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报到》 第一章 闷热的午後,凝滞的空气压得人快喘不过气;重重蝉鸣不绝於耳,惹得忙碌的人们心烦意乱。 扬歌城徐府内,丫鬟们把工作丢给最惹人嫌的水蝶後,纷纷找个荫凉处小憩,反正天若塌下来,先被压垮的一定是水蝶。 井边,水蝶吃力的打着水,就快拉上来时,却不小心让它掉回井底,她挫败地叹了一声,再试一次。 一试再试,最後总算打满一桶水,她擦擦汗,提起水桶,摇摇晃晃的往厨房走去。 照理,一桶水对一个粗使丫鬟来说应该不算什麽,但对已经好几餐没吃的水蝶来说就很吃力了。 她忍着饥饿,安慰自己赶快把工作做完就可以吃东西,明知得不到食物的可能较大,但她也只能往好处想,用可能得到的温饱,驱使自己继续工作。 若不这麽想,她恐怕早就倒下去了,但她不能认输,就算遇到再险恶的困境,她也不能认输,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克服。 这是爹对她的教导,她不会忘记。 水蝶踏着不稳的步伐前进,突然一个人影从转角冲出来— 「啊!」她吓一跳,打翻了水桶,溅湿对方一身华服,那人立刻反手赏了她一耳光。 厨房的李嬷嬷眼尖地瞧见水蝶闯了祸,赶忙过来向对方赔不是。 「对不起,这死丫头冒犯三少爷,请三少爷大人有大量。」李嬷嬷边拧着她,边压低她的头,「还不快向三少爷道歉!」 三少爷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差,现下水蝶冒犯了他,肯定少不了一顿罚,这死丫头会怎麽样她才懒得管,只要别牵连到她就好。 李嬷嬷不客气的又捏又拧,当着主子的面也不知收敛。「你是哑巴是不是,快道歉!」 「奴婢知错……」水蝶始终低着头任李嬷嬷又打又骂,疼得频频瑟缩。 但疼又如何?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她疼不疼一点也不重要。 就算不喜欢也已经习惯被人如此对待,谁教她是个罪人,只要罪名一天不除,她再不甘愿也无济於事。 因为罪人不需要尊严。 因此她舍弃了尊严,认命的为父亲赎罪,虽然,那和她根本没有关系。 父债子偿不需要道理,她是父亲的女儿,这就是理由。 徐骏鹰冷眼看着两人,好半晌才出声,「抬起头来。」 胆敢把水泼在他身上,他倒要看看这向天借胆的死丫头生得什麽模样。 水蝶却没有听从命令,仍旧低着头。 「三少爷叫你抬头没听见吗?」见状,李嬷嬷粗暴的扯着她的长发,迫使她抬头。 水蝶这才看清传闻中徐府三少爷的庐山真面目,在这之前,她几乎从未见过他,就算有也只是远远一瞥。 他一身贵气逼人,俊美的脸庞有着傲慢的神情,彷佛认为自己高高在上。 若在从前,她绝对不会理睬这种人,然而时移世易,如今他是主,她是奴,该有的规矩不能偏废。 她只能尽量不去招惹他,不教他注意,以免日子更艰困。 徐骏鹰瞟了她一下,立刻厌恶的别开脸,「丑死了。」 这丫头的右脸有着丑陋的烙印,那是罪犯的印记,原来这就是为什麽李嬷嬷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骂她,因为她是比奴婢更不如的官婢,是贱民。 「低贱的丫头。」没想到是个又丑又卑贱的丫头,真是晦气。「李嬷嬷,这身衣服全烧了,看了碍眼。」 他脱下外衣丢在地上,唤人准备新衣,身上的衣裳一刻也不愿多穿,一副沾了什麽秽物的嫌恶样。 「是,三少爷。」李嬷嬷陪着笑脸,赶忙命水蝶把湿衣服拿去烧。 当她一走动,徐骏鹰赫然发现异样,「你是个瘸子。」 水蝶一怔,假装没听见,一跛一跛的拾起衣物,静静站在原位。 没错,她是瘸了,事实就是事实,只是被人当面说是瘸子,心中多少有些难过。 「那残丫头是哪里来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他问道。 「回三少爷的话,是老爷去年带回的,因为笨手笨脚上不了台面,都在厨房做事,三少爷自然没见过。」李嬷嬷一一回答。 徐骏鹰蹙眉,「我家老头?真没眼光,要挑也挑个好的,这种又丑又瘸的残丫头能做什麽,连桶水都提不好。」 他从小被娇宠惯了,即便是对父亲,说话也是没大没小的。 「三少爷教训的是。」