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夫攻略之凤命为后》 序言 【序言 人生处处是意外】 在人生这条道路上,我们会有一系列的规划,小到这周末预计去哪里玩,大到未来的事业走向,安排得妥妥贴贴,好似接下来的路程也顺利了一半。 然而俗话说得好,计画赶不上变化,有时候我们做了许多准备,却派不上用场,或是出现了突发状况,必须启动b计划,没办法达到预期,让人不免有些沮丧。 我常常觉得老天爷爱跟人唱反调,当你试图改变,或是正在改变时,却会有一个又一个的意外砸下来,砸得你眼冒金星头昏眼花,你却不得不赶紧调整自己的步调以适应新出现的危机。 期间或许会很想放弃,但我们必须坚持不懈,迎难而上,才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扭转未来的人生。 而本次宋语桐老师的新作《凤命为后》,女主角朱延舞是个会让人眼睛一亮的角色,她勇敢聪慧擅计谋,因为重生而保有上一世的记忆,知道未来将发生哪些大事,而那些大事又会一一牵扯出什么,因此嫁给襄王乐正宸后,便致力于改变他前世不好的下场。 他俩携手合作,使出各式方法预防前世造成重大伤害的南方水患,夫妻间的默契一一体现,不过改变未来可不像吃饭喝水那么容易,若以为掌握着前世的记忆就能天下无敌,那可是大错特错。 就在两人因为解救了万民而欢欣不已时,却发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大事——乐正宸为了搭救落水的朱延舞,撞到脑袋丧失记忆了! 乐正宸不记得自己已经成婚,不记得自己爱过的人,所有过去的交集像是被橡皮擦擦掉般毫无踪迹,这样子的噩耗会为两人原先你侬我侬的新婚生活带来怎样的打击? 勇敢坚强的朱延舞又该怎么面对接踵而来的困境与来自其他女人的挑战,唤醒亲密爱人的记忆? 让我们继续翻下去,看看朱延舞面对意外时的反应与手段,希望我们将来遭遇意外,陷入泥淖之时,也能如她一般,勇敢迎向明天! v第一章[09.02] 【第一章 南下治水】 「真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襄王怎么会自请去安州监督治水?放着大好朝堂就这么走了,说不通啊!」 早朝散去,臣子们鱼贯而出,看似各走各的,却都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宣政殿外竟有些闹哄哄的。 「我不是说这个……」 「不然是哪个?」 「我是说那治水之方……真是奇了妙了,没想到襄王如此有才,竟可以想出开辟分洪管道、沿途多立闸门之法,一是减弱水势,二可灌溉航运,三可改良土壤,提高农作物产量。重点是,这套方案只需拿出一年的修堤费用就够,却可维持数百年,这可是我东旭王朝之福啊!虽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嵘河的泥沙最终会导致再次改道,但那也是数百年之后的事了。」 「方法是妙,可治水不是一日之功,襄王此刻选择远离朝堂,这……这……不是等于自断手脚了吗?好不容易才败了平王……」 「咳。大人慎言。」 「是……」说话的人小心地看了四周一眼,「都说左丞高湛被迫辞官告老还乡,大人还如此谨小慎微……」 「只要平王还在的一天,高家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何况高湛是自己辞官,可不是被削去官职,平王虽远在东北,却依然还是个王爷。」 「照大人所言,东宫之位至今虚悬,好不容易请走了平王,襄王这会却自请到安州……又是什么道理?」 「或许为了邀功?或许为了避嫌?」 「啧,就算这治水之方当真奇也妙也,可要立马见到成效可不容易,要邀这功,旷日费时,恐是得不偿失啊。」 「嗯……那就是为了避嫌了。」 「避什么嫌?」问话的人一脸懵然。 那人看了这人一眼,「你可知道平王一派是怎么被一锅端了的?」 「不是平王之母舒贵妃和国师赵全联手图谋皇位吗?所以左丞为了自清主动辞官,平王为此事愤愤不平找了襄王妃麻烦,因此被逐去东北……」 「还不懂?」 「不懂。」 「赵全是谁告的?」 「是如今的襄王妃……所以要避嫌?为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 嗄?说来说去还是说不清? 「襄王妃当初告御状是关起门来自个儿跟陛下说的,谁知她对陛下究竟说了什么?我们只看到结果,或许里头有不可告人之秘密,才让襄王非得自请去安州远离朝堂不可……」这人越说嗓音越低,到最后干脆不说了,朝那人摆摆手,「走了,今儿我还有约呢。」 提起国师赵全被处死一案,总是让人遍体生寒,究竟国师是因何事被定罪妖言惑主、扰乱朝纲呢?知情者隐晦不言,不知情者难免浮想联翩,说到底,这国师一案终究是个谜,让人怎么摸也摸不清。 摸不清,索性别摸了,免得哪一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话的人疾步离去,问话的人也摸摸鼻子赶忙走开,这样的场景今日在宣政殿门外可以说是一再上演。 六月的天,庭园里是满满的荷花香。 相比早朝时宣政殿外的扰攘不休,荷花亭里的两人倒显得意态悠闲。 但,也仅仅只是显得而已,与那些不知其中缘由的朝中大臣们相比,对一切了若指掌的这两人,眼中多了一些不安与浮躁,甚至是焦虑,是怎样也掩饰不了的。 「听冷宫传出来的消息,舒贵妃总嚷嚷着襄王妃是妖女,大家都说她疯了,父亲怎么看?」 长者轻哼了一声,看了女儿一眼,故意道:「一个洛州陵城小小县令之女,能成什么大气候?不过就是刚好皇帝也想藉机拔了高氏一族,一时运气好点罢了。」 女子闻言却摇摇头,就事论事道:「女儿不认为那只是运气而已,这个襄王妃聪慧机敏,可说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长者又咳了几声,端起石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再如何机关算尽,她天生凤命的命格永远是一个致命伤,别人不知道,我们却是明明白白的,皇帝如今忌惮她,以后这忌惮只会多不会少,这对襄王而言非常不利。」 「再怎么不利,放眼朝堂,如今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及能力入主东宫?」 「你会这么想,皇帝也会这么想,全天下的人都会这么想,你说,襄王如何能不自请去安州避避呢?」 「可再怎么避,也是一时而已,太子之位不能永远虚悬,如今大局已定,我们也该做打算了,父亲。」 长者挑了挑眉,「你确定大局已定?」 「女儿不想再等了,女儿已经等得够久了。」 「傻孩子,襄王妃可是天生凤命的奇贵命格,在襄王尚未入主东宫之前,秦氏是不会轻易冒险失去她的……」就算要弃,也得等到坐稳太子之位或是皇位的那一天。 「女儿愿意为侧妃。」 「你愿意永远屈居于她之后?」 「……是。」 「你信这话吗?我不信。」 「父亲……」 「我不信,秦氏一族和襄王也不会信,襄王妃更是不可能信,所以,你觉得你可以轻易嫁给襄王?」 「那父亲以为如何?」 「自是徐徐图之,戒之慎之,你可别忘了,那是妖女啊,舒贵妃并没有疯,这事你知我知……」 所谓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妖女之所以被称为妖女,自然也不能等闲视之…… v第二章[09.02]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乐正宸才刚从御书房出来,便在不远处看见了母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如兰,想必先前在朝中谈及治水一事已传进母妃耳里,特让人来请他过去耳提面命一番。 果然,那名宫女一见到他便速速朝他走来—— 「参见襄王殿下,敏贵妃有请。」 乐正宸看了她一眼,往日或许可以借口不理,可前往安州治水一事已定,走一趟也算是告别,想着,他也就不打算推辞。 与此同时,乐华宫里,敏贵妃早已等人等得十分不耐,连午睡也没能好好眯上一会,心里千思百想的都是今日朝中那事。 右丞中书令秦士廉,也就是她的亲哥哥,今日下朝之后特地来宫里找她,为的就是令百官吵得不可开交的治水一事。 说起来这也不稀奇,朝堂之上本就是吵吵闹闹的,但治水事大,不只劳民伤财,这么多年花了一堆银两也没见什么成效,她家那个傻宸儿竟然偏要往那刀子口送,叫她如何不担心? 「母妃。」 乐正宸的请安让伫立在窗边的敏贵妃回过身来,见到儿子,她忙不迭走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自请去安州治水呢?你好不容易才从洛州回到京城,这才第一天上朝你就自请外放,你脑袋瓜究竟在想些什么?」 平王一派和他们纠缠多年,这会他们好不容易才藉着国师赵全一案将高氏一族给驱逐出朝堂,平王放逐东北,平王之母舒贵妃被打入冷宫,平王的外祖父左丞高湛也自请告老还乡,这不正是儿子在朝中大展身手的时候?他却要去南方做那劳什子吃力不讨好的治水工作。 若治水修渠之事容易便罢,偏偏是个劳民伤财又难见成效之工,捞不到功劳不说,若真来个天灾大祸,惹得皇上一怒,便要引火上身。 「母妃莫忘了一事。」 「何事?」 「高氏一族是因为与国师赵全联合图谋皇位才惹下祸端,而始作俑者就是因为国师那句天生凤命的预言。」若非这个预言,平王不会想方设法想把朱延舞娶到手,也不会有接下来那些两王争一女之事了。 「这本宫自然知晓。」敏贵妃声音很自然地压低了些,「不过这些事不都过去了吗?你父皇已经相信图谋皇位之人是平王而不是你,也把朱延舞赐给你当王妃,相信你们两人是真心相爱——」 「但儿臣的王妃天生凤命是事实,这是无法改变的。」乐正宸打断了敏贵妃,「母妃常伴君侧,应该比儿臣更明白何谓伴君如伴虎吧?父皇现今因为气平王有心图谋而暂时相信儿臣是冤枉的,但接下来呢?儿臣毕竟娶了天生凤命之女,父皇岂不会视她及儿臣如芒刺在背?日后或许儿臣随意一句话,随便一个举动,都要被冠上有心图谋皇位的罪名,儿臣岂可不慎之?」 「你所言甚是,可是……」 「再者,当初儿臣曾禀告父皇,说儿臣第一次在无迷山遇见王妃时,便是惊叹于她的治水之方而起了相交之心,父皇之所以当初欣然同意这门婚事也是因她的聪慧良善,就算之后有国师一案差点让父皇弃了她,但她毕竟还是成了儿臣的王妃,治水之事,儿臣自是推拒不了,既然如此,何不主动请缨解父皇之急以表孝心与忠心?」 敏贵妃看着乐正宸幽幽一叹,「宸儿所说之事句句在理,本宫无可反驳,只是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你父皇拆了平王府要修整,就算平王如今被逐暂且回不来,可还有如嫔的九皇子、姻妃的十皇子……」 虽说她从不把如嫔、姻妃当一回事,但她们的孩子毕竟也是皇子,岂能把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大势拱手让人? 乐正宸神色淡然,「母妃,那些都不足为虑,父皇如今因为天生凤命的预言对儿臣有所忌惮,儿臣自当保命为先,若连命都要不保,何谈太子之位?再者,若儿臣无功无势,无百姓或群臣拥戴,就算登上皇位也掌握不了这江山,那岂不是如过眼云烟?」 「你的意思是……」 「若儿臣有功有业,整个东旭王朝上上下下想要遗忘儿臣都难,母妃就不必多虑了,静待儿臣治水归来便是。」 「那要多久啊?这治水经年……」 「也许很快呢,母妃。」若他不能逃掉七月暴雨导致重伤瘸腿的生死大关,怕是一个月后便要被人送回京城。 「很快?这怎么可能?」 乐正宸低眉苦笑,「母妃,很多事人算不如天算……」 这一晚,朱延舞等了乐正宸一夜,却始终没见他进屋。 朱延舞让乐正宸在朝堂之上提出的治水之法,前世的此时并没有,而是在七月那场暴雨酿成巨大灾难之后,朝廷广纳朝野治水良方,由工部水部司水部郎中姚文亲自上线主持,经过一连串的尝试,在足足一年之后才找到一个长年可行之法。 藉由重生,她在这一世把这治水之方提前一年多施行…… 乐正宸前世就是在七月那场暴雨之中身受重伤瘸了腿,以致在后来的北伐战役中,军功都让平王一人独占而完全失去先机,到最后甚至因此葬送了性命…… 但,就算她提早一年写出了治水之方,就算这一世被驱逐到东北的平王已不是前世那时叱咤风云的平王,虽然很多的因都改变了,却不能保证这一世的襄王就会平安无事,她不敢赌,也不想赌,她甚至不能确定前世他的伤、他的死,是因为天灾还是人祸。 是,她一点都不确定。 毕竟前世,她的夫君平王一直视襄王为仇敌,左丞高湛一派和右丞秦士廉一派始终势同水火,不管在台面上或台面下都动作频频,这也给了其他人可趁之机,很多事究竟是不是对方做的都很难说,很多意外是不是意外就更难说。 因此,能避就避,能防则防,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 但,终究,她还是不安的,而要亲自经历面对可能出现的劫难的他又岂会心安? 想着这些,朱延舞在帷帐之内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遂起身披了件外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守夜的丫头并没有警醒过来,她一个人走到院子里,仰首望着今晚皎洁的月色,不免又想起前世那日日独守空闺仰望月光的日子。 这一望,除了望见皎洁的月,竟还望见坐在屋顶上的人。 这不就是她等了一夜却迟迟没等到的人吗? 屋顶上的那人也看见她了,对她露出一抹很可口的笑。 她一愣,问出了口,「王爷……你在屋顶上做什么?」 「王妃在做什么,本王就在做什么。」 朱延舞看着他和他手中的那壶酒。 她是因心情不安才跑出来看月亮,那他呢?何时回府的?为何不进屋,独自一人跑到屋顶上喝闷酒? 终究,他还是因她的「预言」而不安着吧?不管他表现得如何泰然自若,人一旦面对自己的生死伤残病痛,又岂能当真无动于衷? 是她的错。 她不该对他「预言」他的未来。 与其日夜担忧着不确定的未来灾难,还不如完全不知情,每一天都过得天宽地阔,怡然自得…… v第三章[09.02] 朱延舞幽幽地望着屋顶上的乐正宸,心中有一百个悔。 她看着他的眼神有着心疼,有着担忧,还有……不舍? 是月光太暗所以眼花了?他没看错吧?他家王妃现在是在怜惜他?不管有没有看错,总之他就当是真的了。 「王妃这样看着本王,本王真要醉了。」 乐正宸从屋顶上飞身而下,那翩然英姿在偌大的月亮衬托下,彷佛天仙下凡似的,但再怎么英姿飒爽也掩不去他一身酒气,他张臂紧紧抱住了她,仙人般出尘一笑,轻吐在她颊畔的气息也很醉人。 她被他醺得眯了眼,「屋顶上的月亮看起来比地上的美吗?」 「本王带你亲眼瞧瞧不就知道了。」话落,乐正宸蓦地运功提气,凌空一飞又将她带上了屋顶。 朱延舞啊了一声,想也没想过堂堂襄王爷行事竟如此恣意轻狂,她紧紧圈住了他的腰,闭上眼根本不敢睁开。 乐正宸低眸一笑,半是嘲弄半是逗弄地道:「我的王妃不会惧水又惧高吧?胆子这么小,怎么当本王王妃?」 「那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当王爷的王妃?」 「自然是艺高人胆大的姑娘了。」他想也不想地道。 是像辅国大将军之女魏知岚那样的姑娘吧?魏知岚虽说是名门闺秀,却练就一身好武艺,还能吟诗作对,简直就是文武双全,前世,这位姑娘正是他的妻。 「那……王爷可是悔了?」她不管是绣花还是写字,骑马或是射箭,还真是无一擅长,这辈子能求得他娶她,确实不是靠什么真本事。 乐正宸嗤笑一声,「本王要真悔了,王妃该如何?」 朱延舞默然不语。 还真不知道该如何。 她知道他本是看不上她的,就连娶她最大的原因都是那天生凤命的预言,这是事实,她只能知恩图报,论不得其他。 「怎么不说话?生本王的气了?」他低头瞧她,见她依然不语,不由担心起来,「真怕高?本王带你下去吧……」说着,手已揽住她的腰要将她带下去。 「不要。」她拉住了他的手,「妾身想跟王爷坐在一起看月亮,王爷喜欢屋顶,我们就在屋顶上看月亮。」 她能做的,只有凡事依着他,陪着他。 乐正宸笑了,伸手把一旁搁着的酒壶递到她嘴边,「本王还喜欢在屋顶上喝酒,王妃也要来一口吗?」 朱延舞轻轻睁开了眼,恰巧对上他温柔望着她的那双眼,月光下,这男子温润如玉,笑带风流,薄唇轻吐着淡淡的酒气,几要醺醉了她的眼。 「好。」她不爱酒,可愿意陪他喝酒。 乐正宸迷人一笑,仰首就壶喝了一口,倾首落在她微愕的唇边,就着吻把那口酒轻轻送了进去…… 一股呛辣透进喉间,溢出鼻息,胃被烧灼着,脸和身子都热了起来。 「好喝吗?」 「难喝。」她皱起眉,嘟起了小嘴。 「还喝吗?」 「不喝了。」 他轻笑,用嘴吸吮着她的上唇、下唇,滚烫的舌尖抵开她的贝齿,像滑溜的蛇般滑进了她的嘴里…… 「唔。」那唇又软又热,触感真的很好。 不是第一次被他吻,但每一次被他吻,她就有一种心乱如麻的感觉,会悸动,会害羞,还会全身发软发晕,轻飘飘地化成棉絮一般。 吻了好久好久,她都觉得自己要化成一滩水了,乐正宸才慢悠悠地放开了她。 「回房吧。」 「唔……不是要看月亮?」 「现在在我眼里,你比月亮还迷人。」 闻言,朱延舞小脸儿一红,伸手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还在屋顶上,啊一声地忙又把他给紧紧抱住。 他大笑,搂住她的腰身,「抱紧了。」 话落,他抱着她纵身飞下,无声无息地将她带入无人守夜的书房。 门关上,阻绝了可能窥探的目光。 他紧紧抱住她,接续方才在屋顶上令他意犹未尽的吻。 书房中的卧榻就在窗边,推开窗,天上的月光与星子都可一览无遗,就算不点烛火,房内也有微光。 他褪去身上衣物,也伸手褪去她的,她半跪在卧榻上,月光洒落在她赤裸裸的雪白胴体,乌黑长发散落在她丰挺的娇乳上和拥有性感曲线的背脊之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美丽。 微光中,朱延舞不敢直视乐正宸的脸,因为他那双眼睛正瞬也不瞬地看着一丝不挂的她,让她屏息难安。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夜,本应万籁俱寂,却有阵阵的娇喘呻吟与压抑的低吼声不住地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连月亮都感羞意难当,躲进了云里。 盛夏的安州,比京城的炽热稍稍减缓些。 前阵子才从洛州刺史府回京城的同一群人,这会又从京城来到了安州。可能习惯了长途拔涉,大队人马一路行来不慌不乱,气定神闲,反倒是安州的地方官们因襄王的到来而搞得鸡飞狗跳。 v第四章[09.02] 一张画有东旭王朝山川河流及重要城市的精致舆图就摊在大大的桌面上。 窗子大开,微风送暖,小鸟吱喳,坐在案桌前的男人已看着这张图看了一个多时辰,时而沉思,时而双眼发亮。 坐在另一张小圆桌旁的男人,则专注煮着手边的茶,咕嘟咕嘟的水声从陶壶里不断冒出来,让过于静寂的书房里增添了丝许天然的乐音。 时间在沉静中流逝,不知又过了多久—— 「嵘河与其他河川汇流之处约莫上百,为何会只选中这十处让人挖淤泥防堵塞?」一道嗓音终于打破这份静寂,发出疑问。 问话的人是专司水利的水部郎中姚文,这次亲受皇命和襄王一块到安州来治水。 皇帝任命襄王为都水丞,姚文为都水使,简单来说就是来安州监督地方治水的特使。 从京城来的特使,身分还是王爷级别的,整个安州上到刺史县令,下到地方百姓,岂能不战战兢兢严正以待?上官们想的是如何巴结逢迎好让自己有机会飞黄腾达,下官们想的是如何应对而不致于行差踏错。 外边那些地方官闹得正欢,可里头这位跟着乐正宸从京城来的,却是一整路埋头苦干,巴不得把眼前那张图、手里那些纸都给看出洞来。 这就是王妃非要他带上姚文一块到安州的最大原因吧?乐正宸失笑的想。 这男人打从自他手中接过他家王妃写的治水之方后,就像捧着天书似的看得如痴如狂,近日来他也习惯了。 乐正宸头没抬,眉也没动,修长好看的长指拨开了壶盖,取了一些茶叶像洒花瓣似的洒进壶里,青绿的叶片在水里翻滚一会,淡淡的茶香便飘入鼻尖。 「人力有限,可七月八月却是最多暴雨之季,这十处汇流处弯道较大,石头淤泥常年堆积,最易堵塞,最重要的是这十处刚好居民最多,要是河水水位突然高涨,水又无法马上顺利排出去,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十处的上万居民。因此,得把各城人力集中在这十处河口,这样很快便可以疏通,来得及应付七月的暴雨。」 「果真是如此……」姚文频频点头,伸出长指指着舆图被画记的几处圆点,不明的问道:「那为何要特别在这处、这处还有这处加高几倍堤防?」 「因为这几处河床特别狭小,当水流量过大,要一瞬间穿过这些支流,便容易超出河面往旁边扩散,损害附近的民宅良田,造成无数死伤。」 十处挖泥……三处加高堤防…… 姚文想着,不住地点头再点头,眉眼都带着笑意。 果真是上等的治水之方呵。 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从京城一路走到安州,十来天的路程他日思夜想,手里抓的纸都要被他的手心给汗湿,他才不舍的放开,像宝似的把它们叠好放在一个木匣子里,吃饭时捧着,睡觉时抱着。 嵘河沿岸腹地甚广,建立堤坝也是近几年才做的事,根本缓不济急,各州府最常见的做法便是在那些曾经决口之处加强防堵,但堵这头水便往另一头跑,这也罢,重点是花了大钱建的堤坝遇见真正大水来时还可能被冲垮,搞得众官员束手无策,总是像无头苍蝇一般东奔西撞的,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现在,他手上这些却都是可以马上去做,而且若下暴雨便可以立即见到成效的方法,怎不叫他欣喜若狂? 「下官马上就派人去做!」想着,姚文立马起身便要走。 「等等,姚郎中才刚到安州,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安顿好,要不再休息一日?」 姚文躬身施礼,「谢襄王体恤,那些下官的夫人会处理,治水之事才最要紧。」 乐正宸微微一笑,「好,那你去吧,务必在一个月内完成十处挖淤泥及三处加高堤防的任务。」 闻言,姚文一愕,「一个月内?」 乐正宸看着他,依然微笑着,「是,一个月内,多一天都不成。有任何搞不定的问题你就来找本王,本王会替你出面。」 他知道姚文为何会迟疑,就像他当初质疑他的王妃一样。 朱延舞偶尔会梦见前世,所以可以预见一些尚未发生的事件,他选择相信她、支持她,却不能将这些事情宣之于口。 「谢殿下。」姚文再次拱手施礼,「虽说时间上很紧迫,可是施工的地点及重点都十分明确,只要人手足够,天候稳定,倒也不是无法做到,只是,若这段期间常有暴雨,工程的进度势必会落后……」 「放心,未来的一个月内安州都不会下雨,大人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完成此事。」一道轻柔的嗓音轻轻飘进了书房。 是谁?竟敢断言未来一个月内都不会下雨,就连精通历法天文的司天台都不敢说出这等话来! 姚文忍不住皱眉,抬起头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斯文秀逸,眉目清雅,双眸明亮灵动的十七八岁少年。此刻,少年正嘴角含笑,双眸灿灿的看着他,莫名地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位是……」 「小五参见姚大人。」来人恭恭敬敬地拱手拜下去。 「小五?」姚文还是一脸的茫然。 「是,小五是襄王殿下的贴身小厮。」 姚文一愣。 原来是贴身小厮吗?长得如此俊俏可人的小厮……还是贴身的…… 乐正宸嘴角微微一勾,「王妃,别闹了。」 贴身小厮?还真亏她说得出来。 襄王这一唤,姚文又是一愣,抬眼盯着眼前的少年直瞧,「王妃?襄王妃?」 眼前这位就是那个在皇上面前三言两语便一锅端了高氏一族的襄王妃?那个在朝堂之上公然告御状,告的还是当朝国师赵全的那位襄王妃? 朱延舞眨眨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轻轻地点点头,「是,我是襄王妃,不过在外头看见这样打扮的我,大人还是叫我小五就好,毕竟扮成男的,出入行走都方便些,大人知道的。」 姚文愣愣地杵着,显然仍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双手还放在胸前,明显被吓得不轻。 不会吧?眼前这位真的是襄王妃?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十七八岁,天真无邪还带点顽皮的孩子,哪来那天大的胆子? 不,她不只有天大的胆子,有胆无谋岂成得了事?这女子可是靠着一张嘴便把左丞高湛逼到辞官,把国师赵全送上断头台,又让平王被逐,舒贵妃被打入冷宫的人…… 光想,就觉得胆寒。 深深吸了一口气,姚文终于收回目光,忙不迭躬身施礼,「下官姚文参见襄王妃,请王妃恕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之罪。」 v第五章[09.02] 朱延舞好笑的看着他,「姚大人免礼,你何错之有?要是你一眼便能识出女扮男装的本王妃,那本王妃的乔装等于彻底失败了,何况,也不是人人都见过本王妃,从京城到安州,本王妃也没去跟大人见过礼,是本王妃的不是。」 乐正宸起身亲自端了一杯茶给姚文,「姚郎中喝口茶压压惊吧,本王的王妃调皮爱玩,吓着姚郎中了。」 「不敢不敢。」姚文退了一步接过茶,手一抖,茶差点溢出来,他忙一口饮下免得毁了王爷美意。「谢王爷的茶。」 「嗯,去吧。」 姚文再次欠身施礼,才要走开,身子一顿,脚跟又旋了回来,「殿下,下官还有一事要请教王妃。」 「你说。」 「未来一个月,果真……都不会下雨?」 「嗯,安州不会。」 「敢问王妃是如何得知?」 朱延舞看了他一眼,总不能跟他说,是因为前世在下那场暴雨之前,频闹水患的安州有足足一个月没有下过雨吧?说来也奇怪,当时洛州和京城足足下了一个多月的雨,皇帝担忧安州会闹水灾,才让襄王去安州监督,偏偏安州一整个月无雨,大家都很散漫松懈,因此当那场暴雨以排山倒海之姿突然袭来,才会让人措手不及。 「如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姚大人听听就是,也不必当真,若真要来不及,还有下策。」 此女说起话来柔柔淡淡地,却莫名地有一股让人平静信服的力量…… 姚文一时怔怔,觉得自己还是被她之前的声名给震得有些傻了,才会因她的随口一句话莫名感到心安。 都说随便听听不必当真了,那这话自然也是随口说说的,他何必认真放在心上? 「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办。」 姚文退下,外面的侍卫把书房的门给重新掩上。 乐正宸二话不说长手一伸搂住朱延舞的纤腰,让她不得不乖乖坐在他腿上。 「你不该对他那么说。」 「是,妾身错了,妾身方才是一时心急便脱口而出……我想姚大人不会当真的,最多就只是听听罢了。」 「最好是如此,你太不小心了。」 朱延舞笑了笑,「王爷这么担心妾身被当成妖女吗?」 他瞪她,「你不怕吗?妖女可是要上断头台的。」 「怕啊,怕极了。」朱延舞乖乖地偎进他怀里去,一副柔柔弱弱需要保护的模样。 可她明明穿的是男装,却坐在乐正宸的大腿上,还偎在他的怀里,要是外人撞见,铁定会被吓死,以为王爷爱男色。 「怕就给本王乖一点,本王才能好好护你周全。」 朱延舞又笑,「王爷真当妾身是妖女?」 「嗯。你是啊。」 「就你不怕。」 「本王不信那些。」 「却信妾身是妖女?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个小妖精,不然怎么拐得到本王?本王的贴身小厮?嗯?连这话你都敢说,还有什么不敢的?」他眯起眼,用坏坏的眼神看着她。 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身边还真没让人跟上跟下过,她脑筋倒是动得快。 朱延舞紧张地动也不敢动,清丽的小脸上染上淡淡一抹红。 虽然已成为襄王妃半月有余,可严格说来,成完亲没几天,连从洛州搬回京城的行李都还没能卸下安置呢,又受命前来安州,这近十天都在马车驿站度过,两人像这样安安静静、悠悠哉哉地独处,还真是屈指可数。 「这样,妾身才方便日日夜夜伴在王爷身边……王爷不喜欢?」 「本王当然喜欢,却要辛苦王妃了。」 「不辛苦,闷在宅子里哪都不能去才辛苦。」 乐正宸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就这么闲不住?」 「嗯,闲不住。」与其让她整天在宅子里担心外头的他会不会出事,还不如扮成小厮一直跟在他身边,他上哪她就去哪。 「那不如赶快替本王生个可爱的娃儿吧,叫你忙得团团转。」说着,他亲吻上她的小嘴,一只大手已经摸上她的衣襟领口…… 他知道,他家王妃根本不是个会没事缠着人的主,她之所以想日夜纠缠着他,是因为她有所求。 之前,缠着他是要他娶她。 现在,缠着他是要他平安。 因为只有亲自待在他身边,她才会心安。 既然这是她想做的事,他便允…… 【第二章 民众迁离有怨言】 东旭王朝以京城为中心,偏南的安州就位在嵘河沿岸,是货物贸易交流最为热络之地,民生富庶。这几年嵘河沿岸常有水患,安州内的庄城位于偏北的位置,该地沿岸建有五十里宽堤,让庄城居民长年免于水患之苦。 至于马城和咸城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虽同在安州内,可一个偏西一个偏南,离嵘河口近,弯道又窄,还与另一条南河汇集,暴雨一来水位瞬间上升,又一时排不掉,转眼间便可淹上百户千户。 是以选定挖淤泥的十处和加高堤防的三处都集中在马城和咸城,乐正宸亲自前来安州监督,上自安州刺史郭誉、马咸两城县令,下至近日急征来的数千民工,无一敢怠慢。 「我们来安州半个多月来都没下过一滴雨,所以工程进度算是不错的。」姚文亲自带着乐正宸巡视几处挖淤泥的成果,「一千多名民夫集中在河道的这几处开挖,再把淤泥运送到东边的湿土区去,十几天来已经挖清了五处,另外五处在未来半个月应该可以顺利清完。」 v第六章[09.02] 乐正宸浅笑着点点头,似是对如今的进度很满意。 眼前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阳光炽热得让他睁不开眼,他不时地往自己右后方探去,就怕他的王妃在这炙阳下身子耐不住而昏倒。 这半个月,她都是这样女扮男装扮成小厮跟着他东奔西跑巡视各处,为了让她可以睡得饱,又不必忍受正午的酷热,他都会特地让人把巡视的时间安排在辰时到巳时之间,以及未时以后,但不管他再怎么体贴小心,她还是把小脸给晒红了,红扑扑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挖得不够多。」朱延舞微微皱眉,望着不远处站在河道转弯处挖泥的民夫,「水才到他们的膝间而已,得再往下清,让人站在河里时水可以到腰部。」 姚文闻言一愕,「需要挖到这么深吗?」 「嗯。」她轻轻点头,「越深越好,否则会前功尽弃。」 前世的姚文可是失败了十几次才成功的…… 姚文看了乐正宸一眼,乐正宸朝他点点头,「就照王妃的意思办。」 「可若是这样,恐怕没办法在未来半个月内完工。」 「再多征一些民夫也不成吗?」 「我们已经陆续征了数千名的民夫,要再更多就要往安州外找,时间上一样来不及……」姚文看了朱延舞一眼,再看看乐正宸,「敢问王爷王妃,一定要赶在月内完成吗?距离订好的一个月只剩下约莫十来日,是否可以把时间再缓缓?」 「不行。」乐正宸斩钉截铁道。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磨合,姚文或多或少也明白,在治水这事的进程上,王爷几乎都是听王妃的,不管王妃的要求有没有理由,王爷可以说是无条件配合。 「王妃……」姚文不由地把一点小小的希望寄托在王妃身上。 朱延舞微微欠身,「王爷不是说不行了吗?姚大人怎么会问我这个小厮?」 意思就是此事没得谈就对了!他懂。 「下官明白,下官会尽力而为。」说着,姚文恭身退开了,本来还很优雅的文人形象,在他一转身后便全没了,嫌用走的不够快,干脆拉起衣摆用跑的。 乐正宸站在堤岸上,风吹过,他衣摆翩翩,见状一笑,「此人做事尽心尽力,懂得广纳建言,大事都亲力亲为,非到迫不得已,绝不会跟本王说个不字,的确是个难得可用之人。王妃果真慧眼独具。」 朱延舞垂下眼,完全不想居功,「他的伯乐是王爷,不是我。」 乐正宸侧身看了她一眼,见她头低低的很是恭敬,真当自己是小厮呢,「王妃,那些工程如果来不及赶在那场暴雨前完成该怎么办呢?」 「那就只好让百姓迁离了。」这是下下策,却是不得不下的命令。与其让上万名的百姓惨死,也只能当个恶人。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乐正宸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这样的天候,叫百姓离家迁移,你觉得可行吗?」 「若有必要,不可行,也得行。」 「那本王得差人先准备了。」上万名百姓,可不是轻易就可以安置好的,得好好琢磨琢磨才行。 「王爷英明。」 距前世暴雨落下的那一日只剩七日,乐正宸终是下达了马城和咸城靠近四处极大弯道口方圆百里的居民必须马上迁离的命令。 「马上迁离?为什么?」两城的县令一听,立刻异口同声地问道。 姚文摸摸鼻子,咳了一声,「因为工程进度不如预期,七八月是暴雨最多的日子,为了避免酿成大灾,所以这几处的居民必须迁离。」 两城县令的嘴巴张得大开,过了半晌才道—— 「都水使,可安州已经快一个月没下雨了……」 「不只没下雨,还日日出大太阳,已经不少人在默默祈求天降甘霖,可以不必那么热,如今竟然要他们迁离,而且是马上?」 这种话,叫他们怎么对县里的百姓开口?光唾弃他们的口水都可以把他们淹死了吧? 「我知道这听起来似乎不合情理……」姚文再次摸摸鼻子。连他自己都不太能说服自己,何况是去说服他人。 「是啊,最近一个月都没下过一滴雨,咱们却说将有暴雨,让人先行避灾,这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啊!」 「这是襄王的命令,本官只是转达而已。」 「我们知道是襄王的命令,可是都水使,襄王为何会下这种命命?这样的命令也太奇怪了,谁会在近一个月都没下过雨的情况下突然要居民迁离所居?」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襄王突然下这种命令的原因。 这不是讨骂吗? 「是啊,要是居民反抗,不听从命令,可官兵却非得驱离,那官民对峙的情形马上就会出现,要真如此,那可是大事啊,闹到京城皇帝的耳中,我们弄不好还会被降罪除官,都水使,不可不慎啊!」 「是啊,都水使,襄王是皇子,我们只是小官,要是皇上盛怒之下迁怒于我们,那我们不就完了?」 两城县令越说越觉得不妙,面有难色,本来,七皇子要来安州是件让人兴奋的大事,可如今,怎么感觉就要成祸事了呢? 他们的想法姚文如何不明白?「两位要不反过来想,如果真遇上了暴雨大灾……」 姚文的话未落,就被县令给打断了—— 「真要因下暴雨而酿成灾祸,说什么也得几天几夜之后吧?若哪天真下了大雨,再叫居民迁离也不迟啊!」 「是啊,都水使,要不您去跟王爷说说?」 姚文正要开口,却见乐正宸已经走了过来—— 「司天台推算七月底将有一场大暴雨,这场大暴雨一夕之间就可以淹没上万户民房,到时人都死了,还需要迁离吗?」乐正宸冷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本王的话就是命令,违者,不必等到皇上降罪,本王马上就处置你们,如何?」 司天台吗?竟然是司天台的预测…… 两名县令互看一眼,忙不迭起身施礼,「下官谨遵王爷指示,不敢违令。」 乐正宸满意的一笑,「那就速速去办,让大家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最慢四天内,该迁离的居民需全部迁离,不得有误。」 「臣,遵命。」 v第七章[09.02] 朱延舞永远记得那一天,七月二十七日亥时。 大雨倾盆,像是直接从天上倒下一大缸子又一大缸子的水,雷声隆隆,轰轰地一声又一声似在耳边重击,又似随时会劈到身上来,就连胆子大的人都会忍不住皱眉而忧心忡忡起来,更别提那些胆子小的,如她,夜半一直到天亮,身子死死的绷着,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前世的京城,七月一直在下大大小小的雨,如今日这般吓人的却是前所未见,该是天亮的时辰,天空却灰蒙蒙的看不见光亮,雨打在屋檐上的声响大到像是要把屋顶穿出个洞来,这日的早朝据说有大半的官员都没有去,当时她的夫君平王回府后便染了风寒,在府邸休养了六七日后再回朝堂之上,便已听闻在在安州监督治水的襄王因这场空前的大暴雨而重伤瘸腿的消息。 那阵子,朝堂上众官员对此悲恸不已,下了朝却是动作频频,政局暗潮汹涌,顿时失去平衡,往平王一派彻底倾斜,上平王府来的官员也突然多了许多,几要踩坏了平王府的门槛…… 之后的平王是战功赫赫,威风八面,瘸了腿的襄王则注定与皇位无缘…… 这,就是襄王的前世。 而随着七月二十七日这个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便凝得越来越紧,就算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的心依然不安,总觉得自己不知是否遗漏了什么。 今夜,蛙鸣特别扰人。 房内点着一种不知名的香,听说可以防蚊驱虫还可以安神,她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一只大手轻轻地移上她的腰间将她给搂进怀,让她不得不面对向他。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在想什么?」乐正宸在昏暗的一丝烛光中瞧着她,一双迷人温柔的眼睛灿亮如星。 「没什么,就只是睡不着。对不起,妾身扰了王爷清梦。」她垂下眼,想装可怜,稍稍表示一点忏悔之意。 成亲后,她对他益发地恭敬客气,只有在他身下承欢,被他迫得意乱情迷时才会卸下全部的武装,他最喜欢那时候的她,用她最真的性情展现出她自己。 「扰了本王清梦,是该罚。」 罚?不会吧? 朱延舞暗叫声糟,正想赶紧跳下床去找点事忙,乐正宸已伸手勾起她的小脸,两片唇陡地贴上她那软软的小嘴。 「唔。」湿热的舌尖往她嘴里钻了进来,她惊喘一声,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让他搂得更紧,迫得她的两只小手很是无助的抵在他胸前。 「你好香好软。」他的亲吻从她的嘴一路吻到她耳窝,然后偎在她的耳边低喃,「既然你睡不着,本王来帮帮你。」 「王爷……」她害羞的推拒着。 「嗯?」 「快天亮了……」 「亮了也无妨,本王想抱你……」说着,乐正宸一张俊脸突然从她的颈窝间探出来瞧着她,「王妃可是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想睡了……」她支吾地道。