫言论深意,真人想必不猜而知了。”垣隆淡淡一笑,道:“阁下既已不将三丰祖爷放在眼里,老道又算得什么?你说祖爷昔年来武当山属不速之客,他的后代徒孙们也跟着欺世盗名,根本不配待在这里,是也不是?”乾门主微微一笑,摇头道:“真人自出任武当掌门以来,贵派好生兴隆,孩子们心智教育得很好,曹教主也表扬过你呢。真人说的话也不尽错,你们原本不属于这里,各代掌门轮流更替,已住在武当山不知多少年了,是时候该换一换仙家了。”垣隆修养甚好,当此情形,并不恼怒,仍心平气和地问道:“怎么个换法?便是今天的本意,战斗吗?” 乾门主道:“若你方胜了,吾等败阵而归,若我方侥幸赢了,请搬出武当山,改让曹教主他老人家在此居住,感天地灵气,采日月华精。并且愿意等待,百年后又有贵派弟子前来挑战欲夺回的话,本教输了,自该原封不动地奉还,不敢有违。” 垣隆仰天哈哈大笑,右掌一举,气沉丹田,大声道:“联贤教的朋友话说完了,武当弟子,还有其他朋友,准备迎战!” 只见乾、坤、震、巽、坎、离、艮、兑门主穿梭移步,站在了八批白衣士的前头。身后四千名白衣士双掌平举,继而两臂外弯,作拜天之势,突然拨转武器铁剑,唰唰出鞘,因人数太多,那剑锋出鞘之声委实惊天动地,加上每人蒙面白衣,便似来凡拿犯的天使天将一般。霎时间,四千余把宝剑集中凝持,组成了一大片白光森森的“剑林”。 第109章 出入生死 八卦八门指论武当先辈,自觉理由充分,说打就打,所有白衣士快步移动,总共围成了一个大圈,剑锋外指,作为起手式。 段煦龙眼光一亮,和苗芸悦疾冲而前。杨诣穹、关居钰听闻了阵术变化、破法后,知道段、苗率人前冲,自己两方该以合围之势掩护其群。三队规律前行,不多时便形成了三方势力。 四千白衣士阵法陡变,多人易位,到得最后,已成十群“十”字人阵,每群四百人,接着各“十”字群以中心十人为基点,不住转动,剑法和移动先慢后快,旋绞割杀而来。团体行动,慢并不难,但如此快转而不乱,足见配合之契,练习之熟。众人均知这定是名叫“十字绞杀”的阵法了。但见白衣士成员剑法使动不停,群体转归转,每人手上功夫依旧侃侃而施。垣隆在远处只瞧得六七招,便认得敌方所使剑法的前招,与自己武当派的“八卦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后招却又有相反之理。四千余人齐使一门剑法,气势上不免有所助长。 段煦龙皱眉道:“不要硬闯。其他人按兵不动,芸悦,诣穹,关居钰,咱去攻击那十个转阵中心之人,他们被制,无异于人没了眼睛,电风扇拔了插头。”杨诣穹、关居钰二话不说,确立目标,飞身过去。段煦龙对苗芸悦低声道:“要小心。”苗芸悦点头道:“你也小心。”二人也分道而驰,起起落落,跃跑不停。过不多时,段、苗、关、杨四人,已尽数冲进了十字绞杀阵内。 群雄看得清楚,那转剑之阵凶险万分,四个年轻人突然不顾生死,疾速冲入,无不骇然失色,为他们担心。 杨诣穹最快逼近敌阵,待得下一丛人阵将要刮向自身时,猛地往上一跃,脚搭上阵中一人的肩膀,如奔桥梁,按段煦龙的指挥,径往十字中心欺将过去。他轻功迅捷,白衣士们只觉头上似有物闪了闪,尚未有三十秒,他便逼向了中心。杨诣穹喝道:“匹夫们,受死吧!”十拳猛挥而出。中心十人不闪不避,登时给打得脑浆迸裂,倒地而亡。因为要带动四方弟兄转阵,难以逃离,联贤教规又主张“舍生取义”精神,绝不以自己性命换取战斗失败,所以中心十人明见杨诣穹欺来攻击,也不闪不避,旨在维持本教阵型,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打死了,死不瞑目。 中心十人既死,这一阵无异于老虎给拔了牙,再难续转而攻,很快,但见人人白布蒙面仅露出的一双眼睛,目光惶急,阵位越发散乱起来。 杨诣穹大喜,乘胜追击,施展轻功,向更多十字阵逼去。 段煦龙冲杀其他中心十人的方法却有些凶险,乃是跟随阵转,斜扑而上,忽地纵身一跃,阅狼剑连出五招,斩首了那中心十人,飞向更多丛阵,依法施为,不多时又杀了三阵中心。段煦龙突然傲心一起,刚杀了这第四阵中心,开始挥剑而砍,斩杀更多白衣士,嗤嗤声响不绝,九道剑气顺势激发,三十多名白衣士受击,尽皆惨呼飞出,断肢而亡。他杀得兴起,待要追击,突觉一只冰冷手掌无声无息地搭住自己肩膀,身子离地而起,顷刻间飘出十余丈外,站在一处附近无危的草坪间。只是仍身处阵内,要说冲杀出去,却因四方包围,倒也不易。 苗芸悦责道:“干什么?不要鲁莽,保持原本战计。一人乱,全体乱。”段煦龙笑道:“是,只是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能破了这‘十字绞杀’。”苗芸悦瞧了瞧那些狼狈的白衣士,道:“还没结束,不可掉以轻心,去帮你那两个朋友吧。”话音刚落,却听得东侧杨诣穹的声音笑道:“不用,剩下的都已摆平了。”人随声至,“了”字一出口,便见他手上抓着一具白衣士尸体,和关居钰一齐缓缓走近。一站定脚步,杨诣穹就将内力灌注于这具尸体上,奋力一扔,掷向阵中,砸死了远处七人。 段煦龙奇道:“这么快吗?所有十字阵都……”杨诣穹道:“还行,几十个人而已,不算多么难的事,说到快,我可没他快。”向关居钰看去。关居钰将真武剑插回入鞘,微微一笑,道:“说来奇怪,那八个门主却不见了踪影……”侧头一瞧,见那些白衣士忽尔规律起来,皱眉道:“不好,他们好像是要变阵了。”段煦龙道:“没事,咱们尽快冲出去,和我方群队会合即可。”杨诣穹点头道:“互相掩护,谅也难伤害到我们。”凝神注目白衣士全体,寻到一道缝隙,立即齐向那儿冲去。途中互相掩护,联贤教徒剑士武艺精强,但四人见招拆招,一时之间并无危险。 可刚快要冲杀出去时,敌方数千人遽然已变好了阵型,乃十阵中之“四灵反扑”,此法正是针对闯入阵中的人所设。 白衣士们本来遭破阵型,狼狈不堪,杂乱无章,可离现下并无多久,却能这么快正规起来,短时间内做到同心同意,料想定是有号令者指挥,捋顺队形,但四人适才杀阵时,一举一动,心无旁骛,耳中始终未听见有人发号施令,这一点倒是有些许奇怪。转念一想,只怕联贤教徒之间,有暗语窃话沟通,是以得此。 杨诣穹见去路已封,自己和三个朋友被重重包围,欲要太太平平地硬冲出去,绝非人力所为,怒气上涌,咬牙道:“可恶!”关居钰昔日曾听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兽灵位之说,眼下见众白衣士所持阵位,简直与之完全符合,脱口叫道:“莫不是四灵反扑阵法?”段煦龙心中一宽,道:“别急,既破了十字绞杀,再把四灵反扑破掉,还是使得的。我们虽只四人,但能做到。”关居钰念叨道:“东边是青龙位,西边是白虎位,南边是朱雀位,北边是玄武位。”段煦龙微微一笑,道:“去四灵中心!”杨诣穹一怔,道:“四灵反扑的方向正是中心,为何主动入阱,自投罗网?”段煦龙道:“我自有道理,只管相信我就是。”于是三人听从指挥,跟段煦龙直向四阵中心而去。 到达当地,只见四灵阵群离己方位置越加接近,剑光森森,凌气逼人,阳光照射在每把铁剑刃面上,说不出的亮彩奇幻。见了这等声势,不禁心下惴惴。 段煦龙轻声道:“他们的攻剑方向是四灵合一,各方汇交成‘十’。我们赌一把,待到最后一刻,将群剑力量以四象阴阳之变律挪移消解,尽力即可。”杨、关心中一亮:“原来如此,只是这法子太过危险,稍微出点差错,咱四个定然丧命阵中。” 四灵剑群愈加逼快,终于复又将中心密封包围,众剑合一,“唰”的一下合声,成百上千把铁剑剑锋,齐向正中刺出,如此战法,毒辣至极,势要将段煦龙四人身上刺通出个无数窟窿。段煦龙喝道:“快,就趁现在!”杨诣穹见情况危急,确无更好方法,喝道:“我朝逆时针方向移转,你们跟着我挪。”施展“神鬼大离合”神功,双掌摊出,引力触发,“嗡”的一声闷响,登时控制住了敌方六十多把剑,大喝一声,向左挪移。 段煦龙使出“崛谕廿剑”中的一招“云行雨施”,右手两指夹住剑柄,往左斜划,一股难以想象的斜弧巨力,辅助杨诣穹的引力,也牢牢绞住了敌方另外七十余把剑。牵引挪移之术,是武学中的至高境界,极难修炼,苗芸悦武功虽强,却并不会此等奥妙手法,当下双掌翻飞,使动恤心宫的“移风掌法”,于内围白衣士群之间穿来插去,翻滚腾挪,伺机而攻,她身法灵移,令人难以清楚瞧见如何行动,掌风呼呼轻响,霎时间便击倒了二十几名白衣士,过程中并未妨碍到龙哥和杨诣穹的行动。 关居钰紧握真武剑柄,眼睛一瞟,找到了段煦龙“云行雨施”剑力的末处端点,剑尖倏然刺迎,成功衔上,竟也能运驭起一股挪移奇力,厉声呼吼,向左控砍,不多时,亦和杨诣穹的功力起点连接着了。三人通力合作,“神鬼大离合”、“崛谕廿剑”、“真武阴阳剑”三大功夫奥义,联手而发,劲力完美衔接,将四灵反扑阵群剑利刃牵挪得恰到好处,且有苗芸悦在旁施展“移风掌法”掩护,无有危险,反而潇洒无比,将八门众人拨弄得下盘不稳,一个个踉踉跄跄,欲要跌倒。所幸教徒武功不弱,当此情形,仍能站定脚步。 三功联使,越转越快,内围众白衣士早已意识到不妙,想要撒手撤剑,无奈手腕似和自己的兵器死死黏住,甩脱不掉,身体也和同教兄弟一起按逆时针方向转了一圈又一圈,时局一久,众衣色与地面颜色相互映衬,看起来便如太极圆转一般,甚是华丽。说来也怪,每转了一圈,第二围的同教弟兄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被吸引牵住,由此可见,引力乃是愈发增强扩散,难以遏止,绵延不断。 关居钰提一口真气,说道:“越控越多,终归难以收拾,只怕会出什么差错,收手吧,冲出一条血路,赶紧和我方会集才是。”杨、段注意力一转,知道实情确实如此,齐声道:“好,震开他们。”其时被牵控住的白衣士,已有七八百之多,他们眼神充满怒意,手中铁剑却兀自拿捏不住,身子转动不停,头晕目眩,狼狈不堪,刚开始所持的稳定阵型,几乎已乱了整体的四分之一。 三人长啸一声,杨诣穹拂掌一带,段煦龙阅狼剑一送,关居钰真武剑一挑,那牵引七八百白衣士的吸力遽然反向而转,呈顺时针变化,带动一大圈后,劲力渐渐而消。如此变故,实是猝不及防,白衣士们哪还能稳持得住?纷纷遭震摔倒,“啊啊”大叫,手中宝剑脱手而出,飞向上空老高,隔了良久,才“呛啷啷”尽数掉地。 四人大喜。杨诣穹呼道:“赶紧冲!”关居钰紧随于后。前方阵群中又有许多白衣士横剑拦截,杨诣穹高声笑道:“第一次挡,付出了代价,现在第二次拦,还想失去什么?性命吗?好啊,那成全你们。”引风袭神功发动,无形之气纵横,嗤嗤声响,顷刻间射倒了三十多个人,奔跑之余,真气融合,截多少射多少,障碍逐渐清扫。施展引风袭神功时,须专注于攻敌,背后和侧方不免疏忽一二,关居钰将真武剑插回入鞘,负在背上,束阳缚阴掌拍击掩护,从未有一剑刺伤到杨诣穹。 段煦龙道:“好机会!芸悦,我们走。”苗芸悦微笑道:“嗯,我跟你一起。”二人并肩踏地快行,与杨、关采取的是一般战法,一攻一护。段煦龙“崛谕廿剑”功夫使出,剑尖不停点击,继而上挑挥划,掉落在地上的那些佩剑,仿佛活了起来,听从指挥,半空中飞来飞去,像暗器一样,戳杀周边,同时剑法大开大阔,劲气削掠,令敌人双眼刺痛,难加逼近。后方追击者则交给苗芸悦料理阻击。如此配合,四人最终安全冲杀出阵,径往武当派方向回去。 群雄见他们回来,无不大喜,钦佩万分,这四个年轻人不借助任何门派兵力,却能连破两种阵法,震伤数百人,凯旋而归,当真英雄了得。喝彩声喧闹难止,个个喜形于色。 转念一想,往日寻常人士面对八卦剑阵时,定会被适才的人群转动、四方返扑等全体剑法的气势所慑,谁又能在紧急之际想到,阵中最深处反而是最大的弱点?敌方攻击最凶险之时,恰是暴露破绽的绝妙契机?群雄长叹扼腕,实为以往惨死阵下的先辈感到惋惜遗憾。 段、苗重回阵地,生死逆转,许多恤心宫弟子热泪盈眶,姑娘们情不自禁,过去挽住他俩的臂膀,或拉住他俩的双手,叽叽咯咯地柔声慰说。段、苗甚是感动,接着明白应以大事为重,轻轻喊开了她们,敌人还未被完全打败,不可放松警惕。 众人眼光一转,那八门教众又变了阵型,数千人排成一团,接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群数越来越多,每人手上的“八卦剑法”依旧是使动不停。 杨诣穹道:“这是‘裂变剑群’吗?”段煦龙点了点头,心想:“连破了‘十字绞杀’和‘四灵反扑’,敌人心志定然受挫,未免夜长梦多,便用‘裂变剑群’速战速决了。这等蛮战,死伤在所难免。”言念及此,叹了口气,说道:“这次不能单人行动,需要我方全体迎击。此法乃是硬斗鏖战之术,越分越多,力量难免有所分散。唯有制住发阵头头,方能……”但眼望敌群,十分诡异,除了是一大片“白士剑林”外,哪有半个号令者的影子?这可与圣母教的法子,所想的情况不太相符了。 垣隆大声道:“扞卫武当,与敌搏战!”武当弟子轰然应声,拔出佩剑,展开阵型,将段煦龙、苗芸悦、杨诣穹、关居钰诸众围护起来。段煦龙朗声出令,己方所有弟子,排成十六群,持起兵器,便向众白衣士攻去。过不多时,兵刃相交,你攻我杀,虽是门派武士群斗,但场面气势惊心动魄,无异于古代战场。 裂变剑群力量较为分散,终究人数上多出己方数倍,就算武当派、恤心宫弟子武功胜上八卦八门一筹,长时鏖战,精力、内力不免大大耗伤,此阵又乃硬桥硬马地刚搏,几乎无有弱点,四方八极,皆是白衣剑影。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夕阳红光,染透了半边天。敌我双方,兀自浴血拼斗。眼见寒水、灵风阁弟子伤亡不少,武当弟子虽由垣隆尽力保护,但也死者难数,段煦龙、苗芸悦大为心痛;杨诣穹和关居钰甚是头疼。 段煦龙受圣母之命,我方死伤减少到最低,将魔教八门打得滚回去,并且为了顾及垣隆,不欠别派群雄的情,于群豪面前夸下海口,只二派联手即可,此刻情况,若继续下去,后果会更加严重,不禁又愧疚又凄然。苗芸悦自幼与姐妹为伍,自是不忍心她们死于非命,眼见自己的寒水阁和李姐姐的灵风阁弟子,不少人已被八门的诡厉剑术杀得香消玉殒,心下如何不痛?关居钰感激垣隆真人连授“太极拳”、“太极剑”,以及镇派绝学“真武阴阳剑”的恩德,却不能充分护得其派周全,这份心情,委实难以表达。杨诣穹也急着救出思江于魔教之手,己方势力削弱,不光武当、别派群雄有难,爱人无法解救,便是自己亦性命难保。 最终,他们四个把心一横,有了“赎己救全”之意,不顾生死,再次向敌方最深处冲去。只因杀斗惨烈,群雄和垣隆已不暇看见他们四人的行动,所以无有人劝阻。 第110章 降山败退 凡持阵者,必有号令指挥之人,敌方既能从遭破散乱的“十字绞杀”,突然捋顺成“四灵反扑”,段煦龙等深信阵中深处,肯定有秘密道理,八位门主自一开始便不见了踪影,心想背后之人,多半就是他们八个。不成功便成仁,纵使观点错误,冲阵乃无用之功,大不了将性命给折在这儿,以自己力战疲尽,换取我方更大的胜算,是义不容辞之举。 段煦龙拉着苗芸悦的手,奔跃过程中二人曾互相望了一眼又一眼,都觉得此番一死,今生是不能继续在一起的了,唯有来生续缘。他俩聚不分离,不像杨诣穹、关居钰在其他路分开行动。耳中所闻,剑兵交接;眼中所见,白士涌动。同在士群中穿梭,便如是陷入了死亡之海,进入了要被千刀万剐的刀城刑场,各将自己的情感放在首位,全然不顾自身生命。 如此穿穿梭梭,武力清截,各人此时已身处在四千人众的数圈包围之内。突听西北角杨诣穹的声音呼喝道:“找到了!原来在这里!”恰好其时关居钰、段煦龙、苗芸悦距离他并不甚远,杨诣穹又内功精深,喊话声遍地可闻,当即没有多想,都向那里会合过去。 关居钰站定脚步,搭着杨诣穹的肩膀,问道:“你发现什么了?”杨诣穹不答,双眼目光凛凛,自管自地盯视前方。段煦龙、苗芸悦这时也到达当地,循向一瞧,见前方空出一大片场地,有四个剑士来来回回地飘来飘去,根据形象,认得是八门主中的四个,由于服饰、面具风格极度相似,已经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乾门主还是坤、坎、艮等门主了。 段煦龙等尽皆内功精深,耳目聪明,清楚听见,那四门主身法灵移之余,正在潜运内力,挥动于剑术招式之间,到得下一个落脚点时,会和其处众白衣士的剑刃碰击而响,以此作为信号,一处传达周边两处,跟着两处传四处,四处传八处,逐渐散播号令。这种方法来号令众士,联贤教对此有一个专用术语,叫做“剑语”。 四人相顾变色,万料不到八卦八门剑阵深处,竟是用这样的方法来传递信息,如没有长时严令的训练,这种“剑语”传命,绝不会轻易奏效。适才“十字绞杀”变为“四灵反扑”时,那“剑语”之声的确是有,只因跟剑锋摩擦之音着实相似,每位白衣士手上剑法又使动不停,所以杨诣穹等才没有发觉,听见了也仍不知道。 真相已明,四人注意力集中,仔细一瞧,但见那四门主身影飘忽不定,忙来忙去地传递“剑语”。若无一定高超轻功修为,欲做到这种在最短时间内,数人命令数千人的神奇之法,自是渺无可能。 杨诣穹大喜,道:“制住他们,阵法必乱!”段煦龙一招“龙力刑世”迅捷无伦地猛挑而去,那离门主白衣后背顿时裂出一道殷红口子,鲜血洒落于地,剑气余力未息,挑伤这离门主后,跟着轨迹一变,又划伤了其东侧移动的兑门主。他二人倒也硬气,受了重伤,却一声不吭,脚下半点不停步。 余下的坎门主和艮门主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四个年轻人竟这等勇敢,具如斯见识,敢从阵外硬生生冲入这里?骇异之余,没作细想,暂停了“剑语”传达,各自展开一套凌厉剑法,向他们攻去。坎、艮无暇续传剑语,之所以不慌不忙,是因裂变剑群力量分散,不够集中,非到需速战速决之际,不可轻易发令,以免迟时收回,转局不利,所以目前剑语歇个一小时不传达,也不碍事,大可静下心来,认真对付段煦龙四人。 周围白衣士瞧见这四个武功高强的小子、小丫头忽然出现,情知不妙,许多人腾出手,离阵持剑斩来。杨诣穹伸手一架,与七名白衣士搏斗着。关居钰也遭到围攻,心下多少有些焦急,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其中四个门主,可不能俾他们逃开了,一拳一掌,拍击横打,欲尽快解决围攻自己的十人,继而过去擒拿门主首脑。 段煦龙道:“芸悦,逮住那四个门主,若给他们逃了,可真是大海捞针,再也找不回了。”苗芸悦轻身移纵,步伐奇妙,灵灵巧巧地闪过了十余人,拦住了离门主和兑门主,微笑道:“两位门主前辈,先不要走吧,小女子有意相留。”离门主哼了一声,道:“小丫头,给我躺下了!”展开联贤教剑法,与兑门主联手合击,堪堪十几剑,不住刺向苗芸悦要害。苗芸悦袍身舞动,无声无息,动作优美,和他俩比斗起来,一开始下风明显,可拆解了离、兑的八九招后,偶尔能还个两三招,接着越还越多,到得最后,已逼得他二人连连后退。 那边段煦龙瞧出坎门主的剑招之间,隐约留有后手,不容他续招,立即挺剑而上。艮门主似是在旁作为掩护,并未腾出手来一齐攻击。只听“嚓”的一声轻响,段煦龙的阅狼剑和坎门主的铁剑,两剑剑头黏在了一起。段煦龙内力一收,一股吸力施于剑锋之上,顺势一带,将坎门主拉向自身,不料坎门主下盘沉稳,这一拉,竟没有将其拉动,只仅仅身子晃了几下。段煦龙阅狼剑回收,当头劈砍,劲力非凡,能将坎门主劈成两半。 突然间白影一闪,艮门主如电般扑来,铁剑一刺,段煦龙剑身遭截,劈向坎门主的这一剑便歪了。艮门主刺后受震,虎口剧痛,咬牙切齿,冷冷赞道:“好宝剑,好功力。”绕到段煦龙身后,前后夹攻,与坎门主齐刺,欲将他贯通杀害。这两下“荆轲刺秦”和“后羿落日”刺招,均乃诸家剑法中公认,且颇为高深的绝妙招数,变化莫测又如鬼如魅,力速兼备,于修剑者要求甚高,一点一毫都差之不得,非剑术臻达可观境界之辈,无资格修习。坎、艮却熟练至极,足见剑法之高,不亚于风坛程无相;速度之快,不逊于雷坛黄乱夺。 两头剑尖刚甫及段煦龙胸膛、后背五厘米之内时,段煦龙情绪冷静,将生死置之度外,以快比快,龙象辟邪剑中的“蛟龙闹海”轰然使出,剑气纵横交错。但听得“啪啪”两声脆响,坎、艮门主二人利剑忽尔从中断截,落在了地上,同时腕部动脉裂出三条大口,连同躯干肢体,剑痕之伤多得数不过来,血流不止。白洁干净的衣服上,染了煞多殷红鲜血,色彩美丽之下,却是凄冷败阵之惨。坎、艮双手重伤,劲力渐衰,手中断剑拿捏不住,脱手而落,单膝跪倒在地。 段煦龙只在三招之间,便大胜联贤教八卦八门主其中之二,却殊无喜悦之情,反而惴惴心惊:“若无恤心宫修剑之历,而放在以往,我定然情绪不够冷静,手忙脚乱,遭到杀害了,下场犹比程无相单剑刺我还惨……”惆怅片刻,将心一宽,眼下欲取这两个门主性命,不费吹灰之力,寻思:“五坛里的雷坛坛主已给我杀了,即便不杀八门,联贤教和我之间也有深仇。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将来复又寻我报仇,段某已经艺成,更有何惧?况且刻下须得打退八门剑阵,不来个痛快,委实没完没了。”于是阅狼剑一出,坎门主和艮门主登时身首分离,丧命武当山腰。 一阵凉风吹过,苗芸悦双手各押着离、兑门主来到自己跟前。离、兑虽脸上戴着面具,但四肢颤动不停,牙关互击,“咯咯”之声极易听见,显然都败给了苗芸悦,身上不知何处部位中了寒冰之力,哪些穴道遭封,导致动弹不得。附近白衣士教徒见坎、艮门主遭到杀害,已经惊惧万分,又见离、兑门主也受制于人,更加骇然畏恐,个个睁大了眼睛,手足无措,一时没了主意,围成一圈,持剑跃跃欲试,却又踌躇不决。 段煦龙微笑道:“干得漂亮。”转头见杨诣穹与关居钰不见了踪影,“我那两个朋友呢?”苗芸悦道:“去找其他四个门主了,临走前叫我告诉你一声。”段煦龙道:“我们去帮他们吧?”苗芸悦道:“不用了,他俩本领甚高,性命不会有差错,还是快去帮助姐妹们,减少牺牲损失才是。”段煦龙正要出言,想和苗芸悦兵分两路时,蓦地里却听东北方一人大声喝道:“汝等速速住手!仍敢续攻,这四个门主将立时丧命我手。”正是杨诣穹。声音极大,清朗浩然,整个武当山腰一片回音,远处山谷林壁间,回音兀自未歇:“立时丧命我手……丧命我手……我手……”又听关居钰喝道:“头子被制,岂敢猖狂?一个个给我抛下了兵刃。”回音同样于山腰间荡然连响。霎时间,不光山腰处战斗场所,便是山门内外的我方武人,别派群雄,亦人人屏住了呼吸,一片鸦雀无声。 段煦龙一喜,想不到这么快,杨、关又将乾坤震巽四大门主也打败擒住了。八门主既落败,这剑阵没有引导,再也无法续攻维持,后面种种诡异复杂精妙的阵法,更谈不上发动。今天我方牺牲人数不少,但八卦八门,终究是败了。 段煦龙将阅狼剑插回入鞘,对苗芸悦道:“这两个给我。”两手各抓一个,将离、兑提在手心,向杨诣穹、关居钰那里而去,途中白衣士震于他的威猛,且投鼠忌器,都不敢阻止。不多时,已和杨、关会面,三人奔向一处高坳草地,居高临下,分工抓提,共将乾坤震巽离兑六门主一齐制在手中,封了他们周身大穴后,随手扔在了地上,目光傲视四方,森然屹立。众白衣士见他三人神威凛凛,并且本领广大,连六位门主也遭败挟持,离、兑门主身上亦结了层白霜,冻得要死,无不心下发怵,谁敢贸然上前送死? 杨诣穹冷然道:“这就是联贤教的八卦剑阵吗?雕虫小技,不过如此!”关居钰笑道:“以往的不败战绩,今天就此谢幕,回去叫曹武怜世再多想想法子吧。” 这时,苗芸悦也从人群中跃出,欺近段煦龙的身边。段煦龙抽出阅狼剑,指着那六门主,转头对众喝道:“都给我退下!一人靠近,我斩一臂,两人靠近,我再斩腿,四人靠近,我斩四肢,不信试试?你们素来对上级忠心耿耿,不想眼睁睁看着门主受刑受辱吧?”白衣士们斜眼瞧着他的阅狼剑锋,黄昏夕阳照耀之下,刃面亮色闪闪,斩杀门主,仅乃转瞬之事,都不自禁地退后避离。 忽听坤门主大声叫道:“教徒孩子,不许再退,别管我们,一齐上来将小崽子、小丫头乱剑分尸了。神教威名,天下皆闻,岂可因一时败阵之辱,成了胆小怕事的懦夫?我等老骨头,死不足惜。”震门主头脑摇摆,呼喝道:“恤心宫小子,老夫的头、肢体便在这里,要砍你就来砍啊,不砍你便是孬种!”乾门主朗声道:“八卦八门听令,立将阵型转成‘七翼’,四翼待命,三翼过来剿杀这四个小杂种。” 众士听门主强下命令,只好缓缓变更阵型。白衣交错,足下移动,手中剑法重新使起。 杨诣穹三人大惊,若真的重持剑阵,当真会寡不敌众,命丧于此,可敌人又下达了精神命令,六门主毫不贪生怕死,全部慨然就义,已不能用他们的性命作为要挟,这如何是好? 其实六门主“舍生取义”之心确有,但并没那么强烈。只因坎门主和艮门主适才被段煦龙斩首除杀,八门门主年轻时曾义结金兰,情同手足,既未被一同擒住带出来,自是令人猜到已经遇难,余下六门主又悲又怒,恨极了段煦龙三人,所以才个个欲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下达最后一道强令,调动翼旋剑阵,非杀了他们不可。 杨诣穹心生一计,将关居钰拉向一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又回了来,紧接着对那六门主说完了一番话。那六门主纷纷“咦”了一声,面具之脸互看不停,身子发颤,仿佛听闻到了世上最重要的机密一般,老气横秋之态,瞬间没了大半。关居钰微笑道:“怎么样?究竟是此间事情重要,还是你们曹教主的事情重要?” 坤门主呼吸粗重,鼻孔一张一缩,心有不甘,又实出无奈,对教众喝道:“暂停!”二字一出口,逐散传播,数千白衣士听后尽皆一怔,剑法登止,一动不动,场景十分震撼。 关居钰道:“怎么样?还想动武吗?”乾门主道:“阁下从何处得来的这个消息?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关居钰冷冷地道:“你们自己得罪人的事,只有你们自己知道,问我们真假又有何用?”六门主面面相觑,沉吟不语。杨诣穹见他们情绪起伏不定,正好赶紧借机询问一下思江之事,便道:“过会再说,我先问你们一件小事,你们魔教是不是不久前抓了一个十八岁左右大的小姑娘?” 巽门主道:“老夫和七位兄弟在教里时,常年修炼武道真义,教务一向不由吾等处理,至于近期干了什么事,抱歉,无从知晓。”刚一会儿前,他们还欲杀段煦龙三人而甘心,听了杨、关说的悄悄话后,却不知何故,说话口气客气起来。 乾门主是八门之首,与七位贤弟一样,往日潜心于武学,常被曹武怜世提拔,除了他外,剩下的不过都听从命令领导而已,更无权接触教务处理之事。所以坤震巽离兑五人,一头雾水,并不知神教何时擒获了什么小姑娘。 可乾门主也道:“什么小姑娘?哪个小姑娘?”竟似亦不知情。杨诣穹道:“她是我的……是我的好朋友,复姓慕容,叫慕容思江,一个喜欢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乾门主努力思索,缓缓摇头,道:“没有这事,老夫近期从未听说神教抓了什么慕容小姑娘。”震门主淡淡地道:“大哥都这般说了,确无此事,你个傻小子,说什么胡话,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杨诣穹瞠目结舌,又是疑惑,又是惊喜,心情大好,颤声道:“思江没有被联贤教抓?真的吗?太好了……”随即皱起眉头,与关居钰心下奇怪:“白鲤龙王裴思忤为什么说假话?骗了我(诣穹),有何意图好处?” 乾门主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关切问道:“什么人要对曹教主采取行动?”原来刚才杨诣穹和关居钰见事态紧急,心中生计,对六门主说外面武林有一个极大的联贤教对头,可能会率人攻打,或派遣江湖杀手,暗害教中人士,甚至还要对曹教主弄些动作。魔教中人一向对教主奉若神明,敬若天人,便以澹台无冢为假设对象,曹武怜世为讯息喙头,恐吓六门主,就算不轻易相信,也能使其心态动摇,令接下来舍命血战之事更加有利。哪料六门主竟对此事深信不疑,毫无反驳之心,却是一件怪事。 杨、关心想澹台无冢有志称霸武林世界,拿他来说假,不全然撒谎,此刻顾全安危,不好轻易说出他的名字,当下只笑而不答。震门主道:“为何笑而不答?”关居钰道:“假如得知了幕后黑手是谁,你们将会怎么做?”震门主道:“无话可说,无事可做。”关居钰奇道:“为何?”坤门主哼道:“八卦八门今日虎落平阳,败给了你们几个小孩子,剑阵也连破三种,任务完成不得,无颜面回去见曹教主了。当以死相报知遇之恩,有种的快将我们杀了,否则武当不亡,吾等最后一口气也不会停息。”越说越狠,语气斩钉截铁。杨、关道:“你们……” 段煦龙道:“破阵之术,并非出于我们的主意,而由敝宫宫主娥峰圣母前辈所授。”乾门主道:“不管怎么说,恤心宫总是带人破了八卦剑阵,今天败也好,赢也罢,将来你们圣母跟咱神教终算是结下了梁子。往日好歹互不相犯。”段煦龙哼道:“自作孽,不可活。若非你们作怪在先,怎会有今日之事?以后魔教要是有意赐教,敝宫随时恭候。”话一说完,杨、关、段、苗互相看看,眼光中都意示询问:该不该杀掉这六个联贤教门主?杨诣穹道:“坎、艮门主已死,咱们不想再动杀孽,只要答应退众,放弃攻占武当山的想法,那可以绕过你们六个,否则只好将你们也毙掉,凭最大努力与八门乌合之众拼死搏战了。” 六门主本要以死决意,转念一想,自己六人一死,白士教众群龙无首,行阵无导,确可算得是“乌合之众”,尽管人多,迎战必败。八卦八门若就此灭亡,曹教主当真势力削减,大伤元气,如今唯有为教主着想,忍辱负重,暂委求全,将教众带回神教,保留人力,再在教主面前自刎,以净败阵之辱便是。 乾门主道:“好,我们退众。”杨诣穹喜道:“嗯,请传令吧。”乾门主高声说道:“八卦八门听令,收剑而立,准备下山,班师回教!”逐散传播,数千白衣士应声受令,收剑入鞘,反别背后,昂首挺立。 段煦龙道:“只可惜你们六个身在魔教,究竟是罪恶之徒,虽饶性命,但还得将你们的武功也废了才行。”六门主惨然长笑,仰天高呼:“举世皆浊神教清,众人皆醉神教醒,往念往劫,修道苦至。不以万物为浑,当以真理为基。愚兮,俗兮!”声音凄烈已极。众人听了,不禁心有感触,八个门主一心为联贤教尽忠,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了,一生的努力尽数白费,不免让人同情。段煦龙心道:“这六位门主拿得起,放得下,也算是果断爽朗的老辈好汉。虽属魔教之人,但比我等犹为潇洒……” 关居钰发动“疲重元归法”,将六门主的内力吸了殆尽。 敌方既已投降,四人便不再对他们动手,绕过人群,向武当派而去。白衣士们也将八位门主的尸体、萎体或抬或搬,陆陆续续地下了武当山。 第111章 约期会毒王 黄昏一战,我方胜利。武当派自从听得消息以来,无不七上八下,着实忧虑,群雄前来帮助,也自是知道殊死搏斗,难免伤命。可现下却被三个年轻少年和阁主丫头联手化解了危机,以寡敌众,反败为胜,拯救了剩余生灵,众人当真大喜大崇,说什么也想不到,竟有如此好事。但见武当、少林、昆仑、峨眉,以及龙凤刀门、魂通山、檀烟派、恤心宫、静禅寺,所有人喜极而呼,欢颜大笑,更有人大声呼道:“少年英雄!大功臣!” 垣隆拱手抱拳道:“四位救助敝派,大恩大德,老道大感盛情。”说着躬身行礼。王真狮微笑道:“皓鸣,莫逆,樟心,锦密,咱们快好谢谢四位少侠、姑娘。”梁皓鸣、严莫逆、吕樟心、罗锦密应声行礼。段煦龙等忙躬身回礼,道:“各位别这样,我们应该做的。” 杨诣穹笑道:“这次侥幸不死,也算老天开眼。” 王真狮微微一笑,道:“小伙子言重了。” 垣隆伸手肃客,道:“三位少侠,还有苗姑娘,请进敝派一叙?”苗芸悦向段煦龙看了一眼,对垣隆微笑道:“垣隆真人,小女子和段师兄奉圣母之命,前来相助武当,打退八卦八门,现在任务完成,不敢多作逗留,要和段师兄回去了。”垣隆温言道:“恤心宫今天过来帮了武林大忙,老道却不作报答,岂不愧然?还请稍留半晌,容老道差遣弟子泡一壶峡州碧峰,以敬姑娘和三位少侠。”苗芸悦咯咯一笑。段煦龙笑道:“是啊,芸悦,我们不必急着走,姑且多留一会儿,也不妨事。”苗芸悦道:“听你的。”于是众人有说有笑,全部进入武当派,各家门派,欢声歌唱,共享胜乐。 武当紫霄宫内,垣隆道:“今日一战,你们名扬天下,往后行走武林,必当备受尊崇。但也要万分警惕注意,八门既遭打败,联贤魔教可视你们为公敌了,曹武怜世肯定也会记住了你们几个的名字。”段煦龙哈哈一笑,道:“有何要紧?总而言之,此番落败,以后没面子再来索取攻占,真人对此只管放心。”垣隆简单笑笑,道:“此事已经过去,不用再提了。”转头对关居钰道:“关少侠,你那真武阴阳剑,使得如何?感觉怎么样?” 关居钰苦笑道:“只因现学现卖,修习得太过突兀,难免有些生疏。”垣隆道:“哈哈,你初学乍练,能使成这样,也算很好了。”关居钰微笑道:“晚辈也没想到竟能如此快速,短短几小时内便学会了这门神功绝学。” 今早垣隆将关居钰叫入武当派,说是有事相托,其实二人是又去了太极阁。关居钰虽对真武阴阳剑钦敬神往,但自认非武当弟子,无资格学习,垣隆不认同门户派别之嫌,告诫关居钰,万物随道,万事随缘,他和杨诣穹此刻站在武当山土地,便是和众人有缘,《道德经》有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意为,上等的人闻道便努力去践行,中等的人闻道则将信将疑,下等的人闻道会哈哈大笑,不笑不足以是大道。天下武学,追根溯源,原属一脉,若强辩门派之分,便算中等之道,终究不会修入上道。关居钰年纪尚轻,万不能徘徊歧路,当以上等道为目标追求。以这一角度思考,学习别派武功,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关居钰原本就对武当派有着向往之心,在钱塘一住二十余年,早有打算,将来如有机会,须得去一趟荆楚武当山看看,到时候叫上师父和阿鬼兄弟,两人一猴,齐去玩玩,实乃修道逸士的人生之乐。加上今天魔教八卦八门入侵,自觉武艺低微,不可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扞卫武当,所以欣然听从了垣隆的劝告,奋心学习“真武阴阳剑”神功。 修习这套阴阳剑功夫,应以张三丰所创的内家技作为基础,所以垣隆先将武当派代代相授的震山两技,“太极拳”和“太极剑”传授给了他,接着将太极阁内房的大石板放了下来,呈《真武阴阳剑》剑谱给他看。关居钰内力震古烁今,登峰造极,并且道学见识非浅,且有垣隆在旁引导,学剑时许多不明之处、神功体能苛刻之求,都不知不觉地通过达成,短短几小时,就将真武阴阳剑六招的两千多种变化融会贯通,成功练成了这门放眼天下,一等一的功夫。 垣隆道:“你虽非我派弟子,却与我派渊源颇深,甚好,甚好。” 杨诣穹道:“我正奇怪,为什么钰兄入阵时,手持真武剑,对抗‘四灵反扑’时,那一招剑法使得精妙无比,敢情中午几个小时之间,钰兄有这般奇缘,悟了武学真道。”关居钰哈哈笑道:“过奖,过奖。”解下真武剑,归还给了垣隆。 垣隆道:“诣穹少侠,你年纪最小,却功夫通神,当真震惊天下,师父是谁?”杨诣穹道:“我师父叫慕容山枫,在皖境一处大山谷里隐居,不过城市生活,不问武林之事。”他知恩师情怀高尚,远离尘嚣,从而定居悟龙谷,过下半辈子,尽管武林中无人晓得师父的名头,但自己一身艺业终拜慕容山枫所得,身为徒弟,不可不对人言。垣隆道:“慕容山枫?”杨诣穹道:“是。”垣隆“嗯”了一声,道:“一星期前不久,有一对爷孙女曾来过武当山作游客,浏览诸山峰貌,苍松翠林,和老道也有缘认识。那位老先生便自称复姓慕容,名叫慕容山枫,他身边还拉着一个十七八岁白衣少女的手……” 杨诣穹“啊”了一声,忙问:“师父?他一星期前来过荆楚?来过武当山?那白……白衣少女……那白衣少女……”垣隆微微一笑,根据他这副神情,已猜想到了大半,说道:“小姑娘天真美丽,很讨人喜欢,叫慕容思江。”杨诣穹道:“他们……他们最后……走……走了吗?”虽然口吃,但说得极快。 得知师父和爱侣全出了悟龙谷,一星期前还曾结伴来过武当派游览,当真心情激动。前天在豫州对付魔兰、玫瑰处,听了白鲤龙王的谣言,杨诣穹真的以为思江被联贤教抓去,今天傍晚和朋友一起联手打败了八卦八门,却听乾门主说并无此事,兀自不太放心,现在垣隆竟说一周前师父、思江来过这里,时间间隔没有几天,况且有师父在思江身边,安全得到充分保障,有谁能动得了她?以此推理,裴思忤确是骗了人。从思念到担忧,再从担忧到牵挂,杨诣穹实是急欲知道思江,以及师父的下落,因此情绪很是激动,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关居钰和杨诣穹相处已熟,知他平常总是一副晏然自若、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一情绪激动,话便会说得又口吃又快,不禁苦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激动,诣穹,咱不急,听真人慢慢说。” 垣隆道:“最后走了。他们爷孙俩上山入派,仅是想要拜会敝派人士,以及欣赏一下武当山的风景。你师父年轻时,曾得过武当弟子传授拳法,念及此恩,慕容先生才要带着孙女来这儿看看。”杨诣穹心下欣慰:“我住在悟龙谷里时,师父教过我武当长拳,思江跟我说过,她爷爷年轻时亦是一位武痴,不管哪门哪派,总是虚心求教,武当长拳既得之于武当弟子,那么说我杨诣穹是武当派的挂名弟子,也未尝不可。” 垣隆道:“慕容先生来敝派做客的那天,真狮、皓鸣他们在陪之喝茶,那位慕容姑娘,倒挺有童心,像小女孩一样,跑来跑去,我见她往咱武当后山跑,那里山林景色虽美,但地势险峻,崖高谷深,生怕出了什么危险,老道便跟过去看看。诣穹少侠,还有关少侠,昨天你俩和老道站在的后山宫走廊间,刚好也是我和慕容姑娘那天站着的同一地方。”杨诣穹道:“是……是吗?” 垣隆道:“老道遥遥望见,这丫头靠在身旁梁木柱上,仰视天空,手托着腮,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走近过去,笑问:‘慕容思江,怎么不陪爷爷喝茶,跑到后山这儿来干什么?’这丫头嘻嘻一笑,道:‘从小到大一直这样,爷爷跟大人谈正经事,我就偏偏爱跑到别的地方玩,习惯成自然了。’我道:‘既然这般无忧无虑,刚才干嘛又叹气?’这丫头笑道:‘你是武当派的道士掌门,说话一言九鼎,我告诉你,你可得答应我,不能说给别人知道。’我心想小姑娘又能说出什么秘密,不禁被逗得一乐,只附和道:‘好,老道答应你,不跟任何人说。’ “这丫头道:‘我在想一个人。’我道:‘想谁啊?你的好朋友么?’她道:‘好朋友……嗯,对,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笑问:‘是男孩子吗?’她脸上一红,道:‘是的。’我道:‘想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她叹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已经很努力地找了,偏偏找不到,真讨厌,我都快恨死他了。’我道:‘你跟他是同班同学,还是什么,青梅竹马么?’她摇头道:‘我打小跟爷爷住在深山里,从没上过学。他跟我认识后,说也不再上学,要一直跟我在一起,陪着我。’我道:‘为何现在不在一块儿了呢?’她道:‘他有事情要做,答应过我,将来会把我接过去,让我嫁给他做老婆的。’我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姑娘还真是天真可爱,嫁不嫁人,关系到女孩子的一生,哪能随便说玩笑话?’ “她道:‘不是开玩笑!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两年了,从没骗过我一次。他说会来接我,就一定会来接我。’我瞧她神色坚定,倒也不好反驳,便道:‘他说来接你,但你和爷爷放他不下,就出了山谷家乡,到外面来寻他吗?’她道:‘是我想他,自己要出来的。当时瞒了爷爷,后来爷爷知道我跑了,也跟着出谷,最后被他找到,他骂我训我,但我不住撒娇,终于令他消气。爷爷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居在大山谷里,不想再到外面世界来,如今我爷孙两个却全出来了,这一切都拜那个混小子所赐。’” 说到这里,杨诣穹不由得嘴角一笑,心道:“我是混小子,那你是什么?” 垣隆道:“她脸蕴笑容,望着天空,又道:‘他很勇敢,很酷,在我的心目中,是大英雄,虽然不在我的身边,但我明白,目前一定在认真做他应该做的事,我相信他最后一定会干好,他要干的事。’说完侧过头去,望着武当山景,仿佛若有所思,怀念起了过去的日子一般。我点了点头,道:‘嗯,老道祝你早日遇见他,永远陪在一起,怎么样?’她笑道:‘谢谢你啦,老道长,你人很好。’我含笑离去了。 “慕容先生不忘昔年得授武当拳法之恩,来武当做客,我们自是好生款待,他和孙女在派内敌方闲逛,也不多加劝阻,堪堪一天,便告辞下山。事情便是这些,到今天就没见过他们人了。” 杨诣穹道:“他们临走前有没有说过,接下来要去哪儿?”垣隆道:“老道依稀记得,慕容先生说要带孙女去西边走走,凑完一场大热闹,估计就会回他们的家乡山谷,等你回去看他们吧。”他刚才已经猜到,慕容思江心中所想念的那个“混小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跟前的这位杨诣穹少侠。 杨诣穹奇道:“往西走?大热闹?莫非……”关居钰猛地想起一事,正要发言,垣隆却先道:“原来两位少侠也已知道了?最近武林人所共知,西海毒王大师袁丸麒先生,将于十月中旬,在西海办大会,成立毒门术堂派。这位袁先生名头不小,如今突搞动作,不免重新引起大家的注目,届时咱中国大半武人,都会去术堂山一聚,场面犹甚浩大。” 段煦龙一愕,道:“西海毒王,袁丸麒?”登时想起了自己哥哥袁克忧和师兄武服愁,他们的师父就是毒王,敢情十月中旬,术堂山有这么大的事要举行,自己住在恤心宫尚有了些日子,以致此刻方知。苗芸悦道:“你也知道袁丸麒吗?”娥峰圣母曾长年活动于武林,不管是袁丸麒还是其师姐瘟妃钟黛溪,都算是比她小二三十岁的晚辈,自然是听过了他们的名头,但轮回子这一人物,太过诡秘,恤心宫虽易通天下情报,却也并不知过去有他的存在。 段煦龙道:“知道,术堂山在哪里,我也晓得。”苗芸悦道:“你怎么知道的?”段煦龙道:“我哥哥告诉我的。”苗芸悦道:“你还有个哥哥呀,是谁啊?”段煦龙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黯然失色,道:“便是袁丸麒前辈的二徒弟,在之江时我跟这个哥哥相认过了。” 关居钰道:“你们兄弟俩,之江一别,到现在有不少天没见了吧?”段煦龙道:“你也认得他吗?”关居钰道:“认得。”从皖境山崖旅馆,一直到涂中神山寺,中间他和曲叶琦、蓝媚琪一直跟武、袁同行,已然互相认识,且甚为熟悉。 段煦龙道:“到时候术堂山盛典,咱恤心宫该不该过去看看?” 苗芸悦沉吟道:“我曾听圣母说过,毒王多年前,武功诡异,毒术本事狠辣,以往江湖邪徒惨死在他手底下的不计其数。为人刚正不阿,待人傲慢严厉,却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可在数十年前,突然不见了踪迹,后来才被好事之徒打听到,原来隐居在藏族那边的术堂山。术堂山地表潮湿,暗无天日,险危丛生,毒虫毒花遍地都是,若非自己人,旁人踏进山里一步,多半性命也没了,所以这么多年来,没人敢靠近那里。如今忽然开放,派遣徒弟广邀天下,好奇之士,钦慕之人,自是都要去看看了。但是我们……”段煦龙道:“嗯,我们该不该去呢?”苗芸悦道:“我不知道,没经过圣母同意,也不该擅自过去。”段煦龙道:“嗯,还是回去问问圣母的好。” 杨诣穹心想:“我本来就答应了武、袁二使,到时定去术堂。师父也会带着思江去那儿凑凑热闹,那我更要过去了。”问垣隆道:“真人,十月术堂山,贵派也去吗?” 垣隆道:“老道已答应了袁、武二人,到期会去。” 关居钰道:“届时我也过去看看。” 这时,吕樟心进紫霄宫报道:“师父,少林寺、静禅寺、峨眉派已告辞离去了。”过得片刻,罗锦密也进宫报道:“师父,昆仑派、魂通山也走了,龙凤刀门临走前,胡老爷子说将来若有机会,还要来我武当蹭茶喝。”垣隆哈哈大笑,道:“胡老英雄把我武当派当成是喝茶宝地的代名词了。” 言犹未毕,严莫逆跟着二师兄和大师兄进来,说道:“师父,檀烟派的韩掌门有事求见。”垣隆道:“哦?有请。”不多时,韩泊衡徐步而进,向垣隆简单拱手道:“真人,韩某有礼。”垣隆道:“嗯。” 韩泊衡转向杨、关二人,笑道:“二位少侠在少林寺时,就相助咏安方丈打跑了澹台无冢的儿子;现在又帮助武当派,干败了魔教八卦八门,此事群雄均已知晓了,消息不久便会传遍全武林。还有恤心宫的段煦龙少侠,苗芸悦姑娘,你们个个都是少年英雄。” 杨诣穹苦笑摇头,少林寺御敌,乃我辈理所应当之事,韩掌门却一意要为自己和朋友扬名,将所有事都说给了群雄知道。韩泊衡此举终是一番好意,而且和自己、关居钰是要好的交友,也没多说什么。 韩泊衡微笑道:“两位小伙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家上学上班,打工种田,太过简单,不在武林中好好干一番事业,怎对得起你俩这一身绝技?”杨诣穹道:“韩掌门言下之意,像是有什么好的建议。”韩泊衡哈哈一笑,道:“是了,韩某不才,自不敢强求你们以后的打算,只是稍微叙述一下心中意见而已。”关居钰道:“恭闻其详。” 韩泊衡道:“其实放眼现今武林,也没其他要紧的大事,除了十月中旬的毒王盛典外,更无别的足够轰动江湖的事情。”众人均想:“又是西海毒王的事。” 韩泊衡续道:“刚才在下檀烟派和其他武家聚集之时,有意无意地谈论到了这个,各家各派都已表示同意,届时无一缺席。”众人又想:“今日来相助的别派武人,皆非妄徒邪士,反而侠心充盈,到了术堂山那日,万一遇到不对劲,大可算是诸众帮手。” 杨诣穹趁着韩泊衡、垣隆,以及大家都在,便道:“我有一事不解,毒王二徒邀请大家时,口头上说今后成立门派,武艺毒术广授天下,图个热闹开心,但咱并不知袁毒王举办此会,背后的深意到底是什么。”韩泊衡道:“深意?什么深意?”杨诣穹道:“此事在少林寺上时,我就和咏安方丈私下讨论过,都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既成立帮派,决定今后广收门徒,大可事后作个宣传即可,没必要喊整个武林的人都过去聚聚,只怕另有机关。” 关居钰道:“武服愁曾跟我说过,这盛典大会确实不是以图热闹为主,乃是想聚合天下之士,意志联合,共同推倒邪恶帮派,譬如联贤魔教。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垣隆呵呵一笑,道:“推翻联贤教,这是普天下共同的愿望,不用提醒,更不必聚众商讨。而且不要忘了,邀请天下,善士恶徒皆有,当着坏人的面商议着要干好事,岂不太目中无人么?”杨诣穹喜道:“啊,真人的观点,和咏安方丈一模一样。” 韩泊衡道:“嗯,那么袁丸麒背后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垣隆道:“先别急着说袁毒王有什么意思,你们姑请猜一猜,为什么咱中国武林,受到袁、武二使的邀请,一大半都没有拒绝,全部同意了?”关居钰道:“不是因为名头面子么?”垣隆哈哈一笑,道:“大家都是拳脚吃饭、刀剑问候的武林人士,江湖耆宿也多不胜数,咋就他袁毒王能够脱颖而出,面子大成这样?” 段煦龙虽不确定圣母同不同意恤心宫届时参典,但听垣隆说到关键处,不免起了好奇之心,问道:“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垣隆道:“韩掌门知不知道此间道理?” 韩泊衡凝神思索,并无头绪,摇头道:“在下不懂。”垣隆微微一笑,道:“《五毒血经》,韩掌门没听说过吗?”韩泊衡脸色一变。其他人不知何物,却心中一凛,顺口问道:“《五毒血经》,是什么东西?” 关居钰猛然想起一人一物,对韩泊衡道:“韩掌门,你可曾记得初上少林寺时,你女儿中毒,险些死亡的事?”韩泊衡皱起眉头,悻悻地道:“当然记得。”关居钰道:“那个黑袍女人,你道她是什么来历?” 韩泊衡脑中立时想起了女儿遇害当夜,黑袍女人凶手的面貌,他曾听邓太延说这女人的毒术本事不算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兴许盖过袁毒王,邓太延言行疯癫,还道添油加醋,没有太当真,这时听关居钰言及此事,不禁心中又恨又凛,道:“什……什么来历?”关居钰道:“袁毒王的同门师姐,瘟妃钟黛溪。”韩泊衡道:“袁丸麒还有个师姐……便是这女魔头?” 垣隆道:“是的,这个瘟妃,本领精湛,表面上是个年纪轻轻的淑妇,实际上岁数比他师弟还要大好几岁,老道也只略有听闻,但未有机会和她对过面。据说此女有一部武功秘籍,叫做《相柳宝典》,是他们师门的宝物,她便是修习了这宝典,才一身本事恐怖诡异。” 杨诣穹道:“钰兄,你曾遇过这个瘟妃,是不是?”此言一出,众人均向关居钰看去。关居钰叹道:“确实遇过,垣隆真人说得半分不错,这老婆子的确有一部叫做《相柳宝典》的妖书,练功时要害人性命,方能助长修行,我也差点死在了《相柳宝典》所记载的武功之下。”段煦龙问道:“那她呢?”指的是曲叶琦。关居钰道:“她没事,只是毒晕了过去,被你哥哥救了。”段煦龙奇道:“中间到底怎么回事?”当下关居钰便将那晚山崖旅馆前后的事说了,如何认识了邓太延,如何坐卡车在山坡间发现黑臭尸体,如何遇见了要对己方出手毒害的瘟妃,武、袁二人说情救场,最后邓太延假装发癫,去追捕钟黛溪等等。过程中只简要说明了钟黛溪的武功,并没有提到轮回子这一神秘人物。 段煦龙听完后心神复杂,没有言语。苗芸悦得知蓝妹子竟和曲叶琦、姓关男人同行,有了这些惊险的经历,樱口微张,一时难以相信。杨诣穹知道自己那不会武功的发小,太太平平地过到现在,首先不禁佩服她的运气,随即转念思索,那晚关居钰、蓝媚琪、邓太延三人联手,也最多逼得钟黛溪处于下风,半点没有伤到她,若当真面对这等高手,该如何赢之? 关居钰问道:“我只听过瘟妃有一部《相柳宝典》,真人您说的《五毒血经》,那又是什么物事?” 垣隆道:“《五毒血经》就是毒王袁丸麒之物。照关少侠你所描述的情况来看,《相柳宝典》上记载的武功,和《五毒血经》相比,哪个厉害还很难说,世人明白《五毒》秘籍的较多,知道《相柳》的却是很少。” 杨诣穹道:“难道武林人士齐聚术堂,可能和这《五毒血经》秘书有关?”垣隆点了点头,道:“三十年前,西海毒王的名头之所以兴起,除了一部分是他刚烈傲慢的特殊性子外,还有就是他的武功。虽敌不过当年的恤心宫主、联贤教主、东海老翁等,但说到毒术,这一项本事,可真是世间少有的技术,数百年前的偏门丰貌,世人只道距今早已失传,那袁丸麒毒功怪术、苗疆蛊毒、古巫虫草,却无所不精,无所不会,他有志于正义,但因自身本领太过怪异,有人觉得他恶心,也有人觉得他像妖怪,不像人类,难以真心与其打交道。 “袁丸麒会一门叫做‘五毒血抓’的功夫,正是学自于《五毒血经》,一向被视为他自己的得意武功,当年死在五毒血抓下的人,倒也着实不少,只因练功时需要汲取蜈蚣、蟾蜍、毒蛇、蜘蛛、蝎子这五种虫物的毒素,勤习苦练,发功时手法尤其狠辣。当年袁丸麒不收一个徒弟,许多人知道了这门功夫,贪婪之徒想要将它获到手,胆小之鬼闻之胆战心惊,仁慈之人觉得甚是不妥,倨傲之士听得万分蔑视,当真百态百出。可在后来,这袁毒王突然不知所踪,后来才知他隐居西海那边,旁人忌惮术堂山的古怪,不敢贸然而进,于是数十年过来,都差点要把他忘了。” 段煦龙已知一切,说道:“哦,如今却重开一个盛典,所有人一来好奇,二来有所图谋,三来欲探究竟,这才大半同意了术堂山大会。” 垣隆点头微笑道:“老道所想,正是如此。” 第112章 疯夫铠甲剑 各人商议完毕,心中均有计较。韩泊衡道:“我也答应了术堂派之邀,到时也去。”杨诣穹道:“甚好。”韩泊衡“嗯”了一声,道:“各位少年,垣隆道长,五士大侠,在下告辞。”说完离开了紫霄宫正殿。 关居钰道:“诣穹,你接下来要去哪儿?”杨诣穹沉吟片刻,道:“我师父和思江往西边去了,虽说离盛典那天还有一个多月,兴许还能碰上头呢。”关居钰道:“所以你现在准备向西边逛逛。”杨诣穹点头道:“是,那你呢?”关居钰茫然道:“我……我去哪儿?我不知道该去哪……” 杨诣穹目光一动,看向了段煦龙,突然心头一震,原来他见到段煦龙此刻正和苗芸悦手拉着手,双眼相对,情深非常,心下疑惑已极,当即咳嗽一声,说道:“段煦龙,请过来,有话单独跟你说。”段煦龙闻言,也就起身,跟他出了紫霄宫殿门外,站立在一处墙头偏角。这时别派群雄已走得透彻,整个武当派变得清净许多,紫霄宫又非寻常弟子修道练武之所,所以附近除了杨、段外更无别人。 段煦龙道:“有什么事吗?”杨诣穹道:“那位苗芸悦姑娘,你和她仅仅是同门师姐或师妹的关系而已吗?”段煦龙一怔,道:“你干嘛这么问我?”杨诣穹回忆起了他和苗芸悦的暧昧神情,本来既属同门,对付八卦八门时,在阵中肌肤接触,互相保护,也并不算什么,但刚才他俩的言行神色,显然比同门关系还要亲密得多,绝无虚假,哼了一声,说道:“你难道忘了,另外一个人喜欢着你,不顾一切地想要寻到你,跟你在一起吗?你怎可转爱他人?”段煦龙明白了他的意思,自觉心中有愧,低下头去,没有辩解。 杨诣穹皱眉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转爱上了这个苗阁主姑娘?”段煦龙凄然道:“此……此事说来话长,当真一言难尽……但是……是的。”杨诣穹双眼一瞪,踏前一步,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这么做,曲叶琦可怎么办?”段煦龙道:“她……唉,我是对不起她。”杨诣穹缓缓地道:“从小到大,曲叶琦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小的时候,无论她给哪个坏学生、混小子欺负了,我就算踹他们家门,当着所有家长、老师、同学的面,也要教训教训,让他们好看。她那么温柔善良,又这么喜欢你,你却做了负心汉,可知会对其情感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吗?”他越说越气愤,对段煦龙充满敌意。 段煦龙道:“其中原因,本非我意。我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是遭人陷害的,芸悦她也是遭人陷害的。”杨诣穹不明所以,呆了呆,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段煦龙的恤心宫之历,对他是福是祸,尚所难言,但自认确实做了负心转爱之人,听杨诣穹这般斥责,不由得满脸通红,惭愧万分,道:“事到如今,挽回不了什么了,现在酿成这些下场,归根究底,还是咎我自己。倘若芸悦在钱塘没有救我性命,一死百了,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更不会对不起叶琦。芸悦她对我很好,我如果不也对她好,便又对不起人。” 便在此时,突然有一股势道汹涌的拳力直冲而来,并且速度甚是巧妙。段煦龙脑中混沌,心下惭愧,竟没有防备,“砰”的一声,正中口鼻,登时鼻血长流。 只见关居钰快步而来,怒声道:“你个混蛋!”左手抓住段煦龙的衣领,右掌拍出,“啪”的一声,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关居钰情绪愤怒,内力不免运得强劲。段煦龙但觉脸颊火辣疼痛,天旋地转,又被关居钰单手提起,重重摔倒在地。过程中始终低头恍惚,毫没有运功相抗。 关居钰本在紫霄宫中茫然冥想,今后日子该干什么,怎么过才好?听杨诣穹将段煦龙叫了出去,语气不太对劲,便缓缓跟在后面,藏在暗处,将他二人对话都听去了,越闻越惊,又是气怒,待得段煦龙说完最后那一句,实在忍耐不住,立即现身跨出,使动“光明六合拳”,隔空之力击中了段煦龙的口鼻。 他兀自气难消,双手探出,复抓住段煦龙衣领,将其立直,喝道:“她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目的志在寻你,你被姓苗女子救去恤心宫,倒是性命得保,平安无事了。你可知她遇了多少危险,吃了多少亏吗?澹台无冢的徒弟在之江将她掳走,是我救了;联贤教把我们一干人抓去逐雷山,大家性命差点没了,我也尽力护她周全;瘟妃想要杀她,我明知打不过,亦要一拼到底;涂中神山寺上,要不是有我帮她挡那道气劲,当场就被铡成两半;少林寺里,若非有我在,她也葬身猛兽之口了。经历多般风雨,旨在找到你,跟你在一起,你却在恤心宫里逍遥快乐,要了别人,叫她怎么办?王八蛋!”说完弯臂蓄劲,又揍了段煦龙五拳。 段煦龙尽皆受了,嘴口出血,轻轻地道:“你打吧……我知道我对不起她……这样心里好过点……” 关居钰当真毫不客气,左右开弓,连击了他二十几记耳光,直至双颊红肿,才停了下来,说道:“自打离开钱塘开始,我一直陪伴着她,从不欺负她、亵渎她,她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未将我对她的感情放在心上,仅把我当朋友。少林寺藏经阁边,她一听见你在恤心宫的消息,立马跟着梦霄部回峰去了,望都没再望我一眼……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该有多么伤心?”他素将心上人看成是天宫仙女一般,莫说亵渎,多碰身体几下也不是凡人配做的事,自己爱她之极,她高兴时,自己也跟着开心;她难过时,自己同样跟着伤心。他能够完全深切地想象到,曲叶琦得知段煦龙移情别恋后的心情,想法隐隐涌动,竟情不自禁,提前代她流泪。浑不去认为,段煦龙不再要她,自己重新找到她,获得机会便大有指望。 段煦龙一惊,道:“她正向去恤心宫找我么?” 杨诣穹在旁道:“不错,由此可见,她对你的情份多么深厚,自己看着办吧。当初我和你第一次在轮船上见面,便当你是个好人,哪知道……我把她托付给你,你却处够抛弃,是不是?想不到真实的你是这样的,亏我杨诣穹还把你当作好朋友。” 关居钰咬牙切齿,心头酸楚,猛地将段煦龙一推,欲待再打,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呼道:“住手,别打了!”正是苗芸悦。她欺近段煦龙的身边,见他脸颊红肿,颇为心疼,对杨、关道:“此事和我也有莫大的关系,你们要是还想打,剩下的耳光、拳头由我来代受,我亦不运功抵抗,不还手,请别再打他了。”段煦龙道:“芸悦!要不是有我这男子的存在,咱们怎会受到金燕阁主的陷害?你怎会失了冰清玉洁之身?圣母宽纵于我,免我一死,你也未加责怪,我不受惩罚,已经心里极为愧疚。今日有两个朋友代为惩戒,心里反当舒受一些。” 杨诣穹哼了一声,道:“我没你这个朋友。” 关居钰道:“我心中暗暗发誓,要努力把她彻底忘掉,只管做好我自己,再不去打扰她的生活,今天黄昏傍晚,我更似忘了曲叶琦是谁,和你毫不避嫌,联手对战魔教八卦八门,豪情万丈,甚至已把你当作是和我关居钰同生共死的兄弟。嘿嘿,你干出了这等事情,别说兄弟,朋友二字也休提。” 段煦龙神情惨然,无言以对。 苗芸悦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和他留在武当派,在你们二位面前晃来晃去,招惹生气,没半点意思,这就走了。曲叶琦的事,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只管放心。”转头对段煦龙柔声道:“龙哥,我们走。”段煦龙肩头、肚腹受了关居钰五记重拳,已经痛得无法行动,被苗芸悦搀扶而离。苗芸悦不想垣隆道长见到段煦龙受伤,问长问短,便自己一人过去求见,说恤心宫尚有急事,要和段师兄赶紧回去了。垣隆没有多说,点头示应,互相说了些客套话。接着段、苗和寒水、灵风阁众人,全部聚集,缓缓出派下山。 关居钰双膝跪地,喃喃念叨道:“原来我还是忘不了她……还是忘不了……”杨诣穹长叹一声,蹲下身来,搭着他肩膀,道:“别这样了,钰兄。勿去想她,还有,就当我俩交错了朋友。”关居钰充耳不闻,魂不守舍,道:“但愿她会坚强下去,她一向热爱生活,比谁都要聪明,能理智看待世事……”话未说完,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此刻过了黄昏,尚没完全入夜,但凉风阵阵,空气冷清,显然不久有雨要下。杨诣穹道:“好了,快要下雨了,我们进紫霄宫避避雨吧。找垣隆真人聊聊天也是好的。”关居钰迷迷糊糊地道:“好……唉,算了……我没心情,我很累,先去睡了。”说完颤颤巍巍地站起,往他自己厢房而去。 杨诣穹理解他心情,不愿去打扰他,回了紫霄宫。目前只有他和武当派的人无忧无虑,相互讲武论学,越聊越深,殿门宫外,夏雨如洒豆般簌簌而下,宣泄解压,动人心境。直聊到午夜十二点,杨诣穹才回了自己厢房。 第二天清晨,又是空气清新的一天,杨诣穹来到关居钰厢房外,隔窗指敲,喊道:“钰兄,起床了吗?我该走了,要不要和我一起西去?”却不闻应声。杨诣穹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答,心中一奇,推门而入,发现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关居钰却是不见了。杨诣穹还道他起早晨练去了,于是开始在派内游行,但走遍了整个武当道观,仍不见踪影。 又行了一段路,垣隆与其碰头,问道:“在找什么?”杨诣穹道:“钰兄人不在了,真人可曾见到?”垣隆道:“哦?老道不知。”杨诣穹稍一冷静,顿了顿足,叹道:“这家伙……”垣隆道:“怎么了?”杨诣穹道:“看来他离开了武当,我代他赔个不告而别之罪了。”垣隆道:“嗯,想必是昨晚凌晨离去,当真有急事,你和老道、真狮他们紫霄宫聊天之时,他便已经走了也有可能。”杨诣穹苦笑几声,心想:“他对那丫头爱得死去活来,肯定在昨晚我们聊天,下大雨的时候就去了。”说道:“钰兄超前走了,晚辈也有些事要做,真人,我亦走了。”垣隆点了点头,微笑道:“总之,恩德不敢忘。”杨诣穹哈哈一笑,道:“客气了。”话一说完,去得厢房,带了该带的东西,与武当众士告别,武当人士感念他救助门派之恩,尽皆有礼作别。 杨诣穹下了武当山后,犹豫不定,本想往西边走,瞧瞧能不能遇到师父、思江,但国家人山人海,岂会轻易碰见?关居钰昨晚不告而别,定是对曲叶琦之事耿耿于怀,向恤心宫觅去,他和自己一样,别尘峰坐落在哪里,毫不知晓,即便要去,肯定是向武林人士多方打听,因此他出走的方向也是自己料猜不到的,何况离开时间已久,是以无从跟起。西海离荆楚颇有距离,他身上钱财不多,不便乘坐交通,若去西海,只能凭自身步行方式,向其处进发,这般行路,倒也确会花些时光,左想右琢,为免出差迟到,还是向西走算了。 武当山在荆楚西北方,几乎地处省边界区域,杨诣穹脚步迅捷,尚未三天,他便跨省入了秦境,经过上洛,来到长安。长安自古代开始,历时多个王朝建都,也算是一处千年古城。如今八街九陌,城市繁荣,不光本地人民沐浴古都文化,就连其他旅游者也对长安这里叹为观止。 杨诣穹微笑道:“常闻我国兵马俑文化的赓续延盛,我既来到长安,怎能错过这个机会?这便去那里看看。”于是心情欣然,向其区而去,来到秦始皇陵博物院,买了门票,准备进馆观赏。他穿插在人群之中,见大家脸上兴高采烈,想然都和自己一般念头。突然之间,心头一震,因为他这时看见了附近不远处,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有位身高体大,形象魁伟的大汉,脸庞好生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正苦思回忆间,又见到那大汉的背心被他侧旁一个妙龄少女拍了一下,那少女满脸微笑,似在和那大汉叽叽咯咯地聊天说话着,随后和那大汉一起先进了博物院。 杨诣穹一见到那少女的脸,猛地记了起来:“啊,是了,她是岳玉皇老先生的外孙女,旁边那大汉,虽说两人差不少岁,但只怕仍和她是哥哥、师兄一类的关系。”涂中神山寺和岳玉皇的一场比武,众人当时都在场,霍郎禅和唐心萝的面目,杨诣穹均侧眼见过,没想到如此碰巧,今天竟在长安兵马俑博物馆这儿遇见了。 杨诣穹心想:“岳老先生对外孙女疼爱之极,不知在不在附近?”环顾周边,却未见到,当下心神一松,跟随排队,进得馆内。霍郎禅、唐心萝与他之间没什么交情,今日凑巧看到,也只稍微惊奇一下,并不打算上去打个招呼。在馆中见识了兵马俑雕塑士群的浩瀚气势,暗暗喝了声彩,一饱眼福后,出了博物院,参观完秦王陵墓,便离开了当地区。 此市古迹多有,状态繁华,旅游景点数不胜数,杨诣穹玩得颇为尽兴,一时舍不得离开长安。 下了大雁塔,正自回首仰望塔顶以及湛蓝天空时,突听旁侧不远处有个男人粗声骂道:“你他妈的,这不是放屁么?”另一人怒道:“谁放屁了?你才放屁,你全家都放屁!”原先那人道:“咱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你却说‘全家’?有这么骂人的吗?气死我了!”第三人道:“你俩乱七八糟,唉,我咋这么倒霉,跟你们是同胞兄弟呢?真是前生孽障,老子投错了胎!”杨诣穹一奇:“世上还有人如此嫌弃自己兄弟?”循向看去,只见那三人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相貌丑陋奇特,互相挤眉弄眼,表情狰狞浮夸,龇牙咧嘴,嘴里仍喋喋不休地对骂不停。 年纪最长的那人大声道:“老子是你们大哥,连我话都不听,妈的,这日子能不能过了?”对面那皮肤黑黄的汉子道:“弟弟不是老婆,不听你话,日子咋不能过了?”瘦小的那男子道:“大雁塔又不是世上最高的塔,你也不是世上最有威严的哥哥,那就扯平了。”那大哥白着眼道:“什么扯平了?”那瘦小男子道:“你既不是最有威严的哥哥,那我和老二大可以做世上最有脸面的弟弟,你反过来听俺和老二的话,那才是对的。”黑黄肤男子道:“不对,不对,老大没威严,说不动弟弟,但弟弟听哥哥的话,又是天经地义,所以你们两个都得听我的话。”那大哥道:“你俩又放屁了!哥哥有没有威严,跟这大雁塔有什么关系,牛头不对马嘴,老子再怎么样,总是你们大哥,不听我话,就是狗妈养的混蛋。”瘦小男子道:“错了,错了,不能骂狗妈养的,这样一来,你连你自己也骂了,天底下有这么骂人的么?我来教你怎么骂人才对……”黑黄肤男子道:“胡扯,胡扯,你们两个说得不对,还是听我说的好……” 这三人骂来骂去,争来争去,杨诣穹见他们衣服破烂,不修边幅,还道是哪方落魄的穷人贫民,可听了他们这些稀里糊涂、喋喋不休的对话,言行举止甚是夸张,不禁心中暗笑,原来是三个疯子傻瓜。若非在生活日子上受到严重刺激打击,就是先天出生缺陷,从而脑力失智,落得个残疾下场,暗叹了一声,也不必多管闲事,当即转身而走,准备离开当地。 却听那老大接下来说道:“还杠!还杠!我说去不得,就是去不得,铠甲将军不好惹,你们懂不懂?” 杨诣穹停下了脚步,心想:“铠甲将军?什么东西?” 那瘦小男子道:“人家不好惹它,咱哥仨便惹不得了?我非要惹,我非要惹!”那老大瞪大了眼睛,舌头伸得老长,张牙舞爪地道:“大铠甲一巴掌把你拍死了,让你再这么又吵又闹?”黑黄肤男子道:“蠢大哥话又说错了,你瞧你哪像个哥哥的样儿?干脆让我来当哥哥好了。”那老大怒道:“妈妈个波的,老子又哪里说错了?”黑黄肤男子道:“铠甲将军喜欢用一把大宝剑砍死人,一天到晚的剑不离手,怎么可能会拍死我呢?岂有此理,真的岂有此理!你瞧你是不是说错了?”那老大道:“错你奶奶个腿,谁说大宝剑只能砍人,不能拍人了?用剑侧刃面,就可以拍,那把剑重得很,铠甲将军又力气那么大,一下子把你这龟孙子拍得脑浆迸裂都说不准。”那瘦小男子哇哇大叫,呼喝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你骂他是龟孙子,那我不也是龟孙子了吗?你不但骂他和我是龟孙子,你连你自己也骂了,你不但连你自己也骂了,还把咱爷爷也给骂了,你是个大大的混蛋……铠甲将军就算要拍,也会先拍你,不拍他。” 杨诣穹凑近过去,笑道:“三位前辈,我有个好法子,能让你们三个都不会是龟孙子,铠甲将军更不会来拍你们。”他发现这三人虽言行痴傻,但说话中气纯正,气息均匀,多半是武林中人,若是寻常疯夫呆人,欲练成这种底子深厚,类似道家罡气正统的内功,绝不可能。豫州与垣隆第一次认识,当时其模样也是一副邋邋遢遢的乞丐样,然而真实身份却是名震天下的武当掌门,自此决心遇事谨慎,通常最不起眼之人,往往卧虎藏龙,出言打招呼,还是懂些礼貌的好,故而用“前辈”称之。 三人一同看向了他。那老大道:“你这小子也过来胡说八道,先不说龟孙子不龟孙子的。光你叫咱哥仨是前辈,这就不对。”杨诣穹微笑道:“怎么不对?”那老大道:“我们兄弟三人,正当壮年,虽然模样丑了点,但并不甚老,你用‘前辈’两字来称呼我们,不是岂有此理么?奶奶的,岂有此理!”那黑黄肤男子道:“既然岂有此理,我们这便把臭小子撕了。”那瘦小男子骂道:“两个蠢哥哥,我把你俩撕了!谁说前辈就是指老人了?蠢哥哥年纪比两个弟弟大,是前辈,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个哥哥不行,那同样也是蠢前辈。”那老大嘿嘿笑道:“哈哈,我是蠢前辈,那你就是蠢后辈了,哈哈哈,好玩好玩。” 杨诣穹皱眉寻思:“这三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莫非我猜想错了,他们是先习武艺成,然后才疯的?可若如此,一旦到了和别人动手之时,内功真气运得不对,反而容易走火入魔,性命受害。嗯,也许这三人疯呆之前是武痴,即便痴了傻了,唯自己最重要的武功知识,怎么也不会忘。”眼见这哥仨兀自呶呶不休地对骂,自己也想弄明白一件事,计上心来,出其不意,突然朝他们“啊”的一声大叫。 那三人倒还真跟着吓了一跳,纷纷骂道:“臭小子干什么?不要命了么?”“信不信咱把你撕了?”“叫你妈妈个波?” 杨诣穹笑道:“三位,不是我要吓你们,而是在替你们担心呐。”黑黄肤男子瞪眼道:“担心什么?”杨诣穹眼珠一转,点了点头,道:“铠甲将军要来杀你们啊,不知道吗?他一天到晚的剑不离手,而且力气很大,还会用剑侧刃面把龟孙子拍死,你们怕不怕?”那三人闻言大惊,一个个的跟老鼠见猫一样,逃来窜去,飘来飘去,最后竟全缩进了杨诣穹的怀里,不敢探头,口中颤声道:“妈妈呀,妈妈呀,乖乖不得了啊。” 过了一会儿,那老大突然抬起头来,猛地将杨诣穹一推,大声道:“呀,不对,这小子在骗我们!”黑黄肤男子抽抽噎噎地道:“这小子都已经说了,还会有假的吗?铠甲将军要来拍龟孙子了!”那瘦小男子道:“什么龟孙子,龟孙子又不是我们!”那老大道:“铠甲将军应该还在问轮山里,他一天到晚站着不动,跟木头人一样,怎么可能会出来杀人呢?就算出来杀人,为啥非盯着我们三个杀?那不是有毛病吗?” 杨诣穹心想:“问轮山?问轮山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黑黄肤男子道:“你又有地方说错了!铠甲将军浑身铠甲,你怎么能说它是木头人?大错特错。还有,既然它一身铠甲,不像什么牛羊狗猫,身上长毛,那怎会有什么‘毛病’?你瞧你是不是吹牛不打草稿?”杨诣穹立即插话,否则他们又会继续争论下去:“哈哈,容不得你们不信了,铠甲将军跟我是好朋友,他和我说了要来杀三个人,一个黑黄肤橘子皮怪物,一个瘦瘦小小,长得跟猴子似的汉子,一个个子高高,一天到晚板着脸的丑男。瞅瞅,跟三位完全符合,想必便是你们了。” 那老大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在了一块,怒道:“胡说八道,铠甲将军几时跟你说过?什么橘子皮怪物、丑男汉子的!告诉你吧!俺们哥仨,是青城三豪!老子叫阿貔貅,老二叫阿饕餮,老三叫阿麒麟!”杨诣穹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道:“世上竟有这等滑稽之人,舍却了本来的真名,以传说兽名称呼自己。唉,取笑脑智残疾之人,不是正当行为,又有何趣?”问道:“三位是青城派的么?”阿貔貅道:“嘿嘿,当然,当然,俺们青城派,乃道家玄宗之派。” 杨诣穹暗想:“久仰青城道观是天下武学正统之所,却不知你们三位平生遭遇了什么变故,竟弄得个神志不清的下场。”说道:“三位是青城派弟子,怎地怕一个歪门邪道,喜欢砍人拍人的铠甲将军?”阿饕餮道:“什么大派不大派的,你小子说和铠甲将军是好朋友,这话就不对。”杨诣穹心想:“我知道我说谎,但为了去一探究竟,乃逼不得已。”问道:“怎么不对?”阿麒麟道:“因为铠甲将军不是人啊,既然不是人类,你咋跟他做好朋友?” 杨诣穹心中一凛:“他不是人?那是什么?” 阿貔貅抬杠道:“哎,不对,谁说不是人就不能做好朋友了?你瞧猫啊狗啊,多么可爱,不也是人类的朋友吗?”杨诣穹笑道:“原来如此,那么铠甲将军也肯定有可爱的一面,就像猫狗一样。”青城三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齐声道:“不是不是,这东西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倘若没人靠近它,它就会将手中大宝剑竖杵地下,一动不动;有人靠近它几米之内,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它也会持剑斩杀,直至你没命,它才会重回原地。” 杨诣穹皱起眉头,心道:“有这等诡异之事?这铠甲将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人是物?有人藏身其中,掩人耳目、故弄玄虚,还是哪个神秘人发明出来的奇怪机器?怎地一有人靠近它,它就要举剑杀害?” 第113章 矮塔杀手动 杨诣穹装作不信,冷冷地道:“嘿嘿,小子我活了十九年,从没听说过这种邪事,若非亲眼所见,说什么我也当你们是胡说八道。世上只有胡说八道之人才是龟孙子,无怪铠甲将军要拍死你们,而你们一听见这四字,同样怕得跟没爹没娘了一样,抱头鼠窜,真是丢脸。” 阿貔貅怒道:“妈妈个波的,这小子在说什么?”阿麒麟喝道:“干死他!”一言甫毕,三人揉身而上。杨诣穹早看出他们轻功高明,却也没想到行动如此迅速,心神一紧,侧身一闪,食指点出,指力正中阿貔貅的眉心,阿貔貅眉眼一花,甩了甩头。便在此时,杨诣穹突觉自己身子凌空而起,两臂被阿饕餮和阿麒麟擒拿别住,双足离地,动弹不得,继而感受到有两股真气沿着双臂肌肤疾速冲入体内,气息受激,内脏烦闷,心下恍然:“青城派混元气功!”闭上双眼,想象膻中丹田真力凝聚融合,与两股混元气功相抗。阿饕餮和阿麒麟比拼不过,浑身受震,如被电击,大叫一声。杨诣穹落地后双臂使劲,猛喝一声,抓住阿麒麟和阿饕餮的衣领,将他俩扔将出去。二人身在半空,翻个筋斗,稳稳落在了阿貔貅的身边。 阿貔貅搔头道:“这小子还挺厉害,咱们打不过他,怎么办?”阿饕餮叹道:“唉,我们想干他,反而被他给干了。