李嬷嬷捏了把冷汗,猜不透他打算如何处置水蝶。 「长得丑就别出来吓人。」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水蝶,他句句嘲讽,夹枪带棍,「李嬷嬷,少让这丫头出来,府上的客人不知情,还以为是撞鬼。」 他的父亲官拜尚书,去年才告老还乡,这扬歌城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但凭着前尚书的身分,往来的达官贵人也是络绎不绝,可不能让人看笑话。 「是,三少爷,老奴会看紧这丫头。」让她忙得连休息时间都没有,看她怎麽作怪!接着她推了水蝶一下,语气轻蔑。「还愣在这做什麽,快滚。」 水蝶并没有把衣裳拿去烧。 她觉得这些还很新,弄乾还可以穿,三少爷怎麽能这麽浪费。 她偷偷将衣裳晾在较少人走动的东园一隅,自从大少爷、二少爷成家後,这里便只剩三少爷一人居住,他嫌冷清,於是搬到南苑去,平日除了打扫的奴仆外没人会来,而且打扫这里的丫头常偷懒,大都推给她做,不必担心被发现。 这些衣物用的都是上等布料,既然三少爷不要了,那她打算拿来做些荷包什麽的,再托人卖了,好攒些钱。 倒不是想存钱做什麽,只是节俭使然。 聚沙能成塔,滴水能穿石,一点一点的存,将来若有什麽急用,兴许能派上用场。 晾好衣物,水蝶开始打扫庭院,原本也是个千金小姐的她在被贬为官婢後,就没有娇贵的资格,再多的事也得做。 「又是你这个残丫头,谁准你跑出来吓人!」 忽地传来一声怒喝,下一刻,她毫无预警地又挨了一耳光,嘴角淌出血丝。 徐骏鹰发泄完怒火,嫌恶地推开她,转身进房。「别杵在这碍眼,让开。」 被推倒在地,水蝶擦擦嘴角的血,忍着疼痛站起来,才想离开免得让他看了讨厌,暴躁的摔东西声已传了出来,悄悄抬头,发现他似乎是在找东西没找着,便拿屋里的摆设出气。 她迟疑地走近,正踌躇着要不要帮忙,他已注意到门外的她。 「不是叫你滚了,听不懂人话?」徐骏鹰一肚子火没处发,正好发泄到她身上。 可恶,到底是收哪去了,怎会找不到,难道是他弄错了,不在这儿? 水蝶轻声道:「三少爷要找什麽,奴婢或许能帮上忙。」 自从来到徐府,难听的话她没少听,也不特别在意三少爷的恶劣语气,看他似乎正在找什麽,这里平常都是她在整理,或许能帮上忙。 「你不是厨房的丫鬟?何时管到这来了。」他没忘记早些时候才听李嬷嬷说过,这个丫头是待厨房的,怎会跑到东园? 「姊姊们要我……」话未说完,他已急切的打断她。 「算了,你有没有看到一块玉佩?」他描述着模样,想找出被他遗忘很久的玉佩。 若不是娘一直缠着他问这块传媳的玉佩到哪去了,他也不会没事跑来东园,还撞见这个丑得吓人的丫头。 「三少爷说的是不是这个?」水蝶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盒,打开後现出一个更小的锦盒,盒里放着一块玉佩。 「就是它。」他拿起来正要离开,旋即想到,娘要他找出这块玉佩,目的就是要他娶媳妇,哼,他才不要顺娘的意。「丫头,暂时替我保管,要是敢弄丢,当心你的小命。」 说完,他将玉佩抛给她,水蝶连忙接住。 冰凉的翠玉躺在她更为冰冷的掌心,反倒让她感到一丝暖意,可这麽贵重的东西,怎麽能交给她保管?她只是个下人,担不起这麽大的责任。 「三少爷,这不太好。」她认为还是还给少爷比较好。 他睨了她一眼,「少罗唆,哪来这麽多废话。」 徐骏鹰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他思量着跟娘说玉佩不见了,便可以不用娶妻,就算日後被人发现是他把玉佩给了她,娘也不可能要一个低贱又有残缺的丑丫头当她媳妇。 她,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也才十九,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没事催他成什麽家,难道真以为娶了妻,他就会收敛自己的心性?可笑。 谁敢多管他试试,他绝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既然没事了,还愣着做什麽,当你自己多好看,哪里有地洞就快去钻,见不得人就不要随便跑出来,丑女。」