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他的求欢,却是如此的笨拙又不婉转。 他会生气吗?朱延舞偷偷地抬起眼看着他,却见到这男人眼底尽是笑。 「王妃,本王很想要一个娃,咱们的娃,若本王哪天怎么了,也不会留下遗憾,你说是不?」 闻言,朱延舞的鼻头一酸,眼眶一热,泪盈于睫。 怎么就说到这点上了呢?打从她第一次向他提起他可能遇到的劫难,他偷偷去真国寺好几天回来后,两人就没再提起过这个劫。她知道他会在意,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病痛生死,可这样的微笑太悲伤。 他认为他躲不过这场劫难吗?明知如此,他却还非要走上这一遭吗? 而她明知他来到安州必有劫难,却还是依着他的意愿陪他前来,她不安,他定是比她更不安呵。 「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连王爷都忘了尊称一声,她嗓音虽柔,却是有点失控了。 乐正宸将她紧紧地纳入怀中,「既然知道本王定不会有事,那王妃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本王会一直好好的,陪着王妃到老,我们会有很多个娃儿,一个像你,一个像我,另一个就像我们两个。」 她静静地偎在他宽大厚实的怀中,听着他温柔带笑的低语,唇边忍不住带着幸福的微笑,一滴泪却不期然地滑落脸庞。 这是多么美好又让人期待的画面呵,她闭上眼任思绪飞转,想象着几个娃儿的模样,彷佛已经听见他们铜铃般的笑声。 可,真的能成真吗?为何此刻她的心竟是如此的忐忑不安,就像要随时失去他一般? 心,揪着疼。 她没哭出声,却因强忍着泪水,纤细娇柔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那股强撑着的可怜模样……怎能不让他心怜又喜欢? 「不要哭。」他笑着,低眸瞧她,修长的指轻轻地拭去她颊畔的泪痕。「本王说过要陪你到老,本王说到做到。何况,那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不是吗?虽说姑且信之为好,但也不该全然信之,王妃说是吗?」 「是。王爷说的是,是妾身的错。」朱延舞乖乖的点头。 对,是她的错,她已经改变了自己嫁给平王的命运,此局已经不是前世的局,襄王的命运铁定也会改变,她不该让自己陷入如此焦躁不安的情绪里,连带也影响了他,而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不该发生。 「嗯,知道错就好,但该罚还是要罚。」 她抬眸幽幽地瞅了他一眼,咬咬唇,「王爷想罚什么……」 乐正宸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当然是罚帮本王生一个娃啊。」 又是娃…… 他满脑子都是娃吗? 「这个罚也太大了,不公平。」她想背过身去不理他,一只手却把她给扳回来。 「你不想帮本王生个娃?」 又是娃…… 「不想。」嗓音闷闷的。 v第八章[09.02] 他老要抱她,就是因为想要一个娃,而不是想要她?不知为何,这样的认知让她有点小小的不悦。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生娃儿又不是什么好玩有趣的事…… 乐正宸轻叹了一口气,神情饱含委屈的看着她,「原来王妃说喜欢本王都是假的,本王还当真被王妃当初的甜言蜜语给骗了。」 朱延舞看着他,心扑通扑通地跳,怎么?这男人是在对她撒娇?不会吧?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没说错,她当初对他说的的确是假话…… 但,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这男人的喜欢,都变成真的。 她喜欢他,越来越喜欢。 因为太喜欢,如今才患得患失,反倒没有最初的处之泰然…… 「妾身没有对王爷甜言蜜语。」她垂下眸子,怕他真看穿她当初的无心,又怕他太明白她此刻的真心。 她害怕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怕再一次地被背叛,然后受伤…… 宁可,不爱。 宁可,不交付真心。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不会再受太重的伤,就算真的哪一天要痛,也只会是皮肉之苦,而不是痛及骨髓。 闻言,乐正宸笑开了眼,伸手勾起她的小脸儿瞧了又瞧,「不是甜言蜜语,那就是真的了?你只喜欢本王,最喜欢本王?众皇子之中你唯独喜欢本王一人?」 一连串的问话,就是要亲自确认她喜欢他,很喜欢他,最喜欢他。 被他问得双颊爬上一抹嫣红,朱延舞害羞的伸手要推开他,却被他抓住了手捧在嘴边亲了又亲。 这男人,当真是……赖皮又霸道…… 可她却喜欢此刻他脸上的笑,带点宠溺、带点顽皮又带点眷恋与不舍。 「嗯。」朱延舞轻应了声,算是回答了他方才那一连串的问话。 声音虽小,但乐正宸确确实实听见了,修长的手抚过她乌黑滑顺的发丝,往前一倾,他温柔带笑的亲吻上她光滑美丽的额头,啄了又啄,往下移上她那两片柔嫩水润的唇瓣,轻轻地探出舌尖舔了上去…… 先是上唇,后是下唇,如春风轻抚,飘羽掠过。 朱延舞屏住气息不敢乱动,小脸儿热烫着,感觉整张脸都要烧起来。 饶是已经让这男人亲吻过无数次,每次他靠近她时,她的心一样会怦怦地跳,当他亲上她的嘴时,她都会紧张得无法呼吸…… 这一点,乐正宸似乎也是明白的,轻轻地开口唤了一句,「王妃。」 「是……王爷……」她轻喘了一下,羞的垂下眸子应着,嘴里总算吐出一丝气息。 「本王也喜欢你,很喜欢。」长指轻拂过她细嫩的脸颊,飞扬的浓眉下那双带笑的眼,明亮亮的望住她,「本王会喜欢你一辈子,也会疼你一辈子。」 这,是许诺。 要爱她一生一世的许诺。 朱延舞抬眸幽幽地望住他那双灿亮无比的黑眸,心动了,也心痛了。 「王爷——」 她想说点什么,乐正宸却打断了她,「本王知道王妃当初并不是因为喜欢本王才嫁本王,但无妨,现在喜欢了,以后更喜欢,便好。」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是这样宠着她。 而她,突然发现此刻自己好爱他,就算等待在她眼前的是团火,她都可能失去神智的扑过去。 蓦地,她倾上前主动吻住了他的唇,不太熟练又带点急切,像是想要告诉他,她其实是喜欢他的。 乐正宸大方的任她吻,放纵自己的身体去感受这个女人笨拙又热切的主动。 她的唇好软好软,身子也好软好软,不像他,身子的某部分已钢硬如铁,疼痛的只能紧紧依偎着她,渴望进入她…… 乐正宸陡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晶灿的黑眸炽热无比,「生个娃吧。」 朱延舞羞红着脸,感受到他热烈的男性气息迫近她,柔软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就在此时,乐正宸却耳尖的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随着那急促的声音接近,那人已奔到了他的房门口,却是一直没开口说话。 「外头是谁?」乐正宸有点恼地率先问道。 门外,朱延舞的贴身丫鬟蓝月一听,也顾不得会不会打扰到王爷王妃,急忙地禀告,「王爷,王妃,恕奴婢无礼,外边郭刺史派人来传话,说码头那边一堆人和县衙的兵卫们打起来了!咸城县令的头被民众丢的石头给砸得头破血流……」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被打断好事的乐正宸火气都要冒上来了。 「王爷息怒。」朱延舞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唇,「这事完后,妾身就好好陪王爷生娃儿,好吗?」 这个小妖精…… 竟然用这种方式蛊惑他…… 他重重的抓她过来吻了又吻,「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不可耍赖!」 「妾身不敢。」 乐正宸笑了,又上前抱了她一下这才起身离开。 v第九章[09.02] 「王爷小心。」她忍不住道。 他回头,回以一笑,「知道了,等我回来。」 天大亮,码头边的官民对峙已经结束,新的对峙地点却转向县衙门口,因为昨晚在咸城码头闹事的居民被抓进县衙的牢里,收到消息的其他地方居民纷纷来此抗议,聚集的人群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朱延舞扮成男装也混在人群之中,静静地听着衙门门口众人对着官兵们的愤怒叫嚣和漫骂—— 「为什么要叫我们搬走?再大的雨难道我们没碰过?」 「是啊,那是我们的家!何况这一个月来连滴雨都没下过,怎么可能会遇到什么暴雨洪灾?」 「对对对,什么司天台预言,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 「那些司天台的人讲话什么时候准过?根本是在放屁!随便一句话就要我们搬迁,耍人呢真是!」 「这听说是襄王爷的命令……」 「王爷又如何?王爷更要考虑到我们这些王朝的子民啊!就算是当今天子也不会随便下令要我们马上迁离,这等劳民伤财、伤筋动骨之事,不该是逼不得已时才能做的吗?可你们看看这天,都多久没下雨了?京城那头每天下着呢,我们安州却像是被上天遗弃的子民,还说什么会下暴雨?下吧下吧,不然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快渴死了!」 这人愤愤不平的一口气说完,惹来身旁一群人的哄笑,声势瞬间壮大,扫平了那本来还有一丝丝犹豫的反对力量。 众人中有人手一扬,突然大叫了一声,「我们要伸冤,放出昨晚被抓的无辜百姓!」 「我们要抗议,放出昨晚被抓进去的可怜老百姓!」 群众的情绪因此人的放声叫嚣而滚滚沸腾,跟着举手喊叫,声浪四起,不只举起手来,还不断的用双脚踩着地面,瞬间沙尘飞起,震耳欲聋,竟有似千军万马而来的气势。 「安静!安静!」守门的官兵不住地朝衙门前鼓噪不休的人群大声喝道:「你们再闹,连你们都一起关进牢里!」 此话一出,本已沸腾的人群瞬间像炸开的锅,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往衙门内冲。 乱了,全乱了,当衙门口的官兵对民众动了手,百姓也开始拿东西朝官兵丢去,一时之间尖叫四起。 小娃儿的啼哭声突然上扬,朱延舞看见一个本被母亲牵着的小娃儿被混乱的人群推挤跌倒躺在地上,一堆人的脚就要踩上他,她想也不想地扑上前去,将小娃儿紧紧地护在怀中。 人挤着人,好几脚收不住硬生生地踢向她,还有人差点被绊倒,咒骂声四起。 「做什么在这挡路呢,该死!」 小娃儿的母亲好不容易挤过来,惊慌又感激的从她手中抱过小娃儿。 「谢谢恩公相救,谢谢恩公相救。」看着眼前这位面如冠玉的男子,妇人只能再三地道谢。 朱延舞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面对这一团混乱,挤在这群人之中,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你们都住手!」一道柔柔的嗓音坚定的在人群中响起。 兵与民扭打成一团,根本没人搭理她,直到安州刺史郭誉和都水史姚文带着一队人马过来,由外而内将所有人都团团围住,捉住了几个带头闹事的首脑,这才让混乱的一切暂时停止下来。 郭誉脸色铁青,横眉竖眼的瞪着眼前这群人,气怒的暴喝,「你们是要造反吗?连衙门的官兵都敢打!」 「我们只是要你们把无辜的百姓放出来,是官兵先对我们动手的!」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喊叫。 「是啊,当官的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平日就过得很辛苦了,你们这些官却莫名其妙硬要我们四天内迁离,我们不走竟然不行,这是什么道理?就算暴雨洪灾来了又怎么样?已经一个月没下雨了,难不成下场大雨就会死人吗?」 「是啊,这里是我们的家,就算是官府也没权力逼我们走!」 「没错!官府没有这个权力!」众人又大叫了起来,激起一阵闹哄哄。 姚文越过郭誉站了出来,温和地对众人道:「没有人要逼你们走,只是暂时迁离,这里危险……」 「暂时是多久?官爷们倒给我们说说!等到老天下暴雨之后吗?如果接下来一个月没下雨,我们就要一直待在外头不能回来?」 「是啊,司天台说会下暴雨就会下暴雨?什么时候会下?说啊!」 姚文一愣,看了郭誉一眼,郭誉也看了回去,全都哑口无言。 这他们哪知道啊,难不成司天台预测会下雨,还能真的准确说出是哪一天不成?这可不是推算历法就能推算出来的东西…… 「七月二十七日。」一道柔柔的嗓音在这一片静默中响起。 嗓音虽柔,力量却有如雷霆万钧,让所有人都傻了。 是谁竟然敢这样大剌剌地说出下暴雨的时间,而且这个时间竟然就在三天后? 「什么?」郭誉也一愕,转头望向眼前一群人,「是谁在说话?」 「是我。」一身男装的朱延舞站了出来,个头比一般男人娇小些,气质却是淡定沉稳,不慌不乱,不躁不忧。 站在郭誉身边的姚文听见声音,不自主地也朝声源处望了过去,这一看,心差点从胸口蹦了出来。 「王妃……」他低喃一句,暗叫声糟,想要开口阻止已然不及,只听见这位英明神武的王妃神态淡定的对着众人说—— 「七月二十七日晚上,也就是三天后,天将下暴雨,洪流滚滚,整个安州西南将成一片汪洋,你们现在若不走,到时想走就走不了了。」 七月二十七日啊……真的假的? 那人竟连正确的时间都说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着,不知该不该听信这样的话。 若是真,那自然是要走,若是假……谁会笨到说出这种过几天就会被戳破的谎言? 「你是谁?竟敢在这里危言耸听!」终有人是不信邪的,气呼呼地跳出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 朱延舞不理会眼前这位,反而朝看着她的众人望去,「我是不是危言耸听,过两天就真相大白了,各位要跟我赌一把吗?」 「怎么赌?」 「是啊,怎么赌?」 v第十章[09.02] 「如果我说错了,七月二十七日没下暴雨,我的命就是各位的了,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嗄?这人竟拿自己的命来赌?有病吗!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这也太奇怪了! 「那如果你说对了呢?」 朱延舞一笑,「如果我说对了,各位便都逃过了一劫,我功德无量,你们也都会很感激我,定是能给我添福添寿,这就够了。但你们现在必须听我的话,马上回去打包行囊,跟随官兵的指示速速撤离。」 「就……这样?」大家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 「就这样。如何?敢赌吗?」 「为什么不敢赌?」那人几乎想也没想便应了一句。 是啊,为什么不敢赌? 人家敢拿自己的命来赌,他们却什么都不必拿出来当赌注,只要求他们速速撤离,这有什么好不敢赌的? 对方赢了是救了他们的命,对方输了却要赔上他自己的命,说来说去,他们唯一会损失的就只是搬迁上的不便与麻烦,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赌上自己的命来说服他们马上离开是根本佛心来着…… 还是,这也不过是哄骗他们离开的一个骗局? 「我们怎么相信你?如果到时候你骗了我们,我们上哪儿去找你出来任凭我们处置呢?也许你早就跑得不知踪影了。」 「是啊是啊,空口无凭……」现场顿时又要闹了起来。 「也是,不过你们不必担心找不到我。」朱延舞一笑,突地伸手扯开了头上束发的发带,一袭乌黑柔亮的长发披泄而下,「我是襄王妃,我说的话自然作数。」 襄王妃? 这个文弱书生竟然是襄王妃? 刚刚抱着小娃儿的民妇惊诧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个襄王妃刚刚还救下她家的娃儿呢,多么的心慈仁善呵!襄王娶的王妃竟然是个这样心慈仁善又爱民如子的女子呵! 「民妇信您!王妃,我们愿意马上迁离!」民妇抱着小娃儿率先大声地叫喊着,「王妃刚刚还冲进人潮里救了我的娃儿,她是个好人,大好人!大家就相信她吧!」 瞬间,民众都被鼓动了起来…… 【第三章 王爷的怒火】 「荒唐!真是荒唐!」郭誉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跟着走进衙门的姚文毕竟不是第一次被吓,看起来比郭誉镇定许多,却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是,他早知这位王妃不是个平凡的主,甚至可以说是胆大妄为,但,她竟拿自己的命来跟天赌? 他不敢想,这事若让王爷知道了会如何,想到这个,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郭誉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心里头惊诧之余又觉得有一丝安慰,「不过这次托王妃的福,最后这一批不愿撤离的居民也都走了,而且是心甘情愿离开的,若官民真斗起来,闹进了皇城里去,那我们可就要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姚文可没他那么乐观,「是,托王妃的福,可王爷那边怎么办?若七月二十七日没下雨怎么办?真要拿王妃的命来任他们处置?」 真是见鬼了…… 这自然是个很大的问题…… 可话已出口,如今也收不回来…… 郭誉抚着长满下颚的白胡子,「王妃此举不过就是为了骗大家赶快撤离,用意是好的,若真的到时没下大雨,也不能真把王妃交由这帮刁民处置,我们得想个好计策。」 话未落,一抹尊贵高大的白色身影从外头疾步而来,正是闻讯前来衙门的乐正宸,「王妃呢?她在哪里?」 原本总是温柔带笑、一派气定神闲的他,此刻的脸色却一片阴沉,老天还不确定会不会真下暴雨,但这王爷倒是十分确定会带来狂风暴雨。 郭誉和姚文见状忙伏低身子朝他施礼,由姚文开口道:「禀王爷,王妃刚刚已经回去了。」 闻言,乐正宸才要拂袖而去,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身过来瞪着他们,「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让王妃拿命来交换才能让百姓撤离,真是该死!」 「王爷恕罪!」姚文撩袍朝乐正宸跪下,「是下官没来得及阻止王妃,下官有罪,望王爷责罚。」 郭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见状倒是没跟着跪,只是把身子伏得更低些,「王爷息怒,都怪下官不知整日跟在王爷身边的小五就是王妃,要是早知王妃的身分,下官定会极力阻止王妃说出那些话……王爷英明,请王爷恕罪。」 意思就是,错也不全在他们就是了。 乐正宸冷哼一声,「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本王的错吗?」 「下官……不敢。」 「你最好赶快祈求上天快快下雨,否则本王绝不会饶过你!」说罢,乐正宸才甩袖走人。 姚文抬起头来瞪了郭誉一眼,这才慢慢站起身来。 「都水使,你瞪着本官做什么?」郭誉忍不住又抚抚他的白须,「这究竟干本官何事?明明是襄王妃要惹祸,谁家的王妃会如此胆大妄言,预测这天何时会下暴雨?还连时间都指出来了……神算吗?」 姚文看着他欲言又止,后挥挥袖袍走了出去。 他没说的是,这位王妃之前说过这一个月都不会下雨,的确天空一滴雨都没下过…… 神算吗? 他还真不能说不是。 从京城来到安州,襄王一行人就在咸城和庄城的交界处临时安置了下来,会选在此处是因为监督治水工程来回方便且地势甚高,虽属庄城县内,却可居高临下看见咸城嵘河沿岸附近的施工情形,地理位置绝佳。 马不停蹄回到住处,乐正宸顾不得那些对他行礼问安的人,径直往内院行去,却直到走进了主屋都还没见到她的踪影。 「王妃人呢?」 听见乐正宸的低吼声,蓝月连忙放下手边的活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脸黑的她家王爷,气喘吁吁地道:「王爷,王妃正在后院边上的望河亭,说想自己待一会,不让人侍候也不让人吵呢……不知王爷这时会回来,奴婢这就去请王妃过来?」 「不用了,本王自己过去。」乐正宸板着一张冷脸转身便往望河亭走去。 v第十一章[09.06] 望河亭,顾名思义就是放眼望去可以望见嵘河河岸的休憩亭子,那里平日风大,天热时很晒人,天冷时很冻人,就是视野宽阔,山河尽在眼前,确是消闷解忧的好地方。 乐正宸走近,见朱延舞孤身而立、裙袖飘飘,纤细的身子直挺挺杵在风中的模样,一肚子的怒火硬生生消了大半,本来打算把她抓起来狠狠打一顿屁股的念头也没了,反倒有一股冲动想上前从后头紧紧抱住她,把那份孤独感全给揉进怀里。 这样看着她的背影,让他觉得自己与她好疏离,她完全不顾念他的感受,竟拿自个儿的命跟天赌,让他非常的不悦与难过。 总是如此,每回当他好不容易相信这女人是真心有点喜欢自己时,她就会做出让他生气的事来,出其不意的泼他一盆冷水,浇熄他的自以为是,可气的是,他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看着她的背影,还没想好该如何是好,朱延舞却在此时此刻转过身来,看见他似乎半点也不意外。 是啊,她不该意外的,因为这女人铁定知道他如果得知她干了什么事会有多生气,所以才一个人跑到这里躲起来,不,装可怜。 乐正宸挑了挑好看的浓眉,依然端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双手背在身后等着她自己走过 来。 朱延舞知道这个男人很生气,若是她铁定也是会生气的,因此她也别无他法,只能先认错示弱…… 她咬了咬唇,一步步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乐正宸看着她来到跟前,头低低的,他根本瞧不到她的脸,又不想主动去碰她,正气闷的想骂人,腰间却一紧,她的双手牢牢地抱住他,软软香香的身子早已密密的偎在他宽大的怀中。 「对不起!」她率先认错道歉,埋在他胸前的嗓音听起来柔弱又委屈,「妾身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让王爷受惊了。」 耍赖吗?还是撒娇?竟先下手为强…… 这会她倒是变聪明了,也学会小女人这招。 被她这样牢牢一抱再配上软软一声对不起,他还能板着大冰脸对她凶吗? 乐正宸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轻哼了一声,「别以为这样本王就会饶了你。你闯下这么大的祸,以为跟本王撒个娇就没事了吗?」 「妾身不解,自己究竟闯了什么大祸?」 「不解?那你跟本王道什么歉?」 「妾身道歉是因为让王爷受惊了,不是因为妾身闯了祸……妾身出面,把所有事都搞定了,何祸之有?」 好,很好,人家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女人不认错就算了,还不知错…… 「朱延舞。」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 「嗯?」 嗯?连尊称都省了?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闻言,朱延舞不情不愿地把脸微微从他的胸前抬起,乐正宸头一低,双唇直接霸道的覆上她。 她直觉要把他给推开,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纤细的腰身一搂,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这男人,像是撒气似的,对她的粉唇又啃又咬又吸又吮,火热的舌长驱直入,与她的舌缠绕不休,霸道轻狂又威又猛,害她差点无法喘息,这样还不够,那唇齿咬上她细白敏感的脖颈,让她又是疼又是颤栗…… 「王爷!住手!」她轻喊出声,双手对他又是推又是挡。光天化日,就算后院无人会乱闯进来,可这行径也未免太过了些。 乐正宸不甚情愿的停下了这个吻,他的额头贴上她的额头,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瞅着她带点害怕的双眼,他粗喘着,浓烈的气息不断地拂上她的脸,「该死的女人!这时懂得叫王爷了?本王以为你的眼里心里嘴里都已经没有本王的存在了!」 她的唇被他吻得微肿,红艳艳的,脸颊到颈间也都染上一抹粉红,她幽幽地望住他,几度欲言又止。 「怎么不说话?」 「妾身不知该说什么。」 闻言,乐正宸气闷的伸手扣住她的下颚,「你不是胆大包天得很吗?你敢公然拿你的命赌天会不会下暴雨,却不知该跟本王说什么?难道你不怕天,倒怕本王了?」 「妾身不是怕王爷,而是……喜欢王爷,所以希望王爷不要生妾身的气……妾身不会有事的,七月二十七日,天定下暴雨……」 他气得咬牙,「若没有呢?」 「人的命运或许可以改变,但既定的天候应该不会,妾身说了这一个月都不会下雨,不是也说对了吗?」 「那或许只是你运气好!」 或许他说得对,但—— 「就算如此,妾身也要赌一回!」朱延舞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若妾身怕了,不敢赌这一回,赔上的怕就是无数百姓的性命,若这些百姓打死不离开,闹到官逼民反,那王爷之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如何在民间树立好的威望?妾身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几乎可以预见的事在妾身的眼前发生,这就是妾身必须这么做的原因!」 又是这个…… 该死的女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心心念念她对他的承诺…… 见鬼的娶了她,她就会让他入主东宫的承诺! 「本王不在乎登不登上太子之位!」他气得朝她吼。 他如今、此刻、当下在乎的只有她的生与死,她却半点也不领情! 朱延舞看着他,一抹雾气氤氲上她的眼,「我在乎!我在乎你是不是可以登上皇位!若你登不上皇位,就代表这一切都未曾真正改变过,我不要那样!我要你好好的,比现在更好,永远永远可以陪在我身边。」 若一切未变,登上皇位的是平王,死的就是她朱延舞和他襄王了!就算登上皇位的不是平王,身为皇子的襄王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不要!她希望他好好的,永远是这么一派淡定及优雅,而不是沦为阶下囚或是个亡命之徒。 乐正宸盯着她泪汪汪的眸子,像是再眨一下眼,泪珠便会掉落下来,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撞了一下。 难道,她在意的不是她对他的承诺,而是他这个人吗? 「朱延舞……」他低唤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因为冲击?还是因为感动? v第十二章[09.11] 迎视着这男人既复杂又迷惑的眼神,朱延舞眼一眨,一滴泪掉了下来,她赶紧伸手抹去,仰起脸来已是面带微笑,「王爷,你信我好吗?我不会有事的!七月二十七日晚上,必下暴雨……」 所有的事都可能改变,可天候如何却是人不能控制的,因为不能控制,所以就不会改变,定会照着前世既定的轨道走,她能改变的,也只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及损失。 信她吗? 她还真没一次让他失望过…… 当初她就对他说过,大事,得听她的。他也一向是听她的,这回要不是她胆大妄为的拿自己的命来跟天赌,他不会如此失控。 乐正宸伸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及她被他吻得略微红肿的唇,「痛吗?」 朱延舞微红着脸,半嗔半怨地道:「王爷觉得呢?」 「你打我好了。」他把她的手拉到脸上,却听见她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小声地嘶了一声,声音虽小,可他却听得一清二楚,二话不说便抓起她的手,果真看见她手背上的一大块瘀伤青紫,胸口蓦地一紧,「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她想把手抽回,他却不让。 「说!不老实说,我就把那个办事不力的老家伙给先摘了官帽!」 「就……之前乱成一团,一堆人往衙门里涌,差点踩到一个小娃儿,为了救那小娃儿,所以被踩了一脚……」 「是被踩了一脚?还是好几脚?」他的嗓音凉凉的,眼神冷冷的,好不容易才平了的怒气转瞬间又提了上来。 这一脚还是好几脚是有什么差啊? 踩都踩了,连谁踩的也不知道…… 「妾身没有数。」她小小声地道。 乐正宸瞪了她一眼,她忙不迭低下头,肩一耸一耸地。 「哭……了?很痛吗?」他问着,大大的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柔荑,心疼的在她的手背上吹了吹,好像这样吹吹她的伤就会好似的。「对不起,是本王弄疼了你,对不起,你不要哭,本王带你找大夫去。」 她不是哭,是觉得他问的问题有点好笑所以偷笑来着,没想到他却以为她在哭,还做出如此举动…… 心窝暖暖的,整个人像是快沉浸到蜜里。 朱延舞偷偷抬眸瞧着这男人,恰巧这男人此时刚好也看向她,见她一脸干净,哪有在哭的痕迹,终于知道自己是被耍了,眉一挑,甚感羞恼万分,正要发作,却听见她柔柔地说了一句—— 「谢王爷怜爱。」 一句谢,万般受用呵,着了恼的心刹那间便消失无形。 朱延舞害羞的浅浅一笑,再次主动上前偎进他怀里,像只顺从的猫儿般乖巧。 他叹口气,张臂抱住她,「你这样……真讨人疼。舍不得骂舍不得打,本王该拿你怎么办好?」 「那就一辈子疼爱着妾身吧,妾身定会日日夜夜感念王爷恩德。」 闻言,乐正宸哈哈大笑起来,那朗朗笑声,从亭外一直传进了内院里,让本来还忧心忡忡,怕王爷把王妃给打了,而一直偷偷躲在边边远远偷瞧着的一群人,终是放下心来。 「我就说不会有事吧。」蓝月第一个笑了。 「是啊,还是蓝月姊姊了解王爷的脾性,刚刚多吓人……我们从没看见那样的王爷呢,像是想把人给掐了……」 「那是因为王爷深爱着王妃,才会心急动了怒。」 其他丫头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们王妃还是很厉害,竟然可以让一进门便怒气冲天的王爷笑得如此开怀。」 「是啊。」蓝月点点头。王妃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姑娘,不然当初就没办法让王爷答应娶她了。 她相信王妃会过得越来越好的,因为王爷是真心的疼爱她家王妃的…… 想着,蓝月欣慰的微微一笑,转过身忙挥手赶人,「大家忙各自的去吧,别扰了王爷王妃。」 众人一听,忙散开去。 此时,大家都还不知道今日确切发生了什么才惹得王爷对王妃动了怒,跑动的身影还夹杂着几许欢乐打趣的笑声。 七月二十七日。 整日,日光炎炎,天气热得让人浮躁不安,虽有风拂上颊面,却隐约带着一股湿气,更显窒闷难当。 这日,大家都频频抬起头来望着天空,都快把天给瞧出个洞来。 天色暗了,民心却更沸腾,乐正宸的心也沸腾,整个晚上盯着天上朦胧的月光,双眉紧锁,朱延舞唤他来用膳,替他夹鱼夹肉的,就像平日一样,没事似的,让乐正宸数次欲言又止。 「风似乎越来越大了,可为什么还不下雨?」他对着天空低喃着。 不止他,今日守在剌史府邸待命的姚文和郭誉也同时望着天空。 郭誉背着手在前院里仰头看了又看,「真的会下暴雨吗?都亥正之时了,再一个多时辰今日就要过去了。」 「会下的。」姚文也跟着望天,「风大了,月亮都快被云遮到看不见了,看起来应该是要变天了。」 可惜是晚上,看不出云层的厚薄及颜色,但风里潮湿的气味却是益发地明显浓郁……会下吧?那女人敢说,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 「是吗?」 「嗯。」 「王爷那儿有没有应对之策?譬如说先准备个王妃的替身什么的?」 姚文看了郭誉一眼,「郭剌史,你要不要先担心一下你自己?若真下了暴雨,咸城的嵘河沿岸真会成一片汪洋……」 郭誉大手一挥,还真不担心,「人不都撤了吗?不会死人,其他都好办,善后工作最多就是累人了点。何况还有你这个都水使和王爷这个都水丞在这呢,该加高的堤防,该挖的淤泥,不都做了吗?才短短一个月,能做到这样已经比过去数十年做的还要齐备了,就算此刻真的天下暴雨,至少不会有人因这场洪灾而死,本官有何可惧?」 姚文点点头,一笑,「这倒是。」 v第十三章[09.17] 郭誉看了他一眼,抚着白须道:「说起来我也是挺佩服你的,姚大人,这个把月来你指挥有度,哪边要加高堤防,哪边要挖淤泥,处处都点出要害命中核心,竟像是住在我们安州许久似的,比本官还要熟悉我们安州。」 姚文一听,心虚的呵呵两声,没接话。 本来还等着对方借着话头顺便吹嘘自己功德一番,郭誉却半晌都等不到一个字,最终还是开口问了—— 「姚大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嗄?这人一定要如此追根究柢吗?姚文轻咳了数声。 「姚大人……」郭誉一脸期待答案的看着他。 姚文瞄了他一眼,又一眼,才道:「郭剌史。」 「是,姚大人请说。」 「本官累了,先去休息了。」说着,姚文便要进屋。 「可姚大人,这天……」 「天若下大雨,如今对我们来说可是好事,不是郭剌史您说的吗?该做的本官都做了,剩下的善后工作就是郭剌史的事了,本官何惧之有?」说罢,姚文挥挥袖袍,脚一抬便往屋内行去。 蓦地,白光一闪,那亮光大得彷佛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姚文的脚顿住了,倏地抬起头来望向天空,与此同时,整个安州的百姓也都被这道巨大的白光给惊得全从屋内跑出来,个个仰头望着天。 是错觉吗? 就在众人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另一道白光再次闪过夜空,接着轰隆一声,天空发出巨响,这一声又一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震得人头皮发麻,耳朵乱鸣,就在瞬间,豆大的雨滴从天而落,打得人脸颊发疼。 「下雨了!」有人叫了出来。 「真的在今天晚上下雨了!」 「好大的雨!果真是大雨……」 「快进屋去!」 呼喊声、脚步声、笑声和惊叹声,在整个安州此起彼落,包括襄王爷在安州的临时住处,就算夜已深沉,可当大雨降下的那一瞬间,尖叫与笑闹声四起,只差没聚在一起举办宴会了。 乐正宸将朱延舞整个人抱起,开心的在自个儿房内转圈圈,绷了数日的冷峻面容终是展露笑颜。 「真的下大雨了!王妃!」就在子时初,再过半个时辰就是七月二十八日了,差一点,就差一点……他真要被她搞痕! 「妾身看见了也听见了,王爷。」突然被抱起来,朱延舞忙不迭搂着他的脖颈,「王爷,您快把妾身给转晕了。」 外头雷声隆隆伴着白光闪电,像是要把天给劈开,只要不是死人,应该都听见了。 闻言,乐正宸放下了她,忍不住在她脸上唇上啄了一下又一下,「本王是高兴!你知道的!」 朱延舞好笑地看着他,等身子站稳了,这才伸出手抚了抚他的眉间,「何时天下暴雨成了如此让人开心的事了?」 「你当真不知本王为何如此高兴吗?」 「妾身知道,王爷因为妾身受苦了,这几日来担心妾身,食不知味,寐不安枕,夜不能眠。」 「你当真知道本王的苦?」他瞅着她的那双眼,满是要讨疼的委屈。 「知道。」就如她一样,越靠近这一天,她就越担心他。他担心这天不下暴雨,她却担心这一天的他,会不会如前世一样,遇上可怕的劫难。 幸运的是,王爷因为太过担心她而似乎忘了他自己命中可能出现的劫数。 这是好事吧?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那你下回可以乖一点吗?」 「妾身……尽量乖。」 他轻哼了一声,「知道本王的苦,就该做点补偿。」 她浅浅一笑,「王爷……这是又想罚妾身跟王爷生娃儿了吗?」 乐正宸的眼瞬间闪亮亮的,「可以吗?」 就算她说不可以,他还是常常要抱她,一回又一回,可他偏要逗她,喜欢她亲口对他说,看着她那害羞到脸红的可爱模样。 这回,朱延舞虽还是微红着脸,却是娇羞的点点头。 忘了吧,如果她能把他困在床上一整夜,明儿再把他留在身边一整天,或许,那场劫便能如此化了…… 乐正宸看着她,星眸带笑,还是第一次见他的王妃如此爽快的答应他,心中当真无限欢喜。 他将她揽腰一抱上了榻,没再多话,覆身吻她…… 窗外,雷电交加,大雨滂沱。 屋内,翻云覆雨,绮云万千。 是个热闹不休的夜…… 【第四章 寻找王爷心慌慌】 大雨依然不停的狂下,暴风骤雨,像是要把屋顶给打穿。 朱延舞睁眼醒来时不见乐正宸踪影,心蓦地一慌,连忙穿上衣服,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便赤足跳下床榻去寻人,便走边喊,「蓝月!蓝月!」 「是,王妃,奴婢在呢。」听见叫唤,蓝月忙奔进来,却见她家王妃已经赤足跑到门外,吓得她赶忙要扶王妃进屋去,却被王妃一把抓住手腕。 「王爷呢?」朱延舞抓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使了劲。 v第十四章[09.21] 「王爷?他用完早膳后,奴婢也没看见他……」 「为什么不叫醒我?」朱延舞的心更慌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几天不可以让王爷出门吗?还有若王爷要离开房间,一定要叫醒我吗?」 蓝月被她家主子此刻惊慌的模样吓着了,忙不迭道:「王妃您别急,是王爷让人不要吵醒王妃的,所以奴婢才没叫您……何况,王爷没有说要出门去,奴婢也没听说王爷出门,所以王爷应该还在这间府邸的!奴婢这就去帮您找,您不要担心!您就在屋里等奴婢回来,好吗?」 说完,蓝月马上就转身冲去找人。 朱延舞看着匆匆离开的蓝月,再看着此刻外头的狂风骤雨,一颗心怎么也觉得不踏实不心安,叫她怎么等下去? 她看蓝月往前院走,自己便往后院走。 雨太大,灰蒙蒙一片,有如白雾,她走没几步已经被打了一身湿。廊下挡不了雨,更别提那些被狂风大雨打落而吹进来的许多残枝败叶,她赤足踩上却也未觉得疼。 一名打着伞到后院要取洒扫工具的丫头看见她,惊得忙放下手边的东西,拿着伞奔过来替朱延舞挡着雨—— 「王妃,风雨这么大,您怎么到后院来了?」衣服还全湿透了,连鞋子都没穿!