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城之半生浮图》
1.我要结婚了
午夜十二点整,我按时将编辑好的短信发送,等着对方回复过来,却等了好久都没见回应,不由奇怪,以往不是这样的呀。
又多等了十分钟,觉得对方应该是不会回了,就放下手机躺倒而下入睡。迷糊中,似感觉到枕头底下震动,伸手摸出手机,眯着眼看屏幕,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时间已经是午夜两点。低咒了句,点开短信,只见上面写着:晚晚,以后不要再发短信了,好吗?
我蹙了蹙眉,未及反应,又有短信提示音传来,对方又传来了一条:我要结婚了。
每个月的月底凌晨十二点,我都会发一条短信到对方的手机上,内容大致是:元旦快乐、二一快乐、三一快乐、四一快乐、五一快乐......以此类推的祝词。然后对方会在五分钟之内回复一个字:好。如此这般,已经持续了近两年。
今晚是五月底,我刚输入的是“六一快乐”,而对方的回复有了不同,我略一踌躇输下四个字,然后发送:祝你幸福!
之后放下手机起了身,虽然才睡了两小时不到,但被这一意外扰了睡不着了。走到电脑前开了机,等待机器启动的时间,去橱窗拿了一包速溶咖啡出来泡上,抿了一口。
再坐回电脑前,点开d盘,在署名好了的各类文件夹中,找到“向晚”的名字,点进去后,打开一个文档,视线扫过满屏的内容,用鼠标将其一直拉到底,然后在最下面打上四字:任务结束。随后关掉文档,将署名“向晚”的文件夹拉到f盘内,这个盘内都是已经完成任务的单子,终于这个为期两年的单算是了结了。
我的工作很特殊,为一些特殊的人群提供方便。这世上,总有人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向别人直接表述,于是就有了我的职业存在,代发此类祝福短信,或者代送礼物于某人。
但由于社会和时代的劣根性,多类客户中,属代为安抚小三的业务较多。某企业老板或者某官员,也或者就是个普通男人,在外面养了小三,却没时间搭理,于是就通过中间人找到我代为在各种节日发短信。
做这一行,自然得有一套特殊的工具,就是模拟号码软件。将客户的号码存档,然后依照客户的要求对另一方表述,中间措辞需要我自己设想。时间长了,应对一些突发问题也就得心应手了。向晚是我客户中鲜少有的女性,记得第一次与她沟通时,只觉得她讲话温软好听,但提出的要求却很奇怪,是让我每个月月底都在那指定的号码上发送“生日快乐”四字。
当时就想,她这是不知道对方哪天生日呢还是故意为之?直到一年后,她更换了要求,变成现在这种祝对方每个“一”快乐。
自那日起,我没有再发消息给那个号码,因为与向晚签协议时就说定了如若对方提出不要再发时,此单任务就算完成了。到了六月底的午夜时分,习惯了去拿手机编辑短信,编到一半想起此单已了,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维持了两年,突然终止自己还有些不习惯呢。
不过习惯就是用来戒的,七月底时,我就不再念叨这件事了。
但八月一号这天,来了位不速之客。打开屋门,就见一个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灰色长裤的小伙子靠在一辆悍马车边吸着烟。听到我这边动静,目光立即扫略了过来,与他对视了一眼,就见他走过来,劈口就问:“向晚在吗?”
向晚?我微觉意外,怎会有人跑我这来找客户?
2.陆续
“先生,你可能找错地方了,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对客户资料保密,是我职业的基本要求。
但听对方道:“每个月的月底我都会收到一条来自晚晚的短信,短信输出地址就是你这,可否告诉我,她是否住在这里?”
他这话出来,着实把我惊了下,要知道我那模拟号码的软件,可是请的高手设计的,ip地址都是即时更新的,他居然能够通过短信数据查到我这头来。另外此人透露了一个讯息,他就是之前我代向晚发送短信的那个接收人。不由暗暗把他从头看到了脚,轮廓很深,眼睛炯亮,是个很帅的年轻人。
正在我踌躇如何应对时,他突然道:“我有急事找晚晚,如果你知道她在哪,请不要隐瞒好吗?”
目光滑过他的眼,那里面有藏不住的焦忧,定了两秒,我说:“跟我来吧。”转身而走时,听到身后脚步迟疑了下,立即跟了上来。
开得是我的车,他的那辆悍马停在了我住处门外。等快接近目的地时,我听到身旁的呼吸骤紧,不用扭头,仅余光也能看到他脸上的震惊。下了车后,领着他一路走到那块地方,顿住脚步说:“向晚,我带他来看你了。”
那是一块墓碑,碑上贴了张黑白照片,里面是个清秀的女孩。她就是向晚,但埋在了地下。
之前就说过,向晚是我比较特殊的客户,没有之一,她是唯一一位我与之有深入接触的,源自于她的要求。事实上与她达成协议的第一年,我们的交集也不多,就在月底前她会打来电话提醒我不要忘记发短信。真正见面是在一年之后,我在医院的病房中见到她,原本听电话里的声音,觉得她定是个温柔眷丽的女子,但见面发现她形消见骨,瘦得不像样子,更准确地说,她是将死之人。
她更改了最初的协议内容,并要求我在她逝故后,依然继续每月发短信到那号码上,直到对方要求终止,这项任务才算完成。
我现在的行为其实超出了职责所在,按理是不该将这个男人带来她坟前的。只是觉得,情之背后的默默付出,该被知晓。一个女人致死都还惦记着对方,想来是爱到极致了。
如意料中的,年轻人的身体微颤,眼神中流露痛楚,但,也就如此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悲恸反应,心中暗暗摇头,这个男人太凉薄,即使从年龄来看,他要比向晚小,但......撇去杂想,此事与我无关。
在墓地停留了半小时之久,他就提出离开,我从善如流。回程的车上如来时一般,很沉默,直到家门口停下车,男人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他的悍马。
就在我停好车走回来时,发现他竟是还没离去,指上燃了烟盯着我看。
如此目光看得怪不舒服的,但只能静等他下文。好半响才听他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当下就明白他意思,也没隐瞒,老实回答:“两年。”见他眼角抽了抽,又问:“她与你说过什么没有?”这下我笑了,尽量不让嘴角显出讽意:“先生,假若你担心她是否有泄漏关于你的讯息,那么你可以尽管放心,除去被要求发的短信内容,其余的我一概不知,包括连你名字都不曾听她提起。”
气氛瞬间变得凝滞,男人眯着眼,眸光莫名。
就在我快没耐心时,对面突然冒了两字:“陆续。”我怔了下,不明其意,他却开口解释:“陆续是我的名字,就是你脑中所想的两字。”
额头有冒黑线的冲动,他怎就如此肯定我脑中在翻译哪两个字呢?事实上,我啥都没想。
“你是......向晚的朋友?”听到对方如是问。
基于我工作的保密性质,微一迟疑点了头,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朋友。向晚死后,是我将她安葬的,虽然那块坟地她早就买好了,至于费用她也都提前付给了我。这也是协议之外的额外要求,本不属于我职责范围,但是看着那样的她,我无法拒绝。
一个人若连死后的事都要自己安排,那么这个人不但可悲也是可怜的。等我将她火化后带着骨灰到坟地一问管理员,居然得知那块墓地她在一年前就买下了,也就是说在她找上我代发短信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发展。
对这个女人,我没有好奇,只有同情。
陆续长久没有开口,一根烟很快就燃完了,他将烟蒂随手丢在地上,拿皮鞋踩了踩。这个举动让我不由皱眉,只听他道:“谢谢你。”说完,他就转身走向了自己车子,拉开车门钻入,很快就驱车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失笑地摇头,走到那烟蒂处,用纸巾包起了,扔进旁边十米处的垃圾桶内。
3.不期而遇(上)
本以为与此人不会再有交集了,却没想会在半个月后的小镇“不期而遇”。
我有两个合伙人,一个叫彭野,一个叫沈佳禾。彭野正是那数据模拟软件的设计者,负责所有相关技术,而沈佳禾则是专为我接单的,她人脉广,交际能力强。我就主要负责幕后操作了,当然各种idea也都归我所想。
结了一张单子,余款收回来了,佳禾提议自驾游旅行一趟,源起于她一个常有业务往来的群里的群主发了公告邀约,是去到一个小镇上呼吸大自然的灵气。我没意见,彭野举双手赞成,就成行了。
从早上出发,抵达目的地时已近傍晚。佳禾那群主叫老吴,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与之寒暄过后,转身我与佳禾就相视而笑了。做这行一段时间,看人的眼光也是毒了,一眼就看出老吴带来的那对男女有猫腻。或许发展发展能成为日后的业务,这也是我同意这趟自驾游的原因。
老吴召集大伙来这小镇是为了去附近的山沟游览,据说风景美得不行。现在的人对那什么名胜古迹反而不感兴趣了,都喜欢原生态的美,摄影下来弄到网上,够炫耀一番。我其实这趟来也就当个陪客,手上的任务单子必须定时定点完成,这几天都有安排,若是进了那山沟沟怕连信号都没,所以第二天他们出行,我就留在了旅馆里面。
他们离开后,我就在房间里倒头大睡,昨晚为一个单子磨了差不多通宵,早上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看窗外天色昏暗,居然睡了一整天。
梳洗过后就出门,琢磨着下楼找点什么吃的,肚子已经空得难受了。走到木楼梯口,一个没留神,被个冒失鬼撞了下肩膀,疼倒是不疼,人往后趔趄了半步才稳住身形。抬眼与一双炯亮的黑眸对上,微愣了愣,对方盯了我一眼,没有道歉就快步与我擦身而过了。
我失笑地摇了摇头,这年头是不是长了点“姿色”的男人,都这么没礼貌的呢。
下楼跟旅馆老板打听了下吃饭的地点,说出门往右走两步就有一家小饭馆。这老板倒确实是个实诚人,还真是走两步,就在旅馆隔壁,至于那饭馆的确是小,一共就放了三张桌子。
进门见只有一张桌子上围了客人,其余两张都是空的,挑了门口的坐下来,很快店老板上前点菜,可操了一口我听不懂的话。我让拿菜单,对方却是摇头,旁边桌上一个中年汉子探头过来道:“小丫头,老板是彝族人,汉话说得不溜,这就是个小店,没你们那城里头的什么菜单,你要点菜我给你推荐两个吧。”
微觉意外,这镇子里还有彝族人开饭馆啊,这老板的普通话岂止是不溜,根本就不会,也不知道他这店怎么经营的。旁边那人也没恶意,纯粹热心,我从善如流地点了头,让他帮我点了三个菜。等菜期间,他们那一桌谈天说地不亦乐乎,时不时觥筹交错的。我这菜上来时,还是那位大哥搭话:“妹子,是从城里来的吧,大学生?你们城里人就喜欢往我们这山沟沟跑。”
我将自己打扮看了看,上身t恤外面套了件卫衣开衫,下身是条牛仔裤,像学生妹?可能是那位中年大哥酒喝多了,话也就多了,讲着当地彝族的传闻与故事。反正也无事,我就边听边吃,偶尔插上一句,渐渐兴致起了,从手袋里拿了一壶米酒出来,这酒是自酿的,入口甘甜。
有个喜好,心情不错时就小酌上两口,也不贪杯。难得今晚高兴,拿出来递到邻桌,让他们也尝尝我这美酒,但大哥倒杯里抿了一口后摇头说太淡了,不够烈。
我暗自笑了下,这酒是后劲凶。但他们桌上不喜欢,我也不勉强,就兀自一边抿着小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得与他们闲聊。
4.不期而遇(中)
平时也就喝上几口,今晚听那大哥说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多喝了。莫名而觉有道目光落在身上,扭头而看,发现另外一张空桌子也坐了人,正是之前下楼时撞到我的有些“姿色”的那小伙。
这人眼睛很黑很亮,就这么直愣愣盯我脸上,换成是平时我会不予理会,但多喝了两杯,酒虫上脑,起了调戏的心,冲他露齿而笑。对方愣了下,转而面色微红,别扭地移转了目光,看得我忍不住发笑,原来还挺面嫩的呢。
之后时能感到那道目光有意无意地射过来,我索性坦然受之。被个帅哥注目,没什么好忸怩的,若换成真是个学生妹的话,这时候定沾沾自喜了。酒的后劲上来了,不太多言的我也有了谈性,与旁桌的大哥胡乱吹着牛。中途好似那帅哥吃完饭了从身旁走过,走至我桌前时还顿了两三秒。
等人一走,就连那位大哥也意会出点什么了,他乐呵呵地问:“妹子,刚那小伙看上你了吧?”
我一听乐了,摆着微熏的脑袋笑应:“可能吧,吃个饭老看我,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惹得在座的都哄堂大笑,连店老板都从后屋探出了头,来看看有什么乐事。
等到席散时,桌上的菜都吃得精光,一摇酒壶,发现大半瓶被我喝下去了。找来老板结账了,就与那桌告了辞,出门在外难能可贵的就是萍水相逢,却共乐一场。虽然没与彭野他们去那美丽的山沟欣赏美景,但也觉不虚此行了。走出饭馆,凉风一吹,头脑没清醒,反而觉得眼睛迷离,确实今晚喝多了,有了六七分小醉。
发现迷离了眼,看这星光璀璨下的质朴小镇,觉得夜色特美。但人生地不熟,我独身一个人,自然明白夜里不要在外逗留的道理,所以也就站在旅馆门前眯着眼看了会,散散酒气。回头就踩着咯吱咯吱响的木楼梯向上,边走边掏兜里的房间钥匙。
因为小镇旅馆设施简陋,房间门并没做成刷磁卡的那种,就是安了个类似防盗门一样的锁,分发给住客钥匙。壁灯昏暗,我扶着墙迷迷顿顿地走到房前,拿钥匙去开门却转不动。
心中纳闷,拔出钥匙察看时手一颤,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就在我弯腰附身去拣的空档,身前的这扇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头顶同时有道声弧传来:“怎么到现在才来?”
一双穿着旅馆专有一次性白色拖鞋的脚呈露在我眼前,视线往上是微皱的黑色休闲裤,松垮地挂在腰上,再往上......我觉得是自己酒喝多了,以致于眼睛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会看到一具还滴着水的光裸着的男性身体出现在自己房间呢。
视线再往上,又对上那双黑而亮的眸子,不由心中哀嚎,难道是我真对这帅哥垂涎欲滴,以至于幻想成他这幅美男出浴图从我房间出来?
“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我胡想的魔咒,往旁边墙上倚靠支撑自己虚浮的脚,这样一来与他的距离又缩短了些,对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飘进鼻内。
我想我此刻的神态委实有些像女流氓,把刚捡起在手中的钥匙在半空中摇了摇,然后带了点痞气地道:“帅哥,是你走错房间了吧,这间房已经有主了。你这追求手法倒挺特别的,都能问店家要到房间钥匙,然后不问自入?”
5.不期而遇(下)
当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在我一番话后,裸着上身的帅哥那脸又禁不住红了,而且眼中还出现了恼意,映衬得他的眸光越加迷人。
本来就有些酒醉,此时觉得是有些心醉了。
可对方恼怒的视线从我脸上掠到我手中的钥匙,然后一字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你是207号房,我这间是206,你走错门了。”然后,他往内退了一步,“砰”的一声巨响,当着我的面把门给甩上了,震得整条走廊都颤了颤。
我对那紧闭的房门眨了眨眼,抬头看门框上方的门号,确实是206,再低头对照我的钥匙上贴的标签,207......好吧,我搞了个乌龙,而且还那么巧,刚好就碰上这男的。在起步前,我想了想,用力敲了敲房门,听到门背后脚步声传来时,扬高了声音道:“帅哥,身材不错哦,腹肌还可以再练练。”
撂完了话,一个箭步跨到旁边房间门口,插进钥匙旋转开门,闪身入内关门,一气呵成。隔着门板听到旁屋门再次开启,顿了几秒后,又一次砰然甩上,从那力度和震颤上可判断,这哥们气得不清。
躺倒在床上时,觉得此行很愉快。喝点小酒,与当地汉子侃话闲聊,完了还能调戏帅哥,看美男出浴,可谓福利多多。比起佳禾他们去那山沟沟里爬山要自在惬意多了。想着明天若是再“偶遇”隔壁那帅哥,或者还能逗趣一番,还别说,醉眼朦胧中看那哥们红的脸,真是不错。
喝点小酒有助睡眠,本该是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的,可至半夜,耳旁似远又近的有说话声,扰得我半睡半醒,很是难受。半眯开眼,漆黑的房里只有窗外的月光迷迷蒙蒙照进来,顿了半刻,终于明白那说话声来自哪了,并不是我的幻觉,而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这旅馆本身就简陋,也就别肖想隔音能有多好了,之前是因为房间没人住都空着,所以我一个人呆在房内,安静怡然。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半夜三更在那大声喧哗吧,中间有道嗓门特别大,我怀疑这整条楼上都能听到。头昏昏涨涨的,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从方位辨别声源正是来自206房。
把被子拉过头顶蒙起来,可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钻透进来,半小时后,我掀开被子,抓起床头的电视遥控就对着墙壁用力敲了敲,那头说话声嘎然而止。刚轻呼了口气,语声却又再度传来,对我的警告完全无视。哀嚎了声,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摸到门边,门把转了好一会才总算把门打开,前脚迈出,就见两道身影从206门内出来,往楼梯走去了,其中一人还边说边指手画脚的。
昏暗的走廊,只看得出那两人是个男的。回转目光,与一双黑亮眸子对上,正是临睡前调戏的那小哥,此时自然没之前那裸半身的福利了,目光静对了数秒,他退回了房内。就在他要将门给阖上的瞬间,我跨前一步,抬脚朝他的门狠踢了一脚。
许是这哥们不及防我的突然行为,门洞开的时候,我看到他人已经跌坐在地,惊愕地仰看着我。
6.老是走错门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侧头看窗外,阳光正好,又是个好天气。
神清气爽出门,路过206号房时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门把上关了“请勿打扰”的字样,漫不经心地笑着走下楼。昨儿半夜后来的发展可谓戏剧化,帅哥被我一脚踢蹬门踹坐在地后,直接整个人就傻了,只瞪视着我,我冲他咧嘴而笑,“不好意思啊,又走错房间了,改明跟旅馆老板提提意见,能不把每间房做得一模一样不,唉,造孽,害我老是走错门。”
“你......”他抬起手指向我,可见到明显带了微颤,我也没给他机会,主动走前一步,热心地拉住门把,佯装打着哈欠说:“好困,今儿有些不好意思了。”话完就要用力甩上门,可门到中途就被卡住了,低头一看,发现是他的右脚刚巧绊住了门,我也没跟他客气,把他的脚往里踢了踢,门被掩上的霎那,看到那张俊脸呈露怒意,那眸光里的火都要蹿出来烧人了。
回房后我闷笑不已,虽然是被扰了睡眠,但若是能这般夜行一乐,有个帅哥逗逗乐,倒也不错。
估计昨儿半夜,有人懊恼到天亮才睡着吧,以至于都日上竿头了,还没醒。
还是出旅馆门就右拐往隔壁那家饭馆了,不是那里的菜好吃,而是刚打听过了,这镇上总共就两饭店,一个要走上好多路才能到,自然这家成了不二选择。
可当我踏进门槛,就见刚才还在心中埋汰嘲笑的人,赫然坐在门堂内,呼哧呼哧地吸着汤面。垂落的睫毛覆盖了那双黑亮的眼,但很快他就警觉地抬起头,看清是我后就坐直了身,放下筷子,眯起眼狠狠盯着我。
我在考虑是不是多走两步,去那较远的另一家饭馆尝尝当地菜。但还没等我有决定,身后就传来一声唤,回过头见是昨晚聊得极好的那位大哥领着几人往这走来。
他走到近处就打招呼询问:“妹子,来吃饭啊,凑一桌吧。”
我敛了眼他身后三四个人,略一迟疑点了头,反正自个理直气壮,何必为了某些人多伤脑子呢。也不跟大哥客气,与他们合桌而坐,昨儿已经得知他是这镇上的地陪,能说会道之极,那一桌都是他的客人。他说因这山沟有了名气,时不时会有客过来旅游,这不,今天带进门的客与昨天不一样了,一看装束和打扮,应是在校大学生。
点了几个简单的菜后,大哥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那山沟里的奇景如何如何,我反正是个打酱油的,在旁保持沉默。余光里偷飘旁桌,发现他自我们进门后,就再没吃那碗面,但也不结账,就坐在那摆弄着手机。暗暗对其嗤之以鼻,明知道这饭馆资源紧张,还点了碗面就霸占着一张桌子,换成我是老板,定然将他扫地出门。
那几位大学生脸上浅白地写着好奇两字,等大哥讲述了一段后,就开始问长问短,问得都是那山沟里头有什么奇特、神秘的山洞之类的话题,我听着很觉无趣。
目光瞥转间,发觉旁桌停了手上摆弄手机,微微侧过头来细听这边说话,虽然视线微垂,但那脸上的表情可以解读为认真。
7.黑竹沟
我微觉讶异,不由也敛了心神听身旁大哥说话,原来他在讲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至于事情的真伪性还有待考证。他说就在一月多前,有五名驴友也进了那山沟,结果五名驴友进去五个,却失联三人,只出来两人,至今一个多月过去,仍没找到人。
如今那个地被列为了禁区,目前仍有警方在那边搜找。
在座的几名大学生,都面面相觑,脸上浮现惊惧,其中有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看他们这情形,我立即顿悟,只怕他们也是绷着那石门关而来的。石门关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就我所知在大理苍山背后的江边,有两座高数百米的断崖峡谷,形如两扇巨大的石门,也是叫石门关。
当然若此处真有这个地方,定然不可能是大理那个了。
也不知道大哥说得是真事还是编纂的故事,回头等四下无人了,跟他打听打听。还是有个女孩子忍不住开了口,当听她口中提到三字地名时,我面色不由变了变,第一反应是拿手机在桌子底下搜查,这一查,心下微凉。我立即插嘴进去问这附近有几条沟,大哥侧转头,理所当然地回我:“妹子,这里是黑竹沟镇,自然就一条黑竹沟了。”我愣住了,“这不是叫西河镇吗?”
“西河镇是后来改的名字,90年代那会叫建斯合镇,到02年时改名为黑竹沟镇,04年时又改成西河镇了。镇上的老居民都是知道的。”
我做得第一反应就是放下筷子起身,不小心把旁桌带动,一碗汤面哗啦侧翻,全斜倾在人身上,没顾得上去多看,人就已冲出了门。腾腾腾往旅馆二楼直奔,刚那女孩说到“黑竹沟”三字时,我就心中暗道了声不好,拿手机一查,果然是我曾听说过的那个。
来时路上佳禾与彭野都没告诉我目的地是哪,只知道进了四川境内,途经了峨眉山等地方,以为就是去了某个不知名的小山沟里,涂清静来着。却没想,他们选的是这黑竹沟!
冲上楼边拨打彭野他们的电话,边开手提电脑,电话打不通。开机后,在地址栏里输入“黑竹沟”三字,许多条相关信息都在那下面,而第一条正是刚刚大哥讲述的故事,原来那是真人真事,并非杜撰。另外有记载这条山沟曾发生过多起人、畜进沟神秘失踪或者死亡事件,还有许多未解的谜,正是这些谜引得无数探险者纷往这赶。尤其是那石门关之后,被当地人称为是“死亡之谷”。
有种强烈的不好预感从心底油生而出,我把手提往床上一扔,抓了手机又腾腾跑下去,隔壁饭馆里大哥他们还没走,见我进来,大哥吃惊地问:“妹子,刚什么事赶那么急?你把旁桌那小哥的面给翻了,我跟人家陪了好几个不是。”
这时我哪有什么心情去管那什么小哥不小哥的,走近了就询问假若不进那石门关,就浏览山上景色,来回需要多久?地陪大哥回我说若起得早的话,一天左右就够了,因为现在山上不允许露宿的。
我不由沉默,彭野与佳禾他们已经进山一天半了。
会是沿途风景太好,在哪滞留了吗?还是他们脚程慢,昨儿天黑时没来得及赶回镇上,在山中当地人家里留宿什么的?祈祷他们最好不要进那什么石门关去探险,再美的景致也用不着拿命去观赏。
8.要知道你名字很难吗?
可三天过去,仍未见人回,天却开始下起了细雨,心里很沉重,那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打算再等一天,若还没人回,就去派出所报案去。第四天早上,佳禾与老吴神色仓惶、十分狼狈地回来了,全身泥泞不堪,连脸上都是,眼睛血红,佳禾一看到我就哭了。
不用说,另外三人失联了。
立即找到当地派出所,结果一报案,那给我们登记的小民警就冷笑了:“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个都不怕死,硬要往那里面跑呢。”
我们无言以对。因为一问之后才知老吴发起这趟旅程,就是为奔着去那深沟里探险来着,他们认为是外界把这黑竹沟传得邪乎了,不信这个邪,深入了石门关。那儿是黑竹沟的腹地,曾有不少探险队历尽艰辛,最终也未能深入,有“猎犬入内无踪影,壮士一去不回头”的传说。
其余三人就是在进入石门关后的箭竹林失联的。佳禾为与老吴搭建关系,与他一同走在了前面,竟没想等转身时,已不见另外三人,在林中寻了很久都不见其人,这时才感觉到了害怕。立即依照gps导航原路返回,途中多次用手机联络,都与对方连不上线。
很快案件报上去,一批批的人进沟里寻找,但警力有限,地形特殊,又是三天过去,一点音讯都没。倒是时不时地传讯我们三人去所里问话,把具体情形重复描述,警方是把前后两起失踪案件放一起来处置了。
这天傍晚,又被传讯过去问话,与警员正沟通着,一行人从派出所门外走入。我下意识地视线飘过,一干穿着制服的民警中,有个便装英气的小伙子尤为扎眼,定睛一看,嘿,还真有够巧的,到哪里都能见着他。此人正是与我十分“有缘”的那帅哥。
他似有所感我目光,转眸看过来,视线与我在空中交汇。此人有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珠尤其乌黑,使得眸光看起来很亮。还别说,他站在一群制服民警中间,有独具一格的感觉。
到这时才想起,自那日从地陪大哥那听闻佳禾他们去的是黑竹沟后,好像再没见过他。即使我忙碌于奔波寻走间,也好像记得隔壁206房间的门,始终都是紧闭着的。
身旁民警连唤了几声,拉回了我心神,立即敛正心思与之应对。余光中瞥到那人与民警一同走向了派出所后面,暗道他这是犯了事,还是与这所里头民警关系好?
等我与老吴、佳禾从派出所走出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唤:“等一下。”
以为是警察还有事找,就停步回了头,却见是那人走了出来,目光落在我身上,“许玖,我们谈谈。”我微顿,似笑非笑地飘他:“帅哥,你倒是有门路,居然打听出我名字来了。可是,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要知道你名字很难吗?”他口气不太好地反问,紧接着又加了句:“真不认识吗?”明显意有所指了。我掀了下眉,其实也不难,去旅馆前台问一下就知道了,主要是难得他这么“有心”。
而他下一句话是:“我是陆续,半月前我们见过,不信你能健忘到如此。”
9.痞子气
“我是陆续,半月前我们见过,不信你能健忘到如此。”
听到这话我笑了,将他从头扫略到脚,再慢慢看回他脸上,不知是我的眼光太刁钻,还是这人实在面嫩,他神色间又显恼意了。我转头朝身旁的佳禾使了个眼色,她立即领会的喊上老吴先回旅馆了。
等人走远后,回转视线正视他。
他有件事没说错,我确实是没健忘到如此,早前就已经认出他是半月前跑来找向晚的无礼男人了。在旅馆楼前相撞时本还没想起,是后来微醺着看到他坐在对桌盯我看时认出来的。
因为对这人别的没印象,就那双乌黑的眸子特深刻。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没去揣测,但就是看他挺不顺眼的,于是就戏弄了一番。不过可以发誓,走错房间看到裸男这事,我不是故意的,而之后调戏,我得承认,是有意的。
可这陆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回头到半夜就给我下绊子了,扰得我无法入眠。所以,我也只好小小报复一下了,谁知道他那么弱,一踹就摔跌在地呢。至于后头把面倾在他身上这事,我绝对不承认是自己恶意报复,只能怪他坐霸王凳,赖着不走。
细数过来,发觉居然那一两天里,与他有过多次交锋了,可谓缘分不浅。
长时间的对峙,我脑中转着其它的思绪倒不觉得什么,陆续却被我看得不自在了,他率先移转了视线到别处,状似随意地问:“你有朋友进黑竹沟失踪了?”
“怎么,你有路子帮我找人?那我在这里先谢了。”我笑嘻嘻地应。
他那好看的眉蹙了起来,“许玖,你能说话正经点,不要带一股痞子气么?”
闻言我笑得越加明媚,这人倒还真是有趣,居然管起我说话的语气来了。出声时语带了嘲讽,也冷凉了语调:“陆先生,容我提醒你,你我非亲非故,我实在是没必要站在这里听你说些废话,还有,我朋友的事与你无关。”
“你......”
“我说话向来如此,”抢声打断他,“假如你是这所里的警员,那么我或许必须站在这听你问话。不过看你这幅皮相,应该也不是了,所以抱歉。”转了身就走,不去管身后之人铁青了的难看脸色,他这不是自找上门的嘛,本来我这出了事,彭野至今没音讯就觉心堵呢。
也别怪我对他不客气,而是出于直觉,此人出现在这有问题。我没忘记半月前他找上门,是因为查到了我的模拟数据终端地址,换句话说,他是知道我一点底细的。尽管他是称为向晚而来,但我不能不对此人不防备。而这趟旅程本是随性所致,他又贸然出现,还如影随形般总出现在我周旁。要说这个人毫无目的,我是怎么都不信。
与彭野失联已经四五天了,不能再这般被动,打算乘早去山上的沟内深处石门关前打探一下。本想叫上老吴和佳禾,可他们作为当事人,时不时就有民警来找,所以不方便。一大早我就动身往山上走,但只到售票处就没能再上去了,工作人员称出了事故,暂时不对外开放。
可以看到,在进山的口处,拉了条警戒线。
10.巧合
无功而返,微有些懊恼,回走到一条溪流缺口处,朝远处眺望了下,又拿出身上的gps探了下位置,发现距离那传说中的石门关比起在之前售票处都好像要近一些。不知从这里走小路能不能翻过山,抵达那处呢?正犹疑间,侧旁突然传来语声:“劝你最好别动那念头,否则你可能是又一个失踪人口。里面是深山老林,没当地人带路的话,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转头就见陆续从山下向这走来,他的视线飘了眼我手上拿的gps,又道:“相信我,你那东西,进了里面后没多大用场。”
一股心火直蹿而上,将他狠狠用眼风刮着,“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我上哪你就上哪的,说吧,你这般紧追不舍地跟着我,到底有何目的,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必要遮着掩着。”
陆续默然,过得半刻沉声问:“以为我在跟踪你?”
“哈!”我怪笑出声,然后挑眉反问:“要不然呢?别跟我说这是巧合,巧到都跑黑竹沟镇来,巧到在这山沟沟里都能相遇。如果是这样,我看咱们不妨结伴吧,要不亏待了老天爷给得这缘份啊。”
陆续被我一顿抢白,没作声,脸色也不太好,狠盯着我居然点头承认:“没错,我是跟着你上山来的。”就在我嘲讽的弧度要在嘴角扬起时,他又道:“但是在这黑竹沟镇遇上,却是巧合,也或者,是不是巧合,得要问你。”
这话说得一波三折,实在是有深度,转了好几个弯,竟然最后转到我身上了。合着他的意思是黑竹沟镇上“不期而遇”,是我安排的?我为啥?为他这张脸?他是不是自傲过头,真以为我瞧他瞧对眼了,然后追到这黑竹沟镇来了?我去!实在是忍不住爆粗口。
但就在我发作之前,陆续突然劈头而问:“你为什么会到这来?”
这话问得极冲,我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直接就喝问:“此山是你家?此路是你开?我为什么就不能来了?”界此,我对此人没必要再给好脸色。
陆续眯起眼,用一种审读的目光看着我,我也没在气势上输他,怒火在顷刻间被压下,眼神寒凉。
气氛变得凝滞,但最后陆续目光一敛,再开口时已换了话题:“六月一号那天,你是否有接到过一通电话?”我没好气地说:“陆先生,现在是八月份了,你要我回想两个多月前的事,还真是高估了我,而且我一天里会接到很多通电话,不明白你在指哪通电话。”
“你撒谎,数据模拟器终端全天,你就接过一通电话。你也不可能不记得,因为那个人一定找你问起向晚了,以你与向晚的关系,不会这么容易忘记。实话告诉你,打电话给你的人是我......朋友,她失踪了,至今未找到。”
听到这,我蹙起了眉,将他审视了一番,见他眸光清明,不像是在说假话。确实如他所言,我不可能不记得六月一号那天接的那通电话,因为对方不依不挠地打了有不下二十次,通常遇见这种对方“执着”的情况,我也有应对之策。接起来听是个女的,很没礼貌且口吻骄横地问:“你是晚晚?”我用早就备好的扩音器,改变声质成男音告诉对方:“你打错了。”
那头嘀咕了句,挂断了电话,随后将此号码列为黑名单。
只需脑中一转,就想通他刚才在“朋友”两字前为何停顿了,那个女人就是他要结婚的对象吧。
11.雷同
事情到此处变得微妙,前后一联系就可推测出:陆续在半月前找上门来,其实是怀疑向晚是否与他女友说了什么导致她的失踪,结果发现向晚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死了。
那这个怀疑,就成了小人之心。我不是向晚的谁没法来论断这事,就是觉得那两年每月一发的短信祝福,都是浪费,丢给了只白眼狼,很为其不值。
回到当下,将陆续的话细细一品,觉磨出点什么来,试探地问:“你怀疑你女朋友也到这黑竹镇来了?”要不然不会说与他在镇上相遇是巧合,其实他是来找人的?
陆续目光骤然而冷,脑中灵光闪过,不对,他不是怀疑他女朋友在这镇上,而是根本就是在怀疑我!从发现向晚已死起,加上之前查到我那数据模拟终端,他就把目标锁定了我,认为不是向晚对他女友说了,而是我设计了他女友,所以紧追不舍到这镇上,处处盯梢。
但我还是想错了,陆续缓慢而低回地道出了一些事。如他所言,他之所以会来,并非是追踪我,事实上,这半个月来,他已经第三次到这镇上了,早在我与佳禾彭野一行自驾游到此处前,他就已来过。原因是,查到了关于他女朋友的一丝线索。事情就是那么巧,之前听说的一个多月前五个人进黑竹沟出来才两个,失去联络的三个人中,陆续怀疑有一个是他女友。
会作此怀疑是有原因的。说起来还真的很邪门,那五个人聚头的方式,居然与我们此行极其雷同。是网上一个叫“探险家”的人在群里发公告,邀约群内网友报名参加黑竹沟探险。为此趟行程,他们还定了个口号:“最深度、最原始、最疯狂、最恐怖的探险,你敢去吗?”
这些是陆续查她女友的电脑记录而收获的讯息,他女友正是在那个群里,至于有没有报名参加不得而知,聊天记录中只看到群主最终定下是在成都聚头,然后一起到这黑竹镇来。有查到那五个驴友中有一位是女的,正是在失踪之列。
陆续本托了关系与此处负责这案子的民警探寻情况,想得知那五个人的名单。可五人因为是网友,来自天南地北,见面都是用的网名,故而即使后来失去了联络,出来的两人也不知那三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三人叫离歌浅唱、往事随风、笑面虎,其中离歌浅唱是唯一一位女性。
听到这,我忍不住插嘴而问:“离歌浅唱这个网名是你女友的?”
陆续眼神黯了黯,微点了下头,我看出了他的迟疑,“怎么?连你也不确定?”他的神色告诉我确实如此,没忍住讥嘲:“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呢?”
他被我这么损了后,眼中浮现恼意,声音不由提高了:“她网名时常会换,我不太去管束她上网这些事,就我之前查到她的记录上,并不是叫这网名,而是叫泉水咚咚。她的小名叫冬冬。”
还泉水叮咚呢,真佩服他这女友了,整这么多事出来。耐着性子又问:“那你又怎肯定离歌浅唱就是她了呢?”然后,陆续给了我一个十分吐血的答案:“她很喜欢《离歌》这首歌,常常会哼。”
12.故意与有意
掉头就走,亏我还耐着性子听他啰嗦这么多,居然就因为他那什么泉水叮咚的女友会哼两句《离歌》的曲子,然后就推断她是那失踪者之一,不得不对其智商深表佩服。
“回来!”身后低喝传来,我头也不回指指脑子扬声说:“建议你这里去看看医生。”
合着半天,这个人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智商是硬伤呢。
往山下走了一小段路,就听闻身后脚步声追上来,感觉一股劲风袭向我后背,直觉往旁避让,哗啦一下,我穿着的卫衣外套被从后面给扯落了肩膀,虽然里面有穿着一件t恤,但那心火直往脑门冲,回头就怒斥:“你想干什么?”
陆续被我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目光落在坍落在手腕处的外套上,尴尬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重重哼了声气,“嗯,不是故意的,是有意的,你耍流氓是不?”他的眼神缩了缩,“我......”根本就无心听他分辨,把衣服拉整好了埋头而走,这回他不敢再对我动手了,紧走几步与我并肩了说:“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
眼皮掀了掀,甩都没甩他,权当透明。但下一瞬胳膊被他扣住,我用力去挣脱,没防脚下山路湿滑,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往那溪沟栽落,陆续想要来拽住我,就着他的力翻转间,我们调换了位置。
然后......陆续栽进了溪沟中,看着他跌进半尺多深的水里错愕的样子,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倒也不傻,笃定地指证:“你是故意的!”我耸耸肩,也没不认,脸上表情是“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谁让他动手动脚来着,还不止一次。
溪沟离了山道一米多深,水只有半尺,即使水浅,但陆续是整个身体跌进去的,甚为狼狈地湿了大半身。在这八月的天气,又是深山之中,想必挺“凉快”的吧。他从水里起身,衣服上的水滴答滴答直流,脸上倒没恼意,只是看着我说:“许玖,你是最后一个与冬冬联络过的人,而你又出现在这镇上,我完全有理由怀疑......”
“陆先生!”我扬声打断他,居高临下逼视着他的眼,“容我再次奉告,与你那位叮咚小姐的交集就不过是一句话。至于我来这个镇,是属于我个人私事,眼下我朋友出了事,你觉得我还有那美国心情来设计你的女人?”除非我吃饱了撑着呢,心中很是懊恼,这本是一单已经结束了的生意,没想到后续问题会连绵不断而来。
“我是想说,怀疑这两起失踪事件有关联。所以,我需要与你合作。”
陆续这最后一句留住了我欲下山的脚步。
两起失踪事件如此雷同,都是网上发起邀约,也都是五人进山,三人失联,出来两人。虽然此趟旅程,算上我本该是六人的,但我属于是佳禾附带而行,我不知道老吴这个发起人的计划中本来是否有我。但这都无关紧要,最终结局就是五人进,两人出。
若再要找出雷同点,就是前后五个进山探险的人,失去联络的,同为两男一女。
13.陆续的计划
但目前问题不是追查这些,而是要把人找到。在奔走几天警局,彭野等人杳无音讯后,我已经对警方不抱太大希望。老吴带来的那两人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彭野不能。且不说我们这个团队,他绝不能缺席,更重要的是,他是同伴。
与彭野相识要比佳禾还要早,他是刚考上大学的高材生,我是流落市井的孤独人;他有头脑,我有想法,两人一拍即合,就开始走这条路。佳禾是后来被彭野拉拢来的。
陆续在见我心动后,也不急着上来,就站在溪沟之内,说出了自己的一套方案。
他喊了两个兄弟过来,从民警队里找两个熟悉案件细节的,再请一个当地彝族的猎户,然后就打算亲自入沟寻人。因为唯有深入那腹地,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人一批批的失踪。
之所以会找上我,心里是有数的,对我仍心存怀疑。半月前找上我门时,还没往他女友的网络通讯上搜找,只在亲朋人脉上追查。如他所说,是因为查到我这边用数据模拟终端代发短信,才想到网络这一层,破入他女友电脑,翻查她聊天记录,然后追踪到这黑竹沟镇来。事实上这半个月他已来过多趟,从民警方面得了资料,又找关系寻那两个生还的驴友探问情况,这一来一去时间耗费了不少。
关于他推断女友曾起网名叫“离歌浅唱”也是有原因的,是因为她十分喜欢信乐团,尤其是《离歌》这首歌,她的电脑中循环播放的记录有上百次。
承认他理由算充分,只是历时近两个半月,若他女友真是失踪人员之一,此时还能安好?
这话我没说出来,不信那陆续会想不到。但他依然坚持要找,而且要捎带上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于我都是有利的。算是初步达成了一致,我也敛了不快的神色,他看我面色和缓,仰头伸手道:“诶,拉一把。”我垂落目光,飘了眼他那顿在半空的手,耸耸肩,不予理会。
“你......算了。”语落他就手撑山石,一个使力就从底下翻了上来,等他站定后,我低下头去看,不由笑了。水渍伶仃,还在不断往下滴呢,一抬头与他目光对上,他懊恼地瞪了我一眼,却也没多埋怨就转身往山下走。我盯着他后脑,心道他倒也不是婆妈之人。
“还不走?拜托,我很冷也。”陆续头也不回地喊。
我忍不住噗笑出声,快步追上他,沉默地并肩走了会后开口问:“你是与你女友吵架了她才跑掉的吗?”身旁的人嘎然止步,侧转头目光凝在我脸上,“你怎么知道?”
我眼皮没抬脚下没停,没好气地回:“收起你心里的小九九。我给你发最后一次短信在六月一号凌晨,新闻报道前一支在沟内失踪的队伍是一个多月前,假设中间有她,时隔六一有一个月时间,你却到半月前才来找上我寻人,不用脑子想都猜到你跟你那泉水叮咚起了矛盾。”
这回陆续没声了,隔了好一会才涩然说:“确实是我粗心了,六一那天她突然莫名其妙跟我大吵一架闹分手,我一气之下就跑外地做事了。等忙完有一个月之久,回头打电话给她却打不通,以为还在呕气。”说到这时,他看了我一眼,轻咳了两声后道:“男人总有点傲气,不想老围着女人转,也就没去多想。一直到快月底时,接到她家里来电,问冬冬是不是在我这,有两月没回去了,我这才意识到出了事。连忙寻找她的朋友圈,都没半点消息,最后是找到她落在公寓里的手机,有一通六一那天的通话记录,于是,找上了你。”
这算是一个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了,倒是讶异他居然跟我说这么多。
14.两个朋友
其实只要细想,就能发现其中不少问题。陆续那天不是回我短信说要结婚了嘛,都到这份上了,就因为跟女友吵两句而丢下人一月之久?回头还男人傲气,回来了联系不上也不多纠缠的,是有多任性才会如此呢?里头指不准还有别的隐情在。
我讪然而笑,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与我没多大干系。
之后各自没了交谈的兴致,全都埋头走路,等回到镇上后,他丢下一句“明早集合”,就独自走了,那方向并不是回旅馆的。他去哪我没兴趣知道,赶回旅馆后就与老吴和佳禾开会商量,最终决定佳禾留守旅馆等消息,我与老吴加入陆续那个队伍去寻人。因发起人是老吴,加上失踪的那对男女与之关系交好,所以老吴定然在列;而佳禾在彭野失联后,情绪很不稳,再说我可不想丢了彭野,再把她也丢了,所以私心的把人留了下来。
既然决定进山寻人,必要的东西还得配备,买了个超大的背包,加上一些备用食物和水。本身佳禾他们就有带睡袋和防潮垫这些,可以不用买,等把物件都塞进包里往背上一试,沉得我直皱眉,起码有二三十斤重了。可没办法,都是必需品,知道那里头危险了,还不做好准备工作就是傻子。
陆续是到天黑后才见回来的,当时我正在楼底下饭馆里跟那地陪大哥打听事,看到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男的。原本陆续还没看到我,是他身旁有个人朝这边指了下,估计是提议吃饭,他头一歪向这边,与我目光对个正着。
举步就朝我处走来,旁边的地陪大哥笑着悄声道:“妹子,看来这帅小伙确实跟你看对眼了呢。”
我笑笑,没接话。陆续走进来后,老实没客气地把旁桌椅子拉到我们这边,还招呼另外两人也坐下,地陪大哥是个懂脸色的人,当下就站起来称说要回去了,要不家里老婆会闹。我失笑着点头,这大哥也是个实在人,把嫂子的事都拿台面上来说了。
等人走后,陆续就指了身旁的两人介绍:“这是梁哥,这是三疯子。”我将那两人端详,硬是忍住才没把眉头给蹙起,倒不是那两人长得歪瓜裂枣,严格说起来叫梁哥的男人长得很周正,与陆续的颜值有得一拼,就是那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很像那外头的流氓阿飞类型。至于那三疯子,不提也罢,若是搁站在门外,别人还当成是伸手户呢,那一身行头不知穿了多久,头发跟乱毛草一样。
其实我跟陆续称不上熟,若不是因为那些事纠结在一块,与他搭不上半点关系。所以坐下来后,他们三人聊自己的,我就当个听客,大致就是关于明天的安排和规划。等话到中途,陆续突然扭头问:“你有什么别的意见?可以现在提出来,大伙一起商量商量。”
界时我都有点发困了,正杵在那发呆呢,被他突然这么一问,脑子没转过来,朝他恁是看了好一会,见他眼现疑光时才摇摇头说:“我没意见。那个,你们商量吧,我先回去了,有别的决定明早再告诉我。”说完就要起身,但被他一把拉住胳膊,“才八点没到,你就要睡觉?”
我有气无力地回:“生物钟。”
但他不依不挠,仍旧没松手,“还有些事没讨论的,我们要带的东西之类......”
“行了行了,都你决定。”不耐烦地甩脱开他的手,走出了门外,好像听到另外两人在嘀咕低语,也没听清,等走回到旅馆二楼房间前才想起,刚吃的东西没给结账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15.石门关前(上)(1000票加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我与老吴下楼,见陆续几人已经站在门口,正与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在抽烟说话。他指尖夹着香烟,时不时往嘴里送上一口的样子,有一股低迷颓废的气质。
很快陆续就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与民警说了句什么,就大步向我走来,飘过一眼我肩背上沉重的超大包袱,以为他是想要帮我分担,结果却道了句:“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额头黑线冒出......
一行总共是七人,我与老吴走在中间,陆续与民警领头在前,那梁哥与三疯子则在后。到了山口前,远远见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走近一看,发现是那地陪大哥,背了个很长很大的山地包,手上牵了条黑狗。
陆续不是说找个当地彝族猎户的嘛?但一交流得知地陪大哥虽然不是彝族的,但却还真就是猎户,对山沟里面地形熟得很,手上牵的那条黑狗是猎犬,据说神勇无比。
基于多次与这大哥打交道,知道他是那种说话带三分夸张的,但既然是能做地陪领游客进山,应该确实熟悉这黑竹沟的内部情况。有个熟人总比无法沟通的彝族人要强,而且大哥很热心,主动帮我分担了些包里的水和一些沉重物,顿时觉得肩膀上轻便不少。
大哥叫老铁,做这行是为糊个口,最近接连出事,山上都给关了,自然游客也不能再上去,等于说他的生计也就断了,所以听说陆续要找个当地彝族猎户带路,立即就毛遂自荐了。
按理说如此阵容也算浩大了,但我没来由的就觉心绪不宁。抬头看了看天空,把原因归之为这阴霾的天色,今天早晨出来,就发现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到了售票地点,发现还有警防线设在那,这几日景区已经封闭,外来游客不允许入内。幸而我们有民警带路,轻松过了售票口。本听他们提那石门关,应该是在这山中深处不远的,哪知途经栈道,走了好长一会,都还没抵达。
这时老铁牵着猎犬在前,我只好压低声音询问身旁的老吴,他神情闪烁地说原本他们要上山,售票处不给的,后来是花钱找了当地的彝民带路,走得小路绕过去的,所以这条正路并没走过。
原来是此沟出事较多,所以山上不允许夜宿了,看老吴他们装备如此多,售票人员一看就明白又是一批探险者。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偏向虎山行,另辟它径进了去。
是到下午三点,我们才抵达石门关的,从早上七点未到出发,到现在差不多近八个小时,这还是第一天大家脚程都快的情况,我对前程堪忧。
石门关前有竖景点牌子,上面写着:前方未开放区,为了您的安全,敬请止步。
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越是让你不要进去,偏就是要进去,哪里危险哪里钻。
陆续提议在这暂时休息,视线朝我扫略而来,我立即领会地走向他,他从怀中摸出一张人工手绘地图。飘过一眼就知是这黑竹沟的概貌图,因为在我们休息的石门关外这个点,用了个很大的红心标注着。但石门关之内的路线,前半段还有明确位置,但后方则是打了问号,显然到那处并无人真正深入过。
一个地方的可怕,在于它未知,于是就有各种可能的猜测产生。这黑竹沟之所以被称为死亡之谷,想必也是因为如此。
16.石门关前(中)
在陆续的招呼下,其余几人也围了过来,然后听他如是安排:“我们休息到三点半向里面进发,争取多赶上两小时路,六点之前若没发现,就找地方扎营。”
但见老铁摇头道:“不行,不能到六点,四点半就必须要准备扎营了。因为山中多雾,傍晚时分就起浓雾,指不准就迷失在林中,再也出不来。”
陆续微怔了下,看向那两位民警,“四点半会不会早了点啊?”
其中一人说:“听老铁的没错,他一直在这山里头跑的,比我们任何人都有经验。这几天队里安排搜寻人时,确实见很早就起雾,正因为如此,我们无法深入搜找。”
老铁听到民警同志对他的肯定,立即脸上显出自豪的神色,拍着胸脯说:“放心吧,我一定能带你们进去找到人的,保证一人不落地回来。”
我将老铁看了看,轻笑了下,真是个老实人,这话搁谁那都不敢这么打包票。就拿一同来的两位民警,脸色都是虚着呢,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对这石门关后有着畏惧,但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卖陆续面子,硬着头皮走这一趟。
这是沿路默声行走时,观察每个人的言行得出的结论。难怪这两起人口失踪案件始终没音讯,原因也就在这里了,恐怕警力搜查范围也就在这石门关口子处,都因惧怕这死亡之谷的魔咒而不敢深入。
商讨结束后,各自找了地坐下吃着东西,陆续坐到我身旁,以只有我两能听到的语音道:“许玖,你能把你脸上那愤世嫉俗的表情收收么?你心里在想啥,我知道,尽管我也与你一样对警方的搜救力度表示怀疑,但我们后面需要依靠他们。”
愤世嫉俗的表情?我有吗?没等我问出,他又开口了:“别不承认,你那轻扬的嘴角,别人看不出来,我一看就知你心里在埋汰人了。”
蹙起眉,这话说得好像有多了解我似的。碍于人多,也不好去反驳,选择直接忽视。
陆续见我不应声,也就闭了嘴,以为他会起身到他兄弟那去,结果他却不挪动了,就坐在我旁点了根烟,兀自抽着想起心事来,估计是在想他的泉水叮咚。烟味不算呛,在我忍受范围,所以没去呵斥制止他,目光禁不住定在他指尖的烟云上,徐徐袅袅,隐着一簇星火。
突然空中什么抛过来,我条件反射地扬手一挡,发现一根长白的烟无声掉落在脚边,循着抛掷的弧度看过去,发现是那梁哥。他见我看过去,就道:“想吸就来一根,别看着眼馋。”
我眯了眯眼,没作声,与他定视了两秒,回转目光间发觉身旁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捡起地下那根烟,陆续说:“女孩子抽什么烟?梁哥,别带坏人,这烟给我。”
梁哥邪笑了下,“到底谁带坏谁还不知道呢。”
我心上一顿,垂眸旋开一瓶水,咕嘟喝了两口。余光里见陆续把那捡起的烟给装进烟盒中,听到那头梁哥在调侃:“你不老嫌弃我这烟劲头太猛吗?”
“所以我把它装盒里。”陆续一本正经答,梁哥嗤笑,没再理会这边,扭头与三疯子说话去了。
17.石门关前(下)
耳旁听到陆续在轻问:“怕不怕进了这石门关后有去无回?那里面会像外界传闻得那般邪吗?”
我侧转目光看向他,语带浅讥:“你怕?”他摇摇头,“如果怕,我不会在这里。”同样的一句话我也给他:“如果怕,我又何必与你坐在这里说废话?还不如在旅馆等警方搜救结果。”顿了顿后,微抬起眼看向天空,“小伙子,只要活在这世上,就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哪怕明知前路是深渊,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迈进。这叫,责任。”
盯在我脸上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深思,他没有接腔,我换一种方式表述:“那里面有我的朋友在,这是事实,就如你为了你的泉水叮咚不惜一切去寻找。所以你无需来试探我,祈祷我们能够顺利找到想要找的人吧。”人的心思之复杂,在于它总喜欢把自己的臆测和猜想加入其中,那样一来原本简单的事,就像被上了几重锁一样,环环绕绕。
“其实我没......”
“陆续,”我打断他,“别急着否认,有时候被说中了心思,要学会坦然。”
他沉默了下来,放在我脸上的目光也收回,隔了半刻闷闷地冒了句:“唤什么小伙子,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出头而已,口吻老成的好像几十岁的中年人。”
当下我就被逗笑了,这情绪倒是转换的快。他被我笑得尴尬,瞪了一眼,“有什么好笑的?我说得是事实。”这样的话题没必要计较,从善如流地点头,并且自动挪窝,朝地陪大哥老铁那而走。
有些话我没说出来。人的心理年龄与生理年龄通常是不成正比的,心理年龄取决于这个人的经历有多少,所以有人长到三十岁可能还很幼稚,但有人十几岁就心龄沧桑了。
老铁正在翻动着自己的包袱,当我走近时,他整个人明显一紧张,看清是我后松了口气。拉了我背转身,神神秘秘地拉开包的一条豁口,等我看清是何物时微吃了一惊。他压低了声音敲语:“妹子,别作声啊,你想这石门关后是什么境地,我得有充足准备。这东西放家里好些年头了,也没地方试,真怕它关键时刻不得使,那就糟糕了。”
我终于是明白为啥老铁要背个这么大又这么长的包了,原来他在里头装了一管猎枪。现在明文规定私人是不可以有这类枪械的,但在这山沟镇里,曾经当地好多汉人与彝族人都以打猎为生,所以还是有遗留没被缴收掉的。老铁顾虑两位民警在这不敢拿出来,他又害怕进到深山里头会遇上危险,所以十分的纠结。
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陆续的唤声:“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低头去看腕上手表,还真是准,刚好三点半。老铁立即慌张地把包拉链给拉上,然后给我一个眼神,要求我别说出去。微不可察地点头,毕竟这趟进里面是有未知危险存在的,别的不说,深山老林里最可能也最常见的就是凶猛的野兽,光靠两位民警恐怕是不行,多一样这种武器,于我们只有利。
再次启程,队伍有所调整,正式由老铁在前面带路,我们紧跟在后,步入石门关。
18.屋漏偏逢连夜雨
若光从外相来看,这石门关远没传说得那么邪乎,就是普通的河流、山峰以及树木。只是未被人工开发过,所以没有成型的道路可供走,只有前人探险者以及搜救队等踩踏而出的山路。
往内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果如老铁所言,周遭有了起雾的现象。浓密的树林渐渐变得朦胧,我们放慢了脚程,为防再走散,人与人之间的间距不超过一米,都在可视范围内。
老铁的职业病犯了,回过头来介绍说他们这沟里的山雾千姿百态。清晨紫雾滚滚,傍晚烟雾满天,时近时远,时静时动,忽明忽暗,变幻无穷。还有个规矩,进沟不得高声喧哗,否则将惊动山神,山神发怒会吐出青雾,将人畜卷走。
当他一说完,就听身后的梁哥冷嗤出声,而三疯子还真如其名般不相信地高吼了两声,吓得老铁面色大变,对着山头连连弯腰鞠躬。陆续喝了句“别发疯”,总算是阻止了三疯子的人来疯。
自然传说夸张了,不可能真有山神会吐青雾。但确实雾气在一点点弥漫,不过是说话的片刻功夫,就比先前要浓了些。傍晚烟雾满天,还是不假的。
越往后能见度越低,这时候大伙都知道不能再走了,寻找扎营的地点。老铁领着我们在半山腰上寻找到一处难得的平地,可是并不宽敞,二十个平方不到,往外是悬崖。
我们一共有七个人,要挤在这么一点地方,最主要的是山坡向悬崖倾斜,老吴在旁担忧要是晚上睡觉时滚下去了怎么办。我站在那悬崖边向下看了看,底下是河流。
老铁在旁解释,说此处易守难攻,可以防止野兽袭击。夜里只要把他的猎犬往外围一系,基本上就是一夫当关,一有风吹草动都能被它敏锐察觉。他是山里人,又曾是猎户,对如何谨防野兽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陆续当下就把背包放下,决定在此过夜,而他开了口,包括民警与他的两个兄弟自然都认同,我与老吴就算想不同意也没办法。
陆续安排扎帐篷的顺序,我是唯一的一位女性,有幸被安排在了最里面靠山体的位置。其余男士则依次排开,他和梁哥睡在最外侧。我把简易帐篷和防潮垫从包里拿出来,陆续走过来接手了过去,三两下就帮我把帐篷给搭好了,他又去帮那两民警的忙。
对他微微有些刮目,没看出来他也有热心的时候呢,而且他搭建帐篷的手法十分娴熟,看来是长期在外跑的人。不过他的皮肤挺白皙的,又看着不像。徒走了一整天,所有人都很累,整弄好吃了点东西,就各自躺进帐篷和睡袋中,没一会就入了梦。夜半时,我被此起彼伏的鼾声给吵醒了,睁了眼顿了好一会,觉得这男人的打呼声可以组成一只交响乐队了。
微拉开帐篷,竟发现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难怪听到有沙沙声落在帐篷上呢。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锦上又添花。但白天就见天色阴霾,所以也不至于诧异。
正要把帐篷拉链给拉上,忽然瞥见暗夜中有红光闪烁,定睛一看,黑蒙蒙一片中似有个人影坐在山腰处,堵住我们上来的路口。
19.两口子
夜里雾不但没散,比之原先还要浓了,我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那身影是谁,还是两声猎犬的轻呜声提醒了我,那是老铁。真没想到,这实诚的大哥夜里还给我们守夜呢。
山中寒气重,即使八月的天气,都无比寒凉。我没打算出去陪老铁,明天还要赶路寻人呢,所以轻轻把拉链拉上,从包中拿了两个棉花球把耳朵塞住,就又躺倒了下来。将近磨蹭了一个来小时,似模糊听到有脚步声走来,转而就平静了,我也渐渐睡去。
再醒时头脑有些发涨,听听外面毫无动静,坐起时才想起耳朵里还有着棉花球。取出来了拉开帐篷一条缝隙,发现天已经亮了,但外面确实还静悄悄的。一看腕表,才六点半,早上的雾气也十分浓,目测一米范围之内都看不清楚。
但等我刚钻出帐篷时,第六感就察觉到那山腰口有人在,心道难道老铁真的守了一整夜没睡?但下一瞬,清润的嗓音传来时,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醒了?这么早?”是陆续。说话间,他踏着浓雾走近我,依稀看出了他的轮廓,等靠近时发现他身上衣服微湿,显然已起来一会了。
赫然想起夜里下的小雨倒是停了,鼻间闻到一股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
我牵牵嘴角,抬动酸痛的脚,想说他起得不是更早,可话没出口,没防脚下湿滑,人往前而栽。事情发生得太快,陆续都没来及反应,我已经扑进了他怀中,不知是否是我势头太猛,还是他本没站好,向后一个趔趄倒退,头顶传来他的恼声:“许玖,你又来!”
却没想话声刚落,他的脚下也滑开,加上我纵扑的力道,两人无可避免地滚落到地。
之前就说了,此处是斜面向下的,当陆续与我顺滑而下拼命顿住身形时,离悬崖已经只有半尺。不用说,我的脸白了,陆续的脸也白了,两人惊魂未定地盯着对方,后怕不已。
若再多滚下去那么十多公分,那这片平面就看不到我和陆续身影了。
突然,陆续就爆发了:“你这女人是不是有病?你当是那溪沟吗?这种地方也能玩?不要命了啊。”我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时了悟他意思也怒了,“滚你的,谁在跟你玩?我吃饱了撑着呢。要不是你杵在跟前,我至多往前跌冲两步就能稳住了,就算是摔,也至多摔在当处,根本就是你连拉带拽地把我给拖到这里,居然还来怪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神经病!”
这边动静如此大,不可能不把其余人吵醒,当他们纷纷出来时,我和陆续正坐在那悬崖边上如斗鸡般互瞪着,眼里的火都能把对方给烧燃了。其余人闻到我们之间的火药味,都面面相觑,唯独三疯子开了口:“这两口子是怎么了啊?大清早闹矛盾了?”
“谁跟他(她)两口子了?”我与陆续异口同声喝。
这下众人视线都在我们俩之间徘徊了......我横了一眼三疯子,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呢。这陆续是神经病,带来的人一个是疯子,一个阴冷怪物,全都是奇葩!
20.逗趣品(2000票加更)
不想与奇葩再多作纠缠,手撑了地要爬起,可没想早上没来得及绑起的头发,在刚才跌撞间卡在陆续的衣领上拉链头里了,这一猛然起身,头皮被拽动,疼得我倒抽凉气。
“别动!”一声沉音在耳旁,卡住的头发被控在了他手中,但他笨手笨脚地解了好一会都没解开,是卡死在那里面了。听到旁边梁哥似笑非笑地说:“你俩要你侬我侬,也没必要在崖口边吧,这是在用生命浪漫吗?”两位民警似乎得了提醒,对陆续道:“小陆,赶紧退回来,这趟私下带你们进山,可不能再有谁出事,否则没法向上面交代。”
陆续闻言朝梁哥与三疯子那边看过去,“你们别站着看,过来个人帮忙呢,这解不开啊。”
梁哥边笑边说:“以为你想自己搞定的,做兄弟的哪能拦着?”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扬声轻喝:“不用了。”转而从兜里摸出瑞士军刀,拽住自己头发,手起刀落间,就将那被缠死了的发结给切断了。随后,小刀翻折了塞进兜里,直起身朝自己帐篷而走,谁的脸色都没看。其实不用去看,也知道好几个人看我时是用惊异的眼神。
钻进帐篷,找了发圈把披散在肩的头发给扎成马尾在后,但有一簇鬓旁的却垂落在脸旁,正是刚才割断的那一簇,长度不够扎进脑后了,略有小懊恼,从兜里再次摸出瑞士军刀,将其又割短了几分,变成了垂在额旁的刘海。
整弄完后,听到外头传来张罗而散的声音,正待钻身出去,突听那三疯子压低了的声音传来,他是在对陆续说话:“小陆子,我说你这是打算把豆豆给飞了,看上这丫头的意思吗?可是我看着这个有那么点凶呢,你能吃得消?”
梁哥在冷笑,“疯子,你脑袋秀逗了是不?依陆续对豆豆那种死心塌地的程度,觉得可能把人家给飞了?至于那丫头,不过是男人在外的逗趣品而已,你还当真?”
“哦——,原来是这样啊。”三疯子像似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嬉笑着又道:“那小陆子,你可得担待着点,别让这丫头给缠上了呢。”
到今日我算是理解什么叫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抓起身旁的包往帐篷外就扔掷,发出砰的一声重响,我那包里即使拿出了帐篷与防潮垫,还有好多重物在里面,几声低呼从外传来,只听陆续低了嗓说:“都别胡说八道了。”三疯子与梁哥闭了嘴,没再吭声。
我这火真的是噌噌而上,难下来。虽然知道男人间常有这种话题围绕女人转,比这更难听都还有,黄腔乱开的,但若自己是那当事人,换了谁都听不过去。尤其怀疑他们三人根本就故意站帐篷外面说话的,统共这丁点地方,咳个嗽都能彼此听到,还装模作样地小声说悄悄话,有他们这样悄语的吗?
正气闷间,忽然瞥见自己鞋底似乎沾了什么,不像是雨水的水渍,手指轻抚而过到鼻间闻了闻,味道说不上来,泥土与雨水味之外,似还夹杂着某种,弄在指尖感觉十分滑腻,而我的整个鞋底全是这种透明液状物。
往防潮垫上蹭了蹭,发现很难蹭去。
21.松油惹的祸
心中一动,没再管先前的气闷,钻出了帐篷,留意到被我丢掷出去的包,安安静静躺在脚边,其余的人都已经在收整行囊,没人飘来视线。
我微一踌躇,目光转向陆续那边,他早就收整好了,背包放身旁,正席地而坐在一块石头上喝着水。在他犹疑的目光扫来前,我转移视线于他横放在地的一条腿的鞋底,隔了三米的距离,视力2.0的我能看出他鞋底似乎也沾了那东西。
收回目光,走到刚才滑跤的地方,蹲下身凑近了看,又用手去摸了闻。
“诶,九丫头,小陆子让我来问你有出什么问题了吗?”三疯子那聒噪的嗓门再次从身旁传来,听到旁边似传来懊恼的嘀咕,我眼皮都没抬,只当没听到。
三疯子吃了个闭门羹,悻悻而回,余光中看到他摊了双手对陆续说:“你也看到了,就得你去问,我问人家不搭理。”我听着心中冷笑,不想去理会他们这三,可你不理会人家偏往面前杵过来。
走了个三疯子,正主陆续又跑来了,他倒是因刚才的事尴尬而没开口,光站在一旁当电线杆,在见我沿痕迹寻向崖边时,终于忍不住了:“你在找什么?”
我没理睬,他就又走近一步问:“这地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念起刚才的冲突以及之后指桑骂槐似的对话,我就很难有好脸色给他,口气很冲地回:“有没有特别,你不会自个来看?”他被我堵了话没吭声,还真的蹲下身来细察。
本就不是愚笨之人,学我一般试探过山石表面后,面色微变,迟疑地推测:“这是......油?”
我怔住,对啊,刚想不出会是什么这么滑腻,又被昨晚的雨水冲得差不多,完全看不出原貌。经陆续提醒,才意识到这滑溜的液状物可能是油。可明明是山腰空地上,怎么会有油状物呢?
很显然,刚才导致我和陆续滑跤的并不是因为雨湿,而是这种透明的油性液体。我刚有试验,拿鞋底去蹭地面,还是会有那个滑度在,就像冬天走在冻了的冰上的感觉。
想想刚才的情景,若不是在崖边两人控住了身形,恐怕就真的滚落下去了。虽然底下是河流,但几十米的高空坠落到底,指不准磕碰在哪,命就送了。
这时旁边老铁在吆喝着说雾快散了,可以准备动身了。我想了下,朝老铁招了招手,他立即走过来笑着问:“妹子,啥事?”我指了指地上道:“大哥,你看看这液状物,是不是油呢?”
他常往山里头奔,比这里的任何一人都要对山中的特殊情况了解,属于懂行之人。只见他疑惑地附身抹了把地面上的水渍,在指尖捏了捏,又放鼻子前闻了下,朝四周看了看,恍然而言:“这是那松子掉落在地漏出的松油。”
松油?我环目四看,周旁倒确实有松子滚落在地,因为山腰石缝里长着一棵很大的松树,故而那底下落了不少松子,有些就滚到我们这平台处了。昨儿在扎帐篷前,记得大伙把这些杂物给清理到旁的,估计夜里下雨,把它们给带动又滚落下来,然后漏出来的松油融进雨水里,就有了之前我们那惊魂一摔。
陆续闻言直起身,恨恨地抬脚把跟前的一颗松子给踢进了悬崖底下。行为颇孩子气,脸上还带了懊恼,我暗暗摇头,跟他走时间长了,估计能把智商也一同拉低。
22.全员失踪
再行上路,发现雨后山路比之昨天还要难走了,尤其是山路时陡时平的,半日下来,所有人都满身泥泞。空气中全是湿潮气,还有些树叶腐烂了的味道,看这情形,可能还有雨要下。
我紧走了几步,越过民警到老铁身后询问:“大哥,这山中的天气一向都这么恶劣吗?”
老铁回过头来伸手拉了我一把,让我与他并肩了走,随后才道:“也不是,有好天的,但即使是晴天,山中还是湿度较大。像这种雨后的情形,浓雾很容易聚集,今天恐怕到下午两三点可能就不能再走了。争取走到那个神佛洞处,那样晚上夜宿会安全许多。”
“神佛洞?”
老铁点点头,“是的,据以前进到那处的人回来说那洞里有个天然而成的佛像,彝族人传说是老天显灵护佑这片山林的,若是谁能到那里,朝那神佛拜上三拜,必定心想事成。”说到此处,我见老铁脸上现出虔诚,不由问:“老哥是不是有什么愿望想实现呢?”
老铁砸吧了两下嘴,难得见的腼腆展露于脸上:“我媳妇怀上了,想去求佛主给赐个男娃,好给我老铁家传宗接代。”
当下我就忍不住噗哧而笑,孩子都已经怀上了,再去求男,还能有用啊。也没点破,山沟里头确实比较迷信,重男轻女严重,拜佛求子也无伤大雅。老铁见我发笑也跟着嘿嘿乐了,憨厚地说:“妹子,你别笑我,真的很灵呢,你要是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可以去求一下。”
我失笑着摇头,“不知道要求什么。”
老铁闻言奇怪地扭头过来问:“怎么?你年轻小丫头没有愿望的吗?”
我微微沉默,过了会轻声答:“当发现愿望是奢望的时候,就渐渐不再去奢想那些空的了。”老铁顿住,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我见状笑道:“大哥有话直说。”
于是老铁道:“妹子,不是我说你啊,跟家里呕气也就一时,这书还是要回去念的。你们城里条件好,不像我们这山里头,读到小学毕业就算了,若是有那个条件,将来等我娃生了,一定送他到山外去,也让他读大学。还有啊,你明明才二十出头,就别装着太老成了。”
这观念似乎在老铁脑中定型了,他始终是把我当成学生妹。无力去纠正他,正想问些其它的问题,突听身后似远处传来唤:“前面等等。”回过头,大吃了一惊,与老铁说话太过入神,竟没注意身旁又起了沉浓大雾,而原本走在我们身后的诸人全都不见了。
老铁一回头也是面色大变,急声嚷:“人呢?”这也是我想问的,老铁在旁扬声而喊:“喂,你们在后面吗?”一片静默,无人回应,我的脸色也不由白了。
刚才根本没听到有任何动静,与老铁的脚程即使快了点,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落下。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他们滞留了下来,而我与老铁走在最前面没有留意到。视线凝了眼老铁手中牵着的猎犬,应该不是遇上了危险生物,否则狗定然会有吠动。
当机立断决定:“走,我们回去找人。”
23.怀疑(第一更)
但老铁拉住我,蹙眉看着茫茫浓雾道:“妹子,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越慌乱就越找不到人,我们往回走还可能迷路。他们是跟在我们后面的,刚才好像也听到有人喊了声等等,只有他们才清楚前进的方向,所以我们俩最好是站在原地等。”
他的一番话给了我警醒,都说当你与同伴失散时,最好的办法是留在原地,否则只会是越来越偏离对方。事实证明,老铁是对的,在原地焦急等待了近半小时,终于听到后方有动静传来。当浓雾中似有几道人影时,老铁出声喊问:“是谁在那边?”
“我们。”简洁明了的回答,声音一听就知是陆续。
略松了口气,但见几人走近时,发现只有陆续、三疯子和梁哥三人,两位民警与老吴都不见了,走前一步探问:“还有人呢?”陆续飘了我一眼,没应声,旁边三疯子嚷开了:“那个叫什么老吴的,真心无语,居然跌个一跤也能像只软脚虾,口吐白沫的。”
“你说什么?老吴口吐白沫?怎么回事?”
三疯子翻翻眼皮,手一摊,“我上哪知道啊,反正看着挺恐怖的,眼白都翻出来了,不信你问小陆子。”话锋转过去,陆续这才接腔:“他可能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明显脚下发软,突然就滚在地上口吐白沫,两民警怕出事把人先抬回去送医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老吴的耐力与体力都还不错,饮食与水在这种地方哪里可能会吃错,不过就是干粮加矿泉水。民警会提出送人离开,倒能想明白,本身这趟行程他们颇为难,而且不能再有人出事。想必之前可能还有一番劝解,让陆续等人也一同出山,但他们应是没同意,所以费了番周折,到此时才赶上来。
我将几人一一览过神色,为什么偏偏就是老吴出事,而不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呢?
陆续察言观色,看出我对他们的狐疑,脸色一沉,口气不善地道:“信不信由你,谁让你们走那么快的?自己的人都不管好了。”
这人在某种程度上,真的跟孩童无异。无心与他斗嘴,老吴这件事很是蹊跷,可因当时不在场,无从去论证。莫名有种种危机感来袭,不光是这浓雾缭绕前途难测的氛围,还有其余人给我的感觉。
我意识到一件事,这次自驾游,除去佳禾与彭野是自己人外,就连老吴那三人都是陌生的。目前彭野失踪,佳禾留守镇上,而勉强算是同盟的老吴目前离开,能说上话的两位民警也一同走了,那余下来的人,老铁虽与我谈得来,毕竟萍水相逢,若是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的话,不可能指望他来帮我。
没错,我心里对陆续等人怀疑上了。因为这时剩下的五人,他们三人必定是站同一阵线。
飘了一眼陆续,见他蹙着眉眼皮低敛,察觉到我的视线时抬头看过来,在目光相接前我别过转脸,默了下开口探问:“那现在还进不进里面搜找?”
没人说话,虽然不见他们眼中有惧意,但似乎好像也在犹疑着什么。
24.西游记(第二更)
身旁老铁看看我,再看看面前的陆续几人,建议说:“再往里找一点路吧,你们不是要找失联的朋友嘛,我们目前的位置,一半路程都还没到。”
我懂老铁的心思,他想乘着这趟活去拜那很灵验的佛像,除去这层之外,他的话在理,进来一半路程都没走到,就无功而返?事关彭野,我定是要往里面再搜寻一番,就看陆续三人表态了。
发现只要有一个人在,就不会有冷场,那个人就是三疯子。
在短暂静默后,他大嗓门地嚷了:“哎呀,你们都杵在这里作什么?赶紧向前,这雾飘啊飘的,很是好玩,你们有没有像仙人腾云驾雾的感觉?嘿,指不准这山林里头真的有神仙呢,今儿就让爷遇上一两个瞧瞧呗。”他边说还边摇头晃脑,一脸的得瑟。
但被梁哥一掌拍在了后脑勺上,“疯子,你能不能着调点?还腾云驾雾呢,就你这种凡夫俗子省省吧,尤其是神仙那么容易被你碰到,还能叫神仙么?”
三疯子挠了挠耳朵,一本正经点头:“倒也是。”
陆续适时开口:“别贫了,赶路吧。”他又看向老铁道:“铁哥,你得慢一点,这么大的雾走散了不好。许玖,你跟我并排走,让铁哥在前带路。”后半句话是对我说的。
对他这种独断安排,我的反应是掀眉不语。老铁慎重地应了声,转身牵着猎犬先往前。陆续走了两步,见我没动,停下来侧回头,“还不跟上?”
我默声走过去,与他并肩而行,隐隐明白一件事,就是我在怀疑和防备陆续的同时,他也一样。所以将我安排在他身旁,身后是他两兄弟,这时候我就是想搞什么花样都难。听到后头传来三疯子神经兮兮的声音:“诶,老梁,你说这山林遇不上神仙,能遇到些什么神仙的坐骑之类的吗?”
“你当是西游记?哼,神仙宠物可能不会有,倒是会有勾人的狐狸精。”
“精怪?在哪里?好啊,我还没见过狐狸精长什么样呢?是不是各个貌美如花?”
“......”
听到这里,三疯子暂且不论,但梁哥语意中的讽刺意味,我若是还没听出来,那就是纯傻子了。我一声冷笑尤为响,引得身旁陆续扭转头看来,朝他勾了勾嘴角,毫不客气地一脚狠踩在他鞋面,见他眼角抽搐,眉皱起,却没吭声,只是从他握着的拳可看出在忍疼。
我这双靴子是跑步那种的钉鞋,被踩上一脚,能钻心。撇撇嘴,毫无诚心地丢了句“抱歉”,提脚继续前行。当我后面故技重施,再一次要踩上他脚时,他机灵了,向前微一蹦,越过我身边,可他不知我那是虚晃一下,真正的是伸出黑手推了他一把。
这回可好,他以俯冲之势而跪倒在了林地上,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后面三疯子就叫开了:“啊呀,小陆子,你也学那姓吴的成软脚虾了么?不对不对,你这是五体投地之势,难不成你要拜这里的......山神?啊呀,我说小陆子,那都是迷信啦,刚才我不是试验了么,哪里有山神吐青雾的,还是这种白雾啊。”
我直接被疯子怪腔怪调的话给逗乐了,噗哧而笑。
25.炮筒子与导火线(第一更)
陆续回头朝我怒瞪了眼,却不是指骂我,而是对自己兄弟怒斥:“疯子,能闭上你的嘴不?”
三疯子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问:“为嘛?你成软脚虾跟我又没关系,拜山神是迷信。小陆子,你不能胡乱冤枉好人。”说到最后,还带了义愤填膺。陆续一手撑地要起身,却另一手扣住我手腕,硬是拽了把才站直,随后就松开了往回走了两步,环住三疯子的肩膀就道:“疯子,我们谈谈,梁哥,你与许玖走前面,喊老铁慢一点。”
三疯子拖住梁哥,“老梁,我跟他没共同语言,有代沟,你别抛弃我。”
可下一瞬,他的手就被陆续给劈开,梁哥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态,走至我身侧。我不动声色地抚着刚被陆续暗中掐疼的手腕,心中低咒,都犯青了。对梁哥这人,相比陆续我要更忌惮一些,他不像陆续那般情绪透明化,也不像三疯子这般疯癫,这个人或许是他们三人中城府最深的。指桑骂槐,暗中讽刺,这些招数我都一一接过了,很显然,他对我也没好印象。
陆续与三疯子落后了些,只听得到他们在嘀咕,具体说什么却听不清,略转头去看,陆续是还那般纯透,但三疯子却显得有些猥琐,一副地下党接头秘密交谈的神色。
失笑地摇摇头,回头就听耳旁传来梁哥说话:“许玖,陆续有冬冬,是你想插足都插不进去的。所以,劝你最好罢了那小念头。”这话说得我好像对陆续有企图,巴望已久一般,我气极反笑,扬起眉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陆续有念头了?”
梁哥被我冲了句也不生气,戏虐地笑了下后说:“没有最好。”之后再没开腔,脚下稳步而行,与我始终保持两尺距离。
过得半刻,陆续就追了上来,与梁哥换回了位置,冒了句不着调的话:“行了。”
我莫名其妙,他随之解释:“疯子那我照应好了,以后他不会胡乱开那种玩笑了。你也可以不要再公报私仇。”顿了下,又添了一句:“脚真的很疼。”低头看了看他鞋面,上面有很深的凹印。
这种情形,很难再把脸一直绷着,刚嘴角微弯弧度,就听他说:“想笑就笑,这样皮笑肉不笑怪慎人的。”立时,我从善如流地不客气咧嘴嘲笑,“大男人被踩上一脚,至于唠唠叨叨吗?我又不是故意的。”陆续仰头朝天怪笑了声,“是不是故意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想了想,给他多加了句冷笑话:“神仙知,狐狸精也知。”
他直接风化了......隔了好半响,才有气无力外带恨恨地说:“许玖,你上哪练就了这副嘴皮子?从来都不肯吃亏的。也不知道你这种性子怎么与人能相处得过来,跟个炮筒子一般。”
我凉笑着回:“给你普及下一个常识:炮筒子要着,必须得有根导火线。”
起初他没听明白,恁是过了数秒,他才问:“你意思是我是那根导火线?”
“要不然呢?”
陆续闭嘴了,一副被噎到的表情,看我的眼神拔凉拔凉的,外带了星火沫子,但却明智地不再跟我搭讪。他总算明白一件事:跟我说话,他的智商太低。
26.刮目相看(感谢花花钻石)
怀疑是藏心里的,既然对方算是讲和,我没道理一直拉长着脸,只心中多了警惕。当老铁的猎犬在前方有发现时,第一次感觉此趟进山没白走。那是一处明显被重物压过的痕迹,草丛杂乱,似乎之前有发生过搏斗,但无法确定究竟是人压倒在上,还是某种体型较大的动物。
可这个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因为老铁的那条黑猎犬用鼻子拱出了泥土里的一件细物,居然是一颗碎钻耳钉。好长时间没开口的三疯子冲到跟前,但嘴巴张了张却没说话出来,脸上显露懊恼,最后是指手划脚一番,也不知其表达何意。还是梁哥问出了疑惑:“陆续,这是冬冬的耳钉吗?”
陆续神色犹疑,用手帕包着那耳钉看了好一会,摇摇头说:“我不确定,冬冬的首饰很多,但她确实有耳洞,平日也喜欢戴耳钉。”梁哥走前一步,蹙着眉建议:“怎么你连自己女人戴的东西都记不住?你再仔细想想。”
“啊——”三疯子突然一声大叫,“nnd,两小时到了,爷总算可以说话了。小陆子,你的赌约真坑人,让我不说话,比死还难受哇。来来来,我给你们分析分析,这前后两次失联的人里面各有一个女的,所以这耳钉肯定是她们其中之一的,然后小陆子说冬冬有戴耳钉的习惯,那就没错了。老梁啊,这不能怪小陆子记不住,你说一个大老爷们,谁留意人家姑娘戴的这些花俏玩意呢。”
噼里啪啦一通话之后,四下静默,没人接腔,结果三疯子丢来一句:“掌声呢?我这么精辟的推断,不来点精神奖励啊。”陆续直接踢过去一脚,没好气地说:“一边呆着去。”
“诶,小陆子,不带你这样的。”三疯子想争辩,但见陆续扬手在空中比划了个什么手势,他面色变了变,真就乖乖站一边把嘴给闭上了。梁哥好笑地问:“你又拿什么贿赂疯子,堵住他嘴了?”
“天书秘籍。”陆续给了答案后,从兜里取出了一个密封装的透明塑料袋,把那颗碎钻耳钉给放了进去,又仔细看了一眼,才将之塞进口袋。
我在旁默声不语,没发表任何看法,因为我知道那颗耳钉不是陆续女友的,是......彭野的。彭野的左耳耳廓打有一个耳洞,戴得就是这枚耳钉,据他说是小时候常生病,为了避邪,但在初遇他时我将之当成了追求非主流。
在我默声时,耳旁听到梁哥还在问:“你上哪弄来天书秘籍给疯子?”
陆续漫不经心地回:“网上随便搜一下一大把呢,特便宜,十块钱一本。”
“......”
就在这时,突闻老铁在旁大喊一声:“啊!”我们纷纷扭头去看,只见一道高大的黑影一闪而过,没进了浓雾里,三疯子第一个跳出来惊呼:“那是什么?”
陆续动作敏捷地蹿了出去,这是我真正意义上对他刮目相看,不是为他这身手,而是这傻愣一般的孤胆。刚那黑影如此巨大,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就冲了上去,而且雾这般浓,我都怀疑他等下还回得来不。
老铁手中牵着的黑犬躁动起来,仰直了脖子朝那方向狂吠不已,大有冲出去追随陆续之势,显然它也察觉到了危机。
27.野人谷(第三更)
我指指黑犬,对老铁道:“让它带路追踪吧。”
他点点头说:“我正有此意,但等一下。”说完他把肩上的包拿下来,拉开拉链,从最底层拽出了他的那把猎枪,身旁传来三疯子的惊呼:“哇,还有火枪啊。”
老铁赧然回答:“以前做打猎生计时用的,好久没用了,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刚才的黑影不知道你们看清没,身形很高大,看似人形,我怀疑是这深山里的野人。”
“野人?”三疯子的语调变尖了,他那脸上神色不是惊恐,而是兴奋,“这山里头还有野人?”
老铁讳莫如深地说这黑竹沟里是有野人之说的,居然曾有人亲眼见过,高约2米,脸部与人无二,浑身长满黄褐色绒毛。但当地彝人对野人的敬畏都超过对山神的敬畏,称之为“诺神罗阿普”,意为“山神的爷爷”,于是黑竹沟还有个地名,叫“野人谷”。
我看老铁说起这野人的故事,似还心怀余悸。仔细回想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倒似乎真有两米左右高的。听到三疯子神经兮兮地问:“那这野人会吃人吗?”
老铁惊瞪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口吃地回:“我......我也......也不知道。”
梁哥口气不太好地开口:“都别在这废话了,赶紧寻人吧。”留意到他瞥了眼老铁手中的那管猎枪,眸中多了沫寒光。
猎犬的追踪能力是很强的,老铁那黑犬叫黑虎,由它在前头带路,我们几人跟在身后小跑,希望不要因为耽搁刚才那会功夫,陆续就出了什么事。跑出去没多远,就听三疯子在嘀咕:“小陆子倒是做甩手掌柜,把包往那一扔,害我这苦命的一人背两包。”
梁哥低斥:“哪那么多废话来着?他给你找天书呢,替他背个包还这么墨迹。”顿时三疯子闭嘴不说了,就是时不时发出呵呵的傻笑来。真不晓得陆续上哪交来的这类朋友,他一人孤身赴险,这头还在嬉笑,完全不当回事,也没见担心啥的。
不过在我们前进数百米后,就模糊看到陆续身影了,他正蹲身在那,不知察看些什么。听到我们这边动静,他回过头来,“你们快来看。”
等走到近处,发现他的身前是片泥泞之地,上面印了好几个巨大的脚印。
三疯子语出惊人:“这是那野人的脚印?”
陆续不曾听我们之前讨论,故而抬头疑问:“什么野人?”
我们全都没出声,因为这时候也无需我们来解释,自有三疯子语带兴奋且手舞足蹈地说:“小陆子,你还不知道吧,刚老铁说了,之前你去追的那个黑影是这山沟里头的野人,有两米多高呢。你说一个两米来高的人,就像那打篮球的谁来着,脚不是要这般巨大了么?”
我都没好意思埋汰他,这脚印像是人的么?哪有人脚掌是椭圆形的啊。果然老铁在旁说了:“不对,这不是野人脚印。有点像黑熊蹄子,可是也没这么大只黑熊啊。”
陆续说追出没多久,就不见那黑影踪迹了,搜索了附近一圈,发现了这些脚印。我问他是不是对方速度很快,他摇头说:“不算快,是雾太大了,要不就追上了。”
众人对着那些脚印也分析不出啥来,却是能肯定,这深山之中开始有危险临近我们了。
28.第二夜前的准备
这一晃过去,时间已近黄昏,到了不得不扎营的时候。显然,老铁提议的那神佛洞,暂时是找不到了,而想找昨夜那样易守难攻的险地露营也困难,目前完全就是在林中。
最后找了一片平地,将草压了压,就当成是今晚的营地了。老铁提议要去多拣一点树枝回来,林中夜里是野兽出没时,若是没有点火的话会十分危险。原本陆续安排三疯子去拣,但被老铁阻止了,他主动要求由他负责,因为雾重容易迷失,他有黑虎可帮忙辨认方位。
没人有异议,余下的人负责帮老铁搭好帐篷。我忙完后回头一看,见陆续手上抓了什么往地上洒着,刚好是围着几顶帐篷的一周。他撒完后回走,看到我在看他,解释道:“是类似雄黄的药粉,可防止蛇虫的。”了悟地点头,暗想他倒是准备充分,连这层都想到了。
从另一角度看待这件事,他对野外生存还挺内行的。
但我刚转过这念,就听他在旁道:“是三疯子带过来的,你别看他疯疯癫癫的,却老喜欢往深山老林里跑,这些东西常备着,很管用。”
好吧,我收回刚才对他的判断。不过倒是意外会是那不着调的三疯子,是什么样的人常到深山老林里去呢?开荒者?探险者?不是我看低他,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还是陆续给了正解:“疯子对天书痴迷成狂,觉得深山老林就藏了这种宝贝,所以赶着天的往里头钻,通常都是整整齐齐地进去,出来就成......野人了,走路上,回头率比美女都高。”
他顿了顿后又对我道:“给你提个醒,以后可千万别跟疯子唠嗑天书这件事,否则......”
否则没有下文,因为老铁回来了,远远在喊人过去帮忙。陆续往疯子屁股上轻踢了一脚,他捂捂臀,不甘心地道:“小陆子,就知道差遣我。”但话虽这么说,人还是屁颠屁颠跑过去了,数秒之后,就见他与老铁各捧了一大捆树枝回来。
可因昨夜下过雨,空气又潮湿,所以都是些半湿的柴,点半天才点着。天很快就黑了,大家围着火堆商量夜里守夜的事,昨晚因为地势关系,没人守夜不要紧,可今天已经深入林中腹地,之前还发现了疑似熊掌印,又看到高大的黑影掠过,所以必须得安排人职守了。
老铁耿直地拍拍胸脯说:“你们睡,夜里我来守就行了,我有黑虎与这管猎枪呢。”
我直觉否定:“不行,老铁你昨夜就守了半宿,今天再你守全夜,明天哪还有体力再赶路?”老铁怔了下,“你咋知道我昨儿值夜了?”我朝旁边三男的飘了眼,低声说:“夜里的呼噜声跟锣鼓一般响,能睡得着么,半梦半醒发现下雨了,你还坐在山道口为我们守着夜呢,后来是近四点左右才睡的吧。”话一说完,就有几声尴尬的掩饰咳嗽声传来,其中数陆续最面嫩,俊脸又微红了。
老铁憨厚地笑了两声道:“我拿了陆小哥的钱,得为你们办实事。一两晚没睡,没有事的。”
陆续还没开口,三疯子突然对老铁伸出大拇指,“行啊,铁哥,讲义气,今晚就有劳你了。”
29.刺猬
我的眉刚蹙起,就听许久没说话的梁哥呵斥疯子:“滚你的,十二点前我和你守。”
三疯子立即分辨:“可是我的生物钟是八点睡觉。”这回是陆续埋汰他了:“我说疯子啊,就你也好意思说生物钟?是谁摸到电脑就是一上一个通宵的?还八点,你当自个是老年人呢,还想不想要天书秘籍了?”一下戳中疯子软肋,眼神虽哀怨,却是不再反对了。
之后陆续又与老铁商量安排分成前半夜和后半夜,倒是没人要求我这女的也值守一班,我自然不会去毛遂自荐。夜里睡得并不好,傍晚前的那个黑影时而在脑中晃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迷迷顿顿间醒来,并没有因为说我之前暗嘲了几句,男人们的鼾声就可收敛,这应是控制不了的事。
为了夜里暖和,我们的帐篷都是搭在篝火旁的,所以噼噼啪啪的火烧声,也时而加入进来。确定自己一时间睡不着了,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拉开帐篷拉链时愣了下。刚没留意腕表,原来是已过了十二点,换成陆续在那守夜了,他是背朝着我这边的,也看不出他是在打瞌睡还是干嘛。
心中微动,放轻手脚,一点点将拉链以无声状态拉到够我能钻出的长度,然后悄声探出身子,就在我欲爬起的时候,陆续蓦然转过了身。暗夜中他黑眸被那红火印得特别亮,只是我此刻的姿势实在是不雅,身体爬出帐篷不到一半,趴伏在地面仰头看着他。
而他转身时,我也看清了他手中拿着的物什,是一张女人的照片,以及白天那个装了耳钉的透明塑胶袋。既然被他发现了,我也没必要再暗中潜伏,摸摸鼻子从地上爬起。
陆续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浅声道:“睡不着就坐吧。”
我没跟他客气,一屁股坐下,目光落在照片中的女人脸上。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瓜子脸,眼睛很大,留了一肩的长发。脑中有什么念头疾闪而过,但太快没来得及抓住,思绪回到当下,笃定而问:“她就是你女朋友泉水叮咚?”
他蹙了蹙眉,“能别那么唤她吗?泉水咚咚是她的网名,取的是名字的谐音。”微掀了掀眉,没有再出声挖苦,因为这刻的陆续与以往不同,表现得有些......伤感。我脑中翻转一圈,将这名词与他对上号。那轻蹙在一起的眉宇间,有着淡淡的不表于形的痛。
因为之前我隐瞒了耳钉是彭野的这件事,他们都将之联想到了陆续女友身上,而假若在一处有明显压倒痕迹处发现那冬冬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其实不用道出来就都能明白。
“许玖,你说她还能安全吗?”陆续怔怔盯着火堆轻问。我想都没想就回了:“不能了,凶多吉少。”他一听,眼中顿染了怒意,“你就不能说点好话么?”
我从善如流地回:“你想听好话?那行,她啊还好好的,指不准在哪洗洗温泉,做做spa呢,这样满意了?”陆续瞪我,一脸的恼怒,“为什么每次与你都不能好好说话?总是张牙舞爪的,见谁都刺,上辈子你是刺猬投胎么?”
上辈子是刺猬?嘿,他说话上水准了呢,我也不恼,正了神色问:“你为什么要来黑竹沟找她?”他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我的思维转换如此快。
30.你到底多大年龄
也不等他回答,我就又道:“来吧,姐姐给你分析下。前一支进山的驴友队伍是一个多月前,而你也说自我接过她一通电话后,因为阴差阳错的一些原因,再无人与她有过联系,所以严格算来,你女友其实已经失踪了两个半月之多。你在查到她曾加入过那个探险群后,把目标锁定在这黑竹沟。其实你一面盼望着能将她快快找到,一面又希望不要在这里找到她。恐怕后者才是你最想要的,所以你义无反顾地进来了,对吗?”
陆续本是安静地听我说话的,听到最末处,眼中明显多了惊异。
我轻笑了下,继续说:“然后现在发现了这枚疑似你女友冬冬的耳钉,在你不确定是不是她之物的情况下,你无法排除她没有进来的可能性了。哪怕比对出来它与照片上的她戴的不是同一款耳钉,你还是不能轻易下判断,这东西不是她的。这时你的心情是焦虑、担忧,外加难过吧,因为一旦说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你心里明白那后果是什么。说到底,你其实是心中没了底。”
静默半刻,陆续才缓缓开口:“许玖,你一向都这么冷静的吗?你朋友是确定在里面的,到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你不急?”
“急有用吗?着急只会让自己失去判断力,而我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我眯着眼凝向夜幕深处,淡淡地说。有个事只有我自己清楚,彭野可能才是真正凶多吉少,这是在我认出那枚耳钉时就心中有数的。但在没有真正找到他尸体前,都代表着还有一线希望,而我不能说出这个秘密的原因是在于,我怕陆续他们无功而提前回返。
这样一个重林深处,单靠我一人是走不通的,而且无论与彭野搏斗的是人还是凶猛动物,也不是我单枪匹马逞孤勇能对付得了的。我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找到彭野。
到此时,我对陆续的疑虑消除了。
他在发现黑影闪过时,话都没留一句就追了上去,假若是对我抱存其它目的,定然不会如此。估计当时他把那黑影与那处打压痕迹联系在一起,所以不顾危险就冲去了。
长久沉默后,陆续突然冒了句:“你到底多大年龄了?”
这回换我怔愣了,实在是跟不上他这思维转换度,“你问这干嘛?”
“资料显示:许玖,年龄二十四,无业。可我看你说话的语调怎么就像三十三、四十三岁的人呢,还自称姐姐,我可没你这么小的姐姐。”
我真真是被他给气笑了,居然又来纠结这年龄的事。其实也明白,他是借此转移话题,也不去点破,故作一本正经道:“资料么可以虚报年龄,你就知道我一定比你小了?”
陆续的反应更加逗人,还真较劲地报上年龄:“我二十八,不比你大?”
“你不也说了我有三十三了,还不够当你姐姐?”
他不说话了,别转了头,一脸闷闷的样子。这时旁边传来动静,两人同时扭头去看,发现是老铁边打着哈欠边钻出帐篷来,看到我和陆续并排而坐时微愣了下,挠着后脑疑惑地问:“之前我们有讨论安排妹子也值班吗?”
我顿然失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大哥,我困了啊,就先去睡了。”等钻进帐篷时,还听到老铁在嘀咕着问陆续。
31.又犯病了(第一更)
后半夜本来很平静,忽闻耳旁传来老铁的一声震吼:“是谁?”我倏然坐起身,惊吓得全身毛孔都喷张开,心跳剧烈,拉开帐篷时,听到犬吠声远去,而老铁在喊着:“黑虎,回来!”只不过,等我钻出去时连黑犬的影踪都不曾见了。
“出什么事了?”陆续在旁惊问,同样也是我想问的。看老铁脸色发青,眼中满是惊恐,很是不对劲,好不容易等他缓回了神,吞咽了好几口唾沫他才道:“我真的看到野人了。有那么高!”他一脸惊魂未定地比划着,“它脸上的毛好长,分辨不出是头发还是毛。”
我们面面相觑,之前看到黑影推断为野人,但毕竟是不能确定,现在老铁亲眼目睹,那定是不会错了。这时身后传来一身轻哼,微转目光,发现是梁哥就坐在帐篷前,斜勾的嘴角带着嘲讽:“你不是有猎枪嘛,干嘛不射?”
老铁一怔,他手上确实是还拽着枪,可我看他当时根本就没机会举枪瞄准吧。而且,如果就只是全身长毛的野人,应是不至于惊怕到如此,耳旁听到陆续也在问:“是不是还有别的情况?”
“起初我有些瞌睡,迷迷蒙蒙似看到黑暗中不远处有个什么在那,听到有动静醒神过来,定睛一看,只见那野人......”老铁说到这时,眼中又现害怕,“那野人身上挂满了老鼠,还都是活的在动,除去长了毛的脸上没有,就连头发上都有。”
这情形换了谁看到都会觉得害怕吧,光用想象的,我就觉得十分的恶心。想起刚才那黑犬追上去一事,问老铁要不要紧,他摇摇头说:“那倒没什么,黑虎受过我训练,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来的,而且以它的身手与速度,应该是能避得开危险。”
看刚才黑虎冲出去那速度,确实很敏捷,等它回来了倒是可借助它去追踪那野人,指不准能发现点什么。似乎这野人是盯上我们了,其目的自当无法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推断。
可是等到天亮,那黑虎也都没回来,老铁原本笃定的神色也虚了。陆续问会不会猎犬迷了路,我听了扬起眉问:“你有见过哪只狗闻不出回来路的?”更何况还是只训练过的猎犬,不用说,黑虎不是迷路,而是回不来了,至于原因,都心知肚明。
老铁显得很难过,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要求离开,把东西收了收,沉默地做好了准备启程的工作。这头我也正收拾着,突听旁边梁哥以难得严肃的口吻在对陆续说:“疯子好像不对劲。”我探过头去察看,发现两人正站在疯子的帐篷前,拉链已经拉得大开,从旁可看到里面睡袋中的人还躺着。
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就是之前老铁那般震吼,发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们全都起来了,唯独三疯子没醒,一直在帐篷里闷头大睡。而此时,我们也都起了,收拾东西准备动身,他都还没起来。
虽然说这三疯子时常不着调,但也没不着调到如此。我与老铁全都凑了过去,见梁哥蹲在那探三疯子的呼吸和颈动脉,又翻他的眼皮,好半响才抬起头来对陆续道:“应该是又犯病了。”
犯病?我心中一顿,这是怎么回事?只听陆续解释说:“疯子有个怪病,隔段时间就会沉睡上两三天不醒,让他上医院查,他不肯,说那是他得慧根的时机,跟天上连线学天书呢,不能被破坏,也千万不要叫醒他。”
“......”
这是疯子干的事,他果然是脑袋不太正常。
32.神佛洞(上)
三疯子突然犯病,自然不可能就将他一人独自扔在这,最后陆续与梁哥商量后,由梁哥等在原地,我们继续向内,至多三天,若还找不到半点线索,就原路返回。
这个迷雾重林,已经在警告着我们生人勿入,越往内恐怕危机越多。我心中的考量是,彭野的耳钉在那处发现,很可能他们几人就在附近,必须得把周遭给找一个遍才行。
再上路三人都很沉默,老铁还沉浸在黑虎丢失的难过中,陆续么估计是在想三疯子这事,我本不是喜欢调度气氛的人,更何况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氛围,也无心开口。
今天相对而言,要比昨天早上雾散得快些,可能与天气有关,天似乎要放晴了。沿路时而能看到被踩踏过的痕迹,当走得一段路,发现黑虎脖颈上的锁链时,老铁脸都白了。虽然没血迹,但地上明显有被拖拽的痕迹,我轻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想来他与这头猎犬应是有感情了,他默默捡起锁链,神色哀戚地塞进了身后的背包。
再上路时,他把猎枪端在了身前,一脸肃穆。循着那痕迹而行,但只向前百米,就出现一块无草的泥洼地,痕迹消失了。折了树枝去度泥洼,很深,泥很软,等于说这是一块沼泽地。沼泽的可怕,只要是有常识的人都明白,如此宽的面积,我们三人是无法跨越过去的。两旁都是浓木树丛,无法走人,前路是被扼断了,沿途过来时有条岔路,我们只好折返回去。
透过树的缝隙,远远可见一座孤山屹立,老铁一改刚才的沉窒,表情中多了神往,立即明白可能是那神佛洞要到了。果然,穿过丛林背后,俨然一个天然山洞呈现在我们眼前。
无需老铁描述,我们已经看到了那洞口上方巨大的人形像,确实与佛有些酷似,这如果是天然而成的,那可真算是一种奇迹;但如果是人为塑造的,那雕工就有些不行了。我看老铁神色已近痴迷,只得压低声问旁边的陆续:“你看这人形像是天然而雕的还是后期人为的呢?”
没想他翻翻眼皮道:“你问我,我去问谁?我对这方面又没研究。”
好吧,当我没问。但他转而又道:“我只看得出,假如是人为雕凿,看那上面这么厚的青苔,那也起码有好几十年了。”经他提醒,才留意到山石上确实有一层厚厚的青苔,不过我倒不这么认为,山中湿气重,树多草多,长出青苔不足为奇。
噗通一声,老铁突然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参拜,接连咳了三个头才起身。转头对我们道:“听他们说是里面还有一个,那才是灵佛。妹子,陆小哥,你们一起进去拜拜吧,定然心想事成,帮你们找到朋友。”对老铁的提议我一笑而之,但却是随了他走进洞内,回头间,见陆续并没进来,而是低着头在看手机,暗道这人真是的,就算不领老铁的情,进来看一下也好呀。
看来老铁听来的传闻并不虚假,洞内的石壁上真的还有一个佛像,但我深以为,可能外面山体上的是老天爷的手笔,这山洞中的一定不是,因为那雕刻太惟妙惟肖了,连佛的神态都抓得十分精细。
33.神佛洞(中)
不知道为什么,在有些昏暗的空间,看着那墙上的佛像,我的脑中闪过的画面是,西游记中妖怪黄眉怪利用唐三藏求佛心切虚摆小雷音寺,引得师徒四人入寺,那里面的一座座佛像或横眉,或怒目,或仁慈似如来,但都一致的带着邪气。
这就是我此刻的感觉,这个让老铁虔诚之极的神佛洞,那石壁上刻的佛主,给我一种邪的感觉。盯着佛像看了好久,终于发觉出哪里不对了,是它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好似带了讥诮,睥睨着跪倒在它身前的人。这时,老铁已经将猎枪放在一旁,虔诚地跪倒在地,嘴里喃喃而念,完全沉入了那求佛许愿的思绪中。
我将周遭环境又看了看,并无特别之处,洞穴不深,一眼就能望到另一头,若不是石壁上刻了这么一座佛像外,恐怕这也就是个记普通的山洞。见老铁还要一会,我就转身走了出去,发现陆续已经收起了手机,仰着头还在审视上方那个巨大的人形像。
赶了一上午,很有些疲累,我将肩上的背包放下,席地而坐,翻找出矿泉水,还没旋开就听到洞内传来老铁的一声闷哼,心尖颤动了下。在我作出反应前,原本还抬着头的陆续如箭矢一般越过我身旁,冲进了洞内,我立即扑簌从地上爬起,回转身也跑进去,结果......
只看到陆续跑到洞内最底处,而老铁却不见踪影,他的那把猎枪还躺在原位,甚至佛像前的地上还有老铁磕头叩拜留下的痕迹。陆续走过来问:“人呢?”这话也是我想问的,不是他先进来的嘛,但是我与他也就相差了三四秒,脑中微转就明白过来,“你进来没有看到老铁?”
陆续挑眉的表情告诉了答案,这个空间有限,一眼就能看到全局,而我又坐在洞口,陆续也站在外面,甚至刚才我们都听到了老铁的闷哼声,因此而冲进来,居然就在这短时间内老铁凭空消失了。怎么可能?这四个字同时出现在我与陆续的脸上,就算之前我胡思乱想西游记什么的,那也就是受了三疯子疯话连篇的影响而已,这个雕在石壁上的佛像,不可能就真的像那黄眉怪把人给变走了啊。
陆续的反应是走到洞口处,朝外看了看,又再探头回来看,然后盯视着佛像前的地面,目光一寸寸搜刮而过。我立即领悟他意思,也同他一起在旁查看起来。
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最后那声闷哼以及地上动也未动的猎枪,足以证明老铁是出事了。这情形是最后他连挣扎一下都没,会是什么致使他如此?第一直观感觉是那野人动的手脚,前后发生的事已经证实我们是被野人给盯上了,它已经不止一次在我们身旁。
而假若真是那野人,也就是说之前我们寻找到沼泽地处消失了痕迹,不是因为它度过沼泽了,而是它一直躲藏在旁,然后一路跟随到了这里,暗中伺机在旁。
但问题是,它是如何做到让老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呢?
我和陆续对视了一眼,他的嘴型动了动,与我的想法刚好不谋而合。
密道!
34.神佛洞(下)
毋庸置疑,这个山洞一定有密道。
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在这世界的,必然是有某种原因,而能造成这原因产生,且在数秒之内将一个人带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山洞暗藏着密道。
最大的可能,就是地下哪处有隔层。当时的情况,定是快到老铁来不及反应,否则他猎枪不离身,就在他身侧半尺之内,再怎样都是有机会触碰到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老铁叩拜前后的位置,我偏重于后方,有人悄悄从后面钻出,然后将老铁敲晕,拖进下层密道,完全可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对方的动机,暂时不作考虑,找到人才是关键。
可理论是成立的,但现实却走不通,我与陆续两人凑近地面,地毯式地搜索,每块地表都一点点敲击过去,随着时间拉长,心中越加担忧,因为这意味着老铁遇险的可能就越大。
突然背对着我的陆续急转过身,抬头看向上方,我的视线不由随着他也去看,这一看脸色骤然而变。我们全都想错了,老铁之所以未及反应,并不是身周地下突然钻出人对他进行攻击,而是来自正上方!痕迹并不明显,若不是有意去找,根本发现不了。
在我走出洞穴之前,记得很清楚,老铁是整个人都叩拜在地,十分虔诚地喃喃自语,完全沉浸于自己世界。这时,假若在我走出来后,顶上被悄悄移开一块,然后......
是绳子!上面弄了绳圈套进老铁的脖子里,将人拽起往上拖,老铁根本无法开口说话,被拖至顶时,那个人直接将他敲晕了带走。所以,时间上估错了,应该是我走出洞穴,对方就开始行动,而我听到老铁的闷哼声,很可能是被吊到顶端,他欲反抗,而被对方敲昏的。
神佛洞有高约2米多,周旁也没垫脚的东西,陆续看向我,“来,我抱你上去,推一下那块石头看看。”我直觉摇头,还没说啥,他就瞪眼了:“我不是要占你便宜,要不然你抱我上去?抱得动吗?”
微默了下,向那处走了两步,回头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横了一眼面无表情道:“还在等什么?”他被我干脆的态度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立即快步走向我,站到身后。他似乎略迟疑了两秒,低声开口:“我抱了啊。”心中暗暗失笑,我都不去计较了,他怕什么?
若换成平时,这种提议直接就会被掐灭,但非常时候非常处之。只不过当他的双手环住我腰,气息迫近时,还是全身僵硬了。这还是与他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随着身体被抬上,我那蹙起的眉始终都没展开,当他抬到一定高度时,我伸出双手,却还是够不到。
无奈我只能说:“不行,还是到不了。”听到身后陆续问:“还差多高?”我目测了下,答:“一尺左右。”他将我放了下来,然后说:“这样,我抱你腿部,让你尽量往上,你能在空中控制身体平衡吗?”明白他意思,他是要将我托起,大半的身体会超过他头顶,如果平衡感掌握不好,会摔下来。
也没废话,直接就道:“来吧。”
这次他附身抱住了我的腿弯,抬起时放缓了速度,我不由催促:“快,别磨磨叽叽的。”
一声轻哼从底下传来,但速度依旧缓慢,我对他实在无语了。
35.野人的思维
这次的高度能够到了,我双手举过顶,托在石层上,微一吸气就使力往上推,没意料中的沉,一下就被我给推开了,往旁边移过,一个很大的缺口呈露在眼前。
陆续在下面问:“能爬得上去吗?如果爬不上,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如今我的高度离这缺口有近一尺左右,如果要爬上去,得全靠手臂的力量做引体向上。我模棱两可地回他:“试试吧。”手指抠进缺口处的石缝中,正要发力,就听陆续在数:“一、二、三,上!”紧接着他将我又托起了些,就着这股力我一个挺身就钻了上去。
人之第一本能感官,对陌生环境扫略,尽管我还在奋力攀爬。上层空间比我想象得要大,甚至比底下神佛洞还大,而最大的区别在于洞层位置不同。
可以说方位呈丁字型,我钻出的这个位置正是交叉之处,一目了然可看到几十米外的洞口。也就是说,这上层洞穴通向了这座山的山背后。
“诶,有什么发现吗?先把我也拉上去啊。”听到陆续在底下喊,我这才垂眸低首,看他手上拽了一圈细绳,应该是用来绑缚帐篷用的,他这时倒显得机智。让开些位置,他就从下往上边甩绳子边道:“你在上面接住了,找找附近有没有石块可绑。”
不用再看,刚才已经观察过了,两旁洞壁是敞开式的,就算凹凸不平,也没任何可供绑缚的支点。我接住他抛上来的绳子后,缠了好几圈在自己手上,然后对他道:“上来吧。”
他没动,迟疑地问:“你能行吗?”
我真想把绳子直接往他脸上甩,口气不善地回:“那你到底要不要上来呢?”这次他不墨迹了,直接拽住绳子往上,还别说,是我错估了他的体重,真的很沉,光靠我两手是拉不动他了,只能将全身的重量往后仰,两脚踩蹬在凸起的石块上来控制身体不被他拖下去。
等他人上来时,他额上沁出了汗,我也气喘吁吁且后背发热了。这可真不是一项普通的体力活。
估计看我喘的样子,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没事吧?”我没好气地回:“有没有事,你眼睛看不到?”被我堵了句,他立即噤声了,可就在我转身打算去搜找痕迹时,又在后面嘀咕着说:“也没有那么沉吧,刚抱你时我都没埋怨。”
我与他的体重能拿在一起比?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他被我噎了一句,立即就还报过来了。不想与他争辩,因为我已经发现地上隐隐有血迹,鼻尖也闻到了血腥味,伸手一抹,还是湿的,并没有干。不用说,是老铁留下的,最后那一下,对方下了狠手。
沿着血迹往前寻,很快就到了洞口,而那血迹也消失了。外面一样是辽阔的茂密丛林,放眼不见有任何生物,算是明白黑虎的重要性了,这时候如果有它在的话,还能让它带着去找它主人。很难不把这件事与那野人联系在一起,从引走黑虎起,他就已经对我们动了杀心。也因为黑虎不在,他从旁暗中监视我们能不被发现。
我怀疑的是,到底这是野人,还是人假扮的?野人的思维能有这般狡诈吗?
36.是谁没脑子
“你没见过野人,又怎知道它不狡诈?”耳旁传来陆续的语声,这才发现最后那句自己嘀咕了出来。我侧转头问:“你也认为这是那野人干的?”
他说:“是不是野人我不确定,能确定的是我们被对方给监视了。我们吃得最大的亏在于对地形不熟,而对方却了如指掌。”
不得不承认,他这番话言之有理,但,也等同于废话。极明显的事,否则我们又岂会如此被动?朝天翻了翻眼皮,耐着性子问:“能不能给点建设性的提议?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哪知他看我神色就扭转头,往刚才上来的缺口处走,等到他似跃跃欲试要跳下去时,忍不住问:“喂,你干什么呢?”
他目光也没往我这飘一下,就凉凉回答:“下去。”
我回头看了看那边洞口,再看看他,怀疑他是不是脑袋又秀逗了,人是从这上面被劫走的,不商量着去追寻,却是要下去?没等我开口埋汰,他竟是从怀中摸出一把刀,用力插进一处石缝,把细绳给绑在上面,果真就势滑了下去。我当下急了,跑到洞口对他喊:“诶,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的,都已经发现上面端倪了,还下去做什么?”
结果他在底下仰头看过来,“不下来,你和我的包全丢下面不要了?”
呃,我默了。刚才发现老铁出事,完全就把包袱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我的包还在神佛洞外,他的倒是拿到了洞里,这条细绳就是从他包里拿出来的。他看我被堵得没话说了,并没就此罢休,而是得理不饶人地嘀咕:“也不知道是谁没脑子,就知道说别人。”
可那音量之大,估计我再站远一些也能听到。等他从神佛洞外提了我的背包进来,又将他自己的包一同拎过来,然后用细绳给系上后,拍了拍绳子,轻描淡写地道:“拉上去吧。”我直觉伸手去拉,但下一瞬就蹙眉了,他这是有意报复!两个包加起来的重量有七八十斤,让我徒手去拉......
不想被他看扁,刚才都能借靠身体的重力将他一百三四十斤的人都能给拖上来,这两包还能难倒我。等我一点点把包给拉到上方时,有意控制了不让气喘传出,以供他嘲笑,可手臂却感觉是要断了一般,连续两次拼了吃奶力气的结果。听到底下吹了两声口哨,以戏虐的口吻道:“来吧,再拉我上去。”
我将绳子直接甩他脸上,恨恨地问:“刚才上来时,为什么不先把包给提上来?用得着这样上上下下的嘛?”当我是人力起重机呢,一趟趟地“运送”他!
他回得可叫那风轻云淡了:“刚上去时也没想到上面会真找到踪迹呀。”言外之意,之前没打算从上层山道走。我恼怒地瞪他,“那还不如我下去拿包,你在上面拉人。”他故作一脸恍然道:“啊呀,刚才没想到,只觉得男人该多干点事。”
我磨了磨牙,有种想咬他的冲动了,一扭头看那还插在石缝中的小刀,考虑是不是把这也丢他脸上得了。就在这时,陆续懒懒开口:“小九,你把我拉上去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37.扮猪吃老虎(第一更)
我倏然色变,眯起眼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喊我什么?”
“小九啊,你许玖的玖,不正是数字九的大写么,年龄那么小,喊声小九可以的吧,难不成你想被称为老九?”陆续说这些话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
我没接腔,沉沉盯着他,将他审视了好一会才站起身,居高临下以傲慢的语气道:“对你的秘密没半点兴趣,你在下面呆着吧,我走了。”说完就附身背起自己的包,要举步而行。这个人我是再没耐心应付了,各走各的为好,免得不气死也给烦死。
可就在我起步时,下面突然冒了句:“如果我说,这个秘密与老铁失踪有关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陆续再一次地拉上来,累得我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两条手臂都不觉得是自己的了。他倒是好,骨碌从地上爬起,就坐在我身旁,还老神在在地说风凉话:“看不出来,你还有做大力士的潜质,不错。”我直接拿脚去踹他屁股,有气无力地低吼:“可以说了不?”
刚才他放出了诱惑性的鱼饵,我就算不是鱼,也还是无奈上钩了。老铁这件事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不可能不管,而且我怀疑老铁被劫与彭野他们失联有关,很可能是同一方干的。至于这同一方到底是人是鬼,还有待去查。
陆续抚了抚被我踹疼的屁股,懊恼地质问:“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粗鲁的?”
我重重哼气,语带威胁:“你要是再不说,还有更粗鲁的等着呢。”扬手一甩,他之前留下的那把小刀被扔到了他脚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表情微窒,转而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竟是低头在那倒弄起来。在我越来越控制不住心火上涌时,陆续抬起头朝我勾勾手指,“过来看。”我微探过视线,飘于他手机上,这一看怔住了,转而快速凑过去,紧盯着屏幕上的红点,好半响才问:“这是......”
“正是你脑中所想的。”陆续肯定地回复我。
难怪之前他时不时拿了手机在那看,就是老铁失踪了他也在捣弄手机,原来并非他是那“低头族”,而是他的手机上有追踪软件。一行八个人,除去他自己外的其余七人,都以小红点的形式出现在那屏幕地图上,而中间有个蓝色标注点,应该就是手机此时的定位,旁边有个单独的红点,代表的就是我。
抬起头眯眼盯向他,放冷了语调:“说吧,什么时候安追踪器在我身上的?”
陆续的眼神缩了缩,却嘴角仍弯了弧度笑道:“别这么严肃嘛,前后有两次失踪事故了,我们再次进山来,必须得做好一切准备措施。”
“什么时候?”我再次强调了问,不想听他那许多废话。
这回他收了脸上的笑,变成面无表情状,“你把我推落溪下的那次。”
当脑中回想过那个画面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气到扬起指到他鼻尖的手指都带了颤,“好你个陆续,扮猪吃老虎是吧!”他的目光飘了眼我指尖,语调带了浅讥:“小九,谁是猪谁又是老虎,还说不准呢。”
38.形势恶劣
我眯起了眼,陆续话中的反讥涵义岂会听不明白,选择忽略,只一字一句问:“那装置藏在哪了?”
在这之前,始终认为这人偶尔有那么点率直和孤勇,但智商是硬伤,曾还信誓旦旦地认定他是几人中最没城府的。却没想,他不是没城府,而是比只狐狸都还要狡猾。竟然在推落溪下那次,就乘机将追踪器藏在了我身上。想起那时自己得意的神色,就觉得像个小丑,他估计在心里偷着乐好久了。
他不说,我只能去回想那天之后的情景,低头扫略全身,最终把目标锁定在身上这件开衫外套上。这是唯一那天之后,我没有替换下的衣物,记得很清楚,当天晚上回去有洗澡,所以不可能他将追踪器藏在头发里之类的可能,那就只有是这件衣服了。
迅速将外套脱下,余光中看到陆续在挑眉,却没作声,任由我自个寻找。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发觉有任何可疑装置,目光移向拉链龙头处,实在是抑制不住嘴角讽刺地上扬,当真是藏得好啊!一发狠,整个龙头被我给拽了下来,紧接着一个黑色的比小指甲还小的金属装置落在了地上。抬脚一踹,滚下了缺口内,连个声音都没传上来的。
我拍了拍掌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好了,找出来就安心了,否则身上被装了个莫名东西,说好听点叫别扭,说难听点,我连杀了陆续的心都有。
只不过也就心里想想罢了,愤怒之后就理智回归了。因为除去他在我身上也安置追踪器这行为无法接受外,至少目前能够通过他手机搜查到老铁如今的位置了。
难怪之前在遍寻不到底下神佛洞密道时,他会脑洞大开地想到来自顶上。定是从手机追踪定位上发现,有一个红点在朝我们所处的山背后而行,而那位置是在我们头顶。
兀自脑中盘转了一圈后,事情就变得通透了,发现陆续一直埋头盯在屏幕上,脸色微变。视线随之也移去,看了片刻,也沉不住气了,吃惊地开口:“那另外两个点是......”
“梁哥与疯子。”
屏幕上居然那个代表老铁的红点,与另外两点越靠越近了,从地理位置可判断那两点正是梁哥与疯子。老铁势必是没了神智,也就是说带走他的人又去找他们俩了。梁哥或许清醒,那三疯子还糊涂睡着呢,他一人能抵挡得过这凶徒么?
当三点即将会合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看那单独的红点定住不动有数分钟,然而下一刻,两个红点移动了,却是与它会合,然后三个点一起向我们相反方向行进。
看到这里,陆续的脸色变白了,嘴里喃喃:“怎么会这样?梁哥他们......”
很明显的,梁哥与三疯子在继老铁之后,也中了对方的埋伏,被一同带走了。现在怀疑,那幕后黑手不是单独行动,而是有至少两人以上,或者也使了什么计谋,骗过了梁哥,对他暗中偷袭将其打晕或者杀之,然后把他与三疯子给一起带走了。
陆续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一改刚才戏虐之态,肃着脸背起包就要走,走出一段才顿住回过头来问:“你不一起?”我牵了牵嘴角,淡淡道:“他们是你朋友,与我有毛线关系?”
39.无法沟通的无力
陆续一听,立即眼中燃起怒火,“许玖你过河拆桥?”
我不由笑了,“我过了什么河?又拆了什么桥?陆续,你从未相信过我,否则那东西就不会在我身上按了这么多天!你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始终以为我是这场局的幕后黑手吧。”
“我没有!”陆续争辩,“除了一开始对你怀疑外,在确定你真的有同伴也失联时,那怀疑就消除了。以那天我与你的关系,我说要把个追踪器按你身上以防不测,你能答应?就连现在,我如此提议,恐怕你也会跳脚吧。”
我微挑眉,承认他说得没错,只是,“我不会再相信你!”斩钉截铁的背后,心底有声音在说:你也从未相信过他。“与其继续走在一起各自猜疑,我们就在这分道扬镳吧。我没有义务去为了几个刚认识两天,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而犯险送死。”
陆续腾腾腾冲到跟前,低了眉眼怒瞪我。我也不怯,就那么与他对视着,好半响才见他眼底的怒焰慢慢收回,然后听他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相信你应该懂。从一起踏进石门关后,我们就是一条草绳上的蚱蜢,你觉得对方劫走了老铁、梁哥和三疯子,会放过你和我?还是你认为与我分开了单独行动能当女超人,单枪匹马救下你的同伴?”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住了嘴,看我的目光逐渐转为惊愕,“不对,你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疯子他们出事可能与你失联人员有关,所以......”他迟疑地推断:“你是想拿我作饵,悄悄躲在后面伺机而动?”
我真不知该是赞扬他智商不低呢,还是骂他是头猪,很是无语地低声说:“陆续,问你个简单的问题,你觉得在你利用追踪器搜查对方方位的同时,我们有脱离过对方监视吗?”
他怔了下,数秒之后领会我意思,直觉环视四周,然后不确定地说:“这里是在山洞内,不可能吧。”我冷笑出声,“刚老铁也是在山洞内出事的,你能肯定这四周的山壁上,有没有什么‘独特’的缝隙?”他终于闭嘴了。
叹了口气,背起地上自己的包,瞥到老铁那把猎枪,没想刚才陆续把这也给拿上来了。只略一迟疑就捡在了手中,发现还挺沉的,听到前面语弱地说:“那枪是花把势,没用。”
我问他:“为什么?”
“刚才上来前我有试过,连膛都没法上了,根本拉不动。”
闻言我将枪头对着旁边,尝试去扣动扳机,发现是僵死的,又去提拉后托,果真拉不动。
陆续说:“老铁带这把枪进来,可能是为了壮胆。他应该是明白这枪不能用的。”
我想了想,走过去把猎枪递向他,“拿着。”他接手而过后,疑惑地问:“你真的要一个人走?”径直而行,收回我刚才的想法,他的智商除去追踪器这上面有所展现外,其余都属于弱智,与他简直是难以沟通。
在我前行了数十米后,他立即就追了上来,平行到洞口时,他咬着牙坚定地道:“我不会让你独行的,免得......免得到时还要多救一个人。”
我停住脚步,侧转身看向他,“你都把我的计划公开说出来了,继续让你作饵的成功率有多高?假若刚才真有人在侧,那么无疑是全听了去,这个布局还有意义吗?”
“所以呢?”
我没控制得住自己的音量,拿吼的对他:“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和你寸步不离!满意了没?”
陆续掏掏被震麻的耳朵,“满意了。”
40.谢谢
满意了之后,自然就可以上路了。出得山洞,我们就朝密林深处走,有陆续那个定位地图在,还有之前红点走过的曲线在,故而方向很明确。
由于之前两人算是发生不小的摩擦与争吵,所以没人开口,一路沉默。直到发现地上异样踪迹时,两人停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那是一块相对泥泞之地,尽管杂草丛生,但很明显的有两对脚印留在了上面,一对脚印与我们之前看到的疑似野人脚印几乎一样,还有一对则显然是人脚的脚印,还是男人的脚,起码有42码以上。因为是踩着草皮而陷进泥地了一些,所以并不清晰。
到这里,我们终于可以肯定这起事件是人为,不止是野人那么简单。这也意味着事件变得复杂化,正常人为什么会与野人在一起?他们之间能够沟通合作?或者,我们根本就判断错了,那个超大的脚印代表的不是野人,而是另一种会直立行走的动物?
这还是其次,后面的丛林比我们想象得要行进艰难,发现对方甚至有爬上过树的痕迹,因为底下被密密麻麻的树枝给缠绕形成了死路,完全堵死了。无奈,我们也只得爬树走,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十分狼狈,额头火辣辣地疼,是被树枝给划到了,陆续那也没往好了去,脸上留了好几条血印子。
中途我差一点从树上跌下去,摔进那树枝丛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跌入就犹如摔进了蜘蛛网内,很难再爬得上来。是陆续眼明手快地拽住了我背包带子,硬是把我给提了上去,坐在一棵牢固的树干上喘气,默默盯着下方不作声。
耳旁陆续在问:“怎么,怕了?现在知道两人行的好了吧,要没我刚拉你一把,掉下去想再爬上来可就难了,而且下面密草丛林的,指不准有什么毒蛇之类。”
我蹙起眉,不耐烦地低吼:“你倒是有完没完?不是已经跟你走一块了嘛?”
“这不就是说说而已嘛,至于这般激动不。”他还在狡辩,我有一把将他推下去的冲动,可下一瞬突听身背后传来异状,条件反射回头,就见一条无头的细花蛇在一尺之外,身体还在空中颤动,而陆续的手上则抓着那把小刀,他苦笑着对我说:“不是我啰嗦啊,而是刚才实在是紧张,只能以说话来分神,以免出击时手软。”
在他说话间,那条细蛇从树干上掉了下去,从蛇皮的花纹与色泽鲜艳来看,很明显这是一条毒蛇。深山老林里有毒蛇出没并不稀奇,我们沿路过来没碰上是运气好,但如果被咬上一口,恐怕能送命。
再与我眼神对上时,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闪烁。
憋了有好几分钟,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谢谢。”
走在一条生死未卜的道路上,前一刻可能安好,下一刻或许就躺下了,所以,尽管之前与陆续斗嘴吵架,甚至差点动手,但还是对他刚才的相救言谢。
察觉他似张嘴要说什么,想也没想就拿话先堵他:“你最好别说些有的没的,不想与你吵,也没心情。”一群人进来,一个个的出事,到如今就剩我和他了,真无心再去纠结别的。
41.半瓶水
陆续噤了声,等休息得差不多时,他直起身道:“把你的包给我挎着吧,树上不比底下平路行走,看情形,下面一时间是没路可走的,还得在树梢里走上一阵。手机给你拿着,你在前面带路。”
没有推辞,接过他的手机,循着上面红点走过的路线向前。背上的包卸下后,轻松不少,但相对意味着陆续的负担加重,没走一会,就听到他在气喘了,毕竟我和他的包加起来有六七十斤重。终于密林变稀疏起来,底下也逐渐有了道路,不再是树枝像蜘蛛网缠绕在一起,呈露厚厚一层枯黄的叶子。
我正要从树上滑下,上面实在是难走,但被陆续在后面喊住:“等一等。”回头见他顺手折了一根细枝条,笔直向下射,没进黄叶后竟还深入一尺多,就那么垂直插在地里。看到这一幕不由倒吸凉气,也从旁折了根长树枝,拨开枯叶,发现下面是烂泥。也就是说,此处是一片沼泽地。
幸亏刚才被陆续喊住了没有下去,否则到底下就陷进这泥坑里。扫视前方,立即领悟为何陆续会阻止了,因为前路枯叶平坦,并没有被踩进泥坑的痕迹,显然对方到了此地依旧是走得树上。
看手机上的红点,与我们的距离拉大了,这种环境对我们而言寸步难行,对他们却是如鱼得水。真的很难以相信,竟然那么短时间就能赶到梁哥与三疯子所处的位置。等等,为何另外三个红点始终都没离开地图版块?那三人应该是老吴和两位民警,他们目前的位置处在离石门关较近处,但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相对而言,比较没那么担心这三人,毕竟民警手中有警枪,必要时若遇上袭击,他们两人可持枪击毙凶徒。可能是走岔了路,一时间迷了方向吧。
一段重林稀疏地过后就又是密密麻麻地带,足足又耗去半小时,才终于是能从树上下来。这次尽管地面几乎没有枯叶覆盖,甚至有凸起的山石,还是小心为上用树枝渡过没事才滑下树。
我没打算停留,双脚踩实了地面就起步,但听身后陆续喊:“等一下,让我歇口气。”回头一看,见他瘫坐在地,流了满头的汗,两个背包甩脱在脚边,兀自大喘着气。
好吧,忘记包袱这回事了。走回去拉开包拉链,递了瓶水给他。他也没跟我客气,瓶盖转了就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半瓶水,完了剩余的全浇头顶了。
我强忍住没开口,来时为了尽量减负,带足有用的东西,水都是计算好了的,一天至多喝半瓶水这样。结果他喝下去半瓶也就不说了,居然浪费到将剩余半瓶给倒了。动作可叫一个洒脱啊,有这么热吗?倒是不怕身上衣服湿了难受的。
心念刚转过,就听陆续要求:“你转一下身。”
我蹙起眉问:“干嘛?”
他的表情顿了顿,面上微微泛红,“换件衣服。”说完就埋头在他自个包里翻找起来,很快就拿出一件纯黑色的长袖t恤。抬头见我还盯着他,又再次要求:“你回转一下啊。”
我冷笑出声:“又不是没见过,某人某天出浴时早就看光了,现在才来矫情。”真不是我有意埋汰他,而是对他这种脾性实在是难以沉得住气。
自个把自个淋湿了,然后再来换衣服,早前干嘛要浪费我那半瓶水?
42.熊猫会爬树
陆续在听明白我话后,刷的一下,整张脸涨得通红。见我一动不动,只得懊恼地自己背转过身,等他把防潮外套脱下来时,发现他里面那件浅色t恤紧贴在背上。刚才他将水淋于头上时,稍稍垂过些头,所以水都是往敞开的胸襟里倒流的,只会湿了身前。这显然是他刚才背了一路的包,在树梢上攀爬跳跃后出得汗。
看到这里,心火才降了下来,而下一秒,他已经翻转t恤,不管我还在看着,就径自脱了下来,露出他光裸的背部。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垂落视线,但却控制不住余光,幸而他在将背上汗擦了擦后,就立即把那干净的t恤给套上了。等他回转身时,我撇转过头,听他在那低声嘀咕:“到底是不是女人的,看男人换衣服居然能做到面不改色。”
假装没听到,附身把包背在了肩头,“走吧。”刚才垂眸间留意到手机上代表老铁他们的三个红点停住没动了,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对方抵达了大本营。
若真的是后者,那接下来我们的行程就是深入虎穴。为了节省时间,我与陆续重新规划了行进路线,既然梁哥与三疯子已经不在原地,没必要再绕路回去,选择直线距离最短的一条路。
但是我们少计算了一点,直线途径会有不通。再一次遇上密麻丛林,陆续叹了口气走到我旁边,“来,把包给我吧。”我摇摇头,“不用,你一人背负太重,太耗体力。等一会可能是场硬战在等着我们,各自保存体力吧。”
陆续没坚持,率先爬上了一棵老树,然后在上面甩下绳子拉了我一把。必须得往高了去,才可从树缝中钻过,因为往上枝杈相对要少一些。换回了位置,依旧由陆续在前探路,他得利用手上的刀边砍树枝边行,时而还要提醒我脚下小心。
这时,目光忍不住凝在他健硕的身背上,默想他定然对他女友泉水叮咚十分细致呵护,所以才会有这样算是温柔的一面。晃神间突听陆续在前面嘘声,他回头对我打了个“stop”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下方。当我视线移转而下时,立即屏住呼吸,怀疑自己看错了,居然看到有两只大熊猫在树林丛内躺着,好像是在睡觉。
这大熊猫与平时在动物园里观赏到的不一样,一只是黑白相间、花纹呈条状,另一只则也是黑白相见,但花纹呈圆状。看到有些类别于平常的大熊猫,倒也不算什么,因为谁都知道大熊猫是吃竹子的,性情温和,不会攻击人。可偏偏这两头正在呼呼而睡的大熊猫身旁有一只被啃得面目全非鲜血淋漓的动物,从形状分辨有些像是麋鹿。
咯嘣一声脆响,格外的清晰,划破了长空。是陆续踩在脚下的一棵细树枝承载不住他长时间站在上面的份量而断了,他反应极快地扬手吊住了上方的树干,但也因此而吵醒了底下两头睡得正香的大熊猫。当它们从地上站起来时,我一眼就看到被压在身下毛色上的血迹,并且闻到一股腥臭味。眼尖地发现,草丛底下,似有一些碎骨......
两头大熊猫一抬头就发现了我们,这时陆续荡到我身旁,压低声问了个让我哭笑不得的问题:“熊猫会爬树吗?”
43.你好沉
实在是不想打击他,权当他在那自言自语。但见那其中一只熊猫眼冒凶光,突地将前爪扑在了我们正下方的树桩上,一副要冲上来的势头。
陆续急抓了我一把手,指着一米多外的一根树杈吼:“不好,快逃!跟我一起跳过去。”因为之前他踩得那根断了,所以距离隔得有些远,这般跳跃过去很是冒险。但他不容我分说,就拉起我冲跳而过,险险落于树干,平衡没掌握好,身体向后倾倒。
急忙中我只来得及去拽住他衣襟,腰间被他手臂揽住,一个用力带回了他怀中。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听耳边传来他惊呼声:“它真的爬上来了!”紧接着,他环着我向前,可这毕竟是树上,不可能说是飞奔如履平地,甚至并排而走都不行。
在险象环生下,我将他往前推了推,“你在前面开路,我跟后面。”
“不行!你走前,我断后!”
忍无可忍低吼:“陆续,可以不逞你那英雄主义吗?这时候还墨迹,两只熊猫都追上来了!”并不是空口胡言,是真的两头熊猫从树下爬了上来,别看它们身形肥胖,但却爬树很是敏捷。所以之前陆续真是问了个蠢问题,不会爬树的熊猫还叫熊猫吗?
陆续一咬牙就往前冲了,嘴里喊着:“你小心,一定要跟紧我。”
人之潜能往往是在危急之下被激发的,我与他竟像猴子一般穿梭在树梢之间,那两头熊猫本身笨重,即使爬惯了树,也一时间追不上我们,始终落开一段距离。如果我们是空身穿越迷林的话,绝不会发生此刻的情况:陆续在一个跨越间,包带被树枝给勾到了,硬生生将他扼止住,而我因为不敢紧追在后,直接就撞上了他的背包,里面不知是什么坚硬无比,撞得我头晕目眩不说,一道暖流瞬时从鼻腔涌出。
惯力将我向后拽倒,这次陆续因为背对着根本不及反应来拉我,哗啦啦一下,人就从树梢摔了下去。闭上眼准备承受那跌在地上的沉重一击,我们爬了有四五米高,不仅摔落过程被树枝刮到,这摔到底定不是开玩笑的。预期中的疼并没到来,睁眼一看,发现我被底下一层交错密麻的藤蔓给网住了。
但我不能动,一动整个人就向下坠一分,显然这层藤蔓并不太能吃重我的体重加上三十多斤包的份量。脑中盘旋着要如何自救,忽然瞥见陆续在小心翼翼地从树梢往下爬,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出声要制止他,可是晚了,他已经一脚踩在藤蔓根上,向我伸手:“来,小九,我拉你上来。”
我哀嚎出声,下一瞬,藤网发出极大的动静,然后看到陆续惊惶瞪大的眼,以及他比我还猛烈的坠落之势,直接重重跌在了我身上,带动了我做自由落体运动。
估计他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在落至地面前,将我翻转在他身上,从原本的他上我下姿势变成了我上他下,只差那么一秒时间,我们双双落地,然后除去被压在身下的藤蔓,其余的又都弹了回去,形成一层藤网将我们覆盖在下。
并不完全混黑,因为有光线从藤网缝隙中射下来。一声呻吟从身下传来,我立即翻过身到旁,压低声问:“你怎样?”他回了句让我气冒烟的话:“你好沉。”
44.摔到不适当的部位
我对陆续抱以一手肘,真的是老早就想这么对他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这般没着调的。闷哼声再度传来,我蹙了蹙眉,“你是不是伤到哪了?”
“别问了。”陆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也没功夫理会他,从树梢到最底下也就四五米,中间被藤网拦了下,差不多是两米不到的位置摔落的,不至于受太严重的伤。倒是透过叶缝,看到那两只大熊猫已经到了刚才我们摔落的树梢处,正俯首看着下方。心中微沉,它们若这时跳下来的话,连逃的地方都没有。
刚才落到底的第一时间就观察了,这处是被藤蔓遮盖的狭小空间,四周黑乎乎的,应该是杂草树丛围堵死了。凝着那两头跃跃欲试想纵跳而下的熊猫,嘴微启就被身旁的大掌给捂住,惊然转头,只见陆续对我做着无声的口型:别说话。并打手势示意屏住呼吸。
熊科类动物,视力都偏低,靠得是嗅觉与听觉,其中尤其黑熊还被称作为“黑瞎子”。所以明白陆续此刻举动的涵义,并没有挣扎,但他这般手肘从我颈后绕过一圈捂住我嘴,就变成了把我圈在他身前的暧昧情景,加上气息离得近,我脸上抵不住泛起了微红。
两只大熊猫观望一阵后,终于是没有下来,掉头离开了。直等树枝不再颤动,才推开陆续的手,往旁挪动些,重吸了几口气来平复呼吸。见陆续手肘撑地,半躺着并没坐起,姿势怪异,暗想难不成他是摔伤了腿?可念头刚敛转,就见他的腿弯曲起,这样子也不像啊。
回头一联想他之前的态度,顿然而悟,不由也觉得尴尬,干咳了两声移开目光从地上爬起来。刚目测藤网离地面的距离是两米不到,等站起后,发现伸手就可触及到藤蔓了,那借助藤蔓爬上去应该是不难。身后传来悉悉索索声,略转目光,就见陆续扭曲地从地上起了身,视线扫过他摔的地面,疑似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刚巧就在他臀部着地位置......
“你还笑,都是为了救你!”陆续恼怒地低吼。
届时我根本就是面无表情,连嘴角弧度都没改变,“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在笑了?”他的回答很绝:“心眼!你心里在笑了,别不承认。”
这回我是真的失笑了,他见状更加羞恼,“不许笑。”
“管天管地,还有管人家不许笑?陆续,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一句话把他给堵上终于闭嘴了,看我的眼神淬了钉子般狠狠的。与他和睦氛围通常不会时间太长,因为他总有办法惹得我忍不住拿话削他。现下可好,耳根清静了,可以琢磨怎么上去。
拽了根藤蔓在手,拉了拉,牢固是很牢固,但藤蔓牵牵连连,拽不到底,完全没有着力点。在连续抽了数米后,我停了手,因为发现越往下拖拽,头顶的这张藤网就越紧。
松手后,一些藤蔓就缩了回去,这时身后传来嘀嘀的短信提示音,回头发现陆续背身蹲在那边。不由血气上涌,恼怒地质问:“这时候还有时间弄手机?”
他头也没回地说:“手机刚掉下来屏幕黑了,我要检查一下定位追踪系统还能不能用。”
心中微动,脚下也移转到了他身后,视线落在那已经亮了的屏幕上,这时候如果手机坏了无法导航,会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45.腐化
因为即使记住了刚才几人的方位,但若在这之后,他们转移了位置,那追踪器的意义也就没了。幸而陆续那手机耐摔,在他重新开启追踪系统后,几个红点又都呈现在屏幕上。还是原来的方位,并没多大改变,反而是本已要出石门关的三人,好似与那出口偏离更远了。
回到当下,我们要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陆续收起手机后继续背朝着我,也不作声,指望他恐怕等到天黑都难出去。话说这时已经是下午,若再拖延的话,恐怕一会就起浓雾,然后寸步难行,那也就用不着伤脑筋如何出去了。
我放下自己的包,拉开拉链翻找工具,既然徒手难拽开藤网,那就只有剪开它了。正当我寻到手工剪准备付诸行动时,突听旁边陆续处传来敲击声,转眸一看,发现他在拿东西敲前面,完了还用脚蹬。这情形看起来有些神经不正常,实在没忍住开口:“不就是说了你两句,至于如此抓狂吗?”
“你在说什么呀,快过来帮忙,这树桩是空心的了,我们没准可从这里上去。”
那竟然是一棵百年古杉!是我错怪了陆续,他始终沉默不语并不是在呕气,而是发现那面围堵我们的是一棵巨型树桩,目测直径有三米左右,因为藤蔓繁多遮盖,树桩冲天而长,使得我们在树梢看到一根根分叉出来的树干,以为就是一棵棵树。
同样的,因为藤蔓缠绕太多,将底部近两米的位置都被覆盖,使得阳光无法照射进来,所以它就失去了生存所需要的养分。更甚至,它本身体内的养分被野藤给吸食,从而逐渐将它掏空,所以在陆续用刀挖开表层树皮后,只用力踹了几脚,就破开了一个洞口,果然里面变成空心的了。
陆续丢下一句:“你在这等着,我先进去看看。”人就钻了进去。等了足有十分钟,才见他从里面钻出,径直拎起刚被他放在地上的背包,对我交代:“拿上包跟在我身后。”随后他又一次钻入,看这情形,应该是真的能爬上去。
可当我也钻入时,发现情况非我所料,古杉树或许空心,但还不是完全空的,里面只供人弯曲了腰的高度,且坑坑洼洼很难下脚。顶上是有空的缝隙,但人要钻上去,恐怕得被卡住。
因为进到这树坑洞里,就一片漆黑了,故而手电筒这时就派上了用场。就一个晃神的功夫,回头去找陆续,竟已不见他身影。我左右四寻,还真是奇怪了,空间就这么大,他怎么会凭空消失?突听某处传来他声音:“过来啊,人呢?”循声而看,手电光照过去,发现那处居然还有一个不大不小刚好可供人钻过的洞口,陆续的声音正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立即猫着腰走过去,还没到洞口,就见陆续的头从那钻过来,与我视线相碰后就埋怨:“你在墨迹什么?跟紧我啊。”他倒是明白我刚才是把人给跟丢了呢。
等跟着陆续第三次钻过树层的洞口后,我顿然明白一件事。在这座诡秘深林里,因为树的寿命偏长,有的上百年,有的甚至数百年到上千年,于是,它们的根部就渐渐长在了一起,再然后连树桩底部也靠拢在一块,所以不光是阳光不充足给与的养分不够,就是这片土壤也几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于是,这些看似极其粗壮的树桩,都腐化了。
46.男人的空间
可能并不是所有的树桩都紧密相连的,有的相隔了有一尺的距离,但都有个共同的特点,树皮表层变脆,树心为空。这个事实证明了这块地方的年代久远,也体现了它的原始与古朴。
陆续之前那十分钟,是连续挖了三个洞口后折返回来叫我一起的,因为他已经预知了后面可能情况都是雷同,既然向上爬不可能了,也就只有从底下向前了。方向的选择,依旧是依照手机上显示的地图点,相对而言,比在树梢上走要快上一些。
起初都是陆续负责凿树皮,到后来为节省时间,我也找了尖锐的工具帮忙一起凿。层层树桩穿越而过,发现我们离那目的地越来越近。假若能以此方法抵达那处的话,这些树桩里的坑洞,会是我们最好的掩护。等同于在挖一条地道,直通那个位置,没有人会想到我们藏在树洞之中。
但执行这个过程也是艰难的,在连续穿过几十棵树桩后,我的虎口磨破了皮。毕竟不是所有树都空心腐化到能供人钻过,有的还得利用我们手中的工具一点点凿开,即使这样的情况不多,但也在消耗我们的体力。到后来,连手都快抬不起来了,陆续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哐当而响,“累死了,休息一下。”说完人就向后靠,瘫坐在那。
见此我也收了手,抬起手腕去看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刚才就发现外面天黑了。地图上显示,我们离那位置不远,但以这种方式打通过去,应该还得花不少时间,主要是体力跟不上了。
最后陆续决定:“就在这里面休息一晚上吧,我们把那个洞口拿包挡住。”
“你就不怕梁哥他们出事?”
“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再急赶也赶不过对方,他们比我们对此山林的路熟悉百倍。而且到了夜里,就是猛兽出没时,我们再发出动静钻出树外时会十分危险。”
他说得确实在理,但我默了片刻后笃定而问:“梁哥与三疯子身上的追踪器是特定装置吧,或者你们之间有过暗号对不?他们目前应该暂时没事,否则你不会如此镇定。”
陆续倏然眯起眼,黑暗中那灼亮的眸有些像暗夜里的豹,但只那一瞬,很快他就笑了,“小九,你能不能别总是这般敏锐?留点余地给我们男人空间啊。”
对于他的废话忽略不计,虽然没正面回答我,却是承认了我之前的猜测。
空间狭小,若不说话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晰,在沉默半响后发觉身旁的人呼吸均匀,频率几乎相同,侧头而看,他闭了眼像是睡着了。
目光流连片刻,确定他是真的在短短数分钟内入睡了。说老实话自己也很困顿疲乏,眼睛只要一闭上,就觉十分酸涩,但是脑子运转不停,怎么都睡不着。就在我晃神间,忽然肩膀上被重物而压,睁眼而看,发现陆续歪倒在了我身上,睡得正酣。
若在之前,我的本能反应会立即移开身体,任由他摔在地上。但此刻微有迟疑,最终扶着他的头,将他轻放在地,然后才朝旁边挪动了些距离。但这棵树桩空间不比之前的大,也就一米多的直径,故而挪动位置有限,膝盖还是与他抵着,而他也就只能蜷曲着腿侧躺。
47.动物的诡异行为
看陆续睡着了还眉头紧蹙,应该是睡得很不舒服,我想了想,将外套脱下揉成一团,轻扶起他的头垫在了下方。等做完这一切后,愣住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睡得舒服不舒服与我何干?
死死瞪着被他枕在脑下的衣服,最终僵硬地扭转头,没有将之拿回来。暗想自己刚才可能是脑袋短路了,或者智商受了某人的影响,一定是这样。在心中嘀咕间,我终于意识沉了过去,可觉得只是一个晃神,就忽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一片漆黑,明明记得临睡前手电没有关的。静默半刻,发觉并非自己梦中幻觉,而是真的有沙沙声在耳旁。刚要坐起察看,突然黑暗中一个黑影扑来,嘴鼻处又一次被覆盖,刚一挣动,耳畔抵着的声音在说:“别出声,那东西在外面。”我的神经骤紧,听他口气像是很早就醒来发觉那怪声了,会是什么在外面?
沙沙声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是停了下来,我立即就想翻动,被他这么半压在身下很是不舒服。但他顿然又凑近耳畔低语:“别动,可能还在外面。”话声刚落,那沙沙声果然又传来。这般又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才渐渐消止,这次我与陆续都没再发出任何声音,足足等了好几分钟,才听到不小的动静,在慢慢远去。
这时陆续长舒了口气坐起,抹了把额头的汗,“小九,你也真是的,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它快结束的时候。害得我们这树皮差一点就被它给磨破了。”
我也从地上坐起来,蹙着眉问:“那是什么?”
“如果说,”他有意顿了顿,“是鬼......你信不信?”
“能正经说话吗?”我没好气地问。一声闷笑传来,黑暗中听到他说:“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刚才你太紧张了,缓和下气氛嘛。你可真能睡,都来了第三批了,每次都发出不小的声音,居然你还可以睡得那么香。不过,也真是奇怪,好像只要有路过的动物,都会到我们这棵树桩外停上半刻,然后再离开。难道说这林中的生物都天生敏锐,能隔着树皮闻到人的气息?”
我被陆续话中的讯息给惊着了,说有好几批未知生物经过,那就是睡了有好长时间了,还以为自己就晃神了下而已。“刚才离开的到底是什么动物?”
“你听不出?是蛇啊,还是条不小的蛇,它在拿我们这棵树桩的树皮磨牙呢,磨完了牙就拖着自个身体游走了。刚才我若不反应机警,被它听到里面有人声,恐怕此刻我和你就不会这般轻松地坐在这里说话了。半夜三更的,我可不想跟头蛇打架。”
刚才的情形,我就躺在树层旁,也就是说,与那蛇只隔了一层树皮,几公分的距离。从它最后离开时发出不小动静来看,这可能是条巨蟒,当真是倏忽之间,经历一场生死。想到这,我额头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而陆续还能谈笑风生,倒是让我觉得意外,但转念记起他刚才有抹汗的动作,立即顿悟过来,他其实是在以说话遮掩心中的惊怕吧。
他比我醒得早,在听到树层外一批批动物经过且停驻声后,心绪估计犹如是过山车般起起伏伏。所以在我突然醒来,差一点发出声音时,他就急扑过来了。
48.别怕
之后就是想睡也没法睡了,因为无规律的间隔里,时有不知名的生物流连徘徊在我们这棵树洞之外。长则半小时,短则几分钟,都会如陆续所说的那般停上片刻,再慢慢离开。
又一批动静不小的动物远去后,我和陆续同时长呼了一口气。因为怕树皮有缝隙,亮了手电就会有光钻透出去,所以都没开启手电筒,就这样置身一片漆黑中。而为了防止我们进来的那个洞口被某野兽给撞开,两人必须得紧靠在堵穴口的包上。
耳旁听到陆续在说:“这野林里夜半出没的动物可真够多的啊,若不是我们有这树洞躲藏,恐怕都做了几回新鲜食物了。”我牵牵嘴角,没作声,他也没再开口,静默地等待下一个煎熬时刻。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整个下半身都酸麻了,在觉得无法忍受时,我微微翻动了下,垂放在一侧的左手碰到了陆续。察觉到他的手与我一般凉,侧目而视,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他正也看向我。刚想说什么,突然外面又传来异动,立即噤声屏气。
当听着外面发出动静极大时,我不由慑缩了下,几乎可以肯定,这次来的是大家伙,而且就在我们身背后的洞口处。这时脑中最好是呈空白,不要去想离我们咫尺的是什么动物,否则会被自己的想象力给逼疯。它似乎在外来回的徘徊着,时而会拿身体触碰下树桩,有时都能感觉到身后紧紧抵着的包有被推动的迹象。
陆续突然抓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这才发现,不但我手心出汗,他的也是。并没有挣脱他,这时候两手紧握是给对方鼓励,我们都不过是普通人,面对自然界凶猛的未知生物,都有着恐惧。
等外面动物终于安静下来时,暗暗轻舒了口气,感觉陆续的手松了松,掌心被他手指轻轻划着。等他划到第三下时,才明白他是在我掌心写字,心间微动,凝注心神去留意他写得什么。
别怕!
陆续在我掌心写了这两个字。我抑制不住嘴角的轻扬,这是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会心而笑。陆续这种性格,可以说很......可爱,我在脑中翻转一圈,找了这么个形容词。听起来不搭,但确实挺符合他的,明明他自己很害怕,却还挺男人的来安慰我,是察觉到我刚才在轻颤吧。
这个人只要有时不那么嘴欠,其实还算不错。偶尔成事不足,就比如我们摔进藤网底下,但至少他的出发点是为救我。然后每次争吵,他似乎也都没真放心里去,隔了一会就又恢复了。他这人的自我修复能力,还真不是一点半点强。
想到这里不由失笑,我这到底是夸他呢,还是埋汰他?
“小九,你是不是吓傻了?那东西是走了,可你也不用一个人在那嗤嗤呆笑吧。”
“......”
好吧,我收回对他的赞扬,这个人不开口时还有那么点可爱,一开口就让人恨得牙痒。倒是刚才那一通胡思乱想打岔神游的,分散了注意,连树洞外的那东西离开也没察觉。
49.开话题
手抽了回来,在裤管上用力擦了擦,随之听到一声低笑在旁,然后陆续开口提议:“小九,我们说说话吧,别老闷着像个闷葫芦一样,要不等下一波来时,你我的心理都承受不住。”
我默了片刻,淡淡问:“要说什么?”
语言是缓解压力的一个很好方式,周而复始的紧绷着神经且全神戒备,确实对心理是很大的考验。所以我并没反对陆续的提议,只是不擅长开话题。不过这倒也不用我担心,因为陆续已经提了问题过来:“你手底下有两下子功夫的吧。”
话是疑问句,但语气却肯定,我略一迟疑还是轻嗯承认了。这事已经明摆着了,与他虽没正式交手,但也有过手底下的几次摩擦,最主要的,若没点防身术,有几个女人敢往这深山老林里跑。
模棱两可地回他:“也不算什么功夫吧,就是学了几招防身术,平时常有锻炼,要不然哪里能应付这恶劣的环境,体能就跟不上了。”
“呵,看来我没看走眼啊。当初你把我甩小溪里头时,我就觉纳闷,你怎么像只泥鳅一样,哧溜一下就返身而过,还把我推下了水。”
听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还敢提这事?我把你推下水,你却将追踪器悄悄藏我身上。陆续,这事的帐还没时间跟你细算呢。”算起来,还是我吃亏,谁愿意被人时刻监视着呢。
他估计意识到自己起了个不好的话题,尴尬地低咳了两声才道:“不提这事了,当时不是跟你还不熟嘛。”我轻哼了声,没有不依不挠地继续追究。顿了半刻,陆续又开口了:“你那朋友与你就只是合伙人关系吗?值得你这般为他冒险。”
我笑了笑,轻声说:“值不值得,在于心中的恒定,不是以关系论定的。”陆续没接腔,似在思考,我顿了顿后又道:“就拿你进来找你女朋友,不也是不惜一切义无反顾吗?”
“你意思是......你与那个人也是男女朋友关系?”
我怔住,他的思维怎么就总是异于常人呢?耐着性子开口:“我有说与他是男女朋友?”
“你不是提到我和冬冬嘛?”他还理直气壮地回我,直接就把我给点爆了,“我那就是个比方,比方!懂不懂?是不是我把你比作是傻子,你就是傻子了呢?”
这下陆续没吭声了,早预料到跟他在一块说话没一次能不翻脸收场的,两次话题都不善而终。可有的人就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撞了南墙还留一口气,那个人就是陆续。
他在短暂沉默之后,又重整旗鼓开口了:“刚才是我理解错了,你也用不着说我是傻子吧。”
我索性闭了眼假寐,不去理会他,免得心火又旺盛起来。但闭得了眼,闭不了耳朵,他轻扬的语声还是传进了耳朵里。起初也没去注意他在说什么,是其中一句话让我惊神过来:“小九,其实我知道那枚耳钉不是冬冬的。”
我不动声色地坐直起身,轻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在黑暗中讪然而笑,“冬冬是我女朋友,如果连这点都还不了解,也枉我与她交往一场了。”
暗中皱了皱眉,他还是没有说到重点。
50.厚重背景
不用我谋思去试探,陆续自己说了出来:“虽然冬冬有时骄纵任性,但有一件事上她不会,就是这种探险类的事。另外,我有跟你提过吧,就是之前五位驴友进黑竹沟失联三人,出去的那两人我有去找过,虽然他们不知道那女网友的真实姓名,但是我有冬冬的照片,把照片亮出来,他们就说不是。”
“......”
我终于明白前一晚看到他拿着他女友照片时,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就是这!他与前一批两个生还者有过接触,完全可以确定他女友到底进没进黑竹沟的。沉声而问:“那你还进来?”不对,换了个问题再问:“你进黑竹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假若早在决定此趟行程前,陆续就已经肯定了他女友并不在那五人之列,那么他还义无反顾要进来,必然是抱了另外的目的。若此刻有光亮的话,我定要将他上下打量个遍,藏得可真是深啊。
每一次我都得重新评估这个人,在刚觉得他有时脑子脱线时,他就像要反证我判断错误一般,给我来一些背后隐藏的秘密。只听他在那口吻无奈地说:“行了小九,你就别在心里骂我了,我这耳根痒的很。也不是有意要隐瞒,说老实话,里面还有一些事你不知道。即使我可以肯定冬冬不在那五名驴友之列,但我依然不能排除她进这黑竹沟的可能性。”
听到这,我倒是来兴趣了,他这话不是前后矛盾吗?刚坚定论证了他女友不在那五人之列,现在又说不能排除她在这深山老林的可能。
“刚我就说过,冬冬在任何事上会任性,唯独不会在与探险有关的事上犯糊涂。因为她来自国家地质考察探险队之家,他父亲在这方面有很高的权威,由于环境的影响,使得她面对这一方面态度十分严谨。假若成行,但凡会影响地质探查仪器之类的矿石,都不会带在身上。我之所以那么判断,是因为她父亲在半年前出行一次机密探查任务,至今都没回来。冬冬的家人通过各种关系探听,得知这趟任务名称叫‘死亡之谷行动’。而刚巧冬冬加入的探险群里提到的这黑竹沟,也被当地人称为‘死亡之谷’,她的电脑上网页浏览记录,有很多条搜索黑竹沟的痕迹在。”
“所以你认为她单枪匹马进山沟找她父亲了?”
陆续一时没有作声,似在想着什么。我将他刚才那些讯息细细琢磨了一遍,当真是很难把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与他口中说得对探险事业态度严谨的女友联系起来。倒是她这背景还挺厚重的,国家地探队权威人士家属,难怪脾性骄纵呢。
这时,听到陆续说:“如果要进来,她一定不是一个人。我怀疑的是,她父亲长达半年未归,上面安排了人已经在搜寻,被她知晓了,刚好与我闹矛盾,一气之下就加入了其中。而这种与地质考察探险有关的事,都被归类为国家机密,外人不可能打探到消息。”
“她连你都不说?哦,是了,你与她吵架了。”
陆续苦笑起来,“能不这么挖苦我吗?都说是机密了,应该在冬冬加入之前,她也是不知道的,而加入了后,就得发誓不能向外透露了。”
我忍住到嘴边的讽刺,自欺欺人不外乎如此。
51.二分之一的假如
一对已经准备要结婚的男女朋友,因为一条“莫名女性”的短信而发生争吵,不,我得加“可能因为”这四个字,因为我无法确定他们的这次争吵,是否真的就是我那条六月一号凌晨发的短信而导致的。然后,两人一个是甩头走了一月之久,一个更离谱的直接就失踪了,他们到底是要有多任性呢?
陆续没说实话,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这张嘴,看似有时那么欠,但不该说的跟烂肚子里似的,怎么都不会吐露。如果仔细去分析,他告诉我追踪器这事,应该是已经完全肯定我与他女友失踪一事无关,而且需要借助我之力来合力营救梁哥他们。这是其一。
其二,刚才他承认女友冬冬不在之前五名驴友之列,必然是我又哪一点得到了他认可,使得他愿意再“好心”地透露一些内幕。闲凉而极端讽刺地牵动嘴角,恐怕是因为我与他身处此树洞,经历着一次又一次与生死边缘擦肩的过程有关吧。
扮猪吃老虎,怕是没人有他陆续演技高了。
其实还有很多疑问,但与目前关联不大,我也没兴趣知道,所以挑了比较浅显的问题:“假如你女友没进这黑竹沟,那你这趟拿命来犯险,岂不是白搭?”能安全活着出去倒也不说了,如果说是把命留在这里,恐怕他那泉水叮咚哪天回来了,不得哭死?
陆续的回答是:“你也说了是假如,而假如她在这里,她在某个地方受到生命威胁呢?我若不来,她的结局只有一种,而目前我起码做好了准备,还有选择性。”
原本有一肚子挖苦损他的话,听完他刚才说的,我都咽进了肚里。隔了有好长时间,我们都没说话,也许是快天亮了,某些夜半出没的动物都又缩回了老窝,所以树洞之外一直都没再出现过动静。空间显得怪异的静谧,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我幽声问:“你一定很爱你女朋友吧?”
所以哪怕是已经论证了她并不是失联人员,只有她加入过那个探险群和曾经网页浏览黑竹沟资料记录的这些讯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冒险寻人。为的就是那二分之一几率的“假如”。
但出乎我意料的,陆续的回答很模糊:“爱吧,但往往现实并不是光有爱就走得通的。”
“什么意思?”
他突然莫名而笑,嗓音低低的,微带了磁性:“小九,之前你说跟那失联的男人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还有些不信,现在倒是信了。你没谈过感情吧。”口吻笃定,听得我把眉掀起然后又皱了。
见我不语,他又径自道:“只有经历过感情的人,才会懂个中滋味,所以跟你说了也不懂。”
“当我没问。”我直接没好气地丢他四字,听他在那闷声而笑,一股子的恼火。
于是,第三次话题,仍以失败宣告终结。
啪的一声,空间骤然而亮,是陆续按亮了手电光,光线往我这耀了一下后他说:“整理整理吧,咱们得动身了。”我就着光看了下腕表,时间指在早晨六点,竟是晃神间一夜过去了,合算着估计我和他夜里至多睡了两个来小时,之后心绪就如坐过山车了。
52.情势骤变
谁都没再去提之前的话题,陆续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开机键。好像没印象他昨晚有关机的,难道是没电了?他像似听到我心里想法般,开口解释:“是后来醒了关掉的,一是怕耗电,二是怕关键时刻出个短信提示音什么的,那我和你就都遭殃了。”
说话间,他的手机屏幕已亮,目光飘过去,见电量也不多了,就剩了两格,不由询问:“还有别的电板吗?”这万一接近目标时突然没电了,后面就盲找?
“我的姑娘,你觉得现在的智能手机有多少是两块电板的?你当还是原来的诺基亚?”
我被噎了下,心道诺基亚怎么了?待机时间长,耗电少,还耐摔,我那包里就有一支放着呢。不想与他计较,只把担心的事问出来:“那等下要是没电了怎么办?”
但见陆续从自个背包里取出一个小白盒子,立即顿悟,眼见他嘴皮翻动又没好话出来,连忙制止:“行了,我明白了,不用说了。”说话间,手不受控制地伸出捂上了他的嘴,然后......
他惊愕了,我也怔住了,指尖抵着他温热的唇,曼妙的情绪仿佛从那传过来,连忙缩回手,为遮掩尴尬背转过身,手在身前握了握,心理因素觉得指尖在发烫。
被我这么一打岔,陆续倒没再开口,默声在那悉悉索索翻着包,等我回转身时见他才从包里找到数据线,然后一头插上手机,一头插上那小白盒子。
我并不是老古董,也非与社会脱节,自然看他拿出那白盒子就晓得是移动电源了。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就那么问了,倒是他准备得还挺充分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不好!”忽然身旁传来一声惊呼,我侧转头去看,只见陆续脸色大变,视线正落在他手机上,我划过目光于那,也心中一沉,赫然明白他为何如此了。因为当他再次把追踪系统打开时,代表梁哥、三疯子与老铁三人的红点竟然消失了。
陆续二话没说,就拿出工具凿树皮,我知道势态危急,立即上前帮忙。三人的红点灭了,只代表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身上有追踪器,以其凶恶程度,很可能会行凶。
之前可能陆续与梁哥他们有暗号在,所以即使知道他们已身陷敌营,仍还能沿路嘻笑怒骂,此时却再也隐不下眉宇间的焦忧,神色也肃然。还有一个隐忧没说出口,就是当追踪器被发现时,对方肯定会转移阵地,而由于之前夜里关闭手机,无从得知这件事何时发生。如果是夜半,那么恐怕他们已经到了我们不可能找到的地方了。
想到这层,就不由心往下沉。不过是一晚上,若就此与他们失之交臂,那真的很懊恼。目前懊恼也无用,用最快速度赶到那处他们停留地察看才能判断后事。
虽然没了红点指示,但大概方位还记得,而且本身昨晚停下时,离得也并不远了。所以到七点半左右时,我们就接近了目的地,也发现钻树洞的历程快结束了。因为越往后,树与树之间的间隔就越大,也就是说,此处树林开始稀疏了。
其实若我们这时顺着树桩已经能攀爬而上,古藤也相对变少了,可能这种植物的生长是与地质土壤有关的。我和陆续意见统一地选择继续在底下树丛中穿梭,因为头顶繁密的枝叶可以成为天然屏障。
53.一个团伙
当拨开密林枝叶,看清前方一座座房屋时,我知道,我们找对了地方。
很难以想象,在这繁茂重林的深山沟里,会座落了一排古旧的房子,从房架结构来看,很像是少数民族的那种山寨,屋顶黑瓦覆盖,屋身竹排凌立。数了数,起码有五六间房子。我和陆续对视了一眼,他朝我勾勾手指,示意我退回树丛中。
两人默声退开了一段距离,到了某处静坐而下。事情比我们预料的要更艰险了,最早判断是野人,到老铁失踪时,陆续拿出追踪监视,以及发现两种脚印,就将之前的判断推翻,认为至少有一个正常人在操纵这一切,甚至连野人都被其收服了。而此时见到的这一切,让我们又再次推翻前论,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而是......
一个团伙。
强烈的阴谋气息弥漫开来,这个深林中的团伙,似乎在计划着什么,或者隐藏了什么目的。
陆续突然起身,我直觉而问:“你去哪?”他低眉看了看我,道:“你先留在这,我等下回来。”在他又要举步时,我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仰着头看他,“你想一个人单枪匹马去?”
他黑亮的眸子这时有些黯然,眉宇紧蹙在一起,“我必须得去打探一下梁哥和疯子的情况。”
我侧头想了下,手撑地而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一起吧。”
“小九,其实你不用......”
“陆续,”我打断了他,“你也说了,自我们进黑竹沟起,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有几只蚂蚱可能出事了,而你这只也许下一刻与他们一样,休戚与共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陆续眼神闪了下,转身时懊恼的声音传来:“还能有点好话不?什么叫我这只?”
我无言以对,他转折在意的点,永远都是与众不同。
刚也就是十分钟的稍作平静,回到原处,我与陆续决定先静观其变。在等了近半小时后,都未见那屋子里有人出来,觉得很是蹊跷。难道真的因为发现追踪器,所有人都即刻转移了?
正思疑间,忽然瞥见房屋背后的山道上有身影闪过,离得太远,我就是眯起眼也无法看清。但听身旁陆续低呼:“是疯子!”我不太信地侧转目光,“怎么会?你看错了吧。”
“我不可能看错,就是他。”陆续肯定地说。
可是,按理不可能啊,梁哥和三疯子都被对方抓获了,连追踪器都被发现给灭掉了,难道说就在这后面的时间里,被三疯子给逃脱出来了?他不是犯了那旧病,要睡上三四天吗?我在心里嘀咕着。
既然如此就不能再静候观察了,必须得找到人去,然后才能了解内情。我和陆续决定铤而走险,从树丛里穿梭绕到那五六间房子的后面去。此处地形很奇特,除了有一条狭长的小路往山上延伸外,竟然是半封闭的,房屋正前就是我们这边的密林,正后则是山靠背。
那对方是如何带梁哥他们进到这里的呢?等我们钻了一段路的树丛,立即就明白了,居然和我们一样,他们在繁密树丛之间开了一条路,然后在外围不但用枝叶遮挡,还隔了一层铁网,估计是防止被抓进来的人从这条路逃走。
54.怪异暗号
陆续突然拽了拽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看地下,发现铁网底部插进泥土里,似还有细铁丝冒在外面。他抬头向房屋方向看了看,立即道:“小心,别碰这网,可能有电。”
这是层电网?可是并没看到有电线杆之类的竖立,等等,假如这里通电,那岂不是意味着政府知道这黑竹沟深处有这么一块地方,那样才能供电进来啊。我将想法说出来,陆续就摇头否决:“不是,如果此处真的通电,那也定是自发电,这块地方绝对是神秘隐藏着,不为外界所知道的。”
言之有理,可这层意思背后代表着的是严峻形势,深山沟里存在着这么一批人,他们有独立的房屋,有自发的电源,将进山沟里的一批批游客劫掳而走,还刻意营造这山沟是死亡之谷的名声。若这背后没有一个极大的目的,都说不过去了。
小心地避让开那条通道,我们继续沿用原来的方法穿梭丛林,终于绕到房屋背后,两人决定暂时把身上的背包藏于丛林之内,只带必须品和防身武器,否则等下若有紧急情况,背着如此厚重的包会很难跑。待我翻整好东西回转身时,见陆续竟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从里到外的一身黑,外套显得很宽松。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下,他那衣装一看就鼓鼓囊囊的,里面藏了不少东西,还说要轻装上阵呢,这叫轻装么?而且还一身黑的扮酷,真是服了他了。
没好意思去说他,只嘴上催促:“好了没有?”
他上下搜掠了一遍才道:“行了,走吧。”两人从树丛里钻出,先悄步掩身至房屋背后,侧耳细听,悄无声息。连走几间房,好像屋内都没有人,但也没麻痹大意,坚持掩藏着到最后一间,确定无声后,才绕到前方上山的道口往上。
边走边在心中分析目前的事态:山脚前五六间房屋疑似没人,有两种可能。一是真的因为发现追踪器而导致他们已经将人全部转移,二是这里只是他们的一处据点,因为什么事一早全都出门了。
那既然这地方一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往外去的树丛通道,一条则是上山的,就只能择唯一这条了,而且刚刚我们远看到三疯子是在这条山道的半山腰出现的。
时刻紧密观测两旁动静,要知道这时候我们犹如是踏在针尖上,万一有人从上面下来,那就是撞个正着。只能祈祷运气不要那么背。突听左侧林中传来一种怪异的鸟叫声,我直觉顿住步子,因为陆续也停了下来,在侧耳细听,当那鸟叫到第三声时,突然陆续把手放在嘴间,也发出了同样的怪叫声。
直把我看得眼珠凸瞪,他在发了三声后,还冲我腼腆地笑了下。随后悉悉索索声从左边传来了,移转目光,见繁茂枝叶丛中有在颤动,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小陆子,快过来。”
呃,确实是三疯子的破鸭嗓音。如此,已经是可以确定,刚才那急声怪异鸟叫,就是他们应对的暗号,委实......令人额头冒汗。等我们看清三疯子的乔装形象时,真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陆续毫不客气地骂了出来:“疯子,你在搞什么?”
55.三疯子的疯
三疯子目前的形象是:头顶乱毛草,是真的那种毛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植到那堆头发里的,居然能完全覆盖;身披像电视里放的蓑衣那种树叶装,从那简陋的工序一看就知是他自制的;最不能理解的是,他将脸全抹成了黑色,然后黑中夹了点绿。
乍一看,就像头绿林怪物。但当事人显然没自觉他有吓到人,反而还跳到我们跟前,沾沾自喜地问:“怎么样,小陆子,看我这造型如何?刚才在这利用身边资源研制出来的。”
陆续没好气地说:“你能着调点不,整这许多怪形怪状的作什么?”
三疯子一听不乐意了,摇头晃脑地反驳:“我怎么不着调了?这叫变装隐形懂不?你看我这样往地上一趴,你能看出来我是个人么?”他边说还边身体力行地示范,真趴下了。我看得哭笑不得,不过还别说,确实是看不太出来像人,因为他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陆续指指他的脸问:“那你外形伪装就行了,干嘛要把脸涂成这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这脸上的颜色模拟的是山土色泽,上面几条绿是树叶,小陆子,你这人就是不爱看电视,不知道那些警匪谍战片里,都是这么演的吗?”他似觉得解释不够通透,刚站起了又再平面躺下,然后道:“你们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与山树草丛融为一体了呢?”
我再是忍不住别转开头,止不住笑神经牵动。听到陆续干咳了两声,终于问上了正题:“行了,起来说话。梁哥呢?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总算这时三疯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了,恢复了正常人对谈模式,“老梁跟着进去了,他让我在这里等你们来着,小陆子,不是我说你,就算是跟九丫头小两口温存吧,也不能把我们给撂了担子甩在这啊,我都在这山里孤伶伶地等了你们一夜了。”
我蹙起眉直接忽略他中间那句,移转视线去看陆续,从他眼中也看到了震惊。三疯子虽然疯言疯语,但话中透露的讯息却令人震惊。首先他说梁哥跟着进去了,是进去了哪?其次,梁哥让他在这里等我们,意思是当时的情况他们还有选择余地,并没有被扣压?第三点,他已经在林中等了一夜,就是说昨晚梁哥诸人就进去了,然后再没出来过。
我正思量着,听陆续直言否定:“不可能!你绝对没有等一夜,到夜里两点多时,你与梁哥都还在一起的。”对了,他那有手机监测系统观察,他夜半醒来关机前,必然是有看过,那时三个红点还在一处并未消失,所以三疯子最后这一点的言论不成立。
三疯子被拆穿了显得很不高兴,兀自怪调地反驳:“没有一夜也有半夜,反正我从天黑等到天亮,你们都没来,害我一个人又冷又饿的。赶紧拿点吃的喝的来!”
