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的幸福嫩草》 序言 【序言 关于嫩嫩的嫩草 陈毓华】 大家好,我是陈毓华。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欸,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什么连着写了两本嫩草的书,而且看似一本比一本嫩。 纠结啊~~~ 感觉上,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这……真的要照这顺序走吗? 会不会又自己挖坑跳了? 算了,别纠结这个,顺其自然吧。 催眠自己这几天是休息时间,人休息,脑袋休息,老天爷又拚命的倒水,既然全身发霉,就自然等着看要变成臭豆腐还是豆腐乳……随缘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每次开稿了,就万般不想回电脑桌前爬字,可一旦完稿,又千万个舍不得,有时候直想抛弃这爬字生涯,可一而再的折腾辗转,这些年却很悲惨的发现,啊……阿华是喜欢文字的。 因为喜欢,所以一直丢不掉,因为丢不掉,所以一直留在这,这就好像仓颉发明文字时天下粟雨的心情,一整个的错综复杂啊。 下本书见吧! 掰!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人多到要满出来的烧烤店,在网路上受到大大的好评,星星和按赞的人数满天飞,无论午晚,翻桌率高得吓人,客人等着要一张桌子,要是没有预约,对不起,拿着号码牌,外头慢慢等吧。 不走贵森森的高贵装潢风,也不是日式气质风吃得你意犹未尽,肚子好像有饱又没饱的,这家店走的是最受欢迎的台式澎湃类,只要你敢来,就不怕你把肚子吃撑。 能在这吃到饱林立,战况激烈的一级战区存活下来,这店家怎么说应该都有它的本事。 没错。 据说老板本身还兼渔货商,背景雄厚,各种珍贵新鲜的海产,拍胸脯让你吃免惊。 大大一盘海鲜白虾,当季烤到整条酥香、骨头连刺一起除去的秋刀鱼,多汁味美的生蚝,干贝、鲍鱼,大大一壶免费鲜榨香橙饮料,听好,除了免费这点诱惑人,还可以续壶,且就算续壶,也不用花你一毛钱,完全是老板的撒比是。 如果你还想吃点别的,没问题,青菜、无骨鸡腿肉、豚肉,九转回肠的大肠头、培根凤梨……应有尽有。 烧烤店的桌子是那种国小的桌椅,还分班级。 坐在五年乙班的管萌萌笑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长筷在她手下翻来舞去,把油花分布均匀的玫瑰松阪猪和香菇夹到对方和自己的盘子里,眼看就要没有地方放了。 不急着吃,接着又把安格斯霜降牛小排往火炉上放,不浪费一丁点火势。 「小蔷,喏,这个很好吃,不过一定要趁热……嘶嘶嘶,好烫,好好吃喔,你吃吃看。」 她的声音不高,却是清脆干净,听到这声音的人就算不是第一时间看见她,也都会回过头来找寻那么一把好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她身边的朋友常常感叹她这嗓子不去广播电台上班真是太浪费了。 「喂……我说前面这位大婶,你也差不多一点,看你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看到肉眼睛就发光,别跟别人说你是我朋友,很丢脸的。」 坐在管萌萌对面的方子蔷艳丽的脸蛋带着一股凌厉,是那种容貌长得好,家世惊人,野蛮女友兼女王脾气,火辣的女生。 她承认自己眼睛长在头顶,求学过程,没有哪只阿猫阿狗让她看顺眼过,读书时,班上没有哪个敢跟她同桌,只有一个脾气软趴趴的管萌萌,傻乎乎的冲着她笑,这一笑,结下孽缘,就坐了三年同桌。 两人能凑在一起,说起来原因无他,就个性互补。 她脾气呛辣,管萌萌却是一团棉花,无论她如何撒泼任性无理,管萌萌就是不受影响,结果,每次到最后常常是她自己内伤吐血了事。 像现在就是。 挨骂的人慢条斯理,笑容浅浅的,一脸无害。 「哪有,你也知道我出门不方便……要层层报备嘛,不过,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见到你,我高兴,就知道你最好,还记得我最喜欢这家烧烤,太久没来,总要吃个够本嘛。」 她的身分不一样了,想出门,要事先报备,经过批准,过了层层关卡,这才出得了门。 「你家那个变态现在还是那副死德性吗?也不知道跩什么跩,有几个钱就了不起吗?说到底,这些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你看你嫁给他几年了,还把你看得像犯人似,他还真把自己当牢头了,管萌萌,婚姻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真的打算一辈子盲从吗?」方子蔷嗤了声,咬了口顶级的烤鳗鱼,当泄恨般。 她不喜欢那个男人,从他的头到脚都不喜欢,虽知道当初管萌萌是为了钱才嫁给那个男人,她还是一肚子怨气,钱,她最多,为什么不来找她开口,却傻傻的把自己给卖了? 笨! 害她现在只能发发牢骚,吐吐口水,骂那个男人过过瘾。 「你也知道他们家是有头有脸的,怕我出门不小心会闹笑话,让他们丢脸,规矩难免就多了。」讷讷的为自己申辩。 这样的丈夫,要不,冷淡得像她是路人,要不管头管脚,加上事业心重,把她晾着的时候多过在一起的时候,扪心自问,偶尔也觉得闷,但是婚姻不就这么回事?要是一直钻牛角尖,日子怎么过下去? 童话故事中,情人终成眷属以后,不管美不美丽,至少总是经过情人这道关卡,磨练后修成的正果,她和他,却是直接跳过那一段,只是粗粗见过一面,很快就走进婚姻里了。 利益联姻吗? 也谈不上,她爸妈守着一间小纸厂,傅家,却是财大势大,当初,家里碰到困难,要不是傅闲庭看上她,替家里解决了一大半的困难,她家也过不了那一关。说她的婚姻是场交易,是她配不上人家,她都认。 「有头有脸?这世界上谁没头没脸了,真要比财势,他敢来跟我家比吗?」方子蔷一说到傅闲庭就有气,一气就吃不下了。 「不气不气,我们好不容易见面,谈谈你和你那一半最近进度到哪里了……」她知道方子蔷热血,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她商量,唯独只要提到傅家,她马上就翻脸。 改变话题,把方子蔷的那一半拉出来救火,效果百分之一百二十。 「呱呱呱呱呱呱……你的电话来了~~」这是管萌萌的鸭子手机铃声。 「我听个电话。」她歉疚的说,连忙从糖果包里掏出粉粉嫩嫩的手机来,全白背盖加上一只hello kitty,浓浓的卡哇伊风。 「喂~」号码是他的。 「你那是什么地方,声音很吵。」 「就烧烤店,我和朋友吃饭。」老公查勤了,她无奈的扬着笑脸,她出来还不到两个小时欸,有事吗? 「吃完就赶快出来,你知道我不喜欢等人的。」 「又没有人叫你来接我。」她嘟囔。 「你说什么?」 「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都还没有和子蔷说到话。」 「叫你出来就给我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他对她的交友圈毫不关心。 「明明答应过我今天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她嘀咕。 管萌萌按掉了通话,把手机放回包里。 「子蔷,他在外面等我,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聚。」 方子蔷一脸不快。「就说你这样宠他是不行的。」 管萌萌脑海里浮现傅闲庭不耐烦时抓狂的脸,咽了咽口水,只能匆忙拿起包包,「对不起啦子蔷,这次我请客,下次我们再找时间出来好不好?」 「我要说不好,你会听话留下来吗?」方子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调侃表情。 管萌萌无辜的看她。 「切,快滚吧你。」 她意外在傅闲庭的车上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 司机大爷的脸上已经在行云布雨中,显然雷阵雨很快要劈下来。 她心里叹气。 「还不上车?」口气不好,很带磁性的声音总带着一股爆烈和冰冷,常常让人得猜他的心情指数为何。 也难怪,若有人看不惯你日子过得平安顺遂,三不五时以介绍为名,行挑拨离间之实,在你身边安插不同的女人,你累不累?心情哪好得起来? 被安插的那个人,除非真的种马出身,要不然,不会有哪个男人觉得乐意的,但这么荒唐的事,会这样做的奇葩,不是没有,她婆家就有两个。 一个是她得尊称婆婆的那个人,一个是嫁出门,却时不时回娘家和妈妈串成一气,看她不顺眼的小姑。 她们不喜欢她,也不是今天才开始。 她们不把她当傅家户口名簿上的一分子,当妈的,也没把儿子当一个已婚男人,尊重一下他身边的女人。 已婚男人的身边是有老婆的。 在儿子身边放人,放个小三小四小五,一个介绍不成换一个,再接再厉,反正年轻女人多得是,这样离谱又夸张的事一而再的发生,只能说明婆婆讨厌她到骨子里去了,巴不得她和傅闲庭快快分手。 「这次是妈?还是小姑?」她很无力的问。 她不在乎、不在乎,对这种事情这种人生气,一点都不值。 打扮入时,容貌姣好的小姐很自然的坐在傅闲庭身边的座位上,没有半点要起身让座的意思,见到她,更是视若无睹,看起来早就打听过傅闲庭的状况为何了。 这年头的女人可勇敢了,连死会活标,都当作小菜一碟,而且完全没把正宫放在眼里。 「我只是顺路送她回家,她什么也不是,你别想太多。」傅闲庭轻描淡写。 第二章 那位小姐也不知道是脸皮够厚,还是修养到家,脸色一僵后,索性把脸撇向外面,来个置之不理。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要她不要想太多?吃定她软弱,好说话吗? 为这种事情计较生气浪费她的精神和口水,只是这种日子要什么时候才会到头? 「那你就当好护花使者,把人家小姐安全的送回家吧。」人家把「风度」摆出来了,她也是知道礼尚往来的人,管她是他妈还是他妹找来的人,她们要看她闹笑话,她偏不要如他们的意。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这样就翻脸,大庭广众的……要是他这个当丈夫的人不尊重她,还会有谁把她放在眼里? 「我会自己搭公车回去的。」她垂下眼。 傅闲庭看着完全没意思上车的管萌萌,又觑了眼身边的人,杀伤力十足的表情越发阴沉。「那么你去超市买几个菜,晚上我会回家吃饭,还有,别在外面逗留太久。」 「我晓得了。」都心里五味杂陈了,他还记得要把她当小孩管,但是她已经不是孩子了,被人家管头管脚真的不舒服。 可是无论怎样,她还是温驯的点头称是。 傅闲庭看着和自己结缡五年的妻子。 温润如白玉的脸颊还带着少女的气息,漆黑弯长的眉毛,目光清湛柔美,唇瓣娇嫩殷红,这张脸胜在耐看,但是,打从认识她,她一直是这个样子,要她别多说一句话,她就什么都不问。 你说她性子软弱,也不是,她是有主张的,家里的一切,她打理得非常周到,布置得温馨舒适,对他,哪件衬衫搭配什么样式的领带西装、三餐营养均衡都处理得好好,对妈妈,也是曲意承欢。 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不好? 偏偏他越来越浮躁,这五年来他身边的烂桃花一朵朵盛开,不乏母亲推来的女人,他的确不耐烦,但是,他从来没见过他的妻子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反应。 她还是一如往常的过她的日子,生活的轨道里好像什么波澜都没有。 她不怕他出轨吗? 她真的那么无所谓? 要是真的无所谓,对他不闻不问,那是不是代表她对他们的婚姻已经失去兴趣了? 他身边多得是想跟他有进一步关系的女人,多得是…… 傅闲庭的脸色变幻,他绷着脸,踩下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管萌萌多站了一下,确认方向,然后去超市买菜,买齐了晚餐需要的材料,随意上了公车。 车开了,管萌萌看见映在玻璃窗上自己的脸。 她的眼里有着茫然。 公公去世得早,是婆婆一个女人把丈夫养大的,当初傅闲庭坚持要娶她,婆婆非常不谅解,年轻的她进了傅家门,完全没想到夫妻之间,不是只有两个人在过日子,那个家有妯娌有婆媳,甚至还有因为过得太闲,老是回娘家的姑嫂问题。 等到她体会过一轮以后,才深刻的明白,她真的太小看婚姻了。 可是又有哪个女孩子会在婚前看透这些? 她是个没家教,生不出孩子,买来不会下蛋的女人——背地里,婆婆总是这么说她。 那些闲言碎语怎么可能不落入她的耳里? 她总是一笑置之,不笑,难道要哭吗? 骂她没家教,只因为她的爸妈不是什么深门大户,偏见的认为这样的家庭教养不出名门闺秀;至于她把当初傅家给的聘金拿去解决父母的经济问题,就被他们想成了是贪图傅家荣华富贵的女人。 没有人考虑她的处境和感受,只把她当下蛋的母鸡,和,买来的女人。 因为她这些年没有孩子,所以那位英明神武的婆婆就理直气壮的帮她老公介绍女人。 今天是哪个留学归来的双博士美女,改天又是哪个身家财产亿来亿去的豪门第几代千金,再不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远亲也能搭上线。 她和傅闲庭的婚姻生活里充满这些莫名其妙的第三者,而且还阻挡不了,随便说个什么,不孝不贤不仁不忠不义的大帽子就往你头上扣来,扣得你生不如死,扣得你要切腹谢罪才能对得起她。 老实说,她真的不希罕傅家少奶奶的位置。 要不是想着既然嫁进来了,就好好过一辈子,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回到别墅,她换了家居服,下楼来。 欧式的厨房,一式的德国原厂厨具,金属色调擦得光可监人。 管萌萌走进去,系上围裙开始料理起晚餐来。 她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即使家里有定期来打扫的清洁妇,聘有饭店式管理、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管家,但很多事情,她不喜欢总是假别人的手,能自己来就自己来,可是看在出身高贵的婆婆眼里可就不然了,说她不懂上流少奶奶的派头,嫌弃她是穷酸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全身从头到尾带着一股穷酸气,看了晦气。 她很火,不管婆婆怎么编派她,她都不要紧,可是说她的爸妈就不行。 当然,为了这件事,她和婆婆闹得很不愉快,夹在中间的傅闲庭也没好脸色,那次冷战,延续了好几个月那么久。 时间过去,表面上,她和傅闲庭的感情依然,不好不坏,她依旧是那个对丈夫采取「无为而治」的女人,不紧迫盯人,不查勤,不会夺命连环call找人,一旦找不到人就胡思乱想,她给他绝对的信任和自由,但是她也深深的知道,经过这些年,这些事,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许多事情,越来越远了。 管萌萌笑出一抹无奈,但是手里的动作还是行云流水的进行着,随着时光过去,等她伸直腰,抬起头,厨房冰箱上的小挂钟已经过了六点。 她煮了一顿丰富的晚餐。 不为别的,除了傅闲庭要回来吃晚饭,今天还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纪念,另外也是她的生日。 流理台上的火炉里煨着傅闲庭喜欢的小羔羊肉,陶锅里汤汁翻滚的声音搅动着空气,静静的散发出美味的香气。 她拭净手上的水渍,从悬挂式的彩绘玻璃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透明玻璃八角瓶,把买来的花束给插上,然后加进七分满的水。 大根岛的红白色牡丹重重花瓣,非常美丽,摆放到长长的餐桌上。 餐桌上铺了她刻意挑选的桌巾,鲜花烛光装饰,佳肴美味,一瓶红酒,干净得发亮的高脚酒杯,还有她准备要送给傅闲庭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她满意的点点头,反身回到二楼的房间,沐浴过,重新换了一件象牙色暗藏缇花、从胸口至腰间以缇花瓣边缘镂空的小礼服。 高的腰身衬托出她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配上三连环的银白手镯,在她奶白的手腕上叮当作响,在穿衣长镜前照了又照,这才满意的下楼去。 这时客厅的钟已经七点过十分。 她一边拿起杂志打发时间,一边等待快要返家的丈夫。 时间一分一秒的消失,傅闲庭并没有在七点半以前回来。 桌上的饭菜已经转凉变冷,点着的蜡烛也只剩下烛台上满满的烛泪。 傅闲庭晚归不是没有的事,可是,今天他分明说了要回来吃饭的,她把手机拿出来反覆的看着,萤幕上没有任何显示。 以往,就算他不回家也会打个电话或要秘书知会她,可是今天什么都没有。 他不回来吃饭可以有千百万个藉口,可是就算再忙,没空叫秘书转告,动动手指,发个简讯知会一下她,也不用几分钟吧? 管萌萌一直等到了九点,家里的门铃始终没响。 她疲倦的把所有的菜都收进冰箱,空着肚子踩着疲累的脚步上楼,这时,安静了一个晚上的手机突然逼逼逼的直响,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非常突兀。 她靠在楼梯扶手上,那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发来的简讯,对于陌生的电话号码,她从来不看的,但心里一转念,打开了那个讯息。 讯息里有图档,她打开了第一张,接着,着魔似的继续翻阅下去,二十几张照片的男主角不是别人,是她那忘记要回家的丈夫,全是他和一个女子的亲昵照片。 两个人近乎全裸,一幕幕,不堪入目。 她颓然放下手机。 那女子她有点眼熟,想了又想,才想起来,她是白天在傅闲庭车上见过的那个女人。 原来那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她的男人呢? 他是个手段厉害,无比精明的社会精英,他怎么会落入那样的局里去? 第三章 他也是心甘情愿的吗? 也许吧,男人要是遇上一朵出色的解语花,也是会动摇的。 他动摇了吗? 经过她婆婆经年累月的洗脑,和外面数也数不清的诱惑,加上他正值壮年,是男人最可口又诱人的年纪…… 她一直很相信他,可是她的信任为什么会换来这些难堪? 她瘫然的滑坐在阶梯上,捧着手机,久久没有动。 初初结婚时,她和傅闲庭也有过一段比蜜还要甜的日子…… 想起过往,她的脸不禁漾起薄薄红晕,但是,今天,那些过往已经龟裂成不堪回首的往事。 掐掉思绪,不再继续往下想。 她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胡思乱想,一个人在这里就算猜破了脑袋,钻牛角尖也没有用。 但是,好你个傅闲庭,居然在结婚纪念日送她这样的重礼,太叫人铭心刻骨了。 她把两腿并拢,用双手环住,缩成一只虾米,就这样坐了一晚。 次日,她红肿着一双眼,在快要接近中午时等到了彻夜未归的丈夫。 他刚硬的脸部线条没有任何改变,进了门,没有解释一句自己的未归,也仿佛没看见她眼下的暗影,上楼盥洗去了。 被这样扔下,她错愕了,但还是忍了下来。 管萌萌坐在客厅的贵妃椅上等他,慢慢数着时钟的秒针等待。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度秒如年。 「你有什么事要说吗?」从楼上下来的傅闲庭阴着张脸,已经是一身要上班的打扮。 看起来她要不主动出击,这件事就会变成歹戏拖棚,没完没了了。 「这是什么?」 她叫出手机的图档,不哭不闹,安静得就像之前每一天的她,只是眼光无比陌生。 他有些吃惊她的冷静。 「你是兴师问罪,还是吃醋?」这女人连夫妻间简单的吵架也不会吗? 他知道里面会是些什么,但是他一点惭愧的样子也没有。 他只是利用那个对他有意思,痴心妄想的女人,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论我是兴师问罪,还是吃醋,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答案?是或不是。」 「你想知道什么?」 真是个狡猾的男人,居然反过来问她? 「我相信自己的丈夫,这不是你会做的事。」不只有外遇,还让人传这样不堪的画面来羞辱她。 「如果我说是酒后意外,你会信吗?」擦枪走火,加上他有几分蓄意,也纵容那女人把私密照传给她看,他是做得过火了些。 「你解释,我就信。」 傅闲庭的眼神错综复杂,怒意蒸腾上了眼。 「我比较想知道你有没有把我这丈夫放在眼里,我跟别的女人上床了,你不但不吃味,还好整以暇的在这里质问我,管萌萌,你到底是不是我傅闲庭的老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她冷静得叫人恼羞成怒。 做错事的人明明不是她,为什么她要在这里受人诘问? 管萌萌掐紧了掌心。 「你要离婚吗?」她问。 她这么干脆,倒叫傅闲庭错愕,心也凉了半截。 「你在胡说什么?」 「其实我也不想,但是你有一次外遇,就会有下次,食髓知味,我没办法忍受这个,如果你已经决定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我可以成全。」离婚,她从来没想过的事,现在却那么容易的脱口而出。 她真的不想离,是不想让住在乡下的爸妈担心烦恼,至于她自己,她也以为自己会大吵大闹,甩傅闲庭耳光,也以为会痛不欲生,可是都没有。经过一夜的沉淀和反覆思考—— 她能冷静都源于,她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些年,她也许就在等着傅闲庭的决定。 从昨夜到现在,整个过程,她没有眼泪,没有想法,唯一希望的就是傅闲庭给她一个解释,就算那解释再让她难堪,她也可以接受。 她当作这是自己五年婚姻的底线。 但是,他并没有给她她想要的。 她豁然开朗了,就算坚决要自己的丈夫别再和那个女人往来,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有别的女人。 接受真的不难,只要咬牙吞下去就好了,反正,这些年,她不也忍了许多以前当小姐时不能忍的,没想过要忍的。 她给过他机会解释的,是他放弃了。 她太明白,她和傅闲庭的婚姻,这后面几年,仅仅维系在他对她的爱,只要他能继续全心和她过一辈子,她可以过这样贫瘠的交友圈,没有知心朋友,生活里只有傅闲庭的日子,只是他不知情。 既然他不要了,那么她也不要。 「见鬼的成全!我只是想试探,试看看你还爱不爱我?」他震怒。 「我爱不爱你?」字句艰难的从她嘴里吐出来,带着说不出的冷凉。「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这些年,她的全心全意都看不到吗?「我在不在乎你,你看不出来,体会不到吗?」 「你都不说谁知道!」 她失笑,原来还是她错了。 「是的,我不爱你了,所以我要离婚。」这样的豪门生活不如不要,这样不信任她的丈夫……不如放弃吧!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留在这里的? 