他毫不在意她的感受,无情地践踏着她的自尊。 水蝶隐忍不发,佯装对这些残酷的言语充耳不闻,微微欠身,一跛一跛的走出他的视线。 徐骏鹰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纤细柔弱的姿态,怎麽看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反倒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想到这里,他冷哼一声,「管她何种出身,反正现下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官婢。」 他本以为府中下人那麽多,日後应该是碰不着了,偏偏事与愿违,他竟没多久後又遇见了她。 也不知今天是走什麽霉运,他晚膳时和爹吵了一架,负气出来,绷着俊脸往南苑走去,沿途遇见的奴仆都惨遭池鱼之殃。 进了南苑,还没走到房门口,便看到几个在他屋里伺候的丫鬟正围着那个丑丫头责骂。 「丑女,叫你在晚膳前把三少爷的房间整理好,你是跑哪偷懒去了,到现在还没做完?」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就是嘛!又丑又跛,你当我们很喜欢看到你?」 「怎麽,不高兴我们叫你做事,故意不做,想害我们被三少爷责罚是不是!」 听到这里,徐骏鹰心里有数,定是她们把自己的工作推给水蝶,因为事情太多,她才会来不及完成。 他原本要上前惩罚这些丫鬟的怠忽职守,但他突然兴起另一个念头,於是默不作声地由另一边翻进屋内,好看清那丫头的反应。 月光下,水蝶被其他丫鬟推来推去,最後被推倒在地。 水蝶默默承受着她们的污辱责骂、拳打脚踢,一句话也不说,一滴泪也没掉,只是睁着困倦的眸子低头看着地下。 知道说什麽都会惹她们更生气,所以她聪明的选择沉默。 吵架要双方面都开口才吵得起来,只要她不回应,等她们发泄完就没事了。 「你这是什麽态度,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不成?」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身分,还敢不听我们的话,嫌饿两天不够?那就再饿两天,看你做事还敢不敢拖泥带水,连累我们!」 只是她们似乎忘了,把整个南苑丢给两天没进食的水蝶,本来就不该期望她可以做得来。 不过对她们来说,一个带罪之身的官婢,谁又会理会她做不做得来,再说厨房的李嬷嬷也交代她们要尽量奴役她,省得她闲闲没事四处晃,又被三少爷看见。 「时候不早了,等等三少爷回来发现还没整理好,必定会很生气,我们走,让她挨罚去。」 「说得对,让她替我们挨罚也是应该的,听说三少爷很讨厌她,一定会重重惩罚,也算替咱们出口气,教训教训她。」 丫鬟们坏心的让水蝶独自面对三少爷的怒气,又拧了她几下後,便抛下她纷纷离去,拿她当替死鬼。 徐骏鹰对丫鬟们联合欺负她的事感到不悦,倒不是同情她,而是明知他讨厌她,却还蓄意要她整理南苑,存心跟他过不去,她们希望他能狠狠惩罚她,他偏不,他想做什麽容不得别人置喙。他静悄悄地观察着她,彷佛在估量什麽。 众人走後,水蝶揉了揉被拧成青紫色的手臂,若无其事的站起身,走入屋内继续完成她们丢给她的工作。 只是一点上烛火,就赫然发现徐骏鹰的身影,她吓了一跳,「三少爷!」 定了定神平复内心的惊吓,她才又开口,「奴婢不知道少爷在此,奴婢马上离开。」说着,她低着头想退出去,手腕却猛然被用力捏住。 「我赶你了吗?又不是老鼠见到猫,你躲什麽躲。」 他是长得像凶神还是恶煞,又不会吃了她,有啥好跑的,何况她根本跑不动,一拐一拐的是能走多快。 「少爷不是要奴婢哪里有地洞就往哪钻,见不得人就不要出来吓人,奴婢正要照少爷的吩咐做。」水蝶强忍着手腕的疼痛,低声回答。 徐骏鹰没料到她会这样回覆他,有勇气。 「既然有勇气回话,方才怎麽乖乖挨其他丫鬟们的欺侮,还是说,你根本不怕我?」他加重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不喜欢她的平静,却欣赏她的坚强。 