我将衣兜里装的一块巧克力递过去,他立即就眉开眼笑了,“还是九丫头好。”接过去后,包装都没撕干净,就一口往嘴里吞了。
陆续问:“你包呢?”三疯子翻翻白眼,“都被缴了呀,要不然我能这么凄凉嘛。”
......
56.疯子口中的讯息
绕了半天,终于把一些内幕从三疯子口中给挖出来了,也就陆续有那耐心,换成是我估计得抓狂。不是三疯子不合作,而是他说话真的让人觉得不是在同一条平行线上,逻辑乱得像非人类。
三疯子说他醒过来时已经是夜半,与梁哥被关在山脚底下那房子里了,屋外有两人守着。当时情况紧急,梁哥没时间与他多说,拿走追踪器就吩咐他等下见机行事,一给出暗号就冲进山里去。几乎一交代完,屋门就被推开了,冲进来几个人,押了梁哥就走。而三疯子则继续装死中,有两人上来抬他,出了屋子就往山上走了,听到梁哥在前面发出暗号怪音后,三疯子就突然“活”过来狂喊出声。
那两个抬他的人估计是没防备,也被他的一声震吼给吓了一大跳,很轻松地就被他挣脱,然后就地一个翻滚,往山道旁的丛林中逃窜。说到这里时,三疯子傲娇不已地比手划脚着道:“小陆子,你是没看到当时情景,好几个人在我身后狂追啊,我就那么左一拐右一拐,把人全给甩脱了,厉不厉害?”
陆续没甩他问题,指着山上问:“他们是往山上去了?”
“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是?”陆续的音量控制不住扬高起来。三疯子那边倒是不紧不慢地回:“刚不是与你说了,我逃得时候是夜半三更乌漆抹黑的,哪里有看到他们往哪方向啊。”
虽说得是实话,但我看陆续的神色是有些绷不住了。他一发狠,将刚才递给疯子的水瓶给夺了过来,三疯子怪叫:“我还没喝呢。”陆续回他:“找不回梁哥,就别想喝了。”
“可是,”三疯子再度语出惊人:“我刚才说了那么久,怎么也得给我润润口啊。”
这回陆续的反应是直接拉了我的手转身,“走,咱们上山,与疯子为伍,多半人是要疯的。”我强忍住笑,跟着他的步伐而行,后头三疯子在怪叫,却没人再理会他,过了一分多钟,他还是屁颠屁颠跟了上来。张口刚起了个音,就被陆续凉声威胁:“疯子,最好闭上你的嘴,否则我把你直接从山上扔下去。”
三疯子消声了,但只坚持了五分钟,就闻他在后面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嘀咕,音量不小,足以传到我们耳朵里。陆续终于忍无可忍,松开我的手回转头沉喝:“你再出一个音,天书秘本我直接烧了。”
终于,三疯子彻底封嘴,至此再没发过一声,非常老实地跟在后面。耳根也总算清静了,可以去细想分析刚才得到的讯息。
梁哥因为形势没时间与三疯子细说情况,但他却把三疯子身上的追踪器给取走,也就是说追踪器被对方发现是在这之后发生的,而梁哥似乎预料到了这事,未雨绸缪地保住了三疯子。这意味着隐藏在深山中的这个团伙,有反监察能力?
从头捋一遍:神佛洞处,那个人与野人合作带走老铁,绕过山道回找上梁哥与三疯子,将他们带到这里。这期间,梁哥应该意识清醒的,也被他察觉了什么。我忽然觉得这梁哥是有意混进去的,否则既然连三疯子都能逃脱,以他的精明与城府,又怎可能逃不掉?
57.你是不是修过心理学?
心中想到这处,就不由转眸去看身旁的陆续,他会知道内情吗?几乎这问题在脑中一反应出来,就立即有了答案,他一定知道!
梁哥与三疯子都是他喊来的人,三疯子姑且不说,梁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十分了解。而此刻他虽然神色肃穆,但比起之前没见到三疯子时,焦虑明显有所缓和,显然是从三疯子的话中,他已经得到了我无法窥知的讯息。
脑中兀自转着,忘记收回目光,与陆续视线碰上,他眼中泛起疑惑,“怎么了?看我作什么?”我想了想,往后飘了眼异常安静的三疯子问道:“不是说他犯了那沉睡几天不醒的怪病吗?怎么这么快就醒来了?”这问题一出,陆续脸上表情一僵,欲言又止,我挑了挑眉,看来又是内里有乾坤。
也不催促,回转头默声向前,等走出十多米,才听陆续轻咳了两声说:“小九,关于疯子那病的事我跟你说......”
我嘲讽地刚牵起嘴角,后面三疯子耳尖地听到了,立即嚷开:“什么病?我哪里有得病?”没人理他,但他脑子倒不迟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揪住陆续不乐意了:“好你个小陆子,你跟老梁两人在我背后说坏话,我那明明是被暗算昏迷了,你们是不是告诉九丫头说我得病?”
“天书秘籍。”陆续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终于是让三疯子再度闭了嘴,只是那眼神很哀怨。
回头陆续目光转过来与我对上,里头多了心虚,我也不放过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左躲右闪,最终熬不住了,和盘托出:“好了,我跟你全交代了,疯子突然昏迷不醒,像是被下了安神剂,我和梁哥一思量,觉得这事有蹊跷,于是就编了个由头说。”
我闻言再是忍不住冷笑出声:“陆续,还是我来帮你说吧。在我们进山沟的第二天清晨,我和你因为松油差一点摔下悬崖,这时候你就怀疑上我了。之后老吴突然口吐白沫,使得两位民警也一同离开,你当时觉得这是我有意安排,是在给你们设套呢。到了疯子突然昏迷不醒时,你就越加认定是我了,所以编了个他有怪病的谎,试图来左右我的判断。至于后来,老铁失踪时,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这件事一定不可能是我亲自做的。但你还是没有消除对我的怀疑,所以在老铁刚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你没有立即将追踪器的事讲出来,看似在搜寻,实则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我,发现我并不像是知道内情,这才假装发现神佛洞的暗道在顶上。”
一口气讲了这许多,有些口干舌燥,而我在陈述时,目光没移开过陆续,他脸上的神色转变尽收我眼底。顿了数秒之后,我才继续:“我们上到神佛洞上层的秘密通道里,发现了血迹,我欲与你分道扬镳时,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于是将追踪器一事透露给我,绝大多数的成份还是为了试探我。当时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假如我真是幕后黑手,即使得知追踪器这事,在你眼皮底下也不可能报告给同伙,而假如我犯险通风报信,那么你就一举拿下我,逼我道出事情背后内幕。”
到这时,陆续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嘴角泛起了苦笑,“小九,你是不是修过心理学?”
58.朋友圈
一语论乾坤,陆续承认了我所有的推断。若在以往,我会张牙舞爪用语言对之攻击,我会扬手指着他横眉怒骂,我会愤然掉头而走,而这刻,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泛起丝丝酸涩。
原来,被怀疑、被算计是这般滋味。
陆续被我看得很是不自在,避开我的目光说:“其实......”说出两字后,就说不下去了,我寒凉讽笑,丢下两字“算了”就大步而行,再多解释也掩盖不了嫣藏假面背后的心思。
此后,陆续一直与我错落了一个身位而行,并没再比肩。静默的山道,逼乇的氛围,我反倒怀念三疯子的聒噪了。于是顿下步伐,明显身旁的脚步略有迟疑,但还是走了上来并越过我,他在连走几步发觉我没跟上时,也停下来回过头。我并没与他对上视线,侧头去看跟走上来的三疯子,不由展颜而笑,还是看了疯子这造型心情比较愉快。
三疯子见我冲他笑,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咧嘴憨笑,那脸上带着“绿叶”的笑容,格外引人忍俊不禁。他乐滋滋地小跑几步到我身旁,朝着前头陆续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陆续转身而行,等我们落下他一段距离时,身旁三疯子长呼了口气压低声说话:“小九子,小六子这人就是那德性,脾气坏,爱装酷,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顿被他这称呼给雷到了,“小九子,小六子?”
“嘿,这名字唤得亲切不?我刚不是小六子不给说话嘛,就琢磨了,一琢磨发现你名字里的玖字,与小陆子的陆字,刚好是两个数字的大写啊,一个六一个九,阿拉伯数字还只要倒写一下,这缘份可不就是那么巧嘛。决定以后就这么唤你们了。”
经由三疯子这么一说,脑中自然闪过陆和玖这两字,之前倒是没往这层上考虑。只是他们这群人,怎么都有随便给人乱起小名的习惯?
三疯子的怪论时不时冒出来,虽然不理解他那“超常人”的思维能力,但是还可以逗乐一番的,半小时后,就把我划类在他知音圈里了,还问我要了微信号,说回去加,以后可以在朋友圈里交流。我多嘴问了句:“你那朋友圈有几号人?”
三疯子深思又深思,然后比了三根指头。
我挑挑眉,“三个人?你,梁哥,陆续?”他眼睛发亮,惊喜之极道:“小九,你怎么知道的?”基于我与之再三沟通下,终是让他将称呼也改成了小九,而他朋友圈人数问题就不多言表了,因为像他这种疯癫的人,估计很难有朋友吧。倒是他本人不自觉,还沾沾自喜地道:“从今天开始,朋友圈就有四个人啦,多加小九一个你。”
三疯子的音量没控制住,传到了前面,陆续停步回转,目光在我身上飘过,落定在疯子那时带了狠,“刚不是让你闭嘴的吗?天书不想要了?”
三疯子立即捂起嘴巴连连摇头,往后大退三步,表情滑稽。
我失笑不已,怎么就对那天书就这么情有独钟呢?屡屡受陆续威胁,还屡试不爽。
陆续在等我走上时,冷不丁冒一句:“与疯子走得近会沾染他那疯气的。”我刚好扬起一脚,踹中一颗山道上的小石子,正中他脚踝,听他闷哼出声,解气!
59.雷人而有效
当翻过山头时,就没那么轻松了,眺望而下,远远可见山的另一侧深沟之内有人迹。只有一条山道,为了不被发现,我们只能学三疯子掩身在山林里穿梭。这时候我们还不知踏向的是一条什么路,等事后回想这刻时,不由深思,若知道后面将会发生的事,会否还选择要走下来。
事情没有如果,所以不可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而即使有,我想也会作同样的选择。
三人掩藏着花去不少时间,终于是到了山下,一下子神经就紧绷了。因为目之范围内,可看到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在那条唯一的道上来回走着,像是在巡视。往里就是条山沟,被两旁的山林给遮挡了视线,所以无法窥知这条道延伸往后是怎么一回事。
陆续朝三疯子勾勾手指,凑他耳旁悄语了一句。疯子眨眨眼,怪声怪调地问:“为什么要叫我去引开那两人?”陆续的回答很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且要完成这种高难度又艰巨的任务,我们三人中舍你其谁?”
三疯子瞬间胸膛挺起了,整个人的气势也变了,他拍拍陆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六,你终于说了句人话。”陆续一怔,“小六是谁?”目光划向我这边。
我立即表态:“不是我。”暗道你得庆幸疯子没将原称呼喊出来,否则你会更抓狂。
陆续视线环过一圈,终于意识到那是指他,嘴角明显抽搐弧度偏大。
三疯子的出场是雷人的,我没想到,他会就这么喊着......“董存瑞炸碉堡”的口号冲了出去,不光是我惊愕,就连身旁的陆续也表情呆怔。再看那原本在来回巡视的两人,被突然冲至面前的“树人”给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居然都是拔腿往里面跑。
跑了几步,察觉不对劲,又回转过头来,两人还对视了一眼,紧接着附身抄起地上的木棍就追了过来。别看三疯子疯疯癫癫,但人不傻,还知道要逃,速度还贼快,一溜烟就跑上了山道。我们躲在旁等那两人追上去的身影不见时,长呼了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疯子的方式过于浮夸,但效果还是有的。我有些担心地问:“他不会被追上了抓到吧?”陆续摇摇头,笃定地说:“放心吧,谁都能被追上,唯独他不会。他对山林结构熟悉的很,知道向哪钻最隐秘。”
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不忧这个心。以防那两人追三疯子不到而返回,立即抓紧时间,从山林边沿跳下,一路小跑着向山沟里前进。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我们转过一个弯道时,就见前方出现一条山缝大裂口,有那种一线天的感觉,通向那处的唯一道路就是我们目前走的这条。
原以为山沟前有两人巡视看守,那绕过山体就能窥看到如之前那种房屋之类的建筑,或者有其它的人,可没想会是这种绝路。很是纳闷,这样的地方为何需要人来守着?
等离一线天越来越近,那背后的视野也越来越广时,我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居然在视线所及范围内,看到漫山遍野的......黑色花!
60.黑骷髅花
我见过很多种颜色的花,唯独没见过黑色,若就是那么一株,可能会不起眼,可若是一整片呢?
在我们所站一线天位置的十几米以下,到放眼而视的广阔面积内,全都是那种黑花。它们迎风而立,显得妖娆之极,花朵开得很大,从上而下俯视,好似张开了巨盆大口的一个个黑骷髅。
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诡异的花?这难道就是黑竹沟“死亡之谷”的秘密?可这些花又有什么作用?是天然而生,还是人为种养?
可以看到就在我们正下方,有一条绳梯可供下去。十米的深度,近三四层楼高,虽没恐高症,但还是会怀疑那绳子做成的梯子牢固性。
“你看那边。”陆续扬手指向某处,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在百米之外的地方,黑花丛中似有好多道身影。之所以没第一时间留意,是因为那些人穿的也都是深色系衣服,似乎在黑花丛中采摘着什么。我的目光不由再次落于眼底这些诡异的黑色花朵,隐隐明白为何会有一批批游客在黑竹沟里失联了。
因为,都来了这里。
假如这么大一片黑色花海存有某种功效的话,那么需要的劳动力绝对众多。当劳动力不足时,只能走别的途径了,甚或,铤而走险。由于黑竹沟有“死亡之谷”的神秘诡异称号覆盖着,人们自然不会想到别的层面上去。
我和陆续没有犹豫,先后扶着绳梯爬到了下方。刚才在上面有观察到,在这片花海后半区域,有房屋凌立,而人也都集中在那处。所以,我们的目标是那。
沿途为隐藏行踪,都是弯了腰在花林中穿梭的,到接近那地带时,腰酸得都快直不起来了。蹲身躲在花丛内,发现房屋前站了几个男的,而在花丛中劳作的居然都是女人。男人倒是正常汉服,而女人的穿着是少数民族那种青布黑衫,肤色普遍晒得都很黑,谈不上美丑。
陆续拉了拉我,打手势示意我们同样绕到房屋后面去。这地理结构倒是与山外那处据点相似,也是屋靠山体而造,只是这四面环着的山笔直陡峭,完全不见有山道可爬。于是房屋几乎是紧贴着山面,只留狭小的缝隙,目测那缝隙人侧身是可以容下的。这处地势严格来说就像个封闭的大峡谷,出路可能就我们来的那处一线天。
看来,这才是他们的大本营集中地。
我们绕到房屋侧旁的位置,花地离那处有十几米远,若要掩藏在房屋背后,势必得冒险从那些人眼皮子底下跑过去。尽管站在前面几个男的在抽着烟说话,并没将注意力往这边,但难防那些坐在花丛中劳作的女人会看到从而报信。
时机是靠等待的,在我和陆续按兵不动近半小时后,忽听花丛中传来惊呼与骚动声,吸引了本在旁闲聊的几名男子注意,大步走了过去。看情景好像是其中有个女的突然晕倒了,然后旁边的人就喊了起来,一些人围上去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陆续低喝了声:“走!”我与他从花丛里蹿了出去,不过是数秒的时间,两人就已掩身躲进房屋与山体的缝隙之内了。回想刚才惊鸿一瞥间,好似看到人缝中倒在地上女人的脸,觉得有些熟悉。
脑中翻转一圈,身体倏然僵住,那女人是老吴带来的那对男女之一!他们果然是在这里!
可是,怎么会改变这么大?记得那个女人初见时细皮嫩肉,穿得很时髦,不过数天时间,不至于会晒黑到这种程度。还是说,这群女人是故意将脸上抹成黑的?
61.屋后窥听
不容我细思,陆续拉着我向内挤,呆在入口处实在太危险了。进去十多米后,光线相对昏暗,即使有人站在口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里面藏了人。
房屋构架除去屋顶是黑瓦外,四面墙都是用得竹排扎成的,所以总会有缝隙。每经过一间,我们就寻找缝隙朝里面察看,发现头几间都是那种大通铺,还有女性用品,应该是那群在劳作的女人休息之地。往后的环境相对要好些,但连过几间房,也都是没人。
直到差不多第六间时,陆续先找到竹排缝隙看,然后他明显是僵住了。我左右搜寻,也没找着一个点,这处竹排扎得特别紧,忍不住凑近他轻问:“你看到什么了?”他僵硬地移转目光,距离隔得近,他的吐息都在我脸上,“小九,你有个心理准备,若里面有人是你朋友的话......”后面他没说下去,我心中却是一沉,另外,鼻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在他退让开后,我凑近那处缝隙,眯了眼看清里面的一幕,倒吸了口凉气。我不敢相信,里面那些还能称作为人吗?全都一个个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染,也看不出他们伤在何处,有的少了胳膊,有的则少了腿,一个个横七竖八地堆放在那。
起初以为地面是用了一张黑色地毯,是观察到有的地方黑的,有的地方却是红的,这才明白,那是被那些人的血给染红的。得多少血才能将一张地毯染成了黑呢?恐怕这间屋子,不止呆过他们几个。
无法判断他们是否还活着,也看不清被血糊满的脸面,只能从轮廓与身形上来判断,彭野不在里面,而陆续要找的梁哥也不在,还有老铁也不在。因为这些人看起来普遍都瘦小,目测身高就在一米六多一点,我怀疑是未成年人。
彭野虽然清瘦,但身高有一米七五左右,而梁哥与老铁则都是身形高大之人。
从竹缝退开,靠在身后的山面,无法抑制心头狂跳。再闻着那股血腥味,隐隐有种作呕的感觉。
陆续看了我脸色,压低声说:“没有就好,别多想。不行你就在这里等我,后面的我来搜查。”我脸色难看地摇头,都到这里了才怯步,之前跋山涉水也都白费了。只是心头异常沉重,事情远比想象得来的棘手,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不是心里没数的。除去前途凶险外,我对彭野等人的处境更为堪忧。另外那些人缺手缺脚的断口,好似是被什么给撕扯掉,并非是拿利器砍断的。
这时屋前有噪杂人声传来,我们两人立即噤声。但听屋门被推开,好似不是推动的这间,是临近房间。紧随着有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我们听不懂的话,应该是土著语言,过了片刻,门就被关上了。本以为会恢复平静,可突然就又有人声传来了,很意外,说得是汉话。
“又一个不行了,看来得通知上头来取货了啊。”
“再等等吧,凑齐十个以上,隔壁房里的记得别弄死,死了就没价值了。”
“嘿,谁说死了没价值,正好喂给那些东西啊,否则怎么为我们做事呢,它们都饿了很久了。”
两声奸笑随之传来,这时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你们还有心思笑?之前在山道上跑了一个,还有一个进了这里后就逃进花海,派去找的人到现在都没回音。”
我和陆续同时皱眉,这声音......
62.小九,对不起
明知此刻移过去那间屋后会有危险,陆续还是冒了险,他无声打了手势让我别动,一点点挪动。终于找到一处竹排缝,他凑近去看,我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出,若这时被屋内的人发现的话,那我们真的是无处可逃,两头一拦截,就如瓮中捉鳖。
陆续定定看着缝内,犹如石化了一般,一动都不动。里面的语声时有传来,但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以土著话交流了,无从分辨他们在讲什么。
我很是焦急,也不知道陆续看到了什么,以至于表情这般严峻。突然前门处又传来动静,这次似乎脚步凌乱,敲门声很急,吱呀一下门从里面拉开,就听来人用土著话激动汇报着。这时那道声音再起:“什么?有人闯到上面了?不好,我们这地方很可能暴露了。”
紧接着一阵骚乱,有人喊着去看看,就听脚步声杂乱离去,聒噪的氛围逐渐安静下来。我见陆续依旧保持原来姿势一动不动,忍不住伸手去拉他,心道不会是梁哥在那间房里被怎么了吧,也不知道人是都走光没,还是留了人在里面,所以我不敢开口询问。
但见陆续的视线机械地移转向下到我拽着他的手上,再沿着手慢慢上移,到我脸上时眼中流露......愧疚之色,是的,我仔细分辨了下,他的眼神中含着愧意。蹙起眉疑惑地看着他,见他张了几次嘴都没出声,当真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将他推了推,示意他让开位置给我去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令他这般好似有口难言。可等我凑近缝口览了一圈,发现屋内并没有人了,也就是说非我刚才所想的梁哥受伤这类情形,那陆续这是抽得哪门子疯呢?终于他几度辗转了凑到我耳边暗哑低语:“小九,对......对不起。”
手贴他额头量了量,没有发烧啊,怎么脑子就像烧坏了一般呢,居然莫名其妙开口跟我道歉。他也不介意地拉下我手,仍是凑近了说:“之前那般怀疑又试探你,是我错了。”
我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他,当真是有趣了,前头我把他拆穿时,他都一直梗着也没道句歉,这时候却回头来说这件事了。不是他脑子有病,就是......“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我用唇形对他轻问,他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下,嫣藏着心虚,可视线没避转,半响后,他说:“我看到了,老铁。”
怔了一下,很意外这答案,“老铁是昏迷着还是醒了,刚才被带走了吗?”
他轻摇了下头,凝着我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那个用嘶哑嗓音说话的人,是老铁。”
我彻底愣住,刚才听到第三个声音出来时,直觉很不舒服,因为那嗓音好像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往里面灌了风似的,语句一字一字敲击耳膜时,给人一种拿锥子敲在心头的感觉。总之,就是令人印象深刻,听一次就能记住。
但是绝没想过,那个人会是老铁。
63.老铁的心思
既然陆续说他是老铁,那就是定然看到了他的正面,不会有错。再难相信,也是事实了,所以,有些事就要重新评估,之前我们所经历的......都是假象,而老铁才是我们这支队伍里真正的内奸?
难怪!难怪陆续眼中满是愧意,就是在这非常时刻也要来找我赔礼道歉,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性的错误。错将我当成内奸,又是算计又是试探,结果却忽略了真正的内奸——老铁!从而造成队伍里的人员,一个个出事、失散,到目前这种严峻局面。
有些细节不去回想不会注意,留心去想却能想到了。首先,老铁是主动要求当这趟行程的猎户和向导的;其次,进石门关的第一天晚上,我夜半醒来,迷迷蒙蒙看到有个人坐在山腰口守夜,那个人是老铁。当时还觉得老铁这人真是憨直又可靠,居然负责地为我们守夜,对他好感大增。
第二天清晨我和陆续就差一点滚落悬崖,原因是老铁口中说得松油。现在想来,是松油的可能性很低了,而当时我们对老铁完全没设防,所以根本就不会去怀疑他的说法。也或者真的是松油,但不是那些落在地上松果里的,而是他夜半悄悄放在了那条道上。
或许不是直接针对我与陆续,但其心险恶已经昭然若揭,他在那时就伸出了阴毒之手。
之后老吴突然因食物中毒而口吐白沫,被两位民警抬着回走。当时我就有念闪过,老吴与我们一样,喝得是矿泉水,吃得是压缩饼干之类的干粮,何以会食物中毒?如今想来,定然也是老铁从中做了手脚,他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要毒死老吴,而是要支开那两位民警。
恐怕他已经观察出两位民警此趟行程不太乐意,给他们造了台阶,供佛下山。因为这趟事,如果牵扯到警察的话,对他来说会很麻烦。
他在一步一步有计划地把我们这支队伍打散,但事无巨细,计划得再好也总有意外发生。
猎犬黑虎在草丛里找出彭野的耳钉,虽然狗是他养的,毕竟是畜生,还没神奇到能够随意支配的地步。所以猎狗做了猎狗该做的事,却引出了他想隐藏的事。而当时陆续的反应与追踪黑影的敏捷速度估计让他吃惊,意识到陆续可能不简单,将计就计杜撰了那个野人之说。
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没看到任何一个野人,而野人的传说也是出自老铁的嘴。那个巨大的脚印,可能是某种动物造成的,老铁假称为野人,也可能就是人为假扮的。
到这时,老铁自己也嗅到了危机,所以第三个对付的人是三疯子。他观察剩余人中,梁哥精明,陆续虽然偶尔缺心眼,但关键时候脑子活,至于我,绝不会是念在那谈得投机的交情,是觉得我对他深信不疑,还有利用价值吧。
思绪到这里,脑中已经清明。假造神佛洞的传说,借由我的口来让神佛洞之行变成顺理成章,这就是我的利用价值,另外,他对我还有所图。
64.陆续的异样
老铁最后其实是想带走我的,他一直游说我去拜佛求愿,在跟他进神佛洞的那几分钟里,是我最危险的时候,就在头顶上方,有个人在伺机而动。回想当时,似乎我一直都站在洞口位置,若对我下手,势必会被洞外的陆续看到。假如我向内走进几步,那么此刻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后来我走了出来,他们丧失了拿下我的机会,于是老铁就造一个自己遇害的假象,来个金蝉脱壳。他们决定放弃我和陆续这边,将目标放在梁哥与三疯子身上,毕竟三疯子已经中招,老铁只要回去撒个谎迷惑梁哥,很容易就诱骗走他们了。
这场仗,我们输得不是人力,而是人心。事实上除去到了敌方大本营外,人力上我们可能够不及了,在这之前,都是绰绰有余。但是从一开始陆续就对我怀疑,将目标锁定我,一路试探和算计,而我也对他不信,一度怀疑入了他与梁哥、三疯子三人的圈套。而随同一起的两位民警表面正直,实则内心对黑竹沟有着极深的恐惧,老吴虽与我算是同路,但萍水相逢。
仔细想来,就不由苦笑了,不是老铁老谋深算,而是我们这一帮子人犹如一盘散沙,根本是无组织无纪律,还各自猜忌。这样一支队伍,怎可能会胜?
在我脑中盘转这些时,身旁的陆续显得很消沉,始终别转着头面朝黑暗中,一动不动,估计也在回想着这些细节。此刻环境也不容我们交流,两人还都卡在屋后与山壁之间呢。
从刚才那些人离开前的话判断,应是一线天处看守的两人下来汇报。记得之前还说一个山道上跑了,一个逃进花海至今没找到。山道上跑的应该是指三疯子,逃进花海的会是梁哥吗?
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此分析猜测,乘着他们还没回来,赶紧往后几间房查探。所以伸手推了下陆续,发觉他全身僵硬,衣服却有些微湿,像是汗渗透了出来。有这么热吗?我并不觉得啊,只是空气不流通有些闷而已。见他依旧不动,也不敢看我,心生恼怒,这时候犯什么病呢,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想着解决,反而在这懊悔,有用吗?
加重了力去拽他的手,这一拽发现不对了,他满手汗湿且冰凉,甚至还带了微颤。这不可能是因为闷热导致的,而他就算对我有愧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是......他侧转头看向的黑暗中有着什么?
夹缝很窄,陆续身形却高大,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在他掌心不断写字,询问看到了什么,他都没有一点反应,昏暗中,看他后颈上都冒出了冷汗。脑中微光闪过,难道......难道是梁哥也躲在里面?如果他真的是逃入花海之人,那么要避开老铁等人的耳目,此处夹缝会是不错的选择。
但转念间觉得不对,若梁哥藏在那深处,看到我们定会出声示意,而陆续也不会是这反应。
除非是,梁哥在里面出事了,而且很严重!
65.长毛怪
就在我胡乱猜测时,突然听到沉重的喘息声从黑暗中传来,心头一颤,听得很清楚,绝不是陆续发出的,事实上他此刻几乎都是屏着气在。
本不动的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在掌心快速写下一个字:走!
我凝着他的后脑勺有整整十秒,是真的十秒,在心中默数的,才用力咬了下唇,在嘴里血的甜腥味漫开时,我开始向外轻挪脚步移动。拽着的手松脱霎那,心颤了下,但我没回头去看他,目测着与入口处十来米的距离,边挪边想:也至多两三分钟时间就能到那吧。得抓紧有限时间预估到入口处时,要怎么躲避外面的视线。
是因为身后传来的动静太大了,才顿住脚步的。我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回眸的时候,只看得到黑暗中陆续与一个黑影扭成一团斜倒而下,但他的闷哼声却清晰地穿透我耳膜。当他在我掌心疾速写下“走”字时,我就已经猜到他侧头看着的一定不是梁哥,哪怕梁哥身受重伤,惨不忍睹,他也不会是这种反应。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那黑暗中掩藏着人或生猛动物。前者的可能性较低,因为我们已经进屋与山壁缝隙有一会了,要是人的话,早出声示警了。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后者,这是在那电光火闪间,脑中闪过的几道思绪。
还算冷静,能够正常分析后作出对自己有利的判断。既然陆续让我走,那我没必要跟傻愣子似得充英雄,何况这夹缝里就算是想帮他也只会帮倒忙。给他留空间施展手脚,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凡事有这个转折,就代表人的思维常常与身体不协调一致,想是这么想,但身体却代替人脑作出了反应。我到底不是冷血,可以漠然听着身后那声声闷哼而无动于衷。
那不是一个人!因为没有人会用嘶咬的动作来攻击对方。
陆续的肩膀上被那东西咬了好几口,下口应是很深,才让他痛到抑制不住出声,可因为害怕声音引来外面的人,故而他都是压在嗓子里哼痛的。从我站的位置,无法看清那半压在他身上的是什么,身形比他还要大,唯一能分辨的就是毛发奇长,一团乌黑,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心中划转无数念头,最终咬了咬牙,一步步往回走。在我接近时,悄悄把手伸进了袋中,摸到坚硬物时有了底气。可就在这时,原本压在陆续身上撕咬他肩膀的东西,突然抬起了头看过来,我惊惧到心头狂跳,整个人都开始发颤。
瞬间明白为何之前陆续是那反应了,因为眼前这个巨大的黑影,身形酷似人,却有双闪着绿光的眼睛,脸上的毛长到将整张脸都覆盖,在黑暗中犹如鬼魅般恐怖。
陆续乘机用力推掀,将那怪物给从身上给推了下来,贴着山体一点点站起,将我挡在了身后。这次我没领他的情,在他腿弯处轻踢了一脚,使得他身形顿矮,视线再度可看到那怪物。经过初见时的惊惧后,再看不会觉得那么恐怖,长毛怪物似乎也在看我,所以在被陆续推下后并没再作攻击。
我深吸口气,打算作奋力一搏!
66.一个烟盒(感谢qinyan723赠送钻石)
再次捏一捏口袋中的硬物,余光中看到陆续手撑着墙暗暗抽出了他的刀,准备给它致命一击,可就在我们准备出手时,那长毛怪突然腾空向上,竟然贴着山壁犹如蜘蛛一般横向快速朝内移动,难以想象,它那么大的身形,居然可以如此敏捷,瞬间就没进了黑暗。
这一急转直下让我与陆续都面面相觑,弄不明白这东西为何一反刚才凶态而逃开了。要知道这地方狭小,就算我们真的能一击偷袭成功,也未必就能杀死它,它完全有余地反击,与我们在这里拼命的。而后果是,它未必死,我们却一定会出事,因为就算没被它咬死,也会引来外面的那些人。
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那长毛怪的眼睛在黑暗中是会发绿光的,可它在掩身进里面后,绿光就消失了。是它背转过身了吗?这时候明智的选择是沿原路返回到入口,伺机逃回花海丛中。可我与陆续都偏离了理智,在他发狠了般往里移动时,我也紧跟了上去。
只有一个念头,追过去!
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并不是从屋内飘出,是从前方。在陆续脚下传来骨骼脆响时,他僵了僵,靠在山壁上拉我进怀,然后低矮了身凑到耳旁低语:“小九,你考虑下等在外面吧,我一个人进去查探就行了。”我没作声,在他以为我默认后再次移步时,我仍紧跟在后。
“小九,你......”
微仰起头,无声默看着他轮廓。最终他低探了声,轻声吩咐:“小心脚下。”
在我也踩上易碎的坚硬物时,结合空气中的腥臭难闻,已经能够猜到这些是什么了。假如没猜错的话,都是些动物残骸骨骼,恐怕都是被那长毛怪吃掉的。而越往里走,发现里面的空间要大一些,不再是那种狭缝。刺鼻的味道,熏得人欲作呕。
但我们并非胡乱拿命冒险,而是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这条屋后的狭缝,除去在尾端时变得宽敞外,还在最深处的山壁上有一个洞口。长毛怪之所以在没进黑暗中就消失影踪,不是它会什么变戏法,而是它钻进了洞穴。
洞口有半人左右高,离地约一米半,足可供人钻进去。本在明知长毛怪进去,而从外面用手电筒照射无法窥清里面情况下,我们就该到此止步了。可是当手电光耀到洞口角落时,不光是陆续愣了下,连我也微怔,那是......
一个烟盒。
本该是不起眼的东西,却令我记忆深刻,因为不过是两天前就曾在这烟的问题上起过一些话题,源自于梁哥。没错,正是梁哥吸的那种牌子的烟,那支本甩给我用以讥讽的烟,如今还躺在陆续的烟盒里,没见他抽过,据他们所言是很呛。
看陆续发直的眼,我假设性地低语:“也许不是梁哥的。”但他立即否定了我:“不,是他的。这种烟市面上根本没有卖,他是找专门渠道拿的。梁哥他......”顿了顿,绝望而肯定地,“进去了。”
67.梁哥的烟(感谢qinyan723赠送钻石)
我明白陆续语气中的绝望从何而来,显然此处是长毛怪的窝,那梁哥在进到这里时,有两种可能:一是长毛怪暂时不在,他发现洞穴,决定进去查探,然后在洞口处留下烟盒示警我们。这是往好的方面想。另一种可能则是,梁哥与长毛怪正面碰上,被长毛怪带进洞穴,情急之下匆忙留下痕迹。如果是这种情形,那么此刻梁哥必然凶多吉少,脚下的残骸遗骨就是见证。
无疑,那长毛怪是肉食动物,甚至会......吃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在发现梁哥烟盒后,陆续再不淡定,他势必是要进洞内查探了。在他回转间,我直接做了个stop的手势,扼住他要说的话。这时候说那些太矫情,明知我不可能一人独留在此等他,所以没必要讲废话。
只见他那黑亮的眸子里,波光明明灭灭,突然将我拉抵在怀中,凑近我耳旁,以一种温柔至极的声音说:“小九,你是个好女孩。”气息就轻吐在耳廓之上,我有片刻的晃神,仿佛自己就是他心爱的女孩,但这幻觉在他错开身时就消失了。凝定他背转过向洞穴内钻入的身影,默然跟上。
洞穴阴暗又潮湿,高度始终都在半人高左右,所以无法直起身来。有时宽有时窄,但人都勉强能过,从鼻尖闻到的泥土气息判断,这个洞穴本身可能是被夹杂在山体里的山泥堵满的,后来被长毛怪发现了,就用爪子给掏空了这条道。那长毛怪的惯常习性应该还是如动物一般四肢着地,所以就挖了这么点高度。如此深长的洞穴,应该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挖成的。
还算幸运,这洞穴里并没有像外面那般腥臭,也没踩到什么骨头,可见这就是一条供长毛怪通行的道。好奇的是,这条通道究竟是通往了哪里?
因为是挖掘填堵在山腹之内的软泥而形成的洞穴,所以不可能要求它道路平整,在我们向内弯绕了近约四五十米时,就发现前方被山石堵塞住了,却在头上方出现了缺口。
陆续站起来向内用手电探了一圈后,再蹲下时,手中拿了一支烟。本来我还纳闷他这时候怎么有心情抽烟,但见他拿着烟端详,立即意识到那不是他烟盒里的,而是刚刚在上面拿到的。
梁哥的烟。
陆续夹着烟放到鼻尖用力吸了吸,神色显得有些微妙。我刚想开口询问,见他突然摊开掌心,三个很小的金属装置十分眼熟,正是与之前藏在我外套拉链缝里一般的追踪器。
这……显然是梁哥、三疯子和老铁三人身上的,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被老铁那帮人给发现然后毁掉了吗?我有些想不通了,再怎么样这三个装置都不可能出现在这洞穴里。
陆续抿唇而笑,眼中发亮,“小九,看来是我们判断错误了。梁哥没事,不但没事,还掌握了主动权。他事先将老铁和三疯子身上的追踪器给拿走了,应该还是在老铁没发觉的情况下。”他在说这话时无意中多了得意,眼神和嘴角抑不住的笑弧很纯粹。
68.高智商
这梁哥很不简单!我在心中如是肯定。深看了眼他,到嘴边的疑问没有出来,估计即使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关于梁哥的身份,目前我是打了一个很大的问号。总之不可能是普通人,因为普通人不可能这般敏锐,普通人也不会胆大到敢一个人单刀赴会。
在明确梁哥暂时无事后,陆续的神色就没之前那般凝重了,眉梢甚至微扬起。
见状我挑了挑眉,老实说,对陆续的脾性,当真是有些琢磨不透,说他腹黑城府深吧,他却直肠子到喜怒尽显于色,甚至……透了点孩子气;说他憨直吧,有时却又藏得很深,就拿追踪器和怀疑我这两件事而言,他是有心机的。脾气坏时,与我吵嘴斗到恨不得扭打起来;脾气好时,如刚才轻拉我进怀,抵在耳畔说我是好女孩。
呃,想偏了去,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晃去脑中的杂想,刚好迎上陆续在上方洞口回转看过来的目光,他问:“小九,发什么呆呢?喊你好几声了。我们得尽快找到梁哥与他会合,知道他那边的详细情况,估计他得到的讯息比我们多得多。”
爬上去后发现这层通道有一人多高了,可以直起身行走,倒是省了我们匍匐而行。之后没再作停顿,埋头向前,沿路还发现了好几处梁哥用香烟做的记号。陆续显得很兴奋,认为梁哥可能就在前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一切来得太顺利了。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当陆续在前突然身体僵住时,空气中的氛围早已改变,耳旁传来的嗤嗤声尤为明显,鼻间也闻到了一股腥味。陆续出声时已是语音不稳:“小九,退,向后退!”
我苦笑着摇头,轻声说:“退不了了。”
就在我们后方两米之处,两道绿幽幽的光妖冶地闪耀着,那只本该在前方出现的长毛怪竟然在我们后面了。这是在陆续突然身体凝住时,我第一反应回头时才察觉到的。
它真的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我甚至都不用去看,也能猜到陆续的前方是什么了,我们中计了。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低估了长毛怪的智慧,没想它高智商到令人吃惊。
从它突然掉头而走起,我们就陷入它布设的局里了。它利用自己熟悉的有利地形,一点点将我们引进它的巢穴,梁哥的烟盒、一支支摆放的烟、三个追踪器,环环相扣,让我们深信不疑地认为梁哥先一步进洞,且有余地留下痕迹给我们,认为他当时的处境一定游刃有余。
事实上,这个洞层不但另有乾坤,梁哥也定然是出事了。
到底是我们错估了形势,也掉以轻心了,长毛怪会从身后出现,就意味着在我们进来的这一路,定是有别的洞口通道,它才能绕到后方去。那些东西都是属于梁哥的,不大可能是他不小心遗失被长毛怪捡起,最大的可能......不想再去推测了。
我们本就走得是险棋,一步棋错,就意味着可能满盘皆输。此时我与陆续的脸色,都很难看。
69.逆境求生(上)
陆续身体微向后倾,与我紧靠在一起,穿过他身旁的空间,我看到了前方几米开外,盘着一条黑皮蛇,约有手臂那么粗,长度因为盘在一起无法估算,刚才听到的嗤嗤声就来自它的吐信。只听陆续苦笑着说:“小九,我到底还是害了你。”
闻言我低喝出声:“这时候就别说废话!”当事情已然发生时,不是去懊悔,而是想办法如何解决。此时我们进,显然是死路。看看那蛇三角头,还是扁的,也知其毒性异常厉害了。退,长毛怪在后方候着呢,洞壁狭窄,它的身体将通道给满满堵死了,除非是要把它打趴下,才可能通过。这个可能性,以之前陆续与它有过的一次交锋判断,几乎无可能,光身形、速度和力量上,恐怕也非我能抗衡的,最主要的是这空间无法施展开身手,我与陆续也不能打配合。
因为此处手电可不用顾忌打开,故而也看清楚了长毛怪的真正形态。
从外形看,长毛怪与人形类似,但没有人会是这般长满全身毛的,而且比人要高大,背却是拱着,手臂颀长,倒是在腰腹之间还围了遮掩物,发绿的眼睛在长毛后面闪烁着幽光。这世上与人长得最像的就是猴科类,猿猴、狒狒、猩猩,这些都有可能,但都又不像。因为这些动物包括猴子,脸上也不会长如此长的毛,并且眼睛也不会发绿。所以分析一圈,还是没分析出来这长毛怪到底是什么动物。
以当前形势来看,我判断从蛇那边突破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蛇的体型相对而言要小,若是能抓住时机一举斩杀,或许就可以绝处逢生。
目之所及,蛇背后并非是死路,这条通道还通向幽深处,但后面是否还有什么等着我们不可知。
思虑过一圈,我压低声把想法讲给了陆续听,但就在陆续准备行动时,突然长毛怪一个纵跃扑向我,来势不但猛而且快,我能做得条件反射就是抬手护住头。肩膀被外力扣住,我用力一沉肩,缩开了身体,这时陆续也已出手,凛凛劲风擦着我脸旁而过。我本能地抬脚去踢对方的膝盖骨,但踢上去后却犹如踢在石头上一般坚硬,大约隔了两秒,长毛怪似乎才反应过来疼,嗤着声退开了。
只见它揉了揉肩膀,又附身去揉膝盖,我与陆续对视一眼,改变策略,冲长毛怪这方。毕竟被毒蛇咬一口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后方也许还有更凶猛的动物等着我们,而来时路却是熟悉的。
我以飞快的速度冲向长毛怪,就在到它咫尺时,双手撑墙,脚下腾空,一个用力从低矮了头的长毛怪头顶飞身而过。当我着地翻滚时,直觉向后看,这需要一个与陆续的默契配合,他必须在我跃过的同时也起跳,两人同时翻过长毛怪头顶,否则他将会失去先机,而被夹在中间。
但回眸时,我却怔住了,陆续根本就没按刚才眼神中交流的那般做,而是双手抱住了长毛怪将之扑倒在了地上,抬头就对我吼:“小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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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讲讲后文内容,看到此处一些隐藏的事都渐渐浮出表面,小九与陆续的感情看似波澜未动,但却已暗中涌动。有一些伏笔从开文就设下,陆续的女友始终没出现,她会在什么样的时机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视线中呢?还有大家最最关心的,这个续城与小小城究竟有没有关系?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有关系,从一开始就有关系。你们想看到的尧哥和小小也必然会出现在文中,目前时机还未到。
好了,不能再剧透了,就是作个通告,十点会准时放上更新。
...
70.逆境求生(中)
该死的,我低咒出声,这人英雄主义情结又犯了!若非时机不对,我真要拿东西撬开他脑子看看,到底装了什么。这种时候我能丢下他一个人逃生?
返身而回,一把拽住陆续的后领,提了提没提动,他被长毛怪给箍住了肩膀。低头时,刚好与长毛怪的绿幽目光对上,有那么一瞬我微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手刀劈向它的腕间,它吃疼松开。
陆续这时倒脑子不打弯了,晓得配合我用手去抵两旁的石壁,再借由我提拉的力量,一下就把他从长毛怪身上给拉拽了过来,且推送向我身后。就在我要转身而撤时,腰间忽然被收住,毛茸茸的长臂紧紧箍住了我,这还是其次,它在拖着我疾速向后退。
“小九!”陆续惊喊,但转眼之间,我离他已有十米之远,他反应过来后立即追来,可只觉脚旁什么擦过,低眼间就见那条三角头的黑皮蛇从我脚旁蹿到了前面,直觉惊呼出声:“小心蛇!”
可是陆续像没听到一般,仍然笔直冲来,而那扬高了脖颈有半米左右高的蛇,口中吐信随时准备攻击,这一幕看得我心提到嗓子眼。就在即将硬碰硬的瞬间,陆续忽然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长刀,一寸长一寸短,这时候长刀绝对要比原先的短匕首要有效。一刀横向而砍,划向蛇颈,但那蛇也灵活,脖颈一扭曲,刀刃就擦着蛇头而过了。
再是眨眼间,陆续抽刀再刺,却被那黑皮蛇反绞住,且极快地沿着刀身上盘。若这只是一条细蛇,陆续还能用力去甩脱,但手臂那么粗,刀被它一卷住,就形成了一股力量与之相抵抗。眼见蛇头即将盘延到他握刀柄的手处,忽然整条蛇身跌落在了地上,伴随同时的是金属声音。
这才发现,陆续那刀是把弹簧伸缩刀,此时他握着的就只剩刀柄,刀身全都缩回了柄中。难怪之前没看到他将这么长一把刀拿出来藏于身上。想是缩放按钮就在他手间,在蛇落地霎那,他又一次弹出刀刃,一刀发狠了刺下,正中黑皮蛇七寸处。看来他深谙“砍蛇砍七寸”的道理。
蛇身在不断地扭曲髯动,但蛇头七寸处被陆续钉死在地上,最终那条黑皮蛇没逃死亡厄运。
我长呼了口气,复杂地看着前方面带狠意的陆续,看来我总在不断低估他和被现实冲击反驳的过程中得到醒悟,没有三两三的,又怎敢不知死活与毒蛇硬拼。
突然耳后传来轻嘘声,是真的很轻,但那音波却足以抵达耳膜,随后就听到嗤嗤声从四周传来了。原本想冲上来救我的陆续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和我同时抬头,孑然色变。
在我们头顶两旁的石壁上,竟然有许多个小洞,而一条条细蛇从那洞里钻出了头,一看蛇头形状与色泽,就知与那黑皮蛇是同类型的。体积没它大,但数量却繁多,很有可能这些细蛇都是那黑皮蛇的后代,更可怕的是,那些细蛇在沿着石壁向下游,一个洞穴中不止藏了一条。不仅是我们所处位置,陆续身后也有蛇在蜿蜒而游。
悲催的认知到一件事,我们进了蛇窟!
我心中还有一个更不好的想法,就是假如刚被陆续钉死在地的是条雄蛇,那么这些黑皮蛇的繁衍,势必是会有一条母蛇在附近的,在蛇的领域,雌比雄的地位要高,很可能身形体积也更巨大。若是引出这条母蛇的话,今天我和陆续就等着葬身蛇腹吧。
我突然开口:“你其实是人吧。
看到面前被黑皮蛇团团围住的陆续发愣地看着我,“小九,你在问我吗?”我顿有翻白眼的冲动,他是不是人,我还需要问?自然是问得......身后禁锢住我腰却没对我做出任何攻击的长毛怪。
微微侧转过头,视线与长毛怪的绿眸对上,再次作出推断:“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对不?”长毛怪没反应,却是停止了嘴里发出音波,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离得这么近,它身上的腥臭味阵阵扑鼻而来,庆幸自己不是处女座有那什么洁癖,否则此刻恐怕难以忍受了。
所以,尽管它长得恐怖,有臭味,还存在强大的危险性,但我还是不得不与虎谋皮。
“我们打个商量,你让那群蛇退回去先,好吗?”
长毛怪没有反应,身后陆续却在惊疑地问:“小九,你是不是疯了,居然跟它用人话交流?你说它是人,怎么可能?”我恨恨地低吼:“陆续,你给我闭嘴!”
怎么可能?我也想这么问,连我自己都被这么离谱的猜测给嚇到了。但偏偏就刚才那一瞬,听到身后传来引动黑皮细蛇出没的音波时,突然就觉得这个始终没判断出来是何生物的长毛怪,可能其实是人。哪怕是无法解释它的身上和脸上为何会有这么多毛,眼睛为什么会是绿的,它甚至与人无异的站立,身手比人还敏捷等等,唯独有一点,让我觉得不可能出现在动物身上,那就是智商。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动物,聪明如猩猩,也是不可能布设层层局,引人入瓮的。而在刚才,我就怀疑它其实听得懂人话,不但听得懂,还看得懂我与陆续之间暗使的眼色。它甚至能掌握蛇的音频,从而去控制它们。试问,有哪种动物能够聪慧到如此?
假设它不是人,就是某种未知动物,那它能听懂人话,也相对要好一些,至少我们还可以沟通。一般动物类都是因为别族侵犯了领地,捍卫主权才会发动攻击的。
我放缓了声音,慢慢一字一句道:“我们没有要伤害你,侵入你的领地实属巧合,你先让蛇群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虽然长毛怪盯着我看的眼睛没有动,但明显圈在腰间的长臂松了些,我没有再催促,给它思考的空间。
这时陆续总算不再聒噪了,余光中他以长刀横胸,即使四周被蛇围住,目光却是紧凝在我这处。
一股腥气吹在我脸上,与之同时而起的是另一种尖细的音频,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周旁再次响起,奇迹般的,所有的细蛇沿着原路往石壁上游,又全游回了小洞中。
证实了我的判断,长毛怪果然是听得懂人话的,而它也接受了我的谈判。但等所有细蛇都退回去后,腰上突然一收紧,它竟拖着我又要向里。
陆续在后面急声沉喝:“站住!”
只觉长毛怪扬手而甩了一把什么出去,噼噼啪啪声撞击在石壁,原来是它巨掌捏碎了的石块。在陆续用手肘挡开的瞬间,耳旁传来一声如兽般的嘶吼,吓了我一大跳。转而瞪大了眼盯着它,是狼的叫声!它竟然是学狼叫。脑中瞬间清明,难怪它的眼睛会发绿光,在黑暗中,只有狼的眼睛是绿的。
所以,它难道是狼人?念头刚出来就被我推翻了,狼人都是子虚乌有杜撰出来的,什么月半变身这种离奇的事根本就不可能有。但我却知道,很多地方曾流传过狼孩的故事,长毛怪会是这种情况下的产物吗?
长毛怪的那声嘶吼意在震赫住陆续,是阻止他再追上来,可是我被控在它手中,陆续不可能不追。在被拖动着行走间,我一直在考虑是否要出手攻击它,假若我出了手,那么刚才建立的算是和平关系就会打破。时能听到它在耳畔发出那种怒吠的低声,显然它被陆续追得情绪十分狂躁。
我握了握拳,决定静观其变,这时候惹怒长毛怪于我十分不利,而且我也没把握能击倒它。说实话,它抓握在腰间的蛮力十分之重,掐得我很疼。
被拖行了好长一段路,陆续尽管紧追不舍,却是受地形不熟的阻碍,始终都追不到近前。突然身体一腾空,我被拎起到了半空,一个翻转间人就被甩进了一个独有空间,禁锢在腰上的长臂总算是松脱了,只是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那长毛怪在何处。凭感官意识判断此处空间不小,静心聆听四周动静,好似有打斗声传来,但离得不近。
摸出兜里的手电筒,按开开关,竟发现此处深暗到手电光照出来好似立即就被吞没一般,只有一小束光照出去,也证明了此处空间确实大。循着声音来源,把手电光照过去,很快发现了端倪。那处原来有个洞口,我刚才就是被从那里甩进来的,意味着长毛怪将我扔进这洞坑后,回身去对付陆续了?
顾不上去观察周旁地形,想往洞口移转,却在脚挪动间踢上了某物,人随之而绊倒,扎扎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却没觉得疼,因为身下好似有绵软的被絮。
手电筒滚到了脚边,我刚要去拣时,却突然全身僵住。
那微弱的手电光可照范围内,刚好耀到某物,像极了......人的腿。
71.逆境求生(下)(感谢罗废材赠送钻石)
人腿!
顿然想到之前对长毛怪那“吃人”的推断,控制不住思想往坏的方面去想,而显然刚才绊倒我的就是这只人腿。颤着手捡起抵靠在那人腿旁的手电筒,把光一寸一寸地上移,若是就到大腿上围而没有的话,我估计自己会吓到心率衰竭。总算庆幸,光可照范围里看到了人的腰,再往上,大半的人体呈现了,可当我照到那张脸时,忍不住失声而喊:“梁哥!”
我急忙凑近,盯着这张紧闭着眼的脸仔细辨认了一番,真的是梁哥,甚至连那带了邪气的嘴角弧度都还有些微扬,真没想到,我们找他找了半天,居然在这里。探他呼吸,气息还有,但是脸色却似乎有些泛黑。
再次将手电光移往他身,会是这般情况定然是哪处受了伤,果不其然,他左肩处衣料破败,看那极深的几个血洞,应该是被长毛怪咬的,再向下直到另一条腿的脚踝处,终于发现了致使他面色发黑的原因,一个很小的血窟窿,冒出来的血迹都呈露黑色,他被黑皮蛇咬了,中了蛇毒!
但奇怪的是,好像那蛇毒并没蔓延至周身,就使得被咬的那处皮肉呈黑。暗想会不会是长毛怪帮他把毒给遏止了?很快就否决了,长毛怪与黑皮蛇是一路的,梁哥显然是受到了它的攻击,并驱使蛇咬伤的,它又怎可能还会再帮他止毒。
正在思疑间,突觉身后有什么袭来,条件反射往旁侧躲,好似一个沙包被扔掷在地,紧随着一声熟悉的闷哼传来,是陆续。下一刻,长毛怪也钻身而入,以身挡住了洞口。
脑中冒了句奇怪的成语:关门打狗!
立即额头就冒黑线了,虽然把自个形容成狗委实不雅,可此刻的形势真很有点像。除去三疯子外,我、陆续、梁哥都在这里了,可算人员基本到齐。很显然,梁哥先我们一步中了长毛怪的计,被抓到此处,随后长毛怪以梁哥身上的物件来引诱我们,恐怕它原定计划是让我们也像梁哥一般中蛇毒横着进来,不知道它最后为何又改了主意。
随遇而安是现在唯一能做出的反应,我索性坐在了地上,在陆续要起身再扑时一把拽住了他手,引他去发现在我身后的梁哥。他倒也不迟钝,立即察觉有异,等看清是梁哥后反而不作声了。
昏暗中“啪啪”两声响,在那洞口前亮起了火光。火光被引向旁边,幽幽闪闪间,一盏油灯点亮了,空间内不再漆黑一片,在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隐约能看到周旁模糊的轮廓。这是个大约十来平方的洞穴,高度目测我站起来是及不到顶的,地上铺了些软絮之类的,甚至角落都还有疑似破棉被的物件,暗暗猜测,此处会不会是那长毛怪的老窝?
僵窒不是一回事,总要打破出口,还是由我来沟通:“好了,现在我们都被你带到这里了,说出你目的吧。”默了好几秒,在我以为它不会有反应时,忽然它发出了单音。
并非嚎叫,但我没能听出来它到底发的是哪个音,顿了几秒,它又出来一个音,然后过几秒,又是一个。到这时,已是大抵明白它不会说话,只能模仿人的发音模式,所以出来的都是一个个单音。
本想等它发多了音组织一下来辨识它要表达的意思,可哪知它在发了三个音后就不再出声了。
我听得是一头雾水,拉了拉陆续想问他有听懂没,可转眸看他一脸写着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显然问也是多余。只得出声再次询问:“你刚才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陆续抵靠过来,压低声问:“小九,你确定它是在说人话吗?”心中一沉,刚暗道不好,下一瞬长毛怪就嘶吼着以凌厉之势扑过来,目标——陆续。陆续只能向旁狼狈地翻滚躲开,一下离开我有段距离,长毛怪也不去追击,返身提起我的腰迈向洞口处,在那边起身要冲上前我急声喝止:“陆续,先别轻举妄动!它不会伤害我。”
说话间,长毛怪已经提着我大步走回到洞口处,将我放下,它又用身体挡住了出口。骤然想出了它刚才发的那三个单音字是:你——过——来。它似乎真的没想要伤害我,对陆续还凶悍无比,对我算数平和的,只是它不会控制力量,所以难免会被它抓疼。
总算陆续看出了端倪,没再鲁莽行事,就坐在梁哥身旁,双目紧逼着我这边。他那把长刀不知是收起来了,还是被长毛怪给击落在了洞外,反正是现下两手空空。其实眼前的形势明显是不利于我们的,陆续与它已经是两度交手,都吃亏不小,肩膀上被咬伤的伤口还在呢,唯一指望着的梁哥目前也是昏迷不醒。我想就是合两人之力,未必就能拿下这超智商的长毛怪,更何况,它还能驱使黑皮蛇。
长毛怪在把我拎到身旁后,没再有任何动作,就这么干坐着,甚至微低了头都没有看我。但在我刚有小动作起时,它就身体前倾,手伸来扣在我腕间不让我挣脱,离得近了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它那长毛满面夹藏绿眼的样子,微有些慑缩,它似乎察觉到我的轻颤,立即收回了手,身体也缩了回去。
接下来的事令我发懵,它突然低下头去扯脸上的长毛,带了蛮力发着狠的,一抓一把下来。等等,一抓一把?天哪,它脸上的毛是粘上去的!被拔下来后,那处就呈露光面了。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它的真面呈露越来越多,等最后一戳毛被拔下后,已完全可以肯定,它真的是人。脸因为用力拉拔毛而留了红印,严格论起来,其实他并不丑。是的,该换个指称了,不能再用“它”,而从他的外貌特征以及刚才发的单音来判断,他应该是男的。
视线划向他手臂,那处的毛没有脸上和头发那么长,都是些细细的茸毛,不知道是不是也粘上去的。刚这么想时,就见他将两条手臂藏到了身背后,立时明白那些手臂上的茸毛应该是真的。这一点与人又有区别,相信就是汗毛长的人也不会长成这般全身茸毛的。
脑中盘转着这些,没有多去留意身旁动向,突闻陆续那边传来一声低呼,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那洞口就露了出来,这时候若我乘机纵身而跳出去,应是有机会的。但我不可能这么做,不说陆续和梁哥还在这里,就是审时度势,在长毛怪还对我平和时,也不该冒这种二愣子的险。
因为就算我这时逃出洞坑了,外面那么长一条通道,以我的速度和长毛怪比,不作多想。
一个眨眼,黑影又回来了,继续坐在洞口,但见他手上拿了件灰蒙蒙的衣服,我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陆续,见他衣冠齐整,惊疑地瞪着这边,又去看地上的梁哥,呃,还真是他身上的衣服被扒下来了。再回头时,见长毛怪已经将梁哥那件外套给套在了身上,他的目光扫向我,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腿,然后侧转头,绿眸划向了陆续的位置。
当我想向陆续示警时,已是来不及,他的身形急掠了过去,这回陆续有了防备,挺身相迎,两道身影滚在了地上扭打起来,我忍不住喊:“陆续,他只是想要条裤子穿。”
一句低咒从陆续嘴里出来,“男人的裤子能当着女人面随便脱得吗?”
我瞬间无语,很快嘶啦一声传来,长毛怪终于返身而回,神色悻悻然。再看陆续,就甚为狼狈了,两只裤管从大腿处被撕扯而开,布片垂在地上,这条裤子是废了。被我这么一看,他很是羞恼,向后缩回了些距离,隐在昏暗处,嘴上恨恨地骂:“你是强盗投胎吗?没衣服裤子穿,净抢别人的。”
这话自然不是对我说的,但见长毛怪听了后对他龇了龇牙,发出一声低嚎,以作威吓。
裤子之争就此打住,我有看过梁哥的裤子,膝盖以下的裤管都是磨破的,所以可能不在长毛怪考虑范围之内,而陆续的裤子也被扯破后,他就打消了抢裤子的念头。最终是拿了一条角落里的旧棉被给盖在了腿上,那棉被抖落开时有一股很浓的霉味,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堆放在那的。
其实有这些东西在他窝里出现,就意味着他在学习着正常人的生活。刚我留意过他的脚,穿得是双草鞋,而草鞋的形状与之前我们看到的“野人”脚印很相似。
不动声色地划开视线,我眯起眼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愣了下,疑惑地看过来,我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他断断续续地发了两个单音,我仔细推敲两字涵义,最后恍然了问:“他们都这么唤你的吗?”他略迟疑后点了点头,我陷入片刻的默然。
狼怪!他说得是这两个字。
72.阿蛮(1)
我这一试探,就试出他果真是我们在山林中多次遇到的那个“野人”,显然他一直伺机躲藏在我们周旁,必要时出来与老铁会合设计,共演那场神佛洞的戏码。按理他既然是他们的人,现在抓到了我们,应该会通知汇报上去,不会是把我们给丢进他老窝才是。
可就是梁哥中蛇毒昏迷了,他似乎也都没交上去。
我想了想对他道:“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你阿蛮如何?”狼怪这称呼,显然是贬义,他们就是利用着他做事,却也没有给予尊重,倒是可从字面窥知到他确实与狼有联系。
“阿——蛮——”他以破碎了的音重复了那两字,随之嘴角上扬了用力点头,显得很高兴。
一声轻哼从旁传来,我以为是陆续,但转眸却见梁哥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盯视着这边。我抬眼去看陆续的神色,见他一副讳莫如深之态。
气氛顷刻间就改变了,无形中对峙又产生了。只不过阿蛮好像浑没在意,还沉浸在有了新名字的兴奋中,兀自一遍遍单调回念着“阿蛮”两字。说起来有些惭愧,这名字我也就随想随取的,觉得他长在山野里,力气不小,有蛮子的意味。
这时咕噜噜的肚叫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来自我。直觉低头去看手表,发现时针停止不动了。从天蒙亮起,我和陆续就穿梭树洞赶路,到了外面那据点发现三疯子踪迹时,就将包袱暂时留在了林中,两人各自都带了有限的食物。但也一直没有功夫吃,后来又是翻山,又是穿越花海,后来又进了这洞穴里,估算时间差不多得是傍晚了,所以有将近一天的时间没有吃东西。
也没去看谁,径自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拆开包装就放嘴边咬起来。当时决定放下包袱时,我就有仔细想过,巧克力是最能补充体力与热量的一种食物,基本上人每天吃上两块巧克力就足够补充能量了,所以我在采购时尽量多的买。
咀嚼之后,嘴里很是甜腻和干渴,可水本是陆续拿一个提袋绑在腰间的,如今几番打斗,恐怕是全都没了。肚饿会感染,听到那边陆续在低声询问梁哥:“能坐起来吗?”移转视线时,他已经扶起了梁哥,递过一块压缩饼干。
就这转眸的空档,突觉手上一空,还剩半块的巧克力没了。
一回头,发现阿蛮拿在了手上,端详了一阵,放到鼻前闻了闻,迟疑地伸舌舔了下,说不上来那是喜欢还是厌恶的表情,但随后就将剩余半块全塞进了嘴里,砸吧砸吧地嚼起来。
没一会就吃光了,颇有些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意味,完了还舔了舔嘴唇,眨巴着眼期待地看我,意思是还想要。我兜里还有两个长条,得为后面做考虑,摇摇头说:“没有了。”
可以用失望来形容阿蛮那皱眉眼中绿光扑闪的表情,但转而他的目光就移向了靠在洞壁处的陆续和梁哥,我率先出声:“陆续,丢一块饼干过来。”
我这是以免他们再为压缩饼干而撕斗,陆续倒没墨迹,很快凌空抛掷而来一块饼干,刚要去接,阿蛮已经抢了先,他的手臂本来就长,就那么一勾,饼干被他捞在手上了。
他也是先放鼻前闻了闻,表情莫测,准备要咬时,我出声喊住:“等一下,那个要撕外面的塑料包装。”顿了顿后,友善地伸出手,“我帮你。”
只是阿蛮却没肯把饼干交给我,低下视线看了看我脚边的巧克力包装纸,再看了看手中的那块长方形饼干,又一次放到嘴边,嘶啦一下用嘴咬开了包装纸,野蛮而有效。
我只能无语地收回自己的手。
以为阿蛮会像刚才吃巧克力那般囫囵吞枣,但是只咬了一口就吐在了地上,并把剩余的丢了回去。
不偏不齐,刚好是丢陆续头上,这下陆续不干了,怪叫:“喂!”他从地上跳了起来,正待要发作,我本想要劝,突见阿蛮钻出了洞口,并且随着他身影消失的霎那一道石板落下,刚好将那洞口堵上,两个字的单音隔着石板从外穿透过来,随后就陷入了静默。
这一突变来得太快了,当真就在眨眼之间,别说蓄势待发准备发作的陆续,就连我坐在洞口旁也恁是没反应过来。
“他出去了?”陆续发懵地问。
我有翻白眼的冲动,这不是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到的事吗?其实他懵,我又何尝不发懵,阿蛮离开时一点征兆都没,而且之前他还一直用背堵住洞口,让我们以为他是怕我们逃跑才一直守在那,结果原来是为了方便他突然撤离......
敢情之前那般都是在麻痹我们?但是不对呀,如果真是他要关我们在此,之前将陆续丢进来时,就可以直接将那块石板给拉动下来。刚才他离开前说的那两字,好像是:等我。
陆续不信邪地走至洞口去推、掀、提、拉那块石板,但它都纹丝不动,牢牢地封住了这个唯一出口。完了他回头苦笑:“这下好了,我们全都上了那野人的当。这时候他估计是去喊老铁那帮人来了。”
我倒是不作此想,低声分析:“应该不会,如果他要这么做,早前梁哥就已经被交上去了。”
“小九,你别天真了,这野人太聪明了,他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故意拿梁哥作饵呢。”
我蹙了蹙眉,“能不要一口一个野人吗?他分明就是正常人。”
一直沉默的梁哥这时候冷哼出声,“正常人?有哪个正常人会全身长满毛,吃生肉,对人嘶咬的?”
“那是因为,”我与梁哥的冷眼对上,“他生长的环境关系。”
这样一个深山沟里,藏着一群不被外界所知道的人,遍地的不知名黑花,隐藏了的“死亡之谷”秘密,是我们所见到的阿蛮生长环境的一个偏角,这偏角有多大,没人知道。
可能很大,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梁哥本对我不喜,丢了个不屑的眼神后就移转了目光,不再在这问题上纠结。他问陆续我们是如何到这地方的,接下来就是一番长谈,双方相互交换着讯息。
从梁哥那处得知了一些三疯子未能表达完全的事,与之前料想的有些相近,老铁是一个人匆匆忙忙跑回去的,他惊慌失措地称我与陆续两人被野人拖进沼泽池了,当时他满身狼狈,泥泞不堪,身上多处被划伤,衣服也都撕拉开了,就像是刚劫后余生逃出来的。
因为牵扯到陆续,梁哥当时信了,背起三疯子就跟着老铁往沼泽处跑,但跑了一段路发觉不对,老铁看似满身是伤,却跑起来完全无碍,而且他意识到假如老铁刚死里逃生出来,不过是个地陪,与我们非亲非故,至于再把命往里面送?
钱给的再多,也没有命重要。他不相信人性会善良到如此,所以留了个心眼,有意落下些距离,悄悄放下三疯子后,就一个扑身将老铁给放倒在地,刚要审问他,突觉后颈有劲风袭来,不得不避让开,返身时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出招凌厉。
只听老铁一声惊喊:“是野人!”随后他就抱头蜷缩在一起,惊怕到簌簌发抖,令梁哥不由怀疑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不用说,这道黑影,老铁口中的野人正是我们遇上的阿蛮,他并非没有思维的纯粹野蛮人,直接切中梁哥要害,拎起还在昏睡中的三疯子,一招锁喉,即使他不开口,其意表达很明确,若梁哥不乖乖就范,当场就将三疯子掐死。
梁哥无奈,他不可能不顾三疯子,只得听阿蛮摆布。
就是到这时,老铁还在演戏。整场戏幕看似由阿蛮担当主角,他拽下一段藤蔓后就指使老铁将梁哥给反绑了,期间老铁还故作为难,但被阿蛮拉过来就欲咬他脖子,吓得他连连喊停,然后颤颤巍巍地走至梁哥跟前说:“兄弟,对不住了。”几下就用藤蔓将梁哥给绑了结实,而藤蔓的另一头则被阿蛮牵在手中。
三疯子被指派给了老铁背着,并且也用藤蔓将之绑着绕了一圈,同样被牵在阿蛮手中。之后就是阿蛮走在前,一手拽一根藤蔓,穿梭重林到了外面的那个据点。原本三人都被关在同一间房的,但中途冲进来两名凶猛大汉,将老铁给拖走了,当时那惨呼声犹如嚎叫,可叫一个凄惨。
只不过,梁哥对老铁起的疑心始终都没有消灭,哪怕整个过程中老铁没有一点破绽。老铁忽略了一件事,就是“野人”这个借口,他用得太过频繁了。明明之前说我与陆续被野人拖进了沼泽池,转个身野人就出现,并不是对其诛杀,而是将人押送到这据点来,那既然如此,为何没把我们也一同抓来,而是淹杀在沼泽池中呢?
这一前后矛盾,梁哥判断我与陆续应是逃脱掉了,那只要陆续无碍,就能通过追踪器获知到他目前的地理位置。为了谨防有变,他在三疯子醒来后,把追踪器要了过来,又在疯子潜逃造成慌乱时,悄悄将老铁身上的追踪器也拿了回来。
73.阿蛮(2)
梁哥述说到这里时顿了顿,细长的眼睛眯起,过了片刻才沉鹜地道:“我唯一低估的人就是那被他们称之为狼怪的,也就是刚才那只。在我偷取老铁身上追踪器装置时,所有人包括老铁自己都被疯子那边移开了注意,唯独他在暗中窥伺着我的一切动态。当时我就知道,这追踪器必须得及时销毁,否则会打草惊蛇。”
可最终梁哥还是中了阿蛮的招,没逃得了,那三枚追踪器装置也没来得及丢弃,就被阿蛮给搜罗一空,然后设局引我们入瓮。期间梁哥遇上的险大致与我们一般,也是遭到了黑皮蛇的围攻,而他不幸的是被蛇咬中了脚踝,当场就中毒晕倒了,可见其毒性有多强。
如此说来,后来替梁哥止毒的一定就是阿蛮了。他的行为很令人费解,已经可以确定他听命老铁那群人,但又好像做着与之身份不符的事。另外,他这般聪明,为何还会受制于那群人,任由他们驱使或者践踏?
这时听到陆续突然问:“梁哥,你觉得那些黑花是用来做什么的?”
梁哥斜勾了嘴角,笑得很阴冷:“不是与毒品有关就可能是药材方面,只有能够为其谋取暴利,才会不惜一切代价。”
毒品?我直觉否定,“那些花不像是罂粟吧。”但却听梁哥嘲讽了说:“这世上不是只有鸦片被称之为毒品的,通常某些植物内能提炼出可卡因成份和麻醉成份,都能被引用到毒品市场的原料加工上。”陆续摇了摇头,与我的看法一致:“未必就是毒品,我比较偏重于药材。现今一些名贵药材卖得价钱可比毒品都还贵,看那黑花的形状如骷髅般恐怖,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讨论这些也没用,我们只看到了他们采集的过程,没看到后续加工,无从判断。”
我微微一怔,“还有后续加工?”
梁哥直接无视我的问题,陆续给了解释:“没后续加工的话,他们这一批批的往内揽人,那些男的都去哪了?这个绝壁深沟之内,必然是有另外一个地方规避开来,专门对那群妇女采摘下来的花果进行处理的,那部分工作应该就是男人在做。”
很有道理,确实至今为止我还没看到彭野以及与那女的一同进沟的男人,如此看来这深沟之地还大有乾坤。我坐直了身体,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徘徊,陆续被我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问:“小九,你这目光也太直接了点吧,溜过来又溜过去的,到底看什么呢?”
听他这般问了,我微眯起眼靠在墙上,低语在唇间:“你们是警察吧。”不是疑问句,是笃定了的陈述口吻。意料中的,昏黄的灯光下那两张脸上神色有了细微变化,哪怕是快得一闪而过,也入了我的眼。陆续装傻了问:“小九,你说谁是警察?我?哈哈,活了快三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像警察。”
“不是像,你就是。”我一字一句地道。
但陆续敛了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我说我不是,小九,敢不敢和我打赌?”
呵,他这是想诈我吗?毫不犹豫迎战:“赌什么?”
陆续故作沉思状,过了片刻才道:“目前我想不到,就赌你如果输了就欠我一个要求如何?反之我若输了,也同样欠你。”
我直接嗤笑出声,居然有人可以厚颜到拿自己身份打赌,而赌注又这般另类,口头承诺欠对方一个要求?想了想,反正没白纸黑字的,要反悔也容易,于是就点了头:“行,跟你赌了,可是你要怎么证明你不是警察呢?”
陆续到此时还想瞒我,试问一个普通老百姓有谁会有追踪器这些装置?这个疑虑在早前得知这件事时就心中起了念。而到此时看陆续与梁哥两人商量讨论,依旧如此这般沉着冷静,不为所处恶劣形势而扰,尤其是判断事物的犀利以及遇险时的敏锐直觉,等等这些,都足以证明他们绝不是普通人。
在我那问题出来后,只见陆续回头对梁哥笑问:“怎么样?都被她给看穿了,要不就说了?”
梁哥鼻子里哼气,也不知道是不屑回答,还是刚说了那么久的话有些气虚,到底之前中蛇毒脸色还灰败呢。陆续习惯了他那阴阳怪气,也不以为意,回转视线看着我说:“小九,不妨与你实话说了,这趟我们进黑竹沟,除去为了找冬冬外,正是冲着这黑竹沟不断出现失联人员的事来的。这件事已经得到了上面的重视,不过我真不是那内部侦查人员,只是起了穿针引线以及辅助作用。”
穿针引线?我犹疑的视线定在梁哥身上,陆续轻笑了声后又继续道:“你果然是一点就透,没错,梁哥才是上派下来的,他专门负责黑竹沟这个案件,但因为这件事可能涉及到地方政府,故而他隐了身份,借由我的事情由头而插入进来,外界也就不容易发现他真实身份了。”
“那你们的关系......”
陆续失笑了道:“自当是朋友,这上面没必要掩饰和虚假。在发现冬冬失踪,有可能来黑竹沟这死亡之谷时,我第一个找上的就是梁哥,于是他接手这边的案子。至于疯子,你应该不会觉得他也是警察吧?”
我面无表情地回:“从没做过此想。”神神叨叨的天书挂嘴边,时不时就抽风,这样的人能进警队,那么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陆续嘴角疑似抽搐,想笑又不笑的。我凉凉的视线刮着他,淡漠地问:“那你到底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边行事呢?就只是警察的朋友,然后为找女朋友而来?”如果是这样,不该是将追踪器的终端监控放在梁哥那,而不是他这边吗?
“如果我说,我游离在法律之外,又游走在其中,你信不信?”
我挑起眉,作了个猜测:“辅警?”他摇摇头,“辅警也是警,但我不是,充其量只能算是合作关系,等出去后我再详细告诉你吧。”
与警方建立合作关系,又不属于警员编制,他这是什么职业?我很是疑惑,不过也就一念间,转而就想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做着不同于常人且不为人知的特殊行业,就好比我。所以,对陆续的这种说法,倒是信了大半。
还想问什么,突见陆续指点唇轻嘘,侧耳一听,洞外传来了动静,似有什么在被拖着走。心中一沉,不会是三疯子也被阿蛮给抓住拖回来了吧。
洞口石板刷的一下就升了上去,没进顶上石层内,砰的一下什么被丢进了洞内,紧接着又扔进来一个,随后才见阿蛮出现在洞口。但见他上下齐整地换了一套有些眼熟的衣服,脚上还是那双草鞋,只听陆续在旁轻呼:“是我的衣服?”他这一说,我才恍然,原来是陆续穿过的。
阿蛮进洞后仍然是以身背挡住洞口坐着,我们将视线落于地上刚被他丢掷进来的东西,发现形似背包,仔细凑近了看,竟然是我和陆续那两只被藏在丛林中的背包,不由面面相觑,他是怎么找到的?
很明显,陆续那只包有被翻动过,甚至拉链也没拉上,一些他的衣物用品就那么挂在外面,最令人尴尬的是,有块红布料,疑似他的短裤......
灯光昏暗,也看不清此时陆续的脸色,但听他用恼中带怒的声音低吼:“谁让你随便乱动我包的?”也能窥知一二了。阿蛮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他往那一坐,低着头,手上在捣鼓着什么。
我见状拉过自己的包,掀开拉链看了看,里面放置东西的位置都没有变,看样子阿蛮是没动过。从内掏出一瓶水,开了瓶盖灌下一大口,总算解了渴。陆续的情况与我恰是相反,听他不断传来恼声嘀咕就知道了,但我没料到陆续猛地站起冲到阿蛮身前,居高临下伸出手,“拿来!”
阿蛮抬头看了眼他,眼中绿光闪过,又低下头不去理会了。陆续的声音变得越加寒凉:“你拿不拿出来?”我不由问了句:“你少了什么?”直觉去看阿蛮手上盘弄的东西,可光线太暗,那东西也是一团黑,实在辨认不出来,那是陆续的吗?
刚念转过,就听陆续回答:“我放在外套口袋里冬冬的照片。”
是照片?那肯定不是阿蛮手上之物了,他那外套就是阿蛮身上穿得这件吧,我唤了一声:“阿蛮。”绿眸抬起看过来,我指了指他手肘下的口袋和声道:“能把那袋里的东西拿给我吗?”
他低下头看了看,似没明白我意思,又疑惑地看向我。我想了下,做了一个掏兜的动作,摸出一长条的巧克力,他眼睛顿然一亮,伸手就要来拿,我缩回手摇着头说:“你先学我这般,从口袋里摸出东西来,然后我再给你。”
这次他领会的很快,立即找到口袋去掏了掏,手出来是空的,我指向他另一边口袋,他会意地伸手进去,东西摸出来了,等我用巧克力换到手上时有些不忍直视了,只听头顶传来陆续微沉的喘气和磨牙声。
74.阿蛮(3)
因为阿蛮直接就是抓成一团拿出来的,除去那张照片外,还有之前陆续放在口袋里用塑料袋封起的耳钉,和一副手套。不用说,照片变形了。
陆续一把抓走了所有东西,动作粗鲁,引得正在撕扯包装的阿蛮定了定,抬头就对他龇牙。但陆续理也没理,转身走回梁哥那处坐下,把别的东西往地上一丢,小心且动作轻柔地摊开被揉成一团的照片纸,手指一遍遍抚摸按压过去,似乎想要复原那张照片。
梁哥在旁看了,不由面露嘲讽道:“行了陆续,知道你宝贝冬冬,就一张照片而已。”
但陆续充耳未闻,等把照片抚平了后才幽声开口:“这是她留我那唯一没带走的一张照片,其余的都被她给烧了。”表情很是落寞,眼中难得见到伤感。
“你跟她这次闹到这地步?”梁哥微有些吃惊地问。
陆续笑了笑,没吭声,靠在那一角,视线凝在照片上,散了些凄凉意味。
把视线从那处拉转回来,垂眸时默默地想:这个样子的陆续,看得好不习惯。他就该是......嬉笑怒骂,性格张扬,大多数时候带了点孩子气,少数时候突显精明与腹黑。
骤然又想,这可能是陆续愿意给别人看到的一面,然后留了一面,只对他的女友冬冬展露。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静谧的空间只有阿蛮在那咀嚼巧克力的声音,这次他没有再囫囵吞枣般一口吞了,也学我之前细嚼慢咽着。真没想到,他会对苦中带甜的巧克力情有独钟。
我的注意落在他身旁位置,刚才他翻找口袋时,将手中盘弄的东西就放在身边地上,盯了好一会,当意识到那是什么时,手握了握,又再松开,目光一瞬不瞬地紧凝着。得庆幸此处昏暗,否则此刻我面无人色的样子已经可能引起阿蛮注意了。
那居然是,一把手枪!
直觉想要去暗示陆续,但他垂着眸并没接收到我视线,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转向梁哥,原本他不甩我,目光淡寡地扫了我一眼后就不屑地转移开。但梁哥到底是梁哥,很快意识到我看他的眼神不同,再次凝眸过来时带了疑惑,我用眼神引他去看阿蛮身旁位置。
当他看清那东西时,瞬间身体前倾做了个起身的姿势。些微的异动,引起阿蛮转脸看了过去,梁哥转瞬就恢复了平静,扭了扭身体又躺了回去,好似只是坐起身换了个姿势而已。
作为旁观者,除去感叹梁哥的反应敏捷外,也惊叹阿蛮对外界的防备心之强。
刚收回视线就发现阿蛮正在看我,不由心跳漏了半拍,莫名觉得他那绿眸中有着审视,为掩饰心虚,手摸进口袋,将最后一块巧克力摸出来,他的视线自然而落于我手上,但这次他没有伸手来拿,盯了片刻后,说了两单字:“你——吃——”微微意外,他倒还想着要顾及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饿,就把巧克力仍塞进了兜中,却见阿蛮的视线紧随,眼巴巴地直盯着,原来他刚才是跟我客套呢。对此表示很无语,但还是假装没看到。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在阿蛮回来后,几个人都没有再开口,却又都保持了一种紧张力度在,即使感受到阿蛮对我的善意,也无法就此松懈。
他兀自发了会呆,就闭上了眼假寐。那把手枪好像被他遗忘了,放下后就没再拿起来。
可就算我离得近,也没敢轻举妄动,阿蛮的一举一动早已彰显了他不但有人的智慧,还有动物的敏锐度,别看他此刻闭着眼,估计我只要有一点动作,都能立即醒过来。
从梁哥的脸色可判断,那把枪很可能是他的,警员配枪很合理,而他在被阿蛮用三疯子要挟了抓捕后,估计就找机会偷偷将枪藏在了哪处。否则一到那据点,就要被那些人给搜身搜出来了,他的身份也将会暴露。
其实还有些事隐而未说,却心知肚明了的,既然是上派而来特查这案件的,那定然也不可能就他梁哥一人,他只是打先锋深入敌营,掌握确切方位与证据。
追踪器的终端恐怕不止陆续有,外头下派来的警力也一定掌握到这处的消息了,所以他与陆续还能够如此沉稳若定。就我们所看到的这团伙的规模,似乎不是两三个人能撼动,一方面以免打草惊蛇,一方面也无意义盲目牺牲,所以目前他们要做的事就是等,等着外面的人来里应外合。
而阿蛮这个巢穴,刚好提供了一个有利的躲避场所。不过,前提是阿蛮不会将我们交出去,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就目前而言,阿蛮暂时还没那个意思表现出来,甚至还帮我们把包给提了过来。
脑中正盘算着这些,忽听头顶传来异响,兵兵乓乓的敲击声极其刺耳,绝对是在人耳所能承受的分贝线之上,似远又似近在耳旁。所有人都惊然抬头,而阿蛮的反应尤为剧烈,他从洞口处一蹦而起,满脸惊恐扭曲,捂着耳朵似难以忍受。
我被他的样子有些吓到,不自觉地往后移了些距离,生怕他突然发狂。但听他一声狂吼,刷的一下冲出了洞,紧随着石板快如闪电降落,砰的一声,再一次隔绝了我们与外界通道的联系。
就是在如此情况,他也没忘记要将洞口关闭。
留下我们三人互相对视,都眼露惊疑,这敲击声虽然尖锐刺耳,但也不至于惊恐到如此吧。声音大约持续了近三四分钟,我到后来也忍不住想要捂起耳朵,实在是像刀子一样刮着耳膜,甚至都能觉得疼。但就在抵达忍受极限时,声音嘎然而止,一下陷入静默,余音绕梁回旋,令人心尖都在打颤。
“那是......”陆续率先打破沉默,“唤他的信号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阿蛮,我也是作如此想。可是有一点想不通,阿蛮为什么对这种刺耳的号令声这般惊惶恐惧?他惧怕的究竟是声音还是发出这声音的人?
除去这层,我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这声音的来源。
从刚才所听好似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但又是单一的敲击,仔细辨认还是能听出其实声源来自头顶。
应该是从某处通过某种特殊装置传播过来的,而且距离不会太近。
假如山石乃是实体无漏缝的话,不可能会是那种由远及近的声音,这意味着我们所在的洞坑之外夹层山石中,存在一条可供传播声音的管道,以至于有人在那头敲,能从远处传到这处来。这一点则证明了,那个人是知道阿蛮这巢穴位置的,平日里召唤他就都是以这种方式。
想到这层后,顿然觉得此处并不安全。余光中见那边梁哥撑地而起,径直越过我走向洞口,附身就将那把手枪给捡起在掌中检查着,陆续惊问:“梁哥,这是你的枪?怎么会在那洞口?”梁哥不冷不淡地回他:“你在拿着照片伤春悲秋,还能发现旁的?”
陆续被这么一呛顿时闭了嘴,面露尴尬。发现我在飘看他,视线扫过来,朝我苦笑着眼露无辜。我很不客气地咧了咧嘴,以示嘲讽,他直接瞪眼,手刚比起要作什么手势,刚巧被梁哥转身看到,当下就僵在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表情别扭而滑稽。
梁哥寒凉的视线扫向我,直接就冷笑了:“有这功夫在这眉来眼去的打情骂俏,不如挪动下四周查探下吧,别等那怪人带人来时,直接来个瓮中捉鳖。”
闻言我也是冷笑了,明明是陆续在那使坏,为嘛就是针对我?还瓮中捉鳖,他才是大甲鱼呢。
没心情与他斗嘴吵架,索性眼不见为净,闭上眼假寐,这地方刚才就有搜查过,要能出去早出去了,哪怕明知顶上有管道用来传声,那管道也不可能大到能供人钻入,所以还是省省力的好。
偏有人不信邪,在那敲敲探探的,我眼皮都没抬地开口:“容我提醒你们一句,假如那个发号司令唤走阿蛮的人还在声音传播的另一边,这里动静太大的话,很可能就传过去了。”没睁眼,他们的神态是看不到,但可感觉到氛围霎时凝固,僵凝了足有一分钟之久,终于是偃旗息鼓,两人坐了下来。
我的嘴角轻弯弧度,不用看人脸色,又能损到对方的感觉,真是不错。
长久沉默下,许是一天奔波累了,还真觉得眼皮沉重起来,但不敢真的就睡过去,意识恍惚着时睡时醒。大约过了很长时间,似听到身旁有异动,迷蒙着眯开眼缝,看到昏暗的灯光在移动,定了定视线,才发现是陆续将本在洞口处的油灯给提了过去。
他从兜里摸了支烟出来,就着油灯上的火给点燃了,放嘴里用力吸了一口后,烟就夹在指尖,仰着头在那吐烟圈。暗想他这人脑子真是不好,半夜三更还有兴致在那扮忧愁。
75.夜半窥语
无意多去窥看他,打算阖上眼皮再眯一会,否则明天会没精神。可还没闭眼,就听到暗沉的声音在问:“又在想她了?”是梁哥,原来他也没睡。
陆续否认:“没有,就是有点闷得慌,抽几口烟就歇了。”
梁哥低笑了声,听不出是否带了讽刺,却是问道:“还有烟吗?给我来支。”我转过视线,见陆续直接就把手中点燃的烟递了过去,梁哥也不介意,接过就放嘴边抽起来,陆续笑问:“你不是老嫌我这烟太淡嘛,今儿怎么抽了?”
“没烟抽时也只能应付着了。”
陆续嗤笑了声,没再开口。梁哥在深吸了两口后,难得听他用正经且感慨的声音说:“当初就劝过你,像冬冬那种家世与你不适合,你不听,一门子扎爱情里头,爱得死去活来的,结果最后还是为那原则问题闹到这地步。觉得值吗?”
“有什么值不值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跟冬冬在一起那会,确实挺开心的。即使后来因为她爸不喜欢我,觉得我就是个混子而争吵不休,也抹杀不了那段岁月。梁哥,我是真想和她结婚来着,甚至都下了决心要......”
“决心要什么?”梁哥截断他的话,“停了你现在手头的活,听她的去她父亲安排的机关单位上班?觉得你合适吗?不是我说你,你就不是这块料,一天两天可能不觉得,时间久了,你会觉得枯燥乏味,这种生活还不如她父亲的老本行呢。”
“可是冬冬想我那样,她觉得我安稳工作,不在外头跑,才能让她有安全感。”说到此处,陆续叹了口气才无限感慨地说:“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吧,得到一些,总要失去一些。”
因他这句话,我不由也陷入了沉思,得到与失去这两样无形的东西,看似平等,其实从来都不平等,有人得到的多失去的少,有人却从未得到,反而失去很多。
我属于哪一种?默默地询问自己,嘴里不由泛出了苦味。
那边低蔼的声音再次传来,拉回我偏离的思绪,仔细听了听,话题还是围绕在陆续那女朋友冬冬身上。梁哥问陆续:“这次事情完了后,你还找她么?”
“找啊,怎么能不找?不管她是否是因为与我赌气跑离的,我对她都是有责任的,哪怕将来不在一起了。现在我唯一庆幸的是,她没来这黑竹沟,否则她如果真出了事的话,肠子要悔青了,当初就不该与她闹到那般的,闹了之后也不该一气之下走了近一月。”
心有波动,他们这话的意思是已经能确定那叫冬冬的女孩不在黑竹沟里了?之前陆续也只是猜测推断,怎么现在就能肯定了呢?正疑惑间,陆续下一句问话就给出了答案:“对了,说起这事,梁哥你得给我个准信,是不是真的外头给了你确切讯息说冬冬与家里有过联系了?这事你可不能诳我,关系重大。”
梁哥轻哼了声,“你当我吃饱没事干,拿这种事来诳你?私底下告诉你,也是为了给你一颗定心丸吃,免得你整日跟得了相思病似的拿着人家照片穷看。”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就是觉得身边只剩那么一张照片了,被阿蛮毁了有些不舍。”陆续干巴巴地强辩着,这理由连我听得都觉得蹩脚,这人有时候单细胞起来,还挺让人无语的。
而梁哥关注的点显然与我不一样,他语音中带了讥讽:“阿蛮?你倒是真受那丫头影响了,连她给怪人起的名字也听进耳里了,陆续,别说你对她真有意思。”
心骤然而紧,我下意识地眯起眼去看墙角的陆续,看不清他神色,却听他一声轻笑,等了片刻也没下文。我不太明白男人的那种笑是何意,就是看着心里刺刺的。倒是梁哥又开口了:“好了,你既然精神就守着吧,我眯一会,有动静立即喊。”
陆续轻嗯之后没再动,就那么干坐在那,另燃了根烟,没怎么吸,夹在指尖,空间陷入静默。男人似乎在想事的时候,犯愁的时候,以及,思念的时候,都喜欢抽烟。
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可以听出他很喜欢他那女友,也在后悔当初冲动之下的争吵。估计这趟出去了,就向他女友妥协了,去做那办公室的工作了吧。我脑中浮想了下他身穿西装,规规矩矩坐在办公桌后的样子,依然很帅,但就是觉得怪别扭的。
他这性格不适合那种地方的,我也不喜欢办公室生活,觉得束缚。
闭上眼时,已经毫无困意,莫名而觉心头空落,敛去杂念,思绪转到阿蛮那边。
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他还没有回来。在他刚离开时还担心会不会引人过来拿我们,这么久过去,应该是不会了。也不晓得这趟召唤他出去为何事,是又有人被带进黑竹沟了,需要他去接应吗?
忽然心中一沉,莫不会是梁哥身后的那支队伍?
这个可能性等到第二天都清醒时,被陆续提了出来,他与我想到了一处。
梁哥听后脸色很沉鹜,带了狠意道:“我们真是低估了那怪人,他从我身上搜到追踪器后就在预谋安排了,难怪不把我们交上去,反而关在此处,这是想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会是这样吗?我有些迟疑,但阿蛮确实一直都没有回来。在庆幸他将背包拿回来,让我们可以不用挨饿的同时,又感觉他似意料到了后事,所以先作了安排。而这般作法,就更坐实了梁哥那个猜测。
到了第三天阿蛮还没回来时,别说是梁哥与陆续,就是我都呆不住了。梁哥决定铤而走险,对石板开枪看能否打穿它,这个决断中声音是关键。因为空间狭小,枪响声会被放大,尤其我们顶上还有用来传播声音的管道,在有限的物资下,我们只能尽可能地降低音量。
首先将防潮垫拿出来充足了气,还有两顶帐篷全都系在一起,分拉两头附在顶上,又将阿蛮堆积在角落里发了霉味的棉被也绑缚而上。然后梁哥拆了一个手电筒,将那筒管套在了手枪上,增长射击长度,又在枪上绕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最后搭了条阿蛮的棉被直接连带梁哥的手都包里面。
办法是土了点,但出来的效果却不错,当梁哥轻数一二三后扣动扳机,一声沉闷的“砰”响传出,比预料中的还要小声,就是那震力很是惊人,感觉脚下都晃动了好一会,也有碎石溅落。
梁哥移开手臂,石板上赫然出现一个孔口。
“小九,提着灯。”陆续将手中的油灯递给了我,然后径直走上前,透过那孔口朝外看了看,然后从包里找出登山钩,把钩子给插进了那孔口内。先试着向上提了提,纹丝未动,梁哥收了手枪从旁帮他一起提,这次那石板有动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喊“一、二、三,上!”在连续几次发力后,石板开始以缓慢速度上升,等到差不多露出有二十公分高时,陆续抵住气喊:“小九,快钻出去。”
我下意识地就听令伏低身子从他俩中间向外钻,到半个身子出去时才反应过来,“那你们呢?”
却听头顶传来梁哥的怒吼:“出去!”随着他气息外泄,那原本提高到二十公分左右的石板竟是向下沉落了些,吓得我立即缩走另半边身体,从洞口边缘滚到了通道里。
一声闷响,石板已经沉落到底,额头不由冒出了冷汗。从石板的厚度判断十分沉重,刚才万一被压住的话估计当场就得没气。可合陆续与梁哥两人之力,也至多能提上到刚才位置,他们要怎么出来?
我目前所处的通道,离洞口有一米五左右,子弹打穿的孔口差不多与我身高齐平了,最主要的是阿蛮这洞穴好似这条通道的最深处,石板与洞口之下的石壁齐平,四周也没有落足点可供爬高,我完全没办法帮里面一起提那石板。不由询问出声:“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回应我的自然是陆续。
我问:“现在要怎么办?你们得再出来个人,孔口太高,我没法帮你们一起提石板啊,或者把包丢出来也行,让我可垫脚。”
里头沉默了片刻,才听陆续似在苦笑着说:“小九,你真是高估我们了,几百斤重的石板谁能一个人抬起啊,刚让你钻出去就用了浑身力气,现在手臂酸得都抬不起来了。一个人出去总比三个人留这里等死强,你走吧,假如遇上支援队伍就告知一下我们在这洞穴里,假如没遇上,就......出山吧。”
我蹙起眉,不快地说:“陆续你脖子上那颗球是不是被石门给夹了?”
陆续怪叫:“什么叫脖子上的球?这是人的脑袋,能拿球来比喻嘛。小九,你能说点好话不?”我翻翻白眼,懒得跟他抬杠,“赶紧想办法,别在那扯有的没的。”
一声闷笑从石门背后传来,紧随着听到陆续在说话,但不是对我,“怎么样,梁哥?我就跟你打赌说她不是那种人了吧。”
打赌?蓦然意识到刚才陆续是在试我,心底怒气暴蹿,死死瞪着眼前那块石板,恨不得灼穿了将那陆续刺几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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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迷路通道
石板的另一边,陆续浑然不察我这已怒火升天,还语带调侃地道:“小九,平时脑子那么灵光这次却迟钝了,让你先出去是找这石门的机关,两次阿蛮进出,都是从外面关门,机关定在你那一边。”
微怔之后,倏然清醒过来,是啊,我忽略了这个重要细节。怒火生生被压下,捡起地上还没熄灭的油灯,抬过头顶去探照,一点点搜掠过墙面。阿蛮这灯油与灯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这通道里很有一股子阴风扫进来,但它火苗乱窜,却始终没有灭。
细细览过每一处,终于发现了端倪,其实本不明显,但有心去找了,还是能察觉出那个位置与旁边不一样,它是有些凹陷进墙里的。但那位置偏高,伸长了手都够不到,阿蛮身形高大,手臂又长,那个高度于他来说才只到胸口。
里面传来陆续的催促:“有找到吗?”
我没理他,往后退开了几步,凝着那个点,深吸一口气,助跑而冲,到石壁跟前时一个飞跃,掌力狠狠敲打在那凹陷位置,手当场就发麻了,但随之而听到的是石板缓缓上升的轰隆声。
陆续与梁哥的身影一点点出现在石板背后,其中陆续朝我比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赞扬:“小九,不错哦。”我将微颤的手藏于身后,面无表情地说:“把我的包递下来。”
当陆续把已经给整理好的背包从上递下时,我用左手去接,一下手滑,包直接砸在了脚边。陆续愣了两秒后,急忙从洞口跳下来,拨开我的背包就问:“没砸到脚吧?我不是故意的,以为你接住了才放手的。”我飘了他一眼,摇头道:“没事,砸边上了。”
等他返身再上去拿东西时,我才让痛楚些微流露,三四十斤的东西刚刚好砸在脚尖上,不疼才怪。但对着陆续看似关切的眼,我不想承认。
右手因为用力过猛,暂时还处于半麻状态,只好辅助左手去提背包,放置肩头时尤为沉重。抬头间见梁哥刚好下来,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视线划过一圈后,嘴角掀了掀,没有表态。
等陆续也下来后没再停留,由梁哥打头,陆续中间,我有意走在了最后。如此,脚下即使因为疼而微跛,他们也看不见。差不多走了近一个小时,我们停了下来,因为居然又回到了阿蛮的洞坑前,明明是朝前走,并无掉头,中途也未看到有分叉点。
“迷宫游戏?”陆续低吟,他回转身问我:“小九,我们进来时有什么特别印象深的点吗?”
我凝眉想了想,“有,黑皮蛇地段。”还有我们刚才走的通道都是能直立行走的,而我记得进来时有很长一段路都必须弯曲着腰在地上爬,可刚才却没走到。
陆续一击掌,“对啊!我还把那条黑皮蛇给钉死在地上了,怎么刚才没遇上呢?”
“蛇的尸体可能会被阿蛮收走,但后来他召唤出不少细蛇出没的石壁孔洞不可能会消失。我们再走一次吧,仔细留意头顶。”我如是建议。
梁哥与陆续都没反对,三人再次行进,这次比上回放慢了不少,目光搜刮着四处具有明显特征的位置,但始终都没发现顶上有出现过孔洞。
等再一次回到原地时,已是能肯定,这条通道不是我们来的路。
至于为何会回到原来位置也观察出来了,这就是个回行针路线,在前进约百米之后有个小弧度弯,开始偏离直线方向,之后过五十米就会有同样的弧弯,等到转过第五次时,它有一个上下层,说白了其实就还是存在分岔口,只是这个岔口十分隐蔽,使得我们第一次走过时没留意到。
因此也证实了这条通道是条回形死路,不由令人费解,明明我们是沿着通道进来的,为何出去时就不是原来那条道了?路还会凭空消失,再凭空铸就吗?显然是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关键,而基本也能肯定,这些设计来自于阿蛮,他当真是高智商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三人中梁哥最是急躁,他想再单独走一次。陆续拉住了他劝:“梁哥,我明白你心情,怕同僚都中了他们的计,但这时最好三个人不要分开,万一你走岔到别处没回来,我们上哪去找你?”
这件事上我没话语权,说多了估计还得被疑上,所以保持缄默。
就在这时,我耳尖地似听到有声音从之前我们下来的洞坑里传来,但被陆续与梁哥说话声音给盖住了,不由往那处走近了几步。侧耳听了会,又走近两步,已经是凑到洞口处了,身后传来陆续的疑问:“小九,你在干什么?”
我回头对他们轻嘘,指指洞内上方,“你们听!”
声音并无规律,像似有个人在对着管道那头喊话,然后隔个一会敲两下东西,又再喊一声。不可能是阿蛮,他在语言上很贫乏,我怀疑会不会又有人在对阿蛮作召唤,可是阿蛮却还没回来。
陆续突然在旁道:“是疯子!”
啊?我惊异地转头,见陆续正在问梁哥:“觉得像他吗?”梁哥侧耳细听了会,开口时语气笃定:“不是像,就是他,有几个人像他这般神经兮兮的?”待从他们那确认了真是三疯子后,再听那时不时传来的声音,不由眼角抽搐,确实那头好像找到了乐子般,喊一声敲两声的。
陆续恨恨地骂:“他倒是兴致好,还有功夫在那玩,回头出去了买本天书秘籍,直接当着他的面给撕了。”梁哥嗤笑出声,“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还不知道他那德性,不过既然他能在管道那头玩闹,就意味着那边安全了,走,我们上去看看能与他通话不?”
三人再度翻进洞坑之内,陆续从包中找出工具,拿两只包垫高了去敲击顶上石块,起初那头没反应,等敲击在正中心位置时,就传来了应和的敲打声。这边敲一下,那边也敲一下,如果是陆续多敲了两下,紧跟着也传来两下敲击。
我在旁直接建议:“你试着敲开那处,看看能找到传声管道不。”
他手中的工具有点类似金刚钻那种,几下重力敲击,飞石乱溅,顶上果真呈露出一个管道口,大约就我手臂那么粗。这时从那边传来的声音就清透多了,只听三疯子扯着他那公鸭嗓对这边喊:“高人,你弄错了,现在应该是敲三声,你多敲了好几下,我们重来。”随后那头敲击了一下。
顿觉头顶乌鸦飞过,额头冒黑线,陆续无语低骂:“真是服了他了,当是在对暗号呢。”
三疯子估计听我们这边没反应,又敲了一下,等不来陆续的回应就又对着管口喊了:“高人,还在不在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给小生一点提示啊。”
陆续直接开骂:“滚你的疯子,给老子拽什么文,还小生!快点说你那边情况。”
顿时对面陷入沉寂,等了片刻仍不见有回音,陆续一脸莫名地低头看向我们,“不会是吓跑了吧?”梁哥走上前,口气不善地道:“你下来。”陆续从包上跳下后换了梁哥上去,他仰头对准传声管就吼:“疯子,我是你哥,给我赶紧吱声,别装死。”
确实那边没装死了,乒乓声由远而近,梁哥反应快,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从上面滚了下来,及时让开了头,哐当一下,一根短细钢管砸在了陆续脚边,他往旁跳开,低喝:“好啊,他直接操家伙了。”
三疯子畏畏缩缩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六,我就是不小心手滑了下。老梁,你也在啊,怎么是你们呢?还以为碰上了......”后面字句模糊听不清,但那意思也不用多表。
梁哥没耐心听他扯别的,“别废话,赶紧说你那边情况。”
“我这边?没啥情况啊,就是被追得慌,找了口枯井藏,发现底下有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三疯子的声音传播过来有回声,有时他吐字不清的,就听起来很费力,但大致意思听明白了。
很意外,居然那一头会是在枯井里。脑中自然去想之前召唤阿蛮离开的那刺耳的敲击声,会是什么发出来的呢?显然梁哥也想到了这层,他问三疯子井底可有什么其它能发音的物件。
三疯子一听显得很是兴奋,高呼了声“知音”后就说把东西丢下来给我们看,紧随着乒乒乓乓的从上面滚了十多样金属器件,大多以钢管为主,长短不一,也有弯曲状,但每一根的一头都是削尖的。
只听三疯子在上面喊:“有看到没?这些都是能扔得进的,还有一些粗大的放不进。我看着就像是乐器,所以一个个试验过来,嘿,没想到把你们给吸引来了。”
很难理解三疯子的思维,居然能联想到乐器上面,他还一副犹如找到知音了般,语声中透露着异常兴奋。
77.蜂巢顶壁
我附身捡起一根疯子口中的“乐器”看了看,发现削尖的那头有疑似血迹的红斑,不光是手上这根,几乎每一根都有,只是有的清晰,有的已经变成了暗红,看起来像是铁锈。
抬起头对梁哥道:“让他挑最粗的一根钢管敲一下试试看呢。”梁哥凝了我一眼,倒是没多言,真的向上面传声了,三疯子听后兴匆匆地回:“好嘞,你们等着!”
当那刺耳的敲击声传来时,我已确定如心中所想了,果然之前那召唤阿蛮的声令是出自这类钢管发出的。用指轻拂过细管口的血痕,暗道阿蛮怕的其实不是声音,而是这种东西曾带来的伤害吧。那些人极有可能用这类钢管从小教化阿蛮,使得他即使有聪慧的头脑,也不敢违逆他们,完全听令行事。
而我们三个,可能是阿蛮做得唯一一件算是叛逆的事,将我们藏在他的老窝隐而不告。
联系之前走不出通道这件事,我作了个大胆假设,那召唤阿蛮离开的人并不确知这洞坑方位,但却有一条管道从上面枯井通下来,不是借用了某生物打通道路,就是另一种可能!
我紧走两步,不再由梁哥传话,直接问:“三疯子,你刚才一共扔了多少根细钢管下来?”
“咦?是小九啊,你与小六还在一块呢。我没数几根呀,反正好多好多。”
“那有没有二十根?”我紧追而问。
“二十根?应该不止吧。”
听到三疯子的这个答案后,我低首看向蹲在那捡拾的陆续,他手上数量一目了然,至多十几根。陆续猜测道:“会不会是有的卡在哪处没掉得下来?”
我摇摇头,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待求证。再次仰首对梁哥道:“敲开旁边的石层看看。”可能是我口气生硬了些,像是在命令,梁哥没有动,只以审视的眼神看着我。
陆续站起后来解围:“换我来吧,这种体力活我比较适合,梁哥你先歇会。”
但梁哥收回目光,淡寡抛来两字:“不用。”竟是仰头用工具开始敲起来,敲开一处石层,那背后又呈露出来一个细孔,陆续轻咦了声,很是惊讶。我沉声道:“再敲别的位置。”
这次梁哥似乎明白了我意思,立即移转方位去敲,当石层一点点被敲落,越来越多的细孔口呈露在我们眼前。证实了我的猜测,上面传音到底下,根本不是经由一条管道,而是无数条,我们的顶端除开一片石层后,像蜂巢一般有无数孔口,这些孔口有大有小。
陆续惊叹:“小九,你怎么想到的?”
是三疯子给我的灵感,首先他在那头说话,传到这边有很大的回音,就像是扩音器一般。若只是单一管道的话,不至于会如此。其次,他将细钢管丢掷而下,那声音是绵延而开的,由远及近时渐渐变少,我就怀疑有部分管子遗落在管道内,没有直通底下。
再回想之前召唤阿蛮的那尖锐刺耳敲击声,因为音域的广而使得声音像是笼罩在头顶,从四面八方传来,要达到如此音效,一根管道是办不到的。
可能因为石层被敲开后,使得表层结构松了,后面梁哥敲别处很容易就脱落下来,石灰飞扬。这时听三疯子说话就异常清楚了,这等于是一个天然而成的话筒。看着布满整个顶端的细孔,不得不叹为观止,陆续问:“这得多大工程挖成这样啊,就为了召唤阿蛮吗?”
问得好!就为了召唤阿蛮,需要如此吗?
我问陆续:“还记得许多条黑皮蛇出没时的情景吗?”他一点就透,“你是说那些蛇其实就栖息在这些细管道内?天哪,那咱们这顶上岂不是蛇窝?”
他道出了我心中的忧虑,假如说这像蜂巢一般的结构里面,全是黑皮蛇的话,那当真是数量吓人了。然后这大小长短不一的细钢管发出的声音,很有可能是用来驱使这些蛇。
所以假设这个蜂巢无限扩大乃至山腹之内大片面积都如此的话,那么之前召唤阿蛮的人其实是不知道他确切位置的,他们之间的召唤与沟通全是通过钢管敲击传播的音,甚至可能哪一种管子代表了哪一条指令。假若阿蛮不听话,或者规定时间内没抵达,那么就会用另一种音频驱使黑皮蛇出来对付阿蛮,但转念间想起阿蛮似乎掌握了驱使蛇的音频。
我抬起头凝着那一个个细小的孔口,心中猜测是否里面还藏有令阿蛮更为恐惧的生物,所以在召唤音出现时会那般惊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那蜂巢般的细孔像一张张空洞的嘴,好似将人往那里面吸......倏然间觉得头昏眼花,赶紧低头不去看。
陆续就站在我身旁,立即察觉了我的异状,“怎么了?头晕?如果有密集恐惧症,最好是不要一直盯着看。老实说,我都看得有点恶心想吐,不对,梁哥,你看清那洞口露在外面的是什么吗?”
我倏然抬头,却见梁哥变了脸色从上面跳下来,“快跑!蛇出来了。”
等看清那管口冒出来的无数蛇头时,我不知该以什么来形容第一感官,当真如陆续所言般恶心想吐,随之而来的是恐惧。梁哥已率先冲出了洞口,陆续拉了我一把,三人慌张到连两只背包都来不及拿,可就在我欲跳下洞口时,却又被陆续给拽住。
回头间已见那蛇身出来一半,而我们正上方位置已是有蛇在沿着石壁游下来。
梁哥在洞外吼:“走啊,你们在磨蹭什么,包不要了。”我也十分着急,可陆续死死拽住我的手,双眼瞪着脚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突然他大喝一声:“我知道了!你们快看,这洞沿口有凹槽......”没待他说完,梁哥已经翻身过来一把揪住他胳膊,用拖得拉了下去,连带的我也是一个踉跄,倒头往下冲。
陆续险险扶住我了又去拉住梁哥,急声道:“你们听我说呢.....”突然一条蛇从上而坠,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蛇落在了洞口边沿上,确实是之前我们遇上的那种黑皮蛇,头部三角扁扁的,坠落了一条后就又是一条,等一着地,立即朝洞穴外游来。
梁哥呵斥:“别废话了,赶紧走,这些蛇毒性十分强,被咬一口就能使人立即昏晕。”
“可是这条通道是回形死路,假若这蜂巢洞内有数以万计的蛇在,我们要往哪逃?”我提出了关键性的疑问,这也正是刚才看着那无数个黑洞时脑中闪过的念头。梁哥一下也失声了,却听陆续不满地开口:“就说让你们听我说,老是打断我。看这洞口处的凹槽,我们之所以两次走的通道不同,是因为这个洞穴根本就是移动的。”
不光是我,就连急着喊走的梁哥都惊异之极地看着陆续。脑中回转当初阿蛮两次离开的情形,如果真如陆续所言,那么就只有是石板降落那瞬间,洞坑作了一个不太明显的旋转或者偏移,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我们的心神被石板突然关闭洞穴而震住,以至于不会留意到偏差。
但此时因为时间的拖延已是晚了,洞沿口爬了数十条黑皮蛇,还有别的在沿着石壁慢慢游下来,我们就是想做试验都不行了。有条蛇突然挺身而扑,陆续拉我往后退了两大步,一刀快而准地刺下,将那蛇依法炮制钉死在了地上。同一时间,又一条蛇飞扑而来,梁哥上前一步踢踹而开。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哪怕是三人联手,也人力有限,黑皮蛇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不过是数分钟,洞口处就盘沿了几十条,若真应了我之前猜想,那不用多久蛇就会蔓延整条通道,而我们无处可逃。
只听陆续懊恼地说:“雄黄粉都在疯子那,要不然这时洒一些或许有用。”
说起疯子这才想起来,他后来好像没了声音,我们也因突发情况而忽略了这件事。心下不由一沉,莫不会是被发现了后出事了吧?
“小心!”陆续一声惊喝拉回我偏离的心神,他是在对梁哥说。只见有条蛇已经盘上了梁哥的脚,眼看就要咬上,“砰”的一声响,梁哥开枪了,一枪命中蛇头!
陆续惊骇而言:“枪声不会被外面听到吗?”
“先解决眼前的再说,命都要没了,还怕什么被听到。”
眼前形势越来越严峻,我们朝后退了有几十米,整条道上都爬满了蛇,梁哥即使有枪,陆续即使刀刀刺中蛇七寸,也不可能杀尽这许多蛇。当我们退至回路处,就意味着走入绝境。
要如何才能绝处逢生?
掩身在他们后面,见两人屡屡遇险,这些黑皮蛇像是天生就对人有攻击本能一般,常常突然飞跃而起。咬了咬牙,没办法了,必须得......
突然头顶传来轰隆一声,我们三人反应快避闪而开,一块很大的石头擦着身体滚落在脚前,倒是把正在游行中的蛇给压死了几条。条件反射抬头而望,见上方居然裂开一个很大的缺口,石头就是从那里碎落下来的。
78.疯子的误打误撞
就在我们惊疑不定时,从那洞口里冒出颗黑乎乎的人头,吓得我心头一颤,陆续沉喝出声:“什么人?”梁哥已经是举起枪瞄准。那颗人头霎那又缩回了洞内,紧接着传来呼喊声:“啊呀,是我啊,老梁可别开枪啊,要出人命的。”
这是......陆续已经说出了我的想法:“我怎么听着那么像疯子的声音呢?”
“小六,是我,就是我。”
那没错了,就是三疯子。可他怎么会从这里冒出来?
三疯子从洞口又探出了头,往底下一看,怪叫起来:“啊!这么多蛇?是准备做蛇羹吗?”
磨牙声传来,陆续发狠道:“疯子,现在是玩闹的时候吗?赶紧的,快说你上面安全不安全。”说话间,黑皮蛇从石块上翻游过来了。三疯子嘿嘿笑了下道:“起码比你们下面要安全,怎么着,小六,老梁,还有小九,这回你们得靠我了吧,啊——”随着他一声惊叫,只看到一条蛇被抛向了空中,是梁哥一脚给踹上去的,成功阻止了疯子那不着调的疯话。
陆续问都没问,就揽住我腰往上送,“疯子,先接小九上去。”
这次疯子没再废话,从上面伸出手拉住我胳膊往上提,等我翻爬进洞后,他刚朝我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下面就听梁哥沉喝:“别墨迹,速度!”他只得做了个苦巴巴的鬼脸后又探头出去,第二个上的是梁哥,我在后面帮忙拉了一把,他飘了我一眼,可以看出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毕竟中了蛇毒没有清除,之前应该是一路强撑着。
“啊呀,小六,当心脚下啊!你右脚被蛇绞住了。不过不用怕,看我的!”三疯子一惊一乍的呼喊,让人提心吊胆,但洞口只容一人,我与梁哥只能等在后面。陆续上来时,我的手电光刚好照在他脸上,可见他额头有汗在冒出,目光搜掠而下,不知刚才有没被蛇咬到。以那群蛇游进的速度,我与梁哥上爬的瞬间,应该就已沾满洞口底下,他仅以一把长刀能抵挡群蛇吗?
梁哥问出了关切的疑问:“有被蛇咬中吗?”
陆续没来得及开口,被三疯子抢了先:“放心吧,有我在,这种场面还能让小六受伤啊。你们是没看到我的天女散花手,就那么一挥间,蛇群都后退三尺。”
“什么天女散花手?”
陆续很是无语地解释:“别听他的,就是撒了一把粉,然后蛇就退开了。对了,疯子,既然你有这粉能吓退蛇群,不如我们一路杀回去?”
三疯子没作声,梁哥在旁踢了他一脚,低斥:“扮什么深沉?有话快说!”三疯子摸了摸屁股,很是憋屈地说:“你当我贩卖这种驱虫粉吗?带身上那点刚才全洒下去了。”
这倒是句实话,蛇群已经蔓延了我们过来的整条通道,哪怕三疯子背了个大麻袋的粉来,也是驱散不尽的。问题回到当下,陆续问三疯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是本来在上面传声的嘛,这一提疯子就跳了起来,但只跳到一半,就撞到了头,捂着头在那哀嚎。
上来这洞穴我就观察过了,是条类似最早我们被阿蛮引进的通道,只有半人高,基本上人只能蹲着或者坐着。所以三疯子那一跳,不撞顶才怪,总算从他语无伦次的讲述中,大致了解了情况。说起来他很倒霉,因为就是我们叫他将最粗的一根钢管敲击过后,不知道是声波的震动,还是那根钢管触碰到了哪里,突然他脚下就裂开了个窟窿,都没给他时间反应,人就滚了进去,一路下滑。
他不是没尝试爬上去,但坡度太陡,爬到一半就又滑下来了。没办法只能沿着狭窄通道向前爬,就这么一路爬到了此处,发现被堵死了,这下他慌了,上又上不去,前路被堵死,岂不是要他在这里面等死?在沿路而爬时他也尝试喊过我们,但无疑声音不通过管道输出,被石壁堵塞住的话,是传不过来的,再说当时我们也被蛇群给逼出了阿蛮的洞坑,就算是有声音传过来也是听不见了。
疯子倒也没就此泄气,而是拿手上的粗管子敲了敲面前那堵石墙,对了,由于事发突然,他从上面滚下来时,那根粗管子竟然没脱手,栽进窟窿后,他就用它当开路先锋的武器了。
敲击几下,他就发觉那石壁后面是空的,并不实。这时,疯子的神经拉到了一个极高的兴奋点,他看过的武侠小说都是这样写的,主人公恰逢奇遇跌至崖底或者深洞,然后发现某本武功秘籍。
那他也不幻想什么武功秘籍,就想着会不会老天爷赐福,让他无意中跌进这个洞穴,为的是赐他几百年难遇的天书。想到此处,他瞬间就呼吸不稳了,又兴奋又紧张。
颤着手去摸石壁,试图找到什么机关暗门之类的,可他摸遍周遭都没发现,想了又想,对着那石壁重重磕了三个头,告解般地说无法窥知天机是他愚昧,还请原谅。
讲到这处,三疯子顿了顿,陆续性子急追问:“然后呢?”
其实后情已是明显,否则此刻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了。三疯子自然是没有放弃,他磕那三个头是在告罪,因为之后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用脚蹬,起初石壁坚固,连蹬几下都纹丝不动。
也幸亏疯子对那天书秘籍的执着让他没气馁,终于在蹬到第十下时发现有松动了。
后面他越加卖力了,当石壁终于被他踢开,露出一个洞口时,他激动不已地想: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可等他探出头后,事情大不如他所想。
全部经过陈述完,三疯子用一种哀怨的语气道:“都怪你们,害我弄得灰头土脸的。”他还象征性地捋了捋那乱毛草的头发,又用衣袖擦了擦脸。
陆续毫不客气地嘲讽:“你本来就抹黑了脸,何来灰头土脸一说?”我憋笑着转了头,刚才我们全副精神都集中在眼前的蛇群身上,如果不是反应快,就被那块石头生生砸中头顶了,而那之后,突然冒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又是在昏暗处,乍一看胆儿小的人估计得吓昏过去。要不是梁哥沉得住气,估计就真一枪射出去了,陆续那本在防卫的长刀也已经伸出。
倒是三疯子反应还算灵敏,第一时间知道缩回脑袋告饶。
长舒了口气,感叹有时候还真世事难料,三疯子的胡搅蛮缠却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们。我往洞外探了探,发现蛇群都退避在两尺之外,不敢靠近,而我们之前所站的位置落了不少黄白色的粉末,身下一人多高的石墙上也有,难怪那些蛇不从旁处游上来。不知三疯子这驱虫粉是什么做的,怎令那些蛇如此惧怕?
疑问提出后,三疯子以傲娇的口吻道:“天机不可泄露!”
闻言我默默移转了视线,陆续看不过去在旁吐槽:“行了,别得瑟了,你那些宝贝没兴趣知道。这是你从上面带下来的?”他从脚边捡起了一根手臂那么粗的钢管,约有近一米长,它的一头也被削尖了,但奇怪的是钢管上每隔五六公分就有一个长方形口子,真有些像长笛那种乐器了,只是削尖了的那头几乎有一尺左右的血痕在上。
陆续做了一个向下深刺的动作,尖端没扎进石层,却是把碎石给刨飞了些。他低赞了句:“好刀!”
我疑惑询问:“好刀?”明明是钢管,为什么说是刀?
陆续做了个挑眉的神色,并非傲娇也非卖弄,将尖端部位垂直向下凑近我眼前,用手电光照在上面,然后道:“看出来了吗?这一层光面就像是刀刃,它的两边都被磨成锋利的,借用一根头发。”
在见他手伸过来时,直觉后仰躲避,但见他越过我在三疯子头上用力一拽,伴随着疯子的惨呼声,起码十几根头发被拽了下来。然后就见陆续将头发拉住两头,往那钢管尖端处轻轻那么一蹭,数十根头发齐刷刷地断成了两段。
这时三疯子在后咋呼地说:“好险,幸亏我一直握着这头没放,要不手都残了。”
没人去应他的话,陆续又将钢管翻动,露出一个个小长方口的那面,“再说这边,它确实借用了乐器的原理,这一处处空缺就如笛子的音口一般,恐怕每敲击一处都能发出不同的音频来,而这不同的音频则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涵义。就好似分成多级指令,之前召唤阿蛮的应该是最高级的。”
这番分析可谓精妙,回想之前三疯子丢下来的细管,似乎除去没有这一道道口子外,其余的很类似。这些细管应该不是用来敲的,而是吹的,同样应该也能发出某个临界点的音频。也就是说,这些长短不一的管子,有着双用途,更多时候,它会是一把致命的尖刀。
总之已经能够肯定,这些东西被收在枯井中,存在着必然的用途,且不会是好的。
79.黄沙林地
没再继续讨论,此处发生这般大的异动,怕被外界某处察觉,所以得尽快离开这里。
既然身后洞口之外的通道已被群蛇填满,那么我们也只剩一条路了,沿三疯子进来的路线向外,看看能否想办法合力爬上去。
差不多双手双脚并用躬身爬了近二十多分钟,终于来到那个陡坡。坡度呈60度以上,坡面虽不光滑,但也没有下脚点可供攀爬,倒是底下有一些碎石滚在脚边,可见三疯子那一摔还挺结实的。
人多自然有办法,用了最原始的叠罗汉,我因为是女的,他们三男的没好意思让我在底下垫,所以被顶在了第一位。陆续在下托住我的脚,把他的那把短匕首递给了我,让我必要时可以用来扎进石层里借力。也亏得是六十度角而不是九十度,否则难度绝对加大。
四个人叠加在一起光身高也有近七米,加上手臂伸长距离,足够把我托到窟窿口处。
原本还忧心我上去了,他们三人要怎么上来,但等探身钻出窟窿时,就着井口射进来的光可见枯井底部有摆了好几圈的粗麻绳。也没管那绳子是作何用的,拿起来甩进窟窿内,于是其余三人借着绳索都分别爬了上来。枯井底部空间并不大,四个人为了避开中间窟窿而站,已经显得很拥挤。
出井也并不难,井壁上有好些凸起的石块,好似为了专门供人踩踏上下。在决定上去之前,先问了三疯子上面的情形,他挠着后脑勺说就是一个小林子几座小山,然后一口枯井,没看到有什么人。
而等我们真的出了枯井后,不由讪然。三疯子说话还真是叫避重就轻,哪里是小林子和小山,根本就是放眼全是林地,而这些树却并不像我们穿越箭林般密集高大,它们都有着相对一致的空间距离,粗细均匀,树梢自然遮不住天,可看到头顶四方都是巍峨耸立的高山。还有一点必须得说,林地上有一层黄沙,拿手指度了度,差不多就是一指深。
这似乎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按道理树木成林,高山而围,不大可能会出现黄沙。疯子倒是有一句说对了,四周一片寂静,完全看不到有人烟。
听到梁哥在问三疯子是怎么到这里的,只见他指了指天,故作神秘的不语。对待三疯子,陆续最没耐心,磨牙嚯嚯,从齿缝中吐出词句:“能说人话不?”
三疯子则翻了个白眼,很是不耐烦地道:“不是跟你们说了,从山那头翻过来的啊。”
呃,原来他不是在指天,而是在指那围绕的山,只是山如此高耸,他能这般轻易翻过来。陆续估计看出了我眼中的疑色,解释了说:“别人说翻山过来我会当成是说大话,但是疯子,就没错了。小九,你别看他疯疯癫癫,对山和林的认知度比任何人都强,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被抓到,而且一般人也不会走这么复杂的程序,也就他,”他指了指脑门,“这里是一根筋通到底的。”
疯子在旁听得本是满脸自豪,后面却面露疑云,等陆续说完后就问了:“小六,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埋汰我呢?”陆续笑称:“当然是在夸你了。”三疯子狐疑不太信地来看我,“小九,你说他那话是什么意思?”我给了个中肯的答案:“他说你在翻山越岭上有过人的本领。”
这下三疯子乐了,黑乎乎的脸看出点亮光了,原因是他眼睛在发亮,“那是,有眼光!来,小九,因为你的诚实,哥跟你说个秘密。”我凑近了些,他以另外两人都能听到的音量“悄声”说:“这山里有金矿!”
“什么金矿?”我没开口,陆续忍不住问了。
疯子回头飘了一眼,哼唧了声说:“势利了吧,小六,真不是我说你,看看人家小九,我说金矿时她声色未动的,你就是沉不住气,满身的铜臭味说得就是你了。”
陆续的一张脸被他说得一阵红一阵白的,像个调色盘,眼看他要急起来,梁哥适时拽走了三疯子向林中快步而走。我看了看陆续的脸色,这时候他就像唱歌的要起一个很高的调,深吸了口气,调还没出口,伴奏的乐师却临时走了,所以他就在那起与不起的中间徘徊,脸色可谓憋的难看。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决定还是不与之为伍了,免得当了被他撒气的冤大头。打算快步跟上前面两人,脚踩在沙地上软软的,不由低头去仔细观察脚下的这些细沙,耳旁传来陆续低语:“这些黄沙是从外面搬运进来的。”原来他已经并行了上来,并与我步伐保持一致。
我略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却见他直接将手中那根始终没丢弃的钢管用力插入沙中再拔出,可以看到只稍微有些细沙粘在上面,而尖端处却是黑泥。“沙地的结构不可能是地表只浮一寸左右的沙粒,原来这处必然就只是块普通的山坳间平地,后人种上了树,又铺上了沙子。”
“这是为什么呢?”我很是不解地问。
“原因有很多种,可能是这些树需要沙子来铺盖保温,可能是沙子里能种某植物或者寄养某动物,而这些动植物都或许是沙漠中的,比如蜥蜴。”
听他说到蜥蜴时,我就不由心颤了颤,那种生物有着可怖的外形,哪怕绝大多数的蜥蜴没有毒,也不会咬人,甚至被好多人当成宠物,还是会让人觉得心惧。
陆续睇了我一眼,放缓了声音说:“别怕,我就是打个比喻而已。假若蜥蜴放在这种地方生养,估计也难存活,那种动物还是挺敏感的。所以,这片黄沙与树林最有可能的是,为了掩盖一些原来的痕迹,准确地说是为了遮掩秘密。”
我顿住脚步,环顾四周,“会是要掩盖什么?我们拨开这些沙子察看下如何?”
他失笑了摇头,“你看看这些树,假如当初种的是树苗,长成这般大起码也得几十年,即使是从别处转移过来的,以这山里可供的条件以及人力有限,当初移转时树定然也不会太过粗壮,所以这些树在此处生根的年龄至少十年以上。你再看脚下的沙,带着湿沉,颜色黯淡,都是经年累月之后造成的。然后你再环视四周,这片沙林地如此宽广,掩盖的秘密也未必见得就是全部区域,若只是一小块,你岂不是得翻沙子翻上几年?”
我沉默了,陆续似乎在不断刷新着我对他的认知度,从最初的品质恶劣,颜值颇高的绣花枕头,到后来内心藏有深沉腹黑一面,但又心直口快,而此时却发现他的信息知识量非我能及。
无疑,我是低估了他,哪怕不断在心里对他的评价往上提升档次,也赶不上他表现出来的惊艳程度。从他对刀的独特见解与用刀凌厉上看,他对刀应是有着偏好,所以研究甚多。可是这些关于地理环境、乃至地质结构的信息,他居然也能随口分析而来。不得不说,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佩服他了,只不过我不会表露于色,否则怕他会像只骄傲的孔雀。
他真的有些像谜,别人揭开了一层纱后就是真面,他是揭开了一层还有一层,明明他的性格就放在那,哪怕这时显得博学多才,他那点孩子气的脾性依然没变。一样会对着疯子吹胡子瞪眼,一样会在我与他持反对意见时毫不客气地争吵,一样会在我听他一番精辟分析微微动容下,眼睛笑眯起来。
我掠转过目光,瞥见本远远将我们落下的梁哥单独走回来了,三疯子好似在不远处等着,陆续迎上去。只见梁哥敛了脸上一贯的讽笑,肃声道:“疯子刚说前面有个天然山洞,一群人在那淘金。”
“淘金?真的有金矿?”
梁哥蹙着眉道:“你也知道疯子的逻辑,他说话颠三倒四的,讲了一大堆,后来才被我问出他没敢凑近了看,就看到有一群人在挖凿山石,说远看金灿灿的,觉得是金矿。”
陆续嗤声而出:“去他的,看着黄的就是金矿了?等等,一群人?”他终于意识到梁哥面色严峻的点在于这“一群人”,而不是三疯子说的金矿。眯了眯眼远眺,自然是看不到,但那表情却好似能洞穿层层树林,窥看到沙林之外。这时候的陆续,眸光浮动,显得格外深沉。
刚才自己心里也是漏跳了一拍,“一群人”的意义代表了两种:一是我们将直面这个团伙的真正核心势力;二是......可能失联的男人们就在那里,包括,彭野。
拖延了一天又一天,遭逢重重险难,我都快忘记进这黑竹沟的本来目的,事实上也由不得我选择,在走进黑竹沟后,就身不由己了。即使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想去多忧虑此时彭野的状况,拿句难听的话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80.分头行事
三疯子不知是不是被梁哥给教育了一番,规规矩矩沉默地在头领路,到了沙林边缘时他放慢了脚步,遮遮掩掩地藏在树后探头探脑,然后朝我们挥挥手,示意跟上,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
缘于就他知道具体方位,且看他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好似这片林子走了好多回一般,所以哪怕陆续的眼神流露不耐,也都耐着性子跟在他身后配合着。
终于三疯子指指前方,以张嘴不出声的方式告诉我们到了。然后陆续直接恨恨低骂了出来:“这儿离那起码有百米远,你是千里眼还是狗鼻子灵,能看到那洞里有一群人,还能看清颜色是黄金灿灿?还给我搞那么多花俏的,这儿你就是放开了嗓子喊一声,人家也未必就能听见。”
我在旁也是叹气,严重怀疑三疯子言论的真实性。梁哥没吱声,但看他那带了邪火的眼神,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在。还好疯子是懂眼色的,他看我们三人脸色都不好,急急解释:“你们有所不知,之前我不是说了嘛,我是从山那边翻过来的,来时位置没选好,很不巧地就选在那洞穴上方,所以我是趴在那上面偷看到的,虽然里面是暗了点,但那金光闪闪的我还是认得清啊。基于人数上的差距,我就默默的当了幕后英雄。”
这话听着总算是着调了点,眯眼远眺,视线之内的确能看到山洞,洞口很大,也许是洞深,看不清里面可有人。主要是这沙林之外再无可遮掩处,就是两面山夹着约四五十米宽的平地向那处延伸,若直接走过去,只要山洞里真有人,就绝对能发现我们。
梁哥当机立断,决定跟三疯子翻山绕过去,我和陆续留在原地等消息。
如何联络是个问题,梁哥的手机在被阿蛮抓住送到外面据点时就已经都被搜身搜走了,而且就算还在,这山坳里也没信号。三疯子在旁犹如打了鸡血般跳出来,“我有办法,跟我来。”说完就回身而走,但走了几步发现我们都还顿在原地没动,他跺了跺脚说:“快来啊,没亏给你们吃的。”
三人跟着疯子走了约五六分钟,就见他鬼鬼祟祟地嘘声,放轻脚步。再走几步几个人都不由僵住,就在我们前方数十米处,林子已经到头,而在林外的边缘,有两道疑似人的身影。眯起眼细看,已能确定那就是人,刚才之所以用“疑似”两字,是因为他们身上都穿了动物的灰色毛皮,头上也戴了冠帽,乍一看会觉得像庞然猛兽。
隐隐有语声飘过来,但隔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
我们看向三疯子的目光都不由带了冷钉子,此处有人迹也不提醒下,万一刚才有人大声说话呢?倒是三疯子浑然没觉有什么错,还一脸兴奋地拉着梁哥指给他看。顺着他指的位置循视过去,终于明白他说得办法是什么了,就在那两人的腰间,各自别着一只黑色的对讲机。
陆续与梁哥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上扬了嘴角。
未及反应,也没任何暗示性的语言,他们突然就像猎豹一般掠了出去,在那两人发现异样回转头的瞬间捂住对方嘴,猛力往内拖拽。不过是眨眼间,就见原本还在挣动的身体瘫软了下来。
我心中一沉,不会是......急忙走上前,只见地上的两人沉闭了眼,但胸口仍有起伏,暗呼了口气,回头一想觉得自己多虑了,陆续与梁哥又不是亡命之徒,怎么可能会胡乱杀人?
三疯子乐得在旁直击掌,嚷嚷的音刚起,就被陆续一个瞪眼,一声低斥:“闭嘴!”他立即附身拿起两人腰间的对讲机分别按下某个开关后,才恨恨地道:“疯子,你能不能少开口?声音传过去了,我们几个人都得完。”三疯子表情讪讪,不敢再说话了。
梁哥指指陆续手上的对讲机,“看看能不能调单独我和你的频道,原有频道的位置也和我说下,立即分头行事,剩余的事你该知道怎么做。”
陆续轻嗯了声就低头捣鼓那两只对讲机,没一会就递给梁哥一只,然后两人对了下频道,一般这种装置有效距离也就是五十米到一百米之间,刚好我们离那山洞最远也就百米。
没再耽搁,梁哥就与三疯子走了。我看了看地下那两人,问陆续:“他们要怎么办?”
“凉拌。”
本以为他就随口开个玩笑,却没想还真将人给“凉拌”了,竟然把人家的衣裤给扒了下来,皮帽也摘下,然后用长绳将他们分别绑在两棵树上。这就是梁哥刚说的“剩余的事”?
陆续回转身见我干站在原地,低声吩咐:“愣着干什么,赶紧拿一套穿上啊。”
我怔了下,很快回神明白了,“你意思是我们穿上他们的衣服假扮他们,也坐在那处吗?”
“嗯,这两人应该是被派来守林子的,有对讲机在身,明显会有人联络他们,我们要做的除去等梁哥那边传来讯息外,还得扮成他们坐在这,以防突然有人察看。”
说得很在理,从这离山洞口也就百米,只要有人从山洞里走出来,就能眺望到这边了。即使看不清人脸,但能模糊看到身影,而这两套衣服,则是最好的伪装。
毛皮的衣服带了点腥臭味,一看就知是真的从某动物身上扒下来的,没经过加工处理。环境使然,不能任由你去挑剔,忍耐着穿上,再戴上那皮帽子,一抬头就对上陆续的目光,微微一怔。
他穿上了那“皮草”感觉像......土匪!搜罗脑中所有词汇,最后得出这两字结论,有点“湘西剿匪记”里那土匪头子的味道,就是相对要帅一些。只见他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啧啧出声,“小九,你这幅打扮......”直觉没好话出来,眉刚蹙起,就听他说:“像个女土匪啊,很特别。”
我一下被雷到了,要不要这么默契地想到一块去?
他却又改口:“不对不对,不是女土匪,你穿成这样就像个汉子。”
这是在暗讽我是男人婆吗?没有女人是喜欢被别人称为长得像汉子的,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朝沙林边上走。很快他跟了上来,奇怪地问:“咦,现在怎么突然像只猫一样变温顺了?以前我要这么说你,肯定拿话刺过来了。”
脚下一顿,侧转头定视于他脸上,深吸了口气,以缓慢的语调问:“你姓什么?”
他怔了下,茫然回:“姓陆啊。”
“哦——”我有意拖长了音,然后一字一句地说:“还以为你姓jian呢。”
“jian?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叹息,孺子不可教也,直接越过了他。
陆续后来约莫是领悟了的,总之半小时之内没再来惹我,耳根总算清静了一会。不过也就清静了半小时,过后他又卷土重来,一脸悻悻然欲言又止状地拽了拽我衣袖,“太安静了,说点什么吧。”
我低头飘了一眼他拽着衣袖的手指,还没抬头,就听他告饶般地说:“先说好了,和平共处!不斗嘴了。”很想回他一句自找的,想想还是忍了,没有吭声。
陆续见我没反对,就打开了话匣子:“你说前面那山洞,会真如疯子说得那般在挖金矿吗?”
“不知道。”我实事求是地回答,“没有去看,很难作出判断。”
懊恼之色显于他脸上,恨恨地说:“本来我那背包里有带望远镜的,可如今咱们的包都落在蛇窟里了,包括食物也都没拿,这回真是因小失大。”
这问题刚才在沉默时就想到了,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如果当时不让梁哥将顶上石层敲开,又让三疯子丢细管下来,或许就不会惊动那些黑皮蛇,从而使其将阿蛮的窝给吞没了。这都是其次,主要是这回我们身上完全没有带食物和水,假如还要耗上一阵,后头的生存问题很需要考虑一番。
“等过一阵再回去看看吧,没准蛇群都退回了洞内。”我如是提议。
陆续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就怕阿蛮回来发现我们不在,循着气味追过来。”我略转了目光去看他,心中微微有些讶异,似乎他提起阿蛮的口吻不像梁哥那般极端。他被我看了数秒后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身体询问:“看什么?”
“你如何看待阿蛮这件事?”我问。
“阿蛮?不就是个被像动物般圈养了的人嘛。”
心中一震,这句话当真是简洁又明了地道出了阿蛮的状况,被像动物一样圈养起来的人!我移开目光,轻悠地看着前方低低而问:“为什么这么说?”
陆续理智的分析在耳畔:“首先,他身上有很浓的动物气息,这不是说一朝一夕之间伪装能成的,必然是长期与动物为伍;其次,他的行为与语言都与人类脱节,很明显养他的人并没把他当成人看,只是作为了工具使用。但是......”
等着他的下文,却停在了此处,忍不住问:“但是什么?”
“但是他的主人显然低估了他,看似温顺听话的表面,内底里其实作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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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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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了下,再问:“此话从何说起?”
陆续笑了起来,拿他那狭长的眼飘看着我,“小九,我就不信你懵懂如此,其实你早看出来了,故意让我说的吧。先就阿蛮将我们三人藏于巢穴一事,目的虽未知,但也算是对他主人背叛;后来他当着我们的面将脸上的长毛拔下,显然那些毛是他有意粘上去的,不可能是为了用来吓唬我们。倒是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他为何与你亲近,对我们却如此凶?不会是......”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然后凑到近处,气息吐在我脸上,“闻到了你身上的母性味道了吧?”
我咬牙狠踩他脚尖,但他却机敏避开,嘴上乐着说:“嘿,就知道你要偷袭,早有防备,哎哟!”他乐极生悲了!我一脚没踩中,调转方向对他身侧狠踹了一脚,直接把人给从坐着的石块上给踹了下去,看他如不倒翁般翻滚在地,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身,正要发作,突然他腰间的对讲机传出沙沙声,顿时偃旗息鼓,收了玩闹之心,拿出对讲机往前走两步调整频率。我心上紧了紧,暗想梁哥与三疯子这么快就翻山到那处了吗?
可当语声传来时,我与陆续都面色变了,不是梁哥,是个陌生的声音!
对方说得是听不懂的话,从那语调可判断在询问这边什么,我惊慌地回头去看那两人,还歪倒着头昏迷着,这可如何是好?在我六神无主时,陆续神色一敛,一边调着对讲机的频率,一边变了声喊:“啊?啊?西米里呀?”很快那对讲机就只剩沙沙声了。陆续长舒了口气,冷汗从额头淌下,“好险!”
问他这样胡言乱语不会被对面认出来吧,他却反问:“谁胡言乱语了?我刚说得是他们的土话。”
我怔住,疑惑地问:“你会?”可他又摇头,“我哪里能会啊,就是在进沟前听饭馆里的老板说时,学了两句简单的,拿来现用应付了。”
这什么跟什么呢,关饭馆老板什么事?他看我一脸茫然,问道:“你还没听出来?这些人说得与饭馆老板是一种方言。”
是一种吗?仔细去回想,片刻之后宣告失败,实在记不起来,因为当时就觉得饭馆老板说话噼里啪啦,一个字也没听懂。跟老铁认识也正是因为与老板沟通不了,他在中间传了话。不晓得在当时,老铁是否就对我动了歹念,他的任务应该就是在外面招揽人进山沟,必要时候搭上一把手,但看他之前说话的语气,在山中的地位应也是不低。
陆续又解释说他刚那句意思是“你说什么”,假装信号接收不良没听清对方讲话,借此来糊弄过去。但难保对方真有事,可能等一会就有人过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紧迫盯视前方好一阵,也没见有任何动静,倒是被打晕的那两人,先后醒了过来。陆续让我守在原处,继续观测百米之外情况,若有异样就喊一声,他则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视线不转,竖起了耳朵,却是听不清他们在那叽叽咕咕说什么,不由回过头看了眼,惊了一跳,陆续居然将那两人给松绑了,还把身上的皮毛衣服脱下来还给了其中一人。他应是察觉到了我惊异的视线,扭头朝我招手:“小九,过来!”
我略一迟疑,大步走到跟前,听陆续对我道:“把你身上的毛皮脱了还给他吧。”见我不动,他走近我低语:“没事,跟他们沟通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欢这皮草的味。”
不明白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还是听了他的,将毛皮外套给脱下,头上的帽子也摘下,递给了那个光身的人。那人接过时,用生硬的语调说:“谢谢。”我挑了下眉,会说汉话?
等那两人穿戴整齐后,陆续笑着说:“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惊愕地看到,他们竟然真听了他的席地而坐,但都沉默着没开口。陆续面带微笑,一脸深沉,在我疑惑地看过去时,他用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沉默持续了足有十分钟之久,终于有人熬不住了,但不是陆续也不是我,而是那两人之一。
男人说得是汉话,但很难听懂,因为不仅是生硬,还夹杂着土著话。通过连蒙带猜的,在他讲述近一小时后,我脑中大概理出了头绪。他说他们是这山弯里土生土长的居民,从来没出过山谷,汉话是跟外来人学的,而这外来人得追溯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起初听到这年份时,我不由皱眉,这两个男人怎么看年轻也就是在四十出头左右,那时他们都还没出生呢。后面才知,他们也是从父辈那听来的故事。原本这个山弯子里,也就是二十来户居民吧,人口一百都不到,他们靠山吃山,在山地里种菜打猎,自给自足。就在1950年,突然山里来了一批山外人,有近三十余,他们手中都提着枪。原本老百姓也不识得那枪的威力,是看到一起生活几十年的族长被一枪打中,胸口开了个大窟窿,当场就倒地身亡,才知恐惧。
这样一群人无疑是土匪,霸占了他们的房屋,还肆意残虐他们,又因语言不通,发生多起虐杀事件。人总会逆境求生,几个年轻力壮的一商量,决定要反击。由其中一个胆大的人比手划脚假称山中某地有宝物,引了那群恶霸过去,利用对地理环境的熟悉,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杀,最终的结果以匪徒三十余名全部死亡,而年轻力壮的族人也死伤过半为收场。
其余的人在难过的同时开始掩埋尸体,自然是把自己族人与匪徒分开,可等清点完却发现中间少了一人,正是那群人的头。当下所有人都懵了,明明记得把人都引过来的,那个头领还是走在最前面,何时被他给逃脱了?
虽然说他们都是长在山里没见过外面世面的人,但也知道杀人是件天大的事,还一下死了这么多,如今逃掉一个,必然会成为后患。当下所有人在山弯里搜寻,但找了整整三天也没找到其踪迹。
兹事体大,重新推选出来的族长当下就决定修整战场湮灭痕迹,除去将人埋于地下深处外,还从山林里移来小树造林,这还不够,死得人太多,泥土里都是死人气味和着血腥气,一到下雨尤为浓郁。不得不另想它法,于是有了族人第一次出山的冒险,出去两个人,一个月后回来带了两袋黄沙。
听到此处,我已然明白他们说的那片战场在哪了,就是我们身后的这个沙林地,黄沙底下掩盖的秘密,原来是这些。但是有一点我不懂,当诛杀了那群匪徒,自己族人也有死伤后,为何不直接一把火将尸体给全部烧掉,那样岂不就毁尸灭迹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将人埋入地底下,遗留隐形的危机?
我将问题提出后,那两人面色大变,嘴里喃喃“千万不可”,甚至还跪地对山叩拜。陆续见状,对我悄声说:“可能与他们的信仰有关吧。”
陆续说得没错,还真与当地的信仰有关。那两个中年男人在虔诚叩拜之后起身,然后向我们解释说人身体发肤都属于大山,假如自行焚毁的话,是对山神不敬,会遭受山神的惩罚。尤其山中林木众多,火苗子是禁忌,绝不能随意出现。
这事件之后,山中土著人花了近约半年的时间,不断的从外面引进黄沙,然后移植树林,从而造就了这片沙林地。当落成时,所有人都很满意,可是却没想屠杀事件过去只一年,就又有人进到山弯里了,来得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说是林业勘探队。
土著人一面惊惶不安,一面防备惨剧再次发生,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却不知危机再一次地降临。
本身居住在山弯里就二十多户人,人口不足一百,一年前那场搏斗死去不少中青年劳动力者,余下的很大一部分是老年人与妇孺孩童,所以当枪管顶在土著族长与孩子们脑袋上时,他们连一点反抗力都没有。而直到这时,那名逃脱的匪徒首领才从山林里走出来,原来祸患真的从一开始就埋下了。
当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绝望,觉得他们安安分分地呆在大山里,突然就天降横祸。令他们吃惊的是,那匪首居然没肆意报复诛杀族人,而是让人领了他带来的一干人来到沙林地外的山前。其中走出两人,仔细观察山表层岩石,然后用工具敲凿。
从那之后,这片山弯就被那些人给占据,土著人没有了说话权利,同时成为了奴隶般的劳动力者。他们并不知这些人要做什么,只是男人们被安排在那每天凿山,女人则在山坳外种花籽,余下老人负责所有人的起居伙食,至于孩子......五岁以下乃至襁褓中的婴孩被带走,五岁以上的则暂时关押,一周只能见一次,假如有谁敢反抗,那么不光是自己,连带着孩子与老人都得遭受恶打。
听到此处,我暗暗摇头,匪首的这个作法,敲山震虎,威吓群心。相信自那天起,没有人再敢有反叛之心,而他之所以不杀,是因为这片山地的开荒需要用到这群土著劳动力。
81.被隐藏的过去(1)
我默了下,再问:“此话从何说起?”
陆续笑了起来,拿他那狭长的眼飘看着我,“小九,我就不信你懵懂如此,其实你早看出来了,故意让我说的吧。先就阿蛮将我们三人藏于巢穴一事,目的虽未知,但也算是对他主人背叛;后来他当着我们的面将脸上的长毛拔下,显然那些毛是他有意粘上去的,不可能是为了用来吓唬我们。倒是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他为何与你亲近,对我们却如此凶?不会是......”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然后凑到近处,气息吐在我脸上,“闻到了你身上的母性味道了吧?”
我咬牙狠踩他脚尖,但他却机敏避开,嘴上乐着说:“嘿,就知道你要偷袭,早有防备,哎哟!”他乐极生悲了!我一脚没踩中,调转方向对他身侧狠踹了一脚,直接把人给从坐着的石块上给踹了下去,看他如不倒翁般翻滚在地,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身,正要发作,突然他腰间的对讲机传出沙沙声,顿时偃旗息鼓,收了玩闹之心,拿出对讲机往前走两步调整频率。我心上紧了紧,暗想梁哥与三疯子这么快就翻山到那处了吗?
可当语声传来时,我与陆续都面色变了,不是梁哥,是个陌生的声音!
对方说得是听不懂的话,从那语调可判断在询问这边什么,我惊慌地回头去看那两人,还歪倒着头昏迷着,这可如何是好?在我六神无主时,陆续神色一敛,一边调着对讲机的频率,一边变了声喊:“啊?啊?西米里呀?”很快那对讲机就只剩沙沙声了。陆续长舒了口气,冷汗从额头淌下,“好险!”
问他这样胡言乱语不会被对面认出来吧,他却反问:“谁胡言乱语了?我刚说得是他们的土话。”
我怔住,疑惑地问:“你会?”可他又摇头,“我哪里能会啊,就是在进沟前听饭馆里的老板说时,学了两句简单的,拿来现用应付了。”
这什么跟什么呢,关饭馆老板什么事?他看我一脸茫然,问道:“你还没听出来?这些人说得与饭馆老板是一种方言。”
是一种吗?仔细去回想,片刻之后宣告失败,实在记不起来,因为当时就觉得饭馆老板说话噼里啪啦,一个字也没听懂。跟老铁认识也正是因为与老板沟通不了,他在中间传了话。不晓得在当时,老铁是否就对我动了歹念,他的任务应该就是在外面招揽人进山沟,必要时候搭上一把手,但看他之前说话的语气,在山中的地位应也是不低。
陆续又解释说他刚那句意思是“你说什么”,假装信号接收不良没听清对方讲话,借此来糊弄过去。但难保对方真有事,可能等一会就有人过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紧迫盯视前方好一阵,也没见有任何动静,倒是被打晕的那两人,先后醒了过来。陆续让我守在原处,继续观测百米之外情况,若有异样就喊一声,他则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视线不转,竖起了耳朵,却是听不清他们在那叽叽咕咕说什么,不由回过头看了眼,惊了一跳,陆续居然将那两人给松绑了,还把身上的皮毛衣服脱下来还给了其中一人。他应是察觉到了我惊异的视线,扭头朝我招手:“小九,过来!”
我略一迟疑,大步走到跟前,听陆续对我道:“把你身上的毛皮脱了还给他吧。”见我不动,他走近我低语:“没事,跟他们沟通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欢这皮草的味。”
不明白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还是听了他的,将毛皮外套给脱下,头上的帽子也摘下,递给了那个光身的人。那人接过时,用生硬的语调说:“谢谢。”我挑了下眉,会说汉话?
等那两人穿戴整齐后,陆续笑着说:“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惊愕地看到,他们竟然真听了他的席地而坐,但都沉默着没开口。陆续面带微笑,一脸深沉,在我疑惑地看过去时,他用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沉默持续了足有十分钟之久,终于有人熬不住了,但不是陆续也不是我,而是那两人之一。
男人说得是汉话,但很难听懂,因为不仅是生硬,还夹杂着土著话。通过连蒙带猜的,在他讲述近一小时后,我脑中大概理出了头绪。他说他们是这山弯里土生土长的居民,从来没出过山谷,汉话是跟外来人学的,而这外来人得追溯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起初听到这年份时,我不由皱眉,这两个男人怎么看年轻也就是在四十出头左右,那时他们都还没出生呢。后面才知,他们也是从父辈那听来的故事。原本这个山弯子里,也就是二十来户居民吧,人口一百都不到,他们靠山吃山,在山地里种菜打猎,自给自足。就在1950年,突然山里来了一批山外人,有近三十余,他们手中都提着枪。原本老百姓也不识得那枪的威力,是看到一起生活几十年的族长被一枪打中,胸口开了个大窟窿,当场就倒地身亡,才知恐惧。
这样一群人无疑是土匪,霸占了他们的房屋,还肆意残虐他们,又因语言不通,发生多起虐杀事件。人总会逆境求生,几个年轻力壮的一商量,决定要反击。由其中一个胆大的人比手划脚假称山中某地有宝物,引了那群恶霸过去,利用对地理环境的熟悉,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杀,最终的结果以匪徒三十余名全部死亡,而年轻力壮的族人也死伤过半为收场。
其余的人在难过的同时开始掩埋尸体,自然是把自己族人与匪徒分开,可等清点完却发现中间少了一人,正是那群人的头。当下所有人都懵了,明明记得把人都引过来的,那个头领还是走在最前面,何时被他给逃脱了?
虽然说他们都是长在山里没见过外面世面的人,但也知道杀人是件天大的事,还一下死了这么多,如今逃掉一个,必然会成为后患。当下所有人在山弯里搜寻,但找了整整三天也没找到其踪迹。
兹事体大,重新推选出来的族长当下就决定修整战场湮灭痕迹,除去将人埋于地下深处外,还从山林里移来小树造林,这还不够,死得人太多,泥土里都是死人气味和着血腥气,一到下雨尤为浓郁。不得不另想它法,于是有了族人第一次出山的冒险,出去两个人,一个月后回来带了两袋黄沙。
听到此处,我已然明白他们说的那片战场在哪了,就是我们身后的这个沙林地,黄沙底下掩盖的秘密,原来是这些。但是有一点我不懂,当诛杀了那群匪徒,自己族人也有死伤后,为何不直接一把火将尸体给全部烧掉,那样岂不就毁尸灭迹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将人埋入地底下,遗留隐形的危机?
我将问题提出后,那两人面色大变,嘴里喃喃“千万不可”,甚至还跪地对山叩拜。陆续见状,对我悄声说:“可能与他们的信仰有关吧。”
陆续说得没错,还真与当地的信仰有关。那两个中年男人在虔诚叩拜之后起身,然后向我们解释说人身体发肤都属于大山,假如自行焚毁的话,是对山神不敬,会遭受山神的惩罚。尤其山中林木众多,火苗子是禁忌,绝不能随意出现。
这事件之后,山中土著人花了近约半年的时间,不断的从外面引进黄沙,然后移植树林,从而造就了这片沙林地。当落成时,所有人都很满意,可是却没想屠杀事件过去只一年,就又有人进到山弯里了,来得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说是林业勘探队。
土著人一面惊惶不安,一面防备惨剧再次发生,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却不知危机再一次地降临。
本身居住在山弯里就二十多户人,人口不足一百,一年前那场搏斗死去不少中青年劳动力者,余下的很大一部分是老年人与妇孺孩童,所以当枪管顶在土著族长与孩子们脑袋上时,他们连一点反抗力都没有。而直到这时,那名逃脱的匪徒首领才从山林里走出来,原来祸患真的从一开始就埋下了。
当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绝望,觉得他们安安分分地呆在大山里,突然就天降横祸。令他们吃惊的是,那匪首居然没肆意报复诛杀族人,而是让人领了他带来的一干人来到沙林地外的山前。其中走出两人,仔细观察山表层岩石,然后用工具敲凿。
从那之后,这片山弯就被那些人给占据,土著人没有了说话权利,同时成为了奴隶般的劳动力者。他们并不知这些人要做什么,只是男人们被安排在那每天凿山,女人则在山坳外种花籽,余下老人负责所有人的起居伙食,至于孩子......五岁以下乃至襁褓中的婴孩被带走,五岁以上的则暂时关押,一周只能见一次,假如有谁敢反抗,那么不光是自己,连带着孩子与老人都得遭受恶打。
听到此处,我暗暗摇头,匪首的这个作法,敲山震虎,威吓群心。相信自那天起,没有人再敢有反叛之心,而他之所以不杀,是因为这片山地的开荒需要用到这群土著劳动力。
82.被隐藏的过去(2)
敲凿的那片山,就是我们前方百米之外的吧,是否最初山中藏宝并非是杜撰,而是真有其事?也或者,被这贼首探知到一些连土著人都不知道的关于山的秘密?所以他用一年的时间,卷土重来,不报复、不杀戮,为的自然是,财。
1951年,山外正是如火如荼地进行抗美援朝战争,山内土著人则进入了最灰暗生不如死的年代。由于地域的局限性,加上匪首有效的镇压,他们连一点反抗力都没有。随着长期镇压的年数变长,渐渐的土著人接受了现实,每天夜以继日的劳作成了他们生活的重心。
除去没有自由外,基本上山里的温饱能够勉强补足,自然灾害那几年,也都过得十分艰苦,但绝大部分的人都挺过来了。
这样持续了近三十年,到了八十年代,匪首终于离开了山弯,但并不代表结束,有新一批的人被派驻进来。三十年间,双方相对的也有了磨合,不再像最初那般以孩童老人做人质,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花粉,正是女人们在外种植的黑色花。
那花有个名字叫地狱魔星,当吸入少量花粉,至多就是皮肤发黑,于身体无碍。可是当摄入量大时,那个人就会生不如死,至于怎么个生不如死法,土著男人也是说不清,准确地说,他应该是没有真正见识过,也都是从父辈口中得知的。总之如果有人反抗或者逃离,那么下场会十分凄惨。
陆续询问到底他们在山中挖凿什么,男人比划着说是一种矿石,表层附有金色石粉,底层是纯白色,十分之坚硬。并非遍山都是,需要用通过尖锥、凿山斧等多种工具凿开外层的火山岩,然后那种矿石夹藏在其中。碰到大面积的,不可能把整面都凿下来,就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液体涂在上面,即便如此,由于它的坚固性,进程依旧很慢。
基本上现在每天的工作量,一个人能挖出两块矿石,已经算是不错的收获。
至于具体这些矿石用在哪,土著汉子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每挖出到一定数量,就会有人收揽而走,也不会让这种矿石在工地过夜。
我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那些人将五岁以下的孩子带哪去了?土著男人表示不知,因为这规矩也就最初时执行,到后来只偶尔挑一两个刚出生的孩子抱走,大多数还是留在山弯里,交由专带孩子的女人喂养。也曾有人私底下的去询问过,说是把孩子抱出山外送给富裕人家养了,因为生养孩子较多,又要劳动,根本无暇多余的精力来照顾孩子,所以听说有富裕人家能养,都很乐意。
我的脑中闪过两个字:愚昧。地域的限制,知识的贫乏,使得他们不知道这是贩卖人口,是犯法的,而那群人正是以伪装慈善的面孔来糊弄着这群人,以求谋取利益。但这绝不是他们谋权夺利的唯一途径,事实上统共这点人口,孩子也不可能天天都有生,土著汉子也说了偶尔抱走一两个,所以这并非是个贩卖人口的团伙。
从男人口中得到证实,基本上被挑走的都是男孩,女孩都留下来,地位卑微,差不多近十岁左右就开始下田了。
忽然有种直觉,那些被抱走的孩子可能并没有被贩卖出去,而是作了其它用途,比如......
阿蛮。
会否阿蛮其实就是这些土著人之一的孩子,以某种“独特”的方式被养大,然后成了现在这般人不像人,动物不像动物的样子。最难解释的是,他为何身上的茸毛比普通人要长,还有脸上的毛,我可不可以认为其实最开始他的脸就是如此的,只是在某种情况下,那些毛自然脱落,或者是被阿蛮给拔去了,然后再为了掩人耳目而黏贴在上?
心念刚转过这些,陆续像是窥看到我心思般,开口又探问野人之事。起初那两人没明白“野人”的意思,把阿蛮的外貌形容出来,他们才恍然而悟道:“你们说得是狼怪啊,那些都是山林里野狼和猩猩们交合的产物,有方法驯服,但好多都被野兽咬死了。”
“那些?意思像阿蛮这样的有很多?”陆续又问。
土著男人摇头,“并不多,之所以称为狼怪,是因为它是最厉害的一只,攻击力强,正常人三个一起上都打不过它,力气非常之大,也曾将它赶入猛兽场,在大家以为它都不可能活着回来时,它却是出来了,还肩膀上提了头豹子。要知道豹子或许不是猛兽中最凶猛的,却是速度最快的,它也都能掠杀。其余的多数反应迟钝,有长得如狼怪一般高大的,可被放进猛兽场,直接就被撕了。”
听他在陈述时两次提到猛兽场,我忍不住开口询问:“这片山林里有很多猛兽吗?那么你们住在这里岂不很危险?”土著男人给出的答案很令人震惊,他说原本其实山里也就野猪、狍子与山魈之类的动物,是外来者将生猛动物给引进来的,在那前三十年里,不断有野生的小老虎、小狮子等被带进来,放进用铁网圈养起来的林间区域。
后来又引进了一批狼群,以及其它的动物,被关在了山洞之中。那处是禁地,一般人都不能入内。
我真难以想象这群人的动机,他们凿山挖类似于金矿的矿石,种地狱魔星作其它用途,贩卖婴儿,还甚至在这里造了个“野生动物园”。早年国家对野生动物的保护不像现在这般严谨,于是就给这群人钻了空子,悄悄把一批批幼年野兽给移进了山中,不用说如此大费周折必有所图。哪怕只是圈养,若数量上达到某程度,贩卖皮毛可是价值不菲。
同时那等同于一个驯化场,大胆猜测那被列为禁地的场所可能就是阿蛮成长的地方,他的能力不是与身俱来,而是通过不断被驯化造就了今天的他。
幸而土著男人说目前只有一个阿蛮,若是多来几个,恐怕将会是这群人手底下的生力军。
如此看来,其实这个团伙的规模并不小,单是管理和操控这些就必须很多人手,而且不单单仅是劳动力,其中涉及到某些方面的专家。所以一批批的人进来,一批批的死亡与失踪,除了缔造“死亡之谷”的名声外,还是为引进可用“人才”。
默了片刻,发觉身旁陆续不断交换着脚,好似有些焦躁,微侧了目光去看,见他垂了眸视线落在手中的对讲机上。顿然而惊醒,一番长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都已近黄昏,山中浓雾迅速升起,可梁哥那边始终都没消息传过来。
此时再去看那百米之外的洞口,已经是迷迷蒙蒙被雾气遮挡了,要不了多久,能见度就会降至最低。面前两汉子显然不知我们心中忧虑,见我们不再提问也就干坐在那不言不动。
我是不知道陆续以何种方式让他们开口讲出这些的,但看两人神色显得呆板与麻木。是环境使然,常年累月地枯守这片沙林地所致,也或者,是那地狱魔星的花粉导致了他们变成这般。
等一下,既然这处在五十年代被以匪首为头的团伙占领,就不存在掩盖尸体痕迹的问题了,何必还要让人守着呢?而且经过六十多年风化,那些尸体应该早已成了白骨永埋地下了。一定还有其它重要的东西,否则......我正想再度询问,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砰”响,陆续从旁惊跳了起来。
是枪声!从射程传播的方向和距离判断,正是那百米之外的山洞处。
两名土著男人也很是惊怕,纷纷起身探看向那边,嘴里喃喃:“又放枪了,又有人要死了。”他连用了两个又,我一把抓住那人胳膊急声询问:“他们也有枪?”
问完就觉问了个白痴问题,这群人从五十年代开始就带枪进山了,这六十多年里,什么为非作歹的事都干过了,怎可能没枪?
但听陆续在旁说:“不是别人,是梁哥的枪,我听得出那枪声。”
陆续这般说,我一点都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
而恰恰也代表了事情走向了极端,整个过程里,梁哥一直都是最沉得住气的人,即使身陷囹圄,身中蛇毒,也表现得沉稳若定。假如这枪是梁哥开的,他们那边必然是发生了使他不得不开枪的事,但假如不是梁哥开的,那么......后果不敢想象。
看着陆续的脸色变得刷白,显然我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只见他眯着眼凝看雾色沉浓,转身之间已经有了决定,他对土著汉子道:“两位大哥,对不住了。”话声刚落,人就扑向了身形较高的男人,嘴里喊着:“小九,剩下那个交给你。”
我低咒了一声,这人当真是任性,招呼都不打一个,甚至连眼色都没给我,居然就要我配合他应变。可心里虽如此埋汰,手脚已经动了,一个扫堂腿将还在怔愣中的另一名土著汉子踢倒在地,迅速欺身而上,以手肘磕住其胸,掌上发力劈向他脖颈,剧疼使其再次昏晕。
大年初一给大家拜年
23.244.120.2,23.244.120.2;0;pc;2;磨铁文学
《续城之半生浮图》大年初一给大家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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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不合宜的意外
抬首间,陆续已经起身眼睛刷亮地看着我,毫不吝啬地赞美:“小九,行啊,这两下手法可叫一个干净利落。”我没好气地回:“麻烦你下次要动手时自己搞定,别拖上我,若不是这两人本身呆板木纳,我哪里能跟得上你的反应。”
还有真是开眼界了,前一刻他跟人家客客气气,有问有答,甚至眼看都快称兄道弟了,后一刻居然立即就过河拆桥,把人家又给打昏了。我将他上下看了好几遍,那股子奸猾也藏得太深了吧。
他倒是理直气壮:“我这是随机应变,现在梁哥与三疯子那边出事了,不能再耽搁,留他们两人在此也难心安,况且这回真要借用这两套衣服了。”说话间他竟是又去扒两人的外套,扒完一件就先甩给了我,“忍耐下穿上,一会要见机行事。”
我有想把这毛皮外套甩回他脸上的冲动,这穿了脱,脱了又穿的,倒是不嫌麻烦。但最终咬咬牙,还是忍耐着给披在了身上,乘着他再次将人给绑在树上时问出了心中疑问:“你是怎么糊弄他俩说出那些事的?”
他头也没回地辩驳:“什么话,哪里是糊弄呢?就跟他们说上面派我们过来暗访,查到有异心者会带走,如果配合了交代的会给与嘉奖。就如此简单而已。”
果真是简单又明了,这样的话拿到山外任何一个违法份子面前去说,估计没人会信,可偏偏这两个老实的土著汉子信了。不能算是愚昧,是他们终日被困在山里,与世隔绝,根本不懂辨别话语真假。
不过从另一层面上也反应出陆续的机警,他在两人醒来第一时间就洞察到这层,撒了个不算高明的谎。他其实是一语双关,在糊弄老实人的同时也是在试探,结论就是:那个“上面”真的存在,而且已经不在山里了,留守的这批人依然统辖这块领地,但都是听命行事。
假如用食物链来形容的话,可以分成四个阶层。
首先,从年龄上推断匪首应该是不在了,否则从1950年到如今,六十多年过去,他都可能是九十多岁高龄了。那他要是不在了,必然会有人接替他继续管束这个庞大体系,可以将这层人物算作这条食物链最顶端的人。
再下来就是中层阶级,也是这个组织的主体。他们包括管理者与某些方面的专业人士,这其中就有像老铁这一类人,只不过这个主体还得一分为二:山外与山内。山内就像是个加工厂,那这些可谋利益的东西必然还要流于山外,所以老铁算是山内这一半的管理层。
以目前来看,我们也只能暂时接触到这一层的人物。
链条的第三层就是土著汉子这群人,他们不算是食物链的最底层者,随着年数增长,一部分土生土长的土著人逐渐脱离奴隶的身份,成为了第二层管理者的帮手。就像守林的这种工作,会脱开手交给他们,但显然深层度的秘密核心,他们还是接触不到的。
与其说忠诚,不如说是麻木,与外界的封闭,永久的听令行事。他们其实是可悲的,然而有一群人更可悲,就是被选剩下继续奴役的,以及一批批失踪的探险者,他们全都成为了这个食物链的最底层,像奴隶一般被压迫劳作。
脑中盘转这些时,已见陆续快速将人给结实的绑上,他回身抓起毛皮衣服就往身上套,嘴里沉声说:“赶紧走。”
他是真的急,别看他说话条理还清楚,但额头已经沁出了汗,脚下步伐也是匆匆,我需加紧走才不至于被落下。百米路本就不远,但因浓雾无法窥知距离,只能靠直觉估算,突然他一把抓住我手顿了下来,侧耳细听,似乎前方有传来语声。
心中沉了沉,见真章的时候到了。既然选择了兵行险招,没道理就此停住不前,我们将帽檐拉低了些,硬着头皮往前走。走过十多米,就依稀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山洞口,而洞前站了好几人,我们悄无声息地站近一些,混在了那几人身后,并没有人留意到我们。
亏得这身毛皮与皮帽子作掩护,因为这些人身上几乎都穿着类似的皮毛。想起之前陆续笑话我像个汉子,不由也接受了,若这时还像女人,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
还没偷听到任何内容,就听一道凶戾的怒骂从洞内传来:“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吗?人家跑到老巢了还不知道,是要把窝给端了才好是吗?”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声音不陌生,正是我与陆续躲在屋后与山体夹缝中偷听到三人之中其中一个。而且说得是汉话,倒是省去了语言不通的麻烦。陆续悄悄拽了拽我的手,示意我低头,帽檐垂到几乎遮了眼,心跳剧烈。
没人作声,男人又粗暴训斥:“对方有枪,可能是条子,这次就是把山翻个底朝天都得把人找出来,否则我们都得玩完。明仔,你带上猎犬去搜捕,无论死活都得给我找到。”
“是。”
在我左前方的一个男人终于出声应了,他应完后就回身道:“都跟我来。”
我与陆续站在后面本不显得突兀,可这时那叫明仔的喊了一声,其余人都跟上去,唯独我们还站在原地时,一下就引来了那怒骂之人的视线,他大声呼喝:“还傻站着干什么?都滚去啊。”大有上前来踹我们两脚的趋势。
陆续连忙拽上我向前,越过那人时,只闻粗重的呼吸在耳畔,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候若被抓包的话,那真的是玩完了,明显这群人都已动了杀心。不晓得是不是我心虚的原因,感觉那人盯我们的目光带了狐疑,甚至越过了他身旁后,视线还落在背上。
突听对讲机嗤嗤声从后传来,那道目光终于收了去,然后听到男人边走远边与那头对话:“喂,是铁哥吗?出事了......”后面走得远了,听不清在说什么。
我与陆续对视了一眼,此人口中的“铁哥”会是老铁吗?如果是,能够在对讲机里传输通话,显然他就在附近不远处,别的人不认识我们,他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想到这层,手心就不由冒汗,就怕等下直接在洞中狭路相逢,那我们此举可当真就是撞枪头上。
心思盘转间,已经跟着前面几人走进山洞,洞内比想象得还要大,由于天色已黑,里头的光线也很暗,只在四角燃了火簇。疯子确实没瞎说,里面起码有二三十人,是用铁丝网给围在里面的,清一色的全是男的,穿着短衫不停地在敲击。
明仔进山洞后就与站在铁网外围的一人说话交代事情,看情形,他本来是这个工地的头。
乘此机会我目光搜刮过铁网背后每一个人的脸,终于定住。历经千险不曾想过放弃,也做了最坏的打算,秉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念头,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如果真的死了,估计连个残片都不会见到。但这刻,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彭野在那些人中间。
多日没见,他变得消瘦异常,神情看似呆滞麻木,但起码还活着。突闻耳边陆续在低问:“是他?”我条件反射侧转过头,可哪里想到他凑得如此近,嘴唇擦着他脸颊而过,这回不光是我怔住了,就连他也愣了两秒,然后那黑亮的眸子从彭野的方向移转向我,唇上的温热触觉提醒着我刚才的“意外”,刷的一下,脸红到了耳根。
不合宜的时间,不合宜的地点,以及发生不合宜的事,我连视线都不知道该哪处落。
这时前头明仔事情已交代完毕,在喊着行动,率先往右侧而行。陆续干咳了声掩饰尴尬,轻拽了拽我衣袖,示意跟上。连忙收整心神,朝彭野处又飘去一眼,他依然在埋头打凿山石,并没有移转视线看过来。明白这时若留在此处,定显得突兀,而且彭野被关在铁栏后面,仅靠我一人之力不可能救出人来,还是得见机行事。
走了几步,突听陆续以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在说:“也不怎样嘛,就是个毛头小子,长得还没我帅。”我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评价彭野,蹙了蹙眉没作声。这时已经走到了右侧的一个拱形洞口,略转目光观察了下,是后天打凿的,并非天然洞穴。
先后走进里面,由于宽度有限,至多能两人并行,我与陆续自然是落在了最后。通道内很昏暗,隔一段路在壁上会点一盏油灯,七八个人的脚步略显缭乱,甚至有一些回音。
这时又听陆续在那低问:“你是什么眼光呢,喜欢这种?姐弟恋?”
我深吸了口气,又磨了磨牙,还是没忍住,一把抓住身旁那只胳膊用力拧,倒吸凉气声传来,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后才放开。
有时候,对人可以诚善,但对陆续,当真是不能姑息,他是给了颜色要开染坊的人。
眼前如此紧张的氛围,每一步都似踏在心尖上,我呼吸都变得短促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在那围着彭野的八卦问题打转,而且他那什么话,姐弟恋?我跟彭野?有种像爆粗的冲动。
他还咬牙切齿地在低咒:“你发什么疯啊?”撩开袖子,手臂处一块极明显的乌青。
好了,总算消气。
84.狼的认可
这边的打闹并没引起前面人注意,当走过一段幽暗长路,听到动物嘶鸣声传来时,我收敛了心神。
即使早从那两名土著汉子口中得知这些人在山里弄了个野生动物场,但也没真实看到来得震撼,当真如动物园所见的一般,在这洞层深处,通道两旁就被打通成一间间房,用铁栏围住,里面关着好些动物,多以幼年猛兽居多。环境不能说好,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过了这段后就又是一条近约四五十米的通道,然后也走至了尽头。
发现有两道铁门,其中一道半开着,明亮的白光线从内射出,耀得通道里都很亮。明仔走过去敲了敲半开的铁门,里面走出一名穿白大褂看似医生的男人,他淡漠地扫了我们一眼问:“要领几只?”