心里翻江倒海,眼睛不知怎地就酸涩了起来。 「离就离,」他陡然暴怒,男人的自尊大过天。「不过你要想清楚,一旦离婚,你在我这里非但拿不到一点好处,出去,挂着一个失婚妇人的名声,不会有什么好将来的!」 他傅闲庭是什么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威胁…… 管萌萌和他相处那么久,从来不知道傅闲庭有那种表情,惊慌震怒交加,集结成恼羞成怒。 泼妇骂街从来不是她的style,不过他的话成了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事实。 她明白了一件事,是谁说一定要吊死在一棵树上的,这棵树,已经让人无法再倚靠信赖了,那就好聚好散吧。 是啊,好聚好散…… 她辛苦维系了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就只换来这四个字。 春暖得穿不住冬衣了。 那是一幢看不出年纪历史的老房子,像台湾许多没落的老街一样,繁华过一阵子,后来随着都市计划都市迁移,就业机会和年轻人外流,渐渐的没落了。 「买买氏纸寮」是管家上一代传下来的家族工厂,前身是造纸厂,最辉煌时期曾经成为日本及东南亚手工书画纸最大的供应厂,来到父亲管尧的手里时除了因为时代变迁,进口纸张大量倾销造成了传统纸业萧条,管尧开始转型成观光工厂,可惜在转型半途还是遇上所向披靡的金融大海啸。 一场金融海啸差点将管家的基业连根拔起,要不是管尧和管萌萌的弟弟苦撑,按理说买买氏早就要关门大吉了。 当然,管萌萌那笔为数不少的聘金,也算是及时雨。 围墙后散出来浓郁的花香,那是昨夜开了一晚,清晨就凋谢的白昙花散发出来的味道。 比人还要高大的枝干,泛出油光的绿叶,二十几朵碗公大的月下美人在「喀嚓」、「喀嚓」的声音里,一朵一朵被剪刀剪了下来,放进石桌子上的藤篮子里。 晨光里带着余雾,一抹窈窕的身影穿梭在种满做纸原料的树种园子里。 昙花不只可以制药,摘掉花蕊后,无论鲜食晒干都能做成非常美味的料理。 看看数量差不多了,管萌萌提起篮子,穿过石径,打开绿纱门,从后院进了厨房。 厨房里,管璿正大口咬着管萌萌事先做好的总汇三明治,一口三明治,一口巷子口买的豆浆,一早起床胃口好得可以吃下一条牛。 「怎么那么早起?你不是一向睡到八点?爸妈呢?也起来了吗?」她放下篮子,打开水龙头,洗了手,擦干后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稀饭,双胞胎姊弟两人坐在木头的餐桌前用起早点。 「爸起来了,在前院打他的太极拳,妈和妙妙的妈晨跑去了。」管家人最优良的习惯就是喜欢运动,以往管璿一早会出门慢跑,可是自从管萌萌离婚回来娘家,他把慢跑的时间改到了傍晚。 管萌萌知道这个双胞胎弟弟的用心,他总以为离了婚的她会想不开,做出什么蠢事来,不用两只眼睛盯着,他不放心。 其实她很想叫他不必这样的,但是看着他至今还有些瘀青未褪的手指关节,也就吞了回去。 结束一段婚姻,她没有脱层皮,她老弟却因为揍了傅闲庭,真的脱了半层皮,看他拿着豆浆的手还有些扭曲。 第四章 「摘那么多昙花做什么?」 「可以炸来给你和大家当点心吃。」造纸厂还有不少老员工。 「你回来不只是我,大家都有口福了,不过你用不着每天起来忙这些,麦婶那天苦着脸问我说她是不是快没头路了,她担心你回来抢了她的饭碗,还有,我可不是让你回来做苦工的。」 他心疼的看着遇人不淑的姊姊,傅闲庭那个混蛋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让他撞见,只要见他一次,他就会揍他一次! 他姊姊可是家里的独生女,不是养给别人糟蹋欺负用的。 傅家不要,是他们没眼光,别人可是希罕得很。 管萌萌噗哧一笑。 「我会去跟麦婶说,我只是煮顿早餐,动不了她的铁饭碗的,叫她别急。」这个造纸厂不只有麦婶一煮三十年,几个造纸、烘纸的师父,就连业务,送货,几乎都铁打不动,是国宝级的老员工。 纸厂能不能永续经营下去,不只攸关他们自己一家人,还牵涉了这小镇好几十户的人口要过日子。 在买买氏最危急的时候,那些老员工没有人开口要走,他们挺着公司,自愿减薪,延长工时,毫无怨言,这也是为什么金融危机的时候,欠银行一大笔钱,本来已经决定要宣告破产的工厂,如今还继续苦撑的很大一个原因。 她阿爸常说,人与人之间,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 人家对他有义,他也不能对别人无信。 这些对现代人来说有些老旧的观念,很奇异的,扶持着他们家走过岁月更迭、花花世界里许多的改变。 管萌萌夹了一块酱菜,扒了一大口饭,回到娘家,连胃口都变好了,要是全家人都在饭桌上的话,她也能吃下一整碗白饭的。 以前的她虽然住着豪宅,穿着昂贵的衣服,却常常食不知味。 「住得还习惯吗?」他拍拍手,把手里的屑屑拍掉。 「哪里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 就算她一嫁五年,那嘴巴从来不说有多爱她,却为她把从小住到出嫁的房间一直保留着的家人,那些旧回忆,抚慰了她许多无法言喻的情绪。 对她来说,因为有家人的庇荫,生活重头开始,不算太难。 管璿揉乱她的头发。「能这样想最好。」 管萌萌一拍管璿的手,留下大大地一个五指印,她嗔怪的睨他一眼,「没大没小,我又不是小狗!」 「母老虎回来了。」他龇牙咧嘴。 她给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那工作呢?做得上手吗?」就算只是打工,薪水也没办法给得很高,但是让她有事分心,才不会胡思乱想。 「可以。」 她在纸厂长大的,工厂的作业流程她熟得很,虽然只是导览,一开始,她也努力的吸收新知识,想赶上这些年的空白,经过几次真枪实弹磨练,总算,现在为客人介绍起纸厂的作业流程,已经是有模有样的了。 得到满意的答覆,管璿满意的点头,「跟爸说一声,我出门去帮一个朋友接机,会晚一点回来。」 「没问题!我听见外面有动静,爸妈回来了。」她侧耳听,真的是管尧的大嗓门。 「萌萌啊,老爸给你买你最爱吃的山东大饼回来了。」 「死老头,萌萌说不定还在睡觉,你吼什么吼?」 「这老白的牛肉葱丝大饼要趁热吃嘛。」管尧的声音夹了丝委屈。 管璿翻了个白眼,他这对爸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锅配盖,这附近没有哪对夫妻像他们这样处了大半辈子还不腻的。 他和管萌萌互看一眼,露出了然的表情,瞄了眼腕上的表,朝姊姊抬了抬手后出门去了。 管萌萌元气饱满的笑容依旧逗留在唇畔,起身迎了出去。 她的心满满的,暖暖的,爱包围着她,有种叫幸福的东西在膨胀着,她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站起来了。 「各位大朋友,小朋友,你们谁能告诉萌萌姊姊这是什么?知道答案的人举手,萌萌姊姊有小礼物送给他呦。」耳上戴着蓝牙,马尾高高地绑着,额头的浏海别了个水晶发夹,露出光洁圆润的额头,管萌萌一件贴身短t,一件棉质蝴蝶系腰短裤,露出修长的两条腿,脚踩布鞋,掺杂在一群娃娃兵里面,俨然就是个孩子王。 这是一家双语教学的贵族幼稚园安排的校外教学,一个班级有两个年轻的教师带领着,加上管萌萌那娃娃童颜,吸睛程度百分之两百的回头率,让两位老师误以为人家多看两眼的是他们,虚荣得差点忘记前面的路要怎么走了。 一个个粉雕玉琢的国家未来主人翁,像极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鸭子,走到哪要摸要看,有的还不忘吸吮起自己的大拇哥。 「我知道,那是黄包车和古时候新娘子坐的轿子。」脆嫩的声音还带着奶气,可是从那趾高气扬的表情看得出来,在家里也是个受宠的小霸王。 「你好聪明,叫什么名字啊?」 「哼,不告诉你!」 「不告诉萌萌姊姊喔,不过萌萌姊姊知道你叫小佑。」她最喜欢小孩子了,从以前对哄孩子就很有一套。 「欸,你怎么知道的?」小佑瞪大两颗黑水晶般的大眼睛。 「因为我是神仙姊姊啊——」每个学生围兜上面除了别着手帕,还有别名牌,一眼就很容易分辨,说破了,不值一毛钱啦~~ 「我要告诉大家的是,除了黄包车和轿子是全部用纸做成的,小朋友也听过纸做的教堂吗?」 看见许多小小的头小鸡啄米般点头或是摇头,她拍拍手,「不管知不知道,有没有看过都没关系,萌萌姊姊要告诉你们,纸张不只可以用来写字画图,也可以diy做成很多有趣的东西……」她巴拉巴拉的说不停,「接下来跟着我一起走,我们到体验区,在那里大家可以动手做可爱的玩具……做好了可以带回家给爸爸妈看喔,今天我们来做向日葵娃娃好了……」 只见她像只小母鸡似的带着一群矮矮胖胖的小鸡往另外一道门而去。 管萌萌浑然不知,就在她口沫横飞替小朋友介绍的时候,有道目光在发现她的存在以后,先是带着惊诧确认她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慢慢,看着她和小朋友们的互动,从头到尾,一双眼只盯着她瞧,没放到别的地方过。 「英大师,我们这小小的纸寮有什么东西让您看到眼睛都发直了的?」管璿把一杯茶端到老友眼前晃了晃,这才使得高大的男人收回了目光。 「你皮痒了,什么您啊您的,又不是在日本,用什么敬语。」 被尊称为大师的男人,外表年轻得不符合所谓的「大师」,他理着平头,浓而凌厉的眉毛压得低低的,斜飞入鬓的眉峰傲慢的挑高,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尤其嘴角不笑,面无表情的时候,更显得特别凶狠霸道。 「我狗腿是应该的,‘您’可是买买氏最大的股东,全部的员工可都是看您吃饭的。」因为交情远远可以追溯到少年时期,管璿偶尔也敢捋一捋这个人的虎须,不怕被雷劈……只不过,这要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们家管萌萌在的时候。 他身边这位英大师,根据他从小累积到大的经验得知,这人是不会笑的,对谁也不笑,对谁都没好脸色,独独一个,只对某个人放软。 「你给我恢复正常,要不然就给我滚远一点。」果然,冷飕飕的冰刀甩了过来。 管璿很哀怨的闭了嘴。 「还有……」 「还有?」 「不要什么大老板、小老板的叫,我不是买买氏的什么股东,那笔钱我放着也是放着,只是借给你救急而已,你还是得从每年的获利里拨出该有的红利给我,一毛都不能少!」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是,也别拿一些罗哩叭唆的事情来烦他! 「是是是,我知道了,感谢大师拨冗,办公室里用具都准备妥当,就等您……你挥毫。」管璿手里还是抓着人家不领情的茶杯,却也不敢再造次,恭敬地把人请进门。 明明这小鬼……不不,在他还没有滚过咸水,变身成英大师之前,在他家蹭饭蹭了好几年,好吧,就算那样,他也没能从这个年纪小上他几岁的小屁孩身上占过什么便宜,至今,还是矮他一截~~呜~~~ 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啊。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英昙从牙缝挤出几个字。 「谁?」管璿没眼色的回问。 第五章 英昙的眉峰动也不动,只是用深棕色的眼青了他一下。 管璿一个冷颤,脑袋清醒如遭严冬白雪。「……想当然,你问的一定是萌萌,她回来两个多月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蛤?你不知道……为什么你得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他很孬的在英昙的恶势力下消音了。 大师啊,您又没有说要知道我姊的近况,再说了,在高离婚率的时代,失婚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也不是什么值得宣传的事,我要敢随便说嘴,我老爸第一个就会把我劈成柴烧的,再说了,你天高皇帝远,谁顾得到你,天天给你通风报信啊—— 呜,他好冤,他到底要不要这么孬…… 他心里乱哀怨一通,还是把人带进了专门为英昙准备的办公室里。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就等英昙大笔一挥,买买氏的崭新招牌、匾额就可以拿去请人裱褙,然后高高挂上去,有大师加持过的招牌,用的还是自家产的宣纸,这比任何促销活动还是广告,都能得到更实质的效益。 不是他吹牛,英昙的书法作品,不只享誉国际,中外收藏家都视若珍宝,每一幅作品都能在苏富比拍出天价,更遑论地下黑市的交易有多热络了。 随随便便几个字,都以不是人类能想像的价格在流动。 但是常常一字难求。 这跟他的人难找,而且绝少曝光,有很大关系。 他把身边的一切琐事,对外事宜,完全委托经纪人处理,经纪人也把关严格,等闲人见不到他的面,更别说联络了,加上他一年里头,泰半时间隐居在西班牙随心所欲的过日子,几乎没有人能清楚他的行程。 这次若非他在美国的书法展准备开展,他老兄心血来潮的传了个line给管璿,要不然管璿依旧对他的行踪一无所悉。 英昙的狂草是一绝,但是最叫人惊叹的是带有浓烈个人风格的独特楷书,按捺勾撇,那种杀伐决断,在他宛如钢骨的勾勒下,更叫人赞叹。 他的字,不只有懂得中国五千年历史的亚洲人喜欢,洋人更是把他的字列为收藏的热门。 也是因为他,管璿才发现,所谓的书法大师不见得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白发苍苍的老人才能称为大师。 英昙也不罗唆,铺纸,磨墨,蘸墨,富有大将之风的字一气呵成,挥洒自如。 最后盖上也是出自他自己之手的刻章。 管璿抱着还墨汁淋漓的墨宝,「我马上叫人,不,我自己拿去裱褙,顺便叫人一起把匾额做好。」 不过他走了谁来招呼英昙? 「不用招呼我,这里我熟。」看见管璿欲言又止,英昙很干脆的把他打发走。 「你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走人吧?」这家伙可是随性得很,从来没有不敢做的事,只问他要不要做,背骨得很。 「我还没有去和管爸、管妈打招呼,你觉得咧?」把他当什么人了,他大老远飞来台湾,可不是专程为了那几个字。 「知道了,那就好,晚上我们一起喝一杯。」管璿也知道他不喜欢那些形式上的东西,他也不罗唆,就把英昙给晾在办公室里了。 反正,这里也曾经是英昙的家,家人咩,用不着特别招呼。 而且,重点是,他要的东西拿到手啦——这个比较重要…… 送走两批游客,管萌萌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到休息室找水喝,又上过化妆室,这才走出来。 碰到周休例假,游客比平日要多得多,携家带眷的小家庭,亲亲热热的情侣档,假借名目、消化用不完的福利金出游的公司员工,退休后闲闲没事的阿公阿嬷们,还有临时起意的散客,就算有几档游客衔接得过于密集,让她有点喘不过气,管萌萌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从傅家出来,口袋里空空一毛钱也没有,对未来茫然没有头绪的她来说,这份工作,每一分钱都弥足珍贵。 她笑咪咪的和经过的老师傅们打招呼,没有注意一堵高大的人墙就杵在人来人往的对面,等着她撞上来。 ——好吧,就差那么一咪咪。 「啊,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先生你在这里,幸好没有撞上,抱歉、抱歉。」捣着胸口明明就被吓到了,也不知道是天生个性就这样,还是爸妈教育得太好,无论遇上什么事情,无论对错,她管萌萌绝对是头一个低头道歉的人。 通常,只要她这么一低头,无论谁对谁错,大事都能化小,小事也能化无。 只是,她纳闷了。 这位先生看起来没有要让一让,或是离开的意思。 山不动,不如她动,既然来到纸寮,都是客人,要以客为尊嘛。 不过,他像故意似的,她往左,他也移动,她往右,他也长腿一伸,又拦住她的去向,要不是管萌萌煞车煞得紧急,几次真的就撞进他的怀抱里了。 「这位先生……」你想讨打吗?「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笑她笑,以和为贵,哈哈,以和为贵。 「你是导览员?」他施舍般的用他高贵的指头比了比她胸前戴的识别证。 管萌萌发现他的声音有力绵长,嗓音低而清晰,又带着几分令人分辨不出来的危险性。 涉及公事,管萌萌很快调整态度,「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圆圆的眼睛微睁,像能透光似的肌肤泛着叫人无法眨眼的柔嫩和粉红。 她的眼不大却特别有神,眸子亮得非常耀眼,衬托着精致的轮廓,加上认真诚恳的态度,有再强大防备的人也很快就会卸下心防。 英昙过分凌厉的眉毛桀骛不驯的挑了起来,对管萌萌的眼拙非常生气。 她居然不认得他了。 但是他认得。 他一直都很清楚对她的感觉。 她的容貌和少女时期没有太多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原本青涩的女孩如今多了份成熟的韵味,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我需要人导览。」 这男人穿着很简单的天蓝衫,外套深灰色的v领针织衫,包裹着长腿的磨毛长裤,苏格兰纹帆布鞋,年轻得不可思议,简单无比的色彩,却在他身上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自在。 最慑人的是他的五官,眉太浓,眼太厉,唇太薄,气质太野,体型剽悍,一看就知道不是谁都可以驾驭的那种人。 这样的人让她想起傅闲庭。 两相比较,傅闲庭多了三分商人的圆滑和懂得戴面具,这个人,却是赤裸裸的,任性妄为的,直接展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死样子。 这副死样子和她记忆里的某个死小孩超像的 不过,怎么想起他了? 那种感觉来得太快,却也去得急,管萌萌散落的意识马上又兜拢过来,「真是抱歉,我们这里导览需要一定的人数才能为您服务,要不,我去问看看有没有人有空,请别人来为您单独讲解,可以吗?」 再过二十分钟她还有一批预约的游客啊,单独为一个散客解说导览,实在太不符合经济效益了。 「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吗?这叫服务至上?」英昙可不吃这一套。 「家有家规,纸寮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大企业,也有规定,先生请你一定要原谅。」不希望碰到奥客,偏偏眼前就有一个。 英昙非常露骨的皱起眉头,下一秒却好像忍让了什么似的说道:「是你不愿意,还是正好有事?」 「我只有二十分钟的空闲,下一批客人已经在路上了。」正确的说,这一耽搁下来,只剩下十五分又五十五秒了。 「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那口气,好像委屈了他似的。 蛤。 「你在发什么呆?」动不动就走神的习惯还在啊。「我的时间宝贵,你说好二十分钟就要让我觉得值二十分钟的票价,少掉一分钟都不可以。」 他巍然不动的站在那,口气非常的理所当然。 她脑袋里那个死小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那先生想从哪边开始看起?」这世界充满了大男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这么强硬,她要是敢继续推辞拒绝,被投诉,大概就是唯一的下场了。 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了不起就当她的撒比是好了。 但是,二十分钟也只能撷取精华介绍。 「随便,你是导览员还问起我来了?」 「是,那我依照动线,带你先去参观造纸的流程,买买氏纸寮里的手工宣纸长年外销韩国和日本,我们的纸清透又带着纸质该有的香气,你要是了解整个流程,一定也会喜欢上我们家的纸。」 第六章 忍耐、忍耐,这位先生的脾气真的很欠揍,到底有谁能受得了这么自我中心的个性? 看起来应该是没有。 幸好她不是他什么人,二十分钟后就可以打发掉他,真是阿弥陀佛。 英昙哪里知道管萌萌肚子里一堆的os,他的眼光只锁定她侃侃而谈的唇,和避开的眼神。 看着她,他的胸口流淌过难言的温柔,那渴望,发自心底,源自灵魂。 只是心里的不满也以倍数增生,好你个管萌萌,到底是你太笨太傻,还是我就在你心中没有半点分量? 「请从这边走。」被人这样一语不发的盯着看,盯得管萌萌头皮发麻。 淡定淡定,她已经是在婚姻里滚过一圈的大人了,怎么可以被一个看起来年纪就是比她小的小鬼给压下去,输人输面也不能输了气势。 「你真的以自家的纸为荣?」 「那是一定的,我们这里有最好的水,最优秀的老师傅,最强的领导人,造出来的纸也是最佳的。」 她的唇线优美,谈起自家产品,满满的自信洋溢在神采里,看得人目不转睛。 「你那头及腰的头发上哪去了?」他冷不防问。 「嗄?」 「头发,你变笨了。」 啊,「剪了。」 咦,他是怎么知道她以前留着一头长发的? 她来不及想,他又问了,「为什么?」 她的长发像缎子般光滑,他没见过哪个女人的头发像她那样美丽。 「要上班做事,那么长的头发不方便。」她淡淡带过,却也是事实。 她很早就对那么长的头发不耐烦了,几度想动刀剪掉,她那位前夫却严厉禁止。 呀,一个人要是活得连管理自己三千烦恼丝的自由都没有,其实也挺悲哀的。 「你闻闻看,是不是闻到了纸的香气?」 接下来,她专心的为英昙介绍起纸浆的原料和各种手工纸展示,尽责的做好她的导览,再无二话。 咕嘟嘟嘟的灌下一碗昙花冰炖的清凉饮料,暑气全消。 「你这孩子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忙着擗水饺皮的管妈看着从外面冲进来的女儿急匆匆的找东西吃,就知道她饿坏了。 冰凉的饮料滑下肚子,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管萌萌从碗沿看着一只只白胖胖大饺子整齐的摆在大盘子上,「晚上吃水饺吗?」她欢呼。 管妈的水饺好吃,街头巷尾都知道,吃过她手工饺子的人,没有不回来找的,询问度之高,让管妈在纸寮几乎快撑不下去的那个时候,还想要去卖水饺维持家计,管妈做人也海派,只要她心血来潮包了水饺,一定派小孩到处发送,邻居们都是吃免惊的。 管家在邻里累积的软实力,其实是很惊人的。 管萌萌记得小时候只要一下课,跑腿的工作非她和英昙莫属。 不过跑腿也不是没好处的,邻里馒赠,有来有往,往往带着水饺出去,什么卤牛肉,菜园子刚摘下来的大白菜,还有人家喜庆婚事的喜饼,他们家也都没少吃过。 只有那个老是冷眼看她的英昙,看着她来者不拒的什么都往肚子塞,除了藐视,还会冷飕飕的喊她胖妞。 当然她也毫不客气的给他巴了下去,敢笑她胖?胖总比一只养不出肉的瘦皮猴好看,起码去到哪,人家都夸她可爱。 想起那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孩,失联那么多年,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想起来真是个没良心的小鬼。 