臭小子能两手各扔飞一人,扔的还是我们,力气真大,难道是天下第一?”阿麒麟道:“不对,不对,力气大就是武功天下第一么?我瞧他这力气,还不如铠甲将军。”阿貔貅摇头道:“铠甲将军的力气也不一定是天下第一啊,你们两个蠢弟弟胡说八道。”阿饕餮道:“你错了,你错了……” 杨诣穹喝道:“三个龟孙子,我说铠甲将军要来杀你们,它就是要来杀你们,难道不信吗?”三人大声道:“不信!它明明还在问轮山,不离开那里一步的。”杨诣穹冷笑道:“敢不敢带我去那里看一看?要是真的这样,再跟你们陪个罪。”心想:“我拐着弯子骗这三位青城门士带我去问轮山,到时陪个罪也是应当。这是没办法的事,要是直言询问,未必问得出来。”阿貔貅三人果然应承,打了个响指,道:“好啊,有种的跟我们来。”话一说完,三人一溜烟地便去了。杨诣穹紧随于后。 路途甚远,虽不在长安境内,但离它也有五六十里,只见一座云封雾绕的高山耸然屹立,青城三豪在山脚下立定脚步,对着那嶙峋松密的山路戟指而骂。过不多时,杨诣穹成功追至,他内力精湛,轻功卓越,跟了这么远路,并未多喘气,青城三豪却是呼喘连天。 山高峰众,雾云弥漫,杨诣穹凝神仰望,道路崎岖,蜿蜒起伏,尽头通向处似是山腰间的一座庄子,那山庄不太看得清楚,但规模定也不小。上方山路,自是行向山顶之道,只因峰顶诸云飘漫,景象如何,无从俾见。 杨诣穹道:“这里就是问轮山吗?”阿貔貅道:“不错,不错,他奶奶的,铠甲将军便在这座山里面……” 突听“扑通”一声传来,山路起道旁有一人倏然倒下,大声呻吟叫唤。杨诣穹吃了一惊,快步过去,到得当地,那人却气息已绝,浑身上下满是鲜血,双臂遭断,掉在了地上,断口处仍血流不止,死得甚是惨烈。杨诣穹神情惨然,正思索间,听到山道上有一阵阵“咭吱”、“咭吱”的铁甲移动声,不由得一阵悚然,喝道:“什么人?”没作多想,立即循向冲去,谁知自己行得快,那神秘物事却跑得更快,顷刻间“咭吱”、”咭吱”的声音已不复传来,踪迹消失。 杨诣穹放弃追寻,回到山道下,发现青城三豪都不在了,必是受到惊吓而去,没加管他们,转过头去,打量着那具锦衣人尸体,断臂处血淌不停,早已将此人淹在血泊之中,只看了几眼,便道:“好厉害!”伸掌轻轻一拂,将躯干翻过身来,但见死者表情骇人,眼睛和嘴巴睁张得老大,显然死亡前经受了极大恐惧,肢体也接近麻木。 他正自心下惴惴时,不远处又有两人并肩而来,一男一女,男的道:“小妹,待会见机行事,不可鲁莽。”女的道:“自必手到擒来,这么紧张干嘛?”男人声音粗犷,女的甚是清脆,似是少女口音。那男人道:“也不是紧张,所谓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凡事总有万一。而且它既为至宝,肯定又有其他竞争人士想要获取,费更多力气也说不定。”少女哼了一声,道:“竞争便竞争,谁敢妨碍我们,那就要他们好看……”那男人突然“咦”了一声,道:“小妹,你瞧,那是谁?”那少女“啊”了一声,道:“杨……杨诣穹?”正是霍郎禅和唐心萝到了。 霍、唐见杨诣穹神情严肃,目光不移地盯着地下一具尸体,心下疑惑不解。唐心萝皱起眉头,对霍郎禅低声道:“呃……大哥,怎么办?”霍郎禅道:“什么怎么办?”唐心萝脸现歉然之色,道:“你刚刚说此番可能有竞争对手,我不以为然,只是没想到杨诣穹会来这里……这家伙武功高得很……”霍郎禅轻轻哼了一声,道:“别怕,有大哥在,便是杨诣穹也不妨事。” 杨诣穹这时仍心中走神,霍、唐行近身边也并未注意,只自管自地盯着那具锦衣尸体,突然嘴角一笑,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情。 霍郎禅微一抱拳,轻轻地道:“杨兄弟,不知这位人士哪儿得罪你了?”言下之意,是以为杨诣穹出手杀了这人。杨诣穹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杀的。”霍郎禅道:“杨兄弟来了多久?”杨诣穹道:“刚刚才来。”霍郎禅道:“刚刚才来,就见到了地上这具尸体?”杨诣穹转头看向了他们,问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唐心萝淡淡地道:“你能来,为什么我们不能来?” 杨诣穹道:“你外公呢?是否到了附近?刚好跟他叙叙旧。”唐心萝哈哈一笑,道:“这种小事,交给我和霍大哥足够,用得着外公出马么?”杨诣穹寻思:“嗯,难不成岳老先生早在我之前,就听说了这里有个杀人东西铠甲将军,这才派遣外孙女和徒孙过来处理这件事?”言念及此,对霍、唐起了友态,微笑道:“有劳你们了,但我还是想先替你们搞定,这样你们就少费些力气了。” 唐心萝敌意一起,俏脸一沉,道:“怎么,你果然还是要争抢这东西吗?”杨诣穹道:“争抢倒不至于,谁办好都是一样的。”唐心萝道:“不,不一样的,这本好东西,天下武林之士都想要,并非谁都能拥有。”杨诣穹哼道:“它也配是好东西么?我恨不得马上就毁了它,免得它为害世人。”唐心萝一惊,道:“你要毁它?不,你不能这样。”杨诣穹奇道:“为什么不能?这东西不除,那还得了么?”唐心萝道:“你敢动一动,我就……我就要你好看!它是我们的东西,谁也抢不了。”杨诣穹疑惑道:“你在说啥?什么你们的东西,谁有兴趣跟你抢那个?” 唐心萝还待再说,霍郎禅忽道:“等等,杨兄弟,你不如说了,你言语间指的是什么物品?”他隐隐听出小妹和杨诣穹他俩所说的东西,似乎并不是同一个。杨诣穹道:“这座山上有个诡异的杀人犯,叫做什么铠甲将军,我听别人说,若有人敢靠近它几米之内,它便立刻举起手中大铁剑进行杀害,无论逃到天涯海角,它也会不眠不休地追到你,誓要将你杀了为止,才重回原地。”霍郎禅松了口气,随即脸现疑惑之色,道:“有这种奇怪的事吗?”看向了唐心萝。唐心萝缓缓摇头,意示不知,道:“怎么外公没跟我们说?”霍郎禅沉吟半晌,脸蕴笑容,道:“那不重要。”向唐心萝使了个眼色。唐心萝会意,点了点头。 据言仙山佛丐狄趋光的手中,有一部震铄武林数百年的神功秘籍《如来赦焚咒》,关于此秘籍的传说,听过的千千万万,却因从其时明代开始,一直没人知晓下落、见过原本,现今中国近代,众武林也早已仅将之视为无凭无据的“传说”。仙山佛丐昌名崛起,天下均知此书在他手中,但他本人却是不练,为避免祸端,退踪武林,在中国城市里做了一名默默无闻的要饭乞丐。狄趋光逝世的消息,后来由联贤教散布到了江湖上,名门正派得知此事,无不悼哀,加大了对那澹台无冢的恨意。然而并没听说澹台无冢练会了《如来赦焚咒》的武功,由此可见,他杀了狄趋光,乃无用之作,这本秘籍的真正下落,还是无人知晓。 许多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耆辈,觉得《如来赦焚咒》尚留在问轮山,不是不可能,所以自从狄趋光死讯传出之后,很多武人争先恐后,络绎不绝地来山寻找,希望凭着运气,拿到这本绝世神书。谁知,却全在山内碰见了一个极其诡异而可怕的东西,“铠甲将军”。 问轮山腰间有座山庄,应是多年前狄趋光的故居,现今庄内无一人居住,成了一座空庄。庄外有一个黑黝黝的古怪空铠甲竖剑而立,无人穿戴,自己会动,似是在镇守着什么,一旦有人靠近山庄和它,那就摊上了最大的麻烦和危险,铠甲立即举起手中铁剑进行斩杀,穷追不舍,心狠手辣,毫无商量余地。这铠甲的剑法武艺,并不是多么精妙,虽力量惊人,但动作慢,幅度大,死在它手下的人士,主要是因为不敌它浑身的刀枪不入,且不死不灭,没有生命,精力无限,永无休止地搏斗,如此战法,天下有谁能敌得过?不相信无人穿戴之铠甲会自己动剑伤人的,当真天下尽是,然而来了问轮山,意图探寻真相的人,包括进山查案的警方,也从没一个能够活着下山来,成了一大恐怖悬案。铠甲威名,这几月传到武林各方耳中,青城三豪由此知晓。 有人坚信科学,觉得那副铠甲定有神秘人士偷偷穿戴,故弄玄虚,镇地杀人;也有人认为,多半是被澹台无冢杀死了的狄趋光的鬼魂,含恨而死,附身在了那副铠甲内,杀害阳间之人,减轻阴怒之气;另有人觉得不一定是狄趋光的鬼魂,可能是古代历史战场上某位败敌破仗的大将军,灵魂进入昔年自己曾穿过的铠甲内,来到问轮山,帮助武林耆老狄趋光镇守神书《如来赦焚咒》,不容世俗凡人抢夺。虽然荒谬迷信,但最后一种说法流传得最为厉害,“铠甲将军”四字,因此得名。 岳玉皇平素少跟中国武士打交道,听闻了“铠甲将军”之事,并未详问,没将其放在心上,只觉拿一本书而已,派遣霍郎禅和唐心萝去问轮山足够。霍、唐不违命令,花了几天时间,入了秦境,路过长安,欣然进了兵马俑博物院玩了玩,接着目标确立,径向问轮山而来,在山脚下碰到了杨诣穹。 杨诣穹不认识狄趋光,也未听过《如来赦焚咒》这回事,自是不知霍、唐来此的目的,回头看着山路上那片松多树密的道路,沉吟道:“我瞧事情有些邪门,这铠甲怪物,务须铲除不可。”霍郎禅心想:“既有怪物作祟,取书便费精神,不妨暂跟杨诣穹合作,随机应变。这小子似乎还不知《如来赦焚咒》的事,正好利用一下,未尝不可。”阴恻一笑,说道:“我和小妹正要上去,不如一起吧。”他本是个刚直老实的人,神山寺和岳玉皇相聚后,过至今日,受到其个性影响,近日来竟已变得心机晦重,善于利用是非。杨诣穹喜道:“得了你俩帮助,甚好。”三人齐向山腰而去。 道上杨诣穹双眼余光始终注意周边是否异动,适才他踏足山脚,发现锦衣人倒下的那时,山路上隐约有类似铁甲摩擦之声,想象到铠甲将军的辣手,不免愈发警慎起来。 同行终至,但见前方有片园林,树苗、田亩遍地可见,繁茂高硕的植物固然美丽,枯萎败衰的枝蔓、花草却亦有不少,可见园林已多时无人照料。唐心萝童心未泯,且喜花儿,见到园中有些茉莉花,顺手摘了两朵,别在自己耳朵上,向霍郎禅卖个萌,笑道:“大哥,我好看吗?”霍郎禅简单笑笑,道:“别玩了,待会有正事干。” 又行数里,果然见到一片旧篱朽屋的山庄。 杨诣穹凝神注目,看了前方情景,心中一凛,将霍、唐一拦,喝道:“小心。”只见吸目处凛风阵阵,山庄大门外有座简陋木制的矮塔,矮塔下有副乌黑亮闪的武服铠甲,将一把大剑竖在地下,两手托柄,垂首站立,纹丝不动。此甲风格中世纪,极其古老,材质如铁似铜,像古董文物却又锈斑不多。盔甲面罩已将脸孔盖住,背后的山庄呈现着一片空寂,莫名衬起一种凄凉之感。刚才杨、霍、唐从树多植密的园林中出来,鼻中仍留飘花草余香,那副铠甲的周边,却是荒芜遍地,寸草不生,令人心中起毛。 杨诣穹道:“我想多半便是这个。”唐心萝奇道:“不就是一副破铠甲嘛,动都不动,有什么了不起的,怕它作甚?”杨诣穹道:“听说一靠近它,它便要举剑杀人。”口中虽这样说,但还是因好奇心,向那矮塔走近了几步。霍郎禅冷哼一声,道:“小妹,不管如何,岳师祖的命令最重要,快些找到东西回去。小小铠甲,疑神疑鬼,不免可笑?”唐心萝道:“嗯,咱们过去。” 三人见那矮塔下的铠甲始终纹丝不动,垂头丧气,若说这东西会突然暴起发难伤人,实是难加相信。相较之下,山庄里的凄静境况,倒比这铠甲更吸引注目,于是连杨诣穹也没将它放在心上,绕过矮塔,跟着霍、唐向那儿走去。 正当三人接近山庄大门时,但听得“咭吱”、“咭吱”之声自左侧传来,那副铠甲忽然动将起来,举起大剑,跨步劈至。本来一动不动的死物,突起杀手,这种情况,难免让人吓了一跳。杨诣穹“嘿”的一声,道:“来了!”霍郎禅喝道:“小妹,小心。”三人联手合击,三股掌力发出,“砰砰砰”声响,那铠甲受掌后浑没感觉,依旧持剑斩砍,斩去的方向乃是杨诣穹的头颅。 杨诣穹侧掌一拍,拍歪了它的剑锋,一记重脚,踢向铠甲的中部,这铠甲自身颇具重量,稳如泰山,只向后踉跄一步,便又举剑续砍,手中那柄铁剑又阔又长,煞是坚硬,少说有八十来斤重量,一剑一剑,斩不停息,力量也莫名愈加增大起来。杨诣穹感受到它越动,力气越大,惊奇之余,斜刺里穿过它的后背,左肘撞击它的后腰,右手使出“大力金刚掌”,想要拍落它手中铁剑。哪知这铠甲坚韧得很,无半点疼痛吃亏之象,转过身来,持剑前刺,仍攻击杨诣穹,对霍郎禅和唐心萝不屑一顾。招式平平无奇,但力量委实强劲,超乎寻常。 杨诣穹心道:“这玩意盯着我不放了!”一拳送出,截击它的招数,“嘭”的一声,正中铠甲脸部,跟着拂掌一掀,立时将铠甲的铁具面罩往上掀起。 面罩先起后落,但杨诣穹已清清楚楚地看见到,这铠甲的内部乃是空气,半个人也没有,它确实没有穿戴者,是个会自己动的怪物! 杨诣穹不禁心中发寒:“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鬼魂,支配着这副铠甲?”双掌一拍合,夹住了铁剑剑锋,与之比拼力量起来,一开始僵持不下,随即想到:“此甲类似机器人,精力无穷无尽,而我是生物活人,功力再强,终究难以持久。”发功震击,继而向后退避。 果然这铠甲还是不理会霍、唐,依然继续向杨诣穹砍去,似乎他不死,将永远不停一般。杨诣穹皱眉笑道:“这么恨我干嘛?我以前惹过你么?铠甲老兄。”表面说笑,实际内心已倍加谨慎,这铠甲每做一下动作,都会露出极暴露的破绽,剑法亦笨拙之极,招数赢胜易如反掌,但它防御极高,次次受击,浑无感觉,不倒不躺,最是麻烦。杨诣穹熟通武学进退之法,拆解了四五十招,每招皆狠狠打中了它,无一差错,既快且准,可是这铠甲乃无命之体,人体穴位更无从谈起,应付招式再怎么精妙,击中了无数下,也终属无用。 霍郎禅、唐心萝见到了杨诣穹那一拳一脚的精妙招式与力量,心中嫉妒:“这小子当真厉害,此人不死,以后只怕会有些麻烦。”他俩在神山寺上目睹了杨诣穹与岳玉皇的比武,事后甚是忧虑,若杨诣穹日后起了野心,欲与岳玉皇作对,可不是善事,虽不能保证将来如何,但武林少去一个强手,绝了后顾之忧,未必有欠考虑。此刻瞧他被那古怪铠甲逼得连连后退,都起了同一个歹毒想法:“铠甲攻击不休不息,他真气浑厚,终究有限,待得他精疲力尽之时,上去一击,取了性命也就是了。”随即转念又想:“连他也不好应付这副怪甲,就算杀了杨诣穹,我和小妹(大哥)更难敌对。唔,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只见那柄铁剑又抡又转,铁靴子“咭吱”、“咭吱”声响,如同古代身穿铠甲的大将军,挥剑驰骋战场,角斗场死斗一般。杨诣穹一边抵挡着铠甲神力,一边思索破解法门,自己已将它全身上下都打了一通,却无结果,难以寻到阻止它行动的有效办法。霍、唐在旁袖手旁观,不来相助,一时也没有注意到。 唐心萝道:“大哥,还是先把这东西干掉吧。”霍郎禅低声道:“嗯,书后面再找。”魁梧身子箭步上前,一掌猛击那铠甲的肋部,那铠甲身子晃了几下,好似不知,仍去斩击杨诣穹。杨诣穹怒道:“没完没了!非要杀了我才停是不是?”少林派“大力金刚指”捏出,食中二指夹住剑锋,奋力一扭,铁剑锋刃偏向了一旁。那铠甲剑不离手,铁剑偏移,自己身子亦跟着偏移。 霍郎禅趁此良机,凝气聚力,“呼”的一掌,一股刚柔并济、有发有收的掌力猛击了那铠甲。“咭吱”、“咭吱”声响,那铠甲向右跌步两下。霍郎禅这一掌的范围甚广,杨诣穹也感受到劲风刮人,心道:“岳玉皇老先生已将这门掌法传给了这大汉。” 霍郎禅再次使出“迦罗降龙掌”,一招“毒龙殡天”斜攻铠甲,掌风呼呼声响,气势凌厉,似兽咆哮。那铠甲当霍郎禅如空气,于“迦罗降龙掌”的威力更是毫无理会,连受两掌后,兀自对杨诣穹又砍又杀。 第114章 宝籍归何在 杨诣穹心想:“高硬度,大体格,结构精密,在古时绝难制作完成,即便做成了,穿在身上,哪还有能耐上阵杀敌?何况并非活物,定是现代某人的发明机器,而不是古代战甲。”不管发明此甲的是何人,究竟乃害人之物,对付这种物事,没理由再心慈手软。当即使出了“神鬼大离合”中的“分”字诀,两手抓住了那铠甲的双臂,喝道:“给我断吧!”运劲抽拉。但听“啪啦”、“啪啦”两声大响,两根长长的黑重铁块掉在了地上,正是那铠甲的双膊。 唐心萝见杨诣穹使出如此神力,又是吃惊又是佩服,轻轻“哇”了一声,低声道:“厉……厉害。” 铠甲双臂已断,便不能继续持剑伤人,料想它接下来该会停下来了才对,谁知它仍是不依不饶,以盔甲头部作为武器,对着杨诣穹狠撞过来。杨诣穹出掌抵住,不住后退,于是气沉丹田,马步下落,僵持不动。 霍郎禅喝道:“好机会,这就灭了铠甲怪!”唐心萝道:“嗯,一起上。”二人正要出拳向那铠甲击去时,却忽听山庄内有个男人声音叫来:“哦!不,不,我的天哪,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先远后近,话音急促,显是边跑边喊,声调别别扭扭,便像外国人刚学会了中国话一般,不怎么流利,但能从语气中听出情绪惶急。 霍郎禅一怔,收掌不发,和小妹转头看去,只见奔来之人,相貌金发碧眼,高鼻深目,肤色雪白,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穿着一套华丽洋气的西服,似是很有学问,身材瘦长,不是本国人。唐心萝奇道:“怎么来了个老外?”霍郎禅道:“瞧瞧再说。” 那外国人站定脚步,见到此处情景,张大了口,仰天大叫,以英语道:“哦,倒霉!上帝啊,我的东西,给别人弄坏了,这可怎么是好啊。”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件遥控器模样的东西,用手指按了什么按钮,顶撞杨诣穹的那铠甲登时停住不动。杨诣穹大喜,跨闪后退,重新对立,抬头见那铠甲前伸后翘,姿势颇为难看,惹人发笑,但它终于停止追击,摆脱纠缠,总算能松口气了。 那金发人眉头上扬,指着三人,道:“你们是什么人?干嘛要破坏我的发明宝贝?”说的又是中国话,仍不流畅,声调别扭。杨诣穹寻思:“这外国人应该就是铠甲将军的发明者。”道:“你会中文,那么一定听得懂了?”那人道:“听得懂。”杨诣穹道:“这副大铠甲,便是你发明出来的么?”那人傲然道:“正是。”杨诣穹微微一笑,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国人?”那人道:“我叫赛格·哈尔托特。我是美国人。”杨诣穹道:“嗯,原来是美国朋友。赛格先生你好。” 赛格·哈尔托特啐了一声,道:“我好,你不好。”杨诣穹道:“为什么?”赛格道:“你干嘛要弄烂我的鹿君?咱们不是好朋友。”杨诣穹奇道:“鹿君?什么鹿君?”赛格神情悲愤,指着那铠甲道:“你们这些坏人,折断了我鹿君的胳膊……可知它身上每一块铬铁,每一寸金属,都是我的制作心血吗?哦,上帝,太混了,你们。” 杨诣穹这才知他所说的“鹿君”,指的是铠甲将军,淡淡一笑,问道:“你能造出这么高大上的智能东西,可见阁下是一位脑子不错的发明博士。但你又干嘛非要造出这东西不可呢?它过去已害死不少人了。”赛格笑道:“我不管,它杀了人,伤过人,说明它武力得控,技术超群,我的实验是成功的,噢耶,噢耶。”握拳于胸前,神色高昂兴奋。杨诣穹暗暗思量,没有言语。 霍郎禅哈哈笑道:“破铜烂铁,对付旁人还行,应付我们,再多耗些创作精力吧。”赛格瞪眼道:“怎么,你瞧不起我的鹿君么?我敢保证,天底下能单挑胜过它的,当真没有几个,今日不过是三个小孩,也敢胡吹大气。”杨诣穹“哦”了一声,冷冷地道:“胡吹大气,因此它的双臂被我拽断了。嘿嘿,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赛格道:“这不过是我的次品而已,等到我的超级无敌大鹿君造好了,看谁还敢瞧不起我。”说着身子转向一方,双手相互比划,口中念叨着钪、钛、钒、铬、锰、铁等金属化学元素的名称,又喃喃自语着安培、欧姆等电压电路定律,苦苦思索,视旁无物。 杨诣穹心想:“这人天性淳朴,且是个学狂。就是有点浑,善恶不辩,好坏不明,造奇怪东西伤害人家。”问道:“赛格先生,你为什么要造出‘鹿君’铠甲,使它镇在这座山上,一有人靠近,就得让它举铁剑去杀害?这样干不好吧。”赛格道:“有人叫我这么做的。”此言一出,杨、霍、唐心中一凛。唐心萝道:“还有人吩咐你?是谁啊?”赛格又啐了一口,道:“小女孩,关你什么事?赛格不是听命于人,我和那人仅仅朋友而已。”唐心萝嘻嘻一笑,道:“他跟你一样,是美国人吗?”赛格摇头道:“不,他是你们中国的,一个瘦老头子。” 言犹未毕,突听山腰下有嘈杂人声传来,喧哗闹腾,粗话连篇,五六十人左右,数量较众。赛格一惊,身子蹦蹦跳跳,抓耳挠腮,紧张道:“噢,有人来了。鹿君又坏了,没人抵挡,那可怎么办?倒霉!”杨诣穹瞧他身穿西装,洋气华彩,性子、动作却既幼稚又好笑,简直跟个孩童相似,不禁莞尔,微笑道:“有人来了,你这么怕他们干什么?”赛格不耐烦道:“哎呀,我答应过那个老头子朋友的,说要帮他保护一本你们中国古代遗留下来的一本书的。”霍郎禅和唐心萝同时“啊”了一声,心中顿起猜想:“中国古书?难道是《如来赦焚咒》?”杨诣穹奇道:“什么书?” 赛格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们三个小伙计不像好人,但其他冲上来的,肯定更不是好人……唉,倒霉!你们跟我来!”招手一挥,示意跟着他走。杨、霍、唐心中不解,却也没有拂意,随他而去。刚进入山庄没多远,来到一棵大柳树下,赛格一会儿在树干上拍打几下,一会儿跑到老远地方去移动几个盘子类物品,紧接着“轰隆一声”,柳树根土旁有条地道开了。 赛格道:“快进去,快进去。”叫别人进去,自己却下去得比谁都快,顷刻间没入地道底,不见了人影。 杨、霍、唐见地道下光线亮得出奇,探头一望,不禁一愕,原来地道中路两边石墙上安装了很多灯泡,直通深处,煞是明亮,比外面的白天还要昼晔。但三人究竟不知里面有什么未知之物,都不愿进,更不肯做缩头乌龟。 霍、唐推算外面到来之人,多半又是一批想获取《如来赦焚咒》的武林之士,不顾铠甲将军,大起胆子而上了山来,他俩素对自己的武艺颇有信心,莫说三教九流之辈,便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也一概欲加请教。杨诣穹亦道:“到底紧张什么?你们先进去吧,我过去看看谁来了,没准还是认识的朋友呢。”举步向庄外走去。唐心萝道:“搞不懂这个老外,究竟在怕什么,大哥,我们也出去看看。”霍郎禅道:“好。” 赛格突然冲出地道入口,哼道:“中国人磨磨唧唧,喊了你们那么多次,不理我,还这么慢。”他体格虽瘦,力气倒大,趁三人不备,一把将他们全拉进了地道,扳动机关,地板封住,入口外面与往常无异。 杨诣穹内功精深,隐约听到庄外的那些人说道:“不是说这里有铠甲将军的吗?在哪里?”“咦!这不就是吗,怎……怎么两只铁膀子断了,还伸着头,撅着屁股?”“谁把它打死了……”更多言语,已渐渐不再听见。 地道光路逐脏趋窄,霍郎禅身形魁梧,行走挤身,颇为不便,而且路两旁的无数灯泡照耀,甚是刺眼,早已烦躁难安,正要拉住小妹,一起回上面去,转念一想,这外国人执意带我们进来这地道,只怕深处另有秘密道理,说不定便和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有关,于是强忍难受,压抑自己跟随他人续行。 行到尽头,借助诸多灯泡之亮,但见前方一面黄瓦色的大石壁呈现在众人面前。此处倒比地道路子宽敞得多,石壁旁摆放了许多木铁工具,扳手、螺丝刀等,还有木弩、纺锤、云梯、铁甲、铁盾,各种各样的机器发明,以及电线、电流的连接装置,比比皆是。赛格“嗯”的一声,环顾周围,脸现满意神色,颇有成就之感。 杨诣穹道:“赛格先生,这些都是你的发明成果么?”赛格道:“那是自然,这里是我的实验室,一般人我可不带他们进来,你们算走了运啦。”唐心萝笑道:“这底下灯真多,好亮呢……哎,你不如再给你的实验室起个‘灯泡小天堂’的名字吧,那更有趣一些。” 霍郎禅拿起一桌上的木弩,呵呵大笑,道:“这都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有这东西,你具如此脑智精力,不妨多打造些枪械,再不者上交给我们也行。”赛格微微有气,皱眉道:“为何上交中国?枉你们三个是武功战士,什么时候不爱拳脚,喜欢打枪了?还口出错话,想求我一个美国人造枪给别国?”杨诣穹听这些话具有成见,言面僵硬,微笑打场:“别这样,不要误会,咱们都喜欢和平,交朋友不问国界,偏道话不多说。这位霍老兄只是开个玩笑,好奇你为啥宁愿做弩,都不做支枪来玩玩?”赛格嘻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会做吗?我只是不想做而已,你叫我造枪,我偏不造,气死你,谁叫你们搞坏了我的鹿君。” 霍郎禅指了指杨诣穹,道:“把铠甲干坏的是那位,跟我可没关系,你气我又有什么用?”赛格哼道:“我想气谁就气谁,你管得着嘛。”唐心萝插口笑道:“你气人家,人家不理你,看你怎么办?”赛格道:“不理我,也照样气,咋滴?”唐心萝忽觉这老外甚是耿直单纯,忍不住哈哈大笑。 杨诣穹看了看霍郎禅手中拿着的木弩,自己上学时曾阅读过相关书籍,认得这种弩的制造原理,与三国时期诸葛亮所制作的连弩极其相似。又见左手边石壁旁靠着一架云梯,其结构又像是取材于公输盘为楚国所造的云梯之械,且配备抓钩,钉丝入扣。弩身、梯身上皆刻了花纹,形成一种风格,甚是严谨美观。 赛格微笑道:“当年有个精通工匠机关术的中国老师,教过我不少东西,他是个好师傅,我很喜欢他。”斜眼见霍郎禅兀自把玩着木弩,翻了个白眼,将其抢过,道:“拿来,拿来,不给你玩,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做好,玩坏了你赔我么?”霍郎禅笑道:“当然不赔。”唐心萝微笑道:“你可以重做一个,送给我,然后我再赔给你。”赛格道:“别小看了这支玩意,虽然是木头条条,但射程和威力绝不亚于真子弹哩。不信?那你们站着不动,让我射一射,就射一下下,来,宝贝们。”唐心萝又忍不住一笑,道:“我才不要跟你玩。”赛格道:“怕了吧,哈哈哈,就知道你们怕我的木箭头枪,噢耶。”又握拳于胸前,神色高昂兴奋。 杨诣穹也暗暗好笑,虽说习武之人轻功再高,也难快得过火器子弹,但如诸葛连弩这种器具所射出的木箭,却与过去江湖士所使的飞蝗石、袖箭、毒球、飞刀、穿甲针等暗器威力大同小异而已。莫说自己,便是武林三流人物,亦易躲过,碰见好手之辈,将来箭力量拨挪方向,令射弩者反受其害也说不定,更谈不上惧怕这类玩意了。 霍郎禅笑骂:“傻佬,这东西叫做‘弩’,什么‘木箭头枪’?你中文果然还是没学到位啊,连咱古代武器的名字也不晓得。”赛格道:“它是我做的东西,我爱叫它什么便什么。你要我叫你木箭头枪,我还不干呢。”霍郎禅一怔,道:“胡说八道。” 杨诣穹道:“我突然想弄清楚一件事,赛格先生你为什么非要带我们进这地道?来人都不知道是谁,何必如此?不会是单单让我们看一下你的实验室吧。” 霍、唐仅想探到《如来赦焚咒》的线索,其他事一律不管,又恐杨诣穹见疑,二人均忌惮他武功高强,心觉只有暗中设套,慢慢询问,从这外国人的口风中得知信息。霍郎禅道:“咱不说笑了,赛格,你和你说的那位老头朋友,多久没见啦?” 赛格道:“你们同时问我两个问题,而我只有一张嘴,怎么弄?”杨诣穹微微一笑,道:“随你,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便先回答他的吧。夏天气温热,地下室凉快,刚好乘凉,躲躲别人也挺好。”说完向别处走了几步,双手负背,瞅着地道内的景色。 赛格转头对霍郎禅道:“嗯,很久了,大概有四五年了吧。” 霍郎禅向唐心萝使个眼色,唐心萝点了点头,招手道:“杨诣穹,你过来一下。”杨诣穹正望着别处,思想出神,唐心萝喊了两遍,他才听见,回头道:“嗯?”唐心萝道:“我有事情跟你说。”杨诣穹也没有多问,便走了过去,跟她行进暗道深处,远离了赛格和霍郎禅二人。 霍郎禅见小妹成功将杨诣穹支开,欲速战速决,问得快些,说道:“赛格,中国人有一句话,叫做‘四海之内皆兄弟’,纵然不是兄弟,也可以是朋友。不如跟我讲讲,你那位老头朋友叫什么名字,我瞧瞧是否凑巧认识。”赛格道:“我看不像。”霍郎禅道:“怎么?”赛格笑道:“你长得这样高大魁梧,我那老头朋友却很瘦小干枯,你说四个海内结朋友,难道朋友之间有这么大区别吗?”霍郎禅道:“说笑了。在下不过从小不挑食,练得好而已。”赛格道:“姓狄,叫狄趋光。”他说中文时,已声调别扭,现在念人姓名,更是不太确正,说成了‘地区广’。霍郎禅听明白后,心中大喜:“是仙山佛丐!”说道:“他叫你保护一本书?呵呵,在下又要说笑,我自幼便爱读古书古籍,你不妨再说说这本书叫什么?瞧我是否读过?” 赛格嘿嘿一笑,道:“这下你可错了!这本书虽说撰自你们国家几百年前,但书名上头有我们西方人的崇神世佛,狄老头教我念过,叫做……‘如来’,便是释迦摩尼世尊,是不是?哈哈哈。整个书名叫做《如来蛇粉舟》。”霍郎禅忍不住一笑,心道:“这老外中文说得可背了。”随即更喜,《如来赦焚咒》这本天下神书,真的被仙山佛丐留在了问轮山,在他一个外国朋友的身边守护着。 霍郎禅立起夺取之念,寻思:“澹台无冢匹夫以前取了本假书,如今却给我打听到了真书的消息,很好!只是不知书在哪里?若给我发现,取了赶紧走为上策。”余光环顾四周,却并未看见书籍类物品,不由得一阵懊丧。 赛格伸手入怀,道:“就是这本,你看看?”霍郎禅心中扑通大跳,但强行忍住激动,漫不在乎地道:“行,看看也可以。”伸掌欲接。哪知赛格做了个鬼脸,手出怀后什么也没有,笑道:“这本书宝贵的很,我怎么可能随便把它带在身上呢?逗你玩呐。怎么样,我幽默吧,哈哈哈。”霍郎禅眉头微皱,心中一怒:“你个鬼佬,竟然耍我,害我白高兴一下。”说道:“嗯,也不是多重要的事。”表情淡然置之,毫不在意,其实内心七上八下,努力寻思,到底怎样才能骗得《如来赦焚咒》的下落? 赛格嘻嘻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制造鹿君,不让其他人靠近问轮山庄,不管好人坏人,一旦靠近,立斩不赦,你可知道么?”霍郎禅轻轻“嗯”了一声,道:“正要请教,阁下做这事,不论给谁看来,都觉得荒诞之极,杀人伤人总是不对的。”赛格哈哈大笑,道:“这个我知道,哪怕在我们美国,谁干了这事,皆得负法律责任,毕竟我会制造杀人的东西,对不对?”霍郎禅微一沉吟,心想:“是了,原来这家伙是个罪犯,虽然发明、机关等高科技技术天才无比,却在美国干了不少糗事,逃将出来,来到咱们国家避难,不知何缘,竟能跟仙山佛丐拉上了交情。仙山佛丐离开问轮山后,没有将《如来赦焚咒》带在身边,交给此人,让他加以保护。这外国佬本来杀人如麻,制造铠甲机器杀人,更是不觉得有何稀奇了。” 赛格叹了口气,道:“本来嘛,我跟狄老头说,把这本书给烧了,岂不皆大欢喜?反正他也不想要了,留着干嘛呢?可是他却说,必须把它留着,断不能毁掉没有。唉,真是蛋疼……没办法,为守朋友信义,我只能不离开问轮山一步,帮他守着。限制我的自由权……哼,等我出去后,不打这死老头一顿,我就不叫赛格·哈尔托特!” 霍郎禅笑道:“你都出不了山了,以后哪还能找到他,打他一顿?这不是说白话嘛。” 赛格摇头道:“不对,不对。我这年纪,说老不算老,总不能一辈子都浪费在这了,即便在这山庄地底下建了个实验室,也还是不能得度晚年呐,赛格以前干过坏事,但没理由在这儿吃牢饭,上帝凭什么这么对我?不过还好,狄老头事先跟我约定好,等到他有一天回问轮山来,那时我便不用帮他守书啦。”霍郎禅心里笑道:“还守个屁,仙山佛丐已经逝世了,你用你的一辈子去帮他的鬼魂守书吧。”叹道:“我真的同情赛格先生你啊,为了一本书,整个人生都埋没在山里边了。” 赛格眼睛一瞪,道:“什么意思?”霍郎禅道:“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你做好心理准备。”赛格道:“快说,快说,赛格最讨厌人家卖关子了。” 霍郎禅道:“仙山佛丐,如今已经去世了!你再帮他守书,又有什么用?若按照之前的约定,他永远不回来,你岂不是永远帮他守着?” 赛格听完他这些话,表情呆若木鸡,良久不语,突然之间,他整个身子跳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两个脚底板不住击打地面,抽抽噎噎地道:“这个死老头……这个死老头,怎么就挂掉了呢?你没骗我吧?”霍郎禅道:“此事轰动我们中国武林,你大可去外证实。”赛格呜呜咽咽地哭了半晌,道:“他死了,我再搞多少发明,再造多少东西,帮他保护《如来蛇粉舟》,又有什么用啊?又有什么用……” 霍郎禅心中起意:“成败关键,便在于此了!”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赛格先生不必悲伤,仙山佛丐狄趋光,是在下的前辈朋友,你将《如来赦焚咒》交了给我,我替你保护,在下对自己的武艺颇有自信,绝不会让先生你失望,令狄前辈于九泉之下抱憾,请见赐。”说着单膝跪地,伸出手掌,意示恳求。狄趋光从未跟霍郎禅有过友交,他此刻为了能骗取到《如来赦焚咒》,不惜说假话。 赛格“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狄老头的朋友,怪不得你这么了解他的讯息……嗯,说得也是,狄老头既然死了,赛格总不能再浪费下半辈子的青春。但你要答应我,该当好好保护,书在你身边的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包括你那位小妹妹老婆,不然我不给你。”霍郎禅奇道:“小妹妹老婆?”赛格嘻嘻一笑,道:“就是刚才你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呀,长得还挺可爱的。”霍郎禅这才知他指的是唐心萝,摇了摇头,道:“我对她……”赛格打断他道:“这便跟你说了吧,早说早解脱……它……嗯,它就在……”说着转过身去,似是要朝某个方向一指。霍郎禅睁大了眼睛,静待他一口道出,中间几秒之隔极短,他却觉得比其他任何时刻还要缓慢重要,一颗心简直要从胸口跳了出来。 便在此时,杨诣穹奔了过来,问道:“赛格先生,怎么回事?”原来他听见刚才赛格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于是疾步过来查看。唐心萝跟在他后面,没能拦住他,眉间向上,向霍大哥现出歉然之色,表示自己已然尽力。 霍郎禅脸色苍白,浑身发颤,万没想到在这当口,杨诣穹竟突然杀到。他和唐心萝设尽计划,穷力支开杨诣穹,不让他得知丝毫有关《如来赦焚咒》的消息,继而多管闲事,竞争抢夺,眼看自己离成功只差一小步之遥,他却出现过来,而赛格适才又说此事须当保密,顿时无法在他面前,向赛格要书了,实是功亏一篑。霍郎禅耐不住暴躁性子,怒喝道:“臭小子,你……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 杨诣穹一愣,不知他何故发火,道:“怎么了?”霍郎禅双眼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给他一记重掌,方消心头之气,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予理睬。 第115章 师侣重相逢 唐心萝走近霍大哥身边,道:“能聊的都聊了,实在没话题了,怎么样,大哥,成功了吗?”霍郎禅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唐心萝低声道:“告诉我嘛。”霍郎禅道:“就差一步,太可惜。”杨诣穹浑不知前后情况,侧耳倾听,身子一震,说道:“哎?有人要进这地道里来了。”唐心萝道:“什么呀?”杨诣穹道:“识破了开启机关,正掀开翻板,朝这边来,我听见了。” 唐心萝嘟了嘟嘴,她家传武功博大精深,自己也得窥有方,年纪轻轻受益良多,但在学武方面,不如霍郎禅勤奋,幸有外公、父母悉心栽培,才不至差他多少,到底武术和内功都略逊于霍郎禅。当初在逐雷山隧洞中,关居钰运起他的雄厚内力,听到了徐权失的步行,现在杨诣穹又轻而易举地听见了旁人即将到来,自己一向高傲,不愿输人,如今两次衬出自己内功不如别人,终究心下不快。 霍郎禅明白杨诣穹和关居钰的内功皆胜过自己,自认修为不及,却并不气馁,来日方长,多加习练,必有出头之日。武林中总不会到处都是杨诣穹、关居钰之辈,是以并不灰心。 赛格道:“我这开关原不算多么了不起,取设于你们中国的……” 还没说到中国的什么,但听脚步声踏踏响,一群人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喊闹着:“老子厉害不?我说这下面有道理,便是有道理。”“哎呀,挤死了,能不能别急?”“你上问轮山来想干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先到先得,咱家可不跟你们客气。”“休想独吞宝贝!”声音嘈杂已极,足见来者大半是粗豪之人,尽皆声音洪亮。既然有胆子敢来问轮山,对抗铠甲将军,自都非泛泛之流。 只见各种服色、年纪的人士陆续来到赛格的实验室石壁旁,所属门派应是各有各家,开始时的入口隧路相当狭窄,场地忽然宽敞,难免让人警慎,个个立好门户,凝神注目,和杨诣穹、霍郎禅、唐心萝、赛格四人相对。 唐心萝见对方数十人脸上神情各显于色,对方众,我方寡,道行深浅又暂时难知,倘若情况不好,需要比武动手,倒无必胜把握,道:“大哥,该怎么办?”她见识非深,一向视霍郎禅为依靠梁柱,每每陪伴在他身边,心中总有一种安全感,霍郎禅和她相识以来,始终照顾得她无不周到,往常小妹询问自己,刻下情况该如何如何,自己也总答:“别怕,有我在。”习惯成自然,这两句对话屡屡互言,然而内心感情,却又不同。霍郎禅对唐心萝是兄妹情的应理照顾,唐心萝对霍郎禅却是抱有温暖感的爱慕。 霍郎禅此刻仍道:“没事,大哥来应付。”向前踏上几步,向众一抱拳,笑道:“各位朋友,今天有幸在问轮山的山庄地室中相遇,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人群中闪出一位矮小个子,体重只怕还没有九十斤,年纪却已不小,说话声音尖锐古怪:“奶奶的臭大汉,你脑子里想什么鬼主意,干什么来了?”霍郎禅不加理会,向众人微笑道:“今日你们大家过来的目的,不用说,在下能略猜一二……”说到这里,已有五人同时攻来,包括那个矮个子,因为他被霍郎禅无视,心中咽不下那口气。 霍郎禅淡淡哼了一声,敢情是一些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动手治人的莽夫,刚躁性子发作,左手一圈,右掌呼的一声击出。他已得到岳玉皇传授其绝学武功“迦罗降龙掌”,虽不能将掌法二十八式学全,却已将其中的八招基本功勤学习会。他这一击,是“迦罗降龙掌”中的第三掌,叫做“金翅捕蛟”,威力固然强猛,攻击轨迹也甚是灵活,力量在半空中成了一条华丽弧线,绕过那五人背后,势要将他们打得脊椎尽断。 杨诣穹眉头一皱,心想:“这霍大汉的掌力劲道不小,若是硬接,确不好应付。”眼见那五人浑不知“迦罗降龙掌”的无形掌力绕过自身背后,再迟得两三秒,必然惨死在这地下室中,是敌是友尚未问明分清,可不能无端结仇,喝道:“且住!”“引风袭神功”发出,五道气流迸发,截御掉了“金翅捕蛟”的掌力。那五人感觉到背后强风吹动,只道是气温转凉,夏风阵阵,却不知自己和其他四人被杨诣穹救了命,从鬼门关拉将回来。 霍郎禅见杨诣穹劝招,自己也不便继续动手,只好静观其变,收掌而立。 杨诣穹提一口真气,朗声道:“大家一身武艺,习成不易,都是朋友,好好的何必干盲架?凡事有和平解决的办法,能协商就别用武力。倘若在下猜得没错,你们此番前来,应该是为了一本书吧?我虽不知这是本什么书,但一定非常宝贵,否则不会激引大家这么多人,不惜翻开地皮,也要寻找……”一边说,一边眼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遍。众人见他年级尚轻,不过二十岁左右,但形象英俊,说话底气充沛,一股男子汉的神威气质,倒也不敢回口反驳,霎时间一片寂静,唯有各人粗重紧张的呼吸声。有些沉不住气、不识利害的,准备摸起兵器硬上,却被旁边人强行拦住。 杨诣穹道:“我来问轮山,并非欲与大家争夺什么,只不过……” 他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那些武林人群的深处之间,有个温柔好听的少女声音叫道:“诣……诣穹,是你吗?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全场内心忐忑,人人自知来问轮山九死一生,无论遇见谁,总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应对,只要不是同门兄弟,非厮杀惨烈,将《如来赦焚咒》夺到手不可。如此紧张的多人气氛,灯光闪闪,充满诡秘的地室之中,遽然有个温柔甜美的少女呼喊人名,怎不叫人心中发杂,疑惑起愣?数十双眼睛怀着疑问之意,向声源处瞧去。 杨诣穹听见那少女的语音,话便不再说下去,张大了口,未多思索,脱口叫道:“思……思江,是你吗?是不是你?你回答我啊!” 只见一个清丽脱俗、身穿白衣的美貌少女推开了人群,缓缓上前几步,站在两方众人之间,眉心向上,怔怔地望着杨诣穹。这少女皮肤白嫩,两只水灵的大眼睛,秀眉圆脸,一股仙女之息,身形高挑,却又不脱一种小女孩的稚气。她不是别人,正是杨诣穹每日惦记喜欢的爱侣,在悟龙谷中陪伴自己两年,相互知心恋慕,苦苦寻找自己,恩师的孙女,慕容思江! 杨诣穹欢喜得简直快要流泪,道:“我……我好想你。”纵身扑上,一把将思江抱起,围绕自身转了数圈,放下地来。二人缠抱一起,再也不想和对方分开了!是的,因为他们分离几月之久,犹似百年千年,此刻重新相遇,若对方再次不见,说什么也不行,说什么也不可。这便是两个有情少年少女,无人撼动得了的纯正感情。 在场所有人虽颇感诧异,但个个受到杨诣穹和慕容思江二人的爱情渲染,都不禁肃然起敬,谁也不多说一句话,只目光不移地看视他们。 杨诣穹道:“你……你变轻了,怎么瘦了?谁欺负过你吗?”情绪过于激动,声音也发颤了。思江笑道:“不是我变轻了,可能是你劲儿变大了吧。”杨诣穹道:“这么久没见,你想我吗?”思江道:“想你,天天想你。你呢?”杨诣穹忙道:“怎么可能不想,这才几个月,我天天都还记得你,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傻丫头,你认为我对你不够好吗?”思江道:“你对我很好,我知道的,相信你。”凝视着诣穹的浓眉俊脸,又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男子气息,顿时如回到了当初悟龙谷的时光,不由得嫣然一笑。 杨诣穹也跟着笑了,道:“怎么了?”思江嘻嘻笑道:“你还是这么好看,今天又见到你,真的很开心。”杨诣穹道:“哈哈,你再夸我几句,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你夸我。”思江脸上一红,凑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你最好看了,超级爱你,我今后会一直跟你在一起。”杨诣穹心中感动,道:“还有呢?”思江“嗯”了一声,道:“你出了悟龙谷,我经常做梦梦见你,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这才瞒着爷爷,出来寻你。”杨诣穹点头道:“我也经常梦见你,梦见你在悟龙谷里陪着我,梦见我俩生活在一起,你天天向我微笑……”思江道:“以后会成真的吧?”杨诣穹道:“当然会。”情溢满心,又将她身子紧紧抱在怀里,不肯让她离开自己。 忽又听一位老者的声音道:“只顾着跟老婆说话,忘记另一人了吗?” 杨诣穹大喜,道:“师父?”和思江一起看去,见一身穿净洁灰衣的老先生飘然走出。几月不见,师父已将长须刮尽,留着短发,但和蔼之貌,依旧没变。慕容山枫笑道:“好小子,离了悟龙谷,出息不少。”杨诣穹跪倒在地,连磕三头,道:“拜见师父。”慕容山枫伸手托起,微笑道:“好孩子,起来吧。”前些日子,无时无刻不想念的师父和女朋友,在短短几分钟内同时出现,这份大喜大乐之情,当真难以表达。 以往唐心萝见到其他恋人相遇,卿卿我我的场景,必会鼓嘟着嘴,觉得极为无聊,如今瞧着杨诣穹与慕容思江的相见情形,说不出的羡慕嫉妒,却又隐隐约约涌起一丝感动温暖,有意无意地向霍大哥看去,“咦”了一声,问道:“大哥?你在看什么?” 霍郎禅充耳不闻,目光出神,口中喃喃道:“琳琳……琳琳……”唐心萝奇道:“什么琳琳?”随着他的眼光,发现他双眼瞧的方向,竟是那位身穿白衣的慕容思江姑娘,心头一震,大是不解。 …… 霍郎禅自幼贫苦,与祖母相依为命,卖菜为生,少年时曾结识一少女,虽经常打闹吵架,整个家乡村子里,数他二人最让众乡亲头疼,简直是两个喜欢大闹天宫的泼猴,但究竟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二十岁那年,祖母得了肝癌,家中钱穷,无人救治,终于不幸去世。霍郎禅失去亲人,处于孤凉绝境之下,生无可恋,从那时开始,那少女便再也不对他淘气胡闹,一心一意地对待他,跟他说:“不要伤心,只要你不嫌弃我,你就不是没有一个亲人,因为你还有我呢。”霍郎禅感动万分,接受了她的感情,与她两情相悦,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祖母去世两年后,暨霍郎禅与那少女结情尚萌,又有一场惨祸剧变降临到他们头上。那是六年前,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霍郎禅与女友本来打算在城镇市里,凭自身努力打拼出一番事业,过上幸福日子,结果因年轻识浅,多方受骗,无功而返,最后回到家乡村,打定一切,决定从此在该村生活,简简单单过过农户日子,种田卖菜,结婚生子,一家人永不分离,也就罢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壮小伙,一个秀气漂亮的美姑娘,乡亲们也同情霍郎禅的经历,平日里自然亦都很照顾他们。那天回到家中,雷雨依旧不停,到得午夜十二点,忽听家门外有婴儿啼哭声传来,紧接着又有人猛力敲门,不住喊着霍郎禅女友的名字,十分无礼。 霍郎禅心头有气,拉着女友的手,去打开了家门。见是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衣服时尚,戴手镯项链,应是城里人,左手还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这汉子指着霍郎禅的女友破口大骂,骂她不知廉耻,跟自己生了孩子,却又来农村跟别的男人相好。霍郎禅打小没上过学,其时不学无术,为人耿直,听这汉子的言语,前后故事吻合,又见那婴儿大眼秀美,肌肤雪白,和女友的面容颇为相似,竟全信了,又惊又怒,质问女友,为何背叛自己,与城里男人偷情,还生了孩子。女友受了冤枉,泪眼汪汪,连连解释,霍郎禅总是不信,因为她平素没少跟自己翻脸吵架,有时候闹得过分,说说“出去找其他人”一类的气话,也是常常有的。其时刚好霍郎禅与女友冷战解除后不久,自是容易相信这些事了。 没过多久,家门外乡亲越聚越多,弄清怎么回事后,都觉得霍郎禅女友太不像话,无顾廉洁,不守妇道。该村人口虽然穷苦,但自古以来便崇尚三从四德,信奉仁义礼智信,女子背着老公在外偷情,不光对不起丈夫,还会引起整个村子的公愤。何况她年纪太轻,一个二十一岁,还没结婚的小丫头而已,却也能背着郎禅干出这种事,如何不让村民们鄙视蔑骂? 女友不理围观乡亲的鄙骂,也不恨这名不知是谁,却突然出现冤枉自己的坏男人是什么人,只问霍郎禅,相不相信自己是无辜的,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霍郎禅兀自怀疑,说不信。女友不顾大雨倾盆而下,光着脚丫,跑出家门,不知所踪。霍郎禅念头反复,最终发足追出,在一池水塘旁追到了女友,劝她别撒孩子气,赶紧回来。女友又问,相不相信自己?霍郎禅不但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心头火起,怒斥了她一顿,告诉她:“你要是不想回家,那就永远别再回来。” 女友霎时间内悲痛欲绝,自己最心爱的人,居然对自己怀有猜忌之心,且自己的女子名节已在整村中尽失,她性情又极为刚烈,竟踊身一跳,投塘自杀了。那一跳,让霍郎禅终生难忘,令后面一起追来的乡亲们目瞪口呆。 冤枉霍郎禅女友的那名肌肉汉子,确非善人,乃是城里一帮暴汉头子的手下,他们老大一天在街上看中了他女友的美丽容貌,千设万计,欲要把这个妞弄到手,让所有兄弟一起快活快活。于是心出一计,那汉子便抱着一个女婴,来到该村,故意当众羞辱,使得她男友怀疑,相处不下去,分手后下药也好,花钱也好,料想总会得逞,毕竟他们认为,女人是容易被钱和花言巧语成功收买的动物。哪知此女居然性子刚烈至斯,深爱霍郎禅已极,痴心一片,受到伤害,毅然自尽,弄巧成拙,闹出人命来。这令所有人吃了一惊,更让那些坏人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傻的女子,做事情恁地极端,殉情以证清白,愚不可昧。为了不摊上事,不留证据,一帮人早跑得没影了,当事人谁也不知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女友投河自杀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便是如此,霍郎禅事后才想通后悔,但觉天空飘上了一层黑暗乌云,又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再也没人来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相信自己了。女友本来对自己一片真心,最相信的人就是自己,自己却反而怀疑她,不相信她,她去世前的难过心境,可想而知,每次言念及此,都会抱头抓发,低下头去,失声痛哭。 后来踏足之江,不知不觉间,参与武林江湖,拜了唐定殇为师,学习岳门家传武功。他当年曾偶识路过家乡村的西海毒王袁丸麒,得蒙他传授过自己门派长拳、踢腿等武术基本功,有了一定根底。唐定殇教徒严格,霍郎禅习武之资不笨不聪,数年过来,学会了岳家诸多掌法和内功,得窥门径,成了武林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好手。他拜入师门,先后认识了师父、师娘、小妹,和岳玉皇,唐心萝比自己小不少岁,总像妹妹一样地照顾她,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 祖母去世,霍郎禅这七八年来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是个浪子匹夫,当年的女友倒始终未忘,她的笑脸,她的容颜,仿佛一直都陪在自己身旁,从没离开过。 此刻自己在赛格·哈尔托特的地底实验室中,高手人群接踵而至,正要像往常一样,放开手来大战一场,以解战意饥渴之气时,忽然见到了慕容思江,猛地心头大震,浑身发抖,脑中混混沌沌,似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因为慕容思江的模样,跟当年的女友委实太像,乍然看到她,还以为是琳琳复活了,穿着一套白衣服,重新出现在了自己跟前,怎不叫他怔忡难安,意乱情迷? 霍郎禅双眼眨也不眨,唇口发颤,兀自目光不移地盯着慕容思江。 杨诣穹道:“师父,您和思江怎么会到这秦境的问轮山来?”慕容山枫道:“听说问轮山有一本叫做《如来赦焚咒》武功秘籍的线索,又据闻这里有一诡异铠甲怪,所以过来看看。”思江道:“铠甲怪被搞坏了,就在外面呢。”杨诣穹微微一笑,跟着心里一奇,说道:“《如来赦焚咒》是什么东西?”说完转眼看了一遍在场人们,见各人脸色一变,立时知道这本武功秘籍绝对非同小可。 一位身形高瘦的黄衣道人踱步走出,脸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微一躬身,道:“少侠年纪轻轻武功非凡,令人好生敬佩。这位老先生是少侠的师父……嗯,果然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之貌,贫道稽首了。” 慕容山枫道:“不敢,请问道长你是?”那道人微笑道:“贫道不才,无相派的掌门,道号云迹子。”杨诣穹见这云迹子黄袖飘飘,还道是哪方白道高人,立升敬仰之意,想要上前还礼,却被师父伸手拦住。慕容山枫冷冷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无相派云迹子道长,今日也来了问轮山,利欲熏心,寻求书物,当真难得。老朽和道长随众山路同行,此时才相识,倒亦算有缘。”杨诣穹听师父这般冷言相说,便知这云迹子是个不简单的人物,登时谨慎起来,将思江护在身后,表面上却淡然置之。 云迹子笑道:“老先生错了,《如来赦焚咒》对于贫道而言,不过是一本古笈旧册而已,贫道注重道学而疏于武学,承蒙武林同道不弃,愿与结交,已感盛情,焉敢不识好歹,与群雄竞争,抢夺神功秘籍?”言一甫毕,人群中又闪出一人,对云迹子连连抱拳,道:“云迹子道长情怀高尚,不与江湖俗人同流合污,敝下好生钦慕。”云迹子道:“可是联贤教的日蚀左使么?”那人正是联贤教的日蚀左使赵降术。赵降术微笑道:“我教教主与道长多年不见,平素念及,时常想念啊。”云迹子哈哈大笑,道:“曹教主太看得起贫道了,不知曹教主近日贵体如何?”赵降术道:“很好的。”云迹子道:“嗯,那便好。” 杨诣穹对思江悄声道:“你和师父,跟这么多武林高手同行而来,怎么还有魔教的使者?你们事先彼此不识吗?”思江摇头道:“并不认识,都是从问轮山的山脚下相遇,继而一起上来的,原先一个也没见过。” 云迹子微笑道:“赵左使奉了曹教主之命,前来问轮山寻求《如来赦焚咒》吗?贫道不懂,在那之前,武林中一个叫澹台无冢的人,不是杀了仙山佛丐,差人送过你们一本的么?”赵降术眯了眯眼,道:“江湖匹夫,行事怪异,表面上是《如来赦焚咒》,其实是一本假功假籍而已。”云迹子道:“嗯,原来澹台无冢这厮欺骗了贵教,当真胆大妄为,曹教主心有不甘,却又志在必得,因此兵分两路,一兵去追捕澹台无冢,一兵来问轮山寻觅,是不是?”赵降术笑道:“言重了,赵某孤身一人,不过是来问轮山游山玩水而已,但若真有什么如来赦焚咒,赵某借来敝教看看几天,料想群豪不会不允,呵呵。” 说到这里,其他武林人士对其怒目而视,或欲出口谩骂,但自认难敌联贤教的势力,魔教一贯诡计多端,嘴上说孤身一人,党羽事先暗中埋伏己方人群内,也不是不可能,这些都是他们以往惯用的行动手段,都强抑恼火,余光瞟视周围,暗暗筹划思量计策。 便在此时,人群中有一名身材精瘦,眼光锐利的中年剑客无视局面,缓步走出,双手抱胸,昂然而立,说道:“那个外国人是谁?在场的,谁能告诉在下?”说话的这人外号“夜雨剑魔”,名叫师元,是巴蜀有名的剑术家,一手如鬼如魅的快剑,一把又窄又薄的细剑,在其地众多剑派中,颇有盛名写照。 师元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向赛格看去。 第116章 比剑,明咒 杨诣穹朗声笑道:“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美国人,赛格·哈尔托特先生。”思江向赛格走近几步,微笑道:“美国叔叔,你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赛格笑道:“哇哦,小姑娘真美,你好,我的朋友。”思江笑道:“你好。” 就在这时,但见霍郎禅突然揉身而上,过去抓住了思江的两只胳膊,继而抚摸她的脸蛋,神情怜悯,叫道:“琳琳?你是不是琳琳?你……你回来了……”思江吓了一跳,挺直了身子,但自己仍给他抓着不放,无法脱身,花容失色,惊道:“你是谁?你干嘛?”霍郎禅愈发激动,浑不知谁是谁,连声道:“我是你的郎禅大哥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错了,当年不该不相信你,你肯回来见我,我好高兴……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猜忌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一双虎目流出泪来。思江见这身材又大又高的男人流泪张口,抓着自己不放,粗声向自己连连问话,神情鲁莽可怖,好似要吃了自己一般,顿时不知所措,吓得呆了。 慕容山枫疑惑道:“诣穹,这大汉……”杨诣穹在旁看见,正自一头雾水,没听见师父的问话,待得霍郎禅向思江不住动手动脚,便瞪眼道:“你干什么?放开她。”跨步跃前,伸出右掌,贴在思江的背心,功力输进了她的体内。思江曾得蓝媚琪传授过恤心宫的《梅花九经》,那是一门较为粗浅的柔和性内功,却与杨诣穹的“神鬼大离合”功夫性质相同,当即两门内功真气威力融合,只听思江嘤咛一声,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内功从她的纤体内迸发出来,登时将霍郎禅震飞了出去。 霍郎禅身形魁伟,被震飞后,猛地撞上了后面石壁,石块尘灰簌簌而下,几个踉跄,落地站稳脚步,前后动静甚大,十分惊心动魄。他这才神智清醒了过来,想起刚才自己一时激动,作出尴尬之举,不由得面红过耳。 杨诣穹戟指喝道:“霍郎禅,你为什么对我女朋友无礼?”霍郎禅表情黯然,嗫嚅道:“我……我……对不起……认错了人,她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杨诣穹听他认错,也就不再追究,哼了一声,拍了拍思江后背,柔声道:“别怕,别怕。”思江斜睨霍郎禅一眼,轻笑一声,道:“没事,这位大哥已说过认错了。这人还挺有趣的。” 霍郎禅皱起眉头,甚是惭愧,忽觉自己左腕被人抓住,转头一看,只见唐小妹双眼含泪,神色凄然,凝视着自己,苦笑道:“你大哥今天脑子有点发轴,下次再也不会出丑了。”跟着又转过头去,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的女友,接下来又时不时地去偷瞄思江的样貌,丝毫不知唐心萝心中正想着什么。 师元博学多才,平时多练习剑法,但也曾出国留过学,英语水平甚好,他知在场武人大多粗鲁蛮横,如用英语和那外国人交流,更加秘密得多,微微一笑,道:“赛格·哈尔托特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赛格听他英文说得这般流畅,不禁增添好感,道:“请说。”师元道:“先生,这里除了我之外,大多数不是好人,而我不然。他们来这问轮山,是想抢夺东西,跟强盗一样,不配做咱们的好朋友,但我能帮助你守护,只消有哪个狂妄之徒大胆,我会立马出剑料理了他给你看。” 这一番言语说得流畅麻溜,大家都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担忧起来,这叫“赛格”的美国人,虽不知在这问轮山里干什么事,但跟别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山庄地道室中,绝非寻常,旁边又尽是一些他发明的机关器具,不由得令人浮想联翩。众人觉得《如来赦焚咒》秘籍,很可能跟这老外脱不了关系。师元英语这么好,跟他交谈顺利,可被他占了机会,忍不住焦急起来。全场除了杨诣穹、慕容山枫、赵降术、云迹子这些曾学过英语的人士外,谁也听不懂师元和赛格在说些什么。 赛格身在外国,不懂他人心中计谋,一听别人态度友好,便即相信,笑道:“你也愿帮我守书?嗯,你是好人。”师元道:“请告诉在下,书在何处,在我俩手中,谁也抢夺不了。”赛格摇头道:“你只有一个人,而他们却那么多人,真动起手来,你打不过的。”师元笑道:“多谢先生为在下担心,但我的武功剑法水平,自认有独到之处,虽不能保证杀伤他们,但拖延周旋个几百回合的能力,还是大大的有。” 师元和赛格交流之余,那边杨诣穹也在和师父说话:“师父,这位剑士在骗赛格交出《如来赦焚咒》,能说会道,讲得很好。这外国人脑子单纯,已越发中计。”慕容山枫点了点头,道:“我也听懂了他们的说话。”杨诣穹道:“那……师父,我们该管这事吗?”慕容山枫道:“诣穹,你的神鬼大离合,最近修炼得怎么样?”师父既转移话题,料想必有道理,杨诣穹答道:“承蒙师父传授恩情,神鬼大离合第一本的内容,我每天都运功复习一变。诣穹不是夸大,我瞧放眼武林,能胜过我的,没多少人。哈哈,大家却全都不知咱这神鬼大离合功夫的存在,但不要紧,日后我定让全江湖,甚至全世界的武人,都知道这五个字不可。” 思江在旁白了他一眼,笑道:“几个月不见,口气倒狂了不少。”杨诣穹笑道:“不是狂,我是实话实说。” 慕容山枫眉头一皱,斥道:“忌言!做人不可狂妄,须得谨慎谦虚,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不平,意不静,就算天下第一,武学终有一日也会入了魔道,此节需知,不准懈怠。招来杀身之祸,到那时便悔之晚矣。”杨诣穹心中一凛:“执较于武功高低,狂妄自大,确实大犯武术家忌讳,唉,我怎地忽然糊涂起来……”冷汗一冒,躬身道:“多谢师父指导,徒儿受教。” 慕容山枫道:“江儿过来。”思江便走了过去,和爷爷、诣穹围成了一圈,知道爷爷接下来说的事应很重要,从而围圈低语,故意避人耳目。 慕容山枫道:“我听过《如来赦焚咒》传说之事,如今事态不闲,否则我当告于你们知。我观《如来赦焚咒》,所记载的武功强弱,应该不在《神鬼大离合》之下。”思江道:“是吗?”杨诣穹惊道:“哦,有这么厉害?”慕容山枫点头道:“此书不知下落已数百年,先前着落在一个武林老者手中,但这老者不久前被咱们的大仇人给害死了。”思江皱眉道:“澹台无冢?”慕容山枫道:“是。澹台无冢志在夺取,却无功而落,按照此人之性,绝不会善罢甘休,倘若复有机会,肯定再次想要抢夺。” 杨诣穹“嗯”了一声。 慕容山枫道:“为免出差错,且保自己和他人,断不能让他习成这门盖世武功,否则便是猛虎喂肉,推波助澜,荼毒苍生。”杨诣穹道:“树大招风,武林中越是风声响的大事,越是能传到他耳中,《如来赦焚咒》既这般厉害,他想要,自会不惜一切代价。”慕容山枫道:“所以诣穹,你懂了吧?”杨诣穹微笑道:“懂了,我们该将它拿来,不让天下人染指,但咱自己不练,再不然将之毁了,也未尝不可,免得间接危害苍生,澹台匹夫要来夺取,其他江湖人士为其自相残杀。”慕容山枫道:“尽力图之。”杨诣穹道:“是。” 忽听群豪中有人厉声喝道:“夜雨剑魔,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师元回头道:“哦?熊精孙先生,有何指教?”那外号“熊精”的孙大杰样貌果然虎背熊腰,踏步出来,双手各拿一把短刀,指着师元道:“你跟这老外叽里呱啦的,在说什么?”师元微笑道:“聊一些日常小事,拉拉交情而已,不许吗?”孙大杰怒道:“我信你个鬼!快给我退回来,不准再多嘴。”双手持刀,向师元砍去。 师元目光锐利,忽尔长剑出鞘,在半空中晃了晃,孙大杰一声惨呼,向后飞出,倒在地上,两眼发直,竟已死了。群豪吃了一惊,有人近前观看,只见孙大杰的胸口、腹部和喉咙,共有四道血痕,其中喉咙痕口最为致命,切得最深。 众人心中粟然:“这夜雨剑魔,好快的剑法!” 杨诣穹脸色疑惑,向师父看去。慕容山枫道:“此人出手杀人,理亏在先。”杨诣穹点了点头,喝道:“剑魔,给我抛下了剑!”闪身逼近。师元知这少年武功非凡,且有他师父在旁撑腰,更不敢贸然还手,待他欺来自身,灵巧的一个转身,躲过了杨诣穹的一击,温言道:“小兄弟息怒,孙先生想要杀我,在下只求自卫,却失了分寸,好生过意不去。”杨诣穹挺直身子,冷笑一声,昂然道:“阁下的剑,太慢了。” 师元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剑术,听杨诣穹说出此话,不禁心中起怒,但他神情冷漠,眼神和姿态仍是与往常一般,缓缓地道:“少侠拳掌功夫很了不得,但剑法上未必有多少造诣,既然如此,不可数人长处。”杨诣穹一笑,道:“是嘛,我若在剑法上胜了你,那便如何?”师元微微一笑,道:“那么夜雨剑魔四字,再也无颜在少侠面前提及。” 杨诣穹道:“好,我俩这就来比比剑法。” 当初在悟龙谷时,诣穹从没在武术剑法方面得授于爷爷,爷爷的剑法也平平无奇,并未深学,思江见了师元适才出剑杀了熊精孙大杰的招式,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担心他的安危,道:“诣穹……”杨诣穹向她点头示意,不必担忧。 师元朗声道:“各位英豪,哪位肯借这少侠剑一用?师某欲和此人斗个高下。”杨诣穹听他要为自己借剑,又因自己今日有幸和一名剑法极高的剑客一决高下,微添好感,又增豪气,扬眉说道:“不用,在下自己有剑。阁下好意,先心领了。” 众人面面相觑,杨诣穹明明手无寸铁,周围除了有熊精孙大杰的双刀掉在地上外,更无半个武器的影子。均不知他是存心戏耍,还是确有背后打算? 杨诣穹伸手道:“请进招吧。”师元不再答话,唇口微动,似在念叨什么,脚下灵移,跟着长剑出鞘,在杨诣穹身边晃了几下。杨诣穹恍如不知,挥了挥手指,“叮叮当当”的碰击之声连响,阻御了所有剑击。师元心道:“这小子会无形气功。”霎时间又连出六剑,刺向杨诣穹周身。杨诣穹没有进招,只一味闪避,不管师元的剑速多么快,招数多么精妙,他都没有还手。师元见他不回招,还道是相让自己,出击更加凌厉起来,剑圈已将杨诣穹逼住,风声肃肃,如下大雨。高超迅捷的剑法,精瘦悍勇的身形,倒不愧有“夜雨剑魔”之风。 正在大家看得心旷神怡,眼花缭乱之时,猛听得师元一声低哼,他和杨诣穹相互穿梭而过,扎稳马步,背对背起来。杨诣穹嘴角上扬,双手指地,凝如泰山。师元却两眼直愣愣地等着前方,不敢低头俯视,因为刻下情况难叫人相信,自己竟将剑插入了腹部,没入十厘米深。在场众人见此情形,“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群豪心想:“这怎么搞的?有人打架,兵刃却往自己身上招呼,不是开玩笑吗?”“夜雨剑魔之名如雷贯耳,今天稀里糊涂,败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看来英名丧尽。”但也有些其他老成持重之辈,看出刚才师元的剑招,乃是本本分分地向杨诣穹递去,绝不可能会遽然回刺自己,那么定是杨诣穹使了什么奇妙手法。 云迹子喝彩道:“好一招借力打力,以剑还剑!” 杨诣穹转过身来,出掌一拍,刺入师元胸口的剑锋弹拔了出去,五指连点,封住了止血,笑道:“承让了。”师元闭眼一笑,道:“我这才明晓,对于少侠来说,‘有剑’乃是指师某手中之剑,自己手中无剑,却也并不代表必定徒手对抗敌人。少侠用挪力之术打败师某,凭的是我的剑,借的是我的招,于我半分面子不损,多谢了。”杨诣穹道:“不敢,不敢。”师元笑道:“旁人不知内情,只道是我输给了你,你我心照不宣,虽未明说,却比谁都明白。” 杨诣穹心想:“毕竟不是以真实功夫打败此人,使剑不是我所长,凭我记忆,以段煦龙那样的剑术水平,赢胜此人当是绰绰有余。只可惜他不在此处,否则与这人一较高低,剑法招式间切磋交流,定然受益匪浅,乐坏了他。”暗叹一声,道:“先生言重了,我现在剑法有限,将来若有一定境界,定当在真实功夫上再较高低,以解豪情。”他刚才听了师父的言语,心如止水,与人交谈,口气都十分得体谦逊。 师元哈哈一笑,道:“诣穹少侠,你过来,我想跟你聊聊剑术之道。”杨诣穹心想:“我不是剑士,你和我谈什么剑之道,有何益趣?”但料他究竟没有恶意,也就过去了。师元低声道:“庄外的铠甲将军,是少侠打败的吧?”杨诣穹道:“是我,但也有朋友助力。”师元声音更加放低,微笑道:“你那外国人朋友单纯的很,刚才我简单套了几句,他跟我说了:《如来赦焚咒》,便就藏在山庄外,那铠甲将军的铠甲内部。群豪一开始来时,都忌惮它,进庄之前,都不曾靠近、碰过。少侠武功高强至撕,自是会有办法打碎硬物,把书取了。”这番话音量低极,细不可闻,几乎只单单唇口动弹,除了他和杨诣穹二人,别人无一听见。 杨诣穹又惊又凛,但强行稳定情绪。 师元微笑道:“你侠心肝胆,师某虽问得《如来赦焚咒》下落,但我不敢兴趣,就将它告知于你。祝阁下更上一层楼,早日练成绝世神功,做得武林第一,到时候和这位白衣姑娘结婚时,别忘了请我喝喜酒。”突然放大了声音,哈哈大笑,道:“原来少侠对于剑术之道见识如此浅陋,谈了等于没谈,没意思,没意思。师某今天败在一个小子手上,剑魔颜面大失,该当识相退场,才算像话。”说完纵声大笑不停,穿过人群,飘然而去,离开了。 杨诣穹得知了号称天下第一武功秘籍,《如来赦焚咒》的下落,心神复杂之极,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师元飘然离去,也走神了没注意到。 思江跑到他身边,低声道:“诣穹……”杨诣穹道:“怎么啦?”思江脸现无奈之色,苦笑道:“那个男的,一直在看我。”杨诣穹循她指向,果然发现霍郎禅盯视思江不停,眼神却又甚是凄凉,唐心萝不住拍打他胳膊,他恍如不知。 杨诣穹心头有火,正要出言喝斥,突然之间,却听那边赛格一声大叫,仰天倒地。这一变故极是仓促,众人一惊,尽数向赛格靠拢过去,瞧瞧怎么回事,只见他嘴唇发紫,口吐白沫,顷刻间脸色白得恐怖,竟已死了,死状甚惨。 杨诣穹惊道:“赛格先生!你怎么了?”霍郎禅和唐心萝也脑中混乱,这外国人刚不久还生龙活虎,有说有笑的跟人说话,讲要和大家交朋友,忽然之间暴毙,实是叫人愕然不解,又有些遗憾伤感。唐心萝道:“这老外死了……” 杨诣穹怒道:“什么人下毒?给我出来!” 赛格是中毒而死,并且死于剧毒,下毒者施毒时无声无息,无形无色,连人影也不见一个,足见手段水平之高。群豪你看我,我看你,纷纷将己方同门护住,与旁派人士怀敌对峙。熊精孙大杰刚才被师元所杀,大家有目共睹,但赛格之死,实在太过突然,却又不知凶手何人,使的是什么手段,煞是可怖可畏。光亮昼晔的地下室中,连死两条人命,如何不令人提心吊胆? 只听有个女人的声音阴恻恻地笑了几声,道:“有的人蒙主上召,早些死了,来得痛快。这外国人制造铠甲,杀人伤命,大家又何必为他可惜?” 杨诣穹紧拉着思江的手,和师父一齐将她护在身后,同时专心聆听,说话者位置在哪里,但这阵话声若有若无,飘忽不定,似幽灵一般,竟没法得知,令人心中发寒起毛。 那女人道:“大家来此目的应是一般,奴家也不卖关子,就明说了,这里有人知道武学奇书,《如来赦焚咒》的下落在哪,快些说了出来,不然奴家会给你一点警告,你越不说,警告会越来越多。”说完腻声笑将几声。杨诣穹暗道:“她说的难道是我?可那姓师的剑士告诉我《如来赦焚咒》的所在时,应该没其他人听到,她怎知……” 那女人又道:“我数三声,三字一出口,你若还不说,我可就要给你第一个警告了。”拉长了声音,“一……二……三……哼。”一哼完,半空中骤现一片黑色的烟雾,由小聚大,再从大缩小,成了一支“烟箭”,冲向人群中一名绿衣汉子的胸口。那绿衣汉子疏于防范,登时中招,“哇”的一声,口喷鲜血,趴倒在地,胸口腐蚀溃烂,痛苦哀嚎不停,叫了片刻,已经气绝。各人鼻中闻到一股臭气,如死鱼堆般的味道,恶心已极。 眼见那片黑雾即将散尽,趁着时候未久,慕容山枫和杨诣穹同时施展引风袭神功,往其处刺去,嗤嗤两声,气流飞舞,穿过黑雾,击到了石壁上,除此之外,更无其他人影。凶手像是会隐身一样,潜伏至此时此刻,依旧行踪不现。 赛格和那绿衣汉子中毒而亡,死得极惨,有一小半的人起了逃跑之意,莫说什么如来赦焚咒了,没啥是比身家性命更为重要的,都大呼小叫,争先恐后地向地道入口那里冲去。 慕容山枫喝道:“站住!越想跑,越容易被人钻了空子,不想死得更快,就赶紧回来。”那些人闻言,脸色更加恐惧,踌躇不定,恰巧这时那女人又数到了“三”,“呼”的一声轻响,一股圆柱形的掌力击中了欲逃跑人群其中的一名黑衣老者。那老者受力后脸色发紫,双膝跪地,低垂着头,口中竟流出黑血,粘稠恶臭,很是恐怖,当即倒地而亡。 便在此时,慕容山枫、云迹子、赵降术一齐“咦”了一声,确立同一目标,发掌向一个长发男人攻去。那长发人后跃一步,双掌一翻,撒出了一大片红亮亮的粉末。三人不再追击,退跳离阵,等红亮粉末尽数落地后,各自摆个架势,注目那长发人状态行动。 杨诣穹记起了武当紫霄宫内,掌门垣隆,以及关居钰曾阐述过的话,立时猜到了凶手身份,悻悻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这女人,是瘟妃钟黛溪,是不是?嘿嘿,《相柳宝典》,好不厉害!”凝气聚力,连挥七拳,接着将七股拳劲合而为一,推向那长发人。那长发人闪身避过,但杨诣穹的那股拳风范围极广,面皮遭到掀拨,刹那间五官糜烂,变得面目全非。众人一见,无不骇异。 那人咯咯一声娇笑,浑身一抖,假脸,以及脏乱不堪的破衣全部被她抛飞,露出了本来面目,此人外表模样确是伪装的,并且果然是个女性!只见她长发飘柔,身穿黑袍,气质高贵,彬彬有礼,甚是淑丽。 钟黛溪腻声道:“奴家见过各位。” 第117章 紫烟,碎甲 杨诣穹知她外貌年轻,实际上有六十多岁,身为毒人恶魔,断不能恭敬以“前辈”二字称之,问道:“你使毒杀人,用意到底何在?”钟黛溪微笑道:“小伙子,你知道《如来赦焚咒》在哪里,是不是?” 群豪见钟黛溪出现,畏惧之人准备发足逃走,仇恨之士想要助阵攻上,众人听她忽说杨诣穹知道如来赦焚咒在哪,都登时一呆,动作静止,向他看去。 杨诣穹道:“你想要这本书么?”钟黛溪腻声道:“想要,给我行不行?”杨诣穹暗笑:“《如来赦焚咒》藏身在铠甲将军里面,你不出去庄外上面,反而在这儿找我要,显然以为在我身上。原来她只是怀疑而已,不妨给她来个绝口不认,气气她。”说道:“我根本不知如来赦焚咒在哪,你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懂。” 钟黛溪双眉一轩,道:“你是那外国人的朋友,他看起来久日在此,没有告知过你么?”杨诣穹摇了摇头,道:“我也是今天第一次来问轮山,没撒谎,你不信问问他们。”指了一下霍郎禅、唐心萝。 钟黛溪凝视霍、唐一会,正暗暗筹思,却听云迹子笑问:“请问仙姑和西海毒门是什么关系?毒术如此厉害,只怕与袁丸麒本领不相上下吧?”钟黛溪瞧向了他,脸色难看,道:“西海毒门是狗屁玩意,道长别在奴家提及,辱我耳矣。奴家迟早会上门去找袁丸麒的晦气,你叫他在西海等着。”云迹子听她谩骂西海毒门,便知她并非属于其派,心头涌起一股幸灾乐祸之念,敢情袁丸麒有这么一个厉害对头,将来“二毒相争,必有一伤”,大有好戏可看。 赵降术笑道:“仙姑毒术超群,杀人如麻,很合我神教的脾气,不知仙姑是否肯赏个面子?”钟黛溪娇笑道:“说到杀人如麻,奴家可比不上你们联贤教啊。”赵降术道:“嗯?何出此言。”钟黛溪道:“你们联贤教才是无恶不赦,作恶多端呢,近日听说你们正打算拿下武当派,可有这回事呀?”