“配备一人一只吧。”
心中犯疑,猎犬是在那门背后吗?由这个白大褂监管?但见他转身回走且随手掩上了门,隔绝了我们窥探的视线,但没一会就又出来,手上拿了好些香袋一般的东西,“拿去吧。”
没用明仔吩咐,大伙就都走上前去找白大褂领,我和陆续混在其中,也都各自领到一个。见他们都把那香袋系在了腰间,我们也依样画葫芦照做,偷偷拉开收口处看了眼,立即又收紧了。里面装的是黑色粉末,不知道是作何用的,直觉联想到了地狱魔星上。
等白大褂走回铁门之后就将门给直接甩上了,“喀”的一声,旁边的铁门被打开了,一股腥膻味扑面而来,转头时我惊愕地瞪大了眼。
刚才说是领猎犬,那白大褂也用很随意的口吻问要几只,就好似去宠物市场挑选一般,哪知铁门背后都是眼睛闪着绿色幽光的狼!不是一头两头,而是一大群,更令我震惊的是,以明仔带头毫不犹豫就跨进了铁门之内,其余的人也都面无惧色走了进去。
即使心中惊愕,临到这时也不可能退却,陆续率先硬着头皮跟进,但有意站在门口处,将我挡在了门外。他是想保护我,行到这时,这些人可以声色不动地走进狼圈中,必然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在,就怕这原因会令我和陆续穿帮。
但很快就发觉了端倪,原本人走进去时,狼群还有些骚动,可等走到跟前时,那些狼居然全都趴在了地上。只见其中一人拿腰间的香袋放狼群前一尺之外,其中有一只站起上前闻了闻,随后那头狼就跟着他走至旁边给戴上了颈圈,真的温顺如犬。
恍然而悟,不是狼改了凶残的本性,而是刚刚我们领的香袋对它们有着某种效应。假如这真的是地狱魔星的话,那么看来外面种植的一大片花海,最终都提炼成药,用在了这类特殊情况上。
我惊叹的不是此药对狼的功效,而是这得需要一个多庞大的团队来支撑,似乎我们所见到的远远不及它真正领域囊括的。
既然窥知了背后的奥秘,陆续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没再防备地挡我身前。这时候我们的举动不能太过突兀,得尽量降低存在感,不让他们注意到。在第五个人上前引走一头狼后,陆续就壮了胆子也上前,别人看不出,我是看出来他紧张到不行,毕竟我们面对的不光是凶猛的狼群,还有一帮比狼群还险恶的团伙。
当陆续成功引走一头身形精瘦的灰狼去戴颈圈时,我暗舒了口气,庆幸没有别的玄机。
转眼就只剩我一人了,佯装镇定地走上前,听到陆续的轻咳声,快速朝他飘了一眼,看他黑眸波光盈动,似在说:别怕。不由心生暖意,环境再恶劣,他始终都在旁,我体味出了点生死与共的感觉。
也就是略抬了头,立即就低下了眼帘,说起来我的危险性比陆续都还要高,因为这个地方男女分界十分清楚,若被发现我是女人的话,后果不敢想象。
蹲身而下,学着他们抽拉腰间的香囊绳子,往前伸出,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前面的人每一个只要伸出香囊,立即就会有一头狼走上前去嗅闻然后听话地跟着去旁边了,可偏偏到我这里,群狼无动。听到头顶传来明仔的吩咐:“往前靠一些啊,离得这么远干什么?”
我咬咬牙向前挪动了一步,依旧没有动静,旁边已经传来交头接耳声,余光中陆续的脚迈前了一步。真不想就此功亏一篑,硬着头皮又挪近一步,此时离狼群只有十多公分,假如有狼突然扑上来,我必不能幸免。就在这时,突然前排狼身后的一只动了,而它一动,别的也动了,都纷纷站起了身,这情况下我本能地颤了颤,想要往后退。
但听明仔在那呼喝:“别动!你一动,它们就有可能发动攻击了,在门口的快去喊李博士过来,是不是他给的那包药粉有问题呢。”
有人应了声,刚脚步启动又被明仔喝住:“等一等。”
因为狼群有了动静,突然分列而开散在两旁,而最初起身的那头狼傲慢地走了出来。我在刚才因为惊惧而坐倒在地,如今那头狼站在跟前时身形高大,都能与我平视,它似将我审视了一番后才低头去闻握在手中的香囊,鼻尖几次触及到掌,我都怕它下一秒直接一口咬上。
但最终它抬起了头,幽绿目光定在我身上,所担心的事并没发生。
是明仔的轻喝声惊醒了我:“还不带它去戴圈!”
我愣了下后反应过来,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走向墙角,果见那头黑狼跟在了身后,比对它的脖颈寻找着合适的颈圈。有人在旁提醒:“用最里面那只。”视线划转过去,发觉那只颈圈与其它皮圈不同,是金属的,看着有些像是纯金。取过来后,就见那狼飘了一眼,任由我把颈圈给戴在了它脖子上。
耳尖地听到有人在说:“明哥,那只狼首,以前除去狼怪能驱动,从未有人可以把颈圈套进它脖子过。这次居然......”闻言我心中沉了沉,想不惹人注目浑水摸鱼,偏偏还是引起注意了,哪里会想到狼群要么一只不来,一来就这般大阵仗的,吓了所有人不说,还这么给面子的吸引了狼首。
假意手上整理着颈圈,其实紧张到手心沁出了汗。
幸而那明仔没往别处想,只道:“可能它多时不出动,今天想要出山溜溜了吧。行了,都别废话了,赶紧出去,今晚找不到人谁也别想睡。”
众人先后退出了铁门之外,门哐当一下被关上了,以为会回走来时路,哪知明仔在另一面墙上一按,竟然那堵石墙掀开了一道石门,其后幽暗深深。心中惊叹,这山洞当真是暗藏乾坤啊。
陆续有意落后到身旁与我并行,但因前后都有人,我们也无法交流。走了大约百米通道,终于看到了出口,从相对距离计算,这条山道应该是通往了山的另一边。回头细想,这密道安排可谓精绝,假若外人闯入,恐怕那些被关在铁栏背后的狼群将会是第一道关卡,会在第一时间发出警示。
狼比任何一种动物都要来得敏锐,无论是听觉还是嗅觉。
夜雾沉浓,即使出了山洞也看不清到底身在何处,只能是跟着队伍走。很快就钻入了山道之中,灌木丛林立,夜间湿气重,使得夜路十分难走。牵出来的这几头狼不知是不是受了香囊内药粉的影响,竟然真当起了猎犬,沿路闻嗅着寻找痕迹。
意外是用来制造的,有意松脱了牵着狼首的绳子,它回头看了我一眼,下一刻就撒开蹄子跑起来。此举正合我意,都无需我开口,已经有人在喊:“头狼挣脱了。”转而又听到别人喊:“不好,我手上牵的也试图挣动,它好像要去追头狼,啊,跑了!”
这喊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续,他在我松开头狼之后,有意也将手上牵着的那只给松手了。两只狼撒腿跑得飞快,沉入了夜幕中。
明仔怒吼:“还不追!”我与陆续跑出去的同时,听到他在后面咒骂:“今天是出了鬼了,频频出事,快都跟上,头狼若是丢了兹事体大,谁都担不了这责任。”
心中微动,看这情形我牵的头狼地位还挺重要。
山林之间是最好的混迹之地,又有夜色掩饰,象征性地朝前追了一段路,我们就东钻西躲地将后面紧追的几人给落下了。就是昏黑看不清路,常被树枝划在脸上生疼不已,陆续一拽我躲进了一处灌木丛内,突然意识到个极严重的问题,他们有狼牵在手,若是利用狼的嗅觉追踪,岂不是很容易就发觉我们躲在这?
可已经晚了,明仔带着人与狼从稍远的距离过来,只听他嘴里还在呼喝着:“快追,没准是头狼发现了那两人踪迹先一步带路了。”
两人屏息以待,陆续暗中抽出了长刀,打算就此一搏,但听明仔等人直线朝前狂奔,并没停留,很快声音就逐渐远去了。呼出好长一口气,陆续握紧长刀的手指都泛白了,可见刚才是有多紧张。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那几只狼被这香囊所控,只听从人的驱使向前。
85.情势走急
不管如何,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摆脱他们了。要知道刚才近约两小时内,就跟在油锅边上走钢丝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掉落进去,直接被炸成人干。
“走,我们先离开此处,以防他们又再绕回来。”陆续扶着我从灌木丛中钻出来,还没站定两人身体同时都僵了,就在我们躲藏的灌木丛后,两双绿光幽幽的眼睛盯视着我们,正是刚才被放跑的头狼和另一头狼......
沉默对峙半响,陆续压低声问:“这是什么个情况?”
我咧了咧嘴苦笑,很想反问一句:你问我我去问谁?鬼才知道它们怎么悄无声息地绕回到我们身后了。只听旁边陆续独自嘀咕:“难道这东西真这么灵,还能牵制它们走不远?”侧转视线,见他正拿着腰间的香囊仔细打量。
香囊灵不灵我是不知道,只知道如若它们仰天长嚎一声,立即就能引来明仔他们。或者,狼的群体意识非常之浓,头狼在,其余的狼会很快循着它的气息找来。
所以,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是这股波浪升起了就没缓降下来,基本上我们策划的逃跑,宣告失败了。明仔会找到我们,只是时间问题。
但也不能就此错以待毙,就算是垂死挣扎吧,我与陆续想也没想朝着反方向而行,穿梭在林地里。不出所料,那两只狼始终都跟在身后,即便是没有牵着它们的项圈。它们就如如暗夜中的尾随者,无声无息但不容忽视。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我直觉回头去看,只见头狼已经顿步,双耳竖起倾听,绿眸幽光闪翼。在紧随而来的第二声狼嚎起时,头狼突然走近我,拿鼻子拱了拱我脚。有些明白,应该是明仔他们跟丢了人,利用手中牵着的狼在呼喊它们,而这只头狼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盯着它的眼睛看了数秒,轻摇了下头,随后就见它似意兴阑珊地伏地而趴,旁边那只时不时发出低鸣,似在催促,可它都无动于衷。
陆续看出了些端倪,迟疑地说:“它好像能懂你意思,也听你的话。”
我也看出来了,这只头狼很不一般,怀疑它刚才在绳松时奔蹿也是有意的,回头就绕我们后面了。从那些人口述的讯息中可得知,它不常出动,甚至很难有人能请的动它,可是偏偏今天就跟了我。
不会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这只头狼看我顺眼,没忘记当时那群狼不动的诡异场面有多惊险。抬眼与陆续对视,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了两字:“阿蛮。”
没错,是因为阿蛮。狼辨识认可的其实不是我,而是阿蛮的气息。之前我与阿蛮靠得近,很可能就沾染了他的气息。既然是被称之为狼怪,不但与狼有着共通性,一定还存在威慑力,所以当我拿着香袋走近时,群狼嗅到阿蛮的味道而不敢起身上前,唯有这只头狼,或许是唯一不惧阿蛮的一只。
另外在刚才头狼逃开后,明仔显得非常焦急,称没法交代,可能也与阿蛮有关。
此时若想不被找到,只有不停地在林中穿梭,改变方位。刚听着那几声狼嚎极远,方位在左侧,我们就往右侧而行。正埋头夜行,忽然头狼超越我们如箭一般射掠而出,冲至前方几十米外时就听一声低吠,它的身体凌空而跳,扑向了一簇树丛。
“啊呀”一声惊呼,一个黑漆身影从那背后跳了出来,用力甩着手臂,但被头狼死死咬住不放。同一时间,另外一只狼也冲了过去,眼看要扑上去,陆续刷的一下拔出了长刀,如猎豹一般掠向前。
我赶不上他的速度,只能急呼:“不要!”
那声“啊呀”出来时,我和陆续都听出了是三疯子的声音,再看那体型,已经是确认无二了。没有想到这只头狼真的搜捕到他们了,且还出其不意地嘶咬住。陆续是动了杀机,他这人别看平时总是对疯子又损又骂的,但却是把他当成兄弟的。这从之前梁哥枪声响,他急到额头冒汗就能窥知了。
在我呼喝之后,陆续疾掠的身形没顿止,倒是死死咬住三疯子胳膊的头狼松开嘴,朝我这边跑了回来,顺带地对想冲上去的那只狼吠了声,立即它也乖乖退回。与陆续插身而过时,我提了口气,怕那把尖刀刺过去,那么之前的平和就会打破。
幸而陆续反应敏捷,立即按了扭缩回了刀刃,就这么与两只狼错身而过。他并没止步,疾速上前把三疯子上下打量后问:“梁哥呢?”
三疯子不乐意了,嚷嚷出声:“小六,你真不厚道,看我被狼咬了也不问,就只关心老梁。”
陆续轻哼:“你皮粗肉厚的,连狼牙都咬不下肉来,我都担心你身上这股味把狼给熏晕了呢。别废话,梁哥在哪?”这话听了,三疯子哪肯买账,一个扑身揪住陆续的肩膀,把手臂直往他鼻前凑,“闻闻,闻闻!哪里有味?我这人除了男人味,别的什么味都没有,不要恶意诬赖我。”
“滚你的,就你还男人味!”
简直不忍直视,都这时候了,两人还能在那磨嘴皮子。
我用力重咳了两声,总算是提醒到某人,他回头看了看我后,又问梁哥的去处。三疯子不依不挠,仍纠结在刚被陆续说成身上有味这件事上,直等他“虚心坦承”是开玩笑的,才朝身后指了指,“喏,在那里面。”
陆续顿如赶苍蝇一般挥开他,大步走进了树丛,我走过去想探望,但被三疯子拦住,“诶,小九你是女人不能过去,老梁还光着屁股呢。咦?这两只狼为什么不咬你?”他的注意力立即就被我脚边紧随的狼给吸引了,头狼倒还显镇定,它身旁那只浑身毛都竖起,嘴里呜呜直呼喝,脚下还刨着地。
三疯子问:“刚咬我的是哪只?天太黑,没有看清。”
我诚实地指着头狼道:“是它。”
“那为什么现在对我呼喝的是另外一只啊?”
这问题我哪晓得如何回答啊,这时也看清三疯子身上装着,明白为何他被咬了一口还能若无其事,因为他身上正也穿了一件与我们类似的毛皮外套。问他是怎么得到这件衣服的,他不太上心地丢了两字:“捡的。”视线仍在两只狼身上打转。
我踮起脚往树丛那边看了眼,不见陆续出来,想起刚才三疯子的话,疑惑地问:“梁哥怎么了?”
“中枪了。”三疯子简洁又明了地答。
我蹙了蹙眉,心下微沉,早预料可能出事了。“当时怎么会放枪呢?”
“不放不行啊,被发现了。”
“不是藏在山林里的吗?他们在山洞里就算发现了你们,还是有时间逃跑的呀。”
这一点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梁哥会在那种情况下开枪?
却听三疯子道:“唉,都怪老梁他自己,原本我和他躲得好好的,底下山洞出来两个人在说话,老梁想偷听,我们就凑近了去。哪知才听了几句,就从洞里飞出来一头鹰,直接往我们的位置冲过来了。我当时想逃来着,但老梁死死压住我,说一逃就被发现了,可那老鹰不管你啊,冲下来就是狠狠一口啄在了老梁屁股上。
这也就罢了,问题是那老鹰咬了一口后怪叫起来,然后底下的人就知道了,小九你没看到,他们手里提的都是那种长管子的枪,消音了的,比老梁的武器精良多了。那只鹰更狠,爪子扣住老梁的肩膀就把他往上提,后背就那么露出来了,然后啪啪两枪射过来,一枪打飞,一枪射中了。到这时老梁才开枪,将那只鹰给轰了,我赶紧背了他逃命。”
三疯子说时手脚并用,声情并茂地还原现场惊险情节。
他口中的鹰应该是这群人饲养的猎鹰,不知道数量多不,要是多的话会十分扎手。转念想假如真有不少这种猎鹰,那么这时候就不会是狼出来搜捕了,稍稍松了口气。应该这种猎鹰居少数,或者可能就那么一只,属于谁专属饲养的。
思疑间,见陆续从树丛后怒气腾腾走了出来,开口就是质问:“疯子你是怎么给梁哥处理伤的?夜寒雾重的,你把他衣裤都扒了,会造成他严重失温懂不懂?”
三疯子不服气地辩解:“老梁后背中了枪子,腚上又被鹰给啄了,我这不是正要给他取子弹和敷药嘛,你们就来了,还指使这头大灰狼咬了我一口,现在倒编派我的不是。”
陆续怒气依旧不减:“你会取子弹?你有伤药?”
“生命贵在实践,我这不是找了几种草药尝试,没看他伤口都消炎了啊。”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问得是陆续:“梁哥到底怎样了?”
总算他没有迁怒,只没好气地说:“被折腾得还剩一口气。”我拿小眼神去瞅三疯子,他被看得有些心虚,不敢对上陆续怒然的视线,假意踮起脚尖朝树丛看。
其实这角度我早看过了,完全被灌木丛遮挡了视线,连一丁点影子都看不到,倒也亏得他能找到这么个藏身地的。若非头狼嗅到,估计哪怕是从身边走过,都不会发现那里头有猫腻。
86.理念不一致
好半响,三疯子才支吾着问:“真那么严重?我看老梁身子骨不错,那些草药弄烂了敷在上面得晾干才行,所以......”
陆续不听他废话,直接打断:“你是哪门子的蒙古大夫,这种事能开玩笑吗?好了,给我句准话,现在让你背着梁哥出山有没有问题?想好了再回答我,别瞎吹你是什么在山中风里来雨里去的人。”
要换成以往,陆续这般质疑三疯子的“专业水准”,估计他得跳起来抗议,可这回似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犹豫了好一会才慎重其事地点头,“行,包在我身上,一定把老梁带出山去。”
当三疯子把梁哥背在肩头大步而行时,那气势颇有些舍身取义的壮烈感,可他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冒了一句:“今天夜里可能要下雨,你俩保重啊。”这牛头不搭马嘴的话,把我和陆续给雷到了,之后三疯子就转身而走了,听他嘴里还在嘀咕:“老梁,你真的好沉,我真是苦命啊。”
身影逐渐远去时,我问:“他们能走得出去吗?”
“能。”陆续很肯定地答,“其实你别看疯子平时不正经,关键时候他不会掉链子,就拿梁哥受伤这事来说,他处理得很好。若非是他在,我估计梁哥已经被抓,虽然我嘴上骂他,但不得不承认,他给梁哥敷的草药起到了效果,只是把人脱了衣服晾在那,导致了体温严重缺失。”
“体温缺失会造成什么后果?”
陆续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野外三大考验:失温、疾病、意外。而最大的考验就是失温,是指人体热量流失大于热量补给,从而造成人体核心区温度降低,将会产生一系列寒颤、迷茫、心肺功能衰竭等症状,最严重的,则会造成死亡。”
说来头头是道,而且是如此专业。但他说完就语声一转了道:“小九,这些你不至于不懂吧。”
我偏过头去看他,幽暗的树影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这近似奚落的语气听着很刺耳,不由反问:“我为什么要懂?谁还赶着天的往深山老林里跑呢?”
他低低笑出声来,“我也就那么一说,又跟刺猬一样刺人了。你说的赶着天往深山老林跑的人是疯子,一般正常人确实对这些野外生存比较外行。也正因为疯子是这方面的‘人才’,我才敢把梁哥托付给他,也比较靠谱......”
“靠谱”两字刚出来,话还没说完,那由远及近的夸张呼喊声就传来了,想要忽略都难,不是别人,正是三疯子。我默看着陆续,很想问:这就叫靠谱?
陆续面露尴尬,呐呐而言:“收回刚才的话,疯子就从来没靠谱过一次。”
等越来越近时,终于听清楚三疯子口中喊的是什么了,“小六,快操家伙。”就在他身后,紧追了两道黑影。心下一沉,难道他与明仔他们刚好碰上了?
刷刷两下,脚边一直静默的两只狼蹿了出去,陆续低咒了声,人也冲了过去,我紧随而上。但跑没几步就发觉不对,三疯子身后的不像是人,没有人会这般......体阔,意识到这一点时急声喊:“陆续,不对劲,快回来。”
但他根本不听,连身形顿一下都没,扬手间,刷亮的刀刃耀过来,长刀已在手。
我手边没武器,只能边跑边拉了根粗树枝,等我跑到时,陆续已经打了起来,也看清了那追在三疯子后面的是什么了。当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花熊猫!是不是我们碰上的那两只,也没法确定,能确定的是这两只来势汹汹,带着凶戾之气。
本以为蹿出去的两只狼是要攻击三疯子,竟没想朝着花熊猫扑了上去,我赶到后也加入了战圈。只听陆续边打边道:“疯子,带梁哥走,我们拦着。”
三疯子也不墨迹,扭臀就往另一侧边跑边喊:“熊猫的罩门在后颈下三寸处,这种猫科类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当心啊。”转眼,人声远去,又一次沉入了黑暗中。
心中微动,是真的吗?只是花熊猫看似笨拙,却身形异常灵活,很难闪身到它们背后去试验三疯子的话。两只狼凶猛异常,几次扑上前欲撕咬,都被花熊猫给拍开。
幸而我与陆续手上都是长武器,一时间熊猫也近不了身。突听一声狼的惨叫,陆续牵引的那只狼竟然被两只熊猫合力给撕开了身体,我和他都为之震颤,这力量堪比狗熊啊。
头狼比较灵活,险险躲开了熊猫的攻击,看到自己同伴死亡哀呜出声,仰起头似想长嚎,我急声呼喝:“不要喊!”头狼似听懂我说话般,回头看了我一眼,当真熄了音,只在喉间滚着愤怒的低吠。
这时没心神多去管它,我与陆续分别对付一只花熊猫,终于被我找准了机会身形略转到对方背后,手中长棍抽打过去,棍尖指准其颈下一虎口处,还当真有效,一棍子过去,那熊猫就往前一个踉跄。但同时感觉脑后劲风袭来,暗道一声不好,条件反射偏头躲避,打算让肩膀承受那一击。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来,反而似听到一声闷哼,紧接着异动转移了位置,循声侧转头时,心头一颤,陆续居然下狠手了!长刀入刃,插进熊猫的背后,惨呜声起,却仍没阻止他的狠意,用尽全身力量将刀尖完全没入熊猫身背,并从胸口穿出。一旁伺机已久的头狼纵身跳到了那只熊猫身上,狠狠咬住其爪子,嘶啦一下,就撕下了一块皮毛。
这情景在夜色灰蒙之下,显得格外震撼。
被我打的那只看情势不对,怪叫了声就向侧旁逃窜,我眼神缩了缩没有动,但身旁的陆续却发狠抽刀了想追,我拉住他胳膊劝:“算了,不要赶尽杀绝吧。”他欲挣脱我,但我死死拉住不放手,转眼那只花熊猫就逃得不见了踪影,他跺脚叹息:“小九,你这是妇人之仁。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会吃亏的。”
怔凝住,这句话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只是年代久远,记忆遥远到都快忘记了。
视线回转间,那头被陆续刺中的花熊猫已经躺倒在地,身体抽搐着,看情形是活不了了。陆续冷眼旁观,表情淡漠,见我看过去,就道:“这两只花熊猫长时间为伴,彼此有了默契和感情,现在跑了一只,恐怕会找机会来报复。养虎为患的道理,你不是没听过。”
“可是,”我低声辩驳:“它们毕竟不是老虎,只是熊猫而已。”
“都能吃人的熊猫,比老虎又差到哪去?你没看到那只狼被它们撕裂时有多凶狠吗?等回头反咬你一口时,后悔都来不及。最怕的是它不来找我们,反而去堵疯子,他背着梁哥根本无力还击,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跑回来求救了。”
莫名的,心底升起一股怒意,出口的话就不好了,“再险恶也比不过人心,疯子一面背人跑着一面还能告诉你它们的死穴,这世上又有哪种动物比得过人心的险恶?”
陆续吸了口凉气,吃惊地问:“小九,我是在就事论事,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怒意勃张地扭头而走,听到后面追问:“你去哪?”没有搭理,走至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背靠树桩眯起眼,视线凝在黑暗中,努力平息着那股突然冒出来的郁火。
这不是意见不合的问题,是理念不一致。动物一切都是为了求生,而人则不是,求的东西太多,私欲太多,到后来就变成了贪婪。得饶人处且饶人,对人都如此,为何对动物就不能?
感觉到陆续的目光凝在我身上,隔了十来米的距离,我假装垂眸不去看。等那只花熊猫完全不动时,他才走过来,出口语气生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我偏头看了看他,这时心绪已经平复,倒不会因为他口气不好而生气。轻点了下头就站直了身,与他并肩而行,隔了会他问:“刚才疯子是往这方向跑的吗?”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也可以说是给彼此台阶下,并没拿乔,顺坡而下轻嗯了句。
“你......算了。”
知道他想问什么,刚才我那突然间爆发的火估计让他琢磨不透,也无心多解释,所以就没吱声。他似也没了心情找话题,于是气氛变得尴尬,但没有人试图开口。直到一滴水落进我后领,带来一股凉意时,听到陆续在说:“呀,真下雨了。”
之前三疯子提醒我们今夜要下雨,并没意识到这是件严重的事,可当转眼之间我与陆续都被淋成落汤鸡时,什么火药味、余气的,都灭得一干二净,只剩冰凉与苦笑。
哪里会想到眨眼之间就变成磅礴大雨了,我们想找个避雨的地方都来不及,也找不到。再繁密的树丛,都遮不住犹如倾泻下来的雨水,紧随着是寒冷透进皮肤,别说我们了,就连那头狼都冷到簌簌发抖,可却依然紧跟着。
无语又无奈,若乘着此时能摆脱它,即使遭这罪也值了,至少可免去隐患,但偏偏它在如此恶劣环境下还“不离不弃”。
87.自作多情
陆续想学之前挖树洞躲雨,可是沿路过来,最粗的树就只有一个人身体那般粗,凿进去也不是空心的,显然这山上的树林与我们来时路上的不是同一种科类。由于湿滑,使得脚下行进越加艰难,几次滑倒幸而他在旁拉了一把,到后来,他就紧紧牵着我的手不放了。
后来常常回想这刻,脸上总能漾起笑容。风雨同舟,说得就是此刻的情境吧。
当迷茫的视线里终于看到山岩时,心上一喜,有山岩就代表可能找到避雨的山洞,这时候哪怕就是寸尺之地都是好的。山洞是没找到,寸尺之地却真的发现了,在沿着山石而走过约五十米后,看到一处岩石向内凹进一米不到的空地,石下还是干的,想也没想就钻进了里面。
一平方米不到的空间,要容下两个人实在是勉强,这时候也顾不上避嫌了,我与陆续就紧靠在一起,缩成一团。头狼见没地方可供它钻入,只得朝旁边走了几步,缩在有倾斜度的山岩下。
总算不用再淋雨了,但身体却受不住这层层涌来的寒意,当手脚都冻到麻木时,脑中胡思乱想起刚才陆续说得“失温”这回事,这么下去,我们俩估计就要走上失温这条路了。
刚这么想时,突然肩背就被环住,整个人被拉进了陆续怀中,他呼着寒气抵在我耳畔低语:“小九,我不是想占你便宜,是你抖得跟筛子一样了。两个人靠近一些,能够互相取暖。”我想张口说什么,可不光嘴唇发颤,连牙齿都在打架,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僵硬的身体也任由了他给圈在怀中,明明早已麻木,却似乎真的从他那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雨一点都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风向却在改变,原本我们躲避的位置挡风又遮雨,风向一改,全往脸上和身上扑打而来,瞬间就浇灭了刚起的那丝温暖。我茫然抬头,钝钝地想:总不至于被冻死在这鬼地方吧。刚翻过这思绪,就觉身旁陆续在挪动位置,慢慢将后背露在外,顿时风雨打进来的就少了。
漆黑的夜,没有灯火,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只听到他用调侃的语气说:“为女人遮风挡雨这种活,通常都是男人来做的。”
眼睛骤然间发酸,似有什么要涌出,我睁大了眼凝看着他的轮廓。认识他这么多天,所有的时候都没有比现在这刻,觉得他是那么的英俊无比,哪怕看不清他的容貌。
我一点一点地将头轻轻埋在了他的肩膀上,握紧到僵硬的拳从他腰间穿过,绕到他身后,然后十指交叉,紧紧的,抱住他。耳畔听到疑似温柔的语声:“小九,别哭呀,我们不会死的。”
想说我没有哭,也不是怕死,就是突然想这般抱着他,然后埋在他肩上而已。可是不知是雨打在我额头滚落而下,漫进了眼底,还是因为别的,眼眶就那么湿了。
长久的停顿在某处阴郁之地,以为这个世界就这般了,也许再不会有改变,却在突然之间有个人以横冲直撞之势破入了生命。原本的一层不变,渐渐起了波澜,而当温暖的怀抱以及温柔的话语围拢而来时,就如那句话所言:久旱逢甘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吸收这甘露的滋味。
陆续的声音还在丝丝屡屡钻进耳膜:“我与梁哥沟通过了,这个团伙应该是还没发觉我们的支援大队在逼近,他们是起了内讧,具体什么情况,梁哥与疯子也没偷听到,总之听起来事情挺大的。推断支援应该就这两天能到了,到时可将这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所以我们只要再多坚持两天就行,你那朋友一定会没事的。疯子带着梁哥出山,与我们的支援队伍碰上的可能性很大,他会指明具体方位,并讲述你我的情况,所以别怕啊。小九?你不能睡,快应我一声。”
他的声音温软磁性,原本听着真有些意识模糊了,但被他又推又摇的立即就醒神过来,闷闷地回:“没睡呢,你好吵。”数秒沉默之后,我又问:“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是嫌我吵吗?”
我默了下,舔了下唇说:“什么时候你这么听话了?”只听他嘿嘿傻笑了两声,引得肩膀震动,我埋在那的脸上也忍不住牵起笑容。
隔了片刻,我找话问他:“你怎么确定疯子能带梁哥出去呢?这么大的风雨,他们应该也不会比我们好到哪去吧,梁哥受伤了,他能撑得下去吗?”
“问题不会太大,疯子之前就在这山中呆了几天,地形比我们要熟悉,而且他早看出夜间有雨,所以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找到避雨处。哪里像我们,跟无头苍蝇似的。”
这形容颇令人无语的,不过想想刚才我们盲目而行,确实如此。
“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才能停呢?”我偏转头侧靠在他肩上轻声问,他说话的气息就在脸旁:“不知道,我修过各种科目,就是没修过气象学。”带了点懊恼的语气,令我很是忍禁不俊。
发现其实真离得近还是能看清他的,尤其那双黑亮的眸子,犹记得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眼睛特别黑特别亮,这时候即使落难,眸上也没蒙尘。能看到其中波光,自然知道他也在看我,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心突然跳的厉害,可他下一句话却让我如坠冰窖:“以前冬冬也老喜欢这样靠着我肩膀说话。”
我整个身体都僵了,听他好似呢喃般地说:“她总说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没有感情,不懂体谅她,对她也不温柔。”
不温柔吗?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对我轻语“别怕”的男人,温柔到能将人溺死呢?这不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别怕了,前一次在树洞中,洞外蛇虫爬过,折磨着心神,他在我掌间写着那两字,其实他不比我少害怕一分。就如此刻,他内心深处也在恐惧,所以前一刻还能条理清楚地跟我说着关于他和梁哥商量的细节,下一刻心思就偏转到了他女友那。
是的,在生死攸关时,他在想那个叫冬冬的女孩。也或者,他抱着我时,将我,当成了她......
嘴角原本牵扬的笑弧,变成了苦涩,没有松开环住他的手,这样的环境,不光是我需要慰籍,他也要吧。只听他说:“小九,别睡,听我讲故事。”
我轻嗯了一声,他就讲了起来:“小时候啊,大家都喊我泥猴子,因为我整天滚得全身都是泥,又天不怕地不怕,一帮小伙伴被我挨个揍过来,后来就尊我为老大。等大一点时,又有人骂我是野猴子,说我老是野在外面不知道家门位置。再到成年后,认识了冬冬,她说我是石猴子,没有人类的感情。看吧,这一路我就没脱去过猴子的包袱,可这世上哪有我这么帅的猴子呢?”
本来以为他跟我讲童年趣事呢,听得很认真,可听到最后不由皱眉,还有人比他更自恋一些的吗?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用得着这么臭屁地自夸嘛。我想了想,回了个字:“有。”
估计他沉浸在自恋情绪里,没反应过来我的话,愣愣地问:“什么?”
很好心地给他解释:“你不是问这世上有像你这么帅的猴子吗?我说有。”
“谁?你说,谁比我帅?”
我以不紧不慢地语速说:“美猴王。”他一下噎声了,这时若有光线照他脸上,估计表情很滑稽。好半响他才从齿缝中憋出话来:“那是杜撰的人物,而且他是猴子,我是人。”
从谏如流地点头,“说得就是猴子啊,又没说是人。”
陆续又一次语噎了,好一会才闷闷地说:“跟你说话好费力。”
我暗笑了下,既然费力,那就不作声好了。可他又熬不住,只顿了几秒见我沉默就又开口了:“其实,我是想说,像我这样的人很不靠谱的,除了张脸能看得过去外,基本没什么优点。你们女人常常放嘴边的安全感,估计在我身上很难找到,所以......”
说到这里他没再继续下去,而我也大抵明白了他意思,将偏靠在他肩膀上的头移开,也收回了拢在他背后的手,缩到自己的两侧,尽量往里靠了靠,与他拉开些距离。
听到他喏声唤:“小九......”
我以轻笑打断他,出口的语气连我都意外是那么的和风细雨:“陆续,其实你不用拐着弯如此费力地说话,大可以直接呵斥我说: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那肩膀不是随便可以靠的。”
难怪他说跟我说话费力呢,原来是我这榆木疙瘩的脑子,给理解错了,以为他是因为恐惧害怕而有些语无伦次,却没想他脑袋瓜清醒的不行,在我首次主动靠近他时就感触到我内心在发生效变,体察出了我的情感在递进,于是“适时”地讲起他女友冬冬试图来提醒我,可我还是懵懂不识趣地硬赖在他肩膀,以为这时候他慌乱的心也需要得到慰籍,到最后,不过是应证了四个字:自作多情。
话至于此,已经是白得不能再白了,我就算想装傻都不可能。
88.乘人之危
逼厇的空间,尽管雨声沙沙,但也能听到他那沉重的喘息声,眸光狠狠盯在我身上。前一刻觉得与他是如此近,这一刻发现原来距离从未缩短,我和他的定义终究还是:比陌生人多一些熟识度,比朋友少了那么点信任,比另一种情感则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因为,从一开始,这种情感就没有发酵的可能。
就这样吧,等这处事情了了,早一些分道扬镳为好,我对自己说。
陆续没有再尝试开口说话,沉默蔓延了开来。寒意犹如数万支冰针一般,透进毛孔,我将自己抱成一团,缩得不能再缩,迷离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一年,长久之后,意识渐渐模糊。
是身上突然压过来的沉重,把我给惊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光亮,竟然已经天亮了,而肆意了一夜的雨终于也停了。微偏过头,就看到偏倒在我右肩上的男人的脸,垂了眼帘定视了两秒,伸手将他推倒在了地上。这一夜,他的位置没有动过,始终都是反坐在岩石外沿。
嗅了嗅有些塞住的鼻子,体质虽好,但也挡不住衣服全湿又风雨交加的寒意,到底还是着凉感冒了。伸动了下腿,酸麻异常,长时间蜷曲着的原因。深吸了几口清晨混着树叶和泥土味的气息,目光重又落向滚倒在地始终没起的人身上。
他的双颊微红,双目紧闭,眉宇微蹙着,下巴有些胡渣冒了出来。失笑了下,他有句话没说错,确实人长得挺帅的,就连颓废的样子还是不觉得难看。只是淋一夜雨,至于严重成这样?
迟疑了下,还是把手贴了贴他的额头,如意料中的,滚烫。
有一点很可取,就是他这大男子主义,即使先前我与他算是翻了脸,他依然还是尽一个男人的责任,将大多数风雨挡在了外面。基于这层,我也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轻叹了声,扶住他腋下,想将他拖进洞岩之下,可是当双手穿过时愣了愣,抽出一只手摊开掌心,一抹微红很是刺眼。
一个用力将他翻身,倒吸凉气,眯起眼睛死死盯住他后背上被撕烂了的一块毛皮料底下,呈露出来的被雨水泡到发白的血痕。他不是抵受不住寒气而烧昏了脑子,他根本就是伤口发炎所致。
脑中很快闪过之前与花熊猫搏斗时的一幕,当时脑后劲风袭来,是被陆续给抵挡了去,他的后背生生被熊猫一爪扫中。亏得我们身上都穿了皮毛外套,否则那一爪造成的后果绝对更严重。当时还觉得他太残忍,原来事出都有因,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一刀狠刺进熊猫后心的。
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杂瓶,各种滋味都有,唯独少了一味甜。
我倏然起身大步而走,咬着牙带了怒意踩蹬脚下的枯叶。在与陆续说了那番话后,本打算好了与他划清界线,甚至起过等天亮雨停了就分道扬镳的念头,可总是不经意间触动心弦。比如他疑似温柔的语气,比如他明知自己受伤还整夜挡在我身前的举动,比如他这般昏沉地躺在那。
离那处岩石有段距离了,才察觉到身后有异样,回转头视线向下,竟是头狼在跟着我。懊恼地瞪它:“你跟着我干什么?回去看着他。”头狼不动,湿漉漉的毛显得有些狼狈。
看样子它是跟定我了,恨恨地将不满低吼出来:“不就是我身上沾了些阿蛮的气息嘛,用得着这样死守着我不?不就是挡了一夜雨嘛,又不是我让你这么做的!”吼完懊恼加剧,调转身继续践踏枯叶,十分钟后,我与头狼回到了原地......
陆续动也没动,还是那个姿势翻躺在那,沉沉昏睡。我凝了下眸,走近他蹲下,先把那件毛皮外套给脱下,然后摸出他口袋里的短匕首,将那贴在后背上的衣料给划开。仔细看了下那伤口,又去掏他口袋,上衣口袋没有,掏裤兜,终于找到了他的烟盒,里面的烟不用说了,早都潮得成废品,但烟盒中zippo打火机却依旧能用,点着了将匕首刀尖给熏了会,阖上盖子顺势塞进了口袋。
匕首对着他的伤口比划了下,一咬牙就动了手。伤处在雨水中泡得太久变白,细菌滋生不说,都成了腐肉,必须得挖去才行,但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必然是极疼的。
几乎在下刀的同时,陆续就醒来了,一声痛呼溢出他嘴角的同时,他的手肘就格挡了过来。这是本能的防卫,幸而我有防备,也幸而他暂时成了病猫,所以原本疾速的动作慢了半拍,轻轻松松拽了他手反绞在后。
嘶哑的疑声传来:“小九?”
我默了下,淡淡地回:“不是我还能是谁?”心底有个嘲讽的声音在说:你得庆幸他没唤你冬冬。
“把我反绑着干嘛?小九,你乘人之危。”
我还打家劫舍呢!就他这有气无力样,我能乘什么危?松了他的手退开了些距离,但膝盖压在他后腰上,伤口不能再着地沾染污泥了。他扭动不开我,费力地偏转头,刚好对上我手中的刀,大惊失色地问:“你这是......因爱生恨,打算谋杀吗?”
我一口气没上得来,直接给噎在嗓子眼那,呛得猛咳,而且无法停止,咳到眼泪都出来了。可陆续偏偏还在说:“小九,别哭了,之前那事是我方式用得不对,应该再婉转一些的。可你不能因为这犯错,而且我也罪不至死吧。”
我真没有这一刻想将眼前这人给暴打一顿的冲动,因爱生恨?谋杀?去他的!实在是忍不住爆粗口。喉咙都咳到快撕心裂肺了,还被他气的,真想一棍子敲昏他算了。
总算强忍住喉间的痛痒,一字一句带了咬牙切齿的狠意道:“陆续,我哪怕真对你有好感,也远没到达喜欢,甚至是爱,你别把自己那么当回事。夜里你为我挡了一掌熊猫的袭击,又遮了大半夜的风雨,导致你伤口发炎高烧昏晕,我是帮你用刀挖掉表层的烂肉以防感染。不过,我看现在也不用了,因为你脑子已经烧坏了,两个字总结:没救!”
明明是一番严厉的呵斥,可眼眶背后却涌出一股酸涩。
陆续的表情似有些茫然,又似有些呆怔,还迟疑地确认:“真不是?”
我的回答是直接把那把短匕首狠甩在他面前,倒是因为用力过猛,使得刀在石头上跳了下,差一点划他脸上去了,他险险避闪开,然后睁着惊惶的眼看我。
他的嘴唇翻了翻,我立即喝声:“闭嘴!那是意外!”如果不提前喝止,估计他能说成我是想伺机报复对他毁容。
总算他紧抿了嘴没再开口,而是想要翻身坐起来,见我始终冷眼旁观,他以足可让我听到的音量在那嘀咕:“这能怪我误会嘛,背上疼得钻心,手里又拿着刀,一般人都能想到那层上去。”
我无动于衷,干坐在原地假装没听到。他的声音又飘来了:“你到底还给不给我处理伤口了?”
鼻子里哼气地应他:“自己弄。”
“伤在背上,我哪里够得到啊,帮我处理一下呢。”
我很认真地看他,问:“陆续,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吗?”
他摇摇头,我朝着旁边趴在那舔舐毛的头狼努了努嘴,就听他闷闷地问:“你说我像狼?这是暗讽我是色狼吗?可我真没占你便宜啊,就是后来你睡着了,想喊醒你也没敢。”
我轻笑出声,凉凉地说:“动物类群中,狼算数高级,你还不到那等级。刚你那样子,充其量也就像朝主人讨怜的金毛罢了。”听到他在磨牙嚯嚯,极其不满地嚷:“你暗骂我是狗!”
眨了眨眼,轻扬了语调说:“我有暗骂吗?分明是明讲,看来你真是脑子烧的不好使了,话都听不明白。”
本以为这话出来能噎到他瞪眼,也做好了跟他大吵一架的准备,因为心底烧了一团火,在体内胡乱蹿着,很需要发泄出来。可他瞪眼是瞪了,但下一秒人就眼睛迷离成线,身体向我歪倒过来,条件反射扶住他,他的头就势倒在了我肩窝内,气息弥盖而来,“陆续你......”本欲骂出口的话顿止,因为就算我骂再大声,他也听不到,人又昏过去了。
定视着那张脸,咬牙再咬牙,终是没有把他给甩地上。扶着他趴卧在自己腿上,皱着眉头重新拾起旁边的匕首,上面沾了脏水,拿袖子擦了擦,又拿出打火机来,边熏着刀刃边想:或许前世与陆续有仇,今生来向我索报,明明看似我常占理不吃亏,他也被我埋汰的像受气包,可他往往只需一个举动或者一句话,就能把那些我丢给他的刺全都还回来。语言上的天分,他或许不如我,但情感上,我却是及不上他的。
是指尖发烫才勾回我的心神,直觉松手,啪的一下打火机掉在了地上,我低头要去拣,目光被打火机旁指甲大小的金属圆片给吸引,手顿在半空中,几乎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
视线移转,凝着趴卧之人的后脑勺,恨不得就此看穿过去。
89.这么重口味
陆续,到底你对我存有几分真诚?就是到这时,还都不愿意对我坦诚吗?表面温柔以待,内心时刻防备,是这样吗?握了握拳,还是伸手捡起了打火机,连带将那金属圆片也拿起,正反翻转,恍然讽笑,做得当真是极致,都能将这追踪器做成一个小logo形状了。
默默将其又嵌进了打火机金属面内,然后塞进了他的裤兜中,有些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敛去杂念,专心在清理他伤口上,刀尖刺入肉时感觉到他有颤动,也没多理会,径自快速刮去表层皮上的腐肉,直到清晰的血痕呈露,并且有血珠冒出才停止,伸手进外套口袋摸出刚才采回来的几株草,放嘴里咀嚼,苦苦涩涩的,直到嚼烂了才吐在他伤口上。
几次下来,血痕已经被覆盖,我凉声开口:“行了,别装了,起来吧。”
极明显的,趴卧着的身体僵了僵,但还坚持着不动。我用食指敲他的头,发出“咚咚”两声响,语带威胁地说:“信不信你还不起来,我直接将你踹下去?”
这回某人终于是动了,以扭曲的姿态一点点从我腿上撑起身,等坐直后垂着眸不敢看我,惴惴不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晕倒?”
我轻哼了声,缓缓反问:“有谁昏过去了,还能全身肌肉僵硬地忍着痛,甚至拳头握紧的?”
人会作假,身体却骗不了人,刀刮下去时他疼得不行,但怕我发现他假装昏倒就一直强忍着,几次握拳都被我看在眼底。他被拆穿了后面色发窘,本身就高烧双颊微红,此时彷如染了层胭脂般,隔了好一会才怯懦又吱吱唔唔地说:“我刚才是真的有些脑袋发昏才......不小心倒你身上的,不是故意要骗你,就是......就是被你损的没脸没皮,又浑身乏力,还有之前误会你......不好意思。”
也就两三句话却多处停顿,但那意思能明白。我笑了笑,和气地说:“算了。”
陆续把我脸色看了看,想到什么,从裤兜里摸出那只zippo打火机,“你刚才是不是发现这个金属圆片了?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它是梁哥之前树林里临走时留给我的,一直也没找到机会与你说,是为了让支援队伍能够准确找到方位。”
我面露微笑不语,目光移转了去看旁边始终趴在那的头狼。听到陆续在问:“你不信?”是了,我脸上的表情很清楚地表达了“不信”两字,我说:“我有见你用过那只打火机,这时候你把它推在梁哥身上不觉得说不拢吗?”
“小九,你误会了,我的在这。”
微微一怔,瞥转过头,就见陆续从另一边的裤兜又摸出了一只金属打火机,同样是灰色,款式极其相似,但在那logo处有些微不同。只听他说:“你有见过哪只正品zippo的logo是黏贴上去的?梁哥这个是专为装置而做的特殊设计,这只追踪器比较高端,基本上很难被识别,只有专门的终端系统才可以。小九,这下可以还我清白了吧。”
他见我不动也不语,就把掌心那只往我手里一塞,“还不信就检查下吧,拆开来看都行。或者你要是怀疑我身上还藏着,把衣服全脱光了给你检查也行。”
听到这,视线不由冷扫过去,他连忙打哈哈笑称:“开玩笑的,你想看我也不敢真给你看呀。我就是调和下气氛,你的样子好严肃,生人勿近的。”
朝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垂眸看手中带着凉意的打火机,对这没研究,哪里懂什么正品不正品,但就材质和做工来看,确实手中这只要精致许多。刚刚的不快,略淡了些。
“小九,你在我背上敷的是什么?怎么凉凉的,还有些痒?”
“汉蓿草。”
默了片刻,他又问了:“这个草对伤口有用?”
我抬起头挑了眉反问:“要不然呢?你当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要是觉得不放心,尽管自行抹去。”
“我没那意思,就是问问而已。原来你跟疯子一样,也懂中草药的药理啊。”
闻言我低声否认:“我不懂药理,没你的疯子那么内行。”
“啊?”陆续微张了口,表情惊愕,指指脚边剩余的草道:“那这草......”
“曾经见过一只野兔脚受伤了,就去叼来这种草嚼烂了敷在上面的,想来兔子能有效,用在你身上也差不到哪去。还好这片林子挺多这种草的,不然我就是想救你也白搭。”
陆续疑似哀怨地说:“小九,你先是把我比成了狗,现在又将我比成兔子,还是当作白老鼠一样试验,能有人比你更会埋汰人的吗?”
我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不错,下次我会继续观察你的潜质,看看还有什么动物可比拟的。”
陆续又生闷气了,原因——说不过我。他扭了头,手里拿着那把被我丢在地上的匕首,在那划啊划的。由于我们所在位置是到了山体旁,地面也都是岩石,所以刀尖摩擦着会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却好似乐此不疲,以这种方式来朝我抗议,宣誓愤怒。
对其幼稚作法我没表意见,就是觉得耳朵受不了时打算起身走人,可刚半蹲起就听到一声“咕噜噜”从旁传来,还颇为突兀与清晰的,噪音立时中断,某人刷红了脸懊恼又羞愤地说:“笑什么笑?肚子饿了不行吗?”
“我有笑?”抿紧的唇一点弧度都没上扬,他哪只眼睛看到我笑了?
可他义愤填膺地说:“你脸上没笑,心里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倒是真的失笑了,拿眼稍的余光飘他,“陆续,什么时候你懂读心术了?还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啊。”
说老实话我是真没笑话他,因为这件事在警示我们,山林生活最艰苦难熬的日子到来了。雨后温度比往常低,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也不可能找到干柴来点火烘干,所以体温上是一大考验;而更大的考验就在于饥饿,我们遗失了包,没有食物,就无法补充热量,这会是非常严峻的问题。
陆续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层,收了戏闹之心,沉声道:“这两天是关键,我们得想办法撑住。”
我忽然想起什么,探手进口袋,果然摸到那剩下的最后一根巧克力。拆开包装纸,里面也没融化,掰成两半,递过去一半,他却没伸手来接,只是吞咽了下口水说:“就这么一根,还是你吃吧。”
没跟他废话,直接丢在了他腿上,爱吃不吃。甜腻在味蕾间化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浸过水的缘故,总觉得尤为苦涩。半块巧克力下肚,确实不能抵什么事,反而空乏的肚子越加显得饿了。
“找找附近有没有野果吧。”我提议。陆续很快否决:“不行,山中野果多为蛇虫爬过,带了肉眼看不到的细菌,吃下很容易拉肚子,野外生存第二大考验就是疾病。在这种环境下,人的免疫能力会下降,一旦患病无处救治。”
我想了想又提议:“那找找有什么菌菇类的植物,拿东西烧成汤喝。”
“不行,菌菇多有毒性,我们没法分辨有毒没毒。”
得,我建议都给否决了,索性给良心提议:“那还有一样没蛇虫爬过,也保证没毒的,就怕你不敢吃。”他愣愣接话过去:“是什么?如果有这种食物最好不过啊。”
扬手指了指来时路,“现成的熊猫肉啊,估计你这辈子也没尝过,正好可以尝一次鲜,到时候出山了还能跟人吹了说你是吃过熊猫肉的人。”
陆续的表情是被惊到了,憋了好一会才吞了吞口水道:“小九,没想你是这么重口味的。”
自然没有真的去吃熊猫肉,念在陆续是伤员,让他留在了原地,我与头狼去附近转了一圈,回来时找到了些半干半湿的长草以及一些野菜。他伸长脖子看了看我的成果,提了个问题:“能吃吗?”
“不能吃,有毒。”我丢下这句扭头就走,他急声问:“你去哪?”
当耳旁风吹过,没去理会,是人都有点常识,烧野菜需要器皿以及水,我不再去想办法,难道还干啃?这的确是个问题,要找能装水的器皿很难,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有什么罐子之类的器具。还有水,虽然刚下了一场大雨,树叶上有很多雨珠,但是就算去收集,也需要容器,而且这种雨水都呈酸性,若喝了估计真要拉肚子,要上哪才能找到干净的水源呢?
绕走了好一会,也没有收获,不能离得太远,否则怕在这密林里与陆续失散。突然眼前似有什么闪过,而跟在我身后的头狼如箭一般蹿了出去,一个飞扑纵身跳跃,定睛一看,它的爪子已经扒住了一只灰色野兔,数秒之间就被它撕咬而食,看着很是血腥,但也提醒了我。
回走到岩石处,远远见陆续已经点着了火,脱了里头一件外衣在那烘烤,总算是有件事不用我交代就能自己干了的,不枉我翻开层层灌木丛去拔底层的这些草。
90.矛盾升级与隐忍
陆续视线转向我时眼睛一亮,当然不是因为看到我回来,而是看到了我两手各提一只的野兔。等一走近他就乐了:“小九,还是这次靠谱些,那个什么野菜就算能吃也没味啊。”
我似笑非笑地问:“你要求倒是高啊,还要提味?要不要给你再弄些盐和味精来呢?”结果他还真的作考虑状,“要是有的话,也未尝不可。”
强忍住才没将手中的野兔给甩他脸上,而是扔在了他脚边,然后磨了磨牙说:“处理工作你做。”
他低头看了眼两只被绑了脚的野兔子,倒也没推脱,挺干脆地起身提着它们走向一旁背对着我,然后飘来语声:“乘着这会功夫你把那湿淋淋的毛皮外套给脱了烤烤火吧,我保证不回头。”
愣了下,目光落在他后背,脱了外套,他里面就一件破了的黑色长袖t恤,因为湿的而粘上身上,显得有些消瘦。不经意间的温柔,是最能撩乱人心的,动了动嘴皮,还是罢了念移转目光,默坐在火堆前,并没有有任何动作。
他那边时有低语飘过来:“虽然被比拟成兔子,但我到底不是啊,所以不算同类相残。此时非常时刻,没你们果腹不行啊,所以担待点啊。”
我听着啼笑皆非,这叫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明明已经打算吃它们了,一刀下去,两只野兔就断气了,哪里还知道什么担待?
等过了片刻,他拎着处理好的野兔回身时,疑惑地询问:“为什么不烘一下?这样捂着不难受吗?”
眼皮没抬,漠然无视中。
陆续吃了个闭门羹,讪讪地走去折了根粗树枝,削尖了一头在串野兔,又搭了架子,看他手法熟练像是经常吃野味一般。野兔应有被水冲过,并不鲜血淋漓的,侧转视线可见他刚才处理的位置刚好有岩石滴水。
等两只兔子上架开始烤后,他的目光又往我身上溜了,不作声地任由他去看,却没防他突然伸手探我额头,我反应慢了半拍身体向后仰,在他手触及了两秒后躲开,只听他说:“难怪脸色这么差,你在发着低烧。小九你......”
“陆续!”我突然就跳了起来,恼怒地俯视着他,“既然你已经‘婉转’拒绝了我对你的好感,麻烦你不要再有意无意的用状似温柔关心的态度来撩拨好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懂。”
他被我的爆发给震住了,微张了嘴愣愣地仰看着我,隔了好一会才缩回顿在半空中的手,“我知道了。”看着他垂头丧气地耷拉了脑袋,我心中反而没有畅快,就是挺不舒服的。
转身走到头狼栖身处坐下,它半眯着眼飘了飘我,又继续趴在那。刚才抓野兔多亏了它,狼的鼻子灵敏度异常高,尤其在尝过野兔滋味后,我让它嗅着那味一下就找到了个野兔窝。除去我带回来的两只,其余的都被它给裹了腹。
说起来自己有些道貌岸然了,之前还秉持着对动物得善的理念与他争吵,转过身为了生存还是遵从了弱肉强食规则。所以,人的原则就是被用来打破的,环境会逼着你不得不接受现实,降低底线。
胡思乱想间听到那边陆续在喊:“兔子烤好了,小......许玖,过来吃吧。”
我怔了下,随即回过神,起身走过去时心中想:如此甚好,就该这样划清界线,免得扰人又扰己。
野味没想象中的好吃,因为没有刷油和放佐料,所以很干,咬了几口就觉异常口渴,很难下咽,但为了积存体力,还是硬吞进了肚。即便如此,一人一只野兔还是吃不下的,吃到肚子觉得撑时我停止了,本想找大片的树叶包起来留着下一顿吃,但听陆续说:“不要留了,山中气温时高时低,容易变质,吃不了给我吧。”
他从我手中接手过去后,也没避忌就咬了下去,见我盯着他看,才意识到什么了般说:“我没想太多,就是觉得吃不了扔了可惜。”
我点点头没发表意见,他又道:“放心,有山的地方必有水,等会我们就去找找水源。”
这道理刚才我也想过了,又点了下头,发现这般特意彰显的客气也怪别扭的。
等填饱肚子后,我们就动身去找水源了,行走间不再并肩,而是有意隔了一米多的距离,似无形中多了一道漠离的屏障。陆续出奇的话少,一路都沉默着,气氛凝窒。
走了近半日,终于发现了一处露天清泉,雨过天晴,午时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也不讲究什么生水了,将泉水捧起在掌心就欲送进嘴里,但被陆续从旁拉住,等我视线回转时,他急急缩了手说:“并不是所有的山泉都能喝的,如果矿物质成份含量多的话,对人体有害。”
“那怎么办?”
不光是我渴,他的嘴唇也都脱皮了,人能挨饥,但无水真的很难熬。
只听他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们需要过滤水源。”
等过了片刻,我迟疑地问正埋头在那的人:“这样有用吗?能有水渗透过来?”他这个“天然过滤”之法当真是闻所未闻,用他的长刀在泉边开了道小沟,大约一尺左右长,然后把碎石子给铺在那沟里,填得满满的,说等那泉水因地心引力向下流穿过这层层碎石子时,就可把其中的沙砾与矿物质过滤下来,得到的水就相对无害了。
但不知是不是他垒得太坚实了,等了好长一会都没见有水滴出,我不由提议:“会不会是压得太实了,要不把那碎石弄松散一些?”他却摇头不同意,说不弄严实根本没用。
足足等了有十多分钟,终于看到水从那沙石层里渗出来了,当第一滴落在陆续掌心时,他显得异常开心,“成功了!小九,你快来接水喝。”
是习惯使然,他处于兴奋中,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口误又唤回了那个称呼。
微怔过后,我终没有开口去纠正他,依言附身去接水,水滴的速度很慢,接了好一会才缩回掌去喝,舌尖被水滋润环绕,没有广告词中那种夸张的甘甜,但很能解渴。
饥和渴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需要考虑我们接下来的安排了。
陆续的意思是找个隐蔽的地方等支援部队进驻,然后里应外合,一举将这个团伙抓获。我则觉得此举很不靠谱,到目前为止,那所谓的支援部队别说连影子都没见到,就是语音联络都不曾有,究竟他们进没进山沟,有没有抵达这处外围,都是未知数,全靠猜的。
另外,就我们之前所看到的,这个团伙人数上、武器配备上、各领域的精英上,还有一群的狼,数以万计的黑皮蛇等等,都在警示着这是块仅凭两人之力根本吃不下来的肉,而且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我进黑竹沟来是为了找人,不是来破案的,事实上彭野也已经找到了,而且还活着,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把他救出来。
凡事量力而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硬着头皮去做,只为壮烈?
我把一番想法讲了出来,陆续默声不语,似在沉思。片刻之后他才开口:“并不是说壮烈,主要这事牵一而动全局,昨天你也看到了,被抓的人都关在铁网内工作,单靠我们二人之力恐怕是难救。”
“有一个办法,”我眯起眼凝向前方,轻吐四个字:“声东击西。”
如何声东击西法是关键!陆续在听完我的策略后,只想了片刻就起身说:“走吧。”我挑了挑眉,没想他如此干脆,似知道我想法般,他边走边说:“地狱魔星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好的,如果我们能借着毁掉那片花海,引动他们内部混乱,无疑对其会是致命的一击。”
刚才我提出的建议是绕回山那边,对那片黑色花海下手。原因有二:首先,那片花海间采摘的都是妇女,看守的人远没山坳内多;其次,从土著汉子口中初略得知了这种花的用途乃是牵制与操控,我们腰间的香囊也估计就是那花粉,所以这种花不光对人,对动物同样起到效用,那必然是十分重要。
假若地狱魔星发生点什么意外,而这个意外还不能小,最好是......整片花海变成火海,那么这个看似井井有条分工合作的团体,将会大乱吧。
至于火种的问题,当也是机缘,之前我找来的半湿半干的长草本身很难点着,但陆续在岩石缝隙里发现了一种类似焦油的油状物,于是就拿布条沾了些来点火,没想一下就烧着了,而且燃烧时间很长,故而那堆篝火就这么点着了。
在离开那岩石处时,陆续裹回了毛皮外套,却将里头原本那件外衣给撕成了碎布条,全沾了那种焦油在上。他分析这种焦油可能是火山岩长时间累积而出来的,很是宝贵。当时是想作以备用,林中取暖很需要用到这,如今有了别的用处。这也是我起意“声东击西”之策的因由,否则花海被淋湿了,就算今日放晴,要晒到能被点燃不知要多久。
如此决定后,我从兜里摸出一直保存完好的指南针,在确认了一下方位后,两人就开始行进。
91.冤家路窄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们算漏了黑竹沟的“纬度之谜”,因为岩石中含有大量的铁、锰、镁、硅等,从而产生了差异极大的磁场带,而我们正处于这个中心地带内。所以即使有指南针,时针也受地磁力的影响而便宜,以至于我们走了好几个小时都还没走出这片山林,反而雨后湿气重,浓雾又早早升起了,如此一来,就更难辨别方向了。
这时才恍然我的手表为什么会停走,原因也在此。
野外求生最忌盲目乱行,我们停下来休息,想想有什么办法能破这地磁力。目光瞥转间看到身后的头狼,心头一动,欣喜若狂,有最好的向导在,居然还舍近求远,它的鼻子就是最灵敏的定位仪器。
但这次我向头狼发出指令后,它站在原地没动。
陆续猜测:“可能昨晚的一场雨浇掉了遗留的气息,连它也难搜寻吧。”在我多次对头狼下令,它都无动于衷后,不得不承认陆续说对了事实。也就是说,在我们逃避开明仔等人追捕的同时,也在林中迷路,失去了方向。
无奈之下,我和陆续只得就近寻找夜宿之地,心中隐隐觉得这一晚比起昨夜风雨交加都还要来得不太平,夜深人静时,蛰伏的兽将出没。天色暗得很快,在我们找到休息之处前就暮色沉浓了,静谧间的一声疑似狼嚎尤为清晰,我与陆续都变了脸色,直觉去看头狼。
只见它一改之前无精打采状,飒飒而立,下一瞬向声音传来的位置掠了出去。陆续惊喊起来:“不好,它会暴露我们,拦住它!”
想也没想拔腿而追,事实上在听到那声狼嚎时就心有不测之感了,事情的严重性清晰无比。以为一场大雨下了一夜,又过去一个白天,明仔等人就放弃了寻找我们,哪里知道......等等,我嘎然止步,陆续紧追在后,没防备我突然停下,来不及刹住势头,不可避免地撞在了我身上,把我撞得往前踉跄了几步,他反应敏捷地伸手揽住我腰,才免遭跌个狗吃屎。
陆续边扶我边焦急地问:“怎么跑着突然停下来了?那狼跑没影了啊,雾这般重又是晚上,我们很难再追上了。”我一把抓住他胳膊,“陆续,事情不对。头狼是那群狼的首领,之前明仔就以狼嚎传声的方式来呼唤它,但它都能听我指令不予理会,这次它却完全如失控般地冲了出去。你仔细回想,刚才那是狼嚎声吗?”
听我这般分析后,陆续也冷静了下来,“听起来很像,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感觉......感觉声源来得并不远,就在附近。”对,这就是关键!狼的嚎声十分特别,它用一种不断扬高的尖锐分贝发出,穿透距离很远,若拿刚才的叫声来比的话,似乎更像是模仿的嚎叫。
动物之间有它们自己的一套沟通方式,某个频率段的音发出来代表了某种涵义,假如刚才是有人在模拟狼的嚎声,可能是召唤,也可能是......求救。心里指向了某个答案,我眯起眼凝看头狼失去踪影的方向,轻声说:“我们再往前找一找吧。”
当越来越大的异动声传来时,陆续拉住我摇了摇头,我也在迟疑。可现实没给我们更多迟疑考虑的时间,一个巨大的黑影扑了过来,快狠准!陆续只来得及将我往旁一推,他就被生生压在了下面。
翻覆间,我低喊出声:“阿蛮,是我们。”
可压迫住陆续的黑影并没起身,而是扭在了一起,数秒之后,听陆续惊呼:“小九,它不是阿蛮。”
心中一沉,难道是我判断失误了?从之前头狼的表现看,它是认定阿蛮的气息才追随我,所以刚才它听到嚎声突然暴走,我推断那是阿蛮在呼唤它。故而看到高大的人形黑影扑来时,直觉以为是阿蛮,可陆续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
我再不废话,欺身而上要去帮忙,突然身后异动逼近,陆续急声提醒:“小心你后面,又来一个。”这时回转身去,只会失了先机,身体比脑子先作了决定,选择不避闪而是飞身而扑,狠狠撞向压住陆续的那黑影。将其撞开的同时,我也将翻滚在地,但被陆续一个提拉,人撞进了他怀中,头顶传来他的闷哼,随后苦笑着说:“小九,你这是在帮倒忙吗?”
无心与他磨嘴皮子,撑身而起一个扫腿,将欲爬起来的黑影给再次踢翻在地,我身后的那个则让陆续给踹开。到这时,已经能肯定,它们绝不是阿蛮,无论是身手还是敏捷度上,都差太远了,好像就身形高大了些,但动作十分笨拙。
正要乘此机会将对方拿下,突听不远处传来阴恻恻的语声,但不是对我们说的。
“狼怪,束手就擒吧,你就算把所有次等品都放走了,我也都眉头不会皱一下,唯独你,休想逃脱我掌控。你已经吸了不少魔星粉,之前你不听话时吃过教训,是不是还想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
是......老铁!冤家路窄,到底是与他碰上了。这时候他无论是说话的语调,还是强硬的口吻,都与之前那和气的地陪大哥完全不同,夹藏着阴狠毒辣。
这方那两个黑影听到老铁声音后立即放弃对我们的攻击,蜷缩成团簌簌发抖,竟是对他如此恐惧。从老铁的那番话里,可得到一些讯息,首先肯定一点,阿蛮与他闹翻了,所谓“次等品”说得是我们眼前的这两个人形黑影吗?那他们与阿蛮属于同类别的,并非动物了。
不由联想起之前梁哥与三疯子探听来的消息,说他们内部好像起了内讧,是否这个内讧就是阿蛮造成的?他想营救自己的同伴?
一声惨呼打断了我的冥思,心中一紧,难道阿蛮他......?我与陆续对视了一眼,决定冒险上前察探。原来声音听着近,距离却不近,是因为夜间静谧而空旷,所以传过来以为就在咫尺。
以树影掩身,悄悄靠近,留意到那两个黑影仍留在原地缩着身,他们似乎极怕。
陆续留意后方以防他们再作攻击,我则探出头去偷看前方动静。那声惨呼之后就呻吟不断传来,待我透过暗夜的光看清时,心头震颤。以为是阿蛮,其实不是,但绝想不到会是这么一幕!
原来老铁并非一人,他的身后有三四个人环伺着,他们的脚边都牵着一头狼,手中是一根长约一米刷亮了的钢管。虽无法看清,但隐隐明白那钢管可能就是枯井中三疯子拿到的那种。
有一个人的钢管插入了脚前一团黑影的身体内。惨呼与呻吟都来自那团黑影,原本第一眼看时我惊骇地以为是阿蛮,可当视线转至某处才意识到不是。
就在老铁他们前方十米处,还孤站了一个身影,从他的高度与站姿看,他才是阿蛮。因为是背向月光的,又在树荫下,所以他完全笼罩于黑暗中。凝着那道身影,我体味出了悲愤与孤凉的感觉。
目光略转,我发现阿蛮的脚边站着的正是头狼,它果然是听到阿蛮的声音不顾一切跑来了。
只听老铁说:“狼怪,我真不想伤你,毕竟,要培养出这样一个你,非一朝一夕的事。但如果你执迷不悟,下场就和它们一样。我什么狼都养,唯独不养白眼狼!”说到这里,他阴笑了下,“从驯兽场一路到这,死了多少次等品我也忘记数了,狼怪,你数了吗?”
我看到阿蛮的身形动了动,一声悲鸣溢出,下一刻,他脚边的头狼开始呼嚎。极明显的,老铁这边牵着的狼产生了骚动,但就在其中一人拿什么用力敲击钢管,发出极尖锐的声音时,几只狼又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时老铁又笑了,“以为青狼听你的,就能控制这些猎狼吗?李博士可是动物学专家与医学专家,对狼族的研究已经十几年了,你觉得能赢得过他吗?”
李博士?就是那个穿白大褂的?老铁的意思这几头狼受药粉所控制,即使狼族是个群体系统,头狼是它们的首领,在药物与音频的双重控制下,也能忽视头狼的呼号,甚至有可能对其攻击?
刚闪过这念头,随着老铁的一声冷哼,身后的几人都松开了牵绳,那几只狼就刷刷地朝阿蛮处冲了上去。阿蛮没动,头狼先挡在了前方,与它们打在了一起。天下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同类相残。药物使其迷失了本性,哪怕面对首领,都能撕咬下去。
阿蛮动了,但下一瞬就听一声沉闷的啪响传来,阿蛮的脚前火化四溅,老铁道:“别急啊,看完这出戏再说,要不然......呵呵,可能你的速度能避得开,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在你的世界,除去那些次等品,它们不也是你的族人吗?”
那是什么东西?烟火炮仗?显然不是。
“是类似于霹雳弹的火器,你看老铁的手上。”陆续抵在我耳边轻语。视线移转到老铁手部,吃惊地看见他拿着一根黑洞管子,与其他人的钢管不同,大约就十几公分长,刚那火花是它射出来的?
陆续似知道我心里疑问,又对我耳语:“看形状像是土制的枪管,但据刚才那火光判断,它里面装的应是磷粉,极易燃,威力也不小。”
92.猫哭耗子假慈悲(为老九赠送钻石更)
转瞬之间,厮杀的狼已见了分晓,头狼或许骁勇,但毕竟寡不敌众,随着一声惨嚎,它倒在了阿蛮脚边,另外有一头狼也倒地不起悲鸣着。两败俱伤也罢,兔死狐悲也罢,总之不过是狼族之间在上演一场残杀戏幕供给老铁等人欣赏,他们甚至还言笑谩骂。
阿蛮一声震吼,将另外三只狼给吓退,然后见他蹲下身把头狼给抱了起来,哀呜声穿透沉寂的夜。
蓦然间心中浮出酸楚,头狼是随我才出来的,若它没有因为嗅出我身上阿蛮的残余气息,而留在那铁门之后,此刻就不会这般下场凄惨。
为什么一只狼会对认定的人忠诚不二,宁为死也不离不弃,而人却可以狠毒到让它们种族残杀?
这就叫人心险恶吗?
头狼在阿蛮的手中去的很快,痛苦的哀呜声一下中断,显得很是突兀。
这边老铁似想开口再奚落两句,但他的音刚起,那本静默不动似在默哀的身影如黑夜中的豹子般动了,他的扑击对象正是老铁!很难想象,他们之间隔了有近十米左右,可阿蛮一个纵身而跃,竟是半跳到空中如长了翅膀直线飞过来一般。
老铁惊急中对着半空“啪啪”射了两发,黑影凌空转向,火光插身而过,射在了树梢,一下树就燃了两簇火,使得昏暗空间亮了些。我注意正被这给吸引,突听一声尖嚎,移转目光时只看到阿蛮身前如箭一般飞掠出什么,仔细看,心中一紧,阿蛮竟然将头狼的尸身给当武器抛掷向了老铁!
但下一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随着老铁的一声惨叫,才发现原来头狼并没死,它狠狠地一口咬在了老铁持火器的手腕上,巨疼使他不得不松手,那根黑管子落地而滚,竟然往我们这方向滚来了。
与此同时,在空中偏转方向的阿蛮,身形极快地闪向这处,他的目标是那根黑管火器。
腰上一紧,是陆续在身后揽住我欲往后撤,而随着阿蛮翻滚落地捡起那根黑管的同时,他抬头间的绿眸正与我的目光对上。心中一个咯噔,被发现了!哪怕我们掩身在树影背后,还有树丛遮挡,但我知道阿蛮是看到我们了。
陆续也顿住了,这时候再动已经是迟,而且若动静太大,势必会被那边老铁等人发现。两人屏息着瞪住前方的那双绿眸,我感觉到陆续缩回了右手,知道他这动作代表什么,若我们暴露目标,那么搏战逃不了。他右边后腰的位置,放着的就是那把能伸缩的长刀。
数秒之间,暗流涌动,激战似一触即发。但,阿蛮转身了,就当没看到我们一般,他身形疾闪到了另一侧,然后才用手中的火器射击。因为这几秒的时间,那方本嘶咬住老铁手腕不放的头狼,被几根钢管同时插入身体,连哀嚎都没有,它就重重摔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阿蛮射出的火苗被老铁躲开了,他身后的人首当其冲,然后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那个人如浇了汽油一般,轰的一下那处火光闪烁点就烧成了大片。
“救我,救我!”那个人在哀声呼救,可老铁理也没理,扬手而撒了什么,咬牙切齿怒喊:“杀狼怪!”心中一沉,他动了杀念!而在他一声令下,其余几人就开始敲击手中钢管,发出那种很尖的音频,感觉就像一把锥子一般扎进人心头。
原本还在利用火器射击的阿蛮忽然间就痛苦地捧着头,我隐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虽然这敲击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尖利难听,但也不至于这般痛苦,所以只有一个原因——地狱魔星。阿蛮的体内必然也有这种植物花粉,使其被控制,而刚才老铁扬手间撒出的粉末,可能就是这种,也可能是与那种花粉相互克制的,使得两者间产生反应,从而达到他诛杀的目的。
音频本身没有杀伤力,但它可以打乱人的神经系统,造成幻觉意识。
随着那几人敲击的节奏加快,我听得都心如雷震,好似要跳出去般,阿蛮就更难抵抗了,他手中的火器掉在了地上,人也颓倒在地在那捧着头翻滚。老铁附身捡起,用极其轻蔑的口吻说:“既然天堂右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那就成全了你。不过是我养的一只畜生而已,还想反了天,自己找死。但你也别想死得这么痛快,不让你尝尽抽筋挖骨之痛,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的视线移转向一旁的头狼,“让青狼偷袭我是吗?我这就让你的同伴化为灰烬。”说完就将黑管对准了头狼的尸体啪啪几火,瞬间头狼被火给淹没。而另一边那个被阿蛮射中,身上着火的人还在痛苦的嘶喊,老铁抬起手上的黑管对他也射了几火,立时那人全身被点燃,在地无论怎么翻滚都扑不灭那火,最终哀嚎声越来越小。
空旷的荒野,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这等于是一个屠杀场。
没人开口说话,直等火光内完全无声也不动后,老铁才道:“兄弟,别怪你铁哥狠,这个火你是清楚的,一旦沾上就只有等死的份,铁哥也是让你少受些痛苦。”
我想到了之前用来形容陆续的话,用来形容此刻的老铁会更贴切。
猫哭耗子假慈悲!
陆续也就是小打小闹有意玩笑而已,而这时的老铁,杀人越货都是他在干,说得却像恩赐一般,还是为对方好。都说兄弟是被拿来出卖的,原来说得一点都不假。从另一层上可看出,老铁这人心狠手辣之极,他身旁的人却不敢多一句嘴。
阿蛮的痛苦呻吟声越来越剧烈,我听得难受至极,他明明是人,被像畜生一般对待,与狼为伴。他们用着插入他同伴身体里的武器,甚至还带了血,敲击着令他致幻痛苦的声音,这是一种何等悲哀的人生?
老铁说:“算了,怎么你也是我养大的,就是养只狗也有些感情了,早点送你上路吧,黄泉路上你也能与那些次等品和青狼有个伴。”
他伸出了手,黑洞的管口对准了在地上蜷缩着哀鸣的阿蛮。我凝着那暗沉中的绿光,仿佛看到了阿蛮心中的绝望。
侧转头唇抵在陆续耳边轻语:“他的名字叫彭野,帮我救他。”说完拉开了他还抱在我腰间的左手,用力捏了捏,走出了树影之后,扬声喊:“等一下!”
老铁惊然回头,没有预料到一旁的树丛里会突然冒出个人来,就连那敲击的几个人也一时间顿住,视线全落在我身上。我轻笑着说:“大哥,别来无恙。”从认识老铁的第一天起,就被他的热心与亲切打动,喊着他“大哥”这个称呼。
我只走出了两步,用身影遮挡住藏身的位置,那里还有陆续,反背在后的手朝他挥动,示意他千万别作声,否则就当真是被他们一网打尽了。清楚地听到,咫尺之外牙关咬得太紧而咯嘣声响,心道:陆续,你不会懂我为什么要走出去的。
老铁走近了两步,看清是我后,惊疑不已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中微动,这话似乎暴露了某些讯息,他并不知道我与陆续已经抵达他们的大本营。思绪快速略转,很快作出了回答:“你在神佛洞突然‘失踪’,我急的不行,想要去找你,可那陆续却不肯,他想回程找警察,说这事严重了。与他意见不合,我就撇下他独自走了,可却在林间迷了路,后来辗转穿越丛林,找到几座房屋,又再翻越山林,没想会在这里遇见你,大哥,原来你没事。”
话到最后,我的语声中多了讥诮。
撒谎的至高境界是真假掺半,态度拿捏准。假如这时我装成异常惊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恐怕是人都会不信。就是如此,老铁也是半信半疑地看着我,隔了有那么三四秒才问:“妹子,刚才你都看到了吧?”听着是问句,语气却肯定。
我就算想否认,他也不可能信。估计这时候陆续已经稳定了情绪,且掩藏好了,为了转移视线,不动声色地向旁挪动了几步,然后道:“我想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很......震惊。”
老铁突然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不怕我吗?”
“怕。”这句是实话,在迈出那一步时就意味着我走进了地狱之门,只是很多时候常常明知前路是死局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走。我指着地下的阿蛮说:“既然他已经无力反击了,又何必赶尽杀绝?”
老铁低头飘了眼地上的黑影,防备地问:“你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我想了下,“因为觉得他很可怜。”
“哼,妹子,你这是把大哥当傻子糊弄呢,你躲在那树后面好好的,突然不怕死地跳出来,就因为觉得狼怪可怜?快说,你与他是不是有过接触?还是,你能进来这处就是由他引路的?”
“啊,你怎么知道?”我故作吃惊状失声而喊,并大步跑向阿蛮,拦在他身前说:“我在树林里迷路时遇上了蛇群,差一点就没命,多亏了他救赶走了蛇群,后来他领着我来到这片山林里,还给我安顿了一处岩洞。大哥,他于我有恩,求你放过他。”
93.蛰伏的杀机(感谢年年柳色赠送钻石)
离得近了,我能看清老铁脸上的表情,他一副恍然状地道:“原来是这样。呵,倒是没想到这畜生养着养着养出了真人情,居然还对女人有兴趣了。”几声沉笑从旁溢出,我蹙了蹙眉,忍住没出声。
老铁走前一步,突然就把黑管子顶在了我脑门上,“妹子,这东西的威力你应该也看到了,最好是不要乱动啊。说,陆小哥是不是也在这附近?”
最后那句他是厉声喝问出来的,让我心中一震,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沉了沉气息,缓缓而言:“我刚说了与他吵翻了,你以为我是在骗你?像他那种没用又怕死的男人,我才不屑为伍,一路上你不是没看到我与他不和。”
“哦,是吗?”老铁似笑非笑地反问了句,侧头朝旁边一人道:“你去刚才她出来的位置查探下。”
那人听令立即向那处走去,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了拳,心中衡量着这一刻反击的成功率会有多少。加上老铁,他们一共是五人,刚才被老铁射杀了一人,目前还剩四人,而遣走一人去我藏身处查探,身旁就只剩了三人。但主要是还有三只狼在他们手中牵着,以一人之力要应付三人三狼,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若被那人发现陆续行踪的话,那真的是把他给拖下水了。
当那道身影没入昏暗中时,我手微抬打算去夺顶在脑袋上的黑管子火器,这本来就是我靠近老铁的动机。不顾一切冲出来是莽夫行为,但即使是莽夫,也想险中求胜,唯有一举夺下这把致命武器,老铁等人才会投鼠忌器。可手刚略动,就觉脚上被触了下,垂眸去看,发现竟是倒在那簌簌发抖的阿蛮,他原本绿光熠熠的眸子此时显得黯淡,但眼神中却含着警示。
迟疑间,听到那边传来喊声:“铁哥,没有人。”
老铁沉吟了下,“旁边也搜一搜,给我搜仔细了。”那人应了声,搜找的幅度加大,树丛影动,哗哗的翻折声,过了几分钟,那人从树影后走了出来。
我微眯起眼,咬住下唇死死盯着那道身影,等他走近时,我动了。头一偏转,先避开管口,然后一记重拳狠击在老铁腕下三寸处,那是人体的一处要害,击中后整条手臂都会麻痛不已。意料中的,黑管子坠落而下,我顺手抄起。另一边,走至近前的身影也发动了攻击,但不是对我,而是一刀斜劈而过,扫向那三人的后背,其中有两人都被砍中,另一个人敏觉朝旁躲开了。
当那个人走入树影黑暗处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我就听出了异样,他的声音中带着颤音。这时候只有一种情况会如此,就是陆续该死的没走,他还在那,而且在那人一进入后,就默声控制住了他,那句话是在受迫情况下喊出来的,为了迷惑老铁等人。
而之后树丛骚动变大,是陆续以假装搜查翻找,其实是将那人敲昏,扒下他衣服换装。短短几分钟之内,彷如走了场生死的独木桥,当人走出来的霎那,我一眼就认出是他了。
夜色的遮掩,有意萎缩了身,使老铁并没发觉端倪,可我握紧的拳内却都汗湿了,连额头都急到沁出一层薄汗,比我刚才兀自心中衡量成败几率都还要紧张。直等他靠近,知道不能再等了,哪怕阿蛮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也必须先发制人。
配合不能算默契,但同时进攻,给了老铁四人一个措手不及,待有人反应过来高喊:“他不是邱东!”我已经反手勒住老铁的脖子,将黑管子火器反顶在他脑门上了,此一时彼一时,所谓一招制敌就如此,握得就是先机。
可我忽略了老铁的狡诈,他口中吹出一声长哨,就见远处一缕灿烂烟花升上了天空。心往下沉,隐有不好的预感,这必定是一种特殊的讯号,而从空间位置目测,那个位置离得并不远,也就是说他们不止这几人,很可能那边就会有人赶过来。
只听老铁阴狠地说:“妹子,那根管子你不会用的,抢去了也没用。而且就算你会,你敢杀我吗?”
手握得很紧,心头却抑制不住地颤动,他没说错,这根管子抢夺到手时我就目光搜掠而过,却因时间紧迫没找到何处发射。另外,即使我有把枪在手,也如老铁所言,不可能杀他。不是不敢,而是我是人,不是畜生,草芥人命都是畜生做出来的事。
充其量,我拿这根火器是为了威胁他,可他却不吃我这套。
陆续震吼出声:“小九,丢过来。”电光火石间,立即明白他意思,想也没想将手中黑管子朝他扔了过去,老铁见状想乘机挣脱我,狠厉地一个手肘顶在我肚腹,翻转间还是被我死死拽住胳膊给反缚,并毫不犹豫地掰折了他的胳膊,惨呼声起。
我咬牙忍痛,以极冷的声音发着狠说:“或许我不会像你一样丧心病狂地杀人,但你可以试试,你敢再逃的话,我会不会把你双手双脚都折了,让你变成残废!”
老铁不敢吱声了,痛楚爬满脸,龇着一口黄牙,表情显得狰狞之极。
另一边陆续已经接住了黑管火器,但估计他一时间也摸不着要领,并没立即击射。手中的长刀挥舞着,倒是那三人真的投鼠忌器,不大敢再欺身上前,怕赴了同伴的后程。
唯有狼不怕死的前赴后继扑上来,眼看又有一头扑往我脚旁嘶咬,在我准备踢踹前,突然脚边挥出一掌,将那只狼给打飞了出去。不用低头去看,也知是阿蛮出了手,他就倒卧在地,护在了我脚前,嘶哑的单字音我听得清晰,他在说:“走!”
我心说,既然选择走出来,就不会半途而废。用陆续的话说我这是妇人之仁也罢,总之在当下没法眼睁睁看着阿蛮被老铁活活给烧死。因为,在阿蛮身上,我似曾看到了......
啪的一声响,陆续找到了火器窍门,对准一只扑击的狼射中火花,瞬间狼身着火,边惨叫着边四处乱窜,与同伴相撞在一起,又将那磷火引燃到同伴身上,不过眨眼就成了两团火簇。
更惨烈的是,另外一只狼如飞蛾扑火般也冲了上去,空气中散发着毛皮被燃烧的臭味,狼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从最初的嗷嗷尖叫到后来嘶哑地低呼,最后终于消没了声音,但那火并没熄灭,继续熊熊燃烧着。我下意识地去看最初被火烧的那个人和头狼的位置,却见那两处都只剩了一滩黑灰,是一经点燃,就烧成灰烬的意思吗?这种磷火当真是恐怖,必然其中加有另外的成份。
转眼去看那另外三人,都躲在一处不敢上前,与其说是畏惧陆续,不如说是畏惧他手上的火器。我低下视线,见阿蛮似已呆怔,茫然看着那簇火光。他本含有狼性,可能在他眼中,这些被操控了的狼更像是他的同类,却亲眼看着它们一个个死在眼前。
是由远及近的骚动声打破了低迷沉窒的氛围,我与陆续同时凝向那声音来源处,什么东西这么大的动静?脑中第一个反应是那只逃走的花熊猫,可听着听着发觉不像,那好像不是一只,脚步很是杂乱,难道是来了一群?
余光中瞥到老铁的嘴角扬起阴沉的弧度,暗道了声不妙,出声提醒:“陆续,好像事情不对。”话声刚落,我眼睛就瞪大了,因为前方视线里出现了某种动物的形态,而且不是一只,都是四脚着地,身形酷似虎狮的猛兽。空气中弥漫了危险气息,只听其中一人得意地笑道:“哈哈,平叔收到铁哥讯息,放大家伙出山了。”
我心中巨震,刚才与老铁对接的信号居然是召唤这群猛兽!骤然想起刚才偷听到老铁说阿蛮从驯兽场逃到此处,这情形是那驯兽场就在前方不远处?心念电转间,五六只看不出是老虎还是狮子的猛兽已经赶到,黑暗中蛰伏了致命的杀机。
尤其是那个人既然敢如此嚣张地说话,那势必是有底气这些猛兽不会撕咬他们。突然身前黑影蹿动,阿蛮拔地而起,一个纵身跃向的是那三人的位置,瞬间就一手提一人领子,然后朝着猛兽处飞奔。
我吃惊不已,他这是在自杀吗?可就在几乎疾冲到猛兽群跟前时,他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就急转了方向,然后那群本直线奔来且来势汹汹的虎狮,也调转了头追阿蛮而去。
当下本以显露得意之色的老铁傻眼了,急吼着:“回来!回来啊。”可兽类就是兽类,哪里真听得懂人话,且无论是阿蛮还是那些虎狮,速度都奇快,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诡异的静谧,还没从这生死边缘走了趟的惊险中回过神来。我隐隐明白,阿蛮不光是帮我们带走了两个劲敌,还把那群猛兽给引走了,可是他就单身一人,能抵抗得过这许多凶猛的野兽吗?尤其是他还受着地狱魔星的牵制。
另外那个被单独撂下的人颤着声问:“铁......铁哥,现......现在怎么办?”而被扣在我身前的老铁已经开始颤抖了,他到这时才终于知道害怕。
陆续重哼出了声:“老铁,该是我们清算旧账的时候了。”
94.你是个好人
自然是没放走任何一个,陆续将那簌簌发抖的人给用藤条捆了起来,然后又去树丛背后拖出那个叫邱东的男人,同样绑上。完了之后才走过接手我的活,把老铁给提拉过去,狠狠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后,语调轻慢地说:“铁哥,戏份做得足啊,人前憨厚人后阴狠,你没去从影真的是浪费了。”
老铁倒也硬气,捂着肚子蜷缩在地,连声疼都没喊。他这时也不装慈善那面了,眼含狠毒地死瞪着我们,那里面的凶光是恨不得把我们给全杀了。
自诩识人清透,这回黑竹沟之行可谓惨遭滑铁卢,这一个个人,从陆续到梁哥,再到眼前的老铁,我都跟猪油蒙了眼般,全识人不清。陆续那叫深藏不露还情有可原,老铁则是包藏祸心。
没忘刚才老铁那口吹长哨之举,陆续折断一根树枝弯曲成一团全塞在了老铁嘴里,并用藤条将人也给绑缚了起来。随后他一把扯了人,就往我们来时路大步而走,连个眼神都没往我这边飘一下。
我没有犹豫,上前拽住另外两人的绑缚藤条,此地离驯兽场较近,确实不宜久留。而且头顶上刚才被老铁误射中的两团簇火,已经是把整颗树梢都燃着了,噼噼啪啪烧的正旺。哪怕老铁不发出信号,估计也都能吸引远处的人了,所以我们必须立即离开此地。
只是两人中那个叫邱东的还昏迷着,拖动很是费力,一抬头见陆续揪着老铁冷盯着我这边。惧怕倒不至于,就是面对他这冷面很不习惯。
“你跟他是亲戚?”他凉声而问,我摇摇头。“那你把人死拖了走干什么?不会直接绑树上吗?”
好吧,考虑欠佳,以为他揪着老铁扭头而走,没留个话是将这两人交给我去拖拽。把昏迷的给绑好在树上后,比了比另外一个张着惊惶眼睛的人问:“那他呢?”
“随你,想带就带,不想带就敲晕了事。”陆续以一种很烦躁的口吻说话。
我最终还是把那人也给揪上一起撤离了,一直等到离那处够远的位置才停下来。陆续把老铁一脚踹地上后,就地而坐,冷丁子一般的眸光盯在我身上。
被他这般默声看着有些发怵,大概明白他在生气,而且气得不清,至于气的原因,心里也有数的。
果然片刻之后,他口气极端不好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走出去?”
“我......”我字刚出口,就被他打断:“他们五个人四头狼,还有火器,就算死了一个,你觉得你一个人能一挑四?小九,有你这么着逞能逞英雄吗?就为了那什么阿蛮?他是你亲戚还是相好的,要你这般牺牲了去,你不过就与他有一面之缘而已。”
我试图与他平心静气地说话:“阿蛮不是我亲戚,也不是相好,但他是人。一面之缘也是缘,我和你认识也不过这半个来月,如果你与阿蛮换了位置,我同样会毫不犹豫走出来。”
我的本意是想表达他很重要,所以即使逞一回孤勇也不想连累了他,甚至还把救彭野的事拜托于他。可他在听完我话后,不但没有息怒,反而眼中怒火更甚了,甚至气到走上前一把扣住我肩膀发着狠说:“你拿我与阿蛮比?你与他前前后后加起来处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小时,我跟你走这黑竹沟出生入死并肩作战不知道多少回,我的地位就与阿蛮一般?”
我蹙了蹙眉,他这发的一顿脾气怎么有点像跟别家孩子争糖吃,然后没争到就发急了的样子,莫名其妙与阿蛮攀比什么地位啊。
朝旁瞥了瞥,老铁与那个人都在看着这边,这时候我与陆续的状态委实不好看。
“好吧,我老实跟你说了,当时心起的念头就是想搏一把,已经看出老铁是这伙人的头,假如能控制住他,就能掌控全局。或许营救人可以做到兵不血刃。”
陆续没意料到我忽然给出的这个答案,情绪因过激也一时间无法回转,所以就微张着嘴愣看着我,表情带了点滑稽,甚至......可爱。这是我第二次把“可爱”这个名词用在他身上了,总之他此刻很是给我喜感。等他回过神后迟疑地问:“你说得是真的?”
我诚恳地点头,然后他又爆发了,手指点在我脑门上,怒声低吼:“你不用用脑子的啊,万一失败了呢?万一那老铁对你射一火呢?你现在就跟他们一样烧成灰烬,知道不?还掌控全局,兵不血刃,你是不是武侠电视剧看多了,当演练孙子兵法呢?”
看他这般气急败坏状,我一点都没生气,反而心生暖意。他这般激动其实都是因为后怕,当时我突然走出去留他一人在那,心绪一定复杂难言,愤怒、惊惶、焦忧各种翻覆,诚如我在看到他假扮老铁手下走出来时,也是如此这番情绪。不光是汗流浃背,手上也都汗湿,眼睛一瞬不瞬盯紧,心里反复问:他为什么要出来?
他完全可以乘我替他掩护时转移阵地,或者悄悄离开,当时的境况识时务的人都会如此做。
我突然抓住他点在脑门上的手指,轻轻一拉,人向前一步将他拥住,轻声说:“陆续,你是个好人。”明明对我无意,却仍愿意为我涉险,念的是同行一场的情,担的是男人的责任。
老实说,我真有些羡慕他的女友冬冬,这样的好男人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他在被我拥住时怔愣住,原本扬高了愤怒的情绪一时间下不来,两秒之后他的身体微僵,我松开了手,然后换了话题:“富贵险中求,搏一把或许能制胜,不搏就只有等在原地的份。事实上,我们搏中了,你说是吗?”
起初陆续没会过意来,眼神中流露困惑,隔了片刻怒意渐渐再次浮升,有别于之前的激动,出声时语音中夹杂了凉意:“你的意思是刚才的一切都算好了,包括我不会离开而走出来与你携手?你难怪你在最后要像交代遗言般说那句话,赌的就是我不会舍下你独自走,所以从那刻起,你就连我也一起算计了。是这样吗?嗯?”
我定视着他不语,是与不是不重要了,他的心中已经认定。即使这刻我告诉他说当时是真的存了一去不回,就此与他诀别的念头,估计他也不会再信。
也没什么被误会的恼怒,因为这本就是我意。在他“婉转”拒绝我后,想着即便不立即分道扬镳,与他保持距离定是要的,可这个距离的界限总在被他打破。当他毅然决然不弃我走出来时,当他愤怒异常却满含关切骂我时,已经回归坚硬的心又在一点点柔软。
要想阻止这种厄势,必须得从他身上下手。我能控制自己的心不再沉沦,却无法控制他继续对我致以关心与善意,那么唯有把他推上这么一个“被我算计”的位置。此后,当不会再有烦忧了吧。
理完这些思绪后,我温和地点头,“是这样,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你......”陆续孑然大怒,但只说了个单字就顿住,恨恨地瞪着我,黑亮的眸中怒意一点点收回,等到最后那里面再没有温度。“许玖,你好样的。”
我微垂了眸,默默想: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冷的眼神看我,也是第一次用陌生的口吻与我说话,仿佛回到了初见那天。也不是,初见时或许我们陌生,但到底他带着疑虑而来,眸中情绪繁复,不像现在,冷到令我觉得寒颤。但,我深吸了口气,坦然迎接那目光,甚至嘴角还带了疑似浅讥的笑。
陆续没再开口,收了目光转身走到一旁树下坐在了地上,垂眸沉定。
我留意到他的称呼,在之前划清界线时,他从“小九”改唤成了“许玖”,但在刚才发急朝我怒吼质问时又变了回去,而最后却是掷地有声地连名带姓唤了。
拿一根橡皮筋来比喻我和他的关系,就是松、紧、松,然后一直紧绷下去,直到这根橡皮筋断裂。到那时,各奔东西,也就断了联系,真正成为陌生人了。
会有那么一点......惆怅,但惆怅过后就是坦然,这本该是我与他所站的位置。原本我与他就是两不相交的人,起因是他女友而有了牵扯,那到目前为止,已经能确定他女友冬冬并不在这黑竹沟内,因由已经没了。只等这边事了而已。
只是,事情真的能顺利了结吗?这才是眼前最需要关切的问题,那些儿女情长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95.团伙的庞大
敛去杂想,走到老铁处坐下,刚才我与陆续并没谈及隐秘之事,所以也没避忌他们两人,不用说他将刚才的都听了去。
老铁在我坐下后,就眼观鼻、鼻观心的默坐在那,我看了他好一会,伸手拔下了他嘴里的木塞。可能是塞得时间长了,嘴巴酸痛,他一时间还合不拢嘴,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还是由我打开话题:“大哥,你最好别再动歪脑筋啊,我脾气还行,那边的陆小哥正气头上,指不准能干出点啥事来,我劝不住啊。”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场了,这样暗地里编派陆续的不是,委实有些不好。轻笑过后,我又道:“好了,能跟我说说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吗?”
以为他没那么容易开口,却没想冷哼了一声后就反问过来:“为了什么还用问吗?”
我了悟地点头,“为财是吧,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财这东西总是能那么吸引人的。只不过,你有想过这条不归路终有到头时,家里的嫂子要怎么办,未出生的孩子要怎么办?”
老铁的神色有那么一瞬的凝固,转而面带狠意与讥诮地说:“妹子,你是糊涂了吗?哪里有什么未出生的孩子,我那不过是诓骗你们去神佛洞的话,到这时你还信着那。”
“哦?是骗我们的呀,这样倒也好,免得你做了太多亏心事,回头全报应在你老婆儿子身上。”
说完我就心中暗笑了,两句话就试探出了老铁的底,他在黑竹沟镇上真有媳妇,媳妇肚子里有没有怀胎说不准,但他一定是有儿子了。即便可能他本不是黑竹沟镇的人,但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几十年,必然会被其同化,像他们山沟之内,很相信报应一说,所以在我提到时他的脸上一闪而逝惊恐。
另外老铁这年纪不可能没娶媳妇,加上他要掩饰身份,肯定媳妇这事不会有假。
再穷凶极恶之徒也都是有弱点的,老铁他或许凶戾残忍,甚至杀人不眨眼,但虎毒况且都不食子,更何况是人。于是我撒了个谎:“我与老吴一直用一种特殊方式联络着。”
见老铁眼神中出现惊惶,我好心提醒:“老吴就是最早被你在食物中下了毒而口吐白沫,被抬出去的人。他与两位民警出山了,我将这边关于你们的消息都传送了出去,估计这时候,警方已经在你镇上的家中作客,请嫂子喝茶了吧。”
说这些时,视线没离开过老铁的脸,他的表情变换了好几种,但到后来惊惶褪去,变成阴冷和淡定。心里刚打了个咯噔,就听他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他们是出不去的。”
我蹙起眉,不动声色地问:“凭什么这么说?”
但老铁很狡诈,咧嘴而笑露出一口黄中带黑的牙,“猜的呗,妹子,我赌他们出不去,你信不信?”
我没接他这个岔,暗自思量刚才一番话哪里出了错,在听到我说与老吴有联络时他还都面带惊惶,可后来却一口咬定说他们出不去,能让他如此镇定的原因是......老吴?或者是那两个民警?
倏然而惊,我似乎犯了严重性判断失误。梁哥下派来调查这起案子,让陆续给打掩护,其根本原因就是当地警力中可能已经被这个团体渗透了,所以多起失踪人口案件屡屡侦破不了,最终只能定论为是“死亡之谷”的原因。那两个民警,身家清白不清白,谁也不知道。
然而,我却更偏向于问题出在老吴身上。
老铁听我刚才一番话时神色动容处,就在我说与老吴用特殊方式联系时。那一刻他眼中先闪过的是吃惊,紧接着是意外,听到我后面的话时两种情绪淡去,变成了从容。因为他已经确定我在撒谎了。
这个团伙早在我们窥探到山坳间的概貌时,就已经感叹他们的庞大,相信老铁也定然不是最高领导人,他只是负责在这山沟之内行事的。
前后两次都是网上发起活动,纠集五湖四海互不相识的驴友来这黑竹沟探险。我可不可以认为,这其实是他们这个组织在向外界伸手?目的不用说,山坳内需要用人,就让团伙内旗下人员在各种探险群、旅游群里招揽人员来黑竹沟。
老吴是那个群的群主,也许本身他不是,但也被这团伙盯上给招安了。所以,这场戏从一开始就不是老铁在唱独角戏,而是有老吴在与他配合了演。那么,与老吴联系上敲定这趟自驾游,最后也与老吴一同出来的佳禾,会有问题吗?
脑袋嗡嗡的,这许多盘根细节的事都放到一起来想,再抽丝剥茧地去推测,以为自己会感觉混乱和糊涂,但没想到的是,此刻的我,居然前所未有的清晰。
脑中刚对佳禾产生疑虑,下一秒就否决了这个判断。佳禾不可能是内奸,不是因为她与我一路就偏向于她,而是她对彭野暗藏了心思,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她不可能会置彭野那种境地。她能出来,估计是因为与老吴一直都在一起,老吴找不到机会甩脱她,同时两次五人探险都是两男一女失踪,会更增加黑竹沟石门关后的神秘与恐怖。
分析到此,不由为佳禾捏了一把汗,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步了彭野的后尘,栽进这深山沟中。如此看来,难怪陆续手机上最后显示老吴三个人的红点始终都在原地绕圈,而没有出山。
老吴是在等人去接应,杀了那两名民警?显然不是,否则不用大费周章将人引出去,是为了招安。两个民警出山时按照他们的意思来说话,不管什么借口,总之让我们这一群人的失踪变成合理。最好是从此不敢再有人像陆续这般胆大,敢组织一群人进石门关搜人。
长久的沉思中,除了时刻关注眼前的老铁动态外,并没多余的心思去留意其它。是几声痛呼拉回了我的思绪,循声而看时,发现陆续揪着另外那个年轻人在较远的地方狠揍,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去看老铁的神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打的就是他家门前的一条狗。陆续那边也没一直打,歇在原地背朝这边,看不到他此刻样子,估计把刚才对我的怒气都撒在了别人身上。
随他去,撒别人身上总比撒我身上的好。我很不中肯地想。
隔了有一会,那个人被陆续拎着后领给拖过来了,到近处时一甩手,把人甩在我们面前几米远,然后听他有意冷声说:“与其去撬老狐狸的嘴,还不如把这小子揍一顿,什么话都摊开说了。”
老铁的脸色倏然而白,死死盯着那滚在地上的人。那人惊惶地抬头飘过来一眼,立即躲开了视线,心虚已言其表。我有些讶异,他到底与陆续说了什么?
刚这么想时,陆续就一脚踹在了那人臀上,沉喝:“把刚才与我说的都再说一遍。”
“我......”他刚说了一个字,老铁就阴恻恻地开口了:“在说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脑袋,还想不想顶在脖子上。”威胁掷地有声,却没想那人怒吼了出来:“铁哥,你没必要吓我,就算我不说,也没命活下去。而且你有把我们当人看吗?你不过是把我们当成工具罢了,刚才小张,你说杀就杀,连一点余地都没给,他今天的下场就是明天的我。”
很意外这个人对老铁突然爆发的态度,看之前他们几人都是对老铁唯命是从的。不由目光看向陆续,他的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了点,但确实奏效了。有时候,并不一定都靠智慧,拳头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尤其是在面对老铁这种老狐狸时,我和他玩心机,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给看穿了。
之后那个人在老铁面色铁青下道出了一些内幕,有一部分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比如关于那片地狱魔星的花海,还有山坳内凿山等事。而我们所不知道的,在那个凿山的山洞内暗藏了一处基地,里面除去专家团外,还有个小型的加工工厂,专为加工那批被凿下来的矿石。
基地位置听他形容,我推断就是那白大褂所在的铁门之后,原来那里面暗藏的乾坤还不少。
至于加工出来用于何处,就不是他能知道的范围了。他接触比较多的,也是那白大褂李博士,因为每次都是他去拿配备的花粉来分发给大家的。我们腰间绑缚的香囊,的确是地狱魔星的花粉,但在这之前,那些狼群吸入了某种药香,从而使其闻到这种花粉后能够乖乖听训。
看来是两种药物中和后产生了反应,而反应小则是听命行事,反应大就是像狼怪那般痛苦到翻滚,只在于两种药物的成份多少。据他所说,狼怪是从小以药为养的,所以他体内的药物比任何一种动物都多,当大量花粉撒于空中被吸入时,加上钢管刺耳音频的配合,使其痛苦加倍。
想起先前陆续关于那些钢管实则为尖利刀刃的言论,于是询问出来,但见那人脸上闪过困色,明显是不知情。这时我留意到老铁的脚不自觉地动了动,悄悄瞥了眼他脸,见神色虽未动,眼神中却带了凶光。
96.平叔的出现
起初我只当是老铁恼恨手下说出背后的一些秘密,但在见他第三次移动脚时不由起了疑。上前用力踢开他的脚,拿火照了照,并没发现他脚下有什么,正要退开,却听陆续突然在后喊:“不好,他裤管里藏了东西!”
我面色一变,直觉探手而抓,但老铁向后翻滚躲开,似乎有什么从他身上掉了下来。陆续已经疾闪过来,没有任何犹豫地拿黑管子顶住老铁的脑袋的同时,一膝盖顶住其后背。我见已经拿住了人,就没多看,赶紧拿着火把低头搜寻,却赫然发现就在老铁刚才所坐位置的脚下,有黑色粉末隐入了土中,由于本身黑色,加上昨夜一场雨使得林地是湿烂的,所以那些粉基本上入地就化了。
几乎不用想也知道这些粉末是什么了,而老铁的动机......念头刚转到这,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极低的嘘声,我惊然回头,当看到那个本老实的男人倒卧在地用嘴含着一根细管时,心头猛颤了下。
我们上当了!
脑中没有半刻犹豫,一个扑身过去,掌击在男人的嘴上,尖利划过掌心,手指夹住细管从他嘴里拔了出来。视线快速瞥过,真就是类似枯井中的那种尖细钢管,早前就分析过它用作何处,这时自然不天真的以为只是用来随便吹吹而已。
直觉环顾四周,削尖了耳朵去倾听,万籁俱寂,再细小的声音都能被放大。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源,因为它不来自四周,而来自我们脚踩的地底。好似脚踩的是空心球体,有细碎的声音丝丝冒出,脑中疾闪过洞穴蜂巢场景,惊声而喊:“陆续,快走,黑皮蛇要来了。”
但听老铁一声冷笑,在夜空下格外诡异,阴恻恻的声音不是来自他,是另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你们以为还跑得了吗?”
最先的反应是脑中停格,然后才如慢动作般视线移转搜寻,当搜罗到一处树影之后时,顿住了目光。后背发凉,那处何时站了个人都不知,我与陆续的警觉性竟然如此低!
树影之下,赫然站了一道黑影,身形略嫌臃肿却很高大。
听到老铁笑得阴沉而快意:“平叔,这么慢才来,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平叔!心中一颤,这名字刚才就听过了,正是与老铁对信号在驯兽场的那人。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哼,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传来:“沿路解决了两只次等品,还搜掠了下我狼孩的行踪,赶到这里时不早也不晚。看你不是活得好好的,还能引他们中计拖延时间呢?”
明明看似那平叔与我们离了些距离,可声音却如在近旁,可见其虽然是个老人,中气却是很足。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就在他三言两语的时间里,脚前的地面,泥土松开,源源不断地冒出游动的蛇头,嗤嗤地吐着信。
陆续揪住老铁靠近我,又一脚踩在躺卧在地的人身上,黑管子火器对准了那道黑影。庆幸我们还有这把致命武器在,应该能使对方忌惮吧。可刚这么想过,那叫平叔的人开口了:“你手中的霹雳火枪,一共装有十发火粉,你们觉得靠这十发火能烧尽这些蛇吗?你们信不信,只消我吹几声,林间的飞禽走兽都将听我令。”
我的脸色刷然而白,相信这时陆续的神情也不会好看到哪去。火器若真如此人所说,只有十发磷火粉,那清楚记得之前老铁用了就将近十发了,也就是说此黑管子可能已经弹尽粮绝,即便有,也至多一到两发火?他们有三个人,明显这个叫平叔的还会吹音操控蛇,他应该是循着老铁暗中抖落的黑粉而来的。
怪只怪我们行走匆忙,又是夜间,根本不可能留意到他行走中还暗施毒计。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陆续脚下这个人,明明已经算是投诚,把他们的秘密都说了出来,为什么突然又反转过来?
老铁离得近,估计看到我脸上的疑惑,冷笑着说:“妹子,你当这儿的人那么容易就背叛吗?每个人都是签了生死簿的,不光是自己,还有家人,你觉得他敢拿全部身家压下来做叛徒吗?”
生死簿?言过其实,但却从另一种角度在告诉我们,他们这群人没有背叛的条件。我还在思转着这些,突然身旁掠过一阵风,眼睛一眨间,陆续竟然疾掠了出去,目标正是那始终站在黑暗中的身影。
刚才其实我就想到了,这个平叔既然已经悄无声息靠近,掌握了全局,他为何不走到近前,而是始终站在离我们十来米之远的暗角里?直觉此人有问题,而此时的情境,擒贼先擒王,乘着蛇还没完全钻出洞时将此人拿下为上策。
可当陆续即将接近那道萎顿了的黑影时,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想也没想喊出口:“陆续,等一下。”但他速度太快,已经刹不住势,只见银光闪耀,他抽出了长刀,就在长刀架在对方肩上时,我却发现他整个人都顿住了。
心头莫名漏跳了一拍,不该是这种反应的,陆续冲过去要么是与人搏斗一番,要么直接拿下了威吓几句,不该是这般静默不动,无声无息。
刚要出声相询,突然间想到什么,侧转过头时脸色大变,老铁呢?
惊惶四看,夜色漆黑,根本就看不到有任何身影。再回看地上,那个人还躺在那,可是似乎已昏厥过去,而原本蛇头冉动处,竟是不再有任何蛇的踪迹。
“陆续,快回来!老铁跑了!”
那方本僵站着的陆续这才如梦惊醒般浑身一震,转身快速掠回到我身前,就着火光,看他脸色惨白,不由询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陆续没顾得上回答,丢下一句:“你在这等着。”他就往黑暗中射掠了出去,知道他是去搜寻老铁,时间短暂,不可能跑太快。可大约近十分钟后,陆续脸色铁青地单独回来了,我迎面走上去,就听他口气不好地说:“我们中计了!”
陆续带我走到树影之下,看清那道黑影时,我慨叹:确实中计了,中了老铁的计。
哪里有什么平叔,根本是一具花熊猫的尸体竖在那。陆续疾冲到跟前,长刀横上其肩膀时,才看清是只花熊猫,当时他并不知道已经是死的了,几乎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肌肉僵硬。明明脑中下达指令进攻的,可偏偏手举不起来,有那么片刻,他似乎陷入进之前杀死花熊猫的情境中。
直到我一声惊喊,将他震醒,才陡然发觉眼前这只花熊猫从头至尾都没动,也无任何攻击,是一只已死的尸体。当时他没仔细察看就退回过来,此时细看发觉花熊猫的胸口处有利刃的尖头钻出,绕到背后,一口凉气憋在了喉咙处,紧接着是全身血液凝固。
在花熊猫的后心,颈下三寸处,一根粗长钢管直刺而入,尾端却顶在树桩上,因此而支撑了它的体重,令它死后不至于倒下。钢管靠近熊猫背部的位置,并排而列数个小长方形口。无需细看,也已看出这种钢管与我们在枯井底发现的,以及之前老铁等人用来敲击的是同一种。
这样的钢管看来制造挺多的,心中刚如是想,就听身旁陆续突然道:“这是我们从枯井里带出来的那根。”我侧转头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陆续眯着眼,神色严峻地说:“我有对它仔细观察过,在它的头部有一圈划痕。”
闻言我立即临近了去看,果真在这根钢管抓握的位置,有一圈极明显的细纹。但这并不代表其余的钢管没有与这类似的细纹,陆续又指向钢管的小长口处,“你看,这里还有黄沙嵌在口子里面。”
我依言查探,确实是有,犹记得当时他为向我解说黄沙林的玄妙,将那根粗长钢管刺入沙下一尺左右,头部还沾有湿泥。等陆续将钢管拔出时,随着花熊猫砰然倒地声,他用碎布擦去尖端的血迹,管口之内黑色粘土极明显。到此时已然能肯定,它真就是我们在枯井中发现的那根。
然后问题就来了,是谁把这管子带到这处还杀了花熊猫呢?这一只花熊猫不晓得是不是之前逃走的那只,如果是,那它当真是命中有劫数,终究没逃脱死亡的命运。
此时不是研究是哪只熊猫的问题,而是记忆回溯,那根钢管从枯井出来本是拿在陆续手中的,后来被疯子领到沙林口,又袭击那两个土著汉子,就从那时起,陆续手上的钢管就放下了。
显然陆续也追忆到那情景,他迟疑地说:“我记得好像......被梁哥也不知道是疯子拿走了。”
被他们拿走了?那这只花熊猫是他们在逃跑时遇上了杀掉的吗?
问题刚出来,陆续就推翻了:“不是他们杀的。从这只熊猫的死后血凝度来看,它是刚死没多久的,而我们在之前遇到疯子与梁哥时,他们手上已经没有了这根钢管,显然是在逃离中遗失了。时间点上,他们也不对应,尤其梁哥现在受伤,仅靠疯子一人之力估计很难斗得过它。你看这出手的力度,当时的情况一定是快很准,一刀直接刺入熊猫后心,然后把管尾顶在了树上。”
97.看不到天亮
陆续的推断,犹如亲见现场,我相信那也是事实的绝大部分。只是,到底这个把粗钢管插入熊猫后心的人是谁呢?
起初我有想会不会是那两个土著汉子被雨浇醒了想到办法解开绳子,然后带着这把陆续口中的刀进入这个林子,杀死这只花熊猫。但陆续说钢管被三疯子和梁哥之一带走了,那就显然不可能是他们。而且前后推论,最终这根钢管是不在他们手上的,遗留在了某地,会是谁捡到了当成武器呢。
有一点很突出,就是这个人与三疯子一样,对熊猫的要害了如指掌。颈下三寸,不偏不倚刚刚好。
但目前最严峻的并不是研究这个杀熊猫的人,而是老铁。
是我与陆续因为之前的矛盾偏飞,从而导致两人到这处停留后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周遭环境。在我们争吵的过程中,老铁却是窥探过四周,并且发现了树影之下的熊猫黑影。这时候他不动声色,在我走近后,假装与我斗智周旋,实则在筹谋脱身之计。
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那个平叔的声音是从哪来?
陆续沉吟半响,凝眸而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还记得在房屋与山体夹缝中听到的老铁声音是哪种吗?”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脑中思绪飞转,到最后才一字一句问:“你意思是,平叔就是老铁?”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刚才那道声音来自老铁。”陆续说得很肯定。
在夹缝中,我们听到的是一个撕裂般难听的声音,后来陆续从缝隙中窥看,发觉那人居然是老铁。当时其实已经在提醒我们,老铁能改变音质,他至少会发两种音,而假若平叔那苍老的声音也来自他的话,那就是第三种声音了。
可是有一点我仍不懂,“我记得当时看到老铁的嘴并没蠕动,他又要怎么出声呢?”
陆续低哼了声,缓缓道:“这世上有一种语言叫作腹语。”
腹语!并非闻所未闻,是有一年春晚曾有一位腹语大师登台表演过,当时看了只觉得惊叹。如此提示后,我也逐渐理清思路。当“平叔”开口说话时,我还觉得此人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以至于声音能传延,而腹语的厉害之处则是无法辨别距离。
当然中间也有另一层原因在,老铁暗中用裤管里的黑粉抖落引来黑皮蛇,使其嗤嗤的吐信声,对人耳的干扰很大,也吸引了很大一部分注意,使得我在当时没有发现原来声音就在近旁。
这时候,老铁应该已经暗中弄断了绑缚他的藤条,只等陆续突然掠出后,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乘我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陆续那边时,他则悄然而离。相信他对这片林地的熟悉程度,比任何一个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即使时间短暂,也给他足够的空间逃离不被我们抓到。
并非是大意失荆州,是老铁太会利用地形与环境了,吃亏还在于是晚上。否则这出“平叔”戏码,他根本唱不下去,远远一看就能发觉黑影并不是人。
人跑了,深更半夜也无处可寻,我们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庆幸还留了一人,或许能从他口中挖出点别的秘密。但等陆续去探看那个倒卧在地的男人时,他身体僵了僵,起身时说:“他死了。”
“死了?怎么会?”明明在老铁初消失时,我有察看过,他只是昏厥过去而已。
陆续指了指他的脚,“在他脚踝处有好几个血口,老铁离开前驱使了蛇将他灭口了。”视线移转,就知道他说的没有错了,老铁以平叔的口吻在说什么生死簿时,其实就对这人动了杀机。而他真的逃脱时,又怎容活口下来再泄密呢。
总之我们就是棋差一招,到底还是输了。
很是泄气,听那些人都称呼老铁为铁哥,显而易见他的地位很高。故而以为抓到了他,就等于是握了张王牌,等从他口中窥探到一些事后,就能巧施密布,筹谋安排,也就用不着我们那什么“声东击西”计划了。但没想牌不一定是张王牌,却狡诈之极,心思慎密又狠毒,不留一点余地。
等等,留余地?念头刚转过,就觉陆续微凉的视线看向我,用一种不置可否地语气问:“刚才你也在蛇圈内,蛇怎么没有咬你?”
抬头与他对视上,数秒之后我问:“你在怀疑我?”
他摇了摇头,眸光凝定,“没有怀疑你,只是觉得疑惑,按理老铁要杀人灭口,连自己人都杀了,又怎会对你心慈?除非......”
“除非什么?”我轻声问。
“除非他还想利用你做什么事,或者他在你身上暗藏了东西说不定,你快自行检查下,别再着了他的道。我将这人先去埋了。”
盯着陆续的后脑,直到他拖着人到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在用钢管挖土,我都没收回视线。他现在与我说话,客气中带了疏离,甚至不会特意来看我一眼,眼神总飘离在外。他其实是真的怀疑了吧,阴狠毒辣如老铁,连自己手下都不惜杀人灭口,又如何会不把握时机将我也一起杀了呢。
我垂了眸,凝着脚下的黑土。象征性地掏遍全身上下的口袋,也将毛皮外套兜转了翻找,最后默坐而下,看着忙碌的身影发呆。
过了约莫半小时,陆续才完工,之所以时间长,是因为他不光把那死去的人埋了,也将花熊猫的尸体给埋了。有时候他其实是心善的,知道曝尸荒野最终的结局是人和熊猫被别的肉食动物给分食了。可是他不知道吗?即使埋得深,依靠动物的鼻子还是能闻到气息的。这些都是动物生存的本能。
填好土后他走向我,到了临近时问:“有找到吗?”
我摇了下头,他并没表现得太过紧张,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可能这就是老铁的目的,他想让我们产生罅隙。此地不宜久留,最好还是先离开再说,以防他带人回来。”
黑暗中我的嘴角微牵了弧度,还没想好理由呢,他倒是为我已经想妥了。陆续啊,你怎么就这么会替人着想呢?心里的嘀咕自然没放在嘴上,起身跟着他穿走林间,他一手拿了黑管子火器,一手则拿着那根粗钢管。
原本他是想把粗钢管给我作防身备用的,但我直觉对那东西排斥,坚决摇头不肯要。他又递上黑管子火器,把它的原理讲解给我听,我想了想还是推拒了。用这火器不但需要谨慎,还得精度把握好,里面如果只有一发磷火,我不想浪费在自己手上;里面如果没有磷火了,那我拿了也是白拿。
最终陆续无奈地接收了两种武器,自然由他打头在前开路,我紧跟在后。
推测现在的时间应该快接近三四点了,再熬一两个小时,天就会亮,我们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束脚。
却不曾想,这个夜很长,长到......足够让我们看不到天亮。
其实当觉得脚下泥土松软时,我与陆续就已经心生了警惕,所以在一脚踩空时,几乎是同时身体向后仰来平衡身体。可就在这时,突然半空中有凌厉的劲风扫过来,陆续首当其冲被从后向前推,我眼睛一闪,就觉身后一记重击,把人也往前推移。下一瞬,脚下坍塌,身体不受控制下陷,本能地想去抓住点什么,手刚抬起就被一只大掌给紧紧握住,随后就再没松开。
因为知道是陆续,所以在那瞬间惊恐的心安定了些,有些心思哪怕我极力否定与撇清,也无法阻挡危难时突然而至的心绪浮动。只觉得身下层层碎裂,一路塌到底,等终于缓下来时,我们开始尝试用另一手去抓挠四周,摸到的都是石块。
发觉一个事,这石块似乎很脆,几乎手上一用力,立即就碎了。以至于找不到任何着力点能够控制住我们下沉的身势,耳旁听到陆续传来沉重的喘息,相信他那边情况也类似。
当最后到底那一下来临时,陆续又大男子主义了一次,身体翻转疾速略动在下,着着实实地砸在了坚硬的底部,而我则跌在他身上。哪怕下沉的速度因为身底下有受力而不算快,但从高处到底部,起码有十米左右,相当于四层楼那么高摔下来。
我顾不上胸口钝痛,急急翻身询问:“陆续,你怎么样?”
却不听他回答,心下沉了沉,伸手去摸他脸,很快就发觉他好似摔晕过去了。但致人以昏厥,必然是受到极其强烈的疼痛,才会让人失去意识,所以他必然是受了伤。
以为自己会惊骇到失去理智,可出奇的这时我却十分冷静,还能在脑中作出有效指令。先探手去摸他的各个口袋,将先前沾了焦油的布条取出,又从他裤兜里摸出打火机。两下打着后点燃一块布条,沾有焦油后,它燃烧的并不会太快,这时才开始就着火光仔细检查陆续的身体。
从他的手臂到肩胛骨,再到腿骨,一路摸过来,并没发觉有折断迹象。最终我的视线回转,重新落在他脸上,假如他身上并没有遭受严重性骨折,那么造成他昏厥的只有一个可能:他的头部。
98.孺子可教也
小心地将陆续头轻抬,探手其下,一片粘腻,都不用再看,我已经闻到血腥味了。他刚才那一下,定是头部先着了地。眼下也不可能有什么草药来帮他敷,当机立断用嘴咬开穿在最里层的打底t恤,撕了两布条,将他后脑伤口给绑住。
想了想,把身上的毛皮给脱了下来垫在他背后以及脑部,这样就不会回血了。凝了他的脸数秒,从伤情判断,他在落底时已经尽可能地偏昂起头,是一些碎石打在了他后脑,然后着地时的震力使他当场就昏厥了。应该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醒来。
如此分析后,暗暗松了口气,目光收回了抬头察看四周情况。底下太过漆黑,为了使得空间更亮些,我又丢了一块布条进火里。当下就看到滚落在不远处的粗钢管,以及那把黑管子火器,略一迟疑,先将这两样东西探身拣了回来。随后我用粗钢管缠绕一圈焦油布条点燃,向头顶举了举,再向四周照过,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还是蜂巢结构!我们所经之地看似脚下黑软泥土,但软泥之下依旧是岩石。真是一语中的,并不光是阿蛮巢窝之上的山石是蜂巢结构,不敢说整座山都是,最起码这样的结构有很多处。而这次我们碰到的,又与阿蛮洞穴上方的不同,应该说蜂巢的形态大同小异,并没太大区别,问题就在于这“小异”上,它的一个个洞窝之间的夹层薄如纸,自然承受不住人的身体重量了。
但我回想沉陷前的情景,明白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直觉想到可能是老铁,他并没有真的逃开,躲在了暗处等待给我们致命一击。可似乎又说不过去,明明是两股外力,先击中陆续再是我,老铁一人怎能分力而为?难道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召集到别人了?
再细细回思,那两股力量都来自半空,好像是从树梢摆荡撞过来。因为背对着,又事发突然,我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身后,只眸光扫过,似有两团黑影。对,是两团,而不是两道!那惊鸿一瞥间,即使没看清,却还依稀能够辨别并不是人影。
不妨大胆假设,假如不是老铁,那两股力量会是谁?暗夜里藏在树梢的飞禽?那又为何会突然对我们进行攻击呢?是老铁暗中用音频驱使了?
一个个疑问在脑中泛出,却全都无解。因为所有的疑问都是凭空推断,没有一点依据,但心里却有某种感觉,只要抓住一丝线索,可能谜题就能解开。
身旁的一声轻哼打断了我思绪,略转视线向下,见陆续幽幽转转醒来,先是眉头紧皱,眼睛眯开一条缝,就这么定定看着我,连他眸光都看不到。心中一个咯噔,他不会这一摔把脑子摔坏了吧,若是摔出个失忆什么的,那真是太狗血了。
幸而他盯看了我一会,低哑开口了:“小九,你的样子好丑,蓬头垢面的,害我以为从哪跑来的妖怪。”我敢对天发誓,若不是他现在是伤患,绝对会给他好果子吃。从上面摔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着急给他寻找伤口,又包扎的,还指望我整理仪容成名门淑女?就是我身上这件薄外套之下的打底t恤下摆都还被自己嘶咬成碎布,露了小半截肚皮呢,他倒好,醒来就说风凉话讽刺我,还把我比成是妖怪,去他的妖怪,他才是妖怪呢!
等一下,他又改成小九这称呼了?而且他说话的口吻......似乎变回了原来的调调。我偷偷地把原本握紧成拳的手慢慢松开了,心头的怒意也一点点消散,甚至有一些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喜意在冒出。
有两个声音在心中交杂,其中一个在说:你高兴什么,这时候你应该怒言呵斥他,让你们的关系回到之前漠离状态。另一个声音却说:许玖,承认了吧,你其实喜欢他唤你小九而不是连名带姓,你其实不喜欢看他漠然着脸,眼中都是陌生的眸光。
交杂到最后,我无声叹息了,话出口时连自己都惊讶那语气:“是吗?我倒是觉得你这脸色惨淡,头破血流的样子更像个鬼呢。”陆续本眯缝着的眼一下就瞪大了,面露恼意,很是不甘地说:“我说你像妖怪,你就反咬我像鬼是吧,就不能让着我一回嘛,怎么说我刚才也英勇了一回,还是伤患。”
从谏如流点头,“行,不像鬼,比较像只挺帅的人形妖怪,与我平级。”
夸他帅应该满意了吧,却没想他更激动了,颤着手指指着我鼻子,“你......你......”憋了半天都没“你”出个下文来,我倒是怕他一激动脑充血,已经不流血的伤处又冒血出来,所以赶紧抓住他手指想要安抚,话还没出口,就听他义愤填膺地低吼:“好你个许小九,不就说了你是妖怪嘛,居然骂我是人妖!你说说,我哪里像人妖了?有我这么帅的人妖吗?”
呃,人形妖怪,他直接缩成两字了。
我忍不住嘀咕:“是你误解了,我没那意思,而且,好像泰国的人妖都长得有些帅的。”
“那叫帅?”陆续的音量提高了,带了点嘶吼:“人妖那是叫妖里妖气懂不懂?”
这回我闭嘴了,因为他脑袋上绑着的白布带血渗出来了,意为后脑伤口真冒血,还蔓延到前边来了。看他一副要与我拼命的样子,想想还是不与他争论了,虽然觉得他这样歧视某人群是不对的。
总算他那火气在我的“忍气吞声”下,慢慢收了回去。隔了一会,他问:“有勘察过地形了吗?能不能爬得上去?”我诚实地答:“本人暂时还没练过飞檐走壁的功夫,十几米高应该是爬不上去。”他蹙了蹙眉又问:“难道是直线下坠?就没一点可供攀爬的东西?”
我也不多解释,拿起一旁的粗钢管,也不管头部还燃着火,就往旁侧的岩层敲击了下,力道不轻不重,只听几声噼啪脆响,碎石滚落在脚边。回眸见陆续困惑地看我,于是又换了个方向敲击,同样碎石滚落,才回眸时他眼中已经有了了悟,这才开口:“看到没?这里所有的结构都是这种易碎的,踩上去就如踩脆饼那般。地质学我没研究过,你可能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陆续似乎陷入了沉思,我也不打扰他,人在开动脑筋时最忌干扰,好一会他才开口:“大致是地表层受到酸性腐蚀后的结果吧。”
我点点头,有道理,静等下文,却等了一会也没见他再继续,不由问:“还有呢?”
他的回答颇令人吐血:“没了,我又不是地质学家,也没修过这门课,哪里知道什么其它原理。”
那他刚才还想那么久?合着一副深思状,其实是在装深沉啊。我对他实在无力吐槽,且当照顾他伤患的情绪。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又让我动容:“小九,你知道承重力度的原理吗?做个比方,电视上老看一种把戏叫人躺钉板上胸口碎大石,那种把戏唬得是群众的胆和眼,觉得那钉子又尖又利,扎背上疼啊。其实你让表演者把钉板上密密麻麻的针换成是一根,估计没哪个人敢轻易尝试。”
听到这里,我有些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于是猜测了问:“你意思是这些易碎的石层就如那钉板上无数密麻的阵?”他眯起眼笑,赞了句:“果然孺子可教也。”
嘴角抽了抽,他这是给了颜料准备开染坊呢。
“小九,一会你用这根钢管,斜向上敲,敲到足供你一人能钻过,然后用整个身体趴在上面,承重力度就会分散在各个支撑点,这方法应该能帮你慢慢回到地面的。你要记住,就是真的上去了,也暂时得用这种方式往别处爬一段路,因为你不知道这种岩层结构到底有多少面积,在确定了安全之后才可以起身。脏可能是会脏点,但也不怕了,反正你这蓬头后面的样子也没人看到。”
我默然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给出的建议里,从头至尾都只用了一个“你”,他这口气就像......交代后事一般。直直盯着他的脸,轻声说:“这些要留意的事,你等下可以提醒我,这么多我哪里记得住。”他又开口了:“怎么会记不住?就只要记住几个要点而已,不行的话,我跟你再说一......遍。”
总算他意识到我看他的眼神不同了,也止住了准备苦口婆心再说一次的话,对视良久,他苦笑着先移开目光,“小九,你真是有够敏感的,就不能假装糊涂一回吗?想着反正下一刻我可能就要死了,不想再与你闹别扭,帮你想好出路,最起码可以让自己显得有那么一点伟大来着,以后还指望你在我坟前烧点纸钱什么的......”
“陆续!”我沉怒打断他,觉得这人是不是真摔傻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鬼话?什么叫下一刻你可能就要死了?在摔到底下时,我就对你全身检查过了,手脚没骨折,肋骨也没断一根,就只是后脑勺碰破了点皮流了点血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99.背上的疼
陆续的表情可以解读为惊恐,他瞪大着眼,口齿不清地问:“全身检查?”
我蹙了蹙眉,暗恼他关注的点为嘛总与我不同。只见他视线扫过双手再双脚,然后移转到他身前位置,语声不稳地问:“肋骨你怎么检查?一根根摸过去?”
“要不然呢?”我凉凉把问题丢了回去。
然后他一脸被噎到的表情,张口欲言又缩回去,如此周折了几番才很是艰涩地开口:“小九,之前是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把我上半身摸了个遍,叫我清白何在?”
对这个人绝大多数时候,真的是需要很大的耐心,而此刻我根本毫无耐心,所以直接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地迸出话来:“到底哪里觉得异样,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转移话题。”
当他说那番类似遗言的话时,我就发现他不对劲了,情绪低落不说,眼底还透着股难以察觉的绝望。哪怕这刻在胡搅蛮缠地打岔,也是为了转移开我的注意力。
被拆穿后的陆续脸上生动表情一点一点敛去,到最后似变得很平静,幽幽火光闪翼着,映得他脸色略显苍白。我之前以为是失血所致,此时却有些被他这个样子慎住,怀疑自己是否检查遗漏了某处。
只听他一声轻叹后,目光放空了轻声说:“小九,我现在......整个身体都疼到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一般,尤其是后背,钻心的疼,我连说话都觉得像抽筋剥皮一般。我想可能手脚、肋骨都完好,但从那么高下来,把五脏六腑给震碎了吧。”
心头巨震,举着粗钢管映着火的手差一点发颤松开,不是什么百感交集,而是无数种情绪从身体各处泛涌而来,可突然间脑中电光闪过。十多米的高度,相当于四到五层的楼,从楼上摔下来会把五脏六腑给震碎?这个力度有多少我不会计算,但我们刚才一路向下沉陷并不是无阻力直线下坠,尽管这石层薄松得像脆饼,但也还是承受去我们很大一部分的下坠之力。
否则即使我有陆续垫在下面,也不可能全然无事。而一个人若全身骨骼没有一点摔碎,反而是把五脏六腑给震碎了,这得是多大的冲击力,还是隔空发功啊。根本就不合理!
我狐疑地去看陆续,衡量他在撒谎的成份占多少,但见他眉宇蹙紧在一起,连额头都冒出细汗珠,磕着下嘴唇,这表情是真的疼。等等,刚才他说后背钻心的疼?
当我面色清冷地不顾某人抗议,把他翻身趴卧在自己腿上后,终于明白他那“下一刻就会死”的念头从何而来了,先前检查时,秉着不能随意移动人的常识,替他检查完肋骨完好后,只探手从他颈后摸到颈椎处,判断颈椎也无碍就收手了。再加上他穿着毛皮外套,觉得隔这么厚,不至于碎石片能扎进去,可我忘了一件事,就是陆续他后背本身就有伤。
熊猫那一爪子扫下,伤筋动骨不说,血肉差一点就模糊了,我还亲自给他挖腐肉敷药来着,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所以这刻把人给翻了身后,可以看到那本是灰色的毛皮,变得颜色更黯淡了,且里面透着暗红。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难怪他喊背疼呢,血都快把毛皮染成黑了,能不疼吗?
等我把具体情况讲完后,陆续偏转着脑袋,从下向上看着我,惊疑不定地问:“你是说我并不是体内器官移位,而是背上旧伤所致?可为什么会整个背部都疼得那么厉害?”
“具体还得把你外套脱了,解开里面的衣服看过才知道。”
这时候他也不忸怩了,趴卧着拉开前襟后,我帮着把毛皮外套给卸下,里头他没穿单独的外套了,因为先前用来撕成布条抹那个焦油了,只有一件破洞的黑t恤。破洞处的伤口不用说又是一片血腻,甚至连t恤都被血给浸透了。小心地从下往上掀开他t恤,处处可见一块一块的乌青,转眸看地面,那些带有棱角的碎石应该就是“凶手”。
所以,陆续可以说是搞了个乌龙。真正严重的伤就是被熊猫一爪扫到的伤处,因为我用衣袖擦去上面血迹,发现不光是伤口全部崩裂,还出现红肿,这意味着有发炎症状产生。至于其余部位的痛,都只是被碎石磕到而已。而人的痛神经是四通八达的,一处痛到极致的讯息传递给大脑后,其余的即使只是一丁点疼都会被无限放大。
即使他的伤没之前说得那种五脏六腑俱碎那么严重,但我还是满心忧虑。身处这样一个境地,根本无处去找草药给他敷药,炎症出来就是细菌感染,牵发的后果会无法估料。
诚如他所言,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野外生存,最忌的是失温、疾病。
陆续可能是觉得挺没面子的,得知自己搞了乌龙后就把头埋在那没再抬起,闷闷的声音传来:“还不帮我敷药?这样好冷啊。”
我赶紧把他的t恤给拉下来,“你撑一会,等我们出去了就立即给你找草药来敷。”
“干嘛要等出去?口袋里就有啊。”
怔了一下,疑惑地说:“你口袋里哪有什么草药?我刚才翻找打火机时并没发现。”陆续终于扭转头,有气无力地问:“你真翻过所有口袋了?内外都找了?那可能什么时候掉了也不知道,亏我当时还把那些草给全仔细藏起来呢,唉。”
在愣神过后挺傻的问了句:“什么内外?”
“小九,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穿的那两件皮毛外套内外都有口袋吧?”
我......真不知道。视线划转向旁边脱下来的毛皮外套上,只稍稍一翻,就发觉他口中的内袋位置了,因为鼓鼓涨涨的,一看就有东西在里面。探手入内去掏,摸到一把有些压烂了的草,还有......一张皱了的照片。照片是用一个塑胶袋给装起来的,正是放有耳钉的那个。
看照片上有着一些斑迹,显然之前那场大雨不但淋湿了我们,也将它给折腾的不像样了。但即使“体无完肤”,照片中女孩的脸依然清晰,也依然笑得动人,而陆续终究也没有将照片丢弃。
默声将塑胶袋又再塞回了兜内,只把汉蓿草拿出来,品相虽差但贵在还能用。不光后背伤处,帮他把后脑勺上的也一并用这草药敷上了,余下的草我小心地放进自己口袋里。看这情形,可能他还得多敷几次才行。整个过程中他出奇的配合与老实,连句哼声都没,还以为他又昏厥过去了,可刚把人给翻身而躺回地面,就见那双星眸睁得挺大的。
两相无声,周遭静谧之极,钢管上缠绕的布条又一根要烧尽了,我正打算再绕一根上去,却被他拦住:“先别点了,此刻火种对我们挺重要的。”
听了他的,没再去点,没一会火就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头顶即使有个很大的豁口,但因高度问题,以及丛林浓密和今晚本就月色朦胧,好似月亮之外拢了层雾,所以这底下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当视觉受阻时,耳朵相对会变得敏感,所以彼此的呼吸声听得分外清晰。
还是陆续打破沉静:“我在想......如果这时候上面再摔个什么生猛野兽下来,或者这些窝洞里爬出黑皮蛇来,要怎么办?”
这可能性我早想过了,如果这是一场有备而至的预谋,那显然对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把我们推入这里了事。明显从上到下不至于摔死,那要致人于死地的方法,陆续说得两种就很可能。
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有个驯兽场了,猛兽出栏,被有心人赶到此处,也塌陷而沉到底,那么就会上演一幕人与猛兽的厮杀。但假如不止一只猛兽,是四五只成年虎狮的话,恐怕在陆续受伤情况下,我们会成为对方的食物。
这是其一,另一种可能是这一个个看似极其脆弱的蜂巢窝洞,人的体重会导致它们塌陷,但蛇呢?它轻轻地在期间游动,就像舞动的魂一般,悄无声息,又凶毒无比。在见识过阿蛮老窝那密密麻麻的蛇群后,对这种蜂巢状直觉头皮发麻,感觉下一秒就会有蛇头从窝洞内钻出。
“不能再等了,立即挖路出去。”陆续下了决定。
我略有迟疑,“你的伤......”他打断我:“伤是小事,既然还有命活着就得珍惜,怎么着也要搏一把,我现在体力不够,你先挖,我给你打着火。”
微有讶异,此刻的陆续与先前大有不同,当他知道自己搞了个乌龙后,有懊恼有难堪,但也在瞬间又点燃了斗智。男人是否都像他这般该理性时理性?
由于摔下来后完全颠乱了方位感,所以任意选了一面,我开始用钢管小心地敲起来。之所以小心,我怕万一底层敲空,再来个震力什么的,直接导致上层塌陷,把我俩给活埋了。
100.没有退路
显然首选方位错误,向前挖了约一米左右,就发现蜂巢结构岩层变得坚硬,且窝洞也在变小,自然敲击起来就困难了。不用陆续开口,也知道是要停下来了。
在我掉转头打算另外换个方向挖凿时,听到陆续在身后说:“小九,假如所有方位都试过行不通的话,就用最笨的办法,在刚才挖进一米出的位置,小心地向上挖,留自己空余位置,其余位置的碎石则往外推,直到挖通为止。”
这果然是最笨的办法,耗时又耗力。幸而没有遇到陆续说的所有方位都行不通的情况,另选的一面墙很快挖进去有一人多深了,我是匍匐在地操作的。陆续没再乱出主意,默声在后,火簇因为钢管要派用场,没法再用布条绑成做火把,所以他就把布条给塞在窝洞里面,然后点燃了倒像个灯芯一般,烧得很慢,火光不是很亮也足以照明。毕竟我这个是苦力,不是技术活,只要手下放轻就行。
事实证明,陆续提出的办法很可能,当我用整个身体做受力点时,斜向趴在上面,完全听不到有岩石碎裂的声音。越挖越深时,就越加慨叹这范围之广,令人乍舌。
陆续是在我挖进十来米后才钻入进来的,由于只挖一人通过的直径,所以他一进入,就将洞口处的微弱火光给遮去了,一下陷入黑暗之中。之前他也想与我交换位置,但都被我给拒了,别看他能起身了,但我知道两处伤流了不少血,耗去他太多血气了,连说话都还气虚,哪里还能再来挖凿。
总算他也没坚持,默声跟在我身后。可估摸着大约爬上有三四米高时,就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清晰的脆响,我惊然要回头,却听陆续厉声低喝:“别顾我,继续向上挖!”随着他声落,又是几个极明显的脆响,心不由沉了下去,我们忽略了一些事。
同样的受力点承重的力度却不同,就好像一块薄冰明明只能承受五十公斤的力,却偏偏给多加了十五公斤,那么结果只会是冰裂。这时候身上的蜂巢结构就是这层薄冰,我的体重能承受住,不代表陆续的也能,而且这些岩层薄细程度并不平均,很可能陆续现在身下的位置岩层特别薄。
咬咬牙,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问:“现在要怎么办?别说让我独自走这种话,我不会接受的。”这一刻连声音略高一些,都怕轻微的震力将陆续身下的岩层给震碎,而此时如果坍塌,那么必将带动一个大幅度的震动,上面的蜂巢结构很有可能就直接倾轧下来。
沉默回流,我无声等候他回复,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生怕下得再轻都会影响到他。
轻叹声很清晰,低回的嗓音在逼厇的空间里流转:“小九,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难道还不明白吗?这个鬼地方就你一个人能出去,这些薄岩层根本承受不住我的体重。到了这地步,你已经不能退,只能向前,因为如果退,只会增加我这块薄岩层的承重,加速它们的碎裂,你和我都将沉陷到底,从而上层结构坍塌,将我们一起活埋。唯有你向前,依照刚才的方法一点点爬上去,到了地表面后,或者还能想到办法来救我。”
整段话他都是以匀速的频率在低语的,即使我看不到他,也能从他语调里体味出他很平静。也承认他说得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因为这时候不光是我,就连他也退不得了。估计此刻,他趴在那连动一分都可能立即引起坍塌。可是,我深吸了口气低问:“如果,在这个过程里,你陷下去了呢?”
一声低沉的笑传来,陆续的声音变得分外凉薄:“许玖,你至于吗?我有冬冬了,不会喜欢你的,就算你为我而死了,也最多是感动一下而已。等多年后回想起这刻,我会当说故事一样提到你,但也就如此而已,不会再多。毕竟我与你萍水相逢,不过认识十几天而已。所以,你确定要为我搏命吗?”
我将头埋在了手肘上,钝痛从心底泛开的霎那,眼眶热了,液体滴落在身下的窝洞内,无声无息。等抬起头时,我用实际行动作了回答,伸长胳膊继续轻敲薄岩层,敲掉一分,向上挪一分,有时是一寸,有时是半尺,等挪移出去又约十米左右时,字句从我咬着的唇间溢出:“陆续,我会回来的。”
还有两个字没说出口:等我。
他以为我傻,说那些近乎刻薄的话来激我,就能瞒过我。可我认识的陆续,从来都不是刻薄之人,哪怕他真的不喜欢我,但也不会说这种伤人话语,而今天我若真死在这里,他能活着走出去的话,相信他会是内疚很久。他就是这么一个......好人。
是的,他是好人。我以前就拥着他说过。
沉暗的空间里,我已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也没有任何回应,但我知道这点距离他能听到的。之后没再停留,以一种缓慢的进程慢慢向上,不知道这么趴着潜行了多久,当凿穿岩层,看到斜上方出现镂空时,我怔了好一会,随之而来的是狂喜。
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都是一心两用,一面手上轻敲着,一面削尖了耳朵在听周围动静,哪怕有一点细声都会停下来,侧耳倾听再三确认不是从身后传来的坍塌之声后才继续。所以,爬到目前为止,我都没听到异状。
我一边向前挪动一边打算,等下钻出去了抵达安全地带后,一定要去多找一些藤蔓来,如果没有就用树枝或者扒树皮弄成绳子,找一棵牢固的树绑上,然后我带着绳子再从原来的坑下去。
默默地想:看吧陆续,我连怎么救你的方法都想好了,再多等我一会,很快就来救你了。
乐极生悲可能说得就是我,就在我刚喜滋滋地想过那番话后,连手都已经伸出蜂巢窝洞,突然一声砰响在耳旁炸开,当场头皮发麻,整个脑子当机了。此后身体不可控制的下陷,如沉落到底的心,我又一次经历了从高处向下层层坠落的过程。
空白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陆续怎么办?
这一次没有另一个陆续来为我垫在身下,所以摔落到底时是完全实打实的,疼痛蔓延入神经时,我体会到了陆续口中说的全身如被蚂蚁在咬般的痛苦,真的就如全身骨头都散架了般。而这还不是我恐惧的,真正惊骇的是那此起彼伏的薄岩层塌陷的声音,不光是我这个点,是一整个面都在下塌。
唯一能做的保护就是用双手护住头,时而有碎石打在我身上,疼到麻木。当一切终于静止时,我顾不上去看周遭的情况,一骨碌地想翻身而起,可起到一半姿势又重重栽倒在地,因为头晕目眩。
趴卧着好长一会,等晕眩不太严重了才缓缓抬头,再吃力地撑地起身。刚才那一摔把方向都给摔乱了,也不知道陆续是在哪一面,黑不隆冬,火种又没有,只感觉到现在空间因为大面积的坍塌而变得空旷,等于是地表面豁开了一个超大窟窿。
只得出声喊:“陆续,你在不在?”喊出去了,除了自己的回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又扬高声音喊了一遍,仍无回音。莫名的,我生出了害怕,不知道是害怕这空旷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是害怕......不,不会的,陆续一定不会有事。
仍是盲目走了个方向,边走边重复喊那句话,向前走了约二三十米就掉头走回原处,再择一个方向喊。等四个方向都走过来后,已经心中有了底,选择最初走的那个方向,一步步向前。
刚才我其实是在度量这个空间的大小,其余三个方向都二十到三十米左右走到尽头,唯独第一个方向是没到的。从原先掉落的坑洞挖到洞穿,起码是挖了五十米左右的斜坡距离,心算直线距离得有四十米左右。刚才那一巨大震动,显然是把四周的薄岩层都给震塌了。
我越走越快,到后来变成了狂奔,当终于跑到尽头处时,就着空旷顶端照射下来的微白光察看,几乎立即确定这处就是我们摔落之地,因为我已经看到自己脱在地上的那件毛皮外套。
“陆续——”
闷哼声从身后传来,惊觉转身,可眼睛眯成一条线,都没看到有人影。突然意识到什么,大步上前,之前挖凿的钢管在摔落时也不知道滚哪去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徒手去挖碎石。刨下去两三尺深,没有就换位置,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陆续没死,一定要找到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我手挖到麻木没知觉时,发现了一条趴着向下的人腿,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使劲地刨,把人给从碎石堆里刨出来时,我用袖子去擦眼泪,擦完了又擦,怎么都擦不尽。
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喜的是陆续真的没死,还留了一口气在,刚才我确实没听错,那声闷哼就是出自他口,显然他并没完全昏迷,还有意识存在。悲的是他比我想象得还要伤的重,碎石倾轧在他背部,将原处伤口再一次摧残,幸而在最后霎那他用手抱住了头,没将最脆弱的部位暴露于危险之中。
只是......
他的手折了。
101.死亡之谜(1)
我几乎可以还原当时景象,陆续在听到我处一声砰响后,定是心惊肉跳,可能第一直觉以为是我出事了,事实上我也确实出事了,可当时的他根本来不及做第二反应,那股震力绵延到他这处,顷刻间就坍塌了,能做的本能反应是快速向后撤。
只不过没来得及等他撤出挖凿的通道,碎石就全压他身上了。
如果晚来一些......我掠了思绪,小心地把人给翻躺在毛皮外套上,现在陆续是满头满脸的灰,十分的狼狈,用衣袖去擦他的脸,擦到眼睛处时,见他睫毛翻动似要醒来。
顿住手等了片刻,眼睛并没睁开,嘴唇却蠕动了。
心中微动,凑近过去听,仔细辨认了才听清,他在说:“小九,小心。”
整个人都怔凝在那,生死罹难之际,他喊的不是他女友冬冬的名字,而是在提醒我小心。活了这许多年,从未有人将我看得如此珍贵。唇角一点点上扬,附身抵在他耳畔轻声说:“陆续,谢谢你。”想了想又道:“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此时此境,带他离开这个地方,是我唯一能致以的回报。
还是得去找回那根钢管,因为要用它挖凿出路。这时也记起了那声砰然巨响,肯定不是枪声,因为当时我已经快抵达地面,感受到强大的震力,是有什么东西被甩落在近旁。原本这个岩层结构可能至多也就像我与陆续先前陷落一般,塌陷下去一角而已,可却因为我在薄岩层中间挖了一条斜向上的通道,从而架空了它的结构,这一震颤致使整个这方区域内都坍塌。
刚才只顾着寻找陆续,根本就没去想别的,但此时却不能不去想,诚如之前陆续衡量形势时说的,若是有人丢几只猛兽下来要怎么办?我完全无法横断刚才丢掷在地表层导致坍塌的东西是什么,而目前是生是死,假如真是虎狮什么的,那将陆续遗留在原地就太危险了。
所以衡量再三,决定带上陆续。当吃力地把人给背起时,才感觉身为女人之力量的渺小,仿佛是千斤重压在了肩背上,每迈出一步,都全身扎疼。
辨认了下方位,走直线距离向前,差不多步数时停下,感应了下空间位置,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下塌的地点。其实我有一个不算特殊的技能,从没告诉任何人,在已知范围内空间盲走,方向感不会有一丝错误。所以这刻,即使天还没亮,四周昏暗无比也影响不到我。
听耳后传来一声闷哼,心中一紧,急急询问:“你醒了?”
他的头是偏靠在我后颈上的,所以当他开口时,气息全吐在了我颈窝里。他问:“我没死?”
“嗯,挺命大的。”
顿了片刻,低语再次传来:“把我放下来吧,一个大男人让女人背,实在是难看。”
闻言我不由失笑,这时候他还大男子主义呢,但还是把他给小心轻放在了地上。刚着地,他就问了:“说吧,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是操作失误的原因?”
原来他以为是我不小心将这处给弄坍塌了,听我叙述完具体情况后,他有气无力地训斥:“你在摔下来后第一件事就该去搜找那东西,若是死物也就罢了,若是活的,这时候肯定已经潜藏起来,伺机在旁。可知有多危险?”
被他数落了也没生气,只实事求是地说:“如果我先去搜找的话,那现在你就死了。”
他顿被噎住了,偏着头想了想道:“那还是先找我明智一些。”明明这话并不觉得好笑,但我看着他那认真冥想的表情就不由咧了唇角,星眸扫过来,他蹙了蹙眉,不太高兴地说:“笑什么啊?我还没想死呢,能救自然得先救我。”这话说得可谓理所当然,没带一点矫情的。
不多废话,转身正打算在周旁先寻找那根钢管,陆续却在后面喊:“诶,你去哪?不能说了你两句,就把我给撂这不管啊。”我头也没回地答:“找东西呢。”
“找什么?”
“钢管,摔下来时丢了。”
“小九......”他的声音似有颤抖,我暗想刚才把毛皮外套给忘了,等下确认此处安全后还是得回去拿回来。隔了数秒,他又喊了:“小九......”正要回头斥他两句,却听他压低的声音:“在你身后侧转六十度角的位置,约七米左右,有道黑影可能是躺也可能是趴在那,钢管好像就在它跟前。”
我全身倏然而僵,总算明白他的颤音从何而来了。没有理由也无资格退却,陆续已经没抵御力量了,两个人要还想活着走出这里,必须得靠我。所以在经过他提醒后,我缓缓转身,确认了方位后,以极轻的脚步向那处移动。因为视觉障碍与角度问题,无法窥清到底是什么生物横躺在那,手握成拳,随时等待迎接对方致命的扑击。
只不过预期中的搏斗并没发生,当我走到近处时,就已隐隐可看出那似乎是个人趴在那,相比之下,如果是人,心要安定不少。再走前两步,从身形大小来判断,应该是个男人。离了约有一米处我停住,足足等了有近两分钟,才判断这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因为他的身体完全没有起伏。
当我踢翻人,用口袋里的打火机点亮了去看清对方脸时,不由惊愕住,这个人......印象很深,就是我与陆续在乔装打扮混进山洞前时,脾气火爆之极在那训斥的那个男人。他确实已经死了,并不像是摔死的,七窍流血,手脚尽折断,呈扭曲角度,死状很恐怖。
陆续在得知是具尸体后,常舒了口气,转而又问:“你确定听到的巨响只有一下吗?刚才在找我时有将别的地方都找过一遍没?”
我仔细想了想,诚恳回答:“没法确定,因为在那声之后,我的人就开始下沉,为了控制自己不头落地,尽量平衡身体。”再加上薄岩层崩断声此起彼伏,所以这期间是否还有别的动静,完全没精力去留意。至于后一个问题,当时只是辨别四个方位,寻找挖凿的通道方向。当时的情况,哪里有充足的时间去将每个地方都走遍?
陆续手撑地想要坐起来,但没成功,我刚附身要去扶他,却听他急声令:“快,你拿着钢管防身,去四周看看,务必先排查我们周遭可能隐藏的危机。”
我直觉否定:“不行,如果我走了,剩你一个人。”
“你也说了除去来时方向,其余三个方位至多三十米距离,计算出来,以此为轴点,就是三百多个平方以内,基本上如果有事我喊一声你都能听到。而且,我还有这。”他从裤袋里抽出了黑管子火器,这在刚才去找他时就发现还没遗失。
他分析的不无道理,这片坍塌之地,由于面积广,而有树木也一起陷落下来。所以我先点燃了一根树枝,且当成是火把,又在他旁边点燃了一根粗的,这样只需回头就能看到他这处。
做完这些后,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钢管,快速掠走。尽可能地向暗处探照,走到残埂碎石前绕行,当绕到大半个圈时,我停住了。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两米之外的地面,火把向下伸出探照,一股寒意瞬间从头凉到脚,那是人的脚......吧?
之所以觉得心颤,是因为一、二、三、四......粗略数过,起码有五六个人的脚露在碎石之下。有的露了半截腿,有的只露了鞋子在外。这样的场面,无疑是惊悚的,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到都要蹦出来一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壮着胆子走过去,脑中清晰地分析:这种情况下,头部被碎石掩埋,这几个人应该活不了了吧。
远处传来陆续的声音:“小九,是不是有发现?”
我略一迟疑,向他的位置跑了回去,这时候是该听一下他的意见。等他了解情况后,就道:“扶我过去。”我蹙起眉,无心问了句:“你能站得起来吗?”没想逆了他的鳞,不乐意地回我:“又不是腿残了,什么叫能站得起来吗?若不是没力气,我才不要你来扶呢。”
他这话说得颇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我就是那个怀疑他能力的人。最后在我的搀扶下,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一段路走过,怎么觉得比背着他走还艰难呢?
等到了那处,在离开两米远的位置将他扶着坐下,正要询问他看法时,他却道:“好了,现在我在你旁边了,不用怕,放胆挖吧,看看这些人是谁?”
我闷声问:“谁说我怕了?”
“行了,你就别跟我逞强了,刚才你手上的火把抖得跟风中残叶般,我就知道你一定遇上事了。”
听完他的话我不由怔住,老实说,当时确实是害怕的,相信无论换成谁看到横摆了十多条腿在面前,而腿的主人上半身乃至大半身体都被碎石压在下面,有几个人能不害怕的?还是这种黑不隆冬的情况下。虽然陆续语带了调侃,却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他应该是一直都在紧密关注我这方的动态。
102.死亡之谜(2)
有陆续在身后守着,确实胆子壮大了些,移步到最边上位置,用钢管尝试去挑开碎石,很快第一个人的脸就露了出来,我拿火光照了照,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好生面熟。
心里隐约有不好的感觉,这些人不会是被那团伙给灭口了扔到这里来的吧,那彭野......掠过这念头后,我加快了速度,挖出一具尸体就先去看脸,几具过后都没发觉彭野在其中,只剩了最后一具,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彭野。知道自己的想法未免有些自私,死的是别人,同样也是一条命。
可当最后一人的脸呈露在眼下时,再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明仔!”怎么也无法相信,会是之前领我们牵狼出来追踪梁哥与三疯子的明仔,赫然回头,目光一一览过每一张尸体的脸,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因为他们就是那群一起领狼的人。
这时陆续在旁低语:“不用看了,从你挖出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他们。而且从他们的死态来看,应该就是死在那个雨夜。”
我愣住,转眸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他们每一个人外露的皮肤都是发白的,这是在雨水里浸泡过后的原因,也就是说在刚才的坍塌之前,这些人已经死在这里了。碎石只是将他们的尸体给覆压了而已。”陆续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问了句:“小九,你看出来点什么了吗?”
顿觉莫名,有些不懂其涵义,却见他脸上浮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刚才丢下来的人和明仔这一批人,都有个共同特性。”
我想我知道他话的意思了,这前后死亡的两批人都来自老铁这个组织。只听自己问:“这意味着什么?”陆续眯了眯眼,“意味着至少有三种可能:一,这个团伙内部起了矛盾,开始自相残杀;二,原土著当地人最终还是展开了绝地大反击;三,那群被抓来奴役劳作的探险者联合起来反抗。”
看他神光异彩的,知道还有下文,所以并没插话去打断他。果然,略作停顿后,他又开始了精辟分析:“而这三种可能的第三个,首先可以排除,外来探险者被抓进这地方就没了自由,他们是不可能知道有这么一块地是这种天然葬坑结构的,而且这些人没这般残忍,假如他们反抗,基本上下场会是一面倒,应该已经发生抗斗,但都以失败告终。”
确实有理,要我去想象彭野握刀杀人,基本上觉得不可能。
“所以,前两种是最有可能的。假设这个山中团伙以老铁为首算一脉,而刚才砸落的那个人为另一脉,那就是一方势力吞并了另一方,而明仔等人属于死掉的那一方势力。这与我们在林中遇上老铁诸人的时间也吻合。另外,当地土著人绝地反击的可能性也很大,他们本身就对这大山熟悉,用长时间的潜伏、忍辱偷生,换一次成败。”
陆续在说这些分析时,明显气息越来越弱,到最后甚至粗重喘息。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拔地而起,纵身扑倒我,只听耳后砰的一声,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我刚才所站位置,而这时......陆续!我几乎不敢回头去看,却仍如慢动作般缓缓旋身,只看到一团黑将他整个人都压在下面。
近乎僵硬地去推那覆盖在上面的......黑影,是的,又一个人被从上面扔了下来,那些人是直接把这里当天然坟坑了。费力把人推开后,我看也没看,着急地去为陆续翻身。这人怎么就能傻成这样呢,一次又一次的,当自己是超人吗?
一个人的体重,从十米高空坠落,得多大的力啊。出口时已经带了哭音:“陆续,你醒醒。”
他倒还真的睁眼了,或许本就没昏,只是眼睛眯开一条缝后,就扯着嘴角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总是英雄主义泛滥,这不,这回可能真要就义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闭了眼,没半点拖泥带水的。
我颤着手指移到他鼻下的,在感受到还不算微弱的鼻息后,悬着的心才终于辩知,原来他只是又一次昏过去了而已。当真是又恨又恼,这人生了一张什么破嘴,胡乱说那就义的话,害我以为......
将他往身前搂了搂,仰头看着凄忙的黑暗,默默地想:命运或许还是与从前那般长了一张嘲弄的脸,可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有这个人总在危难之际会为我做些义无反顾的事。若说,他爱着我倒也罢了,偏偏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想必在陆续的心中,应该是把我当成朋友的吧。
他在现实生活中,一定是个挺讲义气,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胡思乱想着发呆了片刻,回归现实,收回仰起的目光,可当落到眼前脚边时,视线死死定住。以为又是某个人被从上面丢下来,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老铁!
他还没死,整个人以一种痉挛状态在抽搐,一看他的样子就知离死不远了,因为他少了一只腿。从那血肉模糊来看,竟好像是被生生撕下来的。不过是数小时前,他还设计引局,骗过我与陆续的眼逃之夭夭。在我们摔落下来后,第一反应就是他在暗中搞鬼。甚至刚才陆续还分析是他们两派势力在争斗,无疑老铁是赢的那方。
如今却像是现世报的反证一般列在我面前,老铁没有赢,他是输家。
我是看着他慢慢断气的,应该在这最后几分钟里,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本能的抽搐痉挛。所以并未尝试开口说话,就紧拥着陆续看他逐渐不再动。
如果这时陆续还醒着,我必然要以嘲笑的语气对他说:看吧,你判断失误了不?第一种可能基本不成立了,就算还成立,那么老铁也是与明仔诸人一伙的,团伙内还有另一批掌权者。
可他昏沉过去了,这些话也就只能放在自个脑子里想想,并开始认真思考他说的第二种可能性。如今看起来,土著人反击的可能性要占大比例了。思绪又不由转到陆续身上,想起之前那两个土著汉子在他忽悠下说隐藏秘密这回事,假如土著人是学那勾践卧薪尝胆,那么极明显陆续那套没糊弄住那两人,实则是他们在糊弄我们,讲一些陈旧的秘密,为的是利用我们来引开老铁这群人的视线,从而给他们创造机会。
要做绝地大反击,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成事的。这片领域被以土匪头子为首的势力占据了六十多年,其中必然是有精密的布局才能将这些人一个个斩杀,就比如,这片薄岩层区域的规划,也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完成的。想到这就不由苦笑,我们不幸的成为了这场杀戮反击的牺牲者。
土著人从没出过大山,对杀人这些事没有法律观念,他们的理念可能就是要夺回家园,为曾经死去的老一辈人报仇。如果推理都正确的话,我看到了他们悲哀的未来。
梁哥的那支支援队伍定然在近旁了,当一切尘埃落定后,现实里法律外衣必然会伸手进来,那么这些为捍卫主权而生的人最终的下场又是什么呢?
正思转到这,突听头顶传来人声,直觉抬头而看,那声音似在由远及近。头脑倏然清醒,不顾一切拖着陆续就往中间移,心里急到不行,绝不能再被砸一次了,靠近断口处都不是安全的。
就在我拖着人向后撤移了十来米,随着一声喊,从高到底又是砰的一声,一个人被扔了下来。此人喊的话我是听清楚了,而且声音也印象极深,因为就在几小时前听过,但不是来自他,而是由老铁用腹语传出来的,之前以为他就是纯粹恍我们,这时才知道,他实则在模仿那个声音。
没错,这次被上面扔下来的人是那声音的主人,平叔。
从有限的讯息中得知,这个平叔是在驯兽场里的,往深处推断,他应该是极懂猛兽习性,能够驱使他们,所以在老铁放出讯号后,很快就有五六只虎狮赶了过来。
我在脑中横断这些时,一直仰着头凝目上方搜索,因为平叔刚才喊:狼怪,你忘恩负义!
终于凝定某处,眯起眼仔细辨认,幽暗的绿光若隐若现,会是阿蛮吗?下一秒,幽光已隐去。我微微失望,本还指望若是狼怪出现了,那么出声示警,没准他能下来救我和陆续。
等视线回转时赫然意识到一件事:会不会平叔、老铁等人都是被阿蛮给丢下来的?否则平叔为何要在刚才咒骂阿蛮?假如平叔是驯兽场的,阿蛮又被他们像动物一样对待,是不是在他没强大之前也一直被关在驯兽场里,由这平叔训练?
是一声呻吟打断了我思绪,让我意识到那平叔从高处丢下来还没死。我小心地放下陆续,跑向原处拿了火把才走到那平叔身前,是一个满头满脸都是血的老人。他从下而上看我,眼带惊惶地问:“你是......人还是鬼?”
呃,被噎到了,现在我的样子真有那么恐怖吗?
103.死亡之谜(3)
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需要解释自己是个活人,而对方还坚决不信。平叔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惊恐里,以至于他无法接受在这空茫的黑坑里会有活人存在。
在算数苦口婆心解释都没解释得通后,最终还是放弃了,姑且就让他以为我是......鬼吧,或许这样谈话起来比较顺利。
轻了轻嗓子,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现在你先给我说说是怎么到这里的吧。”顿了顿觉得威慑不够,又冷冷威胁:“如果你有半句假话,哼,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平叔听完我后半句话后,全身簌簌发抖,眼底的惧怕若是假装的话,那么他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通常与外界不流通之地,人们对鬼神的敬畏要更甚。看平叔的伤势,这么高腾空丢下来,必然是身上多处骨折了,但听他说话的中气一时间应该还死不了。
在被我恐吓后,他抖抖索索开始讲出了实情:“我是被自己训练出来的怪物给反噬了。它当真是头白眼狼,也狼子野心,竟然将我驯养的凶猛虎狮都引走了绞杀,还有,它还偷学走了我的独门技艺,反过来又对付我。哼,我已经放讯号给阿铁了,他等下就能找过来,等我出去了......”
“诶。”我忍不住打断他,“你说的阿铁已经来过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他那高谈阔论,就他这样手脚都断,身上指不准哪里也断了骨头,说话都是讲两句喘三口的,还有心在那等出去后报复。
平叔似怔了怔,疑惑地问:“阿铁来过了?他人呢?又走了吗?”
我朝旁边指了指,“喏,不就在那边嘛。”他费力地扭转头去看,目光落在陆续那,眯起眼看了又看,我只得出声提醒:“不是他,再往前看一点。”总算他将落在陆续那的目光移转,等看清不远处的老铁后,他惊骇地大叫了声:“啊!他......他......死了?”
“要不然呢?否则我在这里作什么?”
平叔看向我的目光越加惊骇了,“你......是收魂使者?”还以为他要指我为牛头马面或者黑白无常,没想还安了个“使者”的名声,倒还不赖,所以我朝他露齿而笑。殊不知,在阴暗的火光之下,我这一笑比不笑还要慎人,那平叔眼见当场就要吓昏了过去,我赶紧上前掐他人中。
暗想这样吓一个快死的老人家,会不会有些不厚道?
刚这么转过念头,就闻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我急急掠转回头,想也没想丢下平叔跑到陆续身边,果见他本已闭着的眼又半眯开,从他眼中清明可看出原来刚才他并没昏过去,他说:“小九,你这样好吗?把人家给吓死了,就问不出话来了。”
听着这话我很想笑,事实上我也噗哧而笑了。因为陆续说时的音量虽然很轻,语气却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觉得角色互换的话,他应该比我下手更狠。
另外,我笑是因为实在是喜欢他这种性格,再糟糕的境况,他都以嬉闹的态度对之。能活着绝不放弃一丝机会,就算真要死,也不会悲观到无法自已那种。
听到我笑声,他的表情又显得很不乐意,如赶苍蝇般地吩咐:“去去,别杵在这,要问什么乘早,再磨磨蹭蹭那边的老头就要咽气了。”
我依言回到平叔处,刚才人中掐到一半就把人给丢下了,如今看他仰躺在地上呼吸沉重,不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想慰问两句,他却先我而开口了,但不是对我说话,是在自言自语:“报应,真是报应啊。阿铁,当初你抱他们来时,我就说做这事太缺德了,可你不听,一定要驯养他们,这下好了吧,把命都交代这了。”说着说着,变成了声泪俱下。
听这话,似乎平叔与老铁关系很不错。可没想平叔下一句话就是:“阿铁,你这辈子都没喊我一声阿爸,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害死了你阿妈。”
我回身去看陆续,从他脸上也看到了唏嘘,居然这平叔是老铁的父亲。
后面听平叔说得都是对老铁的忏悔之类话,眼见他的气息越来越短,我连忙出声制止:“够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人死不能复生。赶紧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一下,否则到了地府你也没脸见你儿子。”
平叔身子颤了颤,如老翁般蜷缩了些,他嗡声问:“您问吧,我一定如实回答。”
我想了下,问得第一个问题是:“狼怪是不是本为人?他是你驯养出来的吧。”
“是的,阿铁抱他来时还是个婴孩,但他不是第一个,在他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孩子报废了。”
我蹙了蹙眉,实在难以忍受他用“报废”两字来形容孩子,但为了问后面的事,还是忍耐着又问:“你是用何种方式驯养他或者他们的?为什么他的眼睛会发绿光?”后面这一点,一直是我疑惑的。
平叔回想了下才说:“起初我就是被安排来驯养动物的,那些抱来的孩子做过几次试验,有用母狮子和母老虎喂养的,可那边专家研制过来的药粉不顶用,对兽类的控制远不如现在,那些孩子基本上不是被野兽给咬死吃了,就是活不长久。
后来改为了用狼来驯养,相对的狼要比其它猛兽好驯服得多,也比较通灵性。狼怪是第二批的试验品之一,在混合了药粉驯养下,他以聪颖为长,是所有狼孩培育中最优秀的一个。等他稍大一点时,就开始让他在狼群里共养,教他学捕猎这些。差不多十几岁年龄时,他就能单人进驯兽场而活着走出来。尽管我有在旁监督看着,也很令我震惊,他的能力是与日俱增。
当时我就提醒过阿铁,说这狼怪恐怕将来会很厉害,让他心中有个底,加以防范。但他却没当一回事,反而兴奋异常,说有这么一个狼怪可以成大事。他那所谓的大事也从不与我说,只觉得既然他希望狼怪越强越好,那就尽力驯养他吧。却没想,他看似与兽共存,受药物影响长得也像兽,可脑力却没退化,反而偷学走了我驯蛇的技艺。”
驯蛇的技艺?听到此处,我立即想起当初在阿蛮巢窝前,他驱唤黑皮蛇的哨声。问过平叔后,果然是指那,原来这平叔最早是养蛇人,他对蛇的研究比任何动物都要擅长,哨音能吹出不同的频段,无疑阿蛮就是跟他学的。我已经隐有感觉,这个深山老林里,黑皮蛇的数量会是难以估计。
问起平叔,他也称不知,只知道他呆在这里已经六十年了,最早就是驯养蛇的,繁殖了一批又一批。其实原先那蛇群并非是黑皮的,是平叔在驯养过程中抹上了一种黑粉,这黑粉会渗透进皮下层里面,渐渐的蛇都成了黑皮蛇。更主要的是,当蛇身变黑后,它皮表层会产生一种汁液,这种汁液若碰到山岩,能使其慢慢腐蚀,从而黑皮蛇成为了山体蜂巢结构的创造者。
我还是不懂,他们要造一个蜂巢结构出来有何用?纯粹为了传声?显然是不可能。
很快平叔为我解了惑,黑皮蛇的作用是为探找。就如之前的那种表面有金粉的矿石,当黑皮蛇出洞后身上沾有金粉,就代表着寻到了矿石的点。也就是说,这种黑皮蛇更多的是被用来探索定位,这在当下科学仪器有限的情况下,不得不说是极其优良的方法。
而在这探索途中,被他们还发现了山体内部有一种黑焦油存在,类似于石油。所以除去开采矿石外,还专门研究如何开采出这种油状物。要知道石油不仅是在中国,在世界上都属于稀有资源,如果说这座山内存有这些,这会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
难怪这些人心大到要将整片黑竹沟都收入囊中了,制造神秘失踪死亡案例,传扬“死亡之谷”威名,揽招各个领域专家,站在顶端的那个人的五指山就如一张巨网,遮盖在黑竹沟的上方,让它永不见天日。
平叔虽然从呆在黑竹沟的年数上来说可以算是元老,但他并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挖到石油以及那些矿石,他只是这个组织的底层人,每天就是听命行事。等后来黑皮蛇再找不出任何宝藏点,这群数以万计的蛇就成为了整座山脉的守护者,而他则开始驯养别的动物,成为了驯兽场里的主人。
期间他与当地土著女人好了,生下了老铁,后来那土著女人因为一次意外,被猛虎给撕成了碎片,而老铁是唯一的目击者。从那之后,老铁的性情就变得残暴,他一路攀爬向上,二十多岁时就已经是这个组织里的中等头目。为了寻机上位,是他提出了将婴孩与动物结合驯养的建议,他与医学动物学专家不谋而合,说要缔造一个超越人类能力又低智商,可供人类差使的怪物。
事实证明,此后阿蛮高调出现在众人视线,使得老铁成为了这个据点的真正头目,哪怕上头还有人,还是得依照上面交代的任务行事。但占地为王,他等于是这片领域的最高统治者。
104.死亡之谜(4)
就是那些所谓的专家团,见到老铁都得尊称一声铁哥。这种荣誉,对老铁来说,可能比财富更令之受用。所以,他对这个组织极其忠心,从未有过半分反叛之心。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用以爬上位的工具,会有一天对他进行反噬。这场战役,他之所以会躺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是因为从头至尾他都错估了对手,更准确地说他从没将以阿蛮为首的这群狼孩当成过对手,在他的眼中,这些就不过是畜生动物而已,试问动物又怎比得过人呢?