这些年,他像人间蒸发似的,连打个电话联络一下也不曾,就算她嫁人了,想知道她的地址电话,只要问一下家人,怎么会拿不到?亏她以前把他当弟弟看,虽然嘴巴嫌烦,有什么好吃的,从来也没忘记过他。 只是那小子超有个性,刚来的时候,谁都不鸟,一副谁敢惹他,他就跟谁拚命的鬼样子。 她把空了的碗往水槽上放,洗过手,坐在管妈对面,刚刚顾着解渴和解馋,没注意流理台上有点杂乱无章的各色食材,那丰富度,简直可以宴客了。 她挖起一杓馅料,帮忙包起饺子。 「欸欸欸,不用你来,你也忙了一天,去外面看电视。」管妈看着这个搬回家住的女儿,心里也不是不高兴,但是梗在心里的那个愁又说不出口。 当父母的是一辈子操劳,就算家里不缺孩子那口饭,可女儿被人家欺负了,心里还是恼极了傅闲庭的无情无义。 就算她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是那个爱操烦的心就是放不下,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也知道我不爱看那个,你女儿的贤良淑慧又不是今天才有。」 管妈被她这二逞,头顶上的乌云散了不少。「还好没生孩子。」 「妈——」 「当然你如果生了,老娘也一样照养。」管妈说得豪气干云。 说得也是,当年英昙那个孩子也是这么来的。 就算是别人家的孩子,妈也照养。 「你是妈妈和老爸的第一个孩子,我们无论如何都希望你幸福,搬回来就搬回来,免得一南一北的,你老爸总是挂心。」 「只有爸想我,你都没有喔?」她不依,就是要从妈妈的嘴里掏出真心话来,小女孩爱撒娇的模样让人怜惜。 「谁说不想,你看你老妈的白头发是为了哪个麻烦精变白的?」 「我明天去买染发剂回来替你染头发,保证还你一头乌溜溜、迷人的秀发。」她见风转舵。 「切,我是要你多替自己打算打算,这乡下,没什么好男人的。」 「等管璿娶了老婆我就搬出去。」 管妈翻白眼了。 「呸,阿璿要是结婚,我会叫他搬出去!你这死丫头就是会扭曲我的意思,气死我了,要我说那个男人不好,咱们就换一个,下一个男人一定更好!」仔细瞧了眼女儿的脸色如常,她又往下说。 能把黑的染成白的,女儿这种个性怎么在外人面前就吃了大亏了呢? 「妈——」她心里暖洋洋的,像被阳光抚过。「你不要替我操心,我自己有打算。」 「什么打算,说来你老妈我听听?」 打破砂锅问到底,管萌萌头上三条黑线滑下,她真是败给自己的老妈了。 她从来就应付不了老妈,反而跟父亲亲昵多了。 「妈,别提这个吧,我暂时没想那么远。」 她才从一段不愉快的婚姻中走出来,目前要考虑的,绝对不是重蹈覆辙,再找一个男人嫁,摆在她眼前的是要经济独立,让自己过得更好,也让自己和家里人都能无忧。 她的个性很矛盾,在该面对现实的时候,很能着眼在眼前的问题,但是,也不是现实到无药可救,起码,就算婚姻不如意,也没有扼杀掉她对未来的希望。 对她来说,这就是生活,除了往前看,越挫越勇,又能怎么办? 关在房间里哭,她是人,她也会,但是那样的时间,已经过去。 现在的她,只想往前看。 不过这些话,现下和老妈是说不通的,她老妈该开明的时候很开明,但还是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那就是幸福的婚姻才是女人最大的保障。 她也不否认这个,但前提是得要有个值得爱,也爱她的人不是吗? 爱错人,就是人生无法挽回的悲剧了。 悲剧没必要一而再的上演,条条大路通罗马,她只要坚持,一定会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的。 「不说这个,你还记得英昙那孩子吧?」看见女儿的脸色有异,管妈也不好一直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面打转,但她也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女能幸福。 「英昙?」 英昙,这个名字不提起就好像没这个人似的,今天却一再在她的脑海里晃过,怎么连她妈也想起这个人了。 这也叫心有灵犀吗? 切,也许只是凑巧,世界上凑巧的事情多得很。 「那些剁好的鸡鸭鱼不会就是为了要款待某人吧?」平常家里吃得简单,现在又是海鲜又是水饺的,虽然也不是什么鲍鱼生蚝之类的豪华盛宴,但对每天跟着老爸忙出忙外的老妈来说,就不寻常了。 「就英昙啊,还记得那个孩子吧?」 「我怎么会不记得……」 「管妈你叫我?」说人人到,长到令人发指的腿两个快步,已经从门外迈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管爸和管璿。 管萌萌看到来人掉了下巴,这张脸这声音……手里的饺子因为收口的手劲太大,馅料爆浆,沾了两手肉沫和高丽菜屑。 第七章 「看到我这么开心啊?」有人恬不知耻的在脸上抹光,粉饰太平。 好……很好,看到「好久」不见的小屁孩,好得她手都开始痒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凑过来的头,放下手里的东西,按下猛震的心神从桌子的这边绕过去,打开水龙头,洗去一手黏腻。 英昙跟了过来。 「萌萌。」 「先生你哪位?」实在很想打他。 「萌萌……姊。」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叫,大人们都在,他不得不收敛了些,但是眼睛里的促狭还在流转。 「捉弄我很好玩?」洗净了手,关掉水龙头,她压低声音反问。 他从以前到现在没有变的就是阳奉阴违的个性,只要有大人在,他绝对不多话,但私下,只有她知道他有多叛逆难搞。 私下,他绝对不喊她姊姊,也压根没把她当姊姊看。 「谁叫你认不出我来。」 吭,「是你去整型吧,变这么多。」 以前的他个头不高,人也长得像细细瘦瘦的豆芽菜,一高声说话,公鸭嗓就出来吓人,怎么看就是个青黄不接的国家幼苗,和现在她必须昂着头才能和他对视说话的个头,以及更富有男人魅力的五官,不可同日而语……真要寻找往日的痕迹,也许就那双倔强的眉眼吧。 他那对深棕色,野性十足的深邃眼眸,她为什么会忘了? 说是刻意,也不太对。说不经心,英昙也不是个很容易让人忘掉的人。 那是为什么? 也许,对那时候才十六岁的她来说,少女情怀的暗恋绝对比一个小屁孩还重要多了。 高中时候的她,迷恋上一个篮球队的队长,一颗心,总是似有若无的苦恼着,而英昙是一个凶巴巴、脾气又臭又硬的国中生,一个花样少女,不管走到哪,身边都跟着一个横眉竖目的小孩,那时候她可怨了。 英昙也没有因为这样表现得比较好,常常在大人的视线里一起走出家门,不必到校门口就分道扬镳了。 她劝不动,也就放牛吃草。 后遗症是,学校的老师会打电话来告状,说他经常跷课,上课的时数不足到已经快到被退学的地步。 为此,她很倒霉地被连坐,被一并念到差点臭头。 更不幸的是,中学后直升高中的她,又肩负起不只必须负责将人送到学校,还得确定他进了校门,没有从后门溜走,亲眼看着他进教室,才能算完事。 这样的小孩,任谁都只想把他掐死算了。 这种恶劣的关系,加上他在他们家逗留的时间并不久,前前后后也就几年,女人的成长过程中,学业以外也要面对就业,要分心的事情不比男人少,她的将来,远比一个只会给她找麻烦的小鬼重要多了。 他走了以后,双方渐行渐远,家里的经济也开始出现问题,她再也无暇顾及,轻舟已过万重山。 而,现在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境似乎走过了一辈子。 「说得好听,是你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吧,而且,我本来就这么帅,是你没眼光。」在那段少年的叛逆期,他唯一肯亲近的人只有她,她在他荒凉的记忆里,是唯一的存在。 只是她不知道吧,他对她的感觉。 后来这些年他也慢慢想明白了,那时的她被自己的倔脾气和管爸、管妈的命令给折腾得没办法,很无奈的把他当小鸡带着,想想,那时候的她也不过是个甫上高中的女学生,每天身后都拖了个尾巴,还是他这种凡事都硬要杠上,脾气拗的人,要是他和管萌萌的身分对调,他就直接打死对方算了! 「对一个小鬼需要什么眼光?」 不就隔壁邻居,住同一条街上,隔着好几户人家的距离,只因为英氏老爹在外头养了小三,英妈为此罹患了严重的忧郁症,动不动一忧虑就要带着英昙去自杀,有天他在街上游荡,被自家老妈发现,察觉不对,软硬兼施,硬是把跷家的他带回来。 只是他完全不领情,她还记得初次见面时看见他的模样,身上的学校制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一身的脏污,脸又瘦又黄,头发长到盖住眼睛,然而,他却用一双乖张孤傲的眼睛瞪着所有的人看,就像一只荒野的小狼。 他一听到老妈要给他剪头发,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跑。 是她不忍心,拿着面包,追到巷子口,好说歹说的塞给了他。 她没有威胁过人,却为了让他接受她给的吃食,出言恐吓他要是敢把面包丢掉,他下辈子就会没饭吃。 就算威胁这么无力,他却在深深瞅了她一眼后,不情愿的接过了食物,但是她一辈子忘不了他那紧抿的唇,和带敌意的戒备眼神。 一个孩子在受到多少伤害过后,才会变得这么不信任人? 那时的她年纪小,没办法想太多,却在多年后自己走进婚姻,有了家庭,又见识到傅家人的态度嘴脸,这才深深庆幸起自己有一对温暖又爱她的父母。 这些,都是她面对许多人心险恶时,能够还坚持着做自己的倚仗,也是她所拥有最美好的宝藏。 英妈的犯病机率太恐怖,直逼金氏纪录,这也造成英昙身上藏不住的伤,加上他到处和人打架,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得不在她家出现。 管家人都知道他情况特殊,没有人问他身上的伤哪来的,只是给他上药,逼他把脏衣服脱下来洗,监督他剪指甲,他纵使一千万个不情愿,还是逐渐变整齐、变干净,即便还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老妈笑着直点头,说这样像她家的孩子了。 瞧瞧这是多么一厢情愿的说法,她老妈完全没有考虑到她这花样年华的女儿从此走上当保母的不归路。 英昙从蜻蜒点水的来蹭饭,到后来,只要一下课,就回这边来,她和他的孽缘却从此解不开了。 「所以说你欠我的可多了。」他笑得阴恻恻。 管萌萌一凛,心底忽然升起不祥的感觉。 一家子和乐的吃过晚饭,管萌萌上楼去休息洗澡了。 地主之谊?那不干她的事,家里还有三个人把英昙当宝似的守着,待客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她。 洗过澡,她把毛巾搁在肩上,披着半干的头发,慢慢晃到后院。 这里是她平常最喜欢待的地方,不过夏天唯一的缺点就是蚊虫多,不能待太久,要不然身上的红豆冰会叫人吃不消。 她抬头看,银盘大的月色很亮,这在北部是根本看不到的景象,盘根错节的月下美人飘逸着香气,循着斑驳的光影看过去,在夜里,绽放得非常妖娆而纯洁。 一晴方觉夏深。 春天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忙了一天,她最喜欢这个时刻,身边没有人声吵杂,她可以任思绪自由奔放,也可以什么都不要想,然后觉得够了,爬回楼上,就能一觉到天光。 「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老习惯没有改。」幽幽的声音,厨房后门走过来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漫不经心的脚步让人以为他是因为去了别处,看到这边有人影晃动,才走过来探个究竟的。 「是你,怎么不在客厅坐。」他居然记得自己的习惯,都这么些年了,还是说朋友都是老的好? 管萌萌放下顶着下巴的双腿,这些年不见,以前再亲昵,也都过去了,每个人都有了过去,说什么她都不好太放肆。 「喝了一肚子茶,出来走动解放一下。」他毫不避讳。 还是白天的穿着,可是野性的眼很隐晦的飘过一抹不悦,她那动作,分明没把他当自家人。他让她不自在吗? 原来是尿遁。「我爸就是好客,一开聊就没完没了的。」 「我跟他上次有盘棋没输赢,这次非要跟我分个胜负不可,刚刚换管璿了。」他很随意的在她身旁坐下。 「谁输谁赢?」 「和棋。」 然后,是长长的缄默。 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在这一段沉默里体现了一道最明白的鸿沟。 「我很想你,我想你了。」他突兀的开口,一双瞳眸黑得不见底,他凶猛的看着管萌萌脸上所有的一切,就连最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 管萌萌错愕了一下,像被雷劈到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不过很快展笑,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听管璿说你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是个超知名的书法家了?真想不到呢,你那暴躁脾气是怎么坐得下来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人的潜力果然无穷。 第八章 当初没有人想过他会走上这条路,不过她的确看到他为纸寮写的招牌,她不懂书法,却看得出来那字的非同凡响,难怪会为他赢来那么多掌声和名誉。 这显然不是英昙想要的答案,他拧起眉。 「我说我很想你,你呢?你有没有想我?」他就像一个顽固的小孩,要的,是他想听的答案。 「怎么会不想呢。」她回得敷衍。 英昙的不满快从他眼里冒出来,「管萌萌,那为什么都不联络我?」 为什么? 他忘记她是个已婚妇人,在婚姻里是次等公民的她不能闹出一点点有损丈夫颜面的事情,做为傅太太不需要夫家不认同的交际和朋友,她只需要关在小小的笼子里,扮演好他们需要她扮演的角色就好。 那些不被允许的事情,她自然要避着。 不联络就是最好的联络。 而且,要想断掉和一个人的联络,一点也不难。 「我累了,先去睡觉了。」她起来准备回房间。 他扣住她的手腕。 「你真的离婚了?」 「这种事有假?」一点都不懂拐弯的个性,这些年在外面,他的人际关系到底好不好? 好些年不见了,他还是一见面就拿这些别人不会诉诸于口,但背后话却不知道说了多少的问题来问她,他还真的一点都没当她是外人,讲起话来还是那么一针见血。 一针见血的好处就是痛过一次,下次就免疫了,对吧? 他是这么想的吗? 管萌萌后悔不已,她不应该看他的,那一贯肆意张扬的孩子……现在是男人了,他的目光似喜似悲,像一团压抑的火焰,却又矛盾的安静而痛楚。 她一下忘了言语。 他将管萌萌搂入了怀抱,像拥抱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喜欢活在那一堆规矩里,闷也把你闷死了。」 管萌萌铁青着脸,冷道:「放开我!」 他那温热的鼻息从耳边萦绕过来……她吃力的忽略。 他是爆炭脾气,脾气倔得跟牛有得比,但是她如果坚持,他也会妥协,可是他接下来的话让管萌萌整个身体僵硬如铁板。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把你看好,居然让你嫁给了那种人。」声音竟微微哽咽。 管萌萌眼中一热,立刻闭上眼,几乎是咬着牙说:「莫名其妙……我自己决定要嫁人,责任干么要你来扛?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自恋?!」 「我不管,我看那个家伙不顺眼很久了,但是,这次我要谢谢他放过你,以后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她看似平静,心里却暗潮汹涌,这个已经长成男人的英昙,她居然无法挣脱,男人和女人的力气差这么多。「你再不放手,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英昙身体终于一点一点放松,铁钳似的手也是,他打量着她的神情,「我……不是故意要问你,让你难过的,我只是关心你。」 她像惊弓之鸟一样的退开好几步,直接挑明。 「你根本是故意的,混蛋!」 他不敢逼迫她,看着她退开,强大的气场顿时收敛的一干二净,低声说:「我让你骂,这样你的心情会好一点吗?」 「英昙,你的个性实在让人讨厌!」 「我知道。」他居然笑,露出左颊浅浅的小梨涡。 犯规、犯规,实在太犯规了,是谁让他笑的? 他明明知道使出这个杀手鐧,她就拿他没办法。 七点五十五分。 昨晚送走了英昙,被他一阵胡搅蛮缠的叙旧后,管萌萌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很久以来睡不好的毛病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一夜的香甜好觉。 伸了懒腰,迷迷糊糊的进了浴室刷牙洗脸,直到沾了冷水的毛巾贴上脸,这才完全的醒了过来。 人醒了,回到房间,推开窗户,迎着屋外干净清新的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化妆台上保养品就那两样,她拿起化妆台上的乳液正往想脸上涂,房门意外响起敲门声。 「谁?进来吧。」会进她房间的要不是老妈,就是管璿,就算身上还穿着睡衣——保守型的棉制品,包脖子,包手包脚,也没什么地方不能见人的。 门开了,望见门外的那人,她呆了呆。 「嘿,早安。」 她回头,鼻子上那点乳液忘了抹去,身上的睡衣半新不旧,他以前见她穿过,她念旧,因为这点,英昙眼里自然而然的露出一抹微乎其微的莞尔。 他也是旧的,旧人。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这模样有多可爱,多让人喜欢。 就好像少年初见,两个人都分外青涩的年纪,就算知道她比他大上几岁,可是那张苹果脸看起来就是小,这种感觉深植在他心底,至今没变。 「我可以进来吗?」 意外的礼貌让她只能点头。要是以前的英昙可不讲究这些,他心中的那把尺无关道德,只在他个人的喜恶,因此,他以前没少被她打的。 「你怎么这么早在我家?」昨晚她亲眼看着他把车开走的。 「昨晚我开车开到一半,发现不对,就回来了。」他自若的走进来,环顾四周。「房间没变,和以前一样……」 「什么对不对的?」她一头雾水。 她向来喜欢洁净,用过的东西会习惯顺手归位,但也不是那种一丝不苟到无法容忍一点脏乱的洁癖,只见书桌上还是有几本乱叠的书本,电脑和水,椅子扶手搭着一件外套,生活的习惯没有什么改变。 「我如果回饭店,会来不及过来和你道早安,我希望将来每一天都可以对你说早安,当那个每一天开始最早看见你的人。」 不只有早安,还有午安,晚安和我爱你,每一天。 他要努力的让她看到他,不要再错失任何机会,失去她的痛一次就够了,这次他要牢牢守护他的爱情,不择手段。 管萌萌顿了一下,有些头大。 她年纪不小了,已经不是对感情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对她来说,恢复单身,刚开始是有点不习惯,但是很快就适应了,她不介意感情的空窗期,有的时候生活比折磨人的感情重要多了。 「你来道早安的?」会不会太慎重了?要慎重,大家一起来慎重吧。 「嗯。」 「你也早。」适当的微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管萌萌。」 「嗯?」 「我喜欢你。」 她看着他。 英昙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凝眼看过去,她垂着的睫扬了起来,眸光幽幽的。 「怎么,不知道要怎么回我吗?」他用指腹去摩挲她的下颚。 「英昙,你喜欢我哪里?」她问得很淡然。 他怔了下。「我不知道。」 「我知道。」她认真说。 「你知道?」 「我替你说吧,你说喜欢我,并不是真心,是因为那几年你吃住都在我家,我妈没空照顾你的时候,我就是你的老妈子,对吧,你说喜欢我,只是为了想报恩。」 英昙脸色转黑,身上的温度立时降到零下。「你胡说些什么?!」 「英昙,爱情不是同情,也不应该是恩情,如果非要报恩,对象也不应该是我,我知道你现在看我可怜,没有工作,没有独立自主的经济来源,缺乏我这年纪该有的人际关系,看起来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能凭仗的,只剩下家人对我的爱,但是我不需要人家的可怜还是同情,我只是离开一段发现对方不合适的婚姻,不是世界末日。」 她没想过要和英昙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她如今过得不好,她认了,但是,人生起起落落,谁又能保证谁一定都站在高峰不必下山的? 现在的他成就非凡,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他过得好就好了,金钱、人际关系,都可以营造的,给她时间,她也能做到。 也许没有太大成就,但是养活自己,只要她有双手,就一定没有问题。 「你放屁!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把同情和爱情混在一起的人吗?我从以前就喜欢你……我就是喜欢年纪比我大的女人,那又怎样?」他连忙澄清。 是的,他只跟喜欢的人讲话,他要看你不顺眼,还是哪个白目女生敢向他告白,对不起,他一个眼神就可以把人秒杀,在学校,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就是没有几个有那胆量敢靠近他。 为了让他不要再造杀孽,到后来,她甚至还得在其他女生的哀求下,替他传信当邮差。 第九章 信交归交,她可不管那些纸花还是巧克力饼干的下场。 这已经是那时的她,能做的最大极限了。 「从前已经过去了,小时候的喜欢不可能持续一辈子,喜欢,也是有赏味期的,你跟我就这样保留着青梅竹马的回忆不是很好?」不要这么复杂不好吗?不如维持淡如水的感情。「也许等我们四十岁、五十岁回过头来看,这样的情谊还是好好的,不就好了?」 「你确定,老了以后还要跟我保持着姊弟的情谊?」他的脸阴了下来,表情难看,凌厉的眉勾起了令人骇然的角度。 管萌萌叹了口气。 话说僵了,他在生气。 一大早的,实在不是谈论这种伤筋动骨话题的好时机。 年少的时候,她和所有平凡的少女一样,憧憬着美丽的爱情,那时候的她固执的相信,只要是相爱的人,她愿意迁就,愿意与他一起面对任何难关,就算她身边的男人,很不幸的,都是像英昙这种把她当所有物看待的大男人。 未婚的时候,这样的男人叫酷,共筑一个家庭以后,你就会欲哭无泪,心力交瘁了。 她从来没想过,是不是因为英昙,致使她在找寻人生伴侣的直觉上,毫无他想的选择了和他同样类型的傅闲庭。 我真是被你害惨了!很多年后她回过头想起来,英昙莫名其妙挨了她狠狠的一个栗爆。 现在的她连原来的自己都找不到了,遑论爱人。 「做朋友最好了。」朋友交情可以深,可以浅,可以拿来利用,自己愿意的时候也可以去当朋友的炮灰……这些,都比感情简单多了。 英昙表情微妙的看着她,忽然启齿,「不要怕。」 他的萌萌不一样了。 在某些地方她看起来和以前一样,譬如清秀如昔的五官,譬如还是把他当家人看的态度,可是昨天他太心急、太粗心,没有发现,她真的有些不同了,经历一段婚姻后的她,淡淡的笑容里总有几分萧瑟,两人几年不见,那个叫隔阂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存在?