是出了什么事吗? 朱延舞没理她的话,忙抓住她问:「看见王爷了吗?」 「回王妃话,奴婢也才刚过来,没看见王爷。」 「去找!马上去找!让所有人去找王爷,然后来跟我回话!听见没有?」 「是,王妃,王妃您先回屋去……」 「快去!不用管我!」朱延舞急吼道。 「是是是,奴婢马上就去!」这丫头还是第一次看见王妃如此生气的模样,吓得三步并两步的往前院跑。 可恶的乐正宸…… 为什么不听她的话? 她之前明明告诉过他这两天必须待在屋里,不要乱跑…… 风雨这么大,如今看来今日没有停止的迹象,前世的现在,她人是在京城而不是安州,她只知道七月二十七日这天晚上京城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安州也是,却不是很清楚安州那边的雨究竟下了几天?当时她只听闻襄王是在这场暴雨中受了伤,却不知正确的日子是不是在今天? 朱延舞靠着廊下的石柱双手抱着头,努力的回想,但这实非她能力所及,毕竟襄王的事之于前世的她,很多时候都只是「听闻」而已,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知道他是在这场暴雨中受伤瘸了腿…… 该死!他究竟是怎么瘸了腿的?是摔落?被巨物压到?还是在逃离这场洪灾时受了伤?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听清楚? 该死!她当初就应该用骗的,不然使点手段让他病倒在床个把月也好,为什么要告诉他还让他自己做选择?真是该死!她后悔极了!说什么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来安州,不管是因为什么该死的理由…… 如果他当真因此有个三长两短…… 如果他还是一样在这场暴雨中瘸了腿…… 不,不会的,前世那场暴雨是因为来得猝不及防才会酿成大灾,死伤无数,可这回不一样,该做的都做了,来不及做的地方也把人给撤走了,而且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在高处,也不是发生洪灾的任何地点之一……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可,为什么她的眼皮跳得这么厉害? 「王妃?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嗓音夹杂在滂沱大雨中。 朱延舞一愣,抬头望去,见到撑着一把大伞的乐正宸像是隐身在迷蒙白雾中,让人看不太真切。 「王爷?是王爷吗?」 白雾中,那斯文俊秀又尊贵优雅的乐正宸,对她温温柔柔地笑了,「说什么傻话呢?王妃连我都不认不出了吗?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边说边朝廊下走来,靠近些,这才发现他的爱妃竟然赤足站在一片残枝落叶上,她一身细皮嫩肉的,不伤着才怪…… 「怎么没穿鞋?」眼一沉,他加快了脚步,却见那女人不管不顾地就这样冲进大雨中朝他奔来,张臂一把抱住了他——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他没事!他没事! 抱实了,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朱延舞终是心安的掉下泪来。 「怎么了?」乐正宸不解的伸手拍拍她,低头要瞧她,可她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膛里,见也见不着,「发生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没事,只是醒来没看见王爷,所以……想王爷了。」 「是吗?」他勾勾嘴角,心上有一根弦轻轻地动了动。 他的王妃是在担心他吧?就算她没说,慨此刻也深切的感受得到,一如他担心她,她这阵子也一样是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的吧?却被他给忽略了。 「你不会是急着想见本王,所以忘记穿鞋了吧?」语气中,是浓浓的疼惜。 「嗯……」她方才一心都在寻他,根本忘了自己没穿鞋,此刻被他一提,才觉得光溜溜的脚上似乎还带点剌疼。 「傻瓜。」他单手拥紧她,黑眸微沉,低下头轻轻地亲吻上她湿透的发梢,低语着,「你就像个傻瓜一样。」 「王爷答应过妾身的,这两天哪里都不去。」偎在他怀里的她,抱他抱得更紧了。 方才找不到他的心慌意乱,她真的不想再来一回,就算现在的她看起来像是个小娃儿在耍赖,她也不管了。 「本王答应过你这两天会乖乖不出门,答应过的事,本王自然会做到,你不必担心。」 「天塌下来你都不许出门。」 「好,天塌下来本王都在屋里陪你,不出门。」 朱延舞满意的笑了,耳边是轰隆隆的雨声,全身还湿漉漉的,可此时此刻的她是踏实又幸福的。 「进屋里去吧,你全身都湿了,你身子骨一向不太好,若染了风寒可就不好。」 「天气很热,没事的。」她就是想这样在他怀中多待一会,多抱他一会,多感受一下这样实实在在的拥有。 v第十五章[09.26] 「不行,小事得听本王的。」乐正宸把伞递到她手上,「拿好伞。」 她一愣,接过伞,他现在是要罚她帮他撑伞吗?才想着呢,腰间倏地一紧,乐正宸已经将她拦腰抱起—— 「王爷……」他不会是打算将她这样一路抱回房吧? 「撑好伞。」 「是……王爷,妾身可以自己走……」 「你没穿鞋,脚不疼吗?」 「疼。」他问了,她才觉得疼。「好疼。」 乐正宸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会向他承认,心,更暖了,感觉这女人的心又更偎近他的,让他心悦不已。 「傻瓜。」他笑着低喃。 乐正宸一路将赤着脚的朱延舞抱回房,已经从前屋一路找到此处的奴仆们都亲眼见到此情此景,本是纷乱吵嚷的众人都忍不住屏息看着眼前这一幕。 「王爷究竟是上哪去了?」 「从那头过来的,只能是后院了。」 「这么大的风雨,王爷跑去后院干什么去?」后院是这宅第地点最高、视野最辽阔之地,风大雨也大,一个站不稳就可能被风吹下去…… 「王爷是要亲眼看一下嵘河沿岸的咸城。」一名王爷的亲卫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也是一身的湿。 刚刚为了让王爷可以和王妃独处,他可是很识相又自动自发地躲了起来,直到此时才出现。 闻言,众人不自觉地都点点头。 果然是爱民如子的王爷呵。 「你也看见了吗?那咸城……」 「如王妃那日所言,已是一片汪洋。」 一夜,便成汪洋。 竟是……真的? 众人皆震惊不已,又相觑无语。 大雨终是停了,像它来时的疾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尽管如此,嵘河沿岸的咸城却是满目疮痍,面目全非,就算大水短短一日已退去大半,曾经被淹没或冲毁的痕迹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了。 大雨前先撤离暂避高处或是移到庄城的士兵们,在接到要回咸城做善后工作后,便很快动员起来。 眼前,房子倒的倒,塌的塌,洪水退去之后满地疮痍景象,可说是惨不忍睹。 幸好啊幸好,住在这附近方圆百里的居民都在大雨之前撤离了…… 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这日,阳光炽热,大地一片金黄,对比前两日的暴风骤雨,令人感到格外的平静安详。 宅子里大部分的人都跟着襄王到城里支援,迁离的百姓这几日也将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家乡,可谞百废待兴,需要的人手也就更多了。 朱延舞这几日身子总是软软的使不上力,头也晕乎乎的,乐正宸请大夫过来看诊,说是染了风寒,便开了药方抓了药让人给熬煮。 午后,她喝完药又小睡了一会方醒,蓝月适巧端了一碗鸡汤进来。 「王妃醒啦,奴婢还想等等把汤吹凉了一些再叫您起来呢。」蓝月把汤放上一旁的茶几,托盘上还放了一小碟朱延舞一向爱吃的酒李,光是看着就开胃。「王妃现在喝吗?厨子刚炖好的,可香呢。」 「好,拿过来吧。」 蓝月端起鸡汤用小勺子搅动,边搅边吹,把汤舀起时又吹了几口,这才递到朱延舞的嘴边,「王妃小心烫口。」 喝完蓝月手中那一口汤后,朱延舞便把碗端了过来,「我自个来吧。」 眼见两手一空,蓝月好气又好笑,「唉,王妃,您怎么老爱抢奴婢的工作。」 「本王妃又不是病到不能动了,只不过是染了小风寒,比起上两回掉进湖中差点死掉,还有之前被平王所伤,这回的病就跟打个喷嚏差不多,就是头晕呼了些。」朱延舞边说边喝着鸡汤,「这汤好喝,记得王爷回来给他添一碗。」 蓝月笑笑,「王妃,京城里来人了,王爷今晚得在外头大鱼大肉,回来时可能喝不下这碗鸡汤了。」 闻言,朱延舞的手一顿,愣愣地看着她,「京城里来人了?什么人?」 京城里为何突然来人?暴雨发生才没几天,消息这两天都还不一定能及时送回京城,这时来人,铁定不是因为朝廷听说安州闹灾才派来的,而是早在暴雨之前便已经在前往安州的路途上…… 突然,朱延舞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点什么…… 可究竟是什么?却一时之间无法汇集起来…… 「听说是皇上关心安州治水的进度,所以多派了一些水部的人过来安州帮忙,本来前几日便可到达安州,未料却在路上突遇上暴雨,直到今天才到达。啊,听说辅国大将军的女儿魏大小姐也来了……」 铿锵一声,一只汤碗摔落在地,热汤洒落在被子上和地上! 「天啊!」蓝月见状惊叫出声,忙倾身上前抓住朱延舞的两只手猛瞧,「王妃,您有没有烫伤?」 她愣愣地低喃,「我没事。」 「没事就好,吓死奴婢了。」 「你刚刚说魏知岚到安州来了?」朱延舞低问着,突然想起了前世似乎也听说过当时的襄王妃到过安州……也是这个时间点吗?当时乐正宸和魏知岚成亲了吗?她努力回想着。 「是啊,魏大小姐是到安州来了,很多人都纳闷着呢,为何这魏大小姐会来安州,还是皇上亲允的。」蓝月边说边蹲下身收拾碎了一地的汤碗,「王妃不觉得奇怪吗?安州有什么吸引魏大小姐的?竟千里迢迢跟着一群男人跑到这种鬼地方来,重点是皇上还同意了,真是太奇怪了!」 是,真的太奇怪了,安州会闹的只有洪灾,不会是战事,辅国大将军之女魏知岚可是继承她爹大将军的风范,是个马上英雌,懂武懂文,算世间少有的女子,她来安州能干什么? v第十六章[10.01] 是什么东西吸引了魏大小姐呢? 答案,呼之欲出。 而在此时,一句话突然在她脑海中闪过—— 「……说起来魏大小姐也可惜了,皇上才刚把她赐婚给七皇弟没多久,这回还千里迢迢跑到安州去探望她的夫君,没想到她初到安州那一曰,七皇弟便受伤瘸了脚……她倒是情深意重,听说对七皇弟打算不离不弃……」 不…… 不会的…… 「……没想到她初到安州那一日,七皇弟便受伤瘸了脚……」 朱延舞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这段前世平王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一段在前世对她不是很重要,而让她差点从她的记忆中遗忘的话。 竟然是今天吗? 该死!她竟然忘记这么重要的一段话,她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要不是方才听见魏知岚今日来到安州的消息,她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 朱延舞翻开被子跳下床,光裸细白的脚丫子蓦地一阵剌痛。 她还没叫痛,蓝月却先大叫了起来—— 「天啊,王妃,您怎么可以把脚踩在地上,碎片都还没清干净……」蓝月边说边蹲下身去抓住她家王妃细白的脚丫子,「您暴雨那天就把脚给刮伤了,现在若再被碎片剌伤该如何是好?」 「别管这个了!蓝月,快帮我穿鞋!」 「这怎么行呢?让奴婢看看这碎片有没有剌进肉里……」 「这是命令。马上。我的鞋子呢?」朱延舞心急如焚,顾不了这许多。 蓝月听这口气就知道她家王妃这是有要紧事,牙一咬,用自己的袖子将王妃的脚丫子拍干净,连忙把袜子鞋子都给她家王妃穿上,「不管王妃这会是要去哪,奴婢一定要陪您去!这是奴婢冒着可能让王爷打死的风险才让王妃拖着病体出门的,您铁定要让奴婢跟着不可!奴婢绝不让王妃一个人出门!」 「要跟就跟吧。」朱延舞穿好鞋便起身往门外冲,拉着裙摆边跑边道:「我现在要去找王爷!你带路,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或是去问什么人,都必须让我在最快的时间内见到王爷,知道了吗?」 「知道了!奴婢遵命!」 一辆马车往咸城码头疾奔,前方拉车的马不是一匹而是两匹,一路跑一路卷起飞沙走石,未时出发,在申正之时便已抵达。 马车来得太迅疾,整路上都吸引了人的目光,马车刚停好,一抹纤细的身影已从马车上跃下,眼眸往四周一扫,毫不犹豫的便朝正在指挥众兵士的那名官员走去。第二个跳下车的也是个女子,忙不迭小跑步跟上。 可能是这个把月来,她家王妃女扮男装扮成小五,一天到晚都跟着王爷四处乱巡乱走,也不知何时,她家王妃走起路来竟然比她这个奴婢快,蓝月当真是觉得丢脸极了! 那名官员一见来人那翩翩身影,吓了好大一跳,忙挥手让人退下,赶忙趋前参见。 如今这位,可以说是他心中的神了,不只懂得治水之法,还可以预测得了这天下不下雨,能不是神吗? 不只是他,所有亲耳听见那日王妃誓言的官员及百姓,对这个王妃可都是万分景仰及感恩,要不是眼前要做的事太多,迁离的百姓都还没来得及回到家乡来,否则,怕是会把王爷住的府邸都给围起来跪拜一番。 「下官姚文参见王妃。」姚文这礼施得极足,差点没朝她跪下了。 「大人免礼。」朱延舞开门见山,半点不啰嗦,她也没时间啰嗦,「听说王爷在此处,你可有看见王爷?」 若魏知岚来到安州的这一天,就是乐正宸受伤的这一天,那么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她得马上找到王爷不可! 「有,下官在一刻钟前看见王爷往前面的大坝走了过去,因为刚刚有人来报那边的堤坝被这次的洪水冲坏了,王爷想亲自去看看被冲毁的情形……」 朱延舞一听,脸都白了。 难不成王爷的前世是被冲坏的堤坝给压瘸了腿? 不,不会的,就算是要查看堤坝,也是在河面的高处而不是下方,不可能是这样的…… 「该死!」她低咒一句,转身便往堤坝那头跑去。 姚文一脸错愕的看着连招呼都没打便跑开的身影,却见王妃跑没两步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 「王爷……他跟魏大小姐在一块吗?」她扬声问道。 姚文听见她的问题微微一愣,才道:「没有,魏大小姐一行人是郭剌史接待的,他们都还没见过王爷。」 朱延舞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现在快去找几个人到堤坝边找王爷,动作要快!听见没有?」 姚文一头雾水,「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别再问,快去找人!我先过去!」 「是,王妃。」姚文领命速速寻人去。 朱延舞见状转身继续往前奔。 「王妃,您等等奴婢!」蓝月好不容易要跟上了,却见她家王妃又往前跑,不由喊道。饶是染了风寒生着病,整个身子虚软无力得紧,朱延舞却半刻也不敢延宕,就怕慢了那么一点点,襄王瘸腿的历史又要重演。 「啊!痛!」追在后头的蓝月不小心崴了脚,叫了一声便跌坐在地起不了身。 朱延舞闻声回过头来奔到她身边,「怎么样了?还能走吗?」 「恐怕不行了,王妃。」蓝月一脸的抱歉又一脸的气恼。「奴婢的脚好像肿起来了。」 「你在这等等,我先去找王爷……」 「王妃不用管奴婢了!奴婢待会大叫几声,总有人会过来帮忙,王妃您快去找王爷吧,虽然奴婢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奴婢知道王妃很急,您快去吧!」 「对不起,蓝月。」朱延舞看了她一眼,起身跑开了。她心急如焚,一开始跑得快,体力却不太行,何况她的脑袋晕乎乎的,她真怕自己跑一半便昏过去。 「王爷!王爷!你在哪里?王爷?」气喘吁吁地叫着,她已经站在河坝旁堤岸的最高处,放眼望去却没看见她家王爷的身影,水声隆隆,就算她叫得再大声,好像都会被这水声给淹没。 v第十七章[10.09] 高处堤岸上的风大,吹得她衣裙与长发乱飞,整个人都快被风给吹倒似的,连眼睛都被吹眯了起来。 「王爷!你在哪里?王爷!」她不管不顾地大声喊叫,心因为慌乱不安而紧紧揪在一块。「听见的话回我一声!王爷?」 堤坝边边,一个身影从一块大石后面探了出来,正是以为自己得了幻听的乐正宸。 他的爱妃明明生病在家休息,他又为何能在此时此刻此地听见她的叫唤声?但怀疑归怀疑,他还是探出头来察看,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了朱延舞衣袂飘飘的站在那高高的堤岸边。 搞什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瞧她那纤细的身影在风中不稳地摇晃,彷佛大风一来便会被吹落的模样,光是远远看着就让他冒出一身冷汗。 乐正宸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朝她快步走去,「朱延舞!你究竟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那里风大,危险,快下来!」 朱延舞终于瞧见乐正裒,看见他平安无事,毫发无伤,高兴得都快哭出来,因为紧张不安的情绪松懈下来,她顿时觉得身子轻飘飘了起来,她笑看着乐正宸大步朝她走来,风把她的泪吹散到她整脸,冰冰凉凉的,让她舒心的笑了出来。 他没事…… 真好…… 她要赶快把他带回家,今天绝不让他再踏出家门一步…… 绝不。 然后,就不会再有事了,不会再有了…… 想着,朱延舞伸手抹去颊上的泪珠,微笑的朝乐正宸跑去,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跑得太快太急,她眼冒金星,突感天旋地转了起来,接着她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脚似乎一个踩空,整个人开始疾速往下坠落…… 「朱延舞」 她彷佛听见乐正宸撕裂般的叫喊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她耳边…… 然后是无数的剧烈碰撞,疼痛与冰冷…… 乐正宸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刚刚那个还站在那里对他微笑的女人,刚刚那个见到他还开心的朝他跑来的女人,竟然在转眼之间摔落了堤岸,滚落到河里…… 他心痛的叫喊,朝她滚落之处疾步而下,提气运功也来不及抓住她,只能跟着一跃而下…… 「王爷!」身旁的人惊吓得大叫出声。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姚文找来帮王妃寻人的民兵们也错愕的看着这一幕,大家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见到王爷在湍急的大河中捞到了王妃—— 「太好了!我们快下去帮忙!」 「王爷!我们马上下去!」 就在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之余,上头的堤坝却在此时发出一阵异响,那响声很是脆异,一连串的,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慢慢碎裂开来…… 「那是什么声音?」 众人不由纷纷往上头望去—— 「你们瞧,那究竟是……」 「天啊!要培了!」 话落,众人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便见上方的堤坝瞬间崩塌而落,大水决堤,巨大的洪水往下狂泄,散落四处的泥块也跟着往下坠落—— 「啊!」众人吓得尖叫出声。 「王爷小心!」姚文大叫一声,却见方才王爷抱着王妃的地方已经不见人影,「该死的!王爷王妃不见了!快点!大家快点!快去救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第五章 缺失的记忆】 空气中有熟悉的檀香气味,还有从院子里飘进来的淡淡花香。 天热,长廊两侧都挂着可以遮挡阳光的竹帘,在微风下轻轻地晃啊晃。 看似平静的宅第,七日前却是一片慌乱,愁云惨雾,整座宅子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当时进进出出的奴仆多不胜数,端出的血水一盆又一盆,当真是吓人得很,从京城跟来的御医不够得力,还征求了好几名当地的大夫,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救活。 两名王妃院里的丫头,一个在修剪花木,另一个拿扫帚在外头打扫院子,难得蓝月不在房里,两人便低声说着话—— 「听说了吗?大夫说王妃这两日就会醒了。」 「是吗?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王妃会再也醒不过来……」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被总管听见了撕烂你的嘴!」 那名丫头伸手把嘴捣起来,后又打开,「这儿的总管现在哪有空理我们这些小丫头,他巴结那魏大小姐都来不及了,整天跟上跟下,就怕一个闪神煮熟的鸭子飞了似的。」 「嘘,小点声。」另一名丫头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瞧,「现在大半个宅子都是魏大小姐的人,你再乱说话小心被轰出去。」 闻言,这名丫头不悦的努起嘴,「怕什么?这里可是王妃的院子,何况王妃不是要醒来了吗?魏大小姐的名头再大,能比我们王妃大?」 另一名丫头没好气地道:「那又如何?王爷不是三天前就醒过来了?你有看见王爷来看过我们家王妃吗?这几日进进出出王爷寝屋的人可都是魏大小姐,你不会傻得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 「说什么呢!那是因为王爷受伤了,行动不便……」 「受再重的伤,人都醒了,若真在意王妃,爬也会爬过来看她一眼!」 「可出事那天,王爷可是为了救王妃不管不顾地亲自跳下河去才受伤的,难不成一见到魏大小姐就马上忘了咱们王妃?这合理吗?」 王爷奋不顾身跳下河救王妃的举动,在安州可说是已经人尽皆知了。 「是不合理……所以蓝月姊姊才跳脚啊。可你也看见了,这宅子里有一半的人都被调走了,放进来的全都是从京城来的魏家的人马,若不是咱们王爷默许,魏大小姐岂敢如此胆大妄为?」 「说的也是……」这名丫头点点头,突然小小声地道:「你说,会不会王爷醒来之后……变成了傻子?」 v第十八章[10.17] 「喂,你找死啊你……」另一名丫头赶忙上前捣住这名胡说八道的丫头的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可我想活!你可别连累我!」 「我有说错吗?要不是这样,魏大小姐怎么可能在王妃的地盘上胡作非为?王爷住的地方我们连进都进不得,根本没人见过醒来之后的王爷,不是吗?也许王爷真摔成了傻子……唔……你干什么?放开我!」 那名丫头捣住她的嘴就是不放,「你这个乌鸭嘴!不要再乱说话了!」 「唔……唔……」被坞住嘴的丫头此刻是想叫也叫不出声,只能用脚跳啊跳、蹦啊蹦地以示抗议。 蓝月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来就看见眼前这幕打打闹闹的情景,不悦地道:「你们两个是在干什么?在院子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要是把王妃给吵醒了……」 「是蓝月吗?进来。」 蓝月话还没说完,竟听见屋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两个丫头一愕,蓝月也一愕。 这嗓音,的的确确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不是某人单一的幻听。 「王妃醒了?」一名丫头率先叫了出来。 「是啊,王妃醒了!来人,王妃醒了!快叫御医过来!」两名丫头匆匆忙忙地跑出院子唤人去了。 同时,蓝月捧着汤药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去,果真看见她家王妃已经坐起身。 朱延舞看见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蓝月却哇一声大哭了出来—— 「王妃!您终于醒了!您终于醒了!」把汤碗往几上一放,蓝月哭着冲上前去紧紧抱住朱延舞,也不管这样的举止合不合规矩,「奴婢快想死您了!您要是再一直不醒来,奴婢都想跟您去了!」 朱延舞伸手拍拍她,「又在胡说八道了,刚刚还听你在喝斥那两个丫头,没想到你这狗嘴也吐不出象牙来!」 「奴婢是太想王妃了嘛……」就算蓝月在其他丫头面前算是大姊头,可在王妃这里却是永远是个爱哭的小鬼头。 朱延舞一笑,抓住了蓝月的手,「王爷呢?我刚刚听见那两个丫头在说话,片片断断的,听得不是很清楚,你先告诉我,王爷……他没事吧?」 这么重要的事,她不得不当面问清楚。 「王爷没事,听说几天前就醒了,可一直没出房门过,奴婢问过御医,都说没事,奴婢有想过要去看王爷,可王爷醒过来后,魏大小姐不让任何人去探望王爷,说怕扰了王爷清净……」说着,蓝月看了朱延舞一眼,「此外,奴婢没听说王爷有问起过王妃……这一点都不合理。」 是不合理。 但她现在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我听说,王爷是为了救我跳下河,这才受的伤?」 「是。就在王爷跳下河去救王妃时,那儿的堤坝垮了下来,应该是砸到了王爷和王妃,所以你们都流了好多血,昏迷不醒……」说到这,蓝月的泪又掉了下来,泣不成声,「都是奴婢的错,如果奴婢当时在王妃身旁,王妃就不会摔下堤岸滚落河中……」 原来,真的是这样…… 这一世,乐正宸竟然是因为要救她才受伤…… 朱延舞有说不出的难受与自责,如果那天她不出现在那里,他是不是就能避开这场祸事了呢?她刚刚听丫头们在外头说他可能行动不便…… 心,沉了沉。 「王爷的腿呢?御医怎么说?」她不敢问,但却不能不问。 「腿?什么腿?」蓝月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家王妃。 朱延舞耐住性子,拉着蓝月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着,再一次问道:「王爷的腿不是受伤了吗?严不严重?会不会……变成瘸子?」 「瘸子?王爷的腿没有受伤啊,王爷伤的是头和背及手,可能是因为王爷紧紧抱住王妃的缘故,王爷的头则是被毁坏掉落的堤坝给压住了……」 「什么?他受伤的是头部?」朱延舞错愕不已,想起方才一名丫头所言,整颗心都揪成一团,「所以,他真的变成了……傻子?」 天啊…… 不会的!不是的!老天爷不会这样对她吧? 蓝月惊讶的看着她家王妃,不明白主子为何一下问说王爷是不是成了瘸子?一下又问说王爷变成了傻子? 「不是的,王妃,王爷他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他之所以没问起我,没来看过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行,我得马上去看王爷!」朱延舞蓦地跳下床,想也没想便要冲出去,没想到一股晕眩陡地袭来,让她根本站立不住跌坐在地。 「王妃,您没摔疼吧?」蓝月忙不迭上前将她扶起,「王妃,您躺在床上很多天了,要起来也不能这么急,会昏倒的。御医马上就来了,等他替您看完诊,奴婢帮您梳妆打扮」番,您再去见王爷不迟,王爷也很多天没见王妃了,王妃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王爷面前才好啊,王妃说是吧?」 是啊,是该漂漂亮亮的去见他才是。 「可是……」她等不及的想马上见到他,想亲眼见见他是不是真的没事。 蓝月明白她的担忧,忙道:「御医说过王爷没事的!等御医过来,王妃可以亲自问问御医,御医可以不理会奴婢的询问,但他铁定不敢不理会王妃的询问,到时您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总比听外面不知情的人胡说八道好,您说是吗?」 可不是呢? 「是,你说的很对。」朱延舞点点头,安静了下来。「蓝月,你先把所有事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包括这几天宅子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魏大小姐那边究竟来了些什么人,都住在哪里,全部一一向我细禀……」 位在庄城的这座大宅,虽称不上是襄王府的别苑,但打从襄王进驻安州之后,这里上上下下住的都是襄王府的人,只是一半以上的奴仆是出自安州当地,一半以上的兵士也是出自安州,其余的才是从京城里跟来的。 襄王的亲卫带得不多,跟到安州的约莫只有十来人,而会经常跟在襄王身边的只有一个韶安,算是亲卫队的头儿。 听蓝月说,因为当时王妃和王爷同时受伤又昏迷不醒,为方便医治,才听从御医的建议让王爷住进西苑的独立厢房,没想到后来却被魏知岚所掌控,连亲卫头儿都很听魏大小姐的话,除了御医,禁止任何闲杂人等来西苑探望王爷。 此刻,朱延舞就站在西苑大门前,几名亲卫见了她都诧异不已,却不忘施礼问安—— 「参见王妃。」 「免礼。」朱延舞朝他们淡淡地点点头,「我要见王爷,带路。」 v第十九章[10.23] 几名亲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有动作。 朱延舞不悦的挑了挑眉,「怎么?听不懂本王妃的话?」 「不是,禀王妃,是魏大小姐下令不让任何人来打扰王爷……」 「放肆!」跟在朱延舞身后的蓝月蓦地喝斥道:「王妃是任何人吗?何况,在这间大宅子里,除了王爷,谁的地位比得过王妃?你们胆敢在王妃面前提起魏大小姐的命令?魏大小姐是谁?你们的主子?还是王爷王妃才是你们的主子?」 众亲卫被骂得低下头去,「当然是王妃,可是……」 「可是什么?」朱延舞冷冷一笑,「可是你们现在不听本王妃的话,改听魏大小姐的话了?是吗?」 其中一名亲卫牙一咬,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小的不敢,小的这就为您带路。王妃请——」 西苑是这大宅第二大的院落,比起东苑自然是小上许多,但院子里池塘上的荷却避开了那场暴雨,此刻适巧绽放,让人一进门便迎来一身的花香。 先是观荷的亭,过去才是西苑的主屋,因为严禁闲杂人等,整个西苑安静得只听得见一路行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来到主屋前,朱延舞转身对一直扶着她小心走路的蓝月道:「你先在外头候着吧。」 「是,王妃。」蓝月朝她施了礼,便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那名亲卫见状,也停了下来,不敢跟上前去。 朱延舞自己进了屋,屋内的熏炉焚着香,夕阳的金色光芒斜照着案桌,窗外的树叶窸窣地响,处处透着闲适。 乐正宸似还在睡着,朱延舞在他床前的圈椅上坐下来,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不是说他前几天就醒过来了吗?怎么他的模样看起来比她还虚弱? 是第一次吧?她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以往,都是他这样看着她,等她醒,他会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不想等的时候,他会偷偷吻她,很轻很轻地吻,从她的眉眼吻到她的唇她的锁骨,再到她的胸口…… 蓝月说他的脚没事,伤的是头,此刻他的头正缠着白布,白布很干净,她不敢想象他血染纱布的模样,但那一幕却一直在她脑海中绕着转着,想着他为了救她跳下了大河,死命抱住她护住她,却伤了他自己的那一日…… 她想不起来,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怎么可以呢?在这个男人为她不顾一切的跳下河又为了护她而受重伤之时,她却半点也没有印象。 她对不起他。 本来是为了想救他,却成了那个害他的人。 朱延舞蓦地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低下头,她伸手捣着嘴,就怕扰了他。 「你是谁?」 闻声,她愕然的抬眸望着正缓缓从床榻上坐起身的男人。 男人也正看着眼前这一脸是泪的女人。 这女人,清丽纤细,一双水眸盈盈,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此刻哭着的模样倒很是惹人怜爱。 「你是谁?」男人又问了一次。 朱延舞盯着他瞧了好一会,那双老是带笑望着她的黑眸里,果然没有半点识得她的迹象,来此之前的那一丁点想望与企盼都付诸流水。 御医说,王爷的外伤已经无大碍,可是却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而仅存的记忆里,很显然没有她,所以,他醒来之后从不曾问过她,找过她,连他为何会在安州而不是在洛州,都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他失去的记忆,是在他还没在无迷山遇见她之前…… 意思就是,有关她的所有记忆,刚好是他忘掉的那一段…… 他连从小到大才见过几次面的魏知岚都能在醒来时一眼认得,却独独认不出她来……他是恨她吗?还是怨她了?所以才选择忘记她? 她,却连怪他怨他为何独独忘记她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是她害他变成这样的,她怎能怪怎能怨? 用衣袖轻轻拭去颊上的泪,朱延舞对他灿灿一笑,「我是你的王妃,洛州县令朱仲的女儿朱延舞。」 洛州县令朱仲的女儿?他的王妃? 乐正宸诧异的挑了挑眉,对于自己已然成亲,竟无人告知他一事,感到淡淡的不悦与不解。 「本王成亲了?何时?」 「一个多月前。」 他审视着眼前的女人半晌,却找不到任何有关她的记忆,不过洛州县令朱仲他倒是算熟,朱仲这人话不多,煮一手好茶,只是他对朱仲的女儿半点印象也无,但看她这模样,也不像是在说谎。 也是,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只要不是个蠹的,都不会随口胡扯。 「本王为什么会娶你?」 闻言,她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段他根本想不起的过去,她该如何才能细说从头? 见她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乐正宸不由冷笑,「本王醒来都几天了?你现在才出现在我面前,可见你对我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我们的感情也并不好,你说,我为什么会娶你?」是啊,他为什么会娶她? 这个问题,她一直很想问,她也问过了,他说他喜欢她,只是她一直不信。 如今,他却自己来问她这个问题,真是可笑。 或许,他真的是半点都不曾真正喜欢过她的,所以才会这么容易便把她给忘了,所以才会在他失忆的当下,怀疑他自己为何会娶像她这样没身分没地位的女人。 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你是因为喜欢我而娶我的」吗? v第二十章[11.02] 面对此刻乐正宸冷峻又陌生的脸庞,她说不出口。 因为此时此刻的当下,连她自己都怀疑这男人是否真如他对她所言——他喜欢她。 心,轻轻疼了起来。 越来越疼。 一个可以为了救她想都不想便跳下河的男人,怎会不爱她呢? 她怎么可以如此想他呢? 这男人自然是爱她的,喜欢她的,她一直都深深感受到的,不是吗? 朱延舞的眼角又渗出了泪,悄然滑下脸庞,她站起身,想上前抱住他,告诉他他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一道清冷的嗓音却从她的身后响起—— 「因为她天生凤命。王爷是因为这个预言而娶了朱延舞。」 朱延舞的身子微微一震,惊诧不已。 没想到,魏知岚竟然知道她的命格一事,这件事毕竟是件不可说的秘密,知道的人都不会主动说出去,她是怎么查出来的? 乐正宸黑眸一诧,旋即恍然,这让他的眸色更深更沉更冰冷。 「天生凤命?」薄唇溢着嘲弄,彷佛在咀嚼着这四个字的背后含意。 「是。」一身白衫白裙的魏知岚款款走了进来,「王爷并不爱她,是因为她那天生凤命的命格才娶了她,王爷还差点因为这个而背上一个企图谋夺皇位的罪名,虽然皇上后来查出平王才是真的想谋夺皇位的那个人,但她天生凤命的命格在皇上心中就是根剌,拔也拔不掉了,要不是如此,王爷又何必自请跑到安州这种鬼地方来治水?还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果然,魏家在朝中的水很深啊,连平王的事也查到了,不知他们魏家在宫中安插了多少得力的眼线…… 朱延舞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姑娘,的确是名门闺秀的模样,眉宇之间也比一般闺阁女子多了一份英气,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姑娘。 「你就是魏大小姐?」果真将门出虎女。 「正是。」魏知岚对她扬起一个温婉的笑。 那笑,看起来温婉,她眼底的灿烂却显得意非常。 「听闻辅国大将军之女魏大小姐虽出身军武之家,却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此话何意?」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嘲讽她? 「见了本王妃不懂得行礼问安,见本王妃和王爷私下在说话也不懂得避开还主动插嘴,甚至在本王妃昏迷不醒期间日日进出王爷寝房,魏大小姐还真是知书达礼到让本王妃为之惊叹不已。」 「你——」魏知岚气急,失态的手一举便指向朱延舞的鼻子。从小到大,她魏知岚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每个人见了她可都是恭恭敬敬的,连皇后都不敢说她一句,这个朱延舞却敢公然指责她的不是,真是可恶! 