所以在之前我与陆续偷窥到的那场对峙,老铁是高高在上拿着鄙夷的态度,戏弄耍猴的姿态去对待阿蛮的。他以为随时随地都可以将阿蛮踩在脚下,因为觉得他有那个资本,而阿蛮体内潜藏的药物更是他掌控全局的底气。
殊不知,他低估了阿蛮。不仅低估了阿蛮的智慧,更低估了他的实力。到这时,我已然明白,这是一场由阿蛮发起的叛逆之战,他背后有没有当地土著人我无法确定,但已经能够肯定,整个事件的策划人全是阿蛮。而这个计划,在我们入山前有了规划,而在我们入山后正式启动。
阿蛮终究是人,他不是动物,是人就有人的智慧,是人就会因被压迫而反抗。无疑,他曾遭受过非人的对待,那些染着血的大小钢管是最好的见证。但若论出发点,估计他更多的是为同伴谋求生路。从他开始偷学平叔的驯射口技开始,他已经心中有了反叛之心。
只不过他需要等一个契机,因为他知道假如造反不成功,代表的就是死亡,不仅是他,是所有同伴。而他要等的契机,就是我们。
因着老铁的指令,在我们一干人等踏入石门关后,阿蛮应该就在附近潜藏,他一路跟踪观察,将我们每一个人的动态都尽收眼底。渐渐的,他有了一个绝密计划,利用我们来吸引老铁这团伙的注意。但他必须得做的滴水不漏,还不能让老铁看出他的异心,所以在行程中不遗余力的奔走引开我们视线,又对梁哥与三疯子下手,将两人抓获。
到这时,他都还是按照老铁的一步一个指令在做。真正计划是从有意放走三疯子开始,这是他的第一步。当时未必就是想让三疯子引我和陆续进山,但多一个人在山里头搅局,于他是有利的。第二步是放走梁哥然后再将其抓获,他已经观察出梁哥不是普通人,把他暗藏起来或许能派上用场。
至于房屋背后的那条密道恐怕老铁诸人是不知道的,阿蛮应该常常躲在屋后,偷听着老铁他们商量事宜,有意丢弃了一些动物尸骨在那,以防万一有人不小心钻入,也会被吓退了去。
所以,当时我们算是与阿蛮狭路相逢,刚好他也在窃听,恰逢我们贸然钻入。他躲在暗处观察,凭他那双非比常人的绿眸,一定是认出了我们,脑中迅速略转念头,这时引我们入瓮的计划已成型。
在阿蛮来看,我们这群人进到山内越多越好,把局面搅得越混乱越好。但可能在他还没来得及布下一步棋时,情势就逼得他不得不先反叛了,所以有了梁哥与三疯子在山洞前偷听到说起内讧那一幕。
很戏剧化,也可以说是命运的推手,即使阿蛮没来得及用到我们这几颗棋子,我们也在朝着那条路上走。先是梁哥与三疯子吸引对方一部分力量去追踪,让他得以先铲除明仔几人;后被老铁带人追上,又遇上我出面多管闲事,替他解了生死大劫,更提供了他有利的时机来作反扑。
忽然脑中电闪而过,会不会这时候阿蛮的痛苦挣扎都是假的,假若我不走出去,下一瞬他可能就突然飞跃而起直接扑杀老铁?就算无法一举扑杀,他应该也是能够逃脱的,就如他最后夹着两个人还能从容地引走虎狮,而他逃离的线路,正是通往我们这个修罗场。
当时阿蛮看似已经是孤军作战,连头狼都身首异处,他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可事实上他还存有实力,犹记得我们摔进薄岩层时背后的两道黑影暗中促使,以及此后老铁等人陆续被诛杀,都表明他不是一个人,他有着极其周密的计划。
我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是不是那只头狼喂养狼怪长大的?”
“头狼?你说得是青狼吗?”
见我点点头后,平叔说:“是的,狼怪是喝青狼的奶长大的,而且他身体里有一部分青狼的激素被打入,青狼可以算是他半个娘。这头青狼是狼中之王,极具号召能力,在狼群里很有微信,也深懂人性,基本上人的语言都能听懂了。”
我第一次对阿蛮产生了恐惧,青狼死时的场景在眼前闪过,悲哀地认断:他在......利用它。
阿蛮利用青狼对他的母性情谊来谋一个必杀之局,他冷眼看着它横死身前,最后灰飞烟灭,心中却仍在暗谋它计。动物终究是动物,没有人那许多精密的思维,诚如青狼,狼中之首,只因它当阿蛮是自己孩子,所以义无反顾守候。殊不知,它的“孩子”却在暗中送它上路,只为铺平他谋反之路。
不用说,这个修罗场也是阿蛮缔造出来的,这是他为老铁诸人设的天然坟坑,他要这些人一一埋葬于此。而更令我心颤的是,隐有预感,事情还没有完,除了杀戮之外,还有事要发生。
我能想到的,陆续自然也想到了,他在旁边唤回我,一字一句对我说:“小九,你现在立即想办法爬上去,到我们原来沉落的地方去,找岩层不薄,能够承住你重量的向上攀爬。快!”
默了一秒,幽声问:“那你呢?”
他很是气恼,恨不得抬手敲我两下,可手抬起一些就垂下去了,疼得龇牙咧嘴,他忘了自己的手骨已经折断了。一边嘘着气一边骂我:“你是猪脑子不?只有你上去了,才能想办法来救我,赶紧的,爷没力气说话了,必须得再静养一会。”
我点了头,“行,先把你背过去再说。”正准备附身要去搭他双手背起来,而他也要怒瞪我时,我们两人都神情一僵,不动了。因为,嗤嗤声是那么明显的,从四面八方传来。基于多次遭遇,对这种声音太敏感了,陆续喘着气急令:“快,快去抓那老头过来,让他吹哨音驱走蛇群。”
对,我们有平叔,他是养蛇的祖宗。可当我跑过两步时,从头凉到了脚,心也沉到了谷底,平叔死了。不早不晚,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陆续的位置由于看不见这处,所以听到他在交代:“小九,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逼着那老头把蛇驱走了后,就立即爬上去啊,再晚我怕那阿蛮就要......来......了。”
说到最末两个字时,他的声音已经消没在唇间,不用回头,已经知晓他是又昏过去了。他本就是强撑了一口气在,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形势刻不容缓,将钢管插在腰间,快速将陆续背负在肩上,目光扫略了一圈一具具横卧的尸体,轻叹一声快步往回走。
刚才听到蛇的吐信声似来自四面八方,但我知道,这条回走的道是唯一的出路。果不其然,沿路跑过来,并没遇见蛇,声源来自周旁。但就在我庆幸自己选对之际,突然轰隆一声来自前方,我被震赫地顿在原地,极力想看清那处发生了什么事。不可能是坍塌,那处石层之前我就敲打过,向前敲进一米,就已经不是薄岩层,再想敲碎很是费力,如此结构的山体,不可能会再发生坍塌之事。
黑皮蛇本身带着一股特有的腥味,而此时越发浓郁的腥膻味在飘过来,这还是其次,细小的噼啪声越来越近,像是什么在地面拖动,带起了地上碎石。
我直觉向后退,可身后亦是悬崖,只跑出几步,就看到密密麻麻的蛇群已经蔓延过来,它们爬上了那一具具尸体,我几乎都能听到它们在噬咬的声音,以这般蚕食的速度,要不了多久,那一具具尸体都将变成白骨。
到这时不得不认清事实,我已走到了绝路,想要绝处逢生除非长了翅膀能够凭空飞起。
当看清那渐渐逼近的庞然大物时,我闻到了绝望的气息,居然是一条翻了数十倍的巨蛇,比起那秘密通道被陆续刺死的黑皮蛇还要大。当时就暗想可能还有一条母蛇,如今一语成谶。
我缓缓下蹲,将陆续轻放在了地上,然后盘膝坐下,庆幸他此时昏过去了,不用面临此刻的绝望。仰起头,看看头顶的天,真是想不通,以往总觉得黑夜虽然漫长,但还能忍受,而今这个夜晚不止漫长,更是煎熬。仿佛经历了千转百回,却永远看不到光明。
沉闭了闭眼,仰起头对着长空喊:“阿蛮!你出来,我知道你在。”
寂寥的空间,声音传出很远,足以能让十米高空的位置听到。无疑这些蛇是阿蛮驱使出来的,他要这些他憎恨的人类,全都被吞噬成骨。是的,这时候我已无法将之称为人类,因为他或许是人,或许有超越人的智慧,但他却没有人类的情感。
他所发动的战役,不过是一场生存之战。这个过程里,可以有任何同族牺牲,他能眼都不眨。
静默轮回,四周寂灭,除了蛇群的冉动与吐信嗤嗤声。我垂了眸低头,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到底还是又自负了一回,以为阿蛮对自己是有些不同的,以为曾经义无反顾地走出去想要救他的行为,哪怕可能破坏了他的计划,也至少对他有一些影响。
唉,人心都抓不住,何尝是没有心的人呢。
母蛇的拖动声已近在咫尺,只需稍稍抬头就能看到那丑陋以及凶残的面貌,周旁细蛇也在逐渐向我与陆续靠拢。我俯下身,凑近到陆续耳旁,轻声说......
105.卷末记(1)
陆续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与女友冬冬和好了。犹记得那天与冬冬吵架的情景,还是为了老问题,她对他各种不满意,从不定性的工作到习性。那无论是谁吵架,都不可能挑着句子来说,口无遮拦也不至于,他就是混了点,丢了句话给她:你不就是想结婚嘛,我结还不行了?
然后冬冬就不吵了,用无比寒凉的目光看着他说:陆续,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从里到外,收的不是别的,全是她给他买的那些衣物,连曾给他买的一块洗脸毛巾都没放过。这架势是要割袍断义吗?陆续就靠在门框上叼着烟,特流氓且沉鹜地盯着她后脑勺看,他心里也赌气,什么叫从来没有了解过她?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电影听谁的歌,又喜欢穿哪个牌子的衣服,包括她有意无意间的暗示想要结婚,他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他敢说这世上除了她爸妈外,属他最了解她了。哪次出差回来,有忘记过给她买礼物的?带她听偶像的演唱会,她不喜欢他做的事,绝不在她眼前做,就比如这抽烟。她老是把他烟给收了,说烟味呛人,真是的,她不知道抽烟是男人的象征吗?身上沾染烟味,那叫男人味。
真不解气,他就爱抽,今儿还当着她面抽!
冬冬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只在关上行李箱后,环看了一圈,目光盯在书柜上的相册。然后几步走过去,拿起相册翻了翻,竟是把所有她的照片都翻了出来,然后走向他伸手:“打火机借用下。”
当时陆续脑子硬是没转过弯来,还傻愣愣地真摸了口袋里的打火机给她,等到她走回去把那一打照片全都点燃时,他那叫一个懊悔啊,也火冒冲天了,忍不住低吼:“你发什么疯?那都是我们这几年拍下来的照片,没有存档的。”
冬冬面无表情道:“陆续,我跟你分手了,不想留着这些照片妨碍你与别人好。”
他越加气了:“哪里有什么别人?合着你是在怀疑我外面有人?”天下女人是不是都有这个通病:永远怀疑自己的另一半在外面藏了别人。
她拎着行李箱经过,凉凉丢下一句:“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心里清楚个毛!陆续在心中怒吼,却眼睁睁看着冬冬身姿妙曼地拉开门,远出视线。
到了夜里,陆续想想都还觉得憋气,也睡不着,翻出冰箱里的啤酒就往阳台上一坐,咕嘟咕嘟喝个够。这又是冬冬不喜欢的一件事,反正在她的理念里,男人就该像她父亲一样做事严谨,烟酒尽不沾。有时候他都怀疑她到底喜欢的是他,还是喜欢他去学她父亲。
几瓶下肚,眼睛迷蒙,看天上少有几颗星星都觉得像是在嘲笑他一般。嘀嘀两声外加震动,提醒他口袋里手机有短信过来,心中窃喜:小样,就知道你熬不住,爷故意不给你电话的。
可满心欢喜地拿出手机来去察看短信时,却发现不是冬冬,而是......
原来今天又是月末了,看时间正是午夜十二点,盯着屏幕上每个月月底发来的千篇一律的短信,轻叹了声。正要编辑“好”字发过去,倏然想起白天冬冬说得话,心底发凉,难道她是在暗指这?
陆续犹豫再三,最后打了一行字出去:晚晚,以后不要再发短信了,好吗?
脑中盘想了下又发了一条过去:我要结婚了。
不知道是谁说的:女人想结婚,是觉得没安全感,也是爱你的表现。陆续想既然冬冬真要他安定,那就定吧,飘了那么多年,也怪没意思的。
不过男人就算妥协也不能那么没面子,今天刚给涮了一顿,赶明就厚着脸皮找上门,他做不出来。加上有些事如果打算放下,还得把后续问题一并处理,就当出最后一次差吧。
睡觉前他是这么安排和计划的,可能是酒喝多了,直接就在阳台上倒头大睡了。迷蒙中似感觉有人在身边,想要睁眼去看是谁,可实在太困,也没睁得开。第二天醒时已近中午,人还在阳台上,起身时一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外套。
不由纳闷,昨晚在这睡时我有把外套扔在地上吗?基于酒精烧脑,始终都回想不起来。取旁边桌上的手机时,见短信栏里写着:祝你幸福。时间就在昨夜我发过短信后几分钟里。
随手将短信删除了,把手机揣兜里,收拾了下东西就启程。
梦境到这里就跳转了,直接变成冬冬主动向他承认错误,还小鸟依人地依在他怀里,他那心里,别提有多乐了。这可是自认识她韩冬以来,第一回跟他低头呢。
他正要搂着她说两句美话,忽然脑中闪过某个画面,那画面中有个女人站在不远不近地位置,沉默地看着他们。冬冬问:她是谁啊?陆续想了又想,名字就在嘴边,可怎么就记不起来。冬冬又问了:她是不是就是向晚?
晚晚?他条件反射摇头,不是,她不是晚晚,可她是谁?
正在他苦思冥想时,那边在开口唤他:陆续。他抬起头看过去,却看到她已经背转身,然后空中飘来她的话:你是个好人。
陆续脑子倏然清醒,是小九!他直觉想要去追,可刚走前一步,就被冬冬拉住,她满脸忧伤,“阿续,别走。”心中骤紧,转眸再去看那处时,却只见到迷离的背影。
莫名的,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他徒生出一种难过的情绪,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了。
不行,他要去追上她,去问......去问什么呢?脚下生力,骤然而醒,感觉人晃晃悠悠的,定视了好长一会,才辩析出睁眼看到的是蓝天,之所以晃晃悠悠是自己躺在被人抬着的担架里。
在后面抬着担架正面向他的人询问:“你醒了啊?”
这无疑是句废话,他眼睛都睁这么大了,能不醒吗?想要开口说话,可嗓子眼里干裂的疼,也发不出声来。那个人倒机灵,“你是不是想问你在哪?你现在是在被营救出黑竹沟的路上,由于地理环境不允许,车辆无法驶入,所以不得不用担架把你抬出去。我们是上级特派部队,我和前面的小赵负责送你出山就医,你身上的伤简单处理过了,有多处骨折现象,还需到医院仔细诊断才行。”
这人倒语言简练,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陆续想这应该就是梁哥那支后派支援队伍了。他嘴皮刚翻了翻,就听那人又道:“你是想问梁队吧,他已经先一步送医市医院了,他的伤比较严重,后心中了一枪,但幸亏当时处理得当。他在离开前,特为交代过一定要找到你。”
陆续默想,就知道疯子一定能把梁哥带出去,果然没辜负他厚望。可是他刚不是想问这来着,他是想问......念头刚转到这,就听到由远而近地呼喝声传来,当真是念起曹操,曹操就到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出场这么雷人闹腾的也就疯子。
“我们家小六醒了没?”
陆续额头冒汗,人都已经到旁了还问,不会过来看一眼嘛。心知疯子闲不住,把梁哥送出去后,别指望他规规矩矩陪着一起上医院,所以他出现完全不意外。
很快疯子那草窝头就杵到面前了,总算他那一张黑脸给洗干净了,“小六,你可算醒了啊,真不是我要说你,没我在你身旁,怎么搞得就这么惨兮兮的呢?差点小命都没了。要不是我机警,知道往那山林里头找,恐怕你都填了蛇腹了。”
蛇!陆续如梦初醒,他就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想不起来,在他昏晕之前,他与小九是被群蛇给包围了的,后来事情怎样发展了?既然他没事还活着,那她应该也是没事,可是醒来到这会,一直没见着她人。刚才嘴唇翻动,就是想问她在哪?
可真不知道疯子是不是故意的,越想知道的他就越不说,杂七杂八扯了一大堆,就是半句都没提到小九。鬼才想听他说那如何带人进山的故事,可苦于有嘴不能言,手又不能动,想捂住耳朵都不行,只能听他在旁喋喋不休地唠叨。
渐渐的,我开始侧耳细听了,因为疯子说那地狱魔星花海烧起来了,当他们赶到时,除了看到漫天火海外,还看到了一副奇景。一批批的动物从四面八方跑来,其中最多的属黑皮蛇,它们从各个角落里钻出,然后像飞蛾扑火一般,冲进了火海。当时即使他们人不少,也没任何工具来扑救这场大火,只能在周围有效控制住不让火势蔓延至林中,否则这处深山林密,一旦烧起来就酿成森林大火。
陆续想,难怪看不到小九,这场火一定是她放的。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用一招声东击西引开对方,然后伺机营救那群被关在铁栏里奴役的人。顿然觉得有些惭愧,原本这些事该与她一起做的,后来他却因为受伤昏了过去,而撂担子在她肩上了。
又想:现在她应该与那彭野在一块吧?发觉这念头滚过时,有那么点不舒服。
106.卷末记(2)
当疯子的话题终于转到小九身上时,已经是一摞子废话过去,到后面陆续都自动屏蔽掉了。听到疯子在那嘀咕:“诶,可怜我家小九那丫头了,又少了一位知音啊。”
陆续愣了愣,张口想问出不了声,用眼神示意了半天,疯子也没将注意转过来,还是后面那抬着担架的小伙看不过去了,拉了拉疯子,“陆先生好像有话想和你说。”
疯子低头看过来时,陆续恼得不行,试了几次先不提硬憋出来的声音是有多难听了,最主要的一句话破碎到不完整,疯子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作恍然大悟状:“你是问小九?小六,我看你还是别问了,怕说出来你受不了。再说了,反正你还有冬冬呢。”
陆续横眉怒目了,磨着牙,眼中带了杀气。疯子见状有些寒栗,“那,这可是你偏要我说的啊,给你有个心理准备,反正啊,唉,挺惨的。”
在疯子的长吁短叹声中听完整个讲述,陆续等脑子慢慢接收讯息后,他凸瞪了眼,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拳打过去。这疯子居然说小九被那蛇给蚕食吞吃掉,只剩了骨架,怎么可能?
陆续从嗓子眼里怒憋出字:“滚你的,吃了大蒜呢,怎么这么臭的满嘴胡言。”
疯子眼皮向上翻了翻,“不信了吧,知道找到你时是什么情况?躺在白骨堆里。凭我多年行走深林的经验,通过看、听、闻等多方面查探,分析出曾有无数的蛇在你身遭出现过。”
这时可能是抬担架的男人实在听不过去了,暗地里嘀咕了句:“根本就是旁边有条巨蛇的尸体在。”
“什么巨蛇?”陆续急转过视线去问。
听对方描述过巨蛇的形态后,他有些发懵,那分明又是黑皮蛇,印象中在他昏迷前并没发觉有巨蛇,也就是说是那之后出来的。醒来时以为是小九背着他利用特殊途径离开那个修罗场,可从疯子口中得知,他被找到时根本就没离开过,那么多蛇,还有只巨蛇,小九一人要怎么应付?
疯子被人打断了话很不乐意,一脸不高兴地说:“你们这些不专业的别乱插嘴,知道那条巨蛇是怎么死的么?就你们的水平一定分析不出来。”
陆续沉鹜的目光扫过去,“有话快说。”
“据我观察和分析......”刚起了个头,就被陆续吼了:“说重点!”疯子憋屈的很,可念在是伤患,他不跟陆续多计较,主要是一番精辟分析憋在肚子里难过,所以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又开口了:“那条巨蛇不是人为杀死的,它是被蛇子蛇孙吸走了精华而自然死亡的。蛇这种族群......”
眼看又是要长篇大论,陆续怒吼:“我让你说的重点是关于小九的事,不是那什么蛇!”吼完嗓子如撕裂般的疼,真气死他了,说半天没说到关键处。
基于见陆续面色不稳,很有暴走迹象,疯子没敢再胡搅蛮缠,说就在那条巨蛇面前有一具白骨森森的尸体,血肉模糊,当时情景极端恐怖凄惨,之所以认定为小九,是因为尸骨旁脱着一件残破的女性外套。那件外套疯子认识,正是小九穿在身上的。
陆续不信,假如说那些蛇把小九给吞吃了,为什么偏偏漏吃了他?生死罹难,他焉能安好?
疯子眨巴了两下眼,将陆续上下扫过了迟疑地说:“可能......它们觉得你的肉不好吃吧。”
忍无可忍了,手折了,脚可还是好的,陆续发狠了抬脚踹在疯子臀上,近乎尖声地嘶吼:“那些是蛇,蛇难道还懂挑食?”
“你又不是蛇,怎么就知道它们口味随便,不懂挑食了呢?”疯子在旁小声嘀咕。
陆续觉得与这人说话寿命都得缩短,正想赶人,省得在眼前碍事,想知道什么还不如问问别人。却听这时疯子又道:“不过后来经观察,我估计原本小六你也在蛇的餐食之列,只不过当时突然山谷里着火了,烧得是那种黑花,不知道什么缘由,将那群蛇全引去自杀了,所以你才命大逃过了一劫。”
这回陆续倒没有再跳脚,而是沉默了下来,隔了好长一会,疯子都被沉窒的气氛给憋得打算找借口上前面去遛弯来着了,却听身旁传来幽幽询问:“你们在找到我的地方,一共有几具白骨?”
几具?疯子掰着手指盘算了下,“差不多有十具吧。”
陆续不再作声,因为顿然间觉得自己全身无力。他记得很清楚,明仔一干人总共六人,加上山洞前凶狠训话的男人、老铁、还有平叔,一共是九人,多出来的第十人是谁?
听到似远似近的声音在问:“那些骨架有带出来吗?”等声落时陆续才发现是自己问的。这次疯子倒没接腔,因为抬担架的人接过了话:“一共十具骨架,都拼凑了带出来了,尽可能的会为其还原。”
“拼凑了?还原?”陆续愣愣地重复,看到那人眼中浮现同情之色,他说:“因为是被无数蛇吞噬的,所以有的骨架并不太完整,零碎的散在地上,我们只能就近先整理了带出来,等到了外面,会专门送往法医部处理的。如果里面有你的亲人或朋友在,到时你可以去认领。”
钝痛在陆续心底化开,麻麻的,从没想过这种可能:闭上眼时明明小九还在背在他,睁开眼却听别人在说让他去那什么法医部认领她拼凑不完整的尸骨。
内心里再不相信这是事实,可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在当时那种情况,群蛇聚围,并且有巨蛇来袭时,仅靠小九一人,要怎么度过这场死劫?偏偏现实又是他还活着,只有他一个人活着,要他怎么不去想,最后的最后,小九作了什么......来保全他?
念头滚到这处时,巨大的悲伤纷涌而来,他已经用蹩脚的方式拒绝了她呀,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傻的呢?想着这些,不由眼眶要发红,他硬忍了把酸意给憋了回去。
接下来的回程路,陆续始终紧绷着神经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从随行人员口中得知了一些内情。支援部队是在天亮时分抵达山坳的,他是属于第二批离开山坳的人,最早一批走的是那群被奴役的部分人群以及劳作的女人们,他被找到的时间较晚,差不多是下午三四点了。这处疯子倒没夸张,确实多亏了有他在。山坳里还留有一批警力在逮捕团伙组织,至于土著人民也会暂时被带出,一一录口供。
夜间露宿时,陆续才知原来那些骨架就在他躺着的担架后方,拿白布包着放在一处。他没有勇气去挑开白布看,只是愣愣盯着那处发呆,耳旁时有传来嘘声长叹,他不用侧转视线都知道是疯子。
当不知道第多少声叹息传来时,陆续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能去别的地方唉声叹气吗?堵在旁边很烦人知道不?”疯子从来都不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在那哎哎声:“我说小六啊,人死不能复生,天涯也何处无芳草,你可别想不开了抹脖子啊。”
陆续狐疑地看向他:“谁想不开要抹脖子呢?”
“你不抹脖子,一直摸着腰间那刀把干嘛?你不知道我看着有多提心吊胆了,生怕你下一秒就咔嚓了。”为了形象,他不光嘴上说,还手往脖子间做手势。
陆续低头一看,果然他的右手刚好无意识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初醒时浑身乏力,后来就慢慢知觉回来了,发觉折了的手骨已经做了简单医疗措施,主要也是左手臂伤得重一些,右手还是能动的。
对疯子也无需客气,直接抬脚踹过去,“一边呆着去,爷心里烦,看着你更烦。”
等疯子终于不情不愿走开后,他才静下心来继续翻腾刚才的念头。等了解了事情的概况后,他还是不信那多出来的一具尸骨是小九。
整件事冷静了去思考,发觉似乎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线索——阿蛮。
最后平叔与小九说话时,他虽然昏沉无力,却也听了大概的,整场布局都是阿蛮在做,他能扔下来那么多人,难保在自己昏迷后,他又扔了别人下来;也或者,原本那碎石底下压着的就不止明仔那六人的尸体,还多出一具来呢?所以,绝不能仅凭片面之词和一些所谓的“证据”就认定那巨蛇前的骨架是小九。现在科技如此发达,通过骨架可以还原人像,回去后找梁哥,让他给安排。
第二天启程时,疯子自告奋勇来帮忙抬担架,但不是帮抬陆续那副,而是抬那些骨架。拿他的话说是要为小九最后做些事,陆续压住了脾气没有去吼他,可疯子那人毛毛躁躁的,帮着人收整骨架时不小心有什么白布里掉了出来,陆续正想骂,视线却被那银光闪耀的东西给定住。
“疯子,把那东西捡过来!”
疯子闻言附身要去拿,旁边有人喝断:“别动!这些都是证物,不能随便碰。”一只戴了白手套的手先一步捡起,抬眼而看,是个穿着制服的警员。
可疯子却不服气,指着他手中的东西道:“那是我家小六的打火机,凭什么不能拿回来?”
“是你朋友的?但这是在那堆骨肉里发现的,为了不破环原状方便取证,所以我们还是将它与骨肉包在了一起。”
疯子回眸看了看自己兄弟,发现陆续神情呆滞了,之后一路再没问东问西,全程保持缄默。他觉得有些没底,等到了有信号的地,就给老梁挂了个电话,把情况说了下,老梁在那头沉声说:“疯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二十四小时盯着那小子,连他上厕所睡觉都得盯着,知道不?”
疯子想了想,慎重地点头,挂上电话后,仰头感慨:老梁终于有一天派大任务给我了。
107.卷末记(3)
梁哥推开病房门,就看到陆续背朝着门看向窗外,左手臂吊在脖子上,右手却夹着烟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着。旁边的小护士很不高兴地说:“这位伤患很不配合,医院是禁烟的,可怎么说他都不听,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香烟的,抽完了一包又一包,从不间断。”
梁哥摆摆手挥退了小护士,狠盯了眼杵在一旁的疯子,“谁让你给他买烟的?”
疯子很是无辜地摊手:“老梁,不买不行啊,他拿刀架我脖子上逼啊,你看,我这都还留血痕呢。这小子是来真的,我怀疑他这里坏掉了。”说到最后,指了指自己脑袋。
梁哥淬了一句,找了个借口把疯子支开,才走进病房。
站到陆续身旁好长一会,也没见他转过视线看自己一眼,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问:“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陆续面无表情答:“什么也没想。”
梁哥蹙了蹙眉,再次尝试开口:“如果有想不通的事可以说出来,看看我能帮你分析不。”
陆续轻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梁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几天我脑子里一直都是空白的,看什么也都是灰白的,好像色彩对我失去了意义。”
梁哥很吃惊:“你意思是你的眼睛出了问题?”
“可能吧,谁知道呢,反正这么看着也不妨碍。”
梁哥气疯了,恨不得揪了疯子过来狠揍一顿,让他看个人,出这么大的问题居然懵懂不知。二话没说就扯了陆续的胳膊去眼科问诊,做了各项检查测试,医生拿着辨色卡让陆续辨认上面的图案,从头翻到尾,无一说错,完了医生摇着头肯定地说:眼睛没问题。
从眼科出来,梁哥觉得被陆续耍了,口气不好地问:“你什么意思呢?”
陆续却答非所问:“案子结了吗?”
“这才几天能结得了吗?在支援部队抵达前,一些关键人物逃走了。就抓了一个姓李的动物学医学双科专家,还有几个小喽啰,能搜到的证物也有限,那些开采的金矿石就只有少量,目前拿去鉴定了。”讲起这些梁哥就不由来气,花了那么大代价进山,出生入死的,最后抓到的就只有一个算数中层领导,而其余的关键人物死的死,逃的逃,至于这组织的内部情况,依旧毫无线索。
陆续并不意外这结果,或者说早在意料之中。既然老铁是这个山沟里的头,那他死了,属于他管辖之内的力量必然是尽快撤退了,而深山老林里,多的就是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哪里暗藏了个通往山外的密道,可能就算找上几年都未必能找到。
梁哥又大致讲了些案件其它情况,因为信任陆续,基本上都没瞒着。过程中陆续有在仔细聆听,但一直都没发表意见,这让梁哥很是意外,以往他们讨论事情时,陆续一向都很能给建议的。一直等讲到人质的去留安排问题,才见陆续动容,抬眼看过来,“你说所有的曾在失联人员名单里的人,都在录完口供后,派人专程送回去了?”
梁哥点头,“别担心,你特意指出的吴翔和两名民警都暂时收押,等待进一步的调查。”吴翔就是之前与他们一同进黑竹沟的老吴,三人是在石门关前的密林被抓到的。
却不知陆续关注的点并不是这,而是......小九的两个同伴。自那天清晨看到从骨堆里掉出自己的打火机后,他的脑袋就呈空白状态,后来谁与他说话都恍恍惚惚。听不得与“九”有关的数字或者同音字,听到后人就处于白茫状态。所以他常常放空自己的思维,尽量不往那方面去想,直到刚才梁哥提起那些,小九这两字一点一点侵入脑中,变得清晰。
“知道那两人的地址吗?”陆续听到自己在问。
梁哥疑惑:“哪两个人?”
隔日,陆续第二次踏上这座江南都城。依照从梁哥得来的讯息,找到了市人民医院,报上人名很容易就找到了具体病房号。他按理还不能出院的,后脑与背上的伤都需要静养,折了的胳膊也还吊在脖子上,只不过他心里憋得慌,觉得要做些什么,否则终日坐在病房里,压抑到要疯。
推开病房门时,微有些意外,里面居然安静无人,只有一个男人闭眼躺在床,手上还挂着点滴。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相对环境还不错,只是不晓得为何没人照料。
陆续走进门后,轻轻把门给阖上,然后并不急着去打扰对方睡眠,就是沉默地看着那张脸。他对他印象不深,就只见过一次而已,还是在昏暗的火光之下,迷迷蒙蒙的,所以这时看犹如初见。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彭野,还是从梁哥那获悉的。
脑中晃过当时的场景,熟悉的涩涩钝钝感觉从心底冒出。明明只是匆匆数十日,却像是经历了半生年华般,回首间都是片段记忆。
眼见点滴快到底了,也没见有护士过来查看,陆续正要转身开门去唤,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是一名穿着白衣服的护士推着推车走了进来,看到陆续略好奇地问:“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吗?”陆续略一迟疑,点了下头。
护士边走向床头边道:“沈小姐有事出去了,一会就回来。您要没什么事的话,就在这多陪一会病人,今天护士台有些忙,可能会忘记换点滴。”说话间已经动作迅速地又换上了一瓶。
陆续问:“这挂的是什么点滴?”
“葡萄糖营养剂,病人来医院时严重营养不良,血糖偏低,看着人都要倒下去一般。现在气色已经好多了。我先出去了,如果有事来喊我一声。”她又推着推车离开了,陆续看了看那洞开的门,走过去再度关上,回身时见那边病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按理这时候,素不相识的两人,对方肯定会问“你是谁”,可那彭野只默默看着他,仿佛视线穿过他身体,焦点不知落在哪。他也不至于被个二十出头的小子盯着看就怯步,走过去开门见山道:“你好,我叫陆续,是......许玖的朋友。想向你探问一些关于她的事。”
彭野终于抬起眼,直白而问:“你是警察?”陆续摇头:“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关于她的事?就算是,之前录口供时能说得都已经说了。”
陆续凝眸,看来这小子态度很不友善。不过他不在意,此行的目的本就是看看小九一直想要保护和救出来的人,甚至连决定赴死前都将之拜托给他。现在看到了,除了消瘦一些外,没缺胳膊少腿,还能有力气损人,应该还算不错。
他觉得有些事应该让这彭野知道,于是缓声开口:“在你进入黑竹沟探险失联后,许玖与我们一起进山去找你,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吧。目前她失踪了,希望你能提供与她相关的讯息......”
“是失踪吗?”彭野沉声打断,年轻的眸子里射出阴冷目光,“其实是死了吧,用不着遮遮掩掩讲这种虚伪的话来糊弄人,死就死吧,你来跟我说这些,是想我内疚吗?又不是我让她去找的,她死在那里,又怪得了谁?”
陆续狠吸了口凉气,差一点一拳打在了他脸上。以为小九心心念念营救的人,至少是心善的,没想到张口闭口就是个“死”字,还说“她死在那里,又怪得了谁”这样的话,怎么会是这种人?他气得转身就欲走,可走过两步,觉得那火仍是压不住,回头就一把揪起彭野的胸口衣襟,从齿缝中迸出字眼:“她是瞎了眼才来拼命救你这种畜生!”
“是!她是瞎了眼!她瞎了眼认识我,要不认识我,今天她都能安好活着,我就是个混蛋!”彭野是用吼的喊出来,只不过话落时,泪从他眼眶里纷涌而出。
陆续怔愣着松了手,就见这个可以称之为男孩的人抬手捂住眼睛,泪却从指缝里不间断地流淌,原来他不是不在乎。看着他哭,心里酸酸的,有些过意不去,想说点什么,刚张了口就听他嗡声哭着说:“自我认识她起,就没听她提过亲人,这几年她都是一个人过。逢年过节都不见出门,她总是笑称自己是宅女,哪都不愿意去,我知道的就这些,请你离开。”
陆续找遍所有词汇,最终只吐了三字:“你保重。”然后泱泱地退出了病房,这个答案在意料中又意料之外。当初怀疑小九时,曾对她身世下过功夫调查,可她就如一张白纸,除了那份特殊的工作以及两个搭档外,基本上可以说她的交际圈为零。
看她对彭野如此重视,连命都愿意去拼,于是想可能彭野会知道比外面能查到的要多些。却事与愿违,怎么会有人的人生是一张白纸呢?
108.卷末记(4)
“你找彭野有什么事吗?”
一道清丽的嗓音打断陆续的思绪,转眸而看,只见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旁边,年龄应与彭野相仿。想必应该就是刚才护士口中的“沈小姐”,而小九另一个同伴恰好姓沈,叫沈佳禾。
思转间,听到她说:“陆先生,以后若有关于许姐的消息,麻烦你与我说,不要找彭野谈好吗?他在里面受了不少苦和非人折磨,出来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连家里都没敢通知。”
陆续了解地点头,觉得自己这样贸然来找刚从贼窝里出来的彭野,确实有欠考虑。
听到沈佳禾又温和地询问:“不知现在许姐有消息了没?”陆续知道关于那些尸骨的事,下派警员是不可能对普通百姓胡乱说什么的,他斟酌了下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目前还在搜找中,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可能......会找不到人。”
在他艰难地说出后一句话时,发现眼前的女子似乎在屏息以听,然后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尽是释然。这些都是她不自觉表露出来的,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转瞬间她的脸上浮现出忧伤,轻叹了声说:“真没想到会成这样,先是彭野失踪,现在彭野终于平安回来了,许姐又......唉。”她又是一声重叹,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陆续突然冒了句:“你与老吴还有联系吗?”沈佳禾面色一变,脱口而出:“他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陆续笑了,“谁告诉你他被抓了?他又怎么会被抓呢?”
沈佳禾一时顿在原地,再说不出一个字,只目光闪烁着避开陆续逼人的视线。
陆续突然觉得心很凉,不为自己,为小九。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你也是属于那个组织的吧。”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其实早该想到的,老吴既然属于他们这个组织的一员,那么作为与老吴直接联络人的沈佳禾,又如何脱得了嫌疑?
团伙之强大,能够将老吴招安,就自然也有法子将沈佳禾这类小角色也收入囊中。包括先前那支驴友探险队伍生还出来的两人,也是脱不去嫌疑的。他们不一定是直接操作者,但却可能是间接帮凶。
沈佳禾强装镇定了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陆续讥诮而笑,“假如不是,你现在慌什么呢?你的表情已经给了最真实的答案。”沈佳禾顿时惊惶浮于言表,强词夺辩:“你没有证据的。”
“证据?”陆续觉得这女人真傻得可以,“假如说我现在手机是录音状态,你现在这句话算不算证据?老吴暂被收押,警方不可能会来通知你,而你却知道,算不算证据呢?对老吴着重审讯关于你的事,他会不会交代呢?哼,真不知道是你太天真还是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
这下沈佳禾的脸色变得灰败,眸光明明灭灭,到最后成了死寂,“你以为我想吗?我也是被逼的。”
“被逼着陷害你自己的两个伙伴?沈佳禾,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呢,看来真得把你请回局子去才行,我还不信你那上头还点名要你把彭野和许玖送进里面去。”如果真是这种情形,那不得不重新评估了,意味着对方早就盯上彭野与小九,但这种可能陆续深觉几率太小。
沈佳禾突然腿下一软,人往后倒了倒,靠在了墙上,像是全身无力般喘着粗气,眼底的怒和恨一点点弥漫,“谁让许玖总是占据着彭野?刚才你也看到了,不过是问了两句,他就忍不住哭起来。他的眼里、心里从来就只有许玖,而我默默陪在他身旁近四年,却怎么都走不进他心,要我如何不恨?我不信许玖看不出来,可她什么都不做,就任由彭野这么耗下去。”
陆续觉得当真是荒天下之大稽,就因为这三角感情问题,就要置人于死地?但是不对,她恨得是小九,可遭陷贼营的却是彭野,从她话中听来不是对那男的有意,却为何要如此做?
“因为她没与我们一起进沟。”沈佳禾在数秒之间神色翻覆了好几种,到最后冷静了下来,“我有努力过,但她决定了的事一向不会更改,而假如我太过激进定引她怀疑。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留下彭野,以她对彭野的在意,不可能就此不管。”
“你不是喜欢那小子?就这样把他推入火坑,不怕他死在那里面?”
沈佳禾讥讽而笑:“不这样,他又怎知我的好?”陆续直觉这个女人心理可能有些不正常,对相伴数年的朋友算计谋害,喜欢一个男人可以送他去死,事后假惺惺地在旁守候照料。
“陆先生,”沈佳禾轻唤,“你对个女人威胁恐吓的行为很是恶劣,刚才我是被你震住了,一时间慌了神,现在想想知道你一定没有录音的。”
陆续无言,他自然是没有录音,刚才就没往别处去想。
沈佳禾又道:“之所以跟你讲刚才那些,是因为口说无凭,你根本就没证据,老吴那如果不想家里人遭殃的话,他嘴巴应该是闭得很紧。就算漏了风其实也无碍,因为我是个小角色,连间接凶手都谈不上,充其量是个引路牵线而已,没逼着谁一定得去那沟内探险,也没逼着谁去救人。所以,即使把我抓了也定不了罪的,因为,我真没犯法。”
她说到“真没犯法”四字时,咬得特别重,神情已经带了一点点得意。
陆续想,如果她不是女人,那么这刻会打得她满地找牙。确实她没说错,那些个心思都是她烂肚子里的念头,现实都是老吴和老铁在做,她甚至都还算是受害人。这女人心思或许不成熟,却细腻着呢,没留任何把柄,就算老吴咬她是帮凶,她都能推得一干二净。
眸光略转,他轻勾嘴角,略低矮头,“如果,”有意顿了顿,才一字一句说:“被你身后那人全都听到了呢?”沈佳禾本似笑非笑的脸一下刷白,急转过身,在看清门上格子窗后那双带了怨毒愤恨的眼睛后,她整个身体开始颤抖。
陆续转身而走,不想再看接下来的戏码。早在彭野走近窗前时,他就看到了,只是选择不说,假如眼前这个女人游走在法律边缘无法置罪,那么至少得让当事人知道内情吧。
走出医院,口袋里的手机就在震动,掏出来看是梁哥的来电,手颤了颤,不太敢接,迟疑了半响才按下绿色按键,那头传来梁哥的声音:“陆续,结果出来了。”
陆续觉得,自己心跳像是停止的,轻到不能再轻地问:“是她吗?”屏息以待,可对方沉默,就在他心往下沉,才听梁哥似很疲倦地道:“到我这再说吧。”
手一松,电话就啪嗒掉在了地上,他低头凝看了好长一会,才缓缓附身去拿。
马不停蹄赶过去,就在局子外头等来的梁哥,当时陆续靠在车门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地上已经丢了一地的烟屁股。只抬头看了眼梁哥的神色,陆续就觉腿软,差一点瘫坐在地。
好半响才问:“什么结果?”
“陆续,相信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所以......”梁哥顿在此处,似在找着措辞,“其实你与她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你还有冬冬,别想太多。”
陆续只觉眼前发黑,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车身上,茫茫然抬起的视线里只有空茫的天际,他幽声问:“真的是她?”尸骨还原的高科技,化影成像,如果是这样的事实,他还拿什么来自欺欺人?
梁哥摇摇头道:“其实......也还是不能肯定,因为那具多出来的骨架是不完整的,尤其是头骨部分,可能是被蛇吞噬的厉害,几乎成了碎骨,但从骨龄和骨架结构可判断,那一具是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女性,身高、体重都与许玖酷似,所以......”
后面的话梁哥再没说下去,不言自明,那样的情形,女性、身高、体重、年龄都吻合,还有什么理由去反驳呢?梁哥拍了拍陆续的肩膀,劝慰了道:“兄弟,这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的,不要觉得内疚,有些事可能就是命中注定。”
是命中注定吗?陆续在心中自问,答案是否。即使不知道最后小九到底做了什么,才得以保全了自己,但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这条命是小九换来的,她用自己的命换的。找寻各种渠道,去搜找她的讯息,不过是为了证实那具残骸不是她,可事实偏偏却狠甩自己一巴掌,告诉他在自欺欺人。
梁哥看陆续的神色有些不对,心里很没底,几度想开口劝,但又不知道要如何劝。他知道陆续的性子,除了讲义气外,还很讲责任。现在一个女人为了他死了,这道坎会往他心里扎进去,渐渐变成刺,如果不及时拔出来,会越扎越深。
正当他要开口时,陆续却不给他机会,背转过身去拉车门,身形顿在那,看不见表情,语音听起来很平静:“梁哥,我走了,以后有事再挂我电话吧。”说完这句,陆续并没有矮身进驾驶座,这时梁哥才想起来他一手打着拐,就一右手能用,居然还开车?
念刚转,就听陆续嗡声道:“我这都做了什么事啊,害得人家......就这么没了。”话落他的右手抬起又放下,然后关上了车门,发动车子快速蹿出。
梁哥愣愣看着车子驶离视线,刚才陆续抬手抹过的是眼睛,放下的指尖有水滴在淌。多少年没看过陆续掉眼泪了?好像自认识他起就没见过,哪怕曾经与冬冬闹分手,也不曾见他这般过。
长长重叹了声,世事无常,陆续就是重情义,希望他能及早走出来。
109.终于
走出火车站,深吸了口气,确实感觉空气有些稀薄。一股寒风吹来,我将雪衣帽子给戴上,又将领口拉链拉到顶端,庆幸自己来时做足了功课,知道这大西北十一月的天气比之别处要寒凉得多,所以特意购置了雪衣穿上,虽然笨重了些,但到底耐寒。
左右张望了下,认准了方向紧了紧肩头的背包,大步而行。走了大约十五分钟,问了下路,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阿拉巴啦青年旅舍。从外面看,这家旅舍还是挺干净的,走至吧台询问了两句,就被指引向一旁的桌前,那处坐了一个很清丽的女孩,穿着一身冲锋衣,手捧了茶杯,视线看向窗外。
我看了她足有两分钟,也没见她视线移转向这边,似乎她沉陷进自己的思绪里,不为外界所扰。起步走到她桌前,平静地问:“请问,你是成晓吗?”
见她怔凝了下,缓缓抬头看过来,有片刻懵懂,再然后则是困惑。见此情形,我知道是没找错人,于是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亚楠,是庄先生雇请我来找你的。”
她一脸恍然而悟状,指了旁边的座位让我坐。等我坐下后,就见她笑着说:“这里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不介意喝白开水吧。”我凝了眼那茶壶,摇摇头。
于是她向老板又要了个杯子,为我满上了杯开水。初次见面,她有些尴尬,干巴巴地找着话:“是庄聿联络的你吗?他说一共有五个人,你是第一个来的,其余人都还没到,我们可能要再等上两天。”
我微挑了下眉,因为她直呼那个名字,但并没多言,只默声点头。
当我启用“亚楠”这个名字时,就暂时不是许玖了,关于许玖的棱角都得放下,只作沉默寡言的亚楠。这是我另外一个身份,非常时刻才会用到,至今也只是第二次用亚楠这个名字出来办事。
成晓可能因为急于寻人而心事重重,所以与我寒暄了几句就没再交谈下去。夜里,我落住在她的房间,那是一个四人间的女生房。并不太习惯与人同室而眠,听着那清浅不一的呼吸声,暗道原来不光自己是无眠之人。回头想也觉得应该,假若面对陌生人能很快入眠,那么这姑娘也太没提防心了。
反正此刻扮演的角色不是来交际的,只需帮到这个成晓,至于其它都不在我顾虑范围内,这也是我此趟秘密任务的目标。有时候也会自我解剖,到底许玖的性格还是亚楠这种沉闷寡言的更像自己,分析出来的答案是:人有多面,总会将其中最隐秘的一面藏得极深,而往往这一面才是本性。
所以,许玖太过张扬犀利,亚楠才是我最初的性情。我一向随身携带两只手机,其中一只用来接洽相关业务,另外一只是最老式的那种直板诺基亚。它终年无响,这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知道它的号码,但我一直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两块电板轮流换,它的使命就只是等待不知什么时候响起。
听到陌生铃声响时,有片刻的恍然,转而情绪就是:终于......
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进窗时,我就起身了,一夜无眠,困意全无,只是眼睛有些酸涩。经过成晓床边时,低头扫了一眼,只见她连在睡梦中都微蹙了眉。这姑娘初见面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忧郁,满身都承载了化不开的忧郁。
具体目的地我并不知道,只晓得要帮她找一个人,那人可能就在这座叫大西北城市格尔木的周边,也可能此处只是个中转站,她是在这里等我们的。也许是因为对我还不信任,所以她并没有跟我讲太多,只让我等上几天。
闲步走在天光微亮的街道上,两旁的店面竟是有些已开门了。肚腹有些空乏,想要找一家早饭店,但走了好一段路也没发现有,倒是看到不远处一个摆在路边的早摊。摊前背身站了个女孩,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十一月的天穿得居然是条米白色的羊毛长裙,身姿是挺妙曼的,与自己身上的雪衣一比对,那有点天上地下的感觉。只是,她不会觉得冷吗?
在我快走近时,女孩付过钱拎着早饭袋子转身离开了,从我的角度只看得到侧后脸,皮肤似乎挺白皙的。早餐摊上是位大妈,很是热情地向我介绍各种早点,随意买了两样,付过钱道了声谢后就旋身而回,目光刚好瞥见那穿米白色长裙的姑娘前方迎面走来一个黑衣男人,隔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
一脚踢到小石子,低头垂望后再抬眼,已见米白色与黑色并肩而行,逐渐淡离了视线。
回到青年旅舍,成晓也已经起了,再她目光划向我手中的拎袋时,我客气地问了句:“买了早饭,吃吗?”她顿了两秒,转而笑道:“好啊。”微觉意外,我其实也就是客套一下,以为她不会接受。因为若一个人防备心够重,是不会随意吃陌生人的东西的。但既然开了口,我也只好将早饭分成两份。
不知道是否是我错觉,早饭过后,明显感觉成晓要比起昨天亲切了些。
之后几天,零零落落又来了两男一女,男的另开了个房间,女的就住进了我们屋里,说是还要等一个人,是他们三人的老大。我蹙了蹙眉,暗道这“老大”真能摆谱。
成晓显得有些焦虑,常常站在窗边眺望远处,这份焦虑在见到那位“老大”时,转成了惊愕。
“老大”叫萧默,从他与成晓的对话可辨别他们两人认识。听到成晓称对方为沙地行者,心头微动,不露声色地将眼前的男人上下打量,见他神色沉凝,眉眼中却藏了狂狷,面容算是姣好,但也很难将之与那沙漠里的头子划上等号。
此人可能习惯了发号司令,简单几句寒暄过后,就眼色一使,召集所有人进房开会,做一个行程计划。一进门,他就朝我努了努嘴问成晓:“她是谁?”成晓的视线划向我,见我无意自我介绍,只得出声帮忙:“她叫亚楠,也是庄聿安排过来的。”
萧默闻言收了脸上轻慢的表情,深看了我一眼后就瞥转开,从怀中拿出一张手稿地图,开始规划安排。我默声站在旁,听着萧默井井有条地分析着行进路线与沿途可能遇到的风险,要如何规避等等,思绪渐渐偏离,目光从地图移转到了萧默的脸上,凝着那张脸,觉得他与某个人有些像。
不是指相貌,而是此番有条不紊安排行程的样子,与当初那人拉我分析黑竹沟地势概貌的情景十分相似。说起来两次确有异曲同工之处,这次我们也是一干人等,踏上前往昆仑山寻人的旅程。
脑中自然而然浮现那张英俊好看的脸,现如今他应该已经回到大都市,与他的女朋友团聚了吧。我与他不过是同行了一趟,经历了一场浩劫而已,当一切终结时,自当各归各位。当初是亲眼看着三疯子领人赶到那豁口处,另一边彭野一干人也被救下,心愿皆了,这才转身离开的。
有些人,注定是要相忘于江湖的,那就直接断得彻底一些。
“亚楠?”成晓的疑问声打断了我的回想,转眸而视,见所有人都将目光凝在我脸上,成晓好心地提醒:“亚楠,萧默问你对刚才的安排可有什么别的意见?”
愣了愣,直觉摇头,“我没意见。”
寻人的是成晓,规划的是萧默,何时需要问到我意见了?真莫名其妙。察觉到萧默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深沉的疑惑,没那心力去猜忌他们如何看待我,只当缺根筋的浑然无知。
一直觉得成晓焦虑异常,没想她会急到等萧默一规划完毕就准备动身,匆匆吃过午饭,下午就动身了。由成晓出面与旅舍老板沟通,喊来了一辆面包车,直接包下了整车。
我与成晓坐在了中间一排,车子启动时,本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视线随意地划向窗外,猛然间拔身而直坐起,目光死死盯在后车镜。那里面有一个清晰的人影,男性,穿黑色呢大衣,显得既英俊又潇洒。我万万没想到,那个以为要相忘于江湖的人,会在这处狭路相逢。
陆续。
心间划过这个名字,紧随而来的是轻叹,这算是缘份吗?可是,我现在是亚楠,不是许玖。就算是许玖,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貌走下去见他,不过是隔了一月多,却仿佛已有数年,再见亦是沧桑。
没错,他独站在那,给人的感觉多了沧桑,另外有些伶仃的清瘦。忽见他偏转过头来,我急向后掠,等靠在座椅背上才想起,他的视角是拐不进车里的,而车玻璃上又弄了黑膜,即使他就站在车窗边往里看,估计都看不清里面。
这样想了后才大松了口气,这时车子开始缓缓而行,我下意识又去看后车镜,却发现里面多了一道身影,米白色的,长裙......恍然想起刚来格尔木的那个清晨,早餐摊前,半长的披肩发,米白色长裙身姿曼妙的女孩,难怪当时觉得女孩的侧后脸有些微熟悉,原来,我曾见过的。
严格说起来,不算见过,只是见过照片,她是陆续的女友。
嘴角一点点上扬了弧度,不用照镜子也知自己的表情定带了讥诮,并非讥笑那后车镜里的男女,而是讥笑自己。在你踌躇再三,不敢与对方相见的时候,殊不知他已经早忘了你。何其讽刺?
听到成晓凑过来在旁问:“是遇见认识的人了吗?”
我摇摇头,坚定地答:“不认识。”
110.不经意的念想
大西北,格尔木市,我真的,不认识你,陆续。
后车镜里的影像开始扭曲,回转......回转?车子在倒车?听到前头司机在与萧默说话,说是从另一条路走会更近一些。于是,车子掉过头,本来与他越远的距离变成越来越近。
凝着挡风车窗前方的两道身影,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般配的,男的俊、女的靓。车轮偏转,他们到了车子的右侧,在即将擦身而过时,陆续不经意地回头。明知他看不见车窗内的我,却还是如雷击中般,全身发麻。控制不住地想:假如他能看清坐在里面的我,会是什么表情呢?
很快车子掠过,将他们抛在了后面,因为角度问题,再去看后车镜已经看不见人。
侧转头就对上成晓的目光,她浅笑着调侃:“美女爱看帅哥,正常。”
我倏然间释然了,原本紧绷的情绪松弛下来,是啊,就像英雄总爱美人一样,美女又何尝不喜欢看养眼的帅哥呢,这事正常的很,没什么好纠结的,不外乎也就是花瓶一个。转而想这个念头有些刻薄,若是被陆续知道我这么形容他,估计那脸色够开染色坊了。
摒弃杂念,敛正思绪,眼前我是正在出任务的亚楠,而不是许玖,亚楠就该是存在感低到淹没于人群不为人知。知道成晓其实对我的能力很狐疑的,她常常会在不经意间偷看我,这些我都默默看在眼里,不予任何反应。
能力这种东西,不是拿在嘴上说的,而是用在实际操作里。
面包车只把我们载到不能再行车的地,之后各自背上超大的行囊开始徒步而行。十一月末,萧条的季节,不光如此,在昆仑山区域内,已经放眼白芒。由萧默领队,什么事都有他在决策,我只需跟在最后即可。留意到成晓自进昆仑山区后就变得异常沉默,常常专注地凝着远处的山脉。
有的人无需言辞,骨子里就散发了一种忧郁的气息,哪怕她时常笑着,这就是成晓。
我想要找的那个人一定对她很重要,因为她几乎是在小心翼翼地踏进每一步。白天再苍茫烦愁,晚上她都准时安睡,不让一丁点情绪影响到睡眠,只为第二天可以有充沛的精力和体力。这种自控能力怕是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需要无数次历练以及生死边缘游走,才能锻炼出来。
接连两天,天气还算晴朗,但天有不测风云,第三天就突然风雪交加了。当能见度越来越小时,我知道不能继续走下去,否则一行五人迟早会失散在这雪山之中。寻人是一回事,但不能蛮干。
边走边留意周旁,当看到一处山腹之地可避风挡雪时,连忙唤住他们。庆幸成晓还算理智,听了我的提议,一干人都躲进了那山坳之内。虽然萧默是沙漠地里的王者,但这雪山之中他到底不够有经验,能休息自然也不会反对。
我默然观察四周环境,视线瞥到身背后,蹙起眉凝了半响,觉得那条狭长的裂口很有些问题。示意他们去看,推断这可能是个山洞,因玉珠峰内常年积雪,碰上这风雪交加天气,于是洞口被覆盖淹没,只剩了这么一点细缝。
虽然想办法打开这个洞口的提议是我起的,可等萧默那边拿出炸药准备炸开这道口子时,不觉动容。首次正视这个萧默,闻名遐迩的沙地行者,办事手段真够嚣狂的。只是我心中不免闪过忧虑,但此时没更好的办法,因为风雪越加大了,再继续下去,这片山坳之地都会被波及,而我们若找不到避身之处的话,可能就埋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野外求生,除去沙漠,就是这雪山之内最为凶险。不只是步步为营,还需先谋定而行进。
所以在萧默以似炫耀的口吻让我们退后看他的本领时,我二话没说就转身向外走。隔了几十米后,抬头注目上方,无需去怀疑萧默的能力,我更关注这颗炸弹之后,会否引起严重的事。
比想象中还要小的闷响,就如放了个闷鞭炮一般,引起的震动似乎并没感觉。我透过雪镜环顾四周,并未发觉有任何异常,这才视线移转而下,见萧默在那方朝我们招手,而那块雪壁原封未动。
走近后仔细一观察,就能看出端倪来,暗赞萧默果真名不虚传,对火药的控制力度掌握得极其精准。见成晓面露迟疑,我伸手过去用力一推,那本积存极厚的雪就坍落下来。
如我所料,雪壁之后果真是个山洞。听他们商讨着是否要进去,萧默持反对意见,说山洞腹地看似暖融,但不明生物也多,危险难辨,最多只可在洞沿处避下风雪。
我在旁边听边查看洞壁,很明显这不是天然洞穴,是人为挖掘出来的。记得上世纪战争年代,此昆仑山是被派遣部队成为部队整改的,恐怕这个洞穴就是那年代开凿出来以供通行而用。既然目标是要往山顶而去,有这么一条通道,为何要舍近求远?
成晓听了我建议后,明显眼睛一亮,但萧默却坚决反对,正在迟疑间,老天爷替我们做了决定。积雪下滑,哗啦啦直往这处滚落。都说冰雪之下,哪怕是再小的震动,就比如大声喊一句,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导致本就松落的雪层坍塌,何况刚才用炸药来炸的震力呢?
在我们往山洞内疯跑了一段,轰隆一声,眼前瞬间变得漆黑,身后那个刚被炸开的洞口再次被覆盖,而这次,连缝隙都没了。萧默显得很不在乎,声称要出去最多再炸一回,我嗤之以鼻,雪层因为刚才的震力而变松,再炸恐怕就是大规模的雪崩了。
有时候能力是一回事,可妄自尊大就不可取了。一点都不像陆续,貌似智商欠妥,实则能力暗藏,这才叫深藏不露。心头微动,怎么又想起他了?急忙敛转思绪。
既然退路已没,那就只有向里的一条路可走。大家卸下防风装备,各自打亮手电筒,向内探进。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山道开始变窄,出现岔口,成晓选择向上。但走没多久,原本还能两三人并肩的山道,突然就变成了只可供一人通行的狭窄道路。
意见又一次出现了分歧,单人通道,假若前方有野兽潜伏,那么即便是想逃也会受限于道路狭隘。竟没想成晓提出她一人单独向上,我们留在原地等候的策略,说等她三天,如果三天之后她没回就让我们离开。她浅笑随意的神色中带着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感,是誓要寻找到那人的决心在支撑着她吧。我竟然有些羡慕起她来,至少,她还有目标与信念,而我,惶然无终点。
所以我开口:“我独身一人,陪你上去。”
成晓立即反驳:“你不是独身一人,你还有家人。”
家人?好陌生的名词,“父母早逝,无兄弟姐妹,放心吧,就是死在哪里,这世上也没人会惦记。”唯一有交集的是彭野和嘉禾,黑竹沟事件后,我也淡出了他们的视线,至于陆续,这时恐怕早已忘了那个叫许玖的人了吧。翻遍脑中,能想起的也就这三个名字,还有一个,我不作他想。
最终决定萧默那三个手下留在原地,我们三人一同上去。各自相隔一些距离了走,成晓在中间,萧默打头阵,我垫后,若他在前方发现有异状会以哨声示警,若是三声哨,后面我们就得立即掉转身跑。只是当那一刻真正来临,萧默被一个黑影扑倒时,成晓并没有立即逃命,而是冲了上去。
一直以为她有着什么特殊的本领,所以敢往这雪山腹地探险寻人,却没想她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握了把匕首就发狠撞过去了。透过微弱的手电光,已经看清那压住萧默的黑影是只大黑熊,我当真是无言,如此蛮干能抵什么用?
眼见黑熊的巨掌拍向成晓的肩膀,这一掌下去估计能把她骨头都拍碎,我不得不出手了,或者,应该说是出嘴。
当黑熊被驱逐,化险为夷后,两道目光同时看向了我,成晓问:“刚才那啸声是你发出的吗?”
事已显然,我没必要继续隐瞒,于是点了下头。告诉他们聿哥找上我出这趟任务,就是因为我有这项本领,一月多前在黑竹沟内,我其实多次想使用,但一来那处的动物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我的特殊哨声未必就能有用,二来因为身份问题,不想在别人面前显露。
事实,曾有一度准备使用,或者最终仍然用了,否则,我走不出那个修罗场。
这就是许玖与亚楠两种身份的区别,许玖只是个普通人。
成晓很敏锐,立即抓住了我话中的语病。初见她时,不想暴露身份,故称庄先生,假装与萧默等人身份一样也是雇佣来保护她的。但在其后,听她直呼庄聿其名,我就知道她与聿哥关系不平凡,所以对她越加上心。当她提出要独自进这狭道时,没有犹豫要陪伴同行。
111.共通点
聿哥,我生命中的贵人。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
那一支诺基亚手机是只为聿哥而设的,号码也就他一人知道。他行踪无定,自当年一别后再没见过,以为那支手机永远都不会响,却在我独身离开黑竹沟,走在飘摇的路上时,它不紧不慢地震动起来。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是幻觉了,等从内兜里摸出来时,上面一串陌生号码。
接通时,熟悉的嗓音透进耳膜:“小九。”
倏然间,寒凉的心变暖,这称呼是那么的亲切。若问这世上我还有何亲人,那么我的心底只有他——聿哥。所以若问何时对陆续产生好感的,就是从他改口喊我小九起,他不知道这个称呼对我的意义,却不谋而合地唤了同样两字,那一刻我的心绪波动到不行。
甚至怀疑陆续是否是聿哥安排来的,可事后多番试探,没有任何一点迹象。当对一个人关注越来越多时,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些东西在发生质的改变,等发现时却是走入了死胡同。
心中不由慨叹:陆续,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敢把心靠近你,而你却摒弃在外。
倒没有怪他,毕竟他深爱女友在前,我的行为其实属于僭越了。
蹙起眉,明明是在转念聿哥的事,怎么又想到陆续那边去了?敛转心神见成晓在扶着萧默起来,他受了点轻伤,自当不能就此回头,换成我打头领路。
之前商议时确实没估料错,因为气候原因,外面不少猛兽都钻进了洞穴来避寒。大到如最初的黑熊,小到一只野兔都有,都被我借用细管吹哨一一驱走后,跟在身后的萧默觉得好奇,开口要求给他一根试试,我暗笑了声,大方的递过去。
他尝试了多次,都是吹出来的单音,还分外刺耳。我并无炫耀的告诉他们这些竹管对他们而言就是普通的管子,若非长期积累的经验,是根本不可能吹出与动物同频率的音的。
说起来在那黑竹沟的陷落坑里,与平叔还有一段交流,也从而得到了一些启发。他用的是细钢管发出音频,但大多是制造使得动物恐惧的频段,与之沟通的极少。而且平叔对蛇钻研比较深,其余的动物沿用了驯蛇的那套,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取长补短还是可以的,没有人知道,我对音频的敏感度强到只需听过一遍,就能牢牢记住。平叔说阿蛮偷学了他的技艺,而我则从阿蛮那听过一次驱蛇的音频后,就也会了。
之所以要用这种竹管,是因为人的嘴巴能发出的频段是有限的,借助了工具,只需在长短粗细上下功夫,就能发出人嘴发不出的音效。
估算时间,我们走了也快一天了,成晓提议休息补充体力。这种时候,我也不敢懈怠,所以提出由我守着,他们两人先休息。山道静谧,只闻两人呼吸声,萧默的很浅,应该就是浅眠,微觉奇怪成晓的,听她呼吸频率似乎是真的睡沉了过去。
无声加上疲惫,容易使人犯困,我干坐着正也开始打起瞌睡,突然耳旁传来异动,立即惊醒过来,侧头而望。前方曲径幽深,漆黑一片,看不清有何物,但强烈的直觉在警示着我,眯眸注目,当幽暗中出现星星点点的绿光时,我心头一颤。毫不犹豫拿出一支较细的竹管,放在嘴边轻吹。
没有人比我更对绿色敏感了,看似鬼火嶙峋,其实它只出现在一种动物身上——狼。
那么多,排排列列,是一群狼在向这边而来。能不起冲突最好,所以我基本都是采用温和的方式驱赶它们离开。其实动物大多数时间都是温顺的,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除非饥饿以及感受到人类对它们的威胁时。
狼是我最擅长与之沟通的动物种族,就如平叔对蛇一样,无论什么领域,术业有专攻。所以明白阿蛮为何会愿意与我亲近,而去认领狼作猎犬时,我是真的紧张。那群狼之所以异常,其实是因为感受到了我特有的气息,然后青狼再嗅到属于阿蛮的味道,这才认可我。青狼是那群狼里唯一不受药粉控制的,它仍有自主意识,只是潜藏在其中,假装同样诚服。由此可见狼之聪颖。
可这次无论我怎么吹哨声,狼群的绿眸始终都在向前推进,心知不对劲,肯定有异常。改变频段,用尖利啸声强制驱逐,并借此唤醒身后的两人。这时狼群已到了近前,看清领头的那只居然是通体白毛的雪狼,它有一双灵动的眼,凝着我的眼神中有孤傲与防备。
在它身后,是两只狼并列而排向后绵延很长队伍。后方传来示警,雪狼跃跃欲试扑击我们,此种情形一看即知后方定然还有猛兽在追捕它们,由于地形的不便,使得狼群虽多却难以对付,只能一路向这处潜逃而来。当机立断我们快速后退,狼的目标并不是我们,没道理与之硬拼,我也主张能不杀戮就最好不要动手。
由于前面花了近一天的时间向上攀爬,即使是下山狂奔,也是需要耗费时间和体力的。而狼群在后方已经是越来越狂躁不安,几次听到雪狼的低吠声,我都极力以安抚为主。终于跑到尽头处,听到枪上膛声,是萧默那三个手下。这时如果开枪,率先打破这个僵局,那么以雪狼为首的狼群,必然会展开一场殊死搏杀,而且前方已经是宽敞路段,我们六人将会被群狼而攻之。
秒瞬间念头翻转无数,厉声沉喝:“不要开枪!”
我们冲出狭道,避靠在山壁一旁,雪狼领头只朝我匆匆一瞥,就越过了我们,其余的狼也都两两成伍追随雪狼而去。等到了末尾几头狼时,我已经看清追赶它们的是什么物种。
山魈!人们常以山中恶鬼来形容它们,除了它们长有一张极其丑陋的鬼脸外,其凶悍也深为人类忌惮。这种山魈就不能以安抚为主了,必须首当其冲先震住它们,尖利长啸吹出,强制驱逐令。山魈们嘎然止步,统一回头奔蹿。
见状我立即对成晓说不能再上去了,山魈不比其它动物,它们等于拥有半人的智慧,哨音只能震住一时,即使这刻跑了,也一定就在附近观望着。而若下次再狭路相逢,那就不是哨音能驱逐走了。
我也就这么一说,没想成晓很果断地同意,说走岔路口的另外一条路。那是向下的道,以为是下山的路途,可只往前走过一段,就又一次出现岔路口了,一条仍然向下,一条则平行而走。
上前仔细查探了下,从地面痕迹判断狼群是选了那条向下的道。成晓想也没想决定走平行道路,一行人走了很久,就在连续奔走无休倍觉疲惫时,转过一个弯道见一扇石门呈露在眼前。
惊异之后第一直觉去看成晓的脸色,她微眯着眼,眸光迷离,竟是毫无讶异。再去凝看那扇石门,暗想难道她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所以松口换道而行?又觉得不是,明明之前她坚持上山,对道路也不熟悉的。思疑间,成晓已经没有犹豫地上前推开了石门,古老的轰隆声,仿佛是推开了千年古刹的大门,而当视线穿透过去看清眼前场景时,除成晓之外的其余人都发出惊叹声。
绵延不断的长白石阶,望无止境,两壁之上点了灯盏,看那灯托的造型就觉十分古老,从而显得这条向下的长阶梯幽古森森。听到有人在问这是汉白玉做成的白阶吗,我心头一震,低头凝目去看,竟然发觉这种石阶与我在黑竹沟内看到他们围铁网开采的金矿石的材质十分相似,只是没了表面的那层金粉,只有内底的晶莹白石。
难道说,这六十多年来从黑竹沟里流传出来的金矿石都搬来了这处造这些台阶?而这处也是那个团伙组织的根据地之一?可是不对,这些台阶无论是从成色还是两边角落处暗雕的纹路看,都带着古意,不大像是近六十年能够出品的。
带着疑惑层层向下,足走了有三个多小时才走到尽头,而尽头处则令人叹为观止了。一扇同样用那种金矿石制成的高大厚重石门,高约四五米,宽也有四米之多,界此我几乎已经肯定,这些来自遥远的年代。因为那扇石门的工艺和形状,以及上面的纹饰,都不可能是近现代能够缔造出来的。
人们总自诩时代在进步,殊不知有些文明与技艺,都失传在古代。感觉我们在靠近某个年代久远的秘密,石门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为什么这些用来制造石阶和石门的矿石,与黑竹沟里面的金矿石这般相似?两个完全不同,且天差地远的地方,会有什么共通点吗?
不用尝试,也知道这种石门用蛮力是推不动的,必然暗藏了机关。萧默自告奋勇说他来试试,声称曾经沙地任务里曾保护过几个考古队,也跟着开过几个将军墓之类的,从旁看到那些考古专家如何开启机关的。但他摸索了半天,也是没有找到机关所在。
这次是成晓提出直接用炸药炸,我微觉讶异,沿路而来,虽然她胆色惊人,但断事都很保守,不是这种激进派,何以如此着急要打开这扇石门?我暗暗凝她,见她面无表情下,实则双拳紧握,似乎她很紧张,心中一动,难道她要找的人在这石门之后?
112.梦回
爆破,无疑是错误的决断。
白玉石门除了在炸点变黑了些外,一丝裂缝都不曾有,我惊异于这种矿石的坚硬度。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成晓也只能无奈妥协,暂时坐下休息,等体力充沛了,再另谋它计。
神经稍一松弛,疲惫就纷涌而来,靠在山壁上打算闭目一会,没想这一闭眼就陷入了沉沉黑暗,难再睁开。从不知道梦境是怎么一回事,而这一昏沉就梦回了儿时年代。
一个多月前,在心里默想陆续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何明知是死路,却还要走出去救阿蛮的原因,是因为,在阿蛮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如果阿蛮是个狼孩长大的,那么我就是森林的孩子。
森林的孩子,听着似乎很好的名头,会有人问:是家在森林吗?是的,是家在森林,但不是房屋砌瓦,而是以天为被、以地为铺的原始生活。我是不知道被老虎还是狮子养大的,因为自有记忆以来,就与它们生长在一起了,由于我的存在,真正虎狮成一家。
哪里来懂动物语言的天赋,是常年累月与它们生活在一起,才有了沟通的方式。或者说,最早的时候,我是不会说话的,只会学动物的叫声,但那时候我应该是单纯而愉快的。
只是,岁月如水,成长是岸。左岸是渐行渐远的纯真,右岸是与日俱增的成熟,一边奔跑着畅快充满着祈盼,一边蹒跚着伤痛布满着挣扎。人生的俩岸,一个抚你入眠,一个将你唤醒。
当那个将我唤醒的岸来临时,我的天空变成了黑暗,也告诉我什么叫绝望。
虽然有老虎和狮子两种森林里最权威的亲人作后盾,但我还是看到了杀戮。而这种杀戮更多的来自于人类,虎狮是兽中之王,却永远比不过人类的狡诈。
亲眼看着它们被屠杀,我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是愤怒多些还是悲哀多些,而我的下场却不比它们要好。我被带出了森林,关在了笼子里,成为了他们赚钱的工具。
可能是“狼娃”的噱头比较吸引人,所以我在供人观赏时都被冠以狼娃的名头,若只是这般倒也算是苟且偷生了,可人之贪婪与残忍是成正比的。他们在察觉到我的攻击能力后,就让我开始表演与野兽搏斗的戏码,若非我掌握了与动物沟通的窍门,那么我将死在兽的蹄下无数次。
越来越惧怕人类,不光是这些关着我的人,还有那围观的人群。他们的脸上只有新奇与用看怪物的眼神,完全不会觉得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与野兽同处一室是游走在死亡边缘。即使与动物能用不为人知的方式沟通,也无法避免受伤,因为被放进笼中的野兽与我一样,都身不由己,被饿了很多天,猎捕的本能驱使它们“表演”给围观的人群看。
而我,为了生存,只能穷尽一切方法来保命。当时的我,只有十岁。
聿哥就是在这样的时机下,如天神一般走到我面前的。他从那些人手中买下了我,对我开口说得第一句话是:“以后你叫小九。”从此,我有了“小九”这个名字。
从最开始对他的防备与害怕,到渐渐与他走近,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说最早我对人类语言的敏感度源自于那些人,那么真正教会我说话的则是聿哥。也不算正式的教,他只对我说:你是人,要学会说人话,先从模仿开始吧。
于是,他就成了我的启蒙老师,无论他说了什么,我都偷偷记下,然后私底下模仿练习。等到他提出要带我回家时,已经基本能简单交流。回到森林的怀抱,我有说不出的畅意自在,只是当看到虎狮只剩白骨嶙峋时,说不出的悲伤纷涌而来,眼泪默默地流淌。
聿哥在旁问:你哭什么?
我指指地上的白骨,说它们是我的亲人,他却摇头道:它们不是你的亲人,那才可能是你的亲人。他手指的指向是我与虎狮的窝,那处自我有记忆以来就躺着一具白骨,以前不明白那是什么物种,接触了人类后再回来发现那是人形骨架。
聿哥平静地告诉我:那具尸骨可能是你的父母亲之一,也可能是拐卖你的人贩子,总之,它在这里,显然是被老虎或狮子吃了,论起因由,它才最有可能是与你最亲的人。小九,你要记住,若不想被人看低,首先你得将自己当成是人,假若你还当自己是动物,那么就留在这里吧,不用再跟着我了,因为人的社会你永远适应不了。
记得自己是仰头那么问他的:人之本性是什么?
贪婪、残忍、冷漠,是我看到人群的嘴脸,他们比这森林里的兽都还要来得可怕。
在我问题之后,聿哥似有怔忡,眯着眼凝眸看我,良久之后他才说:人性本善,只是外在的诱惑改变了人性的初衷。所以在你走进人群时,需要裹上层层外衣,这外衣不光是你现在穿的有形的,还有无形的,包括人与人之间的防备,不要轻易相信人心。
当时的年龄,在受教化极少的情况下,聿哥的话我其实听得懵懂,不太能理解其涵义,只从中获得一个讯息:除了他,别人谁也不能信。
在我坚定地点头要跟他离开森林时,他似有些惆怅地说:小九,你这时的决定可能代表了一生,或者,森林的生活会更适合你,确定要跟我走吗?
很奇怪他的反复,但我仍然坚定地再次点头。于是他指了那窝巢里的白骨,让我用布包起来,说是有用。我依言照做,并把虎狮的骨头也一并收了起来。
自那以后,我成了聿哥的尾巴,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没过多久,他就告诉我那具从森林里带出来的人形白骨与我没半点关系,那人并不是我亲人,所以以人贩子居多。谈不上失望,因为我本就对亲人没太大概念,是与不是都无关我生活。
聿哥说尽管我与动物沟通的本事不算天赋,但这世上没几个能像我这般,巧以致用,会是无人能及的秘密武器。他教我不光是沟通,还要学会利用音域来驱使动物,请最好的声乐师傅,不是学习音乐,而是掌握声音的本质。有些无法用嘴吹出来或者发出的音频,则借助工具。
为了培养我的能力,聿哥带我走过了无数森林,偶尔看到有人会来找他,只需一个眼神,我就会默声走开到一旁,等那人离去了再跟在他身边。有时候想,自己很像是他的影子,总是尾随于后,在我以为可以做一辈子他影子,却有一天他站在某处高崖上对我道:小九,到了你该单飞的时候了。
聿哥为我指了条路,给了我一只手机,还有不算多的一打钱。从此,我又回归了一个人的世界,这一年我十五岁,跟了聿哥五年。离开后,才知人间冷暖疾苦,飘荡的第一年,我接过聿哥三个电话,每一次他都只问一句话:小九,还能撑得下去吗?
我的回答都是:能!第二年,聿哥只打过一个电话,也只问同样一句话,接到他电话时我真的很想求他带我一起走,因为当时我刚与街头的歹徒搏斗,一把匕首还插在小腹处流着血,可我咬紧牙关依然坚持说能。这次聿哥在电话那头轻赞了句:好女孩。
倏然间有种直觉,他就在旁看着此刻的我,当我吃力地环转视线,终于在街头的某个位置凝望到熟悉的身影,泪夺眶而出。那是一种历经百转千回,终于看到亲人的酸涩由衷而发。
随着聿哥一步步走近,我迷离着眼定定凝看,最终昏倒在他脚前。醒来时聿哥已经不在,他让护士留了一个录音笔给我,里面有一段他的录音,那些话,我至今仍然记得。
小九,你像森林里被一路呵护长大的小兽,失去了属于兽的生存本能。你对敌人太仁慈了,否则不会躺在这里,当时你完全可以驱动周旁的野犬甚至草丛中蛇虫帮你,谁还能近你身?当初我之所以会买下你,是因为从你桀骛不驯的眼中看到了不属于你年龄的沧桑,有些像我。以后我不会再见你,当我再打你电话时,就到了你真正历练的时候,若那时你还没掌握生存法则,那么你必将面临死亡。
感觉......聿哥像淳淳善诱教导的慈父,这是我看了好多电视剧后得出的总结。尽管聿哥的样子从我第一眼见他时就没改变过,永远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三十来岁的沉稳,四十多的沧桑,从他身上找不到岁月的痕迹,而我倒是从只到他腰际长高到他下巴处了。
自那后,我的十七岁、十八岁都是孤单的,就在十八岁即将步入年关时,终于等来了聿哥的电话。那是一次完全不夸张的生死劫难,以我十八岁的稚嫩完全应付不过来,若非聿哥及时赶到,我就真的一命呜呼在那个旷野里。
聿哥看我的眼神中流露的是极其不满意,他也确实冷了声对我斥责说很失望,给我近两年时间,没有任何进步,对人心的设防低到不能再低,以至于一招涉险,差点命不保。他是拂袖而走的,看着那愤然而离的背影,我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后来才知这次历练,是聿哥给我的成年礼,他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让我领略成人的世界。
从此开始学会用伶牙俐齿武装自己,学会脸上带假面,学会走在人群里时刻警惕,学会扮演不同的角色,学会笑着承受老天爷给以的安排。
113.为什么不看我一眼
好长好长的梦,犹如重走了一回人生,梦里几乎满篇都是聿哥的身影,哪怕他只是在我二十多年华里,只占了五分之一。
论起我的年岁,基本都以约数来推。犹记得当初陆续信誓旦旦地称调查我身份时,证件上写的是今年二十四岁,他要比我大。只是他并不知道,我儿时对年龄是无概念的,没人告诉我懂事是几岁,也没人告诉我一年是多少个白天黑夜,就只是年复一年地过着,到了被人抓去压笼中时,他们是为安抚观赏人群的好奇心,随意给了我一个年龄:十岁。
十岁的“怪物”,越加显得稀奇又古怪了。于是纷纷拍照留念,某年某月某天在某地,看到了一只属于妖的人形怪物,这是多有意义的一件事啊。
也就近年才流行什么骨龄测试,十四五年前谁去关注这方面呢,聿哥给我安户口身份时,也就依照当时十岁年龄。一晃眼就是十几年过去,那些隐藏的过去被埋在了记忆深处,不会轻易去打开那扇门,却没想在这梦境中,又翻开了那一页过往。
当梦回的历程结束时,就有了意识,却觉眼皮沉重,始终睁不开。可以感觉有人在往我嘴里喂入什么,想抿唇拒绝,可无意识下根本只能任由那液状物滑入咽喉。等味蕾品出是食物后,也就没再抗拒,渐渐明白自己可能出了问题,否则何需别人来喂食。
心下不由生疑,难道这回又中计了?萧默还是成晓?首先排除了成晓的可能性,她是聿哥明令我来保护的,她绝无可能会来算计我。那么就只剩萧默!心中很是焦急,前一次为聿哥执行任务算以失败告终,若这次再失败,恐怕得向聿哥以死谢罪了。
尤其他交代的口吻非常慎重,而成晓言辞间与聿哥的交情非比寻常,千万不能有事。
都说黄粱一梦不过短暂,可自长梦之后,每天都能定时意识清醒,却就是无法真正醒过来。是听到成晓的语声才确定喂我水和液状食物的是她,而她似乎还在与另外一个人说话,听那嗓音,并不像是萧默。当真正苏醒过来,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睁开眼第一感官就是身处何地的疑问。
入目古色宫殿般的建筑,灯火明亮,空间浩大。仔细回想了下,明明记得......我们是在一扇巨大的白金石门外沉睡过去的。等身体的知觉回来,才侧转头去环视,立即就看到萧默静躺在我身侧,也睁着一双茫然的眼在四下观望。
察觉到我视线时,才艰难地偏转过头,两人目光相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他的另一边,还躺着他那三个手下,从胸口起伏来看,应该也处于昏睡中。似乎我错怪萧默了,一行六人,五个人躺在这里,只有一个人不见,那还有何疑惑的呢?
可是我不明白,成晓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把我们都放倒,是因为这处有什么秘密不能被知道吗?
可能是昏睡太久的关系,身体虚乏之极,就连起身而坐这个动作做起来都异常艰难。成晓就是在我与萧默四下茫然而顾时出现在视野中的,与她一同的还有......嗤!我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死死盯住成晓身后的人。脑子成了一片糨糊,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聿哥让我来保护成晓,找她要找的人,可是为什么聿哥亲自赶过来了?是对我不信,还是对成晓太过在意?是有多少年没见聿哥了?五年?六年?总之长到以为这辈子都难再见到了。
他们在说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只发现聿哥从出现开始,就没有给过我一个眼神,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视线一直就落在成晓身上。几度张口想要轻唤,但嗓音都压在喉间。
聿哥,为什么你不看我一眼?我是小九啊。心里有声音在喊。
眼睁睁看着他嘴皮翻动,丢下句什么,就拉着成晓的手坐上不远处的椅子,然后机关启动,两人消失在眼前。我茫然转头去问萧默:“他们去哪?”
萧默面露不快,没好气地回:“我哪里知道。成晓要找的这个男人真是古怪。”
我怔了怔,“谁是成晓要找的男人?”
“亚楠,你没事吧,刚才那个男人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惜攀越雪山帮成晓要寻找的人啊。”
聿哥是成晓要找的人?不对啊,这趟行程,我与萧默诸人都是聿哥找来帮成晓的,她言辞中也提及聿哥全名,显然她不是在找聿哥啊。我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了,再次询问萧默为何肯定那个男人就是成晓要找的人,他很是无辜地回:“刚才问的啊,她自个点头承认的。亚楠,你是不是昏睡时间过长有后遗症,神智还没清醒呢?”
“我们睡了很久吗?”
萧默眯了眯眼,语带懊恼地道:“据成晓所言,说是我们睡了有近二十天左右。”
我沉默了下来,且让萧默以为是真的睡太久而脑子糊涂吧,只有自个心里通透着,原来那个人不是聿哥,是一个长得与聿哥有九分以上相像的男人。刚才处于重见聿哥时的澎湃心潮中,并没有仔细观察,但既然成晓确认了那是她要寻找的人,那就一定不是聿哥了。
如果是这样,一些事就能解释得通了。难怪聿哥打来电话时语气那般凝重,原来此趟任务不光是为保护成晓,还关系到寻找他兄弟这事。长得这么像,应该是同胞兄弟吧。
知道不是聿哥后,对刚才被漠视也就释然了,心绪回稳平复。隔日萧默的三个手下也陆续醒来,听萧默在那商量准备出山的事宜,我保持缄默在旁。
轰隆的机关声传来时,我的视线划转,直直盯住那座椅空缺处,很快成晓坐在那人身上又再次出现。再次凝看那张脸,依旧觉得他与聿哥长得实在是像,但心里有了底后还是能察觉到异样,他不像聿哥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神色中的喜与不喜尽显于表。
见成晓并无介绍他的打算,我也不好开口询问。听他们在商量出山事宜,昨天萧默就说成晓与那人可能要留下,就我们五人回程,于是今天在这剩余的口粮上讨论。我提议把多余的粮食留下,假若他们有意在此长留的话,可以不辞辛劳再送粮进来。恐怕这是我近几年来最热心的一次。
但那人“婉言”拒绝了,明明听萧默说昨天他还坚定地称要留下的,这一刻却改变了主意,要与我们一同离开。此决断倒也省了余粮分配,而我也急于回程向聿哥汇报这件事。
收整了下,大伙就踏上了回程路,到岔路口时选了向下的通道,沿途我暗中留意,听到成晓称他为盛世尧。心头闪过疑惑,为什么不姓庄?
碰到了好多天前一样的情景,山道变狭窄,蜿蜒崎岖不说,渐渐也只能供一人行走,尤其是高度骤然变矮,需要弯曲着腰才能行走。我没有理由地走在了最前方引路,又到了专长以用的时机,而且从沿路痕迹判断,那群以雪狼为首的狼也是走得这条道,很可能就在不远的前方。
相比向上要吃力很多,主要是必须一直弯着腰走。我有特别留意两旁山壁,是人工用利器挖凿的,却不知为何要只弄这般高度。实在太耗体力,只能走走停停,差不多有一天的时间,昏暗中终于看到了光明,就在我的正前方,精神为之一振奋。
但等赶至近处,却发现光亮是从五十公分以下的位置透进来的,附身低头向内探看,又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已是能肯定,此处或许就是洞口,但是被厚重的积雪给覆盖了,而从光源绵延却看不到头来看,这处积雪压了很长,而这五十公分左右的狭窄洞口,应该是狼一点点从这处钻开去了外面,人身根本钻不进。
萧默见状就提议也用工具挖凿开雪层出去,他话刚落,就被最后面的盛世尧给数落愚蠢,说这明显是上面发生过雪崩,使得整片积雪滚落在洞口前,形成了小型的雪山。但凡受力大一些,就可能引起雪层坍塌,那么我们一干人都将被活埋在雪底下。
虽然他对萧默说话显得有些刻薄,但却是在理,而且我观察过,雪层有松动迹象,应该是之前狼群经过时触碰引起的。到此本该陷入死局,但那盛世尧在问成晓要过一把匕首后,就让我们全部侧坐而下,他则一一跨过到了最前面,然后就在我的眼前上演一幕令人惊愕到说不出话来的本领。
只听骨骼脆响,原本一米八左右的身形竟然转眼缩到比我都还要小,最后变成了差不多十岁孩童那般,一骨碌就钻进了洞内。真难以相信,这世上真有缩骨功这门功夫。
等待很煎熬,没有人开口说话,一分一秒都过得十分缓慢,耳朵竖起了不敢有丝毫分心,细听外面动静。大约一小时左右,终于听到了沙沙声,我控制不住地喊:“回来了。”
低头凝看,发现莹白的雪洞内,盛世尧在向这处一点点移动,而他每移动一分,就轻划两旁的雪,将洞穴尽可能地扩大。此处因为情绪激动,在争相议论,只见盛世尧向我这处看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忙回身对后人轻嘘。
他在雪洞之内轻凿雪层,哪怕是一丝声波的震动,都会导致难以估料的后果。
114.他不是这种人
等盛世尧终于钻出来时,已经是半小时后,原本十几公分的雪洞,变得宽敞许多,目测就连萧默那般身材高大的也是能钻入了。但同时,这个雪洞的危险性要比之原来更甚,牵一发而动全局,再细小的一丝鲁莽,都会导致整个雪洞坍塌。
所以我们分开一个一个钻出,假若其中有人不小心动到雪洞,也不至于会连累他人。盛世尧将洞的长度与爬行时间都写在了纸上,他自然是要陪着成晓的,于是我就成了第一个钻雪洞外出的人。
身体缩到最紧,每一分挪动都带着小心翼翼,就像游走在钢丝的人,每往前一步都代表着未知。从没这一刻感受时间是那么的煎熬,光明就在前方,可是却像遥不可及的梦,等终于看到出口时,那种激动无以言表。
而后,我坐在洞口处开始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从里面一个一个钻出来,都没发生任何意外。但心却仍提着,因为还剩盛世尧与成晓没出来,这时天却已经黑了,定然影响他们的视线。
以之前形势分析,肯定是成晓先出,盛世尧最后一个才出来。可在我们翘首以盼中,最先冒出头的却是盛世尧,微觉疑惑,等看到成晓就紧跟在他身后,手还拉着他的一只脚时,才明白两人是同行了。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不管以什么方式出来的,到底我们所有人毫无损伤地离开了雪山腹地。
所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洞口,可只走了约五十多米,身后就轰的一声,回头而看不由脸色发白,刚刚我们还从那雪洞钻出的,如今雪堆全部坍塌,将雪洞完全覆盖了。这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等于是我们与死神擦肩而过了。
转而心念电转,立即洞悉了为何最后盛世尧与成晓要一同出来,因为,时间不够了。这个男人当真厉害之极,他不但会缩骨功,为所有人谋出路,更是算好了这个雪洞能支撑的时间,这其中若算错一步,这里至少有一两个人是被活埋在雪下,或者堵在雪洞之内。
天黑之后,雪地不宜行进,这是常识。找了块空地,打算休整一夜,等天明后再找下山的路。但夜深时,就被一群狼给包围了,划转过一圈,并未看到那头雪狼。看它们精瘦的身形以及干瘪的肚腹,就知是饿了很久,当动物的本能在驱使行动时,外在的控制就变得很难。
因为它们的思维是单一的,饥饿与生存挂钩,想要活着,就必须得找猎物。即使我发出强制驱逐的命令,这群狼都只是顿在原处不上前,并不离开。狂躁的气息在吠动,目光划转间瞥到某只狼身上带着血迹,它们是遇上更凶猛的野兽了,以至于情绪都不太对。
眼看狼群再一次包围上来,我心中骤然而凉,明显它们刚遭受了攻击,骨子里的狼性被激发,全都失去了理智。而我们不巧成了它们的假想敌,恐怕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
突然耳旁传来一声尖啸,我心中一震,转眸凝向盛世尧,对声音的敏感度让我准确判断刚才那声啸来自于他,而这啸声极像......蝙蝠。人们常把蝙蝠称为夜枭,可见它的尖啸是有多恐怖,几乎是立即那群本在围攻上来的狼开始眼露惶恐,在原地不安地来回踱步。
看来比起我的竹音驱控,盛世尧的啸声要更有效一些,因为他是以强效恐吓的方式来震慑对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在暗夜里尤为响亮,视线循声移转。今夜月光皎洁,远处可见一个山坡之上,一头银白色的狼威风凌凌站在那处。原本在我们身前围攻的狼全都向它奔去,不用说,那应该就是我们在山洞之内遇上的雪狼。
在狼群的簇拥下,雪狼一步一步向我们这处走来,明显受了伤,脚有些颠簸,银白色的毛也有血迹。出人意料的是,盛世尧居然能够让这头雪狼屈服,不对,从他对雪狼熟稔的态度看,好似认识。
转而就想通了,他在这雪山之内隐居,雪狼又生长在雪山上,有渊源也正常。
为雪狼涂了伤药后,盛世尧就让那雪狼离开了,很快狼群紧随而走,一场本已蓄势待发的战争消弥的无影无踪。而这时天光已经发白,大伙开始收拾包袱,打算动身,却听盛世尧说与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不用再同行了。
他的脸上神色坚定,而成晓在他提出后,无条件地同意了。
我们自当没有理由不同意,如今已经是在山外,只需沿路小心,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了。至于野兽什么的,恐怕有盛世尧在,根本无需我再担心。
凝定半刻,最终我与萧默等人背起行囊,转身离开。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即使对成晓有着某种惺惺相惜,总还是要分走各方的,毕竟与她只是萍水相逢。欣慰的是,总算不虚此行,帮她找到了想要找的人,还是与聿哥如此相像的。觉得这次是真的帮到聿哥了。
来时花费了几天时间在爬山上,回时雪层变厚,自然不可能比来时还快。萧默本不是多话之人,而我又守得主沉寂,于是全程无人开口,都埋头而行。庆幸风雪停了,花去足足两天一夜的时间,终于走到了昆仑山口。回望身后的雪山,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萧默在旁催促了走,转眸间视线落到某处愣了愣,这时怎么会有车开进山来?
黄昏的昆仑山口,我们站在角落里,昏暗映在身上不易被留意,我见萧默等人也无意拦车,只漠然注视着。很快那辆车就在离了我们四五十米远的地方开入山内,这时我们才转身而走。
走了几步,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却发现那辆车停了下来,然后驾驶座下来一个人,穿得与我一般臃肿,对方似乎在仰头而望前方的山脉。暗想,又是一个探险者吗?
也不知道大自然有什么魔力吸引着这样的人群不顾生死,前赴后继地往危险地方探索,总之换成是我,若不是有任务,绝地不会上这种地方来的。到此任务也可算结束,亚楠的身份只等与萧默他们分道扬镳了就也可终止,回归成我许玖的身份。
说不上来两个身份的区别,其实两种形态都是我,只是做许玖的时间长了,渐渐就习惯了那个面貌。心中正思量着,刚要收回目光,那本背对着仰视的人转过脸来,而我就在霎那全身血液凝固住,行走的步伐也僵了下来。
那是......陆续?!
这趟昆仑山之行,前前后后算起来,我们耗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天从倒车镜里看到的场景都感觉有些模糊了,居然就在我刚踏出昆仑山口的当口,与他再次遇上。
“亚楠?快跟上。”萧默在前方喊。
强令自己扭回头,凝了凝眼神,见与他们已经离了好些距离,几个大步就追了上去。萧默深看了我一眼,状似无意地问:“走不动了吗?要是真走不动就说一下,我们可以再露宿一晚。”
我抬头看看这天色,侧头想了下,从谏如流地点头:“再歇一晚吧,反正这时赶到前头也估计叫不到车了,靠脚走回去也不大可能。”
说停就停,就在昆仑山口外百米处,四人张罗着准备露营。因着这处白天偶尔会有人经过,再往前就是景区了,野兽什么的自然是不用惧怕。
来时十一月底,晃眼十二月份都要过去了,真正的大冬天来临了。到了夜里,气温低到不行,若非身上裹了厚厚的雪衣,全副武装着,这夜是绝对过不了的。
就着升起的篝火,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陆续为何在即将天黑时开车进雪山境地?如果是上山,积雪那么厚,他那就是越野车也应该是开不上去的啊。若是游走在山脚下,估计前进也十分困难,这气候夜间低温一冻,雪层就都成了坚冰。
停!那都是他该去考虑的问题,我坐在这处胡乱纠结什么,再说了他找到他女友冬冬了,估计现在人家还就坐在车上呢,哪里用得着我在这瞎操心,没准他们玩浪漫,喜欢夜游雪山呢。
心理建设做得再好,也敌不过突然听到陆续说话声来得心颤。刚才陷入沉思,竟不知何时陆续回走过来,离得有一些距离在喊:“哥们,帮个忙行吗?”
黑暗中只依稀看到他身影,明知即使他站到近前也不见得就能认出我,因为这时我是把雪帽阖盖,脸上又戴了防风口罩,只露了眼睛在外,可即使如此我还是身体往内缩了缩,尽量不让篝火的火光映照在脸上。萧默走了过去,两人在那嘀咕了会,很快就走回来低声道:“那个男的车轮陷在雪堆里了,拜托我们过去帮忙推一下车。你们怎么看?”
旁边其中一人开口道:“会不会故意诱我们过去想使坏呢?”
我在心里否定:他不是这种人!
115.黑暗中发光的灯
萧默显然也有这层顾虑,迟疑地说:“那我过去把他给拒了。”眼见他要转身,我心中一急,“等一下。”萧默转头讶异地看过来,我开口时连自己都觉得那理由不足信服:“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在外面这种地方,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可能是不好驳我面子,萧默最终还是点了头,喊上另外两个男的,留我们两女的在原地。去了有好一会时间也没见回来,我反倒是不安起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对陆续的人品自然不会有怀疑,就怕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反观身旁萧默那手下,居然比我还安然静坐,一点都没着急之色。
总算听到由远及近的语声在传来,三道黑影入目,是萧默他们回来了。
无需我开口,他们就主动讲了出来。陆续的车就陷在山口向前一百多米处,估计正是之前我回头看到他停车的位置,当时也许他没在意,停下来探查地形,却没想这一停就走不了了。从萧默的话中听到陆续的车一时间也开不走,估计出了毛病,刚才连发动都发不起来了。
然后其中一人就问了:“你们说这哥们夜里独身开车进山是为了什么啊?”
“管他为了什么,总之这男的不简单,敢夜行雪山,又敢贸然找陌生人帮忙,光这份胆量,普通人就难及了。也别去揣测人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亮后我们就离开。”萧默如是总结。
夜间我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从他们口中得知陆续是独身一人时,心就不平静了。盘旋的念头怎么都绕不开他,算度着与他的空间距离,昆仑山口这边出来一百米,他在那边进去一百米,也就是离了只两百米的距离,而已。
一夜过去,我怔怔看着几人在收拾东西,突然开口唤了声萧默,在他扭头时轻声说:“你们几个先回格尔木吧。”他怔了一下,问道:“你呢?”
视线划转向某处,“听说可可西里很是好玩,既然来了这趟,任务也完成了,该犒劳自己一下,去那边转转才不枉此行。”说到此处,有意问了句:“你们可有兴趣一起?”
萧默直觉摇头拒绝:“不了,去可可西里要经过前面那不冻泉,我们就一同走到那处分走吧。”
我找不到理由拒绝,也知让他们就此把我落在此处不大可能,只得背上包袱跟着他们前行。终于到了不冻泉处,萧默才正式与我寒暄着说告别的话,毕竟也没什么交情,互称再见后,他们四人就向格尔木的方向走了。我站在原地凝目送着他们,只等身影变成了黑点才转身,走的并不是去可可西里的那条道,而是,回头路。
踏下的每一步,我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可是一直等回走到昆仑山口处,都还没有答案。凝目向远方,看到那辆黑色越野仍停在那处,我没有再走近,择了一处角落掩身在那。
车子是在一小时后缓缓启动的,但如我所料般,即使能开了,也如乌龟爬一般。他不敢再开太快,怕车轮再沉陷吧,我只需在后脚步略快一些就能跟上。如此走了大约有两个多小时,太阳爬到了头顶,我的背上也出了一层汗。发现前方龟爬的车子停了下来,我立即闪身扑倒在雪地里,此处刚好是个上坡位置,趴在地上时若不高抬头看不到前方。
远远看到陆续从车上下来,环视四周,最后目光竟是凝向了这边。我心头漏跳了一拍,立即伏下身子,脸埋在雪坑里,冰冰凉凉的。
本不敢再抬头,可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汽车引擎声,以及轮胎打滑了的尖锐声音,抬头间就觉心惊肉跳,陆续的车子竟以一种亡命的速度在狂冲,就像发了疯的野兽般在四下乱蹿,行进的路线毫无章法。怎么回事?是车子出了问题还是陆续出了什么事?刚才不是还下车观望的吗?
无法再潜伏下去,撑地起身就向那处跑去。刚才一路紧随的这段行程,我已经想通了一件事。
为什么要去而复返?是因为,这处有陆续在。没别的理由,就只是想这么跟着他罢了,毕竟诺大的世界,俱为孤灯悬盏。而陆续,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发着光的灯,比起让我一个人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更愿意循着他的亮而去,即便因为他曾经的拒绝而不能靠近,那么送他进山也是好的。
我刚从雪山归来,多少要比他多知道一些关于雪山的险与危难,也多少能在他遇见凶猛野兽时帮衬一点。聿哥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与萧默等人分开,是时候抛开亚楠的包袱,做回许玖。
秉持着这样的念头,一路尾随了他进山,想要再多护他一段路,却没想倏然间出了事。在我狂奔中,与那车辆的距离在逐渐减少,百米、七十米、五十米、四十、三十......突然眼前一闪,一道黑影从斜旁扑了过来,我条件反射地避让,却还是让对方给打到了肩膀,剧痛袭来,一个闷头就栽在了雪地里,下一秒肩背都被重力压住,右手反缚在后,头顶传来陆续冷凉的声音:“你是谁?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心头狂颤,顿然明白这是陆续设的局!他早发现了我在后面跟踪,于是有意让车子状似出意外,赌的就是我会不顾暴露而追上来。脑中翻转无数,想要跟随在后也只是打算暗中帮忙,并没有任何念头与他再次正面相逢,如今却被他给抓了个现行。不得不承认,在某些谋略方面,的确不如他。
极力放粗了嗓子回答他:“我没有要跟着你,是准备进玉珠峰的,看到你的车子突然出事故才跑过来。”一声冷哼之后,手臂上的桎梏不但没松,反而加紧了,只听他说:“容我提醒,进玉珠峰的路早就过了,麻烦你编理由也编严谨一点,说是去玉虚峰还勉强能糊弄得过去。还不老实交代,是谁让你跟踪我进昆仑的?”
不由懊恼,多时未见,这人说话怎么还是这般让人有磨牙的冲动?若不是不想与他纠缠,此时我一定是喝出声了,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跟他磨:“你不知道前阵子下大雪,上山的路已被积雪覆盖不能通行了吗?走这边是有条捷径能直通山里。”
身体被一股蛮力骤然翻转,那张英俊的脸赫然呈露在我眼前,他急声询问:“此话当真?”
庆幸自己在尾随而来时不但把雪帽与防风口罩戴上,又将风镜也一并给戴了,基本上除了自己,估计没人能认出我来,陆续也亦然。而且他的注意力似乎在我刚才那句话上,见我默声不语,又追问:“真的有捷径能直通玉珠峰山里吗?”
本就是胡乱编的,此时骑虎难下只能点头。陆续一把将我抓了拉坐起,“不好意思,刚才是我误会了,麻烦你带个路,我也想进玉珠峰。”
我不由气结,他这哪里是道歉的态度,表情不说傲慢吧,理所当然地让我给他带那个路,扣在手肘处的指明显还带着威胁。我敢担保,假如拒绝他要求,估计会用非常手段逼迫,这事他能做得出来。从没觉得他是个君子,至多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在男女界限上分得很清。
审时度势,最终勉为其难地点头。总算他松开了禁锢,任由我从地上起身,当发现我的身高只到他下巴处时,明显那眼神睨了又睨,我见状暗中咬牙。
“走吧,上车。”他率步先行,发觉我没跟上时又停下来转过身,狐疑地看着我问:“怎么了?”
“雪山之内,车是开不进去的。”这是实话,没半点诳他。现如今他一直在山脚边行进,车子还能勉强驶动,真要进到雪山腹地,无论什么车都不可能开上去。
陆续一副了然的神情:“知道,能多开进一些是一些,等找到了人下山时要离开也方便。”
找人?他要去玉珠峰找什么人?怎么一个个都往玉珠峰里找人呢,那座山里到底有什么瑰宝,值得人们趋之若鹜地钻进去,不会是与那个盛世尧又有关吧?
没的选择,只能坐上他的车,在上车时他似很迟疑地问了句:“你是女的?”
一股郁火从体内升腾,口气不善地回了两字:“不是。”结果他还愣愣而“哦”了声,这才坐进驾驶座里,车子启动时,我留意到他这辆车是自动档与手动档兼用的,估计刚才那幕惊险飞车,而他的人却出现在旁的原因也就在此了。
很蹩脚的把戏,只是我关心则乱,又在远处掩身,并没发现中间的端倪。
哪里有什么捷径,知道的路也就是昨天刚从山上下来的那条,所以只能胡乱给他指着。他倒也不多问,我怎么指就怎么开,车速依旧如龟爬,保持在二十到三十码上。这样就算开上一天下来,能够前进的路程也有限,所以到天色昏暗时,我们几乎还在雪山脚下徘徊。
116.化成灰也认得你
一脚刹车,车子停住,陆续偏转过头,视线灼灼凝在我脸上。
我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不走了?”他突然笑了笑,继续凝着我看,莫名而觉心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就在我蹙起眉转眸看过去时,他脸色骤然变冷,“到底有没有进玉珠峰的捷径?你带着我绕了这么久,完全就没进到腹地之内。”
“这怪我?是你车子开得这么慢,又不是徒步进山,我总得指能让车通行的道吧。”
“也对。”陆续又换了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从口袋里摸了支烟出来点上后问了句:“不介意吸烟吧?”我心说你都吸上了才来问,要说介意你还掐灭?别转开视线看向窗外,天暗到已经不能视物了。由于车里开了空调,倒是不觉得太冷,留意到车后座上放着条毯子,昨晚他应该就躺在那夜宿了。
突闻耳后传来:“车里不冷,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防风镜和口罩?”
心倏然而紧,很想回一句“要你管”,可眼下的身份与环境都不适宜这般说话,只能强装镇定地答:“这是外出必备装备,习惯了一直戴着。”
“哦,是这样啊。”
见他没再追问暗松了口气,可下一秒脑后劲风袭来,我直觉偏让避闪,但到底慢了一步,脸上一凉,面罩被扯了下来,本是条件反射反击回去的掌顿在半空,头皮顿时发麻,脑中变成了空白,只愣看着陆续,他那幽黑的眸子死死瞪着我,心说:完了,被发现了。
狭小的车厢空间,气氛凝窒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我设想过再见时的各种情形,却从没想过会是这般,整个人就僵在那,不知该作何反应。直等陆续从齿缝中迸出字眼:“小九,别来无恙啊。”
小九的称呼让我倏然心暖,可他的表情看着却是一点都不像久别重逢的激动,倒像是......遇见仇人般的咬牙切齿。只见他探手向我,直觉抬手格挡,却被他一声沉喝:“还敢挡?”然后不管不顾地蛮力擒拿住我手腕,另一手则摘去我的雪帽,又将防风镜给拿了下来,然后怒眼而瞪:“装得不累吗?我看着都他吗觉得累了。”
发狠劲、爆粗口,这就是现在的陆续。他的情绪极其浮躁,捏着我腕骨的手指紧到令人发疼。
我蹙着眉说:“放手。”
却听他磨着牙回:“不放!小九,今天你不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了,别想我放开你。”
到这时我自然已是明白他早已认出我来了,只是假装不知地故意陪着我兜转,耍我玩呢。既然一时间他这狂躁情绪下不来,只得无奈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他用鼻子哼声,“弄个帽子一戴,把眼睛和脸给蒙上以为就算是易容改头换面了?你要想我认不出,应该直接去韩国整容了再回来。小九,我告诉你,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
得,跟他是有理说不清,还是省省力气吧。兀自靠回座椅内,任由他拿捏着手腕,那点疼还是能忽略的,闭目养神中,心里抵不住埋汰:要真成了灰,你陆续能认出是我,就跟你姓!
身旁传来略重的呼吸,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火辣辣的目光凝在我脸上,不过倒是没多担心,陆续这人可能脾气坏,偶尔孩子气,有一点还是可取的:一定不会动手打我。
从气焰嚣张到渐渐熄灭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等身旁终于传来平稳呼吸时,我才睁开了眼,然后直接被雷到了,他居然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不太相信自己眼睛,凑近了些去查探,长长的睫毛覆盖了那双黑亮的眸子,眼帘下似有黑影,气息均匀规律,头就歪倒在那。他这是有多累以至于秒睡?
低头看了看搭在腕上略松的手指,心中微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想要暗中陪着保护是一回事,但不是这种面对面的方式,尤其是在他找到女友后,我更不想插足其中。
可就在我小心抽手的瞬间,那看似松了的指一下就紧了,紧随着本以为睡着的人凉凉开口:“又想逃?我刚才说过了,今天你不把事情交代了,这个车你就别想下去。”
“你要我交代什么?”我很是不耐烦地问。
陆续猛然坐直,一个用力将我往他身前拽,两人脸离了不到一寸,我都能看见他黑眸里自己的倒影,而他的气息也都扑在我脸上。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黑竹沟里,你不觉得有些事需要向我交代一下吗?为什么你要用假死来欺骗所有人?”
我怔愣住,不太明白地问:“什么假死?”
“还想否认吗?你制造了一个被蛇吞吃掉只剩尸骨的假象,让所有人以为你死了。可知道当我醒来被告知时,是有多......难过?”
我依旧不明白,什么被蛇吞吃只剩尸骨?陆续以为我在狡辩,将黑竹沟后续发生的事源源本本倒了出来,听完后我愣住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不知道的,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又要编什么谎话来糊弄?”陆续蛮横地打断我,“小九,可知当我看到你在格尔木出现的照片时,整个人就像疯子一样四处找你,可格尔木这么大,要找到你谈何容易。等寻到踪迹时,又听说你可能进玉珠峰了,并且前不久玉珠峰上还发生了一次大雪崩,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感受吗?从头到脚的发凉。”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呐呐而问:“你要去玉珠峰是为了......找我?”
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竟然是这!等一下,他说什么我在格尔木的照片?哪里来的照片?另外他又从谁那里得知我进玉珠峰了?
陆续一副恨不得将我抽筋挖骨般地愤恨了说:“我是发疯了要进那大雪山里找你!你倒是好,在外面乐得逍遥,还有兴致跟我来这套乔装打扮的戏码。”
“陆续,”我慎重开口,“你能把情绪平复下来说话吗?要不然我们没法谈。”
他直接低吼了:“你要我怎么平复?多少个日夜没合眼,四处打听搜寻你踪迹,得知你在一月前进雪山了,还他吗的跟我擦肩而过,当时看到那辆面包车时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车内有道特熟悉的目光在注视我,可我哪里会想到那个人是你!”
这次从他的话中得到了些讯息:我们进山时包的那辆面包车!于是猜测:“你是从面包车师傅那边得到我进雪山的讯息?”果见他点头,在他口出怨言前我又先截断了问:“那照片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那并不是照片专门的卡纸,只是普通的打印在白纸上的图案。图案上是一对男女在街头的照片,起初我以为是陆续和他女友的,但仔细一看见是普通的陌生男女。在我狐疑地抬头时,陆续手指随意一指,落在角落的位置,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身影。
那是抵达格尔木的第二天早晨去买早饭的途中,竟然不知被谁给拍在了镜头中,当时的我只露了侧面,甚至有些虚化,成为那对男女的街头背景。
陆续说:“这是半个月前一位驴友发到网上的一篇游记,无意中翻到,当时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怎么都不信这是真的。匿名找到这名驴友询问是哪一天拍摄的,时间在十一月底,呵,那时我竟然也在格尔木。等拿着照片一家家旅馆问过去,问到那家青年旅舍,然后查到那辆面包车,从那师傅口中得知你们一行六人,包车到昆仑山口附近下车。我又问遍了所有在那附近招揽生意的包车师傅,都说这一月之内不曾接过从山里出来的客人。小九,到这时你要我怎么想?明着你们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不知道该说是天意弄人还是阴差阳错,总之就是以根本料想不到的方式,走进了陆续的视野。而令我吃惊的是,他会如此不遗余力费尽心血来找我。
陆续顿了片刻后又道:“真当我白目到你们几个人站在山口角落就瞧不见?你可知我在这雪山脚下已经徘徊了多少天了?眼睛都快成雷达了。有意让车子陷进雪层里,然后过来探寻察看。我既然能找到你们住的旅馆以及包车的面包车师傅,自然就能想办法让他们拼凑出你们几人的大致长相来,所以哪怕当时你躲着不出面,只凭那三个男的,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他的能力,在黑竹沟时就早已领教了,所以当他此刻讲这些时,知道他并无炫耀的成份在。等于说,在我还纠结犹豫不定的时候,他其实早已暗中在旁窥伺。
“那早上我与他们一同回走不冻泉时,你是不是就跟在后面?”虽是疑问句,其实心里已是肯定。
陆续轻哼了声说:“发现了猎物,岂有让她在眼皮底下逃脱的道理?而且我得确认你是否在他们之列,因为进去的是六人,出来却只有五人。当看到你一人停在原处,其余人继续向前时,已经再肯定不过。在你回到山口之前,我先回了车上,本以为你是撇开那些人来找我相认,没想到你却躲在山口那边探头探脑的,后来被我抓现行了还继续瞎掰装傻。小九,你是有多不待见我呢,嗯?”
117.黑竹沟后续
有多不待见陆续?这问题我也自问了,答案是十分的不相见,就好比现在,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人浑身就不自在了。可有些事,确实是该给他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时间回到两月前,地点是黑竹沟内山坳弯的那个修罗场。
当时我遁入了绝境,四周是无数的蛇群围拢而来,前方一条巨型黑皮母蛇在逼近,将已经昏厥过去的陆续放在地上后就仰头对长空高喊阿蛮。因为根据所有迹象推断,这场杀戮以及蛇群的出没,都来自于阿蛮的驱使。他虽为人,却被当成畜生养,所以他没有人类的感情,也憎恨人类,他要那些残害他同胞的人类全都吞噬成骨,死无葬身之地。
阿蛮并为所动,他躲在暗处始终都没出来,面对如此绝境我咬牙附身对陆续轻语: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这是我对陆续的誓言!因为有底气才敢如此信誓旦旦。
凝心静气,当我嘴里发出第一道哨音时,群蛇逼近的步伐就停住了,它们顿在原地,似不明白为何我也会驱使的口哨。连绵的音吹出,蛇群开始向旁散开,巨型母蛇也趴下了脑袋。
这时我若背起陆续离开,相信没有蛇会再阻止我,但我依旧静坐在原地,因为真正的头还没出现。
没过几分钟,就听到前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暗夜中颀长高大的身影在一步步靠近。我微眯着眼,等他离得近后才如感慨般地低叹:“阿蛮,你终于愿意现身了吗?”
来人自然就是一直伺机在旁的阿蛮,他是我与陆续破出险境的最难的关卡,若不解决他,这个豁口修罗场,根本出不去,即使出去了,这座森林未知的危险无穷多,我们也迈不出这黑竹沟。
两相对峙,他居高临下俯视,绿眸幽光凛凛,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心中有数他为何不立即作出攻击拿下我,刚才亮的那一手,必定是出乎他意料,他绝然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驱散那些蛇。
但也就只是驱散而已,从四周的骚动声可辨,蛇群并没离开。阿蛮脚边的那条巨蛇也没有走,依旧趴伏在那。或许我能借靠模仿他发出的音频来驱散蛇群,甚至凭借自身原有的本事让蛇群变得温顺,但怎么都比不过与蛇群相处了十几二十年的阿蛮,动物的领域分得出敌友,更分得出谁比谁亲。所以假若阿蛮强制驱动蛇群对我攻击的话,我依然只能任其宰割。
所以必须在阿蛮缓过神来之前,扼制这个可能,想到这我打破僵局:“阿蛮,我们做个交易吧。”
绿眸闪了闪,他没有作声。语言的障碍,使得他沉默多过于说话。
我说:“你是想要毁了这块领域对吗?我可以帮你,从那些控制你一生的地狱魔星花开始,让它们一把火化为灰烬。条件是,放过剩下的人。那些曾虐待你以及残害你同伴的人,都已经被你杀死了,余下的不过是与你一样被奴役的可怜人。”
当我说到这时,阿蛮却突然开了口,依旧是单字音节,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听得虽然费力,却还是听懂了,他说:我不可怜,可怜的人都在那边。
明白他在指老铁与平叔等人,群蛇过境之后,他们都已成了白骨。
要与一个常年在深山中摸滚打爬却又高智商的人沟通,必须得跟着他的思路来。我浅笑了下,诚恳认错:“是我说错了,确实他们才是可怜人。阿蛮,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从无恶意,即使你曾利用过我。因为,我与你是同类。”
阿蛮突然一个箭步迈近我,长臂拽住了我胳膊,略有些疼,绿幽眸光搜掠在我脸上,咬字清楚地疑问:“同类?”如此静夜,我默然仰视凝进那双幽暗绿眸中,很认真的点头:“初见时你之所以愿意靠近我,也是闻到了动物的气息吧。”
陆续他们可能不明白为何阿蛮唯独对我不同,我却是心里透亮,包括那个与陆续在树洞的夜晚,无数蛇虫从外面经过徘徊,都因为一个原因。我的身上有着属于动物的气息,这种气息人可能体味不出来,但动物却能产生共鸣。而阿蛮,等于是我曾经的翻版,若非遇见聿哥,恐怕我要么早已死在森林里的某场杀戮里,要么就成了野人,继续过着饮毛茹血的生活。
我提出的交易阿蛮并不感兴趣,但分属同类这事却让他最终点了头。怎么说呢?他的思维本就异于常人,或者说他在这世上是孤独的,当发现还有一个我存在时,瞬间就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
在履行诺言,前往地狱魔星花海处之前,确认了阿蛮不会再动陆续。其实也就是做个赌注,凭我一人之力假若独身逃亡,可能是能逃得出阿蛮的地盘,但多带上陆续,绝对不可能。只能赌阿蛮会信守约定,加上他与陆续无冤无仇,应也是没那么憎恨。
阿蛮似知道我辨识不清方向,驱使了一条黑皮蛇在前领路,翻越了近两个多小时,天已大亮,我站在高处,看着那片黑色花海。房屋前,已有妇女在劳作,她们并不知这个夜晚整条山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都没留意到以往看守的几个男的不见踪影,只是日复一日的按时按点起来下地干活。
如何毁灭这片毒花我已心中有谱,沿途过来时,不知那黑皮蛇有意还是无意,领我经过了几处焦油集中地。但必须得先将这群女人从花海中驱逐出来才行,环视一圈,心上已有了主意。
找了下山的路,悄悄掩身到那房屋后面。这些房子大多是木板搭建而成,极易点燃,去摸口袋里陆续的那只打火机,发现不知遗落在了哪处,只得另谋它法。沿着狭窄的缝隙向内钻入,在最里面的一堆腥臭难闻中找到了一盒火柴,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沾了焦油的布,向那处一扔,立即钻身外出,几乎等我到了出口处,就听到噼噼啪啪声在响,火已渐渐起势,很快浓浓的烟就冒了出来。
那群女人初看到时都是一怔,足愣了小半分钟,才从地里跑出来,纷纷冲进第一个屋子。那是她们的居处,人之本能地会想去保护自己的家。
乘着这时机,我一骨碌钻进了花海,迅速点燃火苗扔进花丛中,向内跑进几十米,又点燃一处。就这么边跑边点,等我回头时只见身后火苗迎风而蹿,一团团火焰向周边散开。妇女们闻声赶出来,发现她们本劳作的位置已经燃起了大火,只听有人用听不懂的语言高喊着什么,但大多数人都只麻木地站在那处观望,并没有人想办法来扑灭火。
见此情形我也放了心,继续一路点过去,这么大片花海要都烧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圈跑下来,我已累得气喘吁吁,储备的焦油布条也已全用完。这时黑色的地狱魔星,已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烈火像是在向世人宣泄着愤怒。就在我打算回程去那坍塌的豁口时,突觉四周有异常,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动物群们都纷纷向火海冲,我出于本能地想要阻止,哪怕其中不乏猛兽。
急吹哨音想要遏止它们的自杀行为,可我的哨音出去,至多只是缓了缓它们的步伐,很快就又冲进了火焰中。原本属于植物被烧着的气味融入了毛发的臭味,声声动物嘶鸣哀嚎不绝于耳。
心底生出了悲怆感,这是活生生的一幕飞蛾扑火。假如我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可能在点燃那火苗时会犹疑,它们冲进火中自杀的原因其实只需仔细一想就明白。这山坳里的所有动物,都受了这种花的荼毒,当火焰点燃地狱魔星时,那飘散于空中的花粉味,就成了致命的诱惑以及死神的召唤。
真的是事到临门,才觉得自己的力量是那么渺小。有想拯救这群无辜的动物的心,却无力来力挽狂澜,只能默声站在火海之外,悲哀地看着一批批的生灵冲入火海。
远处传来人声,我循声看过去,发现道口进来不少人,直觉掩身躲藏起来。本以为是老铁的那群手下,但藏身观望了片刻发觉不像,等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赫然明白,等待长久的支援部队终于赶来了。那个熟悉身影正是三疯子。
他们显然是被这火海给吸引过来的,然后动物争相自杀的“奇景”也震住了他们。到后来,大的类群动物不再出现时,就是数以万计的黑皮蛇纷相游来。若不是亲眼所见,绝难想到这山里的蛇会有那么多,不夸张地说:这就是座隐匿的蛇山。
远远得见三疯子领了人往山上走,心中微动悄然跟了上去。不出所料,他是领了人往我们之前分别的森林里走,应该是在搜找我和陆续。那处豁口极其明显,我并不担心他们会错过,却心下略忧虑阿蛮的问题,若等下与他们狭路相逢,会不会又展开一场绝地厮杀?
阿蛮的实力,我至今没摸透,但可以肯定他不是一个人。至少那些被控制了的狼孩一定受他驱使,群蛇与那些野生动物也是他策反的工具,而这些还是不够,其中必然还有人类的参与。我能想到的,就是阿蛮的自身族人,也就是那些土生土长在大山里的土著人。
长时间的被压迫,不代表就失去了抗争的念头,过往的失败让土著人学会卧薪尝胆,等待时机。不动则以,动则一举扑杀,不给对方留一丝余地。这就叫致命的反扑!
随了一路,到得那豁口处时,三疯子大呼小喝的声音传来,发觉是自己杞人忧天了,担忧的事根本没发生。坍塌的豁口中,哪里还有阿蛮的踪迹?遥遥顾盼,见陆续还是躺在原地,从外表看并无任何损伤。三疯子冲到底下,把人扶起了后就尖着嗓子喊:“医护队的人呢?快来,我兄弟要不行了。”
心头一颤,难道阿蛮在我离开后没守信,对陆续做了什么?
但只过了片刻,就知是三疯子夸张了,因为医护人员上前做了一番检查后,就只是简单处理了陆续的外伤,并无做任何紧急抢救措施,最后不紧不慢地把人抬上担架。
看到此处已知陆续不会再有危险,他将会被支援队伍安全送出山外。凝定那处良久,最终转身而走,坚定的步履没有迟疑。早预知这一刻会来临,只是略微提前了一些而已,总算不辱使命,没有让他出事。心中默念:陆续,后会无期。
是真的以为不会与他再见了的,中国之大,只要你不是有心去寻找,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再遇。可我却不知原来这世界小到转个身也能在同一座城市再次重逢,真不知道该不该雷人的用“缘份”两字来形容。离开豁口之后,我又去了躺山洞那边,亲眼看着彭野被支援队伍带走。
责尽于此,是时候离开了。此处涉入外界,必然牵扯极深,及早抽身是为上策,否则恐麻烦事会紧随而来,为了不牵扯到无关的人,与彭野和佳禾这两个合伙人也该终止关系了。
118.气急败坏的陆续
听完我一番长诉,陆续反倒沉默了下来,他双眉紧蹙在一起沉思。
我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也不去多言,等过得片刻他抬眸看过来问:“那么那具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尸骨是......阿蛮设的计?”
显然是如此,否则没法解释为何那个豁口里会多出一具女性尸骨来。阿蛮在发觉有人大批入侵森林之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先弄来一具与我相似的女尸,让巨型母蛇吞噬,然后又将母蛇杀死,造成了我亦死亡的假象。然后他才躲藏起来,也许在那时,他就在某处看着豁口里的一幕,也看着我躲在一旁静静凝望,最后转身离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案件后来是不是不了了之了?”
“你怎么知道?此案最后因重要关键人物都已死亡,追查不出上级而搁置。除了那个白大褂李博士被逮到,其余的人都逃了,而李博士口中得到的证供也都是指老铁等人。至于老铁那些人的死,因无凭无据,最后归结为意外坍塌事故与蛇群异变。”
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毕竟土著人为幕后主导者也只是猜测,从头至尾他们都是受害人的身份。至于阿蛮这个执行者,显然是没有抓获的。问及陆续,果然如此,说只抓到了几个低智力的狼孩,目前收押中,但最终应该也是送去相关部门训导。
陆续说:“森林之大,足可供阿蛮躲藏,即使是派再多的人搜山,估计都难找到他。谁知道哪处山窝里有他的另外巢穴呢,都说狡兔三窟,我估计他有几十个窟。实在是可恨,最后还摆了我一道,害的我......”他顿然收了口,懊恼地别转头向另一侧。
该交代的都已交代完了,一时间两人无言,车内静默下来。其实还有问题没问出口,比如他没问我为什么要不留任何口讯独自一人离开?比如我没问他为什么在看到那照片后,不顾一切地在昆仑山口徘徊,甚至打算进玉珠峰内找我?
有些话是不能挑得太明了讲的,就像他提及那天我们动身时坐得面包车,似有所感熟悉的目光在车内,却没提及当时他的身旁还站了女友冬冬。
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僵局:“既然已经解释清楚了,你也不必再觉得内疚了,没跟你告别是我的不是,也谢谢你关心,在这昆仑山口找我。你的女朋友应该还在格尔木等你吧,早些回去吧,免得她又误会生气了。我走了,保重。”
话刚说完,还没转身去推车门,陆续就怒拽了我的胳膊往他身前带,一脸蛮横地吼:“你又想走?门都没有!”我一时也没防备他突然来这么一下,整个人被他拖拽了过去,一头撞进他怀中,挣扎着想起来时,他另一手控住我腰死死按住,几度翻转都徒劳,不由恼了起来:“陆续,你发什么疯呢?拿开你的手,这样很难看,被你女友知道了像话吗?”
总算最后那句话起了效,搂在腰间的手松了开来,我及时撤离,但下一瞬只听“喀嚓”一声,一只手铐给铐在了我的手腕上,手铐的另一半则被他拽在手中,我怒喝出声:“你干什么?”但他犹如没听到一般,将另半边给铐在了自己手上,然后当着我的面将钥匙塞进了内衬口袋。
这才一脸得意之色地说:“现在倒要看你怎么逃!”
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很想拿个锥子撬开来看看,气极了问:“说吧,你到底要怎么着?”我该解释的解释了,也为那不告而别道歉了,甚至还体贴的为他女友着想了下,总结来总结去也没欠着他什么,现在把我扣着不放是个什么理啊?
脑中突然闪过什么,瞬间了然而悟,眯起眼带着讥嘲地道:“陆续,你是想把我抓回去交给梁哥领功吧,倒是我愚钝了,还以为你真关心我来着,原来如此。”
“放屁!”陆续破口大骂外加暴跳如雷,但他忘记车厢低矮,“咚”的一声头撞在了顶上,边捂着头边手指指到我鼻梁处,“小九,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我......我是脑子烧坏了要来找你。”
见他气到开始语无伦次,我轻问了句:“那你干嘛铐着我不让我走?”
“不为什么,我就喜欢!自从黑竹沟回来,整个人都跟生了场大病似得,念得想得都是那些事,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不是死的,是活生生的,你说我能这么容易就让你走吗?这手铐你以为是从梁哥那拿的?屁!是我从玩具店买来的仿真道具,在看到照片中的你时我就想这么做了,见到你一定先把你给铐起来,然后好好揍一顿再说话,带你这么玩法的吗?两句话一说,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那你为啥不揍我?”
陆续横眉怒目而瞪:“我是男人,能真打女人吗?”
嘴角牵了牵,一时没忍住,到底还是笑了出来,陆续的脸色更黑了,一字一句从齿缝中迸出话来:“我哪句话好笑了?”
其实他真没说好笑的话,但我就是忍不住笑起来。对人心的防备成为了我的本能,哪怕对眼前这人有着别样的情怀,但还不到全然信任的地步。所以当他的行为没法解释通时,自然就想到了另一层上去,我可以算是那件案子的关键人物,也是最好的证人,把我交给梁哥,用处很多。
只是我忽略了一点,陆续这人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他没那般忠于梁哥那上级,也没我想得那么龌蹉,他就是认真起来跟孩子一样蛮不讲理地认死扣。看他气急败坏口出脏话时,疑虑就消去了,以这情形,他还真就是单纯地不准我离开。
低眸扫了眼手腕上的金属铐,玩具店买的?还能比他更幼稚一些吗?提了提手,问:“这样你怎么开车?”我倒是无碍,坐在副驾驶座位,左手不方便至多不动而已,他右手要换挡握方向盘什么的,铐在一起能行动方便?
却听他没好气地回:“谁跟你说要开车了?天黑之后雪山脚下不宜行车懂不懂?”
“那......”我扬手比划了下,带动了他的右手跟着一起移动,“你意思是要夜宿在此?”
“你有意见?”他凶巴巴地怒问。我连忙摇头,“没意见。”这人现在的脾气跟炮筒子似得,一点就燃,还是少惹为妙。可我这方熄兵不代表他那边同意,只见他车门一开,寒风灌进车内,一股凉意从头蹿到脚,没等我开口,他人就跨出车外,连带着将我半拖过到他座椅里。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他提抱了过去,待我狼狈地两脚站在地上后抬头质问:“你干什么啊?”
他给我不咸不淡地回:“肚子饿了,拿点吃的。”我这火也蹭蹭上来了,“你饿了自己去拿就行了,把我拉扯出来干什么?”还是以拖的方式!
陆续甩也没甩我,径自向车后走,那两手铐在一块,我就是想不动也没辙。被动地拉到了车后箱处,他还偏偏就用右手去提车盖,用余光去轻瞥他脸色,疑似嘴角带了似笑非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车后盖一打开,我就怔了下,里面竟然塞得满满的,除去食物与饮水外,还有一整套的登山装置与露营帐篷等,他这是打算真的要进雪山来着?不对,那些装置上有雪迹,他是已经进山过了。
“看什么看?我那是常备装置,别想成是为了找你而特别准备的。”他伸手从食物堆里胡乱翻找出一袋子,然后关上了车厢。脸色阴沉地拎着袋子扯了我往前走,到了后车位时拉开了车门,先把食物袋子扔进去,然后推了我一下,口气不善地说:“进去。”
我不想与他多计较,就低头钻进了车内,陆续随后坐了进来。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原本暖融的车内也变得凉意涔涔,但幸而车子一直发动在那,开了空调在吹,很快温度就上来了。
他越过我身前拽过那袋子,在里头翻了翻,拿出一个方盒来。等他打开时,微有些意外,竟然是个小型蛋糕,只见他在袋中又翻找了下,拿出了几根蜡烛,就在那一支一支地插起来。
等见他拿了打火机在点时,再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今天过生日?”
陆续眼皮抬了抬,朝我飘了一眼,然后道:“我是六月一号过生,你发了两年的短信给我,都还不知道?”一时被噎住,都忘记与他还有这茬牵连,只是我每月底给他发短信也都是遵照协议来办,哪里知道他哪天生日呢?
等蜡烛全点燃后,他突然凝目看过来,眸光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尤为黑亮,“许玖,19**年12月28号出生,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吧?”
我的生日?脑子一下懵了,陆续点蜡烛弄蛋糕居然是为我庆生,他报的是我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可那根本就是聿哥办证件时胡乱填的,这么多年来也从没有人为我过生日过,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出生的。心底的震撼,陆续并没察觉,他将蛋糕往我腿上一放,“没25根蜡烛,象征性插了八九支,你别指望我酸了吧唧地唱什么生日歌,赶紧许许愿把蜡烛吹了,肚子饿得荒呢。”
很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去看他,“我该许什么愿?”
119.因为陆续
陆续翻了下眼皮,吐槽道:“你们女人许愿不都是希望自己越长越漂亮么?”我偏头想了下,实事求是道:“都长到这年龄了,外貌已经定型了,哪里还可能再长漂亮?”
他吞咽了口唾沫,又提议:“那就许父母身体安康。”
“我父母早逝了。”发誓自己说得是实话,可陆续的表情就像是被噎到了般,向我呐呐解释:“我并不知道......不是有意提起的。”我摆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父母于我完全没概念,也就谈不上什么殇离之痛,目光落在蜡烛上,见有不少烛油滴在了蛋糕上,觉得有些心疼,于是催促道:“快说呢,我到底该许什么愿?”
耳边无声,划转眸光见陆续奇怪地看着我,他问:“小九,你没过过生日吗?许什么愿望哪里是让别人说的,不知道许愿时都不能说出来嘛,说了就不灵了。反正你们女人不是许貌美如花,就是许嫁个如意郎君什么的,也都大同小异了。”
前一句“你们女人”后一句又“你们女人”,说得有多不屑女人许的愿望似得。不过他定想不到,我是真不知道生日许愿还有不能说出来的这规矩。
闭了眼,心中默念了句,然后睁开轻问:“接下来要如何做?”
这次陆续没再多问,“一口气将所有蜡烛都吹灭,你的愿望在来年就会实现了。”我笑了下,鼓足了气将所有蜡烛都吹灭,有意数了数,一共是十一根,暗道这人的数学估计不咋样。
陆续将蛋糕接手了过去,一支支地在拿拔蜡烛。没一会一块蛋糕递到了我面前,接过来轻咬了一口,甜腻松软的很,但我向来不爱吃这种甜食,今晚吃着却有不同的感觉。
刚才我其实并未许愿,只在心里划过念头:我会记住今年冬天的12月28号,因为陆续。
许是真饿了,在确定我一块蛋糕下肚不再要后,陆续就没什么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看他偶尔吃得还噎住了,实在忍不住问:“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又不跟你抢,用得着吃这么快不?”
他头也没抬,埋脸在蛋糕里,边吃边说:“有几天没好好吃一顿了,能不饿吗?”
心中微动,状似无意地追问了句:“你这几天都干啥了,怎么就没好好吃一顿呢?”陆续闷头咕哝了句:“爬山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从看到他后车厢里的登山装置,以及那登山鞋上的雪痕时,我就猜测他可能是已经爬过雪山了,这辆车应该是停在山口这边。看来发现我照片与找到我踪迹的时间还得往前推进一些,他至少在这昆仑山区域内已经徘徊了数十天。
因为无法确定我究竟是去了哪个地段,所以一直在这个范围内徘徊搜寻,恐怕不止一次进雪山,每次都到山穷水尽不得不回时才往回赶到车中来补充体力。
感动吗?感动!实心话,不掺一点杂质的。相信假若有个人这般为你,是人都感动。两月前就说了,他是个好人,我真没看错。
总算他把那块蛋糕解决了,脸上露了满意之色,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问我:“喝不?”我蹙了蹙眉,摇头道:“开车不能喝酒。”他轻哼了声,面露痞子味地说:“谁规定的?这里鬼影子都没,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个不慎翻车,反正撞不到人。”
“我还在你车上,你不得负责安全问题吗?”
啪的一下,说话间他已经拉开了啤酒罐的拉环,咕嘟咕嘟两口下肚,还打了个嗝。我索性闭嘴了,反正他就没拿我话听进去。豪放、不羁、乖戾,是他陆续的另外一面吗?
看他一口接一口地在那喝,我不由问:“不冷吗?大冬天的。”
“冷啊,没发觉我牙齿都在打架嘛,可冬天喝啤酒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对了,记得你也喜欢喝的啊,那次去黑竹沟镇的小饭馆里,还看你自带了小酒,后来撒酒疯跑错我房间的门,还调戏我来着。”
“有这回事吗?不记得了。”我装傻。
他嬉笑着淬了一口,然后道:“行了,别装了,你这调调也就能唬唬初认识你的人,给你来罐啤酒凉一下。”我轻瞥了一眼,坚决地道:“不要,怕冷,除非是白酒。”
本是随口那么一说,哪知他眼睛一亮,“要白酒,有啊。”低头从塑料袋里摸出一瓶二两装的白酒来,然后以电视直销宣传的口吻道:“这可是我在格尔木海淘出来的宝啊,人家放了几十年的好酒,你别看那什么茅台飙价飙到一千多,论纯度还没这来劲,一问那价,嘿,实在是......”有意拖长了音,“便宜!只要五块钱一瓶。今天给你可是赚大了,花最少的钱,喝国宾级别的酒。”
“行了,少贫嘴了,快开吧。”我是实在忍不了了,不就是一瓶二锅头嘛,给吹得跟仙酒似得,等从他手里接过开了瓶盖的酒后,放嘴边轻抿了一口,一条火线从舌尖一直向喉咙到胸口,再到胃里蹿,可真是烧刀子,够辣。眯了眼看陆续,给他良心建议:“你怎么不去搞传销呢,很有那潜质,铁定能发财,成那塔尖上的人。”
他一口把剩余的啤酒全灌了下去,然后指尖一捏,啤酒罐就变形了,这才道:“不知道我就是传销的头吗?卖得就是这赛茅台的纯二锅头,我都靠这行当成商业巨头了。”
实在是对他无语,还能比他嘴更贫的不?我说:“难怪你与三疯子能走到一块成朋友呢,原来你们这是臭味相投,本就是一路货色。这儿,”右手指了指脑袋,“不太好使呢。”
“别跟我提疯子。”陆续骤然换了哀怨的语气,“我快被他烦死了,从黑竹沟出来他就整天缠着我拿天书秘籍给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人,现如今听他名字都有阴影了。”
我奇声问:“你不是说那秘籍网路上一买一大堆吗?才十块钱,干嘛不给他买一本?”
“你有所不知,我确实上网买了一本丢给疯子了,可他不到下午就跑来找我算账了,为啥?因为那卖秘籍的无良商家,就只做了个天书秘籍式样的封面,然后拿别的书包在里面就这么给寄过来。你说包学问高一点的书也就罢了,以疯子的水平未必就能看出来,他什么不好包,偏偏包的是疯子看过上百遍的《西游记》。”
噗!我喷笑而出,这段子绝对是我听过最好笑的。
陆续在那头还一脸苦恼加哀怨地说:“你别尽顾着笑啊,快给我评评理,疯子来找我算账,我是不是挺冤的?哪里知道现在的商家黑心成这样?”
我直接笑到弯了腰,肚子都开始痛起来。这对活宝,真可以的,跟他们在一块,绝对能年轻不少,因为笑一笑,十年少啊。后来陆续从塑料袋里又摸出了一瓶二锅头,与我一边侃着天,一边眯着小酒,从他言谈中得知,他去过的地方也不少,五湖四海的,见闻也就多了,很有些趣事是令人笑到肚子疼。
不知不觉间,脚边丢了好几个空瓶子,两人也不知灌了多少酒下肚。常常自诩酒量不错的我,也开始觉得头晕目眩起来,人就歪倒在车门边,脸上带了傻笑,眯着眼看那张英俊的脸。思绪似乎又回到当初在黑竹沟镇的旅馆里,我站在206房门前,得知搞了乌龙也不觉有错,就似醉非醉地用调戏的眼神看他,那时就觉得他真挺帅的。
正如此刻,看着朦胧中的那张脸,也觉得英俊之极。
眼睛眯着眯着就闭上了,但意识并没模糊,感觉左手腕被拽了下,似听到陆续在问:“喂,醉了?”我兀自在心里埋汰:谁是喂?有名有姓的,许玖!
身体一晃,天旋地转的,人被拽了过去,趴跌在某人身上,然后被翻了个身,面朝上躺下,头枕在他腿上。本准备睁眼去看他这是要干嘛,突然头上多了一爪子在那轻抚,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没再睁眼。
低回柔软的嗓音穿透耳膜:“傻丫头,故意逗你乐知道不?谁让你是寿星呢。我可是穷尽了脑细胞,装疯卖傻地给你演出呢,就你这没良心的,居然还说我要拿你去跟梁哥邀功。”
我想分辨说那也就是开头的一念之差,后来不是已经信了他嘛。头上轻抚的爪子终于拿下,换成左手被他轻捏在掌间,好似丈量了下,才听他道:“怎么这么小?看看你,才两月左右没见,就瘦得跟脱了层皮似的,脸上一点肉都没了,笑起来都没以前好看了。”
恼人的爪子居然得寸进尺地摸上了我的脸,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正要睁眼怒叱他,突然额上一暖,软软的触觉,等我意识到那是什么时,整个脑子都发木。
陆续在亲我?
120.结伴同游
不过是蜻蜓点水,轻轻一碰就移开了,可我却觉得那处炙烫到不行。应该说若不是本身喝了太多的酒,脸就红了,这时候铁定红到耳根,眼睛是再不敢睁开了。
陆续浑然不知我这边的不平静,他似傻乐地笑了声,然后道:“小九,以后你多笑笑,然后嘴巴收一收不要那么毒,其实很漂亮的。呵,不晓得为什么,自查过你身份后,就把你出生年月给记住了。前几天我躺在雪窝堆里快撑不住时,突然就想起这事了,疯跑下山开车,找遍格尔木才找到一家品质不错的蛋糕店,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回来,想着即使没找着你,不管生死你都在这昆仑雪山中的,那么这个生就也算为你过吧。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到底还是被我揪到你了。”
我敢肯定,他醉了,比起我还要醉得糊涂,否则绝地是不会说出这些......暧昧话的。生不知父母是谁,无人疼宠,却在今夜,我尝到了被宠爱的滋味,好甜。
这一定是梦吧,如果说还没到十二点,生日愿望还有效的话,那么我许愿:这个梦不要醒来。
唯一一次,把提防的心放下,任由自己躺在陆续的腿上陷入混沌,意识迷离,终是睡了过去。可能是酒太酣,梦太甜,人也太累,睡得可谓酣畅淋漓,等醒来时只觉人在晃动,后知后觉想起还在车上,一侧头就看到陆续,他正在开车。
几乎立即他就察觉了我目光,偏转头看过来,“醒了?”我轻点了下头,没来由的心虚起来,为昨儿夜里酒醉后偷听他说话这事,若是被他知道了......
避开他目光,朝车窗外看了看,“是要回去了吗?”
“不回。”他直接丢我两字,却没下文。我奇怪地回看他,视线瞥到底下,见他右手推在档位上,与我的左手腕还铐在一块,就以左手在那单控方向盘。我倒是纳闷了,这样两手铐在一块,他要怎么把我从后座搬到前座,然后再回到他的驾驶位?
似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低笑了声道:“看你那傻了吧唧的样,有什么好想不通的,早上开车前把手铐解了,抱你到座位上,然后我上这边再铐上不就行了。”
“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没事一直铐着我干嘛,好玩啊?”
他还真点头,一脸痞气地接话:“好玩,挺有意思的。我就喜欢这个调怎么了,你咬我啊。”
估计我是被他传染了,脑子也发浑,在他那句话出来后,真附身低头一口咬在了他手腕上,听他倒吸着凉气呼痛,就觉畅快,起身时,上下两个牙印可清晰了。他恼声怒吼:“你属狗的吗?还真咬。”
我不凉不淡地回:“我属老虎的,专咬狗。”
顿把陆续的脸气得从红变成了黑,眼睛里的火光那叫一个璀璨。蓦然想起昨晚他说让我以后多笑笑,嘴巴收一收不要那么毒,立即心生悔意,都已经咬他泄恨了,还这么损他确实有些不对。
于是收整心情,飘了眼那牙印问:“疼不疼?”
他不知想到哪处去了,如临大敌地把手往腰后缩,连带着牵动我的左手也搁他腰眼处,然后听他恶狠狠道:“你的虎牙是利,小心我乘你睡着了虎口拔牙,让你成秃嘴老虎,提前当老太婆。”
我觉得啊,有时候真不是自己嘴巴毒,确实是因人制宜的。想以前跟彭野、佳禾一起合作时,在他们眼里绝对那叫脾气好,到了他陆续这,怎么就成牙尖嘴利的人了呢?原因就在于他。因为他有那个本事能惹到你咬牙切齿或者磨牙霍霍。
跟他赌气,那是给自己招罪受,直接瞥转了头,眼不见为净。
总算他没再来惹我,安安稳稳在那开车,从沿路风景而看,应该在我醒来之前还只是刚启程。刚问他说是不是回去,他答我不回,之后就转移了话题没下文,也不知道他这是开往哪里。倒也不担心目的地,就当沿途观景了。
等车子停下时,看到熙熙攘攘有些人,看着像个景区呀。
陆续依样画葫芦将我从他那边横拖下车,等双脚着地时控在腰上的手立即松开了,我假装不经意地视线划过他脸,见他极其自然的神色,没有半点忸怩。
等随着人流真的走进去了,我才惊讶地问:“来这干嘛?”
“难得来回青藏线,不玩一趟闻名遐迩的胡杨林太亏了,等这边玩过后再去可可西里那边。”
我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说笑,嘴动了动,还是缩回了到口边的话。但有人总喜欢挑战你的极限,在走了两步后,陆续就拉拽了下牵绊在两人手腕上的金属圈,然后以足可让我听到的音量在嘀咕:“怎么有种牵着金毛出来遛弯的感觉呢?”
“你说谁金毛?”从齿缝中迸出问话。
他回头朝我特妖娆地一笑,“谁搭理谁就是啊。”我直接动粗不动口了,抬脚就朝那腿弯处踢,他本就有防备,侧身避开外带旋身,一套动作做得可谓流利。可怜我因左手被他铐住,也跟着一个侧转,脚步一踉跄差点跌倒,他轻轻松松揽住我腰嬉皮笑脸道:“你这可是投怀送抱啊。”
我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他面色一变立即松开了我,把手藏在身后,神色戒备地说:“不准再咬了,真疼的。”我给了他一个良心建议:“赶紧去医院吧,有病必须得治,我看你病得不清。”
“我有什么病啊?”他神色茫然。
我拿手指了他手腕的齿痕,云淡风轻地说:“狂犬病!老师没跟你普及过,被咬了得打疫苗的吗?过时病重会死的。”他瞪着眼半天没吐一个字出来,再开口时如喉咙口塞了什么般:“哪有人把自己比作狂犬的呀?”我飘了他一眼,“这不是配合你嘛,免得你说我嘴巴毒。”
“哪里有说你嘴毒了?”他在那小声嘀咕,我只当没听到。
被陆续领走了一段,发现离景区大门越来越远,不由纳闷地问:“你不是说要进去吗?”
他头也没回地说:“门票要50一个人的,我们逃票。”
我的额头冒出了黑线,估计也就他能把“逃票”两字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你很缺钱吗?要是没有,我这里付就行了。”他顿住了侧身看我,“你很有钱?”我摇摇头,谈不上很有钱,但生活至少能自给,也不用干“逃票”这种事。
然后他又说了:“我是男人,能做让女人付钱的这种事吗?”我脸上抽抽,很想拍他一脑袋,指着他骂别这么大男子主义。心说他定是出来钱带不多,又买了那些装备和食物,估计是钱都花光了,这才想到逃票这一途径。我反正兜里揣着钱,来这趟任务基本也没花,也就那天早晨买了顿早餐。
想到这正要去兜里掏钱给他,结果听他说:“胡杨林风景,最美的是秋季,现在大冬天的,不值那票价,懂不?”我直接对他无语,“那没什么美景你还去?吃饱了撑呢。”
“嘿,昨晚上倒是吃撑了,以至于今早醒来都觉得不饿。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呗。”
两人顺着一条土路向前,一走一个沙坑,我们走在了旁边的芦苇荡。有发现路旁停了摩托车,看样子逃票的不光我两,还有别人。穿过芦苇荡,就到了一个河滩处,回头去看,车子停的位置依稀能看到,而景区的二层小楼也能看到。出于做贼心虚的心态,觉得很是忧心,怕那楼上有工作人员瞧见我们这处,缩了缩身,尽量掩在陆续身侧。
河滩比较宽,里面的水都结成了冰。穿过河滩又是一处芦苇荡,再过去就看到沙漠了。不知名的低矮植物,顽强地生长在黄沙里,为这片黄添了一抹绿。但放眼而望,别说胡杨林了,就连棵树都没瞧见。我看陆续挺随意地往前走着,不由狐疑地问:“你到底认识路不?确定这里能进到景区里面?”
“看地上脚印不就知道了,我们只要跟着别人的脚印向前就是。”
经他这么一说,确实留意到沙地里有一条痕迹。跟他在一块,很容易联想起黑竹沟的那些日夜,蓦然间想到那片黄沙林了,与他并肩而行,听他的精辟分析。倒真没什么可担心的,比起那次,至少此刻是以闲散的心情在走这片沙漠,大不了就是没找到胡杨林,沿着原路返回而已。
又穿过了一个芦苇荡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胡杨林。但,那真称不上是美景,树叶凋零,树枝都光秃秃的,颇有枯藤老树昏鸦的残景凄凉感。
我问陆续这有什么好看的,他笑了笑,眯着眼特迷离地开口:“在大西北流传着一句话,胡杨3000年——生而不死1000年,死而不倒1000年,倒而不朽1000年。在荒漠和沙地,胡杨是唯一能天然成林的树种,已经有300万到600万年的历史了。来这处,就想看看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你不觉得哪怕是落叶凋零,都有种苍凉的壮美吗?”
我认识的陆续,不是这样带了沉郁忧伤的气息,到这时,才嗅到了异样。
121.图中图
即使落叶凋零,要想在胡杨林里穿梭也不太容易,但陆续却一脸兴致盎然,边用手去挡树枝,边埋头走在林中。等实在树林浓密,无处可钻时,他才终于妥协,退出了胡杨林,沿着旁边的道走。这时,我与他的脸上都多少被树枝划了点痕,觉得有些刺疼。
他回头把我脸端详了下,笑说:“没事,睡一觉就能消去,恢复你的花容月貌。”
我没接话,只沉默地看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别转开脸,“小九,有你这么直愣愣盯着人看的吗?就算觉得我帅,目光也该收敛点吧。”
嗤笑出声,他这自恋程度,已是登峰造极。我突然喊住他:“陆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愣了下,眸光霎那闪烁而过,眯眼笑着反问:“我能有什么事啊?”
“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越过他先行,变成我领头在前,改变了主导位置。他也没反对,就任由我牵着走,隔了有小半刻时间,才听他在身后说:“小九,陪我走这一趟,当是对过去的洗礼与告别。”
我不明白他话的意思,停下来回头看他,午时阳光打在他肩背,显得轮廓深邃而俊朗。拎了拎手腕,金属环间的链子叮当响,“就算我不愿意也不行啊,被你铐着呢。”
他一下就笑了,狭长的眼里满满笑意,“那是,你已被我领养,休想离我半寸。”
我低头拿右手去量了量,抬头道:“恐怕不行,这都有一虎口宽了,半寸肯定做不到。”陆续不说话了,虎着脸看我,看着看着突然“噗”的一声,忍不住笑出来,“小九,够贫的啊。”说完还轻拍我脑袋,一副看宠物的表情。
一个矮身避开他的手,“能把你爪子挪开吗?”他悻悻然收回了手,没再说话。
果然陆续并非兴致突然所致而打算进胡杨林的,到了大片胡杨林过去,就见他四下搜找,看到较为粗壮的枯树就上前仔细打量。我也不多问,默声在旁暗中察看,结果总会呈现的。
当一棵枯萎且弯曲下地的树出现在视线中时,我发现陆续眼睛骤然而亮,心说看来是找到了。他越过我身旁快步而行,边走边从兜里掏出了什么,我踮起脚尖一看,发现是张照片,照片里拍摄的正是那不远处的枯树。到这时,说不奇怪是假的,以观景为由特为赶这一趟,就是为了这棵树吗?
走至跟前,就听陆续说:“胡杨的根系可长至长达15米,在沙地以下向四周蔓延,为了在极端干旱的环境里吸收水份,它可深入到地下13米左右。别看它已经完全枯萎,其实它仍然活着。小九,我们来赌一下,挖下去多深能找到宝藏。”
“宝藏?”我伸手去贴他额头,“你没事吧,脑子没烧坏吧。”
“去去去,”他跟赶苍蝇一般嫌弃的摆手,“跟你说正经的,这棵树下有藏宝图呢。”说完也不管我信不信,就附身用手去挖,由于行动受限,也只能跟他一起蹲下。发现这处沙层向下挖进几十公分,就开始变得坚实,无意中手触及那沙粒,十分冰凉,底层因为有水而在低温之下结成了冰。
假若真有什么东西埋在下面,恐怕很难拿出。但见陆续刨完一处到不能再刨的地方就换另一处重新开始,隔了片刻他就对我嚷:“诶,别干看着啊,帮忙一起挖啊。”
我拿眼稍睨他,拎了拎手腕叮当响,“怎么帮?”陆续笑地很痞,“小九,你这是挖空心思想我解开手铐,我不会如你意的。不用帮了,就在旁看爷挖宝吧,晚点别想我分你一半。”
切!送给我都不要,埋在这枯树底下的还宝藏?他是脑袋发昏,看穿越剧看多了。
事实证明,陆续是在那满口胡言,他沿着枯树四周刨了好多沙后,终于刨到了个东西,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深色酒瓶,然后他那神色可谓深沉了。眯着眼,叼了根烟,就往那沙地上一坐,发呆。
我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拿脚踢了踢他,“天寒地冻的,你跑这来挖个瓶子,倒是开了看看有什么啊,坐那扮什么忧郁呢?”
他一副从愣神中缓过神来的表情,茫然地看了我数秒,才后知后觉地应:“哦。”
之所以觉得那瓶子有蹊跷,是因为它的封口包了一层又一层。陆续在解开那层层包裹后,拔下塞子,将瓶子倒放着晃了几晃,里面掉了个土黄色的长卷出来,看那材质,像是羊皮卷。
羊皮卷上用红绳子打了结,假若不是成色看起来古旧,真有些像某节日流行的情人瓶里做的情书那种。曾经我还替客户准备过此类的礼物,快递寄送呢。心念电闪,这不会是他女友冬冬让他过来找的什么信物吧?
成色古旧都是可以做出来的,现在好多人喜欢这类怀旧复古风,有需求就有市场。
在陆续打开羊皮卷时,目光不由自主地飘了上去,但见上面并无字迹,暗嘘了口气,再仔细看时发现那像是一张手工画的地图。这时陆续的脸色十分严肃,眉宇微蹙着,目光紧凝那不过一尺多宽的羊皮卷,他突然摸出打火机,竟将那羊皮卷给点燃了。
我惊愕地问:“干嘛要烧掉?”此行为的就是这张地图,现在烧了,不是白走一趟?
他却抿唇而笑,指了指自己头说:“都印在脑子里了,何需这东西?”
这么快就将密密麻麻的整张地图都记下了?恕我愚钝,还没达到数秒之间能记住一副地图的超高记忆力。可惊奇的一幕在我们眼前发生了,那羊皮卷烧了一半却自己灭了,我们俩狐疑地对视了一眼,他拿打火机又去点,可这次怎么都点不着。
我说:“不对,陆续,那里面好像有别的不易燃的东西。”他想了想,拿旁边的沙往上面盖,过了会再刨开,羊皮卷上的火星已经完全熄灭,本来土黄色的如今也变成了一团焦黑。
等陆续一点点剥开外层时,惊异地发现那羊皮卷竟然有夹层,而夹层内是一个极薄的金属片,上面同样有一副地图,与之前那副十分相像。这就不是画的了,是有人用利器一点点刻上去的。
陆续一脸恍然而唏嘘:“若非我起意毁掉羊皮地图,恐怕这里面的真图永远没人知道。”
真假地图?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我问他这地图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却讳莫如深地告诉我说到时候就会知道了。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视线瞥道金属片背面,轻咦了声,“陆续,你快看反面,好像有字。”
他先是怔了下,然后翻转过金属片,下一瞬见他整个人都僵住。
金属片上的字很小,密密麻麻的,我所处的位置恰为相反,只能模糊看出几个字来。并不关心上面的内容,却是对陆续的反应有些诧异,他竟连拿着金属片的手都有些颤抖,眼神也是惊愕地直瞪。我轻声询问:“你没事吧?”他骤然呼吸变重,手握成拳,将金属片扣在了掌中,却不防那金属片边沿锋利,血瞬间就从他指缝中冒了出来。
我孑然色变,连忙去掰他的手,等五根手指一一被掰开,可见他掌心有很长的血口,血还在不断向外冒。“你这是干什么?”我就那么一问,却没想陆续抬起看过来的眼里满是悲凉,“小九,我从没想过,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胡杨林中的枯树,隐藏的地图,又是图中有图,还留有一段文字,而此刻陆续又说“真相”,即便是我对其中内情全无所知,也明白这事不简单。最重要的,这个样子的陆续,令人很揪心。
我想去拿那金属片看上面的字,但在我指尖触及时,他就立即收起快速藏进了口袋。他说:“小九,不要看。”我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者疮疤,诚如我那段过去,也是不会愿意被任何人知晓的。所以只是默声从口袋里翻出手帕,在他掌心打了个结,很快手帕就被血染红了,觉得不妥,又找了纸巾出来按住那血口。
做完这些后,我拉了下他说:“回去吧。”
他却摇头,另一手伸去裤兜,可几次都掏不进去,因为颤抖,他情绪依旧不平。我见状说道:“你要拿什么,我帮你。”他没反对,低声说:“左边裤袋里有烟和打火机,帮我拿一根,我想吸根烟。”
烟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能镇定心神的。我依言找出他的烟盒,见仍是上次抽的那牌子,打开烟盒,里面还有小半包,抽了一根出来,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扑鼻而来。塞在他嘴里后,就又去掏打火机,那是个普通的火机,小卖部里卖一块钱一个,一边给他点烟一边问:“怎么不用原来的了?”问完才想起,他那个打火机好像当时被我收在口袋里,最后遗失了。
却听他回说:“那个不吉利,不用了。”微觉讶异,那只火机还在他那吗?
122.小意外
不容我多想,陆续猛抽了一口后又问:“小九,你身上有没纸笔?”我摇头,“纸没有,只有笔。”
“那也行。”他低头拉开外套拉链,翻下面毛衣下摆到最内一层,穿得是件浅灰色秋衣,看他的样子是想撕块布下来,可几次发力都没扯得开。我暗暗摇头,他当破布那么容易撕呢,现在秋衣纯棉的可牢了,摸了瑞士军刀出来说:“我来吧。”
他抬眼看了看,松开手任由我来,左手伸过去,他的手也被带着提上来,还能发现有些微颤。一个错神,指尖触及了他秋衣底下的皮肤,他的体温穿透过来,指尖微微发烫,快速飘了眼他,见他浑然不觉。轻咳了声掩饰尴尬,然后问:“要割多大?”
“就跟那羊皮卷差不多大小就行。”
当下就明白了他要作什么,等用刀子撕下一条布来后,他那光裸的肚子给露了出来,我连忙把他的黑色羊毛衫给拉了下来。这时再看他脸色,不能说好,但比之刚才的激动已经好多了。
我要把笔递给他,他摇了头,“你来画。”挑挑眉,这意思是让我鬼画符?把布摊平在沙地上,正要埋头去乱画,却又被他拦住,迟疑不定地说:“还是我来吧。”
把笔接过去后,他就开始画起来,只看了一半就觉他画的是那副地图,心说何苦烧了又再画上去?难道这个瓶子还要留给下一个人?但见他画好后,把棉布往沙堆底层按,过了会又再拿出来将上面的沙给拍掉,如此折腾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他细心的将上面残余的沙全抚开,这才一点点卷起,拿那根散落在脚边的红绳子给系上。
在他把布卷塞入瓶内时,我不由问了句:“这样能行吗?”
他轻勾了勾唇角,微带了邪气,“除了老家伙来,新一辈的没那么精明的。瓶子与红绳都是那年代的,谁会怀疑里面的东西偷龙转凤呢?”
果然如此,我在看他画那地图时就猜他定在图上作了手脚,不可能会是原图放上面。而将棉布有意在沙地里折腾,是为了让它看起来像陈年老布,如此一伪装或许还真能以假乱真。
陆续把瓶子重新埋在了枯树根部,又将黄沙给填上,最后他还用脚踩实了。看着上面有明显翻新过的湿痕,我问:“这样不会被看出来吗?”他摇着头说:“不会,要不了一天,黄沙一吹,覆盖在上面,就看不出痕迹了,毕竟这是沙子不是泥土,沙子是流动的。”
既然他如此肯定,那我也就不多虑了。回程路上陆续尤为沉默,没了来时的轻松嬉闹,周边的胡杨林成了孤单的背景,可以看得出,那块金属片上的文字对他很震撼。
我们是大摇大摆地从景区大门走出去的,出于心理因素,总觉得那门前的工作人员看我们的眼神带了异样。车子就停在景区不远处,到得车前,陆续先开后备箱拿了两瓶饮料,递过来给我时问:“要再整瓶二锅头不?”
我笑骂出声:“滚犊子,我又不是酒鬼,哪有时不时来瓶白酒的。”
他拿我上下瞄了看,煞有介事地评价:“看着有酒鬼的潜质。”用鼻子哼气,不予理会,心里却暗松了口气,又能开玩笑了就代表心绪是缓过来了。
陆续似并不急着走,往车后一靠,灌了口饮料后道:“第一回看你喝酒时还真给惊到了,从没见过女的这么能喝的。”我嗤之以鼻:“女的怎么就不能喝酒了?我好这口,还给管束啊。还有,你别装得跟个隔世青年似的,酒吧那种场子不信你没进去过,那里能喝酒的姑娘可以坐一排。”
“你是酒吧女么?脑子不知道咋长的,拿自己跟酒吧女比。人家喝的那叫洋酒、鸡尾酒,你喝的啥?米酒!人家是在娱乐场所,酒吧酒吧就是专门喝酒的地方,你是跑人家饭馆里,还自带的,是有原则性区别的懂不?”
我看陆续是昨晚的酒没醒呢,到这时才来撒酒疯,莫名其妙跟我在这争论那次喝酒的事。饭馆里喝自带米酒,有什么好惊讶的?真是个愣头青外加没见识,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接他的腔也就无趣了,饮料一口接着一口喝,真有点灌酒的意味。倒不担心他真醉,而是这大寒天的,饮料灌进嘴里估计都激冷到肚里,所以我手上一直拿着也没开过瓶盖。等一瓶饮料见底,他极其恶劣的把空瓶子丢地上,正蹙眉间,就见他一脚踩上去,把瓶子踩瘪再踢飞出去,不偏不正刚好是往景区大门的方向。
“咚”的一声巨大,立即有工作人员探头出来。陆续二话不说就拽了我往前车门走,走的是副驾驶座,拉开车门后把我推坐进去,这时已经听到那边工作人员在喊:“喂,你们是怎么回事?”
陆续也从车门外钻进来,骤然而近的身躯半压在我身上,我都没来得及呵斥他,下一瞬他就极其灵活地翻转过身,到了驾驶座上。启动、换挡、踩油门,一气呵成!车子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后车镜里是工作人员指着车子大骂的影像。
再侧眸去看陆续,一脸的得意洋洋,显然他是故意的。我往车门靠过去些,与这人保持距离为好,阴晴不定,指不准下一会就拿我撒气了。可铐在一起的手铐链子就那么长,一拽到他右手腕,他就转头看过来,“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我避开他视线咕哝了句:“怕伤及无辜。”
他打趣着说:“你是我领养的闺女,就该有打算做我的出气筒,伤到哪都不算无辜的。”
“滚!”我嘶吼出声。
碰到陆续,我这纯好的性子都变成暴脾气了。
见车子开到了大路上,离景区越来越远,一旁开车的人又说话了:“你呆那山里头大半个月,闻着身上都发臭了,怕那味熏着别人不好,先回格尔木清理一下吧,明天再过来,正好车子也要加油。”
“陆续!”我咬牙切齿怒瞪他,“你打定主意要惹我是吧?信不信我弄翻你的车?”
他立即一脸惊悚地看我,“小九,没想到你这么暴力的!”
得!不跟他废话了,扑过去就翻他内衫口袋,他边格挡边喊:“喂,现在在开车呢,危险啊!”我管你危不危险的,再忍不下去跟他处一块地方,赶紧找到钥匙解了这可恶的手铐各奔东西。就在我摸到他内衫口袋时,一声急刹车,我整个人受惯力被摔在了方向盘上。
穿得厚,疼到是不疼,就是钥匙没摸到,而下一秒我那伸进口袋的手就被他给钳住,一个翻转扣在旁,头顶传来他恶狠狠的语声:“你疯了啊?刚差一点就撞山上去了。”
我猛的抬头,狠撞在他下巴,听他痛呼出声后才冷着脸说:“把钥匙拿出来!要不这车就别想开了。”陆续不怒反笑:“小九,你这是逼上梁山,给我耍横是吧。”
“对,我就耍横怎么着?你倒是拿不拿出来?”
“不拿,打死都不拿!”
于是,车厢内爆发了一场扭打,由于空间狭小,穿得又厚,两人手脚都受限,打到后来的情形是陆续衣服被我扯开了,领子拉坏了,我则头发散乱,双手被他反缚在后,整个人紧按在他身前控住。喘着气时才猛然意识到气氛不对,这姿势......也不对,再看陆续的眼神,火星沫子似要冲出来一般。
想要立即挣脱开他,可他却紧了手上的力,把我死死按在胸口,咬着牙恼怒地说:“别再打了,再打我就不客气了!”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感情他现在这般还是对我客气的?低头就要再去撞他下巴,这回他有防备向旁侧让躲开了,我一头撞在了椅背上,索性再次用上牙齿,咬在他被扯开外套的肩膀上。由于还穿着毛衣,一口下去怎么也不可能扎进肉里去,纯粹泄愤而已。
他也任由我咬了,嘴里埋汰:“迟早有一天要把你的牙给拔了。”
“你有完没完的?”我松口朝他怒吼,龇了牙道:“信不信我咬断你血管来着?”他见我视线落在脖颈处,面色变了威胁:“你敢?”我作势真咬上去,他本双手控了我的手反压在背上的,这时立即松了一只快速捏住我下巴,我乘机将双手挣脱,正要推开他退回座位时,却发生了一件让我脑子发麻全身僵硬的事。
陆续竟然......突然用唇堵住了我的嘴!
从他幽亮的眼里,我看到自己惊惶不安瞪大了眼的样子。如果时间就停止在这刻,我想我会窒息,因为不知道要如何来呼吸,可能只有那么几秒的瞬间,两个人就倏然弹开了,他松开了对我的桎梏,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激越的心跳几乎都快冲出胸腔,我目光都没处放,这与昨晚酒醉后他在我额头上印了一下不同。现在两人都是清醒的,就算刚才经过一番争斗有那么点失去理智,但最终也不应发展成这样。
123.以情而诱?
“小九,我......”陆续话到一半就噎住,似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我埋着头连余光都不敢往他那边飘,压着声说:“你先把这手铐给解了。”之前不觉得有什么,铐着就铐着。可眼下顿然觉得手腕被金属环圈住的那处,炙热发烫的不行,但听他咬牙决定:“先回去,到了宾馆安顿了我再跟你解释。”
说完就重新启动车子,缓缓匀速开起来。这情形是让他打开这锁,难!
回程路上,两个人都如泄了气的皮球,沉默无声。我脑子很乱,闪过很多念头,却没理顺,眼见快进入城区,听到自己钝钝开口:“陆续,我们这样不好,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万一被她知道,会影响到你们关系。还是找个空处把我放下来吧。”
与成晓等人离开格尔木那天坐面包车中看到的那一幕,我不会忘记,他与女友冬冬并肩走在一块。在黑竹沟时,因为只是耳闻,所以当情感来时被他感动时会有所隐晦表达;当真正见到那曼妙美丽的身姿与陆续站在一块是那么和谐般配时,就自惭形秽了。
陆续没作声,像是没听到我话一般,径自开着车。直等车子停到一家门面还可以的旅馆楼下时,他才侧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说:“小九,我与冬冬已经分手了,早在黑竹沟之前。”
我笑了笑,视线凝住一点,“分手了你会那么紧张的,不惜以身犯险进黑竹沟去找她?不知道是你健忘还是我健忘,那个下雨夜,你可是明确地以她为借口拒绝了我的。”
他懊恼地说:“我当时那是......”
“陆续,”我截断了他的话,扭转头正视他眼睛,“我承认在黑竹沟里,因为时势环境而对你产生好感,但你做得很好,及时让我清醒过来,摆正自己的位置。现如今我找回了自己的位置,你就不该再跨过那个界线来了,明明那天还看到你跟她在格尔木街头并肩而行呢,你说跟她分手了,会有人信吗?还是,你想一脚踏两船?或许你有这心,但我绝不可能做你那第二艘船。”
一番言论,可谓语重心长,始终都紧凝着他的眼睛没离开过。这确实就是我心里真实的感受,哪怕对他依然心动,昨晚他印在额上那一吻,震惊之余是心跳加速,诚如此刻,也亦然。但我仍然不会做插足的第三者,想想觉得可能是把眼前的人美化了,他到底逃脱不开男人的病根。
陆续并没急着分辨,而是眯了眼把我上下打量,然后道:“怎么看都没发现你有做船的潜质,做只笨熊还差不多。我需要拿那点事来骗你吗?分手就是分手了。我承认来格尔木确实是找她来着,一是为确定她失踪这么久人真的在此处,二是为了别的原因,以后我再告诉你。反正今天我把你亲了,是合法有效的,你那脑子估计也都装了水听不进去什么,先跟我上楼去,把水倒了再说话。”
不由分说把我连拖带拽地拉过驾驶座,宾馆门前人来人往的,我除非是不要脸皮了跟他在这闹,只得先跟他进了宾馆大门。总台的姑娘看到我们进来,本欲开口迎接,却见陆续亮了亮房卡就缩回了身,但那目光是止不住往我身上飘。
从不觉得自己脸皮薄,可被她们看了就觉得心虚不已,恨不得钻地缝里去。到了楼上某间房门前,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抬头看了眼门框上的门牌号,结果愣住了,狗血的雷同,206号房。
陆续坏笑着凑近我,“怎么?是不是又想起那回事了?”说话间,他已经开了门,把我一起推进了房。第一直觉就是四下环看,虽然从他的表现中早知不可能在房间里会看到她。不用说房间收整的很干净,除了地上有一只男性包外,根本看不出来这里住了人。
喀的一声响,只觉腕间一松,低头而看,困扰我多时的手铐他终于是解开了,然后随手往床上一丢。拉了我的手就往某个房门走,门一推开,发现是间浴室,他把我往内粗鲁地推搡着走,我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干嘛?”
他理直气壮:“帮你把脑袋里多余的水给倒了。”
我真有暴打他的冲动,磨着牙一字一句说:“你如果有话说就趁早,别扯这些胡话。”陆续用鼻子哼气:“不跟一个月没洗澡的人说话,赶紧的,去洗洗。”
“包在你楼下车上,你让老子拿什么衣服换洗?”我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他被我骤然爆发给吓了一跳,“包在楼下,我给你去拿就是了。”转身把门给带上时,低沉的声音从门板那边穿透过来:“横什么横,还老子!真有够野蛮的。”紧接着一声门响,终于是出去了。
空间顿然安静了下来,混乱的思绪开始运转。陆续刚才算是表了态,坚决否定了他与冬冬的男女朋友关系,但我亲眼历证了他对她的感情挚深。对着一张照片可以忧伤很久,被阿蛮弄坏了照片还发火,为寻她不惜一切代价。他不也承认了来格尔木是为找她?
是否因为两人感情出了问题,我就可以乘虚而入?在我这答案是否。无疑,他对她有着感情,即使现在嘴上喊着说已经分手了,那也只不过是情人之间的赌气罢了。
在我还有理智的此刻,不想躺这趟浑水。而且发现,在男女情感上,陆续要比我来得有经验多得多。所以在不及多想的情况下,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至于自己那背包......以后有机会再拿回来,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出门左转就是大门,我直接去旋转门把,可转动了下却发现门拉不开,又用力拉了拉,还是不动,怎么回事?按理这种宾馆的门不可能从外面反锁的啊。回头去搜略房间各处,却发现这是一间无窗房,我就是想翻窗而下都没机会。就在这时,门外脚步声在走近,不用看也知是陆续。
待门从外而推开时,我立时明白过来。他貌似怔了怔,把门关上后狐疑地看我:“你洗好了?这么快呢,用不着在门前等我吧,我会受宠若惊的。”
见我目光瞪着他手中的铁棍,低笑了声道:“喜欢这根棍子?送给你,这可是我夜里用来防身的必备武器。”作势要递过来,却有临缩回了手,“还是算了,你一女孩子拿跟铁棍子不雅。”
我移转视线到他脸上,发觉这回再遇后,好多地方都拿捏不住他,始终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要么是他以前让了我,要么就是我换了回身份后变得愚钝了。而且,他看似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状,眼睛里却藏着一股狠意,这狠意是从胡杨林处发现那金属片时开始出现的。
这事得好好想想,我把自己背包从他手上夺了过来,拉开拉链找了换洗的衣服就一头钻进浴室,并把门给锁上了。一小时后,门外传来敲门声,我不予理会,正沉思若定。一个半小时后,门外又传来异动,这次是直接拍门,陆续扯着嗓子在外问:“小九,你倒是洗好没?再不出声我当你晕倒在里面,直接踹门进来啦。”
拉开门看到陆续焦急张望的脸,心绪没之前那般复杂了。一个半小时里,消化了一些东西,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开口时很平静了:“你如果不急着洗澡,那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他似略有些惊愕于我的态度,眼神闪了下就侧开身让我走出去。房间里就只有一张沙发椅子,我选择窝进里面,由于开了空调,像我这般再着装整齐就有些热了。略一迟疑,把厚外套给脱了抱在身前。陆续也不坐,往墙上一靠,一副静等我下文的样。
不想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陆续,你其实是对我有所图吧,否则没必要跟防狼似的把我锁在你身边。”他直接嗤笑出声,“这就是你钻那浴室一个半小时总结出来的?行,你先说说看,我对你能有什么可图的?”