还有,她的心情到底是怎样,没人知道。 她藏得很好,像个没事人。 其实,她很怕疼,有次学校运动会,她接棒跑五百,结果在终点被其他运动员绊着,摔了一跤,嘴唇和膝盖都磕伤了,她立时就哭了,偷偷跑去看的他马上拨开众人把萌萌背到学校的保健室去,他一直记得她涨红的脸,又要掩饰又忍不住的眼泪。 在婚姻里摔了一跤的她,只怕这时候也还疼着的,他居然就情不自禁的对萌萌说了一堆鬼话。 这下可好了,他该死的心急,一时冲动,却越弄越拧了。 以前他年纪小,知道自己没本事,只能恨恨的、远远的看着她,如今,急着想表达掩藏多年的感情,急着让她承认他,却忘了这时候的她,最需要的不是用另外一段爱情来消灭前一段爱情,她需要的是时间。 他错得离谱。 英昙苦笑的搓着下巴,压下心里的焦灼。「我们下去吃饭吧,刚才我上来的时候管妈妈说早饭好了,让我上来叫你。」 「你先下去吧,我换个衣服。」刚刚,他那犀利的眼神,敏锐而锋和,当他的眼睛看过来时,总会让人觉得微微心慌,仿佛什么都瞒不过他。 「嗯。」他点头,开门出去。 就这样打住了吗? 管萌萌看着他走掉,心想,很难沟通讲话的英昙果然长大了,也变明理了,这样是好是坏,一下虽然很难判定,但是……他应该把她苦口婆心说的话听进去了……吧? 既然猜不出所以然,干脆放弃,在她随过而安的个性里,不钻牛角尖,也算是个优点。 随后,她换了一身及膝套装,标准的面试服装出来,却发现英昙倚在楼梯口等她。 「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一个人下去,管妈会以为我们吵架了,等一下又向你问东问西的。」看她那身穿着,他明白了一二。 「那就一道走。」想不到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人会想到这个。 她领先走了下去。 短短的阶梯也就一层楼,管萌萌的脚尖甫踏上楼下的地砖时,英昙轻轻的说了,「没关系,我等得起……」 气定神闲的管萌萌差点一脚踩空。 原来,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因为是普通朋友,搭个便车也没什么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在管萌萌耳里,那「普通朋友」四个字听起来怎么都带着股酸气。 早饭前,他们还一度闹僵了,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肯低下头来跟她讲话示好,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也不推辞,「那就到市区,我搭火车就好了。」人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这一来二去,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回来那么久,投出去的履历不少,也在各大小公司奔走,只可惜,都石沉大海居多。 这怪不得别人,她,普通高中毕业,普通大学毕业,这年头,放眼望去,像她这样普通的人还少了吗? 家中有家业的,管他卖的是蚵仔煎还是五金行,都算有个家底。 她家的小纸厂,有管璿顾着,爸妈身体都还算健康,再拚个二三十年都没问题,怎么也轮不到她出头。 刚回家那个当下,她厚着脸皮在家打工,打工归打工,毕竟不是正职。 今天她有面试,管他能上的机率多少,有一次机会,就把握一次,总有一天,瞎猫碰到死耗子,会让她找到机会的,于是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要出门。 没想到英昙也跟着撇下饭碗,说他吃饱了,也要办事去,顺道可以送她。 没想到他这么热心的爸、妈包了两个超级大饭团,让他们在车上吃。 ……又不是去郊游。 当着两个老人家的面,管萌萌收下了会噎人的饭团。 只是,管萌萌怎么看那路线怎么都不像是要往火车站的。 「你要先想好,把我载去卖掉,卖不了什么钱的。」这个英昙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 她不想欠这种人情,可是他好像非要她欠的样子。 这个阴险小人。 「人贵自知,知道你不值钱就好。」 她发怒的瞪他,这个人,在别人面前老绷着个脸,却爱气她。 喜欢载是吗?那就让你载个够。 她把还带着余温的饭团拿出来,喀滋喀滋的咬,吞了一个还不解气,另一个也拿出来啃,哪知道吃着吃着就噎着了,一口饭哽在喉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喝口水。」横过来的手拿着一瓶水。 她飞快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总算把嘴里的东西都冲了下去,剩下的饭团怎么也吃不下了。 人和自己过不去,最后都是自讨苦吃的多。 「谢谢。」她干干的说。 「脸上带饭了。」正在开车,手握方向盘的人居然一伸手,指头轻巧的拈了放进嘴巴,吃了。 她懵了,要不是她忍功太好,小宇宙绝对爆发,狠揍他一顿。 看她一张小脸红得像颗熟透的苹果,又一副很想掐死他的样子,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种表情了? 少时,他生活中快乐舒心的经验太少,少到近乎微薄,但是她出现了,从此,他馋着,知道了感情上的饿。 她撇过脸,把剩下的饭团收起来,看向窗外,不吭声了。 「都没有想过要问我吗?」他的声音有着隐隐的笑意和控制不佳的怀柔意图。 「问什么?」 「工作。」他磨牙。他的牙齿要是哪天坏了,一定叫她出植牙的钱。 她考虑了任何的可能性,就是没把他想进去。 「我的工作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不解。 「你真的老了,大婶,我在台湾还少个助理。」 「英昙,你真的不用这样。」他在台湾也不过几天,大费周章的花钱请一个助理干么,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哼,你以为当我的助理简单吗?我可不是钱多到没处花,请一个大小姐回来供着,你要考虑过答应我了,也要做好心里准备,工作不轻松的。」他哪里不晓得她那点小心思,无非就是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 撇清他们的关系,想回避他?他就这么令她讨厌吗? 「你说真的?」 「我从来不说假话。」他脸色难看,声音阴沉。 「我听管璿说纸寮至今还能维持,你帮了很大的忙,找工作的事情我想自己来就好。」他可是他们家的金主,挹注的金额非常可观,因为那笔资金才让纸寮得以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他真的不必再为她做什么了。 第十章 「你觉得我是呆子吗?不赚钱的东西就算捧到我面前来我也不会浪费一块钱,倘若纸寮不能赚钱,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管萌萌沉默了一下。 她知道英昙的个性,他或许动不动就翻脸,动不动就要脾气,但是他有颗非常善良的心。 如今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却完全不居功。 「我考虑一下。」她退让了。 「多久给我答覆?」这个性也太急躁了。「我在台湾这几天,美国还有西班牙那边积了一堆的事,要不要最好赶快给我一个答案。」 「事情那么多,走不开,那为什么还专程回来?」网路发达的现在,不论开会或联络,大家都采邮件或私讯,想在上面以视讯商议什么都没问题,纸寮没什么事情让他必须跑这么一趟,时间上金钱上,怎么想都不划算,不过谁知道呢,脚长在他身上,他喜欢往哪里跑她也管不着,而且也不是她能管的。 「我喜欢搭飞机不行吗?」这口气根本是耍赖了。 她懒得理他了。 「人要知道变通,你要记得凡事有我。」她下车的时候,英昙冷不防又丢给她这一句话。 就算英昙说得斩钉截铁,她也没认真去细究,她太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唯有靠自己最实在。 面试,我来了! 踏出公司大门,一股热浪袭来,这也才几月,外面已经热得叫人想把外套扒下来。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她也才离开这个城市多久,对这里又冷又热的气候怎么就一整个不适应了? 不过既然来了,时间还早,不如到处逛逛再回去好了。 她正想着要往哪去,不意,一辆车驶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面试结束了?」英昙探出头,眼睛亮亮的,脸上表情正经。 「你怎么会在这里?」时间掐得刚刚好,宛如他一直在这里等着,要不然哪来这么凑巧的事情? 「我说过办完事情会来接你,你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吧?」看她那一脸茫然,想当然耳。 真气人,她就没把他当大人吗? 「这里双黄线不可以停车。」她的确没当真。 但是她怎么就忽略了他那执拗的脾气,也忘了他说到就要做到,说一不二的强烈自尊? 「不要我吃罚单就赶快上车。」这女人,把他忘得太彻底了,他非把以前的她找回来不可!他就是要吃定她,也心甘情愿被她吃。 管萌萌看着车潮和已经频频向这边看的警察大人,打开车门上车,系上安全带,然后催促他快走。 英昙见她坐稳,车子便平稳的往前驶去。 「你能接我接到什么时候?一辈子都能这样,我去到哪你都来接我?」用得着这样吗?她该说的不都说了?是她说得太迂回,不够直白,还是他以为她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你说话要算话,你就让我接送一辈子,我很乐意当你的司机。」 「别孩子气了,一什么说话算话,就算能算,她也不相信谁能做得到,许这种承诺就跟爱你一万年一样那么不切实际。 不过她是怎么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吗? 她心里明白,是不相信爱情了。 「我哪里孩子气了?」男人最禁不起刺激,他侧过身来压向她,高大的身形无端端形成一股惊人的气场。 管萌萌只觉得好强的杀气,寒毛直竖。 英昙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管萌萌看得懂那是他要发脾气的前兆,但令人惊讶的是他没有像年少时一颗火星不小心跳到炸药上就爆炸,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后,挺直身体,目光遥远的望向窗外。 「我一个被父亲抛弃、母亲一门心思只想带我走的人,没有孩子气这种东西。」他讳莫如深的过去最不喜欢人家提及,那几年也很少去说,明明爸妈俱在,却像一个孤儿。 他从来不给管家人找麻烦,因为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管家人对他再好,他都不会是这个家里的人,他们要他吃他就吃,给他买衣服他就穿,但是学费都是他自己去打工赚回来的。 铁工厂的黑手学徒、披萨店的外送店员、骑摩托车送货的宅急便……只要能赚钱的,他都做。 管萌萌听了就心酸,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英昙的样子,那惶然无依又倔强的神情,她一路陪着他走过来,太明白英家的事情了,他是没安全感吧,自小缺乏亲人关爱疼惜,那种痛,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无法体会。 两人好久不见,她又何必像防贼似的?他只是纯粹一片好意,自己一而再的拒人千里,冷漠的态度难怪他伤心。 她不由得心就软了。「你不是想知道我面试的结果?」 既然想开了,她就不再纠结这两天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抵得过少年情谊,朋友永远是旧的好。 「哼,不想。」见她口气缓和,他却两眼一瞪,使起小性子起来。 「我想说欸。」她笑着,唇角微微翘起。 「那我加减听吧。」从仪表板上的照后镜看了她一眼,委屈的咧,但是骗不了人的是他孤傲的眼底漾起了轻轻的暖意。 真是的,还拿翘呢,个子是长了,但性子……还是那个爱撒娇的男孩子。一 管萌萌故意叹了口气,「回家听通知,八成是没希望了。」 工作找多了,官腔也听多了,心里大约都知道有几成的把握和希望。 他啧了声,专心开车。「有捷径不走,偏喜欢绕圈子,都一把年纪了,真是幼稚得可以。」他很不厚道的落井下石。 「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不想再被人当作不事生产,只能靠别人养的米虫。」 「哪个没长眼的敢说你,我去揍他!」 「动不动就打人,你混黑道的喔?」这种个性到底是怎么养成的,见不得她吃一点亏。 「你这种个性,说好听叫息事宁人,不爱记仇,其实就是一个笨字,什么都不计较,你也别以为别人就会感谢你。」 管萌萌摇头,「我说过,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他们要怎么想,我管不着。」她认为是对的事情,就算被人嘲笑,被认为不合时宜,她也会去做,她婚结得早,社会经验是零,可是这不代表她没有能力。 面试官喜欢纠结在她毫无工作经验这个点,又扣上她的「高龄」,所以,也就屡战屡败了。 她的伯乐在哪里啊——搥心肝! 「你不用改变自己,我来习惯你就好了。」改什么改?他觉得无论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很好。 一瞬间,管萌萌仿佛失去语言的能力,她转眼看着交错而过的车,要很用力才能掩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涌上来的酸楚。 被人疼惜的感觉,刹那漫上心头,手脚居然发颤。 好半天—— 「你真的欠一个助理帮你打理杂务吗?」她问得很轻。 「你要来?」 她点头。然后,她看见了英昙眼里一点即燃,灿烂到叫人屏息的火焰。 她有些转不开眼,脸发热,心很不成熟的怦怦乱跳着。 「那晚点回去,我去和管爸说。」他拍板定案,又笑出浅浅的梨涡。 管萌萌说好。 「我饿了,为了等你,我中午什么都没吃。」 「想吃什么,我请客,不过额度只有五百块。」要一个口袋空空,工作还没有着落的人请客,简直是剥削。 可看在他为了她从早奔波到现在,请人家吃一顿,实在是应该的。 「我要吃你煮的饭菜。」没有狮子大开口,要求的很简单。 「那就等回到家吧。」她以为是什么满汉全席呢,要她下厨,有什么难的,以前的厨艺她不敢说,这些年为了扮演好傅太太的角色,她煮的菜偶尔也能讨好到对她百般嫌弃的前婆婆,这算不容易了吧,英昙不挑嘴,应该不难对付。 「我才不要,我们现在就去买菜。」 管萌萌一头黑线,修正,她忘记这位大爷除了脾气拗以外,肚子禁不起饿,一饿就必须赶快喂食。 「你有地方可以让我煮饭吗?」一个经年累月都不在台湾的人,哪来的落脚处? 「有。」他很确定。 既然都说有了。「那就便宜你了。」 他喜欢她这份自信。 于是,车子转进了超市,准备购物。 第十一章 两人推着购物车,先是去了生鲜区,英昙净挑肉类,几乎是看见什么买什么, 管萌萌面不改色的留下她想买的,其他的,一律放回去。 「吃太多肉对身体不好。」 他居然抿嘴。 「我记得你也是肉食动物,什么时候改吃素了?」 「为了身材。」 「你有身材这种东西吗?」 「你欠打是不是?」 这才想起他是那种无肉不欢的个性,她转到零食区,就看见他手指一一指过去,科学面、布丁、果冻、巧克力棒、冰淇淋……管萌萌想想已经不给肉吃了,零食就随他去吧。 她推着车,一样样将他指定的零食放进购物车里,这里买,那里拿,结了帐,竟然满满三大袋,真是太夸张了,他们就两张嘴,这些粮食到底要吃多久?想要囤积到世界末日吗? 英昙的房子不是什么豪宅,一幢简简单单的两层楼洋房,四四方方的,绿地占了一大半,不会有人想像得到,只隔着一条隐蔽的路,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房子并不新颖,但胜在厚实,屋里的家具多用大片的布料盖着,看得出来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我没来过,不知道状况那么差。」英昙一进门也傻眼,他隐约记得当初买下这房子后,只匆匆看过一遍,所有后续事宜全委托了仲介,要他们找专业人员来维护,方才一路进来,花草欣欣向荣,可见有人定期修剪,水电也有,那表示管线也没问题,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人气,走到哪都带着股霉味,这样的房子,没办法住人。 「也不会太差,只要洗洗刷刷就可以了,要在都市里找这种独栋房子,还拥着一大片前庭后院可难了,你运气真好。」她放下手里东西四处转了转,挑高这么高的房子极为少见,要是能整理好,会是个舒适的住所。 「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眼睛登时一亮,刚刚的丧气荡然无存。 「你要是不想在充满另外一种味道的房子里吃饭,就去把打扫用具找出来,我们来大扫除吧。」把所有的窗户推开,迎进新鲜空气,又快手快脚的把覆盖在家具上的布料都掀开,准备来个大扫除了。 「yes,madam.」有人立刻从命,快快乐乐的执行她的命令去了。 管萌萌怎么都想不透,在某些方面,明明就是大男人的英昙却非常好指挥,有时候比管璿还听话。 于是,本来只是想来煮顿饭,慰劳自己和另外一个小屁孩的五脏庙的,现在工程越搞越大,她卖力的刷洗,看见正往高处爬,要去擦窗的英昙,忽然出声。 「你先下来。」 「我吗?」 「不是你还有谁?」 「做什么?」 她指着一包从购物袋拿出来的科学面,那是他最喜欢吃的一个牌子,「不是喊肚子饿?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英昙手里还拎着抹布,有力的臂一下将她揽进怀里收拢,硬生生蹭了她一个吻。 她这是疼他对吧? 等管萌萌回神过来,七孔差点冒烟,使劲的对他吼,「你离我远一点,小心我揍你!」 这个软土深掘,得寸进尺的臭小孩! 「这表示我的感动嘛,有人疼我。」他松手,很舍不得,她的腰很软,身子很香,抱起来很舒服。 「如果你下次再这么莽撞,你就当定了猪头!你离我远一点,吃完东西再过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还加上一点她不明白的感觉,他就是有这种叫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的本事。 他嘻嘻笑,她的唇凉凉软软的,虽然只碰到那么一下,不过也够叫他回味再三的了。 原来这就是偷吃……偷吃的感觉真好。 他听话的拿起零食,去一旁坐着,很快撕开包装,撒下调味料,喀啦喀啦的吃起他才有的零食点心。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管萌萌转过头,不再理他。 「房子是我赚到人生第一桶金时买的……」他的声音响起。买的时候没想过别的用途,一心只想留着娶了管萌萌的时候用,想不到的是一直没派上用场,闲置至今。 人千算万算,比不过老天一笔。 今天也算误打误撞,终于有机会带她来看房子了——虽然跟他预想中的有那么一截差距…… 「为什么不租出去?地点很好,可以收房租,房子有人住,屋子也比较不容易坏。」她不是会记仇的人,发过飙,气过就算了,听见英昙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应了他。 「这房子我想留着当作新婚礼物,送给老婆的。」他声音里有几许哀怨,只是萌萌到底听不听得懂他这弦外之音? 这么明白,一定懂吧? 「很好,难得你有这个心。」她的手一顿,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虚弱,努力不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小屁孩长大,会想娶老婆了。 「我会是疼老婆的男人。」他重申,一双清湛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管萌萌的身影。 拐弯抹角从来都不是他的个性,可是从两人重逢至今,他直接了多少次,就撞了多少次的墙,自信心都快没了。 「我会准备好大红包等你的。」看看大致可以了,剩下的,还是让英昙去找专门的人来打扫比较快。 听听这是人话吗?我想娶的人是你,从头到尾只有你! 「我饿了,很饿很饿。」他负气。 「你的个性实在很糟糕……好了好了,你再等我一下就有饭吃了。」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有必要变脸变到扭曲?一包科学面还止不住饥吗?不是早就过了发育期? 这人是长大了,可肚子、个性却越发莫测了。 放下手里的工作,进厨房去淘米洗菜,她动作娴熟,炒菜煮汤动作快得很。 「我来帮忙。」一个人在客厅待不住,英昙准备来帮忙。 厨房里多了一个大男人,其实不挤,管萌萌赶他出去的理由是记忆中的他什么都不会,会的只有帮倒忙,在他手里死于非命的碗盘多到可以堆座小山,根本是碗盘杀手。 想不到他对着她嘻嘻一笑,「你听过什么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吧?」接过她手里的菜刀,问清肉的用途,居然有模有样的剁起鸡胸肉来。 这些年在国外,显然是变能干了。 她又拿了条围裙系在他腰上,他没反对,嘻皮笑脸的说道:「我们两个这样像不像一对?」还把脸凑过去,碰着她的。 她一把推开他的脸,「你再捣蛋,午饭变成晚饭,我可不管。」 「萌萌你对我最好了。」 她差点又看闪了眼,曾几何时他那么爱笑?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于是,厨房里,慢慢的剩下抽油烟机轻微的轰轰声,和炒菜锅里菜肴的香味……和一对男女。 做好饭,英昙很捧场的吃了两大碗,「好好吃~~色香味俱全,以你的手艺要开班授课都没问题。」 「你拍马屁的功夫也进步不少。」她承认这几年在厨艺上是有进步,可是要变成专业,她真没那么大兴趣。 每天汤汤水水的,她并不乐意。 以前会努力增进自己厨艺,为的是希望婆婆能另眼相看,说起来女人真的很傻。 英昙差点笑得打跌,手指往她比了比又收回来,一脸憋笑憋得快要内伤的表情。「马……别翻脸,是你自己把自己比喻成母马,不是我说的……我是诚心赞美你的,你煮的饭菜一直是我记忆里最美味的食物。」 「你这嘴应该缝起来才是。」真是好心没好报! 「是是是,我缝起来,什么都不说。」他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在流光暗影中,神色温柔。 管萌萌心跳了下,认识英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他对谁都不愿意搭理,却缠着她,那时的她也才几岁,有时候也会烦,但是一见到打工半夜回来,一脸疲惫的他,无论心情再不甘愿,还是会下厨给他弄吃的,有时候是下一碗面线,有时候是水饺,这两样都属于简易型的料理,只要放上一大锅水,顶多再拍个蒜头和酱油就能搞定。 