赵降术不答,只简单一笑,斜睨杨诣穹一眼,继而目光转了开去。 钟黛溪笑道:“成不成功,失不失利,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先说说以前吧。五年前,你们魔教在两湖一带残杀了‘海星王’刘老拳师一家九口,将他们家所有人的尸体,手脚尽数用桃木钉在了林树上,刚好下完手后,奴家路过看见;还有十年前,豫州古葵林的十八具干尸,相传是你们魔教用妖术吸干了他们的精血而死;二十年前,其时你们曹教主还未失踪,五坛教众心狠手辣,将闽境流云派门人男的全部分尸,女的尽数折磨而死,好不凶猛……还有三十年前,你们曹教主出行海外,将昆仑派一大半的后辈弟子残忍杀害,个个挖去双眼,全身烧焦,扔入海中……”钟黛溪缓缓叙述联贤教以往的历史罪行,越是惨无人道、惹人发指的手段,她却神情愈加娇笑,一口气说了十来件,在场众人无不听得心惊肉跳。 思江“啊”的一声低呼,睁大美目,颤声道:“好可怕……”缩在了杨诣穹怀里。杨诣穹皱眉暗想:“昆仑掌门月华子先生所说的三十年前门户之变,原来真的发生过。”他只听过联贤教有天下第一魔教之称,究竟如何恶法,倒不怎么听说,如今得讯瘟妃之口,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类歹毒之人,顿时加大了对联贤教的敌意,觉得此派存乎世间,如还无人恨斥,真是天下奇闻。 钟黛溪微笑道:“奴家今天这点毒术伎俩,在你们看来,可算班门弄斧,微不足道了。你刚说要我赏什么面子来着?”赵降术幽幽叹道:“当年教里前辈、兄弟们都还年轻不懂事,往事不用再提……仙姑和西海毒门不是一路,大可以和我们神教做个朋友,相聚谈聊啊,曹教主也肯定挺喜欢你呢。”钟黛溪淡淡地道:“奴家一向独来独往,不爱交朋友,与联贤教相聚聊谈,益趣不大。曹武怜世也不过大我几岁而已,他又凭什么喜欢我、不喜欢我的?讲话也不害臊。”她越言越笑,这番话说完,已连连腻笑不停。 赵降术微微一笑,道:“仙姑不肯赏脸,那也无可勉强,赵某无话可说,就当没开过口好了。” 霍郎禅这时忽然插嘴,哈哈笑道:“没开过口,却又出了声音,那不便是放屁么?” 赵降术眉头微皱,看向霍郎禅,随即又是一副眯眼含笑的神气,道:“昔日逐雷山之时,我教放了你和唐姑娘下山,饶了一命,二位记得吧?”唐心萝哼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岳家欠你们联贤教一份情,今后没脸在你们面前说话是吗?我偏要说,我偏要说,嘻嘻,咋地?”赵降术微笑道:“唐姑娘严重了,当时我教数万教徒在场,个个听得清楚,你可仔细想想,我们对你等半点不客气没有?没人敢说岳家欠神教的情啊。” 霍郎禅越瞧这人的脸庞,心下越不痛快,自己曾两次在此人手下受过败辱,如今自衬掌法得修,应可勉强与之一战,大声道:“这事暂且不讲,日蚀左使,我今天又不怕输,要复向你讨教几招。” 赵降术明白他心中所想,他今日随众来问轮山,只是凑凑热闹,得知有如来赦焚咒的线索,本想夺之以献教主,刻下书籍未现,暂且不急。霍郎禅、唐心萝是岳玉皇门下的亲徒,岳、曹二人面子上说交情不错,实际各怀鬼胎,都想早日铲除对方。赵降术心想:“若能趁机除去霍、唐这两个绊脚石,乃是功劳一件,唐丫头乃岳玉皇外孙女,杀了她,那便结了仇,岳老儿绝不会善罢甘休,将其生擒即可。至于这霍大个,倒是可以就地处决。”嘿嘿冷笑了几声。 霍郎禅道:“小妹,你大哥我早就想雪耻了。”唐心萝笑道:“嗯,我知道你想打他,我来帮你吧?”霍郎禅道:“不用,我要跟他单挑。”“挑”字一出口,左掌挥掠,袭向赵降术的胸口,这一掌力道尖锐,穿透力甚强。赵降术反手一拿,控制住了霍郎禅的这股掌力,两手一挥,将力量停留肌肤外,继而缓缓吸收于身体内,融向丹田气海,化为己用起来。只是旁人未看出来,以为他这是使了什么诡异手法,化消去了霍郎禅的掌力。 关居钰的“疲重元归法”,只能靠两人肢体接触,才能发动功力吸之,这赵降术却能将对方隔空击来的力量先控后吸,且运功所用的心法颇为霸道,实是匪夷所思。 杨诣穹一来欲保护思江,二来想治杀钟黛溪,并未注意到日蚀左使赵降术居然会吸力邪功,想起发小曲叶琦曾受过“迷仙香”之毒而晕倒,更加忿怒,左手防御,右掌蓄势待发,双足一点,向钟黛溪冲去,喝道:“看拳。”击向钟黛溪左肋。 钟黛溪不闪不避,挺腰迎受。杨诣穹眉头一锁,情知她是毒功高手,只怕身体上含有剧毒,一时未敢贸然近身,待得欺向她半米外时,收回拳头,改使无形气劲,仍刺向她左肋。钟黛溪一惊,右侧一移,闪躲不及,虽避掉伤害,但左肋黑袍一角已被刺穿了个洞孔,又见杨诣穹再次出掌,向自己小腹打来,只能继续右避,气劲复度穿腰而过。她感受到杨诣穹的气劲凌厉异常,倘若硬接,即便抵挡得住,也必然浑身受震,并且这小子发功奇快,无暇施毒反击,是以始终没有还击,一直是来一道气劲便躲一下,几招下来,微有狼狈之象。 忽然之间,钟黛溪袍袖摆动,半空中一根紫黑色的细线,不知从何方位突袭出来,飞向杨诣穹的眉心。杨诣穹闻到一股臭气,心道:“这根线有古怪。”停止攻势,后跃一步,发现这根线竟无声无息,骤然从中断裂,转变成了一团紫色烟雾,散播于空气之中。更奇的是紫烟越扩散,范围越广,瞬息间就淹没了自己和钟黛溪交战场地之内。杨诣穹但觉气息不畅,胸口烦闷,惊叫:“可恶,这贼婆子放毒了,师父,快……快带思江……”话说到中途,只听群豪众人喝啸连天,将自己的声音盖了下去,都萎靡不振,有气无力地道:“娘老子的,竟然放毒……”“我不行了,浑身无力……”顷刻间倒下了十余人。有些内功低弱,不谙抗毒能力的人,已然口吐白沫,脸色惨白,当场毙命。 适才慕容山枫见钟黛溪发出细线,便知那根本不是什么细线,而是一串松散密集的香灰,只因比武打斗时,两方一拳一脚甚是猛迅,旁人不及细看,以为是一根细线。这香灰一经扬出,臭气四散,毒性必定非同寻常,当即抱起孙女,向地下室入口冲去,然后群雄之中才倒下了人。杨诣穹喊叫时,慕容山枫和思江早已不在地下室中。 紫烟弥漫得煞是厉害,溢满了整个地室,眼中瞧出来尽是浓浓紫色一片,再难看见旁人,更望不见钟黛溪那诡异可怖的黑袍身影,但偶尔能听见她的几声“咯咯”娇笑。整个地下室,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呐喊之声、惊慌之音,群豪寻不见方向,逃不能逃,战不能战,狼狈已极。 唐心萝声音痛苦,道:“大哥,你在哪里?我好难受。”却不闻霍郎禅回答自己,惊喊:“大哥?霍郎禅……你在哪里……”隔了一会,才听霍郎禅应道:“我在这,别怕。” 云迹子笑道:“仙姑本事真有一套,贫道逗留这里,不是明智之举,希望下次有缘再会。”黄影飘动,想是离开了。又听赵降术道:“云迹子道长,何不来我教坐坐?去得这么急。”霍郎禅喝道:“哪里走?看掌。”猛听得“呼”的一声,继而又是喀喇一声,石屑纷飞之音,空中一大条紫烟疾速涌动,定是霍郎禅发掌之迹。赵降术和云迹子有说有笑的话声自地道入口处传来,都去得远了。霍郎禅没能留住赵降术,也不知道受伤与否,唐心萝只求他陪在自己身边即可,其他一概不管。 那边钟黛溪笑道:“你还坚持得住吗?小小年纪,枉死送命,岂不可惜?只要你说了《如来赦焚咒》所在,我可以带你出去,给你解了这‘黄泉圣气’紫烟之毒。”这话是对杨诣穹说的,她仍怀疑杨诣穹知道书的下落。杨诣穹冷笑道:“你以为这臭烟便能毒倒我吗?未免太小看我了,有种的给我过来,我要让你尝尝厉害。”钟黛溪听他话音充沛,几乎无中毒之象,不由得一凛,道:“好小子!”呼的一声,“相柳摧心掌”推出,直攻杨诣穹的胸口。 杨诣穹看见紫烟涌动,知道有人过来攻击自己,除瘟妃外更无旁人,他没见识过“相柳摧心掌”的威力,见这股掌力歪歪斜斜,十分诡异,便运起内劲,打出少林“如来千叶手”功夫出来,二幻四,四幻八,八幻十六……连挥七招,将“相柳摧心掌”的掌力尽数拨散,但毒素却散漫一片,黑液水泡落在地上,嗤嗤有声,霎时间只觉愈加难受,咬牙心想:“这必是《相柳宝典》的武功,破掌力易,抗毒素却难……”想到这里,微欲呕吐,败阵却并不至于。但四肢麻木不堪,于战局甚是不利,只好停顿片刻,勉强缓了口气,睁开双眼,正要施展“神鬼大离合”功夫强攻钟黛溪时,听到东北方师父的声音喊道:“诣穹,你在哪?” 杨诣穹喜道:“师父,我在这里!”慕容山枫道:“快,上去救江儿。”声音中有担忧之意。杨诣穹大惊,道:“她怎么了?瘟妃呢?”慕容山枫皱眉道:“已经上去了,别管那么多了,江儿一个人在上面,大是危险。”杨诣穹没命价疾奔,跑出紫烟弥漫区域,见到了师父。慕容山枫道:“快走。”与杨诣穹一起向外面冲去。 刚才杨诣穹用“如来千叶手”拨散了“相柳摧心掌”的掌力,虽没有阻消掌法毒素,但已让钟黛溪惊诧万分,可恨师尊撰写的《相柳宝典》自己未学到家,否则焉能令世人抵御得住?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小子。她知自己刻下硬斗,不是杨诣穹的对手,便走为上策,将来图计,离开了地室,却在地道隧口处碰见了慕容山枫,没有和他多缠,简单拆了三拳两掌,就向外面山庄扑去。 慕容山枫在地室中抱了孙女逃出“黄泉圣气”区域后,一番言语相慰,将她安置地道外面,关心徒弟安危,重回地道,准备与诣穹联手救困,在隧路中碰见钟黛溪,地道里人又很多,全是拥挤的逃跑之群,竟没能阻拦得住,给她溜了上去,而孙女恰好又在地道入口边缘旁等待,怎会没有危险?于是师徒俩在这短暂之间都担心思江已极,均不要命地赶紧冲出地室。 杨诣穹和慕容山枫同时从地洞里跃出,环顾四周,欲找寻思江,突然之间,二人都呆了。只见钟黛溪满脸微笑看着他们,站在思江的身旁,左手轻轻搭在了她肩膀上,思江武艺低微,纤体娇弱,莫说这位与天下第一毒功大师袁丸麒水平不分伯仲的瘟妃钟黛溪,就是寻常一个武林二流人物,稍加摧力,立时便能取了她性命。思江神情恐惧,眼光明澈,颤声道:“诣穹……爷爷……” 杨诣穹骂道:“老贼婆,快放了她,要是敢伤害她一根毫毛,我让你付出万倍代价。”钟黛溪微笑道:“你很爱这个小姑娘,是吧?”左手微一用力,思江感到疼痛,“啊”的一声,双眼微微含泪。杨诣穹惊道:“住手!别动。我求……你。”他从不求人,如今为了爱人,“求”字毫不脸红地说了出来。钟黛溪娇笑道:“枉小伙子你一身绝世武功,究竟也为情所栽,刚才在地室中一招一式的英雄气概,哪儿去了?咯咯咯……”杨诣穹皱着眉头,没有言语。钟黛溪道:“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说出《如来赦焚咒》下落即可,不然我可要收她做徒弟了。”杨诣穹奇道:“收她做徒弟?”钟黛溪微笑道:“奴家一生绝不收徒,我既这般说,自是指取她性命了。快说,《如来赦焚咒》在哪。”杨诣穹怒道:“不知道!怎么你便是不信?”他虽明知,但傲气十足,绝不告诉《如来赦焚咒》其实近在咫尺,就在庄外不远处,铠甲将军的“尸体”内。钟黛溪道:“那你为什么……” 便在这时,慕容山枫突然双手一指,两股气劲遽然刺杀过去,但方位不对,攻去的方向,乃是钟黛溪、思江身旁的花草。紧接着,有三个人影窜出,哈哈大笑不停,一齐上去,抱住了钟黛溪。钟黛溪只觉三股浑罡真气裹住自己全身,运功经脉受阻,立时动弹不得。杨诣穹喜道:“啊,是你们三位。”原来纵身而起,抱住钟黛溪的那三人,是阿貔貅、阿饕餮和阿麒麟,青城三豪。 阿貔貅笑道:“奶奶的,铠甲将军在外面伸头撅屁股,不管用了,这庄子里面这么好玩,黑袍女抓白丫头……带我玩一个怎么样?”阿饕餮道:“抓不好玩,抱才好玩。”阿麒麟道:“我也要玩,我也要抱,嘻嘻嘻。”猛听得嗤的一声,他们三人“哎哟”一声大叫,尽皆退开,蹦蹦跳跳,浑身热辣滚烫,似是中了什么魔法。钟黛溪脱缚,连出三掌,向他们面门拍去。三豪“嘿”了一声,各自运起青城派掌法,和钟黛溪劲道一拼,分别身子一晃。 杨诣穹向思江肃然道:“别怕,我来了。”上前将她抱住,腾空一跃,远离了瘟妃。思江泪珠盈盈,紧偎在他怀中。杨、慕容四手互握,均是不胜之喜。 眼见青城三豪正和钟黛溪搏斗,适才在地室中,杨诣穹已试出钟黛溪武功高强之余,毒术尤为精湛熟练,三豪莫要遭到毒手,他们虽脑力残疾,但终究带自己上了问轮山来,现下又阴差阳错、稀里糊涂地出现,协助师父救了爱人,不由得更添好感,回头道:“师父,他们是我朋友,我得去帮他们。思江拜托您了。” 正准备把思江交给师父时,却听那边阿饕餮叫道:“妈妈呀,这婆娘真臭,真毒。”阿貔貅道:“不能惹,不能惹,赶紧逃吧。”三人突然发足疾奔,扭头跑路了,片刻间已去远,再不管此处之事。杨诣穹皱眉道:“喂喂,你们去哪儿?”三人毫不理睬,没入了他视线之内。 钟黛溪受到三股道家罡气冲激,身子仍有点摇摇欲坠,今日已占不到便宜,不必再自讨没趣,于是黑袍扬动,向庄外走去。 杨诣穹隐约有些不安,心道:“《如来赦焚咒》!”举步追去。他并非去追捕钟黛溪,而是要去铠甲将军那边。钟黛溪轻功奔跃时,回头见杨诣穹跟在后面,不禁起恼,腻声道:“你不肯放过我,是不是?”足底一沉,落下地来。杨诣穹也停止脚步,与之对立。只见二人旁侧那副断臂乌黑铠甲,兀自前伸后翘,立在其处,纹丝不动。 杨诣穹恐钟黛溪怀疑,连余光也不向铠甲将军看一眼,寻思:“暂且与她敷衍一番,等她走了后,我再把书取了。” 钟黛溪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小伙子,你穷追不舍,用意何在?”杨诣穹笑道:“多追你几步,你就心里不平,那你在地室中放毒杀人,又待怎讲?”钟黛溪道:“奴家向小少侠陪个罪就是。”杨诣穹道:“赔罪倒也不用,往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不希望你再为非作恶,否则我必定制裁,这便请吧。”钟黛溪微笑道:“小小年纪,说话却总跟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样。”转身准备离去。 突听霍郎禅的声音又喝来:“黑袍妖女,别走,给我站住!”唐心萝紧随于后。不多时,二人已至。 钟黛溪道:“干什么?”霍郎禅怒道:“你杀了那个美国人,坏了我大事,我咽不下这口气,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问轮山一步。”他原本问赛格如来赦焚咒在哪,即将成功,杨诣穹出现,计划落空,已自忿忿,只好有机会继续询问,谁知地室中接下来又发生剧变,瘟妃钟黛溪忽然施毒杀了赛格,他以为世间再也无人知道,如来赦焚咒的所在了。满腔怨愤无处发作,只好向瘟妃撒气,想要打死她,这才跟小妹一齐追了过来。 钟黛溪奇道:“我什么时候坏过你大事?你又有什么大事了?”霍郎禅道:“那外国人知道《如来赦焚咒》的下落,你杀了他,世上更有谁人知晓?”杨诣穹看了霍郎禅一眼。 钟黛溪道:“奴家从小就不喜欢外国人,有些人讨我厌,我就想杀了,你管得着嘛。”霍郎禅哼道:“你喜欢谁讨厌谁,我确实管不着,但你的性命,我想要了。”钟黛溪娇笑道:“你连联贤教的日蚀赵左使都留不住,还想留我么?”唐心萝道:“若不是你放紫烟,目不见物,焉能给他溜掉?归根究底,还是你的错。”霍郎禅右脚跺地,一团土灰震了起来,一拳击向钟黛溪。这一拳附上了他的得意内功“镇牛功”,威力极强。 钟黛溪抓起地上一颗岩石,向霍郎禅掷去。拳石相撞,“砰”的一声,石屑碎块淅沥沥地洒飞全场。杨诣穹心想:“还是先将瘟妃除了吧。”上前和霍郎禅、唐心萝联手,横掌斜劈,斩向钟黛溪后腰。钟黛溪翻身躲过,双手分使“巫粉指”,左指臭,右指香,分向杨、霍的眉心穴和人中穴戳去。 “巫粉指”需汲取毒草雨露、怪花蜜粉,方能修炼,钟黛溪穷一生之功,早将“巫粉指”练得炉火纯青。杨诣穹知道这门指法不便硬接,侧头避过,霍郎禅倒是鲁莽得很,想要覆势截击。唐心萝惊道:“大哥,不可如此。”一脚踢向钟黛溪的手腕。钟黛溪不等她腿脚及臂,指力忽尔下指,即将点中她的脚背。霍郎禅喝道:“小妹,小心。”一掌发出,劲力雄厚,向钟黛溪推去。 钟黛溪感受到气息窒滞,透不过气来,暗道:“好个大块头小鬼!”待要后退避掌,却觉得身后有一堵无形气墙抵住,正是杨诣穹截住了她,让她无可后退。但听“啪”的一声,钟黛溪中了霍郎禅这一掌,口吐鲜血,身子向斜飞出数米,将那边的铠甲将军撞倒了,“呛”的一声大响,铁甲倒地。 杨诣穹暗叫:“哎哟,不太妙。” 霍郎禅怒道:“妖女,你死了我才宽心。”凝气聚力,大喝一声,“迦罗降龙掌”的第七招,“锁海镇鲤”轰然使出,此招掌力由上而下,颇有镇压“鲤鱼跳龙门”之用。杨诣穹知霍郎禅的武功掌法爆发力很强,这招“锁海镇鲤”,力道大得寻常,具有风雷之威,不但能取了瘟妃性命,还能将整个铠甲将军也给打得稀巴烂,当即劈出一招“引风袭神功”,意在阻消他的掌力。唐心萝疑惑道:“喂,你干什么?”杨诣穹道:“嗯……我还有事要问她,暂且别杀她。” 杨诣穹这道气劲,本来确实能打消掉霍郎禅的“锁海镇鲤”,谁知钟黛溪突然伤势渐愈,纵身而起,向上飞升。这么一来,便如同是两条直线汇交成一点,没有瘟妃作为目标,“引风袭神功”和“迦罗降龙掌”两股力量相互碰撞,反作用力爆发,“啪啦”一声,但见铠甲将军顿时爆裂,全体碎解,成了一块块铁块,簌簌落地。它碎裂之后,一本黄黄的书册从里面飞将出来,抛上上空老高,才掉落在地。 全场一片寂静,每人都呆住不动,僵持了半晌。 霍郎禅大喜,和小妹互看一眼,齐声激动道:“必是……必是《如来赦焚咒》!没错了!” 钟黛溪擦了擦嘴角鲜血,瞪眼道:“是我的,别跟奴家抢。” 杨诣穹喝道:“都别动,我要了。” 三方如狼似虎,齐向那本天下第一神书扑去。 第118章 聚散合离,岂由天定 正在三方指手间要碰到那黄册的页脚时,一阵天崩地裂之声自庄内传出。此声未息,“轰隆隆”、“砰砰砰”不绝,山庄到处爆炸,红光、黄光闪烁,树土震裂,屋飞瓦烂,惨烈已极。庄内有人凄叫:“炸弹!有炸弹!”跟着又是“嘣”的一声巨响,伴随着这人的惨厉叫唤,定是遭到伤害波及了。庄中爆炸情况愈发激烈,一口气炸了二十余下,才渐渐停止,土石也隔了良久才纷纷落下地来。 便在这时,慕容山枫携着思江奔了出来,左腿微有瘸象,双手兀自抓着孙女不放。 杨诣穹哪还管什么《如来赦焚咒》,快步过去,急问道:“怎样了?”思江嗬嗬细喘,说道:“山庄里有炸弹……刚才引爆了,爷爷因为救我,左腿受伤。”杨诣穹见他俩衣服上尽是泥沙,简单拍了拍,又问:“师父受伤了……怎么会有炸弹?是谁启爆的?”思江摇了摇头,耳中兀自嗡嗡作响,道:“我不知道,反正突……突然就……” 慕容山枫道:“诣穹,快去救幸存者。这番爆炸虽说突兀,但还有人活命。”一边说,一边伸手向那座几乎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山庄一指。杨诣穹回头看去,见钟黛溪与霍唐二人拆起招来,定是为了争夺地下那本黄册书籍,此时过去抢了黄册乃是良机,但他却选择了救死扶伤,向师父点头道:“我明白了。”思江惊道:“可能还有炸弹,诣穹,你不要去。”杨诣穹道:“没事,我会小心。”进入庄内,只见倒屋塌楼遍地,地上尸体,手腿残缺不全、大声呻吟叫唤者亦有,适才那场大爆炸,乃是联引,一炸完连二炸,二炸完连三炸,这时既已平息,多半不会再度有爆破发生了。 武人大抵以拳脚生活,靠刀剑行世,很少有空闲时间特意去钻研这些科技武器,杨诣穹认为这些炸弹,估计和赛格脱不了干系,乃为了保护《如来赦焚咒》,逼不得已而制造的后备隐藏武器。也不知刚才是哪个倒霉鬼,逃出地室前后,竟误碰到了引爆机关,从而酿成悲剧,害得这么多人受伤丧命,好好的一座建筑山庄,同样由此而毁。 只见杨诣穹双足浮空,遇到哪个伤重之人,先给他封穴止血,接着运起《神鬼大离合》心法传输内功,为他们续命,再逐一告知每人皮肉创伤治理之法,但若是手腿断残的,那却没法再续,只能终生残废,别无办法。一口气救了所有十七名伤者,杨诣穹内功受耗,盘膝坐地,休息片刻,对众朗声说了句:“瘟妃钟黛溪尚在庄外放肆,大家先别急着离开,在此养伤片刻,不失为一法子。”群豪性命得救,创伤痛苦减轻,全蒙他帮助,都连连应允。杨诣穹回向庄外。 但见霍郎禅拳脚不停,连声道:“小妹,快去拿黄书册子,这妖女我一人能应付得了。”唐心萝总答:“是,是。”但总给钟黛溪以劲风强行逼将回来,不让她过去半步。 慕容山枫看徒弟回来,道:“怎么样了?”杨诣穹道:“救得差不多了。”慕容山枫道:“很好。”杨诣穹忧道:“师父,您腿不碍事吧。”慕容山枫道:“不碍事。”转头瞧着钟霍唐三人打斗,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杨诣穹微一沉吟,道:“赶走瘟妃,然后……”慕容山枫道:“那白衫大汉和黄衣少女是你的朋友吧?”杨诣穹道:“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交情,白衫大汉刚才在地室中的行为,我有些不快活。”说完向思江看了一眼。思江笑道:“那人已经说他认错了,你不用惦记生气。”杨诣穹道:“总之我不喜欢人家碰你,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思江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瞧你这话说的。” 慕容山枫道:“你赶走瘟妃后,再和那姓霍大汉、姓唐少女比武一场,公平对决,以武林规矩获取《如来赦焚咒》,未免有欠考虑,你瞧如何?”他身为人师,极少威严,和徒弟说话一贯客气。杨诣穹道:“是。思江,师父腿伤没好,你扶他在地下坐会。”双足一点,手上运劲,五指箕张,向钟黛溪抓去。 唐心萝哼道:“瞧不起人吗,你来帮我们干什么?不要你帮。”这么一分心,钟黛溪差点一脚踢中她身上。杨诣穹反手一翻,将钟黛溪拨向一边,说道:“我们先联手打跑了这贼婆子,然后咱光明正大,公平比武对决,凭自身本事,胜者拿《如来赦焚咒》,怎么样?”唐心萝道:“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杨诣穹道:“不是非要一对一,你们两个一起上亦可。”霍郎禅知他武功高强,自己和小妹联手也难敌,但暂无更好获书计策,只能先应道:“好,我跟小妹允了。” 钟黛溪道:“奴家还在这里,你们三个却先定下约定,太不给面子了吧?”她对杨诣穹的无形气劲仍自忌惮,挥手在身上一抹,将一种怪蟾的毒素抹满肢体间,向他展开肉搏进攻。 地室内时,杨诣穹疏于防范,闻了不少“黄泉圣气”,过了良久真气才缓和过来,想起中毒时的欲吐感觉,心头忿忿,暗道:“不对你使些真功夫,你还以为杨诣穹是个只会毛手毛脚的傻小子。”说道:“把你的功夫都使出来好了。”“把”字一出口,他便出了一指,“你的功夫”时,连出四指,说到“出来好了”,竟越出越快,一句话说完,已然连出十三指,每一下都是戳向钟黛溪浑身要害的杀招。 钟黛溪连防三人招数,额头微微见汗,嗔道:“三个小孩围攻一个老婆子,不要脸。”唐心萝哈哈大笑,道:“你说你是老婆子吗?我看不像啊。”钟黛溪微笑道:“女娃娃,我可都能做你奶奶了。”右手伸进黑袍怀里,拈一朵黑花出来,将其凑到嘴边一吹,花瓣尽数脱落,半空中聚成一条黑线,向唐心萝戳去。 唐心萝奇道:“古怪招数!”左拳过顶,右掌一招“濯涟不妖”拍击而去。“噗”的一声轻响,花瓣黑线齑碎四散,又伴随着一股怪气。唐心萝有了在地室中的余悸,哪还会再次粗心?以防臭气有毒,先行屏住口鼻,没有嗅闻,然后才后跃退阵。 霍郎禅身材魁梧,比钟黛溪要壮得多,一连肘撞拳击,都极易打中她的体躯,唯恐她身子有毒,是以招招留力,很不痛快,心中甚是烦躁。 蓦地里钟黛溪双手十指微微抖动,如弹钢琴,继而一掌拍出,嗤的一声,气力伴随黑烟,掌力未至,却恶味四散,直向唐心萝而去。使的是杀招,要取其性命,正是“相柳摧心掌”功夫。 杨诣穹皱眉哼道:“好毒辣的掌法。”使出“神鬼大离合”心法中的“回”字诀,左手一牵,右掌一引,“相柳摧心掌”的掌力拐了个圆圈,回向钟黛溪自身,且力量增强了一倍。钟黛溪大惊,闪身躲避,黑烟打中了后面的松树,树干、枝条腐蚀,淅沥声响,顷刻间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枯树,毫无生机。 霍郎禅心下骇然:“好不厉害!”唐心萝一张娇俏小脸全无血色,暗想:“我还估量着要接这一掌,就算挡得住,这黑臭臭的水滴沾在我身上,岂不立马将我腐蚀坏了?”冷汗不住冒出。杨诣穹自管自地挪回“相柳摧心掌”,殊不知他在无意之间,救下了唐心萝这一招。 钟黛溪道:“小子好本领,奴家今天跟你好好玩玩。”“九魔粉”向前撒出,迷香四溢,沁人心脾,与刚才的黑臭之味恰好相反,不免微有诱人之效。粉末乃是颗粒细物,不像掌力有质量,兵器有形状,较易挪移。杨诣穹有运起无形气墙内功,抵御外力的能耐,但这招极耗内力,不便轻易施展,当初在豫州抵御御风神鹏的风力时,就用过此招,他傲心既起,纵然大耗内力,也会扮得一副浩然无事的模样,双掌拍合平划,一堵无形气墙遽然甫出,将“九魔粉”全部挡住,落在他跟前一米外,叠起了一堆粉末小丘。 钟黛溪大为骇异,霎时间,“消阳针”扬出十来发,“毒瘯藜”掷出八枚,“无常刺”发出十余根,“怨魂散”、“丧魄香”、“蚀王钉”如雷如雨地射出撒出,偏是伤不到杨诣穹半分。杨诣穹大喝一声,将气墙向前送出,轨迹到处,草地掀拨,力量快如闪电,狠狠推中了钟黛溪。钟黛溪口喷鲜血,尖声长呼,摔到地上,一时站不起来。 思江见诣穹这一招具有风雷之威,肯定极耗功力,过去跑到他身边,伸袖给他擦了擦汗。杨诣穹道:“没事,没事。”思江道:“你都喘气了……还好吧?”杨诣穹道:“不要紧,习武之人受伤丧命都正常,流汗喘气又算得什么。”思江道:“也不好啊,万一喘坏了怎么办呢?”杨诣穹忍不住一笑,啐道:“我又没得哮喘病,怎会喘坏?你也太可爱了。”向钟黛溪看了一眼,续道:“这老婆婆是个坏人,地室里放毒伤命,你也看到了,我想将她除杀,造福武林,你同不同意?” 思江“嗯”了一声,道:“记得在悟龙谷里时,你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忍能让真君子。’这位……这位老婆婆虽然恶了点,但人的本性是不坏的,只是入了歧途,我相信你如饶了她,给她个机会,她终有一日会迷途知返,改过自新的。包容宽恕,不就是你所谓的‘真君子’吗?” 杨诣穹苦笑道:“她真能改过自新?会听我一小子的话么?”思江微笑道:“好好跟她讲,她应该会听的。”握着诣穹的手掌,柔声道:“你我今后会永远生活在一起,我不喜欢我的老公总打打杀杀的。虽习成一身武功,但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诣穹,你说是不是?” 便在此时,钟黛溪袍袖一拂,顺势一带。思江忽然“啊”的一声惊呼,身子凌空而起,白影晃动,直向钟黛溪飞去,竟被瘟妃以类似“擒龙功”、“控鹤功”等最上乘的”隔空取物”功夫拉了过去。 要想练成此等神功,非穷一生之力,日日夜夜、年年月月的寒暑之功,绝不能为,且没有一定与之配合的内功心法,手法稍出差错,就不能顺利完成,继而遭人笑柄。霍郎禅和唐心萝在旁看见,相顾失色,敢情这妖女功力修为这般深厚。 杨诣穹沉吟之际,没反应过来,脸现惊异之色,矍声道:“干……干什么?” 其时思江和钟黛溪之间距离尚远,虽被她控拉而去,但中间犹有间隔,还没那么快拉到瘟妃身边。慕容山枫皱眉道:“银仙索!”忍受左腿疼痛,欺身而去。 钟黛溪并非以上乘隔空取物功夫控拉思江,而是悄然甩起一条极长的线索物品作为暗器,卷住了思江的身体,继而发力拉回。这“银丝索”呈银白色,十分细硬,柔韧性却甚好,白天昼光之下,几乎看不见它,正是凭借这一视觉优势,曾经许多阴柔武功高手,用此类线索作为格斗兵器,练至出神入化之境,也能如刀似剑,飘忽不定。“银仙索”硬度高,邪人一派亦往往用之锯人分尸,捆杀对手。所以武林之士一提及这三字,总是心神复杂,又不寒而栗。 慕容山枫挥掌劈出,“叮”的一声脆响,“银仙索”随风而断,但已然迟了,思江被钟黛溪反手擒住,无法脱身。 杨诣穹怒道:“老贼婆,她刚刚劝我说,要我饶你不死,你却出手偷袭,这不是恩将仇报吗?”钟黛溪不答,只向他微笑了一下,掌风一挥,一团蓝雾骤然涌起,待得烟雾弥散,她与思江竟不见了踪影。 杨诣穹纵声大吼,嘶声叫道:“瘟妃!”扑向其处,环顾四周,莫说黑衣、白衣的人影,鸟兽都瞧不见一只,大怒喝啸:“瘟妃!瘟妃!还我思江!” 慕容山枫道:“徒弟,别急……我往山谷低洼处看看,你上山上树,居高临下,瞧瞧有没有她们的踪迹。”杨诣穹施展轻功,上了一棵参天古木,站在枝头,俯视四方,除了是一片问轮山的山脉、密林、河流,以及废墟庄子外,便是仰头而见的蔚蓝天空,实没有发现瘟妃和思江的踪影。想到思江落入这杀人不眨眼的万恶女魔头的手中,又回忆起了赛格、绿衣汉子、黑衣老者、地室群豪的死法,凶险不可言喻,霎时间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她和自己重新相见,不到半天,却又遇到危险,大怪自己无能,运劲出拳,击打自己的胸口,只打了五拳,便伤重吐血。 慕容山枫喝道:“诣穹,伤心无用,先下来吧!” 杨诣穹擦了擦眼泪,下树来到师父身边,哽咽道:“师父……”慕容山枫皱眉道:“流泪干什么?像个男子汉一样。”杨诣穹道:“是。”慕容山枫之忧虑,其实不亚于徒弟,叹道:“天数……冥冥之意……但愿江儿无事,可若老天非要绝我慕容家的独苗爱女,也只好由得他了。”杨诣穹心道:“老天……老天算什么东西,我和思江今日相聚,这才多少时间,他安排什么狗屁天数,凭啥让她再次离我身边,复惹得我担心不安?”越想越怒,厉声道:“老贼婆如杀了思江,我一定要她……要她……”慕容山枫道:“杀了她又如何,打死她又怎么样?江儿不在,你活着亦没意思了,不是吗?”杨诣穹黯然道:“是。” 慕容山枫道:“江儿虽不太通世事,但天真聪明,从小对我伶牙俐齿,再者被抓前,曾对你说了番好话,替她求情,只愿一时不会被杀,无人救助,唯能看她自己了。”杨诣穹恍惚无神,师父的话一字也没听进去,只“嗯”了一声。 慕容山枫转头一看,长叹一声,道:“黄册不见了。” 杨诣穹心头一震,转身走了几步,发现霍郎禅和唐心萝已不在,地上那本黄书亦不见了,冷哼一声,道:“这两人不遵约定信义,趁我们分神之际,将黄书册子拿走了。作此小儿之行,配做习武之人?武德何在?”顿时对霍、唐起了鄙视之心。慕容山枫道:“那本黄册材质陈旧,页脚翻曲不正,看起来尘封多年,很有可能便是《如来赦焚咒》秘籍……罢了,人家要拿就拿吧,反正原也不属于我们,没必要强求。” 杨诣穹道:“师父,接下来该作何打算?思……江儿她被女魔头掳走了,临去时蓝烟骤起,无影无踪,就是想追,也不知该往哪追。”说着低下头去,神情沦丧。慕容山枫道:“爱人越有危险,你越该愈发坚强,如此一蹶不振,以前的男子汉气度哪儿去了?现在不知怎么救,将来总有机会,倘若江儿死掉了,为师跟你一起灭了这女魔头,给她报仇便是。”杨诣穹听后心神一振,拳头一握,道:“是,师父。” 慕容山枫道:“你本来上问轮山,准备要干什么的?”杨诣穹道:“漫无目的地游闯,在长安那边认识了巴蜀省青城派的三位门徒,阴差阳错地告诉我问轮山的事情,带我来了这里。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师父和江儿你们。”慕容山枫沉吟不语。杨诣穹道:“师父,武当掌门垣隆道长曾跟我说,你们去过真武观,拜访了一番武当人士,我初次听到这讯息,好不激动,更是着急与你们相见。” 慕容山枫微笑道:“听说两天前的黄昏傍晚,联贤教派遣了八卦八门,要去拿下武当山,有三个少年,和一白袍少女联手,率众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狼狈而归。这等大事,武林短刻间传得沸沸扬扬,我与江儿昨天下午在靠近荆楚的那一带,无意间也听到了。江儿闻到你出名的消息,蹦蹦跳跳的,亦是好不激动。帮助武当派的那几个孩子之中,有一个便姓杨,名诣穹,是不是?”杨诣穹嘻嘻一笑,道:“是我。”慕容山枫笑道:“师父一开始在地室中夸你:‘离开悟龙谷后,有出息了不少’。相助武当派这件事,也是我意思之一,乖徒儿,你做得很好。”杨诣穹听师父表扬,喜不自胜,心情立时好了不少。 慕容山枫又道:“我又因听了《如来赦焚咒》的传说故事,觉得问轮山之地未免无有端倪可寻,却没想到竟在这儿找到了你这小子。”说完哈哈一笑。杨诣穹心中温暖,相对一笑,问道:“师父,今天见到你,说什么也不要分开,你准备去哪儿?”慕容山枫脸色突然凝重起来,道:“咱的大仇人澹台无冢,可没忘吧?”杨诣穹微一皱眉,道:“不敢忘,闯荡江湖至今,一直没遇过这匹夫。他的徒弟,倒是认识了几个。”岳珠莎、魏法潼暂先不说,前不久裴思忤欺骗自己,说江儿落入联贤教手中,单就这件事,便忿忿于怀,事先谁会料到那位文雅雅的白衫男士,竟说假话骗人?和澹台无冢一党的,果然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忒不光明。 慕容山枫道:“据闻最近澹台无冢上过别尘峰恤心宫,会见了一番娥峰圣母,就是不知他跟圣母说了些什么话……诣穹,藏族西海的毒王大会,你参允了吗?”杨诣穹道:“参允了。”心想:“师父带着孙女久居山林多年,可一出谷,如此快速便知道了这么多江湖大事。”不由得佩服恩师的心细精明,期间肯定也教懂了爱人不少世事。 慕容山枫点了点头,道:“毒王大会,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去,还有好几天,暂且不忙。你先跟师父走一趟别尘峰,咱们过去见见娥峰圣母。”杨诣穹心中一凛,道:“去……去见娥峰圣母宫主前辈?”他并不深识娥峰圣母,只知这位老婆婆武功登峰造极,名望盖世,放眼当今,少有人敌,恤心宫乃是正派户教,每次听闻她名,都会涌起一阵崇敬之意。 慕容山枫道:“但别尘峰的规矩有点古怪,不让男性踏足那里一步,我虽有事问见圣母,苦于此规定立……”杨诣穹道:“咱们只要过去,应该不会那么绝情,她们最近收了一个男弟子,这人剑法极为神妙,曾在武当派内,和我打了个难分难解。此人宫徒身份既已存在,那么不容男性之规仍立,未免有点情理不合了。” 慕容山枫沉吟片刻,道:“那么我们这便去吧。”杨诣穹“咦”了一声,道:“师父你知道别尘峰在哪里吗?”慕容山枫微笑道:“只要用心细查,世事总不会不知。别尘峰在蒙境北方,一片环形大山脉之中,说到域区之广阔,地势之险峻,比悟龙谷还要胜上一筹呢,呵呵。”杨诣穹一喜:“师父真是神通广大,什么事都知道,连别尘峰在哪也晓得。”说道:“那么徒儿跟随师父往北走,一起去拜见拜见娥峰圣母。” 第119章 灵驹脱缰,柔曲吟心 秦境距离蒙境足足近千公里。慕容山枫出悟龙谷时,曾将他慕容家继承下来的遗产尽数带出大观,入城存钱后才去寻找孙女思江,杨诣穹正要请问师父,能否图个方便而坐火车,慕容山枫却要考较他,分离了这许多时日,轻身功夫到底有没有搁下退步?于是师徒二人发足疾奔,跑到第三天凌晨,直至天空蒙亮,才收步歇止。饶是杨诣穹内功精湛,也不禁呼呼喘气,四肢麻木,单膝跪地喘息。师徒二人本事相若,慕容山枫常年在山谷中练气修行,内功别出一帜,虽亦体力疲累,但除了气血运行加速外,额头连汗珠也见不到一滴。 出了秦境后,不久便进了蒙古省域,跨越的山岭丘陵多不胜数,由于夏季,气温也随着前进方向趋远而逐渐微微低下。慕容山枫作为奖励,在伊克昭盟一家餐店,请了杨诣穹吃顿大餐。杨诣穹在家乡时,就听闻过手把肉、黄河鲤鱼、酸烩菜、猪灌肠、酸饭、奶食等,都是伊克昭盟当地的传统美食,鲜美可口,回味无穷,且营养丰富,如今仗着恩师的请客,一个个的全尝了遍,大饱口福。 师徒俩来到一片郊区偏路,无边无际的唯美草原,羊群、牧牛随处可见。杨诣穹吟诗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慕容山枫笑道:“起兴诵诗吗?”杨诣穹手指远处,笑道:“师父,你瞧,那牧羊人带着妻子,两口子一起举鞭赶羊,表情安逸祥乐,毫不厌倦刻下的生活,反而相依相偎,很是欢兴,可若强行要他们换一种日子,换一处天地,多半不会再是这样的表情了。”慕容山枫听他语含别意,问道:“那你认为,如果他们真的换了种日子、天地,神情又会有何不同?”杨诣穹沉思了一会,道:“估计会迷茫、困惑,总之不太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和谧安祥地过着游牧日子。” 慕容山枫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欲脱离世俗的想法。”知徒弟此刻心境客观,不像一个年轻孩子该有的活泼心态,多半因牵挂孙女引起,为免他深度思索,徒增烦恼,于是微转话题,道:“这兴许是一方面吧,且说所处地域环境,蒙境人喜欢生活这里,还有一部分原因,乃是爱上了本地美丽草原的景色,存乎天地之间,一望无际,风情渲陶,何其心旷神怡?”杨诣穹道:“师父你以前来过北方吗?”慕容山枫缓缓摇头,道:“少年时有缘来过,但不久就走了,很多地方都擦边没见识过。”杨诣穹道:“今天咱师徒同来蒙境,有幸见识一番这里的草原之景,当真人生一大乐事。”慕容山枫微笑道:“你终究眼光不足,此处小小草原,何足道哉?若非目前身有要事,抽个空闲时间,去那被誉为‘草原之都’的大草原玩玩,未尝不可。”杨诣穹点头道:“有机会一定去。” 师徒离开了伊克昭盟,径往归绥而去,到得一处小镇,慕容山枫遥指远方,说再向北行个数十里,不久便可摸见别尘峰的踪迹线索。杨诣穹数次询问师父,去见娥峰圣母的用意是什么?慕容山枫却总答:“到时自知。” 听说别尘诸峰地势险要,崖山联立,石纵林横,莫说前些时日峰主不太肯让俗男涉足,即便没有阻拦,非武功高强、轻身卓越之士,断难深入别尘峰内。山脉外围的地势比内峰更为凶险,稍不留神,可能会失足跌下悬崖。这时正值暑期热季,大雁尚未南飞,峰山幽雁,鸣天哀叹,风景秀美之余,又不缺凄境之感。 慕容、杨这时来到一处青色平原,放开胸襟,伫立望景,在那之前,曾在归绥市中买了几瓶正宗马奶酒,携路而喝。此刻遥望草原,感受蒙古风情,不禁心下神往,师徒二人从前并无嗜酒喜好,刻下抛开喜乐悲愁,没过多久,便将六瓶马奶酒尽皆干了。畅怀喜情,一老一小,倒也自在享受。 突然之间,强风吹袭,平原间树叶沙沙响,一团红影倏然甫出,在二人面前一闪而过,去得极快。杨诣穹奇道:“师父,那是?”慕容山枫点头道:“是匹红马。”紧接着,有十来名蒙古汉子不知从哪儿奔跃出来,大呼小叫,齐向那匹桀骜猛驰的红马追去。那红马背上托鞍,鬃毛挺立,长声嘶叫,体力不竭,似有使不完的力气,用行动在嘲笑追它的那些汉子。那些汉子四肢挥奔,强劲异常,但柔韧性不足,气息亦不够协调,看来只是寻常力夫,并非会武功之人,他们追马之余叫骂连天,说的是蒙古方言,杨诣穹一句也听不懂,只知他们此刻心情怒极,却又不肯服输,誓要将那匹红马追到,继而驯服方可。 但那红马也真彪悍迅捷,仅身形微微晃动,便轻松将众人甩得老远,可谓是“马中之马”。人力终究难比马力,持久下去,胜负自分,那红马时不时的故意慢下脚步,待得那些汉子靠近时,又提速疾奔,汉子们被它这般戏耍,又气又怒,平原旷野,更无缰绳、绊索一类的工具协助,竟拿它一点办法没有。 那红马忽然掉过头来,将十来名汉子引了个大圈,转而向东南驰开。汉子们给它如此逗引,脚步不稳,踉跄欲跌,好不容易定下神,那红马又去得远了,钻入原林之中,不知所踪。 杨诣穹双手负背,笑道:“有意思,这马性子刚烈,降服它可不容易。只可惜我不懂马术,否则倒想试试,看能不能驯服。” 他这句话刚说完,那红马忽地又冲出原林,径往他师徒俩冲来,等到欺向二人一米余外时,大立起来,两只前脚向杨诣穹头顶蹬落。 杨诣穹“嘿”的一声,道:“好家伙!”侧身一闪,那红马前肢扑了个空,“啪啪”两声,地下土地被它踩出两个马脚大小的坑洞,刚一落定,又疾驰而去。恰好那十余名汉子这时也跑了过来,眼见那红马越驰越远,再难追上,都顿了顿足,双手搭膝,呼呼喘气,十分气苦。 杨诣穹道:“各位大哥还行吧?”年纪较长的一名汉子悻悻地道:“追了这么长时间,‘赤雷’还是碰不着边的了。”他听杨诣穹说普通话,便不再讲蒙古方言。杨诣穹道:“赤雷?就是那匹红马吗?名字起得挺酷。”另一名汉子叹了口气,道:“它原是难得的汗血宝马,本来要给小郡娘作个生日礼物的,却没想到赤雷认主,自打它上个主人去世之后,谁都骑不得,野性难驯,偏偏无人降服,真叫人好生头疼。”旁边那个高个子说道:“小郡娘年纪尚幼,才十二岁,别说她了,就是我们这些中年汉子,也不知给赤雷摔伤、踢伤多少次了,那样一个娇滴滴,还没长大的小姑娘,哪里驾驭得来?生日礼物,更难以为谈了。”说完愁眉苦脸。 杨诣穹道:“小郡娘?”一名胖汉子道:“齐木德家族的老公公最小的弟弟的三哥哥的四女儿,年纪小小,天真可爱,大家都喜欢这么叫她。”这人舌头大,说话又极快,杨诣穹一时没听明白,道:“啊,什么?大哥你说慢点。”年纪最长的那汉子“嗨”了一声,干笑几声,道:“祁兄弟讲话就是这样,天生的舌头,改不掉的语速……小郡娘,是齐木德家族的小侄女,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高个子汉子笑道:“我们只是齐木德老伯比较要好的朋友而已,明天就是他四侄女的生日,为了给小郡娘筹备点礼物,又未提前说知,准备作为惊喜,这才巴巴地东找西觅。” 只是朋友,并非亲戚,这十来名汉子却为了那姓齐木德的家族家庭,没命似的追宝马欲驯之,可见情义深重,又兴许是蒙古族汉子的风格情怀,杨诣穹闯荡武林时,最喜欢这等豪迈义气的男子,不由得增添好感,向众人莞尔一笑。慕容山枫微微皱眉,回头道:“各位诚意有嘉,但眼下须得注意,那红马出奔的方向不太好。”杨诣穹一拍大腿,“哎哟”一声,道:“它奔去的方向,再过几里,就靠近城区,那般暴烈性子,万一伤害到人……”十来名汉子抓耳挠腮,煞是忧虑,连说糟糕,想不到宝马礼物没准备成,反弄巧成拙。他们适才大费力气,目前再没体力能耐追捕,脾性火爆的马匹,去城市里撞到人,蹬伤人,危害到公共安全,可大是不妙。 杨诣穹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我虽不懂骑马之术,但会尽量把它好好带回来。”十来名汉子唇口微动,似有话要说,杨诣穹却已跟师父简单作别,展开轻功,刹那间离出近百米外了。 连纵数十步,猎风呼呼,不多时就潜进了深林之中,但见树高丛密,雀飞蝉鸣,唯独不见红马踪迹。低下头来,发现土地上尚有马蹄脚印,立时一喜,脚步加快,跟随脚印而行。马匹的奔跃之能原就高于人类,何况那不是普通的马,乃暴烈桀骜的汗血宝马名种,耽搁了这许多时间,多半已然去远,是以杨诣穹足下愈发加劲,越行越快,誓要尽快找到。 他步伐灵移,即将冲出原林,地下马蹄印却突然从深变浅,由浅变无,消失不见,再没踪迹追寻。 杨诣穹目望前方,心想:“再跨过前方几个小丘,便是城区,但愿此马留点良心,不要进城祸害人,可为什么在这儿就不见了呢?” 忽听得身后有个女子声音说道:“你在找它,是不是?”杨诣穹转头瞧去,见那女子气质温淑,身穿一件青色衫子,皮肤微黄,面含微笑,右眼下有个小痣,俏丽端庄,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比杨诣穹大不了多少。只见这青衫女右手牵着一匹马,这马赫然便是赤雷,刚才的它,猛烈之极,十几个汉子联手都不能将之驯服,此刻却与这青衫女子亲热无比,非常听话,杨诣穹大为诧异。 青衫女微笑道:“你看你一路过来,眼光几乎没抬起来过,始终往下看,显是在寻找马蹄脚印,这么着急地寻它,那我还给你就是。”说着将赤雷拉近了些。赤雷看见杨诣穹,嘶叫了一声,转过头去,神情冷漠,不予理睬,更没有多加靠近。杨诣穹道:“姐姐,你好,这马性子厉害得很,请问你是怎么把它降服的?”青衫女捂嘴一笑,模样甚是斯文,道:“我没有降服它啊。我本来在这片林子里采些果子,准备带回去给我家小妹妹吃的,这马儿却遽然横纵穿出,可把我吓了一跳。”杨诣穹道:“可曾蹭伤过姐姐你吗?”青衫女微笑摇头,道:“没有。”杨诣穹道:“嗯,那好。”青衫女嘻嘻一笑,道:“假如它蹭伤到我了,你要怎么办?愿为我报仇,打还它几下吗?”杨诣穹笑道:“不怕姐姐笑话,我是个会武功的莽夫,只怕随便出上几拳,踢上几脚,它没命了也说不定。我答应那些大哥们,将它好好地牵回去,断不能伤它,它就算蹭到,也不能帮你打还它了,我给姐姐你陪个罪了。”说完微一躬身,作了个小揖。 青衫女咯咯一笑,道:“小哥长得英俊,人也挺有趣的。”轻轻叹了口气,继道:“咱们蒙古女子,斯文端庄,不如那些整日价在马背上度日的勇敢汉子们行事爽快,我也天天在家作针线活,干干畜牧业。男人们遇见事情,总是争强好胜,试图以强力征服;咱们女子不然,碰见消极的事情,总是尽力好言相劝,以柔语去抚慰别人的创伤。”她说到这里,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箫出来,凑在嘴边,吹将起来,音调缓缓变动,温柔动听,颇有抚慰心灵之效。 杨诣穹闭上眼睛,静静聆听这青衫女吹的箫声音乐,不知不觉间,一会儿像是进了一片幽境天堂,独自一人在池岸边散步,百花争艳,芬芳馥郁,游乐无穷,一会儿又似是回到了当初居住悟龙谷里,与慕容思江陪伴生活的快乐时光,心神触动,听她奏到美妙动听处,竟不自禁地欲感动流泪。赤雷红马闻乐,变得更为乖巧,眼光友好,凑头在青衫女的手臂上摩擦,意示亲热,必是也喜欢这箫声。 待她吹奏完毕,杨诣穹赞道:“这曲子真美,它叫作什么?”青衫女将竹箫收起,微笑道:“你喜欢?”杨诣穹道:“喜欢啊,当然喜欢,听着我心里很舒服。我不太懂箫音,你这曲子虽美,却并不晓得名堂。”青衫女道:“这是我自己创作的曲子,我给它取名《杨卉吟》,旁人不知,你自然更不知道了。”杨诣穹“咦”了一声,道:“你自己创作歌曲,姐姐风采不错,且这么聪慧,让人佩服。”青衫女笑道:“大家一见了我,都当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只有小哥你才说我是聪慧女子。昨天还有一位清秀文雅的公子,听了我这首《杨卉吟》,称赞我是‘箫仙才女’。”说完掩面一笑。 杨诣穹笑道:“我姓杨,你这曲名中也有个‘杨’字,知道这点,我可更加喜欢了。”青衫女微一沉吟,“嗯”了一声。杨诣穹道:“你吹奏的这音乐如此好听,为何不跟更多人分享分享?”青衫女摇头道:“我生性腼腆,这曲子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创作的,人家一听,只怕都要笑我,小小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杨诣穹道:“不会,这样好听的曲子,旁人称赞还来不及,又怎会笑你?除非是不喜音乐的粗鲁之人,若非如此,我瞧你这首《杨卉吟》,定能名垂青史。”青衫女嫣然一笑,道:“谢谢你,杨小哥。” 她右手缓缓拉动,赤雷知青衫女要将自己牵给杨诣穹,脾气发作,立足不前,青衫女拉它不动,“嘤”了一声,唯有苦笑。杨诣穹笑道:“完了,我看这马除了姐姐你,谁的话都不听了。”随即心想:“那些十几名汉子联手追赶,尚不能将赤雷驯服,这青衫姑娘性子温柔,别说武功,就力气也没个半点,却有能耐叫它宁静听话。” 青衫女凑在马耳边说了些言语,请赤雷乖乖听话,跟着杨诣穹走。赤雷却是不听,只自管自地摩擦她手膀。 杨诣穹道:“我该怎么称呼姐姐你呢?”青衫女微笑道:“我爸妈都叫我霖儿,你也少喊我什么姐姐了,亦叫我霖儿就行。”杨诣穹笑道:“这可太不好意思了,霖儿姐姐。”霖儿道:“它既然不听你话,不是你的马,那你为什么这么要它呢?”杨诣穹便将刚才之事尽皆说了,包括它本是要送给一个十二岁小女孩的生日礼物,却野性难驯,无人能制,自己试图将它牵回来等。 霖儿轻轻地道:“原来是这样,我有个好办法,叫那位小妹妹没有危险,却能安全地和这红马成个朋友,开开心心地拥有骑乘。”杨诣穹喜道:“什么办法?”霖儿微微一笑,道:“咱们只管去就行。”于是杨诣穹带路,霖儿牵引,二人一马,回到了事先草原的原处。 汉子们见杨诣穹带着赤雷回来,喜不自胜,握拳举顶,情绪兴奋。慕容山枫却清楚见到,除了徒弟之外,旁边还有一位年轻女子,随同前来,是张陌生的面孔,并不相识。 杨诣穹道:“大家先别谢我,赤雷回来,我无半分功劳,是这位姑娘……”霖儿微一躬身,道:“大哥们好。”那些汉子见到霖儿,纷纷一怔,道:“二郡娘?”霖儿微笑道:“你们这是要干啥啊?”汉子们神色忸怩,道:“咱们想给小郡娘准备个惊喜,作为生日礼物,让她骑一骑这匹难得的赤雷宝马名驹。” 杨诣穹心道:“二郡娘?” 那齐木德家族背景庞大,子女成员众多,与当地人民和睦相处,甚是融洽,颇得大众喜欢,齐木德老公公总共有六个弟弟,他的三弟出手阔绰,最爱交朋友,大家相聚一起,常说笑话,将他们齐木德家族说成了“小皇室”,称老公公的三弟为“三王爷”,自然顺着叫他的四个儿女为“小皇子”、“小郡娘”了,这些全是聊天笑话,和古代王子、郡主什么的半点没关系,每次众家庭和其谈论,都畅怀欢笑,齐木德家族与之陪笑,十分开心。 霖儿嘻嘻一笑,道:“我家小妹妹年纪还小,这么勇悍的马,你们肯予相送,这份情宜,齐木德家心领了,但礼物太过贵重,收之有愧。再说宝马应配英雄,我家小妹子,又有什么资格骑了?”一个蓝衣汉子笑道:“二郡娘,这些总是咱们的一番心意,为了拿下它,可吃了不少苦头。蒙古族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男女相若,将来小郡娘稍微再长大些,驰骋草原,即便不做女中豪杰,也可放扩视野于绿色之上,何其美也?” 杨诣穹暗赞了一声:“这话说的倒好。”微笑道:“姐姐,人家一片诚意,你还是受了吧。你适才还跟我讲,说有办法让你那位小妹妹安全快乐地拥有骑乘,我倒想看看你是怎样的法子呢。”霖儿轻轻一笑,先谢过了那些汉子的赠马厚意,对杨诣穹道:“我家小妹妹性格开朗,讨厌的人和事不多,她第一次听到《杨卉吟》时,就说十分喜欢,要我教她,但我总是不理,嘻嘻。”杨诣穹“哦”了一声,登时会意,笑道:“原来你想趁着她今年生日,将你的这首《杨卉吟》教给她。”看了赤雷一眼,“恰好这匹马爱你这首曲子之极,它不理蛮驯,却喜柔声,你家小妹妹学会了《杨卉吟》,多半能和你一样,令它乖乖听话,不会将乘者狠狠摔下来了。” 霖儿道:“只是不知这法子管不管用。”杨诣穹道:“我瞧肯定管用。”拍了拍赤雷的背脊,“雷哥,你觉得管不管用啊?”赤雷嘶了一声,眼睛一暼,不与他目光相接。霖儿捂嘴咯咯一笑。 汉子们见齐木德二小姐收下了礼物,都很是高兴,纷纷离去了。霖儿望了望天空,道:“出来玩也有些时候了,我该回家了。杨小哥,还有这位老先生,有缘再见。”杨诣穹道:“再见,姐姐。”说完叹了口气。霖儿道:“为什么叹气?”杨诣穹道:“见不到姐姐,可再听不到《杨卉吟》了。你这曲子有抚慰心灵之效,要能常常听闻,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实可缓解压力,心静平和。”霖儿嫣然一笑,道:“你这么喜欢啊?”杨诣穹点了点头。霖儿道:“呐,这个送给你。”从青衫兜里掏出一份卷册,风格鲜丽,尚有些崭新,递给了杨诣穹,续道:“这便是我《杨卉吟》的箫曲曲谱,全程怎样吹奏,其中音节升高伏低,声调如何变化,关键记载得一清二楚。想要抚慰骄躁的心灵,首先吹箫者自己的心态得静谧平和,才能感染别人,这一点要牢牢记住。” 杨诣穹接过卷册,只觉入手纤软,并非寻常纸张,估计仍由霖儿自己亲手制作而成,她将这般贵重的物品送给自己,如何不感动?道:“我记住了……你送给了我,那你可没有了啊。”霖儿微笑道:“我早吹奏得熟啦,回去重新谱写一份,不算多么大不了的事,刚才在林子里,你夸我乐资聪颖,我对你很有好感。今后可以叫懂箫的朋友吹给你听,但我觉得你抽空自学一下,那更好。”杨诣穹“嗯”了一声。 霖儿打量他半晌,含笑道:“你说你是习武之人?”杨诣穹道:“对,这位老先生就是我的武术师父。”霖儿道:“那别尘峰这个地方,你们知不知道?”慕容、杨身子微微一震。霖儿道:“昨天称赞我是‘箫仙才女’的那位公子,看起来只比你大两三岁,他说要去别尘峰。这人不错,和你都是喜乐之人,爱我这首《杨卉吟》,跟他交个朋友,倒还使得。他朝北去了。”说完手指着一个方向。 慕容山枫点了点头,道:“是去别尘峰的方向。” 杨诣穹道:“那么姐姐,告辞了。有机会我还想听你亲手奏一次《杨卉吟》。”霖儿微笑道:“下次有缘见面,吹多少遍给你听都可以。” 杨诣穹附和一笑,跟随师父远去了。 第120章 劝血 在去往别尘峰的路上,慕容山枫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欢喜,嬉笑不停,高兴到现在?”杨诣穹将霖儿所赠的卷册拿着,笑道:“因为这个啊,师父。”慕容山枫道:“这曲子当真好听?”杨诣穹道:“好听。说也奇怪,我一贯不怎么喜欢箫曲,如今头一回碰到这么好听的,有机会定要学学,我对这首箫曲的喜爱,不亚于当年胡老伯教我的……”突然心头一震,问师父道:“胡水境老伯怎样了?” 慕容山枫笑道:“你到现在才想起他吗?”杨诣穹道:“没……没有,只是乍然遇见你们,欢喜过头,一时没来得及问。”慕容山枫道:“他还留在悟龙谷呢,没有出来一步。” 杨诣穹哈了一声,目光晃动,道:“胡老伯……”回忆起了当年游轮失事,自己九死一生,飞去悟龙谷,先后结识慕容思江、胡忘潭、胡水境、西山村民、慕容山枫,然后求医学武,打灭邪帮蛊雕门,修习《神鬼大离合》,破了北山圣地,重回城市等种种奇妙经历,期间胡水境对自己可算极好,照顾得自己无微不至,恩如泰山,回顾往年,走到现下这步,实是恍如隔世,心中感慨万千,难用言语表达。 慕容山枫道:“这些天来,你有见过胡忘潭吗?”杨诣穹道:“在少室山上见过他,这家伙抛弃了师情和友情,浑人一个,不认我们,还企图滋事伤人。”慕容山枫无话可说,只长叹了一声。杨诣穹寻思:“他是澹台无冢的儿子,却跟胡老伯、思江、师父在悟龙谷中长大,少林寺外的事已过去了,将来如再度遇见,该不该与其为敌?还是应听思江的,做一个能尽量包容宽恕别人的‘真君子’?” 师徒足不停步,来到一处空谷,行至一道水涧岸边,涧中溪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偶尔能听见谷中几声鸟鸣。二人为图捷径,跨涧而过,不久望见前方有一穴山洞。山洞中隐约传出人声,有男有女,男人嘻嘻而笑,似乎十分开心,女的时而哭泣,时而嘶吼,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过得一会,又像男女欢好之音。 杨诣穹听得心头荡漾,脸上发热,皱眉道:“那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山洞里有人喝道:“谁在外面?活的不耐烦了吗?”男女之声戛然而止,没过多久,一个人影迅捷如电地闪将出来,随手向杨诣穹下阴抓去,这一出手,暗藏十四种变化,招数竟诡辣之极。杨诣穹一怒,反手拿那人右腕,那人手腕缩回,指力点及,戳向杨诣穹的右肩。杨诣穹还了一指,接着后发先至,一拳击向那人下巴。那人不与他肌肤相触,五指齐出,使出一记狠爪,径掐杨诣穹的喉咙。杨诣穹手背一扬,拨挪力道,令他反受其害,那人又下巴受击,“唔”了一声,后跃纵回些许,下颚活动了几遍,脸有忿色。 慕容、杨凝神注目,看清此人原来是个僧人,五十几岁年纪,头顶光秃,烧了九个香疤,皮肤焦黄,一双眼睛的眼白,更是黄得吓人,倒像是得了黄疸病一般,身披一件红黄袈裟,手上拨弄着念珠,静静伫立。 杨诣穹闻见适才山洞内的人声,还道这和尚在对妇女行强暴之事,心想原来是个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的武林淫僧,掳了良家姑娘,拐到空谷幽山,强奸行恶。正要出口讥骂,慕容山枫先道:“大师是和尚出家人,可有法号称呼?” 那僧人打量慕容、杨师徒半晌,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慕容山枫道:“大师这几手‘烈豹九抓’的擒拿法,是南方拳手众派武家流行的功夫,老朽今日在蒙境北方这边,有缘遇见大师赐教几招,倒也荣幸。”杨诣穹道:“师父,为什么对他客气说话?这淫僧有点不对劲,山洞里……” 那僧人哈哈大笑,道:“小娃儿胡说八道,贫僧裤子没脱,衣衫井整,更不像脱后重穿。无凭无据,你说谁是淫僧?”对慕容山枫道:“老大哥眼光不错,贫僧冲着你的面子,不愿跟你们为难,这便请吧。”杨诣穹道:“话聊不到几句,就想赶我们走了。”那僧人淡淡地道:“你想怎样?”杨诣穹冷冷地道:“山洞里想必是大师你打坐参禅的庄严宝地,刚才肯定在内坐定良久,小子一时激动,出言打扰,过意不去,可否让我们师徒一同进去看看、坐会儿?”那僧人道:“没什么好看的,亦没什么好坐的,空谷山洞,最是潮湿,小娃儿长得潇洒,给蚊虫叮几个大包,却多煞风景?” 他越不让人进洞,杨诣穹越觉得他心里有鬼,暗想:“这淫僧适才对我使的几招擒拿手法,劲力凌厉,阴损毒辣,佛家弟子讲究慈悲为怀,哪有一见面便施杀手的?此人是乔装为僧的坏人,不排除这种可能。先与其拖延,伺机救了人质,再跟师父好好收拾他。”于是准备出口发言。 便在这时,深林间一个青年的声音说来:“妖僧,快快放人。”语速并不缓慢,话音却连绵悠长,言者内力极其深厚。杨诣穹“咦”了一声,喜道:“这声音,不是他吗?”不多时,但见一名青年轻身跃动,来到当地,这人二十岁出头,长方脸蛋,细眉凤眼,相貌清秀文雅,正是关居钰。他站定脚步,看见那僧人,立即闪身一冲,撞倒了一棵大树,树身横在涧旁,似为拦截那僧人的去路。 杨诣穹笑叫:“钰兄!”关居钰道:“诣穹?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那僧人叫道:“喂,臭小子,你果然还是追来了。草你爷爷……妈巴羔子的。”他话说得越来越粗鄙,愈发不像一个出家和尚的模样。杨诣穹道:“钰兄,你认得他吗?”关居钰点头道:“他外号盈虚怪僧,表面上是个僧人模样,实际上惯做怪事。”杨诣穹道:“怪事?不干坏事么?”关居钰皱眉道:“行事荒诞,难以启齿。”杨诣穹道:“他是淫僧,对不对?”关居钰道:“有人委托我救人,我这才足不停步地过来了,这妖僧喜欢强掳少年少女,逼迫他们交接相好,然后杀死他们,取之鲜血,用以修炼他的独门武功掌法,如练妖术一般。”杨诣穹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奇,道:“什……什么?” 杨、关刚说话时,那僧人已在微微发笑,待说到这里,那僧人哈哈大笑不停,他运上了内力,盖掉了二人的话声,连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世上修炼武功者,以内力为基,外功为辅,中国各派武家,教徒授艺,一向自始练起,稳扎稳打,路子虽正,终究进度缓慢,所以才有个别偏道门派走邪路殊途,指导门人练习歹毒兵器暗器,或修炼毒术诡功,以求速成,例如西海毒门,便是企图以毒术功夫立足,辉映千古。另有个叫墨泷帮的小派,虽也教导帮众练毒掌,但成就浅薄,远不及西海毒门名震天下,旁派人士认得他们的几乎也无。 诸门武功之中,确有这么一路邪门功夫,需以活人的鲜血来辅助修炼,汲取灵气,或化入掌力之间,或融入心法之中,促成经脉疏通和功力发动通顺的作用,此法虽有效果,但成效不速,练武体质矫健、脑力资质聪明者,也至少须花二十年的时光,才能练成“血海魔掌”。只是修炼方法太过邪恶,需杀人取血,化为己用,方得有成,杀千人,取万血,人性道德何在?是以纵然有诡术门派,也断不去练这等妖掌,否则便是与世界为敌。“血海魔掌”创始人不明,传说是古代羌人或苗人所创,现今几近无人修学,传闻于武林之间,只知这功夫威力不弱,与其相类似的武功却也多不可数。 杨诣穹听关居钰说这恶僧嗜血练武,多半就是欲练成类似“血海魔掌”这样的邪掌功夫,又惊又怒,杀人取血也罢了,关键他取的还是男女交接欢好之后的血,实不知这等羞耻怪为,有何特殊作用?心想:“这和尚估计是个变态。” 慕容山枫一言不发,突然右掌探出,擒抓盈虚僧的小腹,这一抓是“龙爪手”中的一记狠招,力道刚猛。盈虚僧一惊,手刀劈出,与慕容山枫的指力相触,二人指骨都微微一痛,向后跃开,随即又近身搏斗。 盈虚僧大喝一声,手上加劲,一拳击出,直攻慕容山枫的左胸,继而右脚微抬,踢向他足胫要害。慕容山枫掌力向下,依次压解了盈虚僧这凶险二击,跟着侧腿飞起,蹬向盈虚僧的面门。 盈虚僧身形闪动,在慕容山枫的身周围成了一个圈子,片刻间出了五六十拳,每拳都是劲风猎猎,如铁石乱砸。慕容山枫微微一笑,待他拳势渐息,忽然喝道:“看掌!”掌力发出,拍向盈虚僧的肩膀。盈虚僧拳力收起,以掌对接,“砰”的一声,二人身子各自一晃。慕容山枫脸上变色。 关居钰见这两位老辈高手比斗,一招一式都匪夷所思,却又精妙无比,老练娴熟,走到杨诣穹身边,问道:“这位老先生是?”杨诣穹微笑道:“他是我的武业恩师。”关居钰曾听曲叶琦讲过杨诣穹之事,已然略知一二,道:“果然是慕容前辈。”杨诣穹看了看后方山洞,道:“咱们救人。”关居钰点了点头,道:“我追过来本就是要救人的。” 杨、关冲入潮湿的山洞内,不久看见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追逐而跑,那少女害怕之极,那男子却嘻嘻发笑,显然对自己的艳福大为高兴,殊不知他跟这女子都是被人利用,一干完事,便要被杀害取血的。 杨诣穹皱眉道:“别搞了,把衣服穿好,快走吧。”那少女逃到他身后,央求相救。那男子道:“你是谁,管什么闲事?”关居钰反手点出,正中那男子的“膻中穴”,那男子不会武功,闷哼一声,便软倒在地,昏迷不醒。关居钰挥手一抄,将他扛在了肩上。杨诣穹对那少女道:“别怕,你只管回家就行,我们先出去。”那少女道:“嗯。”出了山洞,关居钰几个纵跃,将那男子靠在远处一棵树旁,又回向了远处。杨诣穹也将那少女放走了。 只见那边慕容山枫右手一翻,将盈虚僧推出数米之外。二人决斗结束,立即收势。 慕容山枫叹道:“大师武学修为不浅,不要浪费自己,还是及早弃功为好。”盈虚僧哼了一声。慕容山枫道:“老朽不知大师何处学得的血海魔掌,还好刚刚入门起步,造孽不深,可如一意孤行,强行修炼,势必自损害人。” 杨、关一听,心中怫然:“这妖僧当真练血海魔掌!” 盈虚僧与慕容山枫相斗了近百回合,情知他一直在试探自己功夫,只怕连六成的真实实力亦没有使出,自己倘若硬磕,绝非其对手,言语也就不敢傲然顶撞,轻轻地道:“自损害人一节,老大哥多虑了,害人确有,自损未必。”慕容山枫摇头道:“世间每人的血型未必相同,有a型血、b型血、o型血,甚至不明血型等,大师练这魔掌,乃将他人精血融入己身,再以魔掌功夫的独特心法配合练习,法则似乎中式,但终属歪门邪道。纵是不谙武艺之人,体内也有些许真气内力,体育健康之士,更加充沛了些,大师汲血练掌,凶险无比,群血聚腑,诸气紊集,难加收拾。表面上功力愈加深厚,实际上每练深一层,都极有可能缩短你的寿命,复严重者,不出十年,练功走火入魔,性命……” 盈虚僧笑道:“言重,言重……那是不得练法要领的蠢材,才有可能的下场。”慕容山枫微笑道:“万事开头难,老朽不才,刚刚试出了大师的血海魔掌,仅初窥门径,要想达到炉火纯青之境,尚需多年方可,大师年纪已经不轻,前半辈子学习的武学,虽说挺杂,但终属正宗,有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中的路子,也有西域喇嘛宁玛派的密宗武门,比如适才那招‘密宗大手印’,还有一记‘金刚降魔杵’,你将棍杵之法化成拳臂之招,最是精妙。咱们身处现代,大师却有缘学到古代吐蕃藏族的武功,实是难得,老朽很羡慕你。听我一言,早日弃恶从善,丢掉‘血海魔掌’,别再继续掳掠少年少女、杀人取血,对佛家而言,乃莫大的功德。”他于这百回合比斗中,已摸到盈虚僧武功家数的大概,此刻娓娓道来,竟将他的生平武学之路,十之八九地说了出来。 杨诣穹一听,嘻嘻一笑。关居钰暗暗点头:“这话说的对啊。” 盈虚僧道:“阁下之批评,未免有点夸大其词,且太瞧不起人,贫僧不是庸夫蠢材,你焉知我修炼血海掌法,来日不可对艰难之处迎刃而解?何须多年,以贫僧之资,数年即可练成。”杨、关脸色一变,言下之意,他对慕容山枫的劝诫全然当成了耳旁风,仍执迷不悟,欲修炼血海魔掌。 慕容山枫叹道:“此事只怕非人力所及。” 盈虚僧哼了一声,不再答话,双足一点,越过水涧,展开轻功向远纵去了。 杨诣穹道:“师父,为什么不拦住他?”关居钰微笑道:“你师父是动了恻隐之心,正因对盈虚僧有劝诫之意,才任他而去。可惜这妖僧似乎无动于衷。”慕容山枫看了看关居钰,道:“少侠中气十足,内力惊人,不知哪位高人门下?”关居钰凄然一笑,道:“我师门已逝,自己孤身一人浪荡武林。” 杨诣穹道:“师父,这位兄弟姓关名居钰,他师父是澹台无冢众徒之一,猿林道人梅伤泉,梅前辈却已给人害死了。”慕容山枫脸上肌肉微微颤动,道:“是谁害死的?”话音和蔼,乃向关居钰询问。关居钰见这老先生相貌清奇,一股亲近之感油然而生,忍不住想起逝世的师父,不禁悲伤,脸色黯淡下来。 杨诣穹低声道:“我师父人很好的,你是我朋友,自亦可视他为长,不用防备顾忌,大可倾诉衷肠。”关居钰摇头道:“我没有顾忌防备,相反,我对你师父挺崇敬的。”于是缓缓道来,告诉了慕容师徒,钱塘猴山一场剧变,包括红毛猴子阿鬼兄弟被胡忘潭所杀,黄旌耀为夺《疲重元归法》秘籍逼死恩师等等。 杨诣穹道:“原来你认识胡忘潭,我到今天才知道。这家伙……好不残忍!”指的是红毛阿鬼被杀之事。慕容山枫忿道:“这孽徒,昔日离开悟龙谷,必是因为明白了自己身世,知道了慕容家和澹台家的恩怨前后,觉得留下心中有刺,才不告而别,原也怪不得他。可虎君乃跟澹台无冢有交情之辈,他焉能视仇为友,行恶武林?”关居钰道:“不,澹台无冢那家伙十几年前和诸徒决裂,形如陌路,并非师徒朋友了。”慕容山枫一听,微微点头。 杨诣穹脸色凝重,问道:“师父,咱们学了神鬼大离合的第一本内容,澹台狗贼却也修习第二本多年,有把握打赢他吗?”慕容山枫道:“不可大意,《神鬼大离合》第二本中的内容,没有第一本的心法作为基础辅助,澹台无冢能练而无损直到现今,唯有中途放弃和已然练成两种可能。二十余年已经过来,他若未练成,自不可能会在江湖上掀这么大波浪。”杨诣穹微微皱眉,道:“确是危险。”慕容山枫道:“你虽穷两年之力,熟通了《神鬼大离合》第一部,但说要压倒世间所有高手,绝不可能,和武林顶尖高手比武,保得不死已属万幸,欲想立足根本,还得修炼多年,尽习二本才是。” 杨诣穹一凛:“放眼过去,我所遇过的高手中,岳玉皇老先生武艺惊世,我心中只求拖延,伺机而攻,却总讨不到半点便宜,打斗多招,最终对阵分离,我要强好胜,明明已受内伤,却在众人跟前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段煦龙的剑法,处处杀机,速度极快,稍不留神,就会命丧他剑下,我若不是将明心慧诀学得滚瓜烂熟,恐怕过不到两三剑便给他杀了。”斜眼看了关居钰一眼,续想:“钰兄内力水平,只怕天下第一,他拳掌功夫独到,劲力虽巧,却也较易挪移翻力,要想攻破他的门户,彻底打败,太过艰难,只怕三天三夜也胜负难分。” 暗叹了一声,“杨诣穹啊杨诣穹,你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行走江湖碰到钉子,处处死要面子,将来吃亏有你受的。不去分析敌我情况,一天到晚就想盲目地打败澹台无冢,你了解他的实力吗?你了解《神鬼大离合》第二本,和他的家传武功吗?逞匹夫之勇,愚不可及。” 慕容山枫道:“所以此番我带你去别尘峰,便是想征求恤心宫的意见,与圣母请教有关澹台无冢的事情。”杨诣穹道:“不错,他这种人,既进过恤心宫,又留住性命出了别尘峰,那么必定在宫内露了几手武艺。如今咱们不能正式和澹台无冢交锋,但可以逐一了解他的线索踪迹,缓缓图之,顺便看看能否与圣母并心协力。”慕容山枫微笑点头,道:“这就对了。” 关居钰脸色复杂,道:“诣穹,你和慕容前辈是要去别尘峰的吗?”杨诣穹道:“你也是要去的,对吧?”关居钰没有回答。杨诣穹咳嗽一声,微笑道:“没事,咱们一起去吧。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跟随师父之余,今日又重新碰见了你,当真说不出的高兴,反正都要去别尘峰,何不同往?”他完全明白关居钰北上,是为了找到他想找的人,嘴上不提,二人彼此之间却都知道。关居钰皱眉闭眼,点了点头。 三人同行多时,终于来到一片群山环绕、多林交错的地域。眼见离别尘峰越来越近,各人心中愈是莫名七上八下。杨诣穹有几次想说笑话给钰兄和师父听,但怎么说他们也不笑,便心中严肃,一言不发地随行了。 第二天清晨,根据慕容山枫对别尘峰的情报了解,再行十里,应就算是踏入了峰脉外围。其时早晨朝阳初升,屡屡光芒照射在每块山石之上,色彩奇幻,惹人遐思。又走片刻,突听前方有群人在惊呼呐喊,似在朝着一个方向狂作手势,眼光惊慌,甚是着急。三人对望一眼,齐上前去,听众人方言浓重,不易听懂,便自行转移目光,随着他们指手画脚的方向瞧去。 晨阳光芒之下,但见远处山崖上有一个黑点,一动不动地停在崖边,慕容、杨、关微感诧异,纷纷施展轻功,跃过几颗岩石矮丘,离那黑点更近了些。 三人定睛一看,总算瞧清那黑点是什么东西了,是一个人。 慕容山枫一惊:“不好,只怕是想跳崖。”杨诣穹瞪大眼睛,张大了口。关居钰的表情最为惊骇,唇口颤动不停,身子差点瘫倒,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一般。 第121章 失忆 那天武当派一战胜利后,段煦龙和苗芸悦任务完成,带着寒水阁、灵风阁数百名弟子回向别尘峰。紫霄宫外,段煦龙没有运功相抗,受了关居钰多记耳光和五下重拳,路上苗芸悦以柔寒内功运输,又以灵药口喂,于回宫路上全康复了。恰巧梦霄部黄寇率领其部,以及九宫阁主蓝媚琪带着曲叶琦,花了几天时间,终于也回到宫中。 黄寇、蓝媚琪一行比段煦龙征战凯旋归来早到先回。曲叶琦之所以不惜走这么远的路也要跟随她们,仅想探知段煦龙在哪里,要跟他相见,宫徒们见她是女子,不以为意,让她暂居宫中,只因她来此的目的是想找男朋友,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没有禀报圣母,说她进了恤心宫来。 曲叶琦在宫内四下询问,凑巧认识了幽嬛部部主,得知煦龙竟已拜入恤心宫门下,修习了上乘武功,带领众多姐妹弟子去相助武当派,抵挡魔教的攻打,做这件武林大事,顿时大喜。她不识武林的动荡凶险,只听说圣母对煦龙颇有信心,便觉得他最终一定得胜归来,所以芳心窃喜,在宫中静等回归。 段、苗回宫后,先在访乾殿禀告了前后事情。全宫欢声雷动,为这场仗打赢而高兴,随即又想到有不少姐妹惨死八卦剑阵中,不自禁地悲哀难过,有些性格善良,与死者感情深厚的少女已当场流泪哭泣。 次日夜晚,段煦龙满脸微笑,拉着苗芸悦的手,走进寒水阁中一道月洞门,突听曲叶琦的声音叫唤自己,大吃一惊,转身相对而立。 曲叶琦先前听宫中少女弟子的言语,斥为荒谬诞论,眼下亲见段煦龙和苗芸悦情深相偎,手拉着手,仍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道:“她是苗姑娘?”段煦龙轻轻地道:“是。”曲叶琦道:“有人告诉我,说你不喜欢我了,转爱上了她,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段煦龙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曲叶琦得知煦龙移情别恋,怎么也不敢相信,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声音哽咽,连连责问。段煦龙始终没有理会,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右手兀自拉着苗芸悦的手不放。 曲叶琦哭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争端一起,事故一发,整个寒水阁不久聚满了几百人,就连其他阁部的女弟子,也有过来瞧瞧情况的,将段、苗、曲围了起来。 段煦龙入宫以前,曾在之江谈了个漂亮女朋友,这是全宫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目前他已跟寒水阁主苗芸悦相好,其中是非曲直,知晓内情的,不便怨任何人,可终究算是无颜以对,极为无奈,谁都想不到这个之江女朋友,竟主动找上了门来,可难加收拾起来。全场议论纷纷,一片喧哗。 月空之下,曲叶琦那双含泪的眼眸,宛如是两颗水晶,苦苦地望着段煦龙。之江钱塘那晚一别,她始终坚信,将来会一直跟男友走下去,度过余生,煦龙若死,自己绝不独活,虽不知他下落,但仍尽心打听寻找,关居钰每时每刻地陪伴,多次保护性命,自己却仅怀感激之心,从未真情相对,甚至活下去的信念都是由煦龙存在而存在,如今他移情别恋,抛弃自己,可比他死亡更加难以接受,生活信念完全破灭了。 她怨恨苗芸悦勾走男友,自己不会武功,人家却是鼎鼎大名的寒水阁主,唯有空自伤心。 隔了良久,待得在场没人说话,一片寂静时,段煦龙才歉然道:“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曲叶琦头脑一晕,生无可恋,转眼看见右侧有口冰湖,想要自杀,向那里扑去,却被蓝媚琪所救。曲叶琦见段煦龙对自己的自尽行为毫不理睬,更是凉透了心,推开蓝媚琪与众女,直向恤心宫外奔去,口中一直在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恤心宫规模宏大,宫外山峰也是一座连一座,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十九岁少女,一夜之间,浑浑噩噩地连翻数个山头,不知不觉间来到别尘外峰,穿过几片密林,行到一道悬崖峭壁边,一会儿抬头望着天空飞雁,一会儿低头俯视万丈深渊。但觉自己只要踊身一跳,便什么烦恼都不在了,什么痛苦也都没有了。晨光之下,她那双泪眸兀自闪烁,苗条高挑的倩影,立在悬崖之上,随时可能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 偏在这时,慕容山枫、杨诣穹和关居钰路过外围山脉下,施展轻功几个纵跃,看见了曲叶琦站在悬崖边上,瞧势即将跳崖,如何不着急如焚? 杨诣穹大喊道:“叶琦,别做傻事!”关居钰叫道:“你不要!你不要!”二人内力深厚,声音遍彻方圆数里,但曲叶琦的位置究竟距离太远,也不知她听见了没有。 只见曲叶琦脸色凄然,两行清泪从她的脸庞滴下,微微一笑,突然双足用力,向前勇跃而下,真的跳入了崖下。下坠之力极大,落得极快,崖、阳交景下,成了一条华丽弧线,顷刻间没入所见视线之中。 杨诣穹脸色一白,心道:“这可不得了。”关居钰大叫一声:“不!”过于悲伤,四肢弯曲,险些晕倒。