我不理会他的讽刺,径自而道:“首先据你所言,黑竹沟之后你是认为我已经死了的,你也很是内疚和自责,所以在格尔木突然看到有驴友在网上曝照时十分的震惊。这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像你一样急着四处打听寻找我,可能因为此你与你女友冬冬原本已经要复合的关系又分裂了,她就一气之下离开了吧。当然,这只是可能,事实未必就是这样。”
陆续听到此处还煞有介事地点头说:“嗯,分析得有道理,继续。”
“之后那么多天的昆仑山里搜寻,也相信你是真心诚意在找我。但这时,你其实已经意识到一件事:在那种情况下,群蛇围攻而来,而我却能全身而退还保全了你,定然不是普通人。而这其中的因由你是十分想知道的,所以在真的找到我时,迫不及待要知道经过。我也没瞒你,把自己那丁点本领全盘告诉了你,在那之后,你心里就有了算计。
原本这解说不通,但胡杨林之行后,一切都了然了。显然,你留在格尔木,除去找我外还有别的事,我也远没你说得那般重要,那张地图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地图所画一定是某个险要的地方,你需要我驱使动物的能力来帮助。于是你想到了黑竹沟雨夜那件事,要让我真心肯帮你,还有什么比之感情更打动人呢?”
124.了此残生的念头
“啪啪啪”三声掌,来自陆续。
他那黑亮的眸子里像是聚了团火焰,嘴角却弯了弧度似笑非笑地说:“小九,你真不愧是福尔摩斯,这么弯弯曲曲的思路都能被你想到,实在是佩服。”
我蹙了蹙眉道:“说人话。”就是傻子也听出他话中有话,连讽带刺的。
没想他突然暴走,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手指点在我脑门上吼:“说人话是吗?人话就是你从哪疙瘩里学来的阴谋论?所有人到你这心都是黑的,全指望着你点啥是吧?就你那什么破能力,不就是赶几条蛇的本事,送给我都不稀罕,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
有额头冒黑线的感觉,怎么我这与动物沟通驱使的本领,到他嘴里给说得一文不值了呢?
头顶的数落还没停止:“我来这是为找那地图怎么了,找地图前还不是费尽心血往雪山里头跑,就想着从哪个嘎嗒里头把你给拣回来。等真找到你了,才动身跑去胡杨林找地图的,这都被你说成别有心机。刚才还说什么来着,用感情诱惑你是吧,我陆续要是想用这招,有的是法子哄女人开心,还用得着遮遮掩掩?气死我了,你这脑袋看来是没洗干净,我要亲自帮你洗洗。”
骂完还真的拎了我衣领要往浴室那边拽,抱在怀里的外套掉在了地上,我冲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亲我?”他顿住脚,回头也朝我怒吼:“那是因为你在我身上蹭啊蹭,实在忍不住了!还有......还有你要是真咬了我脖子,我会更受不了!”
刷的一下,脸红到耳根,就算我没谈过恋爱,也是听懂了他意思。再不敢直愣愣地看着他,目光躲闪着去看别处,那叫一个尴尬。他倒是不觉得,还在那埋怨:“这可是你逼我说的,不能怪我。”
“陆续,你闭嘴!”
等他真不说话了,气氛顿变暧昧,因为他那带着火光的眼神始终盯在我脸上,还有,扯着我衣领的手也没收回,变成的姿势就是有些像将我半抱在怀里。
以前都不会觉得别扭尴尬,甚至能跟他摔趔子动手,可此刻是浑身不自在。开口出来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吓一跳,跟猫叫一般小:“你把手拿开。”
他想说什么来着,突然门外有人敲门,这才松开我衣领走过去开门。我探头而看,是个陌生男的,但看他手上拎了两个盒饭就明白了,是陆续喊的外卖。
这一打岔,缓和了刚才尴尬暧昧迷离的气氛。陆续付过钱后转身,看了我一眼就越过把盒饭放在了桌上,然后往床上一躺翘着腿道:“肚子饿就吃,今儿爷心里烦,不想下馆子了,将就一点吧。”
看他一副大老爷的样子就来气,但经过刚才的事不想与他多费口舌。走到桌前,先将掉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坐下后打开盒饭,拆了筷子就吃起来。边吃边想:这算是午饭还是晚饭呢?
午饭点早过了,晚饭时间还差了会。余光中某人翘着个腿在那,闭了眼假寐起来。知道他不可能真睡着,估计我只要有往门口的趋势,他就能跟猎豹一般灵敏地扑上来。
实在想不透我怎么就落到完全受制于他的地步了?以前跟他对峙,或多或少都还能占上风,现在的感觉就是特灰头土脸。尤其刚才被他点在脑门上了吼,又扯领子拖拽的,倒真像被他领养的一般。
其实我在浴室里头那么久,想得很透彻,说出来的是心中的怀疑,对陆续的揣测以及整件事里合理与不合理处的总结,但并不见得就是事情的真相。所以在陆续暴跳如雷吼我时,也就任由了他去,人在愤怒中往往会失去理智,而这时说出来的话相对真实度要高。
算是......我对陆续玩了个小心机吧。只是他始终都避开了关于女友冬冬的话题。
很有些怅然,其实假若除开利用感情的话,他若真有事找我帮忙,是不大会拒绝的,反正聿哥交代的任务已经是完成了,现在也闲着无事可作。但还算引以为傲的能力,到陆续嘴里,就成了个赶蛇的,口吻很是不屑一顾,想想就觉得窝火。
盒饭在胡思乱想中吃完,起身要去丢空盒子时,果然那原本看似已睡沉的人睁开了眼,立即警觉地坐起身来问:“干什么?”我没好气地回:“丢垃圾。”
咕咚一声,什么被从床头柜前给踢了过来,随之而传来他的语声:“垃圾桶给你。”
我将盒子往里一丢,就重新坐回椅子里,看着他认真地说:“陆续,与其让我自个猜,不如你把能告诉我的事摊开来讲,别跟防贼似的看着我,总不能说到了晚上我还和你待一间房吧。还有,我真有心要走,你觉得能守住吗?”
自认算是心平气和外加冷静的一番话了,可话出之后,陆续就一个箭步过来扣住我手腕,“你还想走?”微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并不开口。
只见他脸上闪过恼意,蹙着眉说:“你想知道什么?有些事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里面太复杂,也不想你牵扯进来。假如对冬冬与我的关系还有怀疑,那么我清楚告诉你: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我跟你承认,在一开始也真的以为她就是口头说说的,所以在六一凌晨你照常发短信给我时,我是真存了跟她结婚了此残生的念想,可是后来......”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眸中一闪而过黯然。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了此残生”的话,从之前他展现在外的情感,都对她念念不忘,何以要用这么严重的四个字?就算真屈从了对方,换不喜欢的职业工作,也没那么痛苦吧。
“不说这了,反正我真没你想得那么坏。之前守着你不让走,一是为黑竹沟里你不告而别生气,二也是不想费尽千辛万苦把你找到了,话没说两句你就拍拍屁股走人。这事别人干不出,你肯定干得出来。小九,最多我一会下楼去再开一间房在隔壁给你住,至少在格尔木聚两天再走吧。”
陆续这话说到最后已是放软了态度,我也打算顺坡而下了,于是算作平和地开口:“行了,我了解了,会在格尔木待上两天的。与你也算同过生死一场,你以后别随便拿我消遣,会让人误会的。真喜欢她,就收收心实现自己诺言跟人家结婚吧。”
说着都觉得自己有点苦口婆心了,也算大度,不与他计较之前的事。可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眼中的火似要溢出来一般,下一秒他就怒吼出来:“她结婚了!你听清楚了吗?她已经结婚了!在跟我闹过分手后半个月,她就与一个青年才俊结婚了!先前她家里一直替她瞒着,在黑竹沟里梁哥那边带来她讯息时才告诉我的。现在跟你解释得够明白了吗?还有,我哪里有拿你在消遣,我那是......”
我倏然起身,伸手用力推开他,他并没防备我突然发难,向后倒退了两步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在床沿。然后我跨前一步,居高临下逼视进他眼中,冷凉了声:“所以呢?因为她那没了希望,然后来找我?我算是什么,代替品?陆续,”咬牙切齿了的,“真有你的!”
那股怒火在听到他吼时就直蹿上来,此时已经是压抑不住,冲他脸就擂出拳头。可拳在离他脸半寸之处被截住,然后一个反手翻转,我整个人被他给甩进了床上,头朝下埋进了软铺,正待要反抗挣扎,背上却被重力压制。扭转头,就见陆续单膝跪在我背上,气得我破口大骂:“你个混蛋,放开我!”
“骂我混蛋是吧,信不信我立即混蛋给你看?小九,那后果你铁定会后悔。”
比起刚才他那暴跳如雷,我反而怵现在这般阴沉说话的陆续,因为从我侧看的视角里,可看见他眼中满是戾气。无疑在拳脚功夫上,我赢不了他,就从他展露的几手擒拿技巧可看出,他是个练家子。认真论起来,我那驱使动物的本领真不算什么,就像此刻,完全帮不到我,总不能说发个口哨喊街上的野狗冲进来咬他吧。
我的沉默并没消陆续的火,他压低身子凑近过来,气息吐在我脸上,“我怎么就认识你这个死脑筋的女人,还给我整替代品这一出!行,你要知道真相是吧,我告诉你,今天跟你说了,你以后就别想再脱身。知道我和冬冬最大的矛盾是什么吗?不是那鬼什子的工作问题,而是根本就走一条相悖的路。今儿就算她没结婚,我也与她没半点可能,因为她父亲他吗的害死了我老头子!”
砰的一声闷响,陆续一拳挥下,擦着我脸打在了被子上,陷进去一个深窝。我一下就懵了,陆续那满是戾气和冰凉的眼就在咫尺,有那么一瞬是害怕那拳头真挥落在自己脸上的。
125.陆续的坏脾气
陆续无疑是抛出了一个炸弹,原本只是简单的男女关系问题,如今则演变成了家族恩怨。脑中灵光乍现,不晓得为什么,立即联想到了胡杨林里的那个金属片。
于是我问:“是枯树底下瓶子里藏的羊皮卷内的金属片反面写的?”说起来还真有够拗口的,陆续明显一愣,转而松开了对我的钳制,也把膝盖从我背上挪下来,退了一大步,靠在了墙上眯着眼看我,好半响才问:“你怎么想到的?”
这样趴着跟他说话委实不雅,翻转了坐起,忍住到嘴边的咒骂,刚才他那一下还真有够狠的,背都疼得发麻,绝对是青紫了一块。坐正之后,我索性把鞋子脱了,盘膝在上,然后才开口:“去胡杨林之前,你都正常。只有在看过金属片反面的文字后,整个人的情绪就不大对,那时你的眼神就如刚才那刻一般,带了隐藏不住的戾气。两相一联系,就自然想到了。”
陆续听着就笑了,“小九,你这一环又一环的绕圈子,到底是把我心底藏的事给逼问出来了。我也觉得纳闷,你这性子怎么可能像个妒妇呢?原来你在给我设套,让我掏心窝子。”
对他这番言辞我没再像刚才那般炸毛,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心里波澜微动。承认刚才有意夸大了情感纠纷的情绪,也是真存了知根究底的念头,这在从胡杨林往格尔木的回程路上就开始琢磨了。但我未必就是个妒妇,也无法清高地说全然不在意,毕竟眼前这个人有意无意间的向我暗示甚至明示了什么,我不可能让自己陷身在那种所谓“替代品”的可悲境地。
所以情绪的发泄,亦真亦假,没陆续说得那么阴险。这时我也不想分辨什么,估计无论什么解释到他面前都成了狡辩。别看此刻他看似平静,眼底的戾气却没敛去,能不惹最好别惹。
意料之外的,接下来陆续以一种平静之极的口吻向我陈述了一段隐藏的过去。整个过程中我都保持缄默,等到结束时陆续突然走向房门,拉开门时头也不回地说:“这间房给你,我重去开间房。”说完就把门给带上了,脚步声远去。
我放空思维就竖着耳朵听门外动静,但等了好一会,也没再听到脚步声上来。翻身下地,拿了房卡去拉门,这次倒没有什么棍子给抵住门将我反锁,很顺利地就到楼下。四处一张望,就看到陆续靠在车前吸烟,黄昏的余光被宾馆门前的标牌给遮了,于是他站在阴暗里,看不清他神色。
略一迟疑就走上了前,留意到脚下已经丢了一地的烟屁股,他这是跑楼下来当烟枪了。
走近了才见他是低垂着头的,视线也不知道落在哪个点,像是在发呆。我打破沉静:“不是说下楼再开一间房吗?怎么站在这吹风?”他闷闷地回了句:“我喜欢。”
答案有够任性的。我用脚踢了踢烟蒂,有意调侃了道:“等下人家老板出来,估计要问你收环境管理费了。”他的随地丢垃圾的恶习还真是从来不改,从认识他第一天就领教过了。
总算他埋着的头抬起来飘了我一眼,却立即眼神缩了缩,二话没说拽了我往宾馆里头走,边走还边怒斥:“外头这么冷,不知道穿件外套?”
这问题在走出宾馆大门时就意识到了,十二月底的寒风吹过来,整个人瞬间体温下降,没一会手就变得冰凉了。就算此时被他握在掌中,也一时间回不过温来。
陆续掏了身份证在总台要再开一间房,但那总台之后的姑娘看了看我却道:“两间房必须得两个身份证。”别时的他性情温良,但今天不同往日,眼看他那眸中又要蹿火出来,我连忙开口阻拦:“等一下,我上去拿。”挣开他的手蹭蹭蹭跑上楼,然后再蹭蹭蹭跑下楼。
等办好手续房卡递过来时,陆续只飘了一眼就把房卡又推回去了,“开207或者206对门的房间。”那姑娘有些不乐意了:“先生,207房已经有预订了,206对门是208号房,那是个里外套间......”
没等姑娘说完,就被陆续截断:“换208,上面的206也一并退了。”
“可是......”人话又没说的出来,某人就直接爆脾气了:“我是客人还你是客人,顾客为上懂吗?就208房,别的房老子还不住了!”
我看那小姑娘一下就眼眶含泪,旁边很快走来位西装男询问怎么回事,小姑娘抽噎着讲了事情经过后,西装男立即赔笑着跟我们说对不起,称那姑娘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并且很快就递上了208房卡。并询问206房是现在退,还是晚一些退?
张口欲回,但被陆续拉了就走,丢下一句:“立即退。”上楼后那火爆脾气还没消,边刷房卡边拿脚踹开了206房,“先去把外套披了在这暖一暖。”空调一直开着,爆冷骤暖间,我打了个哆嗦。
这头陆续附身拎了两只包出了门,对门声响很快传来,隔了一会他就又回来了,“浴室有你换洗下来的衣服不?收一下去,等那边空调热了我们就换过去。”
我坐在那没动,问:“刚不是说好了一人一间房的吗?”
他朝我一瞪眼,“谁跟你说好了?我说的是下去重开一个房间。”睁眼说瞎话不外乎如此,随后他语锋一转,眼中带了犀利,“小九,刚我就说过,知道了那些就别想再脱身。”
为了避免与他再起冲突,我还是收拾了浴室里换下的衣物跟他去了对门。说是里外套间,实则就是一室辟成了两,各放了一张床,但总算有门隔着。没意外,陆续将我的包给放进了里间,倒是有窗,就是个单扇,外头还弄了防盗的铁杆。因为正面朝马路,站在窗前可看到底下陆续那辆车子。
他似也无意与我再攀谈,留下一句“有事出去找他”,就帮我把房门给关上了。脚步声并没持续,应该是又躺在那了,我也掀开被铺窝进里面,拿遥控开了电视随意选了个频道,就开始沉入思绪。
之所以如此慎重地来想这件事,是因为陆续所言经过很令人震惊。
他并没提及太多认识冬冬之前的事,却明确告诉我,他是有意接近她的。因为他的父亲与冬冬的父亲曾是一个地探队的,然后在某次保密任务之后,他家老头子就被按上了罪名入狱,进去不过半年,就自杀在里面了。这段过往可以说十分隐晦,他虽然没为父亲多分辨,但语意透露着有冤情。
找机会认识了冬冬,本想通过她牵上她父亲,然后探查那所谓的内部机密。但当接触深了,他也如愿走到冬冬的父亲面前,却在表明身份后他父亲就勃然色变,至此坚决反对冬冬与他在一起。一度以为,是因为父亲的“污点”让同一个地质勘探队的同僚瞧不起他。
探查无果,还得绕回到借由冬冬去查当年那件事。这整件事里,陆续一直处在或被动又或主动的位置,他利用冬冬的感情是真,但自己也投入了进去却不假。他选择对那姑娘坦白,爱情世界里的女孩,是容不得眼里有一粒沙子的,哪怕再爱这个人。所以从此两人争吵不断,分分又和和,一直到最近那次,一个跑去了外地,一个则一气之下嫁了人。
冲动必然有,但我觉得冬冬这个女孩其实心里通透,她在陆续坦白之后,就已经为自己留了后路。但她也是真的爱陆续,所以在离开前留了暗示给他——死亡之谷。
所以黑竹沟那次,陆续对冬冬愧疚与责任之外,还有另一层目的,想要寻找真相。
很显然,黑竹沟并不是真正的答案,这在陆续深入山坳内底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只是那时我们都身不由己。从黑竹沟出来,遗憾我的死亡之外,他并没放弃原来的目标。第一时间到格尔木找冬冬了,也从她那里得到了更有利的消息,比如:胡杨林枯树底下的瓶子。
可能冬冬怎么都想不到,她将什么样的真相袒露在了陆续面前,又把将来的自己推入了怎样的绝境。那个金属片上的内容,陆续只简单说了下,是他父亲的笔迹,讲述的就是当年整个地质探险队的内幕,恰恰就是冬冬的父亲是主谋,最后罪名却全推在了陆续父亲身上。
事情推理到此处,其实已经很明朗。中国能被称为“死亡之谷”的地方,除去黑竹沟外,就是那昆仑山里的那棱格勒峡谷,被称为是“地狱之门”。相传在昆仑山生活的牧羊人宁愿让牛羊因没有肥草吃而饿死在戈壁滩上,也不敢让其进入昆仑山那个牧草繁茂、古老而沉寂的深谷。这个谷地四处布满了狼的皮毛、熊的骨骸、猎人的钢枪及荒丘孤坟,向世人传递着一股阴森慑人的死亡气息。
那张地图画的恐怕就是死亡谷概貌,而它有个终点,是以红色标起来的。不知当年的那个地质勘探队,究竟在里面找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最后陆续的父亲会因罪入狱,最终含冤而死。
126.发酒疯(1)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陆续在排除掉黑竹沟这个死亡山谷后,就将目标锁定在了昆仑山内的那棱格勒峡谷。加上得到的讯息,冬冬在这里,所以这趟格尔木,他势在必行。
他真的是一个很能藏住事的人,今天若不是被我设了几层局加上他刚得知真相情绪不稳的情况,过了这一夜,恐怕从他口中就再挖不出什么,就算肯说,那也是另外一个版本了。
另外,没忘记陆续两次强调的话:知道了那些他极力隐藏的过去,我就别想再脱身。扪心自问,在洗浴时反复翻转思绪,决定套出他话时,是否已经预测到了结果会是这样?
当初聿哥曾教过我,不知会比知轻松,知道的越少就越活得简单,他让我选是要简单的生活还是复杂的?我踌躇再三,选了简单的,因为有自知之明,以我那点智商和能力,玩不来复杂的。所以,聿哥尊重我的选择,始终都没把我带入他的世界,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用另类的方式保护了我。
而如今,我却反其道而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闭上眼,放空的思绪中,有个声音从心底冒出:许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个人唤你小九,因为,他是陆续。
不知道怎么入睡的,总之就那时闭上眼后,任由自己沉入放空状态,连电视机里播出的杂音都隔阂在外。似曾感觉有人走近身边,因为知道是谁,自我防备意识并没竖起,很快杂音消无,那种迫近感也消失了,并没太多意识,神经一松人就睡过去了。
真的遁入混沌后,就开始反反复复做梦了,梦里全是陆续的各种情景。他暴跳如雷的指着我大骂,嘴唇翻飞,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可我倒是明白那意思,无非就是骂我脑袋进水,要给我去倒掉;换了一幕又见他背靠在车前阴影里,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显得特忧郁;再然后他把我压在地下,恶狠狠的眼神,藏着愤怒与仇恨,嘴巴一张一合间,我看懂了那口型,他说:冬冬,还我父亲的命来!
倏然惊醒,睁开眼时心跳如雷,耳边传来沙沙声,以为是神智还没清醒引起的耳鸣,但过了一会那声音仍在。我分辨了一会,才听出那是外间传来的水声,看屋内漆黑一片,纳闷陆续怎么三更半夜在那洗澡?醒来了一时间也睡不着,就去回想那些梦境,当真是应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句老话,白天里这些印象太深刻的事,全在晚上跑梦里来了。睡得很不舒坦,浑身疲乏的。
胡乱想着事好一会,发觉那水声还在,男人洗澡也需要这么长时间吗?隐隐而觉有些不对劲,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开灯,披上衣服走出门,确实没在床上看到陆续的身影。循着水声到浴室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怕看到不该看的,还是在门上敲了下,扬声而问:“陆续,你在里面吗?我要用厕所。”
这是我能找到的比较可信服的理由,但静等片刻,里面毫无回应。又重复喊了一遍,依旧如此,事不过三,我不再犹豫地推开门。做好了被他嗤笑的心理,但当看到浴室内空无一人,只有水莲蓬在那喷洒时,心倏然而凉。他居然不在!
急转了身欲去拉房门,想了下又回身冲进自己房间,把衣服穿戴整齐。格尔木的夜晚可不是开玩笑的,跑出去溜一趟,能冻成冰棍回来。有仔细环视过一圈,并没有见房卡,想是被陆续给一同带走了。等下楼时,我才恍然想起来,为什么大半夜的我要去找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跑丢啊,再说了,他如果不告而别了,那不是最好?我也可以从那束缚里走脱出来。
想虽这么想,但脚却依旧不停地向前迈,楼底下总台后面值班的人正在打瞌睡,我略一迟疑,没有上前喊醒对方,转走出大门。先去看一下陆续的车子在不在吧。
很快就找到了他车子,但见车厢内是亮的,大步跑上前,见他果然窝在后座里头横倒在那,因为脸是趴在胳膊上的,也看不出他是醒着还睡了。真对这人无语,放着好好的楼上不睡,跑这来睡车里。
本想就这么随他去,可正要转身时,见他扭动了下,原本压在身下的手拿了出来,手上竟然拿了一瓶二锅头,合着他是跑车里来当醉鬼了。去拉车门,更是无语了,他到底有没有防备意识呢,独身在车里喝醉酒,连车门都不锁的,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门一拉开,就一股子酒味扑鼻而来,等我附身低矮身去看时,发现车座底下扔了好几个空瓶子,数一下,心下吃惊,他这是下来有一会了啊,喝了起码斤把二锅头了。
推了推他的腿,轻喊:“喂,还醒着不?”以为早醉死过去的人,没想居然翻过身,眯起眼朝我看过来,这情形看着是还有神智,没到醉生梦死的地步呢。
昏黄的车厢灯下,他的脸色显得微白,这种醉眼惺忪迷离着看人的样子,有着一股特别的慵懒味。但也就那样了,仔细看时,那星眸是呆滞的,我叹了口气,先去前座将钥匙给拔下来,然后再回到后车门前,钻进车厢内把人给拉拔着坐起,找了下没找着他的外套,回想起好像在楼上房间里。
只有那么一瞬考虑是否要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转而就否定了,喝得烂醉,最好被那冷风吹吹才清醒呢。以前没遇过这种醉汉,等把人从车里拽出来时,才发觉他好沉。
把车子用钥匙遥控锁给锁好后,才将他手臂搭在肩膀上往宾馆大门走。夜风吹过,带来寒凉,也让浑身酒气的陆续偏转头看我,“小九?”
牵牵嘴角,庆幸他没喊错名字,若发生他冲着我喊“冬冬”这种狗血戏码,我绝对是直接把他甩在地上,任其自生自灭。吃力地扶上楼到房门前,房卡问题来了,我掏遍他口袋也没找着,问他房卡放哪了,他就睁着无辜的眼傻愣愣地看我。
最终把他往墙上一靠,丢了句:“在这等着。”迅速跑下楼到总台跟前,这回必须是得喊醒那姑娘了,在睡意朦胧时被喊醒,估计谁都没好脸色。所以那总台姑娘特不客气地把备用房卡甩到我脚边时,这气咬咬牙也忍了。
但等我握着房卡跑回楼上时,那气就蹭蹭冒上来了。原本靠立在墙上的人,如今就跟街头那种烂醉如泥的醉汉一般,横躺在房门前,他当这地板是床呢。走上前,很有踹他一脚的冲动,但还是咬了牙附身将他再次拖起来,又单手去刷开房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给拖进屋。
不管他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我都对他如是警告:“别再搞事了啊,我的耐心已经到极点了,再有事小心我揍你。”可我话还刚说完,一声“恶”,不偏不倚的,他吐在了白床单上。这火本就没下,现如今是一下蹿到最高,揍他?no!
倒拖了人往浴室走,之前听到水声起来,由于发现浴室里没人走得匆忙,那淋浴的花洒也忘了关,现在刚好用上了。拖行途中,几次他的身体撞在墙角或者门框上,都当没看到,反正他皮厚肉粗。
把人拖进浴室后,看了看那花洒的距离,索性不费这力气了,一个箭步跨过去,稍许水珠射到我身上,是热的,这时候热的怎么行呢?旋转开关,调成冷水,然后拉过花洒就对着地上那一坨冲。
一、二、三、四、五......六还没数出来,原本窝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激坐了起来,嘴里喊着“好冷”。我只当没看到,坐起来了更好,对脸直冲。恼恨这不是消防队那水柱,要不然可以更给力一点。
陆续本来就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被水一淋,从头湿到脚,头发也都搭在额头,狼狈地像只落汤鸡。可他就这幅狼狈样,猛然间一个拔身而起,朝我这处扑来,我面色一变,丢开花洒,人往旁边闪。
咚的一声,特清脆的,陆续的头撞在了淋浴间的门上。
我勾唇冷笑,小样还想偷袭?若是平时,在无防备情况下可能给他扑中,但就以他现在这个状态,我若是还赢不了他,也可以去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在外跑了那么多年,形形色色的醉汉也曾见过不少,但像陆续这样的还真少见。他在脑袋与玻璃门来了个零距离接触后,也不喊疼,竟然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发呆。
由于水龙头还没关,花洒倒吊在那,水珠呈高弧线状洒在他头顶。
依这情形估计酒可以醒了,顺便还给他来了个大清洗。但外头还一滩污秽在那呢,让我收拾?不可能,反正也不是我睡。打算从他身后绕过去,这么一折腾也不知道几点了,反正觉得够累的。
当走到门边时,忽听身后传来疑问:“小九,我不是在车上的嘛,怎么坐这了?”
127发酒疯(2)
我顿住身形回转过来,觉得也确实该给个交代:“谁知道你呢?我半夜出来上厕所,听到这里有水声,以为你在洗澡,等了半小时都不见你出来,推门一看,就见你坐在这里......冲凉,哪里有在车上什么的,你不会是梦游了吧?”
睁眼说瞎话不带一个咯噔的,连我自己都佩服。他那表情茫然之极,还点了下头,“是这样啊,可我为什么觉得身上好多处疼?像被人揍了一顿似的。”
我弯起唇角,笑说:“那是你错觉,早点睡啊,别洗太久了,容易感冒。”说完跨出了门,但转身就蹙眉了,那房间的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捏住鼻子快走时,听到身后长长的应了声“喔”,迅速闪身进自己房间,庆幸当时还记得把门拉上了,要不然现在我这间也定是那恶心的味道。
我一向把喝酒当成助兴,小酒怡情,品茗在嘴间有别样风味,即便真喝高了也至多半醉。这是对自己定的规矩,所以前一晚与陆续在车上喝时,看似多了,实则脑袋还清醒,不至于像他现在这种醉到丑态百出狼狈不堪的。
脱去外套,正准备要窝回暖融融的被窝里,突然外头敲门了,两下之后,就听陆续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问:“小九,你把什么弄我床上了,我房间怎么这么臭啊?”
一口气没缓过来,还有这样倒打一耙的?明明是他自己弄的,却跑来质问我。
很明显外头那人不知道廉耻,继续在嚷:“弄脏了也出来收拾一下啊,这让我怎么睡?”
“那是你自个弄的,凭什么我来帮你收拾?”气不过地反问,那头没了声,却也没听到脚步声,应是还站在门外,但听门把旋转的声音几下无果后才传来他不大不小的“嘀咕”:“怎么可能是我弄的呢?真是的,自己犯的事也没胆承认。”
扬手抓起柜子上的电视遥控朝那门丢过去,发出不小的砰响,怒吼:“滚!”到这时还没领悟过来,我就是傻子了,他分明是酒醒了记起前事,然后故意来招我。若不是我在进房之前,把那门给反锁了,他都能不顾男女之嫌地进来。
以为骚扰可就此打住,过没多久外间也传来了语声,有个音量拔高且带了怒意的女声,听着很是熟悉,很快就辨别出来正是楼下那个总台姑娘。心说这姑娘也实在是被我们折腾够呛了,傍晚被陆续发脾气吓到哭,夜半睡着了被我喊醒拿备用房卡给我,现下又给陆续叫上来换被单,这宾馆服务行业可真不是个容易的活啊。
这时就算陆续那颜值再高,也吸引不到人家小姑娘了。那一声盖过一声的埋怨穿透过墙板,倒是没听见陆续有任何还嘴。合着他就窝里横,到外面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总算总台姑娘在怨声载道中离开了,那边房间也恢复了安静。可没两分钟,门上又在敲了,自然还是陆续:“小九,残局帮你收拾了,浴室那边总得你来了吧,一屋子的水。我都把门给锁上了,怕被那女的瞧见了,得跟我拼命来着。怎么不说话?睡了?”
要换成是一般人,你不去理他,也就自觉没趣了,可陆续不是一般人。在我保持缄默下,听到那处房门再次传来异动声,心里刚想着他打不开,却听“喀”的一声,随后那头门被外面推开。
房内我没开灯,只能看到那颀长高大的黑影站在门框处,也没迈进来,就是扬高声音喊:“小九?你睡着了没?”这种情形,已经是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掀开被子跳下地,一个箭步冲过去,什么话也不说了,直接向他面门招呼拳头。
拳头没打着他的脸,被他半路拦截,改为反拽了往回走,边走还边道:“总算是醒了,快来看看浴室吧,都一团糟了。”本来挥向他后脑的另一拳骤然顿住,怎么觉得现在的陆续怪怪的呢?
到了浴室门前时,他回头朝我轻嘘了声,做贼似的遮遮掩掩推门,我条件反射往内飘视,第一眼就见到从门口向内一路乱扔的衣服,正是他之前穿的,不知道是不是下水道给堵了,满地的水积存在里面,无处可走。
这才想起打量他身上的着装,穿了一件纯白色毛巾睡衣,应该是这房间提供给客人用的。腰间拿系带松松垮垮的系了下,大半的胸口都袒露在外,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那水滴落得肩头都有些湿,还有水珠沿着脖子一路向下滚,到胸口再往下延伸,就是儿童不宜了。垂下目光,睡衣长摆之下,光裸的小腿与脚丫,鞋也没穿。他这是想扮性感勾引那总台姑娘?
手上被拽动,引转我视线,只见陆续看着我蹙眉催促:“你快进去想想办法啊,这水再流就流到外面来了。”我问:“你为什么不进去?”他奇怪地看我,一本正经道:“地上有水啊。”
“......”他进浴室与地上有水有毛的联系?我低斥:“说人话!”
他表情显得有些委屈,指着地上的水渍,“水要淹上来了,马上到脚,盖过膝盖,再到腰这,眨眼的功夫就到脖子这了,然后咕嘟咕嘟,喝水了......”
我眯起眼不说话了,直直盯着那张俊脸,想从上面找出一丝可疑的迹象,但他除了无辜的表情外,眼神中透露了恐惧。我问:“陆续,你到底酒醒了没有?”
“酒?”陆续凑到我颈前嗅了嗅,“你又喝酒了?女孩子还是少喝点酒吧。”
鸡同鸭讲,有种特无力的感觉,我又问:“你是在发酒疯吗?”他的心思却不在我这了,“啊呀,小九,快!水漫过来了。”低头一看,还真的有水从浴室内溢出那半寸高左右的台阶,奇怪,即使里面下水道堵死了,也至多水流不下去,弄得满地是水,也不可能会有更多的水溢过来啊。
大步往内走,直接去拉淋浴房的门,然后欲哭无泪了。那个没有关掉的花洒如今的下场是被拆解了!孤伶伶地躺在地上,与水管脱离,而水管口却被包在一块大浴巾里,从那水不断向外冒的情况来看,显然这水龙头还没关,水管还在出水呢。也解了为何水弄到满室,还漫到外面去的疑惑了。
按下开关,先把龙头给关闭,然后再去拉那水管,从毛巾堆里拔出后微微一愣,从这断口看着好像是硬生生被扯断的啊。这陆续也太暴力了吧,破坏宾馆公物啊,明天打扫的服务人员来发现了,铁定是得罚款了。
将塞住下水道口水淋淋的毛巾给拎起,那积存的水就开始缓缓向那洞里流,以这速度应该是要一会的。回头看向门边杵着的人,见他正站在门外探头张望,那脸上的神色有忐忑以及......惊怕。
没错,是惊怕!心底泛起疑惑,他到底是在假装,还是酒未醒?仔细回想刚才他形容的一段:水淹上来、到脚、膝盖、腰、脖子,最后是喝水!答案变得清明,假若他不是在伪装的话,那么意味着他曾有一段溺水的经历,所以对水有着极深的恐惧。
若真如此,之前我那气怒之举,岂不是勾起了他那段不好的回忆?顿生悔意,那股恼意也烟消云散。走到他跟前,担忧询问:“你没事吧?”他却答非所问:“小九,水退下去了吗?”
我点了下头,“出水口通了,很快水就能流光。”他听后笑了起来,“这就好,谢谢你啊小九,那我先去睡了。”说完真的就转身回走,我跟出去,见他侧躺进被窝里,真的就闭了眼。
突然有种形容不出来的奇异感,觉得陆续好像变小了许多,像回到了孩童时,讲话的语气和神情都有这种意味。总之成年后的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我通了下水口,而对我说声谢谢的。
一场醉酒,原本不至于如此的,至多是呕吐说胡话,发发酒疯,是因为我用凉水浇醒了他所致吧。由于醉得深无法醒来,而那段回忆又铭刻于心,从而把他带入了那个虚幻中。轻叹了口气,不再去扰他,转身之际却闻传来一声低语:......没事了,说了我会救你的。
开头两字太模糊,以至于没听清,从后面句子来分析,应该是喊的人名,冬冬?这个溺水的经历是与她一起发生的?为了救她?
心底某处,酸酸的。苦笑了下,走进了浴室,这一会功夫,里面的水基本都已经流干了,只剩地上一片狼藉。略一迟疑,还是走上前把他脱得零乱的衣物给捡起,扔进了洗手池中。捡起花洒莲蓬时,嘴角抽了抽,胡乱往那管子上套,居然还给套上了,放回原位,发现并不太看出它已经被破坏掉了。
忙了小半夜,等我再走出浴室时,天已经蒙亮,那边陆续倒是已经呼呼大睡。我无意再休息,拿了房卡悄声出门。空气清新的早晨,我信步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等远远看到那个早餐摊子时,不由想起了一月前的那个早上,但今天摊子前并没米白色长裙的曼妙身影在徘徊。
128.难以拔脚
买了与那天同样的早餐,双份。
转头间看到一双人从不远处的车内下来,愣了愣,竟然是成晓与那盛世尧回来了。那车子应该是昆仑山口景区的包车,相比我们要迟回了两日。他们并没留意这边,而是背身走了相反方向,一看就知是朝那青年旅舍去的。
目光不自觉地凝在那道颀长身影上,这个男人的气势似乎与初见时大有不同,沉敛若深,有很强的存在感。紧握了成晓的手,渐行渐远,成了一道风景线。
骤然想起,还没向聿哥汇报这件事呢。当真是被陆续搅糊涂了,在昆仑山区域内还能说是信号不良,回了格尔木一点也没想起来。外套拉链拉下小半,从内袋掏出那只随身携带的手机,说起这内袋还是从陆续那得了启发,自己给缝上去的,确实相对隐蔽。
手机上就一个没有注名的最近通话号码,我回拨过去,贴在耳边听单调的铃音,等响到第十声时,那头终于接通了,但出口那声喂噎在了嗓子眼。因为对面先我一步询问,却可听出来,那绝不是聿哥,而是......一个女音。我当下不知道该说啥,有冲动想去看是不是输入号码错误了,但却清楚记得自己连输都没输,就是依着之前聿哥打给我的号码回拨过去的。
那边喂了几声,听不到我这边回音,咕哝了句,然后声音稍远一些在说:“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对面不作声。”这回我听得清晰了,低沉的男音即便遥远,也辨识出那是聿哥,但他说的却是:“那就挂掉吧。”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话的意思,连忙对着电话喊:“别挂别挂,我找聿哥。”
那头传来疑声:“咦?有声音了,庄聿,好像是个女孩子,唤你聿哥呢。”
又是像成晓一样直呼聿哥名字的人!闪神的两秒,电话那头换成是男人的嗓音,不用说,是聿哥了,他省去了打招呼,直截了当问:“是不是小九?”
我将事情经过简单陈述了一遍,又汇报了刚才看到成晓与盛世尧安全抵达格尔木的事,那头默了片刻后才道:“做得很好,小九。既然事情结束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以后有事我会再打你电话。”
听着像是要挂断了,我连忙出声阻止:“等一下聿哥。”
“还有事?”
心里琢磨了下,还是道出了疑问:“成晓要找的那个叫盛世尧的人,长得......与你有些像。”对面低笑出声,“小九,不是有些像,是几乎一样对吗?看到他时,你是不是还以为是我?”
听着感觉他似乎心情很愉悦,而这时我又听到旁边的女声在惊喜询问:“找到了?”
我放下电话时微有些惆怅,聿哥在最后关照了我两句,其意大概与当初给我的选择题类似,就是让我既然选择走简单的路,那就不要探知太多的事,糊涂点过会比清醒着要简单快乐得多。
可是聿哥,你不知道我已经迈入了一条坑,那坑看起来还挺深的,一时之间估计难以拔出脚来了。
回到宾馆里,总台那正在交接,听到值班那姑娘正向经理投诉呢,我进门时两人视线转过来,都愣了下,面露尴尬之色。我也只当没听见,径自上楼,打开房门时听到门边的浴室里传来声音,面色一变,想也没想就去推门,然后......迅速回转身疾走。
走出三步就听到后面在怪叫了:“诶,小九,你怎么能不敲门就冲进来呢?我这裤子刚提起呢,要是还在那什么的......”
迅速冲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了,隔断他那不雅的话。这不是经过半夜那折腾担心他嘛,谁能想到会看到那一幕。气恼之余回想,他这反应是把夜里发生的事都忘记了?也或者本身陆续并不怕水,只是因为醉酒外加浇冷水,才勾起那段往事。
陆续在门板那边说话:“下楼去找点吃的吧,饿得荒。”经他这一提,我才想起手上还拎着买回来的早餐,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快速丢了一份早餐袋子在桌上,正要转身关门之际,胳膊从后被抓住,而门也卡在那,低头一看,陆续用脚抵住了。
“小九,你这么早出去是给我买早点了?”他的表情是新奇多过于开心。
我想了下,回道:“本来是打算慰劳下昨晚受了好些委屈的总台姑娘的,但她交接班了,只好带回来赏给你了。”陆续神情极明显地僵了僵,转移话题:“你老钻房间干什么?一会我们就要动身了。”
怔了下,“动身去哪?”他一边拆着袋子,一边道:“昨天不是与你说过了,去可可西里。”
有说过吗?没印象。应该说是后来与陆续斗智以及半夜他撒酒疯的事太深刻,相比之下别的事就不容易记住了。状似无意地问:“还记得昨天半夜发生什么事吗?”
“发生什么?半夜自然就睡觉呗,难道我还梦游跑你屋去啊。”
这话出来,加上他刚才微僵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记得,而且经他如此一说,也想起昨儿个明明反锁的门被他打开这件事。于是狐疑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问总台要了这隔门的钥匙?”
他极快地回答:“没有,我哪里会有这么无聊啊。”我笑了下,和风细雨地说:“那你夜半三更是怎么开这门的呢?陆续,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门儿清,包括昨儿夜里你发酒疯这回事。”没心思与他打转转,索性直接摊开来讲。
陆续被我一顿抢白后,面色黑了又白了,到最后面上显得有些微红,但我绝不认为他那是害羞了。开口时仍坚持原话:“宾馆真没给我隔门钥匙,这不骗你。夜里我喝多了,现在记得也不是太清楚,可能......可能是用了点‘小技巧’开的那门,但我也谨守本分,就站在门口而已。”
听着我就想冷笑了,都说喝多了记不清楚,怎么还知道那么详细?他是在睁眼说瞎话。“我如果说,”有意顿了顿,再提高音量:“你不但进了,还兽性大发了呢?”
“不可能!”陆续激动地跳起来,“你别诬赖我,我根本连门槛都没跨入,就是在那门前喊你来着,然后......”他嘎然止声,转而咬着牙恨声说:“小九,能不给我下套吗?老是把我忽悠地团团转。”
“哼,彼此彼此。你给我老实说,夜里那一出到底是真的是假?”
陆续拿了支烟出来,塞在嘴边问:“哪一出?”在他点火之际,我收整了脸色,“是不是你曾经溺过水?”他怔了下,抬起眼盯我,“怎么这么问?”
我简单陈述昨晚过程:“你半夜里跑楼下车里喝得昏天黑地,我把你给拖上来后拿水冲了下,后来那淋浴的莲蓬头被你拆解下来,又用浴巾堵住了下水道,水就越积越多,你却不敢进去,硬是把我喊了起来,当时你说:水会从下而上,最终漫过头。”
陆续拿看白痴的眼光看我,“就因为这你推断我曾溺水过?小九,有时候你单纯起来还真是挺好骗的。”说完他就垂头继续点烟,点着了后就深吸了一口,再朝着半空轻吐烟圈。烟雾袅袅中,他的轮廓有些微模糊,嘴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琢磨他最后那句话,越琢磨越怀疑,等那层意思透出水面时,眯眸以危险的口吻问:“你昨晚后来其实是在装?”陆续笑得特令人不舒服,斜靠在墙上,“要不你这傻丫头也不能那么心甘情愿帮我收拾啊,刚才我还看了下那只花洒,衔接与伪装都天衣无缝,除非开水龙头,否则绝对发现不了它被损坏。干得不错啊,看来你有这方面的潜质。”
盯了他足足数十秒,我转身进房拎起背包,再出来时看也没看直接越过。出门时连自己都讶异,居然能忍住不狠揍这个人,为他折腾了大半夜,回头来句装的,是在骗我,要按以往连撕了他的心都有。可就刚才数十秒的瞬间,我心头火焰起起伏伏,像摸不着北的幽灯,最终还是熄灭了。
身后很快就传来脚步声,到得楼梯前时,陆续轻声又小心地唤:“小九,你生气了吗?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略顿了下,抬步下楼,没打算理会他。到了楼下时,他赶上来往我手里塞了车钥匙,“你先去车上等我,我这边把房间退了就来。”
偏转头看他,视线相对,他眼神缩了缩,转过头走往了总台处。我浅讥而笑,不作亏心事,又何以心虚?背身走出大门,到得车前,心想假如我乘这会时间把他车子开走了,不晓得他是什么表情?他总不以为我连车都不会开吧。想归想,还是按了锁,将包丢进了后备箱里,然后坐进了后座里。
没过一会陆续就跑来了,拉车门时显得有些急,见我坐在后座后明显松了口气。等汽车启动时,他头没回却语声温和地说:“你要是累就闭眼休息一下,这里到可可西里要一些路的,等到了景区好玩的地方我再喊你。”
这时候来貌似体贴,早干嘛去了?懒得与他废话,视线凝在车窗外。
129.中转站的美丽
其实之所以我没发飙,是有原因的。陆续的性格,在几次接触后不敢说能看穿他,但多少有些了解了。只需仔细回想昨夜,就能发现一些细节并不说是想伪装就能伪装的。若陆续真能做到连小细节都把握精准无误的话,那么我得推荐他去拍电影,人才啊,浪费可惜,下一届的金马影帝铁定是他。
但假若不是,那么就是刚才陆续有意在撒谎。两者相比,我偏向于后者。人在酒后糊涂时与清醒后,自然是清醒了更理智也更善于伪装。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陆续对那段过往讳莫如深,不想被提起。
我并不太在意他的欺瞒,就如之前想的,谁没个过去呢。可我在意......他为了冬冬瞒这件事,却有意拿我开削。接近凌晨他睡下后嘀咕的那句话,我还不至于健忘到过了几小时就没印象了。刚才他的行为状似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却夹带着伤人意味。所以这一天我都不想理他。
大约开了两三个小时,又走了回昆仑山口那边的景区位置,就到了目的地可可西里了。但陆续并没停下来,一路向内而进,暗道他可能是在寻找美丽的景致吧。
只不过也隐隐明白,他来这可可西里应是与胡杨林一般,抱了某种目的,绝不是为纯旅游。
可可西里,蒙语意为“青色的山梁”,藏语意为“美丽的少女”。只从字面意思就可想象这片领域是有多美丽了,然而它也是神秘的。南临昆仑山脉,蔓延在青海与西藏境内,却因气候严酷,自然条件恶劣,被称为“生命的禁区”,于是为高原野生动物创造了得天独厚的生存条件。
最著名的应该就是藏羚羊,但行过一路,始终都不曾见一头。估计陆续从观后镜里看到我在朝车外张望,就在前面低声解释:“这片区域比较贫瘠,往前开一些可能会有藏羚羊出现,但也别指望太多。九几年的时候,这地方来了一批盗猎份子,对藏羚羊进行疯狂猎杀,当时出现了一位英雄叫索南达杰,用生命阻止了这场噩梦的延续。也因为他,这个遥远、寂寞的地方才震名天下。”
索南达杰,我在心里轻念这个名字。这个故事略有耳闻,但并没有太去关注,当真的身临其境时,才感觉到了震撼。想必那之后,杀戮仍有,只是不敢再那么猖狂,从明枪变成了暗箭。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很容易就联想到了黑竹沟内的那些动物猛兽们,在宣扬保护野生动物的如今当下,还存在着那种对动物非人驯化的情形,人性的贪婪与残忍,总是永无止尽。
心间蓦然油生悲凉感,比起任何普通人,我更能感知动物的悲哀。它们何其无辜啊,只是为了生存在这世上而已,只需给一片广袤的森林,致死都不愿踏入人类的区域。
在悲怜的心情下,我真的懵懵懂懂睡着了,甚至还堕入了梦乡,回到了那片森林。畅游自在地奔跑,无拘无束,想高声呐喊就放开嗓子,想爬上树梢看顶端的云彩就真一路攀爬起来,那是一棵冲天大树,抬头都看不见顶的,就像是插入了云霄之中。
我不懈努力地爬啊爬,爬到一半时向下看,见树影丛林都在脚下变得矮小,有一种得天我独在的感觉。还要更高!于是我又开始向上爬,等到真的登顶时坐在树杈上,环顾四周发觉白雾腾腾的,心道这算不算是腾云驾雾。可低头看时,发现那片广袤的森林看不见了,我一下惊慌起来,怎么能消失?那是我的家啊。想也没想就舍弃了坐在云端的机会,快速下滑,却一个脱手,整个人极速向下坠。
“啊——”我条件反射惊呼出声,脚弯打直,人从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喘气,背脊处一片凉意,全是冒的冷汗。缓过神来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下了,而车内陆续并不在,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了一条毯子。
坐正身子瞥向窗外,远处一道身线,凝眸而视是陆续。他背身而站着,身前是一片广阔的湖,就是坐在车里,放眼而望也能觉得圣洁与幽静,此处当真是风景独好。
推开车门下地,徐风扑面,虽然带了凉意,但却有沁人心脾的感觉。放轻了脚步,还是被陆续察觉了,他回转过头时,额发遮在眼角,显得幽沉内敛。只不过他一开口说话就破功了:“睡得像猪的人倒是醒了,错过了夕阳的美景啊。”
我走过到他身旁,面无表情问:“谁像猪了?”
他倒是自动选择遗忘之前那一岔,完全没负担地又开始拿我开刷了:“还能有谁?刚才谁呼噜呼噜地睡呢,小九,还真没想你睡着了能打呼,我都不敢相信,忘记给你录音存纪念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就给忘记了?多大损失呀。要不把时间倒回去让你再录音一次?如果不录你就是孙子。”我煞有介事地主动给出主语,陆续听得一愣一愣的,奇怪地把我看了又看,突然伸手过来探在额头,“小九,你没事吧,是不是睡糊涂了?时间哪能倒回去呢?还有,我就算真当了孙子,你难不成还当我奶奶啊。”
“错,”我露了笑脸,温和地说:“奶奶不敢当,姑奶奶勉强可以。”
这下陆续没声了,少了噪音我正好欣赏眼前美景。圣洁美丽的湖,风平浪静,无一丝波澜,连带着心绪也十分的平静。我轻声问:“陆续,这么美的地方也有不平常吗?”
“你指什么?”他似有不解。
与他说话,除非必要,不喜欢太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了说:“你整整开了一天的车到这里,总不至于是为了赏这湖光山色吧。”一觉醒来,夕阳已西下,只留了点余晖在天际,感叹我这觉睡得够长外,更多的是讶异陆续的目的地。
余光中他似有踌躇,模棱两可地说:“这里只是中转站,并没什么不寻常。今晚我们在这里露营,可以看看这里的夜景,会十分漂亮。”
这回陆续到没骗我,夜晚我们比肩坐在帐篷外边,抬头看天上,繁星点点,映照得湖光粼粼,美得让人如酒醉般沉浸其中。天空仿佛触手可及,繁华喧嚣仿佛都将离你远去,灵魂在某一刻洗尽铅华。
无声胜有声,就连熬不住寂寞的陆续也都保持了沉默,只静静地与我欣赏这份独特的美丽。但到底熬不过疲累,陆续打着哈欠说:“睡吧,明天早上还要赶路呢。”我没去看他,只说:“你先去睡。”他没有动,强撑着坐在旁边陪我,可瞌睡来时赶也赶不走,几次头点地后,就歪倒在了我肩膀上。
似乎找到了绝好的休眠地,他挪了挪脑袋,真睡起来了。我微侧过目光,近在咫尺的脸,每根睫毛都看得清,微微冒起的胡渣显得有那么两分性感。可能是着了魔,我竟然学了陆续的作法,把唇轻轻印在了他额头,只有这刻,我才敢承认对他仍然喜欢。
假若不再见,黑竹沟的那场心动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可命运将他再次带到了眼前。尤其是在知道那段不知的过去以及他为寻我,多次攀爬玉珠峰后,心绪如何还能平静?
之所以选择淌这趟浑水,不是没得选择,而是因为他。在胡杨林时本已想好谁没秘密,没必要去探听,可一路看他沉默寡言,眼底聚敛风暴,终究还是亦真亦假地诱他讲了出来。这场斗智,我没输也没赢,诚如我对他要挟的:假若我想走,他守不了。
移开唇,轻声叹息,正要继续仰望头顶星空时,那个本以为睡着的人却突然开口了:“小九,你这样可不厚道了,偷偷占了便宜嘴也不擦就溜之大吉。”
我僵了僵,这人......怎么还没睡着?肩膀一轻,陆续笑嘻嘻地坐直了身,然后道:“我也就小眯了一会,居然就被狼袭了,吃亏不是我的作风,得翻回本来。”话声一落,在我不及反应时,他凑过来在我唇上重重亲了口,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退开身。
回应他的,是我杀人的目光。但陆续是什么人,脸皮厚到可垒城墙,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不够香艳,但我喜欢。”我从齿缝中迸出两字:“陆续!”他迅速从地上爬起,钻进身后的帐篷,边拉拉链边道:“睡了睡了,太晚了。”
一口气憋着刚舒缓,他又从里面钻出头来,“小九,你确定不跟我睡一个帐篷?这地方天寒地冻,两个人抱一块才暖和啊。”我忍无可忍抓起地上石子丢过去,他反应敏捷地拉上最后拉链,然后才道:“不招你了,早些睡吧,得了我的香吻铁定能睡得美美的。”
直接被气笑,敢打包票我若回应,他还有话说呢。选择冷处理,当耳旁风吹过,一阵悉悉索索后,终于是静了下来。本想再多坐一会,但少了身旁陪坐的人,就像流失了温度一般异常寒冷。最终我还是钻进自己的单人帐篷内躺进睡袋,整夜无梦。
130.璀璨星河
清晨是被吵醒的,陆续一边拍着帐篷一边在喊:“小九,醒醒,快起来看日出。”
等睡眼惺忪地钻出帐篷时,为眼前所看到的一幕而震撼。美丽的东西,总是用最直观最敏锐的尺度袭入人的眼球,然后移不开视线。天还没大亮,只在天际似撕开了一个豁口露了白,耳旁传来陆续的声音:“你仔细看那些山群。”
这时那山群还是一片寂静,突然某一个山头,像是点燃了一只烛光,烛光迅疾向四周扩散,第一个山头刚刚泛红,临近的另一个山头也出现了一片暗红,并且很快地显现出橘黄色。当红日从万山丛中冉冉升起,万道霞光染红天空的时候,那银白色的雪山,好象少女点上胭脂的面颊,显得格外娇艳。被映红的湖光,又像新娘的凤冠霞帔,远处,涓滴的雪水融进湖中,更添波澜。
不再埋怨从沉睡中被吵醒,因为如此壮美的景色若没看到会遗憾,可乘着我沉浸于日出的美景中,某个人把爪子伸到我右侧肩膀从后环住是什么个意思?
而且都不用侧头,都能感觉那道目光火辣辣地凝在我脸上,没好气地问:“不看日出你看着我干嘛?”陆续哼哼了两声道:“日出与美人都要赏,我这叫两不误。”
一肘子向后,闷哼出声,肩膀上环着的手也松了。我转身回走,对他连眼光都觉得多余,很快收整起自己的帐篷和睡袋,放回车后箱。刚有留意到,陆续的早就整理好了,显然他起得很早。
回身时见他就着湖水在那洗脸,只看湖面上隐隐升腾的白色雾气,都感觉会很冷。但环境如此也无奈何,我也走向湖边,捧起水先扑了扑面,激凉从毛孔穿透进身体,一下就感觉失温了。低笑从旁溢出,倒是意外的没调侃我,大步走上了车,等我坐进车内时,发现车厢已有暖意。
当下感觉有股暖流从心间滑过,时常觉得陆续像个大男孩,嬉笑怒骂、及时行乐,但他不经意间流露的细心与温柔,可能更能融化人心。
离开美丽的湖畔,车轮向着既行的轨道滚动。我突然不再担心未知的旅途,因为有一点可以确定,身旁的这个人会与我并肩站在一起。行车并不快,但大半天过去我基本上已经知道陆续要去哪了。
有一条道穿越可可西里,通往的正是我之前分析的昆仑山“死亡谷”。路途越见贫瘠荒凉,放眼而望,除了远处的皑皑雪山,就是无边无际的荒原,徒生一种苍凉感,就好像天地之间只剩我们。
当驶进沙漠时,陆续拿出金属片,对着上面的地图看了又看,才面色沉凝地道:“我们进入死亡谷了。”呼吸骤紧,这个被传扬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方,空茫而沉寂,压力一下就来了,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之后沿途所见,更历证了“死亡谷”之名,时常可以看到动物的白骨横在沙堆之中。这些倒是其次,主要的是那天色似乎变得不对劲起来,阴霾霾的,起风了,黄沙吹扬得遮住了视线。陆续当机立断停车,说不能再开了,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下午五点左右。
很快天就黑下来,这种情形下庆幸有车可抵挡风沙,否则我与陆续现在就得四下找能挡风的地方过夜。坐在逼厇的空间里,两条腿都因为长时间枯坐而发麻了,耳旁呼呼的风声穿透进来。
我打破沉静了问:“为什么这么高的海拔还能有沙漠?”一般高山之上,因为时常狂风大作的原因,沙砾是存不住的,会被吹往低矮的位置,可偏偏在这死亡谷有着这么一片沙漠地带。
陆续苦笑着摇头:“我不是沙地专家,真没法回答你问题。”听到沙地专家这名称,不由想起了之前一起保护成晓时的同伴萧默,若这时他在的话,恐怕不但能够为我解惑,还能有效作出应对。
心念微动,乘着此时无事之际,就随意问起陆续:“你有听说过萧默这人吗?”
“他是谁?”
“不知道你有听说过沙地行者的称号没?在荒漠一带还是挺有名的,是以雇佣军的形式呈现,这个萧默应该就是这团体的头。基本上有些没有沙地经验的旅人或者商人,只要出得起价钱,就会找他们沿途保护。”
一声啼笑,陆续道:“哟,很少能从你嘴里听到赞美的话,改天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这个萧什么的。”
好心提醒:“萧默。”却见他眼含不快了道:“管他什么默不默的,老子要记他名字干什么?”
蹙起眉,我就是纯粹陈述这么一个事和人,他干嘛这样夹枪带棍的?一下就没了说话的心情,继续听风吹吧。但有人闲不住啊,静默了两分钟,他就来拽我衣袖,“小九,不是生气了吧?”
为这事生气,我闲得荒呢。等了几秒,不见我应他,他又来拉我,“咱能不提那姓萧的吗?我又不认识他,你不能因为我在沙漠这方面知识匮乏就去与那人比啊,他肯定也有不如我的地方吧。”
听到这实在忍不住开口:“这都什么跟什么呢?我哪里有拿你去与他比了?就是跟你提这么个人而已。”陆续一脸的委屈,“你先问了我个关于沙漠的问题,我答不上来,然后你就提到这个沙地行者,这不是拿我与他对比是什么?”
好吧,沟通无效,我已无力吐槽。陆续看我脸色不善,为转移话题就另开了话匣,谈起了跟三疯子在一块时的趣事。可能是我天性凉薄,那些在他而言有趣的事,都始终戳不中我笑点,但还是捧场的偶尔插一句进去。到后来实在坐得累了,陆续帮我把座椅给放了下来,可以当成简易单人床,就是腿脚无法伸展。
他似看出我心中所想,就说:“把脚翘那前台吧,反正也就我们俩,保证不会告诉别人你女汉子形象的。”朝他翻了个白眼,并没听他建议,把脚缩上了座位,整个人侧躺蜷曲着,也算缓解了腿脚血液不循环的难受。陆续把自己的座椅也放倒躺卧下来后,一侧头就与我目光对上,他咧嘴而笑,“小九,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同床共枕了一回?”
“滚你的!哪里来的床?分明是分开的两张座椅。”
他啧啧两声后才道:“女孩子别老冒粗,这么小的地方,你让我滚也没法滚呀。至于床......嘿嘿。”
我一看他这笑就知道没好话出来,只听他说:“我指的同床自然不是咱们这座椅,而是这部车呀,难道你没听说过车......震呜......?”反应过来他意指是何时去捂他嘴已经慢了一步,恨声叱骂:“不要脸!”欲收回的手被他按住,掌心传来牙齿磨过的酥痒,又被他重重轻了一口,才道:“真香,来个晚安吻会更好。”
“你做梦!”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俯身过来在我唇上用力啄了口,然后笑得一脸奸猾与得意。我还之一拳在他肚上,空间狭小,他避都避不开。吃了一拳后,他不怒反笑:“一拳换亲一口,划算。下次砝码加注吧,要不咱就将那车......什么的付诸现实?”
忍无可忍下怒吼:“陆续,你有完没完?”他掏掏被震聋的耳朵,“当然没完,男人怎么能说有完呢,还有,小九,我才不想跟你有完。”最后那句是嘀咕在嘴边的。
吸取教训了,陆续这人你越跟他闹就越能贫,以前还会被我损得害羞脸红的,现在那皮厚的比城墙都厚。我还击回去的,都能受着,如果看我动气就立即服软,回头就又故技重施,给你下绊子了。对付这种,只有冷处理,忽略他的存在,他也没法跳腾了。
接连几次他都有意没话找话,我都没理会后,终于车厢内安静下来。困意很快袭来,白天坐车实在是累,也就睡了过去。但睡眠极浅,不是躺在座椅里不舒服,而是车外风声简直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匮乏中偶尔眯开眼,见车窗外依旧漆黑就又再闭上,忽觉不对,慢慢睁开眼看到那头靠车窗而坐的人,心头疑惑:他这么早就醒了?
耳朵渐渐分辨出除去呼呼狂风外的另一种单频率声音,视线循声而找,很快就凝在他手处。银白色即使在黑暗中也很是扎眼,费了一会功夫才辨认出来那是他的打火机,之前问过一次,他回我说“不吉利”,原来还留着呢。那发出的声音就是他在单调地开开关关,并没有点着,所以不见火星。
忽然生出某个念头:他不会是一直没睡守在那吧?越想越觉得可能。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依稀看清他的轮廓,从他头过个一会点一下的情形来判断,应是极困地在打瞌睡,可是却强撑着不睡着,手上的频率还能保持始终不变。
我想了下,悄声把脚挪下座位再坐起,慢慢靠近过去,离到近处是顿住。陆续的眼睛是闭上的,他的嘴里叼了根烟,从那长度判断是没点燃的,不晓得为什么,觉得他黑暗中这种姿态,很是魅人。
倏不及防,那本沉闭了的眼骤然睁开,我看进那双乌黑的眸中。是环境太暗,也或是他本就生了一双亮眸,只觉幽暗的这刻,彷如坠入了璀璨星河之中。
怔忡间,只觉后脑骤然被往前带,我跌进他怀中,强烈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131.吸烟论
不再是浅尝辄止,一股弥漫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从鼻腔钻入,然后陆续嘴角叼的烟并没掉落,就是重重吮吸,轻轻噬咬,扣在后脑的手特别重,我几度想要退开都没成功。
自己心里清楚又明白,不是他的蛮力凑效,而是我全身发软,使出的力估计权当挠痒了。第一次两人长时间的气息如此近,近到他的呼吸都喷在脸上,当他含糊地说:“小九,张嘴,我带你吸烟。”
混乱的心,错生出一种甜蜜的感觉,但也并没就此听从,他似没了耐心,磨在唇上的牙下了重口,我吃痛微张了嘴,他的舌就灵活地钻了进来,连带着那本叼在他嘴角的烟嘴也一起带入。然后听他声音抵在唇间说:“来,跟我一起吸。”
我真的无法跟上他的节奏,脑袋已经成空白,到后来他完全主导全局,等他终于放开我时,两人的呼吸都特别重,而一丝清明中发现自己竟然大半身体被他扯过到怀中了,两人衣衫紊乱,襟口的两粒纽扣不知何时被解开了,微凉的空气钻入,却不觉冷,反而背上冒出丝丝汗意。黑暗中星眸里闪着的火光代表了什么,我不傻,不敢乱动,任由他一手环绕在我腰际,一手仍控在后脑。
隐隐觉得,假如这刻我有一丝挣动的话,恐怕就真的要擦枪走火了。有准备好就这么与他在一起吗?心里没有答案。但是假若刚才他就真的那什么,我可能也无力抵抗,也就任由事情发展到那地步了吧。想着想着就觉脸上发烫,再被他那么紧紧盯着看,浑身都不自在了,但总算不稳的呼吸渐渐平复了。
头上一松,原本扎着的马尾散了下来,他的手指插入半长的发中,低笑从他嘴角溢出:“小九,你这样嘴里含着支烟,再把头发散了,说不出的好看呢。”
到底从心了一回,没有再从他怀中挣扎起身,顺势靠在他胸口,耳边是如擂鼓的心跳声,拿出嘴里的烟后我说:“你这心跳可够快的。”
头顶传来他语声:“美人在抱,我心跳不快就不算男人了。”
习惯了他这种黄腔,不去理会,视线落在手中的烟上,除了烟嘴处湿痕明显外,基本上算完整。“你是整夜都没睡吗?”虽是疑问,但基本已是肯定。
他轻嗯了一声,道:“我们已经身处死亡谷,之前有那么多的先例在那,沿途又看了那许多白骨,如果还不警觉戒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呀。小九,我得对你负责。”
心绪波澜浮动,从他搁在腰间的手里翻出那只打火机,打了下,幽火立即亮起,“并没坏呀,怎么把烟叼着不点呢?”他用下巴搁在我头顶,笑说:“空间这么小,又不能开窗,总不能给你吸二手烟吧。叼着烟也就是闻下那味道,解解瘾而已。”
我浅笑了下,打火机移动,将烟点燃,然后放到唇间轻吸了口,下一秒烟就被夺走了,低斥从耳后传来:“女孩子吸什么烟呢?”我好笑地回:“女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吸了?”
“小九,我跟你说,别为了图新鲜好玩就尝试,吸烟不好的。”
“那你还吸?”
陆续噎了噎,“我那不是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吸上的嘛,再说了,男人吸烟那叫男人味,女人吸烟不叫女人味,叫......”他凑近我耳边,“骚味。”
我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这说得是什么话呢?他夸张的“哎哟”了一声,以无比哀怨的口吻控诉:“小九,你太暴力了!”哼,我还有更暴力的呢,坐直身竖起拳头对准他脸,只听他大喊:“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嘛,怪我嘴欠,跟你胡说八道呢,你想抽就抽,抽没了车厢里还有一条呢。”
拳在离他脸一寸处被他掌给挡下了,我顺势从他手上取走了烟,放嘴里狠吸了一口,然后就对着他脸吐烟圈,心里头想:呛死你活该。没想他还颇为享受地用力吸了口道:“二手烟的世界,我来啦。”
一下就被逗笑了,这个人真是没脸没皮。气氛很微妙,置换了角色,我夹着烟腾云吐雾,陆续眨巴着眼看着,一支烟快完时他如是肯定的评价:“小九,看你这把式不是第一回啊,不过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真对了我胃口!若不是时机不对,我真想就把你摁倒在这了,省得我牵肠挂肚。”
我有些微怔忡,主动忽略了他后面说的,思绪飘到了别处,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似乎年代久远到不堪追溯回首。
“小九?”唤声拉回了我偏远的心思,听到陆续在说:“想什么呢?烟头都快烧到你手指了,喊你好几声都不应。”我低头去看,那本夹在指间的烟已经不见,陆续解释:“被我扔窗外了。”
这时我已坐回了自己座位,他也没再勉强要拉我入怀,而是往后躺下,咕哝着说:“既然你醒了就你守一会吧,我眯一下啊,天亮还要开车呢。有事一定要喊我。”我点点头,后又想如此暗他未必看得到,左手一紧,被他的右手给握在了掌间,然后就不再动了。
待听那呼吸声逐渐均匀时,我的心思又抽离向了刚才被打断处。其实,第一次抽烟的情景记起来了,不是段美好的回忆。那些人贩子,为了搏顾客喜欢,“狼孩吸烟”也成了一个卖点,于是拿了无数劣质烟来逼我学,只记得年龄小,被烟呛的眼泪都滚出来了,而那群人却在旁看着直乐。甚至还有人拿点着的烟扔过来,烫的我跳脚,而我越是动作夸张,人们就越开心。
后来跟了聿哥,有一次偷拿了他的烟躲起来狼吞虎咽般地抽,被他发现了,我当时觉得很害怕,却听他说:吸烟是一种涵养,可以优雅,也可以粗鲁,权看你如何选择。
他的话向来深奥,或许其中包含了深意,但我却没能领会,只是从此以后选择了优雅,摒弃了原先被强迫学来的陋习,学着如何淡淡地吸进一口,将那烟从咽喉流转进鼻腔,然后由鼻子轻轻吐息出来,烟雾随着节奏化成一个袅袅上升的烟圈,从小到大排排列整齐。后来聿哥再看我吸烟就不再说什么了,从他的眼神可看出没了不满。
严格论起来,聿哥就像我人生的导师,甚至他都没有刻意地来教我,就只是把我带在身旁,很多道理和学问,就从他身上学了过来。从不会去揣测他的动向,但那天与他通话时听到女声接电话,心里有些无法言表的异样感觉。
从内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通话栏,将那号码看了又看,最终收起又放回内袋。
刚有看到上面时间指在五点以后,快要天亮了。但车窗外还是黑魆魆的天,狂风大作,呜呜的音调时而上扬。车内车外犹如两个世界,一室的小温暖与苍茫的寒天冻地,等视线前方翻出鱼肚白时,天终于是逐渐亮起来。只见那远处,天边贴着沙漠特有的柔软曲线,一阵狂风而过,曲线边沿处就像是起了雾一样模糊,横竖起怪形怪状的形态,绵延不断的隆脊和沟槽像是刻刀在地表粗暴扫过。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的,终于是熬到了天光大白,然后突然间那狂风四作声平息,伴随着烟尘湮熄,彷如之前那疯狂的景象都是幻觉,又感觉像是西游记里,妖魔鬼怪见到光就遁地而逃了。想到西游记,就会连贯想起之前三疯子的西游论,只是也就念头飞闪而过。
我想得更多的是,这样一种风貌是否就是这片死亡谷里最奇特的气候环境?白天沉凝死寂,夜晚鬼哭狼嚎,若是生活在这里,可能会疯掉吧。
陆续没要我喊,天亮了一会,他就苏醒过来了,揉了揉眼睛起身,无厘头地问了句:“风怎么停了?”我从他掌中抽出手,背转身去边调座椅边说:“它想停就停了,就是这么任性,你还能拿它怎么着啊。”之前看他放下座位很轻松啊,怎么我转那操控把手好困难?
手臂被旁边触碰,听到陆续以奇怪的音调在问:“小九,你看后面车窗外不断接近的是什么?”疑惑地抬头,很快就看到他所指的,确实有个黑点在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这处跑来,等到能依稀看出轮廓时,我惊愕地开口:“好像是牦牛,陆续,你这车后窗牢固吗?”
“牢不牢固我不知道,反正不能防弹,应该......能挡得住吧。”他说到最后语声带了不确定。
而不过是一分钟后,玻璃牢不牢的问题就得到了有效验证,我们眼睁睁看着那牦牛一个箭步冲上了车后箱,脚蹄拍在玻璃上,车身同时巨震,离得如此近才发现这牦牛是这般巨大。
陆续庆幸地说:“还好玻璃够牢,要不然......”话没说完,就见那牦牛突然低矮了头,我心头一颤,暗道不好,果然见它用长长的牛角用力向玻璃顶来,当被顶到第三下时,玻璃已见裂缝。
我本能地嘴里发出某频段的音律,想要与它沟通安抚情绪,可不晓得为什么,这头牦牛情绪不但焦躁更是疯狂,它完全失去了理智。眼见后面挡风玻璃即将破碎,我快速从衣内摸出最细的一根竹管,尖利刺耳的声音吹出,这是强制驱逐音,它通过动物本能的对某种音频的恐惧来震退对方。
发疯的牦牛顶玻璃的频率缓了下来,到停止时它突然叫了声,然后跳下车身,向旁疯跑了出去。正当我们以为它要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时,忽然一声砰响,它斜倒下去,竟是......再没爬起来。
这一变化来得太快太突然了,我和陆续都睁大了眼瞪着那处,时间过去足有十分钟,我看到那头牦牛从一开始还在痉挛般抽动,到后来就变成静止不动了,远看着,像是死了......
132. 遇见沙龙(感谢冷灵心赠送钻石)
在确定四周都没有第二头牦牛出现时,陆续决定下车看看,他本想让我留在车中,但我对他说:“遇到任何动物,我都比你要来得擅长处理突发情况。”他听后就不作声了,没再反对我下车。
随着一步步接近,我基本已能确定那头牦牛已经断了呼吸,只是换了任何人都会觉得疑惑,明明之前凶猛如虎,夹带着疯狂的攻击力,为何只是须臾之间,它就突然身死了?
这个疑惑就是走到了跟前,也没能得到解答。牦牛是死了,但是它露在外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在极快的时间里,它的四肢开始逐渐僵硬。陆续绕着它走了一圈后,尝试分析:“会是它身体下方有什么伤,从而导致它的死亡吗?”
我摇头说:“不大可能,它这么大,假如只是普通的伤痕,那么对它不足以构成死亡原因。而假若伤能致命,那么定会在这一路留有血迹,可我们从车边走到此处,沙地上除了它的蹄子印外,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不信的话,可以向它身下挖沙子。”
陆续并没真的去挖沙子来论证,他选择相信了我的判断,又作了第二个判断:“会是因为你刚才发出的极度尖锐刺耳的声音而死的吗?”
我顿觉好笑:“你当我是音控杀手吗?声音传到动物脑中只是一种指令,怎么可能杀得死它?”陆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依照情况分析来推测一下,嘿嘿。虽然它已经死了,但是潜在的危机仍在,我们进入了这片死亡谷,对任何一点特别的现象都不能大意。”
听他说得有道理,我观察了片刻,将心中的答案讲了出来:“这是一头野生牦牛,据闻这种牦牛在这种地界占据王者地位,就连一些雪豹、黑熊之类的猛兽,都不一定是它对手,看到它也要退避三舍。从它身上的一些老伤以及这牛角的磨韧度来看,它应该饱经沙场战斗。可能昨晚的那场风沙,将它与牦牛队伍冲散,它在狂风里奔跑了一夜,四处乱撞,刚才出现在我们视线时,已经整个陷入疯狂。”
说到这里陆续插嘴进来:“你意思是它是累死的?不大可能吧,一头这么强壮的牦牛,就算跑一夜也不至于就精疲力尽到死去吧。”
“普通的壮年牦牛确实不会,但是,它老了,老到已经到了快油尽灯枯之时,那么一夜强力度的疯跑就加速了它的死亡,而刚才它又积聚了最后的力量欲对我们攻击。当这股潜能在我用音频安抚它情绪,又强制喝退它时,像人一般神经松懈,所有的潜能消耗殆尽,然后迎接自己的就是慢慢闭眼。”
陆续惊愕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它老了?难道动物也会长皱纹吗?”
额头冒黑线,他那鬼问题我选择忽略不回答。看动物的成长年龄可以通过多种方法,它脚底的厚度,牛角的磨损程度,还有它的毛色等等,总之动物与人相似,都会在某部分显露出年龄来。至于陆续说的那什么长皱纹,纯粹是无稽之谈。
他倒也没再打破沙锅问到底,而是拽起我往车处走,“快回去,既然这里有一头野生牦牛出现,就意味着会遇到一群,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这问题我也想到了,加快步伐跟随他往前跑,上车时留意到他向四个车轮都仔细看了看,又再扫了眼车后窗,然后低咒了一声才坐进位置发动车子。起步还算顺利,很令人不可思议,一夜的狂风大作,居然并没有让车轮陷在沙里。
陆续似知道我心中疑惑,边操作熟练地换挡行驶边道:“这里是昆仑山,雪山之内的峡谷,与新疆那边的沙漠不一样的,这处的沙子带了潮湿,沙层底下更是冻成了冰,所以你别看昨晚那风如此大,也至多掀起了表层的沙。小九你看,我虽然不是什么沙地行者,但对这些常识还是了解的吧,所以你别听人家忽悠,是驴子是马,得拿出来溜了才知道。”
我蹙起眉,前面听着很在理,怎么收尾处就又转到那了?
之后野生牦牛群没见着,倒是看到了一批藏羚羊,它们正如鸟兽散地四处乱蹿,可以发现在混乱中它们在有意避开我们的车子,可偏偏有一只不辨方向地往车头上撞过来,陆续一个急刹车,两人都往前弹了下。那只羊并没有撞上来,但可能是惊吓到了腿软,跌在了车前,很快又站起来往别处狂奔。
陆续开口询问:“动物专家,快看看,它们这是怎么了?”
我哪里是什么动物专家,只是凭借自小生存的本领来观测那些动物,依眼前情形来看,这群羊似乎是受了惊吓,不像是因为昨夜的狂风,倒像是有什么凶猛的兽在追击它们,自然而然就想到野生牦牛上。我与陆续一说后,他面色严峻地道:“我试着绕开它们,你留意附近的山丘,看看有没可躲避的洞穴,怕这车挡不住来一群那种雄壮生猛动物。真是出师不利,还没往里开进多少呢,车就可能要报废在这了。”
我明白他话的意思,可能这环境中的动物很少看到外来物,于是我们这辆车在它们眼中就成了独特的存在,甚至隐含了威胁。之前发疯的老牦牛与现在的藏羚羊,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我想当然地以为:野生牦牛天生具有侵略性,看到未知生物第一反应是攻击;而藏羚羊天生胆小,自然就是避让了。但我们的车子也绝非是导致它们四下奔走的原因,应该是有更可怕的生物才是。
目光四处扫掠,都不曾见到第二种生物出现,电光火石间念头划转,急喊:“停车!”陆续一脚踩下刹车,“怎么了?你与看到可躲避的地方了?”我轻摇头,心底的寒意越来越浓,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陆续,你觉得这群羊为什么要跑?”
他面露懵懂地回:“应该是没见过汽车而害怕吧。”
我刚才也这么认为,他的想法与我是不谋而合。可是就在这几十秒内,那些羊疯跑形成了一个怪圈,像是在绕着我们的车旋转。所以那么一瞬间,灵光劈进脑中,发现是自己武断了,问题就出在这车上。陆续在旁问:“小九,怎么了?”
知道以他的敏锐度也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我将食指放在唇处,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耳朵,示意他仔细听。刚才是因为场面混乱加上汽车引擎声,干扰了我的听觉能力,这时静下来凝听,很快就抓住了一丝极细微的声音,来自......底下。
面色不由渐渐发白,若是我没判断错误的话,导致羊群惊惶乱蹿的生物不是来自我们车身底下的沙层,就是紧贴在车下方的底盘。而我更偏向于后者!
唯一能想到可以吸附在车身下方的生物就是沙漠里最常见的蜥蜴,可是不知道这种动物也能在这种极冻的气候下生存。而能引起羊群如此大恐慌,恐怕这东西不会太小。
无疑陆续也是听到了,他伸手过来在我掌心写字:车底下有动静。我苦笑着点头表示知道,甚至都想通为什么这东西会来到我们车身底下。想必是昨夜狂风大作时,温度也冷到极致,而车内因为开了空调一直处于燃油状态,车身底部或多或少要比别处温暖,于是就引来了这祸端。
没有一种恐惧能超过此刻,听着那丝丝游动的声音,光从发声面积来判断,它的体型极大。真怕下一秒,车子突然就被掀翻了,而我们又不能就此逃下车去。放眼无处遮藏,下了车会更无所遁形。
只在片刻须臾间,就见前方车盖头部慢慢有东西冒出来,呼吸骤然而紧,要上来了!
当那东西的半个头呈露出来时,我立即否决了之前的判断,那绝不是蜥蜴。可它是什么竟然无法看出来,因为它冒出来的头部沾满了沙子,遮去了它本来面目。尽管这死亡谷内的沙子带了潮湿,可也不至于会沾满到面目全非的地步,显然是这生物本身是湿的或者带有粘液。
这时陆续突然道:“我怎么看那东西有些像龙呢?”
被他这么一说倒还真觉得有些像,那头部的棱角,两旁像是龙角,只是比我们印象中的龙那是小了不少。可这世界上真有龙吗?那不是古代虚构出来的吗?随着那东西越来越多的身体外露盘游上来时,我们惊奇地看到一条“沙龙”呈露在眼前,不由去想是否沙粒底下会是金黄灿灿呢?
引擎盖上肯定是温的,那“沙龙”居然就此盘踞在那了。看得我们不由发懵,这什么情况?
133.金属片上的文字(感谢年年柳色赠送钻石)
陆续又在我掌心写字了:小九,试试看能不能驱走它。
当我吹出轻柔的声音时,那“沙龙”似乎睁了睁眼,也不知道有没看我,很快又闭上了。加强音律,它的反应也来得明显了多,开始竖起了头对向车内的我们,这时已能肯定它是在观察。
我停止吹音,给它时间。一般在有得选的情况下,我都不太主张用强制刺耳的音去对动物,尽可能地友善待之。只见那“沙龙”扭了扭脖子,缓缓转过身,沿着车头游了下去,本以为它会又掩身到我们车下,但过了两秒,就见车前方的沙地里,拱起一个形状,在迅速向前游。它竟然真离开了?
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而我更想不到的是陆续会立即开车,紧跟在那“沙龙”之后。我吃惊地看着他:“你疯了啊,它走了还去招惹?”
但见陆续眯起眼,敛去一向的嬉笑,沉肃着脸说:“小九,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摇摇头表示不知,虽然它长得有些像龙,但我仍不太相信它就是。
陆续说:“在来格尔木前,我对这个死亡谷做了很深的研究,网上有条讯息报道:昆仑山古洞发现真龙。点进去看了后才知道真相是,那是一条与龙极其相似的两栖动物,它叫‘洞螈’。它没有视力,身上几乎透明,生活在一个极其不一般的空间。可尽管它们不能看见东西,却可以通过身上的感受器来感受化学与电信号,来猎捕一些无脊椎动物。所以,它们对方向感的识别也同样敏锐。我不知道它为何会游进沙地,但可以肯定一点,它一定会游回古洞去。”
我渐渐明白他意思了,“你是想籍由它寻找那古洞?难道......难道你那地图上的终点目的地是在洞穴之中?”陆续的神色已经给了最明确的答案,他说:“在来之前,以为有了准确地图找到那位置应该很容易,可是进入到这死亡谷后发现地图太过简化,没有标出任何特殊的位置,单靠那图恐怕是没那么容易寻找到。正好遇上这洞螈,不妨先跟它一路看看。”
分析的是头头是道,只是其中的隐患他可有想过?首先别看这洞螈似乎并不大,但就长度也有半辆车长,主要不是说洞螈食的是无脊椎动物嘛,那群藏羚羊为何会如此惧怕?其次,即便这洞螈性情温良,将我们成功地引到古洞,也未必就是陆续要找的目的地;还有,也是最严重的一点,无法预知这洞螈居住地点是否还有别的生猛动物。
我几度想张口,但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因为陆续势必要寻找那个地方,哪怕是有一丝可能也不会放过。以为会要开很长的路,没想跟着那洞螈弯弯绕绕而走,突然就到了一处拔高位置,然后突兀竖起四五米高的豁口,那洞螈钻在沙层底下进那豁口去了。
陆续停下车来,与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问:这就是古洞?
在印象中,怎么着古洞也该是规模较大幽深神秘的,而不是这种就像凭空竖立在沙地里的一块巨石,然后中间开了个窟窿洞口的。在车内环顾四周,查探了下地形后,陆续依然先下了车,走近那洞穴口处绕走了一圈后,才向我招手。
等我走近时,他说:“我知道那洞螈为何会跑到沙地里来了,昨晚的大风刮了一夜,将原本覆盖在洞口之上的冰沙给揭开了,温度骤然下降,迫使它从水里游上来到岸。可由于地表温度太冷,对洞螈这种长期生活在水下的动物来说极其不适应,于是它就钻在了沙层底下行进,当发现我们的车子这个发热体时,它就依附在下了。”
“那现在如何说?你有对照下地图没,看看是不是正确位置?”
但见陆续默然而立,眉宇深皱在一起,不用说也定是与地图上不一致了。如此我倒也放心了,“那我们走吧,对照着地图,这个峡谷也就那么点大,总能找到的。”
可陆续却没动,目光盯着眼前的黑窟窿,心中一沉,他不会是还想下去吧?果然他抬起头时说:“小九,你先回车上等我,把车门都锁好了,我下去探一探再上来。”
我面色一冷,“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这窟窿看着都知道并不大,也与你地图标注位置不一致,为何还要下去冒险?”陆续脸色阴晴不定却不表态,突然间灵光乍现,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是不是金属片上有给你提示?”他的面色变了,转而低了头说:“不是。”
显然,他口是心非。我口气不好地道:“都把我带到这里了,才来为我设想安全问题?陆续,你不觉得太晚了吗?信不信你前脚下去,我后脚就跟进来?到底什么情况,快说!”
陆续的眸光明明灭灭,最终叹了口气:“小九,你总是这么敏锐。我也不跟你解释了,你自己看吧。”说完他就从内兜里拿出那块金属片递了过来,我接过时发现它还挺沉的,正面地图之前有瞄过,大致看了下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反面翻过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细小刻字。
逐一读过去,上面部分都是讲的一次集体探险,地点正是这个死亡谷。然后讲说他们发现了一处灵气宝穴,在其中找到了一件宝物,是什么宝物没具体讲,只说当时全队震惊,作为队长的他决定立即上报,这属于国家文物。那个年代不可能像现在科技化时代,一个电话就能汇报了,而且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有任何信号。所以这个上报的时间与过程肯定不会在当下。
他们商量了要把宝物带出来,但却没想那洞穴进时很顺利,出来时却迷路了,而且还怪事连连发生,时有队员脱队失踪。本来十几个人进来的,到后来就只剩了三人。就是在这时候,副队长小韩私下里跟他说可能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这个宝穴里的神灵在阻止他们。当下三人就返回去,把那宝物又放了回去,这次再找路时边走边在纸上画地图,只稍有波折,就到了他们来时的熟悉地段。
事情到此处还没有什么,可就在他们歇息的夜里,发现小韩悄悄起身离开,出于好奇跟了过去,然后被他看到那小韩又把宝物给取了出来,朝着另一条路走,绕了好长时间,才见他把那宝物给藏在了一处隐蔽之地。无需上前询问,也能想明白其中道理,他躲在一旁,等小韩走了后,又把那宝物给拿了出来,原来的藏宝地肯定是不行了,另觅别处重新藏好。
由于已经领略了洞穴的怪异处,怕事后把藏宝地给忘了,于是从那为起点开始手刻地图。等回到原处时,发现小韩还没回,也没去细究他先走为何迟回的问题,赶紧躺下装睡,过了一会,小韩轻脚走了回来,发现他身上衣服都湿了,好像跌进水里一般。隔日小韩一直心事重重,他假装询问何事,然后听小韩吱吱唔唔问这世上有真龙吗?
在两人细问下,小韩谎称夜里去解手,可在回来时却被突然从水中冒出的什么给搅下了水,等他定睛一看时,发现那是一条白龙,若非他跑得快,差一点就被那龙淹死在水里了。
文字到此处也接近尾处了,后面只简单地叙述回到城市后,小韩就与那另一人合谋抢功诬陷,陷他于不义。从刻字的深浅与力道上来看,底下这段文字是后来加上去的,最后那句话刻得尤其深:一招错,步步皆错,时也,命也。
我问陆续:“这个刻字的队长是你父亲,那个小韩就是冬冬的父亲吗?”
陆续点了点头,“我老头子虽然当时留了心眼,将宝物给挪了位置,但他为人老实,必然是在出去后找过韩建成,两人一言不合闹翻,但他定是没有立即去揭发,却没想被反咬了一口。”
我觉得以当时那情况,就算陆父想揭发也难,毕竟冬冬的父亲韩建成就只是把宝物挪换了位置,这并不代表什么,不过是心照不宣其目的,却构不成犯罪。
正式眼前问题,我又询问:“你是不是怀疑韩建成遇到的白龙可能就是刚才那种洞螈?那你有想过吗?假如是那韩建成为了迷惑你父亲和另外一个人,故意撒谎编个真龙的故事呢?先前他们怀揣宝物找出口迷路,已经把原因归结在洞里神灵上面,添加一个白龙的故事就更增加这方面的神秘色彩了,也为后面他们出去后铺垫了路,韩建成藏东西的目的定是想私吞,他肯定不希望上头下令让他们再下洞取回宝物。”
“这个可能性我也有考虑过,但我偏向于韩建成在这件事上没撒谎。金属片上内容中写道,他比我家老头子先离开藏宝地,却回得比他还晚,这段时间他会去哪?假如只是为了造一个假象的话,不需要相差那么长时间。”
这倒确实也在理,陆父躲在旁等韩建成离开后,为转移宝物,定也绕走了好些路,这来去时间花去不少,却仍能在韩建成之前先回。要么是那韩建成去了别处,要么就真如他所说,回程途中遭遇了“白龙戏水”。
134.盲爬夹层(感谢冷灵心赠送钻石)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我已知陆续打定主意要下这窟窿,实在没必要多费口舌。捋清了一些事也好,至少是知道要去的那个洞穴有怪象,不管是不是眼前这窟窿,心里能留个底。
既然决定下去,不能不作准备,我回身走到车后,掀开后备箱,开始翻捡有用的物件。陆续在旁迟疑地问:“小九,你真要跟我一同下去?”我头也没抬地继续收东西,把帐篷一类的大器件给拿了出来,然后开口:“陆续,你几时变得婆婆妈妈的了,能不那么多废话吗?”
“行。”陆续果断接过话,在我额头印了一下,交代:“等下我在前头探路,你殿后,假如我作出警示立即退。”想了想,点头同意,这上面没必要争,有几分能力办几分事,我在反应与拳脚功夫上确实不如他。两人把东西归整为一个包,带足三天干粮与水,由陆续背在肩上。
他先钻进了黑窟窿里面,等过一分钟才听他在里面喊:“小九,进来吧。”我立即弯下腰钻入,看着外口还有些大的窟窿,进到里面骤然变小,身体贴着两旁的沙墙而过。这处地貌当真独特,居然沙砾也能垒成石,摸上去有细小的颗粒滑落,但墙面依旧坚硬,而且十分冰。
很快我就到了陆续身后,他等到我后又仔细叮咛:“跟紧了,别落下啊。”
两人一前一后差不多爬行了近二十分钟,地上的沙砾到后面越来越少,反而是出现了冰状体。这意味着离水源越近了,连空气中也弥漫了潮湿气息。心下有了谱,随时都有可能遇上之前我们所见到的洞螈,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条。
突见前面陆续顿住,我也只好停下,但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前进,不由问:“怎么了?”
他答:“没路了。”我愣了下,这时他已侧转过身来,看到前方一块沙壁赫然在立,果真是没了去路。但是不对啊,我们亲眼看着那洞螈进来的,如果这是条死路,那它去了哪里?还有空气中的潮湿骗不了人,连呼吸都能感觉到那潮意。
“我们回头找找看,一定是有忽略了的地方。”陆续有了决定。
折返只能是我在前了,听到他在后面提醒:“留意下头顶和侧上方。”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在回过去约三十米左右,顶上就出现了一个上下交错的缺口,若非有意观察,根本看不出来。我微直起身要向内探查,但被陆续拉住,他说:“我来。”
没有勉强,向前又爬了一米多,把空位留出来。以陆续的高度只能半蹲起身,他试着从那缺口钻入,由于他体型大,爬进去很是艰难。把包卸下了才好不容易钻入,很快就听他带了惊喜的声音:“小九,原来这是个夹层,已经能看到不远处出口了,我过去看一下,一会喊你了再上来。”
我答了声后,他的脚就缩进里面去了,起初能听到他爬动时的悉索声,后面可能离得远了也听不太清。等了好长一会也不见有回音,很是纳闷,他刚才不是说看到不远处的出口了吗?那个不远处难道看似近,实则很远?我又多等了一会,还是不见陆续回来,再是忍不住对着缺口里面唤他名字,可声音进去了,能听到自己的回音,却听不见他的应声。
心里沉了沉,没再迟疑,抓起地上的包,先将它塞进去,然后一点点探头而入。我的身形小,钻入时并不像陆续那般吃力,进去了才发现那么小的一个缺口,里面空间却不小,就是高度只够人匍匐了前行。拿手电筒向前照了照,果真如陆续所言,前方十几米外就见有出口。心里越加疑惑了,这点距离,他怎么会迟迟不见回来,是遇上了什么吗?
暗暗捏了根竹管在手里,把背包挂在手臂上,朝着那处匍匐而爬。过了片刻,我就发觉不对劲了,那个出口好像一直就保持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我都爬了有三四分钟了,都还没爬到。
停下来冷静分析,显然之前陆续遇上了与我一样的情形,他不是激进之人,意识到不对劲时应该会回头。我回转过身,开始向回爬。清楚记得爬进约三四分钟,爬回时有意心算时间,到了第五分钟,都不见进来时的缺口。我再次停下来,拿手电筒向两旁照了照,刚才进洞时就已经观察过了,除去前方能明显看到出口外,左右两旁都是昏黑,手电光射程触及不到底线。
若是迷信者肯定要将这现象归结于神灵啊或者鬼魂之类的,此时遭遇也极像“鬼打墙”之类,但就我所知,“鬼打墙”也只是一种物理现象,是人的视觉受限形成了被动。
这种时候,越着急找寻出路反而会离开原地越远,我估计陆续应该偏离的有些远了。在不明危机情况下,也最好不要大声呼喊,难保这黑暗夹层空间的某处,潜伏着某种凶猛生物,声音只会让自己成为目标。相信这一点陆续也已经想到了,所以至今没听到他出声呼救。
我把手电筒关了,既然是视觉出了问题,那么要这光也无用。仿佛回到了那个黑竹沟的夜晚,陆续就在离我不远的某处。深吸了口气,边向前爬边数秒,数到一分钟时,我向右转过九十度再爬一分钟,然后打开手电筒环过四周,露出了会心一笑。
按理我之前循着出口而爬,后发现不对劲就回头,刚才向前一分钟向右一分钟,那么那个出口应该是在我后左方才对。但事实不是这样,那个出口的点已经在我正侧左处,也就是说最早开着手电光行进的路线由于受到光点的影响,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其实却是弯曲的。
我将手电关闭,这次向左转过九十度爬行了,对黑暗中辨识方向的能力还是有些自信的,这与小时候长时间在夜间行走有关,盲行辨向已成了潜意识的本能。
同样数到六十秒我停住,打开手电筒,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那本应在正前方的出口的点,居然又偏离轨道了,它偏转到了我此刻的侧右方。关闭手电筒,我心里默想了路线,再尝试一次,但结果同样,那个点始终都偏离在已经找到的正线之旁。
我知道这绝不是神鬼在作祟,定是有我还没想通的原理存在。而这时静谧的空间里,出现除自己呼吸以外的任何一个音,都能在第一时间被察觉到。右上六十度角的位置,有第二个呼吸。
我直觉关闭手电筒,并没莽撞呼喊陆续,先是嘴里轻吹出一个哨音,但凡是除去人以外的某种生物,在听到我这哨音都会有所感应,这等于是叫投石问路。并没听到任何疑似动物的回应,我选择冒险爬过去,在排除掉是动物藏在暗处的可能后,能想到的也就陆续。
但听这呼吸声清浅,几乎是没,要么就是听到这处有异动,在未知动向情况下,与我一般尽量隐藏气息;要么就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虚弱昏睡过去。按理这时我该出声探寻一下,可直觉告诉我在这个环境中不宜发声。因为若是前者倒还好,我爬到跟前后就能与他沟通了,但若是后者,那就意味着这地方存在着看不到的危险。
心念转动间,离那呼吸声处越来越近了,手骤然触到某物时心神颤了颤,是一个人的脚,脱口而询:“是陆续吗?”声带压住,音只在嗓间,这么近足够对方能听见。没得到回应,心有些微沉,确定是人后我不再顾忌,打开手电筒,光循着脚一点点向上,等照到脸时我怔愣住,不是陆续!
这个夹层中,居然有第三个人!这是我想也没想过的事。用手电光将此人仔细照了照,是个年纪在三十左右的男人,面容还算清俊,带了点儒雅之气,双眼紧闭,胸口起伏不大,呼吸很是微弱,看来确实是昏厥过去了。
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里?是也从我们下来的窟窿误打误撞地钻进来的吗?这个答案连我都觉得牵强,我与陆续是保存了目的才会去钻那窟窿,一般只要是神经正常者大都不会。就算是躲避昨夜的狂风,也只需在窟窿口处,无需钻得这么深,还跑这夹层里边来。
所以,这个人一定来自与我们不是同一条路。我心念又转到那个出口的点上,这时去观察,那位置又在正前方了。感觉有液体从额头滚下来,我抬手拂去,忽然间顿住。虽然我穿着厚外套爬行,是有些热,但也就背上微有汗意,额头绝不可能沁出汗来,所以这液体......抬手摸了摸上方的顶,一手潮湿,更发现自己身上的防水外套上,也凝了一层湿。
我凝着那个出口,将手电筒开开关关,慢慢明白了怪异现象的来龙去脉。
135.原来是熟人
水雾成镜!
这所有的怪异景象都源自于空气中的水雾。与海面上出现海市蜃楼是同一原理,光影折射。当空气温度在垂直变化时反常,而空气中的潮湿度达到一定比例,就会发生折射与全反射。
与海市蜃楼又有出路,那是完全通过光线折射缔造出来的虚幻世界,一般也都是出现在白光底下。可此处却是全然漆黑,唯一的光源也就是我的手电光,光束扩散开来,也会被黑暗吞没。所以,那个出口的点一定是真实的,而且还一定被我的光线所照到了,从而折射出去,改变了原途径。
依然是人的眼睛在欺骗自己,以为看到的是直线,其实很可能是弯弯曲曲的折线,而所要寻找的出口就在这段折线的某一处。这部分难就难在我无法判断,手电光从射出多远开始产生折射,又是向哪边折射?不是数学推理方面的专家,也无法通过肉眼来判断,所以我只能选择用最笨的方法。
将手电筒放在了地上,任其光线继续任留,但我却闭上眼免受影响,以光源处为起点,以人的身体为丈量尺度,从左起绕爬长方形曲线。每次都以半个身位为基准,将这个人体丈量的范围慢慢扩大。只要我的推断正确,出口藏在光线半途的某角,那么必然是有沙墙坚硬物。
陆续并不笨,我能想到的他一定也想到了,所以他很可能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出口处。
当我数到第九圈第二横直线时,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终于触碰到了坚硬物,一摸就感觉与顶壁一样湿湿的。沿着墙边前行,只爬过两分钟,手就摸到了一处空缺,睁眼一看,果然光线射到了这里,正是纠结了好半天的出口点,但见光晕很弱,是被水雾弥散开来的缘故。
是一个不大的洞口,足可供人通行,还没等我钻出,就听到一声熟悉而警惕地询问:“谁?”
心头一松,是陆续。我急忙应了一声,立即洞口外射来一道光,紧接着气息逼近,手被抓住,“小九,你怎么能找到这?”我能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吗?
陆续扶着我小心地出洞,等站立原地后,才发现此处空间很大,人无需再弯腰或者匍匐。先询问了他的情况,居然他比我只先出洞几分钟,也是徘徊在夹层内,迟迟找不到出口。至于最后找寻出口的办法,他说出来后我就觉得汗颜了,怎么自己就没想到的呢?
他是发现水雾折射情况后,用尖刀在地上扎了些小石子,然后真的借用“投石问路”这一招,从石子在同等力度下滚动的时间与声音来判断,很快就找出了碰壁较早的方位。
陆续说知道我一定心急不已了,可他没法在那里面大声呼喊来给我警示,怕万一夹层内或者洞口之外有生猛动物,从而引来祸端。此想法倒与我默契地一致。
既然我与他都出来了夹层空间,那他也无需再想办法回去找我了,把一直勾在我臂弯里的背包接手过去后问:“你的手电筒呢?遗失在里面了吗?”
经他这一提,我骤然想起里头还有一人这件事,问起陆续,他居然毫无所知,看来他的行进路线与我不同,并没有遇着那个人。这时我也留意到,从洞外看洞内,居然是看不出有任何光点的,难怪陆续站在洞外,并不知我里面情况。
在询问过我关于那个人的年纪、相貌之后,陆续决定要爬回去把那人给带出夹层来。我没意见,对方还留了一口气在,能救的话还是救一下为好,再说或许能从这个人身上获取一些讯息。
营救的方式是陆续想的,因为那个人所在的点只有我清楚能回得去,同样让我依照老办法回,而在我们两人之间系上一根长线,长线包里有。这样等我回到原点后,只需拉动绳子,带动陆续爬过来,省去中间繁复的过程。他在听完我找出口的笨办法后,疑似嘴角抽了抽,眼底甚至都感觉隐了笑意,我闷闷地想:笑不死你。
爬回到原点,我首先拿起地上的手电筒将那人面色照了照,还是老样子,依旧昏迷不醒。然后才将陆续拉引过来,但等看过男人面相后,我敏觉地发现陆续面色骤变。他们认识?
当场也没解释,他就把人用绳子从腋下穿过,然后系在自己腿上。如此狭小的空间,要搬动一个昏厥无意识的人,也只能以这种方法拖行了。他回头吩咐:“小九,你在后面推着他的脚向前,我在前面领路。”
他领路?意识到什么,用手电光朝他位置照了照,立即发现了端倪。原来他在进来时,又绑了另外一根绳子在洞口,所以此时回程自然无需再用我的“笨办法”了。
当一个迷局被解开后,似乎原先复杂的就变成了简单。很快我们把人从夹层给拖出了洞口,等我下地后,见陆续在按那人心口在急救,等过片刻我才询问:“你是不是认识他?”
见他神色一窒,顿了两三秒才艰难地点头说:“他是冬冬的新婚丈夫于秋远。”
这个答案当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随便钻个窟窿,也能遇上......熟人?这概率不是普通的大,就是没脑子也能大抵明白怎么一回事了。看来是被陆续瞎猫碰着了死老鼠,给撞对了,这个地方正是他所要找的目的地。
其实等看过金属片上的文字,以及粗略览过那地图后,就明白当年他父亲画的地图主要是洞穴内图,而且还是那条他走过的路线,至于洞外的,就是简单刻画了几条线。十几年的风霜岁月,地貌或有了改变,那几条简单的线已经很难辨别出路线来了,也难怪陆续行车很难找到,只能知道大致范围。
问题回到眼前,冬冬的丈夫于秋远在这里出现,是否意味着她也在?进而回想起曾经在黑竹沟里陆续告诉我的一段事,他说冬冬的父亲也就是韩建成在半年前出一趟上级安排的任务,至今没回,家人通过各种关系探听,得知这趟任务名称叫‘死亡之谷行动’,于是冬冬开始搜查死亡谷的讯息。她没有去黑竹沟,一月前又在格尔木看见她,显然是将这处定为了目标。
看来陆续还有事瞒我呢,他追到格尔木,从冬冬那处得到了哪些讯息,后来她去了哪。前一个问题不好答,后一个却已是明朗,她来了这里。
估计我一脸异色被陆续瞧出来了,他轻叹了口气说:“小九你别那样看我,有些事不是我要瞒你,而是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另外,于秋远一直是与她在一起的,同时在格尔木的还有韩建成的几个同僚,这于秋远算是他的学生。当时我从论坛里发现了你的照片,就跟疯了一样四下寻找,等反应过来时,他们一干人已经离开格尔木了,稍一打听就知道是往昆仑山口里行进的。后来发现我房间的枕头底下,压了一张胡杨林枯树的照片,心知是冬冬留给我的提示,但当时我真没心思去置理那些。”
微觉别扭地移转了目光,陆续在说到最后时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看,其意自明,是在说当时他的心思都投在寻找我行踪上面。不得不承认,听他解释后,心里舒服了不少。
默了片刻后开口讲出自己的分析:“那也就是说,他们先一步来了这处,但我不觉得他们是从咱们下来的窟窿口下来的,假如是有好几个人,那就不可能窟窿洞里一路过来一点痕迹都没。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从另一途径进到了这处,假设在冬冬给你照片提示你去胡杨林找地图之前,她已经看过了瓶子里的羊皮地图,依照那条旧时线路的话,应该会遇到我们同样的问题,找不到正确的位置。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们手上还有一副更详细的直达洞口的地图呢?”
“不无可能。”陆续沉吟了下后答,“以韩建成的心思深沉,自绘地图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在这十几年里,他不可能就此沉寂了将此处给搁置,定时刻关注这方动态。”
他没说出口的是,冬冬是韩建成的女儿,既然能摒除黑竹沟死亡谷的可能性而直接来了这处,那么意味着她定从中得知了些内幕。不对,总觉得中间漏想了什么,很是关键。
首先来理一理时间,一个多月前,陆续在黑竹沟时说韩建成参加死亡谷任务一去半年没回,然后冬冬是在黑竹沟行的前两个月与他发生争吵决裂,再离开的。那时离韩建成出任务时间是才四个月。表面上看冬冬负气而走,但实则与眼前这于秋远结婚了,试想下两人结婚,作为父亲的能不出席?
所以我大胆假设:“有没有可能韩建成其实出来过了,要不然在他不归,家人又担忧的情况下,他们能结婚吗?”陆续的嘴动了动,欲言又止,他好一会才说:“他们没办婚礼,就领了证。”
稍一想就明白他意思,“你是想说冬冬是因为负气而在冲动之下嫁给他的?”但见他面色尴尬,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小九,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就别挖我之前的老底了吧。”
横过一眼,云淡风轻地说:“底子若清白,何需怕人挖?”
他顿被噎住,那脸色黑白交替的。
136.忽略了的人
不是我有意要挖苦陆续,而是看他自从发现了这个于秋远后,那脸色就是色彩斑斓多样化的,就觉得不舒服。更是得承认,那个冬冬,即便他立场表明,只差指天立誓了,但仍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因为陆续最早接近冬冬时,虽然是抱存目的,但并不知道中间内幕,所以在那个过程中,他是真的爱上了她,否则后来不会动与她结婚的念头。以陆续的性格,都有可能不顾韩建成反对,直接带了人走的,只要冬冬愿意的话。
哼,光这些,就够我时不时地拿话掀他老底了。
陆续是个明白人,知道把话往别处带,轻了轻嗓子后说:“有些事一时间我还没理顺,他们如果早有引路地图,为何要流连在格尔木那么些日子?留下胡杨林里枯树的照片,让我去找旧地图又是什么原因?”
我似笑非笑地道:“这还有什么原因,自然是想你追上去呗。”
“不是这样,我有种直觉,胡杨林那个枯树处他们是没去过的,因为若是......若是冬冬想要我追过去的话,她没必要留个老旧的地图给我,直接画一张他们现有的就可以了。”
我失笑着摇头,语带讽意道:“陆续,你就别再乱找借口了。想要原因是吧,我给你解释,可能是他们拥有的地图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她不方便抄画下来,但她看过瓶子里的羊皮卷后就猜是同一处地点,于是拍下枯树的照片,暗中提示你去寻找。”
合情又合理,陆续没法反驳,闷闷地又去探那于秋远的呼吸,嘴里道:“我们就别在这里瞎猜了,把他弄醒了后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刚才他就检查过于秋远身上各处,并没发现有伤,对其也按压了几下心口,应该心脉是正常的,就是不知道他昏厥的原因。
只见陆续两指掐他人中,连我看了都觉得疼,他这可是下狠手呢,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夹藏私仇伺机报复。我正要酸他两句,却发现那于秋远还真的悠悠醒转过来,顿时噤声。
于秋远缓缓睁开眼,当视线飘到我们身上时,只听他低呼一声:“鬼!”眼皮一翻,眼见又要晕过去,被陆续一个巴掌打在脸上,眼皮总算又翻回来了。
我对其很是同情,不怪他指我们是鬼,实在是黑暗的空间就亮了陆续那个手电筒,他刚才为施救而把它给竖在了地上,于是光束从下而上地照向我们的脸。亏得是黄光,若是弄个绿光什么的,估计更渗人,得把这于秋远直接吓昏过去。
陆续语带恼意地低吼:“把眼睛睁亮了看看爷是谁?还指老子是鬼,你全家才是鬼呢,这世上有我这么帅的鬼吗?”我听着实在觉得汗颜,真想假装不认识他,这是有多自恋呢。
倒是挨了一巴掌的于秋远终于认出他来:“你是陆续?”
却听当事人很贱的回:“正是你爷爷。”于秋远的瞳孔缩了缩,微有惧怕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陆续把在我这积聚的气全撒他头上了:“这山洞是你开的还是你家别墅啊,有规定老子不准进来?”我听不下去,拿脚轻踢了下他,“能说正事吗?”
陆续扭头看我,嘿嘿一笑,“这不正在说正事嘛,他刚苏醒,要慢慢引导才行。”
他这叫慢慢引导?更像恐吓吧,我看那于秋远身体都有些微颤了。陆续回转头时已经板起了脸:“说!为什么就你一个人昏倒在这里?”
于秋远立即眼露恐惧,语无伦次地说:“他们都不见了,就剩我一个,我在里面爬了好久,忽然来了一条大蛇把我给缠住,越缠越紧,然后......”
“然后你就吓得昏过去了?”陆续鼻子里哼着气,语带不屑地质问。于秋远不服气地辩解:“我不是吓昏的,我是被勒昏的。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原本握持着手电筒在探路的,那大蛇是突然从背后撞上来,一下就把我的手电给撞脱摔坏了,在一片黑暗下你试试被大蛇从脚到头给缠绕试试。”
我从中听出了语病,问道:“你有亲眼看到那是蛇吗?”
于秋远看了下我,不答反问:“你是谁呀?”陆续扬手拍他脑袋,“问你话就答,哪那么多废话。”于秋远吃疼,敢怒不敢言,只得道:“哪里需要亲眼看?还有什么动物能一圈一圈像滚麻绳一般将人给缠起来呢?倒是它的外皮不是那种光溜溜的,带了点沙质,估计是从洞外沙漠中游下来。”
我大抵是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与陆续对视了一眼,从他眼中也看到了相同的答案。洞螈体型像龙,自古就将蛇比成是地龙,可见两者有着极其相似。估计那条引我们到窟窿口的洞螈,下来后就直奔这夹层中,以它的能力自然是知道出口点在哪,在行进途中“巧遇”于秋远,顺便将其缠绕致昏。
这些事也没必要解释给于秋远听,示意陆续问重点。
陆续了然点头,单刀直入询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来这处又为何事?”于秋远似有犹豫,生硬地说:“这是地质局内部机密,不能对你们外人讲的。”
我在心中轻叹,这人是书呆子吗?这么不懂识时务的,等着吃某人的排头吧。果然陆续没让人失望,他冷笑三声后拿掌轻拍于秋远的脸:“内部机密?外人?于秋远,你现在长脸了是吧,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嘴牙齿都不见,走出去没人认识你?”
野蛮人!心中暗暗埋汰。但这招却有效,于秋远这回是真颤抖了,嗡声说:“陆续你这是公报私仇!就因为冬冬嫁给了我......啊!我说,我说。”
我在旁默声瞄着陆续伸出的那拳头,就差两公分到于秋远脸上了,然后那拳头也不挪动,就在这样的威慑之下,于秋远才畏畏缩缩讲出来:“老师出任务迟迟不归,冬冬和我都非常忧心,与勘探队一起到格尔木,可因老师的任务属国家机密,无人知晓具体位置,死亡谷的名声又在那。幸而师母打来电话说老师离开前曾有交代,让我们在格尔木多等两天,到时会有一位何教授前来。”
听到此处,脑中忽闪过一道灵光,我想起之前分析时遗漏的是什么了。陆父留下的金属片文字中,清楚写了有除韩建成与陆父之外的另一个人,虽然叙述不多,就只提到过一次那人叫小何,但他却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与韩建成合谋陷害陆续的父亲,送他入狱。可以说这个人是帮凶。
但因为焦点全放在了韩建成身上,把他就忽略了,此时听于秋远提到“何教授”,才骤然想起来将这个人给忽略了。那么事情就明朗了,我开口问:“是不是这位何教授把你们带到此处的?”
于秋远眼中露出讶异之色,“你怎么知道?”
一语中的,无需再多问。相信陆续已然也明白了,他们根本就不是有什么更详细的地图,而是有这位“何教授”作活地图。
我没理会他的问题,径自又问:“那何教授有在出发前画过行程路线吗?”于秋远摇头:“没有,他很威严,称与老师是老友,师母在电话里也交代我们要尊重他,全听他的安排。沿路都是他在带队,指引汽车向何处开的。”
如此说来,冬冬其实并不清楚行程路线,她又如何敢肯定枯树下的羊皮卷地图就一定是他们所去的地点,然后暗示陆续去追?不合理,这里头说不通了。难道其实她是另有深意?
或者还有一种解释:她不知从哪得知那张照片可能与陆续的父亲有关,由于她并不知里头的恩怨,于是在离开前留给了他,而她甚至都没有去过胡杨林,也不知道里面藏有什么地图。
从目前所得到的讯息来看,这个解释要稍微合理一些。但问题又来了,也是之前我一直疑惑的,陆父藏地图的位置,为什么会被别人知道,还是韩建成这边?不是应该要么留给唯一的儿子,要么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抵死都不说,随他死后成为永久性的秘密吗?
我这边在冥思,陆续那头还在逼供,他让于秋远把何时、何处抵达洞口,进洞后又发生了什么,而那何教授又是长得一副什么样子,详详细细地给问了出来。
时间上他们要比我们早出发小半个月,但真正抵达入口时却是在三天前,因为之前一直下雪,行车很困难,连沙地上都积存了白雪。可能因此而让那位“何教授”判断失误,在途中很是周折了一番,并且他们要比我们不幸,遇到了沼泽地,有两人跌在里面,差一点出不来。
可以说他们这一路发生诸多险难,搞得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幸亏开了两辆车进来,物资上面供应不用担心,而且队里还有配备医生和简单医药箱,受些轻伤的话都能应付。
137.离像再现
于秋远说抵达入口处,何教授显得有些激动,嘴里喃念着什么十几年没有回来了。这更加肯定了我之前的猜测,此人正是当初唯一从这洞穴生还出去的三人之一。
起初他们众人不过是承韩建成之妻的令,对何教授尊敬。但沿路他沉着的判断与决策,已经收服他们,而在入洞后所表现得地质方面专业考察素养,就更让他们折服了。在进洞时,何教授就对众人警醒过,称此处雾瘴较多,容易迷路和失散,大家各自留心,不要有人脱队。
尽管如此,于秋远说他还是因为一个开小差心思打岔,回头时发现身后已没人。当时也没在意,以为他们就在前方不远处,立即快步去追,可追了一段都不见人影,这才知道害怕了,开始出声呼唤,但却听不见任何回应。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落了单,胡乱走着到了此处,发现有个夹层空间,出于地质勘探成员的敏锐度,直觉里面可能会有玄机,毫不犹豫钻进去,然后就出不来了。
到此从他身上已经榨不出油水了,能说得应该都已经说了。我问陆续接下来要怎么办,其实无需问也知他决定,都已经确定了这个洞穴就是当年勘探队的挖宝地,那么要他再回头从窟窿离开已是不可能。果见他调整手电亮度后环照了一圈,然后道:“就闯一闯这迷洞吧。”
“那他呢?”我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于秋远。只听陆续半真半假地说:“打哪来回哪去。”
“行,”我点点头,“你自己搬去。”是吃饱了撑着把人给从里头拖出来,再给送回去?这种事不要拉上我,他身强体壮力气大,一个人能行。
但见陆续还真的作势弯腰要去拉人,于秋远惊惶大喊:“不要!我进去了就出不来了。陆续,怎么着也看在相识一场的......”一声重哼打断他话,陆续冷声说:“谁认识你来着?你是哪颗葱?”他已经在把人往上拖,于秋远又喊:“我知道你为冬冬嫁给我这事不爽,可不能因为这就......”话又没说完,因为头已经被陆续给按进了夹层洞口。
叹气摇头,这书呆子实在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眼见整个人都要被推进去了,里头传来鬼哭狼嚎:“别把我弄进去,我......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陆续把人给拉了回来,撂在地上,低着头问:“你确定你这软脚虾的样子能给人带路?”
“我可以的。”于秋远撑着地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脸的惊惶不安。
其实我知道刚才陆续那是故意吓唬他,就如他所说,怎么着他也在这洞里待了三天,比起我们要熟悉很多,带在身旁总有用到之处。
等那于秋远确定可以行走时,我都看着为他担心,走路在打飘呢。陆续让他走在了最前面,我们并肩在后随着,刚才就有浏览过,此处是一个上百平米的天然洞穴,中间怪石凌立,但在怪石与怪石之间有沟渠,里面的水是流动的。显然那条洞螈是下了水,它往怪石丛中一钻,一时间是找不到的了。
于秋远领着我们在里头穿梭,穿来穿去的,陆续冷不丁地上去踢了一脚,把人给踹得踉跄,“你带我们在里头瞎转什么呢?”于秋远回头哀怨地说:“我进来时就这么绕进来的,别的路我也不熟悉,只能带你们走原路。”在陆续嘴动前,我先开了口:“行了,你就在前面带路吧。”
待于秋远与我们错开几米远后,我压低声对身旁的人说:“喂,能不能收敛点?你要再这样一副特务嘴脸的话,我会以为你在吃他的醋,放不下某个泉水叮咚。”
“我......吃他的醋?”陆续在第一个“我”字挑高音后,意识到太过激动,后面声音压在了嗓间,但能听出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小九,你太把他当一回事了。还有,我哪里是特务嘴脸了?”
不想跟他争辩,这时于秋远领了我们走出怪石堆,果真看到有个岩洞口出现在视线中。他停下来回头等我们,指着那岩洞说:“就是这里,我从这洞口进来的。”
穿过岩洞,发现竟然又是一个好几十平方米的空间,依然有怪石,但与之前那处不同,这个里面的可以称作为小石山,头顶可见各处钟乳石垂落,与小石山连接在一起。
就这么晃神的片刻,把手电筒照回平地时,前方却不见了身影,心中一沉,暗道不好,陆续已然怒斥出声:“于秋远,你给我出来!”倒是没想立即就有回应了:“哎,在这呢。”循着那声望过去,就见一处矮石后冒出了他的头,我们大步走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被那矮石遮挡,小石山内底有拱形的洞穴,刚好够我平身钻入,他们男人要高大,就得低矮下头才行。
这当真是叫内里有乾坤,不走到近处完全是看不出来的。
由于空间只容一人通过,无法并肩而行,我就走在了两个男人的中间。乘着无声前行时,把心底疑问对于秋远问了出来:“刚才那会你完全可以借由地形之便摆脱我们的,为何没有走?”
他步履略顿,头也没回道:“这个地方我独自待了有近两天了,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出得去,和你们一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笑了笑,他倒是实诚,说得都是心里话。听到身后陆续在轻哼,但总算没再开口斥骂了。
如此我们三人过了大大小小的洞穴差不多有十几个,到后面于秋远自己也说了记不太清楚了,因为他这两日除去睡了几小时外,其余的时间就都在这样的一个又一个洞穴里徘徊。说起来每一间或多或少都有不同,并不一定就有洞穴可走,有的甚至还连竖立的石头都很少,一目了然就能看到另一个出口。我们也曾在某一个洞穴的入口与出口做下记号,防止进同一个,但至今都还没有重复。
不得不感叹这个地方之庞大,也难怪这些人会在期间迷失走散。这一个个洞层有个共通点,就是空气中的湿度始终都是偏高的。
这让我们怀疑脚踩的石下有活动的水源,由于某种原因使得水汽升腾,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并非毫无根据的判断,是从一路穿梭石洞,在怪石堆中看到地层以下的沟渠流水而得出的结论。
有水的地方固然不会干燥,但是潮湿到头发都变得微湿,身上的防水外套外层也有水珠子,就属于是异常了。有了前事可鉴,我怀疑这些悬浮在空中的水珠也会对光束形成折射,这个怀疑很快就得到历证。于秋远在没把握继续领路时,就变成是跟在我们旁边,由陆续打头先行,就在一个石洞与另一个石洞的交接处,陆续突然就从眼前消失了。
我是眼睛始终都盯着他身背的,没离开过半秒,不可能出现之前于秋远类似的情况。陆续就在迈入那边石洞的霎那,像凭空遁地了般消失不见。心漏跳了一拍,我想也没想出声喊:“陆续?”竟无回音!于秋远一下就急了,“他人呢?怎么忽然没了?”
我也很想问,条件反射想追上去,但只迈了一步就顿住身形,理智告诉我:金属片中有前人的先例,身旁有现实的例子,这个洞穴透着诡异,存在着还未解开的玄机,人都是这么凭空消失的。假若我这时但凡有一点鲁莽,就可能与陆续失之交臂,也失散在这洞层中。
首先确定一点,一个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一定是某种特殊原因导致这一现象发生;其次,为何短短只有数秒的时间,我唤陆续的名字他却不应?是在突然消失后的那数秒里遇上了什么吗?
刚才的怀疑还在咫念之间,所以立即就想起来了。在之前行进途中,陆续就从背包里又拿了一支手电筒给我照明,刚才他一直都在我视线之中,离了有三米左右。假如此处水汽深重,光束又一次发生了折射,那意味着他离我的那三米距离是假象,他可能脚程略快离了有四五米,甚至更多。
而且有一点与之前在夹层中是不同的,就是我当时就一道手电光形成了折射,而刚才却有陆续与我两道手电光,这两道光之间会否产生交叠,然后将人形重组?那这个距离就越加难算了。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与陆续之间的距离可能在无意识状态下拉长了,以至于看到在眼前的身影其实是个幻象,真正的他却早已偏离了我们行走的位置,直到他所处的点折射不过来,整个人也就凭空消失了。只要回头去细想,就能发觉这期间三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我是兀自想着一些石洞的原理,估计陆续也是心事重重,以为我们会紧跟在后,并没多留意。
如果他够粗心可能还在前进,并没发现我们已经与他不在同一轨道了。但这种可能性存在率很小,陆续在某些上面可能有着男人粗枝大叶的通病,面对正经事时却十分严谨,短暂的思绪打岔会有,若数分钟内连我们不见了都还没发觉,那我发誓等下找到人后第一件事就是狠揍一顿。
138.误入底层
心里发着狠说着毒誓,眼前的问题还得解决,靠身旁那六神无主的于秋远,根本是不可能。
我把手电筒给了于秋远,让他站在原位不要动,想想觉得不妥,决定用陆续那招对其恐吓:“假如你动一下,我不敢保证下一秒会不会有大蛇找上你。”成功看到他慑缩不已后,才转过身闭了眼,数着步子开始辨方位,几步之后遇到竖石,几步转弯都记在心里。
也是碰巧,我们所处的这个石洞空间比起原来的都大,估摸有两三百平方米,而其间只有少数高石竖起,大多是到膝盖处的矮石,都是初长成的石笋。以至于光线折射没了阻碍,否则若都是一座座小石山的话,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事。另外这些矮石笋并无规则,有时密集有时稀疏,如此就意味着与陆续分岔开后有无限种可能的路线。
但有一点必然不会错,光点的折射,必须是那个点也在空间之内。所以在陆续消失之前,他一定都还在这个两百多平米里面,是在消失后才意味着他离开了空间,使得光点折射没了点。
我需要做的是记好方位,尽量往石墙靠,找寻另外的洞口。
人在有眼可看时,总会依赖视觉,而当关闭这个系统后,各方面都会更灵敏。走走停停约十分钟,我成功摸到了石墙,于是沿着石墙开始行走,遇到矮石选择跨过,当手摸到空缺处时,我倏然睁眼,以手度量,确定这是一个洞口,侧耳倾听了会,仍是像之前夹层中一般,先以哨问路,确定无异常后,才压低声唤:“陆续?”并无回音,早猜到会如此。
因为以陆续的灵敏,我的走步声以及哨声,他都不可能察觉不到。只得继续探索,回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在找到于秋远所在的光点后,与心里勾画的路线图对比了下,果然是偏差了,而且偏差极大。他实际的位置应该是在我左后方近七十度角处,可如今看起来则是在二十度角上。
见光点一动不动,暗道他倒也老实,若是换了个滑头之人,我这中间的计算怎么都是错。正要抬步继续我的盲走辨位,忽然想到一个事:我们在进入这空间时并没沿着墙走,依照目前这种折射的曲线,陆续的真实位置也不该是这面墙体的某个洞口。
看来我必须得在找到起点后才能作出更多判断,庆幸我们每走一个洞,都会在洞口处留下记号。当我找到起点位置时,再回看于秋远的光点,发现仍是在左侧,但异常朦胧,而且忽左又忽右的小范围移动着。是于秋远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因为空气中水珠的流动产生波荡?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依着记忆中三人同行时的路线走,当走到某一处分岔口时我停下,低身摸了摸脚前的竖石,这时已无法判断我们之前走的是哪一边,但觉很可能就是从此处与陆续岔开了路。
回想大概从进来洞口到此处是十分钟左右,然后我们从进入洞口到另一边洞口前发现陆续消失,大约是有十五分钟,所以余下的五分钟是我们与陆续岔开走的路程。
任意选了一边,数着步子走,很快就发现这条路是之前走过的,又再退回去选另一边。在矮石笋间环绕,默算到五分钟时,我的身体抵触到了岩石。原来这处是有座小石山,心念一动,去寻找于秋远的光点,发现已经是在侧角十分小的角度位置上了,基本已是肯定,陆续真正的路线是这条。
可这处离得光点并不是太远,他何以会听不到我的呼唤?另外此处属于中间部位,他要怎么去另外的空间,使得影像消失呢?一深思就明白了个中原理,问题出在这座小石山上。
我开始一点点摸索石山,寻找可能存在的隐蔽洞口,当一脚踏空时我第一反应是身体往后仰想平衡重心,可却发现另一脚也空了,紧随着就是快速坠落,坠落过程只有三秒,很快身体就接触到实体了,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发现这是个斜坡面,不可控制地身体下滑。
这次足足有滑了半分钟左右,起初我还尝试通过各种方式来稳住身形,到后来念头划转间想到陆续可能也遭遇了同样的境况,手脚的挣扎就停止了,任由身体一路下滑到底。
几乎同时的,陆续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是小九吗?”我心头一松,判断没错,他果然在此。
焦急的步履声,熟悉的气息已在近前,从昏暗的幽光中看清了他的轮廓,在他俯身下来要拉我时,想也没想一拳打在了他脸上,哎哟一声后他恼问:“干什么打我?”
我凉声回:“手误。”陆续怪叫起来:“这也能手误的?”我抿唇不语,他立即意识到,“在生气?可是为什么啊?我莫名其妙倒霉地掉进这坑里,还庆幸你们没出事呢,哪知一见面就挥拳头。”
听他这意思是还没有发觉与我们走岔了路?心火上涌,一拳又挥过去了。这回他有提防,以手肘挡下了,并迅速握住我拳嚷:“还打啊?”我一脚横踢,抽回了手逼退开他,“陆续,你是不是脑壳被门夹了成弱智?你跟我们早岔开了路走,居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想想,若是你在我们面前摔进这坑里来的,能隔这么长时间才找来吗?”
“那我以为你们是在商量对策来着。”他嘀咕完这句立即噤声了,隔了半分钟,才疑声询问:“是又出现夹层中的折射现象了?”我用鼻子哼气,实在不想理他。
再开口时他明显底气不足了:“我这不是没留意嘛,男人总有时候会粗心的。还好你找来了,我们又会合了,刚没摔疼吧?”见他腆着脸上前嘘寒问暖起来,脸皮厚成这样,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最终讪讪地转移开了话题:“这里是什么地方呢?”下来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不是普通的坑,里面很有些大,刚才陆续也是从别处跑过来的。
“应该是这个石洞的地下一层,我们应该是误踩到机关了。”
机关?我惊异地问:“你是说上面那松塌处并不是意外?”陆续摇头说:“是意外就不可能在我们摔落之后,那石板又立即恢复原位了。也正是如此,才隔绝了我唤你的声音。”
直觉抬头斜向上看下滑处,但因昏暗无法看清,陆续在旁道:“别看了,拿石子扔一下就知道了。”短时间内下滑到底,离开口处并不深的,他甩了一把小石子上去,噼噼啪啪声后石子又滚回了脚边。显然上方那个摔下的坑口,是真的被堵死了。
现在是要想办法爬上去吗?但看这坡面还挺陡的,爬起来不容易。陆续的提议是既然无意中踏进了这坑,那就从这底层走了。可是于秋远还在上面呢,总不能把他撂在那吧,他听后直接就笑了,“就让他在上面等着好了,至多前面有路上去,再回头找他呗。”他说这话时,眼里毫不掩藏嫣坏。
这个底层比之上面容易走多了,就跟人家小区里的地下车库一般,畅通无阻,没有什么小山、石笋的。倒是走了一段路,我们发现了一条宽约两米左右的沟泉,里头的水冒着白气,探手一摸,果然是温的,这里面居然一条温泉。很奇怪,那些白气就一直浮水的正上方,并不向外扩散,我们走在旁边的道上,有如坠云雾的感觉。
就在我正要思虑空气湿度过重的原因是否就是这温泉时,突然不远处传来巨大的落水声,似乎有什么从顶端给摔落下来了。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混合了咕嘟灌水的呼救:“救命啊。”我面色一变,推推身旁的人问:“这声音像不像那于秋远的啊?”
陆续气定神闲地答:“不是像,就是他。看来也没你说得那般老实,还是离开了原地。”
真的是于秋远?“那快救他啊。”陆续没动,不阴不阳地来了句:“这水又不深,他自己不会游上来啊。”我们说话间,脚下并没停,已经是走到了落水巨响的位置,透过白气,似看到有个人影在里头浮沉,估计是于秋远也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嘶哑着嗓喊:“救我,我不会游泳!我被......”后面那句因一大口水灌入,没听清。
这时陆续才略有动容,却是说:“这世上还有不会游泳的男人?”我受不了他这怪腔,拍了下他手臂,“别废话了,先把人救上来再说。”总算他把背上挎着的包放在了地上,开始有条不紊地脱外套,当外套脱到一半时他顿住了,“小九,似乎不对,那个位置没人了。”
怎么可能?我眯起眼去看,但见刚才还若隐若现挣扎的影子确实不见了,“会不会是沉下去了?”说完自己就先否定了,哪怕是不会游泳,身体的本能都会在水中扑腾几下,不可能在短短半分钟不到内就沉进去,甚至连咕嘟的水泡声都没有传来。
难道这也是折射虚像?不可能。像可以是虚的,声音骗不了人,那落水的巨大声响以及于秋远的语声都是从这边位置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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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女人之间的战争
猛然想起刚才于秋远被水吞没的最后那句话“我被......”,他被怎么了?心头一震,赫然明白,嘴间扬声吹哨,见无动静,直接拿起竹管开始吹音。在吹到第三声时,离我们十几米远之外,听到了扑腾声,陆续迅速蹿了过去,眼见他要跳入水中,我一把拽住他摇头,嘴里吹的竹音没有停。
陆续明白了我意思,也不坚持,刷的一下拉开包链,从里面拿出粗绳子就朝水中甩,边甩边吼:“不想死就拉住绳子。”几次尝试后,终于陆续手中的绳子绷紧了,他用力向后拉,突的一声哗然,白气中有什么跳跃到半高的空中,随而又是一声巨响扑进水中,接下来就沉潜无声了,陆续这边拉拽也顺利了起来。等一个人影快到岸边时,停下哨帮忙拉了一把,果然是我让留在原地别动的于秋远。
他面色白得像纸,狼狈如落汤狗,嘴里一直在冒水。等他缓过劲来时我才问:“不是让你留在原处别动吗?怎么你会从那上面掉下来呢?”
哪知不问还好,一问于秋远就特为幽怨地看着我说:“就是听了你的留在原地不动,你说动了就会有大蛇再来缠我,可是我动也没动,那大蛇还是来了,直接风卷残云般把我拖着走了。一路拖到一处沟渠,直接把我带了下去,然后一并从上面摔下来了。”
“......”我直接无语了,他这是要有多倒霉呢,接连两次碰上洞螈。若非我反应快,意识到他是被洞螈给拖进了水中离开了原处,立即用哨声安抚洞螈情绪,又对其驱逐,恐怕他这条小命是真要报废在这温泉中了。倒也是省了之前的纠结,现在三人又汇聚一起了。
想要去看陆续的神色,一扭头发现他并不在身旁,记起似好像把人拖上来后,就回走开去了,应是去拎丢掷在那边的背包。侧转过身回看,果见他身影站在那处,只是迟迟不见往回走,心底不由纳闷,拎个包还需要思考的吗?
转而就察觉到异样了,陆续就只是僵立在那,手上并没有提背包,应该说他离扔背包的位置还隔了些距离。视线划转而下,发现在他的前方地面似乎有什么。
正要出声询问,没想旁边的于秋远先一步开口了:“陆续,你脚前地上躺得是谁?是我的同伴吗?”
我惊异地回转视线看他,发现他侧躺的位置恰好能看到被陆续身影挡住的角度。原来那是个人,毋庸置疑陆续认识,否则他早有反应了,也不至于僵站在那。
随着他向这边微转过身让开那处后,于秋远惊呼了出来:“天哪,是冬冬!”他立即撑着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向那边跑过去,到陆续身旁时刚巧不巧撞到,“奇迹”般的,陆续被撞开两步,抵着泉旁差一点踩空了下去。看到这里,我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讥讽弧度。
在于秋远的呼天抢地声中,我走了过去。见一娇小的身影被他抱在怀中,脸面也遮了去,而于秋远已经是哭得眼泪哗啦的,难道说......念还没来得及转就听陆续在咬牙切齿:“人没死,你哭什么呢?”
于秋远怔了怔,低头松开些怀抱,转而却又愤怒地叱责:“陆续,你心也太歹毒了吧,得不到冬冬的人,现在就诅咒她死!不会如你意的,她当然没死了,我哭是因为终于找到她了觉得激动。”
顿觉头顶乌鸦飘过,今天也算是遇着奇葩了。难得陆续撇撇嘴,没有去揍他,大步走往前把背包狠力摔在自己肩头,经过我身旁时一把拽了我手腕道:“咱们走。”
任其拉了走并没挣扎,从那抓握的力度可以感觉得到,他此刻手臂肌肉僵硬。这情形早在预料之中,连个于秋远他都介意着一直不待见,更何况现在是遇上正主了呢。
“诶,你们别走啊,冬冬还晕着呢,等她醒了再走行不行?”
我对于秋远是彻底拜服,怎么有人单蠢到如此?陆续脚下连个咯噔都没有,步子迈得很大,直到......一声清脆的呼唤传来:“陆续!”他嘎然止步,我也顿住了脚,微侧了目光看他,表情无破绽,但暗沉的眸子却骗不了人。再回转些角度,就能看到那处于秋远怀中的人睁开了眼,盈盈浅浅的目光全都凝在这处。
“陆续,你是来找我的吗?”语声戚戚,夹藏了幽怨。
我忍不住去看于秋远了,再一次对其表示同情,自己的老婆当着面与前男友暧昧话语,这滋味不好受吧。果然见他表情讪讪,侧开脸去。
我开口打破了僵局:“有些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吧。”陆续微僵地偏转头看我,数秒之后,嘴角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点了下头。
席地而坐,从背包中拿出干粮与水,一边嚼着一边用余光去瞄不远处的两人。离得并不远,也就十多米的距离,于秋远似在对环着的人嘘寒问暖,相对女方态度就有些冷漠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不管她还爱不爱陆续,当着前男友的面也不大可能与丈夫亲亲我我。
这时于秋远突然怯懦地开口要求:“能给我们点食物和水吗?冬冬和我的行囊都遗失了。”他看的是我,估计觉得我比某个神经兮兮的人好说话。也没吝啬,把手上的饼干整袋丢了过去,然后又从地上滚过一瓶矿泉水。
“她是谁?”带了敌意地询问从冬冬嘴里溢出,她与身旁的丈夫截然相反,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陆续,问题显然是在问他,但回答的却是于秋远:“她是跟陆续一块来的,叫......”
我抿唇而笑,接了话头:“许玖。”
她立即冷笑了,不过目光连往我这飘一下都没,“陆续,还以为是你的晚晚呢,原来是别人,你身边倒是从不缺女人。”无尽奚落,透着藏掖不住的酸气。
身旁的人骤然起身,硬着声对我说:“小九,我去解手。”然后腾腾腾地向后走了,估计也就他陆续好意思把那四个字说得如此响亮。只见那边冬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侧头看向于秋远,我的角度看不见她眼神何意,但见于秋远也讪讪地起身说:“那个......冬冬,我去去就来。”
一个没忍住,噗笑出声,这男人讲话比陆续真的含蓄好多倍。
两个男的不在了,自然属于是女人之间的战斗了,而其实我没那个心的。
“韩冬灵。”凉凉的三字丢过来,一改刚才的楚楚可怜状,眼中多了精明之色。倒是令我大开眼界,回念一想,假如她父亲是个那般深沉角色,都说虎父无犬子,她又能差到哪去?而且,光就是她敢带人千里寻父这一举,也不是普通女人能做到的。
之前一直听陆续称之为冬冬,原来这冬字后面还有个灵字呢。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呢?”韩冬灵一脸懊恼地看着我。
敛转跑偏了的心神,清了下嗓子,才慢条斯理地问:“你刚说什么了,麻烦再说一遍好吗?”
韩冬灵眼中闪过怒火,一字一句地问:“你跟阿续是怎么认识的?”我不由失笑,“你是以什么身份问呢?前女友?”她倒抽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问:“你知道我?阿续他把我们的事告诉你了?”
我不想与她开战的,这是真心话,可她左一句“阿续”右一句“阿续”的,听着实在是别扭,于是我皮笑肉不笑地点头了说:“是啊,你也知道的,他这人耳根子软,嘴巴又藏不住话,跟我一起后,是向我交代了一些你们的事。”
“不可能!”韩冬灵尖声喝断,“你少胡说,才三个多月,阿续不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我收起脸上的笑,换了冷漠之色,“是不是胡说自有天知道,不过,与你这个有夫之妇有何干系?”她是真把自己身份忘了还是怎的,那我有这义务提醒一下她的。
话声落了之后,她那脸色是红白交替,最终沦为了黑,目光瞅着是恨不得杀了我一般。可气焰过后,居然也能强忍住,转而用一种傲娇的口吻对我说:“许什么来着,你知道阿续最喜欢看的书是什么吗?最喜欢看的电视剧是什么吗?最喜欢听得歌又是什么吗?我来告诉你吧,他最喜欢看的一本书叫《悟空传》,他最喜欢看的电视剧是《西游记》,最喜欢听得歌叫《悟空》,原因是啥知道不?因为他打小就被人唤是泥猴子,因为我认识他的时候笑话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石猴子,因为我喜欢他当大话西游里面的至尊宝。”
这么一大段的“最喜欢论”,也真难为她了,我勉强接了她的腔:“然后呢?”
她倏然起身,一个箭步到我跟前,然后居高临下藐视着我说:“然后你别觉得他对你笑一下就是喜欢你了,他不会,他陆续这辈子都只爱我韩冬灵一个人。”
“谁说的?”这话不是我问的,温温凉凉的声音来自身后,于是原本盛气凌人的韩冬灵如被点了穴定住了一般。
140.只喜欢你
我拍拍身上的灰起身,与韩冬灵平视,但话是对后头那人说的:“女人说事,男人来插什么嘴?”
“小九......”略带了忐忑与不安的唤声传来。我笑了下,头也没回地道:“别急,先等我把眼前的解决了,一会再来修理你。这叫先攘外再安内。”
这句子用得甚觉得意,我敛了笑,面无表情地对韩冬灵说:“陆续以前喜欢什么我用不着知道,管他孙悟空还西游记的,不过就是只猴子而已。但很是抱歉,从今天起,他下半辈子就由我接收了,一律胆敢觊觎我男人者......”我勾了下唇角,让眼底的狠意尽显,三个字一个一个从嘴里吐:“杀—无—赦!”
清楚看到她眼神流露恐惧之后,才弹了弹空气中虚无的灰尘,嫣笑着说:“另外,我叫许玖,许他陆续后半生的许,天长地久的玖,记清楚了。”放狠话要掷地有声,不是只知道鬼吼鬼叫。
后面韩冬灵什么表情,我已不屑一顾,翩然转身,看到两个男人一前一后,都一副目瞪口呆状看着我。走至陆续身旁时,他的目光也跟着我流转,我没看他,对着空气问:“你是打算继续留在这跟她腻歪,还是跟我走呢?”
他一个激灵,识时务地立即回:“跟你走。”说完就侧转身把我垂落的拳给包在了掌中,紧紧的,然后经过于秋远身旁时他竖眉低喝:“好狗不挡道!”吓得于秋远一个大后退,从旁边哧溜一下跑过去了,只听嗒嗒嗒的跑步声。
我边走边略带了浅讥说:“人家也不容易,你又何必呢?”他很是委屈地回:“我也不容易啊。小九,我真不知道走开一会,她会跟你说那些。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你能怎样?不去解手,憋成膀胱炎吗?”
陆续顿被噎住了,好半响才嘀咕着回:“会不会太狠了?得膀胱炎可是会影响某方面功能的。”
呵,还有心在这里开黄腔呢,看来是我脾气太好,太包容他了。我磨着牙根缓缓问:“陆续,想听韩冬灵刚才一口气对我连说了哪几件你最喜欢做的事吗?”
他明智地立即表态:“不想,那都是过去喜欢的了,以后我就只喜欢你一个。我的后半生也就寄托在你这了,小九,你得负责。”
微微一怔,偏转头看他,忽略他后面说的,凝眸于他眼神,这是第一次他对我说“喜欢”二字,哪怕之前他表现得有那么点意思,但都没拿到明面上来讲。聿哥教过我如何人性化,但从没教我被表白时该作何反应,于是我想了下,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以后不准再喜欢猴子了。”
陆续瞬间石化,我看着他抽搐的表情挺担心的,正想问一句“没事吧”,他却呆呆地开口问:“为什么是猴子?”我好心地提醒:“孙悟空不就是只猴子嘛。”
之后陆续再没开口,闷闷地走路。没有意外,于秋远和韩冬灵会跟在后面,保持了近三四十米远的距离,我只当作不知,至于陆续知不知道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原本这般一前一后走着互不影响也相安无事,但意外总是随时而发的。随着一声噗通,于秋远的惊呼声来得呼天抢地:“啊,冬冬!陆续快来,冬冬被水蛇拖下水了!”
几乎是同时的,陆续松开了牵着我的手向后蹿了过去,等我回头时,只看得到他犹如最优秀的跳水运动员,一个飞身踪跃,人就钻入了白雾腾腾中,紧随着的是入水声,完全没有之前欲救于秋远时的迟疑和不甘愿。视线划向地面,他那件蓝色羽绒外套总算还记得要脱。
岸上的于秋远急得六神无主,却又因怕水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徘徊,嘴里嚷着:“陆续快把人往岸边带。”这时我已走至他身旁,手上抱了蓝色外套,透过白气能模糊看到两个身影在水中挣扎,看来这洞螈还真是调皮呢,就喜欢跟人类玩游戏。
等那水里扑腾了约有五分钟左右,身旁于秋远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声嘶力竭的,我才吹扬了一声哨。于秋远在旁边看了很是愤慨,颤着手指指我说:“你这女人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吹哨幸灾乐祸!陆续怎么就找你了呢?”
是啊,陆续怎么就找我了呢?现如今他不是还在那与旧情人“泡温泉”嘛。
我估摸着是同一条洞螈,它对我的哨声已是熟悉了,可以说是建立起了一些友谊,于是也不用我再吹竹音驱逐,就多折腾了两下离开了。
等陆续单手拖着人上来时,显得很有些狼狈,头发湿漉漉的,脸上全是水珠。我心道:怎么就不是冰泉呢,要不这会有人会更爽,也更显得英雄呀。
韩冬灵明显是昏过去了,被陆续从后托着,岸上于秋远提住上半身给拖拽上来的。陆续向上爬时,我“不小心”脚滑了下,刚好踩到他手,等稳住身形时,他已经又跌进泉中了。
“小九,别玩了,这水里好像有电。”陆续带了哭腔对我道。
我微挑起眉,笑说:“这感情好,还是电温泉呢,据说现在某国很流行,可不是让你赶了回潮流。”
他学乖了,往旁边游了些然后才自力更生爬上来,走过来时一路带着水,不太敢看我,小声说:“我刚才是本能反应,并没想那么多的。”
我骤然眯眼,冷盯着那张俊脸看了数十秒,“本能反应是吧。”一甩手将他那件蓝色羽绒外套给兜头砸了过去,然后转身而走。经过搁置背包的地时,脚勾了下,把包给拎起甩在了肩膀上。
身后陆续是在我走出十几米远时才反应过来的,他冲上来拉住我胳膊,“小九,你别生气啊,是我说错话了。”我讽笑了下,看也没看他,“你没说错话,而是讲了实话。救她韩冬灵是你的本能了。”
“不是的,你听我说,当时我就是脑子一发热......”
“陆续,”我高声喝住他,逼视着那双黑眸,“你根本就舍不下她,一见她落水就出于本能地去救了,而数分钟之前你刚对我说过:以后只喜欢你。你真的有言行一致吗?”他努力分辨:“我没有舍不下她,我对她就是......”他似乎在找着措辞,看得我都不由想大声讽笑,“就是什么?”
“责任。”陆续的神色显得很认真,“小九,假如今天我在得知她被洞螈拖进水中而冷眼旁观,这样的我,你会喜欢吗?不去讲那些背后因由,我对她都有亏欠与责任,即使......即使上代人有恩怨,我也不想牵扯到下一代来。”最后这句,他是以只有我与他能听到的音量在说的。
我选择沉默,有些话不想说出来。确实如他所言,假若他看着韩冬灵被拖进水里见死不救,我会觉得他太过冷漠。但是他不知道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点,而是他在当下的不犹豫,以及上岸后所言的本能反应。我是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但就我而言,若出于本能,那一定是对至亲的人。
脑中晃过的身影,除了聿哥外,或许会对他陆续如此做。
这头沉默僵窒着,另外一边于秋远却在扯着嗓子喊:“陆续,你快过来看看啊,冬冬气息很弱。”我蹙了蹙眉,身前的人吼出了我想说的话:“她是你老婆还是我老婆?你做她老公的不想办法,一直叫我是哪门子事?于秋远,你再喊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成功让于秋远闭嘴了,我是正对那边的,侧开视角能看到那处于秋远焦急的脸,以及韩冬灵聊无生气的样子,脸色是否雪白因为太过昏暗也看不清。我问:“你不去看看吗?”
“不看。”他快速回我。失笑着摇头,意味深长地道:“这时要撇开关系不嫌太晚吗?她好像真的要不行了哦。”他仍没动,也不回转身去,倒是我不忍直视于秋远那手足无措又呆笨状,好心扬声提醒:“他们下去了有五分多钟,你老婆喝了一肚子的水,觉得那水是仙水呢你就留着,若不是还不赶紧清除,是准备给你老婆做洗胃桑拿呢?”
于秋远愣愣地看着我:“你是在与我说吗?”
我有翻白眼的冲动,“这里除了你是她老公外,还有别人吗?”他的目光不晓得怎么往陆续的背影上飘,在接触到我杀人目光后立即缩了回去,但挠头半天又看向我:“要怎么帮冬冬清掉肚子里的水?”本是背对着那方的陆续终是忍不住了,他回转头怒喝:“你是书读多了成脑瘫了?把人翻过来用你的膝盖顶着肚子抠水都不会?”
于秋远立即照做,但他真的不是一般的笨,又不敢放手来,折腾半天,我估计那韩冬灵要是醒着的话,杀了他的心都有。把人倒挂在那,水却没抠出多少来。
侧看陆续,视线刚划过他就对视了过来,直直的,“你别看我,我怕你这眼神。其实我跟你说,刚才我虽然脑子有些发热,但还没完全热的,要不然也就不会想到把外套脱了,背包甩岸上对吧。”
我似笑非笑地问:“你意思是刚才还不够勇猛,该是奋不顾身啥也没顾虑地就冲下水?”
陆续的表情顿如塞了个鸡蛋到嘴里,往下吞的途中,卡在了喉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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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纠葛再起
虽然于秋远做事墨迹,但到底也还是把韩冬灵给弄醒了。经过两番折腾,我看她气色是真动不了了,就软软地靠在她男人怀里,眼睛倒也不指望着这头了,而是垂着眸,谁也没看。
其实理智回归,陆续不来惹我,可估摸现下形势,是不宜与韩冬灵撕破脸的。她身上有可挖掘的东西,比如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比如其余人去了哪里?比如关于她父亲韩建成的讯息。
这些,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没有再坚持离开,飘到陆续见我神色有缓和也暗暗嘘了口气,突然凑过到耳边说:“我去那边暗处换身衣服啊。”闻言把他上下瞄了瞄,水倒是没滴了,就是全都粘在身上,显出了身体轮廓曲线,不由笑道:“这样挺性感的啊,何必换呢?”
陆续就是蹬鼻子上脸,给了布能开染坊的人,看我是真消了气,他也就撒泼了,抵在耳畔闹着问:“真的性感?那回头要不要脱了给你看看我肌肉?要不就现在吧,你帮我换如何?”
我给的回应是直接捏住他腰那的肉,然后顺时针一百八十度,听到他冷抽气时才问:“还要不要我帮你换来着?”他诚实地摇头,眼睛扑闪的,“不用了。”等我松开后,他却又加了句:“小九,你有当母老虎的潜质,之前咬那杀无赦三字,真叫一个霸气!”
说完一溜烟地就跑开了,我数着秒数到三时,他又跑了回来,嘻嘻笑着指我手上提的背包:“衣服在这呢,看我这记性。”伸手勾过包带,然后又跑开到旁捡起他那外套,隐进了黑暗中。
回头时见于秋远正巴望着我,他提出要求:“能帮冬冬也找身衣服吗?她这样会着凉啊。”
我还没说什么,那本垂着眸不语的人就先开口了,坚定的三个字:“我不要。”于秋远劝道:“冬冬,你别犟,这湿衣服在身上能给你捂出病来。”韩冬灵猛然抬头,对着他怒喊:“我说我不要,你听不懂吗?”于秋远被吓住了,估计是从没见过她这样一面。
这时身旁传来脚步声,是陆续换了衣服回来。刚才那么响的怒吼,不用问他也听到了,面色倒未见有异常。印象中并未见他有放多少衣服进背包里,有意朝他蓝色外套的领口里飘了眼,只见里面就穿了件单薄的黑色t恤,亏得这处有个大温泉,温度没那么低了。
“小九,矜持一些,哪有像你这样直勾勾往人家衣领里看的。”陆续凑过来咬耳朵,我给了他一肘,成功让他讪讪地闭嘴。
其实话说回来,窟窿之外的车上,是有齐全的换洗衣物的。而在决定下窟窿时,都是以最实用的为主来收拾行囊,反正我是没想过把衣物带下来,至于陆续什么时候放了内衫在里面也没注意。这种情况下,自然一切从简了,难道还当这处是旅馆,泡个温泉洗个桑拿替换衣物呢?
所以刚才那对夫妻的争执纯粹是多余的,我上哪去找衣服给她换呢。
只不过于秋远那小眼神又在看我了,被韩冬灵骂了后他不敢再开口,就巴巴地看着这处。只听身旁陆续低淬了声,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没有衣服换不会找个暗处,把身上的水拧一下啊,你当老子是娘们,出门外带几套换洗衣服的?别看她,她也没带。”
这番话说得可是掷地有声,把我听得都对他刮目相看了。伸手去摸了摸他裤管,果然还是湿的,就是水份被拧干了。难怪他里面那件黑色t恤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就是那天早上起来时穿的,看来他去暗处就是将里头的羊毛衫与秋裤给除去,然后把剩余的衣物拧干了水,又穿了回去。解了我的疑惑,刚就觉得奇怪像他这种粗枝大叶的男人,也没个什么洁癖的,居然还讲究着多带一套衣服下来。
那边于秋远被陆续一通吼之后,视线再不敢往这飘,倒是韩冬灵幽怨地看了眼。但陆续没接她的视线,而是不知从哪拿了几块黑乎乎的东西,在那用打火机点着,居然还真给他点着了,进而引燃别的,没一会就聚成了一堆火。
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他摇了下头,“不知道,刚才在那边换衣服时发现的,闻着有硫磺的味道,摸起来又很干燥,猜想是可以燃烧的。正好用来烘一下。”
他讲话的声音并不低,知道是有意说给那边两人听,只隔了半分钟就见于秋远在韩冬灵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他就起身走进了暗处。过了片刻,他也回来了,手上捧了一堆的黑色固体,依样画葫芦地点燃起来。总算眼前这衣服的事解决了,也省得一直烦心。
算算时间,从下窟窿起到现在,估计有一天多了,由于这里没有白天只有黑暗,也就没了昼夜之分。火堆一烤暖融融的,再吃了些干粮,人就开始觉得发困了。
疲态被陆续看出来了,他伸手将我往怀中一揽,“靠我肩膀休息会吧。”我依言真把头侧靠在了他肩膀上,眼睛半眯着看他的侧脸,这人有一点长处:毫无顾忌,为心所欲。
不用扭头看,也能感觉到有道目光直直地射向这处,至于落在谁身上,我就不去关心了,因为刚好陆续这脾性与我臭味相投,我也是为心所欲的主。
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是真的困了。朦胧中似感觉陆续把我往怀里带了带,原本靠在他肩膀上的头挪到了胸口,湿湿暖暖的,强烈的男性气息包围。我弯了嘴角,心里想:对这个人,并没有如书上说的那种一见钟情,反而有些一见生厌,可偏偏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的感情就像在土里种了棵种子,从发芽到慢慢成长,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会枝繁叶茂,华盖如伞......到那时,就是,爱了吧。
第一次用爱这么微妙的字眼来形容对陆续的情感,我知道,相比黑竹沟时的好感,对他是与日俱增地更加在意。明知他对韩冬灵有着复杂的情愫,却仍能在他插科打诨中不再去追究,无非就是我在意他,即使这一刻真甩脸扭身走了,心还留在他这呢,还是会因为担心回头找他。
模糊中似听到有奇怪而细小的声音钻入耳膜,因着对音频的敏感度,我立即从昏沉的意识中抽离醒神过来,睁开眼发现一片漆黑,身前烧的那黑色固体早已燃尽了,只留了一些火星。我是侧躺在陆续腿上的,他则靠坐在山壁上,听呼吸均匀应也是睡着了。
另一边不远处有火星的位置,两个时重时浅的呼吸声很明显,是于秋远与韩冬灵。
我静躺着没有动,凝神倾听,任何时候都不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哪怕是在意识迷离状态。等过半分钟,那细微的声音又一丝丝钻入耳膜了,这次听清楚了,正是来自旁边的温泉。那不是水声,而是某生物上岸,摩擦过地面发出的声响。
悄声捏了捏陆续的掌,几乎立即他就有了反应,我在他出声前抬手捂住他嘴,然后移开指指他耳朵。他不傻,自然能明白我意思,很快他就俯下身凑到我耳边,以不发声带的语声说:“可能是洞螈。”这在刚才我的第一反应也觉得是它,可这时却否定了。
就我们之前所见与遭遇的,那条洞螈都莽撞如孩子,发出的动静非常之大,不像此刻,那生物小心翼翼有目的性地慢慢靠近我们。正在我想吹出轻细的哨音探寻时,突然一声惊叫划破宁静。
“啊——是什么爬到我身上了?”
叫起来的人是韩冬灵,她的声音里带了惊恐。几乎同时,于秋远的声音也传来了:“怎么了冬冬?”我们这边不可能再按兵不动,我一个纵身而起,陆续啪的一下按开了手电筒开关,光亮还没散开,就见一道人影冲过来,直直撞进他怀中,“阿续,有虫子,有虫子爬我身上了。”
不用再细看也知道是谁了......
于秋远匆忙的脚步声跑近,看清眼前一幕时又嘎然止步,他呆愣后的第一反应是来看我。那个瞬间顿觉得好笑,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老婆抱着人家死紧的。
陆续干咳了两声,尴尬地飘了我这边一眼道:“冬冬,你先放开手。”可埋头在他怀中的人哪里肯听,手上似又紧了紧,嘴里嘟囔:“我不放,阿续,我后悔了,没有你的这些日子吃也不好睡也不好,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否则不会跑去黑竹沟找我,又找到这里来。你是故意找个女人来让我吃醋的吧,我以后再不跟你乱发脾气了。”
听到后面我不由挑眉,目光扫向陆续,似笑非笑地用眼神询问:是这样吗?
他与我对视的眼神中立即闪过惊惶,语声凉直地低斥,但不是对我,“放手!”韩冬灵抬起脸,眼中似有不信,可手上却依旧紧箍着。下一秒,陆续的两手已经各捏她一边手腕,令她吃疼松开,他向后退开了一大步。
142.花蜘蛛
韩冬灵脸上的神色变成了震惊,可能怎么都不信陆续会如此对她。
而陆续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肃穆,他说:“冬冬,我与你早就是过去了,这在格尔木时我就清楚对你说过。你现在该抱的人在你身后,你已经是他的妻子。”
于秋远听提到他,脚下总算动了,泱泱走到韩冬灵身旁唤了声:“冬冬。”可韩冬灵看也没看他,直直盯着陆续幽声说:“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嫁给他吗?”
我觉得这剧情实在有些狗血,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虐恋情深戏码。接下来她是不是要说因为与陆续吵架,一气之下嫁给了于秋远,然后现在后悔了,想要再回到他身边?
陆续的反应是不热衷,甚至冷漠,他蹙着眉说:“现在讲这些没意义,既然你......”
韩冬灵突然侧转头,“秋远,你告诉他,我是为什么嫁给你的?”陆续在听她这么问时,后面的话自动缩了回去。我心里犯起了疑惑,这看似另有内情?否则不会是让于秋远这傻愣子说。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在了于秋远身上,他出奇地不犯二了,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冬冬,有些事属于内部机密,不能说的。”韩冬灵回他:“我就让你说咱俩因为什么结婚,并没让你讲其它。”
听了这话后他似慎重考虑了下,然后才看向陆续道:“冬冬之所以嫁给我,是因为老师。有些事我不能与你们细讲,牵涉到地质勘探队的内部秘密,我也是这次任务的成员之一,但是留守在外等候消息的。冬冬来找我探寻关于老师的行踪,由于纪律准则,我是不能对她说的,哪怕她是老师的女儿。除非是直系亲属亲口陈述,才被允许,所以......”
于秋远话到这里没再继续,其意已是明显。韩冬灵为了寻找其父韩建成,嫁给他成为家属,然后他才能将事关死亡谷任务的内部事宜才告知她。
为嘛我觉得这事很荒谬?韩冬灵是成年人,要得知自己父亲的下落与讯息,需要牺牲下半生的幸福,与不爱的人结婚吗?这是彰显亲情的伟大,还是表现她的任性呢?我看两者都不是。
虽然从刚才见到她起,她就表现得情绪很不稳,可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对我时锐如刀,对陆续则软如棉,情绪是收放自如到游刃有余。这样的人首先是理智的,她不是会冲动到昏头去嫁人的那种人,于秋远讲的理由可能是她考虑的一项因素,但更多的是她想嫁给这个人。
再往深我就不分析了,怕越挖底下越不堪。现在就看陆续拎不拎得清了,能不能想通内底里的潜藏讯息。假如他头脑发昏,那么我真不介意拿把锤子来敲醒他。
脑中盘转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地上搜掠,没有忘记刚才黑暗时耳旁听到的细微声音。若不是后来被韩冬灵给打断,转移了视线,这时应该已经找到那东西了。
目光划转间愣了愣,又迟疑地转回视线,落在韩冬灵的后肩上。
我看到了一只不起眼的花蜘蛛......
原本这种黑暗洞穴里,出现个把蜘蛛也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这只蜘蛛有拳头那么大小。
之所以说它不起眼,是因为它吸在韩冬灵带了点文艺的碎花款式外套上,居然是那么融合。想起刚才她用来扑到陆续怀中的理由,看来并非是杜撰。
与蛇类似吧,花纹多的很大可能是有毒的,现在离韩冬灵的脖子就一虎口不到的距离。我开始向陆续使眼色,但他显然认知错了,以为我在暗示催促他对韩冬灵表态。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说:”冬冬,不管如何我与你已是不可能了,婚姻并不是儿戏,不是说你想反悔就反悔的。”
“不是的。”于秋远出声说:“冬冬可以反悔,这在当初我们领证前就签过协议。”
“协议?什么协议?”陆续惊异地问。
事实上若不是注意力集中在韩冬灵背上那只花蜘蛛,我也觉得惊异,居然有人在结婚前还签协议?这场婚姻到底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啊?
于秋远显得有些苦涩:“我知道冬冬并不喜欢我,她来求我说老师下落时,我真的很想就那么脱口而出了。但在出任务前,我们所有人包括老师都发过誓的,绝不对任务成员之外的任何人讲述任务相关事宜。最后冬冬没办法,只得委屈自己嫁给我,但我们签署好协议此婚姻只维持到这次任务结束,事后仍还双方自由。”
这个男的是真傻,也是真的爱韩冬灵。我在心里如是肯定。
但眼前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我再一次暗示陆续,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与我眉眼相对半天也没接收到我要传达的讯息。得了,我也不墨迹了,直接脱口而出:“在韩冬灵后肩离开脖子五公分处,有一只拳头大小的毒蜘蛛,你们两个男的看着办吧。”
话声落的同时,陆续的脸色终于是变了,而于秋远惊跳起来,被我喝住:“别乱动!”韩冬灵这回是真的脸白得像纸了,整个人抖得如筛子,颤着声说:“阿续救我,你知道我最怕虫子了。”
陆续的脸色异常难看,他悄声向她侧方移,可还没等他视线瞥及,我就见那只花蜘蛛似被惊扰到了,开始真往她衣领处爬。也不知道音频对这种昆虫类的有没有效,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了,正要吹哨,就觉眼前一闪,本站在我身侧的于秋远一个纵身扑了过去,力道之猛,当下就把韩冬灵给扑倒了。
两人摔作一团,只听得于秋远喊着:“冬冬你别怕,我保护你。”可下一秒却听他惊恐之极地喊:“不好,它钻我衣服里面去了,哎哟,我被咬了!”最后那句带了哭音。
韩冬灵突的就被推开了,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我快速扫过她一眼见她并没什么事后,目光移向于秋远,却见他趴在地上抽搐着身体。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翻过身,还没看清,就被身后一股外力给拽了开去,头顶传来陆续的声音:“小心!他可能中毒了!”
确实于秋远的情形很不乐观,全身抽搐不停,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一旁的韩冬灵已经被吓傻了,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很快于秋远两脚一伸直,不再动。
这时悉索的细微声从他外套衣摆下方传来,正是那只本在韩冬灵后肩上的花蜘蛛从里面钻了出来。它速度奇快地向温泉位置爬,却在经过之前我们用来取暖烘干衣服所用的燃尽了的黑色固状物时停了停,在那上面爬了一圈,然后才一头钻入温泉白气之内。
韩冬灵一副惊魂未定状地问:“阿续,秋远他......死了吗?”
陆续没回答,我却是冷笑了,对她再忍不下去:“你倒是想呢,他死了你就成了寡妇,然后也不用办那什么离婚手续了是吧?不过很抱歉地告诉你,他没死,估计离死还有一段路程呢。那只花蜘蛛根本就没有毒!”
“啊?小九,你怎么知道那东西没毒?”陆续闻言惊奇地看着我。
横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要是有毒,于秋远现在早就脸色发黑或者变紫了。”毒素一旦扎入身体,是会随着血液的流动而蔓延至全身,人体各处都会有极明显的反应,但看于秋远除了脸色煞白外,并无任何异样。
陆续听我说得有理,不再顾忌走上前,蹲身在于秋远跟前,翻了翻他的眼皮,又再搭过他颈动脉,面色稍缓。韩冬灵的目光始终都没离开过他脸,也从他脸色辩出我所说不假,但仍惴惴不安地问:“那秋远是怎么了?”陆续又用鼻子哼气了:“吓昏过去了。”
确实如此,起初我看到于秋远在那抽搐也是以为被蜘蛛咬了中毒,但在翻转之后从他气色和反应看,就知是吓得整个人痉挛从而产生的抽搐,最后直接吓晕了过去。
毋庸置疑,他对那蜘蛛更怕,但在当时情况下居然有胆量敢扑过去救韩冬灵,我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看来书呆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虽作如此推断,但是陆续还是解开了他的外套打算检查他周身可有被蜘蛛咬,正要掀起衣服时似想到了什么,侧转头对我道:“把头转过去。”我挑了挑眉,背转了身。
一番检查下来,陆续语带不屑地吐槽:“全身上下连个蜘蛛毛都没留下,他怕个毛啊。”
我蹙起眉,人都昏过去了,就不能说句好话的吗?忍不住酸过去:“要是有只可能带了毒性的大蜘蛛往你衣服底下钻,看你怕不怕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我:“嘿嘿,不好意思,老子还真不怕,因为别的虫类可能见得不多,但是蜘蛛......嗤,”他似怔了怔,眼神犹疑,“我怎么觉得这蜘蛛那么眼熟的呢?”
我顿觉好笑,“你还对蜘蛛眼熟?别告诉我说那是你家屋头里养的啊。”
可是陆续却敛了刚才的不正经,认真地看着我说:“小九,我知道为嘛觉得那蜘蛛眼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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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疯子怪论(1)
关于蜘蛛的言谈,陆续正要给出明确答案,却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响传来,我们全都一怔愣。陆续的第一反应就是退到我身侧,用手电筒去探照四周。
另一边沉默的韩冬灵看着这处眼神缩了缩,莹莹似有泪光,但最终还是默声爬到于秋远身旁。
由于刚才那声响来得太快,并且在空间里形成回音,所以无法判断方位,只能肯定就在近处。过了约一分钟,终于又传来了一声脆响,这次听清了,就在我们正前方的黑暗中。
陆续与我对视了下,他开口:“我过去看看,你们留在这处。”我拽住他,“一起吧。”
并非只会等在原地的柔弱女子,更多时候我希望是能与他并肩面对危险,而不是躲在他背后等保护的女人。他扯了扯嘴角,没有坚持,把我拽他胳膊的手拉下握在了掌中。起步前,他还是对顿坐在地的韩冬灵说了句:“你先在这守着,万一有异状就高声喊知道吗?”
韩冬灵没吱声,视线一直垂着,陆续也不再管她,拉了我往暗处走。这时那脆响又传来了,像是什么坚硬物磕碰在石壁上的声音,但我无法肯定。向侧方走十几米,就见到石壁了,陆续用手电光照过去,竟是没发现有异常,并没有臆想中的某种动物在拍打岩石。
奇怪,那这声音从哪来呢?刚划过这念,就又听到一声响,刚好是在陆续照得聚光点。这次我们看得清晰,那处什么都没有,但却有响声传来,也就是说声源来自......岩墙对面?这难道不是实心的山石,只是个夹层?
陆续刚要张嘴问什么,被我一手捂住,朝他摇头示意噤声。不是发现了什么危险情况,而是我的耳朵对于声音的灵敏度要相对比普通人高,就在刚才那一瞬,似乎听到岩墙背面有说话声。但离得远,听不清楚,我把唇凑到他耳畔:“那边好像有人。”
感觉陆续神色明显一僵,看我的眼神微有些奇怪。转而拉了我放轻脚步靠近岩墙,到得那处我们把耳朵都贴在了墙上倾听,在又一声脆响后,语声也就飘过来了。
“老梁你听听,这墙像不像那大提琴还是小提琴的,敲起来叮叮咚咚的,你要不要试试呢?”
“滚开,让你找密道,你给老子敲什么墙?能着调点做些实事吗?”
不服气的声音在说:“我这怎么就不是做的实事了?你也看到了,我的花花回来了,证明人就在这周围了,密道什么的,可没准就在这些墙上呢。”话落就是又一声敲击,这次还敲得特别重,撞击声冲进耳膜,都有些被震到了。
只听身旁传来一声低咒,侧眸去看就见陆续一脸懊恼外带愤恨地说:“怎么精神病院把人给放出来了?”我有些想发笑,听了刚才那两个声音对话,加上某个怪腔怪调,也是听出墙背后两人是谁了,正是黑竹沟里同行的老朋友:梁哥与三疯子。
陆续说话声并不低,另一边立即传来梁哥的警觉询问:“是谁?”但立即就被三疯子的惊叫给盖过去了:“是小六!我听出来了,是小六的声音!小六,是不是你?喂喂?听到请说话。”
我嘴角抽了抽,听到陆续又在咒骂了:“当这是电话?还喂喂!疯人院怎么没把这人给关好呢,放出来又发疯。”后面他是扬高了声音在说的,自然是能传到对墙去了。虽是咒骂,但显而易见,陆续发觉对面的是老朋友后,心情上扬。
三疯子激动的犹如打了鸡血般在对面怪叫,陆续听了觉得汗颜,拍拍我肩膀道:“咱不认识这人。”我忍俊不禁,眼里都带了笑意,枯燥的探险多了这活宝,应是会增添不少乐趣。
在一声闷哼后,终于三疯子停止了喊叫,紧随着梁哥的声音传来:“陆续?你那边什么情况?”正要开口答,三疯子呜咽着在控诉:“老梁,不带你这样背后偷袭踹人家一脚的。”梁哥暴吼出声:“你给我呆一边去!要是敢再发出一个音,信不信我把你扔沟里?”
陆续及时向我作了解释:“疯子曾淹过水,此后但凡遇到沟与河都绕道走。”
在梁哥一番威胁后,三疯子总算消停了,陆续这才把我们这边的情况简单讲给了梁哥听,两人一商量,决定采用暴力,将这面墙给凿穿。陆续快速折返回去拿来背包,在里头找出了一根粗短铁棒,等见他旋转出尖头后才发觉那其实是一把尖锥,还是电动的。
别看它粗短,当真的往墙里钻时却越伸越长,大约钻入进去二十公分,就听到梁哥喊:“穿了,换我来。”我本疑惑怎么叫换他来,随着一声电机似的声音响起,就见刚被陆续打穿的孔洞内粉尘向外飞扬,不过五分钟,原本一个小孔,变成了拳头大小的洞。
我算是大开眼界,他们这出来都是夹带专业工具啊。折腾了大约半小时,粉尘飞扬的,总算把墙给凿穿到可供人钻过。梁哥先钻了过来,站稳后似想起什么,刚要说话视线瞥及我,勃然色变,往我处跨了一个大步,上上下下把我打量,目光有些发直。
我有意开了句玩笑:“梁哥,不会认不出我了吧。”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你......”刚一开口,就被打断了,不是别人,正是沉默了有半小时之久的三疯子,他在另一边突然高扬了语调:“是谁?刚说话的是谁?我怎么听着那么像我们家小九?”
声落时,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已经从墙那头钻了过来,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卡在那里,“老梁,快来帮忙,我的工具袋卡住了。”梁哥懊恼地收了嘴边的话,转身走回去,陆续就坏了,不帮忙往那墙上一靠,跟看风景似的说风凉话:“疯子,要实在过不来我这有刀可帮你把多余部分给截了。”
疯子哪里肯买账,“小六你这心肠也太坏了吧,居然想给我截肢!我要身上少了某个零件,下半辈子一定赖你那,别想再抛弃我。”梁哥忍无可忍低吼:“能不废话吗?过不来你就先往回退啊,把你那垃圾包先退回去。”疯子哭丧着脸说:“我也想啊,可是卡死在这了,退不了。”
最终解决办法是梁哥在洞口旁又凿开了一块,才总算把三疯子给解救了出来,很不巧的,那粉尘全扑他头上。等他爬过来后,胡乱擦了擦脸冒了句:“可别把我的发型给弄乱了。”
噗!我毫不客气地喷笑出来。他这鸡窝头还能称作发型?陆续嫌弃他丢人,扭转了脸不去看。三疯子左右张望着询问:“刚谁在笑?”视线飘到我这时定住,也是眼睛发直了。
其实我心中有数,之前从陆续那得知他们以为我在黑竹沟最后被蛇吞吃了这件事,所以刚才梁哥那惊异甚至有些惊悚的目光,并不觉得奇怪。现在三疯子估计也跟梁哥一般想法:活见鬼了。
但我能估料到所有人惊奇的反应,却估料不到三疯子。他猛的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死死拖住我胳膊,“小九,你是放心不下小六然后魂魄相随吗?太感动了,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凄美又忠贞的感情,如果是对我,那就是让我立即死去也甘愿啊。”
“那你就去死吧!”陆续在后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迸出话来,并且一声哀嚎同起,是他毫不客气地扯开三疯子拖住我的手,把人给甩了出去。回头对我告诫:“别理他。”
三疯子往后退开了两步,惊愕地瞪着陆续问:“小六,你也能看到小九?不是应该就我天眼洞开才能看到吗?”梁哥一脚踹他屁股上,“你那是什么天眼?她是活人。”
三疯子不信:“胡说,小九的尸骨还是我给亲自收的,怎么可能还活着?你们别框我了。”
看他这样一脸的坚定不移,再配上那乱毛草一般的鸡窝头,就觉得好笑,好心提醒:“疯子,刚才你抓我胳膊时,不是抓到的实体吗?如果是归魂,你还能抓得到吗?”