他也从不嫌弃,弄了,他就埋头吃光,只是连声谢都不会说。 她和英昙其实有许多回忆,只是事隔多年,也错过了很多。 再重逢,她没有多想,就算她一直知道他们的孽缘结得很深,但是,孽缘就是孽缘,就算英昙见面以后不遗余力的表示他对自己的好感,但她不认为自己哪来这么大魅力,大小通吃。 第十二章 得不到的女人,对英昙来说,也许就只是恋母情结在作祟,等他哪天找到心仪的真命天女,她这青梅还碍事了咧。 通盘想过一遍,心情不再忐忑,渐渐平常心了。 那天他们回到家,管萌萌就告知爸妈找到工作了,也坦白说是要去英昙的工作室上班。 管妈听到可激动了。 女儿在「自家人」底下做事,英昙成了她的老板,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高兴之余,免不了要耳提面命一番,要她好好做事,别坏了多年友谊。 管萌萌就怕她老妈这么说,她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懂什么叫公私分明? 英昙也拍胸脯保证他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吃亏,要两老不必担心。 管妈连忙点头,赶着她上楼去收拾准备北上的东西。 管萌萌觉得英昙讲的话,明显的比她还具有公信力…… 「不过,小昙啊,你这次回来不是预计只待上几天?你让萌萌去你那里做事,不会要把她带到国外去吧?」 趁着女儿上楼去,管妈还是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 英昙收回看着管萌萌背影消失的目光,蹙眉想了一下,表情慎重,「我想把工作室搬回来台湾。」 他住哪里并不影响工作,他的萌萌是恋家的女孩,既然她在这里,那么她在哪,他就在哪,这一点都不为难,也没有难度。 管妈放心的笑了。「谢谢你为我家萌萌做那么多。」 「我并不觉得我做了什么。」 只要能守着她,就这样看着她,像傻瓜一样,他也很快乐。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个只想把头埋在沙地里当鸵鸟的女人拉出来,让她的心里只装他一个人。 「你嘴里不说,管妈也知道,你替我们家做的一切都是看在萌萌的面子上,但无论如何,管妈还是要谢谢你。」他们对这个孩子再好,能做的还是有限,这些年他暗地里帮这帮那,她和老公心里都明白为的是什么。 「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他淡淡说道。 只要是管萌萌想要的,他都会帮她做到。 当他知道管萌萌拿自己的婚姻幸福去换取机会让濒临倒闭破产的纸寮生存下去,他几乎要发疯,他恨自己没有能力替心爱的女人解决困境,不能和她一起面对困难,做让她心安的后肩。 面对无法挽回的事实,痛苦之余,他把自己关在斗室里,整整三年没日没夜的练笔写字,疯狂的结果是大病一场,留下了胃弱的后遗症,然而,他的闭关努力出现令人惊喜的回报,他在书法界的知名度像云霄飞车一样的拔地直起,毕尔包古根汉美术馆和巴黎奥赛美术馆都竞相把他的作品纳为美术馆永久的收藏品。 这是多么巨大的荣耀,他变成了一颗文艺界闪亮的星,邀约如潮水般而来,媒体对他的兴趣也排山倒海,那些喜欢追逐流行的金字塔顶端人物更视他为宠儿。 但是那些喧嚣一点也没有让他冲昏头,他在名气最鼎盛的时候反而推拒了一切邀约,避居西班牙,专心沉潜创作,所有杂务都推给了经纪公关公司处理。 现在,除了事业,他有了更重要的事,他要把他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 这一夜,他联络经纪人尹。 「老大,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才把我从床上挖起来,我已经四十八个小时没睡,你行行好……」毫不掩饰的哈欠和浓浊的声音,兼一头乱发,形同贞子的男人在视讯里出现。 「那是你的私人问题,我不管。」 「什么私人问题,你一定要那么冷酷吗?我可是为了展览跑断腿,倒是你,我的大爷,你这几天没消没息,不上线,手机也不回,我给你的简讯和留言你到底看了没有?」用五指梳理了乱发,露出一张花美男的脸庞,瞌睡虫跑光了的尹睁开了一双近视蒙胧的深邃大眼。 「没有,那些都是厨余垃圾,我临走前不是说过,碰到什么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必来问我。」全权负责还不好吗?这可是只有他才拥有的优惠。 「这不像你,可不可以透露一下,这么多天,你人在哪里?」他好奇得不得了。 「我要你跑一趟西班牙,把我寄给你的清单上的物品都打包寄到台湾这的地址来。」英昙答非所问。 「什么?」声音分贝破表还分岔了,可见受的惊吓不小。 「就这样。」英昙准备要离线了。 「老大!」对方凄厉的叫。 英昙掏耳。 「你为什么在台湾?」什么叫就这样?不清不楚的。 「不为什么,想搬回来住而已。」这是他个人的私事,没必要对谁交代。 「英昙,你没事吧?」花美男严肃了。 「罗唆,我吩咐的事情要赶快。」 叮,很好,视讯萤幕随即被切断了。 次日,管萌萌坐上英昙的车回台北。 经过熟悉的巷道,「你……不打算回家看看?」管萌萌小心的问他。 来来回回几趟,英昙好像没有回家探望母亲的意思,过门不入。 「那算是家吗?」英昙凉飕飕的说。 「不要这样,我听说这几年英妈妈持续看医生吃药,忧郁症好很多,邻居有时候会碰见她出来散步,还会打招呼呢。」 「不要说了。」 「英昙……」 「不要说了!」他捏紧方向盘,连嗓音都抖了,视线发红,全身充满尖刺,宛如刺猬。 那个家是他最不愿去回想的过去。 他早就没有什么可失去了,这些年他忽略那些咬人的过往,不再纠结于心,除了她,他对别人的世界,没什么兴趣! 看见英昙脸上那种深深的绝望,管萌萌心里又痛又歉疚,她握住他那青筋直迸的手,软软的劝慰,「不要这样,对不起,我不该提的。」 恐惧晦涩的童年,要在那样的环境长大,要是没有强大的心灵当护盾,凭什么安然长大?不去面对,不是他的错。 「不是你的错。」像心有灵犀,两人有同样的想法。 她分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发,这孩子还是一样有着一头好头发呢。 英昙大受感动,虽然还她一个乖张孤傲的眼神,却用脸颊蹭了她的手一下,这一蹭,脸上的戾气似乎消散许多。「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我们去约会……我的意思是散散心,你有多久没出去玩了?」 和心爱的人去约会,是多美的一件事。 「多久啊……我不太记得了。」她有些逃避。 结婚五年,只有在蜜月的时候出国玩了一趟,后来忙着要应付对她百般挑剔的婆婆,前夫又是工作狂…… 例假日,有哪个家庭不扶老携幼,拖妻带子的出去踏青玩耍的,仔细想,她虽然住在台湾,却连小岛上的基本景点都没有去过,更别提什么一生必去的一百个景点了。 得了,她没能去不也活得好好的,人比来比去,会气死人。 不过——「你昨天不才说积了许多事没处理,哪来的时间出去玩?」这才需要她赶快上任的不是吗? 「我想做人不可以太过分,这是先给你一点甜头吃,等你真的开始上班,才不会在背地里骂我不人道,奴役员工。」 原来是名正言顺的贿赂。不过她也不笨,堂堂老板哪需要贿赂一个小助理,他是真心要带她出门走走逛逛,出自一片好意。 管萌萌心里说不感动,真是骗人的。 「出去玩是很好,不过换洗衣物都没带,什么准备也没有,怎么出去?」女人考虑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这项。 「缺了什么去了再买就是。」一听见她愿意,他差点乐得飞上天。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花钱。」钱她很缺,阮囊羞涩。 「既然是我说要去,自然老板买单。」只要她愿意,钱哪是问题。 「我们要去哪?」她真心笑开,问得有些羞涩,她的确很久很久不曾出去溜达,有点期待。看看海,吹吹风,挑间海景民宿……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夏天当然要去垦丁。」风帆、独木舟、沙滩、热裤,国境之南,他来喽!不,是他们来喽! 方向盘一转,改道往南。 无限明媚的阳光,温柔的海风,蓝到不行的天空,度假的气氛马上浓烈了起来。 不是假日,垦丁大街上满满摩肩擦踵的人潮并没有比较少,各式各样的t恤、洋装、饰品,应有尽有,多家异国风格的餐厅和pub,这些可都是观光客必游的景点,吃喝玩乐住买都可以在这里一网打尽。 第十三章 这些都不急,既然来到外地,住房是第一件要做的重要事情,一幢幢恍如地中海、希腊建筑的民宿抢眼得让人想每一家都去住住看。 英昙看中的是一间有着美丽贝壳沙滩的饭店,他要了一间海景双人房,到柜台完成手续领到卡片,管萌萌突然问:「为什么只订一间房?」 「出来玩的人要不是情侣,要不就是一家子,饭店只有这两种选择,没有单人房。」 「可是我们……」孤男寡女的。「多订一间房吧,钱我自己出。」 「你信不过我吗?」 「我当然信得过你。」好吧,她检讨,她想入非非,她邪恶。 英昙忽然压低声音,贴着她的耳吹气。「你真的相信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管萌萌猛然一震,脸爆红。 这气氛太微妙,还是她太敏感? 英昙被她的表情逗笑,见她瞪他,笑得益发灿烂。「既然出来玩,就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我不敢保证什么,不过我可以保证你会完完整整的回去的。」 想不到她被耍了,「听起来很像凶杀分尸。」完完整整咧。 她那大红脸又让英昙笑了。「走吧,进去看看房间喜不喜欢。」 管萌萌懊恼的瞪他一眼,总算没再说话,让服务人员领着他们进房去了。 不愧是拥有海景的房间,号称垦丁最干净的海滩就在房间后方,只要靠近阳台,就能看见美丽的海湾。 「喜欢吗?」给了服务人员小费,英昙关上门问在床上翻滚的她。真像小孩子,喜欢滚床,好可爱。 「有什么喜不喜欢,不就睡觉的地方。」这床是好床,又软又大,她要说喜欢,这家伙准会翘起尾巴,不可一世了,她才不要什么都如他的愿。 「原来只是睡觉的地方,你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少来,我的脑子很干净,大脑、小脑、脑干一样不缺,垃圾废料一样也没有。」居然调戏她,这小鬼! 英昙就让她瞪,神情正经八百的说:「既然不是很喜欢,沙滩也不必去逛了,我们上街随便晃一晃,当作有到此一游就好了。」这叫打蛇随棍上。 「去,谁说不去。」她可急了,那么漂亮的沙滩,不去走走,不就白来一趟了?没这道理! 像是怕他反悔,管萌萌把包包一放,打开落地窗,领先走了出去。 英昙微笑,「太阳毒辣,等一下记得去买顶帽子。」 「知道啦。」 太阳大,但是凉风吹来,好舒服、好舒服。 细细的沙,搭配着南洋小岛风味的茅草伞,海水一波波打出轻盈的浪花,满眼都是纯然的海边风情。 既然来到垦丁,自然要去大街上觅食,好吃的料理都在那里,不在饭店,于是,他们从饭店海滩来到大街,在小酒馆吃了午餐,又在街上租了方便的机车,放松的到处晃荡。 她和英昙并没有刻意计划要去哪里,行程松散,去海世界欣赏珊瑚礁和热带鱼类生态,去体验飘沙,利用沙丘的自然地形,在炙热的骄阳下,搭乘吉普车,从刺激的五层楼高绝壁断崖飘上飘下,溯溪飘山,管萌萌从头到尾抱着英昙惊声尖叫,下车后,脚软得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久久不能说话,惹得同车的男人过去关切她。 「你还好吗?」 「谢谢,没事,我没事。」就算全身肌肉还在叫嚣着,也不能当着陌生人的面喊救命。 那人被谢得不好意思,「要我扶你起来吗?女生玩飘沙,你算勇气可嘉。」 「我不知道胃会翻过来……」满头满嘴的沙子,如果他可以等她休息好再过来关心,她会比较感激。 「你很特别……」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英昙在一旁咳了两声。 「谢谢你照顾我女朋友。」不要喧宾夺主,这女人已经是有主的了。 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笑着点点头,回过头来和管萌萌点点头后跟上前面的同伴,走了。 「哪里不舒服?晕吗?会不会想吐?」他走过来,蹲下,眼睛与她平视。 管萌萌摇头,「还好,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晕了,你不要担心。」 他探出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冒冷汗呢,你坐着不要动,我马上回来。」说着,人站起来,走开。 不一会儿,倒了杯水回来。「喝。」 水清清凉凉,她接过来一下子喝了好几口。 「以后眼睛别乱飘,别随便喜欢别的男人,你只要好好的,专心的注视着我就好了,知道吗?」 管萌萌呛了下,「英昙,你欠揍吗?」 「你越来越凶了,这表示我们的感情已经更进一步,我有资格当你的男朋友了。」 「英昙,你晒晕头了。」是因为太阳太大了吗?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背着光线的他眼神带着钩子,勾得她一下无法动弹。 「我就知道你会骂我,不过,不管你怎么骂我还是要说。」 「我的头不晕了。」她不想理他。 「以后不要逞强。」她的脸色没刚刚那么白,看起来他的声东击西非常有效,只是这种效果……不如不要的好。 「我没玩过嘛,看电视上玩的人都很开心,我也想试试……不过真的好刺激,下次我们再来玩吧。」说到这个她不由得心虚,她本来就不是那种胆子大的人,就算事前教练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她也一上车就忘个精光,只能死抓着英昙不放,拚命尖叫。 「我想问……你的耳朵还好吧?痛吗?」不关心一下也太不近人情了,还有他那只手,看起来被她抓到瘀青了。 「聋了你赔吗?」 「对不起啦。」 英昙丢给她一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走吧,我看你全身上下都是沙子,去洗一洗,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说到这个,管萌萌才想起来,出来玩,根本是临时起意,到了地头,一下被太好的天气迷了心窍,完全把买衣服和盥洗用具的事情都给抛在脑后,只顾着卯起劲来玩,飘沙场地附有盥洗室,要清洗不是问题,大条的是,他们两个根本就身上一套衣服走天下啊。 英昙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模样没比管萌萌好到哪去,「走吧。」 「上哪去?」她被拉着起身。 他老神在在的拉着她的手没放,头也不回。「你不会想继续穿着这一身到明天吧,我敢,你呢?」 管萌萌没敢吭声,她才不要呢,她可是爱好清洁的好宝宝好不好。 「你看我们这样穿像不像情侣,天生一对、郎才女貌?」 漫步在夜晚的垦丁大街,英昙一身清凉款式的背心,花花绿绿的海滩裤,夹脚拖,走的是到处都看得见的海洋风。 他身边的管萌萌是一件热带无袖高腰小洋装,和短到不行的小短裤,两条白嫩的大腿非常吸睛,和英昙走在一起,同个色系的海边标准穿搭,不管横看竖看,都是一对登对的情侣。 她脸颊红润,是今天出游的成绩。 她不像一般女孩子怕晒,出门要全副武装,她该玩的时候勇敢尝试,该吃的放开肚子去吃,入境随俗,一样都没落。 英昙心想,原来旅行只要和对的人,抱着放松的心情,去哪里都好玩,她玩得那么开心,表示他也是她心里那个对的人……吧,以后只要有机会,他要常常把她拎出来才好。 「郎才女貌吗?我觉得是豺狼虎豹。」英昙的确长得帅,不炸毛的时候,去到哪都抢眼,被投注的眼光多到让人不自在,可是硬要因为穿着把两人变成一对……这热闹非凡的大街谁不这样穿? 「不管郎才女貌还是豺狼虎豹,都是一对嘛。」 管萌萌直接把刚才排队排了好久才拿到手的卤味鸡翅,塞入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里。「英昙,你说为什么我们一聊天就是这么没营养的话题?」 「哪里没营养了?」他也不怕手黏,拿起鸡翅,吃得一嘴香甜多汁。 「我们高高兴兴出来玩不好吗?做普通朋友不好吗?再过几天,你是好老板,我是优秀员工,这样不好吗?我们……都不是小孩了。」她真不明白,到底看上她什么? 普通的朋友,普通的老朋友,普通的走过一辈子,大家都没压力,不是很好?何必把两个人放在压力锅里?这年头压力太大很容易叫人喘不过气。 「你只要跟我做普通朋友,普通员工和老板,普普通通?你就这样排斥我吗?我不差啊。」他拟定的求爱计划,擒妻大计,为什么来到她这里,她就只想躲开?到底哪里让她看不上? 第十四章 「你很优秀,长相高人一等,学历高,收入应该也高,说起来你还是那种女人最想追求的三高男人,哈,这样说起来,其实是我有眼无珠……其实是我胆小,我自私,我只是还不想要那么复杂的关系。」快刀斩乱麻,她无意给他任何期待。 这次,他听懂了吗? 「复杂?萌萌,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简单,喜欢就说喜欢,讨厌就说讨厌,你知道吗?复杂的人是你。」 管萌萌一怔,是啊,被过去拖住脚步的人是她,想太多的人是她,都是她。 她低下了头,心缩得紧紧的。 英昙看着她那幽幽的眼眸,非常扰人心绪。 「管萌萌,我领悟到一件事,饭后,我忘记吃甜点了。」 那些年,他拚命鞭策自己,只有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想关心、想爱护的人,他已经不是小毛头了,不想再花掉许多时间等她想通,她要一辈子不开窍,难道他傻傻的等下去? 这一来,搞不好101大楼都成了圆明园那种古迹,那他不就冤了,他的幸福,他的人生,会全部化为乌有。 这不行!幸福不等人,他要想别的办法。 「什么?」英昙太跳tone,她的大脑连接不上。 「管萌萌……」英昙眼神微沉,低下头,很快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角带着偷到腥的得逞笑容逃开了。 她那呆呆的样子太可爱了——好可爱、好可爱,他心痒难耐。 「英昙!」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差点捏烂手里的卤味,这个小屁孩居然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吻她,她气噎了,跺脚。「英昙,你给我站住!」 这个臭色狼!真是白养他了! 「不要,你会宰了我!」他心情超好,哈哈的笑个不停。 这甜品,他喜欢。 管萌萌气也不是,骂也不是,他逾矩也不是头一次……自己干么老是纵容他 叫不回来,他是打算要各走各的吗?反正就这一条街,谁怕谁? 她一个摊位,一个摊位慢慢逛,随着人潮,刚开始也还能挺自得其乐的。 但一个小时过去,有点挂心。两个小时过去,她不禁开始猜他到哪去了,难道碰上什么地痞流氓把他架走了?他那脾气可不是个愿意息事宁人的,要是打起架来,会不会受伤?若惊动警察,可就麻烦了 再过十分钟,她掏出手机,还是没有英昙任何消息,她忽然着急了起来,按下号码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一响,他就接了起来,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一有点哑,「喂!」 「萌萌,你找我?」 这不废话吗?不找她干么打电话? 「你跑哪去了?人在哪?」 「你想我了?」 「你在哪?」一定要讲得那么暧昧吗? 「唔,你的头稍微转一下,右边,大概四十五度角就能看见我了。」 「什么?」不由自主,她的头真的偏了过去,对街的小摊子上英昙赫然就站在那,还装可爱的对着她招手。 「你等着,我就过去。」她火速切掉通话,看看左右没车,提脚就往前跑。 这家伙,她等一下要把他骂到臭头,到底去哪了,一消失就两个小时,他不知道她会担心吗? 她还没过完街,英昙几个大跨步,小跑着过来,她停了下来,慢慢的走了过去。 英昙看着她,眼光炯炯,避也不避,她反瞪了回去。 「舍得回来了?你到底去了哪里,一去这么久,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要我去哪里找人?」凶巴巴,凶巴巴,「咱」地给了他胳臂一巴掌。 「我怕你骂咩。」他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可怜,那语气委屈无辜,像孩子一样脆弱。 「怕我骂、怕我生气,还敢做那种事?我想骂你的事情多了去。」公共场所欸!想到那个吻,她又想动粗了。 「萌萌?」 「嗯。」 「你唠唠叨叨是不是担心我?这是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 她有点恼羞成怒,「我担心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小孩了。」 「我不是小孩了,做你的男朋友刚刚好。」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不想理他了,直想踹他一脚。「我要回饭店去了。」 他去拉她,另外一只手摊开,「我给你买了这个。」因为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考虑了很久,考虑到卖饰品的小姐脸都僵了。 一个鱼型的皮雕发夹。 那发夹不大,放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有些不协调却又和谐。 她忽然心软得一塌糊涂,被勾起某种迷乱怦然的感觉。 「谢谢,我喜欢。」她收下那发夹。 他忽然伸手又从她手里拿回那个发夹,靠近她,将她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发理好把发饰别在她的浏海上。 「好看,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错。」 她摸了摸那发夹,神情有淡淡的喜悦,有朦胧的羞涩,就像一个无忧无虑,天真的少女。 英昙不敢看她太久,怕一不小心自己又会看痴了,拉了她的手,转身往前走,但掩饰不住的是他微翘的嘴角。 她落后半步,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个子很高,手很大,指节分明有力,英昙,当年那个少年,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英昙把她带到一家很有气氛的咖啡厅外面,就着简单以海边漂流木搭的椅子坐下。 「我们算和好了吗?」他说,有着撒娇意味。 「你想得美。」 「我还没吃饭。」摸胃。 「给你买了这个,你不是一直碎碎念着要吃海产,等一下我们去吃。」她拿出爆浆手工花枝丸和猪血糕,豆干角、炸香菇,这几样都是他爱吃的。 英昙果然听话的啃起花枝丸来。 