慕容山枫依这情形,知道那跳崖小丫头是徒弟和关居钰很重要的人,小丫头果真跳崖,可谓九死一生,多半摔得粉身碎骨,但仍需抱有希望,就算仅有万分之一侥幸不死的概率,也要尝试一寻,说道:“振作,下峰找找。” 关居钰擦了擦眼泪,疯狂飞奔。杨诣穹劝他道:“慢点,别岔了真气。”口中虽劝,自己却也焦急得很,险些快过了关居钰。三人奔行快如雷电,跑的多属下坡路,如凌空飞行一般,尚未有二十分钟,便下了一山脊的脊底,根据地势,这里应是适才曲叶琦落下之点。 关居钰游目四周,除了是一片山壁、林河外,也就只有几间农村草屋而已,附近枝头雀鸟叽叽喳喳,鸣声清脆动听,他却充耳不闻,神情忧虑,举步到处寻找,不住呼喊着曲叶琦的名字。 杨诣穹道:“我往西,钰兄你往东。”慕容山枫道:“不对!就在前面,你们看。”杨、关循向一看,发现前方那间农屋的屋顶破了个大洞,整个房子微微摇坠,很有点不妥。于是一齐过去,在院里打量,但见鸡、鸭、鹅等禽被一些杂物砸死了小半,农屋亦烂得不成样子,锄头、犁头尽数散落地上,有些惨烈。 三人徐步进入,堂屋中趴着一名女子,脸部朝下,看不见面容,重伤不醒,根据衣服与身形,赫然正是曲叶琦。只见她一丛黑发间隐隐有血渗出,衣服上好多破痕裂口,从崖顶跌落,至躺在这里,过程中所受的痛苦,绝非少轻,既然身体完好不缺,兴许还有一线生存希望。 关居钰立即扑上,将她靠在自己怀中,大声道:“你怎么样了?醒醒……振作点……你快醒醒!”杨诣穹见叶琦脚背外弯,皱眉道:“她右脚骨折了,小心点碰。”将手指凑在鼻边,只觉她气息若有若无,抚摸她额头,也是忽冷忽热,抓住她手腕,搭搭脉搏,竟亦非死非活,立时一呆,没了主意,跟着关居钰一起喊道:“叶琦,醒来!是我啊。” 慕容山枫走进内室,一见之下,皱起眉头,炕上躺着像是一家三口的死尸,口吐鲜血,染满胸前,正上方刚好是屋顶的破洞处,回头看了看那位生死不知的姑娘,若有所明。 杨诣穹叫得片刻,强自静下心来,再去抚摸她胸口,心脏似在微微跳动,敢情仍活着,大喜道:“她心还在跳,我试着用《神鬼大离合》内功心法救一救。”正要实施,师父已从内室走出,举手阻道:“慢着,这姑娘现下身子状况虚弱到极点,可能受不了武林人士所传输的真气内功,不可妄动。” 杨诣穹叹了口气,正没法子处,忽然想起当年胡老伯曾教过的一段话:“凡气虚晕厥者,伤痛为因,则气血为本,需将病者捋合血气,疏通经脉,欲不令其断气,首先须得有气,而后以良药喂之,肢骨活动,则日渐一日,有助康复矣。”喃喃地道:“气血……体顺。”微一沉吟,食指伸出,无形气劲使动,在自己左腕上划了一条口子,鲜血流出,接着将出血处凑在曲叶琦口中,给她喂血。头脑略感晕沉时,放开手腕,中指点击,为自己封穴止血,再将曲叶琦横躺放下。 关居钰无暇问候杨诣穹手腕出血,急道:“她怎样了?”杨诣穹道:“接下来就是要保她气息不断。”关居钰道:“那快给她输气,我功力深厚,需要帮忙吗?”杨诣穹摇头道:“这股气不是武功真气,而是……”还未回答完,忽尔奔出门外,不多时捻着一捆绿草回来,“屋里不行,外面更加透气些,我们把她带到外面去。” 屋外,杨诣穹将那捆草抓在手心,劲力发动,这捆草如遇高温,火焰灼烧一般,缓缓升起了一条长长的绿烟。一般花草植物燃火烧起,冒出的都是呛人白烟或黑烟,升起绿烟倒是少见,若非杨诣穹所施展的内功独特,便是这草并非寻常之草。 曲叶琦现下处于休克状态,嗅觉仍具,闻了这绿烟将近七八分钟,终于手指动了动,嘤咛一声,却还没睁眼醒来。关居钰喜道:“再坚持一会。”杨诣穹继续将上乘内功集中于手心间,终于将那一整捆的草尽数抓化了,他擦了擦汗,呼了口气,道:“好了,她这口气算是断不了的了,接下来能按时给她输送武功真气,间或用中药喂之。”关居钰一怔,道:“哪里有中药啊?”杨诣穹道:“嗯……我出去找找,再不行去药店问问,为她要些方子。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向师父要了些钱,离开当地。 关居钰对着昏迷的曲叶琦凄然道:“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当初咱说过,人生活下去总有意义,也会有追求与目标,可你为何……”骤尔心头一震:“此处靠近恤心宫,多半进过宫内,难道是因为段煦龙吗?” 慕容山枫皱眉道:“这姑娘倒可怜,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一边说,一边过去用阴柔手法,缓缓将曲叶琦的右脚骨移回了正位。关居钰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他总想着和曲叶琦心境同怜,既然她没了生活信念,自然也跟着情绪沦丧,一蹶不振。她虽对自己并无感情,但如她亡了,活着又有何意义? 慕容山枫低声惨然道:“屋内一家三口之死,可能便是被这姑娘高空坠下而压死的……”喊了关居钰几声,将那三口葬了。关居钰受曲叶琦事故的影响,脑子混混沌沌,手中工作一直漫不经心。慕容山枫看出他对这姑娘深情之极,也没有责怪多言。 等了将近快一个小时,杨诣穹已回来,不知他想了什么办法,去哪里弄到许多红花、三七、马钱子和苏木等中药回来,其中苏木对活血化瘀、消肿止痛之用较为突出,亦可治疗跌打损伤、骨折筋伤,红花入心经,适量服用可增加脑血循环,改善心悸、缺血、缺氧的症状,最针对晕厥昏迷者。 杨诣穹道:“以红花和苏木喂她,三七、马钱子等作为备用,每日给她服食,再看看情况。”关居钰见这户家中刚好有煤球烧水用的煤炉子,喜道:“好,我去烧水。”杨诣穹道:“不必多加花料,泡化后等温凉,代茶服用即可。”关居钰道:“嗯。” 三人中饭、晚饭都没吃,始终对曲叶琦极加照顾,将她放躺在内室床上,灶台臼米煮饭,烧了些木耳、荇菜,又炖了碗老母鸡汤,皆给她食用。曲叶琦晕厥无意识,难用齿咬菜,过程中费不少功夫,但三人毫不在意。整整一天,关居钰暗求祷告,请曲叶琦速速醒来,哪怕要自己性命去换取她的,也在所不辞,这番真语在心中默言了数百遍,始终没有停止。 直至凌晨三点,杨诣穹与关居钰在床沿边手托着腮,闭眼作以休息,慕容山枫则趴在木桌上睡,忽听晕厥中的曲叶琦低低“嗯”了一声。三人大喜,同时醒跃,向曲叶琦欺去。 关居钰不敢鲁莽大声,轻轻地柔声说话,免得心上人受到惊吓:“曲姑娘……曲姑娘……”杨诣穹道:“叶琦……叶琦……”曲叶琦微微蹙眉,跟着又松展了开,双眼慢慢露出一条缝,继而缓缓睁开,眼前视线一片模糊,过了一会,才看清是两个男子和一位老先生。 关居钰不胜之喜,道:“你醒啦!你终于醒啦!”杨诣穹笑道:“你个死丫头,可吓坏我们了你知道吗?”慕容山枫道:“你感觉如何?” 曲叶琦又“嗯”了一声,问道:“这里是哪儿啊?”三人心想:“她问在哪儿?是了,刚醒来,心神尚有些不清。”杨诣穹道:“这里是别尘……”关居钰作了个手势,摇了摇头,道:“这里只是一山脊下的农村屋子而已,周围更无别处,你别害怕,静静养伤即可。”杨诣穹立即会意:“这丫头跳崖,绝对跟恤心宫有关,说不定正是因段煦龙,此刻她刚醒来,状态虚弱,万不能增她忧苦,所以不可在她耳旁提‘别尘峰’,甚至‘恤心宫’三字。”说道:“没错,你先好好养伤,别怕,有我们陪着你呢。” 曲叶琦道:“好好养伤?我……受伤了?”身子微微一动,只觉浑身疼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呻吟出来。关居钰忙道:“别动,别动。”曲叶琦似乎害怕起来,道:“为什么我会受伤?这里是哪儿?是不是我家?不……不像我的家……”三人听她越来越语无伦次,不禁担心,只一个劲地柔声安慰。 曲叶琦平静下来后,突然问了一句:“我是谁?”杨诣穹一愕,道:“你说什么?”曲叶琦低下头去,目光凝滞,道:“我……我叫什么名字来着?”杨诣穹道:“你叫曲叶琦啊,干嘛问这个?”曲叶琦道:“曲叶琦?我叫曲叶琦吗?”关居钰急道:“是啊,你叫曲叶琦,怎么,你不知道吗?”曲叶琦缓缓地道:“不知道,想不起自己名字了……曲叶琦?嗯,很陌生。” 她这话一出口,三人一惊实是非同小可,霎时间,整个内室万籁俱寂,唯能听到深夜窗外蛐蛐、田鸡的鸣叫之声,四下里更无半点声息。 曲叶琦道:“你们是谁?” 关居钰觉得此事太过可怕,道:“你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吗?认不得我们吗?我是关居钰,关居钰啊!”曲叶琦微笑道:“你叫关居钰吗?很高兴认识你。”关居钰大急,道:“不……不可能,你早就认识我,早就认识我的!”陪伴闯荡武林直至少林寺,他这些天以来一直将诸多经历存在脑海中,每次忆及,不禁涌起一阵自豪感,曲叶琦虽对自己并无爱心,好歹不会忘了恩德,如今她形似失忆,视所有人如陌生人,往日记忆,尽皆烟消云散,听她说“记不得自己”,这可痛苦难过之极,一颗心如冻结了一般。 杨诣穹也搭住了曲叶琦肩膀,连连问道:“你连我也记不得了吗?我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杨诣穹啊!你不认识我吗?” 曲叶琦摇头道:“不认识,咱们明明今天第一次见,干嘛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谁是你发小,太失礼了。” 杨诣穹心情激动,道:“别装傻了,一点都不好玩,不这样了好不好?再这样我要打你了。”曲叶琦害怕起来,向床头缩去。关居钰怒道:“别吓她。”转头道:“曲……”曲叶琦兀自恐惧,喊道:“你们别过来,我不认识你们,这里是我的房间,干嘛进来?都出去!”关居钰连连唯诺,不敢后退也不敢上前,道:“别怕,别怕,这小子脑子浑,出言吓你,他一贯这样,不必理他,我们是你的好朋友,会好好照顾你的。” 曲叶琦见他一双丹凤眼泪水汪汪,且声音哽咽,奇道:“咦,你哭什么?”关居钰强作笑容,道:“我没哭啊,你受伤醒过来,安然无恙,这是代你高兴。”曲叶琦道:“代我高兴,你真的是我好朋友?”关居钰道:“是……”曲叶琦脸现歉色,道:“但我确实不认识你的脸呀,你没记错?” 杨诣穹踏前一步,道:“你……”正要发言,曲叶琦又身子一缩,指着他道:“你干嘛?”杨诣穹叹了口气,道:“我不干嘛,只想跟你道个歉,适才对你说话粗鲁,对不起。”曲叶琦道:“不用。”顿了一顿,“我脑子很乱,麻烦你们二位,还有这位老爷爷,都出去,让我一人静静。”关居钰应道:“好,好。”却不忍立即离去。 慕容山枫一言不发,缓缓踱步出屋。杨诣穹点头道:“你独自歇歇吧,我们先出去了。”扯了扯关居钰。关居钰魂不守舍,被杨诣穹拖着走,眼光一直未移开,见曲叶琦仍蕴疑惑之色看着自己,心头酸楚难当,终于硬下心肠,出了房间。 三人徘徊屋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居钰凄然道:“她……她为什么会失忆?”杨诣穹喃喃道:“崖顶到这里,实在太高,可能脑震荡了。”关居钰惊道:“脑震荡?”杨诣穹缓缓摇头,道:“脑震荡造成的失忆遗忘,局部出血,虽头疼欲裂,不能完全康复,但半小时后,自己姓名、身边朋友总会有些端倪记忆,没道理会什么都不知道地一直持续下去。”关居钰忧虑不止,道:“这一出事,得对她身体造成多大的损伤啊。”杨诣穹叹了口气,道:“不妨过会再进去看看,你先别怕。”关居钰背上一阵冰凉,又道:“万……万一她永远也想不起来了……”杨诣穹皱眉道:“哎,别胡说。纵然这样,就算我道行不行,咱们还可以带她去医院瞧瞧,总会有法子的。” 曲叶琦醒后对杨诣穹言行防备,半小时后,关居钰独自进去慰抚,经过几番询问,发现她依旧不识人事;再过一小时,复又进房,得知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直至天明蒙亮,连同杨诣穹、慕容山枫一起,三人一起查问,不由得冷汗直冒,因为曲叶琦兀自什么都不知道,不仅如此,似乎越问,情况越严重起来,几乎连生活也难以自理。凌晨已过,虽然醒觉,但她时不时地头痛欲裂,没有办法,只好让其继续留房睡觉。 杨诣穹浑身发抖,颤声道:“这下不好办了,只怕真的长时失忆。”关居钰双腿一软,快要跪了下去,他空有一身天下无敌的内力,这时却宛似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一般。杨诣穹一惊,伸手扶住,道:“振作点,几小时算不得什么,时间长的,几周才恢复也说不准呢。” 慕容山枫见徒弟转头望着刚破晓的天空,愁容满面,拍了拍他肩膀,向农屋屋顶指了指。杨诣穹道:“师父?”慕容山枫道:“如你所说,假设人在坠崖后,头部朝下,撞击到瓦房硬物,造成脑震荡失忆,没道理短时间内毫无好转迹象,更不可能病况愈加不妙。”杨诣穹脸色凝重,道:“嗯,怎样?”慕容山枫道:“这么严重的话,仅坠崖外部因素,不该导致这般。”此言一出,关居钰猛地抬起头来,问道:“什……什么?” 杨诣穹看了看屋顶破洞,沉吟半晌,道:“难道?” 慕容山枫道:“徒儿,这小姑娘是你的青梅竹马吗?”杨诣穹道:“是,但我只跟她从小一起长大而已,更无其他。”言下之意,是说我并非对她起过爱意,我只喜欢慕容思江一人。慕容山枫意不在此,问道:“她性格如何?是不是比较温柔乖巧,善解人意,遇到有困难的人,总会想去帮助,不忍心伤害?”杨诣穹瞪大眼睛,奇道:“是啊,师父你怎么会知道?”他听师父准确直接地道出叶琦的性子,仿佛之前就认识过了一样。 慕容山枫闭眼点头,道:“她的失忆,不光因为坠崖受伤引起,最主要是由于心灵受到了极大创伤。”杨诣穹道:“心灵?”慕容山枫道:“不错。”关居钰厉声道:“肯定是段煦龙要了恤心宫的寒水阁主,忘情负义,抛弃伤害了她,她因为这件事心灵受伤,从而跳崖自尽。” 慕容山枫道:“先不排除她跳崖自尽的动机,以老朽所见,她应是心灵两度伤害,精神受到难以接受的刺激,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杨诣穹道:“两度伤害?莫非还因这户一家三口?”慕容山枫点头道:“既然她性格善良,不忍心伤害别人,自己却从高空悬崖直坠而下,农屋屋顶支撑,稻草质软,削弱下坠之力,性命得保不死,但余力终究甚大,偏偏落下处是一家三口的睡觉位置,硬生生把他们给压死了。”杨诣穹、关居钰凝神倾听,根据线索,事件前后也许符合慕容山枫所述。 慕容山枫继道:“在我们发足疾奔,来到山脊底前,这姑娘绝对醒过一次,发现因自己之故,害得三个无辜生命惨死,实难接受,加上坠崖受伤、自尽动机,她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如何经受得住?刚向屋外走将几步,就昏天黑地,趴到晕去了。”关居钰泪眼汪汪,向内室看去,道:“她怎么这么傻……”杨诣穹亦心神受触,道:“叶琦……” 慕容山枫叹了口气,道:“诣穹,你的方子只能助她养好身体,伤口痊愈,记忆暂时是恢复不了的。”杨诣穹黯然道:“是的,这些方子药不对症,病情又超出我能力范围,想要治疗她的失忆,唯有带她去城市医院看看了。”慕容山枫道:“先用中药给她补体养伤,期间你们陪她多说说话,减清些敌意,她现在认不得所有人,记不得任何事,心境恐惧,万不能再受刺激。” 关居钰道:“说的没错。”杨诣穹道:“是,师父。” 第122章 抉择 连续数日,一直留在别尘峰外山脊底农屋,照顾曲叶琦的病情身体。曲叶琦混混沌沌,独自发呆,不想说话,除了床上躺着,就是到屋外简单看看风景,杨诣穹他们买东西回来,便避着他们,回入卧间。她一开始对三人大怀警意,但经过这几天的对己照顾,发现他们甚为礼貌,渐渐去了敌心。 她在内室房中安睡休息,杨诣穹、关居钰及慕容山枫只在堂屋椅子上靠歇。山地农屋,蚊虫最多,好在这户人家中本有蚊香,点燃后香味涌起,轻烟屡屡而升。关居钰常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烟迹,心念跟着它波动不止,倦了后也就睡了。 当天深夜,杨诣穹在椅上托腮闭眼歇息,忽听脚步声轻响,睁开眼睛,循向一看,见内室蚊帘掀开,曲叶琦静静站在帘旁,瞧了瞧自己、师父和关居钰每人几眼。 杨诣穹见她那双俏目眼眸,仍像往年一样灵动好看,此时深夜倩影静立其处,模样气质说不出的动人,说道:“叶……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没睡?”曲叶琦凝视他半晌,道:“睡不着,你进来陪我聊聊天好吗?”杨诣穹点了点头,跟她进了内室中。她刚走几步,身子又软,险些摔倒,杨诣穹一惊,将其扶住,道:“慢点。”扶回床上后,轻轻给她盖上被子。曲叶琦道:“谢谢你,但天挺热的,不用盖。”将被子又掀了开。 杨诣穹道:“聊什么?你说好了。”曲叶琦道:“你叫杨诣穹,对吗?”杨诣穹道:“是的。”曲叶琦念叨着他名字,“嗯”了一声,道:“我真是一个失忆的人?”杨诣穹微微一笑,道:“不,你只是暂时忘记了一些事情,过几天就会全想起来的。”曲叶琦道:“前天你们告诉我,说我失忆了,原以为你们这些陌生人,在胡说八道地戏弄,但是……我的确记不清很多事,尝试着去想,头又痛得要命。”杨诣穹道:“既然痛,那先不想了。”曲叶琦微笑道:“不过也真奇怪,我醒后第一眼看见你们三个,心中有种奇特的感觉。因为,我以前好像见过,但那位老先生,却实在没印象。” 杨诣穹一喜:“她这样说,情况有所好转。”微笑道:“那位老先生,就算你记得以前的事,也认不得他,因为你们是第一次见面。”曲叶琦道:“他看起来很和蔼,是谁啊?”杨诣穹笑道:“我的师父。”曲叶琦点点头,道:“那夜凌晨,你说我是你的发小,我也当你在胡说,可是疼痛之后,回想起来,又觉得好像见过你,咱俩之间应该很熟。”杨诣穹道:“是的,如果你相信我们说的话,那我就要告诉你,咱俩的确很熟,因为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上同一小学,进同一初中,升同一高中,最最要好的朋友。”曲叶琦默然暗思,没有回答。 杨诣穹道:“我可以叫你叶琦吗?”曲叶琦道:“我真的叫曲叶琦?嗯,好啊,可以的。”杨诣穹道:“你还记得你父母叫什么名字么?”曲叶琦道:“记不得了。”说着流泪起来。杨诣穹一慌,道:“怎……怎么了?”曲叶琦泣道:“我连自己爸妈都想不起来叫什么,是不是很不孝?”杨诣穹摇头道:“别胡思乱想,现在记不起来不勉强,以后总会想起来的。”当下告诉了曲叶琦她父母叫什么,和自己的家乡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包括自己家庭,亦讲给她听了。 曲叶琦眨了眨眼睛,道:“咱们的父母,也是好朋友吗?”杨诣穹笑道:“是啊,正因为你我父母是朋友,所以我俩也跟着成了朋友。”曲叶琦微微想象,轻轻一笑,道:“我好像……记起一点点了。”杨诣穹大喜,道:“你记起一点什么了?”曲叶琦笑道:“你好像从小就调皮捣蛋,惹过不少祸,被你爸爸打过不少次,对不对?”杨诣穹搔了搔头,忸怩道:“我确实被我爸打过不少次,我还真就挺怕他。”曲叶琦咯咯一笑。 杨诣穹看着她这副可爱笑容,心里一慰,斜眼瞧见堂屋那儿的煤炉子,转念一想:“我多跟她说说小时候的事,说不定有助她的康复。”说道:“反正睡不着,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关于我们的。”曲叶琦道:“好啊。”杨诣穹道:“大概在九岁的时候……”曲叶琦打断他道:“你跟我一样大吗?”杨诣穹道:“嗯,我们今年都十九岁了。”曲叶琦道:“哦,那时候我也九岁。” 杨诣穹点了点头,道:“一天我跟小区里的几个小伙伴玩捉迷藏,轮到我躲时,却藏在了一个极难找的地方。”曲叶琦笑问:“你藏在哪里啦?”杨诣穹道:“你还记得,我家后面不远处,有所幼儿园吗?”曲叶琦道:“幼儿园?不记得……”杨诣穹道:“这样啊……”曲叶琦道:“我和你同在这幼儿园待过的吗?”杨诣穹道:“不,我待过,你不是,你在别的幼儿园。现在……哈哈,早就废弃了,我们也搬家了,离它老远了。” 曲叶琦道:“你躲猫猫的那时候,它废弃了么?”杨诣穹道:“废弃了。正因为地方偏,所以才是个藏匿的绝佳地方,我躲在楼旁草丛里,谁也找不到。”曲叶琦笑道:“然后呢?”杨诣穹道:“我藏着的那地方,旁边墙壁破了个大洞,洞后是另一户人家,其时有一烧柴的煤炉子,和我中间隔了这堵墙。因为小伙伴们找不到我,很是无聊,我就钻进洞里,大呼小叫,吵人家睡觉,跟着发足便跑,哪知太激动,临走前竟一脚把人家的煤炉子给踢翻了。炉子一倒,星星火点触到花草,将院子烧着,差点引起人命火灾。” 曲叶琦樱口微张,道:“你真够皮的了。” 杨诣穹笑了笑,道:“小时候不懂事嘛。然后那户人家找到我家,向我爸妈要人,我却怎敢出现?爸知道这事非打死我不可。在这关键时刻,你出现了,你把我拉到你家里躲躲,我爸妈将整个小区都翻过来问了遍,仍找不到我,开始时生我气,到最后担心起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所有人全在找我……”曲叶琦道:“惹得你家人担心,我应该把你交出去了才对。”杨诣穹道:“你爸妈交了,把我撵出了你家。”曲叶琦噗嗤一笑。杨诣穹道:“不过还好,你爸妈跟我父母交情深厚,交出我后,言语劝解,到家后我爸妈也就不怎么打我,只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而已。”曲叶琦道:“煤炉子赔给人家了吗?”杨诣穹道:“赔了。”曲叶琦道:“嗯,理该如此。” 杨诣穹道:“有印象吗?这些事情。”曲叶琦道:“有一点点。”杨诣穹心想:“一点点,总比没有的好。” 曲叶琦道:“那位大哥,是谁?”杨诣穹道:“哪个?”曲叶琦道:“就是跟你们一起的,除老爷爷的另外一个。”杨诣穹静语半晌,道:“你……还是记不得他么?”曲叶琦道:“很陌生,记不得。”杨诣穹黯然道:“这样啊……”曲叶琦道:“他也是挺好的一个人,对吧?”杨诣穹道:“好,但相比旁人,他对你最好。”曲叶琦自是不懂,奇道:“啊?” 说到这里,门帘一掀,一人徐步走进,正是关居钰。 杨诣穹道:“钰兄……”见他表情复杂,一动不动地站着,显然听见了刚才的对话。曲叶琦向关居钰道:“你好。”关居钰目光晃动,愁眉不展,应道:“你好。” …… 次日早晨,三人商议,现下曲叶琦身体损伤已有所好转,剩下的难题便是她的记忆恢复。杨诣穹自认无能医治,众人意见合一,决定带她暂离别尘外峰,去城市医院寻求疗法。行出山脉,越过诸多郊区平原,踏足城市区域,东问西寻,觅到一家市县有名的大医院,于是进院挂科,对曲叶琦身体,尤其大脑,作了详细检查。 医室内,关居钰关切问道:“医生,她怎么样,有没有救?”那医生道:“病人意识十分模糊,事前受到严重刺激,想是巨力撞击头部,造成脑震荡,留下后遗症是不可避免的了。”关居钰矍然道:“后遗症……”那医生道:“会遗留一定的症状,倘若确诊无误,三个月内,患者应仍会感到头晕、头痛、注意力不集中、入睡困难、情绪抑郁或者焦虑等,甚至依旧对周围环境产生恐惧。复严重者……”关居钰道:“那她到底能不能恢复记忆?”那医生道:“不知道。”关居钰一怔,道:“什么,不知道?”那医生道:“这小丫头古怪的很,偏是跟别人不一样,旁人即便头部重伤,造成脑震荡,总不会病况愈发沉重,她倒好,咱好几位护士过去问些话,她要么一言不发,要么语无伦次,简直与植物人相似。” 杨诣穹摇头道:“别说现在,就是失忆前,她也比较内向怕人,如今受了伤害,不愿说话是正常的。” 昨晚深夜聊天,自己和她单独谈了很久,他已知曲叶琦这几天来要么目光凝滞地发呆,要么一言不发,不睬任何人,其实内心深处,却很阳光热情,且希望自己能够想起许多事情,减轻大家负担。她对自己、关居钰,以及师父已增熟悉好感,眼下突然又来陌生地方,自然容易将整个世界视为盲区,心阴意暗,从而不敢轻易跟人交谈。并非人家问她话,她故意不理不睬。 关居钰怒道:“什么植物人?她这数日来一直可以主动活动,思维、知觉、意识一切正常,不过记忆暂时遗忘而已,岂能叫得上这三字?你身为医生,也不稍微注意点自己言行,妄言妄语。”他极少接触城市医生,觉得其能力反不如杨诣穹的中医术,此时听那医生说这番话,忍不住起火,情绪激动之下,声音便说大了些,震得每人耳朵嗡嗡作响。动静一起,室中任何人的目光,尽皆望将过来,就连医室门外,也有几人围观。 那医生道:“咱们根据诊理结果说话,如有为难之处,自会想尽一切办法,但若无可救药,病人家属或朋友,也该当有素质一点。”言下之意,话中带刺,似乎曲叶琦再也不能恢复记忆,木木樗樗地过一辈子。关居钰怒道:“我没素质?你才没素质,你全家都没……”挺身踏前。杨诣穹劝道:“哎,怎么了?”轻轻一推,拦住了关居钰,“干什么,冷静点。你是修道之士,怎地忘记了压制负面心火这件大事?”关居钰一凛,慢慢静了下来。 慕容山枫道:“可否请一位心理咨询师,和病人好好沟通沟通?因为我们猜测情况,认为这病者心灵受到伤害的可能性极大。”那医生道:“失忆症的临床表现有很多,不一定只有上述几种情况,另有可能在病后期间记忆力逐渐衰退下降,伴随着意识混乱,贸然打扰,反而无助。”慕容山枫道:“难道便这么一筹莫展?”那医生道:“也不尽然,可适当服用药物胶囊,再多带患者去一些以前经常去的地方,还原一下当时发生的情景,这样有助于刺激患者大脑功能,从而帮助恢复记忆力。多给患者吃一些高蛋白和高钙类食物。又没有针对性的相关手术,鉴于安全问题,最好慢慢来,自己看着办吧。” 杨诣穹寻思:“山脊农屋中,她已吃过好几顿中药,再服用诸多药物胶囊,不免会起些副作用。别尘峰也最好别去,以免更受刺激,弄巧成拙。”于是没作深聊,稍加商谈,带着曲叶琦离了医院,换家询问,谁知仍毫无应付之法。两天内,已连问三十多家医院,每家都说曲叶琦病情太重,较以往失忆病例者胜之过矣,实难医治,有的建议她多吃药,有的叫杨诣穹他们带她出去走走,有的劝她多跟人交流交流,当然也有不耐烦的,说她兴许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小丫头还年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算了。 杨诣穹心头气恼,道:“可恶,不可能,难道她当真没救了?” 关居钰咬牙切齿,奔出医院外,戟指天空,骂道:“段煦龙,你害得她成了这般下场,有朝一日再撞我手里,非将你活活打死不可。就算你剑法天下第一,关某又有何惧?”说到最后,声音发颤,浑身发抖。 杨诣穹回头看了看那位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满脸迷茫之色,凝滞的眼神游目四周,一副无辜之貌,心下怜惜至极,迄今为止,她落得这般,跟恤心宫大有干系,不知为何,顿时涌起一股对此派的恨意,脱口说道:“恤心宫……我不想再见到恤心宫的人。” 慕容山枫微微皱眉,道:“诣穹,理智看待问题,难道忘了此趟来蒙境的意图?小姑娘是你青梅竹马,她受到伤害,记忆丧失,这辈子都很难康复,为师理解你的心情,但还是先得以大事为重,你怎地说‘不想见恤心宫的人’?”杨诣穹忿道:“我恨那姓段的家伙,他只要一天待在恤心宫里,我就偏不踏足那里一步,他如给我撞见,我也绝对会为叶琦出这口气。与其在恤心宫里打死人,倒不如莫和圣母前辈结怨的好。” 这两年多来,杨诣穹经常幻想,如果当初在太平洋游轮上,没有把曲叶琦交给段煦龙,而是和她一起去了悟龙谷,却又会写起一番怎样的故事?别尘峰山脊下农屋照顾叶琦时,他亦有愧疚之意,倘若她没认识过段煦龙,后来便不会跟着那家伙漂泊伶仃地受苦,被移情抛弃,更无从说起。如今她失忆了,自己再不弥补曾经的过失,好好照顾她,哪对得起这十几年相识的友情? 他听慕容山枫不再言语,转头见师父一双眼睛静静地凝视自己,心中隐隐有歉,忙道:“师父,我并不是……”慕容山枫叹道:“不要紧,你既不想去恤心宫,师父也不难为你,我自己一人去就是。”杨诣穹本想将叶琦送回家乡,一来路途甚远,二来关居钰舍不得,话到嘴边,并未出口,师父之言亦甚重要,武林大业须得完成,思江被瘟妃擒去尚没救回,澹台无冢尚 第123章 雨梦 路上杨、关心有注意,不去刺激曲叶琦的神智,有时温言相询之余,也伴随着几句笑话,令其心情不会太过紧张,幸好曲叶琦经常被逗得乐怀而笑,极少难过忧郁,尽管记忆难复,往事几无印象,有他俩这熟悉的面孔陪在身边,心中总是温暖。 这天晚上,即将离开蒙境,经过一处夜间广场,许多男女老少吃喝玩乐,舞演起兴,各种玩具器物贩卖处比比皆是,七彩灯光照耀星空,色彩奇幻,大是热闹。 杨诣穹童心未泯,跟猴子似的窜在人群间,离关、曲老远,望这望那,心血来潮,一口气买了许多吃喝玩乐之品。关居钰却是本本分分,生怕带丢了曲叶琦,静静挽着心上人胳膊,缓缓步行在人头攒动的场面之中,边走边说,偶尔指点指点繁华市貌,转头见她因周边景物热闹受到渲染,从而欢心,时不时又朝自己微笑一下,她那双眼睛如会说话,展现娇皮之意,心中喜悦无限:“我要是能天天这样挽着她的胳膊,陪她并肩走路,就是要我死千万遍也在所不辞。” 穿出众人群,曲叶琦环顾周边,笑道:“咦,那家伙跑哪儿去啦?”杨诣穹哈哈一笑,喊道:“那家伙在这呢。”双足一点,蹦到二人面前。 关居钰见杨诣穹两臂抱着一大堆物事,眉头一扬,道:“你买这么多东西?”杨诣穹笑道:“是啊。”关居钰苦笑几声,道:“慕容前辈临走前给了你些资本,但也该适当省着点用。”杨诣穹未答,向叶琦递给一根,微笑道:“来,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的。”曲叶琦道:“……”将它接过,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只觉甜腻入心,说不出的好吃,脱口笑道:“好吃。”杨诣穹道:“好吃就多吃点。”问关居钰要不要吃些,关居钰谢拒了,便将自己买过的东西一件件地呈现给叶琦看,大都是她小时候喜欢玩的玩具。关居钰暗暗点头:“诣穹心细,他刚才表面上似孩子般跑来跑去,玩意深重地买东西,实际内心无时无刻不希望多找点让她恢复记忆的有效办法,脸上却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含笑表情。”忽见他怀中诸物中,有一支绿油油的洞箫,心念一动,问道:“箫,这个你也买?” 杨诣穹“嗯”的一声,微笑道:“给你们展示一下我刚学会不久的新活,怎么样,想不想见识?”曲叶琦哈哈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风雅的一面。” 杨诣穹暗暗思量:“想要抚慰心灵,首先吹箫者自己的心态得静谧平和,才能感染别人……”缓缓将洞箫凑在嘴边,闭上眼睛,吹起了优美的箫声。只听箫声清幽动听,如寻僻远小路,拨开遮天蔽日的暗林,见到一片光景,塘林春色,水光接天,感觉说不出的受用。 曲叶琦本来满脸嬉笑,乍听闻到如此幽美的曲调,眼睛便不再眨动,凝神倾听。失忆前的她,最喜欢听的就是箫、笛、筝、二胡等古风乐器联合之奏,单凭一箫之音,难打动自己的听点,可此刻杨诣穹这箫声,却着着实实地奏到了心坎中,越听越着迷。 箫声音调慢慢变动,杨诣穹暗记霖儿曾授过的诀言,不存丝毫消极心意,只自管自地想象着当年悟龙谷里与师父、胡水境、思江一起生活的快乐,偶时音调略显振奋,那是在想昔日和胡忘潭好胜斗气之时。他将曲路尽数记住,学会未久,此时几分钟已过,竟能如武学一般,有发有收,毫无偏差地吹奏完毕。 箫声刚落,附近一大片喝彩鼓掌之声,噼噼啪啪不绝。原来杨诣穹内功深厚,吹箫时不知不觉运上了阴柔真力,音量并非极大,这片广场虽人多,却还是钻进大半人的耳中,于是纷纷聚拢过来了近百人,围成一圈。 路人们喝彩道:“妙,妙。”鼓掌声仍自不停。 关居钰脸现惊异之色,道:“诣穹,为什么你会吹这曲子?你认识那位……那位蒙古姑娘吗?”杨诣穹恍然:“霖儿姐姐所提的清雅男子,定是指钰兄了。”微笑道:“是的,她将她的这首曲子传给了我。”关居钰点头道:“《杨卉吟》……” 路人七嘴八舌地问道:“小伙子,这是什么曲子?”“阿哥,你叫我好不好?我喜欢听。”“年纪轻轻如此造诣,不去当个音乐人真是可惜了。”“男孩子能吹出这样优美的曲子,音乐老师定是仙子般的人物,对不对?”杨诣穹朗声道:“此曲名为《杨卉吟》,一位住在归绥北方的草原姑娘霖儿所作,大家觉得动听,是吗?”众人道:“好听。”杨诣穹点了点头,心道:“这短短两字,已是足够高的评论,霖儿姐姐听见,必然笑靥如花,不枉对我的授曲之恩了。”又朗声道:“多谢各位赏脸啦。”路人哈哈大笑,不多时渐渐散去,有些缠着他教曲的,他告诉众人,“箫仙才女”便在北方,若真诚心求曲,自有去处。 曲叶琦耳中还回响着适才曲调,竟流连忘返,微笑道:“以后有机会再吹给我听听,怎么样?” 杨诣穹道:“当然可以了。”他学这曲子,本是为了自奏自闻,缓解压力,从没期望博得旁人的称赞,今晚叶琦听完说这话,显是喜欢,心头更是欣慰。离开蒙境前,吹一曲《杨卉吟》作为告别,倒不失风雅之韵,同时霖儿若知世人其实都很喜欢她的作品,肯定大大的高兴,不自禁转头向北望去。 第三日正午,三人已路过宁境兴庆府,离原始并不甚远,每凡曲叶琦脚累之时,关居钰皆挟其腋下轻功灵跃。曲叶琦这些日子来根据言行,已看出他对自己颇有好感,却不知这是倾心爱慕,还道先前的自己与他交情非浅,也不以为意,他携自己足不触地的飞行之时,大觉刺激好玩,笑道:“为什么我以前没和你们一起习武呢?”关居钰微笑道:“因为你不感兴趣,不喜欢学武功去打人杀人。”曲叶琦“嗯”的一声,道:“打人杀人确是不好,但要是像这样的,玩玩未尝不可。” 杨、关听她说想学轻功,不禁莞尔,殊不知轻功运行的法门,仍需以较上乘的内功心法为基础,方能一纵一跃胜于常人缓缓走路,飞檐走壁,轻而如燕,图其捷径。内功心法的修炼,又非一朝一夕,曲叶琦毫没武功底子,且无相关见识,纵使不注重实战搏斗,也当觅取渐进之法,强求速成,反而有害,她此刻说想学轻功来“玩”,无异于孩童说笑。 杨、关不扫她兴,只敷衍笑道:“好,有机会教教你。” 眼见离会期越来越近,心想务须提前到那里会见武服愁、袁克忧,甚至拜谒毒王袁丸麒前辈,继而帮忙应付后来人者,光这件事考虑,便已觉情态仓促了。行步加劲,乘车疾驰,争取最短时间到达,又过得四日,离宁跃陇,踏足青境省域。 来到一处古镇,转入几巷老街,诸门涂朱红色漆,建筑墙堵灰石砌,石板路铺道,女子们的高跟鞋与青石板相碰,哒哒声响,如奏音节,卖吃老板,贩货吆喝者口中不息,民人氛围浓郁,文风炽盛。素闻藏族地区文化独具特色,此处一小小古镇,竟也非同凡响。 杨诣穹走着走着,问道:“术堂山具体所在何处?武袁二人跟你提过没有?”关居钰道:“过了青唐城,便离西海湖不远了,西海四周被巍巍高山环抱,北面大通山,东面日月山,南边南山,西边橡皮山,而术堂便在大通山北方几十里外的戈壁砾丘附近。”杨诣穹沉吟道:“术堂山虽诡异,好歹有林有水,怎会在戈壁滩这种地貌的附近?”关居钰道:“沙漠之中尚有绿洲,此事又何足道哉?”杨诣穹道:“地势复杂,几乎杳无人迹,是不是?”关居钰摇头道:“青境自治区西部,许多高原山地,倒的确杳无人迹,可西海那边还好,术堂大典前后数天,同样众多武林人士造访,挤满路道。”杨诣穹道:“嗯,不用紧张,到时与我们志力合一的同道有不少,少林、武当,亦答应和我们联手。”关居钰点了点头,突见曲叶琦身子微微颤动,便不再对谈,柔声道:“你别害怕,有我在,就是豺狼谷,虎豹山也不足为惧。我们要去的地方,人多而已,没什么好怕。” 曲叶琦道:“这边是青境省,对吗?”关居钰道:“诶,是,咱们要去的是靠近青境西海的一座山里……”便在此时,曲叶琦忽感头脑剧痛,双手按着太阳穴,眼中迷迷糊糊,似乎现出了一幅画景: 一片沙漠戈壁般的荒芜之地,通向深处,却又望见一座暗无天日的黑幽诡山,山中密林猫头鹰、夜鸮、秃鹫遍有,泥沼怪虫、花蛇蟾蜍、彩蛛脏豸,甚而树妖藤鬼,皆仿佛在咧嘴微笑,向自己挥手打招呼。林山深处,忽现一座宫殿般的建筑城堡,古堡内聚集了成千上万之人,不知在干些什么。过了一会,画面一转,只见一群人拔出刀剑,砍头斩尸,抽筋烧骨,暴力血腥,不敢继续想下去,尖呼一声,闭上眼睛,蹲下地去,缕缕黑发将她整个脸盖住,瞧不到面孔,但谁都知道她现在心境恐惧之极。 关居钰大惊,问道:“你怎么了?”杨诣穹道:“还好吗?”二人满心关怀,却不敢轻举妄动上前,生怕她一受刺激,后果更重。曲叶琦浑身发抖,隔了良久,才缓缓从幻想中离出,抬头站起身来。关居钰忙上前扶住,柔声道:“不怕,不怕。”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她后背。杨诣穹亦慰道:“没事,有我们在。你怎么了?” 曲叶琦悚然道:“我……我不想去什么西海山了,咱们快走,好不好?我很怕……”关居钰急道:“你怕那地方恐怖是不是?我说了,有我在,谁也伤害不到你的。”曲叶琦摇头道:“不,我不是怕这个。”杨诣穹道:“那是怕什么?”曲叶琦睁大美目,连声道:“总之我不想去那里!不想去那儿!以前……以前好像有个男的跟我说过这地方……可能会死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丧命……求求你们……”杨、关愕然,她话虽不清不楚,但略加理解,竟是恢复了些许有关术堂山的回忆,现下她情绪恐惧消极,贸然询问,兴许不妥,只好一言不发。 如此静了片刻,但听“唷呜”一声长长的鸣叫,自东南方传来,如禽如鬼,震慑人心。杨诣穹和关居钰听见这声音,脸色一变,脱口道:“御风神鹏!”曲叶琦听见神鹏的偌大叫声,更是惊惧,“啊”的一声,身子摇摇晃晃,立足不稳。关居钰头脑一晕,凑近过去,手忙脚乱地慰道:“别怕,别怕,那不算什么。”曲叶琦缩在他怀里,颤声道:“那又是什么东西啊?”关居钰道:“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杨诣穹道:“我去看看。”根据声源方向,穿过深巷,仰天环顾,只见古镇楼宁,却不现神鹏踪迹,适才的的确确听见了它叫声,定然经过附近,寻思:“此鹰和北海岛派有关,魔兰夫人曾给我捏断了手骨,被裴思忤带走,它该当不会独来独往,应是和玫瑰先生在一起。想不到连他们也往这边来了。”回到原处,向关居钰请教,关居钰却仅一味抚慰叶琦,于自己毫不理睬。 曲叶琦道:“那怪东西走了吧?”杨诣穹正待回答,神鹏骤从周围墙壁间飞出,不理会街上众人,看见关居钰,双目如电,低鸣一声,右翅抖出,劲风甫及过来,竟发起攻击,对他有杀害之意。杨诣穹喝道:“喂,小心!”关居钰一心一意旨在抚慰心上人受怖的心灵,一时忘了抵敌,当此情形,不顾自己,身躯挡在曲叶琦身前,但神鹏速度奇快,运功已不及完备,被它利爪一划,右臂登时鲜血淋漓,剧痛钻心。 几日不见,杨诣穹发现这鹰身躯似乎长大了些,叫道:“老前辈,玫瑰先生没和你在一起吗?”两指一伸,无形气劲刺出,神鹏“咕噜”一叫,翻飞躲过,羽毛却还是被气力带下了两三片。神鹏见自己成功抓伤关居钰,没有久留,长声鸣叫,展翅高飞,“哗”的一声风响,离开了当地。褐羽青眼,势如万钧雷霆,真个“鹰中之王”。 杨诣穹本想追击,因挂心关居钰伤势,是以作罢,发现他手臂处血流不止,开了三条大口,肌理遭到破坏,三天两日是痊愈不了的,问候道:“你……” 关居钰其实受伤甚重,却道:“没事,我还好。”杨诣穹道:“这鹰为何伤你?”关居钰想起豫州那日,自己被神鹏二翅合拍,险些被两侧巨力夹死之际,使出疲重元归法,竟能迫得它受伤,逃阵飞走,此刻若有所思,轻轻地道:“只怕是寻衅报复……”杨诣穹未加多问,望着神鹏离去的方向,心想:“区区一鹰,都不肯服输地往青境这边来,武林之士只怕没有几万,也有数千了,或许仍不止。”连点三指,封穴止血,再去古镇药店买了盒创可贴回来,共用八张,才将伤口尽数贴住。关居钰摇头道:“我不要紧,她没事就行……” 曲叶琦身体本不乐观,伤病初愈,心理脆弱,这短短时刻间,先想象到术堂山的恐怖情景,后受到御风神鹏怪行的惊吓,自然而然会动脑思考,只觉混混沌沌,随即又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想起了一点事情,看见了好几人的面孔,却又并不认识,最终坚持不住,头脑一重,双腿一软,晕了过去。关居钰想也不想,反手将她抄起,就要去找医院,只是右臂太过疼痛,单手抱她着实不便,杨诣穹道:“别急啊,让我先看看。”上前搭了搭脉,脸色一和,皱着的眉头送了开,微微一笑,道:“没事,她太累了,暂晕过去而已,给她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就无碍。”关居钰凄然道:“当真委屈了她……跟着我们,乐少苦多。” 天空本就阴沉,空气也较闷热,刚一说完,忽然下起雨来,雨水降落地面,唰唰大响,顷刻间淋湿了衣衫。路人们纷纷将手掌举过头顶,往家里跑去,即是预先带伞的,也只护住上身,鞋子仍被地上潮水带湿了。 杨诣穹拨了拨头发,笑道:“这几天快热死,空气又闷,可算把这场雨盼来了。”见关居钰不睬自己,叹口气道:“先找地方躲雨吧,我俩淋淋没事,她可不行。”关居钰横抱曲叶琦,杨诣穹在前头引路,走得些许,找到一座亭子,于是将她靠在了柱椅上。 杨诣穹道:“好了,没事了。” 关居钰松了口气,走出几步,来到亭外,突然想起一件事:当日之江钱塘,师父逝世,阿鬼兄弟遇害,自己悲极逃命,浑身不听使唤,越跑越远,最终脱力晕去,也是被人拖到亭里,安歇休息,直至醒转。那两人便是曲叶琦和段煦龙。如今却在青境这里,换了一方,曲叶琦虚弱晕去,自己和杨诣穹帮忙将她搀亭歇息。他回头瞧了瞧尚未苏醒的心上人,湿湿长发盖住了她半边俏脸,眉展口闭,似乎睡得很是安祥,附近雨声嗒嗒,如闻音乐,十分宣泄心境,心念一动:“那日我晕过去时,也是这样的吗?怎会有如此巧法……难道真是天意?”一阵惆怅,怔怔地凝视曲叶琦,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 杨诣穹也来到亭口,双手负背,望着雨景,微笑道:“有时候,雨并非仅仅为降水济旱而下,乃为了世上某些人的感情而下。”关居钰道:“只是这雨中感情,真正滋味,不是常人所能体会得到的……” 两小时后,曲叶琦轻嘤一声,悠悠醒来,捂着额脑,身子慢慢坐起。关居钰大喜,道:“你醒了?”曲叶琦环顾四周,道:“你们一直在等我醒呀?”杨诣穹笑道:“当然了,你不醒,我们哪有心思走路呢。这觉睡得挺香吧?瞧你做梦时的表情。”曲叶琦默然不语。杨诣穹奇道:“怎么,我说错话了吗?”曲叶琦道:“没有。你说的对,我确实做梦了,梦见了……梦见了一个男人。”杨诣穹心想:“不管她梦到谁,应是有好无坏。”轻声道:“是谁,长什么样子?瞧瞧我和钰兄是否相识,如是认识的,便告诉你他是谁,好令你拾回有关记忆。” 曲叶琦沉吟道:“很模糊,而且很奇怪,他……他老是陪着我。”杨诣穹奇道:“陪着你?”曲叶琦努力回思梦景,道:“是,他好像对我很好,模样……模样跟关居钰你一样,白白净净的,他一张方脸,高鼻高额,眼睛有神,个子修长,喜欢穿一件灰色衣服。”抬头看向杨、关,发现他们脸上神情有些古怪,也不以为意,继道:“其实在蒙境山脊农屋里,你们照顾我的那些日子,晚上睡觉时我就经常梦见这个男的,他总是朝我笑,也总喜欢跟我说话,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告诉我,只满脸微笑,转身而走,他越走远,我越问他叫甚名字,等到他走不见了,梦基本也就醒了。今天亦是,还是同样的梦,做过多次。” 曲叶琦喃喃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感觉认识他?”关居钰脸色难看,杨诣穹愁容满面,二人都一言不发。曲叶琦偏又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杨、关仍不言语。 梦中之人模糊难识,缥缈无迹,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既梦见段煦龙,内心深处固然隐隐对其仍有印象,平常白天更容易去琢磨究竟是谁,睡觉之中亦是如此。她已相信自己乃失忆之人,却不知事前抱了跳崖轻生的念头,而为何会如此,多半是因为一件事或某个人。一瞬之间,关居钰和杨诣穹心中闪过了无数念头,寻思到底该不该告诉这可怜姑娘所有的一切?不告诉她,让她自行恢复,定然接连对某些模糊之事心心念念,比如梦见段煦龙便是,乍然碰见熟悉人事,说不定又刺激脑髓,不利痊愈健康;如尽皆告诉她,就算安全无恙,记忆加速恢复,她后半辈子也会全然生活在过去不幸的阴影之中。 关居钰做了决定:“告诉你便是,心心念念,却又迷茫无措,我也于心不忍。你若痛苦,我陪你一起受。”说道:“你先尝试想想,知不知道这人的名字?他确像咱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杨诣穹听他口气,乃准备告诉她所有一切,心中怜叹不已。 曲叶琦摇头道:“不知道。”关居钰道:“我猜的没错,你梦见的应该是你的男朋友,他姓段,名叫段煦龙。”曲叶琦“啊”了一声,瞪眼道:“男朋友?我……我有男朋友?不是……”脸上一红,目光向杨诣穹看去。杨诣穹微微皱眉,道:“不错,你梦里见的,确像以前的他,你也曾跟我说过,他对你很好,你亦很爱他。”曲叶琦俏脸生晕,念叨道:“段煦龙……段煦龙……名字很陌生。以前?那他现在在哪里?”杨诣穹道:“你要见他吗?”曲叶琦严肃道:“可以见见,我问下这人。”关居钰道:“不好,你还是别去。” 曲叶琦一怔,道:“为什么?”关居钰道:“因为……因为……因为他把你抛弃了,你就是为他才……” “抛弃”二字一出口,曲叶琦便已仿佛听闻到世间最滑稽的笑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失恋是严重伤害个人感情,甚至影响后半生的事,轻则面子尽失,连哭数夜,重则生无可恋,寻死了结,言念及此,似乎猜到了自己失忆受伤的原因,但怎么也不愿相信,俏脸一沉,淡淡地道:“什么玩意儿啊……”话一出口,又隐隐觉得心有所感,胸口似被人打了一拳,忍不住就要流泪,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 曲叶琦看向杨诣穹,道:“他说的,是真的吗?”杨诣穹心想:“叶琦辛辛苦苦寻觅恤心宫,就是为了和段煦龙一见,得知他移情别恋,自然信念破碎,生无可恋,除此原因之外,她不可能跳崖轻生。”说道:“是真的。”曲叶琦黯然道:“真是可笑啊。” 关居钰看着她这副阴沉沉的神气,随之悲萦于心,怆然伤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勇气,说道:“曲……曲叶琦,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曲叶琦道:“什么事?”关居钰道:“我……我……”曲叶琦微笑道:“你说好了,又是关于我的,对不对?我作好心理准备了。”关居钰忙道:“不,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想对你说的是……是……”曲叶琦道:“是什么?”关居钰道:“我……我……”曲叶琦听他支支吾吾,也不以为忤,静待他缓过来再言。关居钰道:“我……我喜欢你。” 曲叶琦一愕,道:“啊?你说什么?”关居钰道:“我说我喜欢你。”曲叶琦大是意外,疑惑道:“你……” 关居钰正色道:“没错的。你不必伤心,在这世上,你不是孤零零一人,因为还有另一人非常喜欢你,想要一生一世地保护你平安喜乐,容不得你受任何欺负,受任何委屈。那个人就是我。”这番话诚挚无比,刚一说完,自豪感油然而生,心上人失忆之前,从未像今天这样直言表白过,此刻感觉到脸面发烫,定是红了,但毫无怯懦之心,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就算曲叶琦冷言冷语地拒绝,也不过流几滴眼泪罢了。 曲叶琦身子一颤,眨了眨眼,道:“你……你说你……”关居钰道:“不错!曲叶琦,我喜欢你,真的,请相信我。” 倘若在坠崖后,农屋躺床休息的那几天里,听到此人对自己说这些言语,定然视之为不怀好意、图谋不轨的邪男,可相处至今日,曲叶琦已知晓他、杨诣穹均是心暖情馨的好人。一开始自是思索,为什么自己受伤、失忆,连个真心陪伴安慰的人也没有?初时得知杨诣穹是自己发小、青梅竹马,便产生了些误会,后面日子将他视为了自己的依靠,今日踏足青境,忽然听说原先竟有男朋友,可这个男朋友却抛弃了自己,正自郁然尝失之时,居然又受到关居钰对自己直言表白爱意,意外接踵而来,登时心乱如麻,晕头转向,感觉世界都乱了套,难找到正确方向。当即呆呆坐着,面无表情,并不回答关居钰,既无发嗔拒绝之意,也无害羞腼腆之色。 关居钰说完这些话,心脏猛跳,低下头去,连偷瞄曲叶琦的想法也不敢,隔了半晌,发觉全无动静,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见曲叶琦一双美目正盯着自己不放,立时激动万分,险些昏将过去。 曲叶琦仍望着关居钰,心中恍然:“怪不得这些日子来,他这么殷情地对我,原来是这样。”眉心向上,道:“你……”杨诣穹闭眼摇头,暗道:“钰兄这家伙……不是添麻烦吗?”说道:“好啦,这些事以后再说,暂且收敛,咱们突然告诉这么多事,只怕她受不过来。” 关居钰摇了摇头,单膝跪地,两手托膝,低头视地,此姿势是打小恩师猿林道人梅伤泉教导自己,对说话对方的尊敬之意,他一生从未对与自己平辈的年轻人行过这般大礼,女子更加别想,今日却诚心诚意,对曲叶琦这么一不参武林、不懂武功、头脑失忆的普通女孩表达满心爱意,毫不犹豫,便这样跪了下来。 曲叶琦走到关居钰面前,说道:“你先起来吧。”关居钰不敢拂意,立即起身,仍低着头。曲叶琦道:“谢谢你,但是我……”还没说完,忽向亭外跑去。杨诣穹一见,当即追了出去。关居钰痴痴地望着她离亭的背影,转过神来,心道:“今日一时激动,对她说了这些话,不知道以后连朋友都能不能做了……” 第124章 清怆阅漠入暮山 曲叶琦越跑越快,杨诣穹却也没用轻功,只简单发足追着,叫道:“叶琦,叶琦!”曲叶琦停下脚步,大声道:“不要追了,我脑子很乱,让我一人静一静,好不好?”杨诣穹道:“好,好,我不追。”但曲叶琦也没再移步,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此时雨滴已甚小,杨、曲衣服上仍湿了小半,二人相距不过十来步,中间却像是隔阂千里,再不像曲叶琦初始失忆,刚刚熟悉的时候。 曲叶琦回过身来,惨然道:“以前的我,很不幸,是不是?”杨诣穹目光下垂,没有回答。曲叶琦道:“你们三人,我到底先认识的哪一个?”杨诣穹道:“是我。”曲叶琦道:“既然这样,我为什么后来又认识了段煦龙和关居钰?为什么最终会落得这个后果?”她越说,声音越发哽咽起来。杨诣穹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直到现今,中间许多事都算是冥冥中的天意。”曲叶琦哽咽道:“天意,天意便是要我这么一个寻常女孩受尽伤害,最终落得个失忆的下场,朋友认不得,父母记不清,就连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也不配想起来,对不对?老天未免太残忍了些吧?” 杨诣穹回顾往事,忽然发觉,自己从悟龙谷走到今天,比较叶琦,确是幸福运气得多,她苦多而己悲少,大感惭愧,说道:“当年我俩为何会分开,你知道吗?”曲叶琦道:“为什么?”杨诣穹道:“因为我不想你死,当时只有将你交在别人的手中,你才有机会活下去。我不过一普通小子,死又何足道哉?哪知老天弄人,我反过来修成一身武艺,你却跟着段煦龙受苦。”曲叶琦脑子一震,似乎看见了一幅画景,正是当年游轮事件发生时,杨诣穹和那梦中男子在男厕所里交谈的画面,但一闪而逝,再努力回思,又无印象了,问道:“那为什么不一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俩之间若真有感情,就算要我陪你一起死,也绝不皱眉的。段煦龙是什么人?我当时认识他吗?认识也罢了,要是我不认识他,你为……为什么要把我交在他手中?关居钰刚才说他最后把我抛弃了,你为什么要把我交在这种人的手中?”说到这里,再亦支持不住,掩面大哭。 杨诣穹大生怜意,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后背,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曲叶琦不理,扶在杨诣穹怀中放声大哭,她记忆明明并未恢复,却能凭着一股直觉,猜到了其中关键一二,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伤心,只觉内心深处隐隐有感,想将满腔委屈尽皆发泄出来。杨诣穹道:“归根究底,还是我的错。”曲叶琦泣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这臭小子,影响了我的一生,我难原谅你。”不住击打杨诣穹的胸口。杨诣穹脸色凄然,让她尽情哭泣,自己则出言安慰,同时深深明白,纵然对她说更多好话,对她更加照顾,亦无法挽回小时候那无忧无虑的美好了。 曲叶琦哭声渐止,抽抽噎噎地离开了他怀中。杨诣穹森然道:“放心吧,今后能补偿你的,我一定尽力补偿,将来若有要求,只需一句话,无论什么事,杨诣穹都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曲叶琦闭眼点头,“嗯”了一声,隔了良久,她问道:“你有女朋友了,是不是?”杨诣穹道:“是。”曲叶琦强作笑容,道:“祝你幸福。” 便在此时,左侧树间沙沙发响,两个黑影一闪而过。过了一会,关居钰又跟着追了来。 杨诣穹微笑道:“钰兄。”曲叶琦也微笑道:“关居钰。” 关居钰见他俩眼角都有泪痕,却又勉作笑容,大是不解,微一点头,对杨诣穹道:“诣穹,我刚才看见了瘟妃的踪迹。”杨诣穹一听,大惊道:“什么?”关居钰环顾周边,皱眉道:“好像是朝这边来了,现在却又不见……但那身衣服,八成是她,奇怪的是,她旁边好像还有一个人,我没看清是谁。”杨诣穹睁大眼睛,道:“估计是思江!可恶,刚才我听见树叶响,还道是鸟,却没想到……”立即双足一点,跃树攀枝,咬牙切齿,四下了望。关居钰也帮忙上树,游目附近。二人看了半天,毫没见到什么黑袍人的踪迹,定是去远了。杨诣穹好生遗憾,贼婆子近在咫尺,竟给她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偏又无可奈何,郁闷之下,举拳捶胸。二人重新跃下,回到曲叶琦身边原地。 关居钰道:“慕容姑娘被瘟妃抓走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蒙境时,他隐约听到慕容山枫说过“江儿”,但那时并未多加注意,此时方始醒悟,慕容思江竟被瘟妃掳走了。 杨诣穹双拳攥紧,骂道:“可不是!他妈的老贼婆,我一定要救出思江,然后杀了她,为民除害。”关居钰沉吟道:“瘟妃所学本事属于毒宗,你猜西海大会可不可能有她的踪迹?”杨诣穹沉吟不语。 忽听身后有人高声说道:“杨诣穹、关居钰少侠,你们好啊。” 杨、关循向看去,见来者皆是中年男子,身穿白衣,按面目,认得是严莫逆、吕樟心和罗锦密,武当派五士中的三侠、四侠与五侠,当即迎去,抱拳道:“参见武当三位大侠。”严、吕、罗微笑还礼。曲叶琦见此情形,缓缓走了过来。严莫逆道:“这位小姐是?”杨诣穹道:“嗯,朋友。严三侠,你们此行何往?”严莫逆道:“为了术堂大会的事啊。”关居钰道:“尚有十二天呢,还早吧?”吕樟心笑道:“两位少侠不也提前来了嘛。”几人相对而笑。 关居钰道:“只有三位吗?王大侠和梁二侠呢?”吕樟心道:“大师兄和二师哥率敝派人士随后赶来。”杨诣穹道:“垣隆真人身体安康?”罗锦密微笑道:“师父身体很好,他老人家留在武当山上镇守门户,没有西来。”杨、关点了点头。严莫逆道:“袁丸麒毒王策划这次大动作,场面可谓不小啊,他有意建立门派,收徒授艺,与别派联合除恶,却不知敌人亦将过来。”关居钰道:“哦?”严莫逆道:“咱们从荆楚行至此处,路上曾听武林朋友们说,联贤教到时也会过去。”杨诣穹凛然道:“魔教?”严莫逆皱眉道:“对,还有人说教主曹武怜世亦会亲自过去,只为承着袁毒王的面子。”关居钰道:“曹武怜世也去?”想到魔教教主曹武怜世的面貌与武功,不由得一阵悚然。 严莫逆叹了口气,道:“极有可能会有争斗……两位少侠,武当山上曾助敝派一挡魔教,术堂山时还请再帮些小忙。”杨、关齐道:“当然会帮忙。”严莫逆道:“好,多谢,我们先走了。”三人一笑,作了个揖,告辞离去。 曲叶琦道:“他们是?”杨诣穹笑道:“武当山的。”曲叶琦道:“武当?”杨诣穹道:“对,武当少林,听说过吧?”曲叶琦笑道:“少林寺和武当派的人,都是你们的好朋友么?你俩挺厉害的啊。”杨诣穹哈哈一笑。关居钰道:“我倒觉得,他们肯愿与结交,我们该当荣幸才是。”准备向曲叶琦慰问,去西海术堂山怕不怕,但想起刚才已对她直语表白,不知为何,心中对她有种惧意,便没有发言。 正自郁郁,突觉手掌被一只纤手拉住,心神一荡,只听曲叶琦缓缓地道:“陪我一起去术堂山,你愿不愿意?”隔阂消失,适才阴霾扫空,关居钰大喜,连说三句:“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曲叶琦微笑道:“有你保护我,我应该不会怕了。” 杨诣穹点头道:“好,咱仨这就走吧,西海术堂山,进发。” 青唐城距离西海,只有一百多公里,三人依旧联行,心情愉悦之下,脚步自然而然加快,当天午夜十二点左右,已来到西海湖景区境内,只是深夜漆黑,难赏风景,同时要事在身,就没有多留,向西海北面的大通山翻去。那大通山是祁连山脉东段支脉,坡陡谷深,岩石裸露,逐渐攀升,海拔愈高,初时仅觉凉快,但再爬高数十丈,已有些许寒冷,更攀几十丈,曲叶琦坚持不住,又冷又困。考虑到她身体问题,便决定在当地山段中露宿,寻了一处石平树少的佳地。杨诣穹曾在悟龙谷住了两年,颇有山林露宿经验,在方圆几里内,摘取了大量树叶,织成三座帐篷,围成一圈,中心以木生火,草草过了夜。 次日早晨,朝阳升起,三人绕过山段坡道,尽取捷径,走出陡坡深谷。杨诣穹遥指前方,叫道:“戈壁滩!”由于居高临下,几十里外的距离在他手指下,也显得甚是近咫。关居钰道:“嗯,戈壁滩之后,定有术堂山的线索。”下了大通山,跨过山脚盆地,径往远方戈壁而去。 但听黄风呼嚎,似兽吟啸,足下碎石戳脚不停,曲叶琦浑身乏力,虽说是黄山黄丘的戈壁滩,却无异于讥笑人力的魔鬼之境。关居钰看出她躯体疲惫,道:“我背你吧?”曲叶琦道:“不,你昨天手臂被老鹰抓伤,还没好呢。”关居钰听他留心自己,甚是欢喜,道:“不要紧,还没好,但已不痛了。”曲叶琦点了点头。于是关居钰双手勾着她两个大腿,将其负在背上,心中喜悦,但未胡思乱想,一心一意寻找戈壁深处的术堂山。 可又走多里,莫说术堂山,便是绿树绿洲也见不到。三人几近颓然,正要互相说话,曲叶琦突然叫道:“啊,有怪兽!小心!”杨诣穹奇道:“什么?”言犹未毕,只觉左腿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但见一条毛茸茸,形似海豹的长体怪物,正嘶力咬着自己小腿,骇异之下,右脚踢出,正中它头颅,这怪物立即飞出数米,“吲吲”哼叫,四肢着地,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牙上还掺杂着点刚咬过杨诣穹左腿的血。 曲叶琦矍然道:“什么东西啊?” 这怪物又再扑上,向杨诣穹咬来。杨诣穹感受到左腿伤口愈加疼重,暗道:“它齿间若有毒可不妙。”待它再行扑来,“大力金刚指”施出,五指张开,抓住这怪物的头颅,“咔”的一扭,当即毙命。关居钰道:“小心,你右边还有一只。”杨诣穹却道:“你后面也有。”二人打量周边,见那毛茸怪物少说有二三十只,竟是群体行动之物,“吲吲”而嚎,将杨、关、曲包围了起来。 关居钰感受到脖颈后曲叶琦呼气如兰,心神荡漾,头微微一侧,对她道:“你别怕,只管趴我背上就行,我来对付它们。”曲叶琦道:“嗯,你小心。” 杨诣穹见群怪越发逼近,哂笑几声,道:“想不到靠近术堂山的这里,奇事有不少。”左手一拂,右掌准备发动“引风袭神功”攻击,却忽听后方土丘上,一男子的文雅声音说道:“且慢动手,不必多加杀害。”紫影一闪,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飘然落在三人面前。他双手一扬,两团淡蓝色的烟雾弥漫于半空,片刻间消弭,继而一股奇香沁人心脾。那群毛茸怪物闻到这味道,纷纷退去了,没多久走得一只不剩。关居钰道:“武兄?”这紫衣男子正是毒王袁丸麒的大徒弟,武服愁。 武服愁微微躬身,道:“关兄。”转头对杨诣穹、曲叶琦道:“杨兄弟,曲小姐。”曲叶琦从关居钰背上下来,问他道:“他认得我?”关居钰道:“嗯。” 杨诣穹笑道:“武大哥,神山寺别来安好?”武服愁笑道:“安好,杨兄弟。”杨诣穹道:“怎么你家门口,还养这种奇怪宠物?长得跟海豹似的,吓人一跳。”武服愁道:“宠物?不,这是出没在此洪荒戈壁西部一带的‘土豹鼠’,一种稀有的食肉动物,领域意识很强,你们闯进它们的居地范围内,自然会对你们发起攻击了。”杨诣穹道:“这东西咬人有毒么?”武服愁微微一笑,道:“无毒,但多少有些细菌,还是该以清水清洗一下的好。怎么,杨兄弟被土豹鼠咬伤了吗?”杨诣穹苦笑道:“嗯,这东西身体颜色和沙土色极为相似,一时未加注意,便着了道。” 关居钰环顾四周,道:“这里叫做洪荒戈壁?”武服愁道:“是,虽命名如此,但这片戈壁滩不过仅仅数百年的存在历史而已,并非洪荒太古时代之夸张。”说着简单一笑。 杨诣穹道:“在此遇见你真是好多了,我们正是提前往术堂山这边来的。”武服愁道:“离盛典还有十二日之久,两位不必心急啊,既图热闹,盛典当天再来亦不妨事的。”杨诣穹和关居钰互看了一眼,笑道:“来都来了,早来迟来都是一样,我在你家门口被土豹鼠咬伤,武大哥,烦请借点水给我洗洗伤口。放心,我们会去拜见尊师袁毒王前辈的。”武服愁呵呵一笑,道:“此处是洪荒戈壁西部,敝下术堂山却在中部,离此甚远,三位何必兜个大圈?” 杨、关、曲一怔:“原来我们没搞清方向,说是兜圈子好听,其实继续走下去很可能会迷路,这洪荒戈壁怪异得很,再走向深处,莫说土豹鼠,遭到更多奇禽怪兽袭击也说不准。” 武服愁道:“三位请来。”当下引路,带着杨诣穹、关居钰、曲叶琦往东南方向的术堂山走去。 行得十里,遥遥望见前方有片极广阔的山脉地带,说也奇怪,越接近那里,阳光越暗淡下来,待至山脉脚下,更宛似苍凉暮色。术堂山海拔并不甚高,只是其处地带树多林密,光线阴暗,而荒漠之中有这么一特殊山峰,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煞是奇妙。 武服愁伸掌肃客,道:“请入敝山。”杨诣穹、关居钰抱拳回礼,伸掌道:“请。”“请。”曲叶琦一言不发,紧跟于后。三人走在山中,由武服愁带路,避过许多恶臭泥潭沼泽,穿插在树丛之间,从头至尾,每棵树皆是参天古木,树端枝顶,却又弯曲叶叠,导致整个山脉中光线极是不足,说不出的窈然阴森。武服愁微笑道:“我术堂地势植景比较特别,但非无生机,到了盛典那天,我和袁师弟会出更多力,断不会委屈了群雄。今日三位提早到来,亦是一样,不会让你们坏心情的。” 过得片刻,武服愁手指前方一条泉流,说道:“杨兄弟,你可在这濯龙泉中清洗土豹鼠咬啮伤口。”杨诣穹向那泉流走近几步,发现水流呈黄色,十分污浊,寻思:“水质肮脏,此派又是毒派,山中诡异自踏足而起遍地皆有,不知是否有毒?”武服愁观其面色,猜到他所想,说道:“不用多虑,此濯龙泉确非寻常水流,师父每年均灌撒药物于其中,我和袁师弟往常不慎被毒虫咬伤,都以濯龙泉水洗涤,解毒消炎,区区土豹鼠,岂不如蚍蜉般微不足道?” 杨诣穹心想:“如此说来,这泉水竟乃良药?”走到岸边,悄运功力,正准备以指试毒,武服愁走近过来,递给自己一根五六厘米长的银针,微笑道:“如若不信,可用银针试毒,咱师兄弟行走江湖时,倚毒伤人,若不掌握防害避毒之法,岂不叫人笑话?此‘辟亡针’灵效,未尝不可一试。” 杨诣穹以手指微点泉水,并未受到腐蚀疼痛之感,又以银针轻划,更是清净无黑,足见这濯龙泉确实无毒,主人家一片诚心,自己却处处提防,虽说无错,终究有愧,向武服愁一抱拳,道:“在下大惊小怪了。”将“辟亡针”还给了他。武服愁笑道:“无碍,无碍。”杨诣穹用濯龙泉水清洗小腿,竟觉凉爽舒服,说不出的受用。 山中道路十分宽敞,即是容纳二十人并排而行,也已使得,途中幽泉怪石,多不可数。路上曲叶琦时不时地看见林中深处,绿眼倏露,黑影扑朔,怪鸣连连,环环山脉本已阴森,光线不足,如同凌晨夜晚,诸般物事出现,如何不恐惧害怕?武服愁道:“曲小姐不必害怕,这些山狼猴魈与我们师徒是多年的陪伴,外客来访,更把你们当朋友,只会欢喜,绝不会伤人,尽管放心。”曲叶琦听他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叹道:“只求不伤人即可,做朋友倒也不必了。” 关居钰问道:“怎么不见袁克忧袁兄?”武服愁道:“便在前面,三位敬请跟来。” 道路蜿蜒曲折,本已宽敞,走到一段岔路尽头,前方突然出现一幅难以想象的奇景天地,令人瞠目结舌,但见好大一座宏伟城堡呈在各人眼前,古堡外部围墙颇具西方风格色彩,高约三十来米,墙质奇妙,颇具复古韵味。围墙内部宫堡却又富丽堂皇,贵似故宫别苑,不知是真实文物砌造,还是外彩漆刷,格外鲜丽,如此规模的建筑,倘若由人力打造完成,当真是震惊世界的一大瑰特杰作。 杨诣穹赞道:“好派头。”武服愁笑道:“将来我术堂派成立,这便是门派驻居之所了。各位觉得比之少林寺的琉璃壁瓦,武当派的众殿诸宫如何?”杨、关正待回答,只听堡墙后走出一人,清朗的声音笑道:“客人来了,不多款待款待,却自吹自擂家好不好看,师兄,你越来越不成话了。”此人身材修长,肌肤黝黑,长发俊脸,正是毒王二徒弟,昔日的瓯市“冷夜娘使”,袁克忧。 武服愁道:“袁师弟。”袁克忧道:“嗯,哪位朋友来了?”转头看去。 关居钰道:“袁兄,有几日不见了。”杨诣穹道:“袁哥,神山寺别来安好。”袁克忧笑道:“是你们二位啊。”“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弟妹吗?”曲叶琦一愣,道:“你说什么?”袁克忧笑道:“怎么,我弟弟还没跟你在一起吗?”曲叶琦摸不着头脑,奇道:“谁是你弟妹?弟弟?”袁克忧一听,不自禁笑容收起。杨诣穹也不太清楚袁克忧和段煦龙的关系,顺口问道:“怎么回事?”关居钰叹了口气,道:“袁克忧袁兄,是段煦龙亲哥哥。”杨诣穹道:“原来如此。”曲叶琦脸色黯然。 袁克忧道:“这是怎讲的?”关居钰指了一下曲叶琦,说道:“她失忆了,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武服愁道:“嗯?怎会?”关居钰道:“总之是因为段煦龙。”袁克忧道:“我弟干什么事了?竟害得她失忆,未免有些不像话了。”关居钰道:“一言难尽……”众人沉吟不语。 武服愁温言道:“不要紧,西海毒门钻研毒功,却于医术方面也略懂些皮毛,杨、关二兄,不妨进堡一叙,我和师弟尝试救治一下曲小姐的失忆,相信会有疗复之方,倘若我俩无能,那请教师父,他老人家定有办法。”袁克忧道:“呵呵,就是不知师父肯否?”武服愁道:“不会拒绝,不然我俩便出言相求,师父该当应允。”杨诣穹道:“请问西海毒王袁前辈何在,在城堡里吗?我等进去拜访拜访。”武服愁摇头道:“师父出山东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杨诣穹道:“嗯,那可遗憾。”武服愁道:“敝下自有住宿之处,我来给二兄与曲小姐引导。” 袁克忧道:“你带他们去吧,我那边还有事要做,先筹备筹备。”先行离开,向城堡西部走去。 三人随武服愁进了大门,城堡东部的房间并不甚大,每间可容一人居住,杨诣穹与关居钰在一院小墅内作了隔壁,行李放下,安顿下来。东部堡院大大小小的寝室房间,少说有几百多处,此刻东南西北,四方八极,却尽皆静悄悄、空荡荡的,偌大一座巨城巨堡,仿佛只有毒王二徒与杨诣穹一行这五人。 四人聚集杨诣穹房间内。武服愁彬彬有礼,问道:“曲小姐可愿来武功殿就诊?”他说“武功殿”,曲叶琦误听成了“蜈蚣殿”,吓了一跳,料想是什么关押收集毒虫的地方,忙道:“我不去。”武服愁奇道:“为何?”曲叶琦道:“有……有点恶心,我怕。”武服愁一怔,甚是不解,没有言语。 杨诣穹笑道:“哈哈哈,他说的是‘武功殿’,你估计听错了。”曲叶琦道:“是吗?”武服愁应道:“是的。”曲叶琦不禁失笑,道:“我听成了‘蜈蚣’……” 关居钰道:“武功殿离这里不远吧?”武服愁道:“并不甚远,步行十几分钟即可到达。”关居钰道:“以此命名,该是贵门修炼武功之地。”武服愁道:“当年师尊定居青境西海,这里可谓是一片黑暗,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便似外面的戈壁滩,如今二兄所见,乃经过多年的种植筑修而成,包括站在此处的城堡宫殿。”关居钰“嗯”了一声。武服愁又道:“在敝堡修成之前,武功殿那儿的位置,正靠近术堂山林西北边的五神林。” 杨诣穹道:“五神林?”武服愁道:“是,五神林地下所藏矿质,独特罕有,林中更是潮湿光少,泥凝土稀,最适合毒门所尊崇的五毒虫生长,师父多年来惯于汲虫练功,一直将五神林视为圣地,非勤进练功,绝不踏足一步,以免招惹麻烦。”杨诣穹喃喃道:“圣地……”武服愁有意无意说出这两字,却使他印象深刻地记起了当初悟龙谷北山的恐怖地带,心下暗暗对其与术堂山的五神林作比较之意。 武服愁道:“可师父既以虫作工,修炼武功自是少不了五毒元素,为图方便,这才在靠近五神林的一处地方,修造了一炼丹堂,前堂炼丹,后室是闭关所,我和袁师弟平常不准擅入。”双手一摊,观望周边,“后来此城堡盖起,那炼丹堂加以装修,挂了牌匾,便命名为‘武功殿’了。”杨、关知道了此殿由来,缓缓点头,意示明白。 杨诣穹道:“这座城堡盖成有多久了?”武服愁微微一笑,道:“不久,就近几月而已,但尽请放心,殿堡之坚固,若非故意强力拆迁破坏,定当固似铜墙,稳如泰山。”杨诣穹道:“近几月?”伸拳简单扣了扣房间墙壁,确觉坚硬无比,且材质并非一般石木,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材料。转头问道:“照这样说,武功殿的建起,亦没有多少年的历史啊。”武服愁微笑道:“武功殿确实仅几个月的历史,但先前的炼丹堂与闭关室,却足有二十多年。”杨诣穹一凛,道:“哦,是。”武服愁道:“前堂贮藏的灵丹妙药,至少数百盒份,可容在下带同曲小姐一起去与袁师弟商议,针对她失忆之病,探求医治?” 杨诣穹寻思:“此派既通毒术,那么必懂医理,袁毒王的医理恐怕远胜于我,这炼丹堂暨武功殿存在已有二十余年,且不管他毒功道行日益增长,医疗仙方定有多种,兴许叶琦真有一线痊愈希望。若真医好了她,也不用回悟龙谷去麻烦胡老伯了。”点头道:“可以。”武服愁道:“关兄赞同吗?”关居钰心想:“诣穹已没话说,自是有理。”道:“可以。只是你刚才说武功殿距离五神林比较近,她怕毒虫,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了。”武服愁道:“好。” 关居钰回头道:“那诣穹,先暂时分开,你便留在房中,或随处走走。”杨诣穹寻思:“钰兄吃了离狱丸,来到术堂山自是无需顾忌。”道:“嗯,你多陪陪她。”看向叶琦,微笑道:“加油,你一定要好。”曲叶琦没有言语,只点了点头。 关居钰、曲叶琦、武服愁离开了房间,向城堡内的武功殿而去。 第125章 通难寻方无思往 杨诣穹独自留房,无聊之下,拍了拍床板,自言自语:“叶琦的失忆症若给毒王药方疗好了,就会想起以前所有事,记清所有人。只要她一痊愈,愿意答应关居钰也好,要我送她回家也罢,都算是了结了一大心事。我可以心无旁骛阻止术堂危乱,拯救思江,除灭澹台无冢,打败魔教教主曹武怜世……” 青唐城那里,关居钰曾发见瘟妃踪迹,旁边另有一人,据闻老贼婆一向独来独往,绝不会与旁人同行,那人极可能是思江,想到爱人没死,登时心头振奋,觉得救出她指日可待。 又想:“事情完成后,后面该如何?是陪思江、师父回悟龙谷,永远过着安逸山林生活,还是将思江带回家乡见父母,本本分分地娶她做老婆?”心下甜蜜,莞尔一笑,“嗨,不管山林还是城市,都是和思江在一起,光就这一点,我杨诣穹此生已够满足了。”想到能和爱人慕容思江余生余世快快乐乐地永远在一起,只觉天下最幸福之事,实在莫逾于此,不由得心跳加速。 接着又想到师父:“师父孤身一人去向恤心宫,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打听到澹台无冢的消息没有……蒙境时我因段煦龙之故,不肯随师父同去别尘峰,是不是不太对?”恍惚之下,没作多虑,既然师父并没见怪,也就不算什么,安然微笑,从行李中拿出《神鬼大离合》第一本和第三本,轻轻抚摸第一本的封面,喃喃道:“我将你学会已两年多,每天都有复习回思,多谢你助我保住性命不死,安全闯荡江湖至今。”哈哈一笑,接着神情严肃,看向第三本,“第三本太过深奥,师父保存这么多年,也还没有发现其中奥秘,我又何尝能够?师父不止一次的说过,第一本的内功心法和第二本的外功招式相辅相成,两者均练成,不拘泥于形式,活学活用,则威力无穷,势不可挡。可第三本……第三本……第三本的奥秘,究竟是什么?” 反正第一本内容已烂熟在心,便将它塞回行李中,坐在房间椅上,将第三本放在木桌上,仔细阅读书中文字。 可文字委实太过怪异,简直不像是字,几乎连画都不算,顿时茫然,昔年恩师光照水泡,油浸火烤,尚无线索,此刻身处在一城堡的空房之中,周边更无甚要紧景物,不过徒然白费心机。 他连续阅数个小时,不知不觉至深夜十一点半左右,书中小半文字,几近背熟,默写能写,默画可画,数千文字的形状大致熟悉在胸,却偏是无法理解一个字的含义。杨诣穹不禁气恼,随即明白骄怒非但无用,反益有害,便不再继续费神理解,揉了揉眼睛,倒炕睡去。 睡梦之中,忽觉丹田火热,似乎真气失导,四肢经脉麻木难当,杨诣穹大惊,立即醒转,继而从床上跃起,哪知刚一落地,双膝之麻实难表达,当场跪倒在地。颤声道:“为……为什么……”忙用力扳撇自己双腿,使己盘膝坐地,静凝内功,尝试将紊乱真气捋顺归元。 运转气息将近十来分钟,即将恢复,他大喜过望,正准备更加聚精会神时,脑海中浮现出《神鬼大离合》第三本前四页中的诸多奇形文字,真气遽然不听使唤,竟然在体内,按照那些文字的笔画轨迹游走。 这事太过异常,并且极为凶险,杨诣穹但觉体内真气犹如翻江倒海,山崩地裂,一发不可收拾,自身膨胀几欲炸裂,脸色外表却与平常无异。 他痛苦之极,余下心思只想:“我怎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在人家门派家里,出了这种事,岂非天大笑话?”但体内真力如波涛汹涌,随着文中文字笔画游动,初始仅缓慢游走,现下迅捷无伦,犹似一条长长的虫子在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间飞翔爬行不停,这“虫子”越爬越快,十分厉害,煞难遏止。