他愣了愣,翻着眼皮在那回想,完了抬眼看着我说:“刚没注意,能把你的手再给我摸下吗?”
这话要换成是别人,会觉得对方轻浮,但是疯子不作此想。我笑了笑,大方的把右手伸向了他。
疯子略一迟疑,就探手过来,但到得半途就被横向过来的手给打落,是陆续。他恼声说:“别用那脏兮兮的爪子来碰小九的手。”视线不自觉落向疯子的手,好吧,确实不算干净,都看不出原来的肤色了,因为,纯黑。
疯子被陆续这么一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把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可我看他那件衣服皱皱巴巴不说,原来的色泽也很难辨啊。本身陆续也就是刁难一下他,当他第二次探手过来时并没再遭到阻止,触碰的是我小臂,他是先用食指戳了戳,然后凑近了细看。
我也任由他在那观察,等到手觉得酸时就收了回来,待疯子直起身后,煞有介事问了句:“这不会是假肢吧?”我也有了石化的倾向,陆续在旁暴吼:“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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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仔细阅读底下黄框内容,不想每天再重复了。嘿嘿,疯子出现了,不知道大家有想他不?之前看留言说陆续与小九都是单独行动,其实不是的,这不是还没写到嘛,疯子怎么能少了呢。
144.疯子怪论(2)
最终我也放弃了对疯子的治疗,选择像陆续和梁哥那般对他忽视。他又憋屈的被呼喝了站到角落里,不准再出声。通常人都是在实践之后,才得出结论,原来有些处理方式是合理又正确的。
梁哥先问起了关于我的事,有陆续在,也不用我出面,任由他去发挥。期间我几次蹙眉,发现陆续跟梁哥说的版本与我讲给他听的并不完全一致,隐去了一些重要的讯息,比如我能驱使动物的能力,以及后来纵火烧花海那件事。
陆续并没看我,但握着我的手在掌心轻捏了下。有些事不用道明也能想得通,虽然他与梁哥是朋友,但梁哥是黑竹沟那件案子的负责人,假若我身上牵扯到的讯息太多的话,那么无疑在这次出去后,会成为梁哥的重点审问对象。陆续巧妙的把我失踪推在了阿蛮身上,又及时转移话题到他在格尔木如何发现我没死这件事上。
梁哥听完后不置可否,看着我问:“你怎么会到格尔木来?”
我笑了下答:“可可西里、胡杨林、昆仑山脉、青藏线,是绝大部分旅人神往的地方,我自然也不例外。如果不出意外,我这时候本该是在拉萨布达拉宫里畅游了。”说到此处,有意无意地朝身旁的陆续飘了眼,他接收到我视线,尴尬地低咳了两声来掩饰。
关于先前帮成晓寻人的任务,我始终都没讲,陆续也没追问。这个事在我而言,认为关于亚楠的一面没必要呈露开来,在他陆续跟前,我就是许玖。至于陆续,估计他从得到的讯息里判断我可能是加入了一只探险玉珠峰的驴友队,所以也并未询问太多。
现下梁哥问起,也就顺藤而下,且让他们以为我是到这处来旅行的。毕竟与他们在黑竹沟相遇,也是一场旅行起的因。梁哥本还想再问什么,视线划到我身后时顿住,转而就去看陆续,“韩冬灵在这你怎么不早说?”我怔愣了下,回过身去,发现韩冬灵赫然就站在那处昏暗中,可梁哥与三疯子两人带过来的灯特别亮,把四下都照得能看见了。
陆续这时也看到了人,蹙起眉问:“不是让你等在那的吗?怎么过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韩冬灵摇摇头,低声说:“没有什么事,看你们迟迟不归,又听到这里动静很大,放心不下过来看看。”说到此处转向梁哥问:“你们怎么找过来了?其余的人呢?”
我心中一顿,立即意识到什么,直觉去看陆续,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对视的眼中有同样的了悟,韩冬灵与梁哥、疯子居然是一起的。陆续直接就问了:“梁哥,你们怎么与冬冬一块下这来了?”
“阿续,能一会再谈吗?秋远一直都没醒,他一个人还在那边。”韩冬灵打断了他的问题。
既然她开了口,也不好拒绝,确实一干人全在这处,剩于秋远一个人在那边昏迷着也不妥当。几人把灯具收一收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憋了好一会没说话的三疯子终于忍不住了,只见他睁着惊讶的眼看着地上的于秋远问:“他怎么了?”
哪知不问还好,一问之后似提醒了陆续,他一个箭步上前扯住疯子胸前衣襟斥问:“说!刚才是不是你放蜘蛛出来吓人的?”疯子一脸的无辜,“哪里有放出来吓人?我是让花花来找人的,他们一个两个都脱队了,只能拿出我的宝贝花花来寻找了,这不,把你们都给找着了。”
“去你的,”陆续飙脏话,“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见那东西不怕?地上躺的这个,就是被你那花蜘蛛给吓昏的。”疯子不信:“不是吧,胆这么小还是男人吗?我的花花很温柔,不会咬人的。”
就是再笨也听出背后意思来了,合着刚才制造那么大动静,甚至让于秋远英雄救美舍身就义的花蜘蛛,原来是疯子的,还有个很花哨的名字叫作——花花。
我见过世人养猫养狗当宠物,或者也有养蜥蜴之类的,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把蜘蛛给当成宠物的。拿崇拜的目光将疯子看了又看,感叹:到底是异类,非我同族。
也不知他从哪掏了下,摊开掌心,赫然是之前那只拳头大小的花蜘蛛。他一脸傲娇地对我说:“小九,你别看它瘦瘦弱弱的,可厉害了,能闻着气味辨别方位,要是不信的话,我现在就给你示范。”
我飘了眼那蜘蛛,怎么也没办法把它与瘦弱两字联系在一起,它这还叫瘦弱就没有肥胖了。略有些好奇地问:“你要怎么示范?”疯子顿如找到了知音般,跑到我面前比手划脚地说:“那,我让花花闻一下你的味道,然后你跑去躲起来,若是没跑远的话,不出五分钟它就能找到你。”
真这么神奇?蜘蛛也能通过气味寻人?可是动物对我而言,有着天生的同类敏感度,恐怕真立即找到了我,也不能体现这蜘蛛的本领吧。
这时陆续说话了:“你当它是狼狗还是猎犬?爷还就不信了。”
那刚好,他不信,让他做实验。陆续在听我说出提议后,瞪大了眼怒声埋怨:“小九,疯子发疯是司空见惯,你怎么还陪着他一起疯?”
我好言相劝:“你就当配合一回,让我看看这只蜘蛛的本领。”陆续露了个无比委屈的表情,疯子这回可乐了,兴匆匆上前把花蜘蛛往他身上送,嘴里还嚷着:“别动啊,动了会影响花花的判断力的。”陆续还真没动,但是在那花蜘蛛沿着他手臂向上爬到肩膀时,他阴恻恻地开口了:“疯子,你再不把它拿走,信不信我立即就把你连带它一起废了?”
疯子手如闪电般地探过,拿回了花蜘蛛,然后如赶苍蝇般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去躲起来吧。”陆续把牙磨得倍儿响,“你等着,要是找不到老子,今天我非把它给塞进你肚子里去。”发完狠话才步伐钝重地走进黑暗中,过去数十秒,他步子骤然放轻,已是听不见动静了。
其实我明白,陆续之所以肯做这个实验定有其深意,否则他不会吃饱了撑着陪疯子玩这游戏。如果真的证实那只花蜘蛛能凭味寻人,那么接下来要用到地方会很多,比如,找那韩建成。
我还是有些不太信疯子的话,觉得花蜘蛛停在韩冬灵肩背上纯属偶然。乘着试验时段,我问起了这只花蜘蛛的来历,疯子立即就来了精神,他扯着我的袖子说:“小九来,咱坐下来慢慢聊,说来话长呢。”我心里一咯噔,“故事很长吗?”
他有模有样地沉吟了下,似痛下决心般说:“可以长话短说的。”于是我随了他意,不顾其余两人目光,与他就地坐在了一处,开始倾听他的故事。
疯子讲这只花蜘蛛,得追溯到好多年前的一次森林之旅,正是那次开启了他的天书之梦。说到此处时,他作了个很是惆怅的表情,又似在酝酿着什么,却迟迟没讲出半字。
我忍不住劝道:“如果那次经历很不堪回首,那就还是别讲了吧。”其实我心里已经生了悔意,以疯子这状态,估计讲这故事不是长话短说得了的。光起个范,都小半分钟过去了还没个下文。
可疯子哪里体会得到我的苦心,听我劝了后很是烦躁地回答:“不是,我是在回忆那件事主人公的样子,时间过去太久,记不太清楚了。算了,略过那两人的容貌吧,唉,我是希望尽量把故事跟你说得完美来着。”
我的嘴角抽了抽,不就是只花蜘蛛的事嘛,还有主人公?别告诉我说他在回忆那蜘蛛的“父母”长相。就在我做好心理准备等待听一个关于蜘蛛一家的“离奇”故事,疯子也悠扬开始演说:“大致事情是这样的,我在林子里迷了路,走了一个多月也没走出来,然后某一天,灰蒙蒙地天要下雨了,我就四处找寻地方准备避雨......”
“回来了。”是梁哥出声解救了大家,或者说陆续回来的正是时候,我立即撇下疯子站起身迎上去,“如何?那蜘蛛呢?”陆续抬了抬手,那只花蜘蛛正停在他衣袖上。
如此说来,疯子并没吹牛。
身后传来疯子哀哀的声音:“小九,你还听不听我故事了?”我假装没听到,心说依照你那种讲法,连天要下雨都详细交代,你要讲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也是自己嘴贱去问,一只蜘蛛能有什么故事,最多就是在哪抓的,然后给他捎带回去了。
心里这般嘀咕,但有人没懂眼色,正是那刚回来的陆续,一脸莫名地问:“听什么故事?”
然后疯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跑过来拉住陆续,“来,小六,我讲给你听。”
两分钟过去,陆续就低吼了:“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蹲在一旁掩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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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一段陈年往事(感谢冷灵心赠送钻石)
疯子铺垫半天,还在那林子里寻找避雨那段呢,也难怪陆续那燥脾气要发作了。
可当事人并不觉得自己陈述繁琐,还苦口婆心状地解释:“你耐心听我说啊,就快讲到了,这些都很重要,必须得交代,要不以你的智商后面会听不懂。”陆续闻言立即跳了起来,怒斥:“滚开,别来烦我,爷没耐心听你在这胡扯。”
疯子在他那又吃了个闭门羹很是不甘,就好像话到了嘴边,却硬要他缩回去,一脸凄楚地去看旁边的梁哥,但梁哥那气势基本上属于秒杀性质的,眼睛一瞪他就嫣了。目光继续转,到韩冬灵那,眼睛一亮,清了嗓子就道:“那个冬冬啊,你要听我那故事吗?”
“不要。”韩冬灵很干脆地给了两字,甚至眼皮都没抬起看他。
疯子虽喜欢闹腾,但也不傻,除了陆续的脸色他不管不顾外,其余人的都还是看得明白的。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我身上,带了乞怜:“小九,你还要听吗?”
我没忍心拒绝,忍痛点了头。陆续在旁提醒:“小九,你确定要听吗?”我语带勉强地回:“就听听吧,不过疯子,你能尽量简明扼要,把一些前缀后缀那些的,还有关于气候环境的都省略吗?直接进主题,就从蜘蛛开始讲起。”
“要这样吗?”疯子很是迟疑,“可是我怕你听不懂来着。”
我连忙摆手,“不会不会,你也说了我们是知音,你说得再简单我都能懂。”终于他笑了:“那倒是。就是那天我在树林里遇上了一个男人和小孩,小孩是个神童,指着地上的花花说它日必成气候,终有一日天书将再现人间。”
说到此处就顿住了,我等了片刻也没见再开口,不由问:“然后呢?”疯子眨了眨眼,“没有然后啦,故事就结束了呀。你不是要我简明扼要吗?”
额头顿冒黑线,是有够简明扼要的,三句话就结束了。
觉得还是问一下吧:“你怎么知道那小孩是神童?他又为什么指着蜘蛛说那番话?”疯子的理论差一点把我听吐血:“因为那个男的说他是啊。”
我真心要觉得无语了,“他说你就信?你认识他吗?”
疯子依然有话可答:“小九,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不信,我开过天眼的,能慧眼识英雄,一看那男的就知道他不凡。这么跟你说吧,这人那都有五行之气,那男的气与常人不同,周身围绕的全是紫色的。自古就有紫气东来一说,把那紫气比喻成龙,所以我一看那男的就觉得他是皇帝命。”
这越说越离谱了,怎么扯到玄学与皇帝了?陆续虽然之前骂了疯子不想听他说,可就在旁边也不可能捂着耳朵不听,听到这处时冷哼着开口:“哟,你这又是开天眼,又是五行的,怎么不去摆摊给人算命呢?”
没想疯子还真煞有介事地道:“诶小六,我跟你说,我是真有过这想法的,就在认识那高人之前,但是他听完我一番言谈,那那那,就是刚我跟小九说的,他就将我细细看了看,然后说我慧根不够,需要磨练。后来他说我的慧根不如他身旁那十多岁的孩子,你不知道,那孩子可牛了,一声吹哨,林子里的猛虎都趴在我面前了。所以我把他奉为神童了,你看后来他指花花必成大气,也真说对了。”
我听着觉得疯子形容的这画面好熟悉,尤其是他说那孩子一吹哨老虎趴面前这事,怎么有那么点像我?记忆深处,可以说很遥远了,跟了聿哥没多久,为强化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多往森林深处走。可能是自小与虎狮相伴得多,所以在所有动物里,我最能驯化的就是它们。
那天的具体情形我不太记得了,就是在林子里遇到了个躺在烂泥堆里的人,可能是枯燥日子过久了,聿哥与我就在旁边找了空地坐下来“探讨”眼前这一幕。我问聿哥,那个人死了吗?聿哥摇头说他没死,只是睡着了。当下就觉得好奇怪,由于这两天下雨,地上是湿的,而那人身下躺的位置刚好是个泥潭,弄得脸上身上全都是泥,这样居然还能睡得着。
聿哥是个清冷的人,而我由于之前的遭遇对人有着疏离与排斥,所以谁也没上前喊地上的人一声,一直等到他睡到自然醒。那人坐起来后就看见我们了,也不觉得突兀,把聿哥看了又看,那张满是泥的脸上也看不出啥表情,我倒是觉得聿哥看他的眼神里带了兴味。
然后那人跑过来就语出惊人,指着聿哥说:“你他日必为人中龙凤,是个皇帝命。”刚好我拿着水在喝,听到他这惊人之语,一口水全喷了出来,不骗不巧地就喷他脸上了。他也没在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稍稍露了点本来面目,看起来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
“你从哪看出我有那皇帝命了?”没想聿哥还有心情跟他说话。
那人一听聿哥提问,犹如打了鸡血般兴奋,他抬指比划了个圈说:“我打小开过天眼,能看出人身上的气,你的四周被紫气环绕,并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古时不是都说紫气东来嘛,那就肯定是皇帝命格啦。”
我虽然还小,也觉得这人是个江湖骗子,可聿哥却难得有兴致地又开口了:“你觉得现在还有谁能是皇帝命吗?”我蹙了蹙眉,跟聿哥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对他的情绪变化也有些能捕捉到,虽然此刻他似笑非笑着,但却感觉他问这话时略带了讽意。
那个人被问住了,挠着脑袋回说:“就是个比喻,是比喻嘛,意思你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格,不知道我以后能跟着你不?让我也沾沾贵气。”
“你慧根还不够,还不如她。”聿哥指向了我,眼神示意。我立即心领神会,一声扬哨,就听林中传来虎吼,没一会一头高大威猛的老虎跑了过来,把那个人吓得要往树上爬,就在他半挂在树梢时,那头老虎乖巧地趴在了我跟前,我伸手还摸了摸它的头。
这一幕让树上那人看得目瞪口呆,我第一次傲娇自己这本领。等把老虎驱使走了后,就听一声啪,本来在树梢上的人摔在那烂泥堆了,我上下看了看,有些明白这人为何会睡在那烂泥堆了。
没想他从烂泥堆里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向这边,然后来了个五体投地:“两位高人!收我秦三做徒弟吧。”聿哥有没有被惊到我是不清楚,但我着着实实被他给惊住了,慌张地去看聿哥脸色,只见他半沉了目,显然是把这烂摊子丢给我来处理。
我定了定心神,学着聿哥般清冷开口:“刚说了你慧根不够,还需要磨练,等磨练好了再说。”
总算是让他抬了头,并且不耻下问:“请问神童,要怎么磨练才能有慧根呢?”我哪里有什么概念,就胡乱指了指天上,他仰头而看了好一会,作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是让我去寻找天书吗?”我愣了愣,他这么理解的啊,胡乱点了头。
他显得很高兴,但似又想起什么,又对我道:“可是寻找天书之路必定不平坦,不知可还有什么指点的?”到这时,我对他已经很烦躁,随意往地上一指,他顺着我手指方向去看,不巧正好有只花蜘蛛从网上掉落到地,“您是指它吗?”
既然如此,我也就随口敷衍:“你别小看它,他日它必将成大器,可助你寻得天书。行了,天机不可泄漏,说多了对你无益。”撂完话后,我就与聿哥走了。事后聿哥还夸我演得挺像的。
从回忆中敛回神,将疯子上下看了看,问了句:“你是不是叫秦三?”
“咦?我这大名可是很久没用了,是小六告诉你的吗?”
提到陆续我才想起扭头去看他,却见他眼中多了一抹深思,估计他大致能猜到点什么了。我婉转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疯子的问题。想想就觉得老天爷也太会安排事情了,居然,疯子那对天书的痴迷缘由是因为我!还有我那随手而指的蜘蛛,他竟然当成了宠物饲养。
若是告诉疯子,我就是他当年遇到的那个“神童”,估计能让他跳起来。未免他太过激动而神经错乱,我决定还是把这事给瞒下了,而且旁边除了陆续外还有其他人,我也不想将以前的事讲出来。
花蜘蛛这个梗算是绕过了,疯子也解了他的忆从前的谈性,也就不再追着人听故事,兀自在旁磨蹭着什么。梁哥与陆续商量着尽快与大队伍汇合,他说他与疯子出来找韩冬灵时,让其余人都留在原地等候,期间过去了近有五六个小时。
于秋远是个问题,他还昏睡着没醒,自然不可能把他丢这,势必得有人背。这任务落在了疯子身上,由梁哥出面安排,喊了他好几声,也应了,但就是背对着这边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嘛。
146.障眼法(感谢密易花赠送钻石)
我离得近,就走过去看了,发现疯子正蹲在之前燃灭了的黑色固状物前,而他的那只花蜘蛛正在那吐丝。微觉奇怪地问:“这是在干嘛?”
疯子朝我嘘了下,神神秘秘地小声说:“花花对这东西感兴趣。”
我挑了挑眉,倒是想起之前花蜘蛛吓昏于秋远之后离开时,好像也在这黑色固体前顿了顿,似乎这东西对它有着特殊的吸引力。可这值得探讨吗?
陆续走过来抬脚就要去踹,疯子眼明手快地抢救回花蜘蛛,然后暴跳而起指证:“小六,你谋杀我家花花。”陆续甩都不甩他,朝旁努了努嘴,“快去背人。”
疯子扭头去看于秋远,哀怨地问:“为什么让我背?”陆续笑了下,“这儿就你身强体壮,深具慧根,这种高难度的任务不交给你交给谁?”疯子听到那“慧根”二字眼睛就亮了,“真的吗?我深具慧根?”陆续敷衍地哼了声,疯子立即兴高采烈地跑去把于秋远一个拔地而拉,再往后一带,一气呵成地把人给背在了肩膀上,喜滋滋地说:“小六,认识你到今天,总算发现你眼光最独到。”
陆续吊儿郎当点头:“是啊,眼光确实独到。”我暗暗扭过脸,嘴角忍不住上扬,暗叹这疯子也实在太好糊弄了。估计被陆续这般支配也不是第一回,驾轻就熟。
一行人到那凿穿的洞前,先后钻过,等轮到疯子时,他为难了:“诶,我背着个人要怎么钻过去呢?”这时我就在他身后,于是好心提醒:“你可以先把人送进洞口,让那边接一下,然后你再过去。”却见他摇头,“不行,虽说我已经深具慧根,但还需要磨练。”
我嘴角抽了抽,病得实在是不轻。听到陆续在那头喊:“小九,别理他,你先过来。”于是不厚道地越过疯子,正要向洞口钻,听到于秋远醒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咦,你们怎么找来了?冬冬呢?”
韩冬灵在另一边也听到了,“我在这。”
于秋远左右望了望,看到前方石壁上的洞口愣了下,显得很迷茫,但还是客气地对仍背着他的疯子道:“谢谢你啊,可以把我放下来了。”疯子不情不愿地把人放下,不甘心地建议:“要不你再昏一回吧,我还背你,铁定不让你有磕碰。”
于秋远一脸莫名的不明白状况,表情呆呆的。我对其表示同情,基本上要能与疯子达成一个调,还是挺有难度的。既然于秋远算是伤患,也就让他先过去了,轮到我时忽听疯子在后喊:“小九,别动!”奇怪地回头,疯子的视线盯在我脚边,一脸的惊恐。我蹙了蹙眉低下头去看,倏然间后背发凉,对面陆续紧张地问:“怎么了?”
抬起眼,视线穿过洞口,想要冲他笑一笑,可是嘴角还没弯起,就觉视线不自控地下滑。陆续也察觉到我这边不对劲了,居然没有犹豫地探进洞口来,可是来不及了。
之前谁都没留意洞口的地面,先后过去几个人也都很顺利,但轮到我时,地面不知何时长出了一种黑色须须,将我的脚给轻轻缠绕。因着疯子那声吼,我低头间就感觉到脚上那须须骤然变紧,并且原本脚踩的实地开始向下塌陷。就在陆续钻过洞口的霎那,突听身后传来疯子的震吼:“小九,我来救你。”只觉劲风袭来,没等我有所反应,后背就被重力扑击。
然后哗啦一下身体极速下坠,眼睁睁看着陆续惊愕的脸在拉远距离。与此同时,原本缠绕我的一根黑须突然拔长挡住视线,我能作出的反应就是哨声吹起,基本上判断这黑色须须出自于某生物。
身体着地,伴随的是疯子的“哎哟”声,这次运气没上回好了,实打实地摔在了硬石地上,疼得我倒抽冷气。还没缓过神来,头顶就有碎石砸来,本能地向旁避让,却听一声砰响,接而是声闷哼。听得很清楚,是陆续。
黑不隆冬里,传来试探地询问:“小九?”
“在这。”几乎是立即的,气息逼近,手触及到就来拉我的手,“小九,你没事吧?”我苦笑着摇头,一想他看不见,开口问:“你干嘛也跟着下来啊?”
“我能让你一个人身陷囹圄吗?”
心头一暖,似乎陆续总是这样,在险难发生时,哪怕力量不够强大,也会竭尽所能地要护住我。暖心的氛围里,突兀的声音飘来:“诶,小六,你怎么不问问我情况呢,真不够兄弟。”
呃,把疯子给忘了。只听陆续直接骂开了:“你怎么没摔死呢?刚要不是你扑小九身上,我能来不及拉住人?”疯子不服气地辩解:“我这不是为了救小九吗?”
估计陆续没心情理会他,也不去跟他争辩,忧心地问我:“那黑须还缠在你脚上吗?”
经他这一问,我才想起似乎脚上并没有束缚了,探手去摸,果然没有摸到什么。把情况一说,陆续也觉得奇怪:“居然会这样,可惜我的手电筒落在上面了,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有!”疯子大喊了声,随后啪的一下,骤然而亮。
人的眼睛在处于完全漆黑状态突遇强光,免不得因刺眼而睁不开,等适应后首先看到的是陆续英俊的脸在近前。移转视线,发现光线非比寻常的亮,将周边范围内的空间都照亮了。
第一反应抬头,却发现顶端本该是窟窿的地方,竟毫无漏洞。我与陆续面面相觑,难怪听不到梁哥等人的声音,居然在倏忽之间,顶壁又给糊上了。若非离了有四五米高,我还真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处的虚实,石头难道还会自己生长?还有,那拉我下来的黑须呢?
正思疑着,一颗小石子被丢掷了上去,是陆续丢的。发现那石子生生嵌进了黑色的顶壁里,是软的!陆续突然道:“小九,我看这顶壁怎么很像是咱们用来燃火的黑石头呢。”
我其实也生疑了,问他之前是从哪捡来的,他面色变了变,“好像就是墙角。”事情显得很蹊跷,隐有感觉问题就出在这黑色凝固物上,某个念头想过,侧头看向一旁的疯子问:“你的花蜘蛛呢?”
他从兜里摸出来摊在手掌上,“在这呢,干嘛?”
“你把它放地上。”
疯子虽然犹疑,但还是听了我的,花蜘蛛一到地面,就开始快速爬行起来,很快就到了墙角沿着墙面向上攀爬。疯子觉得很奇怪:“它这是要去哪呢?”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会就知道了。”
确实就一会,花蜘蛛爬到陆续丢掷石子的黑色凝固物处就慢了下来,它在那处绕了一圈后顿住,开始慢慢吐起丝来。陆续问:“它在那干什么?”疯子想当然地回:“吐丝啊。”我却摇了摇头,“不是,它在安家,它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蜘蛛的习性我不清楚,但动物决定扎寨结营的话,必然是认为那处安全的,这是它们的生存法则。所以这个空间必然存在某种类似于蜘蛛的生物,那黑色凝固物应该就来自于它。
我在想,到底是什么生物隐藏在这空间之内?另外,从下窟窿起,这已经是地下第三层了,这个地方到底是有多深?忽然想到什么,转眸问陆续:“那金属片上可有标注这处分几层?”
陆续面色虽沉肃地,却眼神肯定地摇头。旁边疯子耳尖追问:“什么金属片?”可这时我与陆续都没理会他,假如说金属片上什么都没标注,那就意味着有两种可能:一是陆父忽略了或者因为某个原因而有意没写明,二则是那一年他们根本就没到过这底下二层三层来,画的地图就只是第一层而已。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就不说,怕只怕是第二种,这就代表有无限可能且未知危险的事将会发生。
正冥思着,疯子突然叫起来:“你们快看上面!”直觉抬头,并没有发觉异常,陆续怒斥:“一惊一乍的,上面有什么啊?”疯子也是一脸迷惑,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刚才好像看到有绳子一样的东西在动,现在怎么没有了?难道是我眼花了?”
我觉得疯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尤其他提到绳子一样的东西,怀疑就是拉拽我下来的黑须,这时还是小心谨慎的好。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过顶壁,渐渐我的脸色发白了,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对陆续说:“它在上面。”耳边传来同样轻的语音:“我也看到了。”
这是我见过最好的障眼法,那东西居然紧贴在顶壁之上,满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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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下:之前因为章节替换错误了,现在又改回来,后面一章替换成了防盗章节,大家下午三点来看,会把内容替换过来
147.男人的友谊(感谢刘玉萍赠送10朵花)
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若不是看到那像极了长绳的黑须在贴着顶壁骤然伸缩蠕动,是根本不可能发现它的整个形态的。就像一个黑色吸盘一般,牢牢吸附在顶端,黑须可能是它的触手,那种黑色固状物就是从那黑须里头出来的,似乎在将我们摔下塌陷的位置一点点补全。
或者换句话来说,这个顶壁,就是那种黑色固状物凝结起来的。
本该紧张到喘不过气来的氛围,疯子突然冒了句:“那是蝙蝠侠吗?”一下把我给逗笑了,陆续忍了忍,没忍住,笑骂出声:“你有见过这么大只的蝙蝠吗?”
疯子却还想当然地答:“有啊,电视上的蝙蝠侠不就很大只吗?”
“那是电视,虚构的,假的。”陆续又在低吼了,他跟疯子的相处模式通常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特没耐心。疯子又岂是受教的人,他眨着眼睛辩驳:“胡说,电视上演的怎么可能是假的?那都是很真实的,你一定没看过,那蝙蝠生生就变成了人,跟西游记里的妖怪变人一模一样,你总不能说西游记也是假的吧。”
我好心提醒:“西游记还真是假的,除了唐僧取经是真事外,其余的都是虚构出来的。”
疯子怒了,撇转脸去,“我不跟你们说了,你们是一丘之貉。居然玷污我神圣的西游故事,还有小六,我要跟你绝交,再不与你探讨悟空了,你就与你家冬冬去聊吧。”
我闻言挑眉,听他这话是与陆续的革命友谊里还有探讨悟空这段?挑转眸去看身旁的人,他黑亮的眸子里尽是火星沫子,咬牙切齿的,“鬼才和你探讨!”
疯子头也没回地刺了句过来:“你不就是鬼?”把陆续气的不行,我拉拉他衣袖,又再指指上面,别忘了三人还处在这危险环境之下。总算他深吸了口气,把情绪给稳住了,低声嘀咕了句:不跟他一般见识。我笑了笑,其实心里敞亮他为何这般恼怒,为的是疯子那最后一句话。
曾经,他是与韩冬灵很深层次地探讨过那些喜爱的事与人,这是不容磨灭的事实,连疯子都知道。
不想去纠结那些,心里头清楚又明白,陆续与韩冬灵之间的过去,是我怎么都插不进去的。人们总是喊着要放下过去,忘记从前,其实要放下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现在,是由过去成长而来的,不管这个过去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是一块块看不见的烙印。它烙刻在你心间的某处,随着时间的风化,印记不会变浅,只是越藏越深,不被碰触而已。而且,也正是这些烙印才成就了现在的自己,假如否定了过去,那也就等于意味着否定了现在。
所以说,人的过去与现在是息息相关的,无法割舍。而拥有那段过去的陆续,才是完整的他,我不可能让他在见到韩冬灵时无动于衷。
思绪又扯远了,回到眼前当下,顶壁上附着的那未知生物存有极大的危险攻击性。不动声色从地上站起,陆续悄声拔出了藏在腰间的刀,我也捏了一根竹管在手上。
对待生物,我主张的是敌不动己绝不先动,因为动物与人不同,它所作出的攻击除了生存所需外,很多都是判断出对方对自己存在威胁与伤害可能性,才会作出反击。所以尽量不要去惹怒它为好,一旦真动起手来,光只是它那可伸缩自由的长须也一定很难对付。
我用眼神朝陆续示意尽快撤离,光线未照及的空间还是很大的,没准另一边有出路,能避则避吧。陆续点了点头,压低声喊了句:“疯子,走了。”但看疯子,一动不动,留了个忧郁的背影,头仰九十度角,我看着都为他脖子觉得累。
这才想起,他的花蜘蛛还在上面。抬头去看,发觉这么一会功夫,它已经初步结成了一张细小的网,正还在慢慢扩展范围。那些白色的细丝有的已经结在那生物的身上,但好像并未引起它任何反应。
忽然想会不会这东西真是蜘蛛的同类,然后也像花蜘蛛这般,在顶壁结了一层网,身体就是这么粘在上面的。回忆之前,脚先被它黑须缠住,然后脚下松动塌陷,也就是说它能将触须探入地层,并使其软化。直觉低头看脚下的地面,确认不再是黑色凝固物而是真正的坚石后,才稍松一口气。目前的情形很了然,那块顶壁属于它的地盘,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我们触动了它,使得它突然冒出黑须对我进行攻击。
突的闪过一念,会是因为之前陆续与梁哥那番暴力凿墙所致吗?当时电钻的声音确实挺响亮刺耳的,并且墙体引起的震动传至了地面,将其唤醒。若后来撤离时并没在那洞口废话,估计大伙也全都过去了,偏偏在那停留了好一会,令它感觉到了人类对其的威胁。
这么一分析下来,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为嘛要走在疯子后头呢,得紧跟着陆续啊。想到这茬,又想起最后疯子那一扑,不由觉得更呕了,老实说他要不扑过来,我可能还反应得及抓住陆续的手或者掰住哪,对自己的临场反应能力还是有那么点自信的。可偏偏遇上了不按牌理出牌的疯子......
阿嚏两声从侧方传来,疯子嗅了嗅鼻子:“谁在骂我?”
莫名心虚,立即敛正态度,都到这刻了,也不是来追究谁责任的时候。见陆续喊不动他,我尝试开口:“疯子,咱们先去找出路吧,依这情形,一时半会间你花花不会有事的。”
“要去你们去,我要在这守着。”这口气听着以为他还在生气,但他顿了顿又认真地说:“这是我老秦家的慧根,怎么能丢下不管呢,势必要跟花花共存亡的。”
额头冒出黑线,看来当年我真的有罪,不该随口胡掐的,害得他如今这般的......执着。
“别理神经病。”陆续抓握了我的手就走,可他忘了我与他都没照明工具,当走及明暗交界点时我拉住他问:“真不管疯子了吗?”
“不用担心他,虽然人有时疯疯癫癫的,但他别的本事没,逃命功夫一流,而且常能急中生智。等我们探过地形再回去找他。”说话间,他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个圆球,轻轻一按,就有一道光射出来。我惊奇地问:“你这是哪来的啊?”
“疯子那包里顺的,他藏的东西都奇奇怪怪的,之前看他用过,知道能用以照明。”
他何时手脚这么快的,我都没看见他去偷拿呀。迈入昏暗处,那小光束就起到效果了,能将身前两米左右的距离照得可视物。不敢走太快,一点点向前挪动,从陆续牵着我的手汗湿湿的看,他其实也很紧张。探路的进程虽缓慢,但空间有限,不出十分钟,居然就到头了。
陆续用光球照了一圈后,凑近墙面,他问:“小九,你说这黑乎乎的墙会也是那东西的产物吗?”
这我哪知道,顺口回了句:“你不会点火试一下吗?”他眼睛骤然一亮,却是把光球给按灭了,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我刚要询问,就听一声轻响,幽幽的火光近在咫尺,正是被陆续拿出的光球上的。原来这东西不但是手电筒,还是只打火机。
只听陆续在嘀咕:“这什么烂东西,设计的一点都不好,手都没法拿,好烫。”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两指捏着光球底端,凑近了墙面,熏了好一会也没见墙体燃着,倒是他受不住那烫,手指松开了,光球摔落的同时火光也灭了。听到骨碌滚动的声音,但似乎是滚远了。
我怔然问:“你那还有别的类似可照光的东西吗?”
陆续回答的声音闷闷的,“我去摸回来。”不由叹气,刚拿捏不住了可以喊一下,让我接住啊,现在可好,在这暗处摸瞎。假如说就此回走,倒其实也不用那光球了,凭着我的盲走方向感还是能找到回去的路,可两人刚只走到其中一个方向的尽头,视线所及也就这两米方寸间,别处都还没来得及细查呢,这光球如果是唯一光源的话,还真得找回来。
我能给的提示就是球滚的大致方向,等陆续悉悉索索地在那一路摸过去,不敢掉以轻心,侧耳凝神倾听,就怕黑暗中突然再冒出什么生物来。
但担心的事并没发生,因为突然另一头的疯子大叫起来:“小六,小九,你们快回来!”
原本已经走开好些距离的陆续如箭一般欺身而来,拽起我就往回狂奔。从他这举动来看,对疯子根本就非常在意,虽然与我一同向这处探查,其实对那头还担着心。另外,我发现他在黑暗中辨别方向的能力,原来不比我差。
很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区域就跑过,到了能有一点光的昏暗处,依稀可见疯子的身影。心头一震,他怎么好像人挂到顶壁上去了?难道......被那怪物的黑须给抓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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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奠柏
陆续再也顾不得我,松开手独自狂冲上前,我在后面奋力紧追,却发现那疾奔的身影嘎然止步,差一点就撞上了他后背。
抬头间,就见疯子果然是被黑须给悬挂在了空中,手脚正在胡乱挥舞着。
刷的一声,陆续抽出了他多时未动的长刀,可顶壁离地面有四五米高,就是跳起来也挥不到那黑须。陆续很焦急,左右寻了看可有撑脚点,就在这时本悬挂着的疯子突然直线下坠,重重摔在了地上,他也不觉得疼,扬手指着顶上激动地喊:“那不是动物,根本就是棵树!”
我怔了怔,往前一步,“疯子,你说什么?”
“我们都搞错啦,花花之所以喜欢那地,是把那上面当成树梢了。那黑泥,是树的汁液,你们看,我刚才割断了一根黑须,沾了一身的黑泥,那长须其实是它的树枝。”
陆续不信,走过去扶起他,“树怎么可能会攻击人呢?”疯子拿眼角飘他,很是不想理他一般:“小六,这你就知识浅薄了吧,在一些原始森林里,植物往往比动物还要凶猛,听说有一种树,长在什么爪哇岛上的,甚至还能吃人呢。”
我面色卜变,常走森林,确实也遇到过凶悍致命的植物,因为有聿哥在,也都化险为夷了。记得他在当时就提到过一种树,说是生长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上,叫奠柏。它长着许多柔软的枝条,人若不小心触动了树,那些枝条就会马上像蛇一样把人卷住,而且越卷越紧,然后人就脱不开身了。这时树上很快就会分泌一种液汁,人粘着了就慢慢被“消化”掉了。
如今想起来,之前的遭遇与那情形极其相似。而且疯子刚悬挂的位置,确实是有一根长须垂在那,里头还在不断滴落着汁液于地上。可是生长在印度尼西亚的树,怎么可能到这来?还有,既然那汁液会把人化掉,何以疯子身上粘了那许多也没事?另外,明明那东西形成的黑色固状物是可以燃烧的燃料,而且花蜘蛛还停留在上面仍悠哉着吐丝织网呢,这又要如何解释?
很快我就推翻了这生物是食人树奠柏的可能性,是不是树姑且不论,那已经在不断向下延伸的长须显然来意不善。陆续先发制人,长刀挥出,将延伸在下的长须齐平削断,顿时汁液喷洒不已。我在旁急声提醒:“小心别被喷到。”虽然判断它不是奠柏,汁液未必有害,但还是小心为上。
陆续晓得厉害,拉了疯子退离到长须汁液喷不到的位置。可情势不容乐观,似乎是触怒了这生物,顶壁上开始不断有触须冒出,延伸而下,分别朝我们所在的几个方位卷来。
我边避让着边吹竹管,眼见那些长须毫不受影响,心中就不由哀嚎了。真被疯子的乌鸦嘴说中了,这东西是植物而不是动物,我的竹音只能驱逐动物,对它完全无效。
腰上一紧,整个人就骤然腾空而起,我留意了前方,却忽略了长须弯绕到后方了。低头间,手指那么粗的黑须已将我腰处缠得极紧。另一边陆续也看到了我这边情形,他急着想冲过来,可那些触须像是明白他动向一般,全都纷涌过去,很快他与疯子两人也与我一般都被吊了起来,而陆续的长刀被黑须给密密麻麻缠绕住了,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再看身上缠绕的,已经从原本只在腰际绕一圈,到绕了半身,这样下去,这些长须真的会将我们给全部“吞吃”在里面,即便不是用什么汁液来融化,那也会被勒死的。必须得想别的办法,念头刚划过,就听陆续一声喝:“收!”然后是金属摩擦声,只见那原本缠绕在他刀尖的长须都脱落开来,这才记起他这把刀是弹簧可伸缩的。
他又奋力在砍,可触须那么多,如何砍得光?
“陆续,用火烧!”
既然那些易燃的黑色固状物来自于这长须里面的汁液,那么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陆续没吱声,依旧在猛砍,这才想到那个唯一可用的光球打火机还没捡起来,这时候要上哪去找火苗呢?也是他发狠了不要命,居然拿刀往自己身上划,刀刃锋利,缠绕的黑须齐排而断,他坠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朝着疯子的背包滚去。
我似乎看到了希望,可那些长须如长了眼睛般,立即紧随了过去,陆续只来得及勾住包带往另一边快速滚过。边躲闪边吼:“疯子,哪个是能点火的?”
“有颗能点火和照明的球,你找找,就在包口的暗袋里。”疯子这时也变得正经了,许是明白当下情形不容再开玩笑。可他提示的,不就是刚才被陆续顺走的么?果然,陆续又在吼了:“还有没有别的?”疯子疑惑的很,“找不到吗?就在包口啊,你再找找呢。”
陆续一心二用,没工夫理会他了,把包拉链拉到最大,来了个兜底哗啦啦,里面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捡着觉得像的就拿起来试,但一连几个都懵错了。疯子奇迹般的没有鬼哭哀嚎,我一扭头就惊呼了出来,居然在刚才那一瞬里,疯子被黑须拖至顶端,整个人四脚八叉地被贴在顶壁,不对,应该说是贴在那生物上面,像是要将人都摁进去一般。
忽然脑中划过许多念头,顿明白了一切原委。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树,属于什么生物类群也说不出来,我们之前看到贴在顶壁上掩盖了整面以为那是生物的身体,其实根本就不是,或者换种说法是,目之所及的顶壁,全是它的身体。那些可燃的固体等同于就是它的血肉,它能将这些血肉演变成一根根黑色长须来对外来生物作攻击。
鼻间闻到一股硫磺味,低头一看,是陆续已经点燃了底端垂落的长须,他手上拿的居然是一只小型喷火机。显然这东西怕火,一被点燃,长须快速收缩回顶壁。
陆续一只手缠绕了一根长须悬在空中,一下就荡到了我面前,可却没敢把那火往我身上喷。这时问题才是真正严峻的,已经肯定了这些黑须易燃,可若它们死缠着人不放,很是麻烦,不可能把它与人一起点火。迟疑未定下,我喊话:“先救疯子!”
我这边情形还能撑一会,疯子面朝上的被摁在那里有一会没吱声了。陆续咬咬牙,丢下一句:“撑住。”一个摆荡,人朝上飞去,可同样的问题也存在,他不能对着疯子周旁或身上去喷火,只能从较远位置下手。顶壁开始一块一块地燃着,但我感觉身上束缚的黑须不但没有缩回,反而越来越紧了。
这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按理我是第一个被吊上半空的人,要被摁进顶壁的也该是我最先。可我似乎一直就吊在这,并没有向上也没向下,反而是后被缠吊起的疯子给拖到了顶壁。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难道说这些黑须还有主次之分?
“啊——烫死我了!”忽然好长时间没出声的疯子大叫起来,只是声音就好像被闷在罐头里一般嗡嗡的,但这一叫也令人心中一定。念头刚转过,就听一声吼,疯子从那顶壁上直直栽下来了,伴随着是他的咋呼惊喊:“小六,我那地方是心脏,用火喷它!”
陆续反应极快地荡过去,对准已被疯子用头压破开的窟窿里喷,火苗直蹿而进,伴随的却是我身上黑须的再次收紧。这一勒没忍住痛呼溢出口来,疯子耳朵尖,在底下急喊:“不好,它的心脏与捆住小九的胡须是连在一起的。小六你杀它等于杀小九!”
这时我也想到了,捆住我的很不巧是这东西的主须,而且同脉相连,它受伤疼痛的反应全到我这了。底下疯子突然又大吼起来:“啊——花花不要!小六,快救花花啊,它跑进那火窟窿里了。”他急的不行,在地上一跳一跳,可是现在已经没多余的黑须垂在下面,全都缩回了顶壁之内,他根本就不可能跳这么高。
忽的想到什么,他往我底下跑来,纵身一跳就抱住我的脚,然后在下面利用双腿边荡边说:“小九,先借用下你啊,我得去救花花,它是我慧根。”
到这时也不想再瞒他,免得他一直执迷不悟:“疯子,那蜘蛛能帮你积聚慧根的说法是骗人的,因为我就是那个......”话还没说完,就惊愕地看到疯子在奋力一荡中整个人甩脱了出去,并且还奇迹般地在空中飞身一跃,居然双手死死掰住了那个喷过火的窟窿口,陆续怒极:“疯子,你给我滚下去!”
可疯子竟一个扑跳,极其灵活地钻进了里面。这些全都是在眨眼之间发生的,我甚至连那个所谓的真相都没来得及说,而窟窿里很快传来一声暴吼,陆续的脸白了,把脚勾住那窟窿口。一看他这举动,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想要阻止可是声音卡在喉咙口。
他是不可能眼看着疯子进去送死的!
149.与疯子的过去
瞬息万变,就是用在当下来形容的。
眼看陆续勾住窟窿边缘,也要跟疯子进去时,突然我身上的黑须一松,乍不及防下我直直下坠,重摔到底。第二个摔下来的就是陆续,砰的一下,特别重。
未等我俩有所反应,哗啦啦一声,又是一道身影坠下,扎扎实实地砸在陆续身旁位置,连带的是如雨洒般坠落的黑色软泥。不用说最后滚下来的那个定然是疯子,他全身都被黑色软泥给糊了,而且那个窟窿口似乎是在软化般,不断的掉下一块一块的软泥。
抬头去看,被惊了一跳,那原本捆住我的黑须已经不见了,应该是缩了回去,这没什么,让我惊到的是那本贴满整块顶壁的东西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向中间那个窟窿口收缩,火势也在向那慢慢推进蔓延,然后犹如融化了一般不断向下滴落黑色软泥。
陆续反应快地一脚把疯子给踹开,留了那空地出来,软泥啪嗒啪嗒地掉,没一会就堆出半米多高的一滩了。视线紧锁住上方,发现顶壁逐渐露出了本来的山石面目,而我们塌陷坠落之处也空了出来。
那处核心地带,在软泥都融化坠落下,渐渐有个形态呈露出来,我想看出那是什么,但因被火给包围了,盯了半响也没分辨出,倒是那黑色软泥似乎不再滴。
耳旁传来陆续唤声,他已经到了疯子身边,将人给掀翻过来,疯子从头到脚都是黑的。我怕那黑泥等下会凝固,提醒陆续快想办法帮疯子弄掉,自己也手撑地想爬起来,这一用力才发现刚才那一摔把脚给扭到了,硬忍着疼挪到那边。
见疯子脸上的泥已大致清理掉了,忽略那跟包公似的黑,问陆续:“他伤到哪了?”
“不知道。还有气就应该死不了。”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是一片沉肃。确实如我所担忧的,刚才还软趴趴的黑泥,如今已经开始逐渐变硬,要不尽快弄掉,疯子等于是被泥封在里头了。
当陆续去掰疯子的手时,发现他拳头紧握着,我心想他不会是把那花蜘蛛给捏在拳头里吧,那样即使没被火烧死,蜘蛛也被他给捏死了。但等陆续掰开后,我俩都愣了愣,他掌心里居然握了一颗直径约三四公分的青色珠子,似还有绿光闪翼。
我直觉去看疯子另一边的手,发现并没有紧握,而是缩在袖子里并拽住了袖口。陆续直接拿刀划开了他袖子,花蜘蛛从内钻爬出来,原来疯子把它藏在了自己袖口里。清理到得后头,由于软泥的硬化,陆续只能用刀将其刮下,总算是差不多没让疯子被活封在黑色固状物内。
怀疑疯子可能是进了那火坑,受不住高温情况下至昏的,但生命迹象都还很强烈,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我见陆续累得瘫坐在那喘气,脸上有不少细小的划伤,想起他刚才是贴在顶壁上五米左右高空直摔下来的,问道:“你有摔到哪没?”他飘了我一眼,“摔到哪了你还给揉是不?”
我咧了咧嘴,回道:“行啊,你过来呢,我给你揉揉。”他还真大咧咧地往我这靠,气息抵在耳畔说:“腰疼,背也疼,肩膀好像也有点。”伸手在他腰处的软肉上拧了一把,听他倒抽着冷气,我似笑非笑地问:“还疼不?”他连连摇头,“不疼了。”
明明见他即使突然坠落,摔到底下时也作了自保动作,至多像我一般摔到脚,怎么也不可能会伤在腰背和肩膀的。有心情开玩笑,那就意味着没事,我还是省点心。
手下刚松,忽然右脚被陆续给抬起,挪到了他腿上,指腹压来,正是按压在我扭伤的位置。数落声在耳旁:“你的临场反应怎么那么迟钝的?空中摔下来要就地翻滚不知道吗?那样可避免腿脚受压力而扭曲。疼吗?”随着他最后那声问,指下突然重了力,这回换成是我倒抽着气了,老实回答:“疼。”
可他下一句话却是:“疼就对了,疼了才能让你吸取教训。”
我有一肘子挥他腰侧的冲动!但被他按了一轮过后,那本生疼的脚踝,还真的好多了。我不觉抬眼看他,目光被他接收,就听他笑着说:“看什么?是不是觉得爷的手法很不错,改天有空了帮你来个全身按摩如何?”或许他本身就是顺口这么一说,等话完了后似想到什么,看我的眼神带了暧昧。
我给以的回报是用没受伤的脚踹在他胸口,用的是巧力,不至于把人踢伤,但他没防备,一下被我踹得仰倒过去,肩背着地之后见他龇牙咧嘴的。心头一动,附身过去边拉他边问:“你背上真的受伤了?”却被他反拉着跌在他身上,亲了一下后说:“骗你的,要不你怎么会自投罗网呢?”
又好气又好笑,也没挣扎,就靠在他胸口听他如雷的心跳声。其实之所以两人放松了下来,是都知道刚才差一点致我们于死地的那东西已经死了,既然黑色凝固物属于它的身体,那现在它已化整为零。至于原因,我估计是疯子在窟窿里头那声暴吼之后做了什么,具体还要等他醒了来问。
顶壁上剩余的形态也逐渐在火簇中烧尽,与之前我们用来引燃烘烤不同,那时烧到最后还有余碳积存,而这时顶上是烧得一点都不剩,火光自动熄灭时,只看得到被熏黑了的山石。
另外,可以发现靠墙位置豁开了一长条缺口,其中有我们下坠陷落的点。也就是说,其实本身靠墙位置就存在一条深沟与这第三层是打通的,但因为这不明生物的关系,它用黑色固状物给填满了。
我有些后怕地感慨:“陆续,刚才我真以为你要进那窟窿里了。”他嗯哼了声算作应答,却没了下文,我只好再次打破平静:“见你平时挺烦疯子的,但在那时你还是没有犹豫地要去救他,其实疯子在你心里还是挺重要的吧。”
“我那是怕他进了地府,连阎王都嫌弃他。”
我忍不住笑起来,男人的友情通常都夹藏在貌似吐槽的话锋中,在他们的世界,可能觉得也就对自己人能这样肆无忌惮没顾忌地吵吵闹闹。
陆续发现我在笑,伸手来捏我的脸,“别笑,我是说真的。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疯子,就被他给烦得要抓狂,十分之后悔主动开口询问那一句。”
“哪一句?”我好奇地问,心想他们认识一定十分有趣。
只听陆续苦兮兮地问:“小九,你真想听吗?我实在是不想回忆那一段啊。”我很肯定地回答:“想听。”韩冬灵可以趾高气扬地站在我面前,称她是最了解陆续的人,因为她参与过他的过去。我没法参与,那么起码能够知道吧,尤其是关于他这两个铁哥们,我都接触过。
陆续倒没再忸怩,真的开口讲了起来:“你一定不知道疯子以前是干啥的,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一家戏台上,要是你以为他是上台演戏的角,那就错了,他是跟人家租了那台子,跑上去说书的。”
听着嘴角免不得抽了抽,早有预感疯子的出场画面非比寻常的另类,但怎么也难把他与个说书的联想在一起。陆续顿了顿后又继续道:“那时候疯子不是现在这样的,穿得还算仪表堂堂,上戏台上说书时还跟人家借了袍子穿身上,挺有模有样的,我就是被他这幅道貌岸然给骗了。来,小九,你先猜猜疯子在台上说的是那段书吗?”
我脱口而出:“西游记?”陆续一下就笑了,我枕着的胸口有节奏地震动,“看来你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嘛,确实,他那次在台上讲的是西游记里的经典一段: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底下就熙熙攘攘坐了三五个人,他居然也能在上面声情并茂讲得口沫横飞的。我当时还真叫一个嘴贱,就是见他讲完那段故事后迟迟不收尾,问了句......”
正削尖了耳朵听下文,可他却在此处顿住后不开口了,不由着急催促:“问了句什么?”
没有回音,我抬起头去看他,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身旁,循着那方向看过去,呃,吓了一跳!不是又出现了什么异状,而是刚被断定为昏迷中的疯子,漆黑的脸上,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却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十分渗人。我与陆续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疑惑。
陆续试探地问:“疯子?”
毫无反应!陆续躺不住了,扶了我坐起后正要向前探身过去,突然那瞪大了眼的疯子出声了:“小六,继续啊,正听你回忆当年听得入神呢。”
陆续咬牙切齿的,拳头握得很紧,“醒来了不知道冒个声的吗?在那装鬼吓人,好玩是吧,我看你这是找抽!”他这气得我估计就差一点要喷血了,原来疯子在我俩不知不觉中醒了,还听了一会壁角来着。
150.理清原委(感谢catherine_ldj赠送钻石)
当事人,也就是疯子,显然没意识到陆续那出离的愤怒,他兴致昂扬地说:“真没想到啊,小六你还记得那一年的事,我太感动了,就说咱们是志趣合一嘛。小九,你想知道他当时问我什么来着?”
我忍着笑飘了眼陆续那黑包公似的脸,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得到一道杀人的目光。
疯子哼哧着坐起身,手舞足蹈地道:“小六是这样子的,拿了根棒子敲了敲我的戏台子问:谁说孙悟空一棒子打死了白骨精?我说剧本上是这么写的,西游记里是这么演的,他叽里咕噜讲了一番话,我忘记那词了,大概意思就是孙悟空跟那白骨精好上了,小九,你来评评理,他这是不是乱点鸳鸯谱?那白骨精是什么?妖怪!哪能跟咱老孙好呢。”
我没搭疯子的腔,只问:“然后呢?”
“然后就结束了。”陆续接的口,他怒眼扫着疯子,似不想他再继续说下去。但很不巧的,疯子压根没看他,也没接收到他讯息,一脸愤慨地告状:“小九,你不知道他这人是有多坏,跟我吵架吵不赢,居然撒泼把我的戏台子给踢翻了,还趾高气扬地跑路了。”
我扭头去看陆续了,他摸了摸鼻子,很有些尴尬地解释:“那不是年少轻狂嘛。”了然点头,确实挺轻狂的,转回身继续问疯子:“后来你们于是怎么接上头的啊?”
疯子冲我疑似妩媚地一笑,吓得我身体颤了颤,然后他才说:“他把我戏台子给拆了,你说我能放过他吗?在那附近一问,就找上他家门去了。然后......”他停在这了,低了头在那暗自神伤似的。
我真服了他们,都讲到关键处卡壳,“然后怎么了?你有问陆续要求赔偿吗?”身旁传来一声冷哼,但见疯子煞是忧郁地抬头说:“小九,你不知道小六当年特暴力,我是上门跟他讲道理来着,结果他把我给打出了门。”
“......”我又侧过头去了,真看不出来啊,那时候的陆续是拳头说话的。
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笑着又说那四字:“年少轻狂。”我一下没忍住,噗哧而笑,疯子在那边哀怨地说:“小九你太不厚道了,我被他打了你还笑。”
听了这话越加忍不住了,捧着肚子笑,陆续把我揽到身前,“笑吧,爷就大方点,当一回你的笑料。”顺势靠在他胸口,等笑停时,感觉他那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在我脸上,也不去理会,回到眼前,询问疯子:“你刚才在那窟窿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颗青色的珠子又是什么?”
刚掰开疯子的手发现的那颗青珠子,陆续随手塞给了我,这时我从兜里掏了出来。疯子似怔了怔,面露懵懂疑惑,“什么珠子啊?我不知道呀,刚才为救花花,我钻进那洞里后,里面烫到不行,还有大把大把的烂泥在掉我脸上,我就只知道向内爬啊爬吗,终于找到花花时,发现它的面前有条两眼发光的青蛇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吞吃它,于是我想也没想扑上去一手抓那蛇头,一手抓蛇身。你们是不知道,那蛇头烫得我快不行了,但是为了花花,我咬着牙忍了,最后终于把蛇头给硬生生扯断了,然后那里头就跟翻搅机一样,我被上上下下几趟一折腾就索性闭眼了。”
这算是有史以来疯子表达一个事情最有条理也最能让人听懂的一次,但是我还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疯子,你是不是也喜欢看白蛇传?”他如获知音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你不会把自己当成了白蛇,然后幻想与那青蛇在斗吧?”这是陆续问的,也正是我想表达的。可疯子却鼓着腮帮子,很是气愤地说:“我真遇到青蛇了,它与花花就离了十来公分,若不是我赶得及时,花花肯定就成了它腹中餐,对了,我花花呢?”
他到这时才骤然想起自己冲进火坑的初衷,陆续闲凉丢了一句:“葬在火坑里了。”
陆续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哪知疯子的反应却是两眼一翻,砰的一声往后栽倒,竟是没在起来。陆续也是懵了,迟疑地问:“他这是怎么了?”我用事实说话:“又晕了,你那玩笑开大了。”
在确定疯子只是再次昏过去后,陆续撇撇嘴说:“哪知道他这么不经吓呢。”
“他不是不经吓,而是把这只花蜘蛛看得太重,要不然刚才也不会拼命了。”我看向已经爬到那堆滴落在地的黑泥上,那处其实已经凝固成硬块了,与我们之前用作烘烤的燃料没区别。也不晓得它为何独独钟情于那东西。
我问陆续如何看待刚才疯子所说的经过,他沉吟了下才分析:“依我对他的了解,过程可能有夸张,但偏差不会太远。我怀疑他进了那火坑中因为炙热,导致脑子产生了幻觉,将这颗青珠看成了青蛇的头,之所以看到蛇两眼发光,应该是这青珠里的幽光。”
他的观点我基本都同意,只是疑惑的是,假如疯子抓的蛇头是青珠,那么他另一手抓的蛇身又是什么?突然灵光闪过,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我是在听到疯子暴吼之后从那半空中坠落的,假如时间合拍的话,很可能就是在他幻觉中将蛇头从蛇身上拔下来的瞬间。那么捆住我的黑须,或许就是疯子形容的“蛇身”,至于那一头为何会长了个这样的青珠,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一推理下来,发觉疯子又一次阴差阳错地破了危局。
陆续听完我一番推断后,将青珠拿在手上研究了半天,得出结论:“这东西看来有些邪,似乎它就是那东西的命脉,被疯子误打误撞地给拔了下来,可是小九你看,它整个表面都是光溜的,根本就没有与黑须连接之处。”
我摇头道:“不用连接,你忘了那些黑须是什么了吗?它其实就是那东西身体的一部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力量,可以随意伸缩拉长,形象点来形容,它们就像是我们人体的血脉一般,而捆住我的那根是主脉,青珠则代表它的心脏。如今心脏被疯子给摘了,它焉能还存活?”
这下除了那到底是什么生物没法推测出来外,基本上事情的原委都理得差不多了。陆续仰头将那顶端遗留物看了又看,忽然突发奇想了问:“小九,你说这其实......根本就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
我直觉接口而问:“那是什么?”
他说:“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这世上难有可能有这种生物吧,用珠子作心脏,简直闻所未闻。反而觉得那更像......”他又一次迟疑了,我还是难得见他讲话犹疑不定的,追问了句:“更像什么?”
默了有那么一两分钟时间,才听陆续吐出两字:“机关。”
机关?怎么可能呢?“你意思是刚才我们遭遇的,都是机械操作?不可能的,有哪种机关能自动伸缩软化还能填补缺口的?这也太多功能了点吧。”
我印象中,机关都该是那种石门开关或者墙上射出致命武器之类的。但是陆续却很理性地说:“机关的存在是因地制宜的,很多时候,是为了保护某一样事物。具体原理我也不清楚,主要是都烧光了,没法求证,就是觉得我们眼前这一滩黑色固状物被巧妙地运用,让它成为了类似于有生命特征的生物,为机关创立者所用。”
听着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环视周围一圈,问道:“如若你说得成立,那么这个以机关模式存在着的类似生物,是为了保护什么呢?”
陆续沉默了,良久都没说话,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他开了口:“我不知道。”他说:“小九,我发觉,事情似乎超出了预料的范围。本以为就是一个藏了某件宝物有些复杂的洞层,寻回那东西,再找到韩建成了结恩怨就算结束了,可事实告诉我没这么简单。至少我们所遭遇的,我家老头子并没在金属片上提及半句,除去有意隐藏外的可能外,我更偏重于当年他们并未发现这些。”
这我其实也有想到了,但还是觉得疑点重重。首先当年的韩建成与陆父等人都是专业的地质勘探者,按理说对地形与环境的研究要比我们这种半调子要来得更专业,我们都能误打误撞下到了地下三层,他们难道就一丁点细节也没发现?
但毕竟没参与过当年那支队伍的勘探,所以无法知晓当时的真实情况,不能下定论太早,没准有别的原因也说不定。建议陆续别乱猜了,还是想办法上去,找到梁哥等人会合,别忘了韩冬灵带来的那支队伍里,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何教授。他可是整个事件的参与者。
之前老有突发事情出来,以至于有许多事都没详细问。就比如关于这何教授的细节问题,还有韩冬灵等人来找韩建成那支探险队伍的进展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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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后但凡是防盗章节都不写标题,只有章节号,以供大家可以区分不要误买。
151.姓氏论
我一直觉得韩冬灵的态度有些问题,按理说她父亲应该是已经失联有七八个月了,这种情况以凶多吉少为多,可她表现得似乎并不是太悲伤,都还有心情在那与我争风吃醋。
以韩冬灵这种态度来判断,极有可能是她已经得到过韩建成的消息,不见得联系上,至少确定了他还没死。这些信息最大可能来源于她的丈夫,于秋远。没有忘记之前于秋远说过,他是韩建成这支勘探队留守在格尔木的补给人员。我不知道他们地质探险队内部是如何操作的,但以常理而论,韩建成作为队长,应该会与于秋远有联络。
所以,韩冬灵嫁给于秋远,得到了所有关于她父亲的讯息,然后组建队伍前来营救。
这些事没想与陆续商量,就自个在心里琢磨,分析过后心中已经有了底。抬眼见陆续站在通口处仰着头看上方,我走上前询问:“梁哥他们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显然是的,要不然这里这么大动静,早就出现了。以当时我们三人先后跌进坑洞,而那坑洞又在瞬间填满的诡异情形,他们应也被吓着了,幸而有梁哥在,他一定喝令其余两人立即离开那处,归队后再研究如何来营救我们。”
我看着陆续的脸默声不语,他敏锐地捕捉到我视线,低头看向我问:“怎么了?”我想了想,还是开口:“你也说当时情形诡异,我们这一掉定然十分凶险。你有想过他们离开的决定,其实等于是放弃了我们吗?”
陆续眼神缩了缩,“小九,别乱下定论。梁哥不是这种人,他只是理智地衡量当前情形,做最准确的判断与决定。”我失笑着摇头:“疯子不怕死地冲进火坑去救花蜘蛛时,你为什么没有理智地衡量当下形势就不顾危险地要跟进去救他呢?”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与疯子,梁哥与你们,不都是兄弟吗?你可以为兄弟不顾生死,他为什么就是理智地带人离开?”
“小九!”陆续突然沉喝出声,眼中带了星火,他在极力压抑着怒意,“我说了,梁哥不是这种人,他做这个决定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不明白你的防备心怎如此重,梁哥是朋友也是兄弟,我从不对朋友妄加菲薄。”
心倏然而凉,彷如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满腔关切被他全然否决,这滋味当真是“爽”到极点了,忍了又忍,觉得那火实在没处忍,那也就不忍了。
昂起头眼睛微微眯起,任那眸中的火光尽显,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陆续,有见过不识好歹的,还没见过比你更不识好歹的,你尽管抱着你的兄弟情过日子去,我许玖以后再管你那点p事,名字倒过来写,也不姓许了!”
撂完狠话,俯首就抓起地上那盏照明灯,把它插在衣服口袋里,然后一把将怔愣中的人给推远,在他惊愕的眼神中纵身一跳,双手双脚紧扒住墙面,如壁虎一般向上爬移。我打小是在森林里长大的,可能捕杀的本领没学会,但爬树却是一流,这面墙上凹棱凸出点较多,对我而言攀爬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几个爬升,就已到了与二层相接的长沟通口。
只听底下传来陆续不稳的声音:“小九,你这是要先爬上去等我们吗?可我一个人不好搬疯子啊。”
怒声丢下一句:“我管你去死!”伸手掰住了檐口,正要做引体向上翻身上去,突然脚下被什么套住,低头一看就不由怒喝:“你干什么?”陆续竟然甩了一根绳子圈住我的脚。
竭力想要摆脱,可那圈越收越紧,然后只听陆续抬着头说:“小九,刚才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气啊。上面好多地方我们没探过,还有那洞螈在温泉之内,挺危险的,你还是下来与我一起吧。”说完他就极其混蛋地用力把我往下拽,可怜我就单手掰在檐口,另一手还抠住墙上的凸起,哪经得起他这般拽法,坚持不到五秒,整个人就腾空摔下。
在接近地面时,他上前稳稳当当把我接抱住,然后不给我任何挣扎的机会,翻身就将我压身下给制住了。我怒骂出声:“混蛋,放开我!”还有人比他更不要脸的吗?
陆续被骂了也不气,朝我咧嘴一乐,“小九,这是你第二次骂我混蛋了,我上次怎么说来着?”
我不由气结,他这口吻好似骂他混蛋非常开心一般。抛了个问题出来也没要我答,他就自说自话了:“哦,记起来了,我说信不信立即混蛋给你看,要不要我把这话给实现了啊,其实我真的挺想的,就是怕事后你要杀我。”说到这,他俯下身在我唇上重重吧唧了一口,然后说:“先就预付个订金吧,等找了合适的地方,咱再把后头的事给办了。”
我气到失去理智,破口大骂:“滚你犊子去!陆续你......唔......”还想骂,却被他再次堵住了唇,这回是攻城掠地般地强势,直接用舌要来挑开我牙齿,我死死咬住不肯松口,他直接对唇瓣下了重口,疼到发麻,条件反射牙关就松了,而他也乘机探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不为过,所经之处都化为虚无,我那点挣扎的力气也不知被什么给吞了,只觉得全身麻麻的,任由他在我唇里肆虐。
他发觉我不再反抗后,相对的也松了些劲,左手插进我发中,右手抚着我脸,吻得深情而温柔。我一直没闭眼,看进他幽黑的眸中,那里面印了自己的倒影,忽然想到一句话:我们活在彼此的眼中,爱是唯一浩荡的产物。
爱......心头似乎就这么轻轻划过,就能漾起无限温柔的波澜。我可能真的爱上了他,要不然哪里会任他这般胡作非为呢。唇上何时得了解脱也没留意,倒是那黑眸里渐渐凝聚起的不满引我回神,只听他很不高兴地抱怨:“小九,我在亲你,你居然在开小差想别的,是我魅力不够还是订金付的太少?”
我有意将他端详了下,然后道:“大抵是魅力不够吧,胡子拉撒的像个沧桑大叔,脸上还破了相。”
男人的胡须只要一天不刮,基本上就会长出青头来,与以往干净整洁相比,会显得有些沧桑。但我不会告诉某人,他这样反而更性感的。
若这时他鼻下长两撇小胡子的话,那他的表情绝对是叫吹胡子瞪眼,重重吸气又再呼气,有意呼在我眼睫上,然后听他从齿缝里迸出话来:“小九,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我绝对如了你的愿,把订金付过后该履行的义务一起办了!”
其中的暗喻,我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得明白,加上他这刻全身重量压制住我,他身体某处的坚硬哪里会感受不到。想要恼怒地再酸他几句,却也有些畏惧他的威胁,这人有时候不理智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的。所以一番思量后,还是忍了下来。
陆续见我缓了态度,在额头上又亲了一口后就翻身下去了,但却把我给揽在身侧开始数落:“你说你这人的脾气怎么那么像牛呢?一言不合立马甩脸,还扬言以后再不管我的事,管了名字倒过来写,然后也不姓许是吧。你名字倒过来写就叫玖许了,那本来也不姓许了啊,再说了,你要是觉得许这个姓不喜欢的话,我建议你换个,改姓陆,陆玖,多好听啊。”
我轻哼了声,嘀咕在嘴里。他耳尖听到了,追问:“你说什么?就算不姓许也绝不姓陆,那你想姓什么?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呢。”
我存心气他,随口掐了个:“彭野的彭。”他啧啧两声后评价:“太俗!那小子也太嫩,你想老牛吃嫩草,人家还不乐意呢。”我又有吼他的心了,但咬咬牙忍了,“萧默的萧!”
上回提到萧默的事,他不高兴地跟我吵,事后一总结,疑似他在吃醋。这时候搬出来,故意气他。哪知他眉毛掀了掀,不痛不痒地说:“你瞧得上人家,人家还未必瞧得上你呢。不是有个那什么沙地行者的名头嘛,见过的风沙,比你喝的水都还多,那看过的美女岂止一二,所以你还是省省心吧。”
被他说得我多不上档次似的,气不过视线飘到某处,不经大脑地又道:“秦三的秦!”
这回陆续直接喷笑出来了,他边乐边说:“小九,你能举个像样一些的例子吗?跟疯子姓?我不行了,让我笑一会。”他是真的肆无忌惮地在嘲笑,眉眼都看不见了。
我怒瞪着他,拳头握得死紧,一字一咬地念:“庄聿的庄。”打算这次他若有一点埋汰或笑聿哥的话,拳头就直接挥他脸上去。
可出人意料的,原本大笑不止的陆续,在听我念出聿哥名字后,渐渐收了笑,黑眸盯着我。
“他是谁?”
152.难以回首的阴暗
我迎视着陆续的眸光,没有半分退却,微扬了下巴带了点挑衅:“你别管他是谁,就给我评价评价庄这个姓氏。”
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遗憾,当年的我属于无姓无名的,被那群恶人带走后第一次被按上屈辱的名字,叫狼娃。然后遇见聿哥,他直接就赐予了我“小九”这名字,当他递过那张属于我的身份铭牌时,我有那么片刻怔忡,为什么不是随他的姓?由于对人群的恐惧,在真正接受与适应聿哥后,拥有他的姓氏,会觉得与他更亲近。
但这些我不可能真的问出口,随着时间沉淀,慢慢就将疑惑沉进了心底,不再去触动了。
陆续盯了我半响,别转头面无表情地说:“不好,你单名一个玖字,听起来就是数字的九,庄九庄九,人家还以为你是开赌场做庄的呢。”
我面部表情无法控制不抽搐,他可真能掰,连做庄开赌场都说出来了。不想他太如意,点点头赞同了说:“行,这是个好提议,等出去了就去改名叫庄九了,然后开个地下赌庄什么的,估计有暴利可图。”陆续反倒不接茬了,神色从刚才的嬉笑调侃,变得有些阴郁。
当他突然开口时,我着实有被吓一跳。他问:“这个庄聿是疯子当年遇到身环紫气的那人吧?”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问“你怎么知道”,理智在关键时刻压制了下来,假意莫名地问:“你在说什么?”但见陆续嗤笑了声,眼底透着精光,“小九,你别跟我装了。疯子说的那个故事里的神童,其实就是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推断的吗?来,哥跟你分析分析。”
我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手心里开始冒汗了。
陆续说:“首先,疯子提到那个孩子能召来老虎,我就起了疑。不说驱使动物的本领就只有你会,但那也肯定不会是普遍现象,疯子随便一碰就碰到一个,几率未免太高了些。其次,那小孩说话的语气,呵,小九,真不是我胡乱说,跟你没个九分像也有八分,你就是喜欢那么忽悠老实人的。”
我嘴动了动想反驳,但被他打断:“另外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你在疯子说出那件事后喊出他名字叫秦三,我这人别的不好,记性还是不错的,印象中从没有过与你提及疯子的名字,而你在疯子问及是否我告诉你他名字的,你却没有否认。这三点过后,觉得还有什么要反驳吗?”
我无话可说,确实因为倏忽而将一些事表现得挺明显的,尤其是在思维这般敏锐的陆续面前。只听陆续又问:“他是谁?”这个他,不言自明,是指聿哥。
斟酌了下,出口时说得却是:“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选择隐瞒,是因为提及聿哥,就意味着要将那段阴暗的过去一并呈现。茹毛饮血,是我曾经儿时的生活,长大些,过得是笼中兽屈辱岁月,假若这些呈露在陆续面前,那等于是将我扒开一层皮,把皮肉血淋淋地晾晒在外。
惧怕的不是陆续会用不屑或者瞧不起的眼神看待我,而是怕那双我最喜欢的黑亮眸子里出现不忍或者同情这些自然反应,那于我而言是不堪和难以接受的。所谓的自尊心作祟也罢,人与动物一样,永远都不想将曾经最不堪的自己呈露给喜欢的人看。
这些心念陆续自然不懂,只见他听了我答案后就冷笑了,眼底已经沉了怒意,“小九,你糊弄谁呢?你是资料是空白,这是哪门子的远房亲戚?难道,以现在我和你的关系,你对我还不信任,不愿意对我坦白一些事吗?”
在我的长久沉默下,看到那双黑眸里闪过受伤,心里浮起钝痛,可就是咬紧了唇,不愿多说一个字。陆续收回了揽着我的手,并将身背过,留了个暗沉的背影给我。
酸涩从心底深处冒出,垂了眸不敢再去凝看他身影,只在心里默默祷告:陆续,你再给我一些时间,不是对你不够信任,是我还没准备好可以坦然将那些过去公诸人前。
原本还算好的气氛就此打破,各自沉默,直到一声哼唧打破沉静。再次昏厥过去的疯子终于嘴里喊着“花花”又醒过来了,他一个挺身坐起后,左右张望,开口就带了哭音:“小六,花花真没了吗?”
陆续还在生着气,理也没理他,我见状开了口:“没死,不是在那嘛。”还在那吐丝结网呢,一会功夫,那只花蜘蛛又在那摊黑色固状物上结了个不算大的网。
疯子一看,犹如见着了亲人般,特夸张地冲过去,双手捧起仍在结网中的花蜘蛛,那眼睛放光神色虔诚的样子,我真怕他一口亲上去。但见他对着蜘蛛轻吹了口气说:“花花,该回家了。”然后就把蜘蛛给装进口袋里了。
一旁闷声不语的陆续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病得不轻。”
疯子只当没听到,兀自在那跟花蜘蛛自言自语,他倒是能自得其乐。敛转回眸时与陆续看过来的视线对上,心口一颤,立即移转开,连自己都说不上来究竟在心虚什么。一声叹息后,他伸手过来捏住我的掌心,不轻不重地说:“小九,我不逼你,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但是时间最好不要长,否则我不排斥用非常手段。”
全半段听着很温情,后半段就变味了,我自然不会傻傻地问他什么非常手段,权当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算是默应了。既然疯子已经醒了,那自当不能再耽搁,陆续问及疯子可还记得大队伍的位置,疯子阴阳怪气地回:“笑话,方位辨别能力舍我其谁?”
陆续二话没说就起身,抬头看了看刚才我被他给拽下来的缺口,我好心提议:“我先上,再用绳子把你们给拉上去?”他却一脸自负地说:“不用。”转身就在那处疯子背包丢弃物里翻找出一根粗铁丝外加一根长绳,眨眼间,铁丝就被他弯曲到某个形状,与绳子连接起来,居然被他做成了一个简易登山绳勾爪。
他走至底下,向上放手一甩,金属磕碰坚石的声音传来,紧随着是向下用力拉拽,那勾爪真的就牢牢扣在了二层檐口上。他向我傲娇地挑了挑眉,“怎么样?比起你那土办法是不是要有用多了?来吧,哥带你一起上去。”说完就是一手环住我,脚往墙面一蹬,带了我腾空而起。
我抬起头,发现他那拽住绳的手在不断把绳子绕圈在手臂上,借用巧力与脚下踢蹬力量,快速向上。即便如此,一手吊起两人重量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估摸着他也有特意显摆的意思,是不服气我之前那灵活攀爬的身手。我暗自笑了笑,并没去拆穿他,任由他将我带到顶端时,才伸手去掰住檐口,他在旁边托了一把,掌贴在臀部时,我的脸不可控制地红了。
等我安全着陆后,他也紧随了上来,趴在檐口向下催促:“疯子你快点。”
我凑过去一看,发现疯子还在拿着他的包一样一样拣地上的东西,他抬头看了眼这边,很是气恼地埋怨:“你们把我的包给翻乱了也不知道整理。”
陆续对他最没耐心,直接开吼了:“你就不会挑重要的拣吗?”疯子却回他:“你知道什么!我包里的东西都很重要。”陆续瞪眼,“你再不过来我们先走了。”
“来了来了。”这招有效,疯子把地上东西一个整捧塞进包里就跑了过来,可到了下面他看了又看,然后道:“小六,我也要像小九那样被你抱上去,要不我恐高。”
“滚!”陆续的暴脾气又出来了,“恐高是吧,你就待在那下面吧,我把绳子给收了。”他还不是开玩笑,真的把绳子给一把拉了上来。疯子在下面带了哭腔求饶:“好嘛,不抱就不抱,你把绳子放下来,我自己爬总行了吧。”
等绳子放下去五分钟后,连我都不忍直视了,疯子爬了这么久,才离开地面五十公分,身体抖得跟筛子一般。看情形,他是真的恐高,我忍不住开口:“算了,咱们拉他上来吧。”
但陆续却不肯,他拦在我身前,一字一句道:“是病就得治,我今天就来治治你这恐高症。”他从腰间抽出了长刀,比在绳子上,一边磨着一边说:“疯子,你尽管在下面磨蹭,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在装孙子,我数到三,你要是还没爬上来,就把这绳子割断,你就在下面抱着你花花过日子去吧。”
然后,奇迹般的,三个数字才数到二,疯子就以惊人的速度拽绳蹿了上来,还腆着笑一副奴颜地说:“不用数了,我这不是来了嘛,就是看你老绷着个脸,跟你开玩笑而已。”
陆续慢条斯理地收刀回腰间,横过一眼才说:“你整年头往山林里跑,三不五时睡树上,就你这样还恐高,全中国十三亿人口都恐高了。”
疯子在那嘿嘿傻笑,无疑是默认了。好吧,到底还是我好骗,刚见他那般抖法还真信了。转念回想当初见疯子第一面时,他是睡在烂泥堆里,印象中好像上面就有一根树杈,所以,很可能他其实本睡在树上,后来从树上滚下来摔进烂泥堆,也不觉疼,就继续睡起来了。
想到这处,我就忍不住笑了,疯子还真是个活宝啊。
153.疯子的猫腻
多了疯子在其中的调节气氛,我与陆续之间的冷气压也逐渐消散了,他又会时刻关注着我,并紧牵了我的手。发觉自己越来越受他情绪影响了,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也能体味出温情。
疯子带我们绕了好半天,陆续又没耐心了,烦躁地低吼:“你到底认识不认识路啊?”疯子没回头,左探探右探探,嘴里说着:“别吵,我再看看。奇怪的,明明就是这个方位的,可是怎么路线不对啊,摆设也不对。”
我想应该是迷路了,错不在疯子,而是我与陆续两人居然把认路这么重要的事指望在他身上。另外,本身这个洞层就有问题,陆续的金属片上,陆父明确写了他们一队人由于迷路失散最终只剩了三人,前面于秋远和韩冬灵也有了先例在前。
也得到了我的实践证实,出现这种现象最大的可能原因是这洞层内空气湿度造成折射,但凡人与人之间拉开距离没有走在一块的话,那就很有可能受到折射影响偏离方位,从而与队伍失散。
这个情况难就难在没有参照物就无法知道折射的点,所以无法判断正确方位。
既然疯子那不能指望了,三个人也就只能瞎走了。这二层空间与我们先前走的最上层不同,并没有一个又一个洞层,是一条大道弯弯曲曲地在庞大空间内绕行。没了旁边的温泉后,温度就骤然下降了不少,目前有个问题比较严峻,我与陆续合用的那只背包应该是被梁哥他们带走了,于是三人的生计问题全都落在疯子那里。
但看刚才他背包里的食物与水也是有限,恐怕分作三个人食用的话,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我们等于是被逼到了不得不寻找大队伍的情境里。
当我们走至一个圆形石台前,疯子突然嚷开了:“对了,走对了!我跟老梁走到过这里,你们跟我来。”他兴奋地小跑起来,可这处地形山石林立,矮的也有一人左右高,不过转眼就见他即将跑进拐角里面,陆续一声震吼:“疯子你给我站住!”
别说是疯子,就连我在他旁边也被吓了一跳,总算暴吼震住了疯子,他哧溜地又跑回来,嘴里还埋怨:“你们走得也太慢了,快跟上我啊,就在前面了。”
但疯子说的就在前面,在我们走了半小时后发现仍在原地打转时,陆续那眼睛里是火光四溢,撩起两边袖子恨不得上去抡上一拳似的。疯子倒也能识眼色,看得出陆续的脸是黑的,小心陪着笑说:“我记得是在前面的,可是不晓得啥原因,怎么老是绕回到这圆盘处?”
事觉不对,我拉住了陆续,他与我对视一眼后,也收了脾气,朝着疯子招招手,“过来。”但疯子一副如临大敌般防备地问:“干嘛?小六,你别打我行么?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续耐着性子说:“你过来,我不打你。”疯子拼命摇头,“还是算了,我怕你的铁拳,打得老疼了。”我在旁叹气了,默数一二三,陆续果然爆发:“你给老子过来,听到没?再不过来我......”
直接傻眼,陆续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疯子撒丫子扭身跑了,边跑还边喊:“我去找路。”一溜烟的,人影就不见了。我与陆续面面相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我忍不住埋怨:“你那么凶干嘛?看把他给吓得,这下好了,人跑了你说怎么办?”
“我哪里有凶了?就是叫他过来想要问清楚他跟梁哥到这处的路线与具体情况,找找可有什么细节遗漏的。咱们这情形显然是受了某个环节的影响,被困在这了。一会等他回来,看我不揍他。”
这我也想到了,但是,“一定是你平时老打他,对你惧成那样。”陆续不买账了,他瞪视着我申诉:“我哪有老打他?从认识他到今天,就只有第一次见面他上门来挑事时我有揍过他一次,后来把他当朋友了,就再没打过。我是那种打朋友的人吗?”
“那他为什么那么怕你?”
“我哪知道啊。”陆续抱怨了声后突然神色一凝,“等等,你有见过平时疯子怕我吗?”
我仔细回想了下,中肯地说:“就我见到你俩的相处模式,是老常看到你在吼他骂他,但好像他也不生气,就算生气也过不了长久,一会就又好了,好像也没见有多怕你。”
这么一分析下来,刚才疯子的反应确实有些奇怪,他至于这般怕陆续吗?
陆续脸色有些难看,“这小子肚子里有猫腻,两种可能:一是他觉得带错了路面子上挂不住;二是他故意带岔路然后借机跑人。以我对他的了解,基本上第一种可能不成立,所以这小子一直在诳我们呢。”讲到最后,带了点咬牙切齿。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问出了关键。疯子一向都是没心没肺的,没道理会故意下绊子,一定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他如此做的理由,无非就是让我们找不到那支大队伍。不可避免的又将这事想到了梁哥身上,并非我对他有偏见,而是疯子的行为除去受陆续影响外,也就只有他梁哥。并且相比较而言,他甚至更听梁哥的话,与陆续反倒是闹惯了的那种。
因着之前为了梁哥与陆续争吵过,我将这些埋在心里没说出来,再说他的脑子清透的很,我能想到的他还能想不到?这恶人就不去做了。
并没在这问题上多讨论,当等过半小时后也没见疯子回来,陆续的脸色就沉得快能凝出水了,无疑是论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测。
他黑着脸围眼前的圆盘走动,目光一点点搜刮过去,想从中找出细节。从疯子把我们带到这里开始,就一直是在原地绕行,等于说这处是起点也是终点。
说是圆盘,也就是形象点,刚好垒起的石头围成了个一米左右高矮不一的不规则圆形,却又恰恰在圆盘之外有那么一条道可供行走。这个圆形范围外,一共有四个出口分在四角,其中两个是死路,走过去不到五分钟就无路可走,我们退回来的。而另外两个,走其中一条,绕着绕着就从另外一条回来了,也就是说它们是相通的。
清楚记得疯子刚才撒腿而跑时走的是其中一条死路,他没有回来,意味着那条道能走通,难道是之前忽略了某些细节?两人决定再走一次。
用刀仔细刻了印记,然后开始探路,五分钟后,相同的境遇,前方一块大石挡住没有了去路,与之前是如出一辙。沿路过来,一人探左一人望右,没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甚至我都试着脚下踩蹬,看看是否会如之前陆续跌进二层那般,有个暗道什么的,但都没任何发现。
陆续在那大石前搜查了好一会,甚至弯腰从地面起一点点向上摸索,最后懊恼地道:“没问题,全都是实心的。”我提了个疑问:“会不会有机关什么的?”他摇摇头,“看着不像,机关属于人为,只要是人为就一定会留存痕迹,可这块大石是天然而成,一直往上......”
说到此处时他抬头向上,声音突然卡在喉间,我意识到什么也抬起头,顿然色变,终于明白疯子跑哪了。原来这块大石一直向上延伸,与顶壁是连接了的,这么形容吧,这个二层空间,其实就像个溶洞,顶壁上有无数钟乳石垂落,而之前我们所见到的半人左右高的竖石是石笋,但这块大石却不是,它似乎是本身就在这处,然后与垂落的钟乳石连接在了一起。
但是钟乳石不可能有规则,它在下垂的过程中,会无形中产生空隙,于是,就在我们抬头而看的正上方,刚好有一个黑缝隙正对着我们,即使狭小,但也足以供人钻入。
陆续一下就暴怒了:“好你个疯子,给老子下套是吧,别让老子找到你,否则我不把你打成孙子今天就不姓陆了!”听完他这毒誓,有特麽想笑的冲动,跟我学着发誓不姓陆呀,不姓陆难道还跟我改姓许?没敢把笑意露出来,怕受他这暴脾气牵连。
由于之前他做的登山爪也一并放在疯子的包里,刚才被他给一同带走了,我们手边就只剩一盏探灯用作照明。所以我琢磨了下,就提议:“让我爬上去先探一下吧,没准是我们想多了,他并不是从这条道走的呢?”
陆续从鼻子里哼气:“不用。帮我照着灯。”说完就将手上提的探灯递给了我,然后纵身一跳,人已经贴在那块大石上,竟然有模有样地踩蹬着凸起的石块向上爬去。
心里还没来得及起任何感慨,爬到一半的人突然就俯首下来,语带得意地问:“怎么样?不比你差吧,我可是有参加过越野攀爬比赛的,这点小石山根本就是小case。在下面等我啊。”
本还有夸赞的念想,立时就消了,还越野攀爬比赛,成员是他跟疯子外加梁哥吗?不是我要埋汰他,一点都不会自谦一下的,总那么爱得瑟。
154.人心叵测
看着陆续轻松钻入那缝隙,有那么瞬间,心漏跳了半拍。生出一种错觉,那黑暗的缝隙就像是猛兽张开的口,陆续进去了就出不来。
不自觉地喊了他名字:“陆续!”他顿住,这时已只看得到他的脚了,只听从那黑洞里传来他声音:“小九,真有门,这里面是通的,你在下面等一等,我进去探一圈回来。”
因着刚才心念间的那错觉,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要!你没有灯,进去会危险,等我上来。”把探灯往侧兜里一塞,确定不会掉出来后,开始尽可能快地向上攀爬,没一会就到了陆续脚底下。他这才向里继续钻入,嘴里哼唧着说:“不用对我这般担心啦,要相信你男人的能力。”
蹙起眉,没好气地回:“你什么时候成我男人了?”
“哎呀小九,你给我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我还不能是你男人?看来等事情落定后要把正事办了,要不这身份不明啊。”
我气不过伸手去拽他的小腿,他被我扯得往下落了落,只听他在里头喊:“诶,别拉,要滑下去了,这里面是向上的陡坡。”恨恨地在他小腿肚上狠捏了一把,听他嗤嗤呼疼后才松开,让他嘴欠,三不五时开着他的小黄腔。
男人似乎特喜欢开这种玩笑,就好像嘴上占些便宜也是好的。晃神间,突听前面陆续在说话:“小九,把探灯给我照。”这时两人都已经钻入缝隙,且到了一个平转向前的位置,如陆续所言,里面确实是一个向上略陡的洞穴,从四周的岩石结构看,并非是人力凿出来的,而是属于钟乳石历久弥新后渐渐中间空心的自然现象。
我将探灯递到陆续手边,他就拿着在前面探路,时不时会停下来向后看看我有否跟上。这时他已经敛了之前那不正经,神色略带严肃,心里暗暗明白刚才他是为缓和气氛而故意调侃。
准确地说,他比我还要紧张接下来要将面对的事。首先通道的尽头很可能就是那支队伍所在,那里面有一个人是害死他父亲的帮凶;其次疯子何故要作下隐瞒,与梁哥又存着什么样的联系,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次友谊大考验;至于第三,会否除去那些人,主谋韩建成也在列?
由于各项顾虑,陆续始终都没问及韩冬灵或者于秋远关于韩建成有否找到这件事,因为就目前表面上而看,他是为了找韩冬灵而来,假若对她父亲表现得太过激进关注,反而会引起对方疑虑。而后又不断发生意外,根本无暇去试探。
沉默中爬行,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感觉有些闷闷的,可能是里面空气不流通的原因。但爬行了一段后,前面陆续突然停住了,声音略带不稳地低语:“小九,好象有些不对。”
“怎么了?”其实我也察觉出异样来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使得人整个都变得轻飘飘起来。一晃头,见眼前的陆续变成了两三个重影,再晃一下,眼前居然就发黑了,失去意识的霎那,心里闪过念:这回阴沟里翻船了。
昏昏沉沉中,似觉得身体在移动,对方很是粗鲁,完全没有顾及到我是个女人,多次撞在了坚硬物上面,随后明显空间压抑感消失,完全失去了意识。真正醒来是感觉周身在疼,睁开眼有那么几秒时间是脑子空白,眼前一片漆黑,缓神后就记起昏过去前发生的事。
第一反应是:陆续呢?无疑现在所处空间不是原来那个钟乳石洞了。侧耳听了听,身周并无第二个呼吸声,不由想会是他在我昏沉后将我拉出那洞层的吗?念头刚转过就推翻了,如果是他,不可能这么粗鲁野蛮,好些位置都在生疼,全是受磕碰所致。另外我发现自己全身乏力,前后一联系就能判断出最后那处,空气中存有某种特殊的成份致人以昏迷。
从之后发生的事和现在所处的情境来看,无疑是人为了。有人在那一段路暗投了致人以昏的气体,无色无味,正因为如此,我和陆续才会都没有察觉。
会是疯子吗?为了阻止我们找寻过去?如果是,那后来拉我们出洞的就是他。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往前了回想,疯子坚持去拣他包里的东西,很可能那一堆乱七八糟里就有致人以昏的。如果是这样,就代表着疯子其实没有走开,他就躲在钟乳石洞里听着我们的动静。
胡乱分析后,忽然间觉得疯子变得好陌生,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印象中的疯子,嘻嘻哈哈,有时候有点奇怪,甚至可以说成是神经,常常会冒出一句令人捧腹的话,另外他被陆续怎么吼怎么骂,都好像不会生气似的,总还是堪堪巴上去,又再继续被吼被骂。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是该被忽略存在的,但他却如扎了根似的在这一群人里,你没法把他忽略,因为他三不五时就冒你眼前了。
可是,现在我分析的疯子,却是满腹心机,会耍诈会骗人,更是会算计陆续和我。如果这才是疯子的本来面目,那么以前的呢?全都是伪装吗?
有些不信,我识人的目光可能不行,但是陆续呢?他与疯子应该结交了不少年了吧,他也从未看透过疯子?但如果不是疯子干下的这些事,又会是谁?谁能知道那时我们在洞层之内呢?而令人致昏的药又是谁投的?
从疯子撒丫子跑人到我们寻过去发现上面缝隙通道,总共相差了至多半小时。假如说存在第三个人的话,那么无疑疯子的下场与我们一般,他也中埋伏了。
我把假设的视角又一次转向了梁哥,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次见到的梁哥与在黑竹沟内不同。可能是他脸上常挂的邪笑不见了,变得神情肃穆的原因吧,就是觉得他给我一种特阴沉的感觉。最主要的是,我留意到在他与陆续合力打凿穿那层墙时,看向陆续的眼神带了抹复杂。就像是不希望在这个地方看到陆续,会出于什么原因?
难道是因为......韩冬灵?犹记得在黑竹沟时,在陆续与我有些暧昧时,梁哥曾几次拿话讽刺,对我也很是不待见。这次来这昆仑山死亡谷,应该也是受韩冬灵邀约吧,看他们之间相处很是自然,显然韩冬灵因为曾是陆续女朋友的关系,也渗入到他生活中,与他的朋友都关系融洽。
会否有一种可能是梁哥其实对韩冬灵有意,所以才会走这一趟来帮她找人,然后他与陆续是兄弟,自然不想陆续知道他这趟行程,但偏偏我们误打误撞也进来了。总不至于就因为这男女关系来陷害我们吧?想想又觉得离谱了。
一定没这么简单,梁哥心思深不可测,陆续就算有时也深沉,但与之相比真差了一截。还不是我埋汰他,是他真的在某些事上过于耿直,这不之前还为梁哥与我争吵呢。
这件事内地里具体详情光靠我在这乱猜是猜不出的,但隐有所觉一定与梁哥脱不了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疯子与梁哥,相比之下,明明是疯子先诳我们在前,而且也是最有可能在那钟乳石洞里给我与陆续下绊子的人,我却还是更相信他一些。总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我们,或许是因为少年时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缘故吧。
胡思乱想这么久,突然间脚一抽,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尝试着弯曲手指,一点点凝聚力量,首先摸了摸身上,发现藏在暗袋里的各种竹管并没有被动过,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吃力地撑地坐起,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不会再觉得不习惯,先伸手在四周摸了摸,并没摸到任何石块什么的,看来此处很空旷。
又坐了三四分钟,积聚了力气可以站起来了,脚还有些微颤,勉强能行。轻叹了口气,似乎最近时常遇到这种黑暗里摸路的情形,发誓以后不管上哪,一定得多带照明工具,像疯子那种多功能的光球一次批发它上百个,每个袋里都装。到底用眼睛看路要比用脑子认路简单许多啊。
走了十几步就遇到了障碍,倒是令我有些讶异,本以为这空间会非常广阔。换了方向走,同样十多步也到头了,一圈走过,大致已经丈量出来,这是一间约二十平方的石洞,手能触及的高度,四周石壁上并没发现有洞口。倒没有太担心,既然我在这处,肯定有门路,而且空间不大,要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我一边摸着墙探寻,一边削尖了耳朵倾听,当走至某个角落时,真的有极细小的声音钻进耳膜,听不清,我又往前移动两步,这回声音大了些,似乎是人的语声。这时我是蹲在墙角的,出于对声音的敏感度,很快就辨别出了声源的方位,来自头顶......
155.悬机重重(感谢冷灵心赠送钻石)
贴墙攀爬不仅需要身体的灵敏度,还要力量,以我目前手脚虚软的状态,是没法实施的。强行攀爬的话,估计只能是爬到上面摔下来。而声音的传递是相互的,既然声源能从上面传下来,就也能从下面传上去,所以我并没鲁莽,席地而坐静候,等待体力恢复。
上头传下来的声音始终是模糊的,像是在极远,又像是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我无法辨清到底里面有没有陆续在。等积聚到一定体力时,我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贴墙开始缓慢向上攀爬,每一下移动都尽量放到最轻,约爬上去有五米左右,就触及了顶端,而语声也似乎近了些。
我右手用力抠进石缝,左手在四周摸索,居然发觉顶上都是封闭的,可明明有声音传进来,难道说上层与这层隔得很薄?就在我心生狐疑时,突然手指摸到了一处孔洞,插入进去,发觉是空的。心念微动,手掌向上用力去顶,果然是松动的!
原来在我头顶正上方的位置,被一块石头盖住了,我这一托顶,使得那块石头稍稍移动了些位置,然后那本听着有些远的声音一下就透进来了。
“呵,你们把我这样绑着也叫尊重吗?”
心头一震,是陆续!我用手指抠住松动了的缺口,将脚蹬在墙面上,试图凑近一些去看那缝口。但似乎那一面也是暗的,并没有光亮,这时另一道声音传来了:“年轻人不要太气盛,绑着你是为你好,今天这事既然我参与进来了,就不想有节外生枝。”
这个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苍老,但不是那种有气无力的。会是何教授吗?他应该与陆父和韩建成是同一辈人,不至于会这么老吧。陆续似冷哼了声,换了种寒凉的语气道:“梁哥,真没想过会有一天你会对兄弟下绊子,我当真是瞎了眼呢。”
心中一顿,梁哥果然在!但没听他开口回话,就在这时,突然另一侧传来异动,那声音离得我极尽,反应迅速地收回插在缝口里的手指,那被顶起的石块回到原位,然后闪身贴回墙面。
极清楚地听到头顶传来悉悉索索声,起初我辨不清那是什么,当上头似传来语声模糊的询问时,就听到顶上有人答复了:“诶,老梁,暗号不对啊,你该说天王盖地虎,然后我回宝塔镇妖和才是,哪有一下就喊我名字来着?”
好吧,听了这些也不用猜了,再肯定不过,是疯子。
我大致明白目前所处的是什么情形了。在我头顶上方的位置,正是之前我与陆续在爬的那个钟乳石通道,通道的尽头应该就是梁哥与其他人在等着,那么我所处的地方,是在通道下方的大石内?
侧耳听了一会,疯子后面还有个人跟着,两人先后经过我头顶上方,后面那人并没说话,却在那可顶起的石块位置处顿了顿,我屏住呼吸,心跳加速,脑中翻转无数可能,假若对方发现洞口搬开石头的话,我要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将人制住?可即便制住了,疯子在离他不远处,能不发现吗?就算他神经粗没发现,到了梁哥那处一问少了个人,自然就会下来寻找,到时仍有极大几率暴露。
这些念头都在霎那间转过,直到那人并未有所动而向前爬行时,我才暗暗松了口气。暗自安慰: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对方可能就是停下来休息一下。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这个人在爬行中拖动的幅度似乎要比疯子大,但是发出的声音却极轻。也就是说按理这个人要比疯子身形更为高大才是,然后人的身高与体重是成正比的,相对重力就大,正常情况下爬行会更沉重才是。
这只是一念之间闪过的疑惑,并没去多想,目前有更重要的事。在确定两人之后再无第三人后,我再次把那块大石往上托起并插入手指。那老人的声音又透了进来:“那女的呢?”
疯子答:“不知道。”老人恼怒:“什么叫不知道?”疯子阴阳怪调地回:“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这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正是梁哥:“疯子别闹,找没找到许玖?”
“没找着,我在底下里里外外找了,鬼影子都没见。老梁,小九真的是鬼魂来索小六的命吗?”
陆续沉怒:“梁哥,你就是这么诳疯子的?”
回答的却不是梁哥,而是疯子:“唉,小六啊,老哥虽然对不住你,但是为你好啊。小九这丫头,我其实也挺喜欢的,可是她的命不好被蛇给吃了,毕竟人鬼殊途,你不能跟个鬼老纠缠在一起。看你这一副气虚的样子,估计已经被她吸走了不少精气吧。”
“滚!”陆续又暴吼了,但听着似乎确实有些气虚,中气没以往足。
梁哥接过了腔去:“阿续,你也别恼,既然她跑掉了也就算了,到底是孤魂野鬼,哪里还可能真对你有情义。你让她守在底下,可有老实?所以说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耿直。这地方很是邪门,进来的路已经都找不到了,假如还这样心浮气躁下去,那我们所有人都将会被困在这里。”
偷听了这许多,我终于有些理明白了。之前的一些分析都要被推翻,昏沉之中拖动我的真就是陆续,他定是发觉空气中有异样时拼力拖我想要逃离,可那气体能瞬间使我昏沉,可见药力极大。他意识到自己也要昏厥过去时,就想护住我把我给隐藏起来。
可是有一点说不通,在那危急时刻,陆续除非是刚好发现有这处空间,否则哪里有时间将我藏进来?这个几率未免太小了些。但不是这样,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可以确定的是,陆续在被他们审问时,说我是在底层守着,于是梁哥让疯子与另外一个人去找我。依这来看,又好像确实就是陆续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我从梁哥等人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起来。
不管怎样,我不能在这处坐以待毙,得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令我疑惑的是,韩冬灵与于秋远两夫妻呢?现在陆续明显是被困了,以韩冬灵对他的感情,岂会在旁一声不吭?
至于疯子倒戈这一事,我就无力吐槽了。他居然真信了梁哥的话,以为我是鬼魂附体来找陆续,本还因为年少时的无意言辞导致他终日疯疯癫癫寻找天书,探求慧根而惭愧,现在也可省了这份心。只能说,此人无药可救。
长时间靠手部力量掰住上檐,已经是酸涩之极,正要收回手贴回墙面缓一口气,突然又传来老人语声:“好了,我们在这处已经消耗时间过长,何教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呵,阎老别急,这位置已经是当年我们发现那件珍品的入口处了,下去之后还有一段繁复的路的,先让老韩的闺女和女婿探一探再说。”
这个说话的人是中年人,显然他才是于秋远口中的何教授,而之前说话的被称为阎老,不知道他又是谁呢?只听何教授又道:“之前老韩女婿也说了,与老韩最后搭上联系是在一月以前,前面那么长时间老韩只出过一次山,一直都在这里头钻着,据我估计是与这洞层十几年间发生了相位转移有关,并且明显这里面的湿度与雾气更浓了。若非老韩有做下特殊记号,我们也很难在短短几天里找到这处,所以咱们不妨再多等片刻,待他们回来后再作定夺。”
他说话恭谦,对那阎老似乎很是客气,甚至还带了点惧意。
但明显阎老等不及了:“多等片刻?他们去了差不多有半天左右了,这边事情都处理了好一会,你能确保那对夫妻不干下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事?何教授,我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信不过你那老伙计,他在这里摸滚了半年之多,谁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大件,然后乐不思蜀或者忙着转移呢。”
何教授似无言以对,反倒是梁哥开了口:“阎老,既然大家同行到了这里,不觉得最起码的信任该给与对方吗?再说了,冬冬他们下去,你不是也安排了人随行?”
“年轻人口气别这么冲,如果你们想继续等在这就等吧,当我老阎跟你们一同来了,就真非指望你们不可?大力,我们走,把那小子也一并带上!”
“不行!”跳出来说话的人是疯子,“凭啥要把小六交给你啊?”
心头一震,听这情形是两方人一言不合要散伙,可那阎老却指派了人要把陆续给带上。幸而何教授出来打了圆场:“阎老别生气,年轻人说话都是这样,既然你坚持要下,那就大家一起吧,人多也好照应。”阎老冷哼了声,却是没再出言不善。
之后没人再说话,就连陆续也一直都沉默,不知道是后来又晕过去了,还是抱着事已如此静观其变的念想。他们一直说下去,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景,“下去”又是下哪去?
156.水中漫影
疯子似乎是最后一个下的人,因为听到梁哥在交代:“疯子,记得下来时把石闸给关了。”随后就是疯子一声应,石与石之间的摩擦声,接着就恢复了宁静。
我并没鲁莽,又多等了十分钟,确定上面不是在对我下套后,才开始想办法顶开头顶那石块。很是费了一番周折,等我爬进通道时已是气喘吁吁,手指指甲生疼,都是刚才死命抠在石缝中所致。没去顾那些,向着刚才听到声源方位爬,这条通道本身就是向上的陡坡,大约爬上十来米,就到了出口。口子不小,足可供人钻过,我探出身体才发现原来这出口是生在一面墙上的。
没有照明工具,只能用身体去度量,幸而脚垂落而下,很快就度到了地面。问题来了,此处空间不小,到底那个“下去”的位置在何处?假若有光可照明能看到,还可用眼睛视觉来分辨与观察,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完全无从辨别。
急也没用,而且我若跟得紧的话,很容易被发现,他们人多势众,光靠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救出陆续的。这个事态在刚才一路爬出来时,就已分析衡量过了。
至少依目前形势而看,梁哥并没对陆续怎样,只是将人绑起限制自由而已。而他所说的那诓骗疯子的理由,别说陆续,恐怕连鬼都不信。鬼魂相依?我想着就不觉要冷笑,估计也就只能糊弄糊弄疯子了。
一边心中思疑,一边蹲了身在地上摸索,当摸到一样不属于地上滚石一类的东西时,我顿住。首先判断出是金属的,其次感觉出是个小圆柱,直觉就想能否照明用,等真的旋转底部出现光亮时,心情是用激动来形容的。
这果真是个手电筒,尽管光亮不是太足,但于我而言也无疑是雪中送炭。因着是在墙角缝里发现的,判断很可能是陆续暗中偷藏下来留给我的,但他又处于受限中,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就着昏暗的光亮,我在周边探寻没多久,就发现了一处可疑之地。明显地面石块要比旁处凸出,我用手掰了掰,纹丝不动,左右找了找,也没找到任何工具。无奈,只能用指甲嵌入那细小缝隙里,靠指尖的力量去推动。等石层摩擦声传来时,指甲盖几乎都翻开了,十指连心真的是这么的痛,不用去细看,也知道几个手指目前已经是血迹斑斑。
推开后,用光亮向内照了照,发觉竟然有个人造绳梯垂在那,从这处到底下约有三四米。沿着绳梯到下层,先用光览了四周一圈,看来这是一条长通道,两旁间距两三米,前处无尽头。这老是上上下下的,我得先理一理究竟是在哪一层了。
一圈思转过,得出结论:应该还是属于二层位置。结合之前何教授的话,看来当年他们那勘探队也曾到过地下二层了,所以陆续身上金属片所画地图基本就是这范围里了。
长通道走了约五十米左右,空间豁然开朗,并听到潺潺流水声。心中一动,之前我们在二层时有遇到温泉,难道那泉水是通到这处的?很快找到了流水声来源,在不远处也出现了一条微宽的沟渠,里面的水目测是有些深,探入一根手指试了试,立即就缩了回来,冰得很。
沿着河畔向前,丝丝寒气渗入皮肤底下,打了一个哆嗦。显然这是个冰泉了,有水的地方就代表可能有生物出现,我提高了警惕。相比之下,遇见任何生物我都可以不惧,反而是人,要比动物更阴险凶恶,也来得更难以对付。
事情要比想象中来得顺利,沿路并未遇到阻碍,当语声钻进耳膜时,我条件反射地关掉了手中的光亮。眯起眼,前方不到五十米的位置出现了光线射照,以亮度与角度判断,那处有个转口。
我放轻脚步,贴着墙向前走了约二十米,听到似有人声在争吵。其中有道声线最能抓住听觉,因为音频偏高,属于女声,无疑正是韩冬灵。细听内容后,不由微扬嘴角,她果然因为陆续的事在发表不满:“为什么要绑着阿续?就算那个女人是孤魂野鬼,跟阿续也没关系呀。”
梁哥在回应:“忠言逆耳,他不肯听,非要回去找她,只能绑着。”
陆续大声讽笑,随后破口大骂:“去他的孤魂野鬼!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种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的人!你敢指天发誓吗?”
“阿续,你真那么喜欢她?”韩冬灵幽声问。
“行了,为个女鬼在这吵吵嚷嚷!那小子要再敢横,直接丢给我手下去治,保证能让他这辈子都别出声。”阎老阴恻恻地开口,韩冬灵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可以,你休要胡来。”
梁哥也是开了口:“阎老,不劳你忧心。疯子,你带阿续到外面去。”
心头一震,此处离了那口子就三十多米,光线都已经穿透到这了,只要站那向这边一看,我就无所遁形。容不得迟疑,三步并成两步跑到冰泉边,深吸了口气就轻潜下水,刚好脚度到底时,就见有人影走出,我没有犹豫把头闷进了水中。
冷是随后传达进脑神经的,不是从脚,而是从头。由于身上穿的是防潮衣裤,所以下到冰泉的那几秒,水还没有渗透进来,反而是头脸没入时,那凉意才如针扎一般刺进皮层。
必须得动才行,否则我会在冰泉底下被冻僵的,而且下了水层后,隔着三十米的距离,听不到那边的语声了。冒险就冒险吧,尽量贴着水底向前潜游,当呼吸紧迫时,伸手进怀摸了一根竹管出来咬在嘴里,翻转而过仰面潜躺,让竹管微微冒出水面,得以呼吸换气。
估摸着游得差不多时,我控制着身体不要浮出水面,睁开眼试图透过水层看上方。假如是没有潜水镜的情况,在水中睁眼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只睁开一会就开始觉得很疼。但是我没闭眼,因为看到了陆续,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狼狈。
捆绳将他上半身反缚得极紧,脸上有好几处血痕,显然是他在被抓后有过挣扎。他的旁边站了韩冬灵,稍远一些位置是疯子埋着头在那,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里头或有语声飘来,但我也听不清了,注意力全都在陆续身上。此时是绝好的机会,乘着身体还没完全麻木时,只需放倒韩冬灵和疯子,或者就有机会带陆续逃跑。
我悄悄的让身体浮出一些,离了水面只有半尺不到时,发现原本无精打采的陆续眼睛盯在了我这处。他在极力控制面部表情不惊异,可眼神中的火却像似要喷出来,我想对他扯一下嘴角,可是太冷了,脸部已经冻得麻木。
就在我微微抬手,要对韩冬灵作扑击时,陆续竟突然向前栽倒,他在那前倾的姿势时朝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砰的一声,看他直直摔在离我一米之外的岸上,韩冬灵定然惊呼出声,不光吸引了疯子,还引来里面的注意。时机已失,在看到梁哥身影出现的瞬间,我又沉潜到底。
很是疑惑,刚才陆续明明已经看到我了,他为何故意栽倒引来旁人的注意?是不想我出面吗?
由于贴在水底,听水层之上说话很模糊,并且闭气已久,快到我极限了。但眼下若浮到浅水区吸气的话,恐怕会引来梁哥注意,让我就此离开又觉不甘心。心念一转,再次伸手进怀摸竹管,我的这些音频竹管都是长短粗细各不同,几秒之后,就将之连接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根细长竹。
气流进来的有些缓慢,我已经觉得胸口窒痛了,吸进一口还没来得及换气,突发事件就发生了。只觉身侧有什么划过,下一刻水流突然大幅度涌动,把我向旁冲开了些距离,紧随着就是某物脱水而出的哗啦声,韩冬灵的尖叫传来,在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一个极重的力砸在我上方。
水花四溅不说,是沉重的压力向我扑来,只来得及快速收起竹管,这是我唯一武器,关键时刻能救命,所以绝不能丢。当身体承重时,我就知道是谁了,女人的身骨总要相对比男人柔软一些。出于道义,我在水底扶了她一把,但立即就发觉不对,她整个人都处于失控状态,在水中大幅度地晃动,连带着把我也给甩开,头撞在了一侧的尖石上。
疼痛弥漫而开时,我闻到了血腥味,不由苦笑,当真是无妄之灾。正打算躲开一些,免得再被波及,水上却又下来一人,疯子拔尖了的嗓在喊:“小六,你绳子还没解,会被淹死的。”
心头一震,是陆续跳下来了?无法控制脑中浮起某念:他是为救韩冬灵还是为我?
睁大眼极力想要看清,但水中混沌,只看得到模糊的人影。咬了咬牙,不管他是为谁跳下水,我也不可能就此扭头而跑。脚下一蹬就游上前去,但游近时却发现不对,那道在韩冬灵近处的身影似乎并不是陆续,突觉手上一紧,本能地甩手欲挣脱,可当腰际被揽住时就意识到了什么,放松了身体任由对方带动了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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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黑暗中的旖旎
我在水下已经闭气好长一会,刚已不小心喝了两口冰水,从内到外的冷,所以即使被带着在潜游,也是有些支撑不住了。窒息的痛苦,只有真的身临其境时才能体会,不可避免的又是咕嘟一口冰水灌入,身旁的人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手臂用力将我揽过,唇就堵了上来。
当气体从嘴钻入喉,划过胸腔时,我本能地开始吸气。当胸口窒痛稍缓后,意识到自己是在剥夺对方的呼吸,连忙想要撤离,但一只大手盖在我后脑,紧扣住我不放。与此同时,身体也被带动着还在向前潜游,大约到彼此唇间空气都消耗完,身体也强撑到了极限,一股拽力将我拉拔出水面。
直觉移转视线,发现离那处光亮位置已有五六十米远,心头一松,这样的距离应该不容易发现这边动静了吧。可能是心神松了的原因,瞬然间身体发软,力气骤失,人就要往下沉,被身旁的力量给带住从后将我托起推到了岸上。
本就在水下被冻得全身发麻了,此时出了水,那寒意就像无数根针一般扎进四肢百骸,无法控制自己不颤抖,牙齿也不住打着颤,清晰的磕碰声。
陆续水淋淋地爬上岸后,低垂了眸将我看了看就上来揽抱起我,粗鲁地往暗处提着走,又走了好些距离。我想回头看一眼,却听他低喝:“别动!”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在动怒。
等转过了一个弯,彻底避离可能被发现的视角后,他手上一松,任由我滑到了地上。也没觉得疼不疼了,反正全身是冻麻的,我正趴在那喘息,突被他给翻转过来,在意识到他手下动作时,我惊愕地想要去阻止,可手抬起就跌回了地面,只能有气无力地恼问:“你要干什么?”
“别开口说话,我听着心烦。”黑暗中他的口气比我还不好,手上也没停止,很快外套就被他拉拔下来,发觉他又来翻我里面的毛衣,我不由急了:“陆续,里面的用不着脱下来拧干。”
没想触了他麟角,直接就毛了:“哟,你倒是还有自知之明,没把我当成耍流氓嘛,用不着拧干?你这件毛衣都吃了四五斤水在里面了,当玩负重奔跑呢?”说话间,他在我衣摆处用力一拧,大把的水往地下流。想要再说什么,他已经二话没说,将套头毛衣拉起从我头顶给起了出来。
只听他在快速拧水的声音,拧完又来拉我衣服,这次我拖住他手软了声央求:“这件不要了。”
但他不买账,鼻子里重哼了声道:“小九,你别跟我在这墨迹,我现在冷得不行,处理完了你,还得弄自己的,你要是再拖拖拉拉,信不信我把你往那水里再去浸一圈回来?”
这人耍起横来完全不讲理,我这时候没力气跟他斗,只能忍声吞气:“那我自己来,你弄你自己身上就好。”他寒着声问:“你有力气?刚才拖你时跟个软脚虾似的。”本还气不过想损回他去,但发现他的手已经在拉我内衬毛衫了,连忙喊:“我有,我自己来。”
总算他没再勉强,退开在旁就脱起衣服来。我只迟疑了两秒,就去翻卷自己内衬了,虽然眼前漆黑一片,但内衬底下就只有一件小背心,等同于无。他的气场又如此强烈,我很难去忽略,等真的将内衬脱下时,如果不是脸冻得麻木,估计我能红到耳根去。
冷不丁的他在身后冒话:“脱下来了就扔给我帮你拧。”完了又加一句:“别忘了裤子。”
轰的一下,整个血液都往头顶冒,脸上渐起的知觉就是发热。自我催眠般地忽略他后面的话,胡乱拧了拧手中的内衬,正要往头上套时,他忽然凑近过来,掌在我后背上一贴,立即就发飙了:“胡闹,里头这件能不拧水吗?前面还都是海绵的吧,你是想捂出病来是吧。”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陆续,你有完没完?我穿自个身上碍着你什么了,我就爱穿潮的怎么着了?”他咬牙切齿回:“不怎么着,就是碍着我了,看了不顺眼,我今儿就把你给扒光了!”
当他的手真的伸来时,我才知道那不是恐吓,也不是威胁,他是真的付诸于实践。完全不经大脑,身体本能地抗争,与他扭缠在一起,但我吃亏在之前水下受冻时间长,力气比不过他,双手被他按在头顶,背心刷的一下被拉上到脖子处,上半身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我眼睛里冒的是杀人的火,可是太黑,他根本看不见。要破口大骂,被他冷凝喝止:“小九,你再动一下试试。”没有暴吼出声,压低了的,带了危险气息。我闭了嘴。
以为背心就要被从头上掀下来,但觉他单手压住我两手腕,另一手却是在我脖侧用力拧,水滴滚落在耳旁的地面。过了片刻,他将背心帮我拉下,拉动中指腹难免碰到某处,我轻颤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他。察觉他向旁退开了身体,但控在我手腕的手却没撤离,下一秒就察觉他在解我裤扣,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想开口说话,却被他抢了先:“小九,没什么好臊的,非常时候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衣物可换,那是冰泉,温度极低,如果不把冰水处理掉,人体受不住这寒气。我不是禽兽,这种时候也没心思想那些,你合作点别乱动就行。”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谈不上温柔,就是放软了态度,不再像之前那般散着怒意,可我听着却感觉出了温柔意味。其实我也并不是怕他真把我怎样,他在很多时候都十分理智,就是女性内心深处的矜持与别扭在作祟,即使真脱光了他也看不见,但也无法对这样的处境做到坦然。
随着外裤脱落,陆续也松开了禁锢我的手,我翻折曲起腿,双手抱住。本身这处因冰泉的原因,温度就底,衣服浸水穿在身上是冷,不穿了一样冷。基本上这时我已经全身都没知觉了。
陆续再度贴过来时,没说什么,就是把我抱在身前,一边帮我如婴孩般穿着裤子,一边说:“水都清掉了,虽然还潮着,还是得穿上。”等帮我把外裤套好,上半身内衬也套好时,他突然低声感慨:“我都快赶上柳下惠再世了。”我木木地问了句:“柳下惠是谁?”
他似窒了窒,随口就乱侃:“柳下惠是个大文人,那是博古论今,文采出众,妙笔生花,才高八斗......”我实在是忍不住噗哧而笑,他停下来不乐意地道:“小九,你是故意的吧?”我想了想说:“还真不认识他这人,因为差了几千年呢,要认识我可能就真的是那孤魂野鬼了。至于你是不是他投胎转世,改天我帮你去问问阎王爷,如果是呢,一定给你颁个奖什么的。”
“你就跟我贫吧,吃准我能坐怀不乱是吧。我还真不当这柳下惠了。”说完他就把头往我脖子里钻,这嗅嗅那嗅嗅,拱得很痒。我左扭右躲的,忽然察觉他气息不稳了,立即顿住身形,他的唇从后咬在了耳后,低语丝丝钻入:“小九,现在咱俩都冷的不行,我听说做那事能生热,要不咱就将就点在这办了,生米煮成熟饭后,估计也就回暖了,这样有益身心健康啊。”
“你去死。”我咬着牙低吼,还他听说,说得他有多清纯似的。嘴上骂着,身体却是不敢有再多动作,因为紧靠在背上的某处,那心跳是如雷。两人这时搂在一块,衣料都少得可怜,可保不准真擦枪走火了。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人的思维不受控而引发旖旎念头的,于是想着要把话题绕到别处去:“咱们离得够远了吗?他们会不会找过来?”
陆续也没进一步,就是双手把我紧抱在怀中,唇抵在我耳畔说话:“暂时还不会,一来那条洞螈起的纷乱并不小,有他们折腾一会的;二来,那个地方是曾经的藏宝点,姓阎的不会肯离开的。”
想起之前水中情形,话就自然问了出来:“刚才韩冬灵被卷入水中,你跳下来是为救她还是我?”
“你以为呢?”他的语调扬起了,我还没说什么,耳垂处一疼,被他牙齿给咬了下,随后是危险的口吻在说:“我若是为救她,这时候在这抱着你干什么?当抱枕?”
虽然他这态度挺恶劣的,但还是能接受,答案也算满意。可某些心理很难去理解,嘴里又溜了句:“你就不担心她吗?”耳垂又是被咬了下,这次还用牙齿磨了磨,“小九,你就是个醋坛子,心里对她介意的不行,面上还佯装大度。放心吧,那里那么多人,要担心也轮不到,而且梁哥也下水了,是不会让她有事的。”
话听着有些凉薄,但我认为关键在于后半句:梁哥也下水了。那种情形,本该是韩冬灵丈夫于秋远冲在最前面的,但似乎梁哥要更为焦急一些,看来我之前的推论也未必全错。
158.坐怀不乱
“你在想什么?”陆续的声音突然切入进思维,“别随口敷衍,有什么话尽管摊开来问,我如今在你面前就是个透明人,没什么可不坦白的。”
知道他想岔了去,以为我还在惦念着韩冬灵与他那点事,我想了想还是直接道出了自己看法,他听完后默了片刻才道:“严格说起来,梁哥要比我更早认识冬冬。以前我没往那方面想,就是在黑竹沟时提及到冬冬,也只当他是关心我这兄弟。是这次才看出些端倪的,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冬冬为找于秋远与他们走散后,也是梁哥坚持与疯子前来寻找,刚才他甚至比我还更快下水。”
听着听着我就觉摸出他话意里透露出苦涩来,这种情感应是更遗憾梁哥与他反目居多些。
“小九,你说我是不是挺愚蠢的?之前还为他吼你,给你脸色看。”
我笑了笑,没有客气地埋汰:“你那不叫愚蠢,叫傻瓜,傻得对身边的人不设防。”
他报复性地把我拦在我身前的手臂紧了紧,勒得我胸闷,而心跳却在加速。现下两人的状态是他坐靠在墙上,两脚平放,而我整个人都被抱坐在他腿上,膝盖蜷曲,后背紧贴在他胸口,等于是他用身体将我完全包拢,满满的,从呼吸到鼻间,全是属于他的气息。
可能真的是男人天生火热,即使在泡过冰泉,脱去了外衣只剩单衣在身的情况下,他身体的热度也慢慢回拢了,蔓延到了我身上,那失去了的知觉在回来。但不可能说就此不冷了,气温在那,单薄的衣服别说御寒了,不渗入寒气就不错了。
静默之后气氛就显得暧昧了,与他之间其实已可算是亲腻,除了突破那最后一道防线外,其它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被他做尽了。胡思乱想到他刚才说得那柳下惠,曾听过这么一句话:男人能做柳下惠,不是女人对其没有吸引力,就是他是真的无能。估计后者陆续看着也不像,那他此刻能坐怀不乱,难道真的是我魅力不够?
“想什么呢脸这么烫?”突然在耳边的询问,把我给吓了一大跳,顿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支吾着装傻:“有吗?我觉得好冷啊。”心里懊恼极了,这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续听我说冷,将我又抱紧些,并拉过湿漉漉的外套盖在身前,再开口时已经带了恼怒:“你说你是不是脑袋里填糨糊了,居然跑那水底藏。我当时看到你时,心里那叫一个火啊,恨不得揪你上来狠揍一顿,那不是之前的温泉,是冰泉,随着人体体温的流失,四肢会变得僵硬没知觉,当麻木达到一定程度时,你血液就会被冻住,到那时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一口气轰炸,不带一个咯噔的,我连想插话进去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揪着这空隙想开口:“我当时是......”话到一半就被他拦截了去:“当时是什么?知道我刚才是有多后怕吗?你在水里明显已经快不能动了,全是我在拖着你游,你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摸起来僵硬的像石头,可还不能停下来,离得太近,怕那边真的派人过来搜寻。给你除衣拧水,你还跟我倔,但幸而你还有吵闹的力气,证明你的血液是通的,没有被完全冻住。”
有那么糟吗?我当时没了知觉,完全感觉不到,伸手去触了下小腿肚,发觉确实有些硬,但不至于像他形容的像石头一样。这种经验曾有过,是在长途跋涉到脚抽筋,一夜醒来,肌肉硬得像石块,每一下疼都牵扯着神经。但那时候我没有人心疼,现在却有陆续在这心疼。
我把头往他怀里钻了钻,与他贴得更紧些,听到他在头顶叫嚷:“干什么干什么,说了你痛处跟我耍赖是吧。”咧了唇角上扬弧度:“我没有。”黑暗里他看不到我的笑,只当我是嘴硬,继续数落:“还没有?真不是我说你,之前还觉得你脑子挺灵活的,在我发出警示后就知道立即撤退找地方躲起来呢,现在看来你还是个榆木疙瘩的脑袋。”
我怔了怔,脱口而问:“不是你把我藏起来的吗?”
陆续顿时不说话了,我也沉默,两人的脑中同时意识到一件事:这其中有个第三者存在。
由我先打破沉静,将这边详细情况交代,等我说完后陆续口吻变得凝重:“我没有时间和机会来得及救你,当察觉到空气中有异样时,前后不过数秒就昏过去了。醒来时没发现你本还有些惊疑,后来梁哥问我关于你的下落,还以为你在得到我警报时立即退了回去,当时想以你的机敏定会找地方躲起来,所以就随口诓骗他说你没跟上来,守在底下了。疯子与一个大块头去找你没找到,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我这时是心中暗喜的。绝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躲过一劫的。”
在判断是陆续将我藏进那暗洞时,就觉得有点说不通,刚好他要在危急时刻能发现那空间,还要把我藏入内再阖盖上大石。假如那时梁哥等人就等在前面,他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就算没在前候着,也是低估了那空气中特殊气体的份量。
那问题就来了,不是陆续藏的我,又会是谁呢?假如是帮我们的,为什么只藏了我而不把陆续也藏起来?我提出第一个可疑的人:“会是疯子吗?”
陆续想也没想就答了:“不可能是他。那小子脑子不光有病还单蠢,被梁哥忽悠的团团转,把你当成鬼魂,把自己当成活佛再世,要来普渡我让我回头是岸,这是他原话。”
我嘴角免不得要抽搐,这事确实是疯子会干的,但听着陆续提他的口吻,不由问:“你怎么对他出卖你这事好像并不介意?”相比之下,他提疯子的口吻还是轻松的,不像提到梁哥那般沉重。
哪想他反问:“谁说的?我等下见着了他,非要给他拆拆骨头再说话。”
“啊?等下见着?疯子会来?”我面色大变,“那我们还在这等什么,他来了咱们就跑不了了。”正要从他腿上滑下,被他按住,“别急,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呢。咱就在这侯他。”
我镇定了下来,脑中翻转一圈问:“你捏了他什么把柄?”
陆续顿就笑了,低低的,带了磁性,“小九,我把你给卖了。”什么意思?脑中打了个问号,他随后就解释了:“在我跳下水之前,疯子刚好凑过来,我就在他耳边咬了句:想知道指点你的那个神童下落吗?把老子的背包给捎带上,一个人来。你说以他对‘神童’的痴迷程度,能不来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疯子出场是鬼鬼祟祟的,黑暗中压低了声地重复喊:“小六,你在哪?”正由远及近中。陆续一边慢条斯理地帮我把外套裹上,一边抵在我耳边轻语:“你先躲起来,等下装鬼吓死他。”我噎了噎,能有比他更幼稚的吗?虽这么想着,还是悄无声息地摸爬到了边上。
等疯子到了近处时,陆续阴恻恻地开口了:“你倒是还有脸找过来。”
疯子的反应是带了哭腔,如见亲人般扑奔过来,“小六,可找到你了,还以为你扎在水里头没出来。”陆续冷不丁地冒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就出来了?”疯子奇怪地问:“你不是在这了吗?”
陆续阴沉地笑了笑,然后缓缓开口:“你不知道吗?人刚死的时候,魂魄会不舍得离开身体,会在附近瞎转,所以......”他有意留了尾巴,任由对方去发挥想象。
我在暗处都能想象得出疯子此刻的表情,他再开口时已经是颤音:“小六,你别......别吓我,不会的,你是打不死的蟑螂,怎可能那么容易就死?”
一个没忍住,噗哧而笑了出来,打不死的蟑螂,这比喻实在是太妙了。陆续重哼了声本想掩盖我这处出了纰漏,哪想疯子耳朵极尖,拔高了音问:“什么声音?”
陆续答:“有声音吗?你听错了吧。”
“不是,小六,我刚才听到笑声了。真的,就在左侧角位置。”
这回陆续也不隐瞒了,悠哉着开口:“哦,你说那笑声啊,还用得着问吗?我死了自然是勾魂使者来勾魂了,嘿,很不巧,这使者不是别人,而是,”他有意顿了顿,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小九。”到这时自然该我出场了,我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幽声开口:“秦三。”
砰!
眼睛看不见,根据耳朵听到的以及地面那一下的震力判断,貌似疯子栽倒在地上了。我探寻了问:“怎么回事?”陆续闷闷地答:“不经吓,昏过去了。”“......”无言以对。
“你别动,我找找看可有手电筒。”
经他提醒立即想起自己外套兜里有一个,刚才下水时还有意把口袋的拉链给拉上,不晓得浸过水了还能用不。摸出来后,轻轻一转光就出来了,看来还是防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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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逼供(1)
光亮刚照出人影子,就听陆续在疑问:“你那有手电筒?不早说,害得之前在那瞎摸。”我愣了愣,“这手电筒不是你暗中留下的吗?”
两人一核对,陆续道:“我醒来就被捆着了,找不到机会去摸来手电筒还要藏在墙缝里的。小九,这事不寻常,我怎么觉得那暗中救下你的人可能就在他们之中呢。”
这有可能吗?除了梁哥、疯子是认识的外,也就韩冬灵与于秋远之前见过,这四个人中后两人先下到了这里并不在,那就只剩梁哥与疯子了。
我说:“陆续,看来你得把他弄醒了才行。”
疯子昏厥并不是什么大事,纯粹就是自个吓自个,被陆续人中那用力一掐,人就跟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若不是陆续反应极快地揪住了他后领,他铁定是撒丫子跑路了。
疯子见手在空中挥舞了好几下也没跑成,就带了哭音喊:“小六,你跳水里变成了水鬼这事与我没关系啊,你想啊,这样也是好的,怎么着也算与小九团聚了吧,看在我算是成全你姻缘的份上,你帮我跟小九说说情啊。”
我听着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同样是“鬼”,他反而更怕我呢?真好像我是凶神恶煞一般。
估计陆续同样也觉得疑惑,所以就问了:“为什么要我帮你跟小九说情?她不是跟我一样吗?”
疯子的理论很奇葩:“怎可能一样?你是新鬼,无权无势,小九都已经当到勾魂使者了,光听这级别就比你大几级呢,小六,你进了那处,也算是里头有人,估计能过好日子。”
我在心里默数:一、二、三,爆发!
果然,陆续暴怒,这回他也不吼不骂,直接就把疯子给勒住了脖子,卡得他吐出舌头时,才咬牙切齿地说:“过好日子怎能忘了兄弟你呢,来吧,跟我一起下地府,也好有个伴。”
疯子说不了话,眼皮直往上翻,我看着连眼白都出来了,赶紧在旁出声提醒:“陆续,问正事。”
陆续闻言松了松手臂,但依旧卡在疯子脖子处问:“说!你跟梁哥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
“小六,我和老梁都是男人,是不能有猫腻的,有猫腻就不好了。”
眼看陆续又要怒了,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我来问吧。”陆续扭过头看我,余怒未消,气息都是重的:“小九,这小子滑头,一松手就溜了。”
我想了想,又提议:“那你要不把他的腿给废了?”陆续直接瞪眼,我抿唇而笑,就知道他嘴上凶横,心却是软的。也不跟他开玩笑了,示意他扣住疯子就行,环转半圈到疯子面前,有意用手中的手电筒从下而上照着脸,咧开嘴笑了下:“秦三,看看我是谁?”
从电视里学的,在黑暗中光线从下而上照在脸上,无论是谁都会显得阴森而恐怖,假如那光束是绿色的话,那么就更具效果了。不过要求也别那么高了,因为用在疯子这处,效果立竿见影,他整个人就瘫软下来,陆续本还提着,见他是真的浑身无力就撤了手。
这时我才幽幽开口:“秦三,回答我三个问题,若有任何隐瞒,你该知道的,我作为勾魂使者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了。”眼看疯子人又萎顿了些,直接奔入了主题:“第一个问题:你和梁哥为什么会来这里?”虽然答案早已预料到了,但为打开一条询问的途径,象征性地问了下,却没想得到的答案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疯子受了惊吓,说话都是恹恹的:“是老梁喊我的啊,他说带我去挖宝找天书,就跟着他跑了。可是他这人办事实在是太墨迹了,先跑老远捎带上两老头,整合了一大帮子人,嫌还不够,又再跑去捎带上小六的旧情人,我一肚子苦水没处诉,喊这么多人,要真找到了天书,他们跟我抢怎么办?”
听完他这话,我与陆续的脸色都变了,两人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神色中都看到疑惑。疯子的意思是他与梁哥先和何教授等人碰了头,然后再去找的韩冬灵?疯子这处无疑是没什么可究的,那就只能是梁哥与何教授那群人中之一认识,如此说来,他们两人的加入未必就是韩冬灵找来的。
梁哥认识的那个人会是谁?何教授?阎老?答案暂时无解,从疯子这也问不出什么来。
转念之间想到一个事,我徐声而问:“你们在格尔木时,有没有看到陆续?”
“什么木?”
“......”发现跟疯子说话真的很费力,只能耐着性子换了个方式说:“就是梁哥与你去找韩冬灵的地方,你们可曾见到陆续?”
这次总算是听明白了,他老实回答:“自然是有的,我本还想上去跟小六打招呼呢,可是老梁没让,他说冬冬嫁了别人,正处伤心期呢,到这来是为疗伤,不能把我们那大事搁他头上。”
梁哥看来并不愿意陆续参与进这事来,这就解释了他在之前见到陆续时眼中有惊异却又不太过吃惊的原因,相比较而言,他反而更诧异会在那处看到我。感觉梁哥的动机越来越摸不透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肤浅到与那些人合作跑这来寻宝,怕陆续与我在了多分一杯羹?
直觉告诉我,不可能是这样。
我问疯子后来梁哥是怎么交代他行事,又是如何安排的?因为当时他俩就在眼皮子底下,并没有太多机会能私下交流,后来又发生突发事故掉进下层,这些不可能是梁哥能设计得了的。
疯子眨巴了眼睛,规规矩矩地说:“老梁也没交代啥,就是偷偷告诉我你是鬼魂显体,有意来迷惑小六,绝不能带你到人前去祸害别人,不对不对,不是祸害,使者我说错了,是招安。”
陆续在旁低咒:“招你娘的头!别人的魂不收,就该收你的。”
疯子听了慑缩了下,腆着笑脸对我道:“小九使者,三个问题我都回答了,中间没半点虚假,你看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嘿嘿,嘿嘿......”我被他笑得寒碜,正想喝上两句,却听他接下去说:“不妨指点下小生,天书究竟藏在这宝洞的何处?”
一只、两只乌鸦从头顶飞过,我直接被雷到了。刚还怕得腿软发昏,这会居然开口跟我探讨求教了,这天书的魅力真有那么大吗?我忍不住问:“你知道什么是天书吗?”
“天书就是......就是......”他就是了半天没琢磨出后文来,但随即他话锋一转:“就是一本很难懂,却能提拔人慧根的书,应该是那什么天帝老爷写的吧。”
“有病!”陆续直接垢言。
我觉得啊,疯子成今天这样不完全是因我当年那句戏言,他一定在别处也受了不少荼毒。话题扯远了,赶紧拉回正路,冷了声说:“急什么急?三个问题还没问完的,刚才那些都是附属问题。我再问你,那条钟乳石通道里存在的无色无味却能令人昏迷的气体,是不是你弄的?”
疯子听了脸上流露得意之色,眉毛还掀了掀,“那是我老秦家独创发明的,就是点的一种熏烟,但被我用别的燃料一中和,就变成没有气味的了,闻上一小会人就能昏过去啦。”
忽略旁边陆续的磨牙声,我又追问:“那在把我们迷倒之后,你可有做过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就是进去把小六给拖了出去,然后老梁说要把人给绑上,怕他醒来会发疯。”
“你说得可是真的?秦三,假若你还想得到天书的话,最好不要有半句隐瞒。”我觉得“天书”的诱惑要比收魂的威吓更具效果。疯子一听立即举起右手到耳旁:“小九使者,我发誓,真没骗你。”
“那你进去拖陆续时,有看到我吗?”
疯子挠了挠后脑勺,反而问起我来:“小六不是说你在底下守着没上去嘛,我怎么能看到你呢?”
我仔细研究他的神色,从表情到动作,基本上无懈可击,甚至可以说他那眼神特清明。听到身旁陆续也在低语:“不像在说假。”疯子耳尖听到了,哀怨地扭转头,“小六,我可从没骗过你。”
陆续火又冒上来了:“嗯,你没骗老子,就带了老子在那底下摸瞎乱转,回头给老子来一支暗箭,梁哥是你爹还是爷爷?他说什么你都信!”
疯子哭了:“你不能这么说话的,老梁哪能是我爹或爷爷呢,会乱了辈份的,我这不是指望着他给我找天书嘛。”陆续听了越加气:“谁给你找天书谁就是你爹是吧,来来,今儿你眼睛睁大了,你面前站的这位,就是当年指点你慧根和天书的神童,她跟梁哥,你选吧,看是听谁的?”
我无奈地苦笑,“神秘的身份”一下就被陆续给挑开了,本还想多忽悠疯子一会的。
疯子的反应在意料之中,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再撑大些眼珠子就要出来了,整个表情都呈呆滞状态。我在他面前摆了摆手,见无反应,很体贴的给了消化时间。
160.逼供(2)(黄金联赛票满1000加更)
转过身去看还一脸恼怒的陆续:“你怎么看?”
他见我问得严肃,怒意敛去,默了片刻才道:“很是蹊跷,假若梁哥与疯子都不是那个人,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混在他们之中,暗中施了援手,但这援手是善意还是另有目的有待考证;二是此人可能本身就躲藏在那处,发现上面我俩的情况,在最短时间内将你拖至下方。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越加扑溯迷离了,意味着这个洞穴内有四批人在,我们属于一方,韩建成一方,姓何的与那姓阎的老头是一方,还有一方是这个隐形人。”
分析得很在理,从那何教授与阎老的对话,似乎此行并不全为寻韩建成而来,他们的目的更多是为那被陆父私藏了的宝物。心念一顿,我问:“那阎老是什么人?”
陆续蹙起眉,“不知道,看着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头,估计能有八十多了,可他精神气与年龄似乎不符。而且给人一种江湖混混的感觉,他身旁有几个保镖,都是身形彪悍的那种练家子。其中一个是从不离身的,姓何的对他也有畏惧。”
我有种感觉,韩冬灵为寻父,似乎引狼入室了,而且来得还是头恶狼。何教授姑且还与她父亲韩建成有交情,但这个阎老却是来意不善,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刚才陆续的推断,我比较偏向于后一种,醒来的那个空间十分隐蔽,很有可能那个人本是藏在里面的。也就是说,此人要比我们更早到这古洞,会是韩建成那一批人吗?
我正想得入神,突然耳旁传来一声怪叫,随后劲风袭来,我条件反射向旁躲避,一道身影扑摔了出去。定睛一看,正是被我和陆续给忽略了的疯子。
陆续本可能也沉入思绪中,这时惊回神过来,脸色一变,嘴里低咒着就上前一脚踩在疯子趴伏着的背上,恨恨问:“你想干什么?”疯子大声呼痛:“我就是想试验一下。”
“试验什么?”我蹲下身低看着他问。
疯子眼神闪烁,“小六说你是神童,我琢磨着如果是神童,应该不可能是孤魂野鬼才是,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抱住你。”闻言我轻轻一笑,眼光划过低处,云淡风轻地问:“如果是这样,那你这手上拽着黄纸条是干嘛呢?”
陆续压下身来细看,等看清时怒意上扬:“鬼画符?你拿它来对付小九?呵,疯子,我还真小看了你啊,一面装疯卖傻,一面来阴的啊。”
疯子连忙辩解:“不是的,我就是试验试验,那小九真是神童,肯定就不怕这东西了。”
“那如果我是鬼魂呢?”我幽声而问,语词轻吐。
疯子嘿嘿着在那装傻,不回答了。我抿唇而笑,陆续刚才那句话是说对了,我们都把疯子给小瞧了,以为他疯疯癫癫无所作为,实则他藏着心思,早就准备把这黄符来贴我身上吧。虽然我没认为他这鬼画符真就能镇什么鬼魂,多半是他自己空想想的。
我说:“秦三,之前陆续在你耳边提到神童时,你其实就是半信半疑。但神童两字对你的诱惑实在太大,你没法抗拒的屁颠着赶来了,到这就瞧见了我,于是表面上装着恐惧那套,实则暗中早把你那鬼画符捏手上了,为的就是想把我一击即中,最好是现出原型是吧。”
疯子把头埋在了地上,陆续斥骂:“现在来装缩头乌龟当孙子了。”
“不是。”疯子头也没抬地闷声说,“我是在面壁思过,明明天衣无缝的计谋怎么就被看穿了?还有啊,我就是刚刚才偷偷把神符拿手上,并不是像你说的一见着就拿了。”
我蹙了蹙眉,耐着性子问:“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前者是早有预谋且居心叵测,后者就是纯粹为证实神童真假。你们不知道,我找神童师徒找得都要疯了,因为我实在领悟不了那慧根啊,小六找给我的天书也是冒牌的。”
疯子说这几句话时听起来还算正常,甚至还带了烦恼。我凝着那乱毛草头,斟酌着要说些什么,他又开口了:“当我真希望小九死啊,好不容易找到个能懂我的知音就这么没了,我背地里都哭过好几回了。在那沟里头是我亲自帮着收的尸骨,现在突然冒出来了,除了鬼魂还能是什么?除非你能证明你是神童,或者就让我把这神符贴一下,我才能信。”
陆续又忍不住要开骂了,被我扯住了他袖子给忍了下去,我好笑地问:“你要我怎么证明呢?”
疯子终于是抬起了头,我一看不由乐了,他哪里像闷着头说话那种沮丧样,眼睛里冒着光,脸上全是希翼,“小九,当年神童挥手之间召来一头老虎,你也召一只来吧。”
这回陆续没忍住,直接就破口大骂:“滚一边去!你当这是森林?说召老虎就召老虎?召来了给你当爷爷?”没想疯子还真的很认真回答:“行,只要召来了,我就给当孙子。”
好吧,刚才是我高估他了,把他想成城府颇深能嫣藏心思的人,结果他就是那么浅白。
我实话实说:“现在要召老虎来,我是真没办法。换一个吧。”我从陆续手里抽过所谓的“神符”,问道:“要贴在哪才算呢?”
顿时疯子神色变得恹恹的,“不用贴了,鬼魂碰不得我这神符的。”
“那这算是证明我是人了不?”我故意逗他。
他没作声,趴在地上发呆,神情极其沮丧。我又问:“你的花花呢?”他从兜里摸出来,“在这,要干嘛?”我指指地面说:“放地上,给你看个把戏。”
他依言照做,我朝一旁看戏的陆续掀了掀眉毛,就轻吹哨声,徐徐缓缓循序渐进增强音频,那只花蜘蛛开始爬动了,爬到我脚边时,我就改变频率,它又爬远开去,离了两米左右又再唤回来。几次下来,我听到了疯子激动的喘气声。
停止吹哨后,我划转视线,问疯子:“如何?”
这时噗的一声笑很煞风景地传出,紧随着就是陆续开口了:“小九,我觉得你有去马戏团表演的天赋。”我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没看到疯子那眼神中的崇拜吗?到他那就完全没把我的本领放在眼里,诸多调侃。
疯子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刚直起腰就是朝我脚边重重一拜,极其夸张的哭音:“神童,我可找到你了。”大有找到亲娘的意味。我往旁边闪了闪,这么大的礼受不起。
然后见疯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我误听奸人谗言,错将神童当成了孤魂,实在是罪该万死,神童你大人有大量,饶恕我这回。”
我听着这文绉绉的话,浑身都觉不舒服,眉头刚蹙起,陆续就骂了:“说人话!少在这拽文,奸人?哼,你是指梁哥吗?之前不是跟孙子一样全听他的嘛,人家让你用迷药就用,让你绑老子就绑,现在才来表忠心,不嫌晚?”
疯子的回应是抹了一把不知道是泪还是鼻涕往陆续身上擦了擦,然后推开他说:“小六,你站边上点,别挡着我与神童沟通。”陆续阴恻恻地问:“你把什么擦老子身上了?”疯子正要答,头上铺天盖地的拳头就来了,他本能的用手护住头,边躲边喊:“小六,你疯了?”
我看陆续本来是没疯,现在是被气疯了,着着实实地把疯子摁地上胖揍了一顿,然后拍拍手说:“过瘾!早就想动手了,忍到现在已经是我极限。”
疯子呜呜哭着:“小六我......”
“闭嘴!”陆续低斥打断他,“老子现在听你的声音烦。”走向我时一脸神清气爽,好似筋骨都松散开了一样,我好笑地问:“不是说基本上不打的吗?”他笑笑,“基本上不打,但是有人缺治疗,一顿拳头后,他思路就清晰了。要不然小九我敢打赌,他能跟你一直拽文下去,全是受电视剧的毒,平日里抱着电视机眼睛不眨地看,看得内容可广了,从古装到谍战,从言情到商海。他还给了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学习。”
我看陆续数落起疯子的毛病是如数家珍,脸上有多嫌弃,心中却并不如此。突然一丝异动钻入耳内,好像是地面石子滚动了下,陆续沉喝出声:“什么人?”
几乎就在同时,我看到暗处有道人影闪过,直觉以为是疯子逃跑,可视线划转间见疯子还在原地,紧随着身旁凌风而过,陆续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我想也没想就喊:“回来,别追!”脚步顿止,很快陆续就从黑暗处走了回来,面色有些难看。刚才也真是大意了,居然有人躲在暗处都没发现,也不知在那偷听了多久。
回想刚才,好像并未提及任何关于陆续家事,稍稍松了口气。就可能是我会驱使动物的能力被对方窥知了去,应该也不至于怎样。
161.三人行(感谢tw798270赠送钻石)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了,我弯腰捡起之前被疯子丢弃在地上的背包,正是我和陆续共用的那只。直起身时见陆续在垂着眸发呆,不由问道:“怎么了?”
陆续抬起眼,面露迟疑地说:“小九,刚才那黑影似乎身材单薄,个头并不高。”
脑中转了一圈,有些明白他意思了,“会是......韩冬灵吗?”据他之前描述那群人里基本上全都是身形魁梧的男人,那要与单薄而矮小对应上,我只想到是韩冬灵。
“不是她。那人跑得太快了,我没来得及看清。”
我本想问他如何肯定不是的,但转念一想他与韩冬灵曾有那关系,假若连她身影都辨析不出,也算白交往一场了。另外,刚才韩冬灵落水是众所周知的,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应不至于还能追到这处躲在一旁偷听吧。不过女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以她对陆续那种幽怨情殇程度,也说不准。
不管是与不是,我都催促:“别在这杵着了,先找地方避一避,以防他们找过来。”陆续应了一声就来帮我拿背包,忽的又想到什么,蹭蹭走到疯子面前,用脚踢了踢,“你是继续在这装死呢还是跟我们一块走?要是喜欢装死,我就送你一程。”
原本还躺在地上的人骨碌一下爬了起来,大步走向我喊:“神童在哪,我就在哪。”
我的嘴角抽了抽,深觉之前露那一手证明自己是当年神童,挺不明智的。既然有疯子同行,陆续就将背包丢给他了,不再废话朝另一方向快走。发现疯子好像就拿了我们的背包,他那只从不离身的老旧布包却不曾见。陆续也是发现了,于是就随口问了一句,不问还好,问了之后疯子那怨气就蹭蹭冒出来了。
他用无比幽怨的口吻对陆续道:“小六,你还好意思问,人家是牺牲自己家当来找你的。当时老梁忙着在救人,我是边跑边喊着说去下游救你,回头再跑进去提包,要是左手背一个右手背一个,人家一看就以为我在跑路,你说我能跑得出来吗?”
“哟,这说起来你还牺牲大了呢,去去去,赶紧回去,那里有你的宝贝家当呢。”陆续故意拿话酸他。但这时就算有八匹马来拉疯子,估计都拉不动他,只听他一本正经地说:“成大事者当有取舍,与找到神童相比,我的家当还是能舍的。”
陆续忍着笑拿肩膀顶了顶我说:“小九,你的价值看来要比他那破布包要高。”
我“很不小心”的一脚踩在了他脚上,特夸张地冷抽气声,引得我破功笑了。现在这阵形令我想起那次在黑竹沟里,也是我们三人,一边打闹斗嘴一边爬向山上。发现有疯子在的场合,很难会觉得无趣,陆续也爱与他拌嘴,这时候的他幼稚的跟孩子没区别。
总算在我再三扼令下,让疯子改了口,依旧唤我小九。要不听他开口闭口都是神童,实在是太别扭了。我的想法是先回到上层去再作打算,但走了好一会,发现路线并不是往下来的位置而去。
明明之前下到底层走没多久就是沿着冰泉而行了,可现下冰泉也看不见了,反到了一处怪石嶙峋处。听到陆续在旁道:“这里离得很远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找了一处有石头遮挡的位置三人围坐,陆续拉过疯子抱在身前的背包,拉链拉开后他怔了下,从包里拿出一大块黑黑的问:“这个怎么会在这里?”我一看就发现那居然是块黑色固状物。
陆续自然问得是疯子了,他伸头看了看有些心虚地解释:“花花喜欢那东西,我之前收拾包时就顺手搬了一块,刚跑来找你们时,花花还在上面安家吐丝呢,我只好把它一块给带上了。”
疯子可能以为陆续又要骂得他狗血淋头了,哪想这次陆续却是拍了拍他肩膀什么也没说,回头就去包里翻腾,很快翻出一个点火石来。在划擦两下,火点着了去凑近黑色固体燃时,疯子急了:“你干什么啊?为啥要烧它?”
陆续极明确地丢了两字:“取暖。”顿了顿后又说:“没看到我们俩身上衣服都还湿着吗?”
疯子突然就扑过来了,拉着陆续胳膊求:“不能烧,这是花花的家啊。”陆续也不开骂,只淡淡瞥了眼他,然后说:“小九一直穿着湿衣服,如果捂出病来,还有人给你指点慧根吗?”
疯子的爪子收回去了,往我这看了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烧吧。”回头从兜里拿出花蜘蛛,背转身去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估计还给开解开解呢。
也没人理他,黑色固状物是很容易燃烧的,一会功夫火簇就大了,我把外套给解开了。见旁边陆续直接就脱下了外套往地上一扔,刚才毛衣没穿,走的时候都拎在了手上,所以他里面就剩一件单衣,不过眨眼,他就将单衣给翻起直接打赤膊了。
本还要去解裤扣,发现我直愣愣的目光,总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把单衣和两人的毛衣往旁边石头上晾起,这才坐下到我身旁。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往疯子那边看了眼还是闭了嘴。
男人打赤膊好像不觉得什么,往我身旁一坐,存在感极强。视角的余光,免不得会看到他精瘦的身形,这时疯子“安慰”完花蜘蛛回转身,看到陆续这幅模样时愣了一愣,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小六,你不冷吗?”
虽说是有火簇燃起来了,可到底这古洞里气温低,他就不冷么?
陆续的回答是阿嚏两声,然后点了头:“冷,所以征用你外套。”说完就扑过去摁住疯子,三下五除二地把他外套给解了下来,我一看疯子里头穿着,差点没笑喷,粗线毛衣外还穿了件小皮马甲,跟以前的地主形象有得一拼。
陆续强盗似得把衣服抢过来后并没披自己身上,而是用身体挡住疯子视线,附身对我道:“把你的湿外套脱下来吧,先穿他的。”微微一怔,他居然是帮我抢的,低眸扫了眼递过来的老棉袄,听到他有些无奈地说:“先将就一下吧,我闻了闻,气味是有些,但这时候也没办法。”
我忍不住想笑,他那一脸嫌弃又无可奈何样,很是滑稽。并没有推脱,接过来后有意飘了眼那边的疯子,见他虽然是眼巴巴地望着这边,倒也没抗议,看来我那神童的噱头还挺管用的。
刚把外套接到手中时,陆续突然凑近到耳旁,以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去暗的地方换,最好是把里面的也脱下来,帮你烘干了再穿回去。”我的脸上飞过红晕,低了眼帘没看他站起身,向旁走远了些,才脱下自己的湿外套,本想就这么穿疯子老棉袄的,但迟疑了下还是把内衬的单衣给脱下。等我抱着自己衣服走出去时,两道目光刷刷扫过来,那眼神是各有千秋。
疯子是以一种特自豪的眼光看我,就好像我穿了他这件老棉袄,是件多给他上脸沾光的事。至于陆续,不提也罢,那眼底的笑意从我缓步走过去开始,就是愈来愈浓,等我坐下时,他边从我手上拿走湿衣服边说:“小九,你这身行头能赶上今年时装界的复古风了。”
疯子耳朵尖,听到时装界眼睛就亮了,傲娇地对陆续道:“是不是很流行?我就说了,别看我这件军绿棉袄有些年头了,还不比你那种几千块一件的所谓羽绒服要耐寒又时尚?”
陆续懒得理他,忙着摊开外套,发现我的内衬单衣滚落在地时,朝我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把我看得脸又开始热了。幸而他没说什么,沉默地捡起来,将外套先放在了一边,然后对疯子呵斥:“转过身去。”疯子不明其意,语带不逊地问:“干嘛?”
“叫你转就转,哪那么多废话来着?”拳头挥起时,疯子老实地转身过去背朝这边了。
我悄悄看了眼陆续,火光耀在他脸上,俊朗轮廓之下疑似微微泛红。原来他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呢?想了想开口要求:“我来烘吧。”没道理自己的衣物让他在弄,又瞥了眼他那光裸着的上半身,好心提议:“你也赶紧烘干一件穿上,别感冒了。”
“我不冷,热着呢。”他凝神在烘衣服上,神色专注。见状我只得起身去拿他晾在旁的单衣,重新坐下时,他往我身旁移了移,小声说:“小九,你其实挺关心我的,不过我真不冷。”他把唇压到我耳旁,气息轻吐着说悄悄话:“我一想到手上拿的这件衣服是你贴身穿的,就浑身发热了。”
轰的一下,血气全冒头顶去了,我能做的本能反应是将手上他的衣服兜头扔过去,然后去扯自己的,但他的大手捏得很紧,我一下没拽动,反而是被他给拖了过去,一把揽抱在怀。
162.打是亲骂是爱
低笑在头顶,陆续用两手把我圈住在怀中才道:“美女投怀送抱,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低头把我端详了下又改口:“说错了,不是美女,是村姑。不过我喜欢。”完了还在我唇上轻啄了一口。
我恼怒地扭动,试图挣开他,却被他紧了紧低斥:“别动!小九你再动下去我会更热的。”我立即顿住了,这才意识到身后的他是上半身光溜溜的,头靠在他胸前,明显能感觉到那热度,他还真没忽悠人,是真的不冷。
只得恨恨地低骂一句:“不要脸。”赢来他哧哧偷笑声。
这时背转身的疯子忍不住开口了:“我说小六啊,怎么着我还在这呢,就不能收敛点吗?”
陆续眼睛一瞪:“收敛什么?老子跟自个媳妇亲热碍着你事了?少在那唧唧歪歪,非礼勿视四个字你应该懂吧,老子再教你四字:非礼勿听,把耳朵给闭上,然后不许回头过来。”
疯子很受教,不耻下问:“敢问耳朵要怎么才能闭上?”
陆续冷笑出声:“你就不会拿个纸团塞耳朵里吗?找不到纸团,用地下的石子。”然后疯子没声音了,索性拿了两手捂住耳朵,背朝这边躺下睡觉了。
“有你这么欺负他的吗?”我没好气地数落陆续。他鼻子里哼了声气后答:“我又没怎么着他,就是提供良心建议。本来就是,咱两亲热,他跑来插一脚算什么事?”
我面上一红,恼怒地说:“谁跟你......亲热了?”没他脸皮厚,说到后两字时压低了声去。他嘿嘿一乐,把脸搁在我肩膀上,皮厚地回说:“刚说你是我媳妇,你也没反对,这事可就定下了啊。”
什么叫定下了?我不是没反对,而是他与疯子在说话,我连插句话的空隙都没找到。正想开口反驳,他的大掌直接捂住了我嘴,唇抵在我耳旁密语:“别想耍赖,你被我抱过也亲过,现在还有了肌肤之亲,就差了那一步,不当我媳妇你难道还想找别人?门都没有。”
我张嘴重重咬了一口他掌心,他也不收回,只在那嗤嗤地呼疼,等我松了牙后,哀怜地说:“看,牙印这么深,你真忍心咬呢。”低眼一看,果然一圈红印,齿痕清晰。不知道是否脑子发热了,我干了一件事后极其后悔的事,竟然伸舌出去轻舔了下那圈牙印。
嗤!陆续倒抽凉气,转而听他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问:“小九,你干嘛呢?”
我顿然间也有些懵,不晓得刚才自己为啥那么做了,愣愣地回转头想要解释,可刚一扭头,强烈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温软的唇被重重吻住,浅尝辄止已是满足不了他,一下就将我搂紧了以膝盖抵着背,大手有力地控住我后脑不让有半点挣动,肆意兴然地启开我唇齿,勾动我的舌。
当微凉的手指从下方衣摆探入时,我心中一惊,随后本能地反应开始挣扎。怎么可以现在?疯子就躺在旁边,不管有没睡着,也是绝对不行的。陆续在察觉到我挣扎时顿了顿,可能是理智回笼了些,手也撤退开了,转移到我的头上轻抚。渐渐狂风暴雨似的侵略进入了尾声,当他撤开唇时呼吸极重,喘出来的都是粗气。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敛着眸,但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火辣辣地射在我脸上。他用额头抵住我,鼻子对鼻子,唇抵着唇,又轻啄了一口,才听他开口:“小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由于离得近,他嘴唇张张合合间总能触碰到我,于是他说完就笑了,“发现这种说话方式挺好的,能一直得到你的香吻。”
见我不作声也不看他,拿头顶了顶我,坏坏地问:“你一直盯着我胸口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性感?”我本处于放空状态,被他这么一说,立即觉得视线都无处可放了,听他沉沉在笑,恼怒地抬眼骂他:“不要脸。”
被骂了他也不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有句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小九,你这是在向我表达爱意吗?”我想骂不能开口,想要打他也不能下手,只能干瞪着眼。
陆续噗哧而笑,捏了捏我的脸,“你这样子真好玩,像只青蛙。”
我还是下手了,探手到他腰间软肉,捏住之后就是一百八十度旋转,陆续嗤嗤长音,嘴里嚷着:“打是亲打是亲啊。”管你打是什么呢,我这不叫打,叫拧!两者之间区别可大了。
等满意收手后,陆续那原本一脸得意样变成了苦瓜,把我往旁推了推,就着火光低头去看那腰处,然后就嚷开了:“小九,你下手可真重,都青了。”
我随意瞥了眼,“有吗?是你本来肤色就是那样吧。”他怪吼:“我哪有那么黑?而且你有见过全身上下都是白的,就一块黑的皮肤吗?”我掀掀眉毛:“有啊,胎记不就是如此长的?没准那是你的胎记呢,之前光线暗谁还留意呀。”
他不说话了,把我往身前一揽,用手捂住我眼睛,不高兴地说:“给我闭嘴睡觉!”
嘴角牵起弧度,终于有扳回一城的快感了,要不他当我是病猫,可着劲的在那欺负。眼睛上捂着的手没动,另一只手探上来抹开我嘴角的弧度,野蛮地命令:“不准笑!”
我任由了他去,不与计较。阖上眼时才发觉眼睛异常酸涩,身体的疲乏也如数涌来,到底是人不是铁啊,而且似乎有陆续在身旁后就会产生依赖感,不像以往独行,再深的疲惫都会藏匿于无形。即使与彭野和佳禾成为合伙人兼朋友,但始终没打开心防。
突然念起他们,发现那个世界离自己很遥远,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人与人之间的纽带,有时候真的很薄弱,其中一方断了联系之后,时间一久,双方就会渐渐遗忘彼此。
我和怀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呢?会有那一天吗?假若这里的事了结了,今后该走什么样的路,我一时间有些迷茫。想要抓住,却又不晓得该以何种方式。曾为好多客户出谋划策,编写各种文案,来哄取对方心意,可事情临到己身时,觉得原来的那些方式都不可取,更何况,我与陆续就是那般认识的,难道我还能再继续给他发短信啊。
在胡思乱想间,不知不觉地意识迷离沉睡过去。但应该是身体的敏觉性仍在,当突然躺平时,神智立即蹿进了脑中,意识抽离回来。困顿迷沉中,听到陆续在悄悄起身,旁边传来好大的呼噜声,不用猜也知是疯子。他倒真算数异类中异类,没心没肺,到哪都能吃好睡好。
呼噜声的缝隙里,听得陆续的脚步声在渐远,微觉讶异,眯开眼刚好看到他几米开外的背影。他这是上哪?解手吗?侧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石块,上面搁着的衣物都已经晾干了,他的单衣和外套不在。我略一迟疑,就也起身拿过自己的衣物到旁边暗处快速换上,总算是将疯子的老棉袄给脱下来了。走过来见疯子蜷曲着身,就上前把他的老棉袄给盖在了身上,也算物归原主了。
奇怪陆续怎么还没回来,没好意思往深里去想,枯坐着等了一会,发觉人还没回意识到有些不对。向那暗处看了看,漆黑无光,考虑要不要喊醒疯子去找一下,万一我贸贸然找了去,碰上尴尬情形,我和他都下不来台。
可是我走过到疯子那处,看他流了一脸哈喇子嘴巴张得老大的睡相就不由无奈摇头,这种情形要喊醒估计挺难的。往包里翻了翻,并没找到照明工具,只得硬着头皮往暗处走。
我不可能边走边喊,只能大致辨别了方向凝神倾听四下动静。走出去一段路,火簇能照过来的光就有限了,只能说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要看清路已是困难。
周围安静的近乎异样,心里有些慌,陆续就是想要那啥,应该不至于跑这么远吧。可一路过来,以我的耳力,假若他在就不可能听不见一丝动静的。隐约有不好的感觉,不想往那方向去想,可思维控制不住,之前他带了我们绕开出口并未回到上层,心里就打了咯噔。隐隐觉得他其实还想追踪何教授那些人,之前停留的那处可能就已是接近秘密核心的位置了,韩建成等人或许也就在那附近。
所以,他等我们都睡下后,自己单独一人悄悄潜伏回去?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想用锥子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刚逃出虎穴,就紧赶着送上门去的,有这么笨的人吗?
对,有这么笨的人吗?无疑陆续不笨,不但不笨,脑袋瓜大多数时候比我灵光,而且精明深沉,他怎么会干这种愚笨的事?再说,就算他要孤身犯险逞英雄,把我和疯子就此搁在这能放心?
事情想岔了,一定不是这样。
163.陆续的警告
正自思疑间,某个方位传来轻细的滚石声,我的耳朵立即敏锐地捕捉到方位,放轻脚步走过去。当视线所及看到微光时,大致已肯定是陆续了,颀长的身影在微弱的光下很是扎眼。
我没有立即上前,在离了十多米处停下观察,他到底在干嘛。并没有蹲着,所以基本排除他在行尴尬之事的可能,看他的身形像是向前弯腰在找什么。
突然脑中灵光闪过,我顿悟过来。之前果然是想错了,陆续单独离开并不是要回头去找梁哥那批人,而是来找地图中的藏宝处。金属片上的地图,他是全记在脑子里的,这一层既然已经到了地图所绘位置,他又怎会错失良机呢。难怪之前他带我们走着偏离了方位,到了一处陌生隐蔽之地。
人之常理,没道理明知某处是当年自己父亲藏宝的地点而不去探究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连我也瞒着,等我睡着之后才悄悄过来?难道说......连我都信不过?
当念起时,心底某处就划过了异样,我本不想这般猜忌,可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他此刻的行为。一直都知道陆续是敏觉之极的人,当我呼吸略微重了些,他就顿然直起身来,回头的同时光束也照了过来,反应再快也来不及避闪,何况我也没想过要躲。
“小九?”询疑声传来,伴随的是快步而行,十多米的距离数秒之间,他就到了近前。我没作声,目光搜掠在他脸上,他出奇的没有任何表情,不慌张也不惊讶,就任由我看。
等了足有半分钟后,他才微挑了眉问:“把我想成什么样的混蛋了?说给我听听看。”
我不由失笑,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刚才这半分钟内我还真什么都没想,就纯粹观察他的微表情,观察结果是无法判断。当一个人敛藏心思被抓包后,总会无意识的在细微处表现心虚,但他陆续却是完全坦然,连个眼神闪烁都没有。
沉默不语下,他伸手向我,出于某种心理化学效应,我向旁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于是他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但也就那一两秒,下一刻五指成爪一把扣住我肩膀,把我整个人往怀里带,动作很是粗鲁,并且恼怒地瞪眼:“躲什么躲?”
我心火一上来,脱口而出:“你藏什么藏?”
“我哪里有藏?”他扬高了音调。我顿时冷笑出声,“你是没藏,就是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一个人跑这来!怎么着陆续,你是怕你老爸的藏宝被我分刮了还是什么的?”
陆续的眸光明明灭灭,直直看进我眼底,“你猜到我是来找那藏宝点了?”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他到此处的动机,当下就觉心凉如冰,原来他对我始终没有交心,根本就不信任我!身体要比神智更快作出反应,本能地抗拒这个怀抱,他可能未及防,一下就被我挣开了,正要向后撤开一大步,却见他的手又伸来抓我。
沉沉一笑,不再客气地就挥拳而上,重击他手侧腕骨,他吃疼缩手,怒瞪了我:“你来真的?”心说谁还跟你来假的?嘴上紧闭,脚下横扫了出去,踢中他膝盖,乘他腿弯时,我往来时路跑。但只跑出几步,就觉脑后劲风袭到,心念迟疑的瞬间并没去躲,继续向前狂奔。
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已经触及到我脖颈,但在我依然故我不理睬下硬是又收回了,不过我也没得意多久,再跑出一米多就觉后领一紧,已是被他从后扯住。头也没回用手肘向后击打,但这回陆续有备而来,没让我得逞,只觉手肘关节处被捏住,他下得是重力,酸疼紧随而致。
再然后揪住我后领的掌用力将我往前一推,把我推得踉跄出去,捏住的手肘就被他给翻折在后。明知手底下见真章,跟他完全没得打,可就这样被他制住实在不甘心。但不甘心的下场就是两手都被他给反缚在后,曲腿压住我的腿弯,上半身被他强抵在一块矮石上。
头顶传来他极其挑衅外加可恶的话:“很能打是吧?继续打啊。”
我憋着气,不想在这种不利情形下再逞口舌之能,闷闷地把脸埋在石头上。然后某个人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他把身体往我背上压下,气息吐在耳后就开始数落了:“能不能有点脑子的?我刚一看到你站在暗处不发声,就晓得你又要钻牛角尖了。本还想等你自个问的,结果吃了炮筒子,居然敢跟我动起手来了,是我多时不治你,胆肥了往天上爬。”
“陆续!”我咬牙切齿地怒喝,“你再说一个字!”
但他根本不理会我威胁,毫不客气地探手到我额头,用力弹了一指,然后道:“再说一个字怎么了?小九,我警告你,今儿你要是敢跟我再横,我现在就办了你!”
我重重咬住唇,恨不得咬得是他,唇齿间有血的味道在弥散,是唇破了。
他见我不吭声,以为我真怕了,于是洋洋得意地继续数落我的不是:“你有没有点常识的?以为暗了就是半夜三更?现在明明是下午三点,如果是在外头天大亮着呢。还有,我需要偷偷摸摸干嘛?你像只猪一样能睡,连旁边疯子那么大的呼噜声都吵不醒你,难道我把你硬拖了起来寻宝?再说这个地方如此邪门,我老头子藏宝点谁知道有没有暗中布置了什么,在没有把握时我带了你过来一起冒险,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悔得肠子都要青。”
一番话跟连珠炮似的轰出来,听在我耳里却觉牵强地想要讽笑,事实也如此做了,用酸涩的语气开口:“行了陆续,别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自己行为加释定义,有些事不是你要不要做,而是想不想,假若你有心告知,多的是机会。在带我们到这处隐蔽之地时,你为什么不坦言?就真的是我钻牛角尖吗?关于你父亲的那段,本身你就没打算与我坦白,是被我逼着才说的,你根本从没真正信过我!陆续,这时候我不想再听你理由了,放开我吧。”
陆续不说话了,只听到沉沉的呼吸声,我看不见他的样子,哪怕只需回转头就能看见,但心凉之后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埋下的头,闭上的眼,酸涩难以,无法忽略的是心头的钝痛。
在入睡前还曾想,我与陆续会有陌路的那天吗?不过是打个盹,似乎彼此间就被某条鸿沟给割裂。也许问题早就存在,他没我想象中的信任我,我也没自己想象中的无条件信任他。
感觉身后被反缚的手腕微松了些,我的唇角划过孤凉的弧度,到底还是被我说中了,究其前由,显得越加好笑。正当我打算抽回手时,忽然整个身体一轻,脚离了地,被他给拦腰提抱在身前,我下意识要挣扎,他竟索性把我甩在了肩上扛了走。
一下就懵了,不明他何意,头颠倒了向下在他后背,双手也无着力点,只觉他在大步行走,但不是往来时方向,反而是向他刚才探查的位置。我忍不住开口质问:“陆续,你想干嘛?”
啪的一掌,重重拍在了我臀上,下手毫不留情面,凉意涔涔的嗓音在说:“给我闭嘴。”
莫名的有种心慌直蹿上来,再开口时已经语声不稳:“陆续......”但只出得两字,就觉他的大手搁在了臀上裤腰上,然后阴沉地威胁从他嘴里溢出:“小九,你再说一个字试试!”话声落裤腰明显被他向下扯了扯,吓得我再不敢出声,真的感觉这人发起疯来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头因为一直向下导致血全涌到了脸上,在被他这么扛着大步而行,不可控制地一下一下撞在他宽厚的肩背上。这时即使彼此不开口,也能感觉到极浓的火药味,炮火似乎一触即发。
感觉好像他跳进了哪处,光线骤然凝聚了些。从低矮的视角里发现,发现我们进了一个斜向下的洞层,左右两侧很窄,估计也就两个人的身位。大约向内走了几十米深,他终于顿住步子,天旋地转间终于被翻过身来,充血的头得到缓和,但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就被他按在了地上,并快速附身而下用身体压住。
我这时有些惧他,因为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极其难看,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主要是他那星眸中的火光就像是要将我吞噬一般。呐呐而重复问:“你要干嘛?”
他眉毛一扬,凑近我脸前,呼吸呵在了我脸上,“干嘛?小九你的忘性真大,刚才我说什么了?”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我哪知道你指什么?”即使心不甘情不愿,气焰也不敢像之前那样了,因为本能地意识到此刻这男人十分危险。
一个人平时嬉皮笑脸惯了,当他骤然变脸时,会比一直凶神恶煞还要来得更具威慑力。
陆续就是这种人。
164.交给我就行
我重重咬住唇,恨不得咬得是他,唇齿间有血的味道在弥散,是唇破了。
他见我不吭声,以为我真怕了,于是洋洋得意地继续数落我的不是:“你有没有点常识的?以为暗了就是半夜三更?现在明明是下午三点,如果是在外头天大亮着呢。还有,我需要偷偷摸摸干嘛?你像只猪一样能睡,连旁边疯子那么大的呼噜声都吵不醒你,难道我把你硬拖了起来寻宝?再说这个地方如此邪门,我老头子藏宝点谁知道有没有暗中布置了什么,在没有把握时我带了你过来一起冒险,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悔得肠子都要青。”
一番话跟连珠炮似的轰出来,听在我耳里却觉牵强地想要讽笑,事实也如此做了,用酸涩的语气开口:“行了陆续,别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自己行为加释定义,有些事不是你要不要做,而是想不想,假若你有心告知,多的是机会。在带我们到这处隐蔽之地时,你为什么不坦言?就真的是我钻牛角尖吗?关于你父亲的那段,本身你就没打算与我坦白,是被我逼着才说的,你根本从没真正信过我!陆续,这时候我不想再听你理由了,放开我吧。”
陆续不说话了,只听到沉沉的呼吸声,我看不见他的样子,哪怕只需回转头就能看见,但心凉之后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埋下的头,闭上的眼,酸涩难以,无法忽略的是心头的钝痛。
在入睡前还曾想,我与陆续会有陌路的那天吗?不过是打个盹,似乎彼此间就被某条鸿沟给割裂。也许问题早就存在,他没我想象中的信任我,我也没自己想象中的无条件信任他。
感觉身后被反缚的手腕微松了些,我的唇角划过孤凉的弧度,到底还是被我说中了,究其前由,显得越加好笑。正当我打算抽回手时,忽然整个身体一轻,脚离了地,被他给拦腰提抱在身前,我下意识要挣扎,他竟索性把我甩在了肩上扛了走。
一下就懵了,不明他何意,头颠倒了向下在他后背,双手也无着力点,只觉他在大步行走,但不是往来时方向,反而是向他刚才探查的位置。我忍不住开口质问:“陆续,你想干嘛?”