朱延舞的神情冷冷淡淡的,对她失礼的举止也不以为意,说话的声调始终成一直线,「本王妃怎么了?哪一句说错了错怪了魏大小姐?王爷在此,你大可好好说说……不过,在你说话之前,先把该做的礼数给做足,如何?」 「若本小姐不做,又如何?」魏知岚瞪着朱延舞,完全没想到在这样的状况下,这女人没有被她的话给击倒,反而将了她一军。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魏大小姐既然不是襄王府的人,适用的自然是国法,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 魏知岚咬了咬唇,又闷又气,感觉胸口都疼痛起来。 「够了。」乐正宸不悦地开了口,「你们两个人要吵到外面吵,不要在此打扰本王清静。」 「宸哥哥!」魏知岚脱口叫了一声,叫完又觉得不妥,忙改口道:「我几日来进进出出可都是在照顾王爷你!你也不帮帮人家!」 宸哥哥?她竟叫他宸哥哥? 这个魏知岚,何时跟乐正宸变得如此亲昵了? 是他们以前就很熟?还是这几天变熟的? 朱延舞愣愣地,心莫名地被撞了一下,有点疼。 乐正宸懒洋洋地睇了魏知岚一眼,「她既是本王王妃不假,你行礼问安也是应该的,有问题吗?你可以对本王没大没小,毕竟本王打小就认识你,所以可以容忍你,王妃没那雅量,你就给本王规矩一点,难不成你要高高在上的让本王王妃跟你赔罪吗?」 这是……拐个弯骂王妃没雅量又自视甚高吗? 魏知岚轻轻勾起唇角,终是觉得扳回了一点颜面,顺着台阶便下了,上前一步对朱延舞款款施了礼,「小女子魏知岚参见王妃,小女子因为跟宸哥哥关系不一般,呃,小女子是说小女子以为王妃也同王爷一样是个可以亲近的,所以才一时忘了礼数,还请王妃大人大量,饶恕小女子的不敬之罪。」 朱延舞看着她,再看看乐正宸。 乐正宸也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无言的提醒她,凡事适可而止。 「罢了。看在你如此尽心照顾王爷的分上,过去的事本王妃都不会再追究。」朱延舞说完,一双眸子再次转到乐正宸身上,柔柔地开口,「王爷的伤势既然已经无碍,那就搬回东苑主屋吧……」 「不行!」魏知岚第一个叫出声,屋内的两个人同时看向她,她不由软了软声调,「御医说过,王爷暂时不方便移动!」 「是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御医。」 朱延舞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搬过来西苑吧。」 嗄?那不是一样的意思?若当真让朱延舞搬进来,这里岂还有她魏知岚可立足之地? 「这恐怕有点难,王妃。」 「有何难?」 「这西苑就只有几间房,扣掉主屋,还有小女子住的东侧间,西侧间拨给了御医和几名民间大夫暂住,其余那些耳房住的都是王爷和小女子的一些亲卫奴婢,实在挪不出房间给王妃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朱延舞闻言,淡淡一笑,「魏大小姐多虑了,本王妃和王爷是夫妻,自然是住在一块儿,何需多挪出间房来?」 魏知岚一听,脸都黑了,「王妃……王爷还伤着呢,你不是也还病着吗?要是病气过给了王爷可不好。」 朱延舞看着她,尚未开口,就听见床上的男人说话了—— v第二十一章[11.09] 「王妃还病着?」这就是她到今天才出现在他床边的原因? 魏知岚抢先着道:「是啊,王妃先前便感染了风寒,一直烧着昏迷不醒,这才刚醒来,病铁定尚未好全呢,王爷。」 乐正宸望着朱延舞,她的脸看起来还真是苍白。 原来,刚刚他是误会了这个女人,她竟也不做任何辩解?还是,他跟她的关系真的并不好?所以无须辩解? 「既然如此,王妃就不必瞎折腾了。本王在此很好。」 「是啊,小女子劝王妃还是要以自个儿身体为重,王爷有小女子照料着,王妃不必担心。」魏知岚说着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两人若要有心有情,就算暂时没能住在一块,夫妻终归是夫妻,可若是无心又无情,就算每天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王妃你说是吗?」 闻言,朱延舞笑了笑,回了她一句,「魏大小姐说的不错,夫妻终归是夫妻,的确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她转向乐正宸微福了福身,「王爷,妾身今儿就先告退了,改明儿再来服侍王爷。」 乐正宸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反道:「王妃病体未愈,还是多休息几天吧,本王身边不缺人服侍。」 这看似体贴的一句话,却让朱延舞的心一疼,整张脸变得更苍白了。 他,是在拒绝她吧? 此刻的他,对她无心也无情,或许她在他眼中,还真是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了。 「妾身告退。」朱延舞低眉敛眼,转身离去。 「小女子恭送王妃。」魏知岚微笑的目送她离开,一回过头来,竟见乐正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这让她神情羞涩了起来,「宸哥哥……怎么啦?我脸上长花了?」 「为何没告诉我,我已经娶妻?」这几日,魏知岚日夜都在床畔亲自侍候他吃饭喝药,却绝口未提此事。 魏知岚眨了眨眼,「我这不是在担心你吗?宸哥哥,你连我都还记得,却独独忘记认识她的这几个月间的事,也忘记她,不就代表你压根儿就不愿意想起这个女人?既然不愿意,这事也不急着告诉你,反正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哪一天?等到王妃死去的那一天?」 她吓得伸手捂住嘴,「宸哥哥怎么这么说话?」 乐正宸轻哼了一声,眯起眼,「难道不是吗?你没告诉我我娶了妻,也没告诉我本王的王妃还昏迷不醒,让本王白白担了个无情无义的骂名,不就是想着王妃可能根本醒不过来?所以才如此胆大妄为?」 「不是的。我怎敢?」魏知岚跪到他床前,想也不想便拉住他的手,眼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我就是担心你的伤嘛,希望你可以好好养伤,御医也说你不能随便移动,所以我就让所有人都闭嘴,让你安静养伤,这样有错吗?王妃虽是病了,可她身边有很多人在照顾她,她连醒都没醒,就算你去看她也没有用,你又不是大夫!」 他冷斥了声,「你这是在强辞夺理。」 魏知岚泪眼汪汪地瞅着他,「好吧,说实话,我只关心你,我来安州就是为了你,其他的人我自然不关心,我为什么要关心?尤其是关心一个处心积虑抢走我心爱的宸哥哥的女人!我打小就盼着要嫁你,所以才硬是去学什么名门礼仪,你以为我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这魏大小姐吗?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做个可以匹配你的妻子,所以才逼着自己去学那些无聊的玩意……呜……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堂堂魏大小姐,一向高高在上无比骄傲的魏大小姐,却跪在他面前哭得楚楚可怜,传出去大概没人会信。 在乐正宸眼底,魏知岚不是名门闺秀,也不是什么才女,就只是个儿时的玩伴,或许还勉强称得上一起长大的妹妹,虽然他已有好几年没有见到她,和她好好说上一句话…… 「我有说过要娶你吗?」 「什么?」她眨着泪眼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曾经说过要娶你吗?」瞧她把他说得是如何忘恩负义似的。 「……没有。」魏知岚伸手抹去泪,「可我喜欢你,打小就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宸哥哥,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知道吗? 关于魏知岚打小就很喜欢很喜欢他这件事? 不,他还当真不知道。 他排行老七,在他前面,有太子大哥,晋王二哥,平王四哥,每个人都比他跟魏家走得近,毕竟辅国大将军在朝中地位极高,能攀上这门亲也是造化,可太子的年岁毕竟大魏知岚许多,晋王当初虽极为受宠,却不是太子,在朝中根基不稳,虽向魏堑那老家伙提过亲,却被他以女儿还小推了,直到晋王失势,太子叛变,东宫之位虚悬…… 「众多皇子中我只喜欢王裔你一人!」 乐正宸的脑海,突然莫名地闪过这句话。 这句话是谁说的呢?是魏知岚吗?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抚着额,感到头疼欲裂似是要爆开一般。 「宸哥哥?宸哥哥!你怎么了?头又痛了吗?」魏知岚蓦地爬起身往外冲,「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 朱延舞的脚都还没踏出西苑大门,就瞧见有人从主屋奔了出来,急慌慌地往西侧的厢房里跑—— 「快请御医!快快快!王爷的头又犯疼了!」那人边叫边挥着手。 闻声,朱延舞柳眉一皱,脚跟一旋便要往回走,蓝月也急忙跟了上去。 「不会有事的,王妃,您慢点。」 才说着,朱延舞突感一阵晕眩,整个人身子一软便不稳地往一旁倒去,幸好蓝月实时抱住了她。 「王妃,您没事吧?来人——」 朱延舞伸手拉住了她,「别叫,我没事,只是头晕,让御医和大夫们都先去看王爷吧,你先扶我回去。」 「可是王妃,您的身子……」 「不就是体力不支吗?多吃点东西补补就好了,你别大惊小怪,搞得我有多弱不禁风似的。」 「王妃本来就是风一吹就倒,雨一淋就病……在奴婢面前还说谎?王妃这是想哄谁呢?」蓝月没好气的把她家主子给扶起来,顺手将朱延舞衣裙上的尘土给拍了拍去,一边叨念着,「方才出来时就让王妃坐轿子,您不听奴婢的,等会出这西苑,奴婢再去找人抬个软轿过来……」 「好,都听你的……」朱延舞好笑的应着。 这丫头,还是真越来越唠叨了…… 不过,却是个真心真意为她好的人。 v第二十二章[11.18] 【第六章 我只喜欢你一人】 为了一个预言娶一个女人,不像是他乐正宸的行事风格。 可他娶了朱延舞是事实,有什么天大的原因可以让他一个堂堂皇子去娶一个小小县令之女?毕竟在他的记忆中,他担任洛州剌史的前九个月里,他并不认识这个叫朱延舞的女人,就算她是朱仲的女儿,他对她也是毫无印象与记忆的。 所以,他认识这个女人定是这几个月内的事…… 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似乎是陵城县令朱仲试新船那日,湖中起了一阵怪风,听说朱仲的女儿掉入湖中,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然后呢? 他竟再也想不起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包括他何时遇见这女人,为何娶了她,又是如何来到了安州,全都不复记忆,这种感觉当真是糟糕透顶。 乐正宸从床上起身,打开门步出屋子,阳光灿烂,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挡住那抹从树叶缝隙中透下来的日光。 「王爷。」守在屋外的亲卫韶安恭敬的朝他一揖。 「嗯,本王想出去走走,你跟着吧。」平日他不喜有人跟随,可如今的他伤势未愈,还是有人跟着好。 韶安看了乐正宸一眼,「可王爷的伤……」 「本王的伤不碍事。」乐正宸边说边往前面的观荷亭走,才走没几步,就听见亭中似乎传来争吵声,他俊眉微蹙,「何人在那里?」 「禀王爷,是王妃、蓝月姑娘和魏大小姐。」 「吵什么?」 「……属下不知。」就算知,也要装不知,王妃是主子,可那魏大小姐是辅国大将军的独生女,上面有交代,无论如何都得罪不得。 乐正宸好笑的睇了他一眼,「韶安。」 「是,王爷。」 「你到现在都还不是本王的人啊。」 这批亲卫,虽出自襄王府,可襄王府打建府以来,府中的士兵都出自宫中,说是为了保护皇族亲贵而立的,名为亲卫,却不一定是亲的,这批人有可能是皇上的人,也有可能出自某大势力,譬如他的舅舅右丞秦士廉或是辅国大将军魏家人马,甚至还可能混入细作…… 不管是皇上的人或是舅舅母妃的人,他用之信之却不会过于亲近他们,他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可以说是除了表哥秦慕槐那家伙,他谁也不信,偏偏表哥如今远在洛州,应该找个机会把他调回身边来…… 是说,表哥是何时去的洛州?关于这一点他竟然也无印象,所以几乎可以肯定,表哥去 洛州的时间点应该跟他认识朱延舞的时间点差不多,那么,表哥应该知道他和朱延舞之间的种种…… 想及此,乐正宸的眉头不由舒展了些,却看见韶安朝他跪了下来—— 「韶安当然是王爷的人。」 乐正宸挑了挑眉,淡道:「你是本王的人,却不是只听命于本王。」 「王爷让韶安死,韶安可以马上死,王爷的命令,韶安绝对遵从。可韶安毕竟出自宫中,不得违逆某些人,但韶安敢以生命保证,从韶安被分派进了襄王府那一日开始,不管韶安原来的主子是谁,韶安都绝对不会做出背叛王爷的事!」 这韶安,跪得笔直,说话也不浮夸,倒是显得很有真实性。 乐正宸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淡淡一笑,「本王知道你此话不假,起来吧。」 「谢王爷。」韶安起身,恭敬的立在一旁。 「现在你跟我说说,她们在吵什么?」 韶安一愣,心里叹了一声,观荷亭不远,他一直守在屋外,又是练武之人,耳力甚佳,更别提那儿的动静不小,他自然会特别注意,还会上前关切,说他完全不知道,摆明着就是在欺哄王爷。 「禀王爷,王妃让蓝月姑娘带着鸡汤过来想给王爷补补,魏大小姐不让,说昨儿王妃来过之后害王爷头疼发作,病情加重,请王妃这几日都不要靠近西苑半步,让王爷好好养伤,蓝月姑娘说魏大姑娘放肆,说王妃才是这里的主子……小的之前就听到这里,没再继续听下去了,方走回来就遇见王爷打开屋门说要出来散步。」 乐正宸点点头,「之前,本王和王妃很恩爱吗?」 韶安又一愣,「这……属下不知。看起来……应该是吧。」 啧。真是饶富深意的一句话呵。 看起来好像是…… 是啊,他怎么傻得去问旁人?恩不恩爱,都是可以装出来的,旁人看起来的恩爱,并不能代表他对那女人真正的感情,更何况,这些人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他在想什么,盘算什么,在乎什么,又有谁真正可以明白? 就像魏知岚,在旁人眼中,这女人定是喜欢他的,可却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这魏大小姐是否是真心喜欢他。 真是一摔笨了脑,才会问旁人这种事。 乐正宸失笑的摇摇头,迈开步子往前走去,韶安无声无息的跟上,未再多言。 两人转眼便来到了观荷亭前几步远的距离,却没有再近前,而是不着痕迹的隐身于树丛之后,才站定,便听见亭中传来一声—— 「来人!」 随着朱延舞一声低喝,宅子里的几名亲卫转眼近前。 「把魏大小姐请出这座宅子。」 话落,几名亲卫一愣,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没人打算马上上前去请人。 这人可是魏知岚啊!先别提她的父亲是辅国大将军魏堑,光她本人的身手就不是三两下便可拿下的,若他们硬要上去请人,恐怕非得打上一架不可,这要是伤了人家大小姐一根寒毛,可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迟迟等不到有人上前一步,朱延舞一双明眸朝那几人一扫,「怎么?没听懂本王妃的话吗?还是,你们只听魏大小姐的话?」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还真不是普通人撑得起的。 终于,几名亲卫同时上前一步,朝魏知岚恭敬的弯下身子—— v第二十三章[11.23] 「魏大小姐,请。」 魏知岚不敢置信的瞪着朱延舞,「你敢?」 没想到这女人都还在病中,就迫不及待要把她赶出宅子当起泼妇来了,她就不怕被王爷厌恶?更不怕得罪他们魏家? 朱延舞朝她一笑,「魏大小姐,安州剌史郭誉已经替你安排好上等的宅院,接你的马车也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魏知岚冷哼了一声,「本大小姐不想走,谁敢请我走?」 她就不信真有人敢把她绑着请出去…… 这女人,明明就只是个小小县令之女,却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如此脸不红气不喘,端的模样比当今皇后还更有威严,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是因为无知而愚蠢?还是胆子太肥?要知道有多少人想请她到家中做客都求之不得,这女人却是不管不顾? 朱延舞看着魏知岚,老实说她还真是累了,日光炎炎,就算在亭子里也是消不去那热气,她站在这里跟一个外人耗了快两刻钟,为的竟只是要见自己夫君一面,却比登天还难,她还真是受够了—— 「这里是襄王爷在安州的住所,住的都是襄王爷的人,魏大小姐本不是王爷府中之人,却在这宅子里四处指手划脚,还拦着本王妃见王爷,鸠占鹊巢,如今安州剌史都把住处准备好了,魏大小姐却赖在这里不愿意离开,居心何在?」 这个朱延舞!竟敢公然质疑起她来了? 「本小姐哪有什么居心?只不过希望王爷可以好好养伤,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他罢了!」 「魏小姐的意思是本王妃是闲杂人等啰?否则死活不让我进屋去是为何?」 「那是因为……」 「本王妃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朱延舞疲惫的伸手揉了揉眉心,「你既不是王爷的人,那就出去,等你成了王爷的人再跟我共侍一夫共住一宅还不迟。」 这话,还当真说得是明明白白了。 就算是傻子也该听得懂也瞧得清了——关于魏大小姐对王爷的意图。 几名亲卫这会全都忍不住退了一步,死命摸着鼻子,始终盯着地板上自个儿的鞋尖看,就怕一个不小心对上哪个主子的眼,莫名的要招罪。 都说这世间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他们不怕小人,但却很怕眼前这两个女人,若真一个不小心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果真,他们听见了魏大小姐突然变得冷冽的嗓音—— 「你以为我做不到吗?」魏知岚咬着牙,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她真是太小觑这女人了,以为这女人可以轻易让她踩在脚底下,如今却公然被她羞辱,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这是挑衅,也是挑战,两个女人的心里都明白。 只不过之前是藏着掖着,如今是摆在台面上来说罢了。 面对这个前世的襄王妃,朱延舞其实也不是真讨厌的,毕竟她敢做敢当敢说,努力争取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对? 突然,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从树丛后方传了过来—— 「你如果很介意她在这座宅子里无名无分却又时时刻刻待在本王身边,本王可以马上纳她为侧妃。」 声到人到,乐正宸姿态悠闲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慢慢地步入亭中。 众人见状,齐声施礼,「参见王爷。」 「免礼。」乐正宸长袖轻摆,率先落坐在亭中的石椅上。 湖面平静,波纹不兴,午后的日阳似乎更让人觉得窒闷不已。 方才襄王爷那句话,激起在场众人心中的涟漪阵阵,看似平静的观荷亭中,笼罩着一股风雨欲来的节奏。 朱延舞没说话,只觉胸口闷疼,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只是失忆了,是啊,失忆了,所以忘记她了,喜欢上别的姑娘了……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咬唇再咬唇,不让盈在眼眶里的泪滴下来。 原来,听到他□中说要纳别的姑娘,是这样的滋味呵。 不是不知道终究有这样的一天,却没想过会发生得这么快,让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或者说,她根本不可能有准备好的一天。 她不想在乎的,对于这个男人,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做不到,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不同于朱延舞状似冷静实则苍白的容颜,魏知岚听见了乐正宸这句话却是喜上眉梢,垂下的脸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乐正宸看看这个再望望那个,薄唇微勾,「怎么不说话了?刚刚这儿不是还很热闹吗?喊打喊杀的?还是本王听错了?」 朱延舞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打算接他的话似的。 是……生气了? 乐正宸饶富兴味的看着她。 魏知岚不笨,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毕竟是她无理在先,乐正宸刚刚也不知道偷听了多少,还是先闪人为妙。 「王爷,知岚还是先退下好了。」 「嚼,都退下吧。」 「小女子告退。」魏知岚朝他及朱延舞都福了福身,这才转身走出观荷亭。知进退守礼仪,相信王爷会对她留有好印象。 「属下告退。」几名亲卫头也没抬,低着头跟着魏知岚一块速速退下了,此时不退更待何时?当然是能闪多远有多远。 韶安和蓝月退到观荷亭外守着,瞧着那几位走比飞还快,转眼不知踪影。 观荷亭中,独留乐正宸和朱延舞的身影,一坐一站,咫尺天涯。 「刚刚对着魏知岚还牙尖嘴利得很,如今对着本王却成了哑巴?」乐正宸率先开了口,却一样没等到回应。 v第二十四章[12.01]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他不悦至极,冷冷地命令道:「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朱延舞终于抬起眸来望住他,「王爷真心想纳了魏知岚?」 「不行吗?」 「可以。」朱延舞淡淡地道:「但她永远不可以替代我正妃的位置,就算我死了,也不行……王爷若同意,魏大小姐也同意,就纳吧。」 该说她天真还是傻? 她要真死了,又岂会知道他会不会遵守诺言?竟说出这样让人生气的话来…… 话说回来,她之所以会说出这种话,就表示她将眼下时局看得十分透彻明白,还不是真蠢。 乐正宸挑了挑眉,「岂有此理?本王要不要纳侧妃还得你允许不成?」 「当然不需要。但若王爷不同意妾身的条件,又坚决要纳妃,那就先休了妾身吧,妾身乃皇帝赐婚,王爷若想休了妾身,可以回京请旨,待皇上定夺。」 闻言,乐正宸蓦地长手一伸抓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扯,便将她一把带进怀中,稳稳地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的气息陡地逼近她,「你在威胁本王?」 朱延舞乍然被他抱在大腿上,苍白的脸倏地染上一抹淡淡的红,下意识地要伸手推开他,却发现他这副身子就算受了伤也依旧不动如山,不是她这种弱女子所能轻易撼动。 动不了他,她只能将脸别开,让他不能看清她此刻的面容。 她知道自己铁定红着脸,就像以前他每一次将她抱在怀里一样…… 可,现在的他,却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 「这是条件,不是威胁。」她不能不自保。 「是吗?」清冷的气息轻轻地吹送上她脸颊,「你这个妒妇!我当初究竟是怎么眼瞎才会娶了你?」 「你说你喜欢我,是因为喜欢我才娶我的。」她的下巴微微地抬起,他的话让她很受伤很心痛,但她一点都不想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脆弱的模样,「如今你如此轻易的便忘了我, 还讨厌起我,喜欢上别的姑娘,我才眼瞎,竟会选择嫁给你!」 闻言,乐正宸伸手抚上她细嫩的脸,笑了,生气的笑了,「那怎么办呢?本王一点都没感觉到自己喜欢你,我想我之所以可以这么轻易忘记你,就表示我对你并不是如此在意吧,你说是吗?」 是,就是,他就是。 她幽幽地看着他,一滴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不想哭的,至少不想在他面前哭的,可她发现竟然无法控制好自己的眼泪了。 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他已经对她没有心、没有情、也没有爱、更没有一丝丝的喜欢…… 看见这女人的眼泪,乐正宸的心痛了一下,依稀彷佛,这个女人也曾在他怀中这么哭过…… 未曾细想,也想不起来,但他不想见她哭,不想看她这样可怜兮兮的流着泪,她的眼泪让他的心有些烦躁,他蓦地倾身上前,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小嘴—— 她抗拒着,使劲地想把他给推开,纤细的身子无助地在他宽大的怀中挣扎着,人没挣开,却意外地激起他对她的渴望…… 乐正宸感觉到某处热烫似铁,她越是挣扎,他将她抱得越紧。 他的身体极度想要她,想直接抱了她,马上。 这样的反应是直接的,完全不假思索…… 吻,益发地张狂炽热。 用他的嘴索要根本不够,好看的长指狂霸的扯开她的衣领,用他的指尖去抚触她细滑的肌肤与敏感的锁骨,再往下,揉捏住她胸前的浑圆与柔软—— 朱延舞倒抽了一口冷气,挣扎得更厉害了。 「你住手!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光天化日……」 「说的是,是本王鲁莽了,咱们回房去。」说着,乐正宸竟直接抱起她便往主屋走去。守在亭外的蓝月整张脸都红得像虾子似的,一旁的韶安也没好到哪里去,顶多就是像还没煮熟的虾子的程度,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要不是这位爷走出来得实在太突然,他们应该来得及找地方躲一躲才是。 如今躲不过,只能低头目送两位主子离开观荷亭,回到西苑的主屋里去—— 「放手!放开我!」纤细柔弱的粉拳不住地往乐正宸身上招呼,可他却不痛不痒,转眼间已经将她放在主屋内的卧榻上,霸道的压上她,俯首便吻上她那美丽纤细的颈项—— 朱延舞别开了脸,感觉那湿热的吻细细碎碎的落在她身上,泪再次无声地滑下,让吻着她的乐正宸,唇间尝到了一抹咸…… 他眯起眼,抬起头来望住她带泪的容颜,「王妃这是在做什么?」 「放开我。」她还是那一句。 朱延舞虽也被他的吻撩得一身是火,却不愿意让他在厌恶她的状态下抱她,毕竟他方才还说要纳魏知岚为侧妃呢,此时却还要抱她,不就是把她当成泄欲的工具而已? 这让她多难堪…… 他挑高了眉,气息紊乱又冰冷,「你不是本王的王妃吗?却不愿意恃候本王?」 「是,我不愿意。」至少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他,她的确不愿意。 她竟敢答是? 乐正宸冷笑了一声,「你是我的王妃,不是吗?刚刚还像是妒妇不让我纳侧妃,现在却不让我抱你?是何道理?」 「道理就在你刚刚那段话里。」 「因为本王说要纳侧妃?」他失笑。 天底下哪一个女人胆敢像她这样说话的?他可是堂堂王爷,高高在上的皇子,难不成她希望他一辈子只娶她一个女人? 「因为你喜欢上别的女人了。」心痛的眼一眨,泪又滚滚而下。 v第二十五章[12.09] 身下的她,泪雨如花,竟是惊人的美。 「本王可说过,只喜欢你一人?」否则,她哪来的底气控诉他喜欢上别的女人?他就算喜欢上其他女人又有何错? 是,他是失去了一段记忆,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基本上是随她高兴怎么说,就算她说是,他也只能认了,熟料,耳边却传来另一个答案—— 「没有。」 之前,她连他说的喜欢都抱着怀疑,岂会在意他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但,她错了,大错特错。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是一回事,他喜欢上别的女人却是另一回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朱延舞幽幽地看了他半晌,泪中带着轻笑,「可王爷,妾身独独只喜欢你一人。」 只喜欢他一人? 「众多皇子中我只喜欢王爷你一人……」 是,他听过这句话,原来是她对他说的吗? 脑海中似乎闪过一抹身影,如梦似幻,又挥之不去,他想抓住一点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该死! 乐正宸皱眉,倏地翻身而下—— 「滚!」他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她。 他叫她滚……像在喝斥一名奴婢或是陪酒的妓女般。 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似乎从没对她这样说过话…… 朱延舞怔怔地下了床,把被他扯开的衣领给拉整好,再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这才缓缓地移动脚步往外走。 每一步,都又沉又重。 那个一向文质彬彬优雅迷人的男人,就算是当初知道她欺骗了他,对他用了心机,气她气得牙痒痒,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对她……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闷哼。 这声音……不对! 朱延舞蓦地回头,竟见乐正宸双手抚着头,状似十分痛苦的模样,她想也不想地脚跟一旋快步来到他身边,一手触碰上他的肩—— 「王爷……」 「滚!我叫你滚!」乐正宸清俊的一张脸正渗出薄薄的细汗,不悦的甩掉她的手,冷冷地瞪着她。 完全不畏他的严词冷语,此刻,她只在意他好不好,「王爷是不是头又痛了?我去叫御医过来。」 「不必了!」他疼痛的抱住头,整个人走到床边坐下来,「只要你不在这里,我就不会有事。」 这两次头突然爆疼,都是因为她的出现…… 都是因为那句话……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延舞看着他,就算他这句话很伤她的心,但她知道他是无心的,终是,依然随着心意上前由后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王爷,都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救她,他不会受伤,不会失忆,更不会忘了她。 「放开!」 「我不放!就是不放!」她将他抱得更紧更牢。就算她知道这男人一横起来要把她推倒或推开根本太容易,可她还是想要这样抱着他,让他可以不必那么痛、那么疼,那么孤单又那么无依。 「你这个女人究竟哪里有问题?本王刚刚要抱你,你在本王身下又打又踢又哭,现在本王放了你,你却死命要缠过来?」乐正宸说着,气的随手朝她一挥便把她整个人推了出去,「滚开!本王对欲擒故纵的女人没兴趣!」 这一推,朱延舞身子一偏,狠狠撞上了床柱! 「啊!」一股疼痛袭上脑门,让她不自觉地轻叫一声,伸手摸上自己额头,指尖却传来湿黏的触感,张手一瞧,细白的掌心竟见了血。 听见她的叫声,乐正宸下意识地转过身瞧了她一眼,不瞧还好,这一瞧,见她那细嫩的额头和她手上都沾了血,心莫名地揪疼了一下—— 「你……」他手一扬便要过来探她。 朱延舞却先一步起了身,「妾身先告退了!」 没等他应声,她走得又急又快,不想让他看见她受伤破相的模样。 谁知,主屋的门才一开,就听见守在门外的蓝月惊呼出声—— 「王妃,您怎么脸上都是血?出了什么事?」 朱延舞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压低嗓音道:「回去再说。」 「好。」蓝月边走边转向韶安,小手急着乱挥,「你还愣在那边干什么?快去把御医叫来东苑,快点!」 韶安凝眉看了朱延舞一眼,二话不说的转身叫人去了。 「王妃,您是怎么弄伤的?王爷他打您吗?」蓝月忍不住问。 「别胡说八道!」 「那您是怎么弄伤的?」蓝月追问着。 明明是王爷抱着王妃进屋去的,怎么王妃一脸是血的走了出来?而王爷竟然都没出来看一眼?人家不都说夫妻是床头吵床尾和的吗? 「我的轿子呢?」朱延舞不答反问。 闻言,蓝月敲了敲头,「唉,怪奴婢,王妃您都受伤了,还让您走出来。轿子在前面,王妃等着,奴婢这就去叫他们过来……」 v第二十六章[12.14] 「不用了,我不想等。」她只想快快离开这里。要不是蓝月老追着问东问西,她也不会想到她的轿子。 朱延舞走得更快了,蓝月都快跟不上,一直到她上了轿,离开了西苑。 日光西斜,四周又恢复了静寂。 望着那对主仆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伫立在窗前好一会儿的乐正宸这才缓缓躺回床上,闭上眸子,那女人一脸是血的模样硬生生地又闯进了脑海,惊心剌目,让他胸口一窒,又闷又疼。 血,都是血…… 这一幕彷佛在哪里见到过? 他握紧拳头,冷汗淌下,这种心痛的窒闷感,依稀彷佛,也曾经存在过…… 该死!该死!该死! 为何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却又总是因为这个女人头疼又心痛? 她是他的魔咒吧? 该死的魔咒! 害他像一个拿着石头玩却不小心失手打到别人的头的孩子那样,虽然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又是对自己生气,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躲在一旁偷偷瞧着…… 他何时成了这样可笑又窝囊至极的王爷? 【第七章 自伤以唤醒记忆】 西苑的东侧厢房里,传来一阵瓷器被摔落在地的碎裂声。 路过的婢女们吓得加快脚步,要进屋去端茶送水的婢女们则退到一旁去,就怕此刻进去莫名的要招罪。 日正当中,躲在树底下的一名婢女微微皱眉道:「魏大小姐这几日怎么了?脾气这么暴躁?」 另一名婢女小小声地道:「听说是王爷这几日不待见她,生气了。」 「王爷为何不待见魏大小姐?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就几天前,王妃不是和魏大小姐在观荷亭里闹起来吗?就王妃要人把魏大小姐轰出宅子那回……你不知道?」 「知道,这种大事怎么会不知道,闹成这样,恐怕连京城那头的人都知道了。」只是她一向不是爱八卦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太会多嘴。 婢女听了瞪了她一眼,忙不迭左看右瞧一番,嗓音又低上几分,「这真要传到京里去,那王爷这侧妃不想纳都得纳了,辅国大将军的女儿想嫁,还真不是能随便推掉的。」 「她真想当王爷的侧妃啊?她可是堂堂魏大小姐呢,怎么会甘愿进门当侧妃?」 「你懂什么,若王爷之后当了皇上,就算是侧妃又如何?还不是几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样是要被叫娘娘的。」 「噢,也是。」 「可王爷那天明明就是站在魏大小姐这边的,却为何没下文了,我也是百思不解。」 「你确定王爷那天是站在魏大小姐这一边?那为什么那天我看见王爷在亭子里吻了王妃,后来还抱着王妃急急忙忙进屋……」婢女突然打住了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回竟然多嘴了。 另名婢女吓一跳,把她拉到更边边去,「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为什么我都没听说过这事?这宅子里根本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说得好像这事是她编出来的一样…… 这名婢女很无辜的眨眨眼,「不是说我亲眼瞧见的吗?那天下午我刚好从前面的小径经过就看见了,王爷和王妃就像没出事之前那样恩爱着呢……」 「你说谁跟谁就像没出事之前那样恩爱着?」一道柔柔的嗓音蓦地出现在她们两人的身后。 两名婢女被这陡然出现的嗓音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回头竟瞧见了魏大小姐那张绝色容颜正泛着一抹笑。 笑,虽美,却莫名令人胆寒。 「魏大小姐……」两人轻唤着,身子却在打颤。 果真,人不能太八卦,总有一天会遇见鬼…… 朱延舞风寒方愈,又破了相,虽说是小伤,但脸是女人的门面,要是不小心留下疤,便要成一辈子的印记。 那日回到东苑,御医很快就来了,开了食补的方子让她补补气,也拿了膏药给蓝月,要蓝月一天三回帮她抹药。对这种事她不太上心,因为真的是小伤,只不过血流得多了一些,看起来有点骇人罢了,蓝月却是时时惦记着,食补的药也是亲自到厨房里熬,总之有关她的一切,蓝月这丫头都有点神经兮兮的。 这样,也好。 有这神经兮兮的丫头在,至少她不必太担心有人会在食物中对她动手脚。 这几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休息睡觉吃药,还是休息睡觉吃药,不想听也不想看,只有这样,她的心才不会妄动,不会受伤,不会再痛,最怕的还是,他又跟她开口说要纳魏知岚为侧妃,不如不见。 但,她是想他的。 却是想以前的他,不是现在的他。 明明他的人就在不远处,她却没有再见他的勇气。 正想着,却听闻屋外头一阵骚动—— 「魏大小姐,你不能进去!」蓝月张开双臂挡在门前。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你一个奴婢竟然敢挡本大小姐的路?」魏知岚目光不悦的扫向她,「还不滚开?」 「这里是王妃的居室,除非王妃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那你就快进去通报一声。」 