「姊姊们会这样,是因为奴婢是比她们更卑贱的官婢,会成为官婢,自然是亲人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才连带受罚,成为贱民。 「虽然贱民受轻视或是被欺负都是理所当然的,但那并非是因为贱民就该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只是世人都是如此看待奴婢们,就算做得好,也要挑几个错处出来,方显得他们比较高贵,这是天下人都有的心态。」 停顿了一下,水蝶继续说。 「自从被黥上代表罪犯的耻辱後,奴婢就没有受尊重的权利,而且正是为了要让奴婢深深记得父亲犯下的过错,才特别判了这样的刑罚,因此,奴婢不能阻止姊姊们加诸在奴婢身上的一切,反抗只会让姊姊们更生气,顺着她们,看起来似乎是吃亏,其实,这才是正确的保身之道。」 徐骏鹰思索着她的话,觉得这丫头真不简单,能说得出这番道理,想必念过几年书,他对她有些改观了。 「而且明知无法改变什麽却硬要惹姊姊们更生气,并非真正的勇气,只是逞一时之快罢了。」 水蝶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虽然姊姊们待她不好,但顶多也就是饿几顿,打打骂骂便没事,万一真有冲突,她的性命就真的危险了。 「那麽,你认为怎样才算是有勇气?」他突然想知道,这与众不同的丫头会说出什麽特别的答案。 她隐藏痛苦的神情,仍维持从容,「忍耐,当忍人所不能忍,方谓之勇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能忍人所不能忍方是真正的勇气。 他冷笑出声,「有趣的丫头,你比她们要有学问,答得出这麽有深度的答案。」 徐骏鹰松开她瘀伤的手腕,转而箝制她的下颔,仔细打量那因被烙下罪犯的印记而残缺的容貌。 如果没有丑陋的烙印,她应该会是美丽漂亮的姑娘,可惜了这张脸蛋。 「你曾经美丽过,如今变得这麽丑,一张脸全因这个烙印而毁掉,你心中没有怨恨,不想替自己讨公道,不想报复?」他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淡的道:「娘说,怨恨会让心变得丑陋,一心想着仇恨会蒙蔽雪亮的双眼,心怀怨怼看事的眼光就会蒙上阴影,自认受了委屈的人就无法分辨是非。 「爹的罪牵连到家人,他的心已经很痛苦了,倘若奴婢变成内心丑陋,只看得到仇恨的人,想必会增添爹的痛苦,所以,娘教奴婢不要执着过去,好好面对现在,才是应当的。」 他讶异的放开她,眼中闪着赞许的光芒。好特别的丫头,他原先对她的厌恶顿时消失无踪。 「你有一个了不起的母亲,她把你教得非常好。」 美丽的女子易找,聪慧的姑娘难寻,想不到,他就在自己府内找到这个不同常人的丫头。 一天巧遇三回,连传媳的玉佩都被他心血来潮随手丢给她保管,让他不得不相信缘分这回事。 看来,往後的日子不会无聊了,相信她会带给他很多乐趣。 他飞快的打着算盘,要好好人尽其才,这麽特别的丫头,让下人们欺负到死实在可惜,要欺负也只有他能欺负。 此时,水蝶的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已经饿得没什麽力气继续跟他谈论下去,再说下去,她大概就撑不住了。 他听到了,薄唇浅扬,「哪来的打雷声,震耳欲聋。」 水蝶红着脸低下头,他摆明是故意取笑她。 「你还杵在这儿做什麽,少爷我还没用膳,你要饿死本少爷不成?」 第二章 水蝶忙碌的准备着食材。 已过了晚膳的时候,厨房的下人们收拾完都回房休息了,此刻,只有她在微弱的烛火下略微笨拙的拿着沉重的菜刀,半睡半醒的切着食材。 饥饿与疲惫让她切菜的动作迟缓,却一点也不含糊,缓慢的节奏不疾不徐,像一流的乐师弹奏绕梁三日的乐曲。 徐骏鹰倚着厨房的门,兴味盎然的看着专注料理的水蝶,猜想不长眼的刀口何时会切伤她的手指。 只是眼看着就要切到手了,却一直没切中;沉重的炒菜锅彷佛拿不动似的,却仍是拿了起来。 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凭经验熟稔的在处理食材,仔细一看,可发现她眯成柳叶般的杏眸正注视着锅铲火候。 沉静的气息环绕着她周身,她纵然外表丑陋残缺又精神不济,也影响不了她分毫,仍游刃有余的同时应付着两、三道料理。 