啪的一掌,重重拍在了我臀上,下手毫不留情面,凉意涔涔的嗓音在说:“给我闭嘴。”
莫名的有种心慌直蹿上来,再开口时已经语声不稳:“陆续......”但只出得两字,就觉他的大手搁在了臀上裤腰上,然后阴沉地威胁从他嘴里溢出:“小九,你再说一个字试试!”话声落裤腰明显被他向下扯了扯,吓得我再不敢出声,真的感觉这人发起疯来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头因为一直向下导致血全涌到了脸上,在被他这么扛着大步而行,不可控制地一下一下撞在他宽厚的肩背上。这时即使彼此不开口,也能感觉到极浓的火药味,炮火似乎一触即发。
感觉好像他跳进了哪处,光线骤然凝聚了些。从低矮的视角里发现,发现我们进了一个斜向下的洞层,左右两侧很窄,估计也就两个人的身位。大约向内走了几十米深,他终于顿住步子,天旋地转间终于被翻过身来,充血的头得到缓和,但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就被他按在了地上,并快速附身而下用身体压住。
我这时有些惧他,因为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极其难看,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主要是他那星眸中的火光就像是要将我吞噬一般。呐呐而重复问:“你要干嘛?”
他眉毛一扬,凑近我脸前,呼吸呵在了我脸上,“干嘛?小九你的忘性真大,刚才我说什么了?”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我哪知道你指什么?”即使心不甘情不愿,气焰也不敢像之前那样了,因为本能地意识到此刻这男人十分危险。
一个人平时嬉皮笑脸惯了,当他骤然变脸时,会比一直凶神恶煞还要来得更具威慑力。
陆续就是这种人。
在我忐忑的眼神下,陆续咧嘴而笑,露出一整排牙齿,给人一种森森寒意。
他的右手轻抚了下我脸,语声轻柔地说:“我刚才给你警告了,说今儿你要是敢跟我再横,现在就办了你,看来你是没有听进去。也行,反正我心里已经把你认定为媳妇了,这事迟早要办,而且你也知道的,男人忍太久不好,我也不想再忍下去。等我把你办完之后,再来探讨之前那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哈。”话到此,他笑得越加森然,手掌还轻拍了两下我的脸。
不疼,但是我能在他乌黑的眸中看到自己惊骇的表情,脑袋嗡嗡的,处于发懵状态。陆续的眸光里显露着疯狂的火,他失去理智了。
等他把蓝色羽绒外套给脱下铺在旁边,然后拦腰将我抱起轻放于其上时,我才意识到,他是来真的......再开口时带了颤音:“陆......陆续,你别冲动。”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冲动,很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呢。”
事实上,他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而这过程中,我从最初的反弹到被他消灭于无声无息间,最后只剩无力和放任了。
对他本身就并不是那么排斥,之前也胡思乱想了脸红过,只是没想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昏暗的空间,光怪陆离的虚浮幻影,当狂风暴雨终于渐渐平息时,心里头钝钝地想:就是这个人了,他叫陆续,以前还会迟疑,觉得对他至多是喜欢,离爱尚有距离,这一刻才知,他早已侵占了我的心。否则,哪怕是撕破脸抗争到底,也不会真就趋于他。而有一点我倒是能肯定,陆续就算再浑,也干不下强迫之事。若我抵死挣扎,他不会真进行到底。但回过头来,如果他不发横胡来,那么这事基本不可能会是现在发生。
所以矫情点说,是属于半压迫式的。
陆续翻身而下时理了理我凌乱的发,刚才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给扯开了皮筋,全都散乱在那,额角被汗浸湿了。挺烦他老是喜欢拨弄我头发的,一个顺手就让飘散在后,我嫌那碍事。
他将下巴抵在我头上,半环着我缓缓开口:“小九,今儿这事我不后悔,你迟早就也得是我的人,只是将这程序提前了。其实也不能怪我,当时我那个火蹭蹭蹭地直冒,一般人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服个软,你倒好,梗着脖子硬上,非要惹我,事前也给你警告让你别给我横,你这轴脑袋完全不听,就只晓得往自己那一条筋的思路里钻,我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很恼,磨着牙根:“说得你好像挺委屈似的。”明明占尽便宜的是他,还敢指我没脑子,真相淬他一脸,要没要脸的呢。
他又笑出了声,“不委屈,跟你在一块怎么会委屈呢,不知道我这一刻有多满足。”以为他又要在那说胡话,却听他接下来道:“小九,老实跟你交代了吧,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可能一开始是你起了头对我表达好感,而我还因某些顾虑拒绝了你,看似这天枰要往我这边偏一些,可是你能在黑竹沟事了之后做到毫无半点留念地飘然而离,而我却处在在水生火热中。那一会,当你是死了,只觉万分悲痛与自责,后来发现你活着,你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心,跳得跟擂鼓一样,这时候天枰就已经在转偏。后来找到你后,你对我表现得也并非情深如许,哪怕陪我一同来这了,始终还保留着那方寸距离,就好比......关于你的过去,关于那个叫庄聿的男人。”
他在最末处顿住,加重了那句话的定义,我心中起了波澜,这才知道,原来他对聿哥是这般介意,甚至我听出了他语声里敛藏的涩然。
165.开诚布公
陆续顿住不语有好长一会,再开口时带了苦笑:“小九,你都把自己交给我了,还不愿意对我坦白过往吗?”我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他刚才是等我开口,可是......
但凡有这个转折,就代表心中有迟疑。
他也不打破沙锅问到底,环住我的手又紧了些,自动转移开了话题:“小九,你这人太过敏感,戒心又重,无论对谁包括我都难以真正去信任。你给我的感觉是,随时都可以放下离开。就如之前,我转身之际看到你就站在暗处沉默,心头莫名慌乱直跳,后来一言不合之下,你我大打出手,那时候你是存了离开的心思吧。”
我有吗?回头想了想,自己也不确定,就是当时觉得挺心凉的,不想听他那些胡编的理由。但如果真的让我走掉了,而他也没来追的话,我会如何做?回到疯子睡觉的地方,从包里拿走自己东西然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寻路回地面去?这几乎不可能。我能想到的自己极端做法也是从此与他陆续划清界线,但既然身处这里了,也会陪他走完全程,等出去后再分道扬镳。
想通后,我如是肯定地告诉他:“没有,当时我并没有要离开的念头。”
他坐起身来,目光细细览在我脸上,似要辨别我说的真伪。我心中坦然,也任由他去看,过了片刻他才说:“没有最好,今天之后你要有那念头,我会治得你想都不敢想。”
在他话声落时,我刚好身体慑缩了下,他连忙附身凑过来说:“别怕,我治你的方式肯定是甜蜜的,就比如刚才那种。”连带着他还坏笑了下,我在他腹部捶了一拳,没好气地说:“谁怕了?我是冷!”这种气候,当体温从高热恢复成正常时,寒意就袭进了毛孔。
陆续表情僵了僵,但他脸皮厚,不当回事,拉过旁边我的外套先盖上后,就把我搂抱在身前,见他拿了内衫往我头上套,忍不住开口:“我自己来就行,你穿你的。”
他给我瞪了一眼,“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比这更亲密的人都做过了,还害什么羞?赶紧的,小心别感冒了。”我一口气给噎在胸口,这时候晓得来体贴了,早干嘛去了?反正他也不征求我同意,自顾自地一件一件帮我套在身上,才去拣了自己衣物一一穿上。等他俯身要去拣那件蓝色外套时,我瞥过一眼,发现衣摆处疑似有血迹,猛然想起什么,立即扭转了头去。
只要想到那外套是之前垫在我身下的,脸就忍不住火烧起来。听到他轻拍了几下,又好像在擦拭什么,隔了片刻就听他在身后唤:“走吧。”我回过头,蓝色外套已经穿戴在他身上,视线没法控制往他身后衣摆处飘,被他一下就捉住了,似笑非笑地问:“小九,你看哪呢?”
我连忙收回目光摇头:“哪也没看。”藏着嫣坏的低笑传来,在某些事上,女人永远别去跟男人比脸皮薄厚,男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谈论或者探讨那件事,女人总是难免羞涩不敢提及。
他走来拉了我一把,被带着走了两步才想起要问:“走去哪?”
瞥转过来一眼,“之前承诺给你说等事情办完了,再来跟你探讨那信任问题。既然说得你听不进去,那就只有带你亲自去看了,喏,拿着。”
突然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正是他那块金属片,没等我发问,他就道:“看清楚上面地图,是不是画得这里。”
我粗略扫过,就找到之前陆续扛了我跳下来的位置,然后有小半片基本上都是画得这处的地形。
“来,跟你说说为什么不喊上你一块的原因。”他拽了我的手,边走边道:“金属片上所标出的不光是我家老头藏宝点,也标了韩建成的位置。可能因为当时老头子怕韩建成起疑心,不敢把东西往远处藏,所以两个点相离得并不远。这趟韩建成假借死亡谷探险任务之名明修栈道,实则暗渡陈仓为寻宝。至今他都未曾出现,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藏在此处,假若我不先来搜查过确保安全,焉能放心带你一同过来?这是其一。”
一般情况下,陆续算数能说会道的,很多时候我只有听的份,插不进嘴去。我没有表态,等着他的“其二”。但他突然停了下来,朝前面指了指说:“喏,这就是韩建成藏宝的位置。”
我向前一步探头去看,发现就是一块原石,与旁边的石块并接在一起,于是底部形成一个对三角的曲线。心中一动,弯下腰,立即就发现端倪了,原来那三角区域之间是凹陷进去的,假若把东西塞在里面,除非是伸手进去探摸才有可能发现。
不用说那里面现在一定是空的。陆续又带我往另一方向走,这时他才讲他的其二:“之前我们也都看到了,有个黑影匿藏在旁,那个人是谁无法确定,但极有可能是梁哥那边的。三种可能:一、疯子依旧怀揣异心;二、他过来是不小心曝露了行踪;三、他身上可能被梁哥暗藏了追踪器。在这种情形下,你说我能光明正大地跑来吗?”
听到此处我的嘴角扯了个细小的弧度,不曾想也被陆续瞧了去,“有什么想法就说,不要烂在肚子里,既然我把心思都告诉你了,也就是全开诚布公了谈,免得你心里还存了疙瘩。”
既然如此,我也挑开了说话:“刚你说得第一个原因暂且不论,就第二个而言,陆续,你话中有漏洞。你觉得疯子有三种可能存在的问题,完全可以避开他去,哪怕是与我说句悄悄话,他身上有追踪器还能窃听了去?所以你在当下绝对是另有念头。我不想乱猜,你自己说吧。”
在我说话时,视线没离开过他脸,倒是没发现他有任何心虚的表现。只在最末处见他挑了下眉,眼角还抽了抽,沉吟了片刻,他才开口:“我给你承认,当时的念头是在最短时间内过来搜寻一遍,然后再回去。那样,即使梁哥在疯子身上按了追踪器,或者有人暗藏在旁监视,也只会以为我是去解手了。只是没想到这处那么难找,而且面积很广,在你来之前,我费了好些时间才搬开压住入口的石头,心里很着急,但人已经来了这处,不搜寻一遍又不甘心。”
原来他起的念与我最初以为的是一样的,只是......“既然你都怀疑有人藏匿暗处,你就放心让我和疯子两个都睡着的人留在原地?”
这时陆续的眼神终于有些闪躲了,我眯了眯眼轻问:“你做了什么防备措施?”心念划转间顿然领悟,惊疑而问:“是不是就没疯子什么事,根本是你在我身上按了追踪器?”
我怎么就把他这些特殊的技能给忘了,上回在黑竹沟内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他将追踪器给藏进了拉链之内呢。陆续避闪着我的视线,目光游离在别处,气势比刚才小了很多:“也不是什么追踪器,就是在你头发里按了个类似窃听器的小东西,短距离之内能够即时监听到你那边动静。”
心里暗暗吃惊,面上不动声色地问:“放我身上有多久了?”
“没,没多久,就是刚才离开你时放的。”
这话说得就是更没底气了,要是信了他,我就成傻帽了。谈不上生气,就是有些恼外加郁闷,与第一次相比有很大区别,那次他是对我心存怀疑暗使手段,而这回是担心我怕我有事。
这男人怎么心思能那么深的呢?我都怀疑他在下窟窿前就给按上了,那么之前分开到我沿路追踪,然后下水去找他,其实他都一早发现了。
之前说了别烂在肚里,我揪着机会一股脑地把刚才推断的全问了出来,他开始还装傻,左右四看。被我拽住胳膊后,才嘿嘿笑了声说:“也没那么早啦,就是在下了窟窿后,遇到夹层内水汽折射现象,后又再度走散时,我才起了那念。由于追踪器所需设备比较复杂,下到古洞底层也怕接收不好,所以给按了这种监听装置,它只能在短程之内起到效果,路线拉长就监听不到了。后面被疯子那气药给迷昏醒来见不到你,本还很焦急,但过了几分钟就听到你动静了,知道你定在附近,也就不担心了。”
不对啊这事,既然他被梁哥等人抓住,能不对他搜身,包括他的背包,估计也都被兜底翻过了吧。监听自然肯定得有接收器,他的接收器放在哪呢?刚才坦诚相见时,似乎也没看到他有任何类似手机那种的接收盒子。
却见他笑了笑,探手在耳后抠下什么,摊开在掌心,发现有两个小的圆片,就小指甲盖那么大。他说:“这是磁感应器,无需任何设备,依靠磁力来传输信号。其实说它是监听器有些不对,就是引用磁共振原理,达到短程距离内两个金属的共鸣。”
我把那两个磁圆片拿在掌心捏了捏,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166.遗漏的金属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这问题存我心里已经很久了,从最开始被他偷藏追踪器时,就曾臆测过他职业,与梁哥一样是警察?辅警?但都被他否决了。当时他的回答还清楚记得,说等出了黑竹沟就告诉我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只是后来发生了那许多事,也就没了机会讲了。再遇后,并不会特意想到这层上去,从而就忽略了,直到这时,一些属于不该是正常范畴内的东西出现,这个问题才再一次被正式提上台面。
陆续并没立即回答我,似在深思,令我有些奇怪,只不过是问他的职业需要如此迟疑吗?想到某处先开了口:“假若有难言之隐可以不说,不需要胡乱编纂一个出来诳我。”
他不高兴地飘来视线,“你想到哪去了?小九,能不这么敏感得像只刺猬么?满身都是刺,我这是习惯了也不觉得疼,要是没习惯,得被你扎得满身都是包。”
我撇撇嘴,不予置评,心说你那是皮厚,所以才会扎了不疼。但回念一想,发现自己居然还认同了他那刺猬的比喻,就生出了懊恼。
“我是在整理要怎么和你说,因为我做得事还挺杂的,没有所谓的笼统概念。换句话说,就是什么都干,什么都涉略一点,但不见得精通。知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有追踪器和监听磁石这类装置,因为我涉略最深的就是电子科技。现在这个社会要立足,必须得看准商品价值,电子科技已经是时代趋势,至于有这类装置的策划理念,也是受了梁哥的影响。你也知道他所属哪个部门,那里对电子科技类产品是个庞大的需求市场,所以我也就主专这方面了。”
听他讲了这么多,脑中依旧没有概念,他到底是干啥的?只见他低笑了声,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道:“小九,你这一脸迷盹样真是可爱。我干啥不重要,反正不是干的违法事,至多也就是滚一些擦边球,而且还有别的副业,都是正正经经的活,所以你就放心吧,养你这么大的还是能养得起的,至多养不起了包装一下卖到山里头给人当媳妇,基本温饱能确保。”
说着说着后面胡话就出来了,我也懒得去管他那些事,甩开他手就往前走。很快他就追上来,继续来拉我,“怎么?生气了?你傻呢,我能把你真卖了不?就是变卖家当也不可能卖你啊,听过一句话没?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王,我就是那山里头的大王,自然是给我当媳妇来着。”
我拿眼角横他,突然想到什么,顿住步子去看他耳后。刚才那两个小磁片装置还在我手里捏着呢,记得他是从耳朵后面抠下来的,到底是怎么藏的?
凑近看了好一会,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倒是陆续在那奇怪地问:“小九你干嘛?”
“我看看这监听装置是怎么按在你耳朵后面的,好像什么都看不出来,真这么隐蔽到隐形的程度?”都有冲动去摸一摸他耳朵后面,是否还藏了别的玄机。脑中冒出个奇怪的想法,好像孙悟空把金箍棒变小了也是藏在耳朵里的,陆续他还真把自己当美猴王了?
啪的一下,手背微疼,回过神才发现心里那么想着,还真的伸手去摸了。但是被陆续给拍了下来,他一脸没好气地道:“别瞎摸摸,男人耳朵摸了会有事懂不?”
“能有什么事?”我紧赶了一句上去,却见他笑得不怀好意地凑过来,“男人的耳根是敏感点,小九,你是想再来一回么?”我抬手就把他脸给推开了去,发觉自己耳根处开始发烫了,别扭地转移话题:“我就是想看看你把这磁片藏哪的。”
陆续用力拽了我一下,把我拉到了另一侧,“你个猪,刚才我是从左耳拿下来的,你去看什么右耳?”“......”我顿时无语了,是左边耳朵吗?见他侧过了头,把耳后露了出来,我拿手电筒照了照,微微一惊,发现有一处粘了块皮在那,与肤色相一致,不会是......
像是知道我想法似的,陆续给了解释:“那是人造皮,粘在皮上跟真的一样。放心吧,我没那么傻,就为了这么个东西真掀开自己皮层按里头,那得疼死的。”
暗松了口气,移转视线到他脸上,英俊的轮廓里,再看不到之前的怒意飞扬,又恢复他那平时一贯的吊儿郎当外加坏坏的神态。也算是见过他多面了,但总觉得还是不够了解他,尤其他发起横来,真心让我感觉到惧意。因为我也想横,却横不过他,很是懊悔当初去学拳脚功夫时,没跟那师傅专心学,以至于现在老是落他下风。
“到了。”耳旁一声低语提醒,我回过神,刚才一路被他牵着走,此时停下才发现到了地图上所标注的终点。眼前颇像一副山水画,只是山就是几块大石垒成,而水则是从石缝间引流而出的沟渠。但似乎石缝之内大有乾坤,水声哗哗的流。
突然想到金属片里提及的一件事,那韩建成藏宝之后离开,陆父随后把宝物转移了阵地,前后有个时间差,但是韩建成却在陆父之后回到集合点,声称遇上了白龙落水了。那该是这空间内有水源,沿路过来就眼前这处看到了水,难不成他落得是这小水沟?那显得太假了一点吧。
或许真就是韩建成在撒谎了,而且陆父藏宝在此,顺路回去也没与韩建成遇上。也或者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陆父的行踪其实是被韩建成发现了,他转移宝物于此后离开,然后韩建成从暗处出来,这就解释了他为何会比陆父晚回了。
如此推想后,觉得事情越发扑溯迷离了,就像一部宫廷剧,表面祥和,内底里各藏心机。
转身欲与陆续讨论,发觉他蹲在石前不知在想什么。我走上前问:“可有找到?”他摇了摇头,“刚才我就过来粗略查探过了,依照图上标注,应该就是这块石头底下,但并未有任何东西隐藏其内。”我低身探看石头底部,果然见那处有个坑洞,确实是个藏物的好地方,猜测地问:“会不会被韩建成先一步拿走了?”
“有可能,两处藏宝地并不远,韩建成应该也能推算出老头子不可能把东西搬离得太远。他在这古洞摸找了半年多,再大的范围都有可能被他给搜索过了。”
发觉在这件事上,陆续表现得很理智,并没有说因为事关自己父亲当年隐情而显得激动。
“咦?”忽听他低疑了声,我立即询问:“怎么了?”
见他突然伸手探进那坑洞中,直觉想要阻止,这行为很是危险,万一里面藏有蛇虫之类的被咬上一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很快他就缩回手了,但见手上拽出了什么,定睛一看,形如平板电脑那么大的一片东西,呈暗黑色,上面似乎还刻了字,可光线照上去,发觉并不是汉字。
陆续似想到什么,把金属片拿了出来与之比对,我立即明白他意思了。确实从色泽上看,两种十分相似,只是陆续手中拿的那个画了地图的要相对薄一些,刚才石下坑洞里摸出来的就厚了,有起码两公分,我拿起来垫了垫份量,好像并不轻。
陆续再伸手往里面掏,却是再没掏出什么来。我疑惑地问:“难道东西没被拿走,你父亲藏的就是这个?”可是这黑乎乎的一块,怎么看也都不像是宝贝吧,值得韩建成那般动干戈偷藏宝物,甚至还把陆父给陷害进去吗?
“不大可能,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找到的是什么东西,但一定是极具诱惑,才能致使韩建成起贪念。这样一块不起眼的东西,还构不成那诱惑力。怀疑是我家老头子在这古洞别处找到的觉得有价值,于是在藏宝时就一起放了进去。刚才我用手电光照到时,这东西是嵌进石缝里的,可能在韩建成拿走宝物时并没发现,于是遗留在了里面。”
以目前情形来看,应当是如此。我拿手指弹了弹用来刻地图的金属片,“你觉得这是什么种类的金属?”铁不像铁,没那么重,又不像铝片那么轻。
陆续眯了眯眼,轻声说:“是青铜。”
青铜?我边将金属仔细看边问:“你怎么知道?”陆续丢了两字给我:“猜的。色泽黯淡是因为年代久远,在如此潮湿的环境被腐蚀了,从硬度上来感觉,要比普通的铜坚硬许多,与生铁相比,又要偏软一些。”
我听着微挑了下眉,他这哪里是叫猜?根本就是已对金属片有过精密的分析和研究了。似乎当真如他自己所说,对各方面都涉略一些,懂得比常人要多,连这金属如何辨别都不止懂皮毛,可能也与他所干的事有着密切关系。
167.疯子发病(感谢小小的鱼3359赠送钻石)
陆续提出时间不早了,先回篝火处再说,怕是疯子醒来看不到我们得吵嚷了。在他说到时间不早时,有意无意戏虐地看了我一眼。明白那其中含着的意思,磨了磨牙忍着不支声。
他就是给块染布能开染坊的人,你要是去迎合他,能没完没了。之前的荒唐事,我连心思往那处飘一下都不敢,模糊着擦过边缘立即掠转开了去。
两人转身正待要抬步而行,突然那石缝内的水声哗啦骤响,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光照而过,只见引流出来的水变得十分湍急,就像是上游开了水闸一般。我和陆续都面露异色,直觉探手进怀去抽竹管,这种情形极有可能是某水生物在游来,而这古洞里我们已经是一再碰到那洞螈了。
设想过很多可能,但唯独没设想到的是,那由远及近的大呼小叫声伴随着流水哗啦那么像疯子的腔调。陆续咬牙断言:“不是像,就是他!”
可能那石缝背后是个洞穴,所以高扬的喊声传到这边时,听着有点走音,嗡嗡的。但确定是他,没错了。思念电转间,声音已到了近处,一声砰响,重物撞在某处,随后又是咚一下,感觉像是个皮球一般滚来滚去。免不得嘴角抽了抽,疯子每次出场都是这么另类。
最后那一下是撞在了石缝流水出来的位置,似能看到那山石都震动了下。不过疯子好像并没被撞昏,还能听到他在那鬼吼鬼叫地咒骂。之前陆续不是说他淹过水,但凡遇到沟或者河全绕道而行吗?这回怎么会顺水而下到这处了?
听到陆续在压低声说:“他好像是被什么给缠住了,小九,你吹哨试试看。”
我依言照做,轻扬起哨声,片刻之后石缝背后的动静就变小了,疯子的咒骂也渐小,变成了哭音:“小六,小九,你们怎么这么狠心的,把我一个人丢那,害得我睡着了被怪龙给拖走,亏我还惦记着你们,临被拖走还把包给护住了。”这听着好似真的又碰上洞螈了,那东西真是特爱把人给卷入水中,不过好像已经被驱走了。
我去看陆续,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你不去救他吗?”
“让他哭会。”陆续回答地极其无所谓,完了还加一句:“正好治他怕水的毛病,这不还能跟怪龙搏斗呢,看来潜力无限。”我忍不住要笑,他最喜欢欺负疯子了,再看这水也不深,疯子仍还能哭诉,石缝背后当也不会太危险,于是也就安心看戏了。
等疯子哭哭啼啼了一阵,听到他在那石缝里面东敲敲西敲敲,喊了声:“诶,有人在不?”自当没人理他,但听他下一句却是:“啊,有人,在这呢。”
我顿觉惊异,他这是在与别人联络吗?去看陆续脸色,发觉他也变了变。
不过等疯子下一句出来,我们都消除了疑虑。只听他又问:“你在哪呢?”压低半声回:“我被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水沟里,小六和小九也都不见了。”
“又发病了。”陆续如是肯定地说。
忽然间觉得,他平时骂疯子该进神经病医院很有道理,这是在自说自话,扮演双重人格呢?显然陆续已没耐心等下去,直接吼开了嗓:“背包是不是在你手边?”
“是谁?”哗啦一下水声,好像跌了一跤,紧接着追问:“刚是谁说话?”
我看陆续又要发飙了,去拉了拉他衣袖,他侧目看过来,总算怒意沉了下去。但光这么几秒的时间,那边疯子就又嚎上了:“啊呀不好,一定是我刚才撞到了头,都产生幻觉听到小六声音了。”
这回陆续的火蹿上去了拦也拦不住,“疯子,你给老子神智清楚点!别在那唧唧歪歪的自说自话来掩饰害怕,不就是水吗,淹不死你的。”
我愣了愣,疯子这样自己跟自己对话,其实是因为心里害怕?看陆续表情不像是说假,他虽然神色极其不耐,但眼神中却敛藏着担心。可疯子并没如预期中一样开心,依旧在那神神叨叨地说:“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小六怎么可能会出现呢?他跟小九早跑没影了。”
渐渐意识到疯子的情绪似乎不对,他好像完全沉入了自己的世界,外界即使有声音传进耳中,也抽离不出来。是因为......这水?微恍然间,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定睛时发现陆续已经下到了水中,扶着旁边的石头往石缝位置挤过去。
我下意识也想下水,但他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低喝:“你别下来,站在岸上就行。”
被他阻止了也没坚持,隔着岸看他身影,很快到了石缝处。他蹲下身,腿脚都没进了水里,拍了拍石缝下沿,“疯子?”听那头没动静,又唤了一声,但是依旧没应,这时我才留意疯子好像停了他的自言自语,里面静默无声。刚才他说撞到头部,难道是昏过去了?
陆续没再语出咒骂,把蓝色外套脱下来向我这处扔过来,伸手接过时见他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了水下,而手从石缝内探入,似在勾着什么。心道石缝如此狭窄,就算能拉到疯子,也是不可能把他从另一边拽过来呀。
我探手进水度了度,还好并不是冰泉,就是普通的水温,但因气温关系依然会觉得冷。
很快就明白陆续在那勾什么了,光照之下,看到他手上拽住了一根布带往这边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背包带子。想起刚才疯子是有说过,临被洞螈拖走前还记得要拿包,可能是因为包里东西塞满的原因,卡在石缝处过不来,陆续只能两只手探过去在摸着什么。
过没一会,他摸出了一根金属棒,顿然明白他行为意义了。原来他是在找那电钻想把那石层给凿穿。我绕行到他侧旁,隔了三四米远的距离询问:“需要帮忙不?”
他面色沉凝地摇头,专心在凿石层上,他这电钻是用来钻小孔的,所以即使很快凿穿了也没用,必须一个孔一个孔打过去,等到那石层密密麻麻的犹如蜂窝一般时,才见他往后退开两步,抬脚用力踢蹬那处,几下之后,终于有石块被踹下来,石缝的口子顿时变大了。
陆续弯腰钻入,听到他唤了声疯子,依旧没有回音。我以为他要把人拖过来弄到岸上,却听啪啪两声脆响,然后就是他沉吼:“醒了没?”
这是......在呼疯子巴掌?几秒之后,又是两声,陆续的声音里已经有了烦躁:“怕够了没?不就是下了水嘛,老子曾经也淹过水,怎么就不像你这么没种?给老子清醒过来,要不信不信打得你牙齿都掉光?”我听着觉得不妥,隔岸喊:“陆续,你冷静一点,他要是昏过去了这么喊也喊不醒啊,还是把人先拖到这边弄回岸上再救不迟啊。”
可陆续丢过来一句:“你别管。”
我怎么可能不管,感觉他这恼得有些问题,把他外套往地上一扔,脱掉鞋子就卷了卷裤管下了水。这处水浅,只没到膝盖以下,正要绕过挡道的石头,突听啊的一声惊叫,来自疯子,紧接着就在哭喊:“小六,你可算来了,吓死我了,有怪龙,绞着我往底下钻,水淹过我口鼻,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这是醒过来了?出奇的没听到陆续咒骂,而是降了语调算数温和地说:“有什么好怕的,你有神童护佑,怪龙能拿你如何?还不是被小九给赶跑了。”
“真的吗?小九真的帮我把怪龙赶跑了?哈哈,太神了。”
我有些无语,这又哭又笑的,实在是情绪多变啊。石缝的缺口开大了,只要矮身头没进水里就能穿过,陆续先出现在视野里,他把头冒出来后就去拉疯子,等两人齐齐出来才转身过来,本还只是略沉的脸看到我时突然就怒了:“不是让你别下来吗?”
经他这一骂才想起自己这时还站在岸边的水中,两脚光裸着凉寒之极。我想开口解释,却被他眼睛一瞪,“还傻站着干什么?上去啊。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的。”
虽然明知他不想我下水是为我好,可被他这样又吼又瞪的,委屈立即就涌了上来。扭身就上了岸,气恼之余自问为什么不顶他回去,依我以往脾气还不早爆了?
倒是疯子浑然无觉气氛压抑,看到我时眼睛刷亮,“小九,原来你在这边啊。”他那兴奋劲完全不像之前那畏惧样。等两人都上岸后,疯子立即跑来我身前询问:“刚小六说,你把那怪龙给赶跑了,这是真的吗?如何赶的?也是吹哨吗?快,吹给我看看。”
我没开口,目光在他两边脸上扫了扫,五指红印还在,可见刚才陆续扇那几掌并没省力,但疯子好像不觉得疼一样,顶着那极明显的指印,眼里透着希翼和崇拜看着我。
168.我那叫打吗?(感谢年年柳色赠送钻石)
疯子在催促,我索性扭过身找了处矮石坐下,当耳旁风。胡乱擦了擦脚底,把鞋子给穿上。
这时陆续已走过来,身上水还在滴,我飘过一眼就转开了视线。心想这古洞铁定犯水,衣服刚烘干,很快就又湿了,这下也没第二块黑色固状物来烘了。
脚步到了我身侧定了定,因为垂着眸,都能看到他裤管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那双黑色休闲鞋也不用说了,几经摧残之后,跟个雨鞋没什么区别。
我正还恍着神,突觉头顶有雨落下,惊抬起头时,只看到某人的背影,往疯子那处走去了。低眼看了下身上的水珠,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把水甩我身上了。一股火噌的就上来了,起身冲过去对准他后臀抬脚而踢,由于我从起步到抬脚都是一气呵成,所以一脚命中!
受惯力作用,陆续往前踉跄好多步,就差一点又一头栽进水中,等稳住身形时咬牙切齿的怒吼传来:“小九,你皮痒了是吧?”我扬起下巴挑衅地看过去,把他激得更怒了,两边袖子一撩,大步向我走来。不等我作出反应,有人比我先一步动了,是疯子。
他一个箭步跨前,从后拦腰抱住陆续,极夸张地喊:“小六,不要!”
陆续扭回头,“你干什么?”疯子手没松,向我这边张望了下喊说:“小九,你快跑,我拦着他。”见我站那不动,又再对陆续道:“小六,不准你对我的神童动手!”
顿见陆续火冒三丈,扬高声怒吼:“谁是你的?给我闪开,别妨碍老子调教媳妇。”
我蹙了蹙眉,一时没忍住,给添火加薪了:“谁是你媳妇?”疯子一听我开口,就像得到了助力一般,立即精神抖擞也趾高气扬:“听到没?小九说不是你媳妇。小六,不是我说你,媳妇哪里能随便乱认的,就你这火爆脾气,以神童的慧根与觉悟,是不可能瞧得上的。”
结果是立竿见影的,陆续那暴脾气出来了连我都挡不住,何况是疯子。只听一声惨叫,疯子就跟沙包一样被丢了出去,我已经做好跑路准备,但脚只跨出一步,就发现陆续并没过来找我算账,而是冲向了疯子,把人压在身底下,兜头呼脸地抡起拳头。
起初还能听到疯子的鬼哭狼嚎,到后来就只剩呜咽了。
“以后再听你说小九是你的,我会揍得你连家门都找不到。”最终是以一句警告收尾的。待陆续从疯子背上起来时,趴那的人低低冒了句:“我本来就没家,用不着找家门。”
陆续一声冷哼,不再理他,大步朝我走来。看得太入神,都忘了跑路这回事,等人走到近约两米处才惊醒,再跑已是来不及,只跑出去一个身位,就被后面给拦住腰。
“跑什么?”低吼在耳畔。
“你要打人,不跑的是傻子。”我吼回去。
陆续气坏了,“哪里要打你了?我是打女人的男人吗?”
当人的火气一上来,基本上是连自己都管不住嘴,所以梗着脖子就迎上了:“你就是!之前还把我扛着边走边打了。”陆续不接话了,火辣辣的目光从后盯在我脸上,下一秒唇就抵了上来,用牙磨了磨耳垂才以魅惑沙哑的声音问:“小九,我那叫打吗?”
情绪转换之快让我应变不及,原本还火药味十足,一下就变得暧昧情迷。紧贴在背上的胸膛明明带着湿意,却能感觉出热度来,我挣动了下没挣得开,只能偏转头,回眸的瞬间看到不远处的疯子眼睛张得铜铃一般大,直直看着我们这处。
一下身体就僵住了,陆续自然也察觉到了,偏过头时低咒立即爆出,紧随的是沉吼:“看什么看?”疯子被吓了一跳,悻悻然地扭头。这一打岔,总算陆续也明白此处灯泡敞亮,松开了紧箍我的双臂,改为拉住手走到离疯子有些距离处坐下才开口:“小九,我不会打你,再恼都不会。刚才吼你是因为再三让你别下水偏不听,你之前浸在冰泉里那么久,寒气都还没排掉呢,又再下水会加重寒气知道不?”
我抿了抿唇回话:“你不还也下过冰泉,刚又全浸在水里了?”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能比吗?而且我在冰泉里头就带你游了一段路,你在里面浸了多久自个清楚,上来时整个人都是僵的。男人本身阳气足,御寒能力要比女人强,你看看你这手冰的,就拿之前办事时说,我捂了你多久你才回暖啊。”
他倒是不害臊的拿那事在嘴边说,我却是红了脸。男人与女人的区别不光在于天生阳气足,脸皮厚薄也是其一,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念叨,我却连想起都觉羞涩。
既然两人都下了火,也就没再绕着那话题继续。心平气和了想,陆续也是关心我,突觉脚被抬起鞋子一松,光裸的脚被抓握在了他掌间。本没感觉的,在他的热度穿透进皮肤层内时,才发觉自己的脚果真是冰的,抬起眼悄悄看他,见他眉宇紧蹙着,可眼底却敛藏了温柔。
湿漉的头发搭在额角,那件黑色内衫也是久经摧残,皱得不像样子,因为潮湿紧贴在他身上。不由纳闷,都这样他的手还是热的,男人难道就真不怕冷吗?
心思旖旎间,突觉脚底传来刺痛,低头一看,发现竟是他在用力按着某处,“你干嘛?”
他说:“血全凝在脚底了,必须得帮你把这穴位按开,疏通血脉才行,要不你这脚得废。”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冻一下就废了,那还是人脚吗?纸糊的吧。
他用鼻子哼气,“你别嘴硬,不听我的话,后面苦头有你吃的呢。自己看看,脚底是不是特别红?都冻成紫色了。”我飘了一眼,怀疑地问:“你确定不是因为被你揉得这么红的?”
陆续顿住了,也停手了,抬起的眼里又有火星沫子,扬起手指指到我额头,把我点得往后仰,撂下一句:“爷没心思给你揉了。”推开放在他腿上的脚就起身,大步往回走,外带把手电筒也带走了,任由我一个人沉在暗处。
这人真是脾气像个小孩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然后复发更快。但我动了动脚,发觉脚底确实不冷了,也有知觉了,两只脚都如此,伸进鞋子时嘴角忍不住上扬。
等我回走过去时,发觉陆续背朝这边蹲在那,与疯子凑在一处交头接耳着什么,刚还不是把人给揍成那样,回头就又和好了?也就疯子那性格是泥糊的,被陆续怎么搓捏都没气,要换成是我,跟他早急红眼了。但回想刚才,疯子应该是出事了,淹水后对水的恐惧让他没了神智,那时候陆续心里是着急的吧,要不脸不能沉成那样。
走到近旁,竟发现两人是在研究刚才石下坑洞里摸出来的金属块,准确地说是在研究刻在上面的文字。很奇怪陆续居然会拿这来与疯子探讨,但见两人手指点在上面,好像真是一个字一个字辨认过去,每当疯子念出一个词时,陆续就用笔在本子上写下。
那本子略有些潮,纸张皱巴巴的,应该是从他包里找出来的。
我忍不住开口询问:“他认识上面的字?”那些刻纂的文字,即便是我对古学没研究,也能看出不是近现代的。出奇的疯子没有回应我,神情极其认真地盯住金属块,陆续也是头也没抬地搭腔:“刚才可能我插在背后皮带里的金属块被他给蹭下地了,回来时见他正捧着傻笑呢。”
顿了顿,他又道:“你别小瞧他,这人自从迷上天书之后,因为怕天书真的出现时自己看不懂上面所写,于是就跑专门的文字馆学了不少古文字,虽然都是学了皮毛并不精,但据他所讲是能囫囵带懵认出七八成。”
我把疯子多看了两眼,实在没法把他这形象与文字馆这类高大上的地方联系在一起。这时还一副学者样,时而蹙眉时而展眉,就是匍匐在地那姿势都太过雷人。还是怀疑地问出:“他说七八成,你也就信了?”陆续闻言嗤笑出声,抬起眼笑说:“小九,不带你这样看低人的,反正这刻字咱们也看不懂,就让他看呗,没认出七八成,至少也能认出五成吧,多少也能找到点讯息。”
原来他图的是这,我去看纸上写的字,零零散散的,好像并不是从头开始翻译。果然听陆续解释说疯子是就看起来好认的先认,完了最后再连起来。
因为金属块上刻字并不像陆父在金属片上所刻的那般小而密,一共也就三行字。陆续应该也是按照排列位置的顺序写在纸上,大约已有十来个字了,只是语句还不成形。
169.三句话
当一个个字填入空缺,句子逐渐连贯时,我看疯子的眼神也有了异样。不管他翻译的正确与否,至少这样无规律译法出来的文字是可以连字成句的。
疯子抬手抹了抹虚有的汗,一副如释负重的神色开口:“暂时就只能翻出这些内容了,还有个别字且等我再仔细推敲推敲再说。”陆续没理会他,盯着本子上写的三行话,依照自己的想法把剩余的空缺给填满了,我仔细一看,见上面写的三句话是:
九层天上九层云,九层地下龙抬守,保千秋霸业倡滇之国通。
倒还挺顺口的,像是古人篆书的那种诗词,不过这三句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呢?问陆续,他也是摇头不知,说有些像是暗语。这时疯子终于从那过度自我膨胀里回神,不甘心被忽略地开口:“小六你不懂就别瞎嚷嚷,都让你多学点文化了,也不听。”
陆续嘴角抽了抽,看他拳头握了下,但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问:“那你说这是什么?”
听了这问题,疯子脸上倏然展露虔诚之色,双手捧起金属块高举头顶,咚一下,头就磕在了地上。直把我跟陆续看得面面相觑,在见疯子抬起身又咚一下叩首到底时,陆续忍不住询问:“你干嘛?又没骂你,至于这样跟老子磕头求饶吗?”
因为疯子叩首的位置很不巧,刚好是对着陆续这边的。
可某人要人来疯,谁都说不动,等第三次重磕,并且整个身体叩拜在地持续了约有十秒钟后,疯子才颤巍巍地坐起身,把金属块往怀里揣了揣才用袖子去擦根本就没泪的眼角,以无限感慨地语气说:“我秦老三虚度半生年华,终于今天得见天书,实乃三生有幸......”
陆续一记铁砂掌拍在了他后脑勺,把人拍得往前冲了下,低斥:“说人话,别拽文!”
疯子吃了一记疼也不恼,整个神经处于兴奋状态,冲我们嘿嘿笑了两声,换成人话说了:“小六小九,你们看到没?这就是我找了小半辈子的天书啊,刚才在地上捡到时,别提有多振奋了。来来来,我给你们解释这上面字的意思啊。”
我的额头冒出了黑线,一块无意中找来的金属,就因为刻了几行古文,然后被疯子当成天书了。飘转视线去看陆续,见他并没如以往讽刺呵斥,反而一副洗耳恭听状。
疯子的注意点不在我们这,径自点着金属块上的文字说:“那,这第一行字开头就点明了这是一本天书,你们想‘九层天上’不就是九天之上嘛,九天就是指老天爷,至于这第二句,龙字是关键,指的是玉帝,他高坐九天之上就叫‘龙抬守’了,第三句的意思有些模糊,可有多种解释,等我再仔细推敲推敲啊。”
“推敲你个头。”忍了好久的陆续终是低骂出声,“什么东西到你这,都能跟天书搭上点关系。人家明明刻的是九层天上九层云,关键在于后三个字‘九层云’,跟老天爷有毛的关系?要真是玉帝老儿高坐在九天之上的意思,那这‘龙抬守’三个字就是别字,应该是首尾的首,而不是守护的守了。就你那点墨水还敢埋汰老子没文化,一边呆着去吧。”
疯子被他一顿数落,很不服气,瞪起眼睛怒问:“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陆续低头将本子上的语句又看了看,抬头时眯起眼,星眸精光掠过。我看着也忍不住催促了问:“你想到了什么?”他在很多事上的敏锐度与洞察力都比常人要强,这也是他厉害之处。
他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先向我提了个问题:“小九,我们现在所处位置在哪?”
我虽觉莫名,但还是依实回答:“昆仑山脉死亡谷啊。”
陆续打了个响指,眼含精光道:“昆仑山素有中国第一圣山之称,是为华夏龙脉之祖。因虚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又叠叠重重有九层,因而传说一至九重天,最高处就在云霄中了。所以这第一句话,应该指的就是这昆仑山。”
如此听着比那疯子的怪论要合理很多,就连疯子自个也找不到措辞来反驳,只是不甘心用鼻子哼气,口气不善地又问:“那第二句呢?看你还能不能编下去。”
陆续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眉头微蹙了开口:“九层地下龙抬守这句,应该指的就是我们这古洞了,龙无疑是指多次碰上的洞螈。假如我臆测的没错,而疯子翻译也是正确的话,那么是在指这古洞有九层,每层都有洞螈在镇守。就目前而言,我们已经算是在第三层了,几次洞螈出现我都有参与进去,光从体型而言就能看出,一层比一层的要大。”
这我其实已经发觉了,引我们进古洞窟窿的洞螈,与后来第二次冰泉内卷韩冬灵入水的相比,要小只很多。至于前一次温泉被卷入,我并没入水,无法确定那条洞螈的形态大小。但以动物习性而看,不大可能会同时游走于温泉和冰泉之间,所以这应该是不同的两条。
想到这层,我迫不及待想听陆续对最后那句话的分析。但是他却顿在那处,兀自冥思着什么,迟迟没开口。疯子比我要心急,只是明显语气弱了:“那第三句话呢?你说说。”
却听陆续道:“第三句话还要解释吗?刚才我就说了,昆仑山乃中国第一圣山,是华夏龙脉之祖,从古至今都如此。这样一块灵地,这样一个多层古洞,显然是被有心人拿来作为龙脉了。洞有九层,层层龙抬守护,并可取生龙之意,顾名思义,生龙就是生机焕发的龙脉。堪舆书有记载:生龙有气,势如中天。风水学上,生龙除指山峦起伏错落有致气势雄伟外,整体生气与灵气,即生态良好,有石为其骨、土为其肉,水为其血脉、草木为其皮毛。这乃昆仑地势,古洞之内又有真正的生龙,此洞当可算是灵宝之地了。”
一番详细分析听得我有些怔愣,没想他博学到连堪舆和风水都有懂。“你意思是这个地方被古代皇帝给征用了,然后饲养洞螈充作龙,一层又一层的守护?那那几条洞螈得活多久啊?几百年?”
就龙脉一说,定然不可能民国或者现代,向前追溯至少也得是清代。但动物存活年龄有可能几百年吗?而且清代文化与现代如此近,文字上面都已几乎通了,至多是繁体字而已,可金属块上的文字可以说是一个字都不认识。若从这条思路去想,向前追溯历史,汉文字无论古今都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可能连象形都辨认不出。难道是异族文字?
陆续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我冥思:“洞螈能活多久我不知道,但假若这里有九层的话,意味着有九条洞螈,它们之间自然可以进行交配以作繁衍,从而将这古洞的守护延承下去。”
这倒也是可能的,我将刚才关于文字的想法提出来,他听了后点点头:“极有可能,自汉文化普及以来,文字的演变都有一定规律,假若是历史上某个朝代的文字,或多或少我们能辨认一二。”
再次将视线扫过金属块上的刻字,微觉唏嘘,本以为就是探秘死亡谷的一个古洞而已,没想竟然牵扯到古时某国的龙脉根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趟行程的艰险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因为龙脉乃是古国之本,单单只是洞螈的守护肯定是不够的,势必会沿用各种方式防护,甚至可以用“固若金汤”四字来形容,以防被他国挖掘。
看来陆续之前的判断是对的,那个困住我们的似树藤又似怪物的黑色固状物,其实是机关。千万别小瞧古人的智慧,他们缔造出来的很多东西,至今仍旧是谜,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多之又多。
回过神发现无论是陆续还是疯子,都相对沉默。陆续的脸上有着忧色,估计我设想到的他也想到了。至于疯子,看脸色是有些沮丧,察觉到我视线后滴溜溜地转动眼珠,可怜巴巴地递过手里的金属块问:“小九,你是神童,你给仔细看看,这真的不是天书吗?”
我没打算忽悠他,老实地摇摇头:“可能真不是,基本上陆续的解释要比较合理一些。”见疯子眼中都有泪意了,我不由劝道:“其实疯子,天书可遇不可求,你不妨暂时放下这一念头......”
“啊!”疯子突然一声惊叫把我给吓了一跳,后面的话也断了,他却一改刚才泪意盈盈样,极其激动地刷主我手臂说:“小九,你说得对,天书可遇不可求,要这么容易让我在地上随便一拣就拣到了,那也太不正式了。刚才小六也说了,这昆仑山是第一圣山,叠叠重重有九层,有一至九重天的传说,那么天书一定是在这里。小九,你一定要多指点指点我,别让我再走弯路了。”
这什么跟什么的,我本欲劝他放弃寻天书那荒谬的想法,结果反而变成励志了。
170.学过太极拳(感谢lovebird赠送钻石)
跟疯子说话当真是累的不行,恨不得吼他两句,道出那所谓天书根本就是我随口杜撰。可是我怕真讲出来了,要么疯子彻底绝望,要么能被理解成另一层更“高”层次的涵义。
以疯子的怪逻辑思维,后者居多,只怕到时会更哭笑不得,所以想想还是作罢了。
转眸去看陆续,发现他仍然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这边我与疯子的动静完全没影响到他。心有疑惑:他在想什么呢?并没去打扰他,走到背包处,往里头翻了翻,微有些失望,包内果真没有那种易燃固状物了。微有些懊恼地飘了眼疯子,他怎么就不多搬两块的呢?既然都准备给花蜘蛛当家用,狡兔都还三窟呢,傻兮兮地就只知道搬一个家。
回头想假如包里放个几块那形容石头的黑东西,估计这只包沉的要有百来斤吧。脑中自然浮现疯子微驼着背拖麻袋一般吃力的场景,就觉特富喜感。
有些干粮因为浸了水不能吃了,我翻出来丢在地上,正要去拿水瓶出来时,发现里面有个很特殊的瓶子,里头并没有水,却是两头都有个瓶口,然后在正中间有夹层,也不知道是派何用场的。
“小九。”陆续在后唤我,回转身就见他面有迟疑,辗转了几秒后才道:“你跟疯子暂且先在这处,我去探一探就回来。”
心中一顿,不动声色地问:“你要去哪?”陆续指向水沟,“疯子说他睡着了被洞源拖下了水,刚才进去找他时粗略扫过,里面别有洞天,高度约在两米左右,宽度一米半,右侧有二十公分左右的岸,水深五十公分,我要进去探一下,看看上游的情况。”
我无法控制自己眼中不露出惊异,一个人的洞察力怎会强到如此?以为刚才他可以算是失态的,钻进石缝背后也是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疯子身上,可他却在唤醒疯子的余暇中,将身旁的地势环境都尽收眼底。脑中思转半圈,已有了恒定,但还是问出了心内疑惑:“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他眸光明灭,微点了头,“韩建成称落水遇白龙,衣装也是湿透的,我们刚走过来,除了这处有水外,其余地方都不曾见。我怀疑他是另去了别处,要搜找的话就没个范围了,只能从水路着手。感觉这些水都是活水,应该都是通的。”
“不可能。”我直觉判断他的理论是错误的,“水如果是通的话怎么可能会有温泉与冰泉之分?”
但陆续摇摇头道:“造成水温差异的原因有很多种,多与地质和环境有关,这古洞的空间本就异常,它的地质结构也很奇特。我主要考虑的是假如真像这块青铜上所刻的说洞有九层,每层有龙镇守,那么洞螈本就是水生物,它们之间若要有联系,水路定是相通的。若走得通的话,我们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可是你有想过没?水里有洞螈,甚至还可能有别的生物,虽然目前为止还没受到大的损伤,但已经能窥出它们有很强的自保意识,会攻击人,要是你被卷入水中了怎么办?一条可能你还能勉强应付,假如水真的如你所说是通的,那就是有九条,算上繁衍的话会有更多。任何动物,当有同伴在附近时,它们就不可能是独行的,必要时候都会发出求救讯息。”
陆续不作声了,转开了脸视线却始终凝在石缝的位置。心下微沉,看他这神态,即使我给分析了其中的利弊,他似乎还是没打消那念头。一咬牙俯身去撩裤管,又脱去鞋子拎在手上起身道:“那走吧。”陆续一怔,“你干什么?”
“既然你还是决定要下水探路,那就一起。别说什么让我留守在这等的话,三个字:不可能。”
“小九你......”陆续在看到我坚定的眼神后缩回了嘴边的话,划转视线看向疯子,“那他呢?”
疯子本就眨巴着眼睛在旁,见我们的焦点全都转移到他那,立即跳了起来表明立场:“我不要下水,那里头有怪龙。”我笑得和风细雨,“那你一个人留在这看包吧。”
“不要。”他想也没想摇头,转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我,“小九,你就留下来陪我吧,我一个人会害怕。”我真有淬他一脸的冲动,还一个人会害怕!余光里陆续一脸兴味,并不打算参与进来,估计还指望着疯子的胡搅蛮缠打消我同行的念头。
暗暗冷哼了声,对付疯子我有的是办法,敛正神色一板一眼道:“连个水都畏惧的人,估计与那天书也是无缘了,慧根太浅。”
“谁说的?”疯子胸膛一挺,“我老秦哪可能怕水呢,好了小九,我懂了,你在暗示这是老天爷给我的一项考验是吧。那赶紧的,小六,你就别磨磨蹭蹭的了,是男人就别瞻前顾后。”说完他就提起背包踢踏着下水,毫无之前畏缩惊怕状,把陆续眼睛都看直了。
我挑衅地扬了下眉,眼神示意:如何?疯子这事好解决吧。
陆续轻咳了两声走到岸边半蹲下身,“过来。”我愣了下,走过去迟疑地看着他背问:“这是要干嘛?”他头也没回地说:“上来,我背你下水。”
我把石缝缺口看了看,“不用吧,那个位置不可能两个人同时过的,总还是要下到水里。”
他扭转头恼怒地瞪了我一眼,“让你上来就上来,哪那么多废话。”
趴上他背时,有那么一瞬心漏跳了半拍。手攀住他两侧肩膀,将身体重量倾轧上去,只觉他的掌扣在了臀下,抬起时无可避免地能感觉到那个力度,脸上不禁发热。
陆续可能没想那么多,背起我就准备再度下水,但我在视线瞥转间抓住一抹抢眼的蓝色,下意识就喊:“等等,你的外套。”他顿住,侧头看过去,那件外套还被扔在另一侧,我说:“我去拿。”在没有任何易燃物可供烘干衣服的情况下,他的外套不能再遗落,毕竟这洞内气温低。
但陆续并没放我下来,而是背着我走到那处,俯下身去使得我整个人以九十度角趴在他肩背上,“拿吧。”我没办法,只得单手勾起衣服问:“这样你要怎么穿?”
“先不穿,你帮我拿着。”说话间他已经从侧旁下水,绕过几处大石,很快就到了石缝口,疯子已经等在那了。轻声对身下的人说:“放我下来吧。”这缺口高度就在水上十多公分,要钻过去,势必是要下到水中的,所以觉得背这一路纯粹多此一举,无可避免身上依然会湿。
陆续好似没听到一般,拿脚踢了踢旁边的疯子,“抖够没?抖够了就办事,把包里的那工具拿出来,在旁边的这条缝处凿洞。”经他提点,我的视线移转向一侧,发现两块山石拼接处,果然是有一条竖的细缝。事情出奇的顺利,疯子用那电钻工具沿着石缝凿洞,把缝口给划开,然后陆续低声交代我一句:“抓紧了。”我下意识把搂住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
只见他抬脚猛力一踢,砰的一声,面前那堵石壁竟然给他踹开了,溅起的水花全扑在疯子脸上和身上。疯子愣愣回转头,拿不可思议的眼神看陆续:“小六,你这是佛山无影脚吗?”
噗!我一个没忍住,喷笑而出,原本事情挺严肃的,被疯子这句话出来直接把气氛变成了喜感。
陆续没好气地回:“我还太极拳呢,你到底过不过?不过闪开点,别挡着老子路。”他跨过一步用肩膀顶开了正中间的疯子,然后对我低喝了声:“低头。”一猫腰就钻入内了。
里面的空间真就如他所说,高约两米宽约一米半,右侧有条狭窄的岸道。走内两步,他将我放在了岸道上,这才漫不经心开口:“就是受力点的原理,本身底下石缝已被我打开缺口,它这面石壁有了松动,而且本身它的厚度在十公分左右,只要在几个支点凿穿就行了。”
嘴角抽了抽,这是在给我解释刚才他那一脚?早明白是什么原理啊,当我是疯子呢,看到他指派疯子凿的几个点时就已想到他要干什么了。心里虽这么想,但嘴上还是随口夸了句:“你还是挺厉害的。”陆续一听,脸上连点掩饰都没,立即眉眼内全是傲娇地回说:“那是当然。”
默默撇转脸,不想打击他。
等疯子磨磨蹭蹭也钻过来后,他似还有余惊,看陆续的眼神有种看妖孽的意思。反正也没人理他什么想法,陆续迈过一步也站到了岸道上,但是在我前面,回头嘱咐了句:“疯子你垫后。”
没听到疯子上岸声,他仍站在水中,迟迟疑疑了好一会才支吾着:“小六,能问你个事吗?”
陆续蹙了蹙眉,很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只见疯子吞咽了口口水,然后口齿清晰的:“你真学过太极拳吗?”
171.你是在关心我吗
疯子的下场,不言自明,自当是被陆续一顿劈头盖脸怒骂。最后乖乖走在岸道最前方,一脸的憋屈。这样一来,我就成走在最后的了。
阴暗潮湿的空间,狭长的水沟,我有种置身地下井道的感觉。手里早已紧握了竹管,进入全神戒备状态。既然早得知水沟之内会有洞螈潜藏,必要防备措施又怎能不做?
但可能之前被驱走了还没回来,三人靠边走了好一会也没受到任何攻击。而脚下的暗道,其实并不规则,毕竟不是真的人造地下井道,基本上是有石块天然垒成的,于是有些区域就没有岸道了。陆续很执拗,始终不同意我下水,这样的区域就将我背在身上。
中途疯子可能想挽回之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场面,开口询问可要帮忙背我一段,得到的是陆续凉意涔涔的回答:“我自己媳妇需要你来背吗?”疯子灰溜溜的扭身自走了。
倒是很奇怪,他居然真就不怕水了,只是一路上与他那只花蜘蛛在“对话”。后来陆续压低声告诉我说,那是疯子缓解压力和恐惧的方式。这件事我没多菲薄,每个人在处理情绪的方式上都有所不同,至少疯子在尝试克服在曾经淹过水的情况下,对水的恐惧感。
当水沟出现岔道时,三人都停了下来。陆续问疯子他之前被怪龙拖着走的是哪一条,疯子先指了右侧拐弯这条,很快又指偏侧过来的另一条,最后我看他一脸迷色不由暗暗摇了头,这分明是连他自个都记不清了。回头想他当时定是吓得六神无主,又被卷在水中,哪里还有辨识力。
陆续脸上恼意已现,却突然见疯子眼睛一亮,叫道:“我有办法。”随后跟变戏法似的一翻掌,花蜘蛛停在了他掌心,“我不记得了,但我有花花,它能帮我认路。”
我与陆续互看了一眼,都没有开口,任由疯子把花蜘蛛停在墙上,然后三双眼睛全都盯视着它动静。大约过去有一分钟,那蜘蛛才开始缓缓移动,可是方向却倒了,往我们来时路走了。
疯子连忙拦住,嘴里嘟囔:“错了错了,花花你走反了,要找我们来时路。”后头声音压小,叽里咕噜听不清在说什么,就像是在跟蜘蛛打暗语。我推了推陆续问:“靠得住吗?”他答说:“那只蜘蛛之前我试验过,确实能凭借人的气味寻踪,等一会看看吧。”
还真就等了一会,花蜘蛛在疯子的鸟语“沟通”下开始朝着正确方向爬行了,选的是右侧那条路。在我们紧随上去时,留意到陆续朝另一条看了一眼,眼内有着深思。我大致能明白他想法,假若花蜘蛛走得这条是通往之前我们集中点的,那么这另一条又通往哪里呢?
他把金属片给我看时,特意观察了下,发现我们休息的位置似乎正是地图上标注的当年陆父与韩建成三人的集合处。陆续在整件事上一直都是有条不紊且有规划的,一步步地在接近当年的真相。
花蜘蛛爬得并不慢,栖在墙上居然可以横走一条直线,但墙却有了断层。那是将近过去五十多米远时,靠岸的那面墙突然切断,向内凹进,手电光照了照,发现并不深,大概只有十多米左右距离,而且沟渠斜向上,上方也是空的。
我忍不住问疯子:“这里是你下来的位置吗?”
疯子挠了挠头,“我问问花花啊。”转身又去跟花蜘蛛叽咕了。对此,我真是表示无语,自问能与动物沟通,但要领悟它们的语言却还是不能够的,而疯子这状态就好像真听得懂蜘蛛说话一般。
隔了片刻他还真有脸说:“花花告诉我了,这里不是,应该还在前面。”
但前方却传来陆续的冷哼声,转眼过去,见他已经走到水渠之外,低身捻起了某物:“你不是从这里下来的,那这是什么?”我扶着墙,快步跨过几块水上的石头,看到陆续手上拿了一片灰色布料,与疯子身上穿的军绿老棉袄有区别,“这是疯子留下的吗?”
几乎立即的,就听到那边疯子在抗议:“怎么可能是我身上的呢?”陆续似笑非笑地飘过一眼后道:“你自个摸摸屁股,是不是裤子破了?”疯子真的掀开自己棉袄往身后去摸,然后表情凝固住了,这时我的视线也盯在他裤子上,无论从色泽还是布料品质,都已是再清楚不过。
三人顺着向上的水沟上去,快到平面时由于没了踩脚点,陆续一个跨步过来就把我抱起,听到后面嗯哼着似要开口,陆续明智地凉声警告:“疯子,你最好是闭嘴。”然后嗯哼声嫣了。
我用力忍着笑,基本上都能猜到疯子那被迫缩回去的话是什么,肯定是嚷着要陆续也抱他,估计真嚷出来了,又是一顿好骂。
到了上面后四下环看,发觉我们身处一个被石笋环立的空地中间。这处的石笋当真是奇特了,与顶端的钟乳石全都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个廊柱一般,又再与旁边的牵连,从而变成凹凸有致且多孔洞的墙。
疯子突然一声惊叫把我给吓了一跳,转眸就剪他蹦跶地跑到左侧位置那说:“就是这!我被那怪龙从这里拖进来的,当时还心想完了,被它拖回老家了。”
我移动了两步,才发现那个位置是视觉盲区,看似封闭的石笋怪墙,其实是前后错落开,留了一条道的。弯转而过,陆续拿手电筒照向远处,我们休息位置的那块大石可隐隐得见,而方向则是与藏宝点正好相反。脑中自然情景重现,当年陆父藏好东西沿原路而回,但韩建成却是走了另一条道,不幸被“白龙”卷入水中,到得这个口子处才脱险上岸,然后水淋淋地回到集合点。
问题就在于,韩建成为什么不原路返回?是因为迷路,还是另有所图?这个很难下判断,因为两者皆有可能。底下那层水汽凝结,若产生折射现象是会导致人走入歪道。而且我发觉,这个水汽折射分时间段,它并不是任何时候都会产生。这也是这个古洞的奇怪之处。
在基本已经探明疯子这边情况后,陆续不打算过去,他想再下水分别探查前路与之前的另一条岔路。我忽的想到什么,丢下一句:“等我一下。”然后快步向那处跑。
经过这么久时间,又发生那么大动静,燃着的黑色固体早就连火星都灭掉了。手电光在黑暗中像是被吞噬了,暗得只能看到眼前,我在石头四周寻找着,听到身后传来陆续的询问:“你找什么?”刚好瞥到石下,弯腰拾起后拍了拍看不见的灰尘,然后回身递过去,“喏,你的羊毛衫落在这里了,可以把身上那件湿衣服脱下来换上它。”
有那么片刻的沉默,转而气息扑面而来,把我往胸前带了带说:“小九,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想了想,给了个建设性的提议:“假如你觉得不冷呢,要不给疯子换上吧,他好像也是全身都湿的,连老棉袄都潮了呢。”难为他当时睡着了被洞螈卷走,百忙之中要扯住盖在身上的老棉袄,又要去抢救背包,光这两点,也是挺不容易的。
陆续听了后磨着牙说:“想都别想。”迅速脱去黑色内衫换上了羊毛衫,再把我另一手抱着的蓝色外套一并给披上。我故意逗他:“不给疯子留一件吗?他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他可怜个p,反正像他那种贼皮狗骨头,冻不坏的。”
结果挺应景的,就在他话声落时,不远处传来两声喷嚏,随后疯子怪叫:“谁在说我?”
我和陆续互看对方,憋笑中。等过片刻我边走边问:“你这样欺负疯子好吗?”陆续回:“你也不比我差到哪去,还给人家指条‘明路’让找天书呢。”
“能不提这事吗?”真后悔跟他坦白了这事,当时就该死咬住口,抵死不承认的。
三人重回水道之内,既然眼前就有条道,也不舍近求远了,直接先选向前直行,决定若是走不通再回到岔路口走另一条。但越走越深,空间内甚至升起了雾气,我隐隐有不好的感觉,此种环境下,一般多雾地段与森林里一样,容易形成雾障,对人体有没有害是未知数。
为保险起见,我让他们都用衣服蒙住口鼻。可能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连疯子都很自觉地听了我的建议,回头一想他常在森林里瞎逛,这点常识应该有。
但显然事情没想象中的简单,浓雾的升腾,导致视距变短,到后面能见度都只在一臂之间。陆续本还背着我走,突然间一个踉跄人向前栽,幸亏有疯子在前挡了下,才没摔倒。
这次我再不顾他反对,坚持从他背上滑下来。由于他本也没站稳,手上就松了,落地时水没过了我的膝盖,他恼怒地回头质问:“你下来干什么?”
我没理他的臭脾气,淡声说:“非常地段需提十二分的小心,我不至于下个水就怎么的。”
他嘴动了动,被我直视凝注眼睛,还是罢了口。
172.怪石层(1)
水道算宽,三人并排而行足够。左右两旁都没有岸道了,空间高度也在变矮,我个不高还好,对陆续这种身形高大的就得微弯了腰走。
疯子虽没陆续高,但也不矮,只不过他的心神在花蜘蛛上,所以撞顶不可避免。在连着几次咚咚声后,他终于是怒了,“这什么鬼地方啊,顶这么矮的。”
陆续很没好气地开口:“你是木头吗?就不会低个头的。”疯子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恨恨地说:“偏不!”发狠的结果是没人理会他,然后咚咚锣鼓声持续,直到......
“哎哟!”疯子的痛呼伴随着碎石溅落水中的声音同时传来,我与陆续都用惊异的目光看他,这不是撞头撞到练出铁头功了吧,连石块都能被撞碎?陆续走上前拉开疯子捂着额头的手,用光照了照,除去一片青紫外还有些破皮,但没血迹。
我转开视线去看被疯子撞碎的石层处,由于疯子走在最边上,山石本就不可能有规律排布,时有凸起也是正常。但见疯子撞的这处有些奇怪,灰岩内透了些白,我走过去抬手摸了摸,明显有石粉在表面,两指一捏,很轻松就捏下了一块碎石。
陆续扭转头看到,笑着调侃:“哟,小九,你这是学了弹指神通还是什么,居然能将石头都随手捏碎。”本来哼哼唧唧的疯子一听,立即探头过来,拿崇拜的目光看我:“真的吗?是什么功夫,教教我。”
真心对此人无语,怎么陆续随口说的任何话他都信呢?“别闹了,你过来看呢,这石层好像有问题。”陆续收了嬉闹的心,聚光在那处仔细察看了一番,然后抬高手抚过别处岩石层,发现也是如此,碎屑飞落而下,只听陆续低喃:“腐蚀。”
腐蚀。这也正是我想到的可能性,石层本是坚硬之物,山水为一体,不可能说是因为水汽潮湿而将岩层灰化,形成这种一捏就碎的情况只有可能是空气中存在腐蚀物。心下顿时沉重,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恐怕眼前这迷迷蒙蒙的雾气大有问题。
假如雾有毒,那目前我们三人都没有防毒面具,仅靠湿掉的衣服遮面是抵不上什么用场的。此时没觉得有异常,不代表就会没事,所以我蹙眉提议:“退吧,这白雾有问题。”
但陆续却说:“未必就是雾的原因,你看前面疯子也一直撞头,都没产生现在这种情况。假如是雾中有某种特殊杂志,空气是流通的,不可能就只有这一块地方有异常。小九,我知道你以为这些白雾是雾障,可你知道雾障是怎样形成的吗?”
这个我倒是没具体研究过,只晓得雾障都人体是有害的,轻则昏迷,重则可能致死。
一旁事情起因者疯子不甘心被我们忽略,揪住空隙插话进来:“小六,这个我知道,我以前去森林里探寻天书就有遇到过两次,有一次走过雾障区腿就软了,躺地上睡了两天两夜才恢复过来。你还记得不,我给你挂电话来着的。后来再遇到时,我就精了,知道绕道而行。”
陆续冷沉地盯了一眼他,口气不善地道:“你以后能少去那种地方不?跟你说了里面没有天书。”
疯子朝他翻了个白眼,“说你没知识还不承认,懂什么叫物竞天择不?天地间最具灵气之地,无外乎山川、河流与森林,前两样还都是死的,只有森林是有生气的,万物生灵集揽天地之精华,天书自然最有可能出现在那处了,所以你看我基本不跑山啊洞的,灵气虽有,少了生气,更有甚的还会带死人气。”
“山和洞穴跟死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听着忍不住提出疑问。
疯子见是我开的口,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咧开嘴冲我露了个极“温和”的笑,“小九,你想想呢,人死后要么葬在地下,要么葬在山上,不就是死人气嘛。”
好吧,算我多嘴,依他这种理论,那许多的灵山灵洞的,全都成了不祥之地。
怕疯子又有惊人之语,连忙转移话题问陆续:“你说说呢,雾障是怎么形成的?”陆续微眯了眯眼才开口;“森林雾障,多半都是因为气候更替,树叶掉落地面,年复一年,一层又一层,底层开始腐烂,加上一些死掉的昆虫类动物,与之一起发生效变,形成一种污染源慢慢积存到空气中,从而成为雾障。”
“可这也不能否决洞内的这些白雾就不是雾障啊。”我提出了反驳意见。
陆续抬手在我额头点了下,把我点得向后微仰,“急什么?我还没讲完。刚说得是森林,回到我们眼前的这古洞,你是想说如此阴暗的犹如下水道内,水也不够清澈,或许死过不少水生物从而引发后期的腐烂形成雾障,是不是?”
知道他后头还有话,故意抛引子出来给我,所以不去上当,不接他这茬。
陆续拉下遮在口鼻的衣服,勾唇笑了下,“你想想这水里有什么?那洞源无论是存活几百年还是繁衍后代至今,都不可能在一条存在污染源的沟渠里游行。仅凭这点,我敢肯定这白雾是无害的。”
此言倒是有理,若白雾有毒,那洞源岂不是早就绝种了,可会不会洞源对这种气体是免疫的呢?
心念刚划过,突听头顶传来电钻声,抬头一看,发现陆续已经在用电钻笔钻入岩层内。他说;“要想解密是否是因为这白雾引起的,只需凿穿它一探究竟。”
由于岩层本身松脆,电钻钻起来十分容易,就是石灰粉扑扬的不行,也不知道哪来的阴风,刚好疯子站在下风口,掉落下来的碎石粉全扬他脸上了。他恼的不行,张嘴要说什么,一把灰正好飘进他嘴里,呛得他连连咳嗽,却听他嘴里还咕噜着在说什么。
我侧耳仔细听了听,把那句话想了又想,才明白过来意思,他说:小六,你谋杀我。
陆续根本甩也不甩他,接连钻了几个孔后,让我用手电光向内照了照,似乎并未凿穿。想想也是,这是洞顶,他的电钻笔就那二十来公分长,假如说能凿穿,层面也太薄了。但显然陆续意不在此,他将孔洞凿大些后,就把手指伸进内,五指成爪,一使力就抓下来一大块。
很奇怪,灰岩之内竟然是白岩层,上面有好几个孔洞,是被陆续刚才钻的。疯子吐完嘴里的灰挤过来,一脸兴奋:“看我的。”学着陆续也把手指伸进了孔内,试图也抠下一块来,但他使了使力,没动静,又再用力,还是没动静,他不甘心,另一手抓住手腕,用全身的重量去抓。
结果是......没有像陆续那般一抓一块,石灰粉倒是再次扑了满面,然后,疯子哭了:“手拿不出来了。”这画面实在太富喜感了,我没忍住笑了,疯子很哀怨:“小九,不带你这样笑话人的。”
我强忍住笑问:“怎么会拿不出来呢?手指既然能伸进去,你再抽回来就是了。”
“卡在里面了,我刚把手指弯曲了想用力,现在直不起来,也抽不出来。”
陆续在旁丢话:“截掉算了,我这有刀,可以帮你。”
疯子面色大变,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对我手的灵活度还算满意,暂时不想与它分开。”陆续冷哼了声,“就是太灵活了,才会闲得慌要抢表现,活该。”他嘴上那么说,眼睛却是盯着顶上疯子手指插入的位置,当他抬手把电钻笔靠近时,疯子大声嚷起来:“小六,不要啊,你这钻子会把我手指给钻穿的,之前帮老梁绑你是我不对,可你不能就此对我下黑手。”
我看着也觉担心,这太冒险了吧,刚要开口劝,但磨石灰飞,陆续已经有了动作,我反而不敢再出声了,怕他一个分心,真将疯子手指给钻断了。
电钻声伴随的是疯子的鬼哭狼嚎,我听得很是心慌,但看疯子那灰头土脸后,表情虽痛苦,但没有眼泪,电钻的位置也不见有血迹渗透下来。再看陆续,表情肃穆且专注,完全不受“噪音”影响,钻完一个孔,换另一边,到后来疯子的嗓子也哭哑了,可是我却看到他的手指慢慢呈露出来。
等陆续停下时,疯子还在闭着眼睛哭,嘴里嚷着“断了断了,这回要死了”,反反复复的。陆续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回手就一掌拍疯子后脑了,实在受不了地怒吼:“哭个毛,自己睁眼看。”
不忍直视,白岩层被陆续电钻后逐层掉落,这时疯子的手已经完全不受缚了,根本就是他自己腾空了手贴在顶层。
疯子被吼之后,终于停止了哭嚎,先眯开一只眼看了看,不太确定的换了一只眼睁开。这可把陆续给气坏了,直接从腰间抽刀出来,亮晃晃的刀面贴在疯子手腕处,阴沉地威胁:“再不把你这鬼爪子缩回去,信不信老子立刻剁了它。”
手起刀落间,长刀劈在了石头上,疯子的手已经秒顺收回了。
疯子把手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恨不得将上面的汗毛都数一遍,随后感慨万千地说:“万幸,右手哥,咱们不用分家了。”
173.怪石层(2)
我对疯子已无力吐槽,陆续一向就拿看白痴的眼光视他,这时候也不例外。
注意力回到头顶的岩层,虽然刚才疯子挺活宝的,但却也引出了一个现象。手指插入孔洞,不可能会拔不出来,而疯子说因为用力弯曲所致,那是石头,并不是豆腐,即使前面灰色岩层松脆,也不至于到他这种把手指陷进去拔不出来的地步。
看来问题出在这白岩石上。可刚才陆续去钻孔时,除了比之灰岩层要紧一些外,并没有任何异常,那疯子又为何会因手指弯曲拔不出呢?
我也伸手摸了摸,表层粗砺,并没有石灰脱落。陆续略一沉吟就抬手又开始钻孔,等钻出五个孔洞后,就将手指伸入,只隔了两秒他就面色微变地缩了回来,我连忙询问:“怎么了?”
“这石头有问题,手指一进去就生出一股吸力,而且直切面柔软,指微弯就能压进并吸附住,就好像......有生命一样。”
我听得吃惊不已,“你确定是在说这石头吗?有生命?”
即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也从没听说过石头有生命的。而陆续却是略微迟疑地点了下头,“让我再试试看。”说完就要把手指再伸入孔洞内,我直觉拽住他胳膊阻止,既然已经发现有异常了,何必再冒险伸手去试验?万一跟刚才疯子一样拔不出来怎么办?
灵机一动,转眸看向疯子,“你包里找找看有没有铁丝之类的东西。”幸而疯子已经从差点与“右手哥”分离的沉痛中回过神来了,听了我的吩咐还是二话不说就拉开包链寻找,隔了片刻,找出了一圈铜丝。微觉讶异,我也就那么一说,没想陆续这背包还真的无所不有呀。
接过铜丝圈,抽出一长段,抬手之际被陆续接手了过去,“我来吧,你个太矮了,看你踮着脚怪累的。”我一口气给噎在胸口,恼怒地瞪他,哪只眼睛看到我有在踮脚了?更何况此时水没至膝盖处,水里黑幽,他是火眼金睛还是怎么的,都能透视到水下了?分明就是在埋汰我个矮!
可是我矮吗?明明有一米六五的个的,在女人中间算数中等身高吧,只是到他那成了矮个了。气恼消失在看到他用铜丝伸入孔洞后并没打弯时,我开口询问:“你不是说里面的切面很柔软吗?”
陆续也面露疑色,在我未及反应下,他拔下铜丝,迅速把手指伸了进去,我就是反应过来想去拉他已是晚了。但见他面色有异常,心中一沉,难道他真的与疯子一样被卷入了手指出不来?可念头刚滚过,他的手已缩回,只听他说:“这石头当真怪异,刚才还柔软的切面这时已经坚硬,那股吸力也没有了。”
还有这事?前后不过半分钟,白岩层内就起了变化?联想刚才疯子的情况,顿然明白他手指拔不出的原因了。当他探入手指时,里头切面都是柔软的,很容易就被他五指抠进切面内,然后在他几番使力下时间消耗过去,不晓得出于何种原因岩石变坚固了,于是把他的手指给嵌在了石层内。
思疑间听到电钻声,发现陆续又在旁边白岩上钻孔,这次只钻了一个就收手,拿铜线探入,却并未如臆想中的弯曲。他想了下,继续电钻钻孔,连钻数十个孔,把那块白岩弄成了孔洞蜂窝,然后用力敲击,石层又脱落了一块。就在脱落的瞬间,我看到陆续快速拿掌贴上了白岩,奇迹发生了,他的手掌竟然直接陷入进石层内,当整个掌面都没过时,他缩回了手,只见那掌印犹如张开的嘴巴在一点点的闭合,缩小到只有孩童手掌大小才停住。
这一次不光是我,陆续与疯子都眼睛看直了,好半响疯子语出惊人地问:“这石头是妖怪吗?还会动的?”我想张口反驳,可又不知道要用什么理论了说服他,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三人中只有陆续算数镇定,他微沉了声说:“我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种白岩石内寄存了某种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微生物,原本可能并不存在灰岩层,是它们衍生出来的保护膜。在保护层内,它们不断繁衍,侵蚀白岩,使得白岩成为它们的温床。然而当保护层脱落,电钻打出孔洞的瞬间,空气快速侵入,使得温床变成了硬床,整个表面层等于是被空气给硬化了。”
“依照你这种说法,那岂不是这白岩其实早已千疮百孔,被这微生物给侵满了?”我提出疑惑。
陆续点了下头,“没错,恐怕这段路的白雾就是因为这微生物出来的,之所以前面灰岩坚固,到了此处才松脆,我估计是这里乃白岩集中地带,也等于是它们的大本营。”
理清疑惑后,我只剩一个问题:“那么,它们有害吗?”
陆续不作声了,我知道他回答不上来。虽然依目前而看,这种现象并没有对大家造成什么伤害,但往往有些东西是潜存着危险的,这一刻没发作不代表下一刻就安然无事。我这么问也是给他一个警醒,希望他可以不要再坚持己见。
前路茫茫看不到尽头,谁知道有没有危险在等着我们?另外,沿路过来,始终都没遇上洞螈,也十分诡异。假若有一条是镇守在这水道内的,那么遇见是迟早的事,只有一种可能是:它在某处候着我们,伺机而动。
陆续并不是愚笨之人,我能想到的他也定能想到。他很果断地就下了决定:“回头!”
我暗松了口气,真怕他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总算他理智还在,并没为了寻找韩建成而失去理性。三人中恐怕就疯子不在状态,在发现我与陆续都掉头而走时,还在嚷嚷:“诶,走错方向啦,不是那边!”被陆续提了领子就倒拖,差不多拖了十几米远才用危险的语气问:“方向错没?”
疯子受惊不小,连连摇头:“没错没错。”
我看陆续此时脸沉的很,能体味出他心情的繁复。这次进古洞,已经耗去不少时间了,耐心也在虚度中慢慢磨去,接连意外发生更添了此趟行程的危险性,在终于发现有可能韩建成踪迹时,却因这莫名微生物白岩与空气里弥漫的白雾而退缩,难免心有不甘,但他又不得不考虑我与疯子的安全问题,所以他的情绪就处于焦躁边缘。
还好回头走还可以选择那条岔道继续探寻,或许会有意外发现。心里这么想着,但真正的意外却是发生在我们回走大概五十多米时,三个人同时顿住步子,惊异地盯着前方,我感觉后心在发凉。
疯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又再擦了擦,然后呆愣地说:“我是眼花了吗?小六小九,你们看见那里有堵墙不?”没人开口,但心里却在默应:你没眼花,我也看到了。
一堵灰岩墙赫然屹立在我们眼前,阻断了退路。两旁接缝严密,没有一点缝隙,陆续快步上前弯腰伸手入水中,等他起身时面色越加沉凝,不用说那水底下也堵上了。
这事实在太诡异了,不是说一棵树什么的能长出来,这是石头啊,怎么可能就突然冒出来?可即便真是树,又有哪种树能在短短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内长起的?所以唯一能够解释的是:机关。
在刚才这段路,我们无意中触动了机关,使得这块石壁从地下或者从顶上冒了出来。
陆续突然回头过来问:“刚才我们回头走时,可曾留意到有别的岔路吗?”我微微一怔,脑中转动很快明白了他意思,他的想法好像与我并不同,想开口回说没有岔路,但仔细一想,沿路都白雾蒙蒙,可视范围短到连身旁的人都看着朦胧,如何能确定?
见我迟疑,陆续二话没说就返身牵起我的手,“走,我们再走回去查探一下,我在左,疯子你在右,都摸着墙走,小九你留意好他,提防他万一摸进了岔道。”
于是三人并排而行,步履一致地向前,过程中由于左手始终被陆续牵着,所以我只需把注意力集中在疯子身上。当水道宽处,我就拉住疯子胳膊,五十米左右本身也无需走太久,途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别的岔路口,陆续突然顿住时我侧转头去看他,见他正微抬着头。
视线随过去就发现原来我们回到了刚才的位置,顶上斑驳,掉落了块灰岩,呈露白岩。也就是说沿途并没有出现岔路,那么陆续的设想就是错误的,我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会不会是机关?”
“不知道。”陆续摇摇头,眉宇蹙得很紧,“我们再走回去看看,实在不行就用电钻钻开。”
他说得后招有些不合实际,他那根电钻笔太细也不够长,要是整面墙很厚,那得钻到什么时候?再回头时无需再摸着墙走,所以速度稍微快了些,听到疯子又撞了几次头,我朝他看了一眼。莫名的心神一闪,但太快,来不及抓住。
174.怪石层(3)
很快又回走到了那处,灰石墙并没有消失,在白雾缭绕里显得诡异而阴森。
如果真的是机关所致的话,那就很难办了,我对这类并无研究,且不说疯子与陆续有没有这方面的认知,光是一条五十米长的路径,机关所设位置就难找了。因为不知道究竟是在哪处触碰到机关,从而引起这边灰石墙的出现。
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慢慢思路有一点清晰了。这么一堵墙无论是从哪个位置冒出来的,当机关启动,机刮运行时,肯定会发出声响,而一共就五十来米的距离,这意味着短程之内出现机关设置点不大可能,起码可以缩短一半。突然又想,会不会就在我们折返的位置?那白岩层如此奇特,没准那就是机关启动的窍门。
想到这处正要跟陆续提出,却发现他的脸色在一寸寸变得惊异,甚至流露了恐惧。我还没提问,忽然就被他给拽了后退,“走,快走!这墙是动的。”
啊?墙是动的?
“第一次我们回头一共是走了一百五十三步,第二次只有一百三十步,距离缩短了起码有六七米。”陆续边走边沉声说话。心中微凛,没想他细心到如此,连走的步数都点过。
可是他所说的也太令人惊悚了,难道说机关设定就是如此?正边走边思疑中,突听后头传来疯子的颤音:“小六小九,你们等等我,我好像动不了了。”
两人同时止步,手上一松,陆续嘴里低咒一声迅速向回跑。等我尾随上去时听到他在骂:“你是猪吗?我都让快走了,还愣在原地。”不远处疯子语带哭腔地说:“是你说墙是动的,我就好奇多看了一眼,哪知道......”后面他的声音突然就没了,一下子静寂得人心都在颤。
我比陆续慢一些,等跑回时,发现他僵立在当下。灰石墙就在近前,但却不见疯子影踪,我奇怪地询问:“人呢?”低头去看水中,难道昏过去了?但水里一目了然,也不见其影,我不由纳闷了,疯子去哪了?还是说刚才我们跑过来时,他从旁边擦身而过没看到?
可看陆续的神色不对,眼睛直直地瞪着灰石墙,眼珠都不带转的,沉得吓人。只见他的嘴唇蠕动了下,没发出声,可我却是看懂了。他说:进去了。
当我领悟过来他意思时,眼睛一点点睁大,表情也变成了震惊。他是说......疯子进那墙里面了?天方怪谈还是聊斋异事?余光中看到陆续动了,他抬起手向墙伸去,我直觉扣住他手臂,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根细长铜丝,是之前用来测试的,后来见他就直接绕在手指上了。
不敢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当铜丝头部接触到灰石墙时,那个点就好似张开了嘴巴一样扭曲变化,以蚕食的方式将铜丝迅速绞进去。眼看陆续的手要触及,而他却如呆怔了般迟迟不松手,我去拉他手臂,发现他肌肉已僵硬,狠力拽下时,刚好他手拽的铜丝被那石墙给吞没。
我吓得浑身冒冷汗,拉了他往后退了好几大步。
此时已经不用再猜测了,因为那堵墙正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移行。另外我察觉到另一个异状了,空气中原本沉浓的白雾正在逐渐消散,之前是可视距离为一臂之间,此时起码有两米。但回望来时路,却依旧雾浓,似乎只有我们眼前的雾在散。
电光火石间立即明白过来,不是本身雾气在驱散,而是这堵“会移动”的墙在吞噬这雾气。不敢再去深思后面的,拉了陆续就想走,但他定在原地犹如脚生根,眼睛依旧死死瞪在石墙上。我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也并非我绝情不顾疯子死活,而是眼前发生的事实在太诡异了,墙把人给吞噬进去,这种事听都没听过。如果是机关,那么这机关也太令人震撼了。
对危险规避,是人的本能反应。我一下没拖动陆续,恼怒地喊:“走啊。”没想他比我嗓门还要大:“疯子进去了!”我咬了牙迎头直上,“那怎么办呢?你也跟着一起进去来证明你们的兄弟情吗?”陆续嗤的一声抽了口冷气,看我的眼里浮了寒意,隔了两秒,只听他从齿缝里憋出几个字来:“小九,你没有心。疯子就算再不着调,他也是真心实意对你的,现在他进了里面,怎样你都不该是这态度。”
我气得全身轻颤,语声却不再高昂,而是冷凝了口吻问:“那你说说,我该是什么态度?也冲进去陪他,就叫有心吗?”陆续的眼神依旧很冷,我明知他是因为疯子的情形而理智不在,但还是有一股火一下冲到了头顶,连声咬字说:“好好,要有心是吧,这就去!”
发了狠地甩开他的手,夺身而向灰石墙冲,那一刻我脑中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想。而后一刻当陆续从后面死死抱住我时,觉得脚都在颤抖。离开灰墙不过几尺的距离,我干哑地问:“你抱着我干嘛?放手!”陆续的手紧了紧,却丝毫没松开的意思,我又说:“不是说我没心吗?现在要与疯子同生共死,你还拦着干什么?”
“我错了!”陆续低吼,“小九,是我脑袋发昏说那话。你不知道我跑回来看到的是一副什么情景,疯子整个人都犹如被吸盘吸进石内,然后灰岩在顷刻间就蔓延而开,快得只有两三秒的时间,就把他人给吞噬掉了。我的脑中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幕。”
我是慢了一步没看到那场景,但从身后紧贴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可感受得到,当时那一幕对他的冲击是有多大。这世上最无奈的四个字就是:无能为力。我想当时但凡有一丝可能,陆续都会毫不犹豫冲过去拉疯子,可他来不及,等他跑到时,墙已经闭合无缝。
或者他心内还生出一种自厌情绪,觉得当时不该就此顿住,而是该冲上去。
我没有再开口,刚才崩离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目光紧凝住那堵越来越近的石墙,倒不觉有什么恐惧,等差不多只剩一尺时,身体一轻,被从后提抱起开始后退,等退开十多步才骤然转身大步而行。能感受到,陆续身上散着浓浓的悲意。
心知肚明,疯子被石墙吞噬,必然凶多吉少。
后路被断,只能向前行了,这可能真就叫作注定,想要退缩都不行。让陆续将我放下来,他并没拒绝,沉默无声地松开我,改而牵了我的手,当我们越过白岩处近三四十米远,又发现一堵灰石墙屹立眼前时,心倏然而凉。这叫什么,注定逃脱不了吗?
我干涩地问身旁的人:“怎么办?”问这话并不是真想听他答案,事已摆明了,我们被逼到了绝境,他不是神仙,除非是能移形换位的,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移形换位呢,都不过是电视小说里杜撰出来骗骗孩子的。
却没想陆续开口了:“小九,你觉得会是什么造成这两堵墙突然冒出来的呢?”
两堵?他意思是眼前这一堵原本也没有的?我直觉而答:“刚不是分析为机关吗?”他摇摇头,“机关只能是控制死的东西,不可能控制活的,不觉得这些石头都像是有生命活过来了吗?”
极显见的,这面墙也在以肉眼能看得到的速度向我们靠近,而白茫的雾气在逐渐消散。我们本能地向后退,知他在某些时候异常敏锐,低声询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如果不是机关,那又会是什么呢?”忽然想到一个事,之前我们被拖进那个坑洞,遇见黑色盖了一面墙的软体,看起来也像是有生命的,都能蓄意生出黑色如藤条的东西捆绑人,但陆续后来分析说那可能是机关。
我立即把这事提出来,发现他的眼神变了,抬头看了看顶上,面色突变地拉起我就往回跑,一直跑到那白岩之下。话不多说就伸出手去,然后奇怪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已经坚硬的白岩,此时居然柔软如烂泥,他的手一下就陷进了里面。
我着急的不行,连忙喊:“快缩回来,别被它给绞住了抽不回来。”但见他的手越伸越往内,似还能在其中搅动,意识到与之前似乎不同。很快他的另一只手也探入内,双手配合了一起扭搅,居然就像揉面团一样,把那白岩给弄出了一个洞窝。光线向内探照,居然惊愕地发觉里头是空的。
陆续喃语在嘴边:“果然如此。”我一听连忙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九,你有发现一个怪象吗?此处高度原本我得弯腰才能走,而此时却伸长手臂才够到。然后前路姑且不说,我们来时的路本该是要高处我头顶的,那灰墙出现后,却比原先矮了许多。”
我仔细回想,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可怎么会这样,这顶难不成还会自动升高降低?直觉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
175.赌
陆续的分析令我觉得难以置信,他说之前想错了,我们遇到的黑色软体东西与眼前的这些是同理,并非机关所致,而是这两种岩石层内存在微生物。这微生物就如一个个细胞一样侵蚀进石层内,它们能肆意支配其形态,而当这些细胞慢慢有归属时,就像有生命一样了。
这解释太笼统,使得我依旧一脸困色。他估计是想扯嘴角冲我笑一下的,但面部肌肉僵硬,只看到些微牵动,然后又道:“这些东西原本存在于这空间处于平衡状态,却被我们给破坏了平衡,首先疯子撞落了由它们衍生出来在白岩表层的保护膜,随后我们又用电钻笔将它开孔,使得接触到空气,从而内部就开始发生异变。形象点说,白岩是它们的血肉,而灰岩是表皮,表皮破了让里面的血肉呈露出来,我们还在那上面挖了好多洞,从而破坏了这原本的平衡结构。”
我想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说这两堵墙其实本没有,而是这顶上的石层由于这处被我们破坏后,导致内部结构紊乱,产生异变,从而以此处为支点,向两旁移动到某个极限位置,顶开始软下来并受重力影响而垂落,直至与地面接轨形成一道墙。”
陆续点了点头,“而墙之所以会向此处靠拢移动,也正是因为头顶的岩层在不断抽离向两侧,再从石墙那垂落的原因,或许本身那微生物也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在向平衡破坏处靠拢。”
原理能解释得通,可眼前最主要的问题是:要怎么办?眼看雾气被驱散,两边的石墙用手电光探照,已依稀能看到。陆续突然往我手里塞入什么,就将我抱起,我惊异地问:“你干什么?”低头发现他塞在手中的是一颗散着幽绿光的绿球珠子,正是之前疯子在黑色软体的坑洞内拿到的那颗。
只听陆续在底下说:“小九,你听我说,上面已经都是空心的了,我在底下托着你,你往上爬。这颗珠子是疯子从那洞里拿出来的,假如两次遭遇都是同一种微生物在作祟,那么它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我听着觉得不对,他这话怎么像在交代后事一样,扯住他把我往上托的胳膊急问:“你呢?也上来吗?”他默了下说:“我要上也得你先爬上去才行,快小九,把头先钻进去,找找四周可有着力点,要来不及了。”形势刻不容缓,容不得我左右迟疑,头从那洞窝钻入后,就闻到一股怪味,里头真的空了,支力点很容易找,就是这口太小,头伸入后肩膀很难挤上。
当时脑中似有念闪过,却被底下陆续的催促给转移了心神:“小九,快一些。”我一发急,左肩一沉右肩抬起,半边上去了,然后也不顾左肩与石层摩擦的疼痛,抠住某处用力向上爬,等终于爬到顶上后,边喘着气边向下看,见陆续也正抬了头,探出手去说:“来,我拉你上来。”
可陆续却没有伸出手,而是站在底下以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心骤然而凉,意识到刚才闪过的念是什么了,再开口时嗓子已有涩然:“上来啊,陆续。”
他摇了头微笑后说:“小九,你已经想到了,我上不去的,那个洞口太小,你挤进去都肩膀磨破了,我的体型根本挤不进去的。”我勃然大怒:“你这算什么?牺牲自己来保全我?陆续,你听着,我不要!”吼完就欲伸脚下去。
陆续面色一变,急声说:“小九,你别冲动,听我说,我不是要去送死。这白岩大多数都已经流向了两侧,而这缺口处外在的表层灰岩都变坚硬,我想与你一样进去已是不可能,所以只能靠你。等于你现在是在这具庞大生物系统的体内,我们赌一把,赌现在遭遇的白岩微生物是与之前黑岩是同一种,我怀疑你手中的这颗球被疯子给误打误撞拿下等于是破坏了它的心脏系统,所以你要在它身体里找到同样可能是心脏的东西,这样才能将其毁灭。”
“那万一赌输了呢?”我没法拿陆续的命来赌。他反倒坦然而笑:“赌输了至多去陪疯子而已,估计他在那里也挺无聊的,正好我去教育他。”
明明他在开着玩笑,我听着却异常难过。底下传来他轻语:“小九,别哭。”微微一愣,发现居然视线已模糊,他说:“我估计两面墙至多还有五分钟到十分钟左右就能合拢,也许这东西就是为了两头接轨从而得到再次结构平衡,所以你要节约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去找,小九,我相信你能办到的。”他的语气很轻松,完全没有一点生死关头的惊怕。
可我不可能像他这样,我怕得要命,但凡有一种可能,都不想此刻让他离开视线。可是我没得选,咬破了嘴唇扭头而爬,手电筒只剩了一个,在陆续那,洞口本来就小,我双手双脚并用快爬了一段,就沉入了黑暗。泪已停了,脸上一片冰凉,这时候眼泪抵不上事,陆续说只有五到十分钟,我只能当成是五分钟来计算,所以绝不能有任何的情绪来影响判断。
刚才下意识选择的方向是右边,真的就是跟老天赌一把,因为我不可能还有时间回过去再选左边寻找。另外,有一个不敢去想的念头,就浮在脑际,只要触碰到,我就会完全失去理智。
当默数超过三分钟,心底寒意冒上来。陆续在骗我!这个念头倾滚而来,他用那颗冒绿光的球珠在忽悠我,其实他早就知道这白岩与那黑色软状物不是同一种生物,故意把我骗离洞口的。
这念头就是植在脑中不敢去想的,一旦想了就停不下来,我颤着身体回头,脑中只剩一个问题:他现在怎样了?因为假如真的如我所想,那么他在把我骗离视线后不可能就等在原地,必然会作出什么事情让我断绝任何可能的念头。
咬碎牙齿和血吞不外乎我此刻的心情,甚至气血翻涌,喉咙口发痒。本身因为儿时的经历,我在地面爬行速度就要比常人快,这时更是加倍,当看到射光在前方时,我心头一松,光还在,那陆续还在底下。可等我再爬近些,整个身体都在发僵,已经看出那光源从何处射出,那只手电就在缺口的边缘安然躺着。
脑子嗡嗡地想:陆续呢?等我爬到当前,整个人都木了,头皮发麻,缺口正下方两尺,灰岩正在慢慢长高,往这个孔口填补上来。陆续是真的骗了我,不止绿球,还有两面墙合并的时间,在我这个来回间,墙合上了,他真的步了疯子的后尘,被灰石墙吞噬掉了。
死盯着那越来越高的灰岩,嘴角牵起讥讽的弧度。生物平衡!它想通过填补回流,修复之前被破坏的平衡,我会让你如愿吗?倒是忘了,微生物也是生物,只要是生物,就能传递声波,我驱使动物的能力或许没法驾驭它,但是毁灭还是能够的。从没用过这种方式,因为聿哥说这是玉石俱焚的笨办法,除非求死。我现在就是在求死了吧,反正等它没上来,也一样会被吞没。
身体后仰靠在墙上,积气于腹,让那股气一点点上升,像棉球一样越滚越大,到得胸腔时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心口发疼,就在我欲将压在喉咙处的那口血喷出,使气血合一发出令任何生物都能毁灭的音频时,突觉后心处一股热量涌入,竟一下就把我积聚的那股血气给化了。
我捂着心口回头,惊愕地看到身背后那块石层隐隐散着幽绿的光,而我口袋里随口而塞的球珠仿佛得到感应一般,也射出比之前强烈的绿光。我直觉拿出来去靠近那处,奇迹般的,石层变软且张开,然后露出与我手中一模一样的球珠。
相比之下,长在里面的这颗要亮一些,好似冥界的幽灯,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感觉它好像还闪了闪。陆续说,这种球珠可能就是微生物形成怪石的心脏,要想毁坏这整个系统,只有将其心脏剪除。我毫不犹豫伸手去拿,却发现它炙烫得不行,几乎都能感觉手上皮在翻卷,但我没有松手,眼睛死死盯着,默数一二三,一个发狠用全身的力量向后拽。
感觉就像真的在扯一条生命线一般,球珠脱离那墙体的瞬间,看到周旁的白岩在扭曲翻腾,随后整个空间就开始天旋地转了。我能做的本能反应就是双手抱住头,一手一颗球珠都没放,死死的握住。翻滚、倒转,不间断地持续,到后来我的头已昏沉,闭上眼时想:我是真的爱上陆续了。
只有爱上了,才会觉得死并不可怕吧。
他比我先一步被灰岩墙吞噬,人能闭气的最长时间不过一两分钟,之后心跳就会因窒息而停止。所以,他在前面等着我......想到这时,心里犹如开了个洞,空空的,却感觉不到疼。
176.幻觉里的错觉(感谢冷灵心赠送钻石)
当疼痛进入神经系统时,我知道自己没死。意识是伴随着痛一点一点回来的,差不多有知觉时我就感觉到身上沉重,整个人好似被压在什么下面。
眼睛睁开,本以为会是一片黑暗,却没想睁眼就看到了光,有些模糊,眨了下眼才看清光来自我紧握的手。正是昏晕前抓握在手中的两颗球珠泛着绿幽幽的光,摊开掌心,有种错觉,就好像看到的是一对眼睛。都说心眼心眼,如果它们是那两种东西的心脏,也等同于是眼睛了。
后来我是知道了,为啥觉得身上沉重,因为有白色的软岩压着。还真与之前情境相似,吸附在顶壁的白岩加灰层都化成软泥摊落在地,只是这个形体要比黑岩要更庞大一些,但再庞大也是存在核心口的,一旦剪除其“心脏”,那么结局只有一个:灭亡。
我细想了下,假如以我们下来的窟窿和夹层算作第一层的话,那么黑岩算是第三层,这个白岩则属第四层,先黑再有白,意为黑白双煞吗?就知道这个古洞不仅只有洞螈在镇守的。
好了,该思虑的都想了一遍,脑袋并不空,还有一个角落没触碰到,却光只是偏向那处,就觉心口有了钝痛。思绪无法控制汇流而去,一个字一个字地翻着:陆续呢?
他被灰岩墙给吞噬了,现在无论灰岩还是白岩都坍塌在水沟内,生可能难以奢望了,那么至少还能找到他人吧。这么想着,鼻头就酸了,随后是眼眶里难以压抑的酸意层层涌出,我埋头在臂弯里,默默把那泪给逼了回去。
幸而那些白岩都呈现软泥状的,所以当我积聚了些体力时,并没很吃力地就把覆盖在身上的软岩给掀开了。扶着墙直立而起,发觉水浅了,只到脚踝之上的位置,转念间就想明白不是水浅,而是顶上的岩层都填进了水下,使得水面变浅。
靠在墙上喘了好一会气,才控制住双脚不颤,左右看了看,直觉向右走。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直觉,就下意识地选择,反正这时也没时间限制,无所谓选错选对,右边找不到就返回左边找。
一脚深一脚浅地迈步,原先的白雾也都消散于无踪,看来陆续真说对了,白雾不是雾障,它的存在是因为那白岩生物,在那最后时刻,它为了修复平衡,也在不断吸食着雾气,恐怕白雾也属于它生命的一部分。当整个生物形体都没了,雾气自然也就没了。
两颗球珠的幽绿光合起来还算亮,边走边探照,差不多挪动了近三十米左右,软泥就没有了,脚下水没过了膝盖。我往黑暗中看了看,微一迟疑,继续向前迈进,这回边走边用脚在水中渡,因为以这样的深度,水完全可以没过躺着的人。
差不多又向前二十多米才停住,转身掉头时,走到了另一侧,可因为全身力气是抽离的,一个踉跄人就摔进了水里,扑得满面都是水。扯起嘴角苦笑了笑,这老天爷啊,要折磨起人来,真的是用尽各种方法,嫌我这刻还不够凄惨,硬是要让我再落魄些。
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再度扶着墙起身,依法炮制,边走边用脚往旁度,来回之后刚好整条道都没地方遗落。看来右侧是判断错误了,人的直觉通常会骗自己。
可心里有个声音却在无情地问:真的是你直觉吗?明明觉得他该在左边的,因为疯子就在左侧几十米开外被墙吞噬而进,假如在最后那刻陆续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话,他一定会选进到疯子那侧的方向。这是人之本能的判断,我所谓的直觉,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想真的在某处看到或趴或躺的身影是他,更不想看到淋漓破碎的躯体,那会让我已极微弱的神经崩断而发疯的。可即使是这样,脚下没有在停,一步一个脚印地越过中线。
当失魂落魄中一脚踏实,水没到腿部时,心神怔了怔,没有?咬了咬唇,把球珠塞进了口袋,然后弯下腰去伸手入水中,一寸一寸向前摸索。没有如刚才那般理智地去衡量距离,就是机械而麻木地探摸,等到腰部酸痛袭来时,我才浑身一震清醒过来,也没有?
不但没有找到陆续,连疯子也没找到!陆续往这左侧是凭自己的判断,可疯子却是百分之百在这左侧五十米处消失的。难道说......最后的翻腾把我给搅得偏离了中心位置?所以我以自己醒来的位置作为中心支点来搜找,就是错误的。
那到底偏离了多远,向左偏移还是向右偏移?假如说已经把我卷离到很远,那么我刚才所做的都是无用功,心里那些忐忑、迟疑和惊恐,全都是枉费。
瘫坐在了水里,身体向后仰倒,当水没过脸面时,脑中浮现陆续愤怒的脸,好似他细碎的语声也钻入了耳膜,一个激灵震颤,脱水而坐起。四下惊看,幽暗漆黑,哪里有他?
是我产生了幻觉,还是这世上真有鬼魂一说?我轻声开口:“陆续,你在吗?”一片沉寂......嘴里万般苦涩,心道怎么就悲哀成这样了,居然奢望他的魂魄在旁边。
突然耳膜极轻微的一震,心漏跳了半拍,由于对音频的敏感,我的耳朵要比常人更加敏锐。极细小的声音引起的波动,都能捕获。若刚才听到的声音我以为是幻觉,那么此刻耳膜的微震不可能是了,但真的太细小了,无法捕捉到声源的方位。
想要再细听,但那声音却不再发出。我没有动,全神凝注,等过去近有五六分钟时,一道细声再次钻入耳膜。这次听清楚了,却也让我吃惊,声音竟然来自......水中!
心跳骤然加速,刚才我正是仰躺到水里时听到的语声!毫不迟疑地闷头进水,任水没进耳内,耳膜的冲击或许会受到影响,但无损我捕捉音频讯息。水下听到的虽然仍是间断的声音,但相对要比外面清晰许多,我将耳朵贴近底层,发现反而声音变小了,也就是说这声音是通过水传播过来的?那么正确的出口位置一定不是这里。
不管这意味着什么,我都本能地去搜索声音来源,当水下憋气不足时,就抬起头呼吸换气,然后再憋住气把头沉在水中向前匍匐而行。方法虽愚笨了些,却是有效的,随着一点点探进,声音就越来越清晰,确定是人声,可是却听不到第一次在水下时熟悉的嗓音,难道真的是我错觉?
这洞里来了那么多人,除去陆续,就疯子算与我最合得来,可他们两人都......瞬间没了去探知声音发源处是谁的念头了。无非就是梁哥那群人吧,他们的处境,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到底还是奢望了,心中如是想着。突然一道音直击我心门,语句杂乱不清,可声音我不会听错。一激动水呛入,我被迫离开水下,鼻腔痛得像被火烧一样,眼泪瞬间就给逼出来。好一会才缓过来,意识都像被抽离过一样,头都憋得有些疼,握了握拳告诉自己冷静。
古洞有九层,现在是第四层,所以声源来自第五层。有了明确目标后,再入水搜寻就有方向了,声音离得这么近,应该就在周围,忽略偶尔传来的语声,那里面几乎就没那道。不管是我错觉还是奢想,打定主意找到位置,起码看一看确定了再说。
可无论我怎么搜找,都寻不出有任何松动的位置,倒是摸到几个细孔,手指伸不进去,忽然间觉得这细孔像是陆续的电钻笔钻出的,口径很相似。
倒是忘了还有电钻笔了,可我有些无法确定到底是在陆续手上还是疯子那处,只记得最后用时是解救疯子的手,后面陆续是自己揣兜里,还是给了疯子放背包,真的没留意。
假如是在陆续那,也就是说此处就是我被他送到白岩之内的那处位置,当下他是也想到底下可能是空的,利用钻孔来凿穿?不对,就算再快也不可能短短五分钟之内就将底下凿穿到足可供他钻入,他不可能用如此愚笨的方式在最后作所谓的垂死挣扎。钻这几个空必然是有用!
那如果电钻笔是在疯子那呢?心里头油然冒出这个念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疯子被灰岩墙给吞没后并没有很快死去,他在那墙内还能活动,甚至可以俯下身去用电钻笔打这几个孔洞。同样,他也不可能是想要借靠那支电钻笔来凿穿底层求生。
两种可能,同时指向了同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钻这个孔?
心跳又开始加速,感觉自己离答案很近,只需再往前一步就能想通整件事,可由于凌乱的语声间歇性地传进耳里,不断地扰乱我思绪。无法控制不去听那声音里可有熟悉的那道,心无法平静,就不可能有完整的思维系统。
用力咬了咬牙,从水中抬起头,有那么瞬间天旋地转,我重重靠在了侧墙上,背部砸得生疼,一道灵光袭入脑中,我知道了!
177.你在那里吗?(感谢密易花赠送钻石)
答案是呼吸!
当灰岩墙吞没掉人后,里面一定是没有空气的,不用多久就会感到窒息,求生的本能迫使人寻找任何可能的方式。假如是陆续,那么他会先有预见的凿穿孔洞,趴在地面让口鼻在孔洞之上,以此来争取存活时间。假如是疯子,那么这灰岩墙可能不至于立即致命,他还有余力能够到底部钻洞。
另外,我发觉自己对整个事件的判断方向错误了。
耳朵听出声音来自底层后,就下意识地在水底寻找缺口,可我忘记了一件事:这是条水沟。
假如底部是有缺口的,那么水必然会往那处流,底层空间够大的话,甚至可能会将此水沟的水都抽干。但现实是水位基本没变,而且平静无波,完全没有激烈的流动性。
水底有通道基本已不可能。不管听到那道嗓音是不是念想中的,我都任性的当成是,所以我在思考底部没有通道,那么要怎么去到底层去?
上下皆否,只有是两旁的侧墙!思路是往正轨而走了,先前搜寻时都只注意水下,根本就没去留意墙。知道搜找的范围可能有些广,虽然听着语声传来似在近处,但入口未必就是,之所以听得声大应该归功于那几个钻孔。它们不足以让人钻过,但却能将声音传播出来。
思路对了,实行起来却不易,好长一段距离内,都没有任何发现。我的方式是循序渐进法,左侧墙搜察过去十米,就回到原点搜察右侧墙,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在某处偏下位置摸到岩石有松动。向内推进纹丝不动,想要向外拉又没有着力点,试了各种方式都不得法。
我急的额头冒汗,明知这个可能就是通道口,周旁的缝口都能摸出来了,宽约一尺,高约一尺半,足够供人穿过了。但就是没法将它弄开,我需要工具。探手进兜,是两颗球珠,那根本起不了作用,拉开外套去拿竹管。有几根竹管的头部是削尖的,我尝试插入岩缝,可竹子与石头比一定是石头硬,几根竹管的头部都被撬平了,也没能将石头弄开。
恼怒之下抬脚而踹,带了泄愤的情绪,一脚又一脚!明知其门却不得而入,这滋味不止是不甘心,还有沮丧和愤怒。可就在我踢到十多脚时,突然发觉脚下的石层有了偏移。
收回脚就凑近去看,当真是误打误撞,居然那缝口被我用脚给踹得一侧凹陷,另一侧的缝口则斜凸出来了。我立即用掌抵住凹进的那边,用力向内推,看到它一寸寸地翻转,心中大喜。
不管原来开启这通道口的方式是怎样的,我此刻用近乎野蛮的方法把它给掀开到侧立在偏左的位置,由于它厚度近有五公分,加上最左侧留出的五公分左右的空隙,留存的较大位置就只有二十公分了。尝试向内伸头,卡在了耳朵的位置,想了想,把脸侧过来,几乎就是贴着面挤进去的。
头钻入了,身体就容易许多了,因为高度还在,只需整个人以侧爬的方式向内。爬进一尺后,头部就不再受石层挤压了,等手再解脱出来,快速向前爬行了些,腿脚也可伸展。
很难以置信,这里面居然有一个狭长通道,高度与宽度就如口径处一样,虽狭窄,但足能供人钻爬。爬出约十多米,就发现开始斜向下,也不再笔直,有曲折弯绕。
当爬了近约半小时后,我一口气血翻涌而上,那前方居然是封闭的!
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想爬过去看仔细,却没想突然手一个撑空,头往下而栽。真得感谢这通道高度只有一尺半,如果高一些,那么这时我根本无法用脚去卡住下坠的身体。当下我的情形是半截身体栽进了黑窟窿内,腰部以下都被用脚狠力抵住顶壁而斜翘在那。
小心地一点点向外蹭,到了手臂能弯转时,掰住层面将自己拉拔了上来。是自己刚才太过心急,以至于连身前有个这么大的窟窿也没发现,顿然也明白为何前方会是封闭的,原来这里还有个下口。
刚一路匍匐而爬时,我有对这通道仔细观察过,若说先前遇上的各种岩层、石笋、钟乳石等都是天然的,那么这个通道则有人为挖掘的痕迹。有好多切面都非常齐整,连一点褶皱都没有的,只有工具才能办到。而如此长的通道,不可能是在短期之内挖成的,所以排除了梁哥那干人的可能性。
心内有个自然而成的想法:会是韩建成吗?
不管从哪个时间段来衡量,他都是最有可能挖此通道的人。先不讲他这次来这死亡谷有半年之久,挖凿通道的时间绰绰有余,就是当年扳倒陆父之后,他暗中过来的可能性也很大。
如果是他挖的话,显然他也到了这第五层。那么刚才听到的语声中,必有他在,想到这心绪不由沉重。不再迟疑,将上半身越过窟窿口,到膝盖位置时就将脚探入,四周踢蹬,没有碰到任何遮挡物,里面是空心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要下去,就只是换个方式而已。
手一松,身体就极速下沉,坠落近两米脚触到了地面,就地而翻滚,缓去了重力幅度,等翻爬起身时莫名失神。记得之前被黑岩藤蔓甩脱到地,陆续后来就教训我说不知道下到地上要就势翻滚一圈的,眼下却在无形中学会了这招。
目光凝向未知深度的黑暗,低问在心间:陆续,你在那里吗?
脑中回忆了一下刚才通道曲绕的方位,拿出绿光球珠,向着认定的声源传播方向而行。当细碎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时,知道自己判断没有错,果然人在此处。球珠会发光,不能再用,塞进了外套内袋里,四周陷入漆黑无影。
并非空旷平地,少了光探路,只能像瞎子一样摸索过去。听着声音飘来就在前方,但地面时有岩石凌立,绕来绕去的发现反而变远了。我一恼索性不按章理走,直接攀爬岩石。那石头也不是太高,至多两米左右,总有缝隙能供我穿过,总算在连爬过去好几座石后,语声又近了。
第一个听清的还是梁哥的声音,他语音时高时低,有着从未有过的激动。
我在爬到足够近的位置后就停下了,从我的位置已经能看到前方的光亮,目测二三十米远。再前进,耳力好或者比较敏锐的人,容易察觉到。既然梁哥在此处,意味着那群人有可能都在,假如与前一次情形雷同,那么我太早暴露目标只会将自己陷入困境。
因为隔得有些距离,所以那边传过来的说话声总会断断续续,倒是能辨别除去梁哥外,何教授也在,还有韩冬灵与于秋远两夫妻,这三个人先后都有开口说话,数韩冬灵最好辨别,她是唯一的女性,声音出来要比别人都尖脆。
好像阎老一直都没听到说话,此人比较霸道专断,要么就是不在那边,要么就是没法开口,否则不会如此安静。似乎他们在争吵着什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盖过声音,无法听出完整语句,而就在这杂乱中突然冒出一道低沉声线,我心神震了震。
无法用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自己的手脚动了,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无法再停留原处。
在上层水中听到时,由于音的隔断和水介质的影响,让我始终不敢真正肯定。后来摸到电钻笔钻出的孔洞,依然不敢肯定究竟是谁钻的,因为我很难说服自己在被灰岩墙吞没之后,再经历那犹如大地震似的天翻地覆,一个人还能安然无恙。
直到这刻,清晰的辩驳,没有任何杂质影响,没有其它思维左右,在一团杂乱声里就是那么突出的嗓音飘进耳膜,我的眼眶再一次泛酸。抵靠在石头上,默默任泪划落脸面,隐在唇间的喟叹是他的名字:陆续......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翻爬上下几个轮次,终于摸到了最近的位置,从岩石后探出头,目光一寸一寸扫略过去,生怕遗漏了哪个位置,而将他忽略了去。事实上,陆续无论在何种情景下,都是耀眼夺目的。与他英俊的脸面无关,是他身上外射的一种气息比之旁人都要强烈。
我敢说,就算在人群之中他也埋没不了。视线掠到某个位置时就定住不再移动,陆续靠在墙边坐着,他身旁有着谁我也没留意,就是痴痴看着他的脸。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轮廓分明而立体,黑亮的眸子深幽无底。
由于我的位置并非他正对面,有个侧角度,所以他的视线定然不是落在我处。稍稍向我身旁的石头外面瞥了一眼,似看到一个人的头顶在晃动,以目测高度来判断,应该也是坐着的。
一道尖锐的嗓音划破耳膜:“阿续,你疯了吗?”我微微一怔,原来韩冬灵就在我爬的这块石头底下啊,没想离得这么近。总算从初见陆续的震惊里回神,将目光从他身上移转,但立即又定住。
我眯了眯眼,在陆续身周有两人,一个坐着脸色颓败的人,一个躺着,两人的年纪看着都只在五六十岁间。他们中必然有一个是何教授,那么另一个人是谁?
178.全员聚首(上)
并没有看到阎老以及其余的人,不知是否在我看不到的角度。倒是在偏角位置看到了梁哥,还有......地上躺着的人是疯子?我眯起眼想要看仔细些,因为那人是趴伏着的,身上的衣服像裹了一层泥浆,可与疯子那件老棉袄十分的相像。
正当我兀自猜测时,突听梁哥开口:“因为我姓何。”
由于之前他们谈话我并没窥听到,这句话突然冒出来,听得我有些莫名。但看陆续的神色却是一震,随后眼中流露震惊和不信,他从齿缝里迸出字:“你说什么?”
梁哥这时反倒显得很平静:“你没听错,我姓何,单人旁一个可字的何。”
我听着蹙眉,用得着解释这么详细吗?等等,何?我的目光划向陆续那边,再转向梁哥这处,顿然间醒悟了什么,梁哥不姓梁,他姓何,那他与那何教授......
“他是我父亲。”梁哥平白的讲出了事实,“所以陆续,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他好吗?”听完他这话,我才留意到坐在陆续身前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体在发颤,而他的颈后抵着一把长刀,正是陆续藏在腰间的那把。
陆续的脸色十分阴沉,他的眸子里似能喷出火来,他问:“所以,你是有意接近我的?”
我看到梁哥的表情黯了黯,垂下眸子时说:“在秦岭那次,我救过你的命,能不能当是一命抵以命?”陆续突然就暴怒了:“你现在来跟我说一命抵一命,当年何建国与韩建成为什么就不能放我父亲一条命?你跟我说你叫梁正,取刚正不阿之意,引我与上面建立关系,帮我消了老头子案件的档案,算作抹去了污点,为这件事我对你一直感恩,觉得就算你让我去死都甘愿,却原来从头到尾你都拿我当孙子一样骗!来来来,告诉爷,你本名叫什么?”
我感觉陆续的情绪已经极端不稳,他的眼里全是戾气,甚至握刀的手都有些微颤意。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即使之前梁哥编了个不着调的理由给他使绊子,将他捆起来抓着,他心里头还没有完全对这个人绝望。就如刚才梁哥言辞中透露的,他们曾经在秦岭出生入死过,梁哥曾救过他的命,单单只这一点,他都会记上一辈子。
可现实是,梁哥是那何教授也就是何建国的儿子,那与陆续的认识可能是偶然吗?
在陆续问出那个问题后,梁哥并没立刻回答,只是眼中流露复杂神色,过了片刻才开口:“我叫何正梁。”一声重叹从陆续那边传来,但不是来自陆续,而是他身前的中年男人,他说:“陆续,不是阿梁的错,是我让他去接近你的,你若要怪,就怪我吧。”
原来陆续那刀抵着的是何教授,那么脚边躺的那个是......没等我多猜疑,就听何教授又道:“当年的事是我鬼迷心窍听了老韩的,一步错步步错,到后来想回头都没机会,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有报应,当阿梁说你也在这古洞时,我就猜到可能报应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韩冬灵突然幽声开口。
可这时候根本没人理会她,就连陆续也是一个眼神都没往这处飘一下,他嘴角牵起讥讽的弧度,“想把一切责任都推在韩建成身上?这样就以为我手下的刀会软,也真叫天意,在我以为命将不保时,阴差阳错地在这里与你们相遇,啧啧,看看,人不多不少,事件的关联人都在,连半个闲杂人等都没有的。”
一个畏缩的声音冒出:“陆续,我也算是关联人吗?”是于秋远,紧随的就是韩冬灵的怒斥:“你闭嘴。”陆续朝这边笑了下,眼神却很寡凉,“你是韩建成的学生,又与韩冬灵结了婚,你说你是不是关联人呢?”于秋远不敢作声了。
陆续突然拿脚踹了下身前躺着的中年男人,韩冬灵尖叫声起:“陆续,你敢?”可陆续权当没听到一般,继续用脚踹,直到那人一口血喷出,猛咳不止时,他才咧嘴一笑:“醒了?这出戏怎么着也得你担主角才是,一直躺在那装死不行的。”
眼前忽的一闪,看到韩冬灵踉跄着向陆续那边冲,嘴里喊着:“你个疯子,不准你打我爸。”
我恍然而悟,原来那个中年人就是韩建成。闻名不如见面,只从外表看,也就是个看起来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衣着都有些褴褛了。转念一想,于秋远说最近联系上也都在一个多月近两个月前了,那在这古洞里这么久,要还能衣冠楚楚都是怪事了。
陆续阴沉的低语比起之前暴怒的吼声还要来得让人慑缩:“你再往前一步,我现在就一刀刺穿他喉咙。”他的刀尖刚刚就刺在韩建成喉咙口。
韩冬灵奔前的脚步嘎然而止,因为是背对着的,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背影颤抖的厉害,在陆续的一声低喝:“退回去!”之后她身体反而不颤了,只是两边肩膀垮下来,一步一步的倒退着,等回到我掩身的石头下方时,听她幽声问:“阿续,为什么?不就是我爸不待见你,反对我们俩的事吗?你需要为这对他动刀子?”
我对这姑娘天真的想法真是无语了,居然到了这刻剑拔弩张时,还能想成陆续是为了那些情情爱爱的事而这般做。只能说,她一点都不了解陆续。但心念电转间,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或者韩冬灵太过了解陆续。只要不是傻子,也都听出了梁哥父子的话外音,她也非常害怕那背后隐藏的事,清楚知道一旦揭开,那么事情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所以这时候她有意提醒陆续之前与她的那段情,无论什么恩怨,都希望陆续能看在她面上放过韩建成。
这一招高!只不过此时的陆续,戾气太重,阴婺的神色里没有一丝柔软,开口时是讥诮的语气:“知道你爸爸为什么不待见我吗?你真当他在意我只是个混混?他在意的是我这个姓,在意我是陆风的儿子,因为他害死了陆风。”
“你胡说!”韩冬灵歇斯底里地吼出来,转而她问自己父亲:“爸,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韩建成的脸色很灰败,可能刚才被陆续踹的那几脚很重,想要开口讲话,但嘴唇颤了颤没出声来。这边于秋远也在帮腔:“陆续,你不要胡乱造谣,老师为人正直,怎么可能害死你父亲。而且现在是法制社会,杀人犯法的,这种事老师万万不会做。”
陆续没心情跟他们辨,直接拿尖刀在韩建成脸上划过一痕道:“你来交代当年那件事,若有一个字是虚假的,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
痛让蜷曲在地的人低低哀鸣,听那声音像是声带撕裂了,发出来的音很刺耳。
何建国似乎看不过去,主动开口说:“不如我来说吧。当年,我与老韩和陆哥三人,是从这古洞出去勘探队的唯一生还者,陆哥是领队,老韩是副领队,回到部门后就由陆哥打了份报告给上级。之后上级针对我们遭遇的特殊情况重新布排,另安排了一批人想去拿回我们没带走的宝物,可收到的消息却是宝物不见了。当天晚上老韩就来找我,说那宝物被陆哥给私藏了,他跟我说离开古洞的前一晚,他半夜去解手看到陆哥慌慌张张回来,之前没多想,现在宝物遗失了才想起这事。
当时也真就鬼迷心窍了,老韩这么说,我就真信了,两人一合计就决定去上级举报。很快陆哥就被逮起来了,私藏国家公物这罪可不轻,我当时掂量着陆哥不敢硬,一定会把藏宝地给坦白出来。可绝没想到,陆哥不但刚硬地死不认罪,还反口咬我与老韩狼狈为奸陷害他,更指老韩才是私藏宝物的人。老韩被气得当场就昏晕过去,醒来后就对我说:陆哥狼子野心,他想私吞宝物,还要把罪名嫁祸在我们身上。要我开庭时一定要与他一起严词历证亲眼看到他半夜私下离开这件事。
两个人的证供比一个人的更具说服力,最终的结果你也应该知道了,你父亲入狱。在当下我以为是自保的行为,完全没有想到陆哥刚烈到如此,居然会在狱中自杀。事后我才觉得不对劲,去找老韩问,他都称病没见我。我不清楚老韩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明白一件事:陆哥可能是无辜的。后来我想过补偿,暗地里给陆哥家中寄钱过去,还不敢署名。可钱寄过去都被退寄回来了,后来他们更是搬了家。”
话到这里,何建国停了述说,迷离着眼视线落定在虚无中,表情带着忏悔的忧伤。
只是忏悔何用?一条人命就此逝去,而且恩怨还延及到了陆续这一代。冤冤相报何时了,那是没切身感受过那生离死别之痛的人说的风凉话,陆父的死造成的阴影对陆续定然巨大,这要让为人子的他如何将仇怨化去?
179.全员聚首(下)
明明已经是得知大概的故事,此刻听来还是会对陆续觉得心疼。加上梁哥这事,陆续心里一定是犹如扎了一把刀一样疼。
“所以,阿续,你是为了我爸故意接近我的吗?”韩冬灵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开口而问。
刚才就觉得此女脑子并不傻,果然如此,何建国将当年的事讲了个大概,她就立即想到这一层了。陆续没有回答她,无疑是默认了,韩冬灵低低笑起来,听着有些凄凉,好一会才说:“我一直以为不管走到哪一步,跟你都不算完,哪怕我与秋远结婚了,你还会在原地等我,我们还有将来。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是错的,你不但有了那个叫许什么的女人在身边,连与我认识和相恋都是带了预谋和算计的。”她顿了顿,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咬:“陆续,你够狠。”
陆续不够狠,事实上当韩冬灵说着这些话时,表面上他似漠不关心,实则眼神里敛藏了痛意。当我以为那痛意是为她时,突然就听他以凶狠的口吻说:“她有名字,她叫许玖,听清楚了没有,她叫许玖!”最后四个字是用吼出来的。
我看到一张狂暴的脸,眼中含着杀意。
“陆续,”长久没说话的梁哥出声,“整件事最无辜的人就是冬冬,她可以说是受害者。即便关于许玖的死,你说是那机关导致了上层毁灭,将许玖翻搅在内而死,那么当时触动机关的是我,这个责任该由我来担,你没必要迁怒于她。”
听到此吃惊不已,他们居然以为我死了。
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不过在没亲眼看到他之前,我也以为他死了的。是否这个地方有别的途径能看到上层的情况?若是这样,那么之前我经历的天翻地覆以及最后岩层坍塌,呈现给他们的将会是十分惨烈的一幕。无论是谁,都会以为我没命吧。
我想我有些明白为何陆续看起来真带了点疯狂的意味,他跟他们一样也以为我死了!将我托进上层,骗我离开,以为是给我一条生路,却不想生路变成死路,他焉能好过?
只听他讥笑出声:“你不用抢着把责任揽身上,小九没了,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既然齐聚一堂了,那就让恩怨一起了断吧。韩建成是主谋,我拿他先开刀,下一个就是何建国,至于你们,呵,各安天命吧。”说完他竟真的抽刀欲砍,我惊得想不顾一切喊出声来,却被梁哥抢先了一步:“等一下!你不想要疯子的命了吗?”
我转眼一看,心血翻涌而上,梁哥居然无耻到拿疯子要挟陆续,他的手里有把枪正指在疯子的脑门上。陆续的手没有停,眼睛都没眨的一刀尖刺而下,韩冬灵尖叫出声,在所有人以为韩建成命不保时,却听刀尖折断声传来,我定睛而看,这才发现原来陆续那一刀刺在了韩建成的脸旁。
韩建成的眼神可以用惊恐来形容,凸瞪着眼看陆续。而另一边梁哥似怔了怔,开口而唤:“陆续你......”后面的话语塞在喉间。陆续突然将韩建成一脚踹飞开,然后再一脚狠踢在何建国的背上,把人踢得踉跄而倒地,嘴里嘶吼:“滚,全都给我滚!”
梁哥以最快速度上前,拉拽起自己父亲,看了一眼地上的韩建成,扭过头没理,只是带了何建国回到原位。最后是于秋远抖抖索索地走出来去拖韩建成,我这时才留意到韩建成的腿部全是血迹,看着好像是断了。
陆续带了点疯狂的笑着靠在墙上,他说:“梁哥,因为何建国是你父亲,你拿我当猴子一样戏耍也说得过去,疯子死心塌地崇拜你相信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兄弟’两个字,你真的是扮演到炉火纯青啊。呵,你真觉得拿他一条命能威胁得了我?假如我豁出去了,就是你们全都死在这里,我都能眼睛不眨一下。”
明明他口中在说着狠话,可是我却觉摸出了凄凉味道。事实上他看似凶狠残虐,仇怨冲天,但并没有真正要谁的命,我敢肯定,韩建成那腿也定不是他弄的。就算是他打残的吧,那也不为过,两条腿抵陆父一条命,加上陆续半生孤独被人看低,难道还不值?
没人教过我所谓正义与邪恶,在我感官世界里,就是单一的认定陆续,那么所有的理都站在他这边。哪怕这一刻,他真挥刀杀了韩建成与何建国,我也觉得是他们死有余辜。他没动手,只证明他理智还在,真无需为他们刀口上添血腥。
可他有理性在,不代表别人。只觉一道身影从眼前晃过,扑向的不是陆续,而是旁边的梁哥。看清了是韩冬灵,隐约有不好的感觉,只听梁哥一声“冬冬”,我定睛而看时心口倏然而凉。
韩冬灵竟然将梁哥手中的枪给抢到了手中,而枪管堪堪正对着陆续。
要比人疯狂,舍她韩冬灵谁数?只听她戚戚笑着,声音比哭还难听,“陆续,你为了那个女人,要杀我们所有人是吗?给我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陆续的眼中并没惧色,只淡淡地看着,当他眸光闪过时我心往下沉,几乎已经猜到他要下什么决定,唇轻启,出来的话是:“从没爱过。”
我听到了扳动扳机的声音,脑中一热,脚下一个重力踢蹬,朝那处飞身扑去。扑得并非韩冬灵,扳机声已起,我即使扑倒了她,子弹也已飞出,这一刻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挡住陆续。
在纵身而跃的同时,我看到陆续的视线抬起,正对上我的眼,他眼中清晰地浮现震惊。我想这可能是我将儿时从兽身上学到的本领最学以致用的一次,双脚的蹬力加上身体的柔韧性,竟能使我犹如豹子一般飞跃到陆续身前。等待着痛楚袭击背部的那瞬间,眼睛用力凝定眼前这张震惊到发懵的脸,心里想的却是:他并没帅到怎样,我怎么就愿意为他挡子弹呢?
弹夹声在空间内单一回旋,愣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那是空弹!倏然回身,看到的是韩冬灵血红而惊惶的眼,至于其余人的目光,不用去看也都布满了震惊。咧嘴而笑:“孤魂野鬼哪有那么容易死呢,自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才黄泉路上有意思。韩冬灵,这儿就你一个女的,不妨做个伴吧。”
刚才挡在陆续身前与他对视的那几秒里,将自己这刻的形象窥看了个清楚,说像鬼还真能说得过去,头发散乱,脸上血污斑点,身上的外套与疯子那泥浆衣没多大区别。所以我这咧嘴一笑,加上说的话,立即就看到韩冬灵眼中浮现惊恐。
要的就是她这惊恐,我一个箭步上前,啪啪两掌扇在她脸上,回身时那把枪已经在我手上。对枪我并不太懂,不能确定刚才到底是不是子弹卡壳才避过一难,所以危险武器还是夺下来安心些。至于那两巴掌,我冷笑在脸上,是下了重手的。几乎立即的,她那两边脸又红有肿。
于秋远惊呼一声上前将人拉了回去,靠到山石上还颤着声问我:“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故意幽声开口:“你有见过活人像我这样的吗?”效果很满意,对面的几人包括梁哥都慑缩了下,但觉手上一紧,我低下头发现是陆续从后抓住了我手腕,听到他在轻声问:“小九,是你吗?”
回转过身去看他,“不是我你想是谁?高尚的以为骗我进洞是为我好,结果呢?反而害得我命丧黄泉,你说我做了鬼能放过你吗?”
在以为他没了时,我悲恸到发狂;在发现他可能还在时,我怯懦地不敢去证实;在真的看到他没死时,我几乎喜极而泣;而这些滋味都一一尝遍后,心绪也恢复过来,想起前情就徒生一股恼怒和愤恨,这个人该死的自作主张留生路给我,却弄得两个人都差一点命丧。
陆续的目光死死盯在我脸上,都不带眨一下的,突然他笑了,是真的笑,嘴角弯起弧度,眼底浮出笑意,他说:“好啊,做鬼也别放过我,最好是纠缠我一辈子,让我永远都离不开你。”
人前不想下他面子,把手里的枪往他怀中一丢,恶狠狠地说:“收着,真没出息,被旧情人拿枪一指腿软了是吧,躲都不知道躲的。”说起来就来气,明知韩冬灵情绪不稳,濒临崩溃边缘,他还偏拿话刺激她,分明就是在自寻死路,那句“从没爱过”够口是心非的,谁信?
陆续伸手接住从他怀中下坠的手枪,眼睛却没离开我身上,开口时语气危险:“小九,你刚才扑过来是打算干什么?”我朝他翻了个白眼,空口说白话:“蹲在那石头后面脚麻了,我出来伸展伸展筋骨不行吗?”
见陆续被我呛得面色难看,心里还得意了下,但下一瞬突听他问:“你都是鬼了,脚还会麻吗?”
180.外力
陆续的问题是:你都是鬼了,脚还会麻吗?
我在那当下的瞬间,身体有微僵,转而就对上了一句:“你又不是鬼,怎知鬼的苦楚?”这回陆续是真被我给噎着了,面色青红交加的。好半响才憋了一句:“枪里没子弹。”
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意思,这思维跳跃当真是无人能及,他意思是知道梁哥这枪没子弹,所以故意那么刺激韩冬灵的?
一声苦笑从身后溢出,回转过头去看,发现是梁哥,他垂着眸,嘴角泛起的弧度带着涩然,“阿续,你了解我诚如我了解你一样。”却听陆续讥讽地道:“我不了解你,要了解能被你这么耍着玩吗?只是从你端枪的手势以及保险栓都没上的情况判断,枪里没有子弹。你是警务人员,枪上保险是基本守则,单就这一点,你就泄了底。”
原来陆续并非说是因为了解这个人,而是通过细微观察来下判断的。
梁哥被他这么呛了之后也没说什么,默了片刻再开口:“现在许玖也没死,我们可以平心静气地谈一下吗?”我先失笑了,挑起眉轻扬而问:“凭什么?”梁哥微怔,似没想到我会接话过去。
低笑在耳畔,微侧转眸,见陆续已经走上前来站在我身侧,对梁哥说了句同样的话:“凭什么?”我一个没忍住,嘴角牵了牵,手突然被他给牵住,并在掌心捏了捏。
斜飘了他一眼,倒是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
梁哥蹙眉说:“你就没怀疑过吗?为什么刚刚好是我们这些人在这处聚集?之前冬冬落水,我与你同时跳下去,你不知所踪,我们被那怪龙拖往了水深处,后爬上岸却找不到原来位置,当时就有种直觉,像是被人在旁窥伺着。无意中不知道触碰了哪处,脚下突然一沉,摔进一条狭长通道内。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用不着我再重复,讲讲你那边之前的情形吧。”
之后是怎样?真是着恼,听到关键处,后事他不说了。陆续似知道我想法,开口陈述:“我比他们先一步到这层空间,首先就看到何建国与于秋远两人躺在那。当时我无心去理会他们,你还在上层,想要攀爬上去救你,可突然间觉得顶层轰隆,连地面都在震动,刚好这时他们两人从通道内滑落,连带着把我又撞到底下。你不知道当时我都有杀人的心,第二次再爬时那震颤越加厉害了,爬到顶端时口处是被一块大石封住的,一拉开就看到一双脚,我想也没想就拉下来,却不是你,而是疯子。与此同时,无数软泥在涌进来,我知道外面一定出事了,把疯子往底下一松,就想埋头进那软泥内爬出去找你,却被后面给连拖带拽的滑下去。”
不用说,那个拖他下去的肯定是梁哥。我还是问了句:“然后呢?”陆续不是个轻易肯放弃的人,他有时拗起来能一根筋横到底,我早就领教过。
但这次,却听他说:“没有然后了。”我微微一怔,“什么叫没有然后了?”
“因为那条通道被岩泥给填满糊上了,我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
这时韩冬灵突然笑出声来,凄凉的目光看着我,“知道那条通道有多长吗?起码有好几十米,他居然想要钻进那岩泥里去找你,亏得那泥硬得快,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没接她的腔,只是默看着陆续,他也不避嫌我目光,就任由我看着,片刻之后,我丢了三字给他:“挺傻的。”嘴上这般埋汰,心中却翻涌无数,很难不去震撼他当时的行为。
等心绪平复时,我却想到一个事情,就是他与梁哥、韩冬灵,还有余秋雨和何建国,是同一条通道下来的,可三批人却是在不同位置,也就意味着那条通道分别有三个出口。而我走的那条,显然与他们不同,这四层与五层之间一共到底有几条通道呢?
另外,陆续是怎么找到那条通道的?他找到了应该第一直觉就是通知我才是,可我在那白岩腹内爬行时并没听到他的呼唤。还是问了句:“你在发现那条通道时,可有喊过我?”
陆续的神色显得有些怪异,隔了数秒他才答:“通道不是我发觉的,那两面岩墙把我绞进去后,整个人就如扭麻绳一般在里头翻搅,到后来供氧不足头脑就开始昏晕,这时候突然有股外力将我往一个方向拖拽,等到那紧压感消失时,有那么半分多钟时间是没意识的。晃过神来发现自己斜躺在一条坡道上,稍微一动,人就滑下去了。”
他这番话中我抓住了两个字:外力。
此外力从何而来?是灰岩墙内本身存在的某种力量,还是......人为?我将陆续脸色看了看,并没将疑惑问出口。把焦点转移到别处,指了指韩冬灵身前躺着的韩建成,“他呢?他是怎么来这的?”
答案令人出乎意料,韩建成居然是本来就在我站的这个位置躺着的。当时陆续被梁哥拖下去后,岩泥也硬了,估计人就绝望了。后来被韩冬灵与于秋远架着走,梁哥背疯子,一干人本来想找出路,到得这处空间,远远看到有个人躺地上,韩冬灵眼尖,看清是自己父亲就叫了起来。她不远千里寻父,见到了怎能不激动?
但就在此时,陆续突然一把拖过何建国,疾速冲到这边位置,一脚踩在韩建成身背,一脚将何建国踹翻在地,然后拔出了他的长刀抵在何建国颈脖上。
这变化来得太快,梁哥还背着疯子,于秋远反应迟钝就不说了,而韩冬灵也一下就懵了。后头等几人反应过来时,就开始了争吵。
听讲述到此处,怀疑这段争吵时间就在我下到这层时,那如此推算来其实我昏厥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可能也是当时被巨大的翻腾回旋力给搅得暂时失去意识。
论起何建国与于秋远如何下来的,却是有些诡异。他们原本与阎老几人在一块,韩冬灵落水梁哥去救了,于秋远不会游泳在岸上干着急,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人上来,急得不行,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他本能地回头,只见眼前一片漆黑,灯不知道为什么灭了,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头部被什么敲打,巨疼无比,随后晕厥过去了。何建国的处境与他类似,也是当场被敲昏。
事后他们琢磨是阎老一干人下的手,至于动机,也不用说是与那宝物有关了。阎老心大,想要独吞,就把一干人都设计陷害了。这些话都是梁哥在分析,我听到此处实在是忍不住冷笑出声:“找到宝物了吗?”梁哥怔了一下摇头,我更加觉得可笑了,“你们连宝物的影子都还没看到,觉得那阎老会生独吞的心?除非他是傻子!”
那几人被我说得面色都很难看,我也用不着跟他们客气,直截了当问:“你们是怎么跟那阎老搭上关系的?”明显并不齐心,甚至那阎老身上有一股江湖气息,与他们这群根本不可能搭上关系。
是何建国开的口:“阎老是我找来的。”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全聚集到他那处,经过刚才的折腾,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都萎靡,只听他说:“严格论起来,我与阎老认识了也有三四年了。缘起于一次古董拍卖会,阎老是其中一个卖家,他卖的是一尊白玉观音,称有上千年历史。但我一眼看到那观音时,就整个人都震住了。”
我真想一口唾沫吐过去,这都什么习惯啊,讲到关键处就停下来。有人比我还心急,是一旁的于秋远在追问:“然后呢?那观音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没有千年历史?这要是千年的话,应该就是国宝了吧,那阎老私藏国宝可是犯法的。”
真对此人无语,迂腐到极致,一点都不懂变通的。那阎老既然敢光明正大拿出来拍卖,还怕这些事吗?自然是有路子打通关系了。
我比较关注在何建国这,想听他的后文,但他却突然转了话题反问我们:“你们知道当年老韩、陆哥和我在这古洞里发现的那宝物是什么吗?”这问题问的真让人莫名其妙,我忍不住讽刺回去:“这不得问你自己吗?我们要上哪去知道?”
何建国也不恼,其实他根本也没想要我们回答,只是做惯了教授的人,总有那么一副腔调。只见他面色肃穆地再开口:“是一尊西王母的神像。”
“西王母?”在刚才何建国陈述的整个过程中,陆续都表现得漫不经心,此时终于也忍不住轻疑出声。我环看其余人,见都面露困色,而韩冬灵虽然低垂着视线,却似也将心神凝着倾听。
梁哥朝这边飘了一眼,估计以为陆续对这西王母感兴趣,于是就提出了疑问:“西王母是神话传说里的王母娘娘吗?”何建国点头:“没错,其实原本在古洞内发现那尊神像时,我们都并不知道她是西王母,是后来出去了,翻查各种资料才推演得出结论的。”
181.特殊材质
何建国这话有些奇怪了,为什么在当时没认出那是西王母,后来却又认出了呢?据我所知一般古佛菩萨成像,多为如来、弥勒以及观音为主,其余也有一些地藏王菩萨、文殊菩萨等被广为参拜。
但西王母,似乎极少听人说铸成神像来参拜的。
突听陆续在耳旁低念:“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司天之厉及五残。”他的声音虽轻,但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何建国惊异地看着他问:“你也知道?”陆续却是勾了勾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既然要来这昆仑山脉的死亡谷,能不把资料查清楚吗?网上一搜,就都有了。古神话里说她样子像人,却长着豹的尾巴和老虎牙齿,会用像野兽一样的声音吼叫呼啸,蓬散的头发酷似戴胜鸟头上醒目的羽冠,她是上天派来掌管瘟疫、疾病、死亡和刑杀的神,居昆仑山中。”
何建国眼神定了定,才道:“你倒是仔细,将这些都给记住了。但这处我要说的并非这西王母,而是这尊神像的材质,是类似于汉白玉但又比其更加坚硬的一种石,我们是考察地质的,对这种石材类特别敏感,从材质的价值程度上判断,它绝对是要比汉白玉珍贵。另外在它的身周,还有一些青铜器件,所以绝对有考古价值,立即就决定要把它带回去作研究。后面发生了一系列事你们也知道,自当是没有能将之带回去。”
讲了这么多,我大致已是明白,于是出声询问:“是不是那阎老拍卖的白玉观音,与你这西王母神像的材质十分相像?”何建国答:“不是像,根本就是同一种。”
“所以你怀疑阎老也曾来过这古洞了?”
“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何建国供认不讳,“我找了各种途径与他搭上关系,再慢慢与他结交,几年相处下来,发觉他对白玉观音来自何处是讳莫如深不肯谈,但隔个半载就能见他拿出一个那材质铸成的物件,关系走近了,有一次他兴致起了低价卖给我一枚白玉扳指。回头我就将它拿了去找老韩了,两人几番研究,确定与那西王母神像的质地是同一种。
老韩琢磨了几天把我叫去,跟我说了他的分析。说那阎老要么可能去过古洞,被他找到了更多同材质的奇宝给网罗出去了;要么就是有另一个地方也有这种材质,而他的拍卖器件都属于后期加工而成。因为从两者工艺上而判断是有区别的,但不否定是两批次的人铸造的这些宝物。老韩决定立即带队往这死亡谷走一趟,我则继续与阎老周旋,试图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讯息。”
这意思是韩建成这趟死亡谷之行,源起于阎老。显然阎老没有来过这里,即便何建国没说,只从之前听到的关于阎老的反应而看,他是第一次到这古洞。
“后来以什么为借口,找上阎老同走这一程的?”陆续问。
梁哥是何建国儿子,内里的事比谁都清楚,在见他父亲说了这么长段些微气喘后,他接过了话头:“阎老本名叫阎九,在那圈子里别人都尊称他为九爷,内底里肯定是黑的,但我调查过,他最近十年已经将底子给洗白了。就是参加那古董拍卖,也是以商人名义,不过混惯江湖的人,那点江湖习气多少年都改不了。贪婪是人的本性,只需有人在他耳边吹吹风,他就自己找上门来了。既然他身上背的事与这处脱不了关系,那么索性两件事一起办。”
我听到此处愣了一下,什么叫两件事一起办?梁哥笑了笑后又道:“你们一定以为因为我爸,我就泯灭了良心,也全然忘了自己的职责。不妨老实跟你们说,阎九这人,我已经盯了很久,怀疑他与多起案子有关,尤其是......”他有意顿了顿,加重了语调:“与黑竹沟有关。”
这回别说是我,就连陆续也怔住了,他不觉问出:“怎么会与黑竹沟有关?”事情差的天南地北,完全联系不起来。只听梁哥说:“还记得黑竹沟里一批批人失踪,男性都被关在围栏后凿‘金矿’的事吗?你们一定想不到,那不是什么金矿,是表层有金色的粉,底层却是白色坚硬石材,而这种石材刚刚好与阎九给我父亲的白玉扳指是同一种。这世上怎可能有如此多的巧合?”
“等一下,”我听着都有些发懵了,需要理一理,“刚才你父亲说阎老手中的白玉观音以及卖出的白玉扳指,是与这古洞里的西王母神像同一种材质的,然后你现在说与黑竹沟内那些人挖凿的矿石又一样。一个是在这昆仑山脉,一个在黑竹沟,然后阎老没来过昆仑,意指他的那些东西全来自黑竹沟?是自己加工制造,假冒千年古董去拍卖?”
“我是这么推断的,虽然我没见过父亲所说的西王母神像,但有拿那枚玉扳指去找古物鉴定师特为鉴定过,工艺仿冒可谓精湛,但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种材质坚硬比金刚石有过之而无不及,千年之前的古人即便聪慧能将其打造成工艺成品,也不可能太过精细。可那枚扳指做得却是晶莹玉透,一点毛度都没,明显有经过现代技术加工过。”
陆续提出疑惑:“就算那些是伪造古董,也不能肯定就是阎九自己制造的吧,他可以是从别人手中买过来再去贩卖。”
梁哥却回道:“从我父亲那得知这些事后,就对此人开始了调查,几年的时间足够安排人打进内部了。即便接触不到上层,但一些细微的事足以抽丝剥茧查到深处去。查到每隔半年,都会有一趟车从成都这条线开往屈城。沿着这条线追踪,很容易就查到了黑竹沟这边,但也就到了这里,线索就断了。他们这整个体系逐层都非常严密,不是说打进人员到某一层就能探知到上下级所有事,我不可能再安排人花几年时间去摸进黑竹沟门路,所以只能借由搜寻失踪人口一事介入其中。”
听完这些,暗道这梁哥的心思可真是深,他说的这些显然是都没知会过陆续的。假如阎老与黑竹沟真有往来,我倒是想起一个事,是沟内土著汉子说的那久远故事。
那里面印象最深的就是土匪头子,是他将黑竹沟沦为自己的私人地界,将当地土著人沦为奴隶。从年龄上来推算,还真与这阎老相近呢,不是说他后期淡出了黑竹沟到外面世界去了嘛。
在阎老这件事上没人多加评论,梁哥说完了也陷入沉默,一时间气氛凝滞。我去看陆续,他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察觉到我目光抬起眼冲我挑了挑眉,意在问我何事。我哪有什么事情,就是想看他现在是什么打算,之前一心为寻韩建成,现在人都找齐了,他是怎么个想法呢?
其实我觉得他在这件事上思虑的并不成熟,找到了韩建成这罪魁祸首,他还能真把人给杀了?显然他没这念头,就连刚才失去理智临界于崩溃边缘时,他那刀也没下得去,反而硬是刺在坚石上,把自己长刀给折了。
这件事足以证明,他成长的环境或许受陆父影响带了阴影,但却没把他变成一个不问青红皂白或者穷凶极恶的人,人性至善,他始终没有摒弃善良。
本来就是,别人如畜生一样咬你一口,你不可能也学着像畜生一般咬回去。只不过,我知陆续并非什么大善人,他还没高尚到一笑泯恩仇这种境界,所以他心中一定有着别的计较。他是那种,别人咬你一口,他也不反咬回去,但却会让你牙都崩断,甚至血本无归的人。
这种性格很合我意,所以我才会喜欢他。这世界不讲究以牙还牙了,该有更高明的策略。
心里这番计较,陆续自然不可能窥看到,在见我无声沉默后,他只伸手将我往身旁揽了揽,兀自继续想着心事。我也不扰他,任他那繁复的脑子去纠结思量。
长久平静终会被打破,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韩冬灵。她的情绪状态我是琢磨不定,前一刻疯狂的要杀陆续,后一刻则又用低迷的目光看着他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和陆续均都一愣,这话换成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问都合理,唯独她韩冬灵问出来是不合理的。不就是她提供了胡杨林的照片,引陆续去找到线索的吗?难道说真的像之前猜测的那样,虽然她给了陆续那张照片,但却没有亲自去过,所以并不知道枯树底下埋的是地图。
刚念转到这,就听陆续低问:“在格尔木你临走前,可有留什么东西给我?”
却听韩冬灵笑出声来,但那笑比哭还难看,“你见到驴友照片里拍摄到的她,就跟疯子一样四下暴走。那时我就该醒悟了,在你的眼里和心中,早已没有我的地位。不对,是从没有过,你完完全全就把我当成工具,陆续,你真的够狠,拿感情当工具!”
这几句话出来,陆续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我却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痛意。
182.照片背后的人
韩冬灵恢复理智了,她是有意这么刺陆续的。相恋两载,她不可能对陆续一点了解都没,她是宁可自毁三千,也要将五百的力量反弹到陆续身上,让他也感受到疼。
我是许玖,焉能让人当着面欺负我的男人?所以嘴角扬起最讥讽的弧度,似笑非笑地说:“韩冬灵,我看你有一点还是没认清,陆续是我男人,他来找我理所当然,用不着跟你报备吧。你说你是工具,呵,你摸着良心说话,工具有当得这么横的吗?现在陆续问你在格尔木可有留东西,赶紧回答,再不回答,我可不是某些人懂怜香惜玉的,揪住了是女人,照打不误!”
“没有!”韩冬灵一下就被我激怒了,愤恨地瞪着我,“许玖,你别得意,将来的你就是现在的我,你跟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有没有好结果也不是你说了算,真没有留东西给他?连张照片都没?”
韩冬灵暴跳而起想要冲过来,被于秋远一把抱住了喊:“冬冬,别过去。”她也不挣扎,只冲着这边怒吼:“陆续,你就让她这么欺负人?明知我之前跟你吵架,把所有照片都烧光了,现在还让她拿照片来说事侮辱我。”
我不说话了,回眼去望陆续,答案已显然。
我们犯了一个原则性错误,从一开始起!当陆续在枕头底下发现那张胡杨林的照片时,下意识的就认为是韩冬灵暗中留给他的提示,而在看到里面是地图时,就更加肯定了这猜测,哪怕中间有一些解释不通,都没有将这个判断否决掉。
然后一路进山,穿越昆仑山脉到死亡谷的这古洞内,遇上韩冬灵时,也被她言语行为迷惑,她问着陆续是不是来找她的,当下就自然肯定了前面猜测。并且因为觉得是韩冬灵暗中私留的,所以当着于秋远和别人的面,陆续根本没法去对质询问。
直到这时,韩冬灵一语道破,她根本就不是留那张照片的人。
看了陆续难看的脸色,我想我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照片不是韩冬灵留的,背后意味着的涵义我们都很清楚,就是说有一只手隐藏在暗中,推动了我和陆续走上这条路。而至今为止,我们都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视线环看每一张脸,会是在场的其中之一吗?
韩冬灵与韩建成可以排除,梁哥父子我并不认为是,从他们的动机和目的而言,是不想陆续参与到这件事中的,否则之前梁哥也不会诓骗疯子来抓陆续。这时他那行为已经能解释得通,他从何建国那早知道陆续是陆风的儿子,自然也明白父辈的恩怨,在这古洞看到陆续时,他可以说是震惊的,因为他明白陆续找到这里来的目的一定是为陆父。所以他先下手为强,想将陆续困在身旁,这样就能随时掌控全局。
那排除掉梁哥父子,疯子自当也可排除,然后不在这处的阎老那群人就更没动机这么做了,他们应该都不认识陆续。所以,一干人排除下来,只剩......于秋远,他是最有动机这么做的人,为情。
韩冬灵与陆续那段情是公开的,即使嫁给了于秋远,也将事情明白了,而且还说有协议,等事完了后就可以离婚。从之前的观察看,无疑于秋远是喜欢她的,那么往好了说,他想成全她与陆续,所以暗中留了照片引陆续前往;往坏想就不好说了,设套让陆续往里钻,引他到此古洞再另有图谋。
我没有将视线转向他,假如说照片真是他留的,那么刚才陆续那样问韩冬灵,必然引起他注意了。这时如果盯着他看,那就泄底了。悄悄在陆续的掌心写了个“于”字,他顿了顿,回写了个“不”字,我微微一怔,他意思不是于秋远?
陆续说不是,那一定有他的考量和判断在,而且多半不会有错。其实说真的,我也不太相信于秋远会是这般城府深的人,他所表现出来的一面是耿直以及单纯到愚笨的那种,假如是伪装的,那他这演技也当真是炉火纯青。
可若不是于秋远,那个留给陆续照片的人又是谁?
事实证明,梁哥是个极端敏锐的人,可能与他职业本能有关。即使我与陆续都不动声色,但他还是嗅到了微妙氛围里的异样,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我们此趟行程有我爸做向导引路,就是如此,还在上面迷了路,绕走了几天才找到正确位置。像死亡谷这种地方,没有准确路线的话,不可能找对方向与位置。所以,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我以为陆续会选择隐瞒,却没想他略一沉吟就作了答:“有人留了条线索给我,引我找到了通往这处的地图。”梁哥立即追问:“是谁?”陆续摇头,“我不知道。”
梁哥蹙起眉,很是语重心长地说:“阿续,别意气用事,把你知道的讲出来可以一起分析下,我总觉得咱们在这古洞里似乎被谁在暗处窥伺着。刚才也推断我父亲和于秋远被扔进通道不是阎九所为,那就意味着有另外一个人在策划整个事。还有你也爬过那通道,难道就没看出来那是人为挖凿的吗?那样一条长通道要挖成,没有半载也起码有几个月。”
这分析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抬手指地上的韩建成,“他在这里面半年多了,不就是他挖的吗?”
梁哥看了我一眼,“通道不是新挖的,至少挖了有一两年时间以上。”
我微愣,很快明白过来他意思,如果是韩建成挖的,时间那么短,必有新岩的痕迹。那时间就对不上来了,如果不是韩建成所挖,又会是谁?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韩建成在这趟任务之前私下里暗中来过,然后为某种目的挖了那两条或者更多的通道,要不然如何解释他会在这里出现?
我的猜测刚提出来,韩冬灵就跳脚了:“你胡说!我爸爸根本不可能,他在地质局每天上班,就算有休假也不超过一周,最近这一两年内,他几乎就没出过任务,许玖,你少来诬赖我爸。”
话虽说得不客气,但却是事实,倒也真是,韩建成并非市井之徒,有那么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可能说三不五时跑没影。而在岩石之内挖条通道,可不是挖地下泥洞那般简单,尤其是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派人来挖,加上这古洞环境与地形的奇特,能到得了这层估计都挺难的。
我本来还正在寻思,突听韩冬灵冷笑了三声开口:“你们为什么都不怀疑她?”
直觉抬头想看她指谁,却发现她那葱葱玉指指的正是我!眯了眯眼,没动声色,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余光里有感应到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包括身旁这道。
韩冬灵说:“有查过她的资料背景吗?她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之前失踪后来又在格尔木出现?就没有人怀疑过她出现的时间与地点为什么会那么巧?还有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凭啥她要跟着一起来?”一连串几个质问提的都很刁钻,很能引人往她思路上走。
而韩冬灵还有下招:“还有些事我不知道想得对不对,但就是觉得奇怪,之前有一次我被那怪东西卷进温泉内,阿续......陆续跳下去救我,秋远不会水在岸上,后来听到他在骂她就算不帮忙,也不用悠闲地吹口哨。这事你们可以问秋远,并非我杜撰,后来我想了下,印象中似乎就是在她那口哨之后,那怪东西就松开了。梁哥,你见识得多,你来帮忙分析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听完她这番话,我当真是对此女刮目相看。若说前面一连几个质问还有些胡搅蛮缠,那么后一段话则体现了她观察敏锐,懂得察言观色,将难题抛给别人。她成功的将众人看我的目光变成了怀疑。别人的目光是怎样,我不在意,只在意身旁的这道,侧转眸去与陆续正视。
目光相对后我就释然了,他的眼神中我独到了信任与温软。别人不信我不要紧,只要他信。
有了他这的保障,也就有了底气,以我功力对付个妒妇还是绰绰有余的。轻笑了声,闲凉的眸光扫过去,“找梁哥分析不如找我分析给你听啊,一定主观而明确。我的资料背景呢,实在是无需向你们报备,自个男人知道就行了。来格尔木干什么,自然是来找陆续的呀,他是我男人,你说他的事跟我有没有关系呢?我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到这来嘛。至于你说那吹口哨的事,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这人一紧张就有这种怪癖,当下你被那怪龙给卷走了不要紧,陆续可也在呢,你说我能不紧张吗?来来,还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分析的,一一给你作答了。”
韩冬灵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到后来都变紫的了,身体微颤着,我好心问了句:“看你抖成这样,没什么事吧?可别这么年轻就中风了,现在要送医都麻烦。”
如果这时候有阵风吹来,那此刻韩冬灵的状况就叫......风中凌乱。
心道:跟我斗,你还嫌嫩了些。
183.四点分析
刚才因为在陆续掌心写字,手就被他一直捏在掌间,这时只觉微微一紧,随后他气息迫近到耳畔:“小九,悠着点,她与你不是一个段数的啊。”
我斜飘他,不出声只用口型问:“怎么?心疼?”他眼睛瞪了瞪,说:“你继续。”很不客气地笑了出来,这在旁人眼里可能就是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呢。
梁哥干咳了两声打破尴尬,看我的眼神中仍旧透着犹疑。我知道刚才那番话气气韩冬灵可以,要糊弄梁哥估计难,诚如他所言,他是干那一行的,我的资料不可能没查过。而聿哥将我的过去抹成白纸,无论是谁来查都查不出来。我不知道聿哥是怎么办到的,但坚信这一点。
所以对梁哥来说,就已经构成了嫌疑对象。可能这也是他一直对我没好感的原因,在他眼里,我属于身份不明、动机不明的人。不过我吃准了自己那特殊能力只有陆续和疯子知道,陆续不会随便讲出去,疯子则还没机会说,所以仅凭韩冬灵那一面之词就想来诬赖我,还不够格。
没去理会多余的目光,刚才正想到关键处被打断,回思过去。那排除打通道的人是韩建成外,就意味着此古洞有另外的人来过,或许已经走了,或许,还在......
前种情形令人惊异,后种情形则令人胆寒。这处暂且放一放,有另外的几个疑点得先拎出来。
第一点,给陆续照片的那个人是谁?这里面牵扯到另外的问题:排除是韩冬灵后,那就也排除地图是从韩建成这处得来的可能性,而此地图以图中图模式呈现,埋藏的人必然是知道当年恩怨的。
第二点,我与陆续在那钟乳石夹道内同时中埋伏致晕过去,我被藏进了底层空间,这个藏我的人是谁?已经排除疯子、梁哥等任何一个他们行列里的人了,陆续也说不是他,且不论这人救我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能断定有另一个人在暗处窥伺。
第三点,在我与陆续,以及疯子三人说话的时候,有个人躲在旁边偷听,陆续追出去没追着,回来了形容说是身材淡薄,个头不高,但肯定不是韩冬灵。事实上依照梁哥所言,那时候韩冬灵也不可能在那处,因为她与梁哥被洞螈拖到别处自身难保呢。所以,这个人又是谁?
加上通道推断的这一点,一共是四点,四个人分别是谁?脑中晃过一个惊异的想法:假如,四个人是同一个人呢?从事发时间排序,挖通道是第一件事,给陆续照片是第二件事,暗中救下我是第三件事,跟踪我们偷听是第四件事,全部串联起来,隐隐透露了阴谋气息。
不行,我的脑容量不够用了,必须得找陆续来分析。可能他心里也在计较着这些,所以刚才这会他一直都很沉默,暗中拉了拉他,等他抬起眼时示意去别处谈话。
他倒是直接,直起身冷漠地丢下一句:“别跟过来。”随后就拉了我往一旁暗处走,也没走多远,视线范围内能看到他们,但确定对谈已是不能被窥听去。于是我将刚才脑中分析的四点,逐一讲出来,他听完之后眼中明明灭灭,好一会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小九,你说你在钟乳石夹道内晕过去后意识并没立即消失,还感觉到被人拖拽。你回想下,拖行的力度是重还是轻?”
觉得有些莫名,他关注的点还真够奇葩的,不是该分析我提出的四点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吗?虽然心里如此埋汰着,但还是凝神回思了下才答:“这个没法判断,因为我当时只残留了最后一丝意识,知觉是没有的,只感觉拖我的那个人非常粗鲁,完全不顾及我会否受伤,拖动中撞到好几处,后来醒了觉得浑身都疼。”
我甚至怀疑那人拖我进洞时,直接就是扔下去的。被他特意问起了,我倒是脑中又闪过一些念头:“你说会不会那人本来也要救你,但因为把我拖进底层空间后,梁哥他们来了,所以只能放弃。然后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给你留照片的?假如是的话,我觉得他跟你一定有着什么联系,或许还认识你,因为埋地图在胡杨林枯树底下的人或许就是他,那个秘密关系到你父亲和韩建成之间恩怨,你仔细想想,知道这些事情的还有谁?”
牵一念而动一发,没想一层层递进被我想到这许多关联。隐约有种直觉,只要从陆续这边探知到还有谁了解当年旧事的,就能将这谜局给破开,这个人非常关键。往深层次里想,陆续身上刻了陆父字迹的金属片藏在羊皮图中,这个埋图之人必然与陆父走得很近才能拥有这东西吧。
但陆续沉默良久后的回答却是:“没有。所有可能知道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讲这话时的面色是肃穆的,口气是冷硬的,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番推测询问其实是在探知他隐私。能藏下金属片这样绝密的东西,除去陆父身边最亲的人还能有谁?那可是连陆续这个儿子都不知道的。
所以,是他的母亲?似乎从未听他提及过自己母亲,就是这一干事涉及他父亲恩怨情仇,也没提过他母亲半字。刚才他说可能知道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意思是......
我不想再深思下去,只觉心头涌起一股涩意,为身旁这个男人感到心疼。父亲含冤入狱,为证清白,甘愿以死明示。这一年,陆续多大我不知道,只知道他还未来得及长大就遭受如此沉痛的打击,假若家母在旁还能有照料与牵挂,但却连母亲也不在。
心底重重叹息,他太苦了。以为自己所经历的是人世之最残忍和邪恶的遭遇,却原来还有人比我更悲苦,我还有聿哥如天神一般走到面前,使我获得救赎,那他呢?谁在那时候能拉他一把?
顿然有些明白他为何将梁哥与疯子看得如此重,因为孤独。这滋味我亲身体味过,一个人真的是太孤独了,在有两人走入自己世界成为朋友,一起出生入死探险,谈得上过命交情时,他焉能不珍惜这两份兄弟情?所以当梁哥揭开自己秘密的那刻,犹如在挖他的心。
比起他来,我真的算是幸运了,聿哥虽然性情看似凉薄,但却以他的方式将我保护的滴水不漏,是我人生道路上的良师。再回过去想,我对梁哥的厌恶反而轻了些,虽然此刻他可恶的揭开了现实的外衣,露了他背后本来目的,但我知道陆续不是傻子,他对人的防备心与我相当,同样很重。
假如他真的把梁哥当成兄弟了,那么对方必然也是以城待之,否则不可能骗得过他眼。之前在秦岭,梁哥救陆续的命,必然曾遭遇极度凶险的境况,光就这一点,我得感谢他。
否则焉能有我与陆续在后来的相遇?
黑竹沟那时,还会因为感情朦胧不定,可以做到转过身相忘于江湖;而此刻,我再无法坦然地说放就放,就连韩冬灵有一点讽刺与讥诮,都能如刺猬一般把刺给丢回去。爱这一字,一旦成型,就意味着心迷失,再难从泥潭拔脚。最主要的,是我甘愿就此深陷,因为这个人值得。
胡思乱想间,也没留意到身旁的人似也在怔忡发呆,直到一声惊呼传来,我惊回神,下意识朝着声源处看。但见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仰马翻的,且惊叫连连,其中尤属韩冬灵的尖叫声最大,不对,她不是尖叫,是在嘶声而喊。
我去拉陆续,“走,过去看看。”但见他的身形疾掠出去,却不是朝那处,而是向着偏角里。无暇想他为何反其道而行,本能地追随他身影而去。有时候往往一念之差就错失很多,我不想犯这种错误。只见陆续飞奔而向一座山石,到近处时纵身而跳,一把捞到了什么在手上。
与此同时,我耳朵听到了异动,本能的判断来自那块山石背后。一个箭步转向,从底下绕过去,抬头就看到昏暗的山石顶端有道黑影正在飞速掠动,是人?居然速度快到在这嶙峋的竖石之间如履平地,因为山石背面格挡了光线,所以无法看清,只能辨认身形瘦小。
但觉眼前一闪,又有一道人影出现,定睛而看,发现竟是陆续!他也爬上了石头苦追那人,我本还想多观察会,如此只好从底攀爬而上,尾随陆续身后。有打小爬树的底子,在山石之间行进还算灵活,可我发现与陆续相比差得甚远。
他就真像只猴子一样轻灵的跳跃,与我的距离越拉越远。我急的不行,只能勉力跟着,到后来离开光线处远了,想要看清越加困难。幸亏我的耳朵灵敏,可从声音来辨别方位。
听着前方动静越来越远,我想开口唤陆续别追了,此人定匿藏在旁多时,就怕来个诱敌深入,故意引陆续去追的。刚要提起嗓子,黑暗中先响起了陆续的沉吼:“晚晚,不要跑了,我知道是你!”
184.局
在陆续的一声沉吼之后,世界仿佛安静了,没了奔窜于山石之间的碰撞声,也没了凌乱的碎石滚落声,只剩自己的呼吸喘气。
短暂的怔愣后,我开始前行,侧转了耳凝神细听前方动静,隐约看到黑暗中有暗影,从身形辨别应该是陆续。没有犹豫上到跟前,一靠近就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暗松了口气。
看不见他神色,也能从他呼吸急促感应到情绪不稳定,凝目向四下看了看。人不再行进而静止下来,若隔得远的话,我不可能听得见对方呼吸的,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人在哪个方位。
忽然想到自己是有照明工具,拉开外套拉链,从内兜里掏出那两颗绿光球珠。幽光虽暗,但足以能照身周范围,先前我就有发现到了,这两颗球珠越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会变得越来越亮,就好像把空间内的黑给一点点吞灭一般。
在幽光逐层亮起时,隐约看到前方隔了两座竖石的位置,有个人背对着这边。
没忘记刚才陆续那声吼里的称呼,“晚晚”两字于别人而言可能不熟悉,但于我却特殊,因为我与陆续最初的最初,算作是交集的就是他在短信里回过来一句:晚晚,以后不要再发短信了,好吗?就是这么一句带着些恳求语气的话,打破了我与他为期两年每月底发祝福短信给他,然后他回“好”字的这个常规。
晚晚,向晚......这是我脑中对这称呼的注释。不知道陆续这边是如何定义的,所以我还是开口询问:“她是谁?”陆续没有回应,只是目光不眨地死死盯着那背影,我又问:“向晚不是死了吗?”临死前我还见过一面,甚至她死后还是我给安葬的,墓地是她事先买好的,在临死之前将嘱托都写在了纸上,据我当时观察,认为那是她很早就写下的,因为最后那弥留一刻,她根本就聊无生气。
起死回生?不可能。亲眼看着人送进火葬场,然后再拿了骨灰和照片到墓地,一个埋在地下,一个贴在墓碑上,这些事都是我亲手做的,也是我做那份特殊工作之后,唯一一次心生怜悯与伤感。
所以,不是起死回生,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陆续认错了人喊错了名字;二是叫晚晚的不止向晚一个。想到这处,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种情形之下还能够理智分析各种可能,没有因为一声“晚晚”而乱了阵脚。看来跟着他久了,遇事处变不惊也学来了不少。
但我没想到的是,分析的两种可能都是错误的,存在第三种可能,也是真正的答案。
沉默良久之后,只听陆续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问:“晚晚,你都不愿意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吗?”
足足隔了一分多钟,前方黑影处传来粗嘎的嗓音:“阿续,别来无恙。”
他们果然认识,而且这个声音听起来虽然难听,但还能辨别出是女的。陆续这边一动,那边就低斥出声了:“你别过来!”陆续顿住,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反问回了一句,转而用无比愤慨的语调质问:“你还来问我为什么?韩建成与何建国这两个害死你父亲的凶手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报仇?”
陆续默了两秒,幽声问:“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虽是疑问句,但我听来却觉他已肯定。那女人不理他,仰头笑了声,带着凄凉意味,“你不报仇是怕手上沾血腥吧,我不怕,这仇我替你报了。”
我心中一震,直觉脱口而问:“你做了什么?”那边并没回应我,但觉手被什么触碰了下,低头就发现陆续手中拿了一把弓弩,恍然想起刚才他冲过去跳起时抓住什么,难道就是这把弓弩?只需联系底下人仰马翻惊叫连连的情景,立即就能分析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陆续在问:“他们死了吗?”女人答:“何建国命大,有儿子挡了一箭,但是韩建成这个罪魁祸首,一箭命中心脏,你觉得他还能活吗?”
“可是......”陆续向前迈了一步,情绪似有不稳,“这样之后你会被牵连,梁哥是警察,他会......”
“梁哥?”女人怒然截断他的话,“他是何建国的儿子,骗取你信任接近你,这样你还喊他梁哥?陆续,你是不是脑门被夹了,敌友不分不说,现在连仇人都姑息,枉我费尽心血为你筹谋一切。警察又怎样?你怕他亲眼看到我杀韩建成,又蓄意谋杀他父亲然后抓我吗?哼,那他也得有命出去才行。”最后这句话,说得异常冷冽。
“你是说......布这个局都是为了我?”陆续怔忡着问。
“不为你为谁?谁是陆风的儿子?”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是韩建成陷害老头子入狱的?我早知道......”陆续欲言又止。但女人却咄咄逼人:“你早知道了是不是就不会去接近韩冬灵?觉得她是无辜的?呵,她是韩建成的女儿,谁无辜也轮不到她。阿续,你太妇人之仁了。”
我就靠站在陆续身旁,身体微微抵触,所以能感觉他这刻甚至有些轻颤,情绪是有多激动才导致他如此,下意识的去拉他的手,一下就被他紧紧拽住,用力捏在掌心。回握回去,如果这些内在隐藏的秘密是他必然得经历而获知的,我无法插话进去说什么,但起码以这种方式给以他力量。
他向我轻瞥了一眼,沉冷的眸中浮现暖意。
“许玖是吧。”突然一道声线划来,对方将话题转向了我,着实令我怔愣了下。在事态未明前,我选择沉默以对,她也并不在意,径自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明明我已经死了,还是你亲手葬的,如今却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我失声而问:“你真的是向晚?”问题引来对方嗤笑,转而才粗糙的声音传来:“倒是我高估你了,还以为你已经认出我来了,原来还懵懂着呢。也是,女人不需要太过聪明,像韩冬灵那种,亏得阿续早与她分手了,要不一直受她所缚。”
陆续?受韩冬灵束缚?怀疑她讲得到底是我身旁的男人不,这世上谁都可能受缚,就他陆续不可能。前面他与韩冬灵怎么处的我是不知道,反正跟我处时就从没一次肯吃亏的,哪怕前一刻受了我的气,他也总能找到空隙扳回一城,尤其一发狠起来,那暴脾气是我两倍!