接着她从包里翻出一盒紫草膏,然后拉过英昙的手,找到他下午被她掐到瘀青的地方,将膏药抹到他手腕上,慢慢的涂匀、揉开,轻轻的按摩,让药膏渗进皮肤,希望那青紫可以早点褪掉。 英昙嘴里咬着食物没说话,觑着她的脸,又低头去看那替他按摩的手。 好不容易揉完了手,她收拾好包包,「晚上要就寝前,我再帮你揉一次。」 「萌萌,你对我真好。」 「知道我的好处就别一天到晚惹我生气。」 刚走了几步,却觉得腰际一紧,有股力量将她扯住。 一个温暖厚实的胸膛贴住了她的背,腰被箝住,她整个人被英昙从后面紧紧搂住。 「别生气,让我抱一下,我不会乱动,就这样一下子就好了。」他的声音吐在她耳际。 管萌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他的拥抱强势而霸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起这样的温暖,那些该拒绝还是要接纳的念头闪电般飘过她的脑海,她闭上了眼睛,选择全部忽略。 回到饭店,想倒头大睡,可是尴尬的问题来了。 一张大床,两个人。管萌萌瞪着柔软舒适的床,不禁有些头痛,白天为什么不坚持订两间房呢?现在才在这里头痛。 下一秒,她抱着被子就要去睡沙发。 基本上,她不像某些女生会很理所当然的觉得,女生和男生出去,花费开支就该是男方出,以此类推,床嘛,男生也应该让给女生睡。 开车的人是英昙,付房钱的人也是英昙,今天所有的花费都是他出,一想到他长手长脚的样子,要是让他睡贵妃榻,单用想像的,就知道不会舒服。 至于她,她可以上车再睡,一个晚上不睡床,并不会影响什么,所以为什么一夜好眠不能让给他? 「你抱着被子在等我睡觉吗?」浴室的门打开,在里头泡了半天按摩浴缸的男人腰际系着一条浴巾,毫不避讳的走出来。 管萌萌一下子眼花,青春的肉体啊,太犯规了,那六块肌完美的胸腹,赤裸又带着水气的上半身,湿湿的头发往后抹,凸显出他立体的五官,她的眼睛往下梭巡,他的腿没有毛茸茸的腿毛,干干净净,指甲也修剪得圆润整齐,这男人把天生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捣住眼睛,不是矫情,是再继续看下去,她会冲动。 至于冲动什么? 她很羞耻的承认,她想把他扑上床。 「大家都早点睡吧。」闪闪闪,眼不见为净,他那春光灿烂的肉体差点引诱她沦陷,吼,下次一定要纠正他,不可以随随便便赤身露体,哼,暴露狂! 第十五章 「你要去哪里?」他的声音佣懒。 「床给你睡,我睡那边。」不看他、不看他,看了会长针眼。 不料,他转到她跟前,「要睡也是我睡,哪轮得到你。」起码的绅士礼节他还有好不好。「不过,这是五星级饭店,我们来都来了,居然非要有一个不能在床上睡,这钱花得好不值。」 她绕过他,「别争,重要的是养足精神,早上精神抖擞,我们的假期只剩下一天。」 「你信不过我吗?」 「我是信不过自己好不好。」她唾弃自己,好想一头栽进棉被里不要见人了。 英昙有棱有角的唇露出像小狐狸偷到上等好肉的笑痕,就连眼睛也因为太过的笑意皱出两抹不明显的鱼尾纹。 「看在你难得说实话的分上,我们就各退一步好了。」他一把抱起她,在她的惊呼里,把话说完。「我们都累了,什么都不要想的各睡各的觉,你瞧,我聪明吧?」 第二天,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是,清晨醒来的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话。 他们起初的确是各睡各的,各自抱一床棉被,各自的枕头,各据床的一侧,很好,就只差没学梁山伯、祝英台中间放瓶水了。 只是……现在某男人一条腿压在她腿上,长臂占有的搂着她的腰,难怪她一醒来就觉得身上被什么重压着,动弹不得。 她想抽身,但抬起头来,睁大眼的发现,她的眼瞳对准的是一堵弹性佳又富有看头的胸膛,更令她脸红的是自己的头枕在人家胳臂上,两只手还勾着对方的颈脖,这不只三贴,简直是麻花卷了。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呼吸喷在她头顶上,热热的,带着强烈的男人气息,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垂了眼,再也不敢多看他那诱人的胸膛一眼。 小心翼翼的想收回自己勾搭在人家脖子上的手,只动了那么一动,就感觉到英昙的胳臂一收,将她整个身子更往里贴的困进怀里。 她知道他醒了,伸手便推。「……让我起来。」 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后,她看见了英昙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睛。 这家伙不会在她醒过来的时候就也醒了吧? 她连忙翻身起来,看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幸好都还在,赶紧跳下床。 他眼里含了一抹怒色,更带着一簇闪动的火苗。 怀里软软的触感一下没了,就好像多年想要的宝贝得到后又失去,心底空空的,臂弯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今天这种事当作没发生过就好。」他们会在一起「滚床单」是因为「人体工学」作用,和一夜情的「滚床单」八竿子打不着。 丢下话,她一溜烟钻进浴室,呜……她哪来的脸面对他?英昙可是小她好几岁的弟弟欸。 男人忍不住是正常,她为什么也没忍住? 当她躲进浴室,看着洗手台上镜子里的自己,她后知后觉的想到,原来越是笑咪咪的人越是腹黑。 她的心情起起伏伏,真想一头埋进洗脸盆里当鸵鸟。 不过,追根究底,男人不可信……女人的心也是海底针。 「萌萌,你不会想要在浴室里终老吧?」隔着门板,英昙不爽的敲门。 这种事当作没发生,这什么歪理?她把他当成什么了?「像我长得这么帅的男人跟你同居一晚,有什么不好?你躲成这样,把我当瘟疫喔,这样很伤我的自尊捏。」隔着门板,英昙不爽的在外面叫嚣。 「长得帅不能当饭吃,长得帅只会让生活更麻烦。」外面是龙潭虎穴,不宜出去。 「你要负责。」 「负责你的头啦!」她冷不防的把门打开,瞪他。「我们又没怎样!」 「这不就得了……」他弄乱她的头发,像摸小狗似的,然后笑嘻嘻的闪进浴室去了。 两天一夜的旅程在他们放下垦丁的蓝之后,去了恒春镇上的邮局、北门、阿嘉的家、茂伯的家和友子阿嬷的家……结束了。 她知道她跟不上潮流,在海角七号爆红的那个时候,她也不免俗的有过那个念头,想要像观光客那样去朝圣一番,可惜在前夫那里就被打了回票。 他说他很忙,她有空的话不如多回去陪陪他妈妈。 她说,也不是非要他陪不可,她可以自己去,她不是没手没脚,也不是不认识字不会搭车。 他一阵沉默,挂断了电话。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后来,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只是觉得结这个婚,从此和自由形同陌路。 从垦丁回来,她心里多了一种得偿所愿,空洞被填补了的感觉。 她和英昙说谢谢,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追问为什么要谢他。 「这是开心的意思吗?」 她点头。 「以后,我们多的是时间去约会。」 这次,她没纠正他,说了声好。 然后,他们回家了,来应门的是尹。 「你这是怎么了?去了夏威夷吗?」他一脸的困,时差还没调回来,看见晒得黑黑的英昙,不禁调侃。 「你来啦。」英昙回过头拿走管萌萌手里的行李,连同他自己的扔给了还没回过神来的尹。 被这一砸,他唉唉叫的醒过来了。 「这位是……」尹可没漏掉英昙身后的管萌萌,明亮的眼睛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几眼。 「你好,我叫管萌萌,是英……先生的助理。」她对英昙的人际关系还不熟,本来乍然看到陌生人还吓一跳,但是看刚刚英昙对他热络的态度,应该是个熟人。 他虽然带着一副深度数大眼镜,但是笑容满面,阳光灿烂,是那种让人看起来就很舒服,不会设防的美男子。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所谓的物以类聚,帅哥的身边出没的也是帅哥,这逻辑一点不假。 「我是英昙的经纪人,你叫我尹就好。」想热情的伸出手来,可惜两只手还有肩膀都挂满刚刚英昙丢给他的行李和土产。 「真抱歉,这些我自己拿就好了。」这个英昙,连她手里的东西都扔给别人,实在太没礼貌了。 「没关系,我力气大。」尹不以为意,嘴巴甜的哩,为了展示他拥有卜派般的力气还握起了拳头。「能为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 管萌萌噗哧一笑。 「你一定常吃菠菜。」 「管萌萌,我叫你萌萌可以吗?蔬菜里我最喜欢深绿蔬菜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哎呀呀,真是天大的意外,孤僻又不合群,脾气坏又暴躁,缺点满坑满谷的老大居然会在自己身边放了个小助理,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吗?而且看起挺好相处的…… 以前基于专业——也是他这小经纪人不想过劳死的考量,他也没少在老大耳边唠叨过,要请一个助理来处理主子不耐烦听的电话、整理资料,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一来减少他的工作量,二来,有人在老大身边盯着,这忙起来就不顾一切的主子忘记吃饭的机率可以大幅减少,只是一片苦心全被当成了耳边风,现在老天爷总算听到他的哀号了。 「你跟他罗唆什么?哪来那么多话说!」旋风般卷进屋里的英昙等不到应该跟着他后面进去的管萌萌,跨着大步出来找人,一把就把她往里拉。 「你怎么这样……」歇斯底里啊,她低喊。 他阴森森的瞪了尹一眼,「喜欢面有菜色吗?我会让你如愿的。」 让英昙那冷冰冰的眼珠子瞄着,尹的心寒了半截,小腿肚抽筋。他……说错了什么吗? 英昙大步流星的把管萌萌带进屋里,气场强大的威胁感还没收干净。「我不是说过你的眼睛除了我以外不许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他扬起下巴站在择木地板上,像个王。 管萌萌没有被他全身的阴鸷给吓到,她蹙了蹙眉,「英昙,不要这样。」 「哼,你干么和他有说有笑的?我看了不舒服。」 「你……怎么这样……太不成熟了。」她要和别人共事,难道要她的人际关系挂鸭蛋?「你不信任我,胡乱发脾气,别的女孩子会怎么想我不知道,可是你让我觉得你太不尊重我,你太过分了,我不喜欢。」 这般激烈的性子,把她当所有物,他和傅闲庭有什么不一样? 起码的尊重与信任,这是她想要的,人和人之间要是少了这两样,说了再多的喜欢又有什么用。 第十六章 「你不必和他共事,只有你和我。」她很少说这么重的话,他心里的不舒服更加扩大。 「笨蛋!」 「你骂我笨蛋?」她那眼光陌生得叫他心慌,这几天累积下来的亲近又好像被他一把推远了,加上挨了骂,他顿时炸毛了。「你骂我笨蛋,我哪里笨?!」 管萌萌无视他眼里赤裸裸的占有欲和气愤,这有理说不清的人!她抬腿给了英昙一脚。 想不通这些,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挨了一腿的英昙忽然可怜兮兮的垮了脸,简直像一只没人要的哈巴狗。 哗,目睹整个情况的尹,对管萌萌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有人敢踢他们家老大的脚,老大还吭都没吭。 从来没有人敢给老大脸色看,还踹他,所谓的一物克一物,这个小女生太强大了! 「萌萌——」英昙撒娇的喊,驹,他只是吃味嘛,她到底在气什么? 她的心好遥远,他又要看不见了。 「别叫我!」管萌萌转身走了。 尹看着英昙受到重挫,还一副快要伤重不治倒地的样子,嗯,不妙不妙,他还是溜之大吉的好,以免扫到台风尾。 打定主意,趁着英昙还钉在地上,他很没义气的溜了。 管萌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理也不理几度在门外敲门求和的英昙。 她趁机把行李大致整理了下,呈大字形的躺在全新的寝具上,这房间虽然说是客房,却什么都不缺,布置得温馨舒适,心里忽然想起英昙的好,不禁反省自己干么跟他发那种脾气……只是躺着躺着,就打起哈欠,眼皮掉了下来。 虽然她是搭车的那个人,但是舒服的大床加上放松后的疲累感一股脑涌了上来,没多久,就这样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难不成她就这样睡了一整天?赶快翻身起来,打开房门,客厅里黑漆漆的,她打开灯,这才发现英昙躺在一张时尚摩登的长沙发上,两眼紧闭,剑眉低低的压着,一只手捣着腹部,像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这家伙,打盹也不知道要盖条被子,再仔细看,他额头有冷汗,脸色自得吓人,管萌萌下意识就伸手去抹他头头上的汗,这一摸,觉得不对劲,又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呻吟。 「英昙、英昙你哪里不对?」她声音急了。 「饿……胃痛。」他睁开眼,眼里有痛色。 他的痛不是装的。「药呢?家里有没有药?还是胃乳片之类的东西?」都多大的人了,肚子饿也不会去找吃的,真要急死人了。 「液晶电视……下面的第一格……抽屉……」 她转身就要去取,却发现衣服被他抓着。 「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说……乖,听话。」 「唔。」他颓然放手了。 她……哄他呢。 管萌萌很快在抽屉里找到小包装的胃乳液,又去倒了杯温水,回到他身边蹲下。 她先放下水杯,撕开胃乳包装,然后递到他手上,确定他拿了,这才用自己吃奶的力气撑起他的身体,让他靠着自己的胸口,这时候没空去管姿势暧不暧昧,他的身体重不重,好吃药就行了。 确定他把胃乳液倒进嘴里,又拿起水杯让他喝水漱口。 「怎样?有没有好过一点?」 他点头。 他在老家的时候也跟她喊过胃痛,她一直以为只是寻常的胃酸过多,没想过这么严重。「看过医生吗?」 「我讨厌医生。」缓过一口气,又是平常那副死样子了。 「晚一点,我带你去看医生。」没得商量,也不用商量,这种事,她决定就好。 「可不可以不要?」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自己的身体也不照顾,一个人三餐都没有照时间吃对吧?身体那么破烂,拿什么给我幸福?」她口不择言了。 前一秒还病俨倾的人,眼睛瞬间发亮了。 「你是说……你是说……」她也喜欢他对吧? 他的心放起灿烂的烟火,笑意像泡泡不断地从身体里冒出来。 管萌萌不给追问的机会。「你呀,给我躺平,我去煮饭。」他们刚从外地回来,冰箱里不知道有没有东西可以下锅。 这次,他很听话的躺下,没有第二句话。 厨房的双门大冰箱里满满都是食材,管萌萌心想,尹倒是个细心的人,知道她和英昙今天会回到家,外面那叠了又叠的纸箱上还贴着进出境快件报关的标签,署名都是英昙的东西,他是专程为了送那些物品来的吧。 她拿出了想要的食材,洗洗切切,考虑到现在英昙没办法吃什么油腻的,很快煮了一锅稀饭和清淡的两样小菜——只是她为什么会有那种又做回英昙老妈子的感觉? 「尹呢?」她把稀饭端出来,随口问着英昙。 她睡饱起来就没看见那位经纪人的影子了。 「他回饭店去调时差了。」吃过胃药的英昙看起来气色是好了许多,不过一只手依旧摸着肚子。 当着他的面问别的男人……让他想吃醋发火……不成,这缸子醋不能吃,这火得灭,萌萌才为了这件事和他发过脾气,虽然要他忍很困难,但是总比她因为生气不理他好多了。 呜,其实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不相信她,他就是不想她跟哪个男人有说有笑,但是,他更不想再被她骂笨蛋了,她赌气不理他,简直比塞一嘴硼砂给他吃还难过啊。 「你的胃痛成那样,今天只能吃稀饭了。」 「只要是萌萌煮的东西,我都吃。」 「马屁精,是谁以前嫌弃我煮的菜是厨余?」 「那时候的我年少不懂事嘛。」少年的他别扭得不像话,虽然表面嫌弃,但是只要是她煮的东西他一定吃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她从小就在他心里生了根,他不会把她让给谁,谁都不行! 「还痛吗?先吃一点垫肚子,看医生怎么说我再给你弄吃的。」 「都听你的。」他笑。 在外面与人用尽心计,回家只希望看到一张笑脸,关心他饿了没、渴了没,能令他身心安顿、能令他安逸舒适的人,她就坐在他面前。 「你曾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还是说不出来,可是我可不可以就因为喜欢你而喜欢你,喜欢你的全部而喜欢?」 她就是他的人生蓝图,是全部的渴望。 「英昙,无论你说再多的甜言蜜语,吃了饭,我们还是要去看医生。」夹了一筷子少油炒的新鲜香菇到他碗里,钦此。 被识破诡计的英昙吞了香菇。 于是,一脸不情愿,却无力反抗暴政的英昙饭后还是让管萌萌押去了医院。 医生做过检查后,确定是胃溃疡,工作压力过大,三餐不定时,是现代人常见的文明病,但是,他又比别人的更严重了一点。 她听着,眉头打了十个结。 后来她听尹聊起,英昙根本是个工作狂。 在西班牙的他不给人管,谁都不能侵犯他的私领域,生活随心所欲,一关进书房,投入工作,常常一整天看不到人,吃睡都在书房,一旦闭关出来除了大吃大喝,就是马不停蹄的到处去参观别人的展览,对于醉心的书法,几天几夜可以不吃不睡的研究,想成功的执念强烈到把自己当机械人,他不放荡,却颓废,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怪会出问题。 「总之,医生说了这段期间你要禁甜食、酸辣,三餐要正常,我煮什么你就吃什么,对了,生活作息要正常。」回到家后管萌萌颁布新的生活作息令。 「不要啦,这跟和尚有什么差别?这么不人道的话你还说得那么轻柔优雅,萌萌、萌萌、萌萌,我没零食吃,会没灵感……」被人管着,他没有半点不乐意,可零食是他的缪思女神。 「就一个星期。」她声音更轻柔了,完全是商量的口气。 「可是……」他不敢可是下去,「萌萌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七天就七天。 「但饭后甜品不能少。」他嘟起了嘴。 「就说要戒甜食了……」她慢半拍的意会过来,英昙这只猛禽所谓的「饭后甜品」指的是什么。 禁不住英昙嘻皮笑脸的纠缠,拿他实在没办法的管萌萌只好签了丧权辱国的约定,只要他乖乖听话,他说的那个什么早安、午安、晚安……我爱你都予以开放,甚至「甜品」只要在不是很过分的情况下……也可以啦! 第十七章 她完全不晓得,得到最惠国待遇的男人那一晚高兴得在席梦思床上跳来跳去,梦里都是吃到饱的「甜品」。 不是很过分……那就表示,如何拿捏都在他的五指山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得逞的男人开心到肠子打结……但,乐极生悲,他那才好上一咪咪的胃看不过去他的得意,极度叛逆的引发了痛。 管萌萌的助理工作不复杂,一开始还没掌握到诀窍的时候,是有那么点手忙脚乱,但流程明白了,也就是整理资料,keyin档案,将英昙的作品分门别类,和裱褙店打交道,接越洋电话。 另外,就是要弄懂陈列室未完成和半成品的各种宣纸材料,这些纸料对外行人来说难如登天,但她这泡在纸浆里长大的,倒是琢磨了几天后就上手了,英昙只要随便说出个宣纸名称,她就能找出来,完全无误。 除了这些,跑腿打杂,买菜、跑银行这些琐事,她也很顺手的包了。 她喜欢这样跑来跑去,生活看似忙碌,但她却有更多时间看书、参加语文班、听音乐、上网去闲晃,要不就陪着英昙看霹雳布袋戏,日子分外悠闲,这些是她以前不敢想的,现在的她做回自己,轻松没有压力。 「早安,萌萌萌萌萌萌——」这一早,从楼上下来的英昙正好看见准备要出门的管萌萌,三两步从阶梯上跳下来,扑进她怀里,给她一个熊抱。 管萌萌被他扑得差点站不住。这毛躁的家伙,要等到他真的成熟稳重,也许四十岁过后比较有可能……她心里os。 可换一个角度想,这样的英昙也没什么不好,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了,不用迁就谁。 好吧,他这种鸭霸个性有时候的确很叫人咬牙切齿,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一直处处陪小心的总是他。 这男人的情意,叫她一颗心又悸动又暖。 就像现在,每天,在清早见到第一眼的瞬间,他一定道早安,还有一个拥抱。 她刚来的那几天,她以为在这陌生的房间会睡不好,可当她每晚听到英昙对她说晚安,竟然就甜甜的睡到天大亮。 「早。」把他的手从自己的颈子扳下来,再让他掐下去,她就没气了c 对她的冷淡害羞英昙司空见惯,反正他是一把火,融化冰霜就是他的工作,总有一天他也会让他的萌萌变得热情如火,在他身下呻吟的…… 他倒吸了口气,和心爱的人住一起,唯一的坏处就是只能看,偶尔能摸,却怎么都吃不到,他要停机到什么时候呢? 他长达十几年的单恋、暗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结果? 唔,别想了,一想心里就郁卒哀怨…… 「你顾家,我去买菜。」她哄孩子般的拍拍他的手。 「我也要去。」 「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她有些窒碍的暗示,「昨天尹传了展览的细节,说有很多事情必须和你磋商才能作决定,你不留在家里吗?」尹那个空中飞人,来匆匆去匆匆,一回到美国就紧急传真了两大张的条文,条文后面还用手写画了五颗大星星,注明条文的严重性,再来就是……一定要面交英昙,最下面画了一个双掌合十拜托的q版眼镜娃娃。 以前的英昙有多难搞,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和她哭诉过了,老实说她听完以后,除了震惊和安慰,也真的百分之一百的同情这位经纪人。 英昙不想见人、不想管事的时候,无论传真、打电话,甚至让人传话,在电脑前悲惨的等着某人上线,最后被逼得没办法杀到这位老大家门口,他不鸟你就是不鸟。 当了这种人的经纪人,简直是上辈子造了孽。 「我要不是刚好下来,你就一个人出去了对吧?」顾左右而言他,顾左右而言他。 「我给你留了字条,在冰箱上,说会出去一下。」这是最近两人发展出来的小游戏,要是没有碰到头,遇到必须去处理的事情,就会互相留便利贴,有时在冰箱上、电视、门板、饮水器……都有可能。 「带我去、带我去啦萌萌。」这家伙的心智年龄瞬间跌至最低点。「我想跟你去买菜。」 他的视线不想离开她,她走到哪,他也要跟到哪。 「要不,菜让你去买。」那么喜欢菜市场,那些吵杂的人声,鱼腥味都让他一人独享吧。 不太愿意和他走在传统市场里,实在是因为每到一个地方,不是被误认是新婚夫妻,就是小俩口,被调侃得她都想挖洞钻进去了,他大爷倒是乐得像中了乐透。 「都说了不出书嘛,他搞什么?」这个尹,见不得他废柴几日,就是要找事给他做。 「你就好好去跟他说吧。」生气了呀。 