他企图以自身功力和这条“虫子”相抗,可一旦发功,更加牵引脏腑,几乎吐血,只好放弃作罢,听天由命。到得最后,心中绝望:“罢了,罢了,死便死吧……想不到我这么年轻,却被自己的内功害死……” 忽然间,杨诣穹全身一震,体内“虫子”慢慢消失,接着像是融入己身经脉中,先是剧痛,后是微疼,继而麻木,跟着麻痒,终于汹涌之感缓缓止息。 杨诣穹大喜,万没料到自己竟能从鬼门关回来,起身喘气,抚摸身体,眼前却被水渍淹没,原来此刻满头大汗,顺着额头、眉目,流入眼睛,他苦笑几声,伸袖擦了擦汗。回想刚才境况,心有余悸,疑惑不解:“为什么内功真气,会根据那些文字形状笔画的轨迹游动?这般怪异危险的事,岂不要人命吗?” 他性子好奇大胆,适才内功失导,差点丧命,简单缓和心境后,便不再惧怕,走到木桌前,重新翻开《神鬼》三查阅。依照慕容山枫对书中内容标题篇目的甲骨文翻译,《神鬼》三中共有“十天干”与“十二地支”,共二十二目录篇数,每篇皆记载了几千字怪文。此时经过阅读确认,发现刚才迅捷游动的“虫子”真气,确是从“十天干”中的“甲”篇第一字开始,按笔画轨迹,第一字走完,接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字,直至整个“甲”篇五千笔画走毕,自己才从凶险情况中捡回性命。 他放胆猜想,惊喜交集,但仍谨慎思索,暗道:“莫非我练成了甲篇?《神鬼》三中的文字,其实并不是文字,更非什么拳谱秘诀,而是内功游动修炼的经络图?” 言念及此,目光一亮,似是踏足了一处从未有过的新天地,又像是一个乡下少年,突然身处一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新颖感纷纷浮上心头,却亦不失茫然探索之念。只盼师父能在身边,立刻将这条大线索告知与他。 心念电转仅一瞬之间,他激动之下,未做多想,身形一闪,跑出房外,脑中幻思体内功力随“甲”篇文字游动,整遍迅速走完,丹田中一股剧热骤然上涌,直冲脑髓,忙稳控气息,待聚于心口肺门时,双掌平摊,将热觉化入两臂经脉,劲力无声无息推出,“咚”的一声大响,击中堡内实心石墙,回音传满长廊周边。 杨诣穹暗暗点头:“真气运转时没刚才那么痛,足见已融入经脉。甲篇练成了!” …… 次日早晨八点,武功殿内,武服愁仍在寻找为曲叶琦治疗失忆的灵妙药方。他昨天曾找袁克忧商议,但袁克忧忙碌筹备宫堡内,关于十来日后盛典的大小事务,抽不开身,饭桌帷幕需要陈设,院房空间须加打扫装扮,各派提前寄来的名帖又需慎琢,袁丸麒有命,别派武友到来之前,还要将本派堡内的所有武术兵器储藏仓库,以显不欲动刀兵的善意,诸多大事杳杂,单单武、袁二人,本难忙得过来。武服愁特意腾出空,带关、曲去武功殿寻方,整晚没睡,倒算十分客气难得。 殿内妙丹多种,补脑益智的灵药更不胜可数。但失忆病不光要对脑伤外部因素对症下药,最重要的还须对患者抚慰心灵。关居钰大费口水,极有耐心,向武服愁述说曲叶琦近日遭遇的大致事故,武服愁明白理解,后向曲叶琦慰问,中间着实大耗时间,找药觅方又多个小时,是以一夜已过,关、武仍未睡。曲叶琦纤体微弱,早在凌晨十二点前,便已给她安排寝室休息,进入梦乡,留下关、武在武功殿伤着脑筋。 关居钰见武服愁动作忽停,手持一黑色瓷瓶,往桌上用力一搭,却又一言不发,显有为难之处,皱眉道:“武兄,怎样?”武服愁道:“曲小姐病情严重,除了坠崖山脊后的日子,往年之事无异忘尽,若非你与杨兄弟多费唇舌,向她极力言明,只怕连生活也难以面对自理。”关居钰道:“嗯,所幸她还有自我意识,并非一点希望也无。”武服愁道:“武某认为,欲要痊愈,实是艰难。按诸般因果结算,曲小姐头脑创伤,纯属其次,若能过了心坎这一关,自当重现光明,病情迎刃而解。” 关居钰心想:“失忆之人最茫然若失,哪谈得上什么过心坎?”说道:“那快想法子给她治啊。”武服愁凝视着他,“嗯”了一声,道:“照关兄来说,觉得该怎么办才好?”关居钰道:“你们这武功殿不是……不是办法很多的吗?”武服愁微微一笑,道:“曲小姐外伤已愈,药物无用,内服外敷,相信这些天来你们也没少忙。”关居钰心想:“诣穹是喂了她不少中药,亦给很多医生看过了。”武服愁道:“武某已明言,我个人观点,需要心灵得到觉醒,才有痊愈希望,这件事,旁人言语帮不了,药物服敷更助不得,关键还是……”关居钰屏息而听,不发一言。武服愁微笑道:“关键还是得看她自己。”关居钰心头一冷,喃喃道:“看她自己……” 武服愁双手负背,嘴角上扬,看了一眼殿窗外朝阳,道:“不错的,所以说勉强不得。”顿了顿,又道:“关兄不必颓丧,如没差错,家师很可能便在两三天后回来,师父的医术见识跟袁师弟和我相比,当真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关居钰听他如此比喻称赞袁毒王,不禁奇道:“你说毒王前辈神通广大,会有办法?”武服愁道:“到时候我跟袁师弟说,看能否求师父帮帮曲小姐。”关居钰叹了口气,道:“好吧。”武服愁点点头,忍住哈欠,道:“一夜未宿,身体要紧,关兄快回东部安寝吧。”说完转身离开了武功殿。 关居钰颓然,垂头丧气地回到城堡东部,行在长廊之间,突然有道极强的劲力迎面而来,掠风袭至,却又无声无息,大惊之下,举臂格挡,他内力雄厚,也被这股力量击得后退七八步,微微踉跄。抬起头来,问道:“什么人……”“人”还没出口,见杨诣穹蹦到面前,笑道:“怎么样,钰兄?” 关居钰打量他半晌,心头一奇,自衬内功雄厚,纵然是杨诣穹,也绝不可能随手一掌就推得自己连退七步,疑惑道:“怎么你武功变得更强了?”杨诣穹笑道:“《神鬼大离合》第三本开头的甲、乙二篇,我练成了!”关居钰道:“第三本的字,你和慕容前辈不是不认得的么?”杨诣穹哈哈大笑,喜不自胜,道:“来日方长,我慢慢说给你听。”关居钰道:“既已练成,便恭喜你,倒不用说给我听。” 即是按部就班,自始学习《神鬼大离合》的修炼者,也未必能顺利突破《神鬼》三中的第一步的玄关,那内功真气需接连打通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带、冲六脉,稍有差虞,六脉齐断,当场毙命,毕生功力烟飞云散。可如果没有《神鬼》一那阴柔之余不失强大的内功附和运转,却又不可。 杨诣穹记性悟性均好,善于记诵,他今夜倒床而睡,机缘巧合,睡梦之中真气失导,盘膝运功,偏偏在紧要关头,第三本书中文字印入脑海,旁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尝试的凶险步骤,他阴差阳错地进行了起来,凭着不俗内力和个人体觉,竟安然无事地打通六脉,练成了甲篇神功,写就了武学史上难以相信的神话。谁能想象,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人,这么盘膝一坐,便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内,连续打通人体六大经脉,当真是破天荒从未有过之事,绝非人力所为。 甲篇神功既已练成,后面内容修炼之易,犹如探囊取物,他拾到了普天下最珍贵的武学宝藏,如何还能睡着?继兴奋精力,亦整晚未睡,根据《神鬼》一中的“北斗七星周天心法”,与秘密要处对应,又练成“乙”篇,武学境界腾飞神跃,功力大增。 杨诣穹听关居钰语气落魄,又见他脸色不对,道:“他们没办法吗?”关居钰道:“武兄没法子,他说等毒王回来问问,求袁前辈帮帮忙。”杨诣穹深呼吸一口,道:“假如连袁毒王也没法子治好这丫头的失忆,只能回悟龙谷请胡老伯救救了。”关居钰又遇光明,想到百毒不侵的“离狱丸”便是此老所制,自己踏入术堂山无所畏惧,正是因此,这种神药都能做出,兴许真有能耐治好曲叶琦,问道:“老是听你‘胡老伯’、‘胡老伯’的叫,这位老神医究竟多少岁啦?”杨诣穹道:“七十六,比我师父还大个几岁。”关居钰心中一敬,道:“哦,胡老高寿。”杨诣穹笑道:“我从认识开始,就一直喊他‘老伯’,显得更年轻一点,他始终也没怎么在意,哈哈。” 关居钰道:“我累了,你也早些睡吧。”杨诣穹道:“一晚过来,你说话气息仍足,还能睡着么?”关居钰笑了笑,道:“本来确实睡不着,听你说胡老可能有办法,也就不怎么忧虑了。” 二人各入寝间,休息睡去,整整宿了一天。晚上七点时,武服愁邀请杨、关、曲在“万星堂”用餐,术堂山坐落荒凉偏远,想不到菜肴准备得十分上道,不论中餐、西餐,都井序地摆放在大桌之上。武服愁与袁克忧以葡萄酒敬杯,特意说明是法国特产,来之不易。杨、关忙起身以香槟酒回敬,曲叶琦不沾酒滴,迷迷懵懵,只以果汁相陪。 晚餐结束,关居钰将曲叶琦送回其房,说道:“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叫我。”曲叶琦道:“嗯。”关居钰不敢多加亵渎打扰,慰问后自行离开。 如此又过三日,这天早晨九点左右,杨诣穹突觉身子被人猛力拍打,睡眼朦胧,迷糊道:“别扰我,再多睡一会。”关居钰道:“快起来!毒王回山来了。”杨诣穹闻言,立即睁眼起身,见关居钰拉着曲叶琦站在自己床边,凛然道:“什么?”关居钰道:“武兄叫我过来喊一下你,我们三个一起去,拜见拜见。”杨诣穹肃然道:“好。” 石墙尽砌,回廊盘环,由关居钰引路,来到华丽城堡中的一处花园。花卉争艳,色彩缤纷,南西北三方,分别对着一扇阁门,阁外十数米处,以及花园中心,各摆放一具石坛,坛上便是多种花卉,术堂地域暗淡无光,气氛阴沉,这些艳花清草,也被带得生机减少,呈现的是另一种衰冷之美。 武服愁和袁克忧立在花园中心的那石坛旁,他俩身边另站一人,背对着杨、曲、关。观其背影,这人体材瘦高,身穿淡黑色褐衣,一动不动,静静聆听着武、袁对花园中花卉的指点评价,以及种植照顾问题。 袁克忧转身一笑,道:“哟,你们醒床啦?” 那褐衣人回过身,一双狮子般的眼睛向杨、关、曲看将过来。只见此人面容枯瘦,肌肤苍白,神情愁眉苦脸,不失威严傲气之态,满脸皱纹,约莫六十岁出头年纪。三人瞧着他这愁眉苦脸,冷利如刀,毫无和蔼的脸色,心中不自禁地跟着一寒。 杨诣穹、关居钰躬身道:“杨小子拜见袁老师傅。”“晚辈关居钰,拜见毒王前辈。” 这褐衣人正是以毒术武功震慑天下,一次遣徒邀请,就能令全武林承情面子西来捧场的“西海毒王”,袁丸麒。 袁丸麒手掌一伸,意为不用多礼,说道:“来的朋友,是不是?”他说话声音十分干瘪,映衬着他的瘦削面貌,别有一番耆老风格。 武服愁道:“启禀师父,这三位确是来术堂山,准备参加盛典的朋友,来这儿已有四日。”袁丸麒道:“早了点。”武服愁道:“他们提前过来,虽作好几天闲客,但也不算什么,早来晚来都差不多。”袁丸麒道:“之前认识了么?”袁克忧笑道:“认识的,师父。”袁丸麒点了点头,手背翻了翻,有驱散之意,道:“去玩吧,三个孩子。”转过身去,准备和两徒弟继续指点花园。 便在此时,只听“噗通”一声,关居钰单膝跪地,抱拳胸前,向袁丸麒皱眉道:“毒王前辈,我有一件事想求您。”说的甚是诚恳。杨诣穹、武服愁、袁克忧见他忽行大礼,知其心意,可也没想到他这般心急,话还没几句,就跪地出言,纷纷神情为之一动。曲叶琦内心感动,暗道:“他一心一意,只为了我,其他事一概不放心上。” 袁丸麒转身道:“起来。”关居钰顿了顿,站起身来。袁丸麒脸现疑惑之色,行近几步,问道:“你,武功不错,却有什么事能求我?”关居钰道:“求您治好一个人的病。”袁丸麒道:“是你很重要的人,不然你不会这样。”关居钰道:“不错,她确实对我很重要。”袁丸麒道:“是你的父母师长、兄弟朋友,还是爱人?”关居钰语塞,心想:“我可不配算她的爱人,但她是我最喜欢的人。”袁丸麒又道:“求我治病,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来?”关居钰一怔,道:“她已经来了。”袁丸麒摇头道:“你说得不对。这小伙子和你一样,武功不错,那小女孩,脸容、气息也很正常,都没病象,你不会是指袁某人和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吧?” 关居钰忙道:“不敢,不敢。”指着曲叶琦道:“她并非风寒、感冒、发烧,而是很难治的失忆症。”袁丸麒道:“你说,这小女孩失忆了?”关居钰道:“是啊。”袁丸麒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了,回头给你看看。你和这小伙子先去吧。”关居钰犹豫道:“她来这个地方,始终很陌生恐惧,我想陪着她。”袁丸麒向二徒看了一眼,缓缓地道:“原来是一个喜欢了小女孩的傻小子。”武服愁莞尔。袁克忧哈哈一笑。 曲叶琦微笑道:“不要紧的,你和杨诣穹先去逛逛,我留下听袁老师傅的指教。” 袁丸麒斜睨她一眼,冷漠面容咧嘴一笑,轻声道:“你怎知我要指教于你?世人都知袁某人武功诡异,手法毒辣,你就不怕我出手暗害?”“出手暗害”一出口,曲叶琦脚边忽然发出“嗤嗤”声响。但见地下石板砖,烂了五个手指头直径的洞孔,冒着五股轻烟,螺旋而升。 曲叶琦吃了一惊,花容失色,倒退几步。关居钰关心则乱,以为袁丸麒当真出手,咬牙挺上,右臂一拦,叫道:“袁前辈,住手。”杨诣穹打量地上洞孔和空中轻烟,看出这是一门极高明的带毒指法,心道:“数米外出指,劲力能无声无息地波及到对方身边而不知,用来进行武林暗杀工作,最合适不过。不愧是瘟妃师弟,旗鼓相当的前辈,功夫好生了得。” 关居钰道:“你没事吧?”曲叶琦低声笑道:“没事,他吓吓我而已。” 袁丸麒道:“小女孩胆子并不小,我正担心,话问不到几句,就会把她吓哭,这样我便放心了,省了好些麻烦。”看向关居钰、杨诣穹,“你俩留下,服愁、克忧,先出园。” 武服愁、袁克忧告辞道:“弟子告退。”二人离开了花园。 袁丸麒道:“既是我两徒弟的朋友,且愿承我之情,远道而来,现在行这么大礼,袁某人不做点事答谢答谢,未免不识抬举。” 杨诣穹笑道:“前辈说笑了。” 袁丸麒道:“进阁说话。”瘦削身影宛似冯虚御风,足不点地,飘然走至花园北阁,轻轻一推,阁门自两边分开,一股朽木味从房中扑鼻而来。袁丸麒开四窗通风,站在堂首,暗光照耀下,如同是一个幽灵老人,想到这位前辈是让全武林闻风丧胆的使毒宗师,不免令人栗栗发毛。 袁丸麒道:“小女孩,找椅子坐吧。”曲叶琦笑道:“老师傅,能不能开个灯啊?这里好黑,您脸上又忽明忽暗的,看着瘆人。”她自失忆来,不以武林人物为惧,莫说第一毒功高手,便是天下顶峰耆宿,在她面前,不过平凡一人而已,袁丸麒年纪不轻,她亦当他是个寻常老者,与其说话并无拘谨,还带开玩笑。 袁丸麒道:“刚才使指法吓你,你不怕我么?”曲叶琦道:“可能你玩的是魔术吧,你变戏法给我看,不是为了哄我开心吗?”她不信地板砖会无端腐蚀五个洞,冒出呛人白烟,以为定是有人事先在那上面作了机关,而非像杨诣穹、关居钰那样的武功所为。袁丸麒一愣,惨然一笑,道:“魔术?戏法?呵呵呵……原来如此,一个人无论本领多高,在一名一无所知的失忆人眼中,仍微不足道。世事亦有相似伦理,到头来莫不是干什么都一场空?” 杨诣穹、关居钰心下奇怪:“他这话什么意思?” 袁丸麒道:“你的名字是?”曲叶琦看了一眼杨诣穹,道:“他们告诉我,说我叫曲叶琦。”袁丸麒道:“身份、朋友、经历等,有人跟你说了许多,偏偏毫无一点记忆印象,当他们说的话如自编故事一般,不愿贸然相信,对否?”曲叶琦黯然道:“对。” 杨诣穹脸色一变,暗道:“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总说什么‘好像记起一点点’、‘有些熟悉’,全是虚话,你根本一点没记起来,仍什么都不知道。”关居钰亦想:“敢情她从头至尾,过去什么都没想起来,却又怕我们伤心,瞒得好苦。”二人均心头一冷。 曲叶琦感受到了他俩的想法,忙道:“但这两人对我很好,我知道的,我已把他们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袁丸麒道:“你这病持续多久了?”关居钰道:“她……”袁丸麒手一挥,道:“别插嘴,让她自己说。”曲叶琦道:“有十来天了。”袁丸麒道:“才这几天?呵呵,丫头,你不尽不实,当他们是最好朋友,其实并不是多熟,十来天算什么?”曲叶琦摇头道:“不,我心里能感受到,他们是好人,我很信任。”袁丸麒道:“为什么信任?就因为感受到他们是好人?”曲叶琦道:“我……我……”袁丸麒微微一笑,轻声道:“嗯,你什么?”曲叶琦道:“他们对我好,我隐隐觉得认识他们。”袁丸麒道:“为什么隐隐觉得认识他们?短短十来天,何以如此?”曲叶琦心头一震,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杨、关见袁丸麒语气温抚,向曲叶琦刨根问底,每字每句都极妙地问到了她心坎中,倒似一位经验富厚的心理学家,与适才那飘然瘦削,形如鬼魅,武功诡异莫测的毒门大师姿态相比,前后判若两人。 可在此时,突听袁克忧在花园外喊话道:“师父!师父!” 袁丸麒听出克忧口音惊慌,提声道:“进来。”不多时,袁克忧进园入阁,向师父行了礼。袁丸麒道:“何事?”袁克忧皱眉道:“有一封……有一封信寄了过来,弟子适才发现,署名是……是……”袁丸麒镇定自若,道:“谁人所写?”袁克忧道:“钟师伯。” 第126章 修罗乱名回忆丹 杨诣穹听到瘟妃的消息,神情耸动,但强自稳定情绪。 袁丸麒双眉微挺,伸手道:“信给我看。”袁克忧将那封灰色书信递给了师父。袁丸麒拆封阅信,读完之后,脸上神气甚是古怪,嘿嘿一笑,道:“我的好师姐……我的好师姐……”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越说越低。 过得片刻,武服愁也快速入阁,他先听师弟说到信的事,放下手中琐事,也往这边过来了。袁克忧道:“师父,你瞧?”袁丸麒道:“祸起萧墙,原不足道,只是此事牵连甚大,关系西海毒门的荣辱,不可贸然鲁莽。”西海毒门虽打算此后广收门徒,但目前只师徒三人,这话并非为他自己,主要为了武服愁和袁克忧二徒。武、袁心中感动,道:“弟子愿与师父共荣辱,共存亡。” 袁丸麒道:“信入我手前未被拆封,克忧你没阅过内容。”袁克忧摇头道:“没有,但料想钟师伯多半不怀好意,极大可能要向我们寻衅滋事。弟子不敢胡乱开信,回园来想请师父斟酌。”袁丸麒缓缓地道:“何止寻衅滋事,而乃企图灭亡我们西海毒门。” 武服愁、袁克忧脸色大变。 杨诣穹和关居钰在旁听见,也是心中一动。 袁丸麒道:“二十年前,我便算到会有将来之事,咱们虫宗,迟早会和术宗一决高低,搏个你死我活,断不罢休。”袁克忧道:“虫宗?”武服愁道:“术宗?”他俩回顾恩师以往教授过的本领,再与钟黛溪的功夫相较,顾名思义,若有所思。但这两词自小到大,一直未听师父当面谈起过,此刻乍一闻见,不免浮想联翩,沉吟思索,敢情毒门中还分了两方不同支派?两支派当是大有区别,不然不会同源殊途,分裂敌对。 武、袁一直以为师父和钟师伯本领相若,皖境山崖旅馆说场救曲叶琦时,也跟她说瘟妃与自己师门本事差不多,这才能解了“迷仙香”之毒。殊不知袁丸麒、钟黛溪的毒功风格各有千秋,却又恰到臻处,一个靠汲取虫、植毒素修炼诡厉武功,一个善于暗器、烟雾等一系列出其不意的暗害手法,各自将所分支的派术练得炉火纯青,这才形成了“虫”、“术”两宗。 昔年袁丸麒、钟黛溪师姐弟二人亟斗,次数太多,导致数十年过来,自然而然于对方的部分武功有所了解。“巫粉指”、“洗魂指”,以及《五毒血经》中记载的“五毒血抓”等,本是属于虫宗的武功,钟黛溪却会了;“炎冥功”、“霜灵心经”,甚至控烟施雾之法,也给袁丸麒接触了个大概,还将些许基本功传给了两徒弟。虽然如此,双方还是没有得窥“虫”“术”二宗最上乘的功夫,只单单会对方其中一部分的功夫而已。 袁丸麒道:“当年你们师伯与我翻脸多次,数较高低,屡屡不分胜负,强弱不辨,虫宗与术宗原本一家一派,现今分为两支,且互相敌对,归根究底,不论师姐还是我,都有一定过错。”武服愁道:“师父……”袁丸麒忽然看向杨诣穹他们,淡淡一笑,道:“两个小伙子,先去吧,小女孩留给我。”言下之意,是说我会给曲叶琦疗病,只因门派之事不便轻述外人。袁克忧和武服愁也均有歉色。 关居钰道:“这……”杨诣穹道:“那么袁前辈,我们先退下了。”扯了扯关居钰,二人离向阁外。刚走几步,袁丸麒又道:“慢着。”杨、关一听,回过身来。 袁丸麒望着关居钰的右臂,道:“何物所伤?”关居钰一凛,答道:“一只老鹰。”袁丸麒道:“什么样的老鹰?”关居钰道:“也跟普通老鹰样子差不多,就是褐羽青眼,相较寻常,更猛悍一些。”袁丸麒低声道:“北海葬花岛主,届时也会来。盛典大会……呵呵,倘若我们虫宗不能敌术宗,可在群雄面前大大出丑了。”对杨、关道:“没事,你们去吧。”杨诣穹、关居钰转身离阁。 二人在城堡中并肩逛步。杨诣穹道:“我瞧袁毒王估计能治好她,短短分开一会,别太挂心。”关居钰黯然道:“她根本没记起一点,一直在安慰敷衍我们……”杨诣穹道:“你没听她说,当我们是最好朋友,内心隐隐留有印象的吗?并非一丝希望也无。”关居钰魂不守舍,没怎么听得进去。 走了片刻,杨诣穹叫道:“哎,小心!”关居钰正要问“怎么了”,头顶劲风吹袭,“?”的一声,两条细长东西落下,掉地蠕动不停,此时看得清楚,原来是条白斑纹蛇,被切成两段而死。 杨诣穹吁了口气,喜道:“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就被咬到了。走路专心点啊,虽吃了离狱丸,却何必白受皮肉之苦?”关居钰俯视白蛇,双眼金黄,料想必蕴剧毒,游目四周,奇道:“我们走到哪里了?为什么会出现毒物?万一不慎咬到人,那可……”杨诣穹拍拍他左腕,手指不远处一道月洞门,道:“你看。” 关居钰见月洞门上题着“五神域”三字,顺口道:“五神域?” 杨诣穹道:“还记得昨天武服愁提过的‘五神林’吗?”关居钰道:“记得,应是聚集生产蜘蛛、蟾蜍、蜈蚣等五毒毒虫的怪林地区。此处叫做五神域,深处定是五神林。”二人走到月洞门前,发现地上有些淡黄色粉末物,此刻乱七八糟地呈撒地上,闻其味道,如臭鸡蛋。杨诣穹道:“该是硫磺一类避毒防害的粉末,前天下过大雨,快冲刷尽了。”关居钰道:“防止毒物出来,他们总在这里撒药物阻挡,但最近较忙,竟把这事忘了。”在附近搬了许多石板,堆排一起,将月洞门入口封得一缝隙不露,仅为防毒物出来。 杨诣穹笑道:“要不,我们进这五神林看看?”关居钰摇头道:“这是人家门派禁地,不好。”杨诣穹笑道:“闯别人家门派禁地,这事你又不是没干过。”却还是跟关居钰走向远处了。 关居钰道:“你指的是?”杨诣穹笑道:“魔教的逐雷山啊。”关居钰“呃”了一声,道:“逐雷山和术堂山,性质不同,那不一样的。”想到刚才差点被白蛇咬中一事,问道:“诣穹,‘虫宗’和‘术宗’,你怎么看?”杨诣穹道:“我正要跟你聊聊这个。” 关居钰环顾附近,道:“没人,说吧。”杨诣穹严肃道:“我瞧毒门历史不简单。以前的袁毒王,比较封闭,武林耆老都说多年前的他不收徒弟,与人动手,极其毒辣,和瘟妃钟老贼婆,简直过于相似,唯一的差别便只正邪之分。”关居钰道:“他们是师姐弟,不足为怪。”杨诣穹道:“既是师姐弟,为何今日又反目成仇,分支为虫宗、术宗两派?听刚才袁毒王口气,术堂盛典那天,有瘟妃寻衅的可能。二宗怕会有番争斗。”关居钰道:“照这样说,岂非不得安宁?” 杨诣穹叹道:“参加这次活动的人太多,连联贤教都来,说全武林,果然不虚。”关居钰道:“世人皆恨魔教,他们竟敢前来,那么少不了一场大战。”杨诣穹心想:“不知曹武怜世底子怎样,目的何在……他率领教众来术堂山,自是有恃无恐。可恶,如此大的事件,瘟妃却也要过来滋事,思江卷入这场纷争,真谓危险,还有叶琦……唉,想保护大家,光我和钰兄二人,以及事前说好的正教人士,未必能得偿所愿。” 杨诣穹道:“对了,那封信……”关居钰道:“什么?”杨诣穹道:“倘若我们知晓瘟妃写给袁毒王的信中内容,也好提先作个准备打算。”关居钰道:“那信在袁毒王手中,他们适才商讨本派事务,花园阁内,都见外地赶了出来,如何肯借给我们看?”杨诣穹道:“不肯借……” 便在这时,右首有人声传来,根据脚步,似是十五名,下盘沉稳,气息均匀,况且此山非武林之士不会来此,自然全是武人。 关居钰道:“有人入了术堂山,还进了这城堡。”杨诣穹道:“同是武道,不如上前迎迎。”于是现身回廊间,和那十五名人士朝起相,只见这些人有老有少,服饰简朴或装扮华丽,情知远道而来的武人,民族籍贯各有不同,风格迥异,也不足为怪。 其中一头戴蓑帽的老者微笑道:“两位少侠请了,可也是西海毒派中的人吗?你们不是袁、武二小伙,想不到有比我等更早提前的。”杨诣穹道:“我们不是西海毒门的人,只算朋友而已。”那蓑帽老者笑道:“听说袁丸麒毒王今后开始,准备收徒天下,老夫与两位朋友却等不及盛典结束,门派成立之后拜师,携子弟提早前来,恳请毒王收留。” 杨、关心道:“原来是一群想拜师入西海毒门的人。” 一个手持折扇的翩翩少年,将扇子摇了摇,温言道:“两位仁兄,可否帮忙引荐一下?”关居钰道:“我几人初来不久,地形未熟,好在事先认识过毒王二徒,今早谒见过袁前辈,此时应还在一花园中,带你们去好了。”众人都道:“多谢。”“谢了。” 有人主动提前来访,这是有助于今后术堂派兴隆的大事,别说十五人,就是一两个人也难得,何况这些人兴致勃勃,言语礼貌,随三名老者师长而来,更显托付诚意。杨、关为他们引路,回到原先的花园,准备重见毒王三人。 哪知到那儿之后,袁丸麒、袁克忧、武服愁,以及曲叶琦,全不见了,不再在阁室之中,花园内的那十余名武客,却好整以暇地游目观景,相互喧嚷,丝毫不知。关居钰道:“他们去哪儿了?曲叶琦呢?”杨诣穹道:“肯定出去了啊。”回到花园中,向众客道:“他们离开了,容我们再去找找。” 一名背上负着长棍的魁梧少年说道:“城堡这么大,你俩刚才又说地形未熟,真知道在哪么?”语气有不快之意。身旁的黄衣老者道:“阿豹,我们终究是客,人家好心为我们引路,还得谢谢才好。”那阿豹道:“坚伯,毒王前辈都不在这儿,还谢什么?瞧,他们还走了。” 杨诣穹和关居钰没再听阿豹和坚伯的对话,出了花园,恰巧武服愁从门左方走来,说道:“二兄。”杨诣穹道:“啊,你来得正好,这儿有些江湖武客,说想拜入你们门下,提早过来,征求意见。回来花园,却找袁前辈不到。”武服愁脸露喜色,道:“有人前来拜师?好啊,我师徒三人还担心盛典事后尚无人愿意,想不到竟还有提前七天就过来的。多谢两位。”杨诣穹一笑,道:“仅引个路而已,不算什么。” 武服愁道:“对了,有个不好消息告诉你们。”关居钰忙问:“是跟她有关的吗?”武服愁叹了口气,道:“曲小姐的病情,远超所有人意料之外,连师父也觉得她恢复颇为困难。”杨诣穹道:“越问越糟?”武服愁点点头,道:“越问越糟。”杨诣穹惨然心想:“这丫头真够厉害的。”关居钰更是郁郁寡欢,说道:“她现在在哪?我要去陪陪她。” 武服愁道:“和师父在一起。”看了看园中的那些武客,续道:“这十五名人士,全是拜师而来的吗?”杨诣穹道:“其中三名老者,应是偕同而来的师长,你可以自己去问问。”武服愁微笑道:“嗯,两位兄弟,曲小姐并非无法可救,只不过……” 关居钰心猛地一跳,道:“有法子?” 说到这里,众武客看见花园门口有人,都聚集了过来。武服愁微笑道:“各位是来西海毒门拜师求艺的,对吗?”众少年都道:“对。”“毒王前辈毒术本领天下无双,久闻大名,特来求师。”武服愁道:“在下不才,袁毒王的大徒,请大家稍等片刻,待我和这两兄弟单独说完话,便带你们去见师父。师父如今好徒若渴,既有心学习,定当全部收留。”众少年大喜,都客气道:“哦,多谢。”有几个迫不及待的口甜之士却道:“如此,麻烦大师兄了。”皆纷纷回了花园中。 关居钰只关心曲叶琦之事,问道:“武兄,你说,有什么好法子?” 武服愁道:“术堂山之外,洪荒戈壁东北,有片叫做‘修罗海’的水域……”杨诣穹顺口道:“修罗海?”武服愁道:“如死海一般,浮力极强,面积亦广,修罗海那一带,有‘乱名丹’的线索。”关居钰道:“乱名丹是何物?” 武服愁道:“乱名丹本无此名,是昔年师父所得的宝物,为其命名。它有起死回生之效,脱胎换骨之功,于人的脑力益智更是大补如神;武功高强、内功雄厚者吃了,还能延至少二三十年的寿命。适才师父查问出曲小姐的病情,连连摇头,显然中间有极大为难之处,于是我和袁师弟想起了‘乱名丹’,就问师父,先以此物给曲小姐服食,是否有一定好处?师父面色严峻,说:‘岂止有一定好处……只是本门弟子,不可取丹,其处禁地,若有擅入,定杀不赦。’袁师弟说:‘师父,这不容易吗?叫那两个……’我忙拦住他话道:‘既然师父这般说,那么此法只好作罢。’接着岔了别的话题。” 关居钰道:“袁兄是要我们去取,你为什么不让他说?”杨诣穹笑道:“钰兄,你不明白吗?连本门弟子都不能去取,何况外人?武兄遮拦话头,袁前辈便没有说外人更不能取了。”关居钰恍然一悟。武服愁道:“不错,我考虑到这点,才这么做。”杨诣穹心想:“此事虽不太妥,违逆了毒王本意,但武兄这么做,终究于我们好处甚大。”心生感激,抱拳道:“多谢。”转念一想,又道:“可我们擅自取了乱名丹,日后袁前辈发觉,你们不免受责罚,我们也会收到排斥。”武服愁道:“师父弃之不管已长达十六年,我就算不说,它也会像垃圾一样的永远留在修罗海。”关居钰道:“原来是这样。” 杨诣穹道:“离术堂山多远?”武服愁道:“我和袁师弟都未去过,没算过路途远近,只需一味向东北而行,应该能遇到修罗海。对了,要找乱名丹,大得从夕阳着手。”关居钰奇道:“夕阳?”武服愁轻轻一笑,道:“是,据说这药丹和黄昏夕阳的出现有很大关系。只能帮到这,剩下靠你们了。”说完去和园中众武客讲话,带他们离开了。 关居钰道:“诣穹,我们去吧?如果路途甚远,凭我们的脚力,傍晚前应该能到修罗海。”杨诣穹心中琢磨:“为什么药丹会和夕阳有关系?”但想武服愁总不会说玩笑话,自有道理,说道:“这几天天气阴沉多雨,夕阳难以出现,不过还有七天就到了会期,提前去那里寻找线索,应该有充足时间取丹到手回来。”关居钰道:“还是早去早回的好,事不宜迟,现在就走。”杨诣穹摇头道:“这件事我们是瞒着袁毒王的,为了叶琦,逼不得已,还是晚上再出术堂山,不易被发现。”关居钰道:“那也行。” 到得夜晚,众人聚餐,吃过晚饭,杨诣穹、关居钰早早地跟袁克忧、袁丸麒,以及众客告别,说有些累,提前回房休息了。袁丸麒说不用客气,去哪随意。只武服愁才知道他俩的真正用意,心底暗暗一笑。 杨、关托上行李,带了些足够数天使用的水源、面包等饮食,放开脚步,出了术堂山道,生怕怪林中的猴魈狼兽有灵性,认得熟人,发觉自己和别人走了,会哮出讯号,所以他俩故意避开群兽,专往幽径寻去,潜出十余里,成功离开术堂山。 二人身处洪荒戈壁,夜晚的荒凉气氛惹人发毛,时不时吹来的徐徐沙风更是扫人面目。遥遥望见大通山、日月山两边光亮照耀,似是人群,都朝这边而来,杨诣穹道:“哈,又有几批武林豪客来了,还是趁夜而至。”关居钰笑道:“不管是提前拜师还是提早造访,反正这些天毒王有得忙了。快,走吧。”杨诣穹道:“嗯。” 没管将来人群,围绕术堂山脚,脚步加快,直向东北方奔去。可奔出几里,发现光线愈加黑暗,看对方的样子都是漆黑不见,不禁苦笑,在附近折了些许干燥枯木,内力到处,枯木受热燃烧,做成火把,继续前行。 关居钰道:“越往戈壁深处走,未知事物越多,要小心了。”杨诣穹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再来几百只土豹鼠咬咬便是。”关居钰道:“刚才见你运功燃木,似乎内劲更胜了一层楼。”杨诣穹道:“这几天我又将丙、丁篇学会了。”关居钰大吃一惊,道:“《神鬼大离合》第三本中的‘十天干’,你已学会了四篇?”杨诣穹道:“我六脉已通,学武事半功倍,‘十天干’内功修习也着实不易。”关居钰道:“那‘十二地支’篇呢?”杨诣穹缓缓摇头,道:“那只怕需与第二本内容相对应了。”饶是如此,关居钰亦已无话可说,暗暗钦服。 内劲燃木,是阳刚内功中极玄妙艰难的一种法门,杨诣穹的内功本属于阴合型,非阳刚真气,只因他近日发现了《神鬼大离合》第三本的秘密,继练成丙篇后,又习会了丁篇,功力竟已可做到阴阳调和,刚柔并济。昔日少室山上,他曾对檀烟派掌门之女,所中剧毒束手无策,便因自己其时所练的功夫,走的是阴柔之道,如若放至现在,定可不必劳烦咏安方丈损耗功力,而发动“易筋经”救治,自己能为之效劳,逼化韩不兰体内毒素。言念及此,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又探多里,借助火把余光,前方似乎出现诸山绵亘并肩的奇景,皆海拔极高,若非穷数日之功,翻跃高山,便算是快走到戈壁尽头了。 关居钰凛然道:“莫不是那片水域?”杨诣穹凝神注目,只见远处有片黑幽幽的大泊,附近沙风阵阵,水面却平静如镜,莫说水声动静,涟漪也见不到一波。此水域说是“修罗海”,其实除面积极大外更无一丝海水常象,而荒漠之中有片小海,倒也是难得奇闻。这时正当悄夜,荒凉戈壁,寒气森森,夕阳、太阳也罢,便是微微光芒,亦不过二人手中火把、天空弧月而已。 杨诣穹道:“此刻尚未光亮,先分头探索一下地形。”关居钰点了点头,由东而北行去。杨诣穹则先西后北。沿修罗海泊岸,盆地、沙坳比比皆是,坑坑洼洼,亦土峰忽起,二人分头大概半小时后,互相会面,吃了一惊,都问:“你怎么在这?”按照东西两边地势,诸坳隔绝,纵然按迂回环绕方向,也断不可能会重新相遇。 杨诣穹皱眉道:“不,咱们是回到原处了,你瞧,刚分头的时候,我曾特意留意了一下那边的砾石群,一模一样。”二人皆身子一寒,仿佛遭遇鬼打墙,苦苦探寻了半个小时,居然会灵异地回到原先处。 第127章 七彩光烁虫夜幕 关居钰道:“可能因为天黑,路难找吧,别大惊小怪,待白天大亮,肯定容易得多,什么都好找了。我刚看见离修罗海东北不远,有一穴山洞,不如进那里面看看,若能凑巧过夜,倒也不错。”于是二人又沿着泊岸,向其处行去。 来到一座红石沉沉的矮山山脚前,下方确有一山洞,只见它高约两米,宽不过半米,勉强容一人通过。关居钰、杨诣穹先后而入,进去后又宽敞起来,可容十数人挤在一团。他俩将火把往地下一顿,借助火光,但见洞内除碎石、秃壁外,另有一岩平整光滑的矩形长石横呈,恰好够杨、关休息,其他更无别物,如冷冷清清的煤窑、石窑相似。 杨诣穹道:“在找到乱名丹前,于这山洞中凑合吧。”将行李放下,走出洞外。关居钰跟着走出,二人悄立夜漠,望着修罗海,当真有言不易措辞。 关居钰笑道:“反正刻下无聊,我俩来拆上几招,打发时间?”杨诣穹微笑道:“有心赐教,再好不过。” 关居钰哈哈一笑,道:“如此,看招。”马步一沉,一拳向杨诣穹眉心击去。杨诣穹横掌格开,按住他肩膀,温言道:“点到为止哦。”关居钰道:“当然。”内力一运,将他手掌荡了开,跟着右腿扫出,踢击杨诣穹左肋。杨诣穹后发先至,身法前移,出指点击关居钰心口。关居钰又以内力将他指力强震了开。 杨诣穹笑道:“好啊,我未用内力,你却老用内力压迫人。”关居钰道:“前三十回合,你以招对气,后三十招咱再调过来,如何?”杨诣穹点头道:“那倒挺有意思,但你也要小心,我要是功力不使到一定程度,可敌不过你。”关居钰轻笑道:“那不一定。”言一说毕,不再客气,气贯右臂,顺延拳力,直冲杨诣穹太阳穴。 若是生死搏斗的敌人,杨诣穹定又采用后发先至的截击,不理敌方出击,自行攻其要害,数招间结束战斗,此时与关居钰友情切磋,且为打发无聊时间,便没有进击,左掌一挥,将他拳力化去了。 关居钰赞道:“好功夫。”想起魔教的“光明六合拳”与“束阳缚阴掌”已许久未用,心头一振,将“光明六合拳”使将开来,步步前踏,拳力护住周身,如铁墙般进逼杨诣穹。 杨诣穹奇道:“这是什么拳法?没怎么见你用过。咦,莫非?”关居钰道:“对,曹武怜世的光明六合拳。”杨诣穹眉头一锁,道:“曹武怜世的武功,我可要好好领教。”光以招式来看,关居钰双拳护身,四方八极,上身下盘十分周密,几乎毫无破绽,暗佩一声,说道:“好拳法,但要注意,你每次挥拳,便需换气,只要一换气,就是时机破绽,须得无孔不入,一气攻百拳。” 关居钰心头一震:“莫非光明六合拳的精义,正在此处?”当下按照这句心诀,深凝真气,双拳疾风骤雨般不断攻击杨诣穹。 杨诣穹皱眉心想:“若是如此,该怎么破?难道当真除了内力强攻,别无他法?”心念反复之间,关居钰的拳法已越发凶狠,只好运起真力,右掌推出。他这一推附上了《神鬼大离合》第三本“甲”篇的内功线路要诀,掌力既强,范围又扩,关居钰但觉一股爆破般的劲道扑面而来,将自己震得后退十余步。 关居钰道:“好,这是束阳缚阴掌了。”左掌劲牵引右掌力,一股圆弧劲道绕了个圈,击向杨诣穹右肩。一招甫出,后着连绵不绝,一瞬之间,又打出六招,尽向杨诣穹递攻过去。 杨诣穹一一化解,说道:“确实精妙无比,速度也挺快。”待得关居钰打出那招“聚离阴阳”时,嘿的一声,道:“好家伙。”引风袭神功施展,将关居钰一分为七的掌力全部击消,继而身形如电,欺向关居钰身前,右掌轻轻按在他胸口,但凝力不发,哈哈一笑,道:“明白了吗?” 关居钰冷汗一冒,心想:“刚刚收力,真气尚未运回,最是致命时机,确实如此。只是常人总慑于拳威,不敢冒着凶险迎难而上。这弱点值得我反思修正。” 拆到此处,二人退阵而立。关居钰道:“这些破招心得,是你在《神鬼大离合》第三本中悟出的吗?”杨诣穹没有回答,只道:“武学中有进退二法,专注于攻击,则不必分心守御;若注重防御止斗,则无需还手进击,由对手自停。”关居钰道:“要是进中有退,退中有攻呢?”杨诣穹道:“那是能一心二用,或者神智清明,不为外物所侵的高明武士,否则断难做到这点。未至境界,攻中有守,守中有攻,难免缚手缚脚,破绽自然百态百出。” 关居钰沉吟不语。杨诣穹微笑道:“曹武怜世的‘光明六合拳’和‘束阳缚阴掌’,你终究是自学的,与垣隆真人在武当山上教你的太极拳、剑和武当神功,不免相形见绌。”关居钰苦笑几声,道:“我总不能去找曹武怜世请教难处。今晚你跟我说了要义,此后技窍大开。威力亦定当增强。” 杨诣穹“嗯”了一声,道:“我跟你说,其实段煦龙的剑法便是非常精妙神明,剑意也甚是凌厉,且出招果决,一攻就攻到底,守就守到位,毫不婆婆妈妈,犹豫不定。若无前辈开导,凭他这与我们相若的年纪经验,绝不可能修到这等境界,娥峰圣母定是教了他不少好东西。” 关居钰一听“段煦龙”的名字,立即神色复杂。 杨诣穹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道:“对了,你说你曾和霍郎禅在逐雷山败给了曹武怜世,他破他自己的武功,原不足为怪。但你说三招就输给他,为何……嗯,为何这么快……”关居钰简要描述,将其时曹武怜世施展的手法叙说了一番。 杨诣穹沉吟道:“以指点腕,这是上乘剑术的法门,以剑刺腕,也是攻敌要害的诀窍。想是曹武怜世将一门独特的剑法招式融入指法中,避力飘然而击,你和霍郎禅初学拳掌,倘不中招,倒也非通情理了。”关居钰道:“还有,他出招很快,事先没半分征兆。”杨诣穹点了点头,道:“看来曹大教主当真本领不弱。” 便在此时,修罗海岸传来一阵老者的笑声,高声冷笑道:“什么本领不弱,不过狗屁而已。” 杨诣穹、关居钰大愕,怎地那边突然有人出现?未加思索,立即向修罗海奔去。 杨诣穹喝道:“什么人?我和朋友在此聊谈,何方匹夫于旁偷听?” 那人道:“你们来这又干什么?”杨诣穹“咦”了一声,心道:“说话声音好熟,是谁来着?”一时记不起来。关居钰道:“阁下是居住修罗海畔的前辈么?我们来此是有事要做,但不能为外人道。”那人道:“我管你们在这做什么,和老夫有何关系?和西海屁王相干罢了,不说谁也猜得到。”此人内力雄厚之极,每字每句皆回音甚大。附近方圆三四里内,坳丘众多,回声很快传了回来,又不失石孔吹哨的尖锐之音,兀自在周边回响:“谁也猜得到……猜得到……得到……” 杨诣穹一笑,道:“阁下似乎对袁丸麒毒王颇不以为然,然则为何远来青境西海,准备参加大典?”那人道:“来西海,就是参加大典吗?”杨诣穹道:“那你……”那人不再理睬,忽然哈哈大笑,笑声震天,回音更加奇响。杨诣穹道:“你笑什么?”那人道:“我不笑别人,单笑两小娃娃见识浅薄。曹武怜世人品无聊,武功更是低俗,如何称得上‘本领不弱’四字?当真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杨诣穹皱眉笑道:“在下平心而论,仅客观态度,世人遭到评论,有益有弊,有好有坏。我也不是抬高魔教教主的身价,只事先简要分析一下他的大致武学特点而已。据说这番西海大典,联贤教也会到来,阁下既对曹教主无聊的人品和低俗的武功不满,且大为轻蔑,何不亲手比试较量,令我等开开眼界?” 那人冷冷地道:“你们也配?小子,说话注意点分寸,适才说武学中不可同进同退,殊不知攻到底,是莽夫,守到位,亦是懦夫?唯有进中有守,退中有攻,方能是上道。”杨诣穹心想:“他要跟我辩论这个问题。”说道:“不得不承认,这是我个人的观点。但我刚才已说,只有境界够高之士,才可在进退二法中随心所欲,否则必当缚手缚脚,于武学过招中颇有窒滞,此类情况,以往我不知暗观过多少次。”语气越说越轻淡。那人静语片刻,道:“你的意思,无外乎就是人之为世,行事须得一不做,二不休,才有意思对不对?原来你俩谈武学次要,聊人生才是主要。嗯,失陪失陪!”自此之后,再无声音。 关居钰喊道:“喂,前辈你人呢?”仍不闻其音,想是去远离开了。 关居钰道:“这人的声音我好像听过,是不是岳……”杨诣穹道:“应该是他。”关居钰心下凛然。 …… 且说西海旁的二山境况。现下武当三侠已和王真狮、梁皓鸣,以及宋杉九等十二名后生弟子,翻过日月山,往术堂山方向行去。在日月山和大通山的交接盆地处,碰巧和多派门人会面。每派人数不多,门下弟子最多不超二十人,因为掌门知道,术堂大典可能会动刀兵,生死难料,是以偕同而来的徒弟,全是平素最得意的精英,其他未成火候的,便留在家中,没有带来西海,到得危机时刻,亦能相互见机而行,人多反倒不便,且徒增生命危险。武当派五士也只带了宋杉九等十二名弟子。 王真狮朗声道:“前方英豪,可是泰山七杰么?”前方跟随前行的众人之中,有七位大汉转过身来,看向他们,缓缓走近过来,说道:“原来是武当诸侠。”王真狮道:“不敢。多年不见了。”泰山大杰笑道:“哪有多年,不过三四年罢了。王大侠和其他四位,这些日子来,多为武当派扬名除恶,忙不可交,故事多彩纷呈,自然觉得过去不少时光了。”泰山二杰道:“我泰山派则人才不济,虚度光阴而已。” 垣隆往日喜好暗中云游,访问别家门派,人脉广阔,武当、泰山自古来无甚交情,蒙垣隆多次探访,才使得二派现今交好。泰山七杰剑法、拳掌本来未得掌门真传,水平有限,得垣隆指点,再由师尊印证,才功夫大增,所以泰山七杰对武当派既感激又友好,此刻与五士交谈,口气谦逊之极。 王真狮望了望更前人群,问道:“来的人不少。”泰山四杰道:“这几天会越来越多。”王真狮道:“嗯。” 说到这里,南边夜暗处,一簇烟花遽然飞升,在空中连爆十余声,形迹独特,七彩炫幻,甚是迷人悦目。紧接着半空中有七条光带不知从何方位,向同一方向飞出,一端贴住沙土,另一端仍停留空中。光带色呈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夜空下成了七条斜线,闪闪烁亮,加衬适才的烟花,更是抢眼漂亮。 这变故一起,急于进术堂山的人士大部分没加理睬,仍向戈壁深处走去,另一部分只简单回头一瞥,后队群则多双目光全向那七条光带射去。 七条光带天空尽头一端,有人忽现忽隐,接着“嘶”的一阵长声,有七人各从一端滑将下来,她们单足滑行,双臂平举,衣衫七色,绸带随风飘荡,宛如“七仙女”下凡。戈壁群雄看得心旷神怡,忍不住就要喝彩,大赞“仙女来也”。 哪知那七女子站定地面,光带随之落地后,群雄一看她们的面孔,不禁大出意料,瞠目结舌,非但如此,简直搔人心梗,几欲呕吐。原来这七女子并非女子,全是男扮女装的五十多岁老年男人,个个皮肤黝黑,枯瘦如柴,偏是这般相貌的人物,却出现得那样炫幻,身穿如此亮丽的仙气姝服。有些火躁的汉子大声叫骂:“什么玩意儿!”“多大年纪了,还为老不尊,穿的什么行头?搞的什么派头?”“我还以为是美女呢,这算什么。” 但见那七“美女”中的红衣老者,身形一闪,迅捷无伦,向其中一个骂声较响的青年扑去。那青年大惊,手中弯刀刚拔出鞘,便“呛啷”一声,掉在地上。众人定睛一瞧,那青年右腕已断,尽皆骇然。那青年一时未反应过来,待得低头一看,剧痛和恐惧交集,眼睛一黑,倒在地上,凄声惨叫。 那青年的师父喝道:“何方妖人,伤我弟子?”拔出单刀,向那红衣老者当头砍去,可刚一举刀,那红衣老者却不见了踪影,四下搜寻,发现他已回到原处,与其他六色老者站在一排。自己莫名其妙单刀落地,手腕上多了六个细小血点,麻痹不堪,行动受制。 群雄见到这诡异的武功,再也不敢向那七名老者奇怪的风格发起讥笑,黑夜中的戈壁滩,周边竟一声不出。 王真狮挺身而出,抱拳道:“在下武当派王真狮,请问七位何方高人,是哪家哪派的?”红衣老者冷眼一瞟,道:“你是武当派的?”王真狮道:“正是。”红衣老者道:“我七人不过武林中的孤魂野鬼,贱名不足为道,有辱武当大侠的清听。”他“武当大侠”四字说得极响,甚是冷漠。吕樟心道:“瞧你们这副派头行为,来术堂山多半居心不善。”黄衣老者道:“咱们来术堂山的居心,不善也好,不坏也罢,于旁人半点无关,我等来此,只为报师门之仇。”群雄心想:师门之仇,从何说起?谁害了他们师门的人?橙衣老者悻悻地道:“西海毒王二十三年前施展毒功,杀了我们师父‘七祥师太’,此账一挂多年,今日我弟子七人是寻仇来了。” 群雄“哦”了一声。那“七祥师太”本是深山悟禅,佛庵修行的出家人,武功甚高,后受奸人摆弄,参与社会武林,滥杀无辜,与昔年的慈悲心肠大相径庭,为祸世间。二十三年前,于峨眉山脚下,被西海毒王打败杀死。峨眉派掌门摩阳上人尽皆知晓,今日尚未来到,否则大家一问,便全知前后。 王真狮微笑道:“七祥师太是喜做坏事的前辈,袁毒王当年将她除杀,费了很大功夫,他自己也身受重伤。阁下七人如今就算青出于蓝,你们进步,旁人也进步,未必能报得了这个仇。何必闹事徒增麻烦?” 黄衣老者嘿嘿笑道:“偏是要让他西海大典,不得安稳。” 人丛中一男子的文雅声音说道:“好大的口气,想让西海大典不得安稳,未必有这能耐。”话音甫毕,只见一形貌儒雅的紫衣男子缓缓出现夜漠之间,正是武服愁。 红衣老者问道:“你是何人?” 武服愁微笑道:“毒王愚徒,武服愁。”那七色老者纷纷脸色一变,齐道:“袁丸麒的徒弟?”武服愁道:“正是!七位朋友有何见教?”他脸色微笑,但对那七人蔑意甚重。蓝衣老者道:“小子,去叫你师父滚出山来。”武服愁道:“我师父很忙,不得空。七位是七祥师太的高弟,我也乃西海毒王的愚徒,到底该找谁,应当辈分对应,于我师父无关。” 蓝衣老者吼道:“躺下了!”蓝影一晃,向武服愁欺去。 适才红衣老者突袭伤人,出手甚快,群雄来不及去看他断腕、伤腕,用的是什么兵器。有了这个反思,如何还敢大意漏视?都瞪大了眼睛,向他同伴蓝衣老者手上看去,原来是把锋利的小型镰刀,缠箍在自己腕骨上,以至于每次出拳出掌,亦是发镰刀伤人。武服愁左掌一掀,右指点出,正中他镰刀刀尖,“嗤嗤”声响,那镰刀自刀尖处开始腐蚀,且腐蚀甚快,冒出白气,片刻间便将蓝衣老者的手腕烧得溃烂,连拳带箍,掉在地上。蓝衣老者长声惨叫,被武服愁拍击一掌,身子飞将出去。 武服愁道:“我替狮刀门的朋友出口气了。” 红衣老者大喝一声,闪电般扑来,武服愁见他来势猛烈,灵巧转身,绕到他身后,防御他的拳、镰合击。斗得十余招,绿衣老者和靛衣老者背后偷袭,也出拳攻来。武服愁旋转出掌,劲力到处,将他三人纷纷震开。那三人不知为何,顿时全身乏力,软倒在地,再无续攻之能。只见他们胸膛上各有一只庞大蜘蛛,仅八条腿微微蠕动,却不咬啮皮肉。红、绿、靛老者见这些蜘蛛颜色鲜艳,毒性定然可怖,吓得一动不敢动,成了任人宰割的局面。 群雄正奇怪剩下的黄、橙、紫衣老者为何不助阵进击,朝那边看去。却见他们三个背靠背地围在一起,全身尽被花蛇缠住,数量极多,至少四十来条,“嘶嘶”吐舌,并不张嘴便咬。此情形十分恐怖可怕,不论被谁一看,都会生出怜悯之心。黄、橙、紫衣老者旁侧闪出一名青年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戈壁月光映照之下,阴沉沉的面目与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袁克忧冷冷笑道:“七祥师太的徒弟,就这么点出息?被几只小可爱亲热住,便话都不敢说一句了?”除了被蛇虫所制的六人外,便只蓝衣老者一人因断手而在地上打滚嚎叫。 武、袁作法一收,蛇、蛛尽回。六色老者如遇皇恩大赦,纷纷后跃丈许,愤怒之情溢于面表,却再不敢出手攻击。红衣老者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捧起蓝衣老者,七人远去了。 袁克忧朗声道:“期盼七位朋友改日再来,我师兄弟随时候教!” 群雄见七色老者远去,没脸再掺和大典闹事,回忆刚才武、袁施展的武功和虫术,虽说诡异可怖,终究算是技艺高超,不禁对这两年轻人刮目相看。 武服愁微笑道:“众英雄好。师尊在敝山中招呼外客,料到多方朋友杳来不绝,特遣我与师弟出山迎接。”群豪听他语气温和,都道:“客气了。”袁克忧道:“咱术堂山中兽泽甚多,为免众英雄误会,由我俩为大家引路。” 当下六派九门的武派,尽向武、袁靠拢,由他俩带路,依依而行,聚成一团,众人手中灯光四射,黑夜之中,煞是奇幻。来到术堂山外,武服愁回身对众道:“山中暗景甚多,以免大家不适应且迷路,还请不要掉队。”一人道:“已有不少人进去了,武先生快引吧。”群豪继续深入,山道中行了数里,果然怪多兽众,惹人发毛。有些心胆谨慎的,已然拔出刀剑握在手中,只要稍微出事,立即迎击。武、袁只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忽见前方有三人站在山道上。其中一人身材庞大,粗臂粗腿,宛如巨人,身侧有一青年挺腰伫立,他俩面前另有一蓝衣先生站着,正在互相说话。这蓝衣先生右臂外曲,手腕处立着一只褐羽青眼的老鹰,昂首挺胸,神情倨傲。 袁克忧脸现疑惑之色,转头问师兄道:“这三人是谁?是你邀请的吗?我没见过啊。”武服愁也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二人一齐上前言询,经过查问,原来这身材庞大,高鼻深目的白肤老者,是澹台无冢七徒之一的魏法潼;那青年体质矫健,相貌傲狠,正是胡忘潭;至于旁边的蓝衣先生,赫然便是北海葬花岛主董灼贤,他手臂上立着的老鹰,自乃御风神鹏了。 魏法潼嘿嘿一笑,道:“我们是在武林中游荡的散人,没有门派定居,故而没收到二位邀请,但魏某挺想凑凑热闹场面,不介意吧?”武服愁温言道:“各位肯赏脸,正是恰到好处,不管是散人还是门派居士,都渴望前来捧场。”和师弟对望一眼,想到此人和身旁青年是澹台无冢的徒弟和儿子,又记起当初蔡鏖说过的,关于澹台无冢的话,不禁起了些许忧虑之意。 董灼贤微笑道:“这两位是武林散人,倒也罢了,我老董却是有名有地的孤岛岛主,二位毒王高弟,怎地却把我忘了呢?”他个子矮小,不过区区一米六上下,然而说话声音极为冷峻。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蓝衣老人,就是阴鸷谋远的葬花岛主,众人无不敬畏。 武服愁道:“董岛主恕罪,只因我和师弟从未远去过北海,不太熟悉,且并不明晓贵岛具体位置坐落何处,这才没有邀请。”董灼贤呵呵笑道:“等到和毒王成了好朋友,他自然会记得我葬花岛在哪里,不光你们师父,以后你俩也要常来作客才行。”武、袁唯诺道:“当然。”瞧了瞧董灼贤手臂上的鹰,凛然道:“是闻名于两湖一带的灵兽,御风神鹏吗?”董灼贤道:“对。”袁克忧道:“听说董老师你有两个徒弟,不知此番一同来了没有?”董灼贤道:“一个不争气,一个不知下落,况且我这两徒弟胆大妄为,近日得罪两湖好汉的还少吗?敢来西海,不怕被群起而攻?”武服愁未多加理会,只点头道:“嗯,嗯,原来董岛主是带神鹏孤身前来。” 胡忘潭道:“咱们大老远的过来,委实费了不少脚力功夫,总得给我们引见一下毒王前辈,慰劳慰劳吧?”武服愁道:“不论胡少侠还是各派群雄,既愿来术堂山,我们师父定当对每位竭诚相待。”胡忘潭笑道:“提前过来的,都已这么多人,后面几天还得了么?老兄,我瞧你跟旁边这位近日可有的累了。”武服愁苦笑道:“那也无法。” 群豪早已不耐烦,此刻都大声道:“好了,天聊够就快走吧。” 袁克忧道:“一起吧,瞅瞅,后面的朋友可等得厌了。”胡忘潭哼了一声,低声道:“全是些三教九流的杂帮毛派,说个话都不让多说些。”魏法潼道:“好了,忘潭,别欲惹事,莫忘了咱俩此行目的。”胡忘潭点了点头。董灼贤、魏法潼、胡忘潭跟入队群,继续向深处山道走进。 第128章 怪子识己何故怨 一行人来到城堡外,见到这等建筑风格,情不自禁喝了声彩。袁克忧拍了拍师兄,说道:“咦,他们两个,你看到了吗?”武服愁寻着师弟所指,借助幽林月光和诸灯照耀,发现有一白衫大汉和一黄衣少女立在自家城堡大门外,满脸欢笑,观望风景,并未有进去之意。那大汉是霍郎禅,旁边少女也自是唐心萝。 袁克忧哼了一声,想到在涂中神山寺上,自己与师兄被岳玉皇所欺,光是这口气,时至今日尚不能咽,唐心萝这丫头当时偏偏说了句:“算了外公,饶过这两小子吧,吃一堑长一智,但愿他们以后能醒着点,别胡乱找不该找的人。”使得自己更加吃火,对岳家大怀悻悻之意。霍郎禅虽说与岳家人一伙,好歹在之江时有过武道之交,不如其他人那么严重。此刻见他俩出现这里,便忍不住要过去冷言几句。 武服愁拦住他,道:“不许如此。”带同众人,走到霍、唐面前,说道:“原来是二位。”霍郎禅嘴角一笑,道:“两位兄台,第三回见面了。”武服愁微笑道:“是,霍朋友跟唐姑娘是岳家门下,愿来术堂,敝派蓬荜生辉。”霍郎禅道:“哪里,哪里。” 袁克忧心中愈加不自在,终于出口冷冷地道:“那日神山寺上,岳玉皇老先生老气横秋,不同意来西海玩玩,还出手压我与师兄肩膀,开开玩笑,兴致大大的有。却不知今日为何派遣徒孙、外孙女过来捧人场了?”霍郎禅道:“嗯,岳师祖原本确不太愿,但最终承情我的意向,这才允许。唐师妹与我兄妹情深,欲跟随我,所以便一起过来了。”袁克忧道:“哦?你的意向?” 霍郎禅道:“是的,在下少年时在家乡村子生活,毒王前辈曾有天偶然路过该地,与我相识,得蒙他老人家传授过几招武术基本功夫,多年来我一直好生记得,如今得知他准备在西海开大典,我实是想要再过来见见他一面,以慰恩思。”袁克忧道:“这样啊。”霍郎禅道:“岳师祖由此同意,便陪同我和唐小妹一起来了西海附近……旨在一路上保护我二人不遇危险。”武、袁听闻岳玉皇来了西海附近,脸色登变。 唐心萝哼了一声,秀眉一扬,淡淡地道:“外公只送我们来这儿而已,不屑……嘿,不太愿意进术堂山,此刻应该走了。” 武服愁道:“嗯,岳老先生走了。” 霍郎禅道:“我和唐师妹来此绝无不好的意思,仅想看看毒王前辈,两位兄台敬请随便。”袁克忧道:“既然如此,那就是同众朋友,一起进堡便是。”武服愁伸掌道:“请。”于是连同唐、霍,所有人共同进堡。袁、武二人大费力气,终于穷数小时之功,给所有人安排好了城堡内的住宿处。 当夜十二点左右,霍郎禅来到唐心萝寝室外,隔窗敲了敲,轻声道:“小妹,睡了没有?”唐心萝听霍大哥深夜来找自己,红晕上脸,心跳加速,应道:“什……什么事呀?”霍郎禅道:“你方便吗?我进去有话对你说。”唐心萝更是紧张,道:“你进来啊。” 于是霍郎禅推门而入,见小妹已然睡在床上,摆了个苦脸,道:“你都睡了,还是明早再跟你讲吧。”唐心萝道:“我喜欢睡懒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等就等到大中午吧。”霍郎禅坐在她床边,凝视她片刻,柔声道:“瞧这些日子来,瘦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不是连累我么?”唐心萝笑道:“连累你什么?我瘦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霍郎禅道:“你整日喜欢跟我寸步不离,你若瘦了,岳师祖定然认为我欺负你,不是连累我挨打吗?”唐心萝噗嗤一笑,道:“哪有那么严重。说吧,有什么事跟我讲?”她本来性子活蹦乱跳,天真胡闹,因为霍郎禅,近日来她心性变了不少,口气不再幼稚,确像个十六七岁的盈盈姑娘了。 霍郎禅怕她着凉,将薄被往上盖了盖,说道:“岳师祖今天离开西海前,托付于我,叫我好好照顾你,这城堡内武林人士多不可数,我不能令你受委屈,遇危险。唉,其实你原本就不必跟着我西来的。”唐心萝笑道:“我爱跟着你,你拦得住我么?”霍郎禅叹了口气,道:“今晚入住前,我看到了魏法潼象王先生,你也瞧到了吧?”唐心萝樱口微张,道:“瞧到了,我很奇怪,他明明是我妈妈昔日的结义哥哥,我好歹是他义侄女,涂中农村那儿他又不是没见过我,刚才走在长廊之间,我向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我,只自管自地跟旁边小子说话。” 霍郎禅道:“是,师娘曾私下跟我讲过,那魏象王作为澹台无冢七徒之一,与其关系最为密切;旁边小子,师娘说他叫胡忘潭,是澹台无冢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他多话于胡忘潭,却对你这岳家门下的姑娘不予理睬,显然他对澹台无冢那边意思重,对师娘这边感情少。”唐心萝眉头一蹙,道:“嗯,想不到魏义舅,成了我们敌人。”霍郎禅摇头道:“敌人倒也还不明确,若真要动手,也确难说。”唐心萝笑道:“怕什么,你不是已经在学习《如来赦焚咒》了吗?这几天来你武功大进,连我也给你吓一跳,别说魏义舅,澹台无冢来了你也不怕吧?” 霍郎禅微微一笑,道:“咱们在问轮山夺得《如来赦焚咒》,去献给岳师祖,但岳师祖不以为惜,师父师娘二老亦疼爱我俩,竟将这本神书交于我手,此等恩情,你霍大哥当真三世难报!只是《如来赦焚咒》所记载的武功太过深奥,我也只初窥门径。”唐心萝道:“能敌得过杨诣穹的《神鬼大离合》吗?”霍郎禅缓缓摇头,道:“现在还很难说。据说杨诣穹只会那《神鬼大离合》的第一本内容,第二本与第三本,边都蹭不到,《如来赦焚咒》却整篇尽入岳家手中,我想假以时日,该当可以胜过他。”唐心萝眼中发亮,“嗯”了一声,道:“不知杨诣穹会不会来术堂……啊,对了,外公的迦罗降龙掌,你学得怎么样了?”霍郎禅只简单一笑,没有回答。唐心萝道:“嗨,不管了,先别说迦罗降龙掌了,便是阴阳神掌,你就已经……” 霍郎禅心中一凛,道:“对的,联贤教主曹武怜世创出束阳缚阴掌,这门掌法其中后着,招招针对咱家的阴阳神掌,幸得我将束阳缚阴掌整套打给师父和岳师祖看,他二人固大吃一惊……”唐心萝肃然道:“你是在咱被抓往逐雷山的那几天学会这掌法的。”霍郎禅点点头,道:“曹武怜世太过厉害,岳师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不息,才终于将阴阳神掌再度改进。刻下好啦,咱家的阴阳神掌,终究还是没被曹老狗的掌法比下去。”唐心萝笑道:“嗯!曹武怜世算什么东西,不配跟外公相提并论。联贤教……霍大哥,以你现在的掌法,江湖上敌过你的,委实寥寥无几了。”霍郎禅哈哈一笑,道:“放心吧,总之西海大典,我们会活着进来,活着出去的。”唐心萝撅了噘嘴,道:“当然能。”霍郎禅道:“好了,你既不怕,我就回房去了。”唐心萝柔声道:“回去慢点。”霍郎禅道:“嗯。” 事先来找袁丸麒拜师的,目前已有二十五名少年,他们为了向新师父献殷情,这两日来,始终乐意帮忙打下手,成了武、袁的左膀右臂,实是帮了不少忙,令他二人轻松不少。 第三日下午,曲叶琦独自一人静静坐在房间床边,目望窗外,甚是寂寞孤独。突听房门开后又关的声音,当即喜道:“是关居钰,还是杨……”却是武服愁进了来,略感失望,道:“是你啊。”武服愁躬身道:“曲小姐,这两天休息得怎么样?”曲叶琦微笑道:“挺好的,你们的新师兄弟,这两天一个换一个地给我送中外料理来,这么多好餐,再这样下去,可要把我的嘴给养刁了。”武服愁道:“凡是踏足术堂山的人,皆是客人,我们定当热情款待。” 曲叶琦道:“最近我没看见关居钰、杨诣穹了,他们去哪儿了呢?”武服愁道:“他们出术堂山了。”曲叶琦“啊”了一声,道:“他们走了?为什么不叫我?”微微慌张。武服愁温言道:“不,他们出去干点事,不久又会回来的,所做的事,是为了你。”曲叶琦淡淡一笑,道:“肯定为我的失忆。”武服愁道:“对的,他们出去,距今已是第三天了。”曲叶琦抬起头来,凝视着他,道:“你们的大典,还有四天,就正式举行了。”武服愁振奋道:“是的,我和师父、袁师弟商议过了,将会在那天的中午十二点半,隆重开典。”曲叶琦轻笑道:“这是你们武功人的事,对我可事不关己了。”武服愁道:“你只管待在房间即可,等盛典过去,招待外来朋友数天,一切事务安妥后,我们师父会继续给你想办法。杨诣穹、关居钰两位兄弟,也自会从中帮忙。”曲叶琦道:“好的。”武服愁又一躬身,道:“告辞。”转身离开房间。 曲叶琦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眨眼嘟嘴,出神想事,听说关居钰和杨诣穹暂时不在术堂山,不禁起了些茫然若失之念,除了袁丸麒师徒三人外,当真是一个也认不得,言念及此,又感陌生愀然。她因失忆,胆小怕人,终究算是呆呆地独处房间中,渐渐无聊,说道:“还是出去逛逛吧,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大不了避着人家些就是。”于是轻轻推开房门,缓缓步走城堡长廊之间。 她信步而行,再走数十步,便到了前方的“毒王殿”,袁丸麒老爷子平日居住的院阁,遥遥望见袁克忧足下急促,进入毒王殿,于是也跟着进了去,站在院中。 只听殿阁内,袁克忧的声音说得老大,大是谨慎凛然之意:“师父,联贤教来了!魔教来了!一起去迎迎吧。”袁丸麒道:“联贤教来人了?好,去看看。”不多时,阁门被推了开,袁丸麒和袁克忧同时出阁,见自己站在院中,愣了一愣。 袁克忧上前道:“弟……嗯,曲叶琦,到这儿来玩吗?”曲叶琦道:“嗯,随便走走,长时间待在房里,我也挺无聊的了。”袁克忧神思不属,只道:“好,好。那个,有点事,我和师父要去了。”曲叶琦道:“没事,你们去吧。”袁克忧和袁丸麒神情严肃,向城堡外方向遥望,快步离出了毒王殿。 曲叶琦无忧无虑,吁了口气,微笑心想:“武人过的日子还真是忙,天天跑来跑去的,还好我不是。联贤教,嗯,又多了一帮朋友,袁爷爷肯定更高兴了。”停留片刻,欣赏完“毒王殿”院子景色后,便出去了。一路上但凡碰见有人,他们只往自己身上瞥了几眼,并不以为意,随即就是向旁边人士说道:“听说魔教来术堂山了,咱们去看看?”“好,走。” 她又过几个巷子,听见窗内寝室有人大声道:“师兄,师兄,午觉还不醒,联贤教来了,我们去瞅瞅。”“哇哦,那可要去看看。”跟着便是有人起床,一跃而起的声音。 复穿入几道廊路,见有十几人扑面而来,疾跑不止,脚下噔噔轰响,口中吆喝着:“去瞧瞧魔教的风采去。”“奶奶的,曹武怜世失踪了十年,老子倒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派头。”“看归看,可得离得远些,防止出其不意被搞死了,毕竟江湖杀人不眨眼。”这十几人看到曲叶琦拦在前路,纷纷喝道:“走开!”“别挡路。”他们甚是粗鲁,要么伸臂斜推,要么以身体硬撞。曲叶琦哪里经受得住?身子当即飞了出去,撞在了廊间一柱子上,头晕目眩,全身剧痛,她大是委屈,当场坐地哭出声来。那十几名人士却睬都不睬,早就去远,自管自地去看联贤教了。 曲叶琦仍哭泣不止,抽抽噎噎地道:“我要回家!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得,我要回家!”此时周边静得出奇,几乎连风声也听不见一点,因联贤教到来之故,附近寝室无一人留下,她霎时之间,仿佛感觉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人,伤心之感登时涌上心头,不住叫道:“我到底认识谁啊……我该怎么办?关居钰,你去哪儿了,回来陪陪我好不好?杨诣穹,你人呢?”她不住呼唤,却又有谁来理她了?便连武服愁、袁克忧、袁丸麒也早就不知所踪,出了城堡外,她这么一个失忆姑娘,似乎踏入了一处黑暗盲区,实不知现下应做些什么,该去哪里。 她满脑子想的就是:“我要回家!可是我家在哪里?我不知道啊……”混乱之下,起步便奔,她一味乱跑,浑不知跑到了何处,此刻来到一道大门前,门外是一片宽敞的树林天地,像是城堡之外。 术堂山的这座门派城堡,其实共有四道大门,东南西北,各有一道。杨诣穹、关居钰,以及后来的诸派人士,霍郎禅、唐心萝、魏法潼、胡忘潭等,都是去向术堂山道延伸而至的南门。武、袁二人也总是为旁派人引到南门,诚邀进入。曲叶琦现在来到的这道大门,乃是西门,只需一跨出,便算是离开了这座宏伟城堡。她本不熟悉城堡中的地图路线,瞎跑瞎奔来到这里,没武服愁、袁克忧带路,想要回自己的房间只怕是难了,何况她此刻脑子里只想着回家,当即未作多想,看都不往后看,跑出了城堡。 纵然跑出城堡,却还是没有离开术堂山,但见幽林蔽日,暗无天光,明明是白天下午,远处林山却是宛如暮色黑夜,想起前几日刚进山道时,深林中的怪兽穿梭,啼鸣连连,恐惧重新涌起,情不自禁流出泪来。 便在此时,右侧不远处有一奇怪的说话声音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哭?”曲叶琦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去,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个子不高,身穿银衫,一双眼神如狼如鹰,肌肤黑黄,长发飘飘。她在这片黑暗山林环境中,乍见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心中一奇,当然也着实欣慰,温言道:“你为什么也在这里,此处地方挺恐怖的,你不怕吗?” 那男孩笑道:“不怕啊,怕什么,你怕吗?”曲叶琦道:“我……我怕。”那男孩道:“既然怕,为什么要来这里?”曲叶琦道:“有人带我来这地方的,我不想来,但又不得不来。”环顾周边,但见一片黑幽幽的草木旷地,除了适才跑出的城堡外,方圆几里,只有自己和这男孩两人,更无其他。 那男孩凝视她片刻,说道:“想不到会在这碰见你。你忘记我是谁了吗?”曲叶琦道:“什么意思,你是谁啊?”那男孩没有回答,只静静瞧着她。 曲叶琦微笑道:“弟弟,你爸妈呢?你孤身一人前来这儿,比我可怜得多。”那男孩淡淡地道:“我爹娘死了很多很多年了,来这儿跟他们毫不相干。小……”脸色一和,呵呵一笑,道:“姐姐,你想去哪里,要不我送你吧。”曲叶琦黯然道:“我想回家,但我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那男孩笑道:“这可真是少有的笑话,若非失忆,干嘛开这种玩笑?”曲叶琦道:“我好像真的是失忆了,带我来这术堂山的两朋友,这些天以来,一直悉心照顾我。”那男孩道:“那,你是怎么失忆的?”曲叶琦摇头道:“我不愿去想,因为一想,头痛得要命。”顿了顿,道:“弟弟,你……” 那男孩深呼吸一口,道:“什么?”曲叶琦道:“你姓什么呀?”那男孩道:“你问我姓什么干嘛?”曲叶琦道:“我想认识一下你啊。”那男孩点点头,道:“我姓……嘿嘿,我姓曲。”曲叶琦一愕,道:“你姓曲?”那男孩哈哈大笑,道:“是啊,怎么了?”曲叶琦微笑道:“曲弟弟你好,其实我也姓曲,如此看来,我俩挺投缘的呢。”那男孩道:“投缘?哼哼,我很荣幸。姐姐,你想回家,却又不知道家在哪,那不如别回去好了。” 曲叶琦道:“不回去,你是说要我留在这里?”那男孩“嗯”了一声,道:“不好吗?”曲叶琦道:“不好!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还很粗鲁,动不动就要动手打架,而且……而且这里虫子、怪物什么的特别多,我很怕。” 说到这里,身后簌声连连,两头黑狼不知从何方位突袭出来,向曲叶琦咬去。曲叶琦大惊,足下石头一滑,登时摔了一跤。她见那两狼张牙咧口,直向自身咬来,吓得花容失色,两手遮住了脸孔,侧过身去,叫道:“弟弟,快逃!”话音刚落,那两狼忽然嘶声惨嚎,继而“嘎吱”、“嘎吱”之声连响,竟当场双双毙命。曲叶琦大奇,睁开眼睛,只见那男孩满脸狂戾之气,眼神更是暴恶,双手各抓着一具狼尸。 那男孩将两具狼尸抛在地上,双掌轻轻一拂,“噗”、“噗”轻响,两具狼尸的头颅遽然与身体分离,流血不止,给那男孩抓在手心中,仰天一笑。 曲叶琦心中栗然,道:“你……你……”那男孩邪魅一笑,道:“怎么了?”曲叶琦见他双手兀自抓着两只血淋淋的狼头,又瞧到他脸上一副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神气,立时对他害怕起来,皱眉道:“快扔掉。”那男孩道:“好嘞。”往前一扔,将两狼头扔到她脚边。曲叶琦惊得简直快要晕去,指着他道:“小小年纪,竟然这样残暴!你到底是……是哪家的孩子?”她情绪激动下,没留意到这男孩武功如此诡异高强。 那男孩道:“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有何资格来问我是哪家的?告诉你,我根本不姓曲,我姓曹。”曲叶琦叹了口气,道:“曹弟弟。”那男孩点了点头,道:“跟我走。”曲叶琦一怔,道:“跟你走?去哪里?”那男孩道:“随我进城堡里。”曲叶琦道:“我不要。”那男孩道:“为什么?”曲叶琦道:“你……你很残忍,我不想跟你在一起。”那男孩笑道:“这也算残忍?你究竟有多么……唉,算了,毕竟是个十九岁的小女孩。”曲叶琦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十九岁?” 那男孩道:“我不光知道你十九岁,我还知道你叫曲叶琦,陪你一起来术堂山的两人,一个文雅清瘦,一个英俊酷气,分别叫关居钰和杨诣穹,对不对?”曲叶琦这一惊非同小可,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事?你这孩子,到底是谁?”她慌乱之下,视这孩子如妖怪一般,况且他说话声音一会像少年,一会似老人,更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男孩道:“别说那么多废话,刚才如果不杀这两只畜牲,你便被它们吃了。武林亦是一样,莫说打人了,杀人也再正常不过,你不伤别人,人家会伤你。来,丫头,随我进城堡,我保护你。”曲叶琦还待说话,自己腰肢已被那男孩单手提在手中,径往城堡回去。曲叶琦连连叫苦,只想哭泣,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第129章 八窟妖堂迷幽途 那男孩单手将曲叶琦纤体吸附在手心中,如提轻物,毫不费力。曲叶琦本待挣扎,却觉一股股源源不断的真气透过他掌心传入,压制自己,浑身酸软麻痹,简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摆布。这男孩身法诡奇无比,在城堡中诸多长廊间穿来梭去,偌大城堡西部,空荡荡的廊道,仅见一团银影携着一女子飘忽不定地快速移动。 那男孩挟着她来到一扇门外,侧耳倾听,知道其内无人,便伸手一推,闯入房间,回身将房门紧闭关住,继而猛地一扔,将曲叶琦扔到了床上。说来也巧,这正是曲叶琦的房间,男孩阴差阳错,随便找的一间地方,却是碰巧地将她送了回来。 曲叶琦被他大力一扔,摔到床板上,甚是剧痛,又忍不住委屈哭泣,叫道:“你……你这怪物。”男孩道:“怪物,说我呢?”曲叶琦皱眉道:“当然是你。”男孩脸色一变,甚是凄然,道:“是啊。怪物,这般称呼我,也不为过。”突然背对着曲叶琦,盘膝坐地,不再对其理睬。曲叶琦道:“你这是干什么?”男孩道:“别说话,再敢多说一句,小心你这漂亮脸蛋上多了道痕印。”曲叶琦适才见到他残杀二狼的手段,不住打着寒噤,定是说到做到,想将自己毁容,不过片刻之事,登时吓得不敢再说。 那男孩如坐定一般,过了很久,终于站起,转身面对着曲叶琦。曲叶琦身子往后一缩,道:“你又要干什么?”却见这男孩呆呆不动,一直盯着自己脸孔,眼神黯然,到得最后,几乎已流出眼泪,不由得大奇,问道:“为什么这种神情看着我?”男孩恍如不闻。曲叶琦道:“喂!问你话呢。” 男孩低声道:“真像,你真像小公主,太像她了……”曲叶琦疑惑道:“什么小公主?”男孩不答,缓缓上前,坐在床边,见曲叶琦整个身子缩在床角,微微一笑,温言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曲叶琦道:“你说话算数么?”男孩道:“别人不一定,但对你,一定说话算数。”曲叶琦听他语气大是奇怪,但好歹意思不会再伤害自己,精神为之一松。 男孩目光望向别处,屈指计算,喃喃地道:“四十二年了,我一向不信六道轮回之说,但你的一举一动,言行神情,无一不像她,你简直就是她的转世。”曲叶琦心中悚然:“四十二年?听他这口气,像在回忆过去的事,四十二年前那都什么时候?尚未和平,仍处战争。你这孩子明明十二三岁,哪来的四十二年前,倒似老鬼缠身一般,胡说八道。”那男孩黯然道:“当年城池沦陷,曹某无能,逞匹夫之勇,以寡敌众,不但自己身受重伤,还累得整个村镇大家为了我不肯逃走,皆遭外国军的刺刀弹雨屠戮。还害得小公主……害得小公主……我没能保护得了她……”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言至此处,神情惨然之极,伸出银衫袍袖,擦拭泪水,很是伤心。曲叶琦瞧着他这副样子,于心不忍,对他刚才的一系列怪异行为不再介意,柔声道:“好了,曹弟弟,别哭了。” 那男孩转头凝视曲叶琦,目光晃动,似已把她当作了某人,缓缓地道:“那么多人,你很痛苦是不是?曹爷爷没用,重伤倒在地下,眼睁睁看你受尽折磨,却拯救不了你……小公主,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曹爷爷?曹爷爷还想看你穿那件漂亮衣服,还想看你朝我嘻笑……”曲叶琦伸出手指,抹了抹他的眼泪,柔声道:“你认错人啦,我不是小公主。”男孩浑身一震,清醒了过来,“嗯”的一声,道:“不错,你不是。”曲叶琦受到他哀伤情绪的渲染,莫名一阵同情,柔声道:“嗯……我不是,你别伤心了。” 二人对视不语良久,最终曲叶琦脸上一红,目光避了开去。 曲叶琦问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却这么高的武功,也是来参加袁丸麒老师傅大典的?”那男孩道:“四十二年前的我,也跟现在的袁丸麒一样大,哼,他倒是毫无忧虑,开开心心地邀朋开会,怎比得上我当年……不说了,都已过去了……你认为我是不是来参加大典的?”曲叶琦道:“我不知道,所以问你啊。”她听这男孩言语奇怪,很似老年人缠身,即便不是,也已看出他心智绝非一般孩子,所以言语客气起来。那男孩道:“莫看这术堂山规模宏大,与我那逐雷山相比,不过弹丸之地。武林群雄偕同弟子而来,每派成员亦只是少数,所以就算整个中国大半武士一同到此,还是不能把这城堡挤满。