“你过来。”粗哑的声音打断我神思,醒神过来有些懊恼,怎么心思又钻他身上去了呢?只觉陆续拽紧我手,却是对她道:“晚晚,小九不是他们。”
对面语显恼意:“我就是叫她过来而已,你紧张什么?不放心就一起。”
哦,原来她刚才是在命令我。得了她的令,陆续二话没话就拉着我越过几座竖石,到了她临近处。绿色幽光照在她身背上,可看出骨架很小,个头不高,但绝不是瘦骨嶙峋那种,相反她站立的姿势十分挺拔,给人以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
光就以她刚才在竖石间穿梭如履平地,而又气不喘来看,她也不可能是体弱之人。待她缓缓转身时,我察觉到陆续的呼吸骤紧,甚至是屏住呼吸。
当那张脸清晰的展露在我们眼前时,耳畔听到的是缓松的气息,而我目光搜刮每一寸,不得不承认,她与那张贴在向晚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十分相像,或者说不是像,就是同一个人,只是眼前多了岁月的年轮,额头爬了纹路,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了,照片里的是年轻时候的她。
我不信人能起死回生,里头一定是有什么我没想到的,既然直面相对,我也不避讳直截了当问:“你是怎么办到的?”向晚的脸上浮起高深莫测的笑容,划转目光看向我身旁,“阿续,不妨你来告诉她吧,你总不会也以为我死了吧。”
这话无疑是把我与陆续推上了风口浪尖,我是以慢动作偏转过头去的,听到有声音在鼓动耳膜:“你知道?”觉得那音耳熟,缓了有好几秒,才发现来自我。
陆续的眼神有那么一瞬是缩了缩的,这意味着什么我真不想去深思,所以只道:“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就说了吧,我不想乱猜。”
“小九......”陆续欲言又止,蹙紧了眉看着我,隔了有小半分钟,才听他缓缓道:“其实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你带我去晚晚坟墓时,我就猜到那里面躺着的人不是她。当时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不可能把心中念头讲出来。另外,我也吃惊为期两年的每月短信提醒竟然是晚晚找你代发的。”
“短信提醒?”我敏锐地抓住关键字眼,“不是每月月底的短信祝福吗?”
旁边向晚低笑出声,“阿续,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她了吗?她不但单纯,而且不多事不八卦,没一点好奇心,可以真的按协议坚持办事,就知道花钱让个戏子演最后一幕戏,她会生同情之念。更可以力证我已故去,所以,你刚才问我杀了韩建成就不怕被抓,试问一个‘死人’怎么能杀人呢?”
185.隐晦的过去
恍然而悟,原来那个我看到在医院死去的人并不是向晚。或者说,连电话里联络的也不是,从头至尾,向晚都是隐藏在背后的人,她花钱请人办事,让其演一场从开剧到剧终的戏。
我的错来自于太过坚信自己对音频的识别和判断,与那个叫“向晚”的客户维持联系一年后,对她的声音就像读卡器一般第一反应进脑中。这算属人类本能的一种识别,另外她说我单纯,暗示我愚蠢,真他吗想甩一脸过去,当人人都玩那宫心计呢,谁会去莫名其妙地怀疑自己客户在玩李代桃僵的戏码?除非我真是疯子所说的神童!
然后真正的向晚,也就是眼前这位,唯一一次算是露面的就是最后那张照片了。即使之前我看到的那位形消见骨,满脸死亡前的病态,与照片上清秀样子完全搭不上边,也只会当成是被病魔折磨成了后来那副样子。
加上她坚持让代发的短信一年以及对死后继续坚持的嘱咐,再不关己也生出同情之念,一个人要在临死前安排后事,连坟地都自己事先买好,身周没有一个亲人或爱人送别,将这个人更是落进悲惨境地。此时想来,当真是浪费我感情。
当陆续出现时,看到短信接收者是这么一个年轻帅气的男的,自然而然脑中开始编排剧本,以为是痴情女与负心汉的故事。有那么一刻,我心中还为“向晚”觉得不值。认为她这么爱着这个男人,可他却直到她死去一年后才找来。
想想都觉得要失笑,见陆续第一面,把他认定成负心薄幸之人。之后相识相知,也始终未曾向他提问过关于“向晚”的这段。
至于向晚如何收买那个女人为她扮演自己的,都不用去深思。病榻之上的人牵绊太多了,有放心不下的人,想要为一些人谋求今后的福利,包括身后安葬的墓地,这时候钱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倒不会去怪责这个已经死去的人行欺骗之事,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连死的时候都没一个亲人或者爱人陪伴在身旁。整个事件的动机,其实就是向晚想借我与那个女人造一个她已死亡的假象和证明,然后为今天做铺垫。
有了这个牵引,慢慢一些事就浮出水面了,本来分析推测整个局可能早在格尔木时就设立了,却没想比之更早,早到我接“向晚”第一通电话时。
在重新整理思绪前,我得先弄明白一件事,转头看向陆续,“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情侣?不像,他在认识我之前有韩冬灵这个女友,对她有爱,所以不可能还会与向晚是那种关系,除非他真是一脚踏两船的混蛋。据我观察,他这人可能有那么点坏,但还没坏到混蛋的地步。
排除情侣关系,从两人亲密程度而言,那就只有姐弟了。虽然两人姓氏不同,一来姓可以改,二来没准是同母异父呢,所以在见陆续踌躇时,我又追问了句:“她是你姐姐吗?”
向晚没作声,不知道是否也在想着心事,但见陆续略摇了摇头,我一口气上来,脱口而问:“她总不会是你妈吧?”陆续的脸一下就黑了,刚要开口,旁边向晚已经怒斥出声:“胡说八道什么?我跟阿续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哦,这样啊。”我了悟地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在埋汰:刚才问早干嘛不说?
总算等到陆续开口公布答案了:“晚晚是老头子的学生,老头子走后家里没了人,是她一力承担起整个家。”我听着不对,打断了他问:“她是你父亲的学生,怎么和你成了一家人呢?”
陆续去看向晚,“晚晚,可以说吗?”她低吟了句:“想说就说,也不是什么秘密。”随后陆续道:“早年晚晚一家人遭遇车祸,她父母都双亡,而她的父亲曾提拔过老头子,发生那件事后,老头子就将晚晚带回来了。”
这事蹊跷啊,向晚父母双亡,就算年幼怎么着那抚养权也该是由她亲戚接手,怎么就变成是陆父将人带回家了呢?陆续似知道我心中疑惑,又缓缓开口解释:“晚晚那年不过十六岁,亲眼见证双亲身死眼前的惨况,几乎顷刻间神智就崩盘了。记得老头子把人领回来时,她是完全封闭在自己世界的,无论谁和她说话,她都不理。这种情形下,她的亲戚都纷纷逃避责任不愿照顾,这时老头子出面,几乎是感恩戴德的把人送出来了。”
我下意识地去看向晚,说不上来原因,就想看看这时候她的反应。只见她双眸垂视,面无表情,就好像陆续口中说得那个人不是她。直觉开口而问:“那后来是怎么好的?找医生?”
陆续摇头,“医生那边看过,但都没成效,甚至老头子还找过心理医生也都没用。那段日子,晚晚就活在只属于她的世界,任何人都走不进,直到......一次特殊的经历。”
在讲到末尾处他似涩了下,令我有些奇怪,究竟是一次怎样特殊的经历,让向晚那算数自闭症的症状连医生都看不好,却奇迹般地好过来了。
这时突听向晚开口问:“阿续,那一年你多大?”陆续沉吟了下,答:“十一吧,你来家里时我八岁,差不多过了三年你才好的。”向晚的语声从之前的尖锐多了温和,似有诸多感慨:“没想到你将那些旧事记得如此清楚,连我自己都忘了,今年你有二十八了吧,,一晃眼就是十七年,如果再算上那在梦中的三年就是二十年。”她不自觉地去摸自己鬓角,轻声说:“我老了。”
“晚晚,你没老,还是像我第一次见你时的十六岁模样。”
向晚笑出声来,“你这张嘴,与小时候真不像,那时候连我是傻子的时候,你都可着劲的欺负,明目张胆地骂我,不过也没少被老师抽。”
陆续也跟着笑了起来,低低缓缓的,嗓音磁厚,“你不是傻子,就是暂时封闭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而已,可真是应了好话听不见坏话却听百里,我好好跟你说话你都无动于衷,可当我指着你鼻子骂你时你却会看我,后来偶尔还会开口,就是多半是骂‘你猴子’,也不知道意思是‘你是猴子’还是‘泥猴子’。晚晚,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得意,连老头子都束手无策,我却能跟你对上话。”
我发现自己完全插不进他们的话,应该说插不进他们的世界。那是一段我永不可能存在一丁点位置的过往,它发生在过去,不是我认识陆续前,而是我可能还没出生,或者只是森林里未蜕化成人的虎狮的孩子。记得在黑竹沟时,听过陆续讲关于猴子的故事,称他儿时被唤泥猴子,原来这称呼源自于向晚。那时他是在想念她吧。
这时又传来陆续的语声:“后来想,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会在那次我们一同溺水时,我把你推上岸,你看我渐渐没顶沉下去,才能大声嘶喊出来引来老头子。老头子也真够心狠的,把我从水里捞上来就往岸上一丢,回头就抱起尖叫不止的你往医院奔,都不看看我死活。后来还是我自己爬起来回的家,回头老头子领着你回来,把你安顿进房就狠抽了一顿,骂我不该带你到水边去,那次我躺床上足足三天三夜没下得了地。”
我没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陆续,他讲的这段溺水是在格尔木宾馆内酒醉又被我淋水后梦回的那次吗?难怪傻愣愣的像个孩子,原来那一年他才十一岁。难以想象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溺水后,要把十九岁的大人救起还要送上岸,而自己却沉入水底。陆父未免也有些心狠,陆续怎么也都是他儿子,至于为救一个外人而不顾自己儿子吗?
但看陆续的语气,似乎并没怨怪任何人,即使口里埋汰着他父亲,并不见他有不甘的情绪。回想起那晚他入睡前嘀咕了句:......没事了,说了我会救你的。
前面的称呼含糊不清,是咕哝在唇间的,我没听清,当时还心里酸涩了一把,以为是说的韩冬灵。如果那时我听清了他唤的名字的话,应该会对关于向晚的事追问到底,也不会在第二天那么容易就被他糊弄瞒骗过去。
从回忆的那些过往里,能感觉得出来他们两人的感情很好。向晚比陆续大了有八岁,从他们对话的态度看并不像是情侣,更多的是家人的亲密。这其中与向晚早年不幸遭遇,丧失神智等同孩童有不少干系。陆续等于是找到了一个没有情绪的玩伴,两人相伴共走了三年,之后向晚清醒过来,即使不再心智不成熟,那也是已经融入进陆家包括陆家父子的心中。
186.向晚的偏执(1)
这一刻的融合,不代表我察觉不出陆续与向晚在后来生出了罅隙,否则他又怎么会在我代发了两年短信后再寻过来呢?不知道陆父的事发生在多少年前,会是因为那吗?
留意到回忆中依旧没有提到陆续的母亲,不大像在这些情景了他母亲没有表态,我推断陆续本身是单亲家庭。否则作为家中另一主人的陆母,在面对丈夫带回来一个十六岁失常女孩时总要有所反应。在起初的三年,估计陆家过得挺难的,陆父等于是一个人拉拔两个孩子。
在陷入一段沉默后,还是陆续先开了口:“晚晚,我曾想过,假如老头子还在,我们怎么也不能是走到今天这地步。”他的话意里带了苦涩与伤感。
向晚突然就不耐烦起来:“假如老师还在?你真是天真的可以,韩建成狼子野心根本改变不了。我在跟着老师学习地质勘探时就其实已经察觉出他对老师是领队,而他担当副职已心生不满,曾提醒过老师,但老师坚持不信,他信任他兄弟。只恨我当时跟着老师学习才五年,资历太浅,不足以参加那次死亡谷任务,否则如果我在的话......”
“晚晚,”陆续打断她,“为什么你依然还是这般执拗呢?为这问题我们争吵过多少次?你如果参加了那次任务,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你像那些迷失的人一样,把命送在此处,根本就没以后。”
“不可能!”向晚的语调激扬,她显得很激动,“我虽然资历不够,但不代表我能力不够,而且老师也不可能让我迷失在这古洞里,他就算自己永远出不去,也一定会找到我。”
陆续看她的眼神里透露悲凉,“然后呢?你与他回来后,一起被推向风口浪尖,一起入狱吗?这才是你真正纠结的,你恨最后那刻没有陪在他身旁,甚至你遗憾自己没有陪他死。晚晚,死去的无可挽回,我们活在当下,这句话我对你说了无数次,可你没有一次听得进去。”
“活在当下?当下是什么?调查局的人一趟有一趟的上门,将你和我当成犯人一样审,还是隔离审讯。我尝的苦楚,你一样也没少,关禁闭,夜间轮番疲劳轰炸,那些人只恨找不到老师的错处。呵,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当老师为什么要自杀?他是为了我们,有人将我们被关禁闭的照片,以及伪造被殴打的照片都给了老师看,是有人在逼他死!”
“你说什么?”陆续极度震惊,眼睛蓦然睁大。
向晚沉冷继续:“老师不死,那罪名就无法坐实,有人怎可能心安?所以我们不断被提审,我们这一刻所受的罪,下一刻全呈现在老师面前,那半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精神极度崩溃。这背后的操纵人,你不用我点明也应该知道是谁吧。”
韩建成!我脑中自然翻译出这名字。
之前觉得此人惟利是图,不惜陷害自己朋友,当为阴险小人,却没想他的阴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发指到如此地步。陆父本当是耿直之人,对那私藏宝物的罪名肯定不愿承认,就算入狱应也判不了几年吧,韩建成怕他出来后再上诉,索性利用他身旁最亲的两人,将他逼死狱中,正可以给其冠上一个名——畏罪自杀。
陆续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抓住关键所在。
这些都当是隐秘之事,韩建成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跑来向他们炫耀,那么向晚究竟是从哪得知的呢?只见向晚微仰了视角,神色中有不属于她这年龄的苍凉,她说:“老师在出事前有留过一封信给我,但是却在他离世后一年我才得知。可能他早有预料,所以一早将重要的事写下来,但事发太突然,记得调查局来人的那天,一进门就将老师给按倒在地,你当时不在,家中就我一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师被带走,他连给我一个暗示的眼神的机会都没,直接就是拿头套蒙住头的。
审讯期间包括入狱后的那半年,我无数次地申请探望都被驳回,你站在那门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没得来那些人的点滴同情,照样以特殊情况不便探访为由搪塞了我们。没有人知道,老师其实在暗中留了一手。那半年时光,他与里面一个人搭起关系,然后在临终前让他出去后能来看望我们,并带到一句话。那个人遵守承诺,在老师离开一年后他满期释放,找到我后就将老师那句话交代了。话很隐晦,若不是我跟着老师学习了五年,换成是谁都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那封信也被老师以特殊的方式寄存在一家福利中心,我打开信看完时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向晚在说到最后带了颤音,身体有轻微的颤抖。这些事显然是瞒着陆续的,否则他不会直到胡杨林那刻才得知韩建成是陷害他父亲的罪魁祸首。
果然听到他问:“是不是老头子那信中提及了他与韩建成几人进死亡谷遭遇的过程?”
但向晚却摇头:“信的内容很隐晦,大多都是他对我的叮嘱,只在中间掩藏了一些话,暗示我去到某个地方找一样东西。老师每一步都算好的,假如狱中的那个朋友被查,带给我的话曝露,别人也无法联想成是让我去找遗信;假如说信也被公开了,那么除非是我,没人能看懂其中真正表达的涵义,只当那是一封普通的带有遗憾的家书。”
我终于知道陆续的精明和心思慎密来自谁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完全是沿袭了他父亲。陆父在死亡谷察觉韩建成有私心偷藏神像,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把神像转移了位置,其后出古洞或有预感此事将起纷争,及早就布下了安排,只是他绝没想到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会这么狠,将他置于死地。在那样非常时刻,他仍能留有余地地安排后事,一环套一环,又环环相扣。
可我不懂的是,既然陆父想让两个孩子远离纷争,不是该将此事隐瞒到底吗?为何在最后,他还要留线索出来提醒向晚,让她得知全部真相?
直觉可能与他最后那段时光有关,陆续与向晚在外面都不得安宁,不断地被骚扰审讯,他在里面焉能安好?在一次次的身心折磨下,会有不甘、愤怒甚至仇恨这些情绪出现属于人之本能。
而且陆父定也不想那座西王母神像就此永远沉潜在这古洞内,还是希望让最信任的人得知它的下落,至少在孩子们面前可证实他的清白吧。
陆续显得很失落,原本黑亮的眸子都黯淡了下来,他问:“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向晚问:“那年你几岁?十六岁!血气方刚。若被你知道背后内幕,你会怎么做?冲到韩建成家门口杀他报仇?杀了他,就下半辈子也完了;杀不了他,打草惊蛇,让他得知自己干下的龌龊事还有别人知道,那么你我的下场绝对不会是今天这样。在那时候,我不但不能告诉你,还得想尽一切办法立即离开淡出他的视线,否则终有一天,他也会拿我们下刀。”
我觉得向晚的顾虑是对的,十六岁时的陆续与此刻二十八岁相比,绝对稚嫩,与韩建成那老狐狸斗,只有两个字:完败。避其锋芒、养精蓄锐,是上策。
现在基本已经明了,胡杨林枯树下埋地图的人就是向晚,那么留下照片的人也应该是她。
显然陆续与我想到了一处,他直接问了出来,向晚轻点了点头后说:“当拿到老师留下的青铜片后,我知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不适合一直带在身边,既然地图的终点站是昆仑山死亡山谷,那么就让它暂时呆在离死亡谷最近的位置吧。格尔木不见得是必经之路,但那条路是地图中所画的,无论是韩建成还是何建国,要走死亡谷必从那经过。”
我听到这忍不住开口询问:“当时你也在格尔木?你又如何确定陆续一定就能看到那张照片,而且会找去胡杨林?万一他没发现,被宾馆的服务员给收走呢,岂不是就失之交臂了?”
向晚失笑后答:“这很简单,无需我守在格尔木的,只需买通宾馆那层楼的服务员,让她把照片放在阿续枕头底下。等阿续发现了询问时,她只要再撒一个小谎,就说之前来找过他的女人有来过。事实上韩冬灵在离开格尔木前,也确实有找过阿续,只是没见着人。”
然后陆续听了那服务员的,自然就想成照片是韩冬灵留下的。并非陆续愚笨,而是向晚每设的一个局都抓住了人的心理,更何况她了解陆续比任何人都深。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也不再顾忌把心中疑问一并问了出来:“那么之前在钟乳石夹层内救我进那单独空间的是不是你?还有后来跟踪在冰泉旁被我们发现的人,也是你吧?”
187.向晚的偏执(2)
我问完后,看到向晚浮出怪异眼神,顿了数秒她才似笑非笑地问:“你当我是想救你?”
这话出来我怔了一下,转而脑中急转就有所悟,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向晚与我非亲非故,有何理由要救我?唯一的理由是......我挡在了陆续前面!她不把我拖进去,后面没法拖动陆续,可偏偏把我挪进里面后,梁哥等人就发现端倪了,使得她没有机会再救陆续。
我难免觉得讪讪,之前想过多种可能,却没想最后是这样的情形,真令人有些哭笑不得。而关于之后那个匿藏在旁窥听的黑影一事,她并没否认,那么也就是她了。
倒是想起些什么,转眸去看沉默了好长一会的陆续,“冰泉边你追出去,是不是已经认出人来了?”假若两人生活了这么久,哪怕看不到正面,只看到身影,相信凭他的敏锐应也是能判断出来。加上之前他自己也说了,墓地那次看到向晚的墓碑时,知道那人可能不是她。
陆续眸光闪了下后道:“只是怀疑,不敢确定。在当时我想不出晚晚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之前他并不知道向晚刚才所说的这些,韩冬灵她们抵达这古洞有何建国引路,我们到这有金属片地图,所以他即使看到了酷似向晚的身影,回来时也是一脸迟疑和不确定,他不知道其实那金属片就是向晚给的,又如何会不知道这里的确切位置呢?
有些事没往深里想,向晚是在早年就得知这许多内幕的,她一面瞒着陆续的同时,一面隐忍沉默?想想都不可能,只看她今朝所为,就知她为这一日筹谋了许久,包括这五层空间的那几条通道。
之前还曾怀疑是韩建成挖的,可在时间上他根本不足余。反倒是向晚,她有着丰富的地理与地质结构知识,又有准确地图来这,从外在表象就看出后来她与陆续是分开的。当着向晚的面,我不好问他俩为何出了罅隙,暂且隐忍在心底,打算等私下里再问陆续。
“晚晚,从灰泥墙里拖我出来的是你吧。”陆续突然问,见向晚点头后,他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向晚怔愣了一下,面露迷茫地看过来,隔了数秒语音扬高了问:“你以为上面那泥石翻覆是我所为?”
陆续别转开头去,嘴里却道:“原本我判断是我们无意中碰破了白岩外面的保护层,又在白岩上钻孔,使得它中心位置的平衡被破坏,导致了它内部微生物结构的改变,从而引起微生物载体白岩向两边流动,再垂落地面,以另一种方式会头再重新组织平衡结构。这在之前都能解释得通,可在那刻翻腾、坍塌之后,那白岩生物都成了死物。没有一种平衡是以自我毁灭方式来缔造的,除了人为,我想不出为什么会那样。”
“荒谬!”向晚怒斥出声,“我要有那能力控制你说的所谓白岩微生物,如今也就不用费尽心机引韩建成与何建国入这个瓮。阿续,你是脑子发昏了来怀疑我?”
陆续不作声,表情沉鹜。想解释引起上层白岩翻覆的可能是我拔出了另外一颗绿光球珠,但念头电转间也有怀疑,真的就是这原因吗?老实说,真的太玄了,怎么会因为一颗球珠而导致那么大的动静呢?另外,在我此刻拿出两颗球珠出来照明的情况下,陆续定然也发现了,他不至于会粗心到没想出我可能遇见的遭遇,但他却还是对向晚提出了怀疑,显然他又想到更深层次去了。
原本算是和睦忆从前的氛围,一下就散了,变得沉凝。
终于向晚凄凉而笑出声,背转过身时听到她幽声问:“阿续,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我之间再无信任?”陆续答:“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太了解你。你不希望我与任何一个人在一起,包括疯子和梁哥,只要我身边有别的人出现,你都会不开心。我与冬冬交往,若不是你想利用这条线来达到目的,恐怕就不是每个月月底让人代发一条短信那么简单了吧。以前发的是‘生日快乐’,是在提醒我每年生日那天是老头子的忌日,要我永远都不要忘记;后来改成一个个节日快乐,意在提醒我不要忘记接近冬冬的目的,让我尽快获取韩建成信任。我说得对吗?”
我很震惊,甚至是难以想象,居然那一条条我发出的短信代表的是这些涵义。向晚没说话,无疑是默认了,从陆续口中所述的这些,我怎么觉得似乎她接近于病态?
“我要你时刻铭记老师离世有什么错?我不希望你与别人交往,是因为这世上的坏人太多了,你看你交往的梁哥,他是何建国的儿子,对你根本就是有企图的。这世上除了我,就只有老师是不会害你的,老师没了,我必须得尽责带好你,不能让你有一丁点的差错,这样我也有错?”
陆续叹息:“你没错,你只是将我当成了你的所有物,给我的空间狭小到令人窒息。也是老头子的错,当初以为你在溺水之后就恢复了,并没有再为你找心理医生彻底治愈,从而导致后期你症状的复发。”随着他话声落,就有什么飞过来,我被往旁拽了一把,避开了那空中之物,但一声闷响同时传来,我本能地回转头,就见陆续的额角有血流下来,他被砸中了!
向晚在歇斯底里地怒吼:“你胡说,我没病!”
陆续没有抬手去抹血迹,任由它沿着颊旁而流,看向晚的眼神中透着难过,“晚晚,我没有说你有病。只是在老头子离开后,你就像惊弓之鸟一样,除去我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哪怕是我们后来搬到的那个淳朴小区里的邻居跟你说话,你也都以防备之姿对人。以前我会觉得那是一种病态,直到今天才明白,是这些事背后的种种逼得你成那样。
只想说,我没有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但是晚晚,你该早一点告诉我,十六岁时我血气方刚,那就二十岁,二十岁时还稚嫩,那就二十五岁,那时候我足以担当一切。但你一人全揽于肩上,却又暗中操控着我,一些事不去探究到底,可你为什么连小九都不放过?她救过我,你知道吗?你将我引去黑竹沟,我差一点就没命出来,是她拼了性命救下的我。”
“所以呢?她就比别人甚至比我都重要了吗?”向晚这句话是嘶吼出来的,眼中带着疯狂。
我的关注点不在她身上,而是陆续后面讲的那句,他说是向晚引他去黑竹沟的,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因为从韩冬灵那得到线索,以为她进沟内失踪才找去那边的呀。
陆续在见到向晚以后第一次挺了挺胸,以寒凉冷漠的声音说:“是,她比任何人都重要。”
我心中触动不已,直觉去回握他一直就没松开的掌。
却在这时,听到向晚阴恻恻地开口:“那她是真的该死!”最后那个死字咬得特别重,令我本能地慑缩了下。再看她隐在绿光下的脸,表情里多了一股狰狞。
陆续骤然向后沉退了一步,身体连晃了两下才站稳,口中却喃喃:“真的是你......”
向晚突然一个跃身,跳到了另一块石头上,与我们拉开了距离,她的眼神中有着偏执的疯狂,“你说她在黑竹沟拿命救了你,我在夹层内也救她了,当是帮你还她一命了。”
“根本就不是!在那之前你就引动机关将她拉进黑泥坑里,想要置她于死地。”
我这才领悟过来陆续在说的并不是上层白岩微生物坍塌这件事,而是前面我们三人陷落黑色固状物的泥潭空间那一事。仔细回想当时,确实那黑色软状物来得突然,前面陆续等人刚钻过洞口,其余人都没事,偏偏到我这脚就被卷住了向下拖拽,若非疯子歪打正着以及陆续不要命地也跟进来,那么应该就是唯独我一人被陷于那境地。
刚才陆续的口吻是清冷而决绝的,向晚一下沉了声,等到她再开口时,我发现已经少了之前的激动,语调平白而冷凝。
“既然被你看破了,就实话告诉你,两次一黑一白的墙体软化催动,确实都是我操控的。你们一定想不到吧,老师当年藏起来的西王母神像并不是一尊普通的白玉像,有一个秘密可能连韩建成都不知道。神像的底部是可开启的,里面藏有一张整个古洞的详细结构图,在图上某处用红色朱砂点了个鲜明位置。
我找到那里时,发现有块立体晶石,起初我不明白那晶石的作用,后来无意中才发现,原来古洞内任何一处只要有光亮出现,就可将其环境成像到这块晶石上来。通过的原理我有仔细推敲过,应该是光影成像。在那晶石的四周有好几条类似于经脉的东西冒出来,颜色各异,摸上去绵软,甚至像有生命一般。当你们走到哪一层,由光隐射到晶石上,相对应的某条经脉线也会动。”
“那经脉线是不是一共有九条?”陆续询问。向晚飘过来一眼,“你怎么知道?”
188.晶石感应
陆续没答她,我却是明白,之前从陆父藏宝位置找到遗留在内的金属上的文字,被疯子翻译出来后得知洞有九层。联系此刻向晚所说的,很容易就推断出这个古洞不仅有九条洞螈守护,还有晶石所控制的遍布在九层某个位置的机关。
黑色的属于三层,白色的属于四层,那么我们下来的一、二层是没有遇见还是......
“是不是与一层二层相通的经脉断了,或者被你试用过了?”这时陆续又提出疑问。
向晚对陆续是不同的,但凡他问的,基本上都愿意回答:“一层的我不知道,当我找到那处时,一层经脉就已经是断的,可能当年与老师一同进洞的那群迷失的人无意中启动过。至于二层,确实是我想了法子试验过威力的,相比较而言,一层比一层所布设的面积范围大。”
“那......”陆续刚想问什么,突然头顶传来一声轰隆,三人同时抬头而望,似乎感觉身周的山石都震颤了一下。隐隐有不好的感觉,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有事发生。
只听向晚低念了句:“不可能。”她话声刚落,就是又一声巨响传来,这回引起的震颤就大了,头顶碎石纷纷溅落,陆续的低咒传来:“该死的,有人在顶上用炸药炸!”
是阎九!我的第一直觉就是他,当何建国与梁哥一干人都莫名失踪不回后,他怎可能呆在原地不动?势必是以为中了他们的计,定想办法找过来。
只是想不透的是,他们这样大动干戈是确定我们在这底下了?冰泉那层是第三层,下到四层有可能,但要找到这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吧。正冥想间,突听身旁陆续在喊:“晚晚回来!”
我惊异地转眸去看,发现向晚竟然以极快的速度向黑暗中飞跃,不过眨眼,身影就没入漆黑看不见了。迟疑地问陆续:“不去追吗?”他沉鹜地凝着前方不动也不语,又是一声轰隆后,他才拉我从竖石上跳下,四下寻找着到一块凹凸的石层下躲避碎石。
“她对这里比任何人都熟悉,我就算能勉力追上,但你不行。而且已经确定了她对你心存杀意,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独处了,小九,从这一刻起,你必须一直都在我身旁。”
“你是怕她故意借由上头的事引开你吗?或许她是想去对付阎九那些人呢?”
陆续冲我苦笑了下说:“小九,你不了解她性格。除去老头子与我,其余的人都不在她眼内,若将我引走了,阎九哪怕是带着冲锋炮打进到这五层来,她都不会眨一下眼。我怕的是,她在用弓弩射杀韩建成后,起了毁掉这五层的心,要知道三四层的机关被启动,但这一层的还在,而且范围会更广,可能就隐藏在我们身周。”
“那你刚才应该探问出那个控制中心才是,否则我们一直都处在被动位置。”
“我正想问,被上头给打断了。”
也当真是巧,偏偏那关头顶上响起了轰炸。不过这会儿好像又没动静了,除了碎石还有溅落外,并不再听到轰炸声,难道阎九等人炸不开放弃了?
不去理会上头,心念又回转到刚才的事上,觉得就算陆续真开口问出来,向晚也不见得就会回答。一共有九层空间,那个所谓的操控室不晓得会在哪,向陆续提了个疑点:“你说神像内的结构图是否有别的通道能直下九层,然后这个控制处在最底层呢?”
陆续直接摇头否定:“不可能,那个地方定然是在三四五层之间。你想如果是在第九层,晚晚操作之后再跑上来,所花的时间太久,根本赶不及上来。之前从我被灰石墙吞没到被拉进通道获救,不过是几分钟时间,所以我怀疑这个地方很可能就在这一层。假如不是为引开我,那么她突然跑走的原因就是回那地方去看晶石上的成像,了解上层的具体情况。”
觉得很有道理,我提出建议:“那我们去找找看。”
但见他还是摇头,“找不到的,没有那张结构图,不可能找到准确位置。布置这个古洞的人,绝对是精通机关玄机,另外,这五层空间我不知道晚晚还设置了什么,盲走的话很可能会误入陷阱。”
说到这处,他的视线落在了我手中的两颗球珠上,我直接就递过去解释道:“另外一颗是在那白岩腹内发现的,刚才你说是她弄毁了白岩层,其实我想告诉你,那是在我将这颗球珠从岩层内拔出来后,才发生大规模的犹如地震一般的翻覆。”
陆续接过球,对我的解释不置可否,却是问道:“小九,你知道那机关的原理是什么吗?”
“不是你说的微生物融进岩石层内,什么平衡结构之类吗?”
他伸手过来摸我的头,嘴角微牵着说:“怎么我说什么,你都是深信不疑呢?”我蹙了蹙眉,感觉他这摸头方式特像在摸一只小狗那种,抬手掠开他的掌,“你说得有理有据,我自然就信了。”
闻言他真的就笑了,我发现还是喜欢看他笑的时候,哪怕是坏坏的,嘴巴恶毒时,也比刚才全身透着悲凉,眉宇间全是沉浓的忧伤要好。对向晚,他估计情绪难言。
听到他说:“第一次黑岩那处,我判断为是机关;第二次白岩异变,我改了前面的猜测,又判断它们是因微生物所致。其实真正的应该是,机关加上微生物。我不知道那个设立机关的人是怎么办到的,他竟然能够借由晶石之间的感应来控制潜藏在岩层内的微生物。这些就算是以现代的科技,都恐怕难以达成。”
“你是说这球珠也是晶石,它与向晚所说的那个空间内能成像的超大晶石产生感应,从而来主导控制这九层空间的微生物岩层?”
陆续点头轻嗯了声,然后再道:“成像的晶石等同于是主体,九颗球珠则像是感应器,通过经脉传输就像是通电一般,使其两者发生磁力感应。当球珠被强行拔下,经脉也就断了,使得感应的磁场消失,那么靠这磁场生存的微生物就会全部覆灭。”
分析得是有道理,但我却理出其中一条不合理处:“假若你所说的都成立,向晚也承认了之前两次发生状况是她在那边拉动了相连的经脉,那么无人的时候,它要如何启动?”
陆续怔愣住,显然他没有想到这层去,这繁密的机关既然是为了和洞螈共同守护这古洞,那么不可能说还要人来操控吧。人的寿命有限,如果有这限制,那么这机关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突然电光一闪,我和陆续异口同声:“洞螈!”
这个古洞内除去那寄存在岩石里的微生物外,唯一可算真正活物的就是洞螈。古洞的主人唯有通过它们来操纵,要么就是还有一条主龙守在那空间内,要么就是九层空间分别还有一个机关装置,是由九条洞螈来把守控制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更替,洞螈繁衍一代又一代下来,可能那些属于它们的使命和任务,也在时间洪流中埋藏和遗失了。
于是机关就成了空设,除非有人在晶石那边抽动开启,否则微生物就永远尘封在石层内,可能长眠,可能死去。
分析到这里,事情已经大部分明朗化,只剩一些细节,本想再理理,突觉脸上目光炙热,一抬头就与陆续的眼睛对上,直觉而问:“怎么了?”
他将我拉到身前,右手抚在我脑后认真地说:“小九,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信我。”
我倍觉莫名,这什么跟什么,不是在分析那机关原理与由来嘛,怎么突然有感而发似的?挑了眉用眼神询问,他却将我的头压在胸口,听到那有力的心跳似乎略快,隔了数秒听到他说:“刚才在与晚晚摊牌时,我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不是害怕见到她,而是怕揭开一些我隐忍没对你坦白的事。你的心思有多活络我是晓得的,真怕你又想岔了去来与我翻脸。所以我尽可能的将许多细节摊开了讲,想让你了解那背后我的难言之隐。”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呢,两个人叙旧,哪里需要当着我的面说那般详细。微默了下问:“我有那么小气吗?”被他说得我好像气量多小似的。
他默着声将我看了又看,我给看得有些发毛,随后听他道:“你不是小气,是脾气爆,跟蛮牛似的,还听不进去解释。就像之前我一个人去藏宝点探查,被你发现后,不是当场就翻脸,还跟我大打出手来着?”我一看他脸上逐渐浮起的坏笑就知坏事,伸手欲去拦他嘴,却是迟了一步,他的话已经出来了:“不过那后续我还是挺乐意的。”
而我的手在这时捂在他嘴上,还被他乘机轻啄了一口。极速收回,磨着牙吼:“陆续,你就不能不提那事吗?”
“啧啧,看到了不,暴脾气又来了,小九,你是想我再来一次吗?”他还特意朝四下看了看,才评价道:“恐怕这地形不便,环境也不允许哦。”
189.潜藏的硝烟
蹭鼻子上脸,说得就是陆续!
真是后悔,怎么就接他话头了呢?他分明是故意要把话题引到那上去的,这个不要脸的混球!
见我真恼了,陆续又来搂紧我抵在耳畔轻声说:“跟你开玩笑呢,之前我说得是认真的,很欣慰在晚晚这件事上你能够信任我。”
我问了个直白的问题:“是否当初我给你回复短信‘祝你幸福’时,你就察觉到异样了?”
假如短信的涵义不代表祝福,那么在他声称要结婚了之后,我贸然回过去那条,可能就已经引起了他注意。但听他答:“不怕你笑话,在当时我是带了点试探晚晚态度的意味,另外也想与她表明态度,对冬冬......我是说那时候,不是现在啊。”
见他微忐忑地向我解释,没好气地回说:“知道知道,那时候你喜欢她韩冬灵嘛,真想与人家结婚来着,这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他又将我搂紧了些,有些急迫地说:“那是以前,不是现在。我现在就只喜欢你一个,如果要知道后来会认识你,一定不会在那时起那个念的,一定让站在你面前的陆续是清清白白的。”
“噗——”一个没忍住,我喷笑出声,抬了头去看,见陆续惊瞪着眼问:“你笑什么?”
我说:“行了,演戏也有个头,就你还清清白白的。再说你要不起那个念,估计也不能认识我。”
陆续反正脸皮厚,主动跳过我说的前半句,转移开话题说:“错了,从晚晚选择你来代发短信起,就注定我会与你认识,她已经把你从局外人变成了局内人。总有一天我会找上门去的。”
倒确实如此,之前以为韩冬灵失踪是事处偶然,现在才知并非偶然,而是必然。向晚无需真的出面,只要以旁敲侧击的方式给韩冬灵一些关于她父亲出事的讯息,就能引她入瓮了。
想到一事,问陆续:“你是不是认为向晚最先有意透露死亡谷在黑竹沟的消息给韩冬灵,让她搜览那里的资料,从而把你引到那边去的?”见他轻点了头,我又问:“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终极目的地是这里,为何不把你直接引到这来?”
“她还没部署好,准确地说,那时候她还没将韩建成拿获。韩建成并不是一个人到这昆仑山脉来,他带了一支团队过来,此人心思慎密,还知道要在格尔木留守人,相信他们之间必定是有约定的,在最长多少时间内,若没有得到山内传来的讯息就会向外回报。之前于秋远也说过中途韩建成有出来补给过,那么至少在那时,晚晚还没有将整个局面控制住。”
“所以,当她让宾馆服务员把胡杨林枯树的照片给你时,韩建成已经在她手上了?”
陆续轻嗯了声说:“应该是这样。就刚才所见到韩建成的模样,除去腿部骨折外,还开不了口,整个人形消见骨,就是从昏迷中醒来了也是精神萎靡,这种状况起码已经被禁闭了有两个月以上。所以于秋远说的最后那次收到这里传出去的讯息,很可能已经是晚晚发的。”
我嘴动了动,欲言又止。陆续瞥见了后道:“想问就问。”于是我开口:“向晚对韩冬灵是出于什么心态?难道父债女偿,连她也不放过?”
陆续默了片刻,出声时有些慨然:“她没你想得那么坏的,对冬冬的目的只有一个,引来当年事件的第三人何建国,她有意透露给冬冬关于她父亲可能出事的讯息,以冬冬的脾气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搜救韩建成,这时候与韩建成一直有联系的何建国不可能还坐得住,必然会成行。她的目标只在那两人身上,至于其他人被引进这处来,多少有着偶然性。就拿阎九来说,就在意料之外。”
在情感方面陆续总还是偏向于向晚的,他始终认为她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可他忽略了之前自己提到的关于向晚那偏执的病状,比起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都算数无辜,疯子亦是,她可以因为我与陆续走得近而暗下杀手,因为疯子是陆续的朋友而见死不救。
假如不是陆续翻爬通道上去,将疯子从软泥内拖下来,恐怕这时候疯子已经气绝。就刚才所见,也是呼吸气短,一直都没醒来。
当一个人的心理出现问题时,很难用常人的思维去想她行事的方式与目的。
“小九,你在想什么?”
我正要开口答,突然耳膜鼓动,听到一丝极细的声音。心中微动,暗自猜疑难道向晚并未走远,又从别处绕了回来躲在一旁窥听?还是梁哥那群人里,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在旁?
陆续耳力没我好,自当没听到什么,又询问出声:“小九?”我连忙捂住他嘴,做了个噤声手势,又再指指自己耳朵,见他眼中闪过了悟,动作迅速地将绿光球珠塞还给我,示意我放起来。
我的反应到底不如他,没想到这层,假如是有人在旁窥伺,那么无疑光源是给他们最好的定位。等我收起球珠后,陆续就拉了我放轻脚步挪动,留意到移转的方向是往回的。在连转几个弯都没被堵住,不由惊疑不已,他这怎么像是能看见一样?不对,就算是看见,也因竖石遮挡而无法看到前路,还是会走错岔道去,就像我之前一样,最后是发狠了在竖石顶上攀爬。
陆续这情况是就像知道这处地形一般,脑中微转就想明白了,他刚才在追逐向晚时在竖石顶上踪跃,这时候他竟还能一心二用,同时记住石与石之间的间隙结构。不得不承认,他有一颗特好使的脑子。既然在这上面不用我费心,就任由他牵着走,仔细竖起耳朵听那动静。
刚才有一会是静默无声的,这会似乎又传来了,怀疑对方也知道我们发现了端倪,所以追过来。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听着不像是人的脚步声,倒像是......倒像是有什么在地上爬一般。
脑中第一反应是洞螈!这五层之内虽没见水,但每层都有洞螈镇守,至今还没看到这生物,总是一层隐患。可我很快否决了这个判断,前后几次所见的洞螈体型都较大,假如说地面光洁干净,而它身手灵敏的话,那么传出拖动的声音或许会小。但在刚才轰炸之后碎石溅落无数,相信好多地方都滚落了,以它这么大的体型拖带而过,怎可能不连同小石子一起?
爬动的声音太小了,若不是我耳力超人,根本不可能听得出来。事有蹊跷就越加显得诡异,我也越想辨清到底是什么传出的声音,此刻基本已经能肯定不是人找过来。
到这处也不由觉得奇怪,向晚突然跑离没回来在道理之内,可梁哥等人一直没找出来就有些不对劲了。难道韩建成真的死了,一干人在那处商量着安葬?这念头连我自己想了都觉得好笑,无论韩建成生死,有梁哥这个核心骨在,他一定是立即带人寻找出路。因为留在此处多一分钟,就代表着多一分危险。以梁哥的猜疑心态,可能会觉得暗箭伤人的是我们一起的。
正念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清晰的“嗤”,我心中一颤,顿然止步,连带拉住陆续。侧过耳去细听,慢慢的脸色变了,感觉到陆续在挠我掌心询问怎么了,可这时我的身体有些微僵。
我听出那是什么动物了,之所以令我毛骨悚然到僵硬,是因为之前离得远辨不清方位,断断续续的,以为是一处传来,到这时才听出从不同方位同时传来细声。从方位辨别,来自以我们为圆心的四面八方,就像是一个包围圈。
之前猜测果然是对的,不是洞螈,是......蛇!绝然没想到,这个洞层之内还有蛇群。
难怪碎石滚落了一地,也没听到任何触碰的声响,因为蛇身轻盈,游过地面时几乎不带声响,而且它们能游爬竖石,并不一定要从地面游行。
这时也不再顾虑什么能不能有光了,拿出球珠就对陆续说:“快离开这,是蛇群包围过来了。”陆续也不多问,当机立断道:“来,我们爬上去。”
他的决定是对的,之前以为是有人在旁窥探,熄光绕走在石林中,可当掩护。如今确定不是人,而是蛇群在围攻而来时,时间就是生机,我们从竖石顶上走会比底下来得快。
可当我和他爬上去时,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就在我们近旁的石林顶上,几乎都有看到蛇头在髯动,“嗤嗤”声已是明显,显然它们也发现了我们,都发出攻击的信号。
我本能地去摸内袋里的竹管,祈祷这些蛇群是未受过训的,因为蛇这种动物与别的不同,它们一旦被驯化过,就会有一种特殊的指令,来自于驯蛇人,就像黑竹沟内一样。除非我能听到那种驯蛇的音律,才能模仿其声来控制形势。那假如是散在这古洞里的杂蛇,那么我这竹音或许管用。
190.噩梦重现
“小九,你看清那蛇是什么样子了吗?”陆续突然在耳旁道。
我侧转脸去看他,见他视线落在最近的那处竖石顶上,顺着看过去,那里也有蛇影在髯动了。由于球珠刚被放进衣内,光线变暗了,一时间也照不清,等我将球珠往前送了送,看清那蛇影的真面时,全身血液都凝固住。
明白陆续声音里那点微颤从何而来了,噩梦一般的经历重回脑中,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四周包围而来的是——黑皮蛇!绝不会天真地去想这是巧合,刚巧这古洞内有与黑竹沟一模一样的蛇,不见得说天下间唯有黑竹沟有黑皮蛇,但两地相隔两千多公里,无论是环境还是气候都南辕北辙,这种黑皮蛇绝不可能也生存在此昆仑山脉之内。
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还记得那个漆黑的夜晚长得令人难以想象,黎明始终都不到来,数以万计的蛇群向我涌来。后来......对了,后来那些蛇不是都像飞蛾扑火一般冲进花海火坑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此处?刚闪过疑问,心底就有个声音在反问:你能肯定所有的黑皮蛇都自焚殆尽?
我不能肯定。那些蛇多到无以计数,它们甚至可能繁衍渗透在整座山脉,总会有漏网之鱼,难保会被有心人将余下的蛇收走。而这个有心人,若在之前可能还想不出是谁,此时心念直指一个人。
阎九。
梁哥说,此人与黑竹沟有莫大的联系,手上有那种从黑竹沟开采出来的白金矿石伪造文物,从他年龄推算,很有可能是当初霸占黑竹沟的土匪头子。这些元素全放在一起,那么黑皮蛇在这里出现,就不奇怪了。他带来了好几个人,那些人不可能是空手,其中有人背了枪支火药,其中则有人背了......黑皮蛇。
由此来推断,黑皮蛇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寻踪。
阎九一干人在三层冰泉位置失去了众人踪迹,他如何会甘心?应该说他本就对何建国等人设防,所以必然是悄悄在他们身上洒了能让黑皮蛇寻踪的气味,何建国与梁哥两批人虽不在同处,但都是由不同的岔道从三层滑落汇聚,直下这五层的。黑皮蛇寻踪而来,必然也是走的那通道,可通道在四层与五层之间被白岩软泥给堵死且硬化了。
所以,刚才那三声轰炸,其实并不是在正顶方,而是在那条通道。如今黑皮蛇已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至少那被堵死的通道已经炸开了足可供蛇群钻过的缝,相信不用太久,其余人也都将抵达。
只听陆续压低声问:“小九,你能驱走它们吗?”我迟疑了下答:“试试。”
刚才就考虑过蛇的特殊性,觉得难有把握。倒是这黑皮蛇,我曾在黑竹沟内偷学了阿蛮的驱蛇发音,就是不知道此批蛇是否是沟内受过驯的同一批,若是一样在阎九那边由别人驯养的话,情况就不妙了。轻嘘出声,细细尖尖的音传扬出去,见那本不住游爬髯动的蛇影都似定了定。
受过驯的动物都会有一个辨别指令的时间,所以我并不急躁,持续吹着音。当看到最近一块竖石上的黑皮蛇调转头往回游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这偷学来的音频指令果然是有用的,也证明了这群蛇就是来自黑竹沟。
在见身周蛇影逐渐无踪后,才停止口中吹音。额上贴来掌抚过,这才发现我积了满头的冷汗。我问陆续:“现在怎么办?上去还是找出路下第六层?”顾虑的是,上去的话可能就与阎九等人狭路相逢了,可下到第六层的通道范围如此广,根本无从找起。
陆续摇头说:“上去的路堵死了,我怀疑阎九那些人炸的就是那条,这时候过去无疑是送上门。也不知道晚晚还在何处挖了通道,刚才真是失策,最应该问的没有问。”
我朝他眨了眨眼,“你不知道我知道啊,我就是从另外一条通道下来的。”这人脑袋难得打结了呀,他们下来的通道堵死了,那我要从上面下来必然是走另一条了。
陆续听完后也知自己搞了个乌龙,脸上难免无光,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一本正经地说:“那先回原来位置。”我微微一顿,惊异地看他,“回哪?”
他快速扫了我一眼后答:“他们一群人都是伤兵残将,若被阎九找到,绝没好下场。”
顿然明白他意思,他是想回头去找梁哥那些人。在被他牵着跨过一块竖石后,我忍不住问:“韩建成与何建国合谋陷害你父亲,你难道真的就不怨?”
他拉着我的手紧了紧,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脚下略顿了步,又向前面一块竖石迈出,等把我拉过去后才听他说:“怨!我不是圣人,老头子是我爸,自小就我们爷俩过日子的,虽然时不时他会暴脾气的抽我一顿,可这影响不了我爷俩的感情。十六岁那年,当我得知老头子因那罪名进去后,我不是没干过冲动事,几次冲到局子门前为老头子喊冤,他那么正直的一个人,怎可能会做损及国家利益的事?可没人甩我,后来他被判了,我跑那外头跪过,也都没用。
晚晚其实说得没错,要换成是十六岁时的我,如果知道老头子是被那两人给陷害进去的,我能提着刀冲进他们家去杀人。可这事十二年过去了,就像一根铁棒慢慢慢慢地磨成了针,刺在心口,只要翻及还是会痛,但我也多了世事的历练和沉淀,再无可能做那逞匹夫之勇的事。所以在格尔木看到那金属片时,心中悲恸大过于愤怒,更多的是感受老头子当年的心情,他为什么要在里面自杀?命运的不公,被兄弟出卖,这些都是构成他死亡的原因。”
他一口气说到这处顿了顿,拉着我又迈向另一块竖石。我凝着他的后脑,暗想他虽然有时候显得孩子气,但在一些正经事上处理起来很成熟。
在连着纵跳几块竖石后,他停下来又道:“今天我如果用以牙还牙的方式杀那两人替父报仇,那么我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另外......”
见他语塞,似有难言之隐,我代他讲出了后话:“另外,韩建成是韩冬灵的父亲,你与她曾相恋过;而何建国是梁哥的父亲,你与他曾肝胆相照同生共死过。两个人,都从子辈的角度与你有了牵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不可能抹灭曾与韩冬灵一起的那段过往,也无法抹去梁哥曾救过你性命的事实,所以单单就因他俩的关系,你也无法做到当着他们的面手刃那两人,我说得对吗?”
陆续重重叹息了声,将我往怀中揽,“小九,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我抬头看他,这个男人重情义并非第一天知道了,无论是韩冬灵还是梁哥,都在他生命中曾扮演过极重要的角色。所以这刻,他也绝不可能就此扔下他们,任由阎九利用黑皮蛇寻踪过来。
阎九是什么人?当年几乎杀尽黑竹沟内土著人的土匪头子,操控庞大集团的幕后黑手,若要论真正的坏人,非他阎九莫属,这样的人早该死一百次,可他却命大。还有心跟来这古洞,想要探寻更多关于白金矿的宝物,他定是在那上面尝到了甜头,如今黑竹沟被兜底掀掉了,就把目光落到了这边。人心之贪婪,当真是无底限。
还有一层隐患,由于阎九那个集团是上下脱轨运行的,各个层次都有施管人员,互不影响,否则若是被阎九得知兜掉他财源的正是我们这干人,估计他能拿炸弹直接把我们给轰了。
之后陆续没再开口,只沉默着拉我往回走。刚才追逐向晚时,只关心不要被落下,等到回程时才发现我们这一路纵跳过去已经是好长一段距离。远远似听到有哀戚的低泣声传来,等近了就能听出是韩冬灵在抽泣,可也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并没听到其余人说话。
我见陆续略蹙了蹙眉,放慢并放轻了脚下,到得之前我掩身的那块竖石上时,并没急着立即出去,而是向外半探了头看。我被他挡住了视线,无法窥看到石头底下的状况,等过片刻就见陆续从石上跳下,随之传来他的疑声:“梁哥呢?”
没有多想也跳了下去,第一反应就是环看四周,发现果真不见了梁哥身影,不光是他,还有何建国也不在。底下就只有韩冬灵夫妇以及韩建成三人在,看韩建成的胸口似没有起伏,估计真死了。
韩冬灵抬起看过来的眼光略微有些迟钝,满面都是泪痕,而旁边的于秋远歪靠在那半睁着眼,肩膀处有血迹,半边袖子都染红了,脚边放了两支弩箭,这情形是连他也被射中了?
再看另一边梁哥父子所呆处,一支血箭也被丢在地上,还有很大一滩鲜红的血。刚才向晚说梁哥为何建国挡了一箭,那血迹应该是他留下的了。
可是,他们父子包括疯子三人去了哪里?
191.陆续的态度
陆续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提高声音又问了次,于秋远终于是回过神来睁开了眼,神情萎顿地坐直刚要开口,突然韩冬灵从地上跳了起来,可刚站直身体就晃了晃,人直直往后仰。
陆续一个跨步向前,终还是慢了一步,她跌在了于秋远的身上,两人一同翻倒在地,可谓狼狈不堪。我站在原地没动,默看着这一幕,见陆续并没有再向前跨出,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
韩冬灵的爆发是在下一刻,她就像是用了浑身的力气仰着头对着陆续怒吼:“你现在满意了?我爸爸死了,他死了!你挖空心思接近我,就是为了今天,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我的目光划向躺在那不动的韩建成,看来他是真的死了,这个人从头到尾只存在故事中,全都是听闻他如何如何,即使真见到了,他也是开不了口成了废人一个。而今,更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也不知道在陆父这件事上,他可曾像何建国一般有过一丝忏悔之意?
韩冬灵见陆续不语,依旧难平愤怒,她哭得嚎啕,声声嘶喊:“那个射箭的人一定是你安排的,你处心积虑就为等这一天!陆续,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为什么?”
我有种想看陆续表情的冲动,因为是站在他后面,只能看到他冷硬的背影。明知这一刻被韩冬灵这般指责,而且见她哭得全无形象,气都要岔过去似的,他心里定不好过,可能他此刻脸上会出现痛苦表情,但依旧还是跨前了两步,站在了偏角位置。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陆续的侧脸,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我想得痛苦纠结,只有沉凝与肃穆,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这令我觉得有些惊讶,但只消仔细看他的眼神,就知他真正的情绪并不像表面显得那般冷漠。
我总说陆续有一双黑亮的眸子,可如今那双黑眸是黯淡无光的。韩冬灵直击的是他为之最愧疚的一点,即使最初他与她的走近时,并不知道是韩建成陷害他父亲的人,也不是为报父仇,更多的可能是想让韩建成帮助自己还父亲一个公道。但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法磨灭最初的动机不良,在此刻当下,对韩冬灵而言,那些真情实爱都变成了虚情假意,更准确地说是阴谋与蓄意。
正自冥想着,突见一道身影冲过来,正是韩冬灵,她情绪似崩溃般的向陆续猛撞过去。她因突然丧父,悲恸欲绝,可能已失去理智了。因为牵扯到他们之间的前情恩怨,我不好去参与,也做不出来悍妇那种行径,所以本欲袖手旁观,任由陆续去处理,相信他应该是能处理得好的。
只见他站得笔直,没有一点避让的意思,这架势是打算任由韩冬灵出气了?微觉气闷,划转眸光时忽然一顿,随后身体比脑子先有了反应,极速掠过去,从横向里击撞韩冬灵。
身体相触的瞬间,我特么又想看陆续的表情了,所以微侧过头,只见他一副被惊到的神态怔愣地看着我。下一秒我也顾不上留意他了,因为我那疾冲之势太猛,是把自己与韩冬灵一起跌撞出去的。不用说两人先后斜翻在地,我因为抓住了先机,属于进攻型,所以将她给压在了身下。
韩冬灵跌得不轻,再被我一压后,手上立即就松了,我眼明手快地夺过她手中握着的箭。刚才在她冲过来时霎那的一瞥,刚好看到原本地面放着的两支箭只剩了一支。
我把箭给扔到了陆续脚边,让他也看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我撑地而起时,见他视线垂落定在脚边那支箭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这时,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你要迁就缅怀甚至放任是一回事,可现在这个你所谓的旧情人拿了箭想杀你都还无动于衷,是不是还真的想因为愧疚还她一条命?哼,我同意了吗?
狠狠地怒瞪了陆续一眼,撂下一句:“等下再来收拾你!”回转头,居高临下看着韩冬灵,以倨傲外带冷寒的语气开口:“韩小姐,有件事恐怕你忘了,容我再次提醒,他现在是我男人,你若动他,杀无赦。”说到最后三个字时,我骤然附身掐住她脖子,忽略近旁一声惊呼以及另外一处的呼吸浮动,以极狠的口吻说:“信不信我下一秒就捏断你脖子?”
韩冬灵本能的瞳孔收缩,闪现恐惧,但下一秒她却尖吼出来:“杀我啊!杀了我你就想和他双宿双飞吗?我诅咒你们终有一日分崩离析,不得好下场。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
我的心头颤了颤,诅咒我不信,但是她话里的怨恨是真真实实传递过来的。手上不由紧了分,听到于秋远在喊:“你住手,不要伤害冬冬!”我微怔,就那晃神的瞬间,韩冬灵突然挥掌而来,反应尚算敏捷,也还是被她的指尖划过脸颊,几乎立即就感到疼意,抬手一抹,有血珠,是被她的指甲给划破了。
我正待发作,听到身后某个位置传来脚步移动声,却不是往我这边。紧随着韩冬灵就不顾我还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拼命想要爬起来,嘴里怒喝:“你站住!不准你靠近!”
只不过脚步声没停,我也加紧了手中的握力,死死卡住她咽喉,不至于窒息,却也不好过。
于秋远的声音紧随而来:“你想干什么?”这时听到陆续终于开口了:“他还没死吧。”一句话,让现场两个本情绪失控的人一下都安静了,我微觉奇怪地扭转头去,见陆续正站在韩建成的身前,眸光阴婺沉暗地凝着他的脸。
而韩建成身上盖了一件外套,正是于秋远脱下来的。
陆续移转目光看过来,从我脸上划过,眼神顿然一厉,转而看向韩冬灵,语声清冷地说:“你想掩盖他还未死的事实,有意装疯撒泼,甚至不惜想要伤我来保你父亲,我说得对吗?韩冬灵。”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很重,带了点绝情意味。
在我手底下掌控的身子极明显地颤了颤,随即她凄厉喝断:“陆续你没有心,我爸爸死了你还要来玷污他!”可她不知道这等同于是在表现自己的心虚。
“哦?真死了?那么不妨来测测他心跳如何?”陆续说完就作势要附身去探手。
于秋远先沉不住气,扑过来拦在当前,用身体挡住韩建成说:“陆续,求你放过老师吧,他已经只剩一口气了。”韩冬灵怒吼:“于秋远你给我闭嘴!”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于秋远就是有心想收,也是没用了。更何况,陆续既然走到韩建成当前,显然已经是确认过了,说出来的就是事实,而不是猜测,狡辩焉有何用。
倒是刚才我错怪他了,恐怕当韩冬灵发飙时他就心生了怀疑,所以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么刚才她藏箭而来,不可能不被他发觉。
想到这我收了手站起身,轻瞥了一眼韩冬灵就回走到一旁,静观其变。
陆续沉鹜地开口:“知道你最大的漏洞在哪吗?用错了方式。你从不是柔弱只会哭泣的千金小姐,要不然如今也不会在这里。假如韩建成真的死了,你反而会不哭不闹,用最冷静的态度来处理后事。见到我时,你会佯装与我好声说话,然后在最合适的时机出其不意将箭刺进我心口。因为他没死,我的突然回来使得你心中恐慌,用极端的方式想引开我注意。”
讲到这里他有意顿了顿,给与对方压力,我看到韩冬灵眼神闪烁,无疑是被说中了。也许是刚才的一番争闹,让陆续下定了决心,他再开口时眼神冷冽,话语清冷:“韩冬灵,不管你信不信,与你交往两年,我并不知你父亲是陷害我爸入狱的凶手,只是想借助他的关系查清当年那个案件。所以,与你相交一场,我并没对你有过辜负。我们分开,是因为理念与性格不合。天生的优越感,使得你希望别人都围绕着你转,而我是随意懒散的性格。你所受的教育与生长的环境,和我是两个世界,表面上是你父亲反对,其实你内心里也不赞同我的生活模式。
相反的,你嫁给的于秋远,才是你心目中衡量的标准尺度。否则,再大的理由,你都不会嫁给他。事实上,要来这里,你可以有比结婚更多的方式,哪怕是拿刀逼着说。所以,不要再对我表现得像是旧情难忘,你不过是在看到我身旁有人时觉得不甘心,认为在你离开后我该是懊悔又狼狈的。真的还爱,不会有那余地谋定而后动,不过也好,通过刚才,我也认清了一件事。”
韩冬灵神色复杂地开口:“什么事?”
陆续浅弯了唇角,说:“以前我总觉得对你有愧意,放不开过去,直到刚刚才发现,看着你发疯与哭泣,心里没有半点抽痛,只剩麻木。韩冬灵,我对你已经放下,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自己的心。”说到这时,他朝我飘了一眼,眼神疑似温柔。
192.有惊无险
韩冬灵出奇的没有尖锐反驳,双眸垂定,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与刚才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判若两人。陆续在表完态后重提旧话:“梁哥他们呢?”
是于秋远开口回答的:“刚才我们几个都被暗箭射中,乱成一团时,梁先生与何教授他们所靠位置突然轰隆一声传出,等这边惊转回头去看时,三人消失不见了,我跟冬冬找遍这四周,也没找到他们人影。这个古洞太邪了,四处都透着诡异。”
看他的样子不像说假,我率先走到梁哥等人所站位置处,目光掠过每一处。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唯一能解释这奇怪现象的,就只有可能是此处有机关。
这时陆续也走了过来,他直接就蹲身凑近了地面查探,我微觉奇怪地问:“为什么你是这竖石上有文章呢?”他头也没抬地道:“三个人是同时消失的,假如是因为靠着的墙突然消失而导致身体倾倒,那么疯子躺在地上,不可能会一起滚进去。”
简单而一针见血!我也埋头加入他行列,仔细察看脚下每一寸地面。
却听一旁韩冬灵讥诮出声:“没用的,你们想到的我也想过了,那块地我反反复复找了四五遍,没有一点可能是深坑的缝隙存在。”没人理会她的奚落,但一圈找过来,发现她并没胡言乱语,确实地面不见有任何缝隙。哪怕是压得再紧实,石与石之间也不可能完全连在一起。
陆续拉了我起身,“不找了。”他扭头扫过那边一眼,清冷地说:“现在告诉你们一个事实,阎九带了人从上面正在下来,你们想留在这里就继续留着,要走就立即跟上。”
夫妻俩脸色都微变,于秋远呐呐地说:“那阎老是一同来的,应该不至于对我们......”
随着陆续的一声冷哼,他缩回了后面的话,陆续不再看他们,只低头对我道:“我们走。”在这时我定然不会违逆他的意思,事实上刚才一番争端外加剖白心态的,已经耗去了不少时间,只怕阎九等人已经打通了那条被堵的通道,正往这赶来。
就在我们走到偏角要转进林立的竖石背后时,听到身后传来韩冬灵的沉唤:“等一等,我们跟你们一起走。”两人顿住脚步,同时转身回头。无疑这个女人是聪明的,准确地说是识时务,在阎九与我们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我们。
于秋远显得吃惊又迟疑:“冬冬,你确定?”她轻斥了句:“别废话,帮我一起扶爸爸起来。”
由于于秋远也被射中了一箭留了不少血,体能消耗不少,所以与韩冬灵两人颤颤巍巍地扶着昏死过去的韩建成要站起来,十分困难。只见于秋远的视线看过来,从陆续身上落到我这,吞咽了口口水,有些难言地开口:“能来帮一把吗?”
我没回应,身旁的人已经代我给出了答案:“可能吗?”
韩冬灵横了一眼自己丈夫,默声强撑着站起,于秋远见状只得一手扶着竖石一手扶着韩建成也起身了。陆续冷冷丢下一句:“跟紧了,没时间再多等你们。”
他转身就欲走,但被我拉住,松开他的手跑到那边搁置探灯处,弯腰拿起了探灯,略一迟疑就将其开关按掉。空间一下陷入黑暗,总算是没有人来质问我为何要熄灯,看来大家思考在同一线上。
球珠有两颗,我从外套内拿出后就给了一颗陆续,他却径自塞进了口袋道:“就用一颗,两颗太亮,怕暴露目标。最好是弄个纱巾什么的把它罩住,我们只要方圆之内能照明就行。”
飘了他一眼,“哪里来纱巾?”这种东西我从不戴。却听身后韩冬灵说:“我有。”回转头去看,他们已经步履不稳地到了近处,而她手上正递过来一条丝巾,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她围在脖子里的。果然接过时,还带了点余温在上面。
气氛很微妙,各自前后走着,没有人开口说话。此时我也没多余的心思来想其它,任由陆续带着路,刚才已经私下里跟他交代过,等带到中心路段时说一声,后面的我来领路。
依照常理判断,两条通道不大可能是靠在一起的,否则向晚没有挖通的必要。只要赶在阎九等人之前,到那个交界点,我们就能与他们岔开路,至于黑皮蛇寻踪一事,暂时也不知道如何破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顺利的想法是,我们比阎九一干人先一步抵达那条我下来的通道,然后攀爬而上到四层空间。这时他们才下到五层,那样就完全错开了,以阎九的心思,应该至少会在这五层搜掠一圈才可能依靠黑皮蛇继续寻找其余人的踪迹。
但世上总有事与愿违这一说,就在我们脚程缓慢地在石林间绕行一段时,我又一次听到了嗤嗤声。就知道蛇群只是暂时被遣退,我并非专业驯蛇人,不可能真听了我的指令。
下意识地就把球珠塞进衣袖内遮住光,身旁的陆续也对后作了嘘声。凝神屏气听了一会,这次蛇群来得与上回不同,它们并不是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而是全部集中在侧左前方的位置,并且在嗤游声中,还有一道细长的音流进耳膜。
以我对音频的敏锐意识,立即就判断这是人为吹出来的。无奈地在陆续掌心去写字:人下来了。
到底还是慢了,那群蛇明显是有人在驱使了前进,阎九等人已经破开通道下到了第五层。假如之前没有回头去寻人,这时候我们应该是夹藏在通道内掌握主动权了静观其变,但这个假如不成立。
从音域判断声音起码还在三四十米远之外,我把球珠快速拿出,照亮当前位置后,就朝他们做了一个掩住口鼻的动作,随后又将球珠塞进袖内。
蛇这种动物之前并没太深研究,可就在黑竹沟历险回去后,我查过多方资料。它是一种没有听力的动物,基本是聋子,因为它没有外耳,而它的视觉也很差,属于半瞎。但它腹下对震动非常敏感,因此能感觉到微小的震动。它是靠舌头(也就是信子),和热窝来感应猎物大小和方位的。吐纳之间,它会把什么猎物,猎物的方位和大小这些信息传递给大脑。在近距离时热窝的感应就更确定猎物的方位。这就是它敏锐的嗅觉。而鼻子只是呼吸用的。
所以这时候不能有一点声带的震动传出,包括人的呼吸,也有可能带动身体的震动。
当蛇群游动声越来越近时,伴随的是人的脚步声也同时传来,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是三个人。其中脚步略缓的人应该是阎九,他毕竟八十多岁高龄,再生龙猛虎也不可能体力太强健。另外两个从脚步声来分辨,应身材高大,是走在最前方的人在驱蛇。
突然想到一个被遗漏了的点,瞬间全身血液凝固住。就在刚才,我与陆续发现这群蛇是黑皮蛇后,就下过一个判断,它们之所以能寻踪是因为阎九暗中在其余人身上洒了某种气味或者粉末。韩冬灵与于秋远都是与他们一同来的,岂不是直接就将这藏身位置曝露了?
蛇的舌头有两根分叉,能吸收空气中微小的气味粒子,分辨出不同的气味。但凡有它受训过的味道,一定能够被它的信捕捉得到。
我的后背开始发凉,冷汗不断地冒出来,手被拉住,发现陆续的手也极凉,并且手心有汗湿。但他仍在我掌心写字:别怕。
简单的两个字,顿然令我激越的心跳平稳下来,并且心底升出一股暖意。这是第三次他对我如此说了吧,明明此刻他也紧张之极,但还是顾念我的情绪,在很多时候,他都是细心的,而且是温柔的。我不知道这么好的陆续,韩冬灵还有何要挑剔的,总之现在由我接收了,别人休想再抢走。
只是岔了会神的工夫,回神后却发现蛇群以与我们平行的直线方向而行了。这当真是令人惊异之极,以蛇对气味的灵敏性,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在这边的我们?难道是韩冬灵和于秋远身上并没有洒令蛇追踪的气味?直觉判断是不可能,他们俩算数这支队伍里最没有攻击性也最没防备心的人,不管是梁哥还是疯子,都相对要比他们更敏锐些吧。
一定是有什么被忽略了的原因存在,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屏息等到他们足够远时,我们开始迅速朝反方向行进。而陆续真正的厉害也在这刻显现,在没有任何照明的情况下,他居然能将刚才只在竖石顶上纵身飞掠过的结构地形熟记,并准确无误地带我们穿梭在石林之间。
他的空间定位盲走能力,当真是不比我差。到了我要的点后,换成我走前带路,双耳随时都在倾听,是否后方有追踪而来的动静。万幸,等我们找到那条通道时,也没再有意外发生。
默声先后爬进通道内,等爬出一长段路后,我才长呼了一口气。当可算是有惊无险啊。
193.蛇群追击
因为我与陆续的袖手旁观,韩冬灵和于秋远拖着沉重的韩建成爬行缓慢,远远地落在了后头。乘着停下来等他们喘口气的功夫,我把心底的疑惑提了出来。
陆续沉吟片刻后道:“我能想到的原因是他们俩人都落过水,被洞螈纠缠过,可能洗去或者被洞螈的气息掩盖了他们身上的气味。另外,假如我被梁哥所抓时有段时间是昏迷的,如果阎九让人暗中对我也洒了气味的话,那么除去我身上味道的就应该是通道尽头的那些岩泥。我是在里面滚过的人,将那种气味全都给冲掉了。”
很有可能是这样,梁哥也下过冰泉,而疯子在岩泥里翻腾过,唯一剩下还有气味的就是何建国,因为他沿路所走,将气味消散在了空气中。所以,这时阎九三人一定是朝之前我们汇聚的那个地方而去,到了那处后,他们看到明显有人呆过痕迹的地方,人却全消失不见了,会作何想法?
试图从阎九的角度去分析,认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么他下一步是......不好!我焦急地去拉陆续,“走,快走,他们马上就会找过来。”
这时底下两人拖着韩建成刚爬到这,喘的话都说不上来,于秋远因为受伤,在球珠绿光下显得脸色特别苍白。陆续瞥过一眼后转头问我:“小九,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马上找过来?这条通道如此隐蔽,若不是有你引路,让我在这层空间找上一天都可能找不到。”
“但是你忘了,他们有受过特训的蛇。”
陆续蹙起眉,眼中浮现疑惑,在动物上面他懂的只会比我少,想不明白也属正常。我索性摊开来讲:“受过驯的蛇具备追踪能力,它并非只对特意下的气味敏感,阎九三人到了那处后,看到地上有一摊血,可以像猎犬一般,让其闻血的味道,然后跟着血气寻踪而来。”最关键之处是他们三人之中有个是驯蛇人,他有多少技能我不知道,但驱蛇追踪一定可以。
等我说完后,不光陆续脸色变了,下方听着的韩冬灵与于秋远也面色突变,他们清楚知道血从何而来。除去韩建成身上的,就是于秋远左肩上的伤口。
二话没说,几人再度往上爬,手脚比之前更匆忙了。刚才我们在这歇了好一会,正给了对方赶过来的时间,这时若还废话迟疑,那无疑是在等死。
印象中绕过几个弯道就到了顶上,然后......我的身体又凝住,记得我进来时是把一块很厚的挡石给推成半开,然后身体挤进来的,之后我有没有把那挡石给阖上?答案很清晰,没有。
那如果阎九几人到过四层,可能看不到那个被推开的缺口吗?一下子冷汗全冒出来了。要是在通道尽头有人守着,我岂不是带着他们往火坑里走?
下意识地就回头去拉前面陆续的脚,通道狭窄,两人并行会挤,所以在爬动后陆续率先爬在了前面。他察觉异样回过头来,视线划过我头顶时脸色剧变,惊异而问:“他们人呢?”
我愣了一秒后反应过来,急转回头去看,身后竟空无一人。明明之前他们三人就跟在后面的,我还听到后方的动静,就刚才想到前方可能会有的危险时走了会神。
情势不止是诡异,而是严峻了。阎九三人不可能来得如此快,但也不会太慢,可能就在下一刻由黑皮蛇带领着寻踪到通道下方。韩冬灵在这时候为求自保,也不可能出什么幺蛾子来玩失踪。
陆续立即就下了决定:“我回头去找,你继续往前,在顶上等我。”说完他就返身回头,从我身旁挤过,但在爬前两步发现我也跟上时,“小九你......”
我想也没想就回:“这时候最好是不要分开,很可能这一刻分开了再回头时已找不到人。”先前还不是说要我一刻都不要离开他身旁,等一下,我的脑中有电光闪过,但是并不确定。
陆续没有多言,只叮嘱我“跟上”,扭头就快速向下,很快我们就回到了通道口,韩冬灵三人踪迹全无。见他往底下黑暗里看了看,暗道他不会还要再跳下去找人吧。
刚这么想着,熟悉的嗤声又敲击我的耳膜了,面色一变,拽住陆续的胳膊就爬。他从我的肢体语言自当是明白怎么回事,没再有任何迟疑,为了节省时间,他微侧了身,让后背贴在通道石壁上,然后一手揽住我腰,带动我快速向前爬动。
发觉他这匍匐前行的姿势很像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两人身体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每一下爬动都能感觉到对方肌肉的张力,甚至连呼吸都融在彼此空间内。但这时候没时间多想其它,乘着蛇群传来声音还远时,我用极细的声音将之前判断顶上可能有阎九的人守着的这件事讲给了他听,他听完后只说了两字:“不会。”
心中虽有疑问,但没有再开口,跟着他的节奏快速攀爬,比之刚才的效率整整快了一倍。只是我敏锐的耳朵也听到了底下通道口传来了语声,阎九三人已经抵达。虽然我耳朵能辨别比常人听到范围更广的音,但不代表就如监听器一般能辨识语言,所以他们在说什么还是听不清的。
不管对方在经过蛇的寻踪发现那个通道口后是什么反应,都不会改变会追进来的事实。幸好我们也爬到头了,通过球珠散出来的绿光,已经能看到前方十几米远外的出口,还是与我进来时一般,一块挡石横过来露出一道只能供人侧转了通过的口子。
刚才陆续肯定四层外头没有人,基于我对他的信任,此时倒也不惊慌了。由于前方狭窄,他示意我先行,爬动顶上时又依法炮制了回,脸贴着石头缓慢挪移。感觉到陆续的掌贴着我的脚,在用力帮我顶出去,头终于钻出去后,我第一反应就是掠过四周,确实没有任何异状。
好不容易把身体都挤出来后,我对陆续有些担忧,他身形高大要如何从那二十公分左右的缝道里挤出来?趴在洞口向内看,见他尝试了几次,头都很难挤进,伸手进去想要去拉他,但他向我打了个退开的手势,以为他又要让我一个人先跑,正要沉怒,却见他用全身的力气在推那块挡石。
原来他是选择用粗暴的方式来解决眼前的困境,见状我立即配合他,扶住石块向外拉。还真的有在动,虽然速度慢,但这块挡石不长,没一会已经大半出来了。
危机并没有解除,就在陆续随着挡石的推动,越来越接近洞口时,我听到了嗤嗤声。这一回,别说是我,就连陆续也感受到了,他下意识地回过头,露出了被挡住的空隙。
听到自己在倒吸凉气,就在离他十几米远处,一条条游动的蛇在不断靠近。幽暗绿光下,那的黑色的蛇皮好似能反光,透着妖异。毫不迟疑吹出音律指令,可就在刚才还能有效的音,这时却失去了效用,它们不但没有缓下来或者停止,游的反而更快了。
怎么回事?是驱蛇人发现了端倪改掉了指令?这不合逻辑啊。动物又不是人,指令是长期驯化得到的一种成果,不可能说在短时间之内说改就改的。而且通常对动物的指令只有单调的几种,要么是安抚,要么就是驱逐。
我没办法,只得取出自己的竹管,吹起强制驱逐音频。这是一种尖锐到连人耳都难以接受的超高分贝的音,眼见陆续后方的蛇群游动变缓下来,但却没有退开。
人在惊急之中,力气相对会大一些,两人配合着一个推一个拉,终于一个脱手,挡石滚出来了。陆续速度极快,跟鱼一般头从里面蹿出,我帮着他拖动脚,嘴里竹音也不敢停。
其实渐渐有些明白这些蛇有问题了,它们整个显得焦躁与不安,不像是被人驱使着向前,反倒像是乱成一团,在四下狂窜。发生了什么事引得它们出现恐慌?
待陆续人全出来后,我们立即起身选了一个方向跑。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蛇在处于焦躁和恐慌时,攻击性只会加强,而这种黑皮蛇无疑是有毒的,被咬中一口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跑了没多久,就又到岩泥区域了。不明白为什么陆续说他那条通道堵住的岩泥顷刻间就全硬化了,可这水道中的依旧还是软的,难道是与这水质有关系吗?
心中滚着念头,脚下并没有停,因为是软泥,一脚踩下去都会陷到里面,给人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相对的,两人速度也缓下来,无需回头看,听水中潺动声就能知道已经有蛇游上来了。
再吹竹音已成多余,这群黑皮蛇无论是正式指令还是我发出的强制驱逐令都无效了,它们属于是在本能地逃窜。这时候只有尽可能地快速向前,突觉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陆续提了起来,他大步往前跨越,我急声喊:“放我下来,这样没用的,蛇钻进岩泥里一样游得快,我们除非是能上顶。”
可由于白岩软化变成了水中的软泥,此时顶高不止两米了,而且毫无着力的点,根本就不可能挂住人。陆续并不听我的,只埋头向前奔,他用单手夹着我的腰使我腾空,另一手则扶着墙撑,力图能够更快一些,只是......
194.冒险的决定
只是,身不由己时,事无法逆转。
当我扭回头去看后方时,就见一条稍大的黑皮蛇游在了顶上,离开我们只剩一尺距离,它的蛇头向下呈弯曲姿势,明显已经是攻击状态。不仅如此,连侧旁的墙上也有数条在游动,水中不远处蛇头高扬起蓄势待发。
我一咬牙用力掰开揽在腰间的手,在顶上最近那条蛇俯冲而下的瞬间扬手而挥,“啪”的一声,蛇被击打在了墙上,再笔直跌落水中。下一瞬,感觉脚踝处一紧,心头一沉,有蛇钻在岩泥里缠住了脚。陆续在耳旁低吼:“你干什么要下来?”吼完又要来揽抱起我,但被我按住他手臂摇头,“别动我。”他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脸色变了变问:“怎么了?”
我不吱声,脑中快速翻转着要如何来解决眼前的困境,此刻只要我一拔脚,那蛇就会毫不犹豫地咬上一口。正思疑间,突然眼前一闪,陆续弯下腰去,在我未及反应时手就伸到了水下,想开口阻止已经来不及,他已快速将蛇抓在手中抽了出来,我的脚顿时得到解放。
但看他手上,蛇身露出大半截,并不是抓在七寸之处,只见那蛇一个翻转就要朝他手臂咬去。我伸手欲拦,但被他背身挡开,等我一步跨前看清情形时,已见他左手两指死死夹住蛇头,蛇仍在吐信,但已无反击能力。我急问了句:“你没事吧?”
他横看了我一眼,淡声回:“没事。”话声落就是一个重力甩手,将蛇给砸在了墙上。本想看他手臂可否有被蛇咬,但他却不容分说直接将我给扛在了肩上,我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口:“你干什么?”他酷酷丢来一句:“安静点!我不想再来一次徒手抓蛇。”
一下噤了声,虽然态度恶劣,但却是好心。此时情况严苛,无论是顶上还是两旁的岩墙,或者是水中岩泥里,都有蛇在靠拢过来,对我们起着威胁。与其跟他在这上面较劲,还不如随时关注后方状况,给他及时提醒。
微仰起头,目光搜掠各处,发现一个奇怪现象,这些黑皮蛇游行的速度似乎越来越缓慢,甚至有蛇从顶上跌落下来。在陆续几个大跨步间,将它们拉开了一段距离,相对的我们要安全了些。
突觉身下陆续顿住了步子,我不免觉得奇怪,想开口询问时,他已经将我给放了下来。回转头看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正前方的位置垒了一堆碎石块,大大小小的,将近有一米半高。像是从左侧墙上倾倒而下来的,只需脑中微转就立即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儿是你下的那条通道位置吗?”我问陆续。他精目扫略各处后答:“我没法确定,当时是人在泥墙里被拽进通道内的,后来即使爬上来也没到出口。不过应该就是,阎九他们用炸药把那里面给炸开导致成这样。”
“那现在我们爬过去还是......”
他摇了摇头,走上前徒手去扒墙角边的石块,立即明白他目的,走到他身旁边帮忙边询问:“你想再从这通道下去?会不会太冒险了?”他手上没停,嘴里答道:“事情一定出了变化,咱们出来这么久了,蛇也后脚追上来了,可他们三人却迟迟不见踪影,里头定有玄机。这条水道的尽头很有可能是不通的,我们不能把自己往死路上走。”
确实在理,前方道路不明情况下,这条通道上可通往三层冰泉处,下可下到五层,怎么也比在四层水道内瞎走来得强。假如前方真的是死路,那么蛇群跟踪而来,无疑将两人陷入绝境。
阎九的炸药威力着实惊人,我们只挖了几块大的石头,就有缝隙露出来,里面还有空间。我想应该本身就把通道炸到头了,只是他们没有耐心撬开外层挡住的碎石,跟着蛇群直下了五层。
黑皮蛇虽然缓下了速度,但还是在缓慢靠过来,尝试了多种竹音,对它们均都无效。总算赶在它们抵达前,两人都挤进了通道缝隙内,陆续用岩泥加石块把缺口给封上,杜绝蛇再从口处游下来。
这时两人才重喘了一口气,无论是我还是他,全身泥泞,都十分的狼狈,但总算有惊无险,躲过被群蛇围攻的一劫。凝看前方,发觉炸药的破坏力确实惊人,前路随处可见残埂碎石,洞壁还有裂开的痕迹,相对的可能因为被炸过,通道要宽敞了一些。
我用肩膀顶了顶陆续,“咱先到交界点去看看情况吧。”随后再决定究竟是下五层还是回三层冰泉去,按理那个位置应该离得不远,否则不可能把这口处都给炸空了。但陆续没回我,我又顶了下他,却发现他直挺挺地歪倒在了旁边。
大吃了一惊,急声询问:“陆续,你怎么了?”依旧没有回音,拿了光球凑近他脸,发现他双目紧闭且脸色灰白,明显人已昏晕过去,为什么人突然就变这样了?
回想刚才从外面进到这处,他还把缺口给封上,一切都属正常,之后不过就是几分钟的喘息时间,人就突然没了神智,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念间闪过什么,我去翻看他手臂,撩开袖子到肘处时顿住了,视线凝在一点,心沉到底。刚才他根本就是被蛇咬了,在水下为我解围时!是我太粗心了,在之前他就把袖子给捋起来过,后来什么时候放下来的我却没留意。
刚才下决定进来这通道,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个理由怕前方是条死路,而是他要坚持不住了。中蛇毒之后,最先有的反应就是头昏眼花,然后四肢无力。就是如此,他还坚持到两人全部进了通道,并把出口给封住,确定安全后。
难言的滋味在心底泛滥而开,我自小长在森林,对蛇毒有方法治,也懂草药,可这里寸草不生,全是石头,我要上哪去找草药?他早一些说,可能还有急救方法,防止蛇毒在血液里蔓延,可他偏偏藏着不说,等到昏迷倒下时,毒已经散开了。
明知晚了,我还是把球珠放在他身上,去撕开自己毛衣底下的内衫,整了两个长布条,在他手臂被咬的两端各用一根绑缚住。翻遍自己身上各个口袋,除了竹管外什么工具都没,又去翻他的,想要找他的那把尖刀,可好像记得他之前把尖刀给折断了,随手扔在了脚边,后来到底有没有捡起一点印象都没。遍寻不到,他的两口袋里也是空空的。
无法可想,只能用最笨的方式,俯下头去用牙齿咬开他手臂上已经变黑了的肌肤,用力吸里面的毒血。无数次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情景,我都嗤之以鼻,称情节狗血又不科学,毒素随着血液的流动在身体各处蔓延,除非是把血都放干。尽管荒谬,我还是尝试了这种方式。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连淬几口血出来都是黑色的,而陆续手臂的伤处依旧一片幽黑。
心沉、慌乱、绝望,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告诉自己要冷静,陆续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被黑皮蛇咬了中毒而死,一定有办法的。人有急智,我猛然想到一件时间隔得有些长的事。
当初我泡在冰泉里,陆续发现后在跳下来之前对着疯子说了句话,让他有带了我们的背包一个人过来,于是疯子为求不明显,他将自己的背包给遗落在了冰泉那边。此条通道能直通到那,阎九他们应不至于去拿疯子的东西,所以那个包一定还留在原处。
想到这处,我下了个极冒险的决定,将陆续留下,一个人单独爬上去找疯子那个背包。因为时间容不了再拖延了,如果我拖着陆续一起前进,只会延误他救援的时间。
俯身到他耳旁轻喃:“陆续,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抬起头时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将一颗球珠留在他身侧,就转身而爬。强令自己清空脑中一切杂念,多一分时间就多一分机会,祈祷疯子的包中有野外求生的药物。他也是常在林中走的人,相信这些基本的解毒丸之类会有带。
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在黑竹沟里就带过驱蛇粉,也会辨识药草给梁哥治伤。
向前爬了十几米身体就僵住了,手中剩余的另一颗球珠光照内,可见那处似有人影躺在那,这洞里居然还有人?!脑中翻转无数,已经心慌到极点,若是阎九还安排了人守在这通道内,那么当下我将迎来一场硬战。对方有炸药,也可能会有枪支,要如何破这个恶局?
仅余的一丝理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假若前方有人镇守,势必会有异动,为何声音能逃过我的耳朵?而此刻我手中有光珠,那人应是早就看到了,怎么还会一点动静都没?
想到这,壮了胆子向前爬,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这一刻,我都只能进不能退。因为退,就代表将陆续的命向老天妥协,而我绝不愿如此。
十米了,那人没有动;五米了,那人还是没有动;等到三米时,我知道那人为什么不动了,因为,他死了......
195.三点反常
那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死因:被炸死!
痕迹太明显了,全身焦黑,甚至是残破的,不想去想他的其余零件被炸到了哪里,从原理上推断这个人不可能是我认识的。所有我认识的,时间上都与阎九炸通道时是冲突的,所以此人很可能是阎九的手下,至于为何会被炸死在这里,那就蹊跷了。
我无心去深思这些,小心地越过焦黑的尸体。刚才就已经发现了,在尸体外两米之处,就出现了岔道,一条继续缓坡向下,一条则急转向上,毫不犹豫就选了向上的那条。
由于重力和自由落体这些运动惯力的存在,向上的斜坡通道内并没有被炸过的痕迹,因为四层的岩泥冲进通道内只会往下堵,不可能逆流而上。爬行过程相对顺利,只是觉得空间似乎很潮湿,很快就明白原因了,原来在通道尽头有一个水池,空间也豁然开阔,只消浏览四周就能看出这水池被一座不小的石山给覆盖在下。
水池上方重重白雾弥漫,探手入内,如预料中的是冰泉。看来我已经接近三层位置了,而这水池是与冰泉相通的。恍然忆起梁哥说过,他与韩冬灵是被洞螈给拖到了别处,“不小心”跌进通道,而何建国与于秋远则是就在冰泉集中点“无意中”跌进这条通道的。
意味着从三层到这条通道是有两个入口的,我尽量将手抬高一些,使得球珠的幽光能够将顶上照亮,很快发现了一个直下的通道口,就在离开水池不到五米之处。这个通道口的手法倒是与我与陆续最早从窟窿下来时,进入夹层的构造很类似。
引用视觉盲区错开法,由于高度的原因,必须站在刚好的角度才能看到那处有个缺口位置。我并没急着立即就爬上去,因为万一这个是梁哥下来的口,我到了三层还要花时间去搜寻回到冰泉集中点的路。越过那个口,向水池跟前走,白雾缭绕里,发现球珠的绿光竟然能穿透过去,并且慢慢将整个不算大的空间给照亮到足以能够看清。
目光扫过每一寸,两分钟后,肯定这是一个封闭区域,再没有第二个出口。所以梁哥与何建国滑落的分界点在刚才发现的那个出口上面。
不再犹豫直接攀爬而上,钻进盲区通道口,发现里面相比之前要陡峭的多,呈六十度角以上。如果在一个绝对高的支点的话,那么滑下来的速度绝对是飞快,哪怕跌出这口,这股冲势也会让人继续向前滑落。所以梁哥等人极可能是没有发现那处有冰泉水池的。
一边心思翻转着,一边双脚并用快速向上,很快就见有两条岔道了,一条陡峭一条微斜,我选了陡峭的。相对地理位置而言,陡峭的更快接近三层,从原理上推断,梁哥下落的区域要偏远一些。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当爬出通道探头到外时,只稍稍环视,就辨别出这处正是阎九一干人所在的位置。敞开式的空间,面积大约上百平方,我出来的地方是在隐蔽的山石背后。没顾得上仔细探看,目光在地上各处搜掠,很快在偏角处看到疑似疯子麻袋式的背包。
三步并成两步跑过去,没错,正是他的。拉开包见里面东西太杂,这时候哪有时间来仔细找,本想兜底翻,想了想还是拉起包口往肩上一甩。走出两步,看到地上还有一只被翻动过的黑包,东西基本都散乱在了外面,大多数是水和食物,只略一迟疑就上前将东西往里装,提起时很沉。
并非我多此一举或者贪心,我与陆续的包已经在岩石墙里丢失了,或者是沦陷在四层水沟的岩泥里,或者之前随着岩泥一起堵在了通道里,被阎九给炸没了。那么当下这些食物与水就非常关键了,是我们后头继续生存在古洞的必需品。
提到通道口时,直接将那黑包先扔了进去,疯子这个里头可能有药,我还是背在肩上。再下通道时,视线扫了眼旁边冒着白气的水潭,没多想再度跨进通道。
上来爬的艰难,下去则顺利,一路畅通地下滑,就是因为坡太陡,后头刹不住,在第二出口时人一下就冲了出去。臀着地,疼得我龇牙吸凉气,借着这冲力,还往前头滑了近二十米左右,才算稳住身形。之后快马加鞭地赶,等下到中界点时,我第一直觉凝目看前方,却,心头发凉。
在离开前,我确定自己有把另一颗球珠留在了陆续身边,以现在这个角度和位置,能看到那处绿光的,但这时,前方一片幽暗,连一丝光都不曾见到。
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可能那球珠因为什么原因而淡去了光晕,可一低头就见自己手中的这颗如常闪着绿光。那么会是在回程路上走岔了路吗?念头刚转过,透过光照就看到那具横倒在不远处焦黑的尸体。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埋头继续前爬,怎么也要眼见为实再说。
只是越接近四层通道口就越心颤,空间内除去自己的呼吸外,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存在。只存在两种可能:一,陆续不在了;二,陆续还在,但......没了呼吸。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我希望见到的,祈祷第三种情形。老天爷总是会在恰当时机给你当头棒喝,告诉你什么叫现实。当我爬到通道口时,脑子变成一片空白,陆续真的不在了......
短暂失神后就是万般懊悔涌入心口,我怎么混到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呢?狠狠地把搭在肩膀上疯子的包给甩在地上,这些有什么用?里面有解毒丸又有什么用?他不在了!
情绪崩溃的边缘,有一丝念头横冲直撞进脑中,陆续是自己醒来发现我不在去找我了吗?那他会去哪找,外面?想也没想就爬到头上,石块与岩泥还封着,推也推不开,那岩泥出了水就立即干了,我恼怒地用脚去蹬,连蹬了十几下都没把出口给蹬开。
返身去翻疯子的背包,试图找寻可利用的工具,就在我真的找到一把尖锥时,脑子倏然清醒过来。假如陆续真的去外层找我了,他有必要将这洞口再封住吗?
惊转回头,看向黑暗深处,他如果没去外面,那我过来时没与他遇上,那他就是先我一步向五层去了?下一瞬,我的人就向前掠去了,顺手抄起了包带。
爬了有一段路,骤然间顿住,那具尸体呢?两度经过焦尸身旁,可就在刚才下来时没有任何阻碍。回眼而看黑暗处,只觉头皮发麻,极力控制不要想到鬼怪上面,可人的思维在惊恐与慌乱之下完全无法控制。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下,心口默念不要管别人,只找陆续。
下到五层所花去的时间不过是两三分钟,因为被炸开过,所以通道空间很宽敞,到后面人都可以弯着腰在跑。到了五层我就茫然了,这个空间如此大,他会去哪?难道我要在这里面漫无目的地寻找吗?靠在石壁上,深呼吸了好几口,告诉自己冷静,要从他的思维去考虑,当他睁开眼后发现我不在时,第一反应是什么,会做什么样的判断?
但心里是一团乱麻,根本就静不下来,只能依着本能边走边混乱地思索着。到最后,还是直觉作了判断,当感觉头顶有风吹来时,下意识地抬头,一个黑窟窿口正对着我。盯视了足有五秒钟时间,我一个纵身伸手扒住了窟窿口内壁的岩石,身体翻折而上。
再次攀爬在通道里时,我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既然命运摆在面前,那么就只有迎面而上。一条通道畅通无阻,没有遇到臆想中的人,也不见有任何蛇的踪影,很快就爬到了头到了四层水沟。
我闷着头走在水沟里,一步一步,直到一堆残埂前,盯着封闭的通道口,全身发软地瘫靠在墙上。到这时源源不绝的思绪才涌入脑中,一开始就判断错误了。
假如陆续醒来,以他的冷静思维不会立即贸然去寻我,等不见我回时他可能会有所行动。在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跑到五层去送羊入虎口的情况下,他绝对能够判断出我去了哪里。
但我没有与他遇上,就只剩一种可能:他没有醒来。蛇毒侵害太重,让他陷入重度昏迷中。既然他没有醒来就不可能是自己走的,可他却不在原位消失了,所以,一定有人到过通道。
是阎九吗?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从左侧通道上去,追踪到右侧通道口,发现了踪迹后却不立即掀开那被封起的石块直接进去抓人,反而再绕回原路从被炸的通道上去将人带走。这不符合逻辑!
那如果不是阎九,又会是谁带走了陆续?思绪向回推,先想到第一个反常处,在我与陆续上来这四层水沟后,只有一部分黑皮蛇追踪过来,它们情绪焦躁不安,甚至是恐慌。然后到我们重下通道,也没听到任何人声传过来,这时候阎九那三人为什么不上来?
第二个反常处,就是韩冬灵父女加上于秋远三人,在刹那间突然消失。在当时情形下,他们不可能明知后方有阎九等人驱蛇追赶,还回头另避它处。尤其是,蛇寻踪的依据就是他们身上的血气。
这两个反常与陆续失踪加起来,三点合一。我默无声息地返身回走,起先一步一脚很慢,到后来越走越快,又一次来到最早我下的那条通道口。眯起眼凝着里头深幽无底,心里头浮出的想法是:答案都在这里。
196.柳暗花明
又一次埋头钻入时,沉暗地想我这都进进出出几回了,也算是轻车熟路。刚才心急如焚,即使在这里头爬着,也是心神涣散,没去留意旁的。
这次爬动得极缓慢,因为我在寻找,寻找这个地方隐藏的机关暗洞。真是吃了忘性药的,居然把最重要的人给忽略了,一手操控整盘棋局,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舍向晚还有谁?
在阎九几人用火药炸通道时,她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黑暗中,总不可能是去质问怒骂他们吧。这个古洞,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与了解,她跑走的唯一目的就是去能掌控全局的地方,扼制这群人对古洞进行破坏。
只要冷静下来回想,就能发现,人是被分批隐匿的,最早是梁哥父子加疯子,其后就是与我们一同走的韩冬灵三人,可以说是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再然后是阎九三人,他们本驱蛇进通道来追击我们,却在通道内同样失去了踪迹,使得那些蛇成了无头苍蝇。接下来就是陆续了,我自作聪明地将他一人留下,给了向晚可乘之机。
确定是向晚后,我反而松了口气。基于两人的感情,她带走陆续只可能会施救,不可能会伤害。陆续在谁手上,都没有在她那来得安全。就是不知道黑皮蛇的蛇毒,她能否解,转念又想她既然在这古洞如许长时间,几乎就成定居了,能没有解毒丸之类的基本药物吗?
想到这舒了口气,心定不少。人还是得找,我不可能说就把陆续给搁她那不管了。就是这找的途径要费脑,之前陆续分析过,那个向晚口中的类似于控制室的地方应该就在这四五层之间,可具体位置却很难确定。
首先我先把肯定的事做了,韩冬灵三人一定是在这条通道里消失的,面积范围还有限。那让三个人悄无声息不见的可能性,只会在通道地面做文章,机关开启人陷落,机关又再闭合上,隔绝对方发出的呼救声。机关我或许不懂,但跟陆续学了一招,该暴力时暴力。疯子包中有把锥子,找准点凿出个孔还是能做到的。
到了差不多韩冬灵三人失踪点时,我察看得越加仔细,几分钟后发觉地面平整,丝毫不见有任何缝隙。我想了下,还是拿出锥子先从旁凿了块称手的石头,然后抵住地面向下敲。兵兵乓乓在通道内回响不断,边敲边朝手旁的球珠飘了一眼,假如真如向晚所说的,那个“控制室”内有块晶石,能通过光影成像原理观测到古洞内各处,那么这时候我的动态应该都览在她眼里。
我现在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偷窥就偷窥,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凿你的洞又如何?如果是现代科技化的监控产品,我都还想对她隔空嚎两句呢,这么玩弄人很爽是吗?
尖锥一点点敲入,眼见快要没顶时,我将它拔了出来。拿过球珠向新凿出来的洞照,却发现......没凿穿!疯子这锥子并不是普通的,除开柄部,它有起码二十公分长,从粗到细,到头上成尖。现在一锥子到底都没把这石层给凿穿,与预想中的有了出路。
因为假如要让人能无声息坠入又极快阖上,石层不可能会太厚,一旦厚了,势必启动起来有轰隆声,就不至于我和陆续都没听到了。既然想到了这层,不由想如果是薄石层在启动时就没有摩擦力了吗?一样也会有声音传出,以我近距离的耳朵会一点都听不见?
思路不对,他们一定不是这种方式消失的。拿石块在地上划写名字:梁哥、韩冬灵、阎九,三个人分别代表三次事件发生,时间有先后,但最终结果却只有一个,他们都消失了。想不通,思绪到某处就被堵塞住了。一低头看到鞋底上沾着的岩泥,突然间顿悟过来,原来是这样。
古洞有九层,每一层有洞螈镇守,与此同时还存在于各层某处的生物系统。三层窟窿内我们遇到了黑岩生物,四层水道遇到了白岩生物,之前向晚已经承认,这黑白微生物起乱都出自她操控。之前与陆续还探讨过,不知道这第五层的生物融石区域范围在哪,现在一切都了然,就在眼前。
韩冬灵三人的失踪,不是因为脚下石层突然裂开跌落所致,人之本能在发生意外时会惊呼出声。刚才我也有过怀疑,他们一共有三人,通道不宽敞,不可能是并排而走,韩冬灵在前方拖她父亲,于秋远垫后帮忙推,前后距离至少有韩建成一个身长,如此大一块石板突然洞开,可能会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吗?
现在想透了,他们不喊是因为根本就没给他们喊的机会,眼前的岩石在那一瞬化成了一张巨口,将人直接吞噬入内,再转瞬恢复原样。也明白为何那些蛇群变得恐慌和焦躁了,因为它们的同伴与阎九三人也经历了同样的遭遇,那些游爬到上层水道的,属于是漏网之鱼。
此时岩石坚硬不软,这东西当可算是能放能收。那我用锥子去凿穿地面的想法就显得天真又可笑了,估计向晚在那头看到这一幕,脸上挂的全是冷笑与讥讽。
想通了一切,收拾包袱就下通道,既然此路不通,再耗费时间也是枉然,而且向晚本对我有杀意,呆在里头无疑是在引诱她对我再下手。
回到五层,脑中捋了一圈,大抵也明白梁哥三人的去向,那个集中点应该是第六层微生物融石区域。向晚把韩建成丢在那里都是有预谋的,不但能够在控制室通过晶石密切关注那方动态,还可在必要时使出杀手锏,将人全部用岩泥吞噬。
所以陆续有句话是说对了,那个“操控室”就在附近。这回是要把球珠的光给隐藏起来了,不能再让她窥看到我这边情境,脑中回忆了下最后向晚奔跑逃离时的方向,就爬上竖石向那方行进。
没有明确目的地,只能凭借盲视时对空间方位感知,加上自己灵敏的耳朵来寻踪。每跨越几座竖石就会停下来仔细听辨,确定无声后再前进,当停留到第五次时,感觉脚背鞋面有异物,第一直觉反应是黑皮蛇!那么一大群蛇,遗落在竖石堆中的一两条。
低头也看不清脚背,判断若是甩脚能否将蛇给甩出去?这一招有些冒险,假如没甩掉,蛇就会攻击。在头脑作出分析的同时,我慢慢蹲身而下,发觉有些异常,那东西从脚背爬上了我裤管,但脚踝没有被缠绕的感觉,而且占据面积颇大,不像是黑皮蛇那种细长。
略一迟疑,拉开外套,将球珠绿光微透一点出来,转瞬又拉好。我已经看清那是什么了。
抑制不住嘴角一点点上扬,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什么又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的情境就是了。爬上我裤管的,居然是,疯子的花蜘蛛。
这个被疯子视作宝贝的动物,他无论去哪从不离身,后来他被吞噬进灰岩墙内,以为这只蜘蛛早就死了,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出现。它显然是闻着疯子的气味而来的,因为疯子的背包在我这。
最早与它见面时,疯子就让陆续做过示范了,它能识别寻踪。黑皮蛇受过特训,我没把握驱动,但它,能力还是绰绰有余。口哨轻扬后,我低了声说:“花花,靠你了。”
身边没有陆续的东西,唯有我的球珠是被他拿过的,所以等花蜘蛛闻过球珠气味后,我就开始驱动它。由于是在竖石顶端,它不可能会飞,为省去它爬上爬下,只需它爬到竖石的某个方位,就由我拿起它跨向那方位的另一块竖石,更多的用它来指向就行。
进程比之刚才要快许多,终于我们也到了竖石林的尽头,下方一片空地。倒是与梁哥诸人失踪的地理位置相似,凭声辨位,跟着花蜘蛛走到了一堵石墙前。它并没停,而是从底下墙角开始往上爬,很快就爬过了我的头顶,虽然目不能视物,但抬头可感觉此处空间高度不低。
花蜘蛛仍在爬,不由觉得奇怪,它这是要爬到哪去,难不成还能翻过去不成?
翻过去?眼睛一亮,想也没想摸着凸起的岩石也开始向上攀爬起来,爬出去两个身位也没到头,但我却摸到了蹊跷。岩石缝也好,可能是向晚挖的通道也好,反正在不到顶的位置,有条裂口能供人钻入,花蜘蛛已经先一步进去了。
待我爬进里面时,耳膜鼓动,细碎的声音从深处传来。看来找对位置了!
只消在这缝内爬上一两米就判断出这绝不是向晚挖的通道,狭小到我整个人都是挤进去的,听着花蜘蛛在前方爬得欢快,当真只能苦笑。不过前方已见曙光,我就是挤破头也得往里前进,实在塞不进时,我把厚重的外套给脱去了,一下轻便许多。
花蜘蛛已经丢下我一个人撒丫子跑路了,听到一声惊疑传来:“花花?你怎么在这?”
顿然就笑了,趴在岩缝里笑得像个傻瓜,陆续,我找到你了。
197.老鼠与猫
我看到了陆续。他就在我趴着的这个岩缝下方,空间很大,没有任何灯盏,却也通亮。原因在于就在他躺着的旁边,有一块通体发亮的石头,比人还高,紧靠在一面石壁之上。
那就是向晚口中的晶石?并没看到它周旁有任何触须类的线状物,但底下空间不再看到有任何像晶石的东西。环掠四周,向晚并不在,之前还听到有语声的,难道是陆续一个人自言自语?显然不像,极可能是在我来之前向晚还在,这会却不知去了哪里。
陆续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眉宇蹙紧着,盯着趴在他胸口的花蜘蛛瞧,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敢莽撞喊他,万一向晚就在旁边窥探着,她对陆续会念旧情,对我可不会。在没有掌握具体情况前,绝不能轻举妄动。视线扫及他的手臂,那处已被衣袖给掩上了,应该是已经解蛇毒了吧。不过脸色这般不好,元气必然还伤着,陆续是能站着不大愿意坐着,能坐着就绝不躺着的人,尤其这种非常时刻,他都能容忍花蜘蛛把胸前当床睡,大抵是没法起。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听到陆续低声在问:“能帮我找她吗?”心中一惊,目光下意识地搜掠各处,难道向晚还在这,只是站在我看不见的角度?
我挤着的这个岩缝应该是古洞常年累月下来导致的垂落风化,属于天然而成,所以能看到陆续的开口也只有一条狭小缝隙。相信即使底下的人抬起头,也不可能看出这近约有四五米高的顶上有这么一条裂口。所以我暂时可以安心呆在这,不用担心会被向晚发现。
当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身体的疲倦就席卷而来,算算时间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了。应该说,自下了那个黑窟窿后就没安生过一会,当真是跟着底下的混蛋上了贼船了。
想着想着眼皮就沉重起来,在连打了几次瞌睡后,终于熬不住闭上了眼。
人一旦疲累到极点时,可能连梦都不会来打扰,阖起眼就陷入昏天黑地里,隐隐有声音传进耳中,是长期养成的习惯,耳膜对音频的敏感度,哪怕是睡着了也能接收,但就是睁不开眼。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睡眠就变得浅了,又还没到意识清醒时,就觉脑袋很沉。总算恢复宁静,我又沉入昏眠里。真正醒来是因为......香味,食物的香味。
由于饥饿使得嗅觉最先苏醒,很精准地判断那是粥香味。当大脑得到这个指令时,就开始快速运转了,意识逐渐复苏,眼皮颤了颤,睁开眼时还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过去一分多钟,才慢慢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目光扫了一圈,哦,我还在岩缝中挤着呢,人是呈趴伏状态。由于长期保持一种姿势,全身都是麻木的,无数根针在周身各处密密麻麻地扎着,倍觉难受,但这不影响我从缝隙里看底下。
粥香味正是从那里飘来的,此时陆续人已经坐起,面前摆放了个铁锅,底下拿岩石垒成了一个灶台一般,火苗从锅底蹿上来。他的表情很专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正冒热气的锅,滑稽的念头闪入脑中:他在煮粥?
这画面实在是太不协调了,且不说陆续平时给我的形象,实在不像是能够手持羹汤的居家型好男人,哪怕他真有此......爱好,在此情此景下,当也是没心情静坐于此熬粥吧。
事实证明,陆续是不懂厨事的人,那火苗蹿的旺了,锅里的粥在沸腾,热气把盖子顶得噗噗,甚至有粥汤溢出来扑在火上,传来嗤嗤声,他也无动于衷地看着。真心为那锅粥着急,这样溢下去,估计整锅的粥汤就全泡汤了。
一个人独自生活,简单料理自己还是会的,不能说大厨级水准,至少饿不死。而清粥是我比较喜欢的一种饮食,它散发着白米最纯粹的香味,尤其那温软的粥汤滑过咽喉时,当真是种享受。这么一想,不由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肚子很不争气地开始咕噜噜叫起来。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看到陆续专注的表情怔了下,转而他精锐的目光在四下扫略。难道他耳朵也灵敏到能听见我肚子叫的声音了?刚这么想时,突然一道还算温和却带了嘶哑的嗓音打破沉静:“阿续,你就不能把锅盖揭开一下吗?让你看着火,你就跟傻子似的纯看火?”
我微眯起眼,心中默念:向晚。
随着徐徐缓缓的轰隆响,在陆续正前方位置的那堵石墙从正中间向两旁侧移,随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那里,并缓步走了进来。
之前看向晚是在昏黑无际中,即使有球珠的绿光照耀,能依稀看清她五官,也不如此刻来得有视觉冲击。她半长的发,竟然已是灰白,即使脸并不老,也给她增添了沧桑感。
不过这时她神态是轻松的,很悠闲自在地走到那锅粥前,拿了旁边的布包住盖子上的把手,小心的揭开放到一旁,热气扑腾的将人都笼罩了。但很快就弥散开来,已经看到向晚手持了一把长勺在锅里搅动,完了还递到自己嘴边轻尝了一口,悠声说:“可以了,虽然没你喜欢的葱花,但里面加了盐花,味道很不错,适合你现在的身体喝。”
说完就弯身,也不知道她弄了什么,锅底的火立即就扑灭了,随后利落地拿一旁的木碗盛了满满一碗的粥搁在了陆续手边。见陆续没动,她自己又盛了一碗,坐在旁边石头上慢悠悠地喝起来。
我先前的猜测果然准确,向晚既然把这当成了家,人之本能的,不可能过茹毛饮血的生活,会将一些必需品转移过来。俨然这处,成为了她的居室,四处都有生活的痕迹。
向晚一碗粥喝完放下碗,视线飘向陆续,似笑非笑地问:“你是在跟我闹脾气吗?”没得到回应,她又道:“好吧,如果你想知道她的消息,那么我可以如实告诉你,这趟出去没找着她人。她很聪明,知道要怎么跟我玩游戏了。”
一直无动于衷的陆续终于抬起了眼,直直盯着向晚,眼神带了审读,好长一会他低敛了目,伸手端起面前那碗粥,一口一口的,这是我看他吃东西最细嚼慢咽的一次。
向晚就默看着他,一直得到他喝完时,她才边收碗边道:“你这脾气还跟小时候一样,总是要给点甜头才肯买账。不过,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等着啊,我会把她找出来的。”
陆续没抬眼,只勾起唇角淡漠地说:“谁是老鼠,谁是猫,还说不定呢。”
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存着芥蒂,但也不算有敌意。向晚在陆续那句话后,默看了他数秒,随而转过身走了出去,那堵墙在她身影不见后迅速阖上了。
看这情形,机关是在外面,向晚这是将陆续给软禁了?划转目光到他脸上,刚好看到他嘴角轻勾,突然说了句:“出来吧。”我心中一凛,联系刚才他对向晚所说的,不由想难道他已经发觉我在这了?可刚转念而过,就见花蜘蛛不知从哪个石缝钻出,一路爬啊爬,一直爬到他的手臂上。
额头黑线冒出,原来他是在跟花蜘蛛说话。
“花花,你是不是知道她藏在哪?”花蜘蛛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显然他是在自问自答,“傻妞可得藏好了,别被晚晚找到,要不我现在没力气救她。”
我蹙起眉,这人在背后就是这么埋汰我的,傻妞?他还傻楞呢。
过了数秒他又开口了:“亏得疯子还把你当成神物供养,让你去找她你窝在这不走,让你去找你主人也窝着不走,是把我这当成窝点了?一定是疯子把你养太肥了,这趟回去记得减肥。”
令我费解,陆续是被软禁后闷久了头脑不清还是怎么的,居然有这闲情逸致在那与一只蜘蛛说话逗趣。他似也觉得无聊了,将手臂甩了下,把花蜘蛛给甩在了石头上,仰头而倒时嘴里嘀咕:“肚子饿了也再忍忍,很快就会好的。”
他居然闭上了眼,等了片刻,呼吸就清浅均匀了,像是真的睡着了。随遇而安说得就是他这种情况吧,但会不会太懒散了点?视线又再度落在那锅被遗忘的粥上,还有热气冒出来,淡淡的粥香味在空间飘散,我越发觉得饥肠辘辘了。
想起疯子的背包还被我丢在岩缝口,我起了回头去找东西吃的念头。那念头一起来时,就跟猫抓心一般难受,最终还是生理机能的渴求战胜了意念,我一点一点无声地撤退。
五分钟后,回到岩缝口,我不敢把球珠拿出来,就摸着黑在包里掏,掏到疑似食物的东西就拿出来闻闻,等好不容易找到貌似压缩饼干的食物,在那拆包装时忽然身体僵住了。
陆续刚才喝了一碗粥,应该是不会饿的,他被向晚软禁于此,除去脸色苍白外,也不像有受过什么虐待,反而他没给向晚好脸色看。那么,他入睡前那句话,是何意?
198.恼羞成怒
“肚子饿了也再忍忍,很快就会好的。”
一边咬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干粮的食物,一边脑中迟疑地浮现一个念头:陆续这句话其实是对我说的?他早知道我潜伏在那了?
直觉是不可能,可他这话说得莫名之极,总不至于,还是对花蜘蛛说的吧?
持着疑虑不定的心啃完一片干粮后,才发觉嘴里干涩无比,翻遍包中没找到矿泉水,懊恼之前从三层拖了那么一大袋的食物与水,最后都被我给扔在通道内了。最后找到一个比手掌还小的金属瓶子,旋开瓶盖一闻,喜上心来。
疯子总说我是他的知音,之前也没往心里去,到这时才觉得与他确实可称为知音啊。那个小瓶盖子一打开,就有一股清幽的酒香味飘散出来,还正好是我偏爱的米酒。
用袖口把瓶口擦了擦后,就没多顾忌地轻抿了一口,甘甜与醇酒的美味滑入唇舌,很令我满足了一把,抵消了之前干粮难吃的郁闷。这是好东西,我又小抿了一口,就把它直接装兜里了。酒不能贪多,必要时它可用来救命。
填过肚子后我把疯子包里摸着小件的东西全装兜里了,也甭管它有没有用,省得等下要拿个什么再回头来。再次挤到原来位置向下看时,微微一愣,之前离开的向晚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她就坐在陆续的身旁,定定地看着他的睡脸。
眼神......是属于依恋吗?我略有迟疑,从之前两人对话回忆过程中,并没有看出他们之间有暧昧。但这刻向晚看着陆续的眼神委实有些复杂,垂放在两侧的手几度握了松开,再握紧,似乎有什么在她心头犹疑不决。最终她轻叹了声,刚要伸手抚向他头时,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巨大的震响,她面色剧变,收回手就快速冲出了石室,但没忘把石门给关上。
而在门完全阖上的霎那,我看到陆续的眼睛倏然睁开,眼中一片清明,黑幽灼闪,他根本就没睡着。也或者,以他的敏锐程度,在向晚开石门复返回来时,就已经第一时间醒神过来了。
他从石板上坐起身,垂着头冥思着什么,就在我神思恍惚间,忽然他抬起头,精光熠熠的眸子直扫向我的位置,带了温醇的嗓音在空间低转回旋:“小九,你能想办法下来吗?”
我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好吧,终于承认,他不但知道我潜伏在旁,连确切方位都知道。
没得到我的回应,他又道:“小九,出声回我,这时候她暂时不会回来。”我闷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他低笑起来,答案却令我无语:“花花告诉我的。”
只见他弯腰一个探手,就从底下拿出了花蜘蛛在掌上,他说:“之前我就说过这小东西或许会有用,果然,它不但生命力旺盛,能大难不死,还给我带来了你。当它突然出现在这时,我第一反应是以为它来找疯子的,可它将此处当成窝点不肯动了,只可能是两种情形:一,疯子就在周旁;二,它改认了主人。第一种情形,不妨碍它继续探路去寻人,即使离得近,应也会尝试找缝隙钻过去,于是就归结于第二种情形,能令它改认主人的,除了你还有谁?估计晚点疯子得知这件事时,他会懊恼不甘到发疯。”
听他这口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最后他总结:“所以,让花花不肯挪窝的原因只有一个,你就在这范围内。另外小九,你太低估我的空间直觉判断力了,你用那般饥渴的眼神灼灼看着我,要是我还能一点感受不到,那也太粗神经了。”
我磨了磨牙,说:“请示范一下,什么样叫饥渴的眼神?”
他闻言沉笑出声,完了故意一本正经地道:“难道是我感觉错了?在我端着那碗白粥喝时,头顶的目光可不就是饥渴?”
我从齿缝中憋出两字:“再见。”贴着地面就往后缩,发出不小动静,听到他在底下强忍着笑说:“别,小九,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别恼羞成怒,不饥渴,一点都不饥渴。”
甩都不想甩他,分明是故意的,还特意加强了“饥渴”那两字的重音。他倒是在这里被向晚服侍的舒舒服服,就差没喂到嘴边了,回过头了还来笑话我。之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惊恐、绝望、无助,再到一点点抓住希望,坚持不懈,每一分每一秒都没停过。
最后看到他无碍安全,累到眼皮都睁不开。想起这些就觉心口有酸楚涌来,所以后头他发觉我不开玩笑真退开时,语声不稳地喊我名字,也都没去理会他。
不过我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心头恼归恼,事情还得做。他让我想办法下去,我能想什么办法,再次寄托希望于疯子那背包了。小件的给装兜里了,余下的都是大件,那把锥子也在里头呢,打算乘着这会向晚不在,把整个包都拖过去,反正也不怕被听到异动声发现我形迹了。
等再爬回到石室顶上时,发觉陆续也不喊了,往内一看,不由吓出了一声冷汗。此刻他正双手双脚扒在石墙上像只壁虎一般努力往上爬,可也许是因为蛇毒的原因体虚无力,整个身体都在打着颤,额头已见冒出了冷汗,眼看随时都有可能跌下去。
我立即出声:“你爬墙干嘛?”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他的人直接从墙上摔下去了,仰翻在地,甚是狼狈。爬起来时苦笑着说:“小九,不带你这样的,我也就是看气氛不好调节一下,你就甩脸走人了,脾气越见长啊。”
要换之前,我肯定是要反讽回去,但此时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轻声问:“你怎么了?”
他抬起的眼神闪了下,故作轻松地准备开口,被我先截断:“陆续,我要听实话。”他默了下,收起脸上的浅笑,“你应该知道我被那黑皮蛇咬的事了吧,蛇毒本不算很厉害,主要是拖得时间长了,她为救我命,放掉了毒血,再喂我吃了解毒丸并注入血清,体力一时间难恢复过来。”
从他神色分辨不出来话的真假,如果是真的,那蛇毒定是侵入的厉害了。
没再多言,我翻出疯子包里的大件东西,开始用锥子去凿那条细缝旁边的石头。过程很短暂,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裂口被我凿开了,先把包给扔下去,然后才自己也跳了下去。
陆续上前一步,先将我全身扫过,才抓住我的手问:“你没有受伤吧?”我摇了摇头,刚要说话,突然又是一声轰隆巨响,把整个石洞都给震得摇晃,墙角甚至还有碎石粉刷刷地落下来。
“那是?”
“阎九在发疯了,他是想把这古洞毁掉。”陆续沉沉地说。
我微微一怔,“他们还没死?”他似觉意外地看着我:“你也猜出他们之前遭遇的事了?”我点点头,讲出先前的猜测:“是不是在通道内沦陷进岩泥里了?现在被困第六层?都是向晚做的吧。”到第三个疑问时,已经是肯定句。
陆续默认了我说的,转而却道:“可似乎中间出现了问题,在我养伤的这两天,晚晚频频外出,她并不像表现得那般掌控全局。我猜测这个控制系统可能发生了异常,毕竟经久累月的,再周密的巧施布排,都经不住时间的跨越。机关会腐朽,生物会死亡蜕变,不安定因素总会存在。直至刚才接连两声轰炸,代表着阎九那帮人定是破了困境,并且恼羞成怒,起了毁灭之心。”
他分析总是很精准,即便有出入,也差离得不远。但我的注意力是被他中间一句话给吸引着的,惊异地询问:“你在这里已经有两天了?”
他似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煞有介事地回:“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不过就是在顶上睡了将近四十个小时而已,至于那余下的八小时你在哪,应该比我清楚。”
余下那几个小时,我在盲目地寻找他。以为闭上眼至多就是个恍惚,哪怕中间一度昏沉醒不过来,也就睡过去三四个小时而已,却没想要在那后面多加一个零,我怎么会睡那么久?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但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反驳:不对,你有过一次经历,也在昆仑山脉。
思绪偏转,飞远到再遇陆续之前,我出行聿哥吩咐的任务,去帮叫成晓的姑娘寻找那个与聿哥长得极其神似的男人。在那个像宫殿一般的地方,我整整沉睡了......二十天。
这在事后不是没有深思的,寻常的想法是我们几人中了迷药而昏睡,但我更多偏向于认为那是一种超越自然界的特殊力量。两件事其实并没有关联,但我却莫名地联想到那,昆仑山脉,仙福之地,这个古洞,是否也存在某种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超自然力量?
说给陆续听,他直接对我嗤笑:“小九,你这脸皮也太薄了,睡成猪就睡成猪,我又不会笑你,至于用什么特殊力量来歪理吗?”
199.执念何起
在第三声炸响传来时,陆续没了调侃的心,面色变沉起来。因为那声音几乎就在近旁,震耳欲聋之外,这间石室的碎石震落越加厉害,他将我拉到晶石的侧方掩身。
余震威力不小,很令人担心这顶上会不会直接塌下来,那些人也太乱来了,把这里震塌了,谁还能活着出去?突觉脸上有些痒,一转头就见那块晶石从侧旁生出了绵软的像触须一般的东西,刚才正是其中一条弄到了我脸上。
下意识地就去拉陆续,“你看这边。”他侧脸看过来后,眼神沉了沉,“晚晚说过,这块石头懂灵性,当这些触须出现时,就代表它情绪不稳。”
天方夜谭吗?石头懂灵性?却听他话锋一转:“但我不信,这里头一定是存在什么原理在。这第三次炸弹显然是触动到了某处,就在我们这间石室的近旁。”转瞬之间,他就抓住了关键所在,一共发生三次爆炸,前面两次这块晶石都没见有变化,直到这最近的第三次,它“长”出了触须。
那么,这种触须更多的是像晶石与别处连接的回路,当回路被炸断,这边就出现了反常。
可有一点是前后矛盾的,我提出来:“之前向晚不是说黑白岩泥异变全都是她抽动其中两根触须而造成的吗?我们并没有触动其机关暗门,就是说原先这些触须原本是伸出在外的,这样一来,前后原理就不一致了。”
陆续略一沉吟后道:“具体她没与我详说,我怀疑是中间起了连她都无法控制的变化。这个古洞的奥秘太多了,即便是她有足够多的时间,也只是一人。能够不在此洞迷失和出事,是亏得她有一张这古洞的结构图,但不代表她就有能力可以掌控整个古洞。原本以为,这个晶石的操作室会是秘密所在,到了此处就能窥知全部,但,我醒来所看到的不过就有块普通的晶石,会发光,偶尔能照照光影,失去了光它就是块废石。”
确实有些失望,操作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万能。等一下,心头猛的一沉,我眯起眼看陆续,“你意思是,猜到向晚会在这处窥看外面动静,于是你故意被蛇咬中,引她来救你,从而打探进到这里的?”极明显的,陆续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凝固,转而他扬高声音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疯了,被蛇咬是什么好事啊。”
我审视了他半响,冷笑出声:“我看你确实是疯了,拿自己的命赌她向晚对你的不忍。假如说这块鬼石头失灵照不出外面影像呢?假如她心狠一点不管你死活呢?”
他知道瞒不住了,眼神缩了缩,小声说:“不是有你嘛,你肯定不会让我死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包,又道:“你这不是上三层去找疯子背包给我找药了嘛。”
我想我是要被他给气炸了,合着他连我每一步如何走都算好了?我那几小时的水生火热、经历惊恐与绝望,却原来全在他的预算之内,咬牙切齿地低吼:“陆续,你怎么不去死?”
他也觉理亏,死死拽住我欲挣脱地手,急声解释:“小九,你别恼,我真不是故意的,下水帮你抓脚上蛇时,是真被咬了。被咬后第一本能就想做急救控制毒素蔓延,可在霎那一个念头闪入脑中,假如晚晚之前没骗我们,那么当时我们的动静她一定能看到,假若我被蛇毒入侵到危及生命,她一定不会冷眼旁观。她在暗,我们在明,后还有阎九领蛇追击,当时我并不知道阎九他们已经被晚晚暗中下手困住了,要想扭转局面,必须得反被动为主动。”
“所以你是装晕的对不对?为的是故意支开我。”我冷着声问。
他表情窒了窒,呐呐回说:“也不算装吧,当时毒素侵入血液,整个人都发麻了,是真没力气回应你。”这时候鬼才相信他,我冷哼了声,“嗯,没有力气应我,却有力气算计我,进那通道时你就已经猜到向晚可能拦住阎九三人了,所以把通道口封上杜绝蛇游进来。这时候装晕过去,让我发现你手臂被咬,于是你进通道的第二个目的就起效了,猜到我定能想起三层冰泉那边会有包遗漏,我衡量形势,势必是一个人快去快回。你要的就是我一个人离开,在那之后你还做了什么,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语气温和:“一并告诉我吧。”
他微窘地拉下我的手,“小九,能不用这口吻说话吗?我看了慎得慌。”没给我机会再开口,他又道:“你走后我只做一件事:等。差不多过去五分钟,晚晚就来了,将我向下拖。本以为她会把我拖回五层去,却没想那条通道还有洞下洞,只前行十多米,就进到了下层,那是一个足够人直起身还有余的宽敞洞层。她背着我有下有上,大约十多分钟就到了这间石室外。”
十多分钟?我在上头兜兜转转几小时,换到向晚那十几分钟就来到这处了,当真有捷径就是好啊。于是说,在这间石室外,有一条道能通到底下第六层的小径,那么看来不光是那条通道有出口,应该在别处也有,她挖的密道是以这里为出发点,上通三层,下达六层,四五层之间许多关键处都有着秘密入口。这就解释了为何向晚前一刻能在这里窥看外间的情况,后一刻就能出现在别处。
初步理了理思绪后,回到当下,淡淡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后,幽声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就没啦,人到这处我正式昏迷,再醒时......”
“再醒时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了?你倒不怕向晚在你身上动过手脚,让你这辈子都在这里陪着她?”我截断他的话,抢说了句,说完就见他面露阴郁之色,挑了挑眉,不由失笑:“哟,还真被我说中了。陆续,老实跟我说吧,你跟她到底有没有奸情?”
他这面相一看就是风流种,别人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谁知道他有没有品呢。严格论起来,向晚就比他大了八岁,现在不流行那什么姐弟恋嘛,指不准他赶时髦过。
陆续这刻是面部肌肉僵硬,嘴角想牵都牵不起来,似很难言。我看着心渐渐沉冷,只有自己知道,在得知向晚没死,而陆续心中明白却从未对我提及起,就已经在意。所以会去观察他们两人对话的语气,相处的模式,寻找可能存在暧昧的蛛丝马迹。在感觉两人不像存过爱情时,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可又听陆续提及向晚曾病态地剥夺他交友的自由,那疑虑就总消散不开。
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一个本该算是姐姐的人,有那么强烈的占有欲。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如果真那么难以启齿,就不用勉强说了。”
手上一紧,陆续开口时声音坚定:“小九,不是你想的那样。晚晚对我......”他顿了顿,似在寻找着措辞,“有超于朋友和亲情的占有欲,但绝不是爱情。我对她自然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起初我以为她的这种状况是因为老头子骤然离开,害怕再失去我所致,慢慢地发现她变得偏执,直到有一次我才明白一件事,她爱上了老头子,也就是我父亲。”
想必我这刻眼睛是瞪大的,眼神是震惊的,向晚与陆父?这......相差多少岁?
陆续似知道我想法,给了答案:“她比我大八岁,与老头子相差有十五岁,可这并不影响这件事的发生。最初的几年,她自我封闭,是老头子对她悉心照顾,后来五年,她跟在老头子身边学习,感情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萌芽的。那时我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哪里会去注意这些。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会与她决裂吗?正是年轻时分析出这些事理来未经思考就去找她询问,事实上,她比我还要震惊与惶恐,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次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最后的狠话几乎就是恩断义绝了。我也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开始单过的日子。”
我听得唏嘘不已,却又觉在情理之中。向晚出事在懵懂年华,后面得自闭症时,陆父为其四处奔波,是否表面看来毫无进展,实际上她却开始能够慢慢听到外界的声音,感受到身旁人的善意,所以才会在陆续为救溺水的她,差一点命送时大声哭。随后那五年,正值她情窦初开年华,她全副心思都投放在了陆父身上,是恩人亦是老师,渐渐的感激之情有了转变而不得知。
倒也是我想离谱了去,陆续认识向晚时才几岁?即便后来向晚苏醒过来,恢复正常了,陆续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毛孩,这样的他哪里能跟中年时期陆父的魅力相比?
那么在刚才第二声炸前,向晚凝看陆续的睡颜,甚至生出去抚摸他脸之意,其实都是在透过他看陆父?我不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你与你父亲长得很像?”
他怔了怔,眸光微敛了道:“也不算太像,可能就眼睛吧。”
可以看出来,他谈起自己父亲时,眉眼里是有些骄傲的。
200.口是心非(感谢拉姆猫娘赠送钻石)
从陆续这得到了答案,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再多疑。这些应是他陆家最私密的事,关系到向晚与他父亲的名声,他是不可能在这上面胡乱编谎的。
眼前面临更严峻的事是,话说了这么长时间,那余震居然还没有停歇,时不时有听到响声传来。不是炸药,而是重物坠地,古洞里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岩石。看来三番两次的轰炸,很可能把这古洞的根基给炸伤了,导致一些本就松脱的石层开始垂落。
这无疑不是个好现象,指了那面向晚离开的石墙询问:“机关是在反面吗?”
见陆续点头,我又问:“那可有什么办法弄开这面墙?”只见他嘴角抽了抽,轻声说:“小九,我现在没力气,就算有力气,也没到能徒手掀倒一面墙的地步。要开墙是需要工具的。”
工具?我用脚勾来背包,边翻边道:“这里有锥子什么的工具,能凿穿它不?”他却又摇头:“怕来不及,锥子受力面太小,还得人力,怕还没凿穿,这个地方就因外面震力而承受不住了。”
那得了,我将包一收,把他给拉起来,自己则蹲到原先下来的口处,“我在底下托你,从顶上爬出去。”拍了拍肩膀示意他踩上来,这空间高度应该两个人顶起能够到的。
他站在那低看着我,眼中惊异却不动,正当我不耐地打算催促时,他走过来往我头上轻拍了说:“有男人踩着女人肩膀上位的理吗?用点脑子呢。”
我很恼火,话就冲了出去:“你能不每次都这么大男人主义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要能行,自己跳上去得了。”他听了后面色灰黑地回:“反正我不会踩了你肩膀上去,把包给我。”
背包是搭在我背上的,他见我不动,很是粗鲁地扯了过去,往里头一顿翻,最后抬起眼时眼角微弯了说:“都说你笨还不承认,看看这是什么?我就记得之前拿疯子的东西做过这工具来着,他那么抠的人能遗留了嘛。”此时他手中拿的是在黑岩窟窿洞里那处,用作登山爪的铁钩。
有了这东西倒是省事,我也没再坚持就直起了身,但见陆续甩了几次,都没把铁钩给甩上洞口,忍不住伸手:“我来试试。”他转过头来时,发现他的额头与鼻梁上都沁了汗珠,甚至有些气喘,心里微沉,他这身体怎么会虚到如此地步?
这回陆续倒没再坚持,把手中的简易登山爪递到我面前,我刚要伸手接过,突然脚下一沉,人不可控制地倾倒。等翻跌在地时,才意识到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活在新世纪,从没经历过地震,看过几部灾难片会抱以同情,但还是不会感同身受。直到这时,才亲身体验到那种重心不稳,耳旁哗啦的崩裂声,以及人在天旋地转的不踏实感,外加恐惧。只觉眼前一闪,身体就被覆盖了,待我意识反应过来,才发现陆续死死地压在我身上。
下一瞬我开始挣动,他虚成那样,若再被石块砸中的话,还能安好?但我的挣动没维持得了五秒钟,因为身体无可控制地在失重下陷。这是要塌陷到第六层去了吗?底下完全是空心的?
疑问在脑中闪过,却没有答案。很快我意识到不对劲,这第六层是有多深,以至于坠落了数十秒都还没到底?这起码已经落下有十几米高了吧,可还在下沉。
陆续的双手抱得我很紧,心想也好,这样等下摔沉到底时还能为他挡去些力。可念头刚滚过,就觉身体天旋地转被翻覆而上,全身从头到脚血液都在凝固,“陆续你......”我话还没说出来,一股钝力袭来,下坠之势骤减,紧随着冰凉没过头顶,这才反应过来,我们是跌进了水中。
由于坠落高度,进到水中哪怕有水压,也还是挡不住身体继续下沉,一直沉到水底时,还是陆续在底下垫了垫,我撞进他怀中。伸手胡乱去摸,想确定陆续的情况,很快就被他给抓住了手,心中才定了定。转而就生出后怕,这底下若不是水,那么这刻陆续焉能还有命在?
从刚才下水到沉底的时间判断,这水深起码也有近六七米左右。我已经感觉到陆续抓我的手呈现无力,改由我握紧了,另一手去扶他腰,脚下用力蹬向上浮起。
心里很凉,不是因为被这寒水冻的,严格论起来,这比起之前的冰泉要好很多,就是普通的水温。真正令我心凉的是,我扶着陆续腰感觉他越来越沉,像是全身都瘫软无力了般。
终于破水而出,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气,再转头去看被我也带出水面的人,不用说周遭黑暗无光,即使与他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张口时发觉自己喉咙微疼,在入水霎那猛喝了好几口水,呛到胸口发疼。
黑暗中我哑着声问:“你怎样?”没有声音,我心里又沉了沉,没再开口,勾着他腰向某个方向游。等摸到岸边时,先把人给推上了岸,随后再自己爬上去。探手摸过他脸面,眼睛是闭着的,鼻息有但不强,再摸了摸他肚子微鼓,应该也喝了不少水。
把人给翻过来顶在膝盖上,一边用力去敲他后背,为他抠除肚里喝下的水,一边涩然想着这画面何其相似,当初还以讽刺的口吻教于秋远如何救韩冬灵呢。
总算几大口水被顶出来后,他也闷哼出了声。我将人小心地放回地面,俯身过去轻拍他的脸又问同样的问题:“你怎样?”顿了有两三秒才听到他嘘声开口:“挺不好的,差点送走半条命。”
他倒是坦诚,我却酸楚涌上心头,没有说多余的废话,怨怒与责骂都显得太矫情。哪一次危急关头,只要他有余力在,不是挡在最前面的?刚才在水底,哪怕他还有一丝力气,都不会让自己昏迷过去,由我将他带到岸上的。
我再一次怀疑向晚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怎么可能解个蛇毒就让他虚弱到如此地步?
可能是我不说话,他察觉到我情绪变化了,抬手来捏我的脸,又抚过我湿漉的头发,“看来咱们与水是结上缘了啊,身上一干立即就遇水,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估计都是因为你这笨妞。”
他是想逗我笑,但我真笑不出来,把头往他怀里钻了钻后就趴在他胸口轻声说:“陆续,咱们出去吧。”只隔了一秒,就听他轻嗯出声。我却忍不住问:“你会觉得不甘心或者放不下吗?”
他听了后低笑,“小九,你现在问话越来越有技巧了,把我可能会有的情绪都给问到了。在得知老头子身死的真相时,我确实不甘心,以为对韩建成满腔仇恨,等找到他人一定要为老头子报仇。可真的面对面碰上了,愤恨有,那置他于死地的心却没,看着他那只剩一口气的样子,只觉得因果循环,世事终有报应,所以那一刀我刺不进他咽喉。”
我认真地听着,不开口去打断,他是在剖开心扉与我道那一刻的心境。
说了一长段话后他有些喘,等缓过来又道:“至于放不下的,确实有,可是一次次事件过后,我明白人力真的有限,面对苛刻的环境,想不妥协都没用。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拖进这个泥潭里来,原本假如我不去找你,你从雪山出来,至多从我身旁走过假装没看见我,绝然是不会陷到这个境地的。所以,小九,是我把你带进来的,我一定要把你再带出去。”
他的语声明明很轻,但语气坚定。我说:“你不会的。”他不明白,轻疑了声,我难得耐心地解释:“我说你不会后悔的,那是诓骗我的话。我从雪山出来,走到哪你也不可能任由我假装没看见你的,如果说找到我是偶然,那么带我进古洞就是必然。”说到这不由笑起来,这个人狂傲自大,有时像孩子,脾气爆时不管不顾,现在还发现一个缺点:口是心非。
他被我揭穿了倒也不恼,还厚脸皮地坦言:“说得也是,我怎么可能不找你呢,所以后悔归后悔,事情从头来一次,我还是照样把你拴裤带上,到哪都牵着。”
我抬了头往他身上蹭了蹭,听到他笑说:“小九,别挠我,这时候我没气力,等有气力了,你信不信我当下就办你?”没理他的胡话,脸俯在他正上方,眼对眼,鼻对鼻,呼吸对着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陆续,告诉我,向晚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即使黑暗里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得到他本笑意浮着的嘴角僵了,脸上的笑容在一寸一寸落下,他的心还漏跳了半拍,却听见他以正常的语调在说:“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怎么又问呢?”我说:“有个小毛病可能连你自己也没意识到,每当你在编着谎时,你的鼻子就会不自觉的嗅动两下。”
在我话说完时,陆续的手已经摸上了自己鼻子,但随即他反应过来:“小九,你在诈我!”
我坦然承认:“是啊,这地方黑到离这么近都看不清你,哪里能看到你鼻子在嗅动呢。陆续,这样的小伎俩换成平时,你绝然不会上当的,而这时因为身体的状况,已经严重影响到你的判断力,你认为还要瞒着我吗?”
气氛凝结,陷入沉窒。
201.古洞壁画
到这一刻,我才真正心凉到极致,因为之前都不过是我猜测,但凡我判断错误,以陆续的脾气绝对是会发飙,而这时他给与的回应是死一般的沉寂,等于是默认了一切。
我没再逼问,他也没再开口,无声沉默里,彼此呼吸纠结在一起。直到顶上传来遥远的声响,才打断了静凝,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光束以极快的速度由远而近,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砰的一声落水了,转而水底漾开波光,渐渐地如一盏水下灯一般照亮了昏暗空间。
心没有因为能看清环境而欣喜,反而是沉到了谷底,因为那么大的动静以及这光,知道是什么从上面坠下来了。晶石,那块被称为操控各层微生物的会发光的晶石。
这一沉坠,意味着它里面链接各层的线带都断裂,会造成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
透过光再看顶上,是一个巨大的窟窿,似乎是我们所处的那个石室兜底下沉,全部坠到了这空间里。以目测的高度而看,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那第六层空间巨大无比,上下高度有几十米;要么就是我们直坠几层,摔到了最底下,而这种情形意味着我们原先所处的石室底部是镂空的。
这时耳旁传来陆续的轻声:“看来我们不是跌到了八层,就到第九层了。”
我回转眸,他也这么认为?还是开口询问:“为什么就不是第六层?也许这六层空间比较特殊和广大呢。”却见他摇了摇头道:“之前我不觉得刚才那间所谓的控制室有何特别处,现在明白了,它的特别不光只在于那块能与微生物发生磁场感应的晶石,还有与底层空间的密切联系。它是直通最底层的最快捷径。”
嘴角抽了抽,“最快捷径?以这种摔下来的方式?”那设计这个古洞的人,也太奇葩了点吧。
一声闷笑后他答:“自然不可能是这样摔下来了,我没猜错的话咱们刚才待的那个石室是有下来的暗口的,或者原本还有个绳梯什么的直通到底下,但随着刚才那毁灭性的坍塌,那些装置应也都沉入水底了。难怪晚晚挖通道要在石室门外而不直通石室里了,原因就在此。”
又提向晚,我就想起刚才没有结果的话题,从他的口吻中辨知,即使向晚对他做了什么,他也并没有怨怒。不想一直纠结在这上面,即使得知了内情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还不如将心思移转别处,又到一个陌生空间,甚至可能是第九层古洞,可以预知这里一定不会太平静。
首先眼前这潭水就透着古怪,不知道是不是受晶石光的影响,它整个呈现的是幽绿颜色,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很快就想出那熟悉感从何而来了,从外套内袋里摸出那颗球珠,与这水潭相对比,从色泽和亮度上看,几乎完全一致。刚好目之所及范围内,水潭也是圆的,所以更形象点说,我手中的是个小球珠,而这潭水就像是个超大的球珠。
陆续先开口下了结论:“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联系。”
我提出大胆的假设:“你说会不会本身这个古洞就存在自毁系统的机关,当炸药震动到它根基时,这个机关就开始启动,终极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块晶石沉入这幽潭?”
“小九,咱们先离开这。”陆续在沉吟数秒后做出决定。我二话没说从他身上爬起,然后去拉他,歇过刚才那会,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些,扶着能够勉强站起。
明白他意思,幽潭诡异,若我的假设成立,那么这个古洞的自毁系统必然存在某种作用,很可能就是以这幽潭为起点,产生各种异变。在不明动向情况下,最好是先远离这处再看。
背光而行,刚才光一照明时就看到我们所上的岸,一边是幽潭,一边则是空旷看不到头的,类似于长廊的幽径,当然,这条径要比我们之前走的任何一层都要宽广,两边石墙间距都有三十米左右。从空间地理位置上判断,所走的方向是在石室暗门之外,顶高约六米。
只走出一小段路,就察觉到了异常。原先每一层基本上都是天然而成的洞壁,除去向晚挖的通道外,都没有人工的痕迹,可这时我们在石壁上看到一些雕画。无疑,是人为,并且雕画上不知是洒了荧光粉还是什么特殊材质,能够在黑暗中清晰看到画上所刻的场景。
所以,终究是与之前各层不同的。其实原本,在陆续不打算找韩建成报仇后,我们就可以退出这个古洞了,但事与愿违,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会牵绊,然后就像命运之手在操控一般,将我们一层一层地向下推。
墙上的雕画还算清晰,刻的是一个国家从君王到朝臣,再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似乎这个国家很富裕,因为从上到下有条不紊,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其中有一处比较瞩目,因为多次刻到皇宫宅院时,那个地方就会占据很大面积。那是在宫廷的大门外广场上,正中间有个台子,起初我不知道那台子的意义,后来看到有个身着黑袍的人站在台上,抬头望天,而底下万民朝拜时,大致明白那应该是个祭台,那个穿黑袍的人是个祭师。
想必这个国家对祭祀活动非常信任,从而祭师的地位也变得崇高。脑中回想古时有哪个朝代是将祭祀活动是放在皇宫正门口举行的,翻了一圈,由于对历史的匮乏,想不出来。
随口问及陆续,以为他也不大会知道,却听他肯定地道:“这个国家应该不在正史记载里,可能属于偏远的某个小国。因为我们古时虽然几乎历朝历代都对祭祀活动信奉,但没有一个朝代是将祭台直接就造在皇宫大院门口的,多数皇帝都是去哪个山上朝拜祭祖。”
我又问:“那会不会这所刻的宫殿其实正是某座山上的行宫之类呢?”他摇头,抬手指着跪拜在地的无数人,“没有一个皇帝出行祭祖朝拜,是会带着平民老百姓去的。”
仔细一看,确实那跪拜着的人所刻形象,好多都是百姓普通装束。
后面雕画里开始出现战乱了,但似乎并不是在皇城,刻画中凸出的是个女子,她站在战车之上,战车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士兵簇拥,最后那场战役应该是胜利的。随后回到朝堂之上,女子跪在了堂下,君王坐在其上,旁边有人捧着书卷在宣读什么,我猜应是对这女子赐封。那场战役之所以能胜利,估计就是这女子的功劳。
但看后面却令我大吃一惊,与我所想有了出入。一座高台之上,女子横躺在那,台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四周百姓围观无数,意思是不但没有赐封这女子,反而将她烧死了?
向后看已是确定她真的死了,因为一道背影之前,竖立了一座坟墓,从那背影的衣装和身形看,似乎有些像这个国家的君王。我不由叹息,低喃了句:“就这么死了,可惜。”
却听耳旁传来陆续的声音:“不,她没有死了,小九,你看。”顺着他指的方向,那是已经跨越过去好几个场景了,却见那名本该丧生于火海的女子又一次出现在刻画中。
这次的场景是在皇城的宫廷之内,准确地说应该是在那名君王的寝宫。女子跪在君王脚前,匍匐在地,不知要哀求他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幅有君王刻画的,几乎都只刻他的侧影或者是背面,从没刻过他正面,所以从画中也看不清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随后场景就移换到了一个小湖边,只有君王一人背身而站在那,光看这幅看不太懂意思。画与文字的区别在于,单看其中一个场景,会了解不了所想表达的涵义。向前走了几步,就明白了,原来是那女子下湖里去了,这君王是在等她,看到女子冒出水面,他就把人给拖了上来。
但看女子全身上下都结了冰,猜想湖水可能极寒,当时的气温也定然很低。场景再度转换,回到了君王寝宫,女子在对他说着什么。这幅壁画上,是有意刻了女子神态的,她的眼神坚定又似哀戚。接下来的场景感觉有点抽象主义色彩,似乎表达的意境是风云突变,随着那天空乌云层层覆盖而去,地上的房屋与人开始消失,甚至一草一物都在被吞噬。
直到最后一片荒凉之地上,又一次站着君王的背影,这时我感觉到了孤独苍凉味。是表达天地之间,只剩他孤家寡人的意境吗?这是一个君王的慨叹,还是雕画师塑造的一个虚构故事?意在表述历来君王都是孤独地站在最高处,看似地位崇高,其实却不过是个可怜人。
我把想法讲给陆续听,他朝前面又多走了几步,在看到壁画到这处结束后才回转身,手指在最后君王的背影上说:“雕画师就是他。”
“你说这些壁画是他刻的?有什么依据?”
他抿唇一笑,侃侃而谈:“依据很简单,任何一个以旁观者心态来刻画的师傅,他们在描摹人物时,最喜欢的是抓人神态,所以人物的面部表情是许多雕画的精髓。但我们看到的这些刻画里,除去那名女子有过一两个面部刻画外,几乎就没对任何人进行刻画。就连君王这么重要的角色,也大都以背影来替代,那么除去君王本身为画师外,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别的画师敢这样雕刻。”
202.黑影
我不赞同陆续的观点,提出反驳:“那也许是君王下令雕画师傅,不准画出他的样貌和神态呢?”
却见他低敛了眉说:“小九,你看完这整个壁画上所刻的故事,不觉得它带有强烈的主观意识吗?基本上从头至尾,刻画的角度都从主观来的。最初君王雕刻自己国家风调雨顺,富裕平和,后来战乱烽烟而起,有一位奇女子脱颖而出,帮助军队取得了胜仗。于是这君王就予以赐封,但转眼女子香消玉殒在烈火中焚烧,君王赶到时,只见到一块墓碑。后来事实证明这名女子是假死,她为某件事求他帮忙,应该所求之物在那湖中,女子成功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再度离开。最后这几幅画得比较抽象,大概意思估计他与女子并未有好的结局,最终仍然只剩他一人。”
寥寥数句话,就将所有场景雕画给串联成一个故事了,简短也易懂。被他分析后,觉得确实主观色彩很浓,但这不排除是君王身边的心腹之类帮他雕刻吧。
陆续不置可否地问我:“你觉得这些雕刻壁画里,着重突出了几个人?”我理所当然回:“两个人啊,一个君王,一个那女子了。”但他却摇头,比出三根手指:“是三个人。”
我目光回扫石壁,问:“还有一个是谁?”陆续向回走,差不多走到壁画开始位置了,才指着其中一个位置,“是他。”我走至他身旁,看清他指的人是谁了,居然是最早在皇宫广场高台上的那个祭师。不由觉得奇怪,“为何他也是突出的人物之一?”
“因为他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祭师,但却出现在多处场景之内。”
听着就越加奇怪了,不是就只在这里出现过一次吗?后面还有哪些场景有出现啊。陆续看出我脸上的疑惑,拉了我的手走到战乱场景处,指了角落的某处,那里露出一个人半边肩膀,“这是他。”
我仔细去看,发觉那半边肩膀呈露出来的衣装,确实像是祭师的服饰。陆续又指那副君王孤站在坟墓前场景的边缘处,那里有一只脚,“这也是他。”
随后,果然在一些特定的场合,都或多或少能看到祭师的身影,即使没刻画全,但却存在着。
陆续问:“小九,你觉得为何要将这祭师也刻在里面呢?”
我想了想后回说:“或许对君王来说,他是个很重要的人物。”陆续却道:“不止是君王,对那名女子也是。通过表象看本质,此人本可能是这个国家的最高大祭师,但不知什么原因,被贬去了皇城之外的另一座城市,就是发生战乱的那个地方,他与女子不但相识,关系非同一般。女子的假死极可能就是他一手安排来逃避什么,而后来女子出现哀求君王应也是为了他,至于结果,三个人无论是谁,估计都不会好。所以最后,君王孤独地站在苍凉一片的天地之间,天空都是昏暗的。”
听完他所述,我脑中挺雷人地出现三个字:三角恋?
好吧,我开始相信这些雕画是那位君王所刻了,显然,他始终都是感情局外之人,所以会表现得主观悲剧色彩很浓。古时君王有时候当真是可悲的,穷尽一生或许也不明白存在的意义。
我问陆续:“你觉得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吗?”得来他的低笑声,“小九,这是你表现得最多愁善感的一次。无论是真是假,也都是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代的事了,看看就好,只当是了解这古洞背景吧。”心中微动,询疑出口:“你意思是这个古洞缔造者就是这位君王?”
“很可能,但也不一定。古洞虽本是天然存在的,但后续巧簧术数的布防绝对是位高手在运作,普通人恐怕连这一层都难抵达,而这石壁上的雕刻图画却证明君王曾到此过。加上之前我们得到的青铜片上所写文字翻译,提到龙脉一说,与君王关联极大。但不排除是君王找来懂机关术数的人将这古洞布排,一般情况下,没有哪位君王会事必躬亲到连这些属于‘技术活’都揽来做。当然眼前这些雕刻例外,这属于是他的一种情感宣泄。”
分析到最后,大致判断不是这位君王,就是他身旁的心腹,总之与君王有密切关系就是了。
没了话头一下就静默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微妙。默了片刻,陆续问要不要去对面石壁看看可有雕刻画,我朝那边瞥了一眼,“不过去了,向前走吧。”此处雕刻上有荧光,站这位置看对面,不见有任何闪光,应也是不会有。
两人走了几步,听到陆续没话找话:“还以为你喜欢这些东西呢。”我敷衍地轻哼了声,算作回答,他碰了个软钉子,也就闭了嘴,默着声继续走。
幽幽昏暗里,低头看着手中的球珠,暗想本来有两颗的,另外一颗留给了他,后来就不得见,应是被向晚拿去了。脑中正自思量着这些,突然手被身旁一个拽紧,阻住了步子。
直觉侧首疑惑地去看他,见他星眸凝向前方,表情特别凝重。移转视线看过去,心里一个咯噔,空间太大,光太浅,可视范围并不大,依稀看到正前方位置有一个似人的身影站立在那。
恍然闪过一连串人名,最终定格在向晚上。其余人我不认为能够这么快到这一层来,即使阎九几人用炸的,二十多米高的层次,也不大可能先我们一步到这里。至于其他人,就更不作此想了,全都是自身难保的情形。唯有向晚,她有这古洞的结构图,那图上或许就有通往底层的道。她听到震响出去后就再没回来,与阎九硬拼?显然不会。
正在心中一点点分析着,发觉陆续的指在我掌间划勾着,很快就辩析出他在写字:不是晚。
他现在当是够了解我,很快就捕捉到我心头想法,但他说不是向晚?我眯起眼细看,真的很难看出来,就一个似人的黑影,笔直而站,一动不动。
走到这里了,没道理因为一个黑影而退缩。两人步伐一致,脚下放轻了一步一步迈进,黑影越见清晰,已经确定是人,但离得越近越觉诡异。身体完全没有起伏,也听不到有气息,从身形看也可判断应该不是向晚了,她比较纤瘦,而此人体型偏像于男人。
忽然陆续开口冒了句:“他死了。”我心头一颤后恍然,确实是该这样,只有死人才会无起伏和气息。得知对方已死后,悬着的心要相对平复下,脚下步子不由加快了些,等离了只有三四米时,陆续骤然而停,握着我的手也颤动了下。
我很快就明白他的反常从何而来,这个三米之外的身影,身上披着的衣物很像是......梁哥的。难道这个人是梁哥?下一瞬,他松开我手大跨步向前,绕过身影到他前方,随后我看到他惊异地瞪大了眼,心头一沉,急忙跑到他身旁转眼去看,却是愣住了。
不是梁哥,而是......何建国。
他们父子俩除去梁哥略高外,身形很相似,也难怪陆续会认错。但何建国此刻的样子,委实令人觉得惊悚,他双眼凸瞪,嘴巴张大,临死前似看到了极其惊恐的事。
低头巡视,只见从他脚处开始有岩泥长上来,到大腿处就只将他前身糊满,一直蔓延到他脖颈为止,等同于他是被半塑在岩泥里,难怪他死后也没倒下。至于死亡原因,我怀疑岩泥微生物从他咽喉侵入,导致了他的死亡。
陆续略一迟疑,伸手触及他脸,转而将他眼皮阖下。以为此时陆续的心情一定很繁复,却在下一瞬听到他说:“是凉的,死亡时间起码两小时以上,还没到完全僵硬,在四小时以内。”
那就是说在我们下坠到这的前后出事的,再次去看那凝固在何建国身上的岩泥,会是向晚杀的吗?想必陆续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无疑梁哥三人在韩冬灵眼前突然失踪,是向晚所为。但那时离现在已经过去近两天,而从何建国尸体硬化程度判断至多死了几个小时,那么前面这段时间他们在哪?
另外,梁哥把衣服脱下给自己父亲穿,显然在那意外之后他们是在一起的,为何这时又只剩何建国一人,梁哥与疯子去了哪里?何建国临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至于这般惊恐?
好多疑问在脑中翻转,但都没答案。陆续在旁边各处转了一圈后,就来拉我,“走。”语气有些焦躁,面色反而更苍白。我看了眼还竖立在那的尸体,没有多言就配合他快步前行。
意料中的,前头的路不再平坦,时不时坑坑洼洼的,可看出这个地方在不久之前经历过一次岩泥微生物的翻腾,如今都已经滩在地面硬化。当第二次看到黑影屹立时,已没有像之前那般惊惧,察觉到陆续的手很凉,也不知道是他身体虚弱所致,还是因为古洞里的大多数人都与他有关系。
“我过去先看一下。”抛下这句就松开他手,径自跑向黑影。
203.把命留给我(第一更)
假若陆续害怕下一个黑影是无法承受的人,那么由我来帮他揭开吧。
可就在我跑出十多米远时,就听陆续在身后厉声急喊:“小九,回来。”但已经晚了......
同一时间,我看到那个以为像前一次何建国一样死去无气息的黑影动了,并且正面向我飞扑而来,白光闪过时,我意识到那是刀刃的面。本能地向旁避闪,但还是晚了,脖子从刺痛到感觉有血渗出只在霎那,身体不可控制地向后倾倒,只看到一双凶戾无比的眼在黑暗中带着杀气。
光白的刀刃又从高处落下,我抬起脚时心沉到谷底,速度快不过对方,只能眼睁睁看着尖刀刺向面门。但就在那一瞬,一道黑影如猎豹一般飞扑过来,并同时我听到一声砰响。
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扑撞过来的是陆续,而那砰响是枪声!来自身后。那个角度,那个时机......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那处,看着无起伏的一团黑影,心在颤抖。
我害死陆续了!当这个念头在心里慢慢浮出时,绝望从脚底一丝丝地冒上来。他是为了救我撞过来的,失去了敏觉性,没有察觉到暗处还窥伺着另一个人。
开口想喊他名字,却一张嘴就哽咽了,万般悲楚层层涌来,眼眶瞬间就热了。就在泪将滚出时,一声闷哼在静谧中钻入耳膜,心倏的一颤,这......
“小九,拉我一把。”随着低回的带了喘息的嗓音起伏,本静止不动的黑影有了动静,我腿弯一软就膝盖着地了,也顾不上磕得生疼,伸手就去抓,抓到实体后听到自己颤着声询唤:“陆续?”
嗤的一声后,听到陆续语声无奈:“小九,你别掐我大腿啊,好疼的。”
我慌然缩手,凝了凝目光,之前被突然袭击,手中拿着的球珠滚在了旁边,以至于这边光线极弱。等确定了他身影位置后,才重伸手过去,这回是抓住了他的胳膊。
有尝试扶他站起,但腿颤得实在厉害,最后只能把人给拖到了一旁。肩膀上一紧,人被陆续给环住压在了他胸口,听到他在头顶轻柔地说:“别怕,我没事。”
“我没有怕。”弱弱地反驳,但他却道:“小九,别逞强,你身体一直在颤抖。”
那一刻,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眼泪倏的滚落了下来,沿着脸颊无声流淌。他察觉后,没再开口说安慰的话,就只是将我的脸压在他胸前,任由我的泪漫进他衣服里。
等平静下来时我明白为何心情复杂了,那是惊恐伴随了绝望的宣泄。而陆续他懂我。
到这时我才循着幽暗的光去看一米之外那个趴伏不动的身影,轻声问:“他死了吗?”陆续答:“嗯,一枪毙命,正中眉心。”微微一怔,这答案似乎有蹊跷,“难道不是误杀?”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怎么会是误杀呢?你见过有误杀能射这么精准的吗?刚才也当真是险,子弹是在我扑撞过来前一瞬射进他眉心的,假如是我平常的身手,可能就刚好赶上了。不过我的正常水平,当也是能避开这一枪的。”
听他口吻如此轻松,就好像刚才生死一速的是别人,我却后怕不已。只要一想到如果开枪的人迟上一秒,或者方向偏移一寸,子弹就射在了他身上,心底无法控制地生出一股畏寒。
深呼吸了几次,等心绪平缓了才再开口询问:“他是阎九的人吗?”在这个古洞里的人,除去阎九一帮人没有照过面外,其余的人我都认识。而刚刚死的这个,眼神阴戾,全身带着强烈的杀气,有条狰狞的疤痕横跨了半边脸,显得越加凶残。
陆续沉声答:“他是阎九的贴身保镖,此人本当身手极端狠辣,若不是他脚被岩泥给固封住了,那颗子弹当是能避得开的。”听他这么一说,我视线才划转到男人的脚处,果然看到岩泥没及他膝盖处,原来如此,难怪他是在原处拔地而起飞扑向我的,当时隔了都有近三米的距离。
我想到另外一个事,又问:“那开枪的人是谁?”陆续沉吟了下后道:“就我所知,梁哥的枪法很好,但他的警枪还在我这。不过此人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阎九几个也都下来了,何建国在之前死在路上,无疑梁哥也到了这处,很可能他拿到了他们的枪。”
陆续的判断是梁哥开的枪,依照常理,假若梁哥躲在旁,以他本职身份以及与我相识这层关系,看到对方刺向我致命尖刀时,当是会开枪射击的。
但此刻四下寂静,显然人已不在那处,他为何不过来与我们会合?陆续显然也想到了这层,不无猜测地道:“或许,自真相揭开那刻起,我与他就难再面对了。另外,他父亲那样死去,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去追踪害他父亲的凶手。”
我顿了一下,“你意思是何建国不是被岩泥绞杀的?”
“岩泥的吞噬力量固然令人恐怖,但何建国临死前那惊恐的表情,更像是看到了无法承受的事,可能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来不及逃跑而被岩泥固封住,直至侵上咽喉死亡。此层的岩泥,显然与我们之前所遇的不同,它们变得无组织且无规律,就好比一盘散沙四处横虐,据我猜测,很可能是因为那控制终端的晶石坠落进潭底造成的。”
确实如此,我们看到的何建国是岩泥没至脖颈,这个人却只是到膝盖被凝固住。隐隐有种感觉,古洞内的一干人,或生或死全都到了这层空间,更愿意相信这儿已经到了洞有九层的那第九层。
留在原地对着个死人是分析不出结果来的,而且闻着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很令人不舒服。在脚上恢复力气时,就与陆续起了身,他让我等一下,走过去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尖刀,准确地说那不能算是刀,因为没有刀柄,通体全是刀刃,头部极尖。
陆续手指抹过,朝我看过来,“你受伤了?”这时我才想起之前脖子被划到那一下,抬手去摸,发觉血已凝固,不去触碰不觉得,碰及了生疼。
他快步走到跟前,视线落在我脖颈上,却最终没说什么就抓住我的手前行了。从手上的力度可以感觉他似在生气,我轻抿了下唇,主动开口:“刚才是我太鲁莽了,不该自作主张跑过去的。”
“不怪你。”陆续略带恼意地说,“是我敏觉性低了,没保护好你。都让你在眼皮子底下受伤了,还差一点就......若不是有梁哥那一枪,可能就算我击撞及时,他的刀也刺中你了。”
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气自己。我紧紧扶住他的手肘,往他身旁靠了靠,“陆续,答应我一件事。”他轻声问:“什么事?”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把命留给我。”
无声静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在邻近处交错,好一会,他才轻嗯出声。我低下头去拉起他的大手,做了件极幼稚的事,两人的小手指勾在一起,大拇指按了个重重的印。做着这些,心里头却敞亮的明白,他的承诺只在当下,当危险来临时,依然还是会做同样的判断与反应。我这么要求他,不过是想他在那一刻来临时,能够给自己留一分余地。
两人走得并不快,全身戒备,随时预防下一刻有意外发生。但意外没发生,我们却遇上了“鬼”!
当第三次再见前方有黑影屹立时,心绪变得十分平静,经历两次变故,认为无论那人是生是死,都不会再惊动到我情绪。两人脚下步子只是略缓,但都没停,可就在逐渐接近时,我和陆续同时停了下来。死死盯着那黑影,从上到下,从轮廓到身高到体型一一辨析过来,才不太确定地开口问:“像他吗?”陆续答:“不是像,就是他。”
两人快步走到黑影前方,看清那张在两个多小时之前就见过的脸,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之前初见他是眼睛睁着的,现在已经阖上了。居然,绕了个圈,回到了何建国死亡之处。
陆续问:“小九,你能想出是怎么回事吗?”我略一沉吟,给出了答案:“鬼打墙。”
“你之前有遇过?知道是什么原理吗?”他的口吻并不像是疑惑求解,倒像是考验我似的淡定。
鬼打墙其实是一种视觉差,人眼因为黑暗没法矫正方向,就只能靠地面或者近旁的标志物来辨别方位,当标志物造成的是假象,也就给与人眼错误的信息,从而偏离了正确途径。
由于洞层的宽广,我们几乎都是偏靠左侧位置而行的,这时候左侧的石墙则为标志物。看似一条直线,其实在不知道的某处已经拐了弯,所以绕了回来。
听完我分析陆续一直没有表态,只是眼神犀利地四下扫略,在我快沉不住气时,才听到他开口:“你有再看到荧光雕刻吗?”
我怔愣住,荧光雕刻那般明显,如果绕回头,绝不可能会错过。
204.隐藏的动机(第二更)
“不是鬼打墙!”陆续在我耳边肯定地下结论。
但我想不通,“不是鬼打墙,那我们怎么会又绕回到何建国死的地方?”却见他眯起眼,低声说:“小九,你仔细看看,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地方吗?”
心中一个咯噔,刚才我明明看到......不对,刚才我是在背后仔细观察了身影的每一处细节,但是到得正面时,看到是何建国脸后就被震住,随后下了判定。
视线从上到下而审视,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异常处。原本何建国因为是抬头瞪眼张大嘴巴时被岩泥给固封住,所以整个人都是挺立在那,但这时他的肩膀微微下垂了些。最主要的是脚部,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端倪,正是因为他的双脚与地面衔接在一起,从而使得他的人屹立不倒。
只有仔细看了,才发现岩泥有不同。它的不同在于软硬程度,之前看到何建国时,他身上与脚下的岩泥几乎就成了岩石,已经完全硬化。但此刻踩上去不说松软,却是能明显感觉到那硬度不比石头,甚至脚下磨一磨,都有石粉出来。
陆续说:“有人乘着我们停滞时期,将他的尸体搬过来装神弄鬼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鬼打墙,也并没被视觉错乱了迷路,而是有人要我们这样以为!从发现何建国尸体到发现阎九贴身保镖的间隔时间,大约为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这期间假如身旁有动静不可能逃得过我的耳朵,唯有在差点出事那会,只有那时候心神是散乱的。
免不得想到暗中开枪救我的人,会是梁哥这么做的吗?疑问刚起,就听陆续决断地否决:“不可能是梁哥!他绝不可能这样对自己的父亲。”
“那会是谁?此人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很明确,为了阻挠我们前进,假如依照‘鬼打墙’那个判断,这时候我们定是要回头而走。这个人的目的就在这里,恐怕在我们前行的这条路,不光梁哥藏在暗处,还有另一个人,或者另一种可能,这个人是导致何建国死亡的人,梁哥正在追击他,刚巧碰上了我们在那处遇险。如果是后一种判断,那么此人用何建国尸体要震慑的就不是我们,而是梁哥。”
我更偏重于后一种他的说法,假如说梁哥亲眼看到何建国死在眼前,连为他眼睛阖上的时间都没有就追击凶手去了,那么走到此处突然再见自己父亲的尸体,会是什么感受?这绝对能令他心理上遭受极沉重的一击。但问题是,似乎梁哥还没有到这处,反而被我们先到了。
又有些矛盾与不合理了,按理梁哥在开枪救下我后径自离开,应该是往这方向走,要比我们先一步发现何建国才是,但眼前这情景,显然是还没有人到这处。难道说梁哥又往回走了?他可能因为在那处耽搁了一下,就失去了追击目标的踪影,然后惦记着父亲的尸身还在那处,于是回了头。却没想此恶人可恶,将何建国尸体移动到这处,那么梁哥回走就扑了个空,他一定十分震悔因为一念之差连父亲的尸首都没保住。
大致推理就到此处,暂时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我能想到的,陆续自然也能想到,所以直接开口询问要不要往回走去找一下梁哥,他却沉凝着脸摇头,“如果他真的往回走了,在看不到何建国尸首后定然会再重找过来。但如果他在前面,恐怕极其凶险了。”
言语之中,更多的是对梁哥担心。事实证明,陆续的判断是正确的,在我们没改变方向的继续前行两百米左右后,就发现了梁哥。躺着的,气息微弱,几乎是只剩了一口气在,身上伤口除去右肩处有之前所受的箭伤血迹外,更严重的是在脖子上,被生划开了一条口子,血已流了一地。
下刀的人似乎极有技巧,就只割开皮层,并没有割断他咽喉,否则这时候我们看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陆续苍白着脸用布捂住梁哥的脖子,可那无济于事,应该是割裂开了一点血管,血很快就将他手都湿了,空气中弥漫的全是血气。
我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兜底去翻自己的所有口袋,之前为求方便,将疯子包内所有小件的东西全给塞在自己兜里了。后来两人从石室坠落到潭底,他那个背包也遗失在了水里,可口袋中的物件却还在,一边掏着一边说:“这些都是疯子的东西,里面一定有止血之类的药。”
哗啦一下,陆续伸手急扫,但拿起又放下,口中低吼:“你快找找。”显然他不懂药理。
其实并不难寻,抓到鼻子前嗅过,立即就辨别出药味来。倒令我惊异的是,疯子这些小盒子小瓶子里,几乎装的都是药,以草药居多,像蛇毒的解毒丸这类果然也在列。
很快就寻出止血药粉递给陆续,他往梁哥脖子血口上一洒,极明显的,那药粉被血水吸收下去,血就慢慢凝固,不再溢出。看来这种止血药非常有效,亏得疯子的盒子与瓶子密封性好,否则被我带入水中进水的话,就全废了。
“你醒了?”听到陆续惊异的声音,我抬眼一看,果然见梁哥眯开了眼,眸光直直定在陆续脸上,嘴唇蠕动了下,却没发出音来。陆续立即附耳过去,“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从我的角度只看得到梁哥的下颚在缓慢牵动,应该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等见陆续抬起头时,眼神极复杂地看着梁哥,却发现那半眯的眼缝又阖上了。心中大惊,死了?等见他胸口过得两秒后有微小起伏后,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昏迷过去了。
“小九,我们走。”陆续突然起了身,视线凝在梁哥身上,眸光一寸寸泛冷。
我深觉莫名,一边将地上的瓶瓶罐罐重新装兜里,一边问:“怎么了?梁哥他说什么了?”
他拉了我的手就走,口中说:“边走边说。”我向后回望,“不管他了吗?就把他搁在这?”他身形微顿,但下一秒又快步向前,“来不及了,暂时不会再有人来伤他,留在此处反而安全。刚才我们推断全部错误,以为那一枪是梁哥开的,根本就不是。我忘记他右肩被晚晚射中了一箭,刚才看伤及骨头,他根本就不可能抬得起手来开那一枪,即使有枪在身边,也不可能精准到一枪命中眉心。所以,开枪的是别人。”
“开枪是别人会如何?你怀疑是向晚?”
他坚定摇头,“不,不是她。不管是谁,那人虽开枪救了你,但也成功阻挠了我们,其后又把何建国的尸体搬过来,想误导我们遇上鬼打墙,让我们回头寻路。后又见我们不上当,直接把梁哥给推上来,这一来一往间,让我们耗去了不少时间。”
我不太明白了,如果说这个人存着恶意,那为何之前要开枪救我一命,如果是好意,又为何百般阻挠我们前行,甚至又是搬运尸体又是伤了梁哥的。能够给这些疑惑最好的解释,就是前方有着什么,而此人不想我们去看到或者参与。
“梁哥刚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陆续眯了眯眼,眸色深沉,“来不及了,快去救他们。”
梁哥说得是“他们”,而不是“他”,意味着不止疯子一个。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有能力伤到“他们”这个众体的除去阎九就是向晚,一个疯狂一个偏执,很难确定究竟是谁在不断地杀人。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陆续都无法冷眼旁观,所以哪怕梁哥可能下一刻就咽气,他也还是将人放下了往前方追赶。越来越强烈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滋生,难以设想前方黑暗处会是什么在等着我们。
当一脚踏了绵软时,我本能地作出反应将身旁的陆续往后推,换成平时我不见得能推得开他,可这时他体力不行,一下就将我推开。只听他懊恼声起:“小九,你干什么?”人已是被我推得向后踉跄着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但在我回眸的霎那,我看到他面露震惊。
整个人是以极快速度向下深陷的,几乎很快就没及我大腿了,还在沉。陆续一个翻爬起就要冲过来,我厉声沉喝:“不要过来!两个人都陷下去来要怎么自救?快想办法救我。”
说话间,岩泥没到了腰部,但见陆续急匆匆扯下自己的衣服向我甩过来,我一个伸手没抓住,人又下陷了几分,这东西简直是把此处变成了沼泽池了。陆续在发急:“小九,抓住!”他的衣服又一次甩了过来,这回是勾到了,可岩泥就像胶水一般将我牢牢地沾住,无论陆续怎么使力拉,都无法将我拉出一分。
就在此时,一道轻细的音徐徐缓缓飘进耳朵,心倏然而凉,绝望地想:天要绝我!
205.黑龙真现(第三更8000联赛票加更)
再熟悉不过的音律,连我自己都能吹,用来驱使黑皮蛇。
天要亡我当真是不遗余力,岩泥吞噬还不够,还要让蛇群来攻袭。几乎是瞬间,我就听到了蛇群游动的声音,就在身周的岩泥层里。问题是我完全无法动弹,想要挪动都不行,只能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心底绝望越来越浓。
突然,脚下岩泥翻涌而动,我下意识地松开扯住陆续衣服的手,他一个后挫力瘫坐在地,下一秒我的视线变高了,变成低首看他。从他脸上我看到了惊惧,并且仰起的角度越来越大,这时我才明白过来,我身下这块沿泥在拱起,将我的人已经拱到了半空中。
原本没在腰上的泥,受到重力作用,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向下坠,很快我身上除了一些污浊外,身体已经不被岩泥覆盖了。知道这种东西在空气中时间一长就会硬化,立即在能动的范围内用手去掰剩余粘在身上的泥,居然已经有些硬了。
等脚被解脱出来时我愣住了,死死盯着拱起在脚下的东西,那是......会动的生物?惊然回头,眩目四方,眼睛不由瞪大,这般巨大?几乎幽暗空间所能看到处全都已经拱起,并且在缓缓蠕动着。
“小九,别发呆,跳下来!”是陆续的急唤声喊醒了我,我已脱离了岩泥控制,双脚也都解放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纵身向前而跃,着陆时就地一个翻滚,缓去纵跳的力度,陆续急扑过来把我向后拉出十来米远,才问:“你怎样?有没有事?”
我顾不上答他,双手并用了去掰腿上开始固化的泥,多拖延一分钟,就可能导致脚像打了石膏一样,不能再自由行动。陆续反应灵敏,立即明白过来,帮我一起掰,等终于将固化的泥都掰落时,我踢动了下脚,完好无损,大大松了口气。
这才有余力抬眼去看那方,只见那昏黑中拱起在外的生物高于了地面有两米左右,嗤