「奴婢刚刚说了,我家王妃正在休息,魏大小姐若真有事要见,就等王妃醒过来之后,奴婢一定第一个通报上去。」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是了?」魏知岚冷笑一声,「你以为凭你这样风一吹就倒的丫头可以挡得住我吗?」 v第二十七章[12.19] 蓝月挺了挺腰,「就算挡不住也要挡,这是奴婢该做的事,倒是魏大小姐出自名门,却一点都不懂规矩,非要硬闯不可……」 啪一声—— 魏知岚扬手便给了蓝月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重,蓝月整个人被打偏跌坐在地上。 「啊!」院子里的其他丫头尖叫出声,却不敢上前,反而吓得往外跑,从东苑冲去了西苑。 蓝月抚着热辣辣的脸,本想出声唤住一名丫头,叫她去找人过来,没想到这些丫头溜得比谁都快,让她要唤人都来不及,当真是该死。 「你这奴婢以下犯上,敢随便议论本大小姐的不是,这一耳光是代你家主子教训你,让你好好管管你这张嘴!」 魏知岚说完,就直接转身想往屋里走,腿却突然让人给紧紧抱住,往下一瞧,竟又是蓝月那丫头。 「你就算打死奴婢,没王妃的允许,奴婢也不会让你进去。」 魏知岚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天底下哪一个奴婢当得像这丫头一样如此尽心尽力、不依不挠的?真快把她给气死。 「你死活不敢让本大小姐进去,不会是你家王妃在屋里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你快放手,不然受了伤,本大小姐可不管。」 「我就不……」 「蓝月,让她进来吧。」屋内,传来朱延舞轻轻柔柔的嗓音。 「听见了没?你家王妃都开口了,还不放手?」 闻言,蓝月终于松开了手,从地上爬起来,见魏知岚进屋,不放心的也跟着进屋。 朱延舞的人已端坐在桌前,蓝月进来时,她看见蓝月那半边被打肿的脸,蓝月却倔强的一滴泪也没掉。 「蓝月。你去煮壶茶进来。」 这话,摆明着是要支开她,单独和魏大小姐说话。 「是,王妃。」虽是不情愿,蓝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却没把门给关上,就是怕这魏大小姐对她家主子不利,门开着总是比较安全。 朱延舞看见了,扯了扯嘴角,这丫头的心思她怎会不懂?但她的这举动当真是多余极了,要是魏大小姐想杀了她,就算旁人看见了也来不及了,何况,魏大小姐要真想杀她,也绝不会选在此时此刻,让自己陷于黑白说不清的境地。 不过,蓝月的这个举动,却让她的心思动了动…… 「说吧,找本王妃何事?」朱延舞的目光移到魏知岚脸上。 魏知岚看着眼前气色显然比之前来得红润的朱延舞,不由一笑,「不请我坐吗?」 「站着吧,有事快说。」 魏知岚一愣,「你……竟让我站着?」 闻言,朱延舞也微微一愣,「也是,好像不太对,不然你跪着说好了。」 「你……朱延舞,你不要欺人太甚!」 「魏大小姐也知道欺人太甚四个字怎么写吗?」 魏知岚眯起眼,「什么意思?」 「你打扰本王妃休息,动手打本王妃的婢女,还指责本王妃管教不当,甚至公然污蔑本王妃在屋里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罪吗?」 朱延舞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竟莫名的让人不禁有些敬畏。 这太可笑了…… 她魏知岚岂会被这样一个区区县令之女震慑? 更可笑的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魏知岚轻握住拳,对自己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感到不可思议。 「你该知道,你之所以还可以好好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是因为你姓魏,是魏堑的女儿,不然,以你之前和方才做的事、说的话,就足以让你死好几回了,而你也该知道,本王妃不是个有耐性及仁慈的人,你一再犯我,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是吗?」魏知岚咬牙笑了一声,也不管了,直接在她面前坐下来,反正她们两个人早就撕破脸了,这里又没别人,也不必装什么名门淑女,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就算是这样,你又能拿我怎么办?杀了我?」 「不杀你,也杀不了你,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如你所愿罢了。」朱延舞嗓音淡淡,眼神清冷,唇角却微勾着笑。 就是这副模样…… 让她老是毛骨悚然…… 「什么意思?」 朱延舞笑笑,作势轻咳了两声,「魏大小姐的脑袋也摔坏了不成?怎么老听不懂本王妃的话?」 魏知岚当真被她惹怒了,玉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气得站了起来,「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才要问你,你想怎么样?在外面吵吵闹闹的要见我,还动手打我的丫鬟,究竟想跟本王妃说什么?」 被朱延舞这一问,魏知岚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真差一点就忘了…… 在朱延舞面前,她似乎常常反过来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样的认知,还真让人有点不愉快。 「本小姐是要问你,你是不是跟宸哥哥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朱延舞不解的睨着她。 「我怎么知道你说了什么?」竟然还反问她?有没有搞错?「如果本小姐知道,还需要跑来问你吗?」 「本王妃这几日都在屋里休养,王爷也没踏进本王妃的屋里一步,本王妃能对他说什么?」说起来,这男人还挺无情无义,竟没来看她一眼。虽然,她也不想见他,但心里还是觉得很闷很闷。 v第二十八章[12.24]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你受伤那天也没对他说什么吗?」魏知岚狐疑的看着她,「如果你没说什么,那宸哥哥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见我?还要让我到外头去住?」 有这回事?朱延舞一愣,低下了眸子。 这些天她不让人在她面前提起乐正宸,也没主动问过外面的事,因此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此刻魏知岚闹到她跟前来,她还真不知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他是以退为进吗? 还是因为不小心害她受伤而感到愧疚,所以才这么做的? 如果他还会心疼她,心怜她,那么,他的内心深处或许对她还是有一丁点的记忆…… 只要她再加把劲……或许他就可以很快记起她的一切? 想到此,那不久前才兴起的念头似乎更坚定了。 「我受伤那天?」朱延舞假装想了想才点点头,「嗯,那天的话,我的确有跟他说过关于你的事。」 她,竟承认了? 魏知岚的神情紧张了起来,「你说了什么?」 朱延舞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废话。不然我来干什么?」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朱延舞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淡定模样。 「你……敢说不敢当?」 「嗯。」 嗯?就这样?魏知岚有种快被她搞疯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一刀砍了她!她是真的很想这么做! 魏知岚瞪着她,手上的粉拳一会松一会紧,锋利的指甲差点把自己的掌心给扎出血来。就在她自认为就要忍不住上前掐死她时,却听见朱延舞说话了—— 「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发上的那根簪子挺美,就送我吧。」 簪子?就只要根簪子?虽然她头上这根发簪当真是极好的,也是她很爱的一支发簪,但堂堂一个王妃却开口跟她要一根簪子,这么没格调的事,她不好心一点成全人家好像还真是说不过去。 魏知岚啼笑皆非,扬手便将头上的发簪给取下,直接递到她面前,「你喜欢就拿去。」 朱延舞一笑,将这根又细又长的银簪子拿过来在掌心里把玩了一番,眸光闪了闪,「多美的簪子,魏大小姐还真舍得。」 「这样可以了吧?快说。」 朱延舞点点头,拿着簪子站起身朝她走近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可以说是触手可及,「我告诉王爷,如果他想纳你进门,你们都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不知为什么,眼前这女人长得纤细柔弱又不懂武,可她靠她靠得如此近,竟让她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什么事?」魏知岚想稍稍退后一些,却又不想示弱,便也没动。 「就是不管我是生是死,你,魏知岚得对天发誓,永远永远都不可以坐上正妃之位。」 话落,朱延舞拿着簪子的手不期然的一扬,锋利的簪子对准魏知岚的胸口便要剌下—— 「你干什么?」魏知岚一愕,瞬间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对她的举动,并一个使劲将她给甩开。 朱延舞整个人被甩落在地,手上却紧紧攒着簪子,脸上露出」抹似有若无的笑。 魏知岚不敢相信的瞪着她,「你想杀我?你疯了?」 朱延舞轻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想杀你?魏大小姐懂文懂武,岂是我这等弱质女流对付得了的?我要杀的是我自己……」 魏知岚一脸不解的看着她,尚未醒悟过来,就见跌坐在地的朱延舞拿着簪子的手再度扬起,又落下,竟是剌进她自己的胸口—— 「啊!」朱延舞痛得叫出声来,冷汗冒出,颤抖着手拔出簪子,拿着簪子的手一下子便被喷出的鲜血给染红。 「你……」魏知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你究竟在干什么……」 「王妃!天啊!」端着茶方要走进来的蓝月,在门口便见到倒在地上一身是血的主子,手上的托盘瞬间摔落在地上,跑到长廊上急着狂喊道:「快来人,王妃被魏大小姐剌伤了!快传御医!」 「什么?王妃被魏大小姐刺伤了?」 「快快快,快叫御医过来!晚一点可就不好了!」 整个东苑瞬间像炸了锅似的沸腾了起来,此时,一道白色身影像风一样掠过蓝月身边疾速奔进屋—— 眼前的景象,让乐正宸整个人剧烈颤抖了起来。 血,红色的鲜血,这个女人的身上都是血…… 比起前几日她撞伤额头所流的血,此刻更加的让他呼吸困顿与难受。 他虽有一刹那间的惊愕与慌乱,但一双腿这一回却是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他跪在地上将这个女人紧紧抱住,整个身子依然在颤抖。 她的一只手还握在那支染血的发簪上,疼痛让她的容颜变得更加苍白。 此刻,他多么想代她疼代他痛代她受这份苦…… 「该死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一身是血的出现在他眼前?老是这样吓他,让他又痛又难受! 蓦地,就在他低吼出声的同时,一个场景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不再似上回那般如风掠过,而是像珞印般的打从他脑海内浮了出来…… 是在剌史府吧? 他跟四哥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就在四哥那一掌要打向他时,一个女人疯了似的笨笨的冲进他怀里,硬是替他挡了那一掌…… v第二十九章[12.30] 彷佛,他还能听见那掌击中她时的声音…… 是血,鲜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渗了出来,剌痛了他的眼…… 是她…… 朱延舞…… 是她吧?朱延舞? 他甩甩头,又是头疼欲裂—— 一只沾满血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小手的主人还仰起脸来对他温柔地一笑,「我没事的,王爷。」 「你这样还叫没事?怎么样才叫有事?」乐正宸一双薄唇紧抿,神情森冷的抬起头来转向傻在一旁的魏知岚,一双黑眸扫过她头上空荡荡的束发,「这支簪子是你的?魏知岚,是你干的好事?你怎么敢?」 那冰冷肃杀的眼神,让魏知岚的身子一僵,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魏知岚不住地挥动着双手,身子退了又退,「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自己剌的!」 她该阻止她的,如果来得及。 可根本来不及啊!这女人根本就没有让她有足以思考的时间!她怎么知道这女人竟然不是要剌伤她?而是要剌伤自己来嫁祸给她? 该死的!恶毒的女人! 「她自己剌的?你要我相信这样的鬼话?」 「真的是她自己剌的!不是我丨」魏知岚只差没尖叫的大吼。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然会对着自己的胸口剌下去,一个失手就可能会死人的…… 可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根本没人相信她…… 多么恶毒又充满心机的女人!她这回是真的着了她的道了! 乐正宸没再理她,弯身一把将朱延舞整个人抱起便往屋外冲—— 他等不及御医过来!他要亲自送她过去! 当韶安听到消息也赶过来时,却只听见乐正宸冷冷地对他说了一句—— 「把魏知岚送到衙门去!罪名是剌杀襄王妃!」 韶安错愕的看着他,魏知岚也呆呆的看着他,两人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乐正宸已经抱着朱延舞转眼不知踪影…… 朱延舞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人在西苑的主屋里。 窗外,一片的黑,看不见月亮,却有满天的星子。 她的床边趴着一个人,墨黑的长发随意的束起,侧睡的半边脸在屋内昏黄的烛光下依然俊逸迷人,他眉心紧蹙,握着她的手微使着力,像是在睡梦中也睡得不甚安稳,额间还冒出薄薄的细汗来。 起了身,朱延舞细白的手朝床边的人伸了过去,轻轻地替他将眉间的皱折给抚平,又试探性的抚上他的脸,感觉到掌心下的温热,那如雕工般好看的轮廓也在她纤细的指间上一一滑过。 她一直希望可以像现在这样碰触他,却苦无机会,因为以前的乐正宸总是比她早醒来,从来没有一回像现在这样睡得深沉而毫无防备…… 是因为太累了吗?还是因为受伤未愈之故? 想及此,朱延舞觉得既感恩又欣慰,虽然现在的他忘了她,但至少他还好端端的活着,没有落下一辈子的创伤,这样就好,忘了她也没关系,做人不能太贪心,上天既然让她得以重生,又让她得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还让乐正宸也逃过了一大劫,她应该是满足了……就算,他可能永远都想不起他们的曾经。 或许老天是公平的,想得到一些总得失去一些,比起他那双腿,失去一段他对她的记忆真的不算什么。 只是有点遗憾和惆怅,因为当她好不容易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在乎与喜欢,这男人却已经不在意也不喜欢她了。 这就是可笑的命运吧?还是老天在怪她之前不懂得珍惜? 乐正宸突然睁开眼,与她凝然望住他的那双水眸对个正着。 朱延舞吓了一跳,忙要抽开流连在他脸上的那只手,却一把被他的大手给握住,此时,她的两只手都在他的手中,像是被他给绑住似的挣不开。 「你就这么喜欢本王吗?连本王睡着时也让你看得如此目不转睛,恋恋不舍?」乐正宸好笑的瞅着她陡地变红的小脸,发现她很容易害羞,而他,还挺喜欢她因为他而害羞的可爱模样。 被他不期然的撞见她这样瞧着他,又被他这样揭露她的心意,朱延舞着实有些困窘与不自在,以前可以大剌剌地说她喜欢他,那是有目的而为之,此刻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她的真正心意。 要是在以前,乐正宸铁定会明白此刻的她,才是真正喜欢他时会呈现出来的模样,而现在的乐正宸却不一定能明白,因为他已经忘记她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真的还是假的,似乎也不重要了。 「很晚了,王爷怎么不找个地方睡?」她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 乐正宸睨着她,似笑非笑,「这是本王的房间,本王的床。」 「对不起,妾身占了王爷的床,妾身这就离开——」朱延舞边说边要下床,两手却被他抓得牢牢的,一时之间动弹不得,胸前的伤口还被扯疼,让她不自觉地皱了眉,「王爷请放开妾身的手,让妾身好下床。」 啧,还真是急。 迫不及待想离开他吗?他是老虎还是猛兽? 刚刚明明还深情款款的瞧着他,此刻却像是受惊的小兔般…… 她怕他吗?正确点来说,她是怕醒来时的他?是因为上次他将她推开时失手伤了她?还是怕他像上次那样对她用强?想及此,乐正宸有些不悦了,那种被她拒绝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敛起笑颜,温声道:「你伤着呢,躺下来。」 朱延舞看了他一眼,「只是小伤。」 「是小伤,御医说,只是血流得多,但没有伤及要害,并无大碍。」 「嗯。」她点点头,这点她自是知道的,毕竟那伤是她自己剌的,可他并不知情。想着,朱延舞不由瞧了他一眼。 她那有点心虚的眼神几乎证实了白天魏知岚的说法,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v第三十章[01.06] 乐正辰挑了挑眉,「你没话对本王说吗?」 「这伤的确是我自己弄的。」朱延舞本就没打算要隐瞒,只不过想借机教训一下魏知岚罢了,除此之外,另一个目的其实是因为他。 「为什么?这样的栽赃太拙劣。」还伤了她自己。想到白日她一身是血触目惊心的模样,到现在他都还无法释怀。 「可你还不是被我骗了?」她亲耳听见,他让人把魏知岚关进了衙门,那是他第一个直接的反应,很生气的反应,半点做不了假。 乐正宸不解的看着她,「那又如何?你伤害了自己只是为了骗我那一瞬间?要骗,至少此时此刻你也要继续装下去,本王或许还可以被糊弄久一些,甚至永远相信你,你这样大大方方的自首又是为何?」 「她是魏知岚,辅国大将军的独生女,就算她真杀了我,你也不会对她真的如何。」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王爷可以为了她去毁去一份对他而言极强大的助力。 乐正宸眯了眯眼,「何以见得?」 「因为王爷是个审时度势之人。」朱延舞一笑,也不点破,「何况,王爷还说过想纳她为侧妃呢,不是吗?」 「既然知道,又为何多此一举?」轻易的就自己动手伤害自己,她的脑子究竟是不是烧坏了? 朱延舞定定的看着他,瞬也不瞬地,「王爷见到受伤流血的妾身,难道都没有想起一点什么?」 闻言,他的眸光一沉,「这就是你这么做的目的?」 「算是吧。」她不想否认。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要整整魏知岚,想让她因为剌伤她而被怀疑被厌弃,甚至进牢里蹲上几日,但最后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她希望他可以想起那日在洛州刺史府时,她替他挡了一掌差点死去的情景。 事件不够大,不够深刻,不够骇人,恐怕都无法剌激到他,所以她才想到这种伤不了人却损己的下下之策……算是一举两得吧。 乐正宸瞪着她,很想伸手掐死她。 她让他在那一瞬间差点心痛窒闷而死,她让他抱着她飞快奔走时不住地祈求上苍千万要让她活命,甚至威胁起老天爷来,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想起一段过去? 该死的女人…… 「难道本王是因为报恩才娶你的?」嗓音极冷。 朱延舞愣住了。 他为何这么问?她的脑袋瓜子突然有点转不过来。 乐正宸却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进一步逼问,「你替本王受那一掌,是为了讨本王怜爱及欢心,让本王心甘情愿娶你为妃?」 终于…… 她听明白了。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溜了几圈后还是没给忍住的从脸厅滑落而下。 「王爷真的想起那一天的事了?真的想起来了?」她开心的笑了,像清晨沾着露水的花一样的美。 乐正宸冷着一张俊颜,这女人的脑子果真烧坏了,他刚刚说的是什么好话吗?竟让她笑的像朵花似的? 「你这么费尽心机不惜自残,就是为了让本王记起你对本王的恩惠?让本王不要忘记当初是为何娶了你吗?看来我们两个还真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竟然需要你不惜伤害自己来提醒本王——」 话未落,朱延舞已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中,这一扑,他松开了原本制住她的手,她的双手却反而紧紧抱住他—— 「妾身不知道王爷究竟是为什么娶我的,或许真的是因为那一掌吧,也或许是因为那个预言,谁知道呢……这点只有王爷心里最清楚,不是吗?」她一边说,泪水跟着掉,把他身上的衣襟染湿了一片,也顾不得丑不丑脏不脏了,「但,王爷,此时此刻,那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现在终于想起我了,就算只有一个小片段也无妨,妾身已经很开心了。」 有一就有二啊。 他可以想起一点点的她,就表示可以再想起多一点点的她,不是吗? 「你开心,本王可不开心。」乐正宸的脸越来越黑,气得想把她从怀里推开,却又舍不得,她的身子温温软软地靠在他怀中,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又契合。 朱延舞幽幽地抬起眸来看着他,软软地道:「王爷,妾身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想起妾身不好吗?如果王爷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妾身,那也要先想起来啊,不管好的不好的,不管王爷当初对妾身是真心喜欢还是假的喜欢,只有真的记起来了,王爷自己才会知道,不是吗?」 「过去,有那么重要吗?」乐正宸定定的看着她,长指轻抚上她的唇。 朱延舞在他的怀中一凛。不明所以。 乐正宸的唇微微一勾,凉凉地道:「过去是不是真心喜欢又如何?如若现在不喜欢,那便是不喜欢了。」 相反的,如若现在喜欢了,那便是喜欢了。 可不是? 他只知道,他很生气她如此伤害她自己,不管原因是什么。 闻言,朱延舞依旧幽幽地看着他,双唇动了又动,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说的没错,不管过去怎么样,若他现在不喜欢她,那么,便是不喜欢了,就算想起了过去又如何? 也许,过去他对她的喜欢其实也不是真的…… 方才的惊喜褪去,涌上的尽是惆怅。 朱延舞从他怀中退了开,幽然地垂下眼,「妄身有点累了。」 「睡吧,本王看你睡了再走。」 她重新躺回床上,闺上了眼,觉得胸口的伤更疼更痛了…… 【第八章 妖女传言】 那一日过后,朱延舞坚持搬回东苑,西苑进进出出的人也在那之后多了起来。 灾后重建工程在王爷王妃受伤疗养期间依然陆续在进行着,有都水使姚文进行总监督,剌史郭誉负责跨县调度人手,几个县令各司其职,所有工程都按着既定的轨道在走。 v第三十一章[01.10] 书房内,今天聚集了安仲剌史郭誉,各县令大人,和都水使姚文,这应该算是王爷出事以来大家第一次全员到齐和王爷一同议事的日子,每个人脸上都笑呵呵,毕竟安州躲过了这一次暴雨大灾之劫,整个咸城因这场暴雨成了一片汪洋,却毫无死伤,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整个安州的居民一传十十传百的,将襄王及襄王妃的功德传了出去,怕是安州附近的几个州县都听闻了襄王的治水事绩和襄王妃预测大雨的本事。 「事发都已十几天,这京城来回十来天也足够,朝廷那头也该来赏赐了,怎么没消没息的?」 「是啊,赏赐没来,支持却已经到了,朝廷拨下了一大笔巨额款项到安州来重建百姓毁损的家园,彰显皇帝重视安州百姓的一片心意。」 「可赏赐呢?襄王这回可是救了整个嵘河沿岸的咸城百姓啊!这是多大的功劳!难道皇帝要视而不见?」 书房内陡地传来一声轻咳,几个在低声谈论的县令都转向了都水使姚文。 「姚大人?」 「各位慎言,天子不可议。」 众县令相视一眼,室内沉默了好一会。 咸城县令却先开了口,「姚大人,你可是最明白襄王功德的人啊,要不是他献上的治水之策和王妃不惜用自身的性命来赌,让百姓迁离避灾,那暴雨之日,便是整个咸城百姓覆灭之日啊!老夫可是对王妃感激不尽,若朝廷真没有一丁点赏赐,这可说不过去。」 郭誉也点点头,抚须低吟着,「那么大一笔款项马上就拨下来了,赏赐却迟迟未到,这完全不合常理,身为帝王怎会不知赏要实时的道理?何况是这么大一件功劳?莫非,朝堂之上真出了什么变故?」 「郭剌史,此话何意?」 郭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把嗓音压得极低极低,「本官前几日听见传闻,咳咳,只是听说啊,京城正有个谣传,这谣传还传到了皇帝耳中,说咱们襄王妃其实就是个……妖女……」 砰一声—— 「胡说什么呢!」姚文一听,脸色大变,大手往几案上一拍,差点把几案上的茶盏给震落,「郭剌史,你身为堂堂安州剌史,这话可以乱说的吗?」 姚文一向温文谦和,此刻难得大发雷霆,还真是吓到了众人。 「姚大人,都说是本官听见的谣传,又不是本官说的,你生什么气啊?」郭誉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气,「本官只是要告诉你们,咱们王妃那日的言行虽然救了上万名的百姓,可若被传成了妖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赏赐迟迟不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么一档事,我这不就是为了提出来让大家想想计策吗?」 「谁传的?」 「这我怎么知道?」 「明明是一件大功德,让人千恩万谢都不够的事。」 「话虽如此,可那日襄王妃信誓旦旦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呢,这世上谁能如此准确的预测到天会下暴雨的时间?偏襄王妃能,还敢拿命来跟百姓赌,这被传成是有妖术的妖女也是不足为奇的。」 「襄王妃那日的言行的确是过了些,可被说成是妖女也太过分了,她可是为了百姓安危才拿命来赌,若那天不下暴雨,那王妃就要成替罪羔羊了。」 「可偏那天就是下了大暴雨啊!」 「先前不都说是司天台预测月底会下暴雨的吗?王妃也只是顺着司天台的预测随口一说,目的只是要百姓迁离,怎么就成妖女了?」 「总之就是不管怎么样都是错的?没下雨,王妃的命就交由他们处置,这真下了雨,王妃又成了妖女,这算什么事!」 「唉,说来说去,就是王妃那日言行过了些……」 「什么言行过了些?」乐正宸走进了书房,撩袍一坐。 众官员起身朝他施了礼,「参见王爷。」 「坐吧。」乐正宸的眸子轻轻地扫过了在场的每个人,才道:「王妃究竟做了什么言行过当的事?说来让本王听听?」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爷失去某部分记忆一事他们这几位大人是知道的,但近期上门来议事时大家都刻意不提及此事,通常都是王爷问话,他们答话,王爷问的是公事,他们答的也是公事,而王爷因为失去了事发前几个月的记忆,所以问的自然也是灾后重建工程的事,至于是否有人把事发前两个月的事一一如实禀告王爷,王爷什么事情知道,什么事情不知道,这就真的不得而知了,也没人敢过问。 如今看来,难道王爷对王妃之前以身与天赌一事竟一无所知? 众人看来看去,都往姚文望去,毕竟姚文是最靠近王爷的官员,也是跟着王爷从京城过来安州的人,这些该说的不该说的,不都是该由他说吗?难道,姚文什么都没对王爷说? 姚文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抱拳朝乐正裒躬下身道:「启禀王爷,之前因为王爷的病情不太稳定,想起过去的事总是头疼欲裂,所以御医特别交代下官暂时不要提及近月发生的事以免刺激到了王爷,因此……」 「因此,你就欺瞒本王,让本王像个傻子一样,连本王该知道的事都一无所知?」乐正宸冷冷地看着他。 「下官有罪!」姚文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在场众官员见状,也纷纷站起来躬身施礼。 郭誉率先替姚文说话,「王爷息怒。姚大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王爷恕罪。」 「请王爷恕罪!」众人齐口同声。 乐正宸伸手揉了揉眉心,想笑又笑不出声来。 「……不管好的不好的,不管王爷当初对妾身是真心喜欢还是假的喜欢,只有真的记起来了,王爷自己才会知道,不是吗?」 脑海中不由想起那日朱延舞在他怀里说的话。 是啊。原来,想不起过去是不行的,就如他的王妃所言,不管怎么样,只有真的记起来了,他自己才会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无论如何,总比被人家当傻子好。 「说吧。把你们知道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都给本王说个明明白白,若再有任何隐瞒,本王绝对不会轻饶……」 安州襄王爷暂居的宅第外头,今日闹哄哄的,几乎不分大人小孩老的少的男人女人,可以说是数以千计的陆续涌来,场面大的一群众多的,让庄城县令不断的加派兵力在现场维持秩序。 就算朱延舞居在最内院的东苑屋中,都可以感觉到宅子里一片不寻常的气息。 「搬进来!不要摔了!那可是热腾腾的德记的饼,王妃最爱吃的!」 「好咧。」 v第三十二章[01.14] 「还有那边,那盒子里的是母鸡刚下的蛋,小心点!千万别给弄破了!」 「知道咧。」 朱延舞听见蓝月的嗓门,从屋内走了出来,众人见状纷纷笑咪咪的请安问候,忙不迭放下手边的活儿一下子全冲到王妃面前来。 「王妃醒来了?可是被我们给吵醒的?」 「王妃睡得好吗?身子好些了吧?蓝月姑娘说王妃近日吃得多了,胃口也好了,大家听了都高兴。」 朱延舞笑了笑,「都好了,谢谢大家关心。」 「王妃,您有没有想吃什么?我们赶紧让厨子去煮!」 朱延舞还没答话,就见蓝月朝这边走来。 「甜汤吧,去叫厨子弄点冰糖莲子羹过来。」 「好的,王妃还想吃什么?」 「先这样吧。」 「遵命。」几名奴婢笑着,回头忙把方才放下的东西都给捞起来这才跑了。 此时,蓝月刚好把手里捧着的一小盒长得圆滚滚很可爱的饼递上前来,「德记铺子的饼还温热着呢,王妃先来尝点吧?」 朱延舞一见到好吃的点心,可不会错过,伸手拿起一个便一口咬了下去,经过快炒的椒麻肉末的香气一下子便飘进了她的鼻尖,满足了她的味蕾,让她不由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好吃吧?奴婢等等就去泡壶花茶过来,让王妃配着吃。」 朱延舞点点头,又咬了一口饼,「大家好像都很忙,又很开心,外头发生何事了?」 蓝月笑了笑,扶着她家主子进屋去才道:「今儿不是中秋了吗?外头来了一大群人说要见王妃您呢,每个都要送礼给您,有送饼的送鸡蛋的送酒的还有送米送布送衣服的,噢,还有几家餐馆的老板送了几桌子菜来说要给王妃享用,您也知道,这些东西到最后都是让我们这些奴婢给享用了,大家能不开心快活吗?都说王妃是活菩萨呢!」 朱延舞闻言皱了皱眉,「活菩萨?」 「是啊,都说您是来世间救苦救难的菩萨,没有您,他们早就死了,不只没了家,连命都要没了,这不刚好要中秋了,这些人也都回来了,就陆陆续续涌上门来,把屋外头的路都给堵得水泄不通了呢。」 越听,朱延舞的眉头蹙得越紧。 她真是休息太久了,先是一心担忧箸乐正宸的那场劫虽,后来又因为他失去对她的记忆感到伤心难过郁闷,再后来又受了伤,一直睡睡醒醒没啥精神,差点就忘了自己之前干过的那档事…… 当初,她为了让百姓迁离咸城而和当地百姓做了那样惊世骇俗的赌约,目的虽然达到了,让这场大灾无一人死伤,平安度过,可新的问题却才刚开始…… 如果有人可以把她供成活菩萨,那么,就有人可以把她说成妖女,老实说,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若遭有心人利用,那后果就很难说了,尤其此次襄王因此立下大功,在民间的声望可是瞬间水涨船高,皇上可能因此更加忌惮他,其余皇子的势力恐怕也将蠢蠢欲动。但,就算如此,时间若再倒流一回,她也是一样会这么做的。 让他入主东宫登上皇位是她对他的承诺,之前她或许是为了她自己,但打从她成了襄王妃的那天开始,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他和她,为了让他获得声望与民心,就算再极端的事她都会去做,只求达到目的。 大破才能大立。 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豁出去了才得以嫁给了襄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那么,她或许要再一次把一切都豁出去,才能改变他的命运。 她要他好好的,不管怎样,她都要他好好的。 而唯一能让他好好的方法,就是让他顺立登基为皇,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是他身在帝王之家,身为出众又有势力的皇子,不得不走的路。 就算,因此得犠牲她自己…… 必要时,她一样会这么做。 就算,他可能再也不会喜欢她,但她已经喜欢上了他。 就算,她喜欢他或许就是个错,伤人伤己,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除非喜欢他的心可以收得回来。 「王妃!王妃!」 蓝月叫了两回,朱延舞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她。 「何事?」 「王爷来了!」蓝月伸手指了指她身后,「奴婢先吿退。」 朱延舞一愣,下意识地便问道:「那甜汤——」 甜汤?这会儿是问甜汤的时候吗?打从那日王妃偷偷从西苑搬回来后,都已经过好几日了,王爷可是好不容易才主动过来探望王妃的啊!蓝月都快傻眼了。 「一煮好奴婢就给王妃端来。」傻眼归傻眼,蓝月还是乖巧的回着话。 「记得……给王爷也来一碗。」 这才对嘛! 「是。王爷王妃,奴婢先告退了。」蓝月这会终于笑了,朝他们施礼后便转身离开,走时还替他们关好门。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才几日不见,两人却好像快变陌生人一般,竟不知该说什么。 前几日她偷偷从西苑搬回东苑,没知会他,他没追究,却也没来看她,刺客也不知是气坏了才来?还是气消了才来? 不管怎样,她先道歉总没错—— 「对不起,妾身是不想占据王爷的床才搬回来的。」 闻言,乐正宸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你想本王答你什么?本王不介意?还是本王已经原谅你了?」 朱延舞抿抿唇,未语。 v第三十三章[01.18] 她在他面前,倒是乖巧得紧。除了那日他强要她,她坚决不依外,这女人在他面前算是十分温副的。 但他知道她不是个温驯的女子,她面对魏知岚时是个高高在上不容忤逆的王妃,她面对上万百姓时是刚柔并济却又胆大妄为的王妃,她面对皇上时,据说也是豁出了命的,一出手便端了左丞平王一派…… 听了越多有关这女人的事,他就越惊喜,像是不小心挖到了|个宝藏,一个得偷偷藏起来不能让人知道的宝藏。 可惜,他竟忘了有关她的一切…… 他怎么舍得忘记这个女人呢? 是因为太爱了所以忘了?还是因为太痛了所以忘了?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深信一点,那就是这个女人曾经对他很重要,否则,哪来的爱?哪来的痛?为何他的记忆独独就是忘了她呢? 乐正宸瞅着她,听闻了她的一切之后,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脚非得来见她一面,想再看清楚一点,想再靠近一点,希望可以想些起什么,可这瞅着瞅着,目光却落在她嘴角边边上沾着的食物碎末—— 「王妃近来似乎食欲颇佳。」看来是避开他后,一个人住反而轻松自在胃口好了?反倒是他,每日食不知味,觉得菜饭都难吃,想叫人把厨子给换了。 朱延舞被他这一说,下意识地摸摸脸,「妾身……胖了吗?」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 不会吧?她真胖了?朱延舞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 他朝她走近,把她捏自己脸的手给拉开,「你刚刚吃了什么?」 刚刚? 「德记铺子的饼。」她答着,看见乐正宸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再一步就要撞上她,她很自然地想退后一步,纤腰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搂住,让她无法再退开,还因此被他给拉进怀中,让她吓了一跳,「王爷?」 他头一低,鼻尖凑上她的脸轻嗅了一番,「好吃吗?好像挺香的。」鼻息骚痒着她的颊畔和唇畔,不禁让她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她被他这举动惹红了脸,手抵在他胸前想把他推开,他却把她搂得更紧。 