如此有趣的场景,我怎能不也来看看?西海毒王这位朋友,同样有趣得紧,过来瞅瞅又何妨?” 曲叶琦笑道:“逐雷山?原来你的家也是住在山里的啊。”那男孩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你到底怎么失忆的?”说着去摸曲叶琦的头。曲叶琦将他手掌弹开,啐道:“干嘛?没大没小的。”男孩起身,向房门走去,手刚碰到门把,曲叶琦问他道:“你去哪里?”男孩道:“出去瞧瞧,也不知我教下孩子跟大家聊得怎么样了。”曲叶琦低头道:“你要把我一人留在房里吗?”那男孩回头看去,莞尔一笑,道:“要是不怕危险,你可够胆随我一齐去?”曲叶琦道:“算了吧,我还是老老实实留在这的好,等我那两朋友回来。” 那男孩道:“你想让他们保护你?不愿让我保护你么?”曲叶琦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没有接口。那男孩道:“罢了,罢了,你自便。”说完拉开门把,推门而出。 …… 且说洪荒戈壁修罗海那边。杨诣穹、关居钰在红石山洞度过三天,一直以面包、水源充饥止渴,围绕方圆数里探查线索,欲寻觅乱名丹,好带回去给曲叶琦服食,治好失忆。偏偏这三天来遍地找过,沙坳、土丘复翻再跃,就差没挖土铲沙,把整域修罗海翻过来,仍没发现半个丹药的线索。前两日天气阴沉,第三日恢晴,勉强有夕阳出现,听武服愁提过乱名丹和夕阳有一定联系,却不知联系何在? 到得晚间,又变得一片漆黑。关居钰急道:“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不觉已过三日,还有四天就到了大典,在那之前必须找到回去。”杨诣穹道:“淡定,只要还剩时间,便有机会。” 二人此时身处山洞里。那矩形长石下方,蚁虫甚多,说话没一会儿功夫,已然聚集了近百只。关居钰笑道:“前两日天气阴沉潮湿,倒不足为怪,今天已经放晴,渐渐炎热干燥,却还这么多蚂蚁。”杨诣穹跟着呵呵一笑,隔了半晌,忽然心头一震,拍腿道:“哎?不对。”关居钰道:“怎么?” 杨诣穹快步来到蚂蚁聚集处,但见众蚁越聚越多,片刻间又聚来近百只,既非觅食,也非迁移,颇为反常,自己与钰兄这两日来睡寝长石之上,这些蚂蚁也并不爬上骚扰,只自顾自地聚集石下。蚂蚁一贯喜欢待在水地之旁,潮湿之境,关居钰说的对,前两日天气阴沉,空气潮湿,不足为怪,可这第三天明明再度炎热,蚁群不退,反而更加增多,且增了数倍,却是何故? 杨诣穹喜道:“我知道了,这里定有道理。”右腿一扫,将众蚁尽量扫在一边,继而发掌一拍,“嘭”的一声,击中该地。他内力精厚,隐隐听见地下有明显空洞回音传升,更加大喜,回头对关居钰道:“过来跟我一起打。”关居钰依言走近,运起内力,猛发一掌。杨诣穹的掌力随之而来。“轰隆”一响,土地表面碎裂,土块纷纷坠落到下方深不见底的洞穴中。只见这洞穴黑幽幽的,垂直延伸,如无底洞,不知下方有何未知事物。 杨诣穹在附近拾了一块岩石,往下一投,隔了很久,落地之声才传将上来,且微不可闻,可见这洞穴确是极深,少说也有三十多米高。 关居钰沉吟道:“以这深度,我俩贸然下跃,必然摔个没命。”杨诣穹道:“嗯,是得想办法。”修罗海附近,一片荒漠,无半棵绿树,欲要剥树皮搓制成绳也是不能。两人正自茫然,杨诣穹哈哈一笑,道:“有法子了,我们下去看看如何?”关居钰道:“怎么下去?周边都没绳索相助,就算有,也难制作得那么长,绷直最长限度,未必能安全抵达洞底。”杨诣穹道:“小事。来,给我一根木枝,粗长的。”附近方圆数里虽无树无林,但来到修罗海前,曾在外折了许多枯木枝,作为备用火把,红石山洞中度过三夜,木枝所剩不多,几乎已剩下七八枝,关居钰不知他有何打算,却也依言而做,捡了一根枯木棍,递给了他。 杨诣穹道:“你拿一枝,下面暗得一塌糊涂,于里头探索,还需火光不是吗?”关居钰便又持了一枝粗长枯木,攥在手中。杨诣穹点头道:“抓紧我。”二人相拥而跃,直向黑洞跳了下去。 这黑洞果然极深,二人下跃途中,耳旁风声呼呼,下坠数秒,仍未落地。他俩越降越快,关居钰惊道:“你鲁莽了!这么深,为何贸然就跳?”杨诣穹镇定自若,道:“别分神,看到有地面出现,往下发掌,减轻下坠之力。”说到这里,翻个筋斗,在半空中头下脚上,双手弯曲成爪,大喝一声,将内劲运于掌心,他手中那根木枝受到传导,“呼”的一声,燃烧起来,登时一片大亮。由于疾速下坠,风力波及影响,是以燃得更快更亮。 关居钰恍然:“原来如此。”借助火亮,眼光俯看,隐隐瞧到石地,叫道:“噫,快到地面了。”杨诣穹道:“好,我俩一起发掌。”二人把握时机,隔空掌力同时朝下发出,“噗”的一声回音巨响。他俩身周全是潮湿脏泥的石壁,空间窄小,这一声回音当真势如轰雷。反作用力一起,两人身子微微上弹,继而堕将下去,摔到了下方地面,好不疼痛。可如果没有自身这两道掌力救命,比跌个粉身碎骨,却要好得多了。 杨诣穹笑道:“刺激不?觉得好玩,再来一次?”关居钰捶了捶腰,抬头仰望,淡淡一笑,道:“你也真敢玩,想玩以后再玩。咱俩想回上去却又难了。”杨诣穹道:“既来之,则安之。”拿过关居钰手里木枝,五指一合,手掌一挥,燃起了火把,“走吧。”关居钰道:“嗯。” 落入洞穴底部,是一片暗不见光的天地,臭气恶味四处散发,每踏一步,总觉踩入些许泥泞,为防足滑,连走路也是小心翼翼。借凭火把光亮,这地下深洞中勉强能看清周边景物,脏水脏泥纵横交错,好在左右靠边石壁下方并无泥泞,于是杨、关以其道鱼贯而行,不必再受适才的踏泥之苦。 越往深走,臭味越加浓重,关居钰皱眉道:“好重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杨诣穹早已捂住口鼻,道:“确实有些邪门。”为探究竟,加步深入,穿过前方不远一道分拐,定睛一看,不禁让人惊呆了眼睛,这是一座地下大堂,连同入口来路处,总共八个洞窟,上方石壁,刻了许多复古纹画,若光亮足够,犹似一座地下的名胜古迹。本来既臭且脏,如千年下水道般的恶心道路,忽现一处富丽堂皇的洞窟穴堂,实让人难想象得到。 尽管如此,臭味却是更加凝重,令人窒息,忍不住就要晕倒。由于此处洞窟众多,来路处的这一窟,与其他七窟丝毫无异,只要眼睛稍微一晃,便认不得自己是从哪一窟进来的了。所以杨、关暂时就倚靠在窟旁,不再挪动一步。 关居钰火把前伸,探头道:“到底什么东西这么臭?”杨诣穹夜视力不差,前方虽暗,仍能看清一些端倪,惊道:“我道什么臭水豸屎,难闻成这样,原来是尸体。”原来大堂中心,地下躺着十余具尸体,尽皆见骨,已成骷髅,有的却是体骨与腐肉连在一起,蛆虫、黑蚁又爬又飞,这等情景,只消让人多看一眼,多闻一下,如不欲搔心呕吐,天下无有此理。这十余具尸体面目已毁,男女不辨,老幼不分,有几具只剩秃秃骷髅,磷火隐隐闪烁。都不知已死了多久。 杨诣穹观察一会,道:“我觉得这些人该是中毒而死,皮肉腐蚀,脏腑受害尽有可能,下毒者技艺高超之极,又死去多时,所以奇臭遍布满堂。”关居钰环顾四周,大堂壁纹,空间宽敞,八洞窟俨然,不知其他七窟通入深处,又会是怎样的场景,道:“想不到修罗海下方,是这样一副天地。会和袁毒王、钟瘟妃有关吗?”杨诣穹道:“袁毒王视修罗海为禁地,那么他对这些不会不知,应和他关系多一些。” 关居钰拍了拍窟旁石壁,笑道:“总不能一直耗在这儿不动吧?”杨诣穹沉吟道:“是,即便回原来地方,那入口处高达数十米深,周边石壁泥泞不堪,滑溜无比,我俩轻功再高,也是不能上去的,入其他几口洞窟看看吧,兴许和来路一样,也是为人不知的场景。”关居钰道:“这么多洞窟,进哪一个呢?” 杨诣穹听他说话神思不属,微微一笑,道:“你是以出去为重,还是以探索未知事物为重?”关居钰道:“探索。”杨诣穹笑道:“对啊,我俩意见一样,好不容易来这地方,若半途而返,那算什么?何况修罗海外面我们找了几天,仍没找到乱名丹,这地下深洞,说不定还有它存在的可能。”关居钰道:“对!那走吧。进哪一窟洞?”杨诣穹道:“随便。”往东北方那窟一指,“就那个吧,怎么样?”于是关居钰手持火把,二人跃过尸体,向其处跑去,一起入了那口洞窟。二人刚走进里面,另外一口洞窟之中,暗处一双眼睛正在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关、杨离开八窟洞堂,随便找了一道入口,探险前行,无刚才的尸臭影响,委实舒服放松得多。也不知走了多远,关居钰忽道:“哎哟,火把快烧完了,早知道多带几根下来。”杨诣穹暗叫:“遭了,没怎么关注这事,要是没光,目不见物,无法探索,可要活生生困死修罗海之下了。”红光一熄,木枝燃尽,正在二人得而尝失,觉得陷入绝境时,道路深处呈现过来一片光亮,绿莹莹地闪烁着,煞是奇幻。二人大喜,向深处奔去。 来至尽头,只见此处地方如灯笼一般,石壁呈半圆弧形,上方却又平坦,那莹莹绿光,正是发自上方及石壁表面。杨诣穹道:“像是夜光粉,却又不是。”不再专注这件琐事,借助绿光,但见一只栩栩如生的神兽雕像立在前头。杨诣穹读过《山海经》,认得这神兽叫做“烛龙”,脱口道:“烛龙。”关居钰也读过《山海经》,随口念诵:“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吸为冬,呼为夏……”传说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神兽人面蛇身,名唤“烛龙”,它睁着眼睛即白天,闭着眼睛即夜晚,吸气是冬天,呼气是夏天,法力广大无比。 关居钰端详烛龙雕像,道:“诣穹,看,它的眼睛。”杨诣穹见烛龙雕像双眼发光,神似活兽,凛凛生威,往哪边移动,它便仿佛是跟着看过来,定由特殊宝石砌制而成,好奇心盛,走将过去,伸指点击烛龙左眼,岂止力气稍大,竟将它左眼点碎了。 杨诣穹赔笑道:“对不住,烛龙先生,将你眼睛搞坏了。”斜眼一睨,“咦”了一声,发现它右眼随着左眼破碎而变得歪斜,心想:“造此雕像者,两眼内部机关相通?”随手将烛龙的右眼抠了下来,哪知一抠,顺道带下来一卷薄纸,掉在了地上。关居钰道:“什么东西?”将其拾起摊开。薄纸细卷成棍,却没想到把它摊开后,整张大的寻常,纸上描绘的内容,道路蜿蜒扭曲,交错纵横,似是地图。 二人只看得一会,便即大喜,原来这描绘的就是地下深处的地图,根据地图中心,判断出此乃适才那八窟洞堂的所在,眼下所处之地,按照地图上所说,是一个叫做“烛龙小堡”的地方。杨诣穹道:“且看是否有出口。”关居钰道:“有的,你看,这里应该是。”地图西北角,有个叫做“帝江小宫”的地方,那里道路错综复杂,迂回曲折,是片很厉害的迷宫,只需出得“帝江小宫”的一道通口,便是一记蓝天白云的标志,自是出口之意。若无地图在手,想要身处那“帝江小宫”中而欲自行走出,却也难如登天。 关居钰道:“咱们刚才碰见十余具尸体的地方,叫做‘八窟妖堂’,那是连接这地下所有道路的中心枢纽,来到烛龙小堡,实际上是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杨诣穹道:“既有捷径出口,那么不用担忧出不去了,这里又有莹光亮粉,临走时取点,用以照明。地图上有可能贮藏丹药的地方吗?”关居钰知他指的是乱名丹,想到此物可救曲叶琦,当即凝神看图,最终摇了摇头,显然未找到线索。杨诣穹道:“先回八窟妖堂那里,寻其他几个窟洞进进看吧。”关居钰道:“也好。” 杨诣穹道:“地图给我。”接过薄纸地图,沾了点“烛龙小堡”石壁上的荧光亮粉,离开了此处,一路上行走,地图纸张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既能引导路线,又可照明实用,当真又奇幻又方便。 第130章 轮回叹 他俩又回“八窟妖堂”,借助地图纸张荧光一照,不由自主“啊”的一声,大吃一惊,但见古堂洞窟依旧纹古俨然,原先躺在地下的十余具尸体,却全不见了踪影。关居钰道:“怎会?”杨诣穹凑鼻一嗅,尸臭味仍留些许,但已不如刚来那般难闻,料想适才必有人将那十余具尸体收去不久。 杨诣穹低声道:“修罗海底,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别人。”关居钰点头示意,右掌在左拳上拍击几下,手指指了指四方,意思要不要将这人找出来? 杨诣穹心想:“从烛龙小堡回来,这边始终一点动静没有,不会是像我和钰兄这样的探索者,否则定有人声喧闹,被我们听见。此人安安静静地收走尸体,那么事先并没有呈放在这里也说不准,他发觉有外人来到修罗海底,搬出些尸体出来,想将我们吓走。”低声道:“此人尚无恶意,故弄玄虚,咱们见怪不怪,他要是知趣,自会退下。”虽这样说,二人难免加强了谨慎防护之意。关居钰道:“好,那就不管他,走,去‘帝江小宫’?”杨诣穹道:“当然,走。” 杨诣穹正要起步走路,突然身子一晃,低哼一声,脚步有些虚浮。 关居钰只道他走累了,问候道:“停下休息会吧?”杨诣穹脸色发白,咬牙道:“我中毒了。”关居钰大惊,道:“什么?你中毒了?”杨诣穹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运气与毒素相抗。关居钰上前将其扶住,问道:“这什么情况?”杨诣穹轻轻地道:“好厉害的毒……”关居钰道:“为什么我……”他奇怪为什么自己没中毒,随即想起吃了“离狱丸”,不惧邪毒,所以并无异状。 杨诣穹强提一口气,大声道:“何方鼠辈,躲躲藏藏,装神弄鬼,施毒暗算于我?”刚一说完,怒色登敛,转为凛然之色。关居钰也想到了关键,心道:“诣穹练成了《神鬼大离合》的第一本,以及第三本前数篇的内功线路经络图,功力已达惊人之境,居然也被这毒搞得脚步虚浮,险些晕倒,下毒者道行当真厉害。” 杨诣穹瞪眼怒道:“可恶,还来?”右指戳出,无形气劲迸发,向西北角击去,半空中传出“叮”的一轻微之声。无形气劲余力不衰,续冲向西北角的黑窟内,击中了石壁,石屑碎落之声簌簌而发。关居钰心道:“有人发暗器!诣穹眼好,反应及时,用气功阻截了暗器,不然可凶多吉少。”敌人藏匿暗处,对杨诣穹与自己有杀害之意,也跟着火从心起,运起内力,挥拳向黑窟内击去,拳力也跟刚才一样,打中窟内石壁,石子碎落,除此之外,更无其他动静。 只听暗处有一奇怪的说话声音念诗云:“天长地久百味尝,王霸雄图烟雨散。日月悠悠往昔思,朝暮瞬瞬如长梦。岁月蹉跎终不返,奈何常世无所历。问天莫得人心悔,询堂可遇曾相识。遗恨来生缘不尽,可怜今世渺迹寥。还魂落魄何所依,涅盘堕尘亦也欢?但愿轮回永不灭,来世再可撒把欢!”这九十八字七言诗,从所未闻,并非出自哪位古人之笔,想是说话者自编自吟。他话音似乎绵延无力,实际窈然诡怖,不知是男是女,又十分苍老,更邪门的是,声源无从寻起,不知位置何在,如鬼魅一般。 关居钰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修罗海底?”暗处那人道:“我居于此六十多年,是我的家,为何不能住这儿?”杨诣穹道:“六……六十多年,你说着玩呢?开什么玩笑?你他妈今年多大了?”他因受害中毒,忿忿不平,心浮气躁,言语间说了粗口。 那人没有回答,隔了半晌,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杨诣穹道:“哼,我叫杨诣穹。”关居钰道:“关居钰是也。”那人道:“杨诣穹,关居钰?帮少林寺打跑武林后生澹台无冢七儿,以及协助恤心宫、武当派,击败联贤教八卦八门的,就是了,对吧?”这人说话声音苍老嘶哑到极点,实是让人推测不出到底多少年岁了。 杨诣穹毒素冲脑,说话微微吃力:“我和……我和钰兄尽绵薄之力,帮助少林、武当的困难,现在武林传开,谁都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那人道:“解药,服去吧。”黑暗中一颗蓝色小颗粒物飞将而出,“呜呜”发响,足见暗劲十足,径往杨诣穹额头飞来。杨诣穹大惊,待要抵御,那小蓝粒却在他半米之外忽减力道,成了个弧形轨迹,落到他天灵盖头顶上,在头发间溜溜打转,最终停住。杨诣穹从头上拾过小蓝粒,愠道:“你毒了我,现在又给我解药,把我当成什么了,实验品吗?” 那人道:“我没资格毒你,却有资格给你解药,就算功过相抵,行否?”杨诣穹一呆:“这叫什么道理?”他知这人武功极强,要杀自己,不必毒丸一类害之,即便是毒药,凭自己的武功,复将毒素逼出体外,也不算难事,于是轻轻“哼”了一声,服下了小蓝粒。 那人嘶哑的嗓音深呼吸了一口,道:“杨小孩子,慕容思江是你什么人?”杨诣穹眉头一扬,险些将小蓝粒吐出来,咕噜一声,又咽了回去。那人道:“我问你,慕容思江,是你什么人?”杨诣穹皱眉道:“我女朋友,怎么了?你为什么会晓得她的名字?”那人不答,叹道:“未婚妻,是吗?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却给我的武功路子污染了,可惜,可惜……”杨诣穹疑惑道:“你说什么?什么给你的路子污染了?”那人微微一笑,缓缓地道:“小孩子,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将来,会流眼泪的。”杨诣穹不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多问,听了这句话,不知为何,莫名其妙身子一震。 关居钰道:“为什么前辈你会生活在这暗不见日的修罗海底?你跟袁丸麒毒王和钟黛溪瘟妃有什么关系?” 那人道:“毒王,瘟妃?可笑,可笑。给我养大,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关居钰听他话间有“养大”二字,不禁一凛,猜起了一神秘人物的姓名,嘴巴颤抖,支支吾吾地道:“难……难道……你是轮回……轮回……” 那人提气森然道:“吾乃清乾隆弘历年间庶人,轮回子是也。”他内力令人难以想象,霎时之间,八窟妖堂,不,几乎整个修罗海底,全是这句话的回音传播,宛如鬼神幽啸,又似天仙灵乐,吟唱于无尽黑暗之中。 说话者不是别人,确实是袁丸麒、钟黛溪师父暨养父身份的长寿健者,轮回子。他生于清朝乾隆年间,距今依旧存活未死,实乃惊人寿命,算来该有两百多岁了。 关居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腿一软,大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杨诣穹见他这么大反应,奇道:“他是什么人?”关居钰道:“他是袁丸麒和钟黛溪两人的师父。”杨诣穹矍然,暗道:“怪不得,我给这种人下毒受招,险些休克,倒也不失面子了。” 关居钰皱眉道:“钟黛溪说你死了三十年了,为什么还活着?”轮回子道:“过来说话,缩在那儿防着我作甚?我不会再伤你们了。”这话一出口,已令关、杨确定了位置,乃是发自从左往右数的第四口洞窟内。二人相顾点头,很想知道这位神秘人物是怎样一副面貌,皆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向其处洞窟走去。 入了黑窟,向前深行些许路,拐了三个弯,忽听右侧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两个小瞎子,还往哪跑?我在这。”正是轮回子在说。 关居钰将地图荧光前伸,向来声处照去。杨诣穹见是一位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的老人,满脸皱纹,横竖交错,多得可怕,前额发少,后脑勺发多,蓄了一条长长的辫子,辫子怪味浓重,自是因长时不洗头之故,身穿一件红色袍褐,垂至裤脚,整口牙齿几乎掉光,双眼无神,枯瘦猥琐之极,荧光照耀下,脸上绿油油地闪烁着,说不出的恐怖。衰老至斯,不由得惹人同情,到底活着有多累。 轮回子道:“世上无人知道吾之存在,死与不死,又有何异?”关居钰道:“可我听钟黛溪的意思,你的这两徒弟应该当你逝去了才对。”轮回子老眼晃动,道:“阿溪……这傻丫头……往事多忆无益,我‘死’了三十年,麒儿和阿溪仍将我记在心中,不忘当年师恩,甚善,甚善。这修罗海底,是当年麒儿、阿溪拜我为师之地,八窟妖堂,即昔年的练武场。” 杨诣穹回头向八窟妖堂那边看了看,问道:“其时为什么不昭告天下,正式成立门派,做武林江湖的一份子?而在青境戈壁的荒凉泊底,默默无闻地教两孩子毒术本事?”轮回子冷眼瞧了他俩半晌,道:“以汝等所见,视毒术以何?”杨诣穹听他口气,颇具文言韵味,汉语发音却很是纯正,心想不愧是从清朝活过来的人,当下肃然道:“武功无善恶,人品有分辨。”轮回子道:“当年的我,思想封建保守,与人交谈,总难以投机,如不中听言之,便谓我乃吝啬之人,手段毒辣,性孤品癖,何尝不斥我于千里之外?世人斥我,我便亦斥世人,江湖武林,不过南柯一梦,最终皆归尘土。晚年得两孤子,抚养长大,将一身手段教之授之,老怀为安矣。” 关居钰道:“那两孤儿就是袁丸麒前辈和钟黛溪了,对吧?”轮回子道:“麒儿、阿溪从小相亲相爱,也很听我话,纵使不打骂,亦半分不违抗。”杨诣穹道:“阁下斥世,却爱子情深,如此说来,除了袁毒王和瘟妃外,不肯传授本事手段给其他人了,对不对?”轮回子不答,示意默认。杨诣穹道:“你却不知,如今袁前辈决定此后广开门路,收徒天下,岂不与你当年的规矩主旨背道而驰?”轮回子道:“此事我已知悉。”关居钰问道:“你怎么看?”轮回子抖了抖袍褐腰束,说道:“虽有见解,不过活死人耳,有何意味?”语气淡然,好像说自己就是个活死人,世界上的大小事,天塌下来也跟我没关系。 杨诣穹道:“你‘逝世’之后,毒王和瘟妃水火不容,多次亟斗,手足相残,其中原因,恐怕除了意见不谋合,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因为你。”关居钰道:“术堂门派大典,瘟妃极有可能会现身,向毒王施加杀手。我和诣穹曾听袁前辈说,瘟妃企图灭亡西海毒门。”杨诣穹道:“不错,所以,阁下怎么看?是否应该现身于世,阻止你的两徒弟纷争?”他心想若轮回子出现劝说,钟黛溪和袁丸麒不再争斗,思江便也没有生命危险的隐患。 轮回子静语半晌,道:“阿溪是为我好,麒儿是为世人好,两者都算有各自的道理。随缘吧……随缘……听天……由……由……”他话音越说越慢,言及这里,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只因此人年纪太古,杨、关认为这是长寿老人的正常现象,也不以为异。 关居钰道:“听你的口气,像对武林世事了解通彻,你认为毒王和瘟妃斗争起来,谁会赢?” 轮回子没有回答,略微喘气,喃喃呼唤着“麒儿”、“阿溪”的姓名,最终缓缓念诵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世人唯物,烟兮,世人恋缘,尘兮……” 关居钰突想起一件事,道:“啊,对了,轮回子前辈,请问乱名丹一物,你知道吗?”轮回子微微一笑。关居钰道:“轮回子前辈?”自此之后,不闻轮回子回答。杨诣穹也在旁询问,他依旧一言不发,奇道:“怎么回事?”关居钰将地图一照,但见轮回子神态安祥,背靠石壁,嘴角微笑,瞑目不动。 杨诣穹道:“轮……轮回子?你怎么了?”关居钰连声道:“前辈?前辈!乱名丹你知道吗?”不住摇晃他身子。杨诣穹心觉不对,皱眉道:“别摇了。”伸手触摸轮回子的额头,只觉渐感冰凉,四肢、躯干微微僵硬,又探他鼻息、脉搏心脏,尽皆停住,竟已死了。这位两百一十岁的长寿者,避过耳目,假死悄活三十年而不被世所知,此刻却在修罗海底,黑幽幽的洞窟之内,真正圆满立寂,身子直挺,屹立不倒。 杨诣穹、关居钰一瞬之间,心头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关居钰诧异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去世?”杨诣穹怅然道:“没有为什么,冥冥之意,天年岁数尽了。” 关居钰肃然心想:“想不到连轮回子,也还是不能躲过寿数天年的安排……此人活了两百多岁,不管怎样,总是走了一趟漫长人生旅途的隐者,比较旁人,却是丰富得多了……”温言道:“把他葬了吧?”杨诣穹道:“附近没有土地。”关居钰叹了口气,道:“他好歹和我们有相识缘分,虽只片刻之间,让他尸身这么腐朽于地底暗道之中,终究于心不忍。帝江小宫那里有水流,我们将他投入水下,也就是了。”杨诣穹叹道:“好吧。”他适才无端中毒,并且差点被暗器杀害,本对轮回子心怀忿意,现在他与自己和关居钰说话间突然去世,不仅不再介意,反而甚是伤感。 杨诣穹道:“这条路往深处走,有哪些地方?”关居钰凝看地图,答道:“蛊雕小院,魔物堂,还有莲花堂……没有帝江小宫。”杨诣穹听到“蛊雕”两字,知道又是轮回子以《山海经》怪兽命名的地方之一,想起了当年悟龙谷里,被自己和胡忘潭奋力剿除的一派武林邪帮,便是这个名字,同时联想到思江,回忆刚才轮回子说的有关她的话,心不在焉,隐隐感到不安。 根据关居钰对地图的引导,二人返回原路,从八窟妖堂通入其他洞窟,行走多段,踏足帝江小宫的入口。杨诣穹道:“多年以前,这里兴许是极繁华的地底天堂,如今破败幽光,暗无天日,着实是两重天了。”关居钰道:“人会衰老,物也会凋敝。”二人穿过“帝江小宫”重重叠弯,虽有地图在手,行走仍极毫体力,杨诣穹肩上还负着轮回子的尸身,自是比关居钰更加疲累。若无路线引导,当真会活活困死于此。 来到帝江小宫的一幽间,侧边有帘小瀑布,水流自上顶倾泻而下,哗哗流淌,动静不亚于世外玉龙。杨诣穹转身一投,将轮回子掷入了深流之下,永远诀别。 关居钰皱眉道:“乱名丹到底在哪里?”杨诣穹凑近身,端详地图,沉吟片刻,说道:“将整个修罗海底探索完,没个五六天是办不到的,何况武服愁说乱名丹和夕阳有关,地底之下,夕阳何在?还是先回上去再想办法吧。”关居钰道:“也只好如此,走吧。”说着准备向水流纵身而跃。杨诣穹惊道:“哎,你干什么?”关居钰道:“与瀑布逆流而上,游水上岸,就是外面天地了。”杨诣穹道:“这样啊,游出去后又是哪里?”关居钰道:“便是修罗海。”杨诣穹恍然,道:“原来如此。” 以关居钰、杨诣穹现下的功力,莫说逆流瀑布而上,便在海潮中与怒涛相抗,也是不在话下。关居钰自小长时居住山中,水性不如儿时学过游泳的杨诣穹,水中差点抽筋呛口,多亏由杨诣穹帮助,才一齐安全游上。划过水下诸多峡石扁口,终于扑至上游,水花一起,他俩钻出水面,环顾四周,确在修罗海之上,于是摸准沙土方向,回了岸边。 二人互见对方湿漉漉的模样,不自禁相对大笑,脱去衣裤,放在附近岩石上干晾,倒头便在沙土上睡着了。一夜已过,东方曙光初现,想起昨夜探索修罗海底的经历,当真恍如隔世。 衣裤干后,穿回身上,走进红石山洞里,又以水源、面包充饥。关居钰左思右想,仍心神恍惚。杨诣穹拍拍他臂膀,道:“找不到乱名丹不要紧的,况且袁毒王本就不允许本门擅取,外人自然更加不能。我们偷偷摸摸地取丹,就算能找到,又怎么样呢?不义之财罢了。”关居钰道:“可她的病情……”杨诣穹道:“术堂大典过后,我带你们去悟龙谷。”关居钰心头一振,道:“好。我们回术堂山吧。”杨诣穹道:“咱们晚上出山,亦晚上回山。”关居钰道:“也行。” 杨诣穹嘴上跟关居钰说,放弃乱名丹的寻找,实际上内心格外较真,想找却找不到,甚是郁闷。整整一天,关居钰无再费神,在山洞内长石上香香地补了一觉,杨诣穹却是紧皱眉头,站在沙土岸边,瞪着修罗海不放。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夕阳挂在高空,红黄之色染透了半边天。杨诣穹仍想:“乱名丹,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连找四天,都还找不到你?”心心念念之余,猛地一震,自言自语道:“‘乱名丹’?对了,这颗丹药,袁毒王为何要叫它这个名字?定有缘故。乱名……乱名……等一下,将‘夕阳’两字合并一起,‘阳’的耳朵旁与‘日’里一横去掉,不就是‘名’吗?去一耳……去一耳……?”抬头一瞧,只见修罗海被天光染红,夕阳倒影也在水面上静静地呈现成一条直线。空中夕阳,坳土戈壁,水中映影,这等唯美风景,若有画家在此,定会如痴如醉,忍不住要提笔,将这副画面录将下来。 杨诣穹眼睛一亮,心想:“直线?是‘去一耳’的‘一’吗?”修罗海水质特殊,平常如不碰它,不管风多么大,水面都会像镜子一样,涟漪不起,波浪不翻。此刻那水中夕阳直线倒影,更像是一条静止的红粗线。 他胡思乱想,也不知对不对,喃喃道:“‘一’的耳朵,是不是指直线端点?‘去一耳’便是要我去夕阳倒影的端点位置,然后拨乱水面,药丹出现?不管怎样,总得一探。”以原地为参考点,盯住水面上夕阳倒影的西边末端位置,轻身一纵,“啵”的一声,跳入了修罗海下。 在水下游动,凝神观测,但见有一海螺形状的怪石,挂在两壁之间,心下好奇,手脚拨动,向其处游去,凑近一看,不禁大喜,原来这不是石头,乃是一海螺状的密封铁盒,只因身处水下,视线浑浊模糊,才误看成了石头。当下用力一揿,将铁盒翻出,交在左手,上得岸边。早上刚晒干的衣服,现下又湿漉一片。 杨诣穹不理琐事,迫不及待扳开铁盒,一股浓浓的丹药味扑鼻而出,只见里面有一块红布,布上呈放着一颗直径半厘米有余的颗粒物,色彩几近透明,煞是奇幻好看。杨诣穹忍不住纵声大笑,道:“找到了!是乱名丹。”大喜之下,手舞足蹈,笑声连绵不绝,内力到处,声彻全坳,平面如镜的修罗海也水波兴兴。 关居钰在红石山洞内睡觉,正做着曲叶琦恢复记忆的美梦,忽被杨诣穹的笑声惊醒。疑惑之下,走出洞外,遥遥望见杨诣穹手持一海螺,手舞足蹈,站在修罗海岸边欢声大笑,不知他在那儿干什么。 第131章 大战曹 关居钰过去听完他所述,又惊又喜,笑道:“厉害啊,你怎么知道乱名丹藏于水下?”杨诣穹笑道:“凭空想象而已,我也不知,居然真的凑巧如此。”盒中丹药浓味袭袭,甚是刺鼻,可见药性非同寻常,二人均觉此丹假不了,曲叶琦痊复有望了。关居钰道:“我适才还做梦,想不到成真了,现在黄昏,回术堂山正好,走吧。”杨诣穹道:“好,走。”将铁盒揿回水下,以红布将乱名丹小心翼翼地包起,揣于兜里。 二人枯木火把带用带不用,一路上情绪兴奋,脚步加快,回到山后,天竟尚未全黑。 深入山道,来到城堡南门,但见大门之外,黑压压的尽是门派人群,哗哗喧闹,每派成员服饰统一,群众聚多,衣色也是多彩纷呈。杨诣穹道:“人太多了,过一会再挤进去吧。”关居钰道:“过一会说不定人更多,早挤早进去。”他牵挂曲叶琦,说着就要揉身窜众。忽听得身后一人笑道:“傻小子,欲速则不达,这道理不知吗?” 关居钰“咦”了一声,听说话者语音甚是耳熟,微一思索,欣慰之极,喜道:“邓大哥?”转头看去。只见一瘦瘦小小,面容黝黑,留八字须的中年男子单手叉腰,神态悠闲地看着自己和诣穹,正是“脱俗子”邓太延。关居钰走上前去,和他四手互握,不胜之喜。 关居钰道:“邓大哥,你也来了?”邓太延道:“怎能不来,他奶奶的,能凑合一个是一个。”关居钰眼望周边,就只邓太延一个,更无旁人,道:“之前你去追捕瘟妃,我很担心你,现在你好好地活着,我可太高兴了。”邓太延笑道:“她老贼婆算什么东西,道行浅薄,焉能杀得了脱俗子?这是你朋友吗?”杨诣穹曾听曲叶琦提过邓太延,知他山崖旅馆那夜救了她和蓝媚琪的性命,又在追捕瘟妃的途中给檀烟派掌门的女儿输过真气,对此人颇有好感,脸蕴微笑地走近过来。 关居钰微笑道:“是,他是我的朋友,杨诣穹。”杨诣穹抱拳道:“邓前辈好。”邓太延摸着胡须,道:“不必多礼,杨少侠侠肝义胆,和我这关老弟帮助过少林寺和武当山,此事已轰动武林,各家各派,就算没见过人,一听名字,便会竖大拇指了。”杨诣穹苦笑道:“我辈中人,理所应当。”邓太延道:“对你来说是小事,对天下来说是大事。澹台无冢一家子不是东西,联贤教又臭名昭着,你俩不仅帮了少林、武当,更是救得不少老百姓和其他门派人的性命。”杨诣穹心想:“此人胸怀天下,心襟好开阔。”说道:“惭愧。”邓太延笑道:“好啦,客套话到此为止,自此刻开始,你也别叫我什么前辈了,叫邓大哥,或者叫老邓,再不然直接喊我名字也可以。”杨诣穹含笑不语。 关居钰向城堡看了一眼,说道:“大典这样隆重,澹台无冢暂先不说,联贤教肯定会来。”邓太延淡淡地道:“这就是你俩晚到的好处,什么‘肯定会来’?联贤教早就来了。”杨诣穹皱眉道:“联贤教已经来了?”不自禁地望向城堡和众人群,过了一会,见到武服愁和袁克忧走出南门,维持秩序。 邓太延道:“是,事先听说曹武怜世也会过来,当真不虚,昨天我看到了他。”杨、关齐道:“你看到了他?”邓太延点头道:“人人都道曹武怜世是百岁长者,嘿嘿,想不到真实面貌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小鬼,真让我脱俗子意想不到。”杨诣穹奇道:“曹武怜世,是个十来岁的小孩模样?”向关居钰瞧去,因为他曾见过曹武怜世。关居钰叹道:“对的,虽相貌奇特,但武功高得出奇,咱不能被他外表给迷惑了。” 杨诣穹道:“前……嗯,邓大哥,请问你昨天是何时何地见过他的?”邓太延未答,对关居钰笑道:“你一向对姓曲丫头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她一个不会武功之人提前来,而你们却晚到了?”关居钰摇头道:“带她一起过来的,我跟诣穹只是暂时出去办了点事,现在回来了。”邓太延道:“哦,这样啊。”往西边方向一指,“昨天姓曲丫头在那大城堡的西门之外,哭哭啼啼,我心感奇怪,正要现身过去慰问,曹武怜世突然出现,跟她说起了话。”关居钰眼口睁张,颤声道:“伤害她了吗?” 邓太延道:“我离他们太远,只瞧到曹武怜世在跟她说话,不知说些什么,后来有两头黑血毒狼窜出,想咬吃曲丫头,曹武怜世救了她。”杨诣穹道:“黑血毒狼?”邓太延点了点头,道:“对,估计你们还不知道,术堂山中有一处叫做‘五神林’的地域,那里毒虫怪兽数不胜数,稍不留神,便会遇险,曲丫头和曹武怜世其时所处的地方,刚好和五神林相连相通,要不是曹武怜世所救,曲丫头纵不被吃,给毒狼的牙口唾液沾一点,也毒死了。”关居钰倒吸一口凉气,心惊肉跳。 邓太延道:“曹武怜世将曲丫头抓住,入了城堡里,我担心她安危,于是悄没声地跟在后面,这魔教教主身法当真厉害,差点甩了我,嘿嘿,却也没那么容易。”看关居钰满脸担忧之色,搭了搭他肩膀,道:“别担心了,她没事,曹武怜世将她送回了自己房间,我在窗外听了对话,他对曲丫头非但没有加害之意,反倒有些喜欢,甚是照顾。”关、杨诧异之极:“他对曲叶琦关爱照顾?这从何说起?”邓太延自然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轻轻笑道:“这曹教主几十年前,应该有点故事。曲丫头的样子应该很像当年认识,现已去世的一个人,是以至此,这是我的猜想。”杨、关沉吟不语。 说到这里,武服愁和袁克忧已朝这边走来。袁克忧道:“怎么出城堡来了?这两天没怎么见你俩人。”杨诣穹“嗯”了一声,道:“怕打扰到你们,所以就没找你们,我和钰兄坐不住房间,到堡外来转转。”袁克忧道:“也罢,也罢。”转向邓太延,“邓前辈好。”心下琢磨:“此人身为青城派掌门,为人却疯疯癫癫,肆意妄为,不知大典会不会被他搅和倒腾。” 武服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温言道:“山崖旅馆那夜,在下和袁师弟不识泰山,对青城掌门邓先生您心怀介意,事后才知,还请不要怪罪。”关、杨大是惊讶,迅速邓太延瞧去,问道:“邓大哥,你是青城派的掌门?”邓太延不答,只双手叉腰,呵呵大笑。 关居钰心想:“当真料想不到,我们都以为邓大哥是外表滑稽,实则武功高强,深不可测的武林散人,哪知真实身份竟是青城山道观的掌门大师。青城山在巴蜀省境内,我和曲叶琦、蓝阁主在皖境与他初次相识时,他却是个平平无奇的伐木场工人,在那儿打工挣钱。”杨诣穹却想:“不知我在长安认识的青城三豪,是否跟这位邓太延先生有关系。” 杨、关对武服愁大怀感激之意,向他点了点头。武服愁知他们马到成功,略一躬身,微笑示应,头向城堡一侧,意思乱名丹的事,不用着急,等大会结束,我会尽力帮你们。 因有武、袁疏导,维持秩序,堡外人群已不拥挤,且安安静静,有序进入。武、袁特意空出一条道来,令杨诣穹、关居钰、邓太延先行,进得城堡。武服愁道:“邓掌门,青城派的住宿处在城堡南部的一阁小院里。”跟他说了寝室详细位置。邓太延笑道:“嗯,多谢。只是我老邓无能,离开青城山多年,除了我自己,一个人也没带来。”武服愁道:“无妨,无妨。”邓太延得知自己寝室所在后,对杨、关道:“你们先去吧,老邓要好好在自己房间耍上一耍,睡上一觉,再去凑凑热闹。”蹦蹦跳跳地去了。 关居钰道:“快,去找曲叶琦,跟她说说。”杨诣穹道:“好。”于是二人回忆曲叶琦房间位置,快速过去。 走在城堡东部长廊之间,半刻钟后,转入一廊口,突见有四人迎面而来。关居钰认得其中两人是日蚀左使赵降术和月食右使李轮诈,剩下两人,一个是黄袍飘飘的道人,乃无相派掌门云迹子,另一个身穿银衫,矮小长发,赫然是联贤教主曹武怜世。他与云迹子并排而行,似在畅谈闲聊。由于联贤教主威名太盛,却相貌奇特,后面及附近尚跟着不少其他门派之人,只为一睹奇观。 关居钰凛然道:“是你们。” 赵降术道:“两位果然也来了术堂山。”李轮诈看着关居钰,哼了一声,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病鬼小子。你这家伙,还有杨诣穹、恤心宫的段煦龙,在武当山坏了我教大事,听着,神教今后与你等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曹武怜世低沉地道:“李右使,先别耍脾气。”李轮诈肃然道:“是。” 关居钰向曹武怜世道:“曹教主,你好。”曹武怜世道:“你好,小朋友。杨少侠,你也好,我听过你的名字。”杨诣穹听他语气柔和,也就不便逆礼,眉头微皱,道:“曹教主之名,如雷贯耳。”曹武怜世邪魅一笑,幽幽地道:“十九岁的年纪,如此英雄了得。曹某像你这么大时,可与你天差地远。”杨诣穹道:“但我以后,未必活的有曹教主这样长寿。”曹武怜世微笑道:“虚长几岁,何足挂齿?听说你曾在涂中神山寺上,与曹某昔年老朋友岳玉皇打过平手,是不是?那有趣的很啊,希望有机会,能与小朋友一较高低。”杨诣穹嘴角一扬,道:“不敢。” 曹武怜世又转向关居钰,语音温和,道:“关小朋友,时隔几日,内力增长至斯,已胜过曹某,有机会可也来比试一下?”关居钰虽内力深厚天下无敌,但说到拳掌之功,主要得授于联贤教,若无垣隆真人传授武当外功和“真武阴阳剑”,撇开“光明六合拳”与“束阳缚阴掌”,实是毫无能与之对抗的功夫,当下没有回答。 曹武怜世笑道:“至于那位段煦龙小伙子,我听说他得了娥峰圣母宫主的剑法真传,倒也想见见。”杨诣穹道:“曹教主,自古正邪不两立,今日狭路相逢,顾着主人家,暂且作罢,改日杨诣穹前赴皖境逐雷山,与你正式比比高下。” 李轮诈这时怒道:“姓杨小子,你们杀了老坎和老艮两位门主,又害得其他六位门主成为废人,以身殉教,自尽而死,神教如今五坛八门衰微不堪,全是拜你们和恤心宫所赐。今日竟还口出狂言,与我教教主定下约会,目中无人。”言一说毕,从背上拔出一柄又阔又长的大剑,向杨诣穹当头劈来。 杨诣穹皱眉道:“这是西海毒王的地方,动武可有点不对了吧?”五指箕张,抓住剑锋,发功一震。李轮诈但觉浑身受到电击,愤怒高于惊讶,大剑横腰扫斩。杨诣穹不理攻势,起脚踢出,脚尖宛如利刃刃锋,正中李轮诈手腕,李轮诈拿捏不住,手心上翻,大剑脱手飞向上空。李轮诈呼吼一声,双手一张,大剑受到一股无形吸力,回到他手中,重新当头砍来。杨诣穹心道:“控鹤功。” 关居钰猛地想起:“那天钱塘饭店,一名教徒说错了话,不愿忍受拔舌挖心之刑,想要自杀,也是被李轮诈使动隔空擒物的功夫夺走短刀,强行施行。这李右使会此等上乘功夫,实属不易。” 但见杨诣穹左脚佯踢李轮诈下盘,李轮诈注意力分散,被杨诣穹两记引风袭神功刺中双肩要穴,再也无力举臂,呛啷一声,大剑落地。杨诣穹伸手一推,李轮诈大叫一声,向后飞出,摔在曹武怜世脚边。杨诣穹暗生歉意,这一推,本是想让他退后几步,适可而止,却没想到无意间用上了《神鬼大离合》第三本甲篇的劲道,竟推得他飞将出去。他身为联贤教右使者,当众出丑,可谓面子尽失,躺在地上,一时起不起来,嘴角吐血,显然这一推,将他内脏筋脉也给震伤了。 曹武怜世一双眼神凝视着杨诣穹。杨诣穹歉意转傲然,四目相投,与之对视。 赵降术和李轮诈情同手足,此刻见他当众败阵,受了屈辱,却自问无能向杨诣穹报仇,他知杨诣穹是澹台无冢仇人,慕容山枫的徒弟,昔年查到武功秘籍《神鬼大离合》在慕容山枫手中,且告诉鸩波旬书籍下落的人,便是他。他却不知蛊雕门早在两年前就被灭于悟龙谷,如今得不到联系,只道已然退出武林,也没加多管。 赵降术对关居钰道:“杨少侠已与我诈弟会过,我代诈弟上阵,关少侠,你是否也替杨少侠换阵?”关居钰道:“换就换。”赵降术身子一飘,拳力勾出,攻击关居钰小腹。 曹武怜世便在旁边,关居钰不再用“光明六合拳”和“束阳缚阴掌”,惹他讥笑,使起垣隆教过自己的“太极劲”,卸力一推,将赵降术推出数米。赵降术喝彩道:“好功夫。”欺身而近,双指点出。关居钰感受到他指力暗劲充盈,迟得片刻,保不准会贯穿内力保护,性命不保,偏是这招指法速度奇快,当即双掌一拂,使出许多未用的“疲重元归法”,对付这位魔教左使。 赵降术只觉自己手指被关居钰死死黏住,全身肌肉骨骼嘎吱作响,内力如潮水般奔泻而出,不禁大骇,随即微微一笑,脸色泛出一股紫气,也运起一股吸力邪功,与关居钰的“疲重元归法”相吸相抗。关居钰浑身受震,大奇道:“你?” 便在此时,旁侧有一人怫然道:“关兄弟,退下,这一仗我替你打。”一股掌力自横侧而来,将关、赵之间的黏劲破开。关居钰立足不稳,下盘一沉便即无碍;赵降术却是腾腾腾地不住倒退,脸色甚是苍白难看。众人一瞧,只见一位白衫大汉转入长廊,立在当口,满眼战意,瞪着赵降术。他转而看到曹武怜世,心中又是一寒。 霍郎禅指着云迹子,道:“赵左使,问轮山那天你急着和这位道长说笑离去,今天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休想再逃。”也不等赵降术回答,开头便是一记狠招,“迦罗降龙掌”的第十六招,“黄龙破军”直攻而至。来到术堂山前,岳玉皇已将迦罗降龙掌的所有二十八式都教了他,光授完招式,有关攻击强弱,本来有待历练,但霍郎禅现已得窥《如来赦焚咒》内功心法真义,迦罗降龙掌得到该内功运用的匹配,威力当真惊天动地。 赵降术惊道:“你小子,为什么……”“黄龙破军”已直冲而来,容不得他分暇说话,转身向右侧闪避,他虽已五十多岁,身法却灵如轻燕。“黄龙破军”落空,击中石墙,“轰隆”一声,灰尘簌簌而下。霍郎禅又打出第十七招“苍龙逐日”,力道呜呜发响,复攻向赵降术,此招使完,毫无间隙,“金翅捕蛟”又发,两招先后相继,摧枯拉朽,势道骇人。眼看赵降术微现狼狈之象,霍郎禅大喜,哈哈大笑,喝道:“往哪儿逃?”身子一点,张开大手,抓住了赵降术右肩,功力到处,已将他肩骨抓碎。赵降术长声大叫,被霍郎禅补出一掌,身子飞出,也跟刚才的李轮诈一样,摔到了教主脚边。 霍郎禅曾数次败给日蚀左使,今日凭一己之力雪耻,打得他一招未还,心中甚是痛快。魔教二使落败,霍、关、杨足下移动,成了三方势力,改而将曹武怜世围住。 此间出了这些事,别派群雄早已围挤过来,少说共有二十余门派已至这城堡东部长廊。唐心萝、魏法潼、胡忘潭、董灼贤也在群雄其间,胡忘潭看见杨诣穹,心中又恨又惧,只缩在暗处,没有现身。邓太延满脸笑嘻嘻的,站在一角看戏。紧接着,南边廊口间,一黄袍婆婆带着三个年轻女子和一少女,跟随武服愁、袁克忧引导,来到当地,那黄袍婆婆是恤心宫九阁六部之一的兰清部主,代无悔,另外三个年轻女子,其中两位身穿白衫、绿衫,腰悬长剑,正是梦霄部主黄寇、灵风阁主李鸢桐,另一名身穿宽大白袍,盈盈而立,却是寒水阁主苗芸悦,剩下的那少女染发俏丽,肤白性感,竟是九宫阁主蓝媚琪。围在她们身周,衣色一般的,皆是其阁部弟子。不知是凑巧得到消息,还是寝室刚好靠近,恤心宫的人竟也突然来此,见到了这边情况。 蓝媚琪多日未见关居钰,此时看他神威凛凛,劲力盘旋,面对着魔教教主曹武怜世,心神陶醉,发誓忘却的崇爱之意瞬间涌回,身子不住发颤。代无悔历练有为,不久看清了情势,轻声道:“这件事我们不便插手。”李鸢桐道:“但联贤教今日衰败,曹武怜世在这里受人围攻,只需一拥上前,即可将之除了。”黄寇笑道:“桐妹,还是听代婆婆的吧,魔教可怜至斯,咱们恤心宫有必要横加一手吗?”李鸢桐道:“也罢。”代无悔点了点头,道:“芸悦,煦龙呢?”苗芸悦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那边武服愁惊道:“不,不。曹教主,杨兄弟、霍兄弟、关兄弟,速速收敛,敝下术堂大典是以欢聚热闹为主,不是往日恩仇战斗之所。”袁克忧皱眉道:“干什么?不要这样,快退回来。” 少林派和武当派的住宿处也在城堡东部附近。不多时,达摩院首座咏是大师和般若堂首座咏善大师率领僧众,武当五士亦率领弟子,同偕而至。附近群雄见曹武怜世手下,最得力的两位使者重伤落败,遭人围住,其他三个年轻人门户谨守,显然都是要跟联贤教作个了断的。许多正派中人想要上前助战,但想起二十二年前的无冥山,曹武怜世在数百人的围攻之下尚且来去自如,人多不过是徒增他的锐势,刚迈出一步,便退了回来。 曹武怜世双手一摊,李轮诈和赵降术同时站起,为他们输气通骨后,缓缓地道:“今昔朋友,寻债复仇也好,誓意约斗也罢,都算各自的主意心念,曹某勉强不得,然而无有处理,终究算是落入人们心中的一桩心事。当今天下,逐位朋友动手,伤我教下孩子,曹某也没理由退缩,要打,便请来。”二十二年前,无冥山腰残杀二十余名高手前,他也是这种语气说话。不同的是,那时的联贤教,强大昌盛,地位不可撼动,如今的联贤教,五坛八门衰微,左右二使在术堂山败给年轻高手,辉煌失去,荣辱变易。此刻他复以这种语气说话,虽仍和当年一样,口气冷冷的,更多的却是凄怜之感。 杨诣穹心想:“今日之事,已不能善罢,索性干到底了。”森然道:“杨小子今天不知天高地厚,等不及改日约战,现在就要斗斗你这为祸世间的魔教教主!”关居钰道:“曹教主,那日逐雷山中,你放了我和朋友们,容纵我学了你的两套武功,在下心怀感激,但大义所趋,须怪不得我。”霍郎禅看了杨、关两眼,点了点头,道:“曹武怜世,你的五坛八门已衰微不堪,只剩虾兵蟹将,若不承着你的面子,联贤教来术堂山,仅是大海中的一叶小舟,翻不起什么浪花。现下两使者又伤,足见天意所归,你创立魔教,多年来残杀无辜,快自刎以谢天下吧。”心中打算:“借此机会除去曹武怜世,岳师祖定然心花怒放。” 忽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喝彩道:“说得好,请容在下助战。”但见剑光森森,寒气逼人,一位修长青年身子一纵,落在离霍郎禅数丈之外。人群中恤心宫弟子们喜道:“是煦龙师兄。”“他也参战。” 霍郎禅道:“段煦龙兄弟?”段煦龙手持阅狼剑,威风堂堂,目光炯炯,双眉一轩,道:“是我!霍朋友。”转向杨诣穹、关居钰,毫不避嫌,眼神恳切,朝他们微笑。杨、关皱起眉头,均想:“大事为重,等打败了曹武怜世,再跟你小子算账。” 曹武怜世道:“你是谁?”他在询问段煦龙,目光却望向别处。段煦龙往人群中的哥哥看了一眼,向他一笑,随即森然道:“我乃恤心宫弟子,段煦龙。”曹武怜世道:“很好,来吧。” 话音刚落,突然之间,众人只觉眼前有什么银色物事闪了闪,直向杨诣穹扑去。杨诣穹见曹武怜世行动如电地疾速攻来,大吃一惊,若避身闪躲,必处在下风,当下准备硬碰硬地迎击,定睛一看,发现他是用右手无名指向自己胸口拂来,“大力金刚指”使出,径抓他的长发。哪知曹武怜世是佯攻自己,扑到一半,转向关居钰欺去。于是“大力金刚指”落空,半空中呼的一响。 也不知曹武怜世使了什么手段,关居钰大叫一声,单膝跪地,险些倒下,想是腿部受到了攻击,只因他雄厚内力护身,才没有断肢离体。曹武怜世复向霍郎禅冲去,岂知也是干扰虚招,冲到一半,改往段煦龙转去。 段煦龙喝道:“看剑。”阅狼剑一送,刺向他眉心。曹武怜世拇指一捺,将阅狼剑锋按下,左掌无声无息地拂出。段煦龙心觉不对,忙侧头闪避,但还是稍迟一步,头发已被削落十余根,并且右耳疼痛,自是被这股诡异力道波及到了。霍郎禅左手一圈,右掌一推,向曹武怜世背部击去。他身形比矮小的他高大得多,掌力亦范围极广,料想定能打中,谁知“嘭”的一声闷响,击中石地,土烟冒腾,曹武怜世却是不见了踪影。四人一奇,游目四周地寻找。 猛听武林人群中,唐心萝叫道:“小心,大哥,他在你后面!” 霍郎禅反应一起,忙出左拳向后锤去,可臂膀刚挥出一半,自己右腿膝弯处被一股大力击中,大吼一声,单膝跪地。曹武怜世右掌拂出,诡力甫及,正要将霍郎禅斩首,杨诣穹施展“引风袭神功”刺去,阻截了他这一致命之掌。 曹武怜世手背被无形气劲伤到,皮肉出血,微微一笑,银影一闪,趋退如电,扑到四人围圈的中心。杨诣穹习成《神鬼大离合》第三本的乙篇后,眼耳通明,对敌人的去路看得清清楚楚,气贯右臂,离拳而出。关居钰拾起地下李轮诈的大剑,附上内力,径斩曹武怜世左肩。 曹武怜世双手一拈,齐往外弹,四股力量相撞,“嗡”的一声巨音动静。 段煦龙见他绕到杨诣穹身后,喝道:“小心。”阅狼剑一挥,“象力罚天”划出。杨诣穹侧身一躲,曹武怜世却是跟着避,仍在他背后,似已把他当作挡箭牌。杨诣穹大怒,使出“神鬼大离合”的“升”字诀,劲力自下而上翻起,将身后的曹武怜世抛到了前方。曹武怜世站定脚步,左手中指拂出,杨诣穹“呃”的一声,左腿如受刀斩,裂出一条口子,血如泉涌。 段煦龙见曹武怜世连伤关居钰、霍郎禅、杨诣穹,料想接下来定把目标锁向自己,果然,但见一团银影毫不客气地闪将过来,当即施出“龙象辟邪剑”的“天龙死刑”,阅狼剑尖化成一点点寒星,淅沥大雨般地刺出,截击曹武怜世的攻势。杨诣穹暗暗摇头:“没用的,这家伙根本不受强力的压制。”不出他所想,段煦龙的“天龙死刑”,一剑也没有刺中,反而越刺,越能给予曹武怜世一次次怪异的行动攻势,何况他体材矮小,身法诡奇。段煦龙左支右绌,阅狼剑左刺右斩,上撩下划,竟已成倒退防御的局面。 关居钰对段煦龙喝道:“喂,来,一起!”运驭“真武阴阳剑”剑法的阴柔之力,使动大剑,从右向左划砍。段煦龙忙施展恤心宫“崛谕廿剑”中的刚猛之劲,与关居钰的剑力配合,将曹武怜世夹在中心,相互牵引,令他退无可退,进无可进。 杨诣穹和霍郎禅心道:“好机会。”他俩一个以“神鬼大离合”心法劈出引风袭神功,一个以“如来赦焚咒”内功灌注迦罗降龙掌,合击曹武怜世那被二剑牵制的小孩般身躯。正在二力触及曹武怜世身周之外时,奇事陡生,不但段煦龙、关居钰的牵引剑力被无情地化解掉,引风袭神功与迦罗降龙掌的两股力量,竟亦结合一起,齐冲向了段煦龙。段煦龙长声高呼,口喷鲜血,重伤倒地,继而硬撑站起。 数回合过来,曹武怜世毫无下风局面,段、霍、关、杨四人,却都受了他的攻击而受伤。 群雄中苗芸悦惊叫:“龙哥!”待要过去相助,被代无悔拦住。段煦龙也朝她道:“危险,别过来。” 便在这时,曹武怜世眼中忽现暴戾之色,右指向杨诣穹小腹戳去。杨诣穹灵巧飘出数丈,躲过了他这一指。曹武怜世发招途中,力道遽然离指而出,宛似一把利剑之刃,杨诣穹躲后,劲道便戳向后方的云迹子。云迹子叫道:“曹教主!”刚一说完,“啊”的一声,他已被这股劲道贯穿杀害,胸口通了一个孔,双眼一瞪,毙命倒下。 曹武怜世误杀云迹子后,变得更加狂暴,似乎已失去理智,认不清谁是谁,骤然冲向围观的武林人群。群雄大骇,道:“不好!”“他朝我们这边来了。”但听惨呼声不绝,霎时间,已有八九人被曹武怜世分肢杀害。 段煦龙疑惑道:“这怎么回事?” 霍郎禅见曹武怜世如癫如狂,银衫身形飘忽不定地东冲西转,此间廊道虽宽,但仍愈发逼近小妹,情知她绝不是敌手,忙道:“小妹,快逃!”可唐心萝的轻功无论如何没有曹武怜世高,虽尽力跨越,无异于没跑,关心小妹安危,魁伟身子一纵,扑到她身边,凝气聚力,掌力猛击向曹武怜世,终于将他强行逼退。唐心萝泪光闪烁,柔声道:“大哥,我好怕。”霍郎禅慰道:“别怕,别怕。”唐心萝道:“曹武怜世怎么了?疯了吗?”霍郎禅也心感诧异,转头见杨诣穹、关居钰、段煦龙三人咬牙切齿,奋力牵制着曹武怜世的行动。武服愁、袁克忧只助战数个回合,便口喷鲜血,身子飞了出去。段、关、杨情急之下,功夫使出,都在拳脚或剑锋上灌注了内力,风声大作,吆喝不停,而狂暴中的曹武怜世,却不发出半点声息。 此时城堡东部这整条长廊,乱成一团,逃的逃,躲的躲,三个年轻人合斗曹武怜世,成了无比恐怖的场面,除了他们三人,谁也不敢靠近数丈之内。胡忘潭道:“联贤教主有些不对劲,魏伯,先走吧?”魏法潼道:“好。”胡、魏随人群离开。少林派、武当派等也因曹武怜世太过狂暴,难以匹敌,就算留下助战,也难以抢进圈子之内,都皱起眉头,左思右想,先去为妙。 恤心宫的一行人却没走,身处在一偏僻角落,静观其变。苗芸悦镇定自若,避过战斗区域,来到重伤的武、袁跟前,以阴寒柔和内功,给他们输送真气,说道:“城堡东部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你们师父不见踪影?”武服愁叹道:“苗姑娘有所不知,目前来术堂山的门派,已近百家,师父正在西部招待宾客,空闲之时,授艺新师兄弟功夫,无暇到这边来。”苗芸悦冷冷地道:“曹教主在此间妄为放肆,他还有心情在西部那边招待外客吗?”袁克忧脸现痛苦之色,捂着胸口,道:“不错,武师兄,咱们快去禀告师父吧。我弟弟他们若制不住曹武怜世,祸事可就更大了。”武服愁道:“嗯。”二人向苗芸悦谢过输气之恩,强忍疼痛而去。别派武人一来惧怕曹武怜世的疯狂,二来怕殃及池鱼,三来极愿平息这场剧变,许多人帮忙,一齐跟着武服愁、袁克忧去找毒王了。霍郎禅本要继续参战,但唐心萝受惊不小,已对曹武怜世畏惧到极点,就以她为主,放弃想法,和她也跟着去了。 只见段煦龙、关居钰、杨诣穹三人兀自苦斗曹武怜世,他们伤痕累累,身上血迹斑斑,曹武怜世却仍似一个失去理智,疯狂暴戾的“舞蹈家”,招数间依然不落下风。 危机之际,忽有一只威猛凶悍的老鹰从天而降,鸣叫一声,千斤之力,一翅扇出。曹武怜世因武功狂病发作,鏖战许久,内功受耗,且体重轻小,疏于防范,登时飞将出去,撞到了附近一石壁上。三人大喜,趁他尚未起身,段煦龙阅狼剑连刺十九下,尽中要穴;杨诣穹十指连点,如弹琵琶,补击十四处大穴。由于被封的穴道太多,且受力极重,几乎已有性命之虞,曹武怜世低哼一声,瘫软在地。关居钰兀自不放心,将大剑剑锋架在他脖颈上,成封喉之势。 三人汗流浃背,嗬嗬喘息不已,但无不大喜。段煦龙喜道:“终于……终于制住了。”杨诣穹转过身去,见御风神鹏立在不远处,忙向它躬身抱拳致谢。神鹏似通灵意,向他们点了点头,继而展翅高飞而去。 杨诣穹伸袖擦了擦汗,哼了一声,道:“钰兄,将曹教主杀了。” 关居钰道:“不杀还得了?”举起大剑,便要斩了下去。 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远处喊来:“不!你们别杀他。” 第132章 王逐客 赵降术和李轮诈被教主输气通骨后,虽保得性命,但仍无法行动。曹武怜世落败,被关居钰用大剑架在脖颈上时,李轮诈欲为教主舍命护生,却是重伤无力,只爬了几步,又趴倒晕去。赵降术却贪生狡猾,竟不顾教主死活,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恤心宫瞧不起这种人,今日他作此行为,不配再做联贤教日蚀左使,从此甘为无名小人,没再管他,看都不看他一眼,随他去了。 云迹子被误杀,无相派众弟子纷纷过去围在掌门身侧,嚎啕大哭。邓太延心感烦躁,现身出来,一番胡言乱语后,将云迹子的尸身抬走,众弟子又哭又怒地追去。 关居钰即将举剑斩下,猛听见意中人的声音喊来,大剑便没劈下去,停住不动。曹武怜世眼中似现幻觉,遥望来者,轻声道:“小公主,小公主……”正是曲叶琦到了。 段煦龙见到曲叶琦,仿佛全身凝结成冰,脸色一变,道:“你……你……”曲叶琦不认识他,只向他瞥了一眼,就没再理会,扑到曹武怜世旁边,见他银衫上点点滴滴,尽是鲜血,柔声道:“曹弟弟……”双眼蕴含怒色,转头向杨诣穹、关居钰瞧去,正要训斥,却看他俩身上血痕斑斑,遍体鳞伤,比曹弟弟更加可怜,不禁一呆。 杨诣穹皱眉道:“离他远点,他是个大魔头,你不能靠近。”曲叶琦摇头道:“不,他是曹弟弟,怎么是魔头?”杨诣穹奇道:“你喊他什么?”与关居钰互看一眼,满是疑惑之色。 曹武怜世重伤之下,移动一根手指也困难,有气无力地道:“丫头,他们说的对,我是个魔王,不配跟你靠在一起……”说完咳嗽几声。曲叶琦身子贴上他臂膀,眉心上扬,道:”不,你对我好,我知道的。”曹武怜世心头一震,道:“你?”曲叶琦道:“除了杨诣穹和关居钰,还有你对我好,愿意保护我,其他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一个也不相信。有人要杀你,我会尽力保护你,实在不行,我跟你折一块儿。”曹武怜世大是感动,一双如狼如鹰的眼神赫然流出眼泪。 曹、曲这些对话,说来轻描淡写,但关居钰、杨诣穹,甚至在旁的段煦龙听着,却觉比任何事都要惊心动魄。 曲叶琦对关、杨道:“对不起,求你们能不能别杀他?”杨诣穹连连摇手,道:“你听我说,先不讲你认不认识谁,人有好坏之分,好人好到极点,那就是大大的善人,坏人坏到极点,那便是为祸世间的魔头,你这位‘曹弟弟’就是后者!要不是有我等奋力阻止,这家伙武功到处,术堂山可要成了肆意屠杀的地狱了。”曲叶琦记起城堡西门外,曹弟弟残杀两头黑狼,将两只狼头抓在手中的画面,打了个寒噤,她知自己乃失忆之人,但能隐隐感受到周边人物的一丝丝联系,所以并不认为杨诣穹说的,纯是虚言。她秀眉蹙起,抚摸曹武怜世的脸,道:“曹弟弟,我求他们放了你,你答应曲姐姐,以后不再杀人,不做坏事,行不行?” 曹武怜世道:“我答应你。” 曲叶琦大喜,回头道:“他答应我了,你们饶他吧。” 杨诣穹等霎时间内,心中惊讶、疑惑、犹豫、难决交集,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听得“呛啷”一声,关居钰手中大剑被他心不在焉地扔到了地上。曹武怜世眼光逐一在每人脸上扫了遍,说道:“曹某魔名难洗,今日落败人手,本不会讨饶而活在世上,但此刻有人替我求情,我愿受她这一恩。如肯放我,曹某解散教下残弟,归隐逐雷山,永不现世,怎样?”关居钰、杨诣穹齐道:“说话可算数?”曹武怜世道:“算数。”所有人向段煦龙看去。 段煦龙皱起眉头,发觉曲叶琦也向自己看来,莫名一阵紧张,随口道:“阁下既愿解散联贤教,不再现世作恶,恤心宫亦无权不饶。”曹武怜世点了点头,他内功精湛,多穴被封,时至现在,武功力量虽未恢复,但已能同正常人一般行走。只见他矮小的身子颟顸起身,吃力地拖着李轮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曲叶琦见段煦龙个子修长,手持阅狼剑,英雄气时时散发,崇敬之意油然而生,微笑道:“谢谢你,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段煦龙瞠目结舌,道:“啊?你……你不认识我?”苗芸悦走近过来,依偎在段煦龙身边,但和他一样,均脸色诧异。关、杨在旁重重哼了一声,拳头握紧,强自稳定情绪。 曲叶琦听他口气,知他估计也是一个以往认识的朋友,自己随口一言,定又惹得对方疑惑伤心,当即低下头去,不敢再胡乱说话。 段煦龙忙问:“她怎么了?”关居钰骂道:“她失忆了,狗妈养的,便是被你害的!”愤怒之下,眼泪闪烁,正要扑过去,杨诣穹作出决定,还是将他拦了回来,劝道:“你打他多少次,也还是不能挽救了。”关居钰怒火渐抑,斜睨附近不远处,恤心宫人群中,一名面熟少女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却是蓝媚琪,立即回忆起许多往昔之事,一阵惆怅,闭上眼睛,背过了身去。 段煦龙道:“失忆?她为什么会失忆?”他已隐隐猜到原因,却还是神不守舍地询问。杨诣穹冷冷地道:“你猜?”段煦龙道:“前后详细事情是什么,请告诉我。”杨诣穹开始将曲叶琦跳崖坠落,此后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尽皆说了,每字每句皆清清楚楚地叙述,目的旨在讽刺段煦龙。只要说到曲叶琦的可怜之处,关居钰就骂了一句,待得杨诣穹讲完,关居钰至少骂了三十多句。 段煦龙黯然道:“如此说来,果然一切全是因为我。”苗芸悦也不禁为曲叶琦感到可怜,叹道:“也有我的责任。”他俩在恤心宫中,常常为曲叶琦之事愧疚不安,之后她找上别尘峰,段煦龙决定狠下心肠,终于当着她的面,拉住了苗芸悦的手。他以为今后曲叶琦该当会忘记自己,重新过更好日子,自己不过是一武林穷小子,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生活。但她跑出恤心宫后,竟欲跳崖自尽,这倒是大大的始料未及。 便在这时,段煦龙抛去阅狼剑,整了整衣衫,对着曲叶琦,双膝跪下,低下头去,长跪不起。这一举动,令在场所有人大惊,情不自禁脸上变色,“啊”的一声叫出。苗芸悦想要拉他,手刚伸出,又缩了回去。 曲叶琦吓了一跳,道:“有病吧?快起来啊。”过去想将段煦龙拉起,但她纤体娇弱,力气小小,如何能拉动他?心中只是诧异叫苦。段煦龙道:“我对不起你。”曲叶琦道:“为什么对不起我?”段煦龙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曲叶琦道:“你是谁啊?”段煦龙道:“我就是段煦龙,你昔日的男朋友。”曲叶琦一怔,道:“你就是段煦龙?”段煦龙道:“是!但愿你恢复记忆,身子痊愈,否则的话,我一辈子都会不安。”曲叶琦凝视着段煦龙,见他的样貌依稀有点像梦中常见的那名男子,心神顿时恍惚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场景,僵持多时,众人无一个说话,无一个动弹,宛似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杨诣穹叹了口气,见段煦龙向叶琦跪了这么久,先前对他的恨意尽皆烟消云散,上前搀着他腋下,将其拉起,道:“好了,段大哥,你起来吧。”段煦龙头脑晕沉,恍恍惚惚地站起,说道:“你们一定要治好她。”杨诣穹道:“会的,我们有法子。”段煦龙道:“真的吗?”杨诣穹道:“是真的。”段煦龙微笑道:“好。”杨诣穹也朝他一笑。 话一言毕,只见廊口处,许多手持兵刃的武人蜂拥而来,口中吆喝着:“曹武怜世呢?”“他虽厉害,但咱人多,一齐上,三头六臂也给我们干死了。”“咦,不见了。”适才围观战斗情势的,只二十余门派,现下何止二十余门?只怕来术堂山的十之七八皆至,几乎将东部廊道挤满。个个听说了曹武怜世在城堡东部与人动手交战,狂暴肆虐,一招一式却又无声无息,深深想象到大教主的厉害,短刻间,活动筋骨的活动筋骨,手持兵刃的手持兵刃,全来了。 杨诣穹朗声笑道:“曹武怜世已被打发,离开术堂山,走了。” 群雄静了静,随即拍手叫好,欢声震响整座城堡。接着群豪的欢呼声渐渐歇止,有三人穿出廊道众人群,神情严肃地走到当地,为首者身穿淡黑褐衣,身形枯瘦,愁眉苦脸,冷漠如刀,正是毒王袁丸麒,另俩人是他的两徒弟武服愁和袁克忧。 段煦龙、关居钰、杨诣穹、曲叶琦,以及恤心宫些许子弟,都过来向袁丸麒躬身行礼。袁丸麒点了点头,脚步缓缓移动,走到关居钰、杨诣穹的身前,说道:“谢谢你们,帮我术堂击败了曹武怜世,令其退去。”杨诣穹谦逊道:“前辈过奖,若不是曹武怜世斗到中途,忽然癫狂失常,且有灵兽御风神鹏助力,要打败联贤教主,还有点不容易。”关居钰指向廊道尸体,道:“惭愧,我们保护不周,有人被杀害了。” 霍郎禅携唐心萝现出人群,说道:“不错,毒王前辈,究竟我等护事不力,术堂大典本以喜庆为主,却出了人命,还请不要怪罪。”他感念毒王昔年之德,言语甚为尊敬。 袁丸麒微微一笑,缓缓地道:“我听克忧说了事件前后,那月食右使持剑劈向杨小伙,日蚀左使继而上阵,联贤教先动手,自是蛮横理亏,出于自卫,原怪不得,但杨小伙,关小侠,以及郎禅,你们打败二使后,该当有所收敛,不应得饶人处不饶人,还把曹教主也围起来。”关、杨、霍听他语气有责备之意,都是一愣,可实情确是如此,并没反驳。袁丸麒又道:“此后是轮到曹教主自卫,他出手之余,失了分寸,这才酿成剧变,有人遭到杀害,平心而论,引起诸般经过,该怪谁好呢?”关居钰、杨诣穹等一言不发,本来情绪热血高昂,后来表情逐渐黯淡,此刻已低下头去。 兰清部主代婆婆听不下去,微微皱眉,上前道:“袁先生,姑请听我说几句。”袁丸麒道:“代部主请说,不用客气。”代无悔道:“且不讲联贤魔教昌盛衰败,曹武怜世带领教下邪徒来到术堂,明知正教中人一见其面,决计放他不过,纵使避过公开大典,私下也必作了断,足见曹武怜世居心叵测,事前早起杀人之念,旁人难加推测,只道他目中无人而已。我们煦龙,以及关少侠、杨少侠等是我辈中人,阻止曹武怜世祸心阴谋,大对矣,并非对你,对术堂山有何不敬。”苗芸悦也意在为龙哥说话,轻声道:“袁毒王,姓曹的是世间公认的魔头,您是武林长者,自能回忆起当年他统率的联贤教,对平民老百姓烧杀抢夺,对其他门派者邪淫掳掠,何等凶残?此番他来术堂,即便无甚恶意,向他出手,沾点他身上的血,为昔时亡灵报仇,这也是情理之事。” 曲叶琦此刻已知曹弟弟名叫曹武怜世,听她们诋蔑曹弟弟,将他骂得这般混蛋不堪,想要出言维护,但自问无权与武林人士参与辩论,没敢发言。 众人听寒水阁主这番话含晓大义,不少人点头称是。有人道:“恤心宫女侠说的对。”“魔教的可恶,咱不是没见识过,毒王前辈,您对大典喜庆这一节的心意,我们很是感激。”“事情既然过去,便淡忘吧,几位少侠实可算是功多过少。” 段煦龙也道:“毒王先生,你如果非要怪罪诣穹和居钰,那还不如怪罪在下才好。那月食右使和日蚀左使先行动手,两位兄弟自卫转主战,后来才斗起曹武怜世,然而在下却是堂堂正正,硬生生搅和参与进来。说到挑事一节,还是我段煦龙罪过最大。”袁丸麒看了他一眼,道:“言重了。”段煦龙皱眉道:“不,不是言重,我……”说到这里,廊道人群已微微变得喧哗讨论起来。 黄寇听他们越争论,隔阂越大,双眉微蹙,朗声道:“听我一言,诸位这样吵下去,有何益处?毒王先生方才说了,术堂大典本以喜庆欢闹为主,适才战斗得惊心动魄,出了几条人命,但说到今后救济黎民,普度众生,却是真的。”“救济黎民,普度众生”四字,大含佛家本义,达摩院首座咏是忍不住出群合十道:“善哉,善哉,黄女侠,救济普渡之节何在?”黄寇微笑道:“曹武怜世落败后,即将被斩杀,有人出面相劝,便饶了他一命。曹武怜世答应所有人,从此解散联贤教,他自己也归隐逐雷山,永不现世。” 此言一出,众人大喜,纷纷问道:“此话当真?”“联贤教要解散了?”“那好啊。” 蓝媚琪这时嘟嘴道:“此话当然当真了,我黄姐姐是什么人,还会骗你们不成?”嘻嘻一笑,向关居钰瞧去。关居钰看了她一眼,还之一笑,点了点头。 群雄中有人道:“黄女侠,请问劝者何人?”说话底气充沛,内力不弱,方言口音既绵且糯,应是南中汉子。黄寇指着曲叶琦道:“那位妹子。”群雄向曲叶琦看去。千万双目光同时射来,曲叶琦脸上一红,颇觉不好意思,退后了一步。关居钰靠在她身旁,低声道:“没事,别怕。” 群雄不以为然,道:“娇滴滴的小丫头,竟能劝得曹武怜世解散联贤教,从此不现于世,她有这么大本事?”有些老成持重者,根据曲叶琦这紧张一退,看出她并不像懂武功之人,不自禁皱起眉头。杨诣穹朗声道:“不管大家信不信,曹武怜世出口答应总是事实,如果他说话不算数,整个天下都会瞧不起他,那种地步,还有面子活在世上吗?哪里都容不下他。”恤心宫弟子历完经过,觉得有理,皆出声附和。群雄心觉不错,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武当大侠王真狮微笑道:“好,联贤教从此解散,这的确是天大的好事,袁毒王,您的意思,大家知道,您邀请武人欢聚术堂,一来为了成立门派,二来欲联合正教,剿灭邪派,现在联贤教解散,可谓不攻自破了。”看向关居钰、杨诣穹等,“当然,几位少侠功劳不小,应该好好奖励。”群雄哈哈乐笑,附和道:“是啊,几位少侠功不可没。” 袁丸麒却是一言不发,待得群声降下,他仍不出一声。 过了一会,只见他双足微微踏前,整了整衣褐腰束,双手负背,冷冷地道:“杨诣穹,关居钰,我术堂山不欢迎你俩,很抱歉,请速速离开。” 所有人大惊,都道:“啊?”“为什么?” 第133章 古青史 西海毒王冷漠孤僻,昔年待人严峻,此刻年纪已老,即便少性不收,也该当会有些宽容大度的脾气。众人一再奇怪,关居钰、杨诣穹、段煦龙等年轻少年合力击败曹武怜世,逼其解散魔教,如此大功,非但不赏,反而微微偏袒联贤教,旁人以大义伦理劝导,他终于不再抗辩,可在这时,却光明直言,叫杨诣穹、关居钰离开术堂山,当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段煦龙不明原因,适才与杨、关联斗曹武怜世,此刻已和他们共心,以为袁丸麒指的是己方一行,当下脸色一白,道:“也罢,毒王先生,我们离开就是。”说着拾起阅狼剑,插回入鞘,伸手一挥,准备带人离去。袁丸麒阻道:“段少侠,可能没听清我说的话,我要他们两个走,和你无关。恤心宫肯来术堂山,袁某荣幸之至,焉愿赶你们走?”言语间,指了杨、关一下。段煦龙刚移动几步,听见此言,便即站住。 杨诣穹见袁丸麒身后的武服愁,脸现歉然、惭愧之色,时不时又朝自己二人看一下,隐隐猜到原因,现下毒王直言驱赶,突然之间,只觉十分尴尬羞耻。 袁丸麒眼光如狮,行至杨、关面前,伸出瘦骨棱棱的手掌,说道:“来,还来吧。”杨诣穹满脸通红,咬了咬牙,从兜里取出了红布包裹的乱名丹,交在袁丸麒手上,抱拳道:“对不起。”关居钰此刻才知原因,暗道:“完了,我和诣穹去修罗海的事,被袁前辈知道了。”料想袁前辈老练聪慧,又或是武服愁言语漏风,从而得知外人擅闯术堂山规定的门派禁地。袁丸麒先前说,西海毒门下,有人胆敢擅自过去修罗海,定杀不赦,本门尚且这般严格,何况外人?必然对付得更惨不堪言。倘若不因为打败了曹武怜世,除去武林大害,立了大功,毒王现下讲话不客气,向自己与诣穹动手了也说不定。 袁丸麒道:“服愁、克忧是我从小养大的孩子,他俩说话间打什么机关,袁某怎会不知?只是我相信你两个是少年英侠,不屑违背偷摸原则,该对服愁之言置而不理才对,哪知却与我设想相反。”杨诣穹肃然道:“前辈责训得对,我跟钰兄因急于为曲叶琦治疗失忆病,是以鲁莽激动,不论听说何法,总想去试一试,事先没考虑到原则和后果。抱歉,抱歉。”关居钰道:“现下我们将乱名丹归还,且诚挚道歉,请别再怪罪。” 袁丸麒道:“还丹认错,倒也罢了,袁丸麒也并非吝啬小气之人,乱名丹不过一区区身外物,施舍于人,又有何妨?只是,你们切切实实,去了修罗海。那里是袁某与师姐的恩师的墓场坟地,恩师生前斥世,命我跟师姐待他逝去后,不准踏足那里一步,否则便是对他老人家不敬。”顿了顿,续道:“那乱名丹,本是多年以前,一位赫赫有名的江湖术士,炼制出来的一颗灵方仙丹,食之益处无穷。三十多年前,恩师尚还健在时,听其丹名,恨不能为之一见,终生遗憾,袁某归隐术堂山前,因系福源,偶得此丹,十六年前将之弃于修罗海下,以慰恩师在天之灵。” 杨诣穹、关居钰心想:“原来乱名丹有这些故事。” 袁丸麒面容如霜,说道:“仅那一次,我也深知有罪,但想自己一死,毒门衰微,罪孽反会更深,于是回了术堂,以毛发代替首级,毒断所有头发,示为惩戒。”说到这里,众人大为骇异,惊呼出声。袁丸麒微笑道:“如若不信,列位请看。”一边说,一边伸手缓缓拨开自己头发,让众观看。众人见他头皮发根处黑一块,紫一块,时隔多年,仍烙印痕迹明显,皆深深想象到当年袁丸麒施展毒术手法,自惩自罚的痛苦,情不自禁脸现惨然之色,打了个寒颤。 袁丸麒看向杨、关,道:“若非如此,乱名丹取来为小女孩服食,未尝不可,然修罗海之境,神圣如灵,实不允一人涉足,西海毒门暂时虽为未成立的武林散派,却也容不得旁人擅闯敝下秘地,亵渎当代先人之坟。”语气越说越严峻。关居钰想说轮回子其实一直还活着,昨夜刚刚去世,但这件事委实太大,不敢说出口。 袁丸麒褐袖一挥,道:“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两位少侠暂且离去吧,二位神功盖世,今后愿意扶持术堂派门人的话,袁某依然当你俩是好朋友,再要去修罗海一次,那么我派将与阁下二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众人被袁丸麒的严峻语气震慑,无不栗栗,同时又想:“这‘修罗海’,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在西海毒王的心中有这么大地位?”听毒王言语间有提到他的恩师,定与这位先辈有关,然而太过神秘,难以猜测前后,仍不明关键。 袁丸麒喝道:“还不走?” 杨诣穹、关居钰互看一眼,躬身道:“好,我们走。” 曲叶琦满脸迷懵之色,被关居钰托着右臂,和杨诣穹一起向廊口外走去。群雄见状,便也让出道来,一片寂静,人人不出一声。袁丸麒道:“小女孩不想留下吗?”关居钰回头道:“什么?”袁丸麒道:“袁某嫌厌的是你俩,但之前曾答应为她疗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未去修罗海,事情与她无关。”关居钰正要说话,杨诣穹向他使个眼色,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们三人本是一起到此,她不识旁人,该当同至同往,乱名丹已还,前辈既已对我等心生间隙,多留术堂,终究不便,告辞。”杨、关、曲三人,离步而去。 众人叹了口气,心想:“毒王这事做的多少有点绝。”自然有人窃窃私语,对此事低声议论。 袁丸麒置若罔闻,朗声道:“诸位,晚餐已过,请各回寝室吧,三天后的中午,术堂大典隆重举行。”群雄应了一声,人潮人海,陆陆续续,退出东部廊道。 段煦龙遥望杨诣穹、关居钰,以及曲叶琦离去的背影,不多时,身影已不可见,叹了口气,向苗芸悦看去。苗芸悦与他对视,待要说话,袁丸麒已走近过来,微笑道:“老朽隐居术堂,素闻恤心宫、娥峰圣母的大名,今日她老人家宫下阁部高弟前来,倍感荣宠。”段煦龙回礼道:“不敢,不敢。其实恤心宫今日造访,一来为毒王先生开派捧场,二来听说联贤教居心叵测地过来,防止事情有变,三来在下想探望兄弟,从而西来。” 袁丸麒道:“敢问你兄弟是哪位?”段煦龙微笑着向袁克忧一指。袁丸麒沉吟道:“克忧是遗弃的孤孩,段少侠也……”段煦龙点头道:“对的,我和他是同父同母的孤孩。”念及身世,心中甚是伤感。袁丸麒“嗯”了一声,道:“不想竟还有这缘分……段少侠,你的剑法,悍勇精妙,少有人敌,袁某也曾听闻。贵宫肯来敝堡,定然热诚款待,克忧,给你兄弟引导一下。服愁暂先别忙,给我过来。”武服愁依言,随他而去,听师父语气,多半要为唆使杨、关前去修罗海之事,加以责备。 段煦龙笑道:“嘿,哥哥。”袁克忧哈哈一笑,道:“弟弟。”二人互相拥抱了一下。袁克忧道:“好啊,你出息了不少,恤心宫相助武当派的事,我已听说。”段煦龙微笑道:“那不算什么。”