原先只想试试她的厨艺,不料她还真有两下子,几道香喷喷的菜肴转眼盛装完毕,该洗该收拾的也都同时整理好,准备要将菜肴端到他房里。 他不得不说她真是个优秀的丫鬟,完全不会偷懒取巧,明明快睡着了还能有条不紊的把事情做好,不知是该夸奖她的能耐,还是该罚把事情都推给她做、磨练出她熟练技艺的嬷嬷丫鬟们。 水蝶准备好後,一回身猛然一惊,「三少爷!奴婢没注意到少爷在此……」 她有些惊慌,太专注在做菜上,一点也没发现他是何时到这来的。 厨房闷热,少爷怎会在这? 徐骏鹰看她眼睛都快张不开了,却还吃力地端起热腾腾的饭菜,直接上前夺下。 「三少爷?」水蝶疑惑的望着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身分,立即低下头。 「端个东西都端不好,你是没力气还是故意要摔饭菜?」他藉恶毒的责骂掩饰对她产生的莫名怜惜。 奇怪,她端不端得动关他什麽事,她本来就是丫鬟,要伺候他才对,他干麽不给她拿? 他自我厌恶的取过碗筷,就地享用,毫不在意身在与他身分不相符的厨房。 香味四溢的菜肴令人食指大动,嚐了几口後他停止动筷,似乎在想什麽的打量着水蝶。 「要不是亲眼所见,真难相信这些是你做的。」他语气嘲讽,让人难以判断他话中的涵义。 水蝶默不作声,她已经尽力而为,肚子饿得很难受,好想吃东西;工作了一整天,好想睡。 他意兴阑珊的胡乱吃几口,不高兴的摔了饭碗。 「这麽难吃的东西也敢呈上来,你是故意要气我?」他刁难的给她脸色看。 其实,她的手艺好到让他想骂人,当然不是骂她,而是平日负责准备他吃食的丫鬟。 因为,他平常吃的食物和眼前这些,味道分明一模一样,这代表一件事—他的吃食全出自她的手。 一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奖励丫鬟,结果根本是另一个人所做,徐骏鹰有种被欺骗的愤怒。 像这样李代桃僵的事到底还有多少?今日就拆穿了好几件,要是事事都由她一个人来做就可以,何必养这麽多下人。 水蝶被吓得瞌睡虫都跑了,不知道他为什麽生气,她做的真的很难吃吗? 找她代为下厨的姊姊从来没说过她做的菜不合少爷口味,否则也不会常常找她做了,不是吗? 「难吃死了,你自己吃完它,一点也不准留,马上。」他故意下这道命令,彷佛将此当成一项可怕的惩罚,实则是找个理由让饥肠辘辘的她能得到一餐温饱。 她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少爷是要让她吃饭吗? 「还愣着做什麽,没听到我的命令?」 她摇摇头,欣喜的执行命令,「听到了,谢谢三少爷。」 许久没有进食,她终於能好好填饱肚子。 三少爷没有大家传的那麽坏,不是吗? 「谢什麽,我是在罚你。」不习惯被人道谢,他用跋扈掩饰飘飘然的愉悦与尴尬。 水蝶浅笑,安静的进食;他看着她文雅的举止,即使饿得前胸贴後背,仍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看得出她母亲将她教育得非常成功。 千金小姐的影子,并不因为被贬为官婢就消失,她依旧优雅得和一般女孩不同,看得他近乎着迷。 真正的高贵不在身分,不在权势,而在举手投足间,这让他更加好奇,她究竟是什麽出身,她的父亲又是犯了什麽罪而被判这样的刑罚。 一个姑娘被烙了印,是多严重的惩罚,若没有犯下大罪,断不会如此。 「你叫什麽名字?」他突然问道。 水蝶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碗筷,拭过嘴後答道:「回三少爷的话,奴婢名叫水蝶。」 水蝶,好美的名字,也很讽刺,跟她现在的残容不相符。 「水蝶,没有丫鬟吃饭吃得这麽文雅,照你这个速度,吃完饭天都亮了。」他调侃道。 「就算如此也不能狼吞虎咽,娘说,任何时候都要遵守礼法,这是做人的根本道理。」她一板一眼的回答,不觉得有什麽不对。 只是嬷嬷姊姊们很讨厌她慢吞吞就是了,常常不等她就开饭,或是吃过了才叫她,而且什麽也没留给她。 「你现在只是个丫鬟,谈什麽礼仪,还教训起主子来,胆子倒是挺大的。」 水蝶连忙说道:「不是的,奴婢怎敢教训三少爷,只是回答三少爷的话而已。」 「我说是就是。」他霸道的不容她否认,「罚你禁足三天,谁敢私自放你出来,罚二十大板。」 