「知道了。」准备放过她,他今天的确有事。「对别人那么好,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狠心?」 「那我出去了。」乌云罩顶,不给他跟就叫狠心?他的国语退步得很严重啊。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很随意的掏出一张卡片。 「是什么?」她翻过面来,嗄!「你干么给我这个?」一张无上限金额的卡片。 「我的钱包给你管。」就这么简单。 「我……我不要。」 「是因为钱太少吗?里面的额度我记得用上几年没问题的。」 「不是。」激动的情绪在唇边滚动,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烫手山芋,她快疯掉了,他都不按牌里出牌的啊?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管我的肚子、管我的工作、管我这个人,我们家的财政自然也该你来管。」 什么时候变成「我们的家」了?「我不能拿。」 「果然,是因为钱太少了,你看不起我的钱包。」 这是什么歪理?被他噎到想出手打人,她会这么暴力,有大部分都是深受这人的毒害,果然误交损友,还是这种年纪小的,就一辈子没办法翻身。 「我还以为钱够我过现在的生活就可以了,买得起纸张和笔砚,够你和我在一起的开支……难道还不够吗?」他搔头。 危机意识生出来了,看起来他应该勤快一点多接活动才对,又或者多写几个字……还是接几个广告拍? 「不是多少的问题,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很满意,再满意不过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我只是觉得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情人或老婆,我我我只是你的一个员工……我不能要这个。」她情急的拽着他的胳臂,努力想措辞,都要语无伦次了。 他笑得很有心机,不过一闪即逝,踱过来摸她的头,又把她当小狗。 他一直知道她不是虚荣的女孩,一直一直都知道。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的钱包是你的,你的钱包是你的,这样,听懂了吗?明白的话就赶快出门去,你说好今天要煮红烧肉的,去晚了,好肉都被人家买光了。」 养老婆,可是追妻的基本功。 他一直想给她最好的,让她什么都不用愁的留在他身边,他要让她一辈子都幸福安逸。但是他不要自己只是个会赚钱的机器,聪明人追求荣华富贵,但更聪明的人会追求基本而纯粹的东西。 他是那个聪明的小孩,他想早上中午晚上都可以随时看见他深爱的女人的脸,听她说话,看她看书还是上网种菜,解了任务后得意地来与他分享的快乐表情。 她抬头,看进英昙亮晶晶的眼里,情意如细藤,慢慢由心底生长。「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觉得钱够用就好了,我没有很强的物欲,你不一样,你很强,你有车有房还能让自己衣食无缺的生活,能和你这样在一起,就已经是天堂般的日子了,你不用赚更多的钱,已经很够、很够了。」她脸上带着光采,秀丽的容颜带着薄红,竭尽所能的表达她的想法。 一天天的过去,这些已经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傻萌萌~」 怎么会有女生对他说钱很够很够,他越来越爱她了怎么办? 「你不是因为我在你身边陪着你,才觉得幸福满足的喔?」他又开始耍幼稚了。 「那你说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每天会给你买肉吃?」要耍白痴,大家一起来啊! 决定了!今天她要用私房钱买很多肉回来……腻死他! 日影偏移。 相较于下半天,上半天的管萌萌是比较忙碌的。 把该办的几件事都完成后,她坐在客厅里,四周安安静静,听不到车马喧哗,只有厨房炉火上的炖肉噗哧噗哧的冒着汤汁滚沸的轻微声响。 第十八章 茶几上有一杯她给自己煮的咖啡,此刻的她大腿上搁着一本翻了几页的旅游书,正在出神。 直到前门传来轻微声响,她的神智才霍然惊醒,是英昙回来了吗? 看了眼墙上的小丑挂钟,欸,都这时候了。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快步走到玄关,可是首先钻进门里和她大眼瞪着小眼的是一颗黑色的大头颅。 它有着大耳朵,黑葡萄似的眼中漾满无辜,毛色油亮,一大半身体还在门外,看起来是很大、很大的一只大土狗。 她惊慌的咽了口口水,这谁家的大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汪。」 她倒退了一步。 「黑珍珠,她是谁,你不记得了吗?」随后进来的英昙一手摸着它的大头,一手抓它项圈,蹲了下来。 它「呜」了声,居然会认错。 「黑珍珠?」管萌萌重复了一遍。好熟的字眼。 英昙给大狗擦了脚,放它进屋子,它四处嗅了嗅,到处探险,长长的大尾巴像支鸡毛掸子掸来掸去,非常可爱。 管萌萌注意到了它有只脚稍微的跛着,她忽然激动了,眼里都是热意。「珍珠、黑珍珠,它是我的黑珍珠?」 大狗听到有人叫它,欢快的奔了过来,先是在管萌萌身边绕圈圈,接着前脚立了起来,居然趴着她的胸口,伸出长舌就往她的脸刷去。 「它认得我……认得我欸……」管萌萌惊笑,手不由得就去捏它的颊,沾了一手口水也不介意,人狗就这样闹成一团,完全不见隔阂。 黑珍珠是她高中要毕业那年在路边捡到的弃犬,那时候的它小小一只,眼睛都还没张开,一只脚不知道是不是被母狗压到还是怎么了,脚掌居然是扁的,也许就因为带有残缺,被狠心的主人放在纸箱,丢在草丛里让它自生自灭。 下课放学经过的管萌萌听见咪呜咪呜的叫声,这才发现可怜兮兮,缩在角落的它。 她把瑟缩的小狗放在衣服里,就这样抱回家了。 对于家里多一只狗,管爸没说什么,倒是管妈嘀咕了几句,内容无非是养动物要有始有终,最后在管萌萌会照顾小狗到老的承诺里,小狗总算留了下来。 养了半个学期,她面临到要到外地读大学的关卡,英昙很有义气的接收了黑珍珠的主人位置。 后来的事,变成了一言难尽,先是黑珍珠和英昙一起不见了,接着她嫁人……就这样,她再没见过黑珍珠。 「它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我答应过你会照顾它,做人怎么可以食言?」他就知道她会开心的,她脸上那焕发着如珍珠般的光采就是证据。 「那……」 「我回来这么久,为什么它现在才出现是吧?」他太知道管萌萌要问什么了。 「嗯嗯。」她有一肚子的疑问。 「动物要进国门麻烦了点,它和尹一起回来,不过它在检疫隔离所多待了一两个礼拜。」他脸上明显讨好的样子太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她太高兴了,搂着黑珍珠的脖子,趋前,重重的亲了他一下。 英昙乐得差点没飞天。「这边、这边也要。」他指着另一边脸颊。 黑珍珠歪着头,看着两人互动,忽然伸过头去,讨好的在英昙的脸颊上一口舔了过去,留下舌头到此一游的痕迹。 英昙推不开它的热情,管萌萌见状笑得肚子都疼了。 「不管不管啦,我要我要……」他向管萌萌扑过来。「黑珍珠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你也要对我好。」 「你赖皮什么?我哪里对你差了……」最后一个字还停留在舌尖,眼见英昙滚啊滚的居然滚到她身上,就这样压着她,管萌萌一下说不出话来。 两人眼对着眼,呼吸对着呼吸,他呼吸的热气吹到她脸上,害她的心不由得一阵狂跳,缩着脖子就想躲开。 英昙不让她躲,咬牙把她圈在怀里,用两腿禁锢她。「不许再躲,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才没有躲。」她强辩。 「那就别动,你要再继续挑逗我,我就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了。」双手撑在她脖子两侧,下巴蹭着她。 管萌萌被他蹭得直发痒,很痒很痒,一直痒到心里面去,痒得她全身毛孔都发汗,两眼昏花,连呼吸都困难了。 英昙忽然得意的笑了,「是我的魅力太大,大到让你害怕对吧?」 「胡说,我看怕的人是你不是我。」她抵死都不会承认刚刚的确是害怕着。 「是啊,我很怕,怕我对你不好,你会跑了,怕你看不见我对你的心意,不知道我爱你……」我爱你——所有的酸甜苦辣,尽在不言中。 他的目光热烈的追逐着她脸上全部的表情,她眼睛转,他跟着转,眼皮子眨也不眨,不放过一丝一毫。 「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活,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他会笑,会吃醋,会嫉妒,会爱人……点点滴滴,都是因为她。 「在你身边,我觉得很安心,很有安全感,跟你在一起,没有谁要迁就谁,我想那么适合的人不会再有了。」他的深情告白撼动了她。她不是木头人,不会感受不到英昙对她的好。 她嫁给傅闲庭的那些年,是他在默默的照顾着她的娘家,这年头,锦上添花,人人做得到,雪中送炭,最难得。 以前的情谊不说,这段时日,他对她的好,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她哪会不知道。 如果一个人爱你,你一定感觉得到他的用心。 以前她总是想很多,现在她知道了,爱情本来就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时候结束,与其拘住自己追爱的脚步,不如振奋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她确定自己也爱他。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爱我?」从小累积起来的感情,无人能替代,他狂喜,她看到了他的真情付出。 他忽然不动了,两人目光相对,呼吸缠绕,谁都移不开眼神,管萌萌只听见他一阵急促的呼吸,眼皮才颤抖着闭上,两片清凉的唇覆盖上她的唇,慢慢的舔舐她柔软的唇。 她没拒绝,他湿热的舌探了进来,舌尖撬开她的牙关,拂过她每一分甜蜜和芬芳。 管萌萌整个人晕乎乎的,虽然这时间点很旖旎,那甜蜜也恰到好处,可是管萌萌想起某件事,她推了他,「不能在这里……」她看了看歪着头,眼里都是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温存的黑珍珠。 英昙从她的眼神里也看出来她介意的是什么,他哀怨的从地上爬起来,牵起黑珍珠的项圈把它放到门外去。 这时管萌萌就算脸发烫到不行,也稍微有点清醒了过来,她也跟着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拉了拉衣服。 「我们继续吧!」 管萌萌淡淡地将他推开。 英昙眼睛瞪得圆圆的,让她看着他贲起肿胀的地方。 「炉子上有菜焖着……一下要吃饭了。」她虚弱的找藉口。 「我是饿了啊,可是我想先吃你。」他搂住她的腰身,像个要糖吃却吃不到的小孩。 「我去把炉火关了。」 英昙心里带着浓浓的喜悦。「我去!」然后旋风般的卷到厨房,顺利关了炉火以后回来,抱起管萌萌进了房间,把她放到床上。 近距离和她脸碰着脸,鼻尖对着鼻尖的英昙,忽然把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身上,双手抱住她的脑袋,认真的把自己的唇贴了过去。 他辗转在她柔软的樱唇,掠走她全部的呼吸,管萌萌只觉得整个人都热烘烘的,闭着眼睛,感受他的唇在她唇瓣流连许久后移到了额头、眼睛、鼻子,吮出一个个小印,最后又回到她的唇,在她的口腔中游走。 此刻,拥抱的温度刚好,英昙游走的大手从她的衣服里伸了进去,抚着她真材实料的胸部,「手感真好……」 管萌萌瞪他,咬了他一口。 这一咬下去,像启动什么开关似的,英昙将她按到床上,开始狠狠的吻她,很快的脱光了自己和她的衣物。 …… 满足后的男人支起头来,脸上带着欢愉的笑容,「你终于是我的了。」 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一点倦意跑得一干二净。 他也不介意,窝在她身边,将她拉进自己光裸的怀抱,摸摸她有些汗湿的发和光裸的肩头。 「marry me.」他说。 她睁开了眼,然后佯装什么都没听到,侧过身想离他远一点。 第十九章 「萌萌萌萌萌萌萌萌……嫁给我啦!放着我这么优质的男人不嫁不是傻子吗?」 「是啦是啊,我傻咩。」 「你是怪我没有鲜花烛光和钻戒吗?」 「英昙。」 「嗯?」 「目前,我还没想到这件事。」结婚,一生一次就够她受的了,还要再来一次? 「原来你想对我始乱终弃!」鲜花烛光和钻戒,行,他明天就去买!一生总要买一个戒指,钻石要够大,才能看出他的诚意。 管萌萌完全没有往深处想,不知道眼前神情可怜如待宰小羊的人,已经完全想歪了,而且打的也是个歪主意。 「你呀,胡说八道,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年纪比你大,会比你先老?」 「老了又怎样?年纪大那几岁又怎样?你老了,我也老了,就算你老了,我还是爱你,现在姊弟恋多得是,你不信啊……不信嫁给我就知道啦。」 管萌萌被他夸张的语调弄得笑出声来,转回身亲了亲他的脸。这几年也许两人的容貌可以维持个差距不大,再过个几年呢?当他成为魅力熟男,她就得要靠坚持的运动和保养品来维持自己的门面……欸,不想不想,不然要想破头了。 「你太小看我了,我现在可以给你幸福,以后就算老了,我的精力还是会充沛到让你喊救命……莫非,你这是在小看我?」他又蹭了过来,准备再战。 管萌萌脸蛋一红,看着他那一脸不正经的神情,还有贼兮兮的笑,「英昙,给我一点时间吧,结婚的事情……」 英昙知道她在迟疑什么,他探出手来摸摸她的脑袋。 「我离开家那些年很寂寞,每天每夜的想着你,其实我心里是害怕的,害怕等我回来你已经嫁人了,你知道当我真的接到消息说你嫁人了,我酗酒抽烟,打架发疯过了好一阵子,可是我很快就回头了,我想,就算你嫁人了,只要你过得好,那个人有好好的疼你,那么,我可以忍着寂寞远远地看着就好,」暗恋的晦涩,身陷其中,却找不到出口的他,好不容易拥有她了。 「我以为我这么多年的初恋和单恋结束了,但起码我还拥有跟你在一起时的幸福回忆,我一直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可是你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听到你离婚,我有多高兴,欸欸别瞪我,人家说的是真心话,当我再度亲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再也不要失去你,我这辈子再也不要从原来的两个人回到一个人的孤单,萌萌,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抱着她,像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藏,今生都不准备放手。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鼻子直发酸,胸腔涌动的感觉让她终于清楚明白的知道了。 他是她心的选择,情的归依。 她慢慢的蹭进他怀里,贴得更紧,勾住他颈子,头歪在他肩窝里,「我知道……我也爱你。」 「巢咖啡」店门前。 「真的不要我陪你进去?」车里的英昙看着一身柔美打扮的管萌萌,她的头发长了,带着自然的卷度,浏海别着他买给她的那个皮革发夹,线条简单的土耳其蓝连身裙外搭短外套,略施脂粉的脸蛋气色鲜嫩,同色系的楔形凉鞋,露出她圆润漂亮的脚趾,整个人清新得像清晨沾了露水的鲜花。 英昙越看越不放心。 「我和子蔷只约了喝咖啡,要不然结束后再给你打电话?」 离婚以后,在电话手机地址都换了的情况下,她一直没敢和自己的好姊妹联络,不料几天前在line被方子蔷找到,那个女暴君劈头就骂,骂她冷酷无情、没血没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足足在电脑那边叨念了她二十分钟,一个螺丝都没吃。 这还不解气,知道她人在台北后,女王说自己要出差几天,勒令管萌萌等她回来,最好赶快出来坦白从宽,要不然友情堪虞。 友情堪虞,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了,加上说起来理亏的人的确是她,管萌萌哪敢说不,知道她昨天出差回来,今天就赶紧把人约出来了。 「喝咖啡用不了多久,我在这里等你。」他不接受安排,趴在车窗,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像花儿盛开的管萌萌……他的萌萌。这一刻心里洋溢着的都是幸福。 幸福……他一度以为这两个字只是名词,一生与他无缘,谁知道遇到了他的萌萌,她一点一滴渗入他的生活和心底,从此生了根,而如今,幸福,变成了真实……他和她的。 「那多无聊?」她又不是要出远门,就离开一下子而已。 「心疼我无聊,就把咖啡喝完,赶快出来,我会想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是想着你。」他的眼睛、声音都表达了他对她的爱恋和渴望。 管萌萌听见了心里冒泡泡的声音,那些细小的泡泡都是快乐。 「算了,你又不是不认识子蔷,一起进去吧。」 两人眼对着眼,空气在燃烧,她有些无奈。不带他进去好像有那么一点对不住他,可带进去,那么大一粒电灯泡,实在也是太亮了。 他的眼睛像黑暗里被点亮的火把,嘴角翘了起来,而且弯度不只有一点,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喷饭。 「我听你念了好几次,方子蔷到底是谁,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印象?怎么会,高中时候就坐在我座位前面,还跟我同路回家的那个女生啊?常常请你吃冰淇淋的。」方子蔷,因为非常人的家世,又艳冠全校,校花王位一直坐到毕业,无人能争锋的。 英昙还是一脸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当务之急就是装傻,要不然怎么顺理成章的跟着进去? 至于那个什么方子蔷,他是真的没印象,无论是谁,少年时,他的眼里就只有一个管萌萌,其他没有谁能入他的眼。 再细细咀嚼,他隐约想起来管萌萌身边的确是有这么个女生,个子挺高的,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七爷八爷,只要一下课,不是约管萌萌去吃冰淇淋,要不就逛饰品店,上学放学都跟他抢着站在管萌萌身边,是个讨厌鬼,想不到至今还阴魂不散。 「怎么,想起来了吗?」 「嗯,我知道她是谁了。」富裕的出身,身边时常带着非常高档的顶级零食,顶级瑞士巧克力,顶级德国霜淇淋……通常是她递过来,他不甩,她又转给管萌萌,萌萌给他,他不得不收。 会吃甜食,是因为那样开始的。 「有印象了?」 「你先去进去,我停好车就去找你。」一锤定音之后忽然——「过来。」 「唔?」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还是走了过去,身体自然的往前倾。 他从车窗伸出胳臂,用手指给她梳了梳头。「真漂亮。」 她脸麻麻的,但没有躲。 他对她的不舍都表现在这细微的动作里,但接下来,他猛然扑上来,将滚烫的嘴堵住了她的唇。 他干净的气息弥漫了她整个感官,勾动了她身体里对他的渴望。 在车内密闭的空间里,一个人在外,一个人在内,却完全影响不了彼此间逐步燃烧的暧昧情愫。 当英昙难舍地将她拉开了好一下子后,管萌萌才回过神来,她眼里满是氤氲着迷蒙水雾,圆润的脸蛋净是酡红。 制造出效果来的人非常满意,露出销魂的梨涡,「我马上就来。」 当他英昙想做一件事时,没有什么是不会成功的。 管萌萌笑着点头,转身越过人行道,像只春天的小蝴蝶飘进了「巢咖啡」的木制格子门,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找到靠窗座位上已经等着的的方子蔷。 「对不起我来晚了。」熟知女王的脾气,反正先低头一定没错,双手合十,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这是铁律。 「你这死丫头……」果然不假,跷着长腿的女王一袭豹纹装,一副正要发飙的姿势,拿着menu的服务生正好在这在风尖浪口走了进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挽救了管萌萌一条小命于无形。 「嘿嘿,你还没点餐啊,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狗腿狗腿,狗腿才是王道。 眼线液精工细描的明艳猫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管萌萌的同时,蔻丹美甲一指,点了一样最贵的。 管萌萌硬着头皮,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谁叫她对不起人家。 不一会儿,方子蔷要的顶级圭那亚巧克力乳酪蛋糕和香气撩人的咖啡就端了上来。 她优雅的端起咖啡,从杯缘觑她,这一觑觑得管萌萌都不自在了起来。 第二十章 「我嗅到奸情的味道。」女王一开口就爆炸性十足。 「什么奸、奸的……」一口水刚入口的人手足无措了起来,差点呛到,手忙脚乱的从包包里想拿手帕。 方子蔷翻白眼。 这是一个成熟女人该有的神情吗?起码多点世故、多点精明,可惜管萌萌身上都没有,但不就是这样,她们才能做了那么久的朋友。 看她脸上漾着明媚的笑容,弯起的唇角,带春风的眉梢,这气色未免也太好了,好得跟恋爱中的女人没两样。 「你起码要有点怨妇下堂的悲痛吧?」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那现在式是?」 「他去停车,等一下会过来。」 「真有这么一号人物?」她忽地往后倾。她还没想到要怎么严刑逼供,可爱的小兔子自白了。 可爱的白兔乖乖的点头。 「先不说这个,你离婚,那赡养费呢?」 她摇头。 「你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出来?」女王差点气绝身亡。 她点头。 「你简直……」强大的女王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力,无情铁砂掌劈也劈不下去。没药救了! 女王重整仪容,她也知道追究这些已经没用。「算了,你先让我搞清楚,你离婚是为了他吗?」 「当然不是。」 「说起来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这几个月发生那么多事,人生都变了又变,居然连知会我一下都没有,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你要离婚,干么不叫我去当你的打手,我很早就想揍那个王八蛋了!