蓝媚琪靠近过来,双手叉腰,嚷道:“喂,冷夜娘使,没忘记姑奶奶吧?”袁克忧听惯了她这娇傲语气,也不以为忤,道:“没忘啊,不管怎样,先谢谢蓝阁主愿来术堂捧场。”蓝媚琪伸了伸舌头,道:“反正不是为了你,咱们是为了你师父而已。” 袁克忧转而看向苗芸悦,问弟弟道:“你老婆么?”段煦龙脸上一红,苦笑道:“别说得这么直接,暂还不是。”袁克忧似笑非笑地道:“臭小子,这般搞,你倒快活,我却是换弟妹了。”段煦龙没有言语,表情黯淡,心中一阵惆然。 袁克忧向苗芸悦道:“寒水阁主,你好。”苗芸悦微微一笑,道:“阁下好。”袁克忧叹了口气,道:“当初干的事多少不妥,之江瓯市犯了许多杀孽,现在想起,常自忏悔,听说苗阁主曾路过之江一带,本欲杀我,却为人所劝,是否?”苗芸悦道:“是,仙山佛丐狄老人劝下了我,于是我没再管你,后来在钱塘认识了你弟弟,带他回了宫里。”段煦龙哼了一声,道:“狄老前辈,被澹台无冢杀死了。”袁克忧道:“弟弟,仙山佛丐对你有恩,很想找到他算账吧?”段煦龙道:“当然。”袁克忧道:“那正好,但也要小心。”段煦龙微一思索,道:“怎么,那家伙也会来吗?”袁克忧皱了皱眉,道:“对,澹台无冢已寄过信,告诉我们师徒,他说会来。” 澹台无冢现今在武林间大名鼎鼎,由于四处灭帮屠派,武功极高,手段残忍,大家除了叫他名字外,还送了他一个叫“弑王”的外号。澹台无冢为人十分恐怖,多方有仇,却偏偏无一人敢光明正大地言明,要向他挑战,若无道行,消息传到他耳中,不出半月,其门派定被杀得鸡犬不留,惨不忍睹。撇他本人不说,光是他七个儿子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难寻敌手,无恶不作,怙恶不悛,武林当真对“弑王”一家敢怒不敢言。 此刻段煦龙兄弟俩提到澹台无冢,代无悔、黄寇、李鸢桐等阁主部主皆神情严肃,凑了过来。 段煦龙喜道:“澹台无冢会来,那好极了,正好跟他算算旧账。”蓝媚琪道:“黄姐姐,你曾被澹台崽子们擒过,他们的本事如何?”黄寇哼道:“他们的本事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段煦龙手一举,道:“黄师姐,那日少林寺大战,我已听人说了,澹台七子武艺各有千秋,并且每人所使的武器煞是怪异,你爷爷,还有杨诣穹、关居钰那两位兄弟联手,虽最终打败,但终究不是几个回合便拿下的,所以咱们不能贸然轻视。”黄寇道:“那时我尚不知深浅手段,崽子们又突施暗招,一时大意,下次再说受害,决计不会。”段煦龙知黄寇内心好胜,唯诺笑道:“好,师姐愿听就行。” 代无悔道:“澹台无冢曾去过恤心宫一回,此人野心勃勃,妄图称霸武林,他寄信言明过来,不知有何意思?”袁克忧道:“他只说会来参加大典,意思尚未明确,不像心怀恶意。”段煦龙道:“他要是不闹事,碍着你师父的面子,咱们不会当众跟他较量,但私下,我必须找他谈谈事情。” 李鸢桐道:“那家伙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偏偏武功不弱,且听说他暗结党羽,谈归谈,背后杀机还是要防的。” 段煦龙点了点头,向廊口外瞧去,叹道:“可惜啊,杨诣穹和关居钰两位兄弟,本领高强,要是他们也能留在术堂山的话,实是大大的良助,毒王先生却不相容……”袁克忧道:“师父赶都赶了,两位老弟本事虽强,终究不能拉他们回来的,澹台无冢还是得靠你们自己去面对。”段煦龙道:“嗯,便是这样。”袁克忧朗声道:“好了,恤心宫女侠们,住宿处早已安排好,请跟我来。”当下众女随之前行。段煦龙和苗芸悦却停着不动。袁克忧道:“苗阁主,敝堡女性宿舍比较偏,你不跟我来,别要自己找不到。”苗芸悦微微一笑,斜睨段煦龙一眼,意思是我和他住一间。袁克忧一怔,哈哈大笑,没再多管,带领众女去了。 段煦龙拉着苗芸悦的手,微笑道:“芸悦,跟你一起来术堂,我心中真温馨。”苗芸悦道:“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纵使是去斗澹台无冢。”段煦龙道:“嗯。”苗芸悦摸了摸他脸,微笑道:“这脸色,干嘛心神不宁的?”段煦龙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对澹台无冢,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苗芸悦道:“你指的是?”段煦龙道:“他的武功。”苗芸悦道:“怎样?”段煦龙道:“还记得恤心宫访乾殿里,圣母向他发出一掌,他以迅捷无伦的身法夺走我手中剑鞘,格挡掌力吗?”苗芸悦道:“记得。”段煦龙顿了顿,叹道:“曹武怜世的速度,也没这么快。” 苗芸悦道:“你刚才联杨诣穹、关居钰,跟曹武怜世交过了手,难不成这位丧胆天下的老魔头,功夫还不如一个区区澹台无冢么?我瞧不对。”段煦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曹武怜世的确强得惊人,这家伙倘若不是斗在中途突然奇怪发狂,还有一只怪鹰关键时刻扇了一翅膀,风力助力的话,我和诣穹、关居钰再联手,怕也难以取胜。曹武怜世的一招一式,无声无息,劲力诡异之极,攻势奇异,稍不留神,便会丧命;而澹台无冢,速度却是出奇的快,他离开访乾殿时,杀害了两名幽嬛部紫衣师妹,根据那手割喉技法,招式也必是怪特难防。这两高手,算是各有各的特点。” 苗芸悦点点头,微笑道:“既已作出决定,就该好好去做。振作起来,我还是喜欢你以前那副干劲十足,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呢。”段煦龙笑道:“好的。”说到这里,有毒王新弟子过来,将适才遭曹武怜世杀害的人士尸身处理走了。 苗芸悦环顾四周,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段煦龙道:“大典开始之前,我想先去和其他门派人士打打交道,沟通沟通。”苗芸悦道:“这事你不用操心,我已和代婆婆、黄姐姐、蓝妹子她们商量过,说包在她们身上即可。我觉得咱俩现在应去做点别的事情。”段煦龙道:“什么事?”苗芸悦道:“去找一个人。”段煦龙道:“谁?”苗芸悦微笑不答。 …… 杨诣穹、关居钰收拾行李,携着曲叶琦,离开术堂山道,他们被西海毒王赶出来,颇觉没有面子,却又无计可施,甚是郁闷,一路上谁都能猜到对方心里想什么,三人始终一言不发。直至走出山道,来到洪荒戈壁外,杨诣穹实在忍耐不住,收足而立,忽然一声大吼,连发二十多记引风袭神功,击打戈壁石丘,完了后,强使大力金刚掌,拍击土壁,他恚忿之下,真力运转得略微不对,外力偏又极大,只片刻间,一双手掌已鲜血淋漓。 曲叶琦于心不忍,道:“杨诣穹,你别这样了。”关居钰也劝道:“是啊,诣穹,其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杨诣穹重重哼了一声,瞪着曲叶琦,指着她怒道:“什么不算大不了的事?我做事一向有原则,来术堂山,偏偏为了你这丫头,不惜偷摸别人的宝贝,也要给你治病,否则怎会涉足主人家规定的禁地地盘?这事一出,主人家瞧我们不起,将我们赶了出来,我能容忍,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曲叶琦听他说话这么凶,莫名一阵委屈,流出眼泪来。关居钰也不好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安慰:“没事,没事,这是我们的打算,你毫不知情,跟你无关。”问杨诣穹道:“是什么?” 杨诣穹叫道:“思江!思江啊!她被瘟妃钟黛溪掳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好不容易知晓她有可能会来术堂山挑衅,我想帮助毒王前辈,打败瘟妃老贼婆,救出她,可是……可是……现在计划全没了。”愤激之下,凝气聚力,出掌一拍,一座矮山也给他打得岑岑而晃,“曹武怜世算什么东西?他是好是坏关我屁事?打败他能怎么样?剿灭联贤教又能怎么样?啥也不是!没什么是比我的思江更重要的。”说话之间,情绪激动,身子不住发抖。 关居钰叹道:“不错,袁毒王这么一赶,本来只是一场大典聚会,参席缺席,多一人少一人不算什么,我却没怎么关注你要救慕容思江姑娘,对不起,早知道事先听武服愁说修罗海是禁地,就不去了。”杨诣穹闭眼摇头,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想到难以拯救思江,神情苦闷之极,几乎已流出眼泪。 便在这时,大通山脚,有一老者的声音遥遥笑道:“好好一个小男子汉,为了一女孩伤心成这个样子,不该啊不该。”杨诣穹怒道:“什么人在那乱七八糟地说话?”忽见戈壁滩上,蓝袍身影一转,现出一人来。杨诣穹、关居钰心中一凛,此人乃是武林中号称“海宫神翁”的东海宗师,岳玉皇。 关居钰向前微一行礼。岳玉皇只向他简单看了一眼,走近过来,微笑道:“杨小子,怎么啦?为何不进去术堂山玩玩,却在外边大呼小叫,发火不停。”杨诣穹气愤愤地道:“被主人家赶出来了。”岳玉皇道:“哦?被袁丸麒那厮赶出来了?”杨诣穹道:“可不是。”岳玉皇道:“因为什么事?”杨诣穹道:“因为去了术堂山东北的修罗海,那地方岳老先生你前两天也去了的。”曾在夜晚修罗海岸边,与杨诣穹、关居钰说话的那长笑老者,正是岳玉皇。 岳玉皇“嗯”了一声,道:“修罗海是袁丸麒和他师姐钟黛溪,二人师父的墓场坟地,那人名叫轮回子,一身本事尽由他手中传授。”关居钰奇道:“岳前辈你也知道轮回子?”岳玉皇淡淡地道:“怎么不知?天底下让我岳玉皇不知道的事,还真没有几件。那轮回子年命长寿,三十年前杳无踪迹,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已死了,此人活了一百八十岁,曾在清朝皇宫中当一名宦官,后来……”杨诣穹奇道:“宦官?”岳玉皇道:“就是太监。”杨、关“哦”了一声。岳玉皇道:“这轮回子武学修为和见识十分高超,且博学多才,出口成章,只要一起兴,随手就能写出一部书,但他前半生只注重为清皇弘历辅佐政务,所着诸书,不过区区引经据典、兴邦立业的墨水之章,与武功秘籍半点不凑边。” 曲叶琦“咦”了一声,疑惑道:“一个太监,竟有如此权力,能博得皇帝信任,让他辅佐政务,帮忙处理国事?”她虽失忆,记不清认识的人,但于过去常识,仍有印象,有关古国朝政历史,不能说完全不了解。岳玉皇道:“谁知道此人是怎生的本事呢,偏是这样一个人物,朝内大臣无一个认识他背后的一面,只仅仅将他当成一名宦官看待。”关居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从没听说过乾隆皇帝身边有这么个人。” 岳玉皇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皇帝对他生了间隙,心怀猜忌之心,将他赶出宫去,于是他心灰意冷,自此与皇朝政事无缘,游于世间,他并非参与武林之人,却对武功所识了如指掌,研修武学。他继承偏道诡门,毒术一派的风格,自行开宗立门,却不广开收徒,只在天年后期,收了两孤儿作为养子暨徒弟,也就是袁丸麒和钟黛溪。”杨、关缓缓点头。岳玉皇忽问:“青城派来了没有?”关居钰道:“来了,但只有一个人。”岳玉皇道:“是谁?”关居钰道:“便是掌门,名叫邓太延,我们喊他邓大哥。” 岳玉皇道:“邓太延?我没听过这人名字,可能是新任的吧。也是,上代青城派掌门清河真人逝世已久,倘若还不选一人出任掌门的话,只怕会有门派衰微之祸。这叫邓太延的,武功如何?”关居钰待要回答,岳玉皇又道:“罢了,不怎么重要。只怕你们还不知,青城历代掌门人中,有一位名叫常苦真人,当年跟轮回子相识,开始时与一些和尚道士,相互间称兄道弟,交情深厚,后来不知何故,说翻了道理,两方之间打了起来,常苦真人不敌,不仅惨败,而且惨死于轮回子手下。” 杨诣穹惊道:“原来武林中还有这段历史。”关居钰恍然大悟:“难怪邓大哥会知道轮回子的姓名来历,敢情青城派古代掌门前辈中,有人曾死于轮回子之手,这段历史堪称耻辱,传承下来的门人子弟,多半还要向毒门一雪前耻。邓大哥会这么做吗?不,不像,邓大哥心胸应挺宽阔的,何况他也应该以为轮回子现已去世了,就算找毒王瘟妃,也无济于事……” 岳玉皇道:“其时轮回子隐姓埋名,所以就算杀了常苦真人,武林依然不知凶手何人,那些和尚道士好友,一来不愿再起冤仇纷争,二来怕殃及池鱼,激起公愤,都选择了哑口不言,所以常苦真人之死,成了江湖上一大悬案。” 杨诣穹、关居钰、曲叶琦沉吟不语。 岳玉皇笑了笑,道:“好了,不说了,事情到此为止。杨小子,还有这小子,小丫头,西海毒王那杂毛不肯收容,多大点事了?不如和我回东海玉皇岛家宫,老夫心高气傲,多年来从未向谁尽过朋友之谊,如今算便宜了你们。”杨诣穹摇头道:“岳老先生好意,小子着实感激,但我还不想走。”岳玉皇道:“干什么?”杨诣穹道:“我女朋友有危险,尚不知下落,必须留在术堂山,才有可能救出她。”岳玉皇冷冷地道:“怎么留?西海屁王既将你们赶出,派遣武服愁、袁克忧那两小子出来检查你们走没走,也说不准,一看见你们,别说术堂山外面,整个西海、四山境内,也都容不下。”杨诣穹道:“这……” 岳玉皇嘿嘿冷笑了几声,道:“说曹操,曹操到。既然不肯随老夫东去,就此失陪,告辞!”蓝影一晃,便即离去。 关、杨、曲回头一看,果见武服愁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第134章 独返宏堡 武服愁来到当地,说道:“三位好,刚才在和谁说话呢?”杨诣穹道:“没有,大晚上的,你看错了。”关居钰道:“武兄,你出山来干什么,难道真是?”武服愁叹了口气,道:“是的,师父命我出山看看,瞧你们走没走,若没走,便要强行驱赶。”关居钰神色黯然,闭眼摇头。 杨诣穹呵呵一笑,道:“袁前辈还算挺讲情面的,他明知告诉我们修罗海秘境的人是你,建议我们去寻觅乱名丹的人也是你,却仍叫你出来看,其实是为了让你来和我们聊聊话,略表赶山歉意而已。”武服愁温言道:“杨兄弟果然聪明。唉,都怪在下鲁莽,累得三位不能继续留在术堂,真正该赔不是的,应是我才对。”杨诣穹道:“我们去过修罗海,你自然也要受训斥责罚,对不对?”武服愁微微一笑,道:“那都是小事,师父对我和袁师弟有抚养之恩,莫说责罚,便取我们性命,也绝不皱眉。最近来了个难题,本想二兄武功高强,没准能帮上些许小忙,但眼下显然无望了。” 杨诣穹道:“联贤教已被打败,我猜除了你们师伯外,更无别的能令西海毒门头疼的难题。”武服愁道:“不错,前几日花园阁中,各位在旁聆听,自也知道了,我们毒门中分了两大支派,一曰‘虫宗’,二曰‘术宗’,分别指师父门下和瘟妃师伯。钟师伯给我们写的信上说,大典当日,她必然来此,不会让我等顺利举行,要狠狠地将敝门拉跨下台来。” 关居钰道:“瘟妃信中主要意思怎么说?”武服愁道:“她不承认虫宗,认为术宗才是毒门中最正统的流派,文字言语虽淑柔有礼,却比出口谩骂还要咄咄逼人,她单单针对师父,更无他想,仅要让术宗的名望盖过虫宗,甚至令虫宗永世不得翻身。”关居钰道:“怎么针对?她真要在大典当日杀人立威么?”武服愁缓缓摇头,道:“不一定,她讲要和师父相约,来一场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比试。”杨诣穹道:“比试?”武服愁道:“对,乃虫宗和术宗之间的比试较量。” 杨诣穹道:“那不还是一样吗?先不说你师门这边,钟黛溪单身老妇一个,一没术宗门派,二没亲人门第,三没徒子徒孙,孤身一人,向西海毒门相约挑事,说‘比试’两字,只是嘴口好听,面子上过得去罢了。”武服愁道:“杨兄弟聪明伶俐,却有所不知,钟师伯近日已收了一个徒弟。”杨诣穹、关居钰齐道:“啊?瘟妃收了一个徒弟?”武服愁道:“是,暂不知这位徒弟是男是女,年龄非大,却悟性极高,钟师伯收之为徒还没有半年,却口出狂言,说足以胜过虫宗的任何一弟子。”杨诣穹淡淡一笑,道:“钟黛溪的印象中,应该只有你和袁哥两名毒王弟子,她说这话,多半仅指你俩。” 武服愁道:“最近几日,刚入门的新师兄弟们,有的是根基牢固的旁派少年高手,有的是底子薄弱的市井普通游子,初学入门基本功不久,没人有资格,且有能耐与术宗比斗,最后还是只能靠我和袁师弟二人,才可去面对这个难题。”关居钰沉吟道:“这样看来,二宗之间,不光是正主的相约比试,还有你们这些第二代弟子的相互较量。”杨诣穹心中跳动,隐隐有感,问道:“武兄,钟黛溪的徒弟,真的不知他(她)叫甚名字,什么来路吗?”武服愁摇头道:“不知,钟师伯信中内容,对此人着墨不多。”杨诣穹道:“也罢,也罢。”武服愁道:“好了,三位请离开西海吧,有缘再会,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回向术堂山。 武服愁远离当地后,杨诣穹只觉心烦意乱,却不知是何缘故。关居钰道:“诣穹,走不走?要是执意留下,毒王大怒起来,众人都要群起而攻。”杨诣穹恍如不闻,没有言语。关居钰道:“啊,对了,我们可以写信联系术堂山内的认识朋友,叫他们帮忙。”杨诣穹摇头道:“那样更会弄巧成拙,寄信过去,首先阅目之人就是毒王师徒,事情还没发生,便先预言大典当日有人挑衅,虫宗凶多吉少,纵然是事实,毒王也更加不高兴,何况已对我等心生隔阂,术堂派大门将永远向我们关上。” 关居钰仰望星空,道:“天黑成这样,先找地方歇歇,再想办法吧。”杨诣穹脸色忧苦,魂不守舍地道:“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没办法了。”关居钰一手挽着他臂膀,一手拉着心上人,离步而去。由于大通山、日月山是径往术堂的必经之路,武林人士杳然不绝,当下避过耳目,以西南方迂回,向橡皮山而去。 上得橡皮山腰一处崖壁之后,其处草木倒也茂盛,杨诣穹为关曲二人折树取木,编织帐篷,又于帐篷间燃起火堆,供他俩露宿,自己的却全然不做,只独自一人,靠在周边岩石旁,呆呆望着远方的术堂山方向。关居钰、曲叶琦却哪里心安?都出了帐篷,陪他一起望着远方,心中各有思想。 一夜已过,关居钰发现粮食水源已然不足,嘱咐杨诣穹照顾好曲叶琦,他则借了些钱财,运起雄厚内力,激引轻功,离开了西海境内,过了半天,重新回到橡皮山,身上负着许多美食饮品从城市回来,供大伙食用。他为了让心上人不委屈吃苦,买来的食品尽是上上之选,口福无穷,欲有尽有,自己不染荤腥,大部分为诣穹与曲叶琦考虑。这橡皮山露宿生活,竟不知不觉间成了享受之道。 这日夜晚,杨诣穹兀自站在崖边,呆呆出神。关居钰来到他身旁,与其并肩而立,道:“诣穹,明天中午,就是术堂大典正式举行之时了。”杨诣穹“嗯”了一声,并不答话。关居钰微笑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念着慕容姑娘,就不会白白在这橡皮山中待了三天,既然明日即大典举行之时,你又牵挂爱人到这般田地,那就去吧。”杨诣穹心中早有这打算,只是三天内一直没作决定,此刻听关居钰鼓舞,便道:“你也赞同吗?”关居钰道:“为何不赞同?换位思考,要是曲叶琦被瘟妃掳去,我的主意可要比你更加坚决,纵然整座术堂山群雄与我为敌,又能怎样?照样要从钟黛溪手中救出她。”杨诣穹豪气陡生,为了思江,放手一搏又何妨?森然道:“好,明早我去术堂山。”关居钰道:“加油。”三人今晚早早便睡了。 次日清晨,杨诣穹道:“钰兄,叶琦拜托你了。”关居钰道:“嗯。”杨诣穹不再多言,吃顿早餐,下了橡皮山,放开脚步,径往术堂山奔去。 曾三度从山道外进入,当真对路径滚瓜烂熟,途中甚挤,今天是大典之日,人多程度,可想而知,杨诣穹虽孤身一人,却也差点在山道被挤个半死。好不容易来到南门外,他迫不及待之下,身法灵巧,转溜一圈,黑影一晃,避过众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了那高达三十多米的围墙,进入城堡内。 来到城堡中部的一处小型广场,但见无数个背影与面孔夹杂在大城堡中,黑压压之众,多得惊人,哗哗喧闹,难以止歇。杨诣穹寻思:“来是来了,接下来该如何?不能被认识的人发现,否则便遭来麻烦灾祸。我受点罪,挨撑到中午大典举行,一旦有瘟妃和思江的线索,就见机行事。”当下学着别人,昂首挺胸,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殊不知他内心深处煞是担忧,若被相识之人见到,最多不过引起麻烦,倘被毒王师徒发现,那可惨了。 路上听诸豪说到:“毒王前辈应该还在北部筹备大典仪式,左右无聊,不如先到其他地方转转吧?”另一人笑道:“老弟,你就是有这待不住的猴性,好,兄弟陪你去别处转转。”杨诣穹暗暗点头:“毒王在北部,武服愁、袁克忧现在肯定也忙翻了天,其他地方不会有他们的身影,可稍微放心些。东部曾是我和钰兄的住宿之处,还是先别去,听说西部甚偏,就去那儿吧。”于是装模作样,脸色肃然,放粗了嗓子,随便找一大汉,问明城堡西部所在,朝那里去了。 来到西部,白墙青砖,男女皆有,以兵刃武器作为吃饭家伙的武林门派,数不胜数,此刻大家皆知来术堂以欢乐为主,都将兵器存在了寝室中,不带出来,但见数百人群,情侣携步,师徒逛玩,兄弟打闹,比比皆是。杨诣穹也未加理会,只想着找一处偏僻角落躲着,静静等到大典开始即可。 可刚走几步,忽见前方蓝媚琪、黄寇正与其他五名门派少女联步蕴笑聊天,边说边朝这边来,根据衣色服饰,应是峨眉派弟子。他素知蓝媚琪为人多话,活泼外向,又跟黄寇一样,与自己相识,给她们看到当真不得了,忙拨乱头发,侧过面目,却又见相反方向不远处,魂通山郭潇竹口叼香烟,也与一些粗鲁汉子说话响亮地行近,情急之下,找了周围一位胖老者,背着身子,胡言乱语地唠嗑几句,待得郭山王、蓝媚琪等远去,才揉身窜进人群深处。那老者对这年轻人的行为大是奇怪,却也没作多想。 杨诣穹灵机一动:“对了,记得叶琦曾胡乱地从西门跑出去,遇到了曹武怜世,邓大哥说那地方之外和五神林相连相通,这般凶险之处,又是禁地,肯定无人在那。禁地,嘿嘿,小子我连修罗海都闯了,去五神林待几个小时,又算什么?”他和关居钰曾路过“五神域”外,转过几道白墙僻巷,竟凑巧认得了路径,当即向月洞门过去。 忽听得一人奇道:“哎?你小子怎么在这?不是被赶出山去了吗?”杨诣穹脸色一白,想不到来这么偏的地方,还是给相识之人发现了,回头看去,吁了口气,道:“邓大哥,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正是青城掌门邓太延来此。邓太延笑嘻嘻地过来,道:“怎么,有东西落在城堡里了么?”杨诣穹道:“不是。”邓太延刮了刮他脑壳,道:“万一给毒王发现,你麻烦可大了。”杨诣穹道:“我知道,但是被逼无奈。”邓太延道:“很重要的事吧?不然你不会重新回术堂来。”说话间,带着杨诣穹,避过耳目,隐秘地去了他自己的南部寝室中。 杨诣穹坐在椅上,叹道:“从没像今天这样,瞒耳躲眼地过日子,太没脸面了。”邓太延喝了口清茶,砸了咂嘴,道:“说吧,为了什么事?”杨诣穹正要接话,有人敲门道:“请问邓太延先生在这里吗?”杨诣穹一惊:“有人来了。”邓太延挥了挥手,意思叫他躲到床下去。杨诣穹身子一滚,瞬息间便钻进木床下,动作十分迅捷了当。邓太延险些没看清去路,心想:“这孩子武功着实不差。”朗声道:“进来吧。” 只见一巨人大汉和一青年推开门,进得房来,乃九州象王魏法潼和澹台无冢儿子胡忘潭。邓太延笑道:“认得你们,认得你们,坐,坐。”魏法潼倒也毫不客气,淡淡地道:“好的。”“噗”的一声,巨人身子一屁股坐到了床板上。床下的杨诣穹不禁身子一震:“听这人口音,像是曾败于我手下的大汉老者。” 胡忘潭则坐在椅上,抱拳胸口,双腿伸直,两脚搭在桌上,姿势甚是倨傲。邓太延嘻嘻一笑,学着他的模样,两脚后跟搭在魏法潼的肩膀上。魏法潼怒瞪一眼,邓太延向他使个了眼色。魏法潼道:“忘潭,先坐正,毕竟我们客客气气地过来找人家说话。”杨诣穹暗道:“哦,胡忘潭也来了。”胡忘潭哼了一声,放下了双腿。邓太延笑道:“真听话。”也放下了双脚。 魏法潼道:“邓先生,魏某当日不知,见你向我胡闹,还道是市井无赖泼皮,哪知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阁下竟是大名鼎鼎的青城山掌门,失敬,失敬。”邓太延道:“然后呢?”魏法潼道:“青城派如今门丁不盛,和少林派、武当派等名门比较,不免相形见绌,你又何苦死守空山,为正教出力呢?”邓太延也不等他下一句意思是什么,就已笑道:“胡说八道,青城派哪里门丁不盛了,别说尚有弟子,就算只老邓一个,我一人抵百人,集天地精华于一身,多年不回青城山,但一回去,整门青城派都要为我放几天光,你信不信?还说什么死守空山,又他妈大错特错,老邓离开青城山多时,在皖境打工挣钱,快快乐乐得很,武林之事,早就不多管了,讲什么为正教出力,从何说起?” 魏法潼道:“既然如此,那天又何必惹魏某,让我大栽跟头呢?你不管武林之事,魏某却是武林之人,出手戏耍魏某,已算插手武林之事了。”邓太延狡辩道:“欠通,欠通……耍你一下,就算插手武林,那我去咬疯狗一下,自己也成疯狗了么?说话也不动动脑子,讲点道理。”杨诣穹在床下听见此话,忍不住要发笑,强行忍住。魏法潼双目一翻,道:“此处虽是西海毒王的地方,终究是邓先生的寝室内,你竟不顾待客之礼,对魏某出言不逊,比喻我是疯狗?”邓太延笑道:“有吗?” 魏法潼强忍怒气,道:“此事就此打住,邓先生,你可曾听过这孩子的父亲,澹台无冢之名?”杨诣穹心中一震。邓太延装作不知,道:“没听过,什么澹台无冢、澹台有冢的?既然有冢,便赶紧去死吧,在我房里啰嗦什么?”魏法潼道:“澹台无冢昔年与人交好,曾收过七大弟子,魏某便是其中一位……”邓太延道:“你讲话也不谦逊点,什么七大弟子,我觉得称‘七小弟子’更好听些。澹台无冢又哪里好了,乱七八糟,糊里糊涂,不收八个、六个弟子,偏偏收七个弟子,有毛病吧?”魏法潼听他老是不接自己言语,却再而三地打岔胡说,本待发怒,却强行忍住,微微一笑,道:“只可惜澹台无冢当年一时激动,驱逐迫害了诸位兄妹,与他们一刀两断,但时至今日,澹台无冢已然反悔,决定召回当年的失散旧友。”邓太延正要继续胡言,听魏法潼说到关键处,便没再插口。床下的杨诣穹屏住呼吸,静听谈话,言及这里,他也是一奇。 魏法潼道:“西海毒王大典,澹台无冢将会过来,魏某准备与他相会,且将这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送到他身边,由父亲抚养管教,忘潭已和我、诸位兄弟商量好,如他父亲同意,不再出手残害,那么我们四人将逐一回归他手下。啊,解释一下,咱们七人老大猿林道人梅伤泉,刻下不幸,已不在人世;其中圣龟徐权失徐二哥,游荡世间,行踪不定,但性子随和大度,巴不得这样,只要找到他说下即可;六妹赤练迷妇岳珠莎暂还未聊,但想她应该不会不允。魏某作为中间人,澹台无冢的意思也知道,他亦大大同意。”杨诣穹眉头一皱,心道:“好家伙,此举明显是在扩招党羽,即使是当年的仇人,他也一概欲收,足见他的野心,其志不在小。” 邓太延淡淡地道:“那跟我老邓又有什么关系?”魏法潼笑道:“不瞒邓先生,澹台无冢说,术堂大典过后,他有猎取青城派的想法。”此言一出,邓太延身子跳了起来,骂道:“妈妈个蛋的,你说什么?”胡忘潭冷笑道:“说话终于肯认真了吗?”突然间,只觉自己身子凌空而起,口不能言,呼吸凝滞,不知情况。原来邓太延闪身一冲,单手将他提在手中,运起青城派混元气功,自肩至臂,自臂至掌,灌输他的喉胸上下,令他气息奄奄受制。紧接着,邓太延手掌一推,胡忘潭身子飞出,撞上墙壁,摔倒落地。奇怪的是,前后应有动静才对,可胡忘潭身体飞出,到摔倒落地,过程中却是悄无声息,仿佛在半空中轻轻飞翔一般,足见邓太延运功之巧。胡忘潭受到道家罡气冲击,挣扎爬起,摇摇欲坠,受伤不轻。 按胡忘潭的武功,不该被邓太延一招之间就制住,只因本来说话谈言,正正常常,和和气气的,万料不到他说动手便动手,出其不意,二来邓太延武功高强,出手极快,是以没反应过来。 邓太延哼了一声,道:“小毛崽子,有你说话的余地么?”胡忘潭咳嗽几声,怒道:“你!”挥拳欲打,被魏法潼拦住。魏法潼道:“这孩子说话直接,邓先生请不要怪罪。”邓太延冷冷地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你刚说什么,啥澹台无冢要猎取青城派,这厮竟大言不惭,口出狂言?你让他在我面前讲试试,老邓不把他屁股打开花。”魏法潼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他打听清楚,知道现今青城掌门是一个名叫邓太延的中年男子接任,他看中了你的能力,只要你肯答应一个要求,他愿意送你两百余名少年孩子,作为弟子,以弥补青城派门丁不盛的缺点。邓先生武功这般高强,只怕还不逊于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门下弟子又强盛起来,青城山将何等风光?” 邓太延淡淡地道:“哦?送我两百余名少年孩子,当真?” 魏法潼道:“当真!”向窗外一指,“你瞅瞅,这毒王袁丸麒一句话就能请动这么多人远来西海,大典还没开始,已收了四十多个孩子作为弟子,盛典过后还得了?”邓太延哈哈一笑,道:“那又怎样,这是人家的事,跟我青城派有何关系?他要我答应什么条件?”魏法潼不理他前问,答他后问,嘿嘿一笑,缓缓地道:“请你帮忙,杀一个人。”邓太延道:“老邓活了四十多岁,从没杀过人,但我还是想听听。”魏法潼道:“杀的人,近在咫尺,便是西海毒王,袁丸麒。”杨诣穹在床下听见此言,立时大惊,眼睛一瞪。邓太延正神情悠哉,端杯喝茶,听见这句话,茶水尽从口中喷出,奇道:“什么,杀袁丸麒?他奶奶的,这家伙脑子有病吧?” 魏法潼道:“邓先生足智多谋,武功高强,术堂大典暗杀西海毒王,自是小事一桩,不在话下。只要袁丸麒一死,两百余名少年半月之内,尽数送往青城山,且个个聪明伶俐,惹人喜欢,一派辉煌,眨眼间便能实现。我们澹台无冢虽然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但从未与人失信过,如若说谎,他当着你面,自断其舌。”他丝毫不透露澹台无冢想杀袁丸麒的意图,仅赤裸裸地诱之以利,给邓太延讲起完美条件,许下坚定承诺。 邓太延淡淡地道:“假如我不答应,那厮便要对青城派那个了,是吧?”魏法潼呵呵一笑,并不回答,意示默认,拍了拍胡忘潭。胡忘潭会意,上前抱拳道:“胡小子适才言语失礼,向邓先生赔罪,只要邓先生答应条件要求,立马给你下跪认错。”若非为了父亲大业,以他那性子,说出此话,可有点不容易。 胡忘潭“下跪认错”四字刚出口,邓太延就毫无犹豫地笑道:“那你别跪了,我不稀罕。” 杨诣穹心中喝彩道:“好邓大哥!” 魏法潼转头见胡忘潭愣了一愣,继而又是愤怒之色,却仍不明白邓太延言下是明确的拒绝之意,问道:“邓……”邓太延笑道:“邓什么邓?还不出去,难道要我开门请你们出房吗?” 第135章 妃王大典 魏法潼又眼珠一翻,道:“什么,你不管青城派的死活了么?”邓太延正色道:“只有活,没有死,那家伙想灭我青城山,老邓随时候教,实在不行,术堂山私下解决也行,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清楚了吗,象王宝贝?”魏法潼待要说话,邓太延忽然一掌拍来,他知此人武功了得,忙举臂格挡。 哪知邓太延这一掌是虚招,拍到一半,转而向胡忘潭击去,胡忘潭有了刚才的吃亏心悸,哪还会再次轻易中招?五指弯曲成爪,自下而上,抓向邓太延下巴,力道忽大忽小,暗含变化,颇为怪异。邓太延冷冷一笑,道:“是老五黄旌耀教你的臭功夫,对吧?”使出青城拳法“穿玉散手”,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胡忘潭的虎爪手法。胡忘潭大喝一声,右掌抓向他面门,邓太延侧头避开,胡忘潭左掌再抓,跟着右掌复抓,这三抓一气呵成,一抓蕴含六种变化,三抓序发,便是共含三十六般变化,刹那间,尽将邓太延的上身要害笼罩住。 邓太延面无表情,照样以“穿玉散手”拳法应付,一一化解,忽地攻其不备,顺势一带,胡忘潭又觉一股道家罡气缠裹自身,臂力遭卸,周身麻痹,直向门外飞了出去。但听房中魏法潼又和邓太延吆喝叫唤,片刻之间,斗了十数回合,最终也被邓太延推出了门外。 魏法潼对着窗内大声道:“好,邓太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走着瞧!”携胡忘潭离去。 杨诣穹从床下钻出,拍了拍身上的脏灰,目向窗外,笑道:“想不到胡忘潭那家伙,还是这么没长进。”他在床下,虽未伸头观看,但对三人的一招一式,来来往往皆听得清清楚楚。 魏法潼仍跟往常一样,神力惊人,那是不必多说的,胡忘潭目前却像完全摒弃了从师父慕容山枫处学得的武艺,引风袭神功也想不起使,定是喜新厌旧,转去修习澹台徒弟所传的些许功夫,而在邓太延眼底,不过是未成火候的花架子,数招间便即落败,被推出房外。 邓太延双掌互拍几下,似是刚打扫完卫生一般,道:“你认得那小子吗?”杨诣穹道:“以前是我师兄,现在他不认师门,我自也跟他没话说。”邓太延哼了一声,道:“他大爷的,澹台无冢把老邓看得忒也小了,竟想收买我,以为脱俗子是见利忘义的人么?”杨诣穹沉思片刻,道:“但终究是得罪了那家伙。”邓太延满不在乎地道:“不碍事。言归正传,你重回术堂,是干什么来啦?” 杨诣穹道:“我要救我女朋友。”邓太延打量他片刻,哈哈一笑,道:“长得这么帅,有女朋友也是正常的,干嘛用个‘救’字,出危险了?”杨诣穹道:“被瘟妃掳走,下落不明。”邓太延摸着八字须,道:“嗯,被她掳走了?下落不明……确定还活着吗?”杨诣穹心中一凉,道:“活着还好,要是死了,我一定杀了钟黛溪。”邓太延道:“她叫什么名字?”杨诣穹道:“她姓慕容,叫慕容思江。”邓太延笑了笑,道:“姓慕容……叫慕容思江。你女朋友为啥叫这个名字啊?”杨诣穹听他忽问不紧要的话,也不以为意,答道:“她是我师父的孙女,慕容家多年前的故乡在豫章,师父给她起名思江,意思是思念过去在豫章的家乡。”(注:本小说中,“豫章”是江西省的化用名称,思念豫章,即思念江西,故为“思江”。) 邓太延道:“以前住豫章,为什么又会在悟龙谷呢?”杨诣穹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慕容家在悟龙谷?”邓太延微笑道:“不用紧张,我曾专门了解过你师父一阵子,研究得透透的。你身为慕容山枫的徒弟,是不是很恨澹台无冢二十年前的作为,想为师门出口气?”杨诣穹道:“想的。”心道:“此人真厉害,好似无事不知。” 邓太延道:“那等澹台无冢来术堂后,你去找他好了,老邓瞧你这身武功,澹台无冢未必会打败你,男子汉怕什么?”杨诣穹道:“可我的……”邓太延道:“你女朋友,老邓帮你救,包在我身上。”杨诣穹道:“邓大哥你帮我救?”邓太延笑道:“不出差错,老贼婆今天肯定会来,其实我早计划好了,西海大典,一定尽力帮助袁毒王,瘟妃嘛……嘿嘿,我不但要助主人家打败钟黛溪,还要大大地混闹一场,叫她身败名裂,无颜面对天下。左右如此,还不如顺道把你女朋友救下来算了。” 杨诣穹道:“怎么,你有钟黛溪的什么把柄在手里吗?”邓太延哈哈大笑,道:“当然了,毒门里的事,我也研究得透透的。”杨诣穹沉吟不语,他看邓太延貌不惊人,实则是一名出色的人物,既肯向自己承诺,救出思江,自己亦在旁见机而行,也算得是集思广益,没准当真有望。 邓太延道:“澹台无冢的七个弟子,你晓得吧?”杨诣穹道:“知道,叶琦跟我说过。”邓太延道:“有个叫唐心萝的女孩,你听过吗?”杨诣穹道:“她是岳玉皇老先生的外孙女。术堂大典,也和她哥兄一起来了。”邓太延道:“我要跟你说的,和岳玉皇、哥兄什么的无关,这唐心萝的妈妈叫岳珠莎,也是澹台无冢的众徒之一。”杨诣穹道:“这个我也明白。”邓太延道:“此女容貌美丽,昔年跟澹台无冢卖弄风骚,勾勾搭搭,如今虽已成家,但却和虎君、黑翅蝠、白鲤龙王等一样,惧怕澹台无冢,否则目前来术堂的,就不只九州象王和胡忘潭,其他几个必定也来。”杨诣穹道:“嗯。”邓太延道:“刚才你也听说了,澹台无冢想找回当年的相识,在那之前,咱们能闹则闹,不让他阴谋得逞。”杨诣穹听他心有打算,问道:“所以你想……” 邓太延笑道:“老邓冷眼暗察,魏法潼那笨象傻里傻气的,唐心萝初来时和他打招呼,也不知是忙还是没听见,未加理会,光这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却有重大作用。唐心萝和她哥兄现下必对魏法潼心生介意,趁此时机,速去找他们聊聊,只需稍微挑拨几句,岳珠莎就断不会和澹台无冢联手了。”杨诣穹拍手道:“此法甚妙,至于其他几人,后面再看。”邓太延道:“对,事不宜迟,老邓去也。”说完准备开门而出。 杨诣穹道:“你现在就去找他们了?”邓太延回头笑道:“嗯,你先留在我房躲躲,按原先想的计划行事吧。”言毕,离房而去。 杨诣穹独自留在房中,回思适才言语,不禁佩服邓太延的心细缜密,随即坐在椅上,心神不宁地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不敢乱跑,却又坐不住性子,无聊之下,便盘膝坐地,运转复习几遍《神鬼大离合》的内功心法。 …… 城堡北部,段煦龙、苗芸悦正与袁丸麒欢心聊谈,打打交道,好增进今后术堂派与恤心宫的感情,苗芸悦先前在东部所说的,仅此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见北部广场的高台之上,武、袁二人升起大红帘布,固定在东西两侧大竹杆上,旁边有六名新师兄弟携手帮忙,不多时便已固好,帘布高达七八米,上面赫然题着“术堂派盛典开幕式”金黄色八字,颇具气派。 广场面积甚阔,足以容纳所有门派之士,高台下,全是诸多门派的座椅木桌,群豪响声震天,大吵大闹,喜形于色。其他毒王新徒为增气氛,跑来跑去,遍撒红条于天空,如红蝴蝶飞舞,阵阵唢呐声配合着群雄呐喊声,喜庆之极。段煦龙、苗芸悦在毒王身旁,坐的是离高台下不远的主桌席,席上另坐着别的名门大派的耆老,如少林咏是大师,武当王真狮,峨眉摩阳上人,昆仑月华子,崆峒常九灯,丐帮顾世慈顾老帮主等。丐帮自新国成立以后,虽未衰落解散,却极少活动武林之间,生计难图,甚是凄荡,如今承着西海毒王的面子,顾世慈率领了三十名舵主与精英弟子前来捧场。 也不知闹了多久,不觉已近中午。霍郎禅、唐心萝、邓太延三人一齐到场,段煦龙看见他们,招手示意,于是三人也坐在首席,众人得知邓太延是青城派掌门,不敢再小觑,纷纷向他招呼作揖,邓太延嘻嘻一笑,抱拳还意。 半小时后,袁丸麒作揖礼别,席上旁人站起还礼。袁丸麒点点头,缓缓上了高台,却并不言语,一向愁眉苦脸的面容,此刻满含微笑,放开胸襟,俯视台下所有中国门派之士。群豪自然不知,过得良久,才有人意识到时刻已近,毒王站在高台上,开始逐渐传播,不一会儿,北部广场默不作声,要么脸色肃然,仰望西海毒王,要么坐下来静静地享用桌上口福。 唢呐声渐止。袁丸麒朗声道:“大家好,袁丸麒面子足够,向你们深表感激。”这些话一字一字送出,令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竟比麦克风话筒还要厉害。众人一听,不由得喝了声彩,钦佩毒王的内功修为。 袁丸麒道:“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袁某隐居幽谷暗山,多年不涉武林,却仍给大家看得起,还愿叫我一声‘毒王’,愧不敢当。在下数次说过,本山大典喜庆为主,现在愿望达到,大家的脸上果然尽是笑容表情,袁某知足了。术堂派从此开放天下,欲和众家门派虔诚结交,希望群雄不要嫌弃……”群豪“嗨”了一声,话声震天,都说将来能和术堂派结交,乃求之不得,荣幸之至。 袁丸麒说到这里,突听北部后的深林之中,一个冷峻的声音笑将几声,朗声道:“西海毒王大师,你一片好意,事先愿意邀请全国武林大家,现下大典开幕式举行,又诚心满满,实是让人感动。鄙人不识抬举,路上耽搁了些许时间,从而迟到,还请不要怪罪。”只见半空中一条长长的绿影晃了一晃,风声带动,身法极高,飘飘然落在了高台前的其中一桌之上,转身哈哈一笑,向台上的袁丸麒抱拳施礼。 他出场独特,但站在别人坐息的木桌上,终究甚是无礼。桌旁的人并没在意,只疑惑此人的乍然到来。那绿衣人跃下木桌,面含微笑,向桌旁那些人微一躬身,表示歉意。 主桌席上,段煦龙手握阅狼剑柄,待要冲出,苗芸悦拉住他臂膀,摇头示意,劝下了他。 袁丸麒道:“不敢,请问阁下是?”那绿衣人道:“鄙人贱名,何足挂齿,澹台无冢的便是了。”霎时间,群相耸动,大都听过这人现下在武林中的名气,传闻武林耆老仙山佛丐也是被其所杀,此刻大典有幸见到了他的真实面貌。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瞧着他那高高的身影,均想:“原来他就是澹台无冢。” 袁丸麒心想:“听说此人好杀成性,寄来的信中言语,并未透露恶意,何况西海毒门与他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应当不会敌对。”当下还礼道:“澹台先生远道来此,敝派蓬荜生辉,请找座吧。” 澹台无冢谢了一句,找个偏僻角落坐下了,刚一坐下,便闭上眼睛,一动不动。附近众人因他大名鼎鼎,不免多看了他几眼。澹台无冢对周边人物动一动手指头,扬一扬眉毛,也能知道得清楚,何况转头来瞧?忽尔睁开眼睛,笑问:“诸位看什么?”众人一惊,皆惧惮他,忙瞥开了目光。澹台无冢冷冷一笑,重新又闭上眼睛。人群深处,有一名少年人,不仅不畏怕此人,反而眼神充满敌对怒意,狠狠瞪着他的背影。 袁丸麒续刚才的话道:“各家门派友言,愿意和敝派结交,那么袁某第一个心愿达成了。第二个心愿,就是将来努力令敝派强盛繁荣起来,收徒授艺,好让毒系武功不致失传,使其传承后世,永不断绝。”群豪喝了一声彩。 便在此时,北部广场中,有一女性声音缓缓发笑,初始只“哼哼哼”的低吟着,到得最后,变得哈哈大笑不停,声音极大,极度空灵,令人寻不见声源方向,如鬼魅一般。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偏偏左顾右盼,前看后瞧,找不到发笑者何人。 袁丸麒眉头皱起,心道:“她果然还是来了!”听笑声仍然不绝,显然在嘲讽自己,旁人只是奇怪,他却很是忿怒,最终忍耐不住,提气喝道:“瘟妃钟黛溪师姐,请现身吧,多年不见,好让师弟瞧瞧你。”话音刚落,笑声甫毕,高台之上,离袁丸麒本人不远处,一团紫雾遽然涌现,渐渐消弭,露出一个黑袍女人出来,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此女袍绣金凤,长发飘飘,面容微笑,看起来甚是淑丽温柔。 群雄心想:“这是谁,瘟妃钟黛溪吗?可她是毒王的师姐,怎地这么年轻,不像啊。嗯,估计不是钟黛溪,是比毒王小一二十岁的老婆、妹妹什么的罢了。” 哪知那黑袍女敛衽笑道:“多年不见,师姐很想你啊。” 众人暗暗纳罕:“这女人果然是钟黛溪。” 袁丸麒轻轻哼了一声,道:“师弟也很想你啊。”钟黛溪微笑道:“你这口是心非的坏小子,从小到大,同窗学艺,咱俩感情多么深厚,你既然想我,为何不出门找找我,却甘心将自己困在阴森森的幽谷暗山里头?那有什么趣味。”袁丸麒道:“师姐越老越年轻,师弟脸上皱纹却一天比一天多,哪还有脸,配出去找师姐?”钟黛溪腻声道:“小时候,你最淘气,长大了,渐渐成熟起来,皱纹又算什么,你越老越乖,师姐愈发喜欢你啊。你偏偏不出来找我,躲了数十年,仍不出去,喊这么多英雄来见你。”说到这里,面向台下群雄,柔声道:“中国各派老师们,大家好,也许没怎么听过我名字,见过我样貌,但我确实荣幸地是西海毒王的同门师姐,昔年朋友曾给我一个美丽的外号,‘瘟妃’二字。”说完嘻嘻一笑。 群雄有的受她那柔声腻语影响,情不自禁应了一声,有的却沉吟疑惑,她孤身来此是何意思,根据怪异气氛,怕不会像她口中说的,同门叙旧这么简单。 台下的澹台无冢笑嘻嘻地盯着钟黛溪那温柔淑美的黑袍姿态和长发容貌,邪念正徘徊心头之间,突听左侧脚步声响,一名黑衣少年来到自己身边,斜眼一看,微笑道:“这位小侠,你好。”那少年微笑应道:“你好啊,澹台先生,我听过你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澹台无冢道:“客气了,你叫什么?”那少年咬牙道:“杨诣穹。”澹台无冢感受到他身子颤抖,微笑神情之下,似乎蕴藏着极大的恨意,待要说话,根据他呼吸气息,发现功力修为,竟不在自己之下,微微一笑,心想:“这小子不简单。”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杨诣穹的右侧,便是师门大仇人,前方高台上,瘟妃钟黛溪也在,情绪之激动,当真难用言语表达,好在他内功精湛,定力有为,当此情形,仍能强自稳下心来。眼见袁丸麒的目光正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扫来,只好重新钻入人群深处。 钟黛溪回头向袁丸麒道:“师弟,你喜欢热闹,这是好的,你爱跟人家交朋友,也由得你,但有一件事,做的是不对的。”袁丸麒道:“什么事?”钟黛溪微笑道:“你不能将毒系武功,擅自广教天下。”群雄一听,“咦”了一声。钟黛溪道:“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同窗学艺,师父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入门第一天,他老人家就说了,不可将所学的本事广为流传出去,否则便是毒门的大罪人,你知不知道呀?” 袁丸麒道:“师姐提醒得不错,此节我也知道。”钟黛溪道:“知道你还这么做?”言语间,渐渐不客气了起来,续道:“现在集聚术堂的人,个个都知道了三天前的大事,联贤教主曹武怜世,被三个年轻人打败饶命,终身退去,袁前辈却做事果决,赶走了其中两人,原因是他们去了毒门禁地修罗海,亵渎先师故坟。师姐表扬你这事做的不错,可你为何无视师父的另一桩规矩,毒功不许外传?” 群雄心道:“原来毒王和瘟妃的师父,多年前定过这个规矩。” 袁丸麒道:“你有所不知,昔年同门学艺,师父曾暗地里与我谈聊多次,师弟听出他老人家言语间,对世事无常感叹不已,又对岁月无情深觉无奈,不论何人,到头来干完何事,终究是一场长梦,你离去了不打紧,宝贵的东西随你一道消逝,不免可惜。我知道师父表面上说不许毒功外传,实际内心绝不希望,他老人家一生的成就,随其仙逝,跟着烟消云散。你我师姐弟,也都六十岁、六十几岁,年龄不小了,不用多少年,又会跟师父一样,变成一堆黄土。师姐忠守此规,了无牵挂,然而师弟实在不忍心师父昔年的暗意得不到寄托回报,故而开放门派,授艺天下。”众人听完毒王这些话,心中莫名一阵惆怅。 钟黛溪道:“花言巧语,片面之词,恩师向来行事果决,言语道断,哪有什么暗意不暗意的?你妄编虚辞,罪孽又深了一层。”袁丸麒皱眉道:“千真万确,师弟趁门派群雄都在,敢当天立誓,师父昔年确实说过这些话,若有虚言,袁丸麒万劫不得超生。” 钟黛溪瞪视着他,叹了口气,说道:“好,此事今后谁也别提,就算师父没透露过你那所谓的暗意,你终究是为毒门尽了一番好意,师姐近日也破了这规矩,只不过没师弟你那么严重而已。”袁丸麒淡淡地道:“原来师姐近日也收了徒弟?可喜可贺。” 钟黛溪道:“有什么可喜可贺的?江儿,出来吧。”便在这时,她身边又涌起一团紫烟,渐渐消弭,露出一个十八岁上下的少女出来,一张圆脸,体材高挑,甚是漂亮,身穿一件宽大黑袍,与钟黛溪的衣服完全一般风格,唯一少了的,就是金色线绣的凤凰。 杨诣穹躲于人群中,仰头一见那少女,登时呆住了,犹似身如冰窖,他本该欢喜,却惊讶到极点,无论如何也喜不起来。原来台上那黑袍少女,钟黛溪口中的徒弟,不是别人,竟是他杨诣穹的女朋友,慕容山枫的孙女,无时无刻不念着,要从魔女手中救出的慕容思江。 但见慕容思江嘴角微笑,她两边眼角已化了紫色浓妆,嘴唇也由口红涂毕,一头秀发垂直披肩,肌肤雪白,漂亮之余,带了点邪魅气质。杨诣穹突然之间,只觉得她很是陌生,双眼微微湿润,疑惑心想:“她是我的思江吗?那身白衣服呢?那张天真可爱的脸蛋呢?你……你为什么要化妆?你曾笑着跟我讲过,说将来跟我在一起,永不做作,化妆更加不会,因为我喜欢你那副天然美的清纯模样。你为何要这样?” 主桌席上,唐心萝皱起眉头,道:“是她?”不自禁向霍大哥瞧去。霍郎禅魂不守舍,喃喃地道:“琳琳……琳琳……”人群中的胡忘潭也“咦”了一声。魏法潼道:“怎么?”胡忘潭道:“那黑袍少女,我认得她。”偏僻处的澹台无冢打量着慕容思江的容貌,啧啧称奇,暗想:“这女孩的五官,这么眼熟,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是谁来着?” 袁丸麒道:“这小姑娘,是?”钟黛溪微笑道:“她便是我的徒弟,姓慕容,名叫慕容思江。” 澹台无冢一拍大腿,心道:“慕容?哼哼,想起来了。”邓太延一听“慕容思江”的名字,心头一震,忙向众人群中看去,凑巧透过缝隙,瞧见杨诣穹正立在人群前队内深处,呆如木鸡地站着不动,顿时猜到他心中所想,“唉”的一声,叹了口气。武服愁和袁克忧互看一眼,寻思:“为术宗出头的徒弟,就是这姑娘?” 蓝媚琪在底下喊道:“喂,思江姑娘,你怎么在上面?”慕容思江眼朝台下,冲她简单一笑,随即又目光向前,不再对其理睬。蓝媚琪心中疑惑:“咦?这……”代婆婆道:“琪儿别叫,这里人多,严肃点。” 慕容思江道:“袁丸麒毒王师叔,师侄女思江拜见。”说着敛衽行礼。袁丸麒向钟黛溪道:“挺乖的啊,这孩子。”钟黛溪道:“喜欢她吗?”袁丸麒冷冷地道:“术宗的大徒弟,好的很啊,谁不喜欢?”钟黛溪哈哈一笑,向台下的武、袁看去,轻轻笑道:“虫宗的两徒弟也挺争气,我亦喜欢呢。” 第136章 赢术败虫 袁丸麒知道师姐与己势不两立,此番前来,目的是为了将西海毒门拉下台,寄信言语中说明,她跟自己多年不分胜负,再斗无益,术虫二宗比试,不如让双方第二代弟子相互切磋,输者,自此退出纷争,将来无颜过问胜者之事。这时他俩言语你来我往,渐渐将话题延伸到了慕容思江、武服愁、袁克忧三人身上。 钟黛溪温言道:“师弟,我比你年长七岁,性子却不得不承认,还跟少年、少女一样争强好胜,明人不说暗话,我觉得你西海毒王的称号响于武林这么多年,也算得是老生常谈。既然决心从此将毒门本事传授徒子后代,总该换点新花样,你汲取虫毒、植蕊练习功夫的手段委实精妙,但确实已成老古董了,师姐手下领导的术宗本事,未必便逊于你。”袁丸麒眉头一锁,道:“我何尝说过术宗逊于虫宗?师尊当年传授武艺,教导我们相亲相爱,毒功原源一家,又何时分支什么虫宗、术宗的了?数十年来,我常常因为跟师姐动手而愧疚不安,师姐又每次都不肯放过,非要在武功上见个高低,咄咄逼人。我看真正跟师父昔年规矩大相径庭的,该是你才对。” 钟黛溪道:“这样说来,咱们两方其实皆有错,谁也说不过谁,光靠嘴巴解决不了问题,是也不是?”袁丸麒听她口气,已决意判定高下,一场毒门大战在所难免,斜睨高台下群雄一眼,不由得叹了口长气。钟黛溪冷冷地道:“师弟,你到底同不同意?只要你胜了,虫宗将来飞黄腾达,辉映千古,术宗灭亡无迹,遗臭万年,岂非大大好事?哪还有什么打扰挑事之说?”袁丸麒哼了一声,听师姐这般讽刺挑战,自己若不同意,虫宗将在天下人跟前颜面丢失,当此情形,退不得,只有进,高声道:“虫宗接受术宗的挑战。” 钟黛溪微笑道:“很好,很好。你我亟斗多年,也腻烦得很了,让徒弟们先抢个头彩,如何?”袁丸麒点了点头,道:“服愁,克忧,你们上台来。” 武服愁、袁克忧身子一飘,跃上了高台,与师父并肩而立,面对着钟黛溪和慕容思江。袁丸麒道:“这是你们师伯,先见个礼。”武、袁依言向钟黛溪躬身行礼,口称“师伯”,心中却甚是不满。袁丸麒道:“这是师伯门下的大弟子,你们也喊她一声大师姐。”武、袁都比慕容思江大很多岁,屈口声称“师姐”,心下更是不平,“师姐”两字喊得格外勉强。慕容思江微微一笑,道:“虫宗两位师兄,你们好。师姐称谓可不敢当,不论年纪还是入门时间,我都远不及你们。”钟黛溪也道:“是啊,江儿做师妹也未尝不可呢,反而更加可爱,讨人喜欢了。” 台下群雄听了对话,知道今天的盛典大会,已成毒门内部比斗之日,毒王一片诚心,愿邀请大家来西海欢聚,怎能忍心出了这些事?都皱起眉头,喧哗道:“袁毒王……”“毒王前辈……”袁丸麒手一举,微笑道:“不打紧,在下的师姐想念袁某,今天过来叙叙旧,不一会儿就又会走的。”钟黛溪心道:“哼,你好大的口气。” 众人仍在忐忑,适才听钟黛溪说比试的是两方徒弟,不自禁转眼向慕容思江看去,只见她樱口微笑,肌肤雪白,紫妆眼角邪气森森,俨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魔女模样,毕竟年龄娇小,弱不禁风,实是看不出有什么过人本事,许多人觉得即将胜利的,定是毒王一方。 袁丸麒道:“你们两个,谁愿先向这位术宗师妹讨教?” 袁克忧道:“师父,我来。”踏前几步,阴沉沉的面容冷冷一笑,“慕容师妹,袁小子本领差劲,待会输了,千万不要取笑我。”慕容思江道:“袁师兄过谦,多多相让才是。”钟黛溪神态悠闲,向旁退了些许。袁丸麒和武服愁亦退后距离,腾出一块够以比武的区域。 袁克忧心想:“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为术宗出头,我要让你尝尝厉害。”右手五指屈而成爪,向慕容思江面门抓去,即将碰到她脸时,却见她一动不动,微感诧异,稍一走神间,慕容思江不见了踪影。“嗤”的一声,后背一股炙热灼身,忙向前跃进,转头看去,一团红雾弥散,滚滚波动。慕容思江突然从红雾中突袭而出,伸指向自己双眼插来,所使手法,像是虫宗的“巫粉指”。 袁克忧哼道:“这是术宗的武功吗?”左手一圈,食中二指伸出,使的是术宗的“风华指”,他对慕容思江满心不服气,要让她知道自己功力的厉害。慕容思江笑道:“你这也不是虫宗的功夫啊。”“巫粉指”和“风华指”二功相交,白烟冒起,香臭味纵横,僵持不下。过不多时,浓烟各将对方的面容、身影盖住,袁克忧便收指后退,探情续攻,哪知慕容思江却不退,攻势更增,双掌直推过来。袁克忧心中怒道:“好,我对你客气,你却对我不客气。”双臂一弯,掌心乌黑,“蜈蚣掌”迎击过去,砰的一声,袁、慕容各自身子一晃。 群豪大是惊异,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姑娘,毒掌造诣能和袁丸麒的二徒弟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胜之,个个脸色一变,心觉后面情势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慕容思江现下一身内功修为,除了恤心宫的《梅花九经》外,尽是瘟妃钟黛溪所授,究竟修习时日尚短,能与在袁丸麒门下长大二十多年的袁克忧对掌而不败,已算很不可思议了。杨诣穹在台下瞧了经过,心想:“思江这一掌的内功虽略胜于袁哥,未必比武服愁深厚,这一场就算勉强能胜,下一场和武兄的对决,因有消耗,只怕会吃亏。唉,我到底该希望哪边赢呢?思江留下性命也罢了,为何会外貌改变?为何从老贼婆处学了一身武功?又为何卷入这场毒门纷争?”饶是他擅于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思江被掳去的这一个多月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袁克忧掏出驱蛇长笛,按剑法而使,与慕容思江翻翻滚滚,斗了十数个回合。正看得眼花缭乱之际,突听台下人士猛叫:“小心暗器!”袁克忧一惊,侧头避过,五根“消阳针”离自己太阳穴不过两寸,猛飞穿梭而过,转头喝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发暗器想杀我?”慕容思江嘟嘴道:“你怕吗?怕就别再比,要么别学毒功了,暗器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右脚踢出,向袁克忧足胫袭去。 袁克忧已知这姑娘不简单,虽武功修为不算太深厚,却起了杀人念头,防她诡计多端,亦出脚相拆。慕容思江娇喝一声,本来踢向他足胫,忽然变线上扬,改踢他额头,袁克忧只好举臂格挡,岂止这也是佯攻,慕容思江又踢回他足胫,当他再次防守时,攻击一半,又踹他面门。 袁克忧如被戏耍,连上三次当,怒不可遏,待要强攻,忽觉自己两只胳膊的肘关节处,似寒冰袭体,钻心剧痛,知道中了暗器,狂怒之下,欲抬腿踢击,又觉双腿膝处中了同样的暗算,霎时间,四肢经脉尽皆阻塞,奇冷难熬,长笛落地,扑通一声,身子倒在台上,牙关互击,矍声道:“这是霜……霜魔刺……” 武服愁惊道:“袁师弟!”想要过去,却遭师父拦住。袁丸麒皱眉道:“霜魔刺剧毒无比,我去。”走上前去,隔空指力连戳四下,袁克忧四肢伤处,有四根细针同时飞出,叮叮叮叮,尽数掉在了地上,幽幽发亮,色彩银明。拔出这四根“霜魔刺”后,袁丸麒手掌扬动,四串粉末密集成线,分别钻进了二徒弟的四肢伤口内,手法动作十分迅捷了当。袁克忧觉得伤口很快有麻痒痊愈之象,寒冷痛苦着实减轻不少,想向师父谢恩,却是出不了声。 段煦龙在桌席上见哥哥中针受伤,关心安危,腾空飞跃,落在台上,和其他七名同时上台的毒王新徒,一起将他扶在支撑“术堂派盛典开幕式”大帘布的木杆旁。 段煦龙道:“哥,你怎么样?”身旁少年们也纷纷道:“二师兄,感觉如何?”袁克忧四肢无力,脸色惨白,状态虚弱,道:“霜魔刺,好厉害……”段煦龙大怒,转过身来,上前几步,对慕容思江戟指而骂:“武林比武,点到为止,同是毒门门下,你这姑娘也太不通人情世故了吧?”慕容思江低下头去,眼光瞥向一旁,不予理睬。袁克忧颤抖招手,道:“弟弟,你过来。”段煦龙回到他身边。袁克忧微笑道:“常言道,兵不厌诈,暗器难防,不论比武还是打仗,为达胜利,不择手段,这是真理,你哥我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段煦龙道:“可是……”袁克忧摇摇头,向慕容思江笑道:“慕容师妹果然高明,小子佩服。”慕容思江淡淡一笑,仍不出言。 段煦龙哼了一声,征得毒王的同意,与旁人协助,将袁克忧托下台去,让他在一丛草地旁安睡休息。 武当派练武之余,也研药炼丹,王真狮从怀中取出两颗白丸,过去为袁克忧服下,说道:“敝派‘雪真丸’有恢复气血之效,应该可以帮得上忙。”段煦龙道:“好,谢谢王大侠。”王真狮道:“不客气。” 将哥哥安顿好,总算松了口气,回到芸悦身边。苗芸悦低声道:“龙哥,你看,杨诣穹。”段煦龙道:“嗯?”循她所指方向,向人群深处看去,见到杨诣穹神情痴乱,愈发上前,呆呆地望着台上的慕容思江,唇口微动,像在说些什么,当下运起内力,侧耳细听,原来他魂不守舍,喃喃不断地只重复一句话:“她变了,这不是她……她变了,这不是她……” 段煦龙道:“咱们在武当山上听垣隆真人提过,这叫慕容思江的小姑娘,好像是诣穹的对象。”苗芸悦道:“对的。”段煦龙道:“那该怎么帮助?”苗芸悦道:“帮助不了,这是人家的事,我们不好介入。还是多关心瘟妃和毒王那边,接下来会出什么奇变,如若危害旁人,须得从中阻止。”段煦龙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袁丸麒肃然道:“这孩子很好啊,认穴甚准,手法干脆,果然了得。”钟黛溪幽幽笑道:“这一场,术宗赢了。江儿下一场要是侥幸将武公子也击败,可就……”袁丸麒道:“为时尚早,师姐不要先行断言。”钟黛溪嘿嘿一笑,转过头去。 袁丸麒打量了慕容思江半晌,寻思:“这小女娃的内功修为,和克忧差不了多少,克忧一时大意,没料到小女娃表面上听话乖巧,真正动手时却暗施诡计,是以疏忽败了这场。服愁向来稳重多谋,不论武功还是智谋,都不会屈在她之下。”言念及此,微微宽心,说道:“服愁,你也去跟慕容师妹请教请教。”武服愁知道师父这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是关系西海一宗的生死荣辱,倘若败了,虫宗之徒输给术宗之徒,师门将永世抬不起头,实在非同小可,无论如何,务必在一场赢了慕容思江,应道:“是。” 慕容思江微笑道:“武师兄,请赐教。”右掌一推,击向他胸口。武服愁出“五环掌”相迎,二功相交,嗤的一声,红烟弥漫,热气腾腾,怪味阵阵。 武服愁道:“你这一掌,是炎冥功,好。”扫堂腿踢出,攻击慕容思江下盘,一腿甫出,二腿又至,每一招动作,都运上了他苦修多年的毒功内力。慕容思江知自己内功不如他,并不鲁莽接招,只一味闪躲,丝毫没有拳脚相触,只在间隙中偶尔发出一记怪招,逼得武服愁虚心自保。武服愁灵机一动,要让她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一记“巫粉指”吸引她的注意,继而“玫瑰亡灵”掌法左右开弓,旋转使开,瞬息之间,四面八方,皆是他的紫影舞姿,阻截住了慕容思江的前后去路。慕容思江明知自己中掌后非死即伤,却毫无惧怕之色,突然之间,她脸上闪过一丝黑气,十指微微颤动,倏地左掌一挥,一大团黑烟掌力拨消了武服愁的“玫瑰亡灵”,继而右掌一推,击向武服愁喉咙。 武服愁一惊,喝道:“这是什么功夫?”眼见掌力凶恶,忙蹲身伏地,那团黑烟便从头顶穿梭而过。谁知烟迹涌动途中,另有腐蚀水滴滴下,武服愁但觉头顶和后背,如淋酸雨,连连剧痛,心下骇然:“这门掌法,我不能敌。”慕容思江占了上风,大喜之下,双掌翻飞挥舞,黑烟纵横,一粒粒水滴洒在高台之上,臭气四散,令人几欲呕吐,掌力又将武服愁逼来逼去,煞是狼狈,不用多久,必定落败。武服愁忽然一声大叫,透过黑烟视角,看清了慕容思江所在,不顾自身性命,揉身而上,双臂死死抱住了她的纤腰,一意维护虫宗的荣辱,就算使无赖手段,也绝不能败给慕容思江。 慕容思江道:“你抱我干什么?”刚一说完,忽觉腰肢骨架一阵剧痛,原来武服愁现下正豁出性命,运起散功的危险手法,双臂倍加裹紧,决定与自己同归于尽。慕容思江但觉腰肢如被两条大铁块狠狠钳夹,再这样下去,上身肯定受力粉碎,不由得害怕,惊道:“你疯啦?不要这样啊。” 这变故一起,在场众人无不惊呼出声,劝道:“武先生收手,你这至于吗?”“危险,快下场。”“为什么以散功手段换取一场胜利?” 有关武功“散功”,一是师父自知大限将至,无精力再继续教授徒弟,逆转真气,将本身所有功力灌注徒弟体内,接着就油尽灯枯,安详而逝,这门功夫玄妙无比,只有传闻,极少亲见;二是看破世情,对尘世了无牵挂,自愿放弃武功的雅士,才有可能做的行为;三是弱者遇强者,难以匹敌,为保全性命,逆流筋脉内力,聚于一点,抵抗强者的杀手,可如此一来,虽能保命,毕生功力却也全毁了,使这招数,不光白白浪费了一生苦练,更是在众人面前自取其辱,花光积蓄,比死亡更加难受。刻下西海毒王的大徒弟,竟赫然使起这等手段,决意与敌人同归于尽,怎不让人大惊悚然? 慕容思江叫道:“好疼,好疼,我受不了了!你松手行不行?”武服愁仍抱着她不放,旁人言语也不加理会,反而双臂更加紧了,背上白气不断冒出,若再持续片刻,一生功力绝对烟消云散。杨诣穹见爱人生命受到威胁,本该相救,此刻却心乱如麻,导致浑身发僵,反应迟钝,仅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一系列情况。 钟黛溪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师弟,你调教的好徒儿,这算什么?”袁丸麒不答,喝道:“服愁,不许如此,一场胜负而已,又非生死搏斗,你牺牲自己功力,不但算不得赢,还对为师不孝!”武服愁这才慢慢松开了对慕容思江的抱力。慕容思江得脱束缚,杀念大盛,脸上黑气猛地一闪,十指颤动,双掌齐推。武服愁长声惨呼,整个身子飞出了高台之外。 丐帮帮主顾世慈见咏是口宣佛号,王真狮运气欲起,准备相救武服愁,阻道:“两位请坐,交给我就行。”身子一跃,离席站地,左掌向天一推,右掌斜斜一引。武服愁在空中连受两劲,下坠力登时受挪抵消,被顾世慈这招刚柔并济的力道,稳稳妥妥地送到了地面。十二名毒王新徒一同抢上,将重伤的武服愁托到袁克忧并排处,以“武功殿”炼丹堂的灵药妙方,尽量为其疗伤解毒。 袁克忧道:“师兄,你比我还惨……”武服愁失去了平生练武的一半功力,心中伤痛实难表达,叹道:“还是没能赢过术宗,完了。” 但慕容思江受了武服愁的抱力,伤得也着实不轻,几乎全身都要散架,一时之间不能如常行动,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钟黛溪便走过去,灌输功力,为其顺气通骨,减轻徒弟的痛苦。 澹台无冢见识了顾世慈适才所用的丐帮神功,高声道:“好一招‘潜龙勿用’!不愧是丐帮世代嫡传的掌法,令人大开眼界。”顾世慈淡淡地道:“老夫志在救人,澹台先生不见笑,已然倍感荣宠。”回了座席上。 袁克忧、武服愁先后输给慕容思江,虫宗败北,术宗获胜,先前为门派盛典所做的一切,皆成了空事浮云,在天下人面前声望倏减。霎时之间,袁丸麒脸上肌肉不住颤动,台下的武袁二人脸色惨白之极,毒王新徒们也伸袖抹拭眼泪,心灵脆弱的,已当场哭出了声。袁丸麒喝道:“傻孩子们,哭什么?”众少年这才止哭。 钟黛溪为慕容思江输完功后,收掌而立,又跟往常一样,淑丽有礼的模样,微笑道:“不好意思,终究还是师姐赢了。”袁丸麒皱眉道:“想不到你竟将师尊的《相柳宝典》,随随便便传给了这么一个十几岁小丫头。”钟黛溪道:“对待徒弟,本就该倾囊而授,你的《五毒血经》为什么不传给那两孩子?自己吝啬保守,怨得了旁人?”袁丸麒摇头道:“修炼‘五毒血抓’,需要长年累月地积攒五毒功力,方可助长修行。我何时说不传给服愁、克忧?这两孩子多年来用功甚勤,颇得我心,本打算术堂派今日成立后,将《五毒血经》传给他们的。我的五毒血抓,是学自正宗的《五毒血经》,不像师姐你是由师父口传,两者性质不同罢了。” 钟黛溪道:“说到底,你就是迂腐磨蹭,婆婆妈妈,瞧我对江儿多好,《相柳宝典》的‘相柳摧心掌’,短短一周内,她便融会贯通地学会了,真聪明。你要是早点将《五毒血经》授给服愁、克忧,今日术宗未必能赢虫宗啊。”说到这里,伸手轻轻抚摸慕容思江的头。钟黛溪神情甚是满意开心,多日来的心愿,今天终于达到,真的凭一己之能,挑了师弟的虫宗,令他今后对术宗卑躬屈膝,再也抬不起头,忍不住“哼哼哼”地发笑起来。 便在这时,台下一个男子之声哈哈大笑不绝。袁丸麒转头一看,问道:“青城派掌门,请问什么事这等好笑?”邓太延道:“我原本以为曹武怜世已经是为人不齿的魔头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厚颜无耻,用心恶毒。佩服,佩服,厉害,厉害。”附近许多双目光,一齐望了过来。 袁丸麒“嗯”了一声,道:“还望见教,邓掌门指的是?”邓太延笑道:“毒王莫要生气,我所指的人,便是离你不远的贵师姐,瘟妃钟黛溪也。”袁丸麒微微一怔。钟黛溪微笑道:“邓老师,奴家怎么厚颜无耻,用心恶毒了?”邓太延道:“你哪里都厚颜无耻,用心恶毒。”钟黛溪不禁有气,问道:“什么意思?”邓太延突然提高声音,道:“群雄大家们,请听青城派一言。三天前与同伴联手打败曹武怜世的杨诣穹少侠,虽因擅闯禁地而被迫为毒王先生逐出,但他终究是一个侠肝义胆,敢作敢当,见义勇为的好孩子,对不对?”众派群雄中有不少人崇拜杨诣穹,听了邓太延的话,忍不住出声称是。 邓太延续道:“杨少侠以前有一女朋友,纯真善良,体贴乖巧,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有人却昧着良心,强行将这姑娘掳走,令她与杨少侠分离,后面期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将这姑娘活生生改造成了一个是非不明,心机狡猾,擅于暗算,出手狠毒的小魔女。大家说说,这是不是比杀人还要可恶无耻?”众人“咦”了一声,向钟黛溪、慕容思江看去,听邓太延言下之意,明显在指她们。邓太延道:“眼下她更不要脸,带着这么个黑化小姑娘,来向术堂山操事,对毒门虫宗进行人身攻击,妄图盖过西海,称霸武林,非但对袁毒王大怀敌意,更没把咱中国大家武派放在眼里。大家说,这还得了吗?” 澹台无冢在椅上悠闲坐着,笑问:“怎么就不得了?”邓太延道:“怎么就得了?”言一甫毕,二人眼神复杂,对视良久,不再互发一言。 钟黛溪道:“奴家今天带江儿来术堂,打败袁丸麒师弟,并没有瞧不起各派英雄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事,必须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师弟他所修炼的虫宗武功,不是正门,乃旁门左道,而奴家所领导的术宗武功,才是正统的毒门流派,希望大家以后支持正流,别再承认西海毒王了。”这一番言语,已算狠狠地抹杀袁丸麒虫宗了。 毒王新徒们在台下大呼小叫地乱骂:“你放屁!”“我们师父是世界上公认的毒王宗师,你是什么东西,瘟妃算啥名号?听都没有听过。”“术宗就是个会用诡计,变魔术的流派,真正的旁门左道,竟敢在术堂山大言不惭?”“我们来领教高招。”刹那间,一大半的人都向高台上冲去,便要拼命。袁丸麒伸臂拦阻,道:“孩子们,别冲动。” 慕容思江向新徒们道:“你们拜袁师叔为师,不过区区数天,为什么这么重感情,愿意为虫宗而死呢?”一名持鞭魁梧少年怒道:“臭丫头,什么为虫宗而死?你咋不为术宗而死?”另一名白衣少年道:“不错,慕容姑娘,你和你师父要灭绝虫宗,须得一股脑地将所有人都杀了,否则全是白话扯淡。” 慕容思江道:“我不想杀你们,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而且你们刚刚入虫宗的门,门槛还没跨完,就先糊里糊涂地去世,那会有点尴尬的。”钟黛溪在旁听见,咯咯一笑,道:“这孩子。” 新徒们怒不可遏。那持鞭少年率先出击,手腕一抖,鞭身飞出,向慕容思江卷去。慕容思江反手一拿,抓住了鞭身一端,功力一发,那条鞭子遽然顺着一端开始腐蚀,蔓延如火,直冲向那少年的手。以慕容思江这一记毒功的威力,再迟得一秒两秒,那少年登时会横死高台之上。众人忙道:“危险,快撒手!” 便在此时,天空中一道黑影倏然扑降,落在台上,无形气劲迸发,切断鞭身,阻止了腐蚀效果蔓延,救下了那少年的命。众人一奇,纷纷看向来者面容,不自禁地“咦”了一声,一片喧哗,正是杨诣穹出现了。 杨诣穹向袁丸麒拱手道:“对不起,我又回来了。” 他转过身来,对慕容思江皱眉道:“够了!” 第137章 毒王去世 慕容思江道:“杨诣穹?”见他神情复杂,问道:“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杨诣穹心头一冷:“她不再叫我‘诣穹’,而是直接喊我的名字,果然是变了。”道:“你说为什么?”慕容思江道:“为什么?”杨诣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在这儿干什么?”慕容思江淡淡地道:“我在帮人家做事。”杨诣穹道:“嗯,你在帮人家做事,我知道,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女孩,可你难道没发觉,帮的人是坏的,做的事是错的吗?”慕容思江目光瞥在一旁,没有回答。 杨诣穹踏前一步,大声道:“你这什么表情?怎么不回答我?以前问你话,你从来没有不理我的。”伸手拨了拨慕容思江的黑袍袖子,捏了捏她的脸蛋,皱眉道:“你这穿的什么服饰?搞的什么风格?我不喜欢你这样子,知不知道?” 整个北部广场,一言不发,每人都不眨眼睛,凝神注目,洗耳静听,注意力尽皆集中在杨诣穹与慕容思江二人的言行对话上。 慕容思江道:“我知道,我变了,你还爱我么?”口气甚是平淡。杨诣穹双手搭着她两个肩膀,柔声道:“还记得我对你做的这个动作吗?咱俩当初在悟龙谷定情的时候,就说了,今后要一直在一起,我不管你是深山里的姑娘,还是天宫里的仙子,只要对我真情真意,愿意一生一世听我话,便什么都够了。你做错事,我不怪你,只要知错能改,我依然爱你。”慕容思江道:“真的吗?”杨诣穹微笑道:“真的。”慕容思江斜睨钟黛溪一眼,推开了他的手,道:“没用了。”杨诣穹奇道:“什么没用了?” 钟黛溪突然呵呵一笑,道:“杨诣穹,她是我徒弟,你这么对她讲话,我做师父的心里可不快活啊。” 杨诣穹傲然道:“我自跟我老婆说话,容不得别人插嘴,你算什么劳什子?你在问轮山把她掳走,害得我跟她分离了这么久,牵肠挂肚,不知生死,这账我从看见你就忍到现在没跟你算。”他恨极了钟黛溪,思江此刻变成这副模样,绝对与老贼婆有关,也不等她回答,当即发出一记重拳,猛击过去。钟黛溪一惊,忙闪身躲避,杨诣穹拳力落空,击中高台后的一棵松树,轰隆一声,断成两截倒下。群雄受杨诣穹这一招的威力震慑,纷纷惊呼一声,偌大一片众家门派聚集的广场,竟万籁寂静,谁也不再说话。 杨诣穹准备续攻,慕容思江拦住他胳膊,道:“你就知道动粗?问轮山我对你说,不喜欢你打打杀杀的,你却还是没变。哼,杨诣穹就是杨诣穹。”杨诣穹心中发寒:“居然这样跟我说话。”问道:“你说我,那你今天为何当着我的面,当着这么多门派英雄们的面打打杀杀?西海毒王袁前辈,和他师姐瘟妃钟黛溪之间的恩怨,你慕容思江瞎掺和什么?”慕容思江脸色一沉,道:“你恼我了么?”杨诣穹一愕,突然发觉到,自己的确从未用这种语气和思江说过话,不禁暗生悔意,道:“我……”慕容思江眼中忽现责恨之色,道:“问轮山时,我就在你旁边,你眼睁睁看着我被师父掳走而不救,后面日子,我受尽折磨,都是被你害的。今天重遇,你不但不跟我道歉,还一见面便跟我吵架?” 杨诣穹一惊,道:“你受了什么折磨?谁欺负你了?”慕容思江不答,双目恨意愈加凝重,沉声道:“我遭人掳走,为了今生能再见你一面,忍辱偷生,受了多大的罪,都活下来了;爷爷也在恤心宫下被人杀害了……咱爷孙俩本来在悟龙谷太太平平,快快乐乐地生活着,现在种种阴阳相隔,生离死别的结果,全是因为你这小子。你倒好,大名鼎鼎,名垂千古,武林谁不知你杨诣穹少年英雄的大号,帮少林,助武当,败联贤,真威风煞气!你却顾到老婆和师父的感受了吗?”说到这里,紫妆双眼微微有泪光闪烁。 杨诣穹大悲,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哀伤的事情,问道:“什么?师父死了?”慕容思江道:“骗你干什么?”得知慕容山枫已死,遭人杀害,杨诣穹头脑一晕,胸中酸楚,一股伤感疾速涌上心头,仰天大叫“师父”,失声痛哭。 胡忘潭一呆,慕容山枫毕竟是从小教自己武艺的旧师,得知他现已死亡,心头不免复杂失落。 邓太延昂首道:“慕容丫头,话不能乱讲,你爷爷当真死了吗?如果真的死了,现场可留下蛛丝马迹,够以推敲凶手是谁的证据没有?”慕容思江道:“我爷爷是死在恤心宫下的。”广场群雄的许多目光,向主桌席的段煦龙、苗芸悦两人射去。