「是……挺好吃,桌上还有很多,妾身拿个给已爷尝尝……」 「一个太多了,本王吃不下,本王最近胃口奇差,不像王妃胃口道么好?」 「王爷尝一口即可……」 「那就浪费了这饼,德记铺子的饼可是一金难求。」要不是他的王妃救了咸城西南上万百姓的性命,就算是堂堂王爷都还不一定可以吃得到这德记铺子的饼呢,这一点,不知他的王妃知不知晓? 朱延舞眨了眨眼,「是吗?不……不会浪费的,若王爷吃了一口不喜欢,剩下的妾身会帮忙吃完的。」 「不必这么麻烦了,本王只是想尝个味道,王妃嘴边的这个大小刚好,很适合本王。」说着,乐正宸伸出了舌轻舔上她嘴边的碎末—— 「唔。」她惊喘了一声,感觉他温热的舌尖从她的唇角慢慢地滑过,似是真的在品尝什么。 她屏住气息,不敢乱动,心却怦评跳着,一次比一次还要大声,在她的胸前鼓动不休。 「椒麻口味?」他柔声地问。 嗄?她呆呆的看着他。 她这样的表现,还真是青涩动人又让人很想做更坏的事啊。 以前他吻她时,她也总是这样呆呆懵懵的吗?明明,平日一副精明能干牙尖嘴利的模样,在男女情事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乐正宸坏坏地笑了笑,「王妃这模样真可爱。」 他说她可爱?是在嘲笑她现在的样子很呆吗? 是啊,她每次被他一亲就会马上变呆,尤其是这种轻轻浅浅的亲,配上他那双无比温柔迷人的眼神,她常常觉得自己会醉昏在他的温柔里。 这样温柔的亲吻着她的王爷,她还以为会很久很久都见不着…… 朱延舞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温柔笑颜,眼眶和鼻尖都热了起来,舍不得移开眼,贪恋着他难得的温柔。 长指轻抚上她的唇,乐正宸的鼻尖轻扫过她的鼻尖,气息炽热的拂上她的颊畔、耳畔和唇间,低低的嗓音透着一股极压抑的渴望,「朱延舞,不要怪本王没警告你,你若继续像现在这样看着本王,本王会很想马上吃了你。」 闻言,朱延舞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忙不迭低下头垂下眼,再也不去瞧他。 那羞极的模样,让乐正宸的下腹更是一紧,喉间滚动的渴望也益发地深浓,他紧紧地抱住她,想把她柔软的身子直接融进他的身体里,本想藉此稍稍平复她挑起的火,却发现那火烧得更是旺了。 耳热心热身体都要炸开了似的…… 「王爷,你弄痛妾身了。」她柔声地提醒道。 乐正宸松开了她,退了一步,「京里来人了,皇上要我们即刻回京,你叫人准备一下,我们后天就动身。」 说完,乐正宸转身便要离开,朱延舞却出声唤住了他—— 「王爷,妾身听说,魏大小姐还被关在衙门里?」 「嗯。」他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为什么?王爷明知道……」 乐正裒打断她,「她剌伤王妃,被关进衙门几天又怎么了?」 「王爷……」他明明就知道魏知岚是无辜的,却不打算放她出来? 「我会带着她一起回京,届时自然有人会帮她求情,王妃既然把戏台搭好了,本王自然得找人来唱戏,不然这戏台不就白搭了。」 「妾身不明白。」 乐正宸回眸瞧了她一眼,「你只要记住是她拿簪子刺伤了你这一点就够了。那支簪子是她的没错吧?」 「是。」 v第三十四章[01.25] 「既然如此,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管,本王自会处理。」 朱延舞幽幽地看着他,唇动了动,却不再反对,「妾身知道了。」 她的爷,是失忆了,可不是傻了。 他会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盘算,她该相信他。 乐正宸的黑眸一闪,「你就不怕本王做出伤害你的事?」 她眉眼一敛,柔声道:「王爷从未做出伤害过妾身的事。」 「不要太相信任何人,包括我。」最是无情帝王家,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自己会是那个例外,何况是她。 朱延舞轻抬起眸,淡淡地道:「妾身可以不信任何人,却希望可以一直相信王爷。」 若连他都不可信,那在这世上她未免太过孤单…… 乐正裒睨着她,「那你就是个傻瓜。」 「妾身,只当王爷一个人的傻瓜。」果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瓜呵…… 让人心疼又心怜又心动的傻瓜…… 乐正宸一叹,大步朝她走去,一个低头倾身狠狠吻了她一记,吻到她的唇都微微肿了起来,这才转身大踏步的离去—— 门一开,蓝月正端着两碗甜汤站在门前不远处,也不知站了多久。 乐正宸经过时顺手把一碗甜汤给端起,几口便给喝完。 「王妃喜欢喝这个?」 「是。尤其最近特别喜欢。」 「那就多备点,回京路上的份都得备齐了,还有什么王妃每天想吃的会用的,一个都不要落了。」 「奴婢遵命。」蓝月开心的应着,目送她家王爷离开后这才端着托盘进了屋,边忙着摆碗边道:「王妃,王爷很忙吗?怎么走得这么急?不过王爷还是赏脸的把甜汤给喝了,还交代奴婢回京路上要多带点王妃爱吃的爱用的,看来王爷虽然失忆了,可还是很疼王妃的,您说是吗?」 见她家王妃迟迟没答话,蓝月这才抬起头来望过去,竟见她家王妃用手捣住嘴,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知神游到哪去了。 蓝月赶紧走上前来,「王妃,王妃?您怎么了?嘴巴疼吗?还是牙疼?」 朱延舞睨了她一眼,「没事的,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噢,那这甜汤还喝吗?」 「放着吧。」 「噢。」蓝月应着,人走到门口又觉得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要不传御医过来看一下?」 传御医过来看她被吻得肿起来的嘴吗?真是…… 「不用了,我没事,你先去忙吧。」朱延舞说着,看蓝月走出去把门给关上,这才放下捣住嘴的手。 乐正宸,刚刚那是在咬她吧? 好像是故意要弄痛她似的…… 这男人是不是根本报仇来着?报她那天不让他抱,又偷偷搬回来的仇? 中秋佳节一过,襄王一行人便启程回京,说是皇帝听闻襄王爷和襄王妃都在此次暴雨过后受了伤,特恩赐其即刻回京休养,怪的是,都水使姚文也跟着领旨回京,安州治水后续工程都交给安州剌史郭誉接手。 这一路,走走停停,乐正宸似乎不赶着回京,反倒像是在游山玩水,他有时骑在高大的马背上供百姓景仰,有时陪朱延舞坐在马车里,头很自然地就枕在她的腿上小睡,就像此刻,他又赖在她腿上了。 是从何时开始,他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呢? 好像是在他害她撞伤额头后?又好像是在她剌伤自己之后? 虽然,他一样寡言,也不会像受伤前那样喜欢缠着她,但,却是很理所当然地靠近她,不管是突然上前亲吻她的嘴角,或是像此刻这样把头枕在她腿上小睡,甚至是一路上他时不时地伸手拉她去散步,这些动作都自然而然的像是他已经对她做过千百次似的…… 可一路上,他却未与她同过房,对外的借口是两人都要养伤,回京路遥,晚上更需要好好休息,他说得极对,不与他同房,她的确可以好好休息与休养,在理智上她认同他,在情感上却是失落的,可这份失落,又常常在白日里的小地方得到了弥补…… 比如现在。 马车轻晃着,轮子在泥地上喀啦喀啦的滚动,枕在她腿上闭着眼的乐正宸,神情安详而平静,她不知他是否真睡着了?还是假寐?那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亲近她,就算马车内只有他们两人。 本以为,这一路上他拉着她的手四处去散步是为了作戏给旁人看,不让人发现他这个王爷根本不记得王妃,不让人发现他失去了记忆,可后来才发现,他似乎真的是为了亲近她而亲近她…… 思及此,朱延舞心里甜甜的,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 「看着本王睡觉,有这么开心吗?」乐正宸突然睁开眼,好笑的瞅着她。 对上他那双亮灿的眼,她脸红了,而且越来越红。 「妾身是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说给本王听听。」 嗄?什么事?朱延舞脑袋此刻有点懵,一时之间还真编不出来。 见她这副呆呆的可爱模样,乐正宸想也不想地伸手朝她的颈项一勾,把她的脸给拉近,温热的唇便堵上了她—— 两片柔软偎着两片柔软,他轻轻地探出舌尖舔了舔她的上唇,又舔了舔她的下唇,温温柔柔地厮磨着,像在逗弄着一只猫,高傲又可爱的猫…… 「王爷!」马车外头,响起了亲卫韶安的声音。 马车内的人并不想搭理他,有眼色的自然会离开,没想到这位刚好是没眼色的,不然,就是他要说的事让他不得不没眼色,所以一匹马一直紧跟在马车旁,没一会外头的那位又再次唤了一声王爷。 v第35章[02.01] 朱延舞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乐正宸,这男人只好放开了她,冷冷地问:「何事?」 「京里来的大商人要求见王爷。」 乐正宸冷冷的眼神浮上了一抹笑,该来的人,总算来了。 「快到蒲京了吧?」 「是,王爷。」 「请他到蒲京地界上的茶楼一见吧。」 「是,王爷。」得到回复的韶安这会总算离开了马车旁。 乐正宸的黑眸再次转向朱延舞,「王妃等等陪本王去蒲京的茶楼听首曲吧。」 朱延舞也不多问,点点头答了声,「好。」 这一路,她的主爷总是有点忙,「忙」的时候大多都会带着她,她在一旁听曲儿,他在另一头见人…… 只是,这一回不知要见的是何方神圣? 「王妃……」 「嗯?」 「快到京城了,担心吗?」这一路上,乐正宸什么也没说,就是带着她一路玩回京,顺便见见人一路见回京,这会,是他第一次开口问及她的心情。 没头没尾的…… 她眨眨眼,迎着他一笑,「妾身,不知该担心什么?」 装傻吗? 那就装吧。无妨。 乐正宸扬起手抚上她的脸,「放心吧,有本王呢,你是本王的妻,本王的妃,不管发生任何事,本王都会护着你……就像你曾经护着本王一样……」 【第九章 皇帝的态度】 当今七皇子襄王安州治水有功,深受百姓景仰,百姓对之感恩戴德,从安州回京一路,各县百姓闻风而至,夹道欢迎。 那传言拿命与天赌,让上万居民日夜撤离咸城而保住上万居民性命的襄王妃,更是人人争睹其风采,都说有如神人降世,菩萨现身,惹得万民激动,甚者,有无缘进城一睹王妃尊容的人竟拿香远拜,祈求襄王妃保一家平安,万世太平。 诸如此类的传闻,日日涌入宫中—— 近日来,朝堂内外风起云涌,暗藏变局,都等着圣心表态,毕竟赵全一案殷鉴不远,牵一发动全身,如左丞之势也是一夕垮台,岂能不慎? 襄王亲母敏贵妃近日低调再低调,就怕不小心触怒了龙颜,坏了自家儿子的前程,襄王的亲舅右丞秦士廉,更是称病不朝,省得圣上一见他便朝他开火。 可就算如此,外头的百姓却是依然不管不顾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列队欢迎襄王一行人,简直比皇帝出巡还要热闹。 「真是岂有此理!」 宣政殿上,皇帝乐熙大手在龙椅上一拍,震得在场几位德高望重的官员大老纷纷凝眉肃目,不敢妄言。 兵部尚书林凯也是沉默了一会才道:「之前才处死了一个妖言惑主扰乱朝纲的国师赵全,如今又来个故弄玄虚被奉为菩萨降世的王妃,陛下,此事不可不慎重以对。」 吏部尚书董谦跟着也附议道:「是啊,陛下,若这样的传言再继续下去,那百姓都信襄王妃一人,奉襄王妃如若神明,那陛下之威望与福德又将置于何处?」 一人之声望凌驾于当今圣上已经是冒犯,再让百姓纷纷赋予神佛之名,以神佛之礼敬之拜之,那还得了?这天下不就要换人坐了吗? 这一点,他们这些老臣都想得明白,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本来,这回襄王到安州治水救了上万百姓乃大功一件,皇帝却迟迟未论功行赏,不就是忌惮着襄王的威望日盛? 但忌惮归忌惮,若皇帝不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不只会让众臣心寒,也会让百姓非议,因此,就算再怎么不乐意,这赏还是得赏的,但若有过……也是得罚的,这一功一过抵了,也变无功无过了。 皇帝的亲弟永平王乐晟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经臣弟多日查证,当日要不是襄王妃以身相赌让这些百姓立马迁离,这回暴雨安州将死伤上万人甚至更多,襄王妃此举虽说有些惊世骇俗,其目的却是为上万百姓的生命安危着想,也果真因此拯救了咸城百姓免于洪灾,百姓感恩她那日之举也是常理之中。」 「你的意思是朕的气量狭小啰?」 「臣弟不是个意思,臣弟只是想让陛下退一步想,与其说百姓将她奉为神佛,还不如说百姓感念她的菩萨心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换众人的平安,陛下,这样好心的王妃,是陛下的儿媳,其功德福泽也是来自于陛下啊。陛下不只要赏,还应该重赏,如此,天下百姓将更加感念陛下恩泽,知道王妃对他们的庇护都是出自陛下之意啊。」 「是啊,陛下。」辅国大将军魏堑也上前附和,「襄王和襄王妃受命于陛下亲至安州治水有功,尽其所能替陛下护安州百姓性命周全,得重重的赏,因为不管是襄王还是襄王妃,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陛下爱民如子的心意。」 说的,还真是有些道理…… 他是君王,所有臣子包括皇子之功,不都是他的功劳? 乐熙方才的盛怒因乐晟及魏堑的一席话终是消散了些,那堵在胸口上数日的郁闷感也淡去了。 或许是对朱延舞这「天生凤命」之女特别忌惮之故,事情只要一牵扯上这个女人,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将事件放大数十倍来看,不知不觉地便陷入自我的迷障之中…… 「两位爱卿说得甚是,是朕胡涂了。」 「陛下不得不防啊!」林凯见皇帝竟被说服了,不由急道:「当年太子不就是攒了点民心就贪谋皇位……」 「林大人,慎言!」乐晟凝眉,冷眼扫了过去,「当年太子攒的不是民心,是圣意,是陛下的爱护之心,却不懂珍惜,才会酿成逼宫之举。」 魏堑也皱了皱眉,「林大人是否很不愿意见到襄王封赏?也很不高兴这次襄王在安州治水有成?守护百姓有功?竟将温文儒雅知书守礼,此次又治水有功的襄王与那逼宫谋反的前太子扯在一起?」 闻言,林凯气呼呼地道:「魏大将军说这什么话呢?我跟襄王无冤无仇,怎会见不得他好?只不过是替陛下多担了点心,提醒一下陛下罢了,倒是魏大将军是存有私心才一再替襄王说好话吧?」 「本将军有何私心?」 林凯哼笑了一声,「魏将军都把亲生爱女送到安州去了,不就是存着想和襄王结亲的心思?难道不是?魏大将军敢说,你没有把襄王择为女婿之意?」 v第36章[02.06] 魏堑黑了脸,不悦道:「林大人说什么浑话呢?我家知岚是领陛下旨意才去的安州,林大人现在是在指责陛下?」 什么?林凯一愕。魏家大小姐竟然是领圣上的旨意去的安州? 陛下此举是何意?难不成是陛下想要魏知岚当儿媳妇?不然巴巴的让人过去安州做什么?人家可还新婚呢,这么急着想塞人?这太怪了。 听见魏堑突然把他给扯出来,乐熙不由掩嘴轻咳了几声,「魏大小姐虽是女流,却打小生在军中,有姑娘家的细心体贴,也可以在必要时保护需要保护的人,更何况魏大小姐和襄王打小便认识,朕便安排让她去安州帮把手,林大人有意见?」 「臣不敢。」林凯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可这一席君臣之言却让在场众臣个个凝眉,各怀心思,多少在心里有着一些计较,其中又以御史大夫齐志远犹胜,这位本来要将女儿齐若雨嫁给平王为妃而费尽心思,却让突然冒出的朱延舞给搅乱了整盘布局的男人,此刻当真是万般滋味在心头。 人家说,盖棺论定。人的是非功过,要到死后才能论定。 而在帝王之家,是非功过又岂可以轻易论定?不过是赢者为大罢了。 朝堂的棋局走到这里,该死守还是要进攻,也该有个决定了…… 说是重赏,没想到真的是重赏。 皇帝因治水之功赐襄王及襄王妃黄金十万两,丝绸万匹,良田万亩,还有洛州食邑三千户,又特赐免死金牌一块给襄王妃,其中,尤以这免死金牌最让人诧异。 众说纷耘,都说是襄王妃以身为赌让百姓迁离,所以皇帝才特赐免死金牌一块给襄王妃,以嘉奖她的勇气可嘉,也有一说是皇帝担忧襄王妃这义气性子哪一天又来玩一出以身与天赌的戏码,为保其命,才特恩赐一块免死金牌给她。 无论如何,这回皇帝果真是大大的重赏了襄王夫妇,这是朝野上下及整个东旭王朝百姓都看得到的事实,而皇帝的重赏,让之前怕不小心捋了虎须而沉寂大半月的襄王府上上下下都欢欣鼓舞着,襄王一行人回到京城后,上门送帖拜庆贺的官员可以说是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这样的结果,很是出乎朱延舞的预料,她手里拿着那块免死金脾,心里再三琢磨着,却怎地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他是在告诉他,就算他对她的存在很是忌惮,可是他却不会杀她?也无意杀她?还是,他就是单纯的以此来向世人证明他的大度与容人的雅量?然后再找个机会暗地里除掉她?又或者,一切都是她多虑了? 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有惊无险的度过了,是万幸。 说是万幸,但朱延舞却深深明白,这其中乐正宸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看似恩爱的王爷王妃,常常偷偷独处,让侍卫总找不到他们踪影,可王爷却在此时私下见了一些人,尤其,他还见了辅国大将军魏堑。 那日,魏堑轻装简行一身商人装扮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两人以为她不识得魏堑,所以乐正宸只介绍他是一个江湖上行商的老朋友,就把她摆在包厢里听曲子,两人到另一头去小聊了一会。 不管他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她都不曾开口过问,只是当个安静的小女人,她一直不知他在筹划什么,可如今看来,这一切似乎都与今日回京面圣的结果大大有关。 他故意把魏知岚定罪,就是为了引魏堑前来与他谈条件,目的是为了保护她…… 在谣言被传得沸沸扬扬,有心人想要拿她生事,皇帝可能因此把她当成谣言中的妖女而定她的罪之前,这男人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 所以,她之前在安州做的事他都已经知晓了,只是他在她面前只字未提,她便以为他根本不知此事,毕竟,他知道了之后并没有跑来骂她或是责备她,而是开始默默地为此事善后,神不知鬼不觉的。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男人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他在乎她或是爱她,而是,因为她是襄王妃。 她和他,基本上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他不可能不护着她,否则到头来他自身可能伤得更重。 如此而已…… 就是如此而已。 就如那回他在她的床畔旁所言,现在若不爱了,那就是不爱了。 她能做的其实是让现在的他可以慢慢爱上她,而不是企求他想起曾经的过去——那一段连她都不确定他是否是真心爱她的过去。 「王妃,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奴婢叫您半天您都没听见?」蓝月连唤她数声都没得到响应,只好跑过来轻摇了摇她家主子。 朱延舞愣了一会,才把那枚金牌收起来,朝她笑了笑,「有事?」 「府里的庆祝晚宴开始了,王爷请王妃过去呢。」 「我有点累了,没胃口。」 「王妃,这场合您可不能不出席,人家会以为您在跟王爷闹别扭呢,何况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企盼着能跟王妃敬上一杯酒,王妃可别让大家失望才好,再说王妃若不出席,王爷可急了,顾不上席面跑到后院来,那岂不是……」 「打住。你别再说了。」朱延舞有种耳朵快被念出茧来的恐怖感,「本王妃去说是了,你就别再念了。」 蓝月闻言笑得可开心了,「这才对嘛。今晚,我家王妃可是主角啊。」 朱延舞摇了摇头,「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 蓝月边拿梳子帮她梳发边道:「怎么可能?要是上辈子是王妃欠奴婢,那这辈子当王妃的就是奴婢了,可不是?」 谁说当王妃的就一定比当奴婢的命好呢? 朱延舞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着镜中那清丽苍白的自己。 既已重生,这辈子,她也只能尽己所能的让这一世的自己可以活得自在及平安了…… 襄王府那边热闹着,魏大将军府这头却异常低调。 魏家大小姐魏知岚在回京第二天后终于回到了魏府,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进门后谁也不理,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魏堑也是敲了好几回的门才得以进房。 魏知岚是魏堑的独生女,从小在军中长大,虽然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野一些,但可以说是集众人宠爱于一生,基本上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如今在安州被关进了衙门,虽说一样吃好睡好没人敢苛待她,但她背黑锅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是事实,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 回京的路上,她虽也是端坐在马车上,受到极尊荣的待遇,但襄王始终未曾单独见她, 反倒是日日和王妃笑颜以对,对她却很是冷漠,摆明着就是定了她的罪,想到这些,她就满肚子苦水与委屈。 魏堑坐在桌前看着女儿,终是率先开了口,「你剌伤王妃的事,襄王压下来了,都说是误会一场,以后没人敢议论此事,也没有传到京里,算是保住了你的颜面。」 魏知岚冷冷地一笑,「这不会就是父亲之所以在朝堂上帮襄王妃说话的原因吧?乐正宸威胁了您?」 「那小子敢威胁本将军?」魏堑轻哼了一声,「只不过本将军看在他不追究此事的分上,道义的替他说了几句好话罢了。」 v第37章[02.11] 「那还不是一样的意思。」 「不然怎么样?让他把你送进刑部候审吗?剌伤皇族可是大罪,就算你爹我是大将军,也救不了你!」 「爹,你以为你女儿有这么蠢吗?」 魏堑眯起眼,「什么意思?」 「你以为女儿会笨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走进王妃房里动手拿自己的簪子去剌伤她?」 魏堑一惊一诧,「你的意思是……」 「女儿根本没动手,是她自己动的手。」 「可她胸口上的簪子是你的,朱延舞不懂武,哪能拿得到你头上的发簪?何况那支簪子是你很喜欢的一支。」 回京前,魏知岚伤了王妃一事便是由襄王派人私下传给了他,让人亲自送来的证物就是那支沾了血的簪子,他一眼便认出是女儿的发簪无误,又惊又怕,怕襄王一怒之下便把他的爱女给送进刑部。 可后来一想,襄王既然派人「私下」传讯给他,就是希望拿此事交换一些什么,因此在襄王人马快进入蒲京地界之前,他才偷偷出城与襄王密会了一回,两人聊了一会,却是闲扯居多,重点只有襄王当时对他说的那一句—— 「只要进京之后襄王妃无事,那么,知岚便也无事。」 身处朝堂要职几十年,这样的话,他岂会不明白? 只要他站在襄王妃这头帮她把安州出的事给搞定,那么,襄王自然不会再追究知岚剌伤王妃一事……这对魏家来说,是挺划算的买卖,也不是太难的事,只是要在众臣之中运作一下罢了。 所谓的君心,很多时候都是取决于他身边的人的态度与言语。襄王要保襄王妃,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一切,难不成都是谎言? 瞧父亲一脸震惊与疑惑,魏知岚便照实说了,「她说我簪子漂亮,我便拔下来送给她,谁知这女人竟然包藏祸心,伤了自己嫁祸给本小姐。」 「这……怎么可能?」 「爹,你忘了之前舒贵妃每日在冷宫里喊的那句话了?朱延舞,是妖女。」 她本不信,也不想信,但到安州途中遇见暴雨,后又在当地百姓口中听见有关于朱延舞所言所行之种种,总是不安,本想当成是百姓无知的以讹传讹罢了,便暗中派人去查,没想到还真有此事。 魏堑一愕,「该不会,她真的可以算出何时天会下暴雨?」 魏知岚垂下眼,「她说是司天台算出那日将下暴雨,爹可以找人去问问司天台,是否真有此事?」 魏堑凝住眉心点点头,「是该问问。可问了又如何?此事已经了结,何况事关襄王,不利于他的事,能避则避,除非,你决定舍掉他,换一枚棋子。」 「爹,虽说前去安州找襄王事实上是我们主动提的主意,可陛下首肯了,就代表我们当初揣摩圣意的方向是对了,陛下不喜襄王妃,既然陛下不喜,女儿为何不能取而代之?何况连老天爷都站在女儿这边,女儿怎能不好好把握?」 「老天爷?此话何意?」 魏知岚笑了笑,「爹还不知道吧?襄王这次受伤,失去了近几个月的记忆,他忘记了朱延舞的一切,忘记了这几个月在宫里发生的任何事,他如今对朱延舞这个王妃,可以说是陌生的。没有情感的羁绊就容易多了,必要时,聪明的襄王总该知道要站在大势这一方的,不是吗?」 「什么?他竟然失忆了?可那日我瞧他们二人感情甚笃,还一起品茶听曲,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做做样子谁不会?何况王爷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发现他受伤失去部分记忆一事,也铁定是要这么做的。当年,娘还在世时,爹和娘不也是常常在外头做做样子给大家看?展现你们有多恩爱?」 魏堑的脸一红,像是做了亏心事却被女儿撞见般不自在与狼狈,「说什么呢?爹跟你娘的感情本来就不错。」 「是吗?」 「当然。」 「就当是好了。」娘都死了,她跟爹争这个一点意义都没有。 魏堑瞪了女儿一眼,「若现在的襄王真对襄王妃没有感情,他怎么会一见到襄王妃出事就把你关进衙门?还拿你来威胁本将军?」 这个便说到魏知岚的痛处了! 「任谁见到当时的情景,都会以为是女儿剌伤王妃的,宸哥哥会误会女儿也是情理之中,甚至可能以为女儿有什么阴谋呢……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解释,他却从头到尾都不见我…… 「总之,爹,现在是个好机会,如果可以把他们两个分开,或是让襄王彻底对朱延舞寒了心,那么,女儿要走进襄王心底就更轻而易举了。」 「是吗?若你还是进不了他的心呢?」天底下的事,岂有绝对? 魏知岚轻声笑了,「那也无所谓,女儿就让他不得不娶我,只要我在他身边,就有机会……而只要女儿成了他的女人,那么,以他那温柔良善的个性,他也不会对女儿不好的,这一点,女儿深信着。」 温柔良善吗?襄王? 他的傻女儿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唉。 魏堑还真是不以为然,却不忍在此时泼女儿冷水。 「这事,我们还是得从长计议……」 「爹,此事,女儿势在必得。」 不只如此,在朱延舞那儿吃过的亏,她也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几上一盏昏黄的烛光,随着门板开阖的伊呀一声,在空气中微微晃了一下。 朱延舞本来就没睡着,听见异声便睁开眼,竟看见一抹白色的高大身影走进房,步伐略微不稳地朝她的床铺走过来。 「王爷?」 「嗯,是我。你的王爷,你的夫君,你的天。」人尚未靠近,乐正宸那一身酒气已扑面而来。 「王爷,你醉了?」她蓦地从床上爬起身,身上的薄被滑下,露出她只穿着肚兜的上身,她纤细好看的颈项与臂膀上披散着乌黑的长发,雪白丰盈的娇乳在那薄薄的粉色肚兜内呼之欲出,淡淡的香气也似乎在黑暗中透入来人的鼻尖。 「本王没醉,清醒着呢。」乐正宸笑着,人一过来坐上床便朝她怀里倒去,不只把她给压到床上,适巧不巧地,他的脸还很自然地埋进那股香气袭人的深谷幽壑之中。 v第38章[02.14] 朱延舞又惊又羞,想把他给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动,张口便要叫人—— 「蓝——」她才出声,便被一只大手给捣住。 「嘘,别吵,乖乖陪本王睡觉。」一双灿亮的星眸带笑的望着她,「王妃陪本王睡觉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你叫什么?」 她伸手抓开他撝住她嘴的手,「王爷,你醉了。妾身让人送你回房去吧。」 之前在安州两人便分房睡,回京途中,这男人也以要她好好养伤为由从未与她同房而眠,昨日回到了襄王府,他和人议事到三更便借口睡在书房,她以为,他打算之后都不再跟她同床共枕,所以今夜根本没想到会看见他,谁料,人算总是不如天算,这男人庆完功后就这样醉醺醺的进了她的房。 虽已秋日,京城却不冷,她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件肚兜和亵裤,根本有穿等于没穿,却正好让乐正宸给瞧见了,还一把抱住偎着香,他身上的酒气快把她给醺醉了,他吐在她胸口肌肤和颊畔的气息也撩得她全身发烫。 「本王的房间不就是这里?」他好笑的睨着她,「本王只有一个妻子,就是王妃你,王妃想要把本王赶去哪里睡?」 「你是王爷,想去哪睡就去哪睡。」 这话,拒绝他的意味十分深浓,深浓到他想装傻都做不到,可她不是说他醉了吗?醉了挺好,醉酒的人就是可以耍点赖,闹点性子,何况他还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在这府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违逆他。 「本王就想睡你这里。」 「王爷忘了妾身,也不喜妾身,又何必……」 「那又如何?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爱抱你想抱你就抱你,就算你这性子不讨本王喜欢,但你的身子……我想是跟本王挺契合的。」否则,他那日在观荷亭,岂会一抱住她就想要她?又岂会在那日抱之不得过后又对她念念不忘? 他的意思是他不喜她,但却喜她的身子? 她该生气呢?还是欢喜? 气这男人只恋着她的身子,却不爱她?还是欢喜至少这个男人对她还有一丁点残余的记忆,才会恋着她的身子? 「我是你的王妃,不是青楼女子。」她的语气淡淡,不见喜怒。 啧,就是这样淡定从容的她,让他忍不住想对她使坏吧? 他喜欢他偷吻她时她自然显现出的娇羞腼腆的可爱模样,喜欢她守在受伤的他的床前,那偷偷掉泪的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喜欢她面对着一向盛气凌人的魏知岚,那一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高傲尊贵的模样,他甚至薄欢他在几位大臣那里听闻的,她面对众百姓时以身与天赌的那副正气凛然唯我独尊的模样。 光想象,他就忍不住勾唇微笑。 因为这女人的胆大包天及狂妄,也因为这女人守护百姓及他的心。 她愿意拿命守护他的前程,身为她的夫君,他自然也要保护她的周全,不管他记不记得他与她的过去,也无关他爱不爱她。 但,他相信他是爱着她的。 虽然他忘了。 却无碍他想继续去爱她的这个心意。 不管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或相不相信,她终归已经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这一点是再确定不过了。 乐正宸轻咬上她的耳垂,低吟道:「这个本王自然知晓,所以本王想抱你让你替本王生孩子,却不会去抱青楼女子让她们替本王生孩子。」 朱延舞颤栗着,幽幽地瞅着他英气勃发又微红的俊颜。 酒后的他,笑起来总是比平日的高冷多了一丝坏坏的气息,要她、抱她的时候也比平时更放肆张狂…… 光想起过去他要她时的片断,就让她红透了脸,幸好房内的烛光昏暗,他应该是看不清她的脸红。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十章 坦白秘密】 襄王和襄王妃恩爱非常,这一点,近来襄王府的奴仆都知道,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但见过的人都言之凿凿,襄王常常抱着衣衫不整的王妃回房,他们可能从书房的方向回来,也有可能从襄王府后花园的方向回来,总之,不管从哪个方向来,襄王总是亲自抱着王妃回到房里,再一起睡到天明。 「王妃,王爷是觉得房里的卧榻铺得不够舒适吗?为什么每次都要带王妃到别处睡,睡一半再跑回房?」 朱延舞的脸轰地红了,瞪着铜镜里的蓝月,「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啊,不是书房就是后花园,王妃的衣服不是沾上墨汁就是沾上草,奴婢想,王妃要不要找人在后花园里也铺张床?是说,书房里也有卧榻,王妃的衣服怎么就会沾上墨汁呢?」蓝月一脸不解。 朱延舞的脸则是越来越红,像被煮熟的虾子似的。 她能跟自己的丫鬟说,王爷常常是性之所至便抱了她吗?比起卧榻,放满书册的桌案,落花满地的后花园草地上,这位爷可能更喜欢在这些地方抱她? 为何?因为这位爷每次抱她都不是蓄意为之,而是情不自禁,所以他一开始抱她的地方自然就不在两人睡觉的房内了。 能说吗? 当然不。 「在背后说王爷的坏话,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闻言,蓝月吐吐舌,「王妃可千万别告诉王爷,不然奴婢的小命就没了。」 「知道你的小命那么不值钱,就要谨言慎行才好。」 「是,王妃,奴婢谨遵王妃教导。」 朱延舞好笑的看着蓝月把刚刚在灶房炖好的药给吹凉些,毕恭毕敬的端到她面前,她二话不说端起碗,一口气把乌漆漆的汤药给吞下去。 虽说她的身体已然痊愈,但养身的药膳却依然每天喝着。 「幸好,虽然王爷受伤忘记了王妃,但现在的王爷显然还是很爱王妃的。」蓝月很是欣慰地说着。 关于这一点,朱延舞却不以为然,「男人喜欢抱女人,是因为本性,不一定是因为爱。男人也都喜欢抱青楼里的姑娘,却不一定会爱她们。」 v第39章[02.17] 「王妃又不是青楼里的姑娘……」 「我虽不是青楼里的姑娘,也不能保证王爷就一定爱我。」 「王妃这是多虑了。」 「他曾说过要纳魏知岚为侧妃。」不美好的记忆,更容易在人的脑海中根深柢固,他曾说过的这句话,像根剌一样扎进她心底。 「那只是王爷随口说的一句气话罢了,王妃您别当真。」 「或许吧。」朱延舞笑笑,「不管是气话还是真话,都不能改变这句话是从王爷口中说出来的事实。」 「王妃……您别伤心。王爷后来不是为了您把魏大小姐关进衙门了吗?」虽说那位大小姐不管到哪里都一样被人视若上宾,吃好穿好睡好,但王爷为王妃被剌一事雷霆震怒,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看起来的确是如此。」 蓝月不解的看着她,「看起来?那事实是如何?」 朱延舞失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作戏而已。」 就像他一路上跟她秀恩爱一样,目的却只是可以找机会溜出去跟其他人碰面。 蓝月一诧,惊得差点把手上的汤碗给摔了,「作戏?王爷跟王妃作戏?还是王妃跟王爷作戏?」 朱延舞扯扯唇,不语。 蓝月张大嘴,想也没想地便脱口而出,「该不会……王爷最近抱着王妃到处走来走去也是作戏吧?」 「嘘。小点声。」 「王妃?」 朱延舞叹口气,微微红着脸,「那个……就算是真的,也不代表什么……」 「幸好是真的,王妃您别吓我!」如果王爷抱王妃都是假的,作戏给旁人看的,那也作得未免太逼真了些! 朱延舞娇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别再说了,也别再问了,刚刚那些话要烂死在你肚子里,听见了吗?」 「是。奴婢知道了。」 「去忙吧,我想睡一会。」 「是,奴婢告退。」蓝月端着汤碗走出房,才关上门,一回头就看见乐正宸在门外,心虚的手一松,汤碗便摔落到地上,铿啷一声,碎片四射,其中一片还刚好落在乐正宸的锦鞋上,吓得她慌忙要跪下—— 乐正宸先一步伸出手拦住了她,「地上都是碎片,还跪什么?快收拾好,免得不小心伤了王妃。」 「是……谢王爷恕罪!」蓝月吓得腿都软了,头都不敢抬,眼睛盯着碎了一地的汤碗。 「在王妃身边伺候,不可再毛毛躁躁的。」 「是,王爷。」 「王妃呢?」 「正要午睡呢,奴婢进屋去唤——」 「不必了,你快收拾吧,本王自己进去。」乐正宸说完推开门,抬脚便进了屋,后又蓦地回了头。 蓝月刚好抬眼,对上王爷那双冷傲的黑眸,心又是一跳,忙不迭垂下眼,「王爷可是有事要交代奴婢?」 「没本王的允许,暂不许任何人进这个院子里来,听见了吗?」 这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命令,近来王爷要抱王妃怕人打扰,常常有诸如此类的命令,半点不足为奇。 「是,奴婢会交代下去,请王爷放心。」她再次低下头,一直到亲眼见到他进了主屋又关上门,整个人才虚软的喘了一口大气。 蓝月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整个人都觉得惶惶不安,眼皮跳个不停。 人,果真不能在背后乱说人坏话…… 王爷不会是听见了她和王妃刚刚在屋里说的话吧? 应该不会的…… 看来应该去庙里拜一下佛祖,祈求王爷千万别听见什么才好…… 右丞中书令,乐正裒的舅舅秦士廉,今日下了朝便跟乐正宸来到襄王府,让府里的总管忙得不可开交,虽说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外甥关系并不浅,但碍于种种原因平日却甚少私下来往,没想到今日直接登门造访。 贵客临门自是要严正以待,王府的总管詹总管才要让人去准备中午要吃的饭菜,这两人却关进后花园的书房里说话了,只让人煮了一壶茶端进去。 「舅舅今日怎么有空想到来玩?」 「你回京后一直避着我和你母妃,只好我来找你了。」 乐正宸温温一笑,「本王怎么可能避着舅舅和母妃呢?只是因为刚回到京城,很多事要打理,想先休息一阵再去拜见舅舅,至于母妃,本王可是回京当天就带着王妃早就去拜见过了。」 秦士廉笑着点点头,「那是,听你母妃说过了,说你来去匆匆,你母妃想要私下跟你说些体己话都不行。」 「舅舅说的是,只是回京路遥舟车劳顿的,本王和王妃之前受了伤生了病,体力大不如前,没能与母妃畅谈,实是本王的错。」 