娶了老婆又不珍惜,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混蛋!」 啊啊啊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就突然发生很多事……」她不是茅坑好不好,这形容词实在是……小白兔悄悄的腹诽了下。 「怎么头低低的?」一把低沉好听的声音和重量同时来到管萌萌身边。 她双眼一看到来人表情就像花儿突然盛放一样。「没什么啦,车停好了?」 「停车位不太好找,她欺负你?」他眼睛一瞄,不咸不淡的扫过忽然安静下来的方子蔷。 「不是啦,你别乱猜。」 「那就好。」 两人间吱吱乱射的电流几乎射瞎方子蔷的眼。 「你是?」比山珍海味还下饭的脸庞,紧抿的嘴唇和脸部冷硬的线条,加上冷静到近乎可怕的表情,那两道低压浓眉,那种距离感,到底在哪里看过啊……她的心狠狠的打起鼓来。 狠狠咬下她叫的巧克力蛋糕,微苦的口感加上栗子的香脆,还有金箔,不过这些她都感觉不到,重点是用来压惊——被英昙吓到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着。 连吞了三口蛋糕,方子蔷的混乱才稍稍冷静了些,「我记起来了,管萌萌,他是英昙,那个坏脾气的小鬼,没错没错,那双眼睛好认得很……你怎么又跟他搅和在一起了?」 她是大概知道一点英昙家里的情况的,以前会那样母鸡带小鸡,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 管萌萌没搭话,反倒英昙一双黑幽深静的眼无声的向方子蔷看来,那目光复杂得很。 这男人是以气势取胜。 方子蔷很孬的缩了下。败在一个死小孩……不不现在不是小鬼头了,那显眼的样子就连吧台的女服务生都摔了好几次杯子了,造孽啊。 她印象很深,当年这个小屁孩总是黏在管萌萌后面,半天不吭一句话,像个丢不掉的小尾巴,但就算是个小跟班,她们走着走着,三不五时拦住他向他告白,暗恋他的女生却没少过,只是下场都很惨烈就是了。 原因是,这个性格很差的小鬼根本不给人机会,即使女生羞答答的拦住他了他还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甚至,转身就走。 这一招,杀得横尸遍野,到处是哀鸿。 「这样吓我很好玩吗?」女王委屈了,半明媚半忧伤着。 「这不是带来给你看了。」管萌萌轻轻的说了,有点羞,放在裙上的小手却被人握住了。 英昙的手很大,很暖,很有安全感。 方子蔷的嘴巴能塞得进一个鸵鸟蛋……不,恐龙蛋。 「玩真的?」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可以不用来。」他字字冷静,但气场强大到叫人肩颈都酸痛。 「这是什么话?!我和萌萌的交情可跟你不一样,她要结婚我一定会到!」气壮山河,可歌可泣。 「你不要这样刺激她啦,我们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管萌萌拍了一下英昙的手背。 被拍的人立刻像被翻了书页,一下转折,声音里多了一点小性感,「表态是一定要的,要不然,她会答应把你交给我吗?」 那低声下气,那亲昵宠溺,简直叫人长针眼,这些话是那个叫英昙的屁孩子会说的话吗?或者是她幻听?女王完全茫然了。 她用力的回溯既往。 其实,这蹊跷也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陈年记忆里,英昙这孩子对管萌萌这粒棉花糖就表现了赤裸的占有欲,对于打击她身边的杂草苍蝇总是不遗余力,只是当年谁会把他的行为往这方面去想。 只能说老天爷这红线牵得未免也太九弯十八拐了。 「我怎么想这都是孽缘。」因为想得太过沉醉,不小心把心里的真心话就那么说了出来。 叫她怎么看好?女人可是老得快啊!再过个几年,一个风华正茂,一个成了过熟蜜桃……怎么想都不妙! 英昙笑了,笑得非常妖孽,「我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所谓的缘分也好,孽缘也罢,都和别人无关。」 随便她怎么想,怎么看,这几年孤单的日子,他真的受够了。 他和萌萌的缘分是早就注定了的,不接受挑拨,也不接受任何会让萌萌钻牛角尖的话,就算方子蔷也是一样。 少年时他孤僻寂寞,偏激执着,要不是因为有了管萌萌……他对她,因为靠近而了解,因为了解而喜欢,一天多喜欢上一点,一点一滴累积下来,已经生根在骨血里。 年少的时候喜欢她,现在也喜欢,以后只会更喜欢。 方子蔷华丽丽的固了。 临走前,管萌萌去付帐,方子蔷一个箭步窜到冤大头身边。 「他讲得天花乱坠,说要进礼堂了,干么还要你付帐?!」总算让她抓到小辫子了! 「就就就……他的钱和信用卡都在我这里。」小白兔坦白陈述。 交出经济大权,这是如今多少男人做不到的沉痛决定? 方子蔷木木的走出咖啡店,英昙站在门外,表情悠闲得令人发指。 「你要好好待她,她值得最好的。」 「我知道,因为我就是那个最好的。」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个管萌萌。 好吧,方子蔷承认,人生,柳暗花明,谁也说不准,下一个遇见的,搞不好就是真命天子。 在她生命过程中都有过痕迹的这两人,也许在各自绕了许多圈圈以后,终究是在一起了。 她想太多,只是多余。 这一想,顿然间潇洒了,这两口子要真打算绑在一起,她决定要在结婚那天去捞个够本…… 既然出门,总不能空手而归。 站在一辈子都不会自己走进来的珠宝店中,管萌萌只觉得头晕目眩,眼花撩乱,掐着手心叫自己要淡定。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你喜欢哪一个?」 晶莹剔亮的玻璃柜面上,陈列了好几组颇有分量的钻石对戒,什么克拉,几克拉的,管萌萌心里迷糊,这钻戒要戴上去,手指头还拾得起来吗? 女店员没见过这么大方的男人,人帅是其一,出手都是他们的镇店之宝,要是能嫁这样的男人,就算倒贴她都愿意。 「一定要买?」管萌萌梭巡了一遍,说真心话,每一颗都很美,每一颗都很大,却都不是她想要的。 英昙点头。 「你要写多少字才能买一颗钻戒?」她石破天惊的一句,惊了英昙,也惊了店员小姐。 「不多。」英昙回应得也简单。他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真是个好问题……改天他有空可以来问问尹。 「我觉得要戴在手指上的,不会拿上拿下的,只要一圈简单的白金就可以了,你每天要练字,也不适合戴那么重的东西吧?」 「你是担心我买不起吗?」 英昙知道她节俭,老家虽然不用她养,她却还是省吃俭用的每月往家里寄钱,她以为他都不知道。 呵呵呵,她这是替他设想呢。 第二十一章 她喜欢上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的外在条件,不知道为什么,他高兴得想欢呼。 她摇头。「不是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是有必要这么浪费吗?」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皮相、权势、和其他,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能知道她、疼惜她的人,既然决定要和他手牵手走下去,钱是不可随便花的。 钻戒就算买了,在亲友面前炫耀过后,它的命运肯定就是束之高阁,那又何必。 「要不你自己挑,挑一对你喜欢的。」他从善如流。 她含笑点头,最后看中了一对小巧可爱又好看,三十分,也就是零点三克拉的碎钻对戒。 这次,是英昙付帐。 两人携手走出珠宝店大门,鬼使神差的和一对要走进来挑珠宝的新人碰上。 傅闲庭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地方再见到管萌萌。 她是错愕的,但也只是瞬间,就和牵着她的手不放的男人经过了他和女伴身边,神情始终恬然。 「萌萌……」他没有管住自己的声音,以前熟悉到生腻的名字就那样脱口而出。 既然人家都叫了,管萌萌只好停下步伐。 「萌萌。」傅闲庭离开女伴,走了过来。 「你好,好久不见。」还是她记忆中的傅闲庭,西装革履,油光发亮,还是贵族公子般的样子,但眉眼间似乎有股褪不去的疲倦。 「你好吗?」这一问纯属多余,她的气色红润,像一朵开到极致的花,带着芬芳,还有鲜妍的姿态,令人想不多看她一眼都不行。 「很好。」她真心诚意的说。 「你……来挑戒指?」他试探的问。 「嗯。」 他的胸腔里有什么忽然碎裂了,好像这才发现英昙的存在。 他不得不多看了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两眼。 傅闲庭发现,这男人浑身挟带着非常强烈的威胁感,然而面对管萌萌,却收敛得一滴不剩,当他发现自己审视的眼光,也只淡淡的投过来一瞥,叫人完全猜不透心思,那种埋得太深却强大到叫人退避三舍的存在感,让人不敢轻易的搂其锋。 然后他的眼光慢慢落到两人十指交扣的手上。 以他对管萌萌的认知,她不是容易就认定一个人的个性,他酸涩的明白,她找到她的幸福了。 他曾经以为给她幸福,只是慢慢的扼杀着她的生活圈子,他给过她什么?除了安定的生活和优渥的经济条件,还有母亲、家人,永无休止的无理取闹,他真的心虚了。 自从和她离婚后,他的事业逐渐出现问题,资金漏洞,财务吃紧,股东撤资,业务瓶颈,他焦头烂额,父亲留下来的家业几乎要瓦解。 现在为了解决最大的资金问题,他要拿自己的二度婚姻来当筹码,娶一个骄纵的千金小姐,他迫切需要女方挹注资金替他解除燃眉之危。 现在的他再也给不了她什么。 此时,距离傅闲庭不远的女伴开始不耐烦的跺脚,细跟的高跟鞋敲在聚晶微粉抛光石英砖上,在宁静到几乎无声的空间里,所制造出来的声响是很惊人的。 傅闲庭满眼不耐烦的瞅了那女子一眼,他这时候才想起管萌萌的好,只是,已经太迟。 「萌萌,我们还可以当朋友吧?」他的声音里有着急切。 「不了,我很满意目前的生活。」见到前夫,管萌萌无悲无喜。 「我以为不当夫妻也可以当朋友的。」 「离开你,我找到自己,谢谢。」傅闲庭是聪明的,她虽然是点到为止,但相信他听得懂。 或许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知道要珍惜,等到失去,才知道它的珍贵和难得。 的确,傅闲庭脸勃然变色了。 婚姻禁不起试探,但他做了。 祝你幸福难以启齿。 他只能瞠着复杂难解的眼神目送管萌萌和英昙离开他的视线和生命。 回家的路上英昙一语不发。 「你怎么啦?脸绷成这样。」太熟悉他在想事情的时候那纠结的眉毛是什么样子了,不赶紧问清楚,这男人,会使小性子的。 「你的心里还有他吗?」 「傅闲庭吗?怎么可能。」 「那恨他吗?」 「没关系了,费那功夫恨他干么?」她对他已经终身免疫。 「你跟他讲那么多话,不是舍不得吗?」这不是醋桶,根本醋缸子了。 管萌萌又好气又好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舍不得了?」 「那你要补偿我心里不舒服的感觉。」 哗,这么抽象的东西怎么补偿。 他很不客气的指着自己的唇,嘟起来。 原来是索吻。「不行,你在开车,我可不想你开上安全岛。」 「你的意思是回家后会给我更刺激,更热烈的吻?」吻着吻着,接下去滚床单吗? 「我可没说……欸……你这是干什么?」她忽然一个重心不稳。 「坐好,我们马上到家了。」把车子加速到时速到一百二十。 管萌萌的脸爆红得像一锅麻辣锅。 她哪能体会英昙渴望她多年,一旦解放,就变成吃重咸一族的心酸; 所以,很自然的,英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抱起他最想吃的「食物」开门,入房,上床,拆卸入腹。 热恋中,情意浓稠的男女婚也求了,钻戒也买了,不过但是好像似乎……漏掉了一个什么很重要的步骤。 没错,想把人家的女儿带回家,无论怎样都要经过家长那一关吧? 可那个巴不得马上把她拖进礼堂的人去了美国,要两个星期才会回来。 十四天,是他缩节一切行程,最后归纳出来的时间。 他非走不可,尹的夺命连环call直逼奸臣秦桧的十二道金牌,美术书法展开幕在即,多少名门贵妇,多少收藏家等着要见他,他这主人要不现身,就没戏唱了。 美国有尹坐镇,她帮不上忙,去了,也搞不好只会帮倒忙,她选择乖乖的在家和黑珍珠作伴,等英昙回来。 她照常打扫工作室,照常上语文课,照常带黑珍珠去溜达,陪它玩,照常接电话。 文艺圈很小,英昙现身台北的消息早就传遍,只是他很少见人,因为一贯的低调,许多人对他的面貌不熟悉,但身为接线生的她还是会常接到同行的艺术家、监赏家,或是画廊、有影响力的艺文学者、名流的电话。 这些人无非要约吃饭,请他参加宴会、展览,也有不少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消息,得知英昙还单身,竟要给他介绍女朋友……换言之,也就是相亲。 她常常觉得,现在的传媒真的无孔不入,其实应该说台湾太小,名人没有隐私权,不过这也算有得有失吧。 她把这些都详细记载在簿子里,等英昙回来,让他自己去决定要见谁,不见谁,吃不吃相亲饭…… 这些天里,两人每天固定一通越洋电话,她这边是晚上,他那边是清晨,常常一个人打着刚醒来的哈欠,一个睡眼蒙胧,但是只要话匣子打开,就有说不完的话,也许也没聊什么特别的,就只是「你吃饭了吗」又或者「你在做什么」。也总会有一个人把自己今天碰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钜细靡遗的说给对方听,有时候说到没话了,管萌萌会说「挂电话吧」,英昙却不想放过她,「要不你唱歌给我听」。 这一来一往,经常就是好几个小时。 但是,英昙最常在电话里叨念的是「我好后悔没把你带来,我好久没甜品吃了」,他想极了她。 这家伙!念念不忘的就这个! 「你一定要等我回家。」 「一定。」 这两句也是他们在电话里一定会说的。 管萌萌有时候想着想着,她和英昙要结婚了,还是觉得不实在。对她来说,人生的起伏高低,都没有草稿可以打的。 他还说等他回来,要去向管爸管妈提亲,只要两老答应,他会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 婚礼她不希奇,但是想到能和英昙厮守一起,在幸福蓝图里,有他、有她,这样就足够了。 自从英昙去了美国,管萌萌每天都会在自己的行事历画一条杠,划着划着,横杠越来越多,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他就快回国了。 这天,她接到管璿电话。 几句话后,本来带笑的脸不见了,「……我知道了,我搭最快的车回去,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在哪里……」 挂掉电话,她沉着脸,什么都没收拾,抓起包包,倒了饲料,踏出门,在门口喊来正在院子里翻着肚皮晒太阳的黑珍珠,摩挲它的大头颅,「我要出去,你好好看家知道吗?」 第二十二章 「汪!」 管萌萌很快的离开,叫了计程车,直奔火车站。 管爸摔伤了。 因为从高处跌下去的那个刹那头部先着地,所以送到医院的时候,人是昏迷的。 管萌萌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管妈、管璿和好几个纸寮的老师傅都在候诊室外,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 「妈,管璿……情况怎样?医生怎么说?严重吗?要不要紧?」她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连珠炮的抓着管璿问。 「初步诊断,医生说有些皮外伤和骨折,现在正在做进一步的检查。」 「吉人自有天相,爸不会有事的。」她反过来安慰弟弟,一开始就表现了身为长姊的坚强。 看见管萌萌出现,不知道为什么管璿一颗吊在半空的心就好像有了着落,渐渐归位了。 他想起当年家里濒临破产时的状况,那时候的管萌萌也是这样,即使兵荒马乱,爸妈都没有了主意,她也只是坚强的说:「只要我们齐心合力,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是啊。」不管是乐观还是自我安慰,总比一开始就哭哭啼啼的好。他也相信老爸不会有问题的。 「你让师傅们回去吧,叫他们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她对着那几个熟面孔的老师傅点了点头,吩咐管璿。 他点头,很快照她的话去做,管萌萌这才走到管妈身边坐下,「妈。」 管妈红着眼圈,肿着眼皮,看她的样子是已经狠狠的哭了一场了。 这也难怪,父母的感情一向很好,做了一辈子夫妻,突然发生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忧伤担心。 她圈住管妈的肩膀,只是这样抱着母亲,什么都没说。 「萌萌……你爸……」管妈又哽咽了。 「妈,你哭成这样,等一下老爸醒来你这些眼泪可就自流了。」 「你这孩子……」 他们等了又等,总算等到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管爸人清醒了,头颅有部分瘀血,但不影响脑部运作,所以还不到动刀的情况,让瘀血自己慢慢吸收就好了,但毕竟是有点年纪了,禁不起摔,除了小腿骨折,其他骨骼也都有裂痕,至少要卧床休息两个月。 听见这消息,三个人总算放下一直悬挂的心。 管爸住院期间,管璿得顾着纸寮走不开,所以三个人协商,他负责晚上的看护,白天则是由管萌萌和管妈轮着来。 说是轮着来,管萌萌也不忍心管妈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她很自然的担负起了大部分的照料工作。 照顾病人事情多又杂,偶尔偷空就想打盹,这忙来忙去,有时候会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这天,替管爸擦过手脚,管萌萌昏沉沉的趴在床沿就睡着了,蒙胧中,觉得病房里卷进了一阵风,感觉有人瞪着她看,然后就觉得身体一暖,好像有人在她身上盖了衣服似的。 是谁来了?管璿还是妈? 眼皮睁不开,既然有人来,她也就放下心的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沙发床上的,全身裹得紧紧的。 本来嗡嗡翁的低声讲话声因为她的清醒终止了。 「——英昙。」她揉眼。 她在作梦吗?梦见了英昙? 最后的瞌睡虫被她揉光了,她终于确定不是梦。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穿着长外套坐在床边和管爸说话,一见她从沙发床起来,就踱了过来。 「你回来了?」掀了薄毯就要下来。「什么时候到的……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看着她,看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切一切贪心的用眼睛吞噬着。「我真想打你一顿。」他叹气。 「蛤?」 他伸手触摸她暖暖的颊,「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打越洋电话,家里没人,打手机,手机关机状态,揪着一颗心匆匆往回赶,没有人接机也就算了,青天霹雳还在后面,回到家,一间空屋子,只有黑珍珠对着他摇尾巴,他心心念念的人到处找不到,差点发狂。 忍着怒意和着急,他拚命的打电话找人,这才知道她回了老家。 呃……她终于迟钝的想起来,她一直忘记打电话给英昙,说一声她人在老家。 最惨的是她回来几天了? 那天回来得匆忙,手机到后来居然就没电,想到要去充电的时候又被别的事情耽误,这一来二去,竟然把它给忘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捉住了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凉。 不见时,不觉得想念,见到了人,才知道有多想。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疯掉?」因为看不到她,以为她又不见了,不要他了。 她把他的十指包在自己小小的手里,努力想呵暖它,却一把被英昙抱进了陵里。 他的胸膛是她习惯了的气味,闻着,感觉着,心里无限的安心。 「咳……有话去外面说,去去去……」管爸看不下去。这两个孩子的眼里根本只有彼此,那情意藏都藏不住,整个就是两人世界,他这老头子根本二禺瓦的电灯泡。 两人来到医院的小中庭,秋夜凉风徐徐,白天的烦躁都不见了。 来到人少的花园角落,英昙一把将管萌萌搂入怀里,将她的气息悉数封入口中,久久不放。 「我的甜点。」他怀念。 两人静静相拥,只是这样互相取暖着,心窝里也是暖的。 英昙蹭着她的脸颊。「这些天,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也很想你。」 「有多想?」他两眼发亮,闪烁得像天上的星子。 「这样……」她抽离英昙的怀抱,用手比了一下宽度。 不满意。 「要不这样?」手拉得更宽了。「再不满意我没办法了!」 「满意、满意。」英昙再度抱住她。 「我们的事你跟爸说了?」 「什么事?」他装蒜。 「没事。」不说拉倒。 「有啦有啦,说了。」管爸起先是惊讶,看了他半晌,很慎重的告诉他这事要回去和管妈商量。 至于结果,他是保持着乐观的态度。 「说得不清不楚,你到底是怎么跟我老爸说的?」有人追根究底了起来,一脸好奇。 「我只是跟管爸说,我在你们家混吃混喝,本来就是他的半个儿子,要是你嫁给我,儿子变女婿——半子啊,女儿没有变成泼出去的水,又多了个儿子孝顺,当然划得来!」 「你这油嘴滑舌的!」她娇嗔。 「我对你只有一颗真心。」他叹息。 她笑得轻甜,伸手握住他的手。 只要她伸手,英昙总会紧紧握住,她想,和这一个男人牵手走下去,会幸福的 他们结婚那天,天气晴朗得像五月天。 管萌萌主张不要铺张宴客,只要去登记结婚就好了,英昙却觉得既然是喜事就要让街坊邻居沾沾喜气,祝福越多,总是越好。 于是管爸乐呵呵的去请了附近最出名的总铺师来办流水席,席开六十桌,就摆在家门口和纸寮的空地上。 管家人缘本来就好,邻里一知道管家要办喜事,能帮忙的来帮忙,登门祝贺的来祝贺,客人简直可以用川流不息来形容,整条街喜气洋洋。 新郎官在这条街毕竟也住过那么多年,就算很少打招呼,熟面孔总是有的,在忙不过来的情况下,新郎官物尽其用的被管璿拉出来权充招待。 大喜的日子,他的嘴一直是咧着的,送往迎来,人和气得不得了。 但是那笑在看见一个站在远处的影子后凝结了起来。 那远远站着往这边看的人,是英昙的妈。 英昙看见她,她也看见了自己的儿子。 他没有动,也没有转头就走。 那妇人泪如泉涌,慢慢转身走了。 他幼时的遭遇是难以磨灭的痛,至今仍有芥蒂。 有很多事情需要时间,说原谅,要一下就和好如初哪有那么容易……也许吧,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能真的拨云见日也说不定。 英昙旋足转身进了屋里,撇去心中的阴霾,这间房子里震耳的笑声中有他即将得到的幸福,他的幸福,他来了!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