段煦龙站起身来,四方作揖,正色道:“其中缘由,恤心宫委实不知,慕容老先生的死,太过悬解,事情发生在恤心宫下,那么日后定当承担责任,查出杀害老师傅的是何人。” 兰清部主代无悔仰头道:“慕容思江姑娘,请问你是何时得知,你爷爷死在我宫下的消息的?”慕容思江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蓝媚琪搔了搔头皮,道:“黄姐姐,我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黄寇道:“不清楚,咱别尘峰一向不许外人涉足,连有人进峰也不知道,何来死在恤心宫下之说?”李鸢桐道:“莫非这老先生是远方而来的客人,准备专程拜访圣母的?倘若如此,圣母应该知道一些端倪。”在场的恤心宫人讨论不绝,有的疑惑不解,有的难以置信,有的觉得慕容思江在胡说八道,恤心宫下近期就从没死过人。 袁丸麒道:“术宗江儿的亲人是何人所杀,何时在北方去世,凶手应该与武林脱不了干系。师姐,你收江儿为徒,今天凭她之力挫败我虫宗,却连徒弟亲人是谁所害也不知道,真相亦是茫然无寻,身为人师,如此没用,恐不被天下所笑。”钟黛溪白了他一眼,道:“凶手身份是没查到,但那位老大哥的遗体,有人从别尘峰那里专门运到奴家手中,在那之前,肯定早已知道我收了江儿作徒弟,否则不会做这事。” 杨诣穹觉得此事重大,待要说话,袁丸麒代为询问:“运遗体给你的是谁?”钟黛溪微笑道:“牵连旁人,无可奉告。” 杨诣穹对慕容思江道:“师父的遗体呢?你快带我去见他,我要见师父。”慕容思江木木樗樗,神思不属地站着,杨诣穹的话她似乎未听进去一字。 突听一人边上台边说笑:“想不到,昔年长辈慕容叔叔,如今不幸去世,可惜,可哀。”这人绿衣体长,狂戾显露眉目之间,正是澹台无冢。杨诣穹热血上涌,喝道:“澹台无冢,你在二十年前为了两本书,对我师父一家残下杀手,害得他带着家人躲入山谷,害得思江从小得不到父母慈爱,此等深仇大恨,我曾立誓要向你讨个交代。现今我师父不幸逝世,竟还说风凉话?” 澹台无冢冷冷一笑,道:“等了很久了,是吧?二十年前的旧事,要是不提,可要忘得差不多了。当年追逐得你师父一家子躲躲藏藏,此时念及,也算是一段回忆。就算能打败鄙人,你的好师父也永远回不来了。”杨诣穹狠狠瞪视着澹台无冢,唯怕他武功奇高,避己而伤害到慕容思江,虽说她此刻武艺得道,却未必敌得过澹台无冢的辣手,自己确信若能好好说导,应能劝思江悬崖勒马,洗净黑化,说道:“思江,跟我走,术堂山是袁毒王的地方,而且此时此地群雄众多,不是时机,咱们和这家伙的仇,将来有的是机会处理,你先带我去见师父,好不好?我很想见师父的遗容。” 慕容思江却是不回答他。杨诣穹皱眉道:“你听我话好不好?还要继续陪在瘟妃身边,堕落自己吗?”慕容思江抬起头来,凝视着他,道:“为什么,你现在变成这样的人了。”杨诣穹一怔,道:“我变成什么人了?我不一直都是我吗?”慕容思江语气甚是奇怪,仿佛在跟一个鬼魂交流一般,轻轻地道:“你知不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杨诣穹道:“师父怎么死的?”慕容思江道:“他是死在一门极厉害的武功之下。”杨诣穹道:“什么武功?”慕容思江道:“神鬼大离合。”杨诣穹一凛,仿佛半空中闪了一道霹雳,道:“什么?” 慕容思江道:“你的神鬼大离合是谁教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杀了我爷爷,现在还假仁假义,吵着要去见你师父的遗容?”这话一出口,整个广场顿时大哗,原来杨诣穹的师父,是死在了徒弟的成名绝技之下,依慕容思江的口气,杨诣穹竟是有着“弑师”大罪的嫌疑。杨诣穹全身如被冻结,对群雄的言语毫不理会,矍声道:“你怀疑师父是我杀的?你……你怀疑我?”悲伤至极,眼泪赫然流下。他心头一震,转身戟指澹台无冢,道:“会《神鬼大离合》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这家伙……” 慕容思江道:“爷爷死得极惨,四肢全身,被撕裂成一块块的,手法极为了断漂亮,放眼天下,除了《神鬼大离合》第一本内功心法配合施展的‘引风袭神功’,再也无人能做到这一点,有如此强大的威力了。”杨诣穹回过身来,颤声道:“师父是被‘引风袭神功’手法杀死的?”慕容思江冷冷地道:“我瞎了眼睛,跟你这畜牲一起在悟龙谷待了两年,怎么可能认不得‘引风袭神功’切割留下的痕迹?绝对无疑。” 众人难以置信,嚷道:“杨诣穹杀了他师父?”“原来他是个弑师的罪徒……”与人联手打败曹武怜世的少年英雄,背后居然是这样的一面,崇拜印象顿时破灭了。 杨诣穹心乱如麻:“天下间,除我之外,还会引风袭神功的,只有胡忘潭,这家伙虽然弃师离道,但还没有杀死师父的能耐,那么到底是谁?怪不得思江态度疏远,恨我厌我,敢情她怀疑我杀了师父,可她和我处了这么久,怎么不相信我的为人?到底是她变了,还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自己却并未发觉?” 霍郎禅这时孤身上台来,向慕容思江道:“请……请问姑娘是姓慕容的吗?”慕容思江道:“是。”霍郎禅道:“嗯,那个,我想说……”慕容思江道:“你想说什么?”霍郎禅看了一眼杨诣穹,道:“在下言语分析,姑娘不要见怪。姑娘的爷爷被人杀害,惨遭肢解,未必是杨兄弟的无形气劲所为,那联贤教主曹武怜世所施展的武功手法,也是能干净利索地分肢离体的。” 群雄中有人附和道:“哦,对,没错,三天前城堡东部,我是那日的在场人,那家伙武功诡异无比,在下亲眼所见,慕容姑娘,杀你爷爷的人,曹武怜世的可能性不该排除。”也有人说反话:“曹武怜世是什么人,联贤教主,武林顶峰人物,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头,得罪了他,用得着把人家大卸八块么?再说他又什么时候去过别尘峰了?” 慕容思江摇了摇头,道:“曹教主的武学,我是不了解,引风袭神功,我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引风袭神功打出来的无形气劲,乃由阴柔真气和风力组成,切割物体,横截面异常平滑,如鬼斧神工,若非以道家玄奥内功作为基础,绝不能轻易练成,随心所欲地施展。再者爷爷遗体伤口处,除平滑外,另有烧焦的痕迹……”众人奇道:“烧焦?”慕容思江道:“对,我曾听爷爷说过,‘神鬼大离合’内功练到极致,欲阴则阴,欲阳则阳,或者阴阳并济。这《神鬼大离合》的内功心法,天底下只有杨诣穹和爷爷两人会得,除了他之外,更有何人?”群豪叹了口气,如此推算,确实是杨诣穹嫌疑最大。 澹台无冢笑道:“《神鬼大离合》中好像有一门‘小云风手’功夫,慕容叔叔能将这道不起眼的凝气手法,改进成无形气劲的攻道,也算很了不得,我恨不能一窥真径。杨诣穹,你将‘引风袭神功’教教鄙人,鄙人愿意跟你作个买卖,帮你查查慕容叔叔是何人所杀,替你报仇,怎么样?”杨诣穹此刻在天下英雄面前,已有着弑师的嫌疑,澹台无冢说这话,讽刺之意极盛。杨诣穹怒道:“我师父是不是你杀的?”澹台无冢摇头道:“我不会‘小云风手’啊。”杨诣穹咬牙道:“可你会《神鬼大离合》第二本,师父曾和我讲过,那本所记载的,尽是匪夷所思的精妙招式,我跟师父都不了解第二本内容,怎么知道你不会‘小云风手’一类的手法?” 又有一人上得台来,对澹台无冢口称“父亲”。澹台无冢道:“你是……我八儿?”胡忘潭道:“不错。”澹台无冢喜道:“好。”父子俩不胜之喜,拥抱了一下。胡忘潭道:“父亲,何必求杨诣穹教你‘引风袭神功’?你将我收留,日后我来教你,因为我当年曾拜过慕容老头作师父。”澹台无冢微笑道:“好儿子,你以后就陪在我身边。” 杨诣穹喝道:“胡忘潭,你是人不是?”胡忘潭笑道:“你是人不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杨诣穹少侠,实乃一人面兽心的弑师之人,我虽然讨厌慕容山枫,却也下不了这个手啊。你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整个武林都要瞧你不起,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怪得了谁?”煞是得意,哈哈大笑。 杨诣穹见慕容思江、胡忘潭先后口出怀疑自己之言,一时想不起愤怒,只知慕容山枫已死,世间少了一个对自己极好,感情甚重的恩师,思江和昔日师兄又充满敌对之心,不禁悲从中来,无力辩解,心下绝望,仰天大叫:“啊!师父不是我杀的!”身子一软,单膝跪地。 不知何时,段煦龙已站在高台上,他手握阅狼剑,对澹台无冢道:“慕容老师傅为谁所杀,暂时很难明了。但是澹台先生,你这人不妥,恤心宫有点憎恶你,知不知道?”澹台无冢道:“怎么?”段煦龙道:“你野心勃勃,那日上别尘峰拜谒我宫娥峰圣母,不惜牺牲好友之命,也要剿灭联贤教,圣母拒绝你这馊主意,你一气之下杀了本宫两名同门师妹。仙山佛丐狄趋光老爷子,也是被你所害。在下性子急躁,今天虽是袁毒王筹备的好日子,可我还是想请你作个交代。”转身向袁丸麒道:“毒王先生,这澹台无冢是武林恶魔,留不得,咱们把他除了吧?” 澹台无冢哈哈大笑,道:“打败联贤教主的年轻少年中,也有你在内,是吧。”段煦龙傲然伫立,道:“怎样?”他俩一个紧握剑柄,一个全身骨骼作响,蓄势待发,偏偏互不动手,僵持对立。 钟黛溪微微一笑,向袁丸麒道:“师弟,这里恩怨真多,你怎么看?”袁丸麒道:“虫宗落败,本该退出武林,给你术宗让出位子便是,其他事我也难加多管。”钟黛溪道:“你我也无深仇大恨,让什么位子?师姐本来的确想将你西海虫宗彻底灭门,但看你对事情拿的起,放的下,也就罢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袁丸麒道:“败军之将,怎配如此?师姐尽请吩咐。”钟黛溪道:“你收徒弟,我不管你,成立虫宗门派,也由得你,但是今后,师姐不想再见你的面,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再插手对方之事,行否?”袁丸麒怅然,道:“你这么说,岂不是要与我断绝关系?”钟黛溪道:“不错,此后袁丸麒和钟黛溪,一刀两断,谁也不认识谁。”袁丸麒愁眉苦脸,不再言语。 钟黛溪轻轻哼了一声,道:“江儿,走吧,师父带你去一个地方。”慕容思江道:“嗯。”钟黛溪看了杨诣穹一眼,道:“要不要留下待一会儿?师父可以等你。”慕容思江冷冷地道:“不必了,我跟他没什么话好说的,从今往后,慕容思江也跟杨诣穹一刀两断。”杨诣穹双眼含泪,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慕容思江冷然道:“杨诣穹,你现在武功极高,姓慕容的是一介女流,自问难以匹敌,但相信终有一日能打败你,最好小心点,今生,我一定要为爷爷报仇,且消你弃我之恨!” 杨诣穹急道:“你说什么?我何时说过不要你?我一直喜欢你啊。”慕容思江冷冷地道:“你喜欢我?我看你是喜欢那位苗条高高,气质漂亮的美女才对吧,青唐城雨亭,细雨绵绵,你拥我抱,她靠在你怀中旖旎娇泣,好不温柔,好不快活,哪里还想起有我了?”杨诣穹忙道:“你说的是叶琦?不,不是,我和她……”慕容思江不再理会,转头对师父道:“师父,走吧,这地方多待一秒钟也是枉然。”身子一点,和钟黛溪一起,向西北方飘然离去。 杨诣穹浑身无力,轻声道:“走了……思江走了……”情感悲伤太过,竟当场晕了过去。邓太延叹道:“这孩子。”将他扛在肩上,下了台去。路过澹台无冢身旁时,只听他轻轻笑道:“邓掌门,青城派挺好。”邓太延身子一震,随即笑道:“总之比你好。” 澹台无冢道:“段少年,你我如此僵持,何时方了?今天是毒王的日子,改天你要找鄙人,涯洸川候教。”段煦龙寻思:“涯洸川是什么地方?事后调查,应就知晓。”道:“好啊。”澹台无冢、胡忘潭、霍郎禅、段煦龙向袁丸麒赔了贸然上台打扰之过,下了台去。 眼下高台上只剩袁丸麒一人,尽管钟黛溪已退,但虫宗败给了术宗,名望瞬减,已不能瞒过天下英雄,他缓缓抬头,见群豪脸上神气各显于色,惊奇、失落、失望、鄙视、同情、暗喜,纷纷皆有,偏偏无一人说话,一片寂静的北部广场,谁的心中都有想法。盛典开幕式继续举行,也殊无味道。 袁丸麒道:“今天大喜之日,忽生奇变,各家门派诧异万分,袁某事先也是始料未及。不瞒大家,袁某当年隐居术堂山,不问武林的缘由,便是因为与敝师姐恩怨太过,若锋芒毕露,必定又生祸端,从而连累旁人,何况我本就没有成名扬派,辉映千古之想,幼年得先师栽培,能有今日,也该满足了。愿意和敝下交朋友的门派们,我要向你们说声抱歉了,术堂派成立一事,就此作罢。” 在场群雄“啊”了一声,还待说话,袁丸麒出掌连拍,将那支撑“术堂派盛典开幕式”八字大帘布的木杆根根击断,褐袖一扬,大帘布受到一股怪力,片刻间腐蚀成了一堆灰炭,似蝴蝶般,飘落周边。群雄劝道:“毒王,你没必要这样,一场争斗输赢而已,干嘛因为你师姐而意气用事?”众人喧哗不停。袁丸麒提气喝道:“我意已决,不必相劝,今后还跟往常一样,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术堂派。”群豪神情惨然,连连叹气。 袁丸麒微笑道:“大家看得起袁某,愿意开开心心在此一聚,已经给足了面子……给足了面子……”语音越说越低,“师姐……师姐……你我斗了一辈子,最终还是你赢了……师弟输了……”说到这里,仰天大笑不绝,突然之间,口中狂喷鲜血,身子一瘫,倒了下去。 这一变故实是惊恐万分。霎时间,北部广场上万人群拥挤不堪,尽皆向高台冲去,每人口中都叫唤道:“毒王!“袁丸麒前辈!”“袁毒王,你怎么了?”毒王新徒们吓得呆了,不知是否该随众人一同抢去。武服愁和袁克忧仿佛忘记了自己身负重伤,奔得比谁都快,不一会儿便上台来到师父身旁,只见师父嘴角边满是血渍,却又面含微笑,毫无痛苦之色,不由得悲从中来,跪倒在地,叫道:“师父!师父!” 众人见袁丸麒四肢弯曲瘫痪,如软泥一般,都看出了关键,他多半是凝聚功力于掌心、脚底,向体内逆流强震,接连震碎了四肢筋骨和五脏六腑,而后口喷鲜血,重伤不活。无人心中不乱,说什么也想不到袁丸麒竟遽作自杀之行。 武、袁哭道:“师父,你为什么……”袁丸麒内脏四肢尽毁,口中有气无力,说话声音极低:“服愁,克忧,你俩在我旁边吗?”武、袁忙道:“在!在啊,师父。”袁丸麒微笑道:“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从小到大,很听我的话,师父死了,你俩也听话,咳咳……答应师父,继承虫宗,别让咱西海一门,在我手中断绝……今后不要寻你们师伯寻仇,她好不好,跟咱不相干……”武、袁悲痛之下,只知一个劲地答应。袁丸麒微微一笑,道:“到头来,干什么都一场空……”一说完,头颈一落,瞑目而逝。武服愁、袁克忧伏地放声大哭,泣不成声。众新徒虽刚拜入师门不久,却知袁丸麒对自己甚好,此刻他已逝世,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群雄怅然伤感,立在广场良久,最终无话可说,陆陆续续地退了去。 直至傍晚黄昏,夕阳红光透过术堂山阴暗森林的枝叶间射了进来,群雄才尽数退去。武、袁与众徒哭累了后,或跪或立,一动不动,盯着高台上师父的尸体。暗淡夕阳之光照在袁丸麒褐衣瘦削的躯体之上,老天爷应觉这位面含微笑,瞑目而逝的西海毒王,犹如天神,灵魂永远不会污浊,甚至消逝…… 第138章 故地 杨诣穹醒后是在邓太延的城堡寝室内,睡梦中呓语不绝,不住呼唤着“思江”,初时梦见的,是曾在悟龙谷里陪伴自己,衣着白衣,托腮微笑的可爱模样,到得后来,样子越来越变,甚至武功怪异毒辣,犹胜自己,险些命丧其手,最终一惊而醒。 空荡荡的寝室之中,只剩他一人。他推出房门,见已是深夜,整座城堡人迹罕至,心觉奇怪,斜眼一睨,廊道巷中有陌生人穿过,正要追上去询问,却听身后有人招呼道:“嗨,杨诣穹。”杨诣穹望去,道:“啊,蓝阁主,是你。”来者秀发粉彩,俏丽性感,正是恤心宫蓝媚琪。蓝媚琪道:“邓大叔叫我跟你说一声,他已经走了,不用找他,你醒后自便。”杨诣穹环顾周边,道:“为什么附近没啥人了?” 蓝媚琪叹道:“留这儿没有意思呀。你晕去了不知道,西海毒王已经去世了。”杨诣穹惊道:“什么?怎么回事?”蓝媚琪道:“就在你高台上晕了没多久,他便自杀了……”参加西海大典的武林人士,知道袁丸麒为什么自尽的,着实很少,蓝媚琪也未多加琢磨,此刻只将前后详情说给了杨诣穹知道。 杨诣穹怆然道:“原来如此,毒王前辈是因为有骨气,才会这么做。虫宗败北,本该灭亡人手,钟黛溪却只断绝关系一句带过,他心傲骨刚,不受败辱,加上当着天下人面前,光彩荣誉尽失,又因勘破世情,是以含笑而逝……确是有点极端。”蓝媚琪道:“后面日子,你打算做什么?”杨诣穹听她说话柔和,淡淡笑道:“杨小子现在是不耻武林的弑师之人,你还要跟我打交道吗?”蓝媚琪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你没有,思江姑娘肯定错怪你了。” 杨诣穹心中一慰,道:“你为什么相信我?”蓝媚琪笑道:“因为我当你是好朋友啊,毕竟曾和关大哥一起在少林寺玩过,共同面对澹台七子的呢。群雄离开城堡前,确实不少人在怀疑指责你,弑师无异于杀父,说你大逆不道,但我相信你的为人,没有干这事。”杨诣穹心下难过:“恤心宫的朋友相信我,思江却怀疑我杀师父,不要她……”强笑道:“是啊,少林寺我们一起玩躲猫猫,大雄宝殿一起向佛祖祷告,真可算是美好回忆。我打算带钰兄、叶琦去悟龙谷瞧病,完了之后,再……”还未说完,蓝媚琪抢着道:“你可以带他们来恤心宫啊,圣母没准也有法子治好曲叶琦的失忆。” 杨诣穹摇了摇头,道:“我很久没回悟龙谷看望胡老伯了,正好趁此机会请他帮忙,不敢劳烦娥峰圣母前辈。”蓝媚琪道:“好吧。”杨诣穹道:“段大哥和悦姐呢?”蓝媚琪道:“带领姐妹们在收拾东西,咱恤心宫也要趁夜离开了。”杨诣穹道:“代我向他们问个好。”蓝媚琪笑道:“有时间来恤心宫玩,我叫段煦龙跟圣母说说情,一定不介意你们涉峰。我先走啦。”杨诣穹道:“嗯。”蓝媚琪离步而去。 杨诣穹一想到思江,就念头复杂,听她说要跟自己一刀两断,更是胸中酸楚,转念一想,说道:“不过一场误会而已,日后解释清楚,应当没事,但是师父被人所杀,这仇我一定要报。西海毒王去世,武兄与袁哥刻下正悲伤过度,不可打扰,何况我本来就不应该重新回术堂山来,也不用向他们道别,回橡皮山吧。” 出了术堂山道,回到橡皮山露宿原处,凭着夜视力,遥遥望见曲叶琦那高高的倩影,站在一道陡峭石路的土壁旁,张目而望,似在等候自己。她看到杨诣穹回来,丽容俏色,欣喜溢表,笑道:“关居钰,你看,他回来了。”关居钰应道:“嗯。”和她一起侯迎,问杨诣穹道:“回来啦?”杨诣穹道:“回来了,你们这么晚还没睡啊。”越走越慢,靠在一颗岩石上,抱拳胸口,有意无意,看了看叶琦,“咦”了一声,一日未见,似乎更漂亮了些,道:“叶琦,你气色好了不少啊。”曲叶琦道:“嗯,你走了后,关居钰对我很好,一直在照顾我。”说着脸上一红。 关居钰道:“怎么一个人回来,没救到慕容姑娘?”杨诣穹道:“不用救了。”关居钰奇道:“为什么?”杨诣穹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再说这件事。”关居钰道:“这样啊……”料想诣穹这一去,定然经历了故事,又问:“没被袁毒王发现吧?”杨诣穹道:“袁毒王去世了。”关、曲大吃一惊,道:“啊?”曲叶琦诧异之极,疑惑道:“袁老师傅不在了?”关居钰道:“嗯,她究竟给你瞧过病。诣穹,到底怎么回事?”杨诣穹将事情都说了,语气平平淡淡,心不在焉,关、曲却听着十分惊心动魄,想不到术虫二宗一场斗争胜负,连累了袁丸麒的性命。 杨诣穹双臂托胸,仰天望着星空,轻轻地道:“西海,以后不用来了。”转头对关、曲道:“今晚还在这歇吧,明早开始,我带你们去悟龙谷。” 关居钰和曲叶琦受蚊虫叮咬之苦,半夜醒转,睡意尽消,无奈之下,便谈心聊天,没话题后,曲叶琦非刻意地靠在土壁旁,后来就恰巧望见杨诣穹回来了。杨诣穹也在术堂广场晕去,才醒未久,难以再度入睡,说是还在这儿歇一晚,到得第二天天亮,三人始终都没合眼。关、曲瞧出这一夜之间,杨诣穹始终心情复杂难过,凌晨三四点时曾偷捂嘴巴,流泪低泣,却又不便出言安慰,只好假装没看到。 三人离开西海,专走捷径,但脚步不急,带吃带玩,四天后,离开了青境,进入巴蜀省域,路过峨眉山脚下。关居钰道:“诣穹,要不要上山进峨眉派,拜见一下摩阳上人?”杨诣穹道:“你带叶琦上山是可以,我却是不行,现在全武林怀疑指责我杨诣穹弑师,大逆不道,你也知道峨眉派是江湖正教正宗门派,别要被人赶了出来。”关居钰道:“术堂山时,大家听慕容姑娘的一面之词,就一口咬定你是弑师罪人,未免于情不合,再说峨眉派之前对我等印象不错,肯定会讲道理。”杨诣穹苦笑道:“纵然如此,也必费一番唇舌去解释些许。” 忽听峨眉山林间隐隐有一人口宣佛号,道:“善哉,善哉,贤者仙人,未必有通彻世事的能耐,何况凡人?既身入嫌疑之境,须得化洗冤屈,何以嫌厌麻烦,不愿动舌辩解?”杨、关根据声音,知道说话者是峨眉掌门摩阳上人,当下朗声道:“小子杨诣穹,拜见上人。”“晚辈关居钰,有礼参拜。”摩阳上人仍在山林间将声音远远送来:“不用客气,几位,请上山来吧。” 传闻峨眉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佛教文化构成了其历史文化的主体,山中多古迹、寺庙,动物亦繁多。三人上山途中,心驰神往,沐浴清化,聆听山籁之声,鸟雀之音,只觉此山与少林寺、武当山相比,另有一番韵味。于山林间寻觅,却找不到摩阳上人,料想他定是往山顶而去,只好尾随后迹而行,经过跋涉,终于来到峨眉金顶,入了门派场地。 进入峨眉派,由弟子引导,去了正堂,见一僧人庄严宝相,袍衣曳曳,正是摩阳上人。摩阳上人微笑道:“来了,请坐。” 摩阳上人道:“杨少侠,你知不知道,西海毒王的死,兴许是另有隐情的?”杨诣穹奇道:“另有隐情?”摩阳上人道:“嗯,袁毒王作自杀之行,未必不是为了救武服愁、袁克忧,以及其余四十多位少年的性命。”杨诣穹道:“小子不太懂,请上人指教。”摩阳上人面含微笑,不疾不徐,温言道:“瘟妃当时说从此不再与西海虫宗见面,与毒王一刀两断,中间可能隐有机关,她言下之意,说今日暂且作罢,改日再来,自当取你们性命。”杨诣穹恍然,道:“如若不先与毒王断绝同门关系,对于他们先师而言,便是同门相残,等到下次屠杀虫宗时,也就没有顾忌了。袁毒王情知武服愁、袁克忧等众兄弟不是瘟妃的对手,便以死明志,将自己一条命绝掉,希望她能够放过他这些孩子们,加上某些客观原因,这才自尽身亡。” 摩阳上人缓缓点头,道:“杨少侠思路正确。青城邓太延掌门和丐帮顾世慈帮主,猜想到这个关键,贫僧也是听他们说,从而知晓。这样一来,瘟妃今后就再不能向毒王门人下手了。” 杨诣穹道:“袁毒王并非纯粹性子刚烈,输不起,做事极端,他愿以自己一死,换多人之生。袁前辈舍己为人,永垂不朽,始终活在我们的心里。”关居钰心想:“舍己为人而死……我是没有袁毒王那么伟大,但要我为曲叶琦一人,那是半点不皱一下眉头的。”不自禁向曲叶琦看去。曲叶琦知他心意,向他简单一笑。关居钰心神一荡。 摩阳上人道:“贫僧相信杨少侠的师父,也是他人所杀。”杨诣穹喜道:“上人,你也相信我?”摩阳上人微笑道:“嗯,慕容姑娘说,你师父是死在神鬼大离合功夫之下,综合各种迹象,杨少侠的确很有嫌疑。但杨少侠侠肝义胆,那日武当山上,帮武当派抵御八卦八门时,冲锋陷阵,四方穿梭,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如此热血英雄,怎会是一个犯弑师大罪的恶徒呢?料想世间,尚有第三者会杨少侠及贵师的功夫。”杨诣穹道:“多谢上人理解。”摩阳上人道:“我等旁观者清,不光峨眉派相信你,当日其他数派,亦不会对你心存怀疑。” 杨诣穹忽觉自己两边肩膀各被拍了拍,关居钰和曲叶琦一人一边,一齐笑道:“我们也相信你。”杨诣穹哈哈一笑,道:“谢谢。” 摩阳上人打量了曲叶琦片刻,道:“贫僧听说这位小姐失忆了,记不清以前的事,对吗?”关居钰道:“啊,是的。”摩阳上人从怀中取出五颗黄丹,微笑道:“这五颗‘清神丹’,是我峨眉派的秘药,每逢回忆困难,头痛欲裂时,只需服下一颗,疼感自当镇止。”杨诣穹道:“这……”摩阳上人道:“收下吧。”关居钰常为曲叶琦头疼时而发作之事甚感烦恼,见摩阳上人赠药,不禁暗喜,道:“谢上人。”上前收下了那五颗清神丹。 摩阳上人“嗯”了一声,道:“去吧,闯荡武林,多加小心。” 三人谢过了摩阳上人,下了峨眉山,继续向东前行。 杨诣穹本想顺道去青城山拜访,但邓太延一向行踪不定,未必在山,西海术堂时,听到澹台无冢似有猎取青城的想法,现下各门各派刚刚离开术堂山,尚在修整状态,应当没那么快行动,暂时不用担忧,须得先将叶琦送往悟龙谷求医,再去打听武林消息,万一青城派真有危险,自己定当横插一手,帮助邓大哥。 跨江州,过荆楚,最终来到皖境。曲叶琦道:“曹弟弟住的地方,就是在皖境这里的吧?”杨诣穹没有回答。关居钰心想:“当初我陪你一起走过的路,皖境的故事最丰富,同样也包括曹武怜世在内。”道:“嗯。”曲叶琦道:“我想去看看曹弟弟。”关居钰叹道:“我不知逐雷山在哪,只晓得它在鸠兹,具体何处,还是无从找起。” 关、曲跟杨诣穹走了数天,情知离悟龙谷越来越近,又是激动,又是担忧,心中七上八下。杨诣穹却是从西海开始,一直情绪不定至此,抑郁寡欢,再不像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热血澎湃,天天乐笑的小伙子。 这天穿过一座偏僻城市,遥见前方峡谷悠长,绿树成荫,风景绝丽,远离喧嚣,关居钰道:“那是?”杨诣穹道:“看到了吗?峡谷间的吊桥。”关居钰道:“看到了。”杨诣穹道:“走吧。”前方已非城市街路,乃地势高峭的峡谷险道,关居钰将曲叶琦细心搀扶,随杨诣穹在峡谷大吊桥上行走。吊桥甚长,行了许久,仍未到头。路上曲叶琦无意间往桥下看了看,道:“唔,好高啊。”杨诣穹心头感慨:“我离开悟龙谷,从这条吊桥上离开时,骑着一匹黑马,穿梭山林间,何等逍遥心畅……” 过了吊桥,但见山明水秀,尺树寸泓,草叶味阵阵,令人闻之,心头宣静舒畅,关居钰笑道:“果然是好地方,来这里的确容易让人忘记城市熙熙攘攘的喧嚣。我突然很羡慕你能在悟龙谷住了两年。”杨诣穹微微一笑,道:“还不算进入悟龙谷,等入谷后,你再想想怎么说吧。”带他俩爬坡上山,穿林入沟,去了悟龙谷北山,记得自己勇破圣地,北山乡亲们再也不用为其担惊受怕,感怀昔事,不禁惆怅。 关、曲自是不知,此刻放开心襟,悠闲散步的佳丽林地,竟是当初怪兽肆横,危机四伏,有进无出的地狱。杨诣穹不喜炫功,并不向他们述说自己破圣地的昔事,自打踏足吊桥山林开始,总是情不自禁联想到当年一起生活的思江与师父,胸中酸楚,表情黯淡。 出了圣地的大树叶洞,过瀑布森林,只见北山村仍如往年,农舍俨然,但大部分关锁户门,村民不在,离开悟龙谷,去城市打工了也说不定,个别屋户,倒是仍在圈篱养禽,种田割稻,悠闲生活着。杨诣穹三人来到一家院前,院中有位大娘,弯腰锄地,转头一瞧,见是两个小伙子和一小姑娘,便放下手中活,行到门前,上下打量他们,突然“咦”了一声,道:“你是诣穹?” 杨诣穹微笑道:“李大娘好,你还记得我。”李大娘笑道:“怎么不记得?你回悟龙谷啦?”杨诣穹点了点头,道:“回来了。”李大娘道:“回来好,回来好。”杨诣穹道:“还跟以前一样的吧?”李大娘道:“一样的。你破了圣地后,乡亲们陆陆续续,随在你后面出谷去了。”杨诣穹道:“出去闯闯也挺好。”李大娘点了点头,很是高兴,道:“你们回来的不是时候,俺家米不够,午饭又刚过,只够俺和娃子吃,是没法请你们的了。”杨诣穹道:“不敢叨扰,能回北山来看见你,已经心暖了。”李大娘道:“嗯,有空带你朋友常来。”杨诣穹道:“好。” 离开北山村,杨诣穹道:“我胡老伯住在西山那边,走吧。”关居钰道:“好。”欲叫心上人一起,却见她静静站立,一动不动,四处观望山谷景色,不住赞道:“太美了。”杨诣穹笑了笑,道:“这么说,你喜欢这里?”曲叶琦道:“喜欢。”杨诣穹笑道:“我也喜欢,我曾在这大山谷里住了两年。”曲叶琦道:“羡慕你。” 三人又行脚步,经过了两年前,杨诣穹滑翔翼跌落,挂在树枝上的那片密林,始终未加注意,今天重新归来,才发觉小树苗也都长高成大树了。杨诣穹脸蕴微笑,出了森林,不觉路过思江曾住过的那茅草屋,呆了呆,笑容逐渐收起。 关居钰一见,道:“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有什么不对劲吗?”杨诣穹轻轻地道:“那天黄昏,我和思江第一次认识,就是在她的这间茅草屋前……”少林寺厢房中,关居钰曾听杨诣穹提过这事,道:“原来是这里。”杨诣穹缓缓地道:“草屋,破了,思江,变了。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突然间,那身穿复古白衣,可爱脸蛋的少女,件件往事,逐步浮现在了杨诣穹脑海中: “哎,你是谁啊?”“小姑娘,请问……这个山谷是什么地方?我可不可以……”说完自己就晕了过去。“喂,你……” 黄昏醒后。“你醒啦?”“这里是哪儿?”“我住的茅草屋啊,今早你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后来又晕了,我就把你扶到屋子里,让你在床上睡着了。”“那谢谢你了。”“不用谢,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叫杨诣穹。”“作为公平交换,我也告诉你吧,我叫慕容思江……”“可以请教一件事吗?请问怎么才可以离开山谷?”“离开山谷?杨诣穹你要走吗?你身上有伤,这样上路会不会……”“没事,我骨头硬,不怕疼。”“你下了这座山,往东走,会有村子,你到那里再问问吧,我也不经常下山,不太清楚,不好意思……”接着便想起了她笑自己肚子咕咕叫,给馒头吃的事情。 一个多月后,自己跟她并排靠在屋前的木桥上,俯视溪水,仰望天空。“已经一个多月了,你还没找到出谷的路吗?”“虽然还没找到,但我已经打算留在这里了,算来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啊,告诉我山下有村子落脚。”“你在找金银花,我屋里有,给你吧。”“你有?那谢谢你了。”“不用谢,我帮你两次,咱也算好朋友了,好朋友之间是不说客气话的,不然就是不把我慕容思江当好朋友了哦。” 拜师后与其定情,也是这同样的地方。“思江,你在这里干什么?”“傻瓜,我在这里等你啊。”“等我?”“对,哪怕你永不下山,我也会等你,直到你来为止。你觉不觉得此时此地,很是熟悉?”“当然了,黄昏夕阳,你我初识,便是这里。”“诣穹我问你,假如有一女孩,愿和你同甘共苦,同享快乐,发生什么事,都毫不犹豫站在你这边,不会再让你感到孤独,开开心心地每天陪伴你,你愿意接受她吗?”“只怕这女孩会嫌弃我是世俗小子,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不会的!她自始至终从没嫌弃过你,还很怕你看不起她是个深山里的野姑娘,觉得根本配不上你,认为自己是个累赘,只会拖累了你。而且……而且……”“别而且了,我绝不会看不起她,不管她是深山姑娘,还是天宫仙子,只要她对我真情真意,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那什么都够了,我永远陪着她,让她笑,让她开心。我会努力习武,不会让她再受任何人的欺负!说得出,做得到。”“嗯,我相信你。”…… 杨诣穹双眼湿润,强忍伤感,对钰兄和叶琦道:“胡老伯就在山下,我带你们去见他。” 来到西山村,郊外如常,村舍如故,公鸡声隐隐传来,行了不远,终于来到胡水境家的门口。 杨诣穹目光晃动,见一老翁正在屋前院中撒饲料,喂鹅喂鸡,身形枯瘦,面容和蔼,数月不见,仿佛丝毫未变,不是胡水境又是谁?他喜极而泣,叫道:“老伯,我回来了!” 第139章 伤鹰 胡水境一怔,转头一看,见一黑衣少年带着两个陌生孩子立在自家门外,双眼含泪,神情感动地凝视自己,疑惑道:“你是谁?”杨诣穹微笑道:“我是诣穹啊,你不记得我了吗?”胡水境呆了呆,“嚓”的一声,饲料脱手,洒落一地,快步行近门前,道:“你是诣穹?”欢喜之下,声音也发颤了。杨诣穹哽咽道:“是我。”胡水境乐道:“回来好,回来好。快进来。”一老一小,别后重逢,均不胜之喜。 当下杨诣穹、关居钰、曲叶琦一同入院进屋。黄桌橙凳,堂屋依旧,室房仍只两间,纵然分别多时,亦不过一空巢老人而已,胡忘潭现下为虎作伥、执迷不悟,不肯回正归道,要他主动回来探望义祖父,当真难如登天。还跟两年前一样,胡水境让他们坐在桌旁,倒了几杯清茶,供客人饮用。 胡水境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杨诣穹道:“就今天回的悟龙谷,诣穹现在脚步快了,无需几天就从外头进来,我在外边生活,多遇世事,有喜有愁,想老伯太过,便回来一趟。”胡水境“嗯”了一声,道:“这两孩子是你朋友?”杨诣穹道:“都是我的朋友。”给钰兄、叶琦介绍道:“悟龙谷收留我两年,待我如亲孙的胡老爷子。”关居钰、曲叶琦微笑道:“胡老好,常听诣穹提起你。”“老爷爷好。”胡水境道:“不必客气,到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吧,悟龙谷环境不错,别水土不服就行。”说着呵呵一笑。 关居钰笑道:“不会不会,我也是打小在山上长大的,只不过没你们悟龙谷美而已。”进入悟龙谷,发现山林景物如春,此时正值秋季,仍不失翠色,这般良地,远胜自己的猴山家乡,胡水境这名山谷老中医悠住僻村,隐士高人慕容山枫也曾修居此谷,心下神往,想起逝去的梅老师父,胸中一痛,笑容刚开,便又收起,一阵伤感。 杨诣穹道:“老伯,他叫关居钰,我的武林朋友,数次跟我患难与共,同败恶魔,早把他当成了兄弟看待。”胡水境笑道:“我知你热情性温,倘若不多在外面交些朋友,倒还真不像你了。”杨诣穹哈哈一笑,道:“喏,这位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叫曲叶琦。两年前我刚进你家,叙述为何遇难而至悟龙谷时,提过她。”胡水境点头道:“我记得。”见曲叶琦模样斯文,但目光凝滞,心不在焉,笑问:“丫头,茶不好喝吗?”曲叶琦回神一惊,道:“没有啊。” 杨诣穹瞧着叶琦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怜意一起,关居钰则更不用说,忽忆一事,道:“老伯,离狱丸是你研制的吧?”胡水境道:“你离开悟龙谷前,铲除了北山圣地危机,事前有变异生物,性状进化,或长命不死,奇花怪草、诡树异水也多不可数,你从里面活着出来,再清楚不过。”杨诣穹道:“是。”胡水境道:“我想此地既有诸多怪象,里头的怪物却又尽数消灭,自是不能在它们的尸体上做研究的了,于是有一日,我将目标锁定为植物,独自前往北山,进去看看,带了些怪草怪花回来,果然发现另有妙用。” 杨诣穹回忆起进入圣地的前后,变异生物到处都是,三头怪蛙、伞蜥蜴鸡、蓝毛虫豸、秃鹫巨鹰、惊天大蛇等比比皆有,生物恐怖可怕,植物稀奇古怪,枝叶花蕊含害人毒素,自是不足为奇,说道:“我懂了,离狱丸中有圣地里怪花怪草的成分。”关居钰问道:“诣穹,圣地是怎么回事?”杨诣穹笑道:“来日方长,后面我再跟你们说。” 胡水境道:“带回西山的花草植株,少说有上百种,我做过实验,发现无一不含毒素,有的剧毒无比,有的微不足道。”杨诣穹奇道:“圣地破后,不是有人陪我进去烧了一遍吗?就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季节一过,重新长出,怎么还是含毒?”胡水境道:“烧归烧,根总是在的,这些若干植物的叶蕊毒素,尽皆来源根部,除非将圣地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棵草全部拔根干净,令其成为光秃秃的荒芜之地,否则再过多少年,叶蕊重长茂盛,还是含毒。”杨诣穹笑道:“既然含毒,为什么又被制作成百毒不侵的神丸呢?” 胡水境笑道:“你师父不是跟你说过一种武学道理吗?‘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任何事物发展到极点,都会向相反的方面转化,医学研究也是一样,数百多种毒素汇聚一点,或生或克,姑请一想,那会发生什么?”杨诣穹若有所思,道:“这……”关居钰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可数百多种元素或生或克,岂非……”胡水境道:“岂非不得控制,到得后来,所要获取的,也难寻摘取,只要稍微出个差错,都不堪设想,是不是?”关居钰道:“是啊。” 胡水境微笑道:“这就是关键之处了。动物存于世间,总有它的天敌和食物,不光生物,植物也是一样,各有能与之对应的品种,我将过去所获的中药、药草,每类加以研究,一一作出评论,知道该与何种毒素对应,与圣地怪植成分互补互充,用药炉炼制九九八十一天,确保万分不差,离狱丸这才制出。”杨诣穹惊道:“数百多种毒素,老伯你都一个一个地对应而试吗?”胡水境道:“对啊。”杨诣穹道:“太辛苦你了……” 胡水境道:“你吃了吧?”杨诣穹道:“我没吃,给他吃了。”说着向关居钰看去。关居钰微觉不好意思,讪讪一笑。胡水境道:“咋了?慕容丫头出谷,意在寻你,我与她嘱咐过,找得到你,就将离狱丸送给你吃,找不到,她自个儿随意。难道她是找不到你,送给其他朋友吃了么?”关居钰道:“中间曲折,容我慢慢道来。”当下将慕容思江几月前如何将离狱丸交给蓝媚琪,拜托她联系各阁部,找杨诣穹而赠之,如何在逐雷山为救所有人性命,被迫转送自己,从而引发后续事情。杨诣穹连连点头,道:“说的一点不错,老伯,你的心意我领了,但钰兄吃,我吃,主旨不异,你不要介意啊。” 胡水境哈哈一笑,道:“你都不介意了,我介意啥呢?” 关居钰又感激又惭愧,究竟是取了别人的东西而补充自己,多少有些腼腆愧疚,低下头去,脸色尴尬。杨诣穹拍拍他肩膀,笑道:“干什么,自己人,见外啥。”胡水境道:“小伙子,吃了我的离狱丸,可有什么不适?”关居钰道:“非但没有不适,反而功力大增,的确百毒不侵,我多方活命,全是由此。”胡水境实验成功,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诣穹寻思:“制作一离狱丸,要以数百多种中药草和数百多种圣地毒植对应,耗时八十一日,太过麻烦艰辛。要老伯再制一颗是难了,批量生产,更加别提,他已这么大年纪,不该再劳累动脑。”转移话题,说道:“今天回悟龙谷来,是一定要多待几天,跟你叙叙旧的了。”胡水境道:“待多久都没问题。”杨诣穹道:“此外还有个难题,叶琦她身患重病,我没办法,你医术通神,所以带她一同过来,求你治治。”胡水境苦笑几声,道:“我这行当许久没做了,不如以前了也说不定,西山居民又走了一半,留下的大都健康得很,没用武之地喽。照理说,我教你的那些理论,对付跌打损伤、错筋断骨一类的病症,绰绰有余,感冒、发烧、风寒等更不在话下,怎么,是你退步了,还是真的难治?”杨诣穹叹道:“难治。” 关居钰道:“胡老,求您一定要治好她。” 胡水境微笑不语,给他们仨缓缓沏茶,沏完后才问:“什么病,说吧。”杨诣穹道:“失忆。”胡水境茶壶一凝,道:“失忆?”杨诣穹道:“对。”胡水境点点头,将茶壶放下,道:“持续多久了?”杨诣穹道:“十多天,将近二十天。”胡水境道:“怎么引起的?”杨诣穹心觉此事不能马虎,必须将前后所有经过尽说给胡老伯听,关居钰也在旁助口,二人你言我语,娓娓而谈,口齿清楚,从段煦龙开始讲起,直至他要了外边一个武林阁主,遗弃曲叶琦,使得她伤痛欲绝,从而坠崖受伤,心灵伤损,严重刺激大脑,造成的一系列变故为止。 打败曹武怜世后,段煦龙在城堡东部,抛去阅狼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冒着尊严,向曲叶琦双膝下跪,低垂着头,歉意极深,毫无做作态度,事后杨、关皆消去了对段煦龙的恨意,曲叶琦之事一笔勾销,鉴于同仇敌忾,击败魔教的辉煌成就,甚至还将他当成了好友看待。此刻叙述段煦龙和曲叶琦间的故事,不再对他心怀芥蒂,于曲叶琦遭遇的不幸,只有连连叹息而已。 胡水境目望门外,脸上神色一直不变,待他们说完,仍是保持微笑。曲叶琦听完叙述,尽管很吻合事实,前后惊心动魄,但实是毫无印象,如听虚构故事,不由得脸色一阵灰败。 杨诣穹见老伯神情蕴笑,并无缺法之色,兴许真有希望,关切道:“老伯,你有办法吧?”关居钰道:“胡老,劳烦您……”二人甚是忐忑,曲叶琦之失忆,杨诣穹的中药偏方束手无策,城市现代科技疗法连连摇头,西海毒王袁丸麒也是越问越糟,倘若连胡水境亦没法,更找谁去?只能厚着脸皮,去别尘峰请见宫主,求娥峰圣母想办法了。娥峰圣母若也无法,又该怎么办? 胡水境不答,起身离凳,坐在曲叶琦身旁,为其把脉诊断,顿了良久,最终闭眼一笑,说道:“今天她有点累,明天再说。”关居钰道:“啊?”杨诣穹道:“今天不能治吗?”胡水境道:“欲速……”杨诣穹接口道:“则不达?”胡水境微笑道:“对了。可能有些麻烦,想想过去的住谷时日吧,你不想柴草房,柴草房却想你,打扫整顿一番。忘潭的房间也能腾出来,你们自己看着办。” 杨诣穹搭着关居钰肩膀,道:“我俩同居柴草房,让叶琦住胡忘潭房间,行吗?”关居钰道:“胡忘潭……”每次听见此人姓名,总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恨意,真正看见他,想为阿鬼兄弟报仇时,却又觉得他十分可怜,不忍心对其下手。回想起武当山太极阁内,垣隆真人对自己说过的话,长叹了口气。 胡水境道:“慕容丫头出了悟龙谷,你师父牵挂她,没过几天,随着去了。怎么样,在外边闯这么长时间,有遇见过他们吗?”杨诣穹流泪哭泣,并不答话。胡水境奇道:“你这算什么?”杨诣穹呜咽道:“师父死了,思江变了。一个遭人杀害,一个与我翻脸,从此说要和我一刀两断。”胡水境本端杯喝茶,一闻此言,“呛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杨诣穹见胡水境身体摇晃,忙上前搀扶,关切道:“老伯。”胡水境道:“什么情况?”杨诣穹怆然道:“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我知道这些事情时,既不能接受,又不明真相。师父一身武功,谁有能耐将其残杀而死?思江那么温柔善良,与我相爱无比,为什么会说出要与我一刀两断的话?更为何怀疑师父是我杀的?” 胡水境听他语气越发激动,慰道:“别急,慢点说。你师父是谁杀死的,不知道吗?”杨诣穹道:“不知道,很诡异,他是死在了我们的武功,神鬼大离合之下。”胡水境道:“你们的功夫,有别人学会了?”杨诣穹心乱道:“我不晓得……”便在这时,但听胡家门外,有一老者的声音连连咳嗽,进了屋来。 胡水境一见,道:“霍老弟,你来啦?”三人转眼一瞧,只见这位老者白发白须,肌肤蜡黄,身形极为枯瘦,衣服破烂,不修边幅,倒像是个叫花子一般。他哈哈一笑,道:“有人来家看看你,还是年轻孩子,难得啊难得。”打量杨诣穹、关居钰片刻,点了点头,斜眼一睨曲叶琦,身子一震,“咦”了一声,笑容逐渐收起。杨诣穹问道:“怎么了?”姓霍老者见曲叶琦眼含疑惑之色地看着自己,皱起眉头,摇头道:“没什么。”胡水境道:“介绍一下哈,他不是悟龙谷的,数月前从外面进来,一直定居于此,姓霍,比我还小个五岁。邻居老罗离谷入城了,老罗临走前,把屋子留给了他住。”杨、关躬身道:“霍公公好。” 曲叶琦眨着眼睛,端详霍老者的面容,发觉他忽向自己看过来,立马目光转了开去,心想:“为什么这位霍爷,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努力在脑海中探觅印象,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胡水境道:“瞧你,又瘦了些,本来身上就没丁点肉,来悟龙谷吧,乡亲们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又不领情,再这么节食下去,瞧你不比皮包骨头还皮包骨头。”霍老者笑道:“老了还挑剔什么,吃东西嘛,不饿就行,谁规定非要吃饱。”伸手向杨诣穹等指了指,“烧些好的给孩子们吃才是。” 就在此时,胡家院外有人大呼小叫,连喊救命,继而惨呼不绝。惨呼声中,夹杂着猛兽啸音,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杨、关情知救人要紧,抢出屋舍,只见胡家院外出现一幅极为危险的场景,一男子被一头吊睛白额、爪牙锋利、体型硕大的猛虎扑翻在地,那男子竭力挣扎反抗,奈何人力难敌虎力,浑身是伤,好像还断了三根手指。不一会儿,四方乡亲持器来助,偏偏惧惮虎威,欲要相救,却是不得其法。有的青年出家匆忙,仅穿了双烂草鞋出来,一不小心,足底踩歪,滑了一跤,崴伤了脚骨。那老虎将受伤男子压在身下,转首一瞧乡亲们的狼狈样,额头的“王”纹扬了扬,目光中似有讥嘲之色。 杨诣穹疑惑道:“奇怪,最近西山村有野生老虎出没?”准备赴上。关居钰拦住了他,笑道:“这些日子来,你也累得很了,我这身气力,已有些时间未用,交给我就行。”冲出院子,盯准虎躯,一掌拍出,一股大力直击虎额。那老虎吃痛,神情痛苦,仰天啸叫,翻身跳开。关居钰上前将受伤男子扶起,道:“快去避难。”转头见那老虎张开大口,伸出利爪,怒扑过来,叫道:“大猫,你还太可爱了点,不能跟我斗。”运起“光明六合拳”的法诀,疾凝一气,连出七拳,尽中虎腹。那老虎受不了关居钰的七拳巨力,大痛之余,身躯飞出,重伤不前,气势大挫。周围乡亲见状,齐声喝彩。 关居钰喝道:“还不滚?你是从哪来的畜生,不许再伤害人。”那老虎口中呜呜低吟,又恶狠狠地挺身攻上。关居钰无奈,只好迎击。忽然间,天空有一阵如鬼如禽的鸣叫声赫然传来,一只老鹰张开双翅,利爪森森,疾速向那老虎扑去。它速度实在太快,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已将那老虎劈成了两半。众人骇然,曲叶琦在家中,亦吓得惊叫一声。杨诣穹来到院外,见那老鹰褐羽青眼,个头硕大,凛然道:“御风神鹏?”关居钰道:“果然是!”此时空降倏来悟龙谷,不由分说便杀死老虎的这只猛禽,正是神兽御风神鹏。 神鹏刚一落地,形如虚脱,双翅一收,横躺在地面上,身子颤抖不停,缓缓闭上眼睛,好似受了伤,又像是过于劳累。 御风神鹏并非常鹰,乃世间灵兽,神力非凡,长年栖居北海,是葬花岛的朋友,与岛主有着深厚的交情,术堂时,董灼贤偕同它参与大典。董灼贤为人孤僻,阴鸷谋远,躲于人群深处,藏匿暗处,观完了一切事件恩怨,心中存了无穷计较,而神鹏除了在杨诣穹、关居钰、段煦龙三人战斗曹武怜世时,猛扇一翅,助力打败外,亦再未显露踪迹于众目之下。 西海过后,离今已有数天,照理说神鹏应和董灼贤回了北海葬花岛才是,目下没回,逗留中国,自是欲寻觅玫瑰先生与魔兰夫人二人,魔兰夫人刻下失踪,玫瑰先生也未随其师前赴西海,下落不明,神鹏既跟董灼贤分手,不北去而东来,降临这幽美僻世的悟龙谷,如此反常,定是出了什么事故。 关居钰道:“不管它怎么会来皖境,来悟龙谷,先……”一边说一边靠近。哪知神鹏睁眼瞧见他,二话不说,一翅扇出,一股极强的风力向他扑面而来。关居钰暗叫:“不好,原来它还对我记仇。”站稳马步,奋力抵御,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十余步。胡家院外的篱笆,也被掀倒了一大块。 杨诣穹知神鹏熟懂人话,劝道:“神鹏前辈,有话好说,别动手。术堂山若不是有你助力,还没那么容易打败曹武怜世。”神鹏看了他一眼,咕噜一声,闭上了眼睛。杨诣穹道:“瞧你样子,有点不大对头,是受了什么伤吗?”神鹏抖了抖翅膀,意示叫他自己过来看。杨诣穹便走过去,定睛一瞧,但见神鹏后背,接近左翅根十来公分处,有明显血渍,简单一拨,发现是条极长的血口,此刻仍不住流血,惊道:“你受了重伤。这么长的伤口,得治,不要介意小子冒犯。”神鹏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杨诣穹伸手一抄,将神鹏的身躯抱在臂弯处,对钰兄道:“它有点讨厌你。”关居钰苦笑道:“你去给它治伤,我不靠近就是。” 杨诣穹将神鹏抱进了胡家,说道:“老伯,这只老鹰是我的朋友,它现在受了伤,咱们快用些止血草和镇炎粉对付一下吧?”胡水境笑道:“你自己弄就是,想不到连只老鹰也成了你朋友。”杨诣穹将神鹏轻轻放在了桌上。曲叶琦曾在青境青唐城受过此鹰的恐惧支配,一见其面,不自禁离开凳椅,身子贴着墙壁,不敢靠近。转头见关居钰立在门外,心中求其保护,跑到他身边。关居钰大喜,拍拍她后背,道:“别怕。” 杨诣穹正色道:“神鹏前辈,曹武怜世的武功高明至极,若非有你相助,我跟钰兄、段煦龙多半仍不能敌,救命之恩,意重于言。那日在豫州,钰兄为保性命,才出手失了分寸,他是好人,请别再介意了。”神鹏并不理会,只自管自地闭着眼睛。杨诣穹道:“我去给你弄些止血镇炎的物事来。”正要动身,却见霍老者双手各拿几捆植草和一小瓷瓶,走近过来,微笑道:“没错吧小兄弟?常见胡大哥用这些救人治伤。”杨诣穹道:“没错,谢谢霍公公。” 当下先以镇炎粉给神鹏的后背伤口上轻轻倒洒,接着将止血草磨烂,枝液附和,敷在血口上。神鹏倒也硬气,伤口牵动,剧痛无比,却一声不出,闭上眼睛,犹似安详睡着了一般。 杨诣穹道:“好了。”神鹏睁开了眼睛。杨诣穹笑道:“这里都是好朋友,不用见外,你便暂且住在这儿一阵子吧。”神鹏摇了摇头,呜呜呜地吟叫几声,浑身羽毛震颤。杨诣穹虽不知它想表达什么,但也知道,必是怀着极大恨意,问道:“伤你的恶人是谁?”神鹏左翅拍胸,右翅摇了摇,意思是:“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没关系。”杨诣穹叹道:“好吧。”神鹏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杨诣穹,点了点头,飞下木桌,带翔带跃,离开了胡家,究竟背上有伤,行动颇为不便。 神鹏临走前,回头向关居钰、曲叶琦看了两眼,目光瞥开,神情倨傲,连飞带跳地去了。 关居钰偕曲叶琦回入屋中。曲叶琦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壳,低声道:“奇怪……”关居钰道:“怎么了?”曲叶琦转了转眼珠,道:“这鹰来这里时,有一股怪怪的臭味,但它来之前,以及走后,这味道又没有了。”杨诣穹对着空气闻了闻,尚留余味,点头道:“好像是有一点腥味。桌上最重。”霍老者忽道:“不对劲!”众人道:“什么?”霍老者道:“只怕是‘草海星蛊’。”杨诣穹微微打量霍老者一番,见他枯瘦的脸容上一副肃然神情,心下一凛,奇道:“草海星蛊,是什么?” 霍老者皱眉道:“一种遇草即发的毒物。伤鹰之人的拳脚或兵刃上,灌注了草海星蛊,不用则已,一用草药物为其敷涂,伤口受到草液染浸,毒性立发,会使中毒者浑身酸软麻痹,动弹不得,任人宰割。好在此毒物有明显鱼腥臭味,容易让人识出门道。”胡水境沉吟道:“这玩意儿只在苗族地域才有可能生长出产,怎么会被一只鹰给带来皖境?”杨诣穹不及细思,自己一番好意,想不到害了神鹏,情知它心有危险,“啊”了一声,冲出了胡家。 关居钰听了“草海星蛊”四字,猜知此毒厉害,吁了口气,对曲叶琦柔声道:“幸亏你精细,一语点破机关。”曲叶琦微笑道:“闻到异味而已,点破机关的不是我,不对吗?”向霍老者看了一眼,“你去帮杨诣穹的忙吧。”关居钰道:“哎,好。”随杨诣穹的踪迹,奔出了胡家。 二人记得适才神鹏离去的是东北方,便朝那里跑去。来到一片玉米地,依稀又闻见了“草海星蛊”的腥臭味,杨诣穹道:“过了这块玉米地,是东村塘……”关居钰食指竖在嘴前,道:“嘘,从这儿能看见。”杨诣穹透过玉米杆林的间隙,见西山村的东村塘前,神鹏状态虚脱地倒在地上,双翅颤动不停,羽毛簌簌而抖,足见中毒无力,却恨怒交集。离神鹏不远处,有六名灰衫男子将其围住,呈围圈之势,个个脸色得意,呵呵发笑。 杨诣穹较量心一起,想知这六人门道如何,运起内功,倾听他们的笑声,淡淡一笑,低声道:“这六个家伙武功一般。”关居钰道:“打发他们是容易,先不妄动,静观其变,看他们想干什么,要是伤害御风神鹏,我俩便即动手。” 第140章 擒鹏 只听灰衫人甲得意洋洋地道:“五少爷的手段就是高,咱看上的物事,有得不到手的?”灰衫乙道:“若不是有五少爷的神鞭之助,不但搞不到这畜生,还凶多吉少,若给它喙爪倒腾一番,翅膀拍将一下,哪还有命在?”灰衫丙彬彬有礼,责道:“这是神兽,不许出言不逊。”踏前几步,拱手道:“北海神鸟,莫怪咱家手段不光彩,你是世间少有的灵物,我家主人又是名满武林的豪侠,这无异于吕布骑赤兔马呀。只要从此愿受训化,作为我家主人的良助,统一武林,统一地球,岂不美哉?”神鹏浑身无力,口嗓还在,它连连怒鸣,眼神满是杀气,羽毛簌簌震颤。虽已中毒,但鸣声仍极洪亮,青天白日下,凛然一股不屈神鹰的气质。 灰衫丁道:“容不得你不同意,五少爷在神鞭上涂了点星蛊,抽中你的后背,须知这毒蛊发作,初日只全身无力酸软,次日却能腐蚀筋骨,到得第四天,便化作一摊脓血,就此别世。北海神鸟,识时务为俊杰,你跟了主人,前途无限,何必如此固执?”神鹏颤抖地举起右翅,往自己胸脯上拍打一下,瞧它神态,该是想自了性命,不受凌辱,偏偏翅膀无力,莫说自尽,拍击自身,连疼痛也感受不到一点。 灰衫戊道:“想不到还是这般顽固,咋整?” 神鹏不知为何,突然间激起一股力气,右爪一划,将灰衫戊的小腿直抓入肌。灰衫戊一惊,由痛而怒,掏出了武器,他的武器甚是奇特,乃一条长长的银白色铁片条,昼光之下,闪闪发亮,当即向神鹏发起攻击。此人脾气十分暴躁,铁片条一抽再抽,尽是向神鹏的“草海星蛊”伤口上招呼。灰衫戊余怒未消,脏口骂道:“没屁股的臭鹰,不识务的烂鸟,操你妈波的……”骂完复抽了七下。 杨诣穹对这些人的狠毒行为感到心忿,低声道:“我去救它。”关居钰道:“我跟你一起。” 第六人灰衫己拦住了灰衫戊继续行凶,温言道:“水滴石穿,铁杵磨针,主人招揽了那么多豪杰,归属麾下,靠得就是收心,相信总有一天,北海神鸟会被我们感动,日渐一日,石头也会捂热了。先把它带走。”说罢,六人齐上,欲带走神鹏。 便在此时,玉米地内有两道人影同时闪出,他俩一手抓一个,瞬息间,其中四人被掷飞了出去。杨诣穹和关居钰现下的功力何等精湛,身形如电,出手奇快,刚冲出来,二话不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掌印住其中四人胸口,压制他们的四肢行动,动弹不得,继而掌力一运,臂膀一挥,顿时掷飞出去了视线之外。听闻这六人的上司有统一世界的黑暗想法,不正面光明交锋,以“草海星蛊”暗算,手段不光彩,必不是善类,何况适才其中一人手段毒辣,以铁片条武器笞害神鹏,被施惩戒,自也理所当然,叫人心下称快。 余下两人是灰衫甲和灰衫戊,他俩大惊,喝道:“什么人……”“是谁?”各自箭步上前,出拳向杨、关击去。灰衫甲的右拳击到关居钰胸口时,被他下意识反弹出来的浑厚内力震伤,臂骨嘎吱一声骨折,身子也向后飞出,摔入了东村塘水里。刚摔入水塘,他的单刀便从空中掉落在地。灰衫戊的拳头打中杨诣穹小腹后,却奇事陡生,拳头如触棉花,半分不受力,自己也丝毫不痛,皱起眉头,想将拳头拔出,却拔不出来,原来杨诣穹凝聚内功于腹肌间,将他的拳头吸住,攻不得,拔不出,甚是为难。 灰衫戊脾气暴躁,经此情形,情绪万分激动,满脸通红,全是焦急之色,喝道:“你又不是女人,吸着我手干嘛?老子可不想碰你。”杨诣穹笑道:“你们什么来路,说了我就放你,不说,拳头永远留在我身上吧。”灰衫戊用尽全力,额头出汗,仍拔不出杨诣穹的腹肌吸力,骂道:“奶奶个腿的,老子踢坏你。”忽出右脚,向杨诣穹下阴袭去,招数甚是狠辣。杨诣穹冷笑道:“好,脚也留在我身上吧。”两只大腿一架,将他的右脚夹住,亦跟右拳一样,进不得,拔不出。 杨诣穹笑道:“说不说?”向后一跳。灰衫戊拳脚被制住,只得跟着他跳,甚是滑稽难看。灰衫戊大怒,寻思头脑总是柔软部位,左手使铁片条兵器,向杨诣穹面门抽去,谁知铁片刚触其额头,就受到一股怪力翻折,拐了数圈,反过来将自己的脖颈卷住。铁片锋利,尚有余力,脖颈登时留痕出血,整个头颅似被电击,心下骇然:“这山谷里什么时候住着一个会妖法的小子?” 杨诣穹笑道:“我这两天心里不舒服,难得有人陪我解闷、逗我开心,兄弟,来,再陪我跳跳。”又向后跳跃。灰衫戊不脱控制,随杨诣穹跳了十来个圈子,兜回原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愠道:“臭小子,还不撒手?”杨诣穹道:“不撒,怎么?”灰衫戊急中生智,引他说话时,身子一腾,左腿蹬向杨诣穹胸口。杨诣穹下意识地格挡,右掌一拨,将他的身子一口气转了四十余圈。这一掌拨,运上了《神鬼大离合》第三本甲篇功力,劲大无穷,灰衫戊登时成了个空中陀螺,落地后晕极,天旋地转,欲要呕吐。 杨诣穹见他翻着白眼,嗬嗬喘气,身子半蹲半跪,出掌在他左右脸颊上来回抽打,道:“别这么一副鬼样,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从哪来的?”出拳在他肚子上击了一下。灰衫戊被转了四十来圈,晕感极重,因内功不差,勉强支撑,肚子被杨诣穹这么无轻无重的一击,终于失了控制,“呃”的一声,胃物从口中吐了出来。杨诣穹捂住口鼻,右手一抓,提起他后颈,奔到东村塘岸边,将他脑袋往水下按去。灰衫戊四肢乱动,奋命反抗,但背心被强劲压住,力气也坳不过杨诣穹,心中叫苦不迭。他身材肥胖,乍一看宛如猪即将被屠夫杀似的挣扎。 关居钰双手负背,面含微笑。神鹏看着灰衫戊的狼狈状,心下出气,鹰目精亮闪烁。 灰衫戊忍耐不住,手掌在草地上不住拍打,意示认输投降。杨诣穹哈哈大笑,将他的头拉出了水面,头发、面目尽湿,可怜巴巴。灰衫戊叫道:“认输了!别再折磨我了。我说,我全都说。”原先被关居钰以内力震飞,摔去塘里的灰衫甲,此刻好不容易爬上了岸,湿漉漉的身子,甩抖不停,表情紧绷,对灰衫戊戟指喝道:“投效主人,生死相报,你怎可向外敌投降?”刚一说完,但觉自己衣服被一股劲风带动,知道有人过来向自己发起攻击,忙侧踢迎击,谁知来者内力非凡,一脚踢到他身上,反将自己的脚骨震得剧痛。他这是吃了关居钰的第二次亏,顿时对其充满畏惧。 关居钰笑道:“怎可向外敌投降?你说的哦。”运起内力,攻其不备,食中二指伸出,连点了灰衫甲小腹、腰眼间的三大笑穴。灰衫甲的内功修为尚逊于灰衫戊,更如何受得关居钰这等强厚内力者的指力点击?当场不听使唤,手舞足蹈,纵声大笑。 关居钰认穴辨位的本事本不太好,以往闲时,常由有中医资历的杨诣穹教授人体经络穴位之识;杨诣穹也多次从他坦诚口述的“疲重元归法”诀路窍门中获取更多,关于内功修炼的偏法与真义,二人你教我学,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直至今日,关居钰也成了一个精通人体穴位的能士。如今他内功之深,是习武人苦练数百年才拥有的硕果,乃世界第一,出指点击的力道颇大,幸得他留力得当,指力才没将灰衫甲直接点死,倒也狠狠害得他笑得透不过气来。人类笑到极处,也算是一种刑罚,亦有生命危险,甚可导致死亡,灰衫甲只笑了一分钟,便已眼泪直流,浑身发麻,逐渐缺氧,防线完全攻破,想要投降求饶,口中却只顾“哈哈哈”不绝,无法说话。他的心态,可比被杨诣穹一顿折腾的灰衫戊要憋屈得多。 关居钰点了两指,解了他的两处笑穴,剩余一处未解,倒也不像刚才那么痛苦。他笑嘻嘻地道:“我们……嘻嘻嘻……我们是……呵呵呵……” 杨诣穹摇了摇头,对灰衫戊道:“还是由你来说吧。”灰衫戊头脑仍重,但恐更受折磨,不敢昏晕,闭上眼睛,皱眉道:“我们……是澹台家的麾下。” 杨诣穹立皱眉头,道:“澹台家?”灰衫戊道:“是,不过是粗通武艺的衰汉,翻不起什么浪花。但咱拜的主人,却在武林间有点名气,那就是冢爷。”他为了保得性命,不免没骨气了些,暴躁的脾气尽收,口气软得很。杨诣穹道:“哪个冢爷?难道……” 灰衫戊答个喏,道:“对,就是澹台无冢大人。” 杨诣穹和关居钰对望一眼,心想:“澹台无冢的手下。”术堂山时,澹台无冢孤身一人参会,胆识非泛,并且一副傲视群雄的姿态,呈现在大家面前。关居钰身在橡皮山,自是不知,杨诣穹却在那一刻牢牢记住,此后更是对这人心怀戒心。 杨诣穹问道:“为什么会来咱悟龙谷?怎么找到这里的?干嘛要抓御风神鹏?”灰衫戊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嗯……那个……”杨诣穹使力一按,复将他头浸入了水下,灰衫戊又四肢乱挣,喝了不少水。关居钰一见,忍不住哈哈大笑。神鹏也觉杨诣穹这孩子颇为顽皮,双目中蕴含笑意。禽类动物心情高兴时,一般都会翘尾并翅,神鹏此刻虽倒地中毒,却仍能从姿态上,看出欢喜之意。 灰衫戊坚持不住,出掌拍打地面求饶。杨诣穹将他头重新提了上来。灰衫戊甩了甩脑袋,忙道:“我说,我说。”杨诣穹道:“你先说,为什么要伤害神鹏。”灰衫戊道:“想把它抓回去,献给冢爷大人,让……让北海神鸟陪同在大人身边,成个助手,好今后一起打胜仗,夺天下。”神鹏呜呜低吟,神情甚是鄙夷。 杨诣穹道:“怎么追到这儿的?”灰衫戊道:“小侠,你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真令人不可思议,不参与武术界,而在山林里住,过穷苦日子,可惜……好比前些天的西海术堂,不去也真是可惜了。”杨诣穹听他忽岔话题,皱眉道:“我问你什么,你就得答什么。你在讲啥?再敢饶弯子,我让你水喝个够。” 关居钰指着仍在那儿手舞足蹈,嘻嘻而笑的灰衫甲,道:“再不然让他笑个够也行。” 灰衫戊吓得一哆嗦,忙道:“在回答你们,请听我把话讲完。两位山谷小爷武功通神,不知听过武林之事没有,有个叫杨诣穹的年轻人……”杨诣穹听他提自己名字,不禁眉头一扬。 关居钰肃然道:“杨诣穹又怎么了?”灰衫戊道:“杨诣穹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也算大有所作为,曾和朋友帮过少林寺,助过武当山,还一起打败了坏蛋魔教。冢爷大人很欣赏他,想跟他交个朋友。”杨诣穹记起师父生前,最恨的人便是澹台无冢,恩师死因未明,纵观全江湖,除己之外,接触学习过《神鬼大离合》的就只剩澹台无冢,是以心中微微有疑,分析师父之死,不可将此人的可能性排除,并且仍对澹台无冢二十余年前邪淫、杀人、抢书的种种作风感到憎恶,心中哼了一声道:“跟我交朋友,他也配说这话?” 灰衫戊续道:“西海过后,人人大都怀疑这位杨少年,是杀死他自己师父的罪徒,心净灵明之士,自是知道不可妄下定论,粗鲁简豪之人,却个个数黑论黄,大责大斥,将他骂得惨不堪言。啧啧,照我说呐,世上什么事都说不准,‘师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杀与不杀,算屁大点事,就算杀了,又能怎么样?自己快活就行,是吧。” 关居钰哼了一声。杨诣穹神情黯淡,随即心下坦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杨诣穹没杀师父,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管别人言语干嘛?” 灰衫戊道:“冢爷大人侧眼观察,相信杨诣穹没干,有心为他洗刷冤屈,给那些自诩正理的人士看看明白。于是遣人出来,四处寻觅,想在中国找到他,恭恭敬敬地请他过去,彼此交个朋友,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派出去的人,包括冢爷大人的几位少爷。至于北海神鸟嘛……五少爷和六少爷在皖境内遇见了它,劝说其与咱家相交,北海神鸟不依,双方打了起来。五少爷为保性命,失了分寸,以他那条‘阎罗鞭’抽中了北海神鸟的后背,受了点伤,后来我就和五位兄弟一路追来,奉命务必将北海神鸟带回去,事情就是这样……” 豫州时魔兰夫人出言不逊,曾对神鹏话语嘲讽,神鹏当时气恼,动翅动爪,将她留在当地,害其不敌杨诣穹、关居钰、垣隆真人三人的围战,最终给杨诣穹捏断了手骨,被裴思忤带走。其实神鹏那只是一时之气,不管怎样,魔兰夫人总是自己在葬花岛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玫瑰先生亦是打小喜欢卖弄风骚的怪男孩,讲话失点分寸,犯不着整日挂在心头,后来打听不到他二人消息,多少有些后悔牵挂,是以西海术堂大典过后,与董灼贤分头寻找,一东一北,到处打听,却始终未果。 它在术堂城堡东部一翅扇中曹武怜世,使他被杨、关、段三个孩子联手击败,路过皖境时,凑巧发现了逐雷山所在,听说曹武怜世解散联贤教,归隐此地,便停下脚步,进去看看,谁知隧洞、石廊、石宫、古室、纹殿等景物皆在,却是一人也没有,更不见曹武怜世的踪影,静得不能再静,空得不能再空。既不像解散,也不像遁隐,偌大一宗魔教,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逐雷山。联贤教对它来说无多大牵连,也没有好奇,决起而飞,继续东翔。 昨天深夜,神鹏静立一街头红绿灯旁,遇见了澹台无冢诸子中的老五澹台澜和老六澹台轮,他俩领着三十来名党羽,进了一所耶稣会教堂,对神父和信徒口出奇言,妄图洗脑。澹台轮更用了金龙长笛,吹起诡异笛声,控制众人恍惚而行,不知在弄什么妖法,搞什么鬼。神鹏见事情怪异,两翅大扇特扇,大闹基督教堂,风声呼呼迷人眼,恢复了众人心智,拯救了大家。澹台澜和澹台轮作法失败,不由得大怒,但想御风神鹏是世间灵兽,要是能将它降服到手,岂不为父亲统一武林的霸业添了一大大臂助? 于是兄弟俩声东击西,指挥手下,向神鹏拜倒行礼,澹台澜却躲在暗处,在他那条所谓的“阎罗鞭”兵器上涂了苗毒怪方“草海星蛊”,忽尔出手偷袭,手段极其卑鄙。灰衫戊说的“为保性命”、“失了分寸”云云,只是说得好听。神鹏一时大意,中了暗算,遭到鞭上的“腐蚀毒”和“草海星蛊”两大毒素迫害,没有恋战,仓促之下,展翅而逃。伤口不轻,长途翱翔,更易牵动,不知何时,察觉自己飞入了一处幽美避尘的大山谷中。这便是它来到悟龙谷的经过。而澹台澜的手下,其中有六人轻功较好,随着北海神鸟离去方向,竟能追了进谷来,适才差点阴谋得逞,成功带走。 关居钰低声道:“少林寺藏经阁旁的战斗,我还记得那澹台澜的毒鞭,的确古怪,威力不小,抽中树干,顿时冒泡。”杨诣穹点头道:“我也记得。”关居钰道:“澹台七兄弟武艺不弱,偏又兵器稀奇古怪,门道多样。”杨诣穹暗思:“那天我费了力气,将澹台悼近的铁链劈断,七人使用自己兵器的手法甚熟,料想不会就此弃去,必定回去重造重修,下次交手,不管在兵刃还是武艺方面,定然更加麻烦了些。” 灰衫戊斜眼一睨,见北海神鸟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情知只要它解毒后力气恢复,一定吃不了兜着走,立即央求道:“两位小爷,我们奉命行事而已,说也说了,饶吧?”杨诣穹也望了神鹏一眼,心想:“神鹏为什么会来皖境,后面再看了,若没什么打紧,自也不用挂怀。”森然道:“快快离开悟龙谷,还有,回去告诉澹台无冢,他想找我聊天可以,但要是想起什么歪心思,必跟他没完没了。” 灰衫戊惊呼一声,道:“你……你……” 杨诣穹森然道:“不错,我就是杨诣穹。他乃我知己好友,关居钰。” 灰衫戊哪敢多留,连磕数头,匆匆离去。关居钰解了灰衫甲的笑穴,灰衫甲在自己笑声中吓得瘫软坐地,死撑起身,摇摇晃晃地去了。 关居钰信奉道学,从未想与人争斗夺胜,只欲清净自然,全身远害,澹台无冢人品恶劣,但并无恩怨,不愿和他多起事端,今日出手,不过相助好友,且在神鹏面前卖个情,好消除跟它之间的隔阂。心想:“只求与世浮沉,保性护命,若再碰见澹台家的人,还是少得罪的好,免得一发不可收拾。不论是澹台家还是谁,以后我都尽量不再跟人动手,否则也殊无意味,做一老老实实的平凡人,未尝不好。”望着灰衫甲、戊逃走的背影,随口道:“这些人走了,回去禀告,澹台无冢就会知道我们在悟龙谷。” 杨诣穹笑道:“那又怎样,坏人坏他自己的,我们好我们自己的,总不能学着杀人灭口吧。知道便知道,要是再来,我俩是没事,注意保护别人即可。”关居钰见他不知自己心态,同时也知曲叶琦实该保护,没有反驳,暗叹了口气。 停留片刻,突然间,但听“嗤嗤”、“砰砰”声响,深林中传出几声惨呼,似是发自刚刚逃走的那些人之口。 杨诣穹奇道:“出事了?”关居钰道:“去看看。”杨诣穹道:“我去就行,你把神鹏带回胡家照顾一下,请老伯救救。”奔进林中,循着叫声源处,发现一小溪边躺着六具尸体,井然有序,并排在一起,正是适才准备抓走御风神鹏的灰衫六人。其中灰衫甲和灰衫戊死得最惨,一个胸口通了一个洞孔,一个腰肢遭到腐蚀,剩余四人却尽安祥而逝,并无痛苦之色,但脸色发青,嘴角边留有血渍,显是被暗算者用掌力震碎内脏而死。 只见林中又有两道灰影闪动,现出二人来,当即扎稳马步,抱元守一,立个门户,再去凝视来者,那两人身穿华袍,线绣负屃、囚牛,徐徐走近,竟是澹台无冢的五儿、六子,澹台澜和澹台轮。 杨诣穹瞪眼道:“是你们?”澹台澜俊雅相貌上一副木然神情,轻轻地道:“你好,杨君。少林寺一别,有些时间没见了,在西海又闯出了些名堂,家父对你刮目相看,诚欲结交,可喜可贺。”杨诣穹淡淡地道:“我却不想跟你爸打交道。他是坏人,我却不……”澹台澜打断道:“你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打败了联贤教主,逼得老魔头永不现世,全武林的英雄,怎么不好呢?”杨诣穹心道:“你老子较曹武怜世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澹台轮轻轻一笑,说道:“五哥说的是。那恤心宫的段煦龙,却是个无聊之人,为了三条人命,对家父咬着不放,见识浅薄,气量狭隘,娥峰圣母竟也数次委托重任于他,真是小有小的迂腐,老有老的糊涂。那叫关居钰的小子,虽说他是武当派神功的非弟子传承人,但昔年却在猿林道人梅老师傅门下学习,按辈分算来,比我们九个兄弟姐妹还小了一辈,也跟着干起哄,不是好汉。唯有杨君你各方面都很出色,乃武林豪杰,正人君子。” 杨诣穹冷冷地道:“我这人乱七八糟,算什么豪杰君子了?段关二兄剑法、内力远胜于我,人品侠义心更是优秀,杨小子才是糊里糊涂的庸辈。嘿嘿,但说到品行,我倒有自信比你们澹台家九……”突然身子一震,咦的一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九……九个兄弟姐妹?”澹台轮笑道:“不错。” 杨诣穹双眼一睁,愕然不解:“澹台无冢共有八个儿子,前七个少林寺交过手,识得面目,倒不必奇怪,胡忘潭那家伙不是东西,背信弃义,开始和澹台匹夫狼狈为奸,投靠于他,混成一伙。第九个,却是谁?”问道:“你们九妹是什么人?”他听澹台轮说“兄弟姐妹”,那么剩下的第九人,应是女子。排至最末,故而以“妹”字相称。 澹台澜微笑道:“九妹非家父亲生,为干女儿,妙龄春芳,美貌俏丽,聪明伶俐,颇得各位兄长和家父的喜欢,将来杨君与家父交朋友,遇见她后,自也会喜欢的。”澹台轮也微笑道:“我跟你说,杨诣穹。瘟妃钟黛溪之徒慕容思江姑娘,是你的旧女友,但术堂山盛典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绝情于你,当机立断,十分果决,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再找个好媳妇,不失为一明路。” 澹台无冢一生有三大爱好,其一杀人,其二练武,其三淫邪,他曾分别对娥峰圣母、邓太延使贿赂、利用手段,虽皆讨了个没趣,但足见这人城府极深,工于心计。 杨诣穹怀恨师仇,想找自己,岂会不知?明知这小子终有一日会找上门,却也笑而对之,执意拉交情,自是又有所图谋。澹台无冢如今已练成《神鬼大离合》的第二本整部,于各路拳脚外功,各种兵刃暗器上均有颇高造诣,速度、力量如鬼如魅,石破天惊,是武林正派大敌,加上他澹台家祖传动物姿态武功技法,由其父独创,怪异难解,专攻痛处,亦是可怕。二十余年来,澹台无冢仍对《神鬼大离合》剩下两本念念不忘,现今得知杨诣穹学会了神鬼大离合,武功不可小觑,派遣手下、儿子们出去寻找,必也不怀好意,乃以“交朋友”为幌子,见机夺来,再图杀害,一了百了。 杨诣穹听澹台澜和澹台轮言语间,不断提及父亲要和自己交朋友,正自寻思,澹台匹夫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想话题一转,忽开始谈到那位“九女儿”,这女子今日初闻其事,不仅来路不明,姓名亦是不知,言下之意,却是有意让她也与自己认识认识,眉头一皱,奇道:“什么意思?” 澹台轮浓眉扬动,笑道:“慕容姑娘那天话那么明确,要跟阁下一刀两断,事已至此,何不再找个更好的?九妹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常常日思夜想,只盼着能和你见上一面,与你聊天。九妹这般漂亮的美人儿,你又何不依从依从她的要求?” 杨诣穹自始至终只爱慕容思江一人,别说跟自己翻脸,一刀两断,便隔阂万距,仇深似海,他也仍是爱她,他心想今生若不能和慕容思江在一起,终生不娶又何妨?澹台轮说“何不找个更好的”,心中起怒,正要呼斥,听完接下来说的话,又是一奇,问道:“你们这位老九认识我?” 澹台澜微笑道:“认识的,你其实也见过她,只是不知你忘记了她没有。”杨诣穹寻思:“我见过?”道:“她是谁啊?什么盼着能和我见上一面,与我聊天?”澹台澜道:“现在向你说她的身份,不是时机,请想清楚,只要愿意跟我家交朋友,家父不仅看重你,还会大大方方地将九妹许配给你,你自然也跟着成我们的妹夫了。哈哈,九妹老是打听你的事,恨不得哪天能对你以身相许,嫁了才行呢。” 澹台轮环顾附近一圈,深呼吸一口,“嗯”了一声,赞道:“这山谷真美,是不是,五哥?”澹台澜随着六弟目光看了周,点点头,对杨诣穹道:“你与关居钰、御风神鹏在这山谷里的事,我们回去不会告诉家父,你有充分的时间考虑,若是同意,直接去一处叫‘涯洸川’的地方找家父就行了。”看了一眼地上六人尸体,哼了一声,“这六个废物不知天高地厚,敢得罪北海神鸟,自讨苦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处死他们,算是送给你们的一个礼物。告辞啦。”灰袍一扬,和六弟离开了林子,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