「你的伤……」 「没事了。」 「听说你失去了前几个月的记忆?」 乐正宸挑了挑眉。 v第40章[02.20] 这个消息在回京前就被严密封锁了,根本没几个人知情,知情的那几位大人除了姚文,其他人都在安州,姚文不可能把事情透出去,所以唯一没被封住嘴又知情的人,也只剩下魏知岚了。 「舅舅见过魏将军了?」 闻言,秦士廉连咳了几声。 果真一猜就中。 乐正宸假装无事的把倒好的茶给双手奉上,秦士廉忙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舅舅和母妃有话要跟本王说吗?舅舅既已来此,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 「舅舅请。」 「魏将军私下来找我,提到你在安州关押魏大小姐一事,逼迫他答应在陛下面前务必保住你的王妃,可有此事?」 时值近午,书房的窗看出去,金灿灿的日阳几要迫人眯了眼。 乐正宸没有立即接口秦士廉的话,只是专心喝着茶,直到他把杯子里的茶给品完,这才开了口,「是魏知岚动手剌伤王妃才被关押进衙门,回京路上,魏将军特来求情,为保他女儿可以不受刑责,他愿意力保襄王妃无事,以为报答,这是条件,岂能说是逼迫?」 秦士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可我听说,魏小姐根本没有剌伤襄王妃……」 「本王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你亲眼所见?当真?」 「我听到叫喊声冲进屋后,只见到魏知岚在屋里,剌在我的王妃胸口上的凶器就是魏知岚头发上的那支簪子。」 「魏小姐说是襄王妃说她的簪子漂亮,她便送给了她,没想到她却自伤嫁祸于她……」 乐正宸眯了眯眼,「理由呢?为了什么天大的理由要让我的王妃自己往胸口上刺来嫁祸给她?」 秦士廉认真的瞧着他,「你当真不知吗?魏小姐为了你还去向陛下自荐到安州协助你,我听说她和襄王妃还曾经为了你大吵过几次,宸儿……在舅舅面前,不能说实话吗?」 「本王刚刚说的就是实话。」 秦士廉忍不住皱眉,「若你说的是实话,那就是襄王妃说的是假话?是她跟你说,她胸口上的伤是魏小姐剌的?」 「她什么都没说。」 「宸儿,你这可是得罪了魏大将军……」 「舅舅不信我?反而信个外人?」 「你知道舅舅不是这个意思。」很多事,若对方死不承认,非要把黑的说成白的,他就算有一百张嘴跟他辩也没有用。「舅舅只是想要告诉你,为了你家王妃去诬赖魏知岚可不是件聪明的事。」 乐正宸凉薄一笑,「是不聪明,那请问舅舅和母妃在这段时间里为本王及本王的王妃做了什么?你们为了自保,巴不得和她撇清关系,如今这场劫过去了,你们却来怪本王因为她而得罪了魏大将军是非常不智的? 「你们该不会以为只要犠牲一个朱延舞,本王就可以置身事外吧?还是这根本就是你们的本意?希望我舍掉王妃另娶她人?」 「宸儿!」秦士廉轻喝了一声,后又压低了嗓音,道:「就算当初是我们要你把她娶进门的,可经过赵全那档事后,陛下可是将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剌,她现在对你不是助力而是阻力啊,能舍才能得……」 乐正宸陡地打断了他,「我当初真的是因为你们要我娶她进门才娶她的?是因为她天生凤命的命格?」 秦士廉闻言一耗,「你……当真都忘了?」 「是忘了。」在自家人面前,无须隐瞒。 忘得好。 忘了,他就不会知道他是自愿要把人家娶进门的。 忘了,他就不会知道当初他有多爱这个女人,在宣政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只为了要皇帝把她许给他。 秦士廉和敏贵妃怎么都没想到,一向温文寡情的襄王,竟会为了一个区区县令之女做到如此的地步,连自个儿的命都可以不想要…… 忘得好。 真好。 这样,哪天他真要失去了朱延舞,应该就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了吧?毕竟他都忘了自己有多喜欢那个女人,不是吗? 「你的确是因为我们的话而娶她,但我们要的是她可以助你人主东宫的命格,如今她却反而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剌……那么,必要时我们自然得舍掉她,总不能让她变成你的负累。」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是乐正宸打小便知道的事,听见秦士廉这么说,他该习以为常,不愠不怒。 可,为什么他此刻的心是凉的? 他一点都不喜欢在任何人口中听见「舍掉她」、「舍弃她」这样类似的词语。 非常不喜欢。 「别说了,一个连自己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还提什么江山社稷?」 秦士廉一叹,「好,先不说襄王妃的事。宸儿,平王虽说被暂逐东北,但他的外祖父高湛的势力却依然在朝中屹立不摇,平王旧党未灭,未来终将是祸患,夜长梦多,你得加快点脚步,尽快入主东宫——」 「建功立业不是一蹴可几的事。」 「所以,寻找合作的另一方便是重中之重。」 乐正宸微微皱眉。 「就算你今日便登太子之位,也要有权有势才能站稳脚跟,舅舅知道你一向不爱结党营私,但不管你是太子或是登基为皇,都要有属于自己真正的人马,就算襄王妃乃天生凤命之女,却无权无势,你得为自己的未来再做打算,辅国大将军之女魏知岚……」 「舅舅,本王的王妃才进门数月呢。」乐正宸淡淡地打断了秦士廉接下去要说的话。 第41章 「可如今的局势,刻不容缓。」 「父皇还安在,这事不急。」 「是吗?」秦士廉的眸光一闪,双目炯炯的看着他,就怕一个闪神漏了他脸上的任何表情,「看来,传言说你近来和王妃恩爱非常,果然为真?」 乐正宸黑眸一沉,竟是有些不悦了。 是襄王府的墙太破了才会老是透风出去?还是这些人伸的爪子太长了才会老是探进王府来? 「舅舅与其关心本王的房中事,不如想想如何在朝中将左丞的残余势力给全部找出来拔除掉为要。左丞告老还乡不是已数月有余?舅舅怎不趁胜追撃?反失了先机?」乐正宸静静地看着他,「平王那头本王一直派人盯着,朝中余党,就得靠舅舅了。」 这襄王反倒教训起他来了?偏偏他说的也没错,一时之间被一个晚辈硬是堵了嘴,能不得内伤吗? 秦士廉瞪着眼前这个打小看到大,却老是摸不透心思的外甥,真是有气说不出呵。 「我会注意的。」 乐正宸一笑,「茶凉了,舅舅今天就跟外甥一块在府里用膳吧?」 「不必了,我还有政事要处理。」 「那本王送舅舅一程。」 说一是一,乐正宸起身亲自送秦士廉出府,回头却在院子里遇见了刚从外头赏花回府的朱延舞。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粉白黛绿,玉面朱唇,风姿嫣然,像是风一吹就会倒的纤细柔弱,只有他知道,骨子里的她有多么坚韧及强大。 他真的只是因为她天生凤命的命格才娶她?他真的从来没有爱过她?像她这样的女子,他没爱上她,恐怕瞎的人是他吧? 就算他什么都忘记了,但,见到她哭他会心疼,见到她受伤他会心痛,一天没看见她他会坐立难安,忍着不去碰她抱她,他会心痒难耐,这样的他还不算爱她吗?那要怎么样才能算是爱? 见鬼的天生凤命…… 他乐正宸是谁?会因为一个命格就娶一个女人?他还真不信! 乐正宸一个大步上前,张臂轻轻地拥抱住她。 「你回来了?花好看吗?」他温柔地问着。 这公然又突来的热情,让朱延舞一愕,差点说不出话来,「嗯……好看。」 「再好看的花,都比不上你好看。」他在她的耳边低喃。 她的身上,满是花香,香得让他忍不住把脸埋进她的颈间、发间,深呼吸汲取着。 一见乐正宸此举,众人皆忙低下头,朱延舞则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听说舅舅来了?」她轻轻推了推他。 被她这一推,乐正宸不太情愿的微微站直了身子,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她,道:「是,不过刚刚走了。」 「走了?这么快?妾身还没来得及拜见……」 「你不会想见他的。」乐正痕松开她,改而拉住她的手,边说边往后院走。 「为什么?」 「因为他说的话你可不会喜欢听。」 「是要王爷纳侧妃的事吗?」她唯一不喜欢听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乐正宸的脚步一顿,也只是一顿,便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嗯,是提了几句,可是本王拒绝了,王妃放心。」 「妾身没有不放心。」 「你的意思是不在乎本王纳不纳侧妃?」 「王爷早晚都是要纳的,不是吗?」不管她同不同意,喜不喜欢,高不高兴,这男人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妃子。 乐正宸一把将她拉进怀中,低眸俯视着她的眼,「你应该要生气或是伤心,而不是这般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她从容大度也是错? 朱延舞幽幽地看着他,蓦地一展笑颜,「好,那妾身这回不伤自己,干脆派人杀了她可好?」 嘴里吐出杀人的狠话,可瞧瞧她脸上的神情,还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是……让人不悦…… 「就算本王要纳侧妃,也不一定是魏大小姐。」 朱延舞点点头,「总之,妾身见一个杀一个就是了,这样……王爷可欢喜些?」 乐正宸伸手捏上她脸颊,捏得她一痛,泪都快掉下来。 「嗯,见你这样,本王更是欢喜。」 说罢,他松开她的手大步走开。 他,生气了? 因为她看起来对他一点都不在乎? 朱延舞伸手摸摸被他捏得发疼的脸,露出一抹苦笑,她怎么可能不在乎?怎么可能不介意?可在乎又如何?介意又如何?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大大小小的雨,断断续续下个不停。 第42章 姚文再次回到安州全权负责嵘河治水工程,每日呈上进京的文书陆陆续续都传来好消息,这样的成果很是振奋人心,而在京负责此事务的乐正宸也因此受到越来越多大臣的拥戴,再加上他本人内敛低调的性子,从内而外散发出来一份尊贵的皇家气息,也深得朝中几位大老的喜爱。 平王被驱逐东北,又无兵权,早已不在权力核心,就算高湛的势力犹大,但没有一个可以拥护的正主子,在时间的洪流下,再大的势力也会渐渐被消弥。 但,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高湛虽未在朝中,但数十年来培养的根基却还在,很多事依然在台面下密谋着,蠢蠢欲动。 这些,不只乐正宸心知肚明,就算老在府里没出门的朱延舞也是知道的,她说过要帮他入主东宫,靠的是替他在朝野上下积累声望威名,届时众望所归,朝中再无人相抗衡,皇上然而然便会封他为太子。 可太子之位坐得稳不稳,入主东宫后是不是可以顺利登基为王,就端看局势了,因此为王者都需要一些兵权势力,好巩固他的王权,这些却不是她可以给他的,而她给不起的,有人可以给得起,就看他想不想要,会不会要了。 今日,天气难得放晴,朱延舞却觉身子软懒,便贪睡了一些时候,幸好襄王府虽在京城,却独立于皇宫之外,不必日日进宫请安,到底自在了些。 王府的事务,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加入而有任何的变动,那些堆得像山一样的账册,也在她这段时间一一过目挑出了问题询问过詹总管及平管事后,获得了这两位一致的认可,只要一有问题他们都会第一时间过来请示她,她也会针对问题提出看法并征询他们的意见,然后得到一个大家都认同的结论。 除此之外,一切照旧如常,王府的上上下下似乎也都习惯了她这个襄王妃的存在,虽然之前那些大大小小的传言几乎从不间断,大家看她的眼光总是带着一丝莫名的敬畏,但这些都不是朱延舞会去注意及在意的事,她的心思一直在未来将会发生的事上,而这些事件也的确很快到来。 乐正宸这日特别晚回府,乌漆漆的天空看不见半颗星子,云层厚得像是随时会有大雨落下。 她坐在房内的几案前等他,等着等着便趴在桌上睡着了,乐正宸见状要将她抱上卧榻,她却蓦地睁开眼来。 「是我,吵醒你了?」 朱延舞懒懒一笑,把脸偎近他,双手也圈住了他,「等王爷你好久了,就是想跟王爷说说话,今天一切都好吗?」 呢喃软语的,今夜的她似乎特别爱撒娇。 乐正宸本来沉重的心思也因她而放软了些,他收紧了臂将她抱紧,事实上他一整日都想回来像此刻这样抱着她。 「南边之后又连下了几场暴雨,要不是事先就那几个点让姚文速速整治,恐怕除咸城之外,又要有成千上万的死伤。」 她点点头,接受了他这应该算是认同的赞美,「真是万幸。万幸当初王爷愿意相信妾身的话,才能救万民于水火。」 话一转,她便把这份荣耀回归给他。 还真是个不爱居功的女子。 但这句话他只听到一个重点,就是他当初是因为信了她的话才把那治水方案呈上,并前往安州去治水…… 「姚文手上那治水方案,果真是王妃想出来的。」如果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早该在遇见她之前就已经呈上给父皇了,而不是刚好在娶了她之后。 「不,这方案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甚至,王爷想得更多更广更细部。」 「是吗?」 「自然是。妾身没必要骗王爷。」 他低下头淡淡一笑,想起这似乎是打从他受伤之后,两人第一次正式谈到他受伤之前所发生的事。 其实,该知道的该问的,他都从姚文那里得知了,但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却从来没有问过她,从安州回京城之前,他派人到司天台查过了,司天台根本没有人预测过七月底的那场暴雨,而为了免去祸端,他还买通了一位司天台的人认下此事,虽说此事已解,但疑问终是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 「七月二十七日安州的那场暴雨,王妃是如何得知?」乐正宸突然开口问道,目光瞬也不瞬地望住她。 朱延舞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会这么问,就表示她那司天台预言的借口已经无用,这男人必定已经查验过了,甚至还事先做了预防,否则,上一回回京之后,她不会一点事也没有,还拿到了一块免死金牌。 只是,她没想到他拖到现在才问她…… 「王爷也以为妾身是妖女吗?」受伤前的他虽然一直信着她,却不代表受伤后忘记她的他也会像以前那样信任她。 「你如果马上变身给本王看,本王就信你是妖女。」 闻言,朱延舞轻笑出声。 「笑什么?」此刻她笑起来的模样也未免太美太可爱。 「这句话王爷以前也跟妾身说过。」 乐正宸眸光闪了闪,「以前……我们有谈论过这个话题吗?」 「自然是有,王爷是失忆了,又不是变了一个人,王爷现在会问的问题,自然以前都问过,只是王爷忘记了而已。」 「所以,你愿意跟本王坦白?」 朱延舞淡淡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妾身偶尔会梦见一些关于前世的记忆,有些清楚有些模糊,本以为那些只不过是梦而已,可时间一久就会发现,很多事在这一世都一一印证了,七月二十七晚上的那场暴雨,在妾身的梦里太过鲜明,所以在安州为救万民,妾身不得不以身与天赌,就算知道这样会引来麻烦,可要是再重来一回,妾身一样会做相同的选择。」 她此刻说出口的话,虽说有些荒诞,乐正宸却不会马上选择不相信,毕竟,连司天台都未曾预测到的事,她做到了,若不是妖,那便要是神佛了,现在却有其他的选项,怎么说也是好事。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近日,北境天耆部落进犯,兵部尚书提议要皇上派兵平乱。」 乐正宸的身躯微微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第十一章 北境商讨遇袭击】 她竟然知道这个今日才八百里加急传进宫里的最新战报? 甚至,连朝堂上刚刚才从兵部尚书林凯口中提出的议案,她都可以像是亲历其中般说得出来…… 这竟都是梦吗?一个个可以预知未来的梦? 所谓的天生凤命,指的就是她倶备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朱延舞抬起头来幽幽地瞅着他,「王爷害怕了吗?是不是想把妾身当妖女给办了?」 乐正宸的大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望着她那双美丽又带着一丝忧虑的眼睛,俊逸的脸庞浮起一抹笑,「本王如何舍得?没有你在本王身边的日子,该有多无趣。」 「若妾身无法预知未来,王爷还会觉得妾身有趣吗?」 第43章 「你该知道本王一向不信那些。」一说完,乐正宸马上愣住了,彷佛,没多久前自己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他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眉心和额头旁的穴道,两只柔嫩的小手伸过来帮他,轻柔却带些力道的替他按磨着。 「王爷又头疼了?」 「嗯……」 「别想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王爷所言,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在乎本王想不起跟你在一起的过去?」 「刚开始很在乎,现在不了。」 「为什么?」 「刚开始王爷不喜妾身,现在王爷待妾身很好,就跟以前一样,所以,没关系。妾身不要看见王爷头疼痛苦。」 乐正宸一把将她拉进怀中,「本王从来没有不喜你。」 她可怜兮兮的啾了他一眼,「是王爷忘了吧?」 他挑了挑眉,不悦道:「你当本王一直在失忆吗?」 「妾身不敢。」 每次她说不敢,眼底都没有半点害怕之意,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哄他的呢! 乐正宸倾上前亲吻上她微噘着的唇,看着她害羞的垂下眼,忍不住又将唇给凑上去,霸气的想将她噘起的嘴给含住,让她的倔在他的嘴里融化…… 朱延舞被吻得气喘吁吁,身子晕乎乎的,当乐正裒把她抱上榻正要再次把脸凑过来时,她却伸手抵住了他—— 「王爷,妾身有话要说。」就算脸红心跳不已,但她若现在不找机会说,恐怕等会他就不会再给她机会好好说了。 「等等再说不行吗?」 「兵部尚书提议出兵,是打算派平王去吗?」此刻离北境最近,又曾经统万兵掌兵权,懂作战的人,就是平王。 「嗯。」 「王爷怎么看?」 「兵部尚书说得甚是有理,四哥的确是出兵最有力的人选,辅国大将军虽也愿意领兵出征,但从京城到北境毕竟有点缓不济急……这事今曰没有结论,是因为朝中很多人顾忌四哥如今的身分,担心左丞的势力因此卷土重来……」 「王爷亲自出马吧。」 乐正宸微蹙起眉,「领兵平乱,讲究实时性,若要我前去只为抢平王的战功,却误了军机,受害的将是平民百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的夫君,她的王爷,是个货真价实的君子呵。 以全国百姓的安危为首要,置个人名利于后,这样的人以后登基为皇,将是东旭国百姓们最大的福气。 朱延舞微微一笑,眨眨眼,「功自然是要抢的,但妾身要王爷抢的不是军功,而是长久的太平。」 闻言,乐正宸终是直起身,朱延舞也赶紧理理衣服起了身,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和治水相同的道理,王爷亲自到天耆部落倡导农耕之法,划一块农耕区,蓄水灌溉,引水种植,让他们可以自食其力,丰衣足食,就不会常常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而想着要进犯我国。」 前世,这是在平王登基之后的一场大战役中,有位大臣出面提出了这样的方案,才真正让两国坐下来谈判而寻得太平。 而她,一样是借花献佛罢了,藉由重生可以预知这一世将会发生的事,而提早在大事发生之前解决它。 不过,此刻的她在乐正宸眼底,铁定横看竖看都像是神棍吧? 朱延舞顿了一下,继续道:「左丞旧部主战,你主和,不以武力压境,目的是让天耆部落诸族都接受王爷的提议,签下双边和平协议。」 乐正宸听着,从一开始的惊诧、意外、惊喜,到后来的频频皱眉、舒展、又凝重。 「要一个习惯以狩猎畜牧为生的部族去接受另一种谋生方式,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办到的。」 她点点头,「但,王爷提出来的方案是相互并进,而不是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可以农耕的地方就划地农耕,这样可以让某些部族稳定下来而不必时时迁移,相信很多人会愿意接受去尝试。」 「虽说你的提议确实可行,但要对方接受本王的建议,需要一定程度的信任。这差事并不好办,要是一个不好,可能就要沦为人质,命丧北境了。」 朱延舞再次点点头,「王爷考虑甚是,所以,地点不能选在北境境内,而是选一个两方人马都觉得对自己安全的地方。」 乐正宸沉吟了一会,「若是如此,那……安北都护府与北境的交界处就是最理想的地点。」 朱延舞笑了笑,「这个妾身不懂,不过,天耆部落狼王之子云牧亚是唯一与我朝接触较多之人,还曾护送我朝公主乐千晴前往与狼族首领,也就是他的父亲和亲,算是我朝姻亲,是天耆部落里对我朝比较友善的一族,王爷可以指定找他谈,应该百利而无一害。」 「公主刁蛮任性,听说和狼王处得并不太好,若是她的存在真有点用处,北境就不会突然又乱了起来。」 「天耆部落以狼族为首,北境会乱是因为狼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兵不动,任其他族的族人频扰边境却作壁上观,这应该与近半年来北方干旱无雨有关,北境天候比我朝严峻,物资本就不丰,身为首领也不能阻止大家求生的本能。」 「既是如此,就算本王亲自前往倡导农耕灌溉之法,也得先挖坑筑坝蓄水,可如今北方长久无雨何解?」 朱延舞微微一笑,「王爷放心,王爷到安北都护府之前,北方必下豪雨。」 就算无法准确记清那场北境豪雨是几月几日,但就是最近将会发生的事是确定的,因为那一场豪雨就像是七月南方的雨一样,连下了一整个月…… 乐正宸定定看着她,没有再问为什么她会知道。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若有其他人知道他王妃对未来的「预知本事」,那可将是无止境的麻烦了。 「王妃,你该不会连未来的太子是谁都知道了?」他神情凝重的瞅着她。若她连这种事都知道,他怀疑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可怕的人…… 朱延舞一愕,笑着对他摇摇头。 第44章 乐正宸似乎听见内心的自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很多前世的事都改变了,只要人为可以改变的,都无法再被预知。还有,王爷,前世的妾身活得并不长,所以,这场天耆部落之战,应该是妾身最后会梦见的前世了。」她的语气淡淡,眼神却微微一黯。 乐正宸倏地将她给抱紧,听见她自己说出她的前世活得并不长,不知为何,他竟心痛如绞,「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一世,你会陪本王活得长长久久。」 他在心疼她吗?他什么都忘了,竟还会心疼她吗? 朱延舞的心一暖,泪在眼眶打转着,「……王爷会怨我吗?妾身能帮王爷的,其实不多。」 「说什么傻话?本王相信本王当初之所以娶你,铁定不是因为这个。」这句话,发自肺腑,虽然他都忘了,可他的心却是这么告诉他的。 「是啊,王爷一直都是这么对妾身说的。」只是她一直不相信罢了。 等到她真的有点相信时,这男人却已经失去对她的记忆,她信与不信,对他而言应该都不再重要了吧? 宣政殿上,比昨日更加的闹哄哄。 乐熙昨夜失眠一夜,今日一大早又被群臣吵闹到头都快爆掉了。 本来众人只有北征一说,敲不定的是人选,可没想到一觉醒来,襄王却提出了主和之议,顿时之间,有人跳脚,有人点头,吵得根本比昨日更凶。 「永平王,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提起了北境之乱,朝堂之上的众人就免不得想起之前在前太子逼宫之后死去的镇北大将军墨东,而墨东的义父,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永平王乐晟,当时他因为义子墨东之死可是瞬间老了快十岁,虽说近几年已较少上朝,但北境之乱不能等闲视之,乐晟算是最了解北境部落的人选,当年领着小墨东北伐无数回,几乎战无不胜,因此今日便又被乐熙给请到了宣政殿上参与议事。 「臣弟觉得襄王之法甚佳。」乐晟躬身答道。 「哦?何以见得?」 「禀陛下,北方部落分散,移动迅速,那里的地形他们又远比我们熟悉,真要和天耆部落打起仗来,胜负不定,却恐百世国趁乱南下,扰我边境,甚至入侵我朝,近几年北境可以维持和平,就是因为有天耆部落在一旁牵制着百世国,若能以襄王之法助天耆自给自足,天耆也将感念我朝恩德,成为我朝永久的朋友,而不是敌人,若是如此,百世国就算再强大也不会随意生事了,岂不两全?」 「臣附议。」魏堑第一个表态支持。「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求得万年太平,才是真正安邦之策。」 「好,很好,说得好!」乐熙大手往几案上一拍,朗声大笑,「永平王果然老谋深算,眼界长远,不像这些无知臣子们,只拘泥于尊不尊严的问题,逞一时之快却要损朕的百姓江山!」 说完,乐熙还连咳了数声,一旁的黄公公忙上前端水拍背,小小声地道:「陛下别太激动,请保重龙体啊。」 乐熙挥挥手让他下去,这才听见永平王谦让道—— 「那是陛下圣明仁心、襄王聪敏有德之功。」 闻言,乐熙笑着点点头,「襄王这回当真是出了个好点子替朕分了忧,的确是聪敏有德,知百姓民间疾苦啊!朕有一皇儿如此,朕心甚慰。此事就这么办!主和之议就全权交给襄王——」 「臣弟愿与之前往,辅助襄王。」 听见乐晟竟然自荐前往,乐熙更是乐不可支,「好,永平王最了解北境部落,有你跟在襄王身边,朕就放心了,朕现就命你们两日内备好一切物品及人手,速速动身前往北境,不得有误。」 「臣弟遵旨。」 「儿臣遵旨。」 就这样,一夕之间,竟是风向骤变,来得猝不及防。 主战一派的言论瞬间宛若被打入冷宫,再无翻身之日。 旨意传出,群臣激动,都谓襄王治水有功,智勇双全,不妄动干戈以保国力永存,视全国百姓性命为首要,着实难能可贵,具仁德之风,一时之间,襄王在朝野间的声名更是如日中天。 左丞旧部更显得势单力薄,无以为济,本以为北境进犯是受困北方的平王之契机,未料竟要在襄王的功劳簿上凭添上一笔。 林凯气得吹胡子瞪眼,桌子一拍,低吼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息怒。」兵部尚书府的大总管连忙低声劝慰。 「我怎么息怒?这么一个大好良机,却生生给那蹄子截了!叫我怎么跟左丞交代?」他不被当场气昏就已经是镇定非常了。 「大人,来日方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入了虎穴也不一定可以得虎子啊。」 林凯一双眉眼飘了过去,「你的意思是……」 「只要天耆部族叛乱,不小心伤了或是杀了襄王爷,那战事必起,平王占地利之便,定是要出兵一举歼灭乱族,立下战功,为襄王报仇可不是?」 林凯啧啧两声,「那也得对方愿意乱才行,要他们小打小闹做做样子是一回事,等真正有糖吃了,哪一个不想伸手要糖?谁还想动刀动枪的?」 「大人说的是。若他们不愿意乱,我们可以帮之……很多时候万事倶备只欠东风,偶尔我们也可以当那阵风的,大人。」 闻言,林凯瞪着他,瞪着瞪着,瞪到大总管的头都忍不住低下去想开口认错时,竟听见头顶上那位主哈哈大笑起来。 「有你的!」抚须拍额,笑得阖不拢嘴,林凯连眼睛都笑眯了。 看来,是极满意他的计谋了。 大总管抬起头来也是一脸讨好的笑,「是大人平日教导有方。」 「就这么办,本王会去知会其他几位大人,你速速派人去办,小心行事,莫有任何闪失连累了本大人,否则,你就提头来见。」 「是,大人。」大总管鞠躬哈腰,拱手作揖,「小人出马,必万无一失,请大人静候佳音……」 乐正宸要离京的这日,朱延舞的眼皮跳得厉害,一早起来亲自替他着装时,好几次想开口叫他不要走。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就算她重生为人,借着对前世重大事件的记忆可以改变很多这世的危机及现况,但前因改变了,后果自然也改变了,这改变之后的事件就不是靠前世的记忆可以预料的,而会变成人为。 就像她事先提出的治水之道及对北境提出施行引水灌溉划地种植的农耕之法,都是很久之后才被提出及实行的方案,而且都是有效的,可事情虽然是对的,但在不同的时间点却可能引来不同的结果…… 而这些,都是她后来才思量到的点。 因为她昨晚作了一场很可怕的梦,梦见乐正宸在北境被人给用剑剌死,而剌死他的人竟是平王…… 第45章 这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到此时此刻都心有余悸。 北境那场大雨在同样的时间地点或许不会改变,但提出的人及提出的时间点都变了,甚至连朝堂上的人也变了…… 前世,平王在朝中无敌手,这一世,襄王翻转了他的命运,朝中却有左丞旧部势力在虎视眈眈,他们会善罢干休吗?若不,会不会在这次襄王前去北境的途中干出什么事来?光想着,她不由冷汗涔涔。 「怎么了?手怎么在抖?病了吗?」乐正宸突然握住她冰凉凉的小手,转过身来看着她,见她额间渗着细汗,眉眼微凝,不禁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脸,「我唤御医过来瞧瞧你,你这模样本王怎么放心离开?」 「那就不要走。」她伸手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他宽大温暖的胸膛里。 真难得,他的王妃竟有如此依恋他的时刻…… 要不是他非走不可,此刻的他还真有点享受她这样对他依依不舍的时光。 乐正宸的大手很自然地抚上她的发,温柔贪恋着那指尖滑过的细腻触感,「傻瓜……你是要本王抗旨吗?叫本王前去北境谈和议事的可是王妃你,忘了吗?」 她没忘,却很想忘。 她实在不该出这个馊主意的…… 若他不小心出了什么事,那该死的东宫之位又有何用? 她在拼了命的想要改变他们彼此的未来之前,怎么就忘了要把他的性命摆在第一位?她光想着有那狼王之子云牧亚在,只要注意点,应该不会有敌方胆敢轻易对他动手,却没想到自己人更可能会对他动手…… 她着实太天真了! 「王爷,妾身思虑不周,若王爷此去,朝中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她连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是真的在担心他,如假包换。 此时,乐正宸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对他的在乎与害怕。 心窝里暖了,柔了,像要融化了一样。 知道这个女人在意他,没想到是如此令他快活的一件事。非常快活。 「本王会小心。」他伸手拍拍她。 「王爷,你留下吧,哪都不要去了。」她紧紧抱住他,竟是万分不舍与不安。 理智上她知道这是个大好机会,而且是绝不能放掉的好机会,可,他临行在即,她又作了一场恶梦,她怕他会受伤,怕他会死,怕他会离开她…… 上回在安州已经经历过那种恐惧,她着实不想再经历一回呵。 「本王保证平安归来。」 「若没有呢?」 「本王任凭王妃处置。」 「当真?」 「绝无虚言。」 朱延舞笑了,同时一滴泪珠也从她的眼角滑下。 终究,不管她怎么无理取闹也无法改变他即将成行的事实,既然如此,她希望他心安的离开。 她踮起脚尖仰起小脸,柔嫩的红唇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妾身会乖乖在府里等王爷平安归来。」 这亲吻,轻如羽毛,如何够他对抗数月的相思? 乐正宸倏地捞她入怀,重新把她抱上了卧榻,狠狠地吻上了她…… 屋里头万分缠绵,屋外头等候的人却是焦急万分。 「蓝月姑娘,这王爷究竟起了没?」 「起了起了,再等等就好,毕竟王爷和王妃这一别要数月,总有许多话要说,去去去,到外头守着去,王爷起了自会出去跟你们会合。」蓝月脸红红地帮屋里的人赶苍蝇,最近她常干这种事,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就这样,竟是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前往北境的人马才浩浩荡荡的离京…… 东旭王朝的北境,西边是百世国的领土,东边则是天耆部落各族族人,百世国境内多沙漠,早晚温差极大,天耆部落则拥有大片草原湖泊和高山,景色优美壮阔,族人大多以打猎畜牧为业,因此大都有一身骑马射箭的好本事。 北方的天气在下了几天的大雨后,秋意更浓,永平王和襄王一行人也从京城来到了安北都护府与北境的交界处。 两国兵马都退在三里之外,交界处出现的只有狼王、狼王之子云牧亚及各部族首长,东旭王朝则只有襄王和永平王及他们各自的一名亲卫。 细长的眉眼,微微上勾的眼角,狼王之子云牧亚具有狼族人特有的俊美与妖魅,那高坐在马上的英姿却有一股慑人的霸气,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在乐正宸打量着云牧亚的时候,云牧亚也同时在打量着这个近来声名赫赫的襄王。 传言中的七皇子襄王是个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的才子,打小便会吟诗作对,今日一见果然一派风流,庸容尊贵,连赶了十来天的路,却半点不显狼狈,也没有半分的不自在,倒是随性得很。 「两位王爷请。」云牧亚下马亲自来迎。 风族风氏、鹰族雷氏、狼族云氏三大部落的王都已先在小小晚宴中落坐。 两国交界处,平日荒无人烟,只有驻守的兵马,今夜美酒佳肴,歌舞升平,尽是一番热闹景象,之前那些屡犯边境的张牙舞爪,你杀我伐,倒像是突然乍现的幻影一般,没人当真。 「天耆部落的进犯都是一些小部落族人的乱民之举,为的就是图口饭吃,因干旱许久,某些地区寸草不生,才会妄动干戈,如今东旭国派最得力的皇子襄王亲自前来与我族人商讨解决之法,而不是不问前因后果便以武力逼压,实乃我族人之幸,本王先干为敬。」狼王率先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乐正宸微笑举杯,一样仰首将酒饮尽,「狼王此言差矣,我朝公主千晴乃狼王王妃,此乃众所周知之事,两国之好岂是轻易可以毁去的?」 狼王闻言,面色一僵,却是未语。 第46章 虽襄王言谈之中十分客气且言笑晏晏,但话中意涵别具深意,这话是责怪他娶了东旭国的公主却未尽到制约部族进犯东旭边境的责任吧? 乐正宸一笑,对狼王一时的黑脸视而不见,把话重新引回到此行的目的,「父皇让本王前来,是因为想到了一个可以让天耆部落自食其力之法,除了打猎畜牧为生,还可以划地耕种,引水灌溉,虽说北境气候不若我朝,但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像我朝一样种出可以食用的大米、小麦和大豆,只要可以把水源给导入,再辅以种植的技术,定能有成。」 乐正宸此言一出,众族长彼此都交换了无数个眼神。 这是要把东旭王朝的农耕技术传授给他们天耆部落之意吗? 老实说,一向以打猎畜牧为生的他们还真没想过南边的农耕种植可以移到他们北方来,毕竟两国气候及生活方式都有很大的不同。再者,那些农耕之法若无精通之人的指导,就算可以偷来秘方依样画葫芦也是难竟全功。 如今,东旭王朝竟愿意主动割爱? 「这事能成吗?虽说这几天都降下大雨,但北方干旱少雨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所以,这事要成,就必须有精通建渠引水及蓄水之法的人和能因应不同气候而调整耕种之法的人,两者缺一不可。」 这不是废话吗? 狼王咳了一声,「我们天耆没有这种人才。」 乐正辰又是一笑,「你们没有,本王有,而且很多。」 啧,现在是骄傲的时候吗? 众族长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大口吃肉就是大口喝酒,没人要接话,因为不知怎么接话。 晚宴之前,狼王可是千交代万交代,叫大家莫乱说话,坏了人家求和的本意,既然人家愿意派皇子千里迢迢来到北境来跟他们谈判,提出的条件自然是有利于他们,莫再为了图边境打家劫舍的那一点小利弄得大家不愉快。 「襄王的意思,是想提供给我们天耆族人这些资源及技术?」云牧亚代众族长问出大家都想问却不想先主动问的问题。 乐正宸点点头,「没错。父皇体恤全天下的百姓,知道北境人民的疾苦,更明白天耆近来屡屡进犯乃有不得已的苦衷,终是想出一个可以两全其美之法,由我朝派人前来帮助天耆建立一整套农耕技法,从建渠引水开始,务必让天耆在短时间之内不受缺水缺粮之苦,当然,各位也得签下双边为盟的和平协议,以保两方百年和平。 「本王已让懂得耕种之法的农工师傅十人,还有懂得建立渠道引水的师傅十人随行,连同种子及幼苗都一并奉上,必将把这门技术仔仔细细地传授给你们,这是父皇的心意及本王的好意,当然,要不要接受由你们自己决定……」 按常理来说,天底下大概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如果对方是诚心诚意要来贡献技术的话,更何况,除了答应不进犯东旭王朝,答应牵制百世国并随时将百世国状况回报给东旭王朝之外,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损失。 这,应该算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吧? 三大部落的王都愿意签下双边和平协议,甚至主动提出会劝退那些还在边境闹事的族人,让各族都派人前来一块学习农耕及引水灌溉之法,并在部落中找寻适合蓄水及农耕之地,导引水流以利种植。 这事也算是拍板定案了。 众族长很快离去,好像没人喜欢在这边境之上多待上一会。 狼王偕同儿子云牧亚上前,率先对乐正宸施礼,「本王听说了,这次主和及提出授予我们农耕之法议案的人就是襄王爷你,本王代天耆再次感念襄王的仁慈与恩德,以后不管任何事,只要襄王开口,本王绝无二话。」 乐正宸也恭敬的回礼,「狼王客气了,本王只是代行父皇的恩泽,不敢居功。」 