瞧她累得眼睛都快闭上,还硬撑着跟他说话,想必很久没好好休息,他於是藉故给她休息的机会。 他对水蝶兴趣正浓,万一她累垮了,那多无趣。 「三少爷……」水蝶低唤,见他心意已决,安静的没再多话。 顺着他的意思就可以了吧! 三少爷生气时是很可怕的,今天挨了两个耳光,脸上的痛楚提醒她,别忘了自己是个丫鬟,丫鬟没有多话的余地。 她的顺从让他很满意,随口问道:「你住哪间房?」 她指着不远处,「柴房。」 柴房也能住人? 他才要开口问她为何住那,就看见水蝶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喂,你醒醒,睡死啦!」搞什麽,居然累成这样。 「对不起,三少爷……」水蝶挣扎着爬起来,她实在太累了,「奴婢马上收拾。」 她近乎梦游般的继续把饭吃完,洗好碗盘,全部整理完毕。 他好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你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水蝶正在神游,被吓了一跳,「三少爷,你还在啊……」她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废话,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走了。」不喜欢被人忽视,徐骏鹰语气不善。 「三少爷请息怒,奴婢没注意到。」她瞠大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点,无奈周公一直唤她去陪他下棋。 「最好是这样。」闷哼着拍拍她的双颊,看能不能让她清醒点。 可恶,他可是又俊又帅的徐三少,看他一眼会死啊!做什麽一直盯着地板,有钱可捡吗? 水蝶抵挡不了浓厚的睡意,再一次倒下,只是这回她倒的方向不对,直接落入徐骏鹰怀中,让他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推开她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 对一个根本就睡死的人,他做什麽都没意义,因为她压根感觉不到,推开她显得他不近人情,不推开难道要抱她不成? 「喂……」摇着她的身子试图叫醒她,但任凭他拍红了脸颊,她仍没有吭声。「水蝶,快给我醒来!」 徐骏鹰暴吼,可惜水蝶睡得不省人事,连稍稍睁开眼皮也没有,呼吸趋於平缓,显然睡熟了。 「谁准你这个残丫头睡在我身上的。」徐骏鹰无奈地碎碎念着,不过骂归骂,他还是抱起她往柴房疾步走去。 一脚踹开柴房的门,一股难闻的气味迎面袭来,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三少爷」 李嬷嬷正要到厨房给老爷夫人准备宵夜,乍见他将水蝶扛在肩上,吓得连忙上前赔不是,「三少爷息怒,这丫头又给您添麻烦,老奴一定会好好教训教训她。」 「死丫头,还不快下来。」叫了两声发现水蝶没醒,李嬷嬷伸手就想捏她的大腿。 徐骏鹰不悦的蹙眉,挥手推开她,「哪有你多事的余地,再敢碰她分毫,当心你的双手。」 「少爷教训的是。」李嬷嬷吓得收手,陪着笑脸,心里嘀咕着三少爷是发什麽疯,没事对个残丫头这麽好,早上明明十分厌恶她,才几个时辰就转换态度。 可三少爷一向骄纵,她还是别捋虎须,少说话,多做事,免得死得不明不白。 「找间乾净的房间,现在就要。」他命令道。 李嬷嬷狐疑的望了眼并非清醒状态的水蝶,像领悟了什麽,露出暧昧的微笑。三少爷不会是看上这个丫头了吧? 「三少爷,这间房还满意吗?」思及此,李嬷嬷领着他到一间整理过的客房,笑容可掬的讨好着。 徐骏鹰看了一眼,差强人意,将水蝶粗鲁的抛到床上,盖了被後转身便走。 「三、三少爷……」李嬷嬷有些糊涂了,少爷不是要跟这丫头燕好,怎麽什麽都没做就出来了? 「我罚她禁足三日,没我允许,谁敢私自放她出来,打二十大板;这期间她要是饿死了,唯你是问,听清楚没?」他森冷的说道。 李嬷嬷愣了一下,三少爷费这麽大的工夫找房间,就只是要禁她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