「王爷就不必跟本王客套了,总之,本王话已出口,请王爷务必记在心上,若不方便找本王,可以找牧亚,这小子常去京城玩,王爷有事找他也方便些,你们俩年纪相仿,或许会比较谈得来也说不定。」 「那本王在此就先行谢过狼王,如今倒真有一事想要让牧亚帮个忙。」 狼王眉一挑,「哦?襄王有话请说。」 乐正宸顿了一会,才道:「本王此次出行北境,虽带了一些人马,却不是真的安全,为了确保两方协议可以万无一失,不平添变量,以防万一,本王想到狼族的地盘上作客几天……」 和平协议很顺利的完成,但或许,真正的危险才刚要开始? 今夜的蛙鸣,特别厉害。 天耆部落特有的白色大帐里,连远处蟋蟀的叫声都清晰可闻。 或许是连下数日的大雨终是在今夜稍歇了会,万物都出来透气,乐正宸感觉外头的声响分外扰人清梦,竟是翻来覆去许久都难以入眠。 因为清醒着,在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特别敏锐,当空气中传来异于平日特别浓重的灯油味时,他可以说是第一时间睁开了眼,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火光骤然出现在帐外的同时,无数的火把也朝附近的几个白色大帐门口丢去,一瞬间,火花冲天,在黑夜中连成一片火海。 「着火了!着火了!快醒醒!赶紧逃出去!」有人在大喊着。 「门被堵住了!出不去啊!」 大帐是木架架成的,外头覆盖着毛毡子,火势延烧很快,能武的第一时间定是往覆盖力最薄弱又最晚燃烧到的顶帐运用轻功冲出去,乐正宸自然也是用武力撞飞帐顶,而在他冲出的同时,却有无数支利箭朝他疾射而来—— 「该死!」他低咒一声。 以剑挡箭,凌空飞驰,帐外百里都无遮避物的状况下,就算他武功再高强,也难抵那不断朝他射来,数以百计的箭矢飞羽。 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想到对方那么狠,不单单只是为了挑起双方的战争,甚至想连他的命都一块取了! 不,他们不只要他的命,还想让众人跟着陪葬,生死关头,火烧一片,大家连自己都护不住了,根本无暇在第一时间上前来护他,而这上百支朝他射来的羽箭,就算他轻功再了得也不可能全躲开…… 蓦地,一支飞箭射中了他的小腿,让他瞬间从高空中往下落。 另一支飞箭咻地一声破空而来,竟直指他的心窝…… 就在他自认再也闪不过这支箭而等着剧痛落下的当下,铿一声,一把剑凭空出现,硬是挡下了那支可能置襄王于死地的飞箭—— 被人挡去这一箭,可谓千钧一发死里逃生的乐正宸,在半空中迎面而来又是一阵肃杀,三名蒙面黑衣人三把剑同时朝他剌来,每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配合无间,几乎将他的每个可以逃脱的出口都堵死了,因此就算小腿剧痛,人已有些晕眩,在这瞬间,若不想死,乐正宸也只能拼命以对…… 「快!护住王爷!」娇柔的女声见状,不由大声号令着。 闻声,训练有素的一匹人马疾速窜出,朝襄王的位置靠近,却已然不及—— 那三名黑衣人的其中一人趁着乐正宸迎击其他两人的连连攻势时,由后出了一掌击中了他的背,乐正宸当场吐了一口鲜血,从半空中疾速坠落到地上…… 第47章 这一连串的事故,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根本猝不及防…… 「放箭!快!全部给我打下来!」女声再次号令着。 方才冲出帐外的乐晟见到白帐的另一头已围了一群人,心焦如焚地正要过去,却听见那头传来一声惊声叫喊—— 「王爷!王爷中箭了!」 「这箭有毒!王爷中毒了!」 「快!叫御医!听见没有?快叫御医!」 一片惊叫的男声中夹杂着严厉的女声,此时众人已将乐正宸团团围住,根本看不清被围在里头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云牧亚的人马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救援,说是第一时间,其实还是晚了那么一点,因为他们的营账也被人纵了火,今夜风大,这把火烧得又猛又烈,当他意识到自家着火可能是敌人的声东击西之策而赶来时,已经晚了一步…… 放火杀人的黑衣人见云牧亚一行人前来,乐正宸又已中箭受伤,完全不再恋战,往空中丢了个烟火信号后便速速撤退闪人—— 「给我追!」云牧亚扬手大声一喝,瞬间人马奔腾。 他带来的人灭火的灭火,追人的追人。 这里的地形没有人比他熟,要找出贼人并不难,更何况,他早已接受襄王和永平王的建议,在四周可以埋伏的地方派人没日没夜的守着,就为了抓到那些不安分的兔子,引君入瓮,一网打尽。 难在如果这些贼人是自己人,他该如何是好…… 希望不是。 否则,他还真没脸面对襄王了。 【第十二章 恢复记忆】 偌大的帐里,两位从京里带来的随行御医,都对此刻躺在床上脸色发黑双唇发紫的乐正宸显得一筹莫展。 方才在众士兵中发出号令的女声,正是一路偷偷护送着乐正宸来到北境的辅国大将军魏堑之女魏知岚,此女在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摘下顶上头盔之后的她,更难掩那天生的清丽英姿。 「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两位倒是说说话啊!」魏知岚看着昏迷不醒的乐正宸,心里焦急万分。 「王爷的头部因为落地时撞到了大石受了伤,背部有内伤,这些伤虽然不轻但都可以处理,可这毒……我们从未见过。」两位御医都忍不住直摇头。 「你们都是在宫里混饭吃的吗?就算没见过也要努力想办法解毒啊,难道就这样看着襄王……」她骂着骂着都快说不下去,眼眶都红了。 「这毒,我小时候见过。」云牧亚轻轻地开了口。 此言一出,整个帐内都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朝他望去。 「真的?您快说说啊,这是何毒?」 「当时我父亲到山中不知被什么给咬伤,中毒的模样跟此刻的襄王一模一样,我也只是猜的,不知道对不对……」 「没关系,王子请说,就算只有一丝的机会我们也不会错过。」 「是,当时我父亲中的毒,大夫们也是束手无策,后来是一名高人指点,让我们把山里正长着的化忧草磨碎和解毒汤一起熬煮喝下,连喝七七四十九天,这毒便解了……」 化忧草? 两名御医突然往额头上一拍,「化忧草专治蝎毒,是了,襄王这模样的确像是中了蝎毒,定是那贼人把炼好的蝎毒淬在这箭上……」 「知道了还不快点派人去找!」魏知岚再也等不下去,起身了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这化忧草长得是啥模样。 云牧亚再次开了口,「不必找了,我的帐里就有化忧草。请御医们去看看是否有错?」御医们起身走了出去,乐晟也跟着走出帐外。 云牧亚派人带着御医们去取化忧草,自己则跟乐晟走到稍远处才停下脚步。 云牧亚二话不说便先朝乐晟躬身一揖,「多谢王爷事先提点,让我加强重兵把手,要是襄王有个万一,我天耆部落很难置身事外。」 乐晟和蔼的一笑,「王子客气了,两国和平共处一直是老夫义子墨东的心愿,老夫在行将就木之际还能为此贡献棉薄之力,是老夫的荣幸。」 云牧亚再次躬身施礼,「只要东旭王朝不主动对我天耆出兵,兄弟的愿望,本王子也自当乐意守护。」 「这样甚好、甚好。」乐晟安慰的笑了笑,「只是襄王非得要在你狼族地盘上作客,也真难为你和狼王了。」 「王爷切莫这么说,就如刚刚晚辈所言,若襄王有事,天耆也难置身事外,襄王选择让狼族守护他,也是为大局着想,这点,我和父王都很明白。」 乐晟上前拍了拍云牧亚的肩,「好,好,你真是个明事理懂是非的好孩子,难怪我儿墨东如此在意你。」 云牧亚淡淡一笑,「嫂子还好吗?」 云牧亚口中的嫂子,也就是墨东的妻子路兰雪。 而提到路兰雪,乐晟马上面露笑容,呵呵一笑,「她很好,平日她和孩子就住在洛州,回将军府处理一些家务时就会抽空顺道来探探我这老头子。」 「有空的话,晚辈也去洛州探探墨东的孩子。」 「有空的话,咱们一起去吧……」 当两国为盟交好,以前偷偷的私下来往,都可以化暗为明了。 只可惜他们的墨东,再也等不到化暗为明的这一天。 襄王遇袭中箭的消息传回京城,已是十来天后的事了。 东旭王朝和天耆部落的关系,果眞如宸儿离京时所言,是箭在弦上,一个风吹草动,那弦上的箭就会不小心被射出去。 「……请父皇届时当慎之重之,不要轻言出兵才好。」 记得,当时宸儿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第48章 虽然他不太相信宸儿当时假设性所言,但思来想去了一夜,为求慎重,隔日他便把辅国大将军叫来,命他派人尾随其后,保护襄王安全,以便随时照应。 没想到,竟一切都应验了…… 宣政殿上,皇帝乐熙一脸凝重的看着眼前八百里加急的军机急报,感觉胸口一股窒闷之气堵着,突然间,他咳嗽起来,咳到整个人都快要没气似的,黄公公赶紧拿块干净的白色帕子给皇上擦嘴,递回来的帕子却是血迹斑斑。 乐熙一愕,黄公公也一愕,赶忙把染了血的帕子折起藏进了袖口。 殿内,御史大夫齐志远首先跪下发难。 「出兵吧,陛下,天耆部落不顾双边和平协议,半夜派人暗算我朝七皇子襄王,襄王深受重伤毒性难治,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我朝受此大辱,岂能不动声色?任其欺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兵部尚书林凯也随之跪下,「是啊,陛下,襄王仁德,不愿以战降服,却遭奸人暗算中毒受伤,这笔帐我们说什么都要连本带利要回来!」 「是吗?」坐在前头的乐熙冷冷一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那两位爱卿可有什么好建议?」 「请陛下下旨让平王出兵天耆,收服逆贼,展现我东旭王朝雄威!」 「臣附议。」 「好,很好。」乐熙点点头,「不过……两位爱卿刚刚说襄王中了毒箭至今昏迷不醒?这消息究竟从何而来?」 嗄?齐志远一愣,望向皇帝手上的那份急报,林凯也一愣,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不望还好,这一望,竟见到皇上那张带点蜡黄的脸上挂着一抹冷笑,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启禀陛下,这不是方才陛下收到急报后,叫黄公公亲自到臣府中告诉臣的吗?」齐志远询问的看着皇帝。 「是吗?」 「是啊,陛下,臣的确是因为黄公公说皇上急召,因为襄王中了毒箭昏迷不醒,这才马不停蹄的赶来宣政殿……」 「好,很好,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啊!」乐熙点点头又点点头,那哀凄的模样,看起来瞬间老了十来岁。 莫名的听到夸赞,齐志远忙躬身施礼道:「这些都是老臣们应该做的。」 乐熙听了,觉得自己的一口气都快提不上来,他又轻咳了数声,才缓缓说出口,「朕是对黄公公说,襄王中了箭昏迷不醒,可只字没提过毒这个字。」 嗄? 齐志远闻言一惊,眸光闪烁,忙垂头告罪,「陛下恕罪,都怪臣年纪大了耳背眼花,这才听岔了。」 乐熙好笑的瞧了另一人,「兵部尚书呢?也是耳背眼花,听错了?」 「是……请陛下恕罪。」林凯干脆直接把头叩到了地上。这苗头……怎么看起来不太妙呵,像是随时要掉脑袋的感觉。 「既然两位爱卿都已年迈,耳背眼花不堪大任,那就立刻卸下你们的职务,回乡颐养天年去吧。」 齐志远一愕,林凯也一愕,双双齐声道:「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息怒!」 「你们要朕息怒?朕怎么息这个怒?」乐熙气得手一抬抓起案头的奏章便朝林凯丢了过去,「林凯,齐志远,你们竟敢派人毒杀皇子,罪该万死!要不是看在你们为东旭王朝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是先帝曾经倚重过的老臣,现在就该拖去刑部杖刑到死,你们还敢在这里跟朕喊着恕罪?」 齐志远老迈的身子整个一抖,「臣冤枉!」 林凯更是整个人趴到地上去了,「臣无辜!臣完全不知御史大人所为!请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齐志远一听林凯把罪都栽到他头上,气得差点没吐血,「林大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 「你们都给朕闭嘴!你们还敢说冤枉?辅国大将军的女儿魏知岚亲手抓到了逆贼,亲自审问,相干人等全都招了,你们还敢跟朕喊冤?」 齐志远一阵错愕,「魏将军的千金?怎么会……」 这姑娘不待在京里绣花,没事跑到北境去干什么? 要是天耆族人审的或是襄王自个审的,还可说是对方栽赃陷害,可辅国大将军是皇帝最信任的亲信,任他说破了嘴,皇帝也会选择相信魏堑,不会选择相信他。 没想到,他们只注意到魏堑人留在京城,却没注意到他的女儿已经偷偷溜出城外,跟着襄王跑到了北境,还真是百密一疏呵! 乐熙轻哼了一声,「她伪装成一般士兵保护襄王,就是担心有人会对襄王不利,齐志远,枉你一世英明,就为了替平王争功让自己的女儿继续作着太子妃的美梦而企图杀害朕的皇子,挑起两国战事,光这点你就死不足惜!来人!」 「奴才在。」黄公公上前领命。 「陛下饶命,臣招,臣都招了。」齐志远自知前程不保,率先变节,「这都是兵部尚书的计谋,与臣无关啊!林大人先斩后奏,就算微臣觉得不妥,也已然来不及,请皇上明察!」 乐熙气闷的瞪着他们。 是啊,他早该明察了,偏要让自己儿子以身试法,也不知活不活的过来…… 「找人将这两人给朕拖出去,杖刑一百,刑后若这两人未死,便都流放东北!永世不得回京!」 黄公公弯身一揖,「遵旨!」 当襄王中箭受伤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到襄王府中,朱延舞闻言突感天旋地转,人便昏了过去,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管不顾地冲去北境找他,不管他是生是死,她总要是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不行啊,王妃,您现在哪都不能去,御医说您近日忧虑多思,食欲不佳,气血不调,才会一听见王爷出事便昏了过去,特地千交代万交代奴婢们一定要好好侍候,弄些好吃的东西让王妃好好养着,免得积郁成疾……」 朱延舞不理会她,径自要下床,脚才刚落地,人都还没完全站起身,竟又是一阵地转天旋,瞬间跌坐回床上。 蓝月惊吓地赶忙上前扶她家主子躺好,「奴婢不是说了吗?王妃现下的身子哪都不能去,就算奴婢让您出了这门,您这身子也撑不到北境的!」 「难道我就只能在这等消息?什么都不能做?」朱延舞莫名地感到一股怒气在胸口翻腾。 第一次,她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此的生气,就连重生之始,谋夫不成时,她也没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此生气过…… 他已离开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她茶饭不思的担忧着他,想着那场可怕的恶梦,他就死在平王的剑下…… 梦,真的成真了,就算那害他的是箭而不是剑,就算伤他的人不是平王,却也是因为平王,总之,他目前生死未卜,昏迷不醒是事实,她的心,痛得就像是被人整个拿刀劈开来一般…… 如果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第49章 如果他真的死了,离她而去…… 她该怎么办? 就算她预想过数十次,却都只有痛不可抑,让她不敢去思去想。 如今…… 朱延舞伸手捣住了自己的脸,泪从她的指缝间渗透出来,她压抑着哭声,却无法阻绝眼泪。 蓝月见状上前紧紧抱住了她,柔声地安慰道:「来自北境的急报一日两回,传回京的也是十天半月前的消息了,也许王爷早已经醒了,身子如今也可能已经痊愈了,王妃再多等数日,相信消息会更确切明朗一些,到时再想看看该怎么做也不迟啊。王妃,王爷会没事的,他保证过会平安归来的不是吗?王爷说的话,从来都没有做不到的,不是吗?」 是啊,他承诺过的,会平安归来。 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他铁定不会赖皮的,铁定不会的。 「王妃,别哭了,您好好把身子养好了,把自己养胖些等王爷回来,王爷很快就会回到您身边了……」 一句又一句的,明知都是安慰的话,可朱延舞却让自己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晚,她彻夜祈求上苍佛祖,保佑她的夫君襄王可以平安无事,历劫归来,就算折去她十年的阳寿,她都愿意。 帐外的篝火在夜里劈啪作响,透进帐内的微光,让乐正宸很快看见趴在他床榻前睡着的女人。 魏知岚? 乐正宸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一时之间竟想不起自己此刻在哪里…… 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很多画面一幕幕闪过,让他不住地皱眉摇头,额头渗出了冷汗……听见异声而睁开眼的魏知岚见状,忙不迭关心的起身,「宸哥哥!你怎么啦?头很痛吗?宸哥哥!」 他看着她,摇摇头,「我没事。」 「我叫御医过来吧!」她转身要走,一只手却扯住了她。 「不用了,别吵醒大家。」乐正宸坐起身,看了一眼身处的大帐,「这里是?」 「狼族,你忘了?之前大帐失火,你半夜遇袭受了箭伤,那箭淬了毒,所以你昏迷不醒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救下了你,把毒解了,可是你却还是一直昏睡着,我差一点就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着,魏知岚呜呜地哭了出来,扑到了他身上紧紧抱住他,「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当我亲眼见到你被箭射到,又被那个黑衣人从背后打了一掌,坠落到地上还撞到了大石,头上身上都是血……宸哥哥,当时我有多害怕你知道吗?我甚至还想,你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乐正宸低眸瞧着此刻在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女人,她为他哭得如此伤心,情真意切,他的脑海中却想起了另一个女人——他的王妃,朱延舞。 他,真的好想好想她,想得心都要碎了。 他怎么可以忘了她呢?他竟然把她给忘了…… 还跟她说他要纳了魏知岚…… 她伤心死了吧?怀疑以前的他根本不爱她了吧?他把她推得那么远,还害她受伤流泪,彻头彻尾的伤了她的人和她的心…… 他真该死! 这回要不是他再次受了重伤,撞伤了头,或许真要一辈子都想不起她是怎么嫁给自己的…… 「宸哥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魏知岚抬起一双泪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对方竟一点反应也没有,倒好像是自个儿在唱戏似的。 她这一唤,终是把乐正宸的心思给唤了回来—— 「本王昏迷多久」 「十几天了。」 竟这么久了吗?乐正宸皱了皱眉,「本王受伤的事,都传回京城了吗?」 「是,一日两报,皇上很担心王爷……」 「王妃呢?她怎么样了?」若听见他昏迷不醒,她应该担心死了吧? 魏知岚幽怨的睨着乐正宸,「宸哥哥倒是一醒来就惦记着王妃,王妃却没怎么惦记着王爷,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王妃若急着想来探王爷,人早该到了,但我还真没听见王妃有要过来北境的任何消息呢。连只字词组也没让人给带上。」 是吗?还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不过知道她没莽撞的从京城跑来北境,他倒是安心许多,反而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一路过来并不安全,任何意外都可能会发生,他绝不能承受这样的风险,她乖乖待在襄王府,对他才是好的。 只是,她当真连封信都没让人给捎来吗?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想着,他不由凝住了眉眼。 「那夜的事查明了吗?」他把话题转开。 提起这个,魏知岚顿时精神都来了,「嗯,是林凯和齐志远那两个老家伙搞的鬼,他们都是左丞平王那派的,皇上已经将他们革职流放,这次皇上雷厉风行的举动震惊朝野,该走人的都自动走人,告老还乡的或是辞官的不少,如今朝中恐怕再无平王余党了。」 没想到,他这伤还受得真值得。不只清了左丞及平王余党,也让父皇心疼他了,也算是一石二鸟了。 「宸哥哥不开心吗?」 「无所谓开不开心,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跟本王无关。」 「可皇上这次却真是担心极了王爷,下旨公告天下,将册封宸哥哥为太子了!这个宸哥哥总开心了吧?」 魏知岚望着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比他还开心。 朱延舞那丫头听了一定也开心极了吧?她曾说过要让他入主东宫,那是他娶她的报酬,如今,还真是达成了,而且快得不可思议…… 魏知岚古怪的看着他俊颜上的似笑非笑,竟半点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第50章 太子之位,可是皇子们都梦寐以求争破头的位置,怎么这男人看起来竟也不是很高兴? 他脑子不会摔坏了吧?这可不好。 「宸哥哥可有听清我刚刚说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乐正宸轻轻地将怀中的女人推开些,双手握在她纤细的肩上,没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为什么也来北境?」 魏知岚娇瞪了他一眼,「自然是为了宸哥哥,这还用问吗?」 乐正宸定定的看着她,此刻,她眼中对他的情意,他竟有点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这回,当真是她救了他一命,无论如何,他都欠了她份人情。 「本王都把你送进衙门了,你还对本王不死心?」 魏知岚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摇摇头,「痕哥哥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就算你对王妃无情无爱,却也将她放在第一位守护着她,让我更喜欢你了,只是,宸哥哥,你不会真的以为是我剌伤王妃的吧?我真的是冤枉的……」 「我知道。」 魏知岚惊诧的望住他,「你知道?」 「是,后来才知道。是王妃告诉本王的。」 「噢……」她低下了头,咬住了唇。 「但本王还是利用了你,你怨本王吗?」 她抬起头来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你觉得很对不起我吗?」 「有一点。」 「我也有一点。」 乐正宸笑了笑,「算是本王欠你的,你想要什么?说吧,只要本王做得到的,本王都可以满足你。」 「真的?」 「自然是真的。」 魏知岚看着他,笑着道:「那我要嫁给你,我要你纳我为侧妃,我要一辈子陪在你身旁,我保证,会比你的王妃更爱你,会用我的生命守护你……」 对于魏知岚此刻的大方告白,乐正宸垂眸不语。 不能说,他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他是有点感动的,却无法点头答应她的请求。 「知岚,本王不想骗你,本王并不爱你……」 「没关系的,只要我爱宸哥哥就好,宸哥哥不是也不爱王妃吗?但宸哥哥一样很照顾王妃的,不是吗?只要那样就好,我要求的不多,可以吗?宸哥哥?」 他,何时不爱他家王妃了? 他很爱很爱他家王妃的好吗? 明明是他家王妃比较不爱他…… 忘记的,他都想起来了,可是他并不想告诉魏知岚,甚至其他任何人。若真要对谁说,他家王妃无论如何也得是第一个。 乐正宸叹了口气,「让本王再想想吧。」 不答应,不拒绝,是他如今觉得最妥善的响应,毕竟,在理智上他非常清楚魏家是如今朝局上一股最大的势力,在父皇已经将他册封为太子的旨意下,他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任意妄为,魏家就算不能当他的靠山,至少目前他也不能让魏家变成他的敌人。 回京之路,变数犹多,若一个不慎,在京城的朱延舞也可能成为他人的标靶……他岂能不步步为营? 因此,乐正宸昏迷醒过来后数日,连伤都尚未痊愈,便决定在魏家军的护卫下准备动身回京。 动身那日,天耆部落的各方族人部派代表来送别,狼王之子云牧亚更是一路随行直到整队人马出了天耆,抵达安北都护府时才与他辞行。 临行前,乐正宸和云牧亚闲步到林间,无亲卫随从跟随。 乐正宸率先朝云牧亚微微欠身施了礼,「本王再次感谢狼族近日来的照顾与守护,东旭王朝随时欢迎狼王及王子来玩,届时再让本王尽尽地主之谊。」 「王爷客气了,让王爷在狼族的地盘上受了伤,王爷不怪罪已是最大的仁慈。」 「本来就是本王拖累的你们,本王岂有怪罪之理?」若不是连安北都护府的兵他都信不过,也不会要求在狼族的地盘上逗留数日了。 这些,却不是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话。 彼此心知肚明就足够了,没人会在此时点破。 「那在下就送到这里了,千里相送终需一别,若以后王爷有用得着天耆的地方,只要修书一封,牧亚定竭尽所能。」 乐正宸温文回礼,「同理,本王也必当竭尽所能。」 这两人,一个温文儒雅,一个邪魅潇洒,倒也颇有英雄惜英雄之感。 两人话别后,一群人终是浩浩荡荡的回京—— 襄王府的芙蓉花开得满满地,远远在府外就可以闻得到芙蓉花的香味。 可襄王府的花开得好,整个襄王府的人却没心思赏花,看着那花开又花谢,襄王府的气氛一直很低迷,从襄王遇剌到襄王妃病倒,整个府缺了主心骨,就算花开得再美也让人笑不出来。 或许是忧伤过度,朱延舞在床榻上昏昏沉沉了许久,到底有多久,她算不出来,因为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身子沉重得像被绑了铅块,动也动不了,耳边却似乎常常听见有人在说话,但总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除了来来去去的人声,常常飘入鼻尖的是淡淡的花香,直到那花香越来越淡,再也闻不到。 这一日,有人伏在她的身边哭,边哭边说—— 第51章 「王妃,您快快醒来吧,王爷都活了,怎么变成您快要死了?奴婢求您了,您快醒来吧,醒来了您才能再见到王爷啊,就算现在的王爷您或许并不那么想见了,可您不是一直企盼着王爷好好的吗?还是您近来听见了什么所以不想醒来了? 「一定是这样的……那些多嘴的长舌妇……说来探病,一个个不安好心……还是您听见敏贵妃娘娘说的话不开心了?她说王爷要当太子了,马上就要入主东宫了,身边不能没有个得势的人,所以要纳辅国大将军的女儿魏知岚为侧妃…… 「王妃,您听见了吗?生气了吗?连皇上都说魏家小姐救王爷有功,有情有义,回来后必定重赏……娘娘说,把她赐给王爷就是对魏大小姐最大的赏赐,趁您病了,她就三言两语交代了,都不管您同不同意,听不听得见……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是蓝月。 她靠得这么近,又哭得这么伤心,她说的每字每句,朱延舞都听得清晰明白,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襄王没事了…… 活了…… 这个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 她心安了,应该开心了,眼角却莫名的滑下一行泪,想伸手擦,却动不了。 魏知岚本就是他前世命定的妻子,是她坏了这两人的姻缘,是她自私的谋求了自己的幸福前程,如今这人出现了,该属于这个女人的,终究还是会属于这个女人,是吗? 心,撕裂般的疼痛着。 是她贪心了吧…… 所以老天爷才这样惩罚她?让她这样躺在床上明明醒着却睁不开眼?说不了话?什么事都做不了? 罢了…… 罢了…… 若真是如此,那就别再让她醒过来了吧…… 是风的声音?还是鸟的声音? 朱延舞醒过来时,宽敞的屋内空无一人。外头扰扰攘攘的,听不见风声,也没听见鸟声,只听得见平管事在呼来喝去的声音。 「你们都给我小声点行不行?会吵着王妃的!」蓝月生气的在院子外头的长廊上插腰瞪眼,看见工人们来来去去的在整理襄王府西院的院落,她就很难有好心情。 平管事见到她,忙笑着朝她这头走过来,「对不住对不住,蓝月姑娘,我会叫他们轻声点的,可整理院落工程浩大,难免会发出一些声响,蓝月姑娘可多见谅。」 「我见谅什么?我是心疼我家王妃呢。」连生病了要休息都不得安宁。 「我的好姑娘,谁不心疼咱们家王妃呢?可现在王爷不在,王妃又一病不起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这府里上下都是贵妃娘娘做的主,她要我们干什么我们也只能照办,你说是不是?」 敏贵妃嫌之前的太子府不吉利,央着皇帝另外觅地建府,而在新的太子府建好之前,原来的襄王府便先当太子府住着,整个西院呢,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为了未来要纳的侧妃魏家大小姐做准备,这魏大将军可是太子未来最大的倚仗,魏大小姐自然是该奉若上宾,能不积极点办事?莫非不要脑袋了! 「我看不是,而是咱王爷未来要纳的侧妃你们得罪不起,所以便更加卖力的做事,非得把西院搞得像皇宫一样才满意。」 「蓝姑娘,这还真是没有的事。」就算有也要说没有。 「反正王爷这几天就会回来了,你们要是把侧妃住的地方库得比王妃住的地方还富丽堂皇,我铁定一状告到王爷面前去,说你们这些奴仆欺主,趁着王妃病了就不管不顾地爬到她头上去——」 「胡说什么呢?」 「我哪有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是谁敢说我胡说……」蓝月念到一半,想想不太对,刚刚这声音怎么就像她家王妃的?蓦地,她转过身来,站在门边的不是她家王妃是谁?蓝月忙不迭又惊又喜的捣住嘴,「天啊,天啊……」 「王妃醒了!王妃终于醒了!」平管事见到朱延舞,开心的第一个大叫起来,转过身边跑边叫,「我们的王妃醒了!快快快,厨子给我动作快点,多做些王妃爱吃的东西!还有准备热水,快提进屋里去,王妃定要好好梳洗一番,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你的嗓门都快把屋顶给掀了,我们还能听不见吗?」全府的人又是乐又是忙的,一整个动了起来。 朱延舞见了鼻子酸酸的,还真是说不上是何滋味。 方才还以为,这府里的所有人真如蓝月所言,都等着要迎接新主而忘了旧主,如今看来,他们还是真心高兴见到她醒过来的。 蓝月终于从乍见到她家王妃苏醒的惊喜呆愣中恢复过来,提着裙跑过来一把便将朱延舞给抱住,「我的王妃,您终于醒了,奴婢都快想死您了。」 朱延舞伸手拍了拍她,「你整天在我床边哭,我能不被你吵醒吗?」 蓝月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她,「王妃都听见了?」 「嗯。」 蓝月伸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早知道奴婢早一点找您哭去!奴婢也只不过前几天气不过才跑去找您哭!」 「傻丫头,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纳妾?王爷既然要成为太子了,纳个侧妃又能算什么事呢?不是魏家小姐,也会是别家小姐。」 蓝月激动的跳了起来,「那能一样吗?王爷都还没正式当上太子呢,有这么急吗?听说这两个多月在北境,都是魏大小姐陪着他,想想先前王爷和王妃这么恩爱,王爷却有了新人忘旧人,几月下来才来了一封信,要纳妾,连问都没问您一句,奴婢为您不平啊,难受啊,伤心啊,您倒是大方得很。」 「信?王爷有给我写信吗?」 「嗯,就一封,奴婢就把它塞在王妃的枕头底下,王妃要看吗?奴婢现在去拿。」说着,蓝月便奔进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转身递给她。 朱延舞拆开看了,「一切安好勿挂念」七个字,写得有点歪斜,却是他亲笔字迹。 当时他的伤,定是未完全好吧,才能把一手好字写成这样,而她在病中自是无法回信予他,恐怕更生气的人是他吧? 「王妃您瞧瞧,王爷这信有写跟没写不都一样吗?」 朱延舞笑笑,把信折好重新放回枕头底下去,「在王府不可乱说话,小心惹祸上身,知道吗?」 蓝月的身子扭了扭,不太情愿地道:「是……奴婢知道了。」 瞧王妃还把王爷的信当宝贝再次放到枕头底下,她的心里就更觉得郁闷不已。 「我想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我饿了。」 闻言,蓝月这才高兴了,很快地伸手抹去脸上的泪,「奴婢去叫他们动作快一点,您最想吃什么?烤猪蹄?还是炸鲜鱼?王妃想吃哈奴婢都会叫厨子们变出来!」 第52章 「弄点清淡点的吧,一下子大鱼大肉,躺了这么久的我,可能消化不过来。」 「是是是,王妃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办,速去速回——」说着,人已经匆匆忙忙地奔出主屋去了。 事实上是,襄王妃不只消化不过来,还把当天吃的东西全都给吐了出来。 隔日一大早,宫中太医院的慕院使亲自来王府替襄王妃把脉,这脉一按再按,按得一旁的人是一整个心焦不安。 「慕大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慕院使起身一揖,「恭喜王妃,是喜脉。」 「什么?」朱延舞愣住了,「慕大人,我一直病着……」 「脉象显示已二月有余,虽说脉象有些薄弱,可微臣确定是喜脉,可能因为王妃之前一直昏迷着,脉象当时不显,这才让太医们忽略了。」 朱延舞却半点开心不起来,反而忧心不已,「这……慕大人,我的身子一直不太好,这胎儿……能保住吗?」 「王妃,您是要听真话吗?」 「自然是真话。」 「那容微臣再多观察一个月,等胎儿满三个月,是否稳定这样的问题,微臣回答起来会更稳当些。」 倒是个实诚的!不会在她面前乱打马虎眼。 「好,本王妃知道了,这件事等王爷归来我会亲自告诉他,请慕大人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毕竟脉象不稳,本王妃不想惊动太多入,免得到时空欢喜一场。」 「是,微臣遵命。」 「谢大人。」 「王妃有礼了,微臣这就出去开药。」 朱延舞点点头,转头看向蓝月,「蓝月,你跟慕大人出去,药方你先收好,莫要交给旁人。」 「是,王妃。」 人都离去后,朱延舞轻轻地低眸用手抚摸上自己平坦的肚腹,想起前世自己怀胎二月时的一情一景,当时,平王早已登基为皇,她已是皇后,却依然保不住腹中龙胎…… 这一世,她怀胎的时间提早了这么多,襄王才刚被册封为太子,连仪式都还没办,她能不能正式成为太子妃都还是不知道…… 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呵。 他知道了会开心吗?之前的他定是会开心的,可现在的他呢?他的身边已经有了魏知岚,而且还将要纳魏知岚为妃…… 她无法再想下去。 再想下去,恐怕又要一病不起了。 只有等他回来,所有的迷惑与害怕才能有答案…… 【第十三章 令人心碎的身影】 这日,皇城内外锣鼓喧天,襄王一路行来都得到群众热情的欢呼声,进了宫,也是朝臣列队恭迎—— 「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臣齐喊,恭敬不已,皇帝也步出殿外相迎,笑意盈然。 襄王乐正宸治水成效卓着,亲赴北境签定双边和平协议也完美落幕,甚至他让人在北境倡导的划地耕种引水灌溉之法也得到了初步的成果,如今的他在朝中的威望如日中天,人尚未回京,皇帝就已经公告天下册立襄王为太子,并令回京后立即举行太子册封仪式。 这仪式做与不做,完全没有影响到群臣对他的态度及称谓,毕竟这事已板上钉钉,再有更知详情者,都知道皇帝近月来身体每况愈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可能会比大家预期中更早登上皇位也未可知,所以再多恭敬一些,多狗腿一些,这都不算什么。 乐正宸进宫与乐熙大致报告了一下此行的收获及北境的情况后,便转而到乐华宫跟自己的母妃敏贵妃请安。 乐正宸在地上跪着三叩其母,敏贵妃忙把人给扶起来。 「宸儿,你总算给母妃盼回来了。」敏贵妃一见到他就激动的边说边掉泪。 「别哭了,母妃,儿臣这不是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吗? 「是啊,是啊,你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妃怎么又哭了?儿臣没事的。」 敏贵妃点头再点头,乐正宸劝了又劝,这泪才停住。 「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都被屏退了,正厅内就只有他们母子两人,自当是要说些体己话的。 「宸儿……」 「母妃,儿子刚刚经过御花园匆匆瞧了一眼,异国去年送进我朝的小黄菊已经开了,模样甚是可爱,让儿子陪母妃到圜子里赏花吧。」 「赏花下次吧,母妃有事要跟你说——」 乐正宸再次出言打断她,「母妃若是想说纳侧妃一事,那就来日再议吧,儿臣路程千里,甚是疲惫不堪,若母妃没有旁事,容儿臣先行告退,回府暂歇几日。」 敏贵妃的容颜冷下,「你急着回去是为了看襄王妃吗?她整整病了一个多月,这几日才苏醒过来,身上还带着病气呢,也没精神侍候你,你急什么?」 乐正宸一愕,「她病了一个多月?为何没人来信跟儿臣提及?」 敏贵妃心虚的别开眼,「跟你提这个做什么?你自个儿都自顾不暇了,在北境受了伤还昏迷不醒,难不成你还能听见她病了就马上醒过来,赶回来看你的王妃吗?再说了,本宫听说你才醒过来没几天就动身回京了,也没担搁到什么……」 是啊,当时自己都命在旦夕,是不可能丢下一切跑回来瞧她,可,要是知道她病了,他刚醒过来时就能趁早回京,也不必再拖上数日,更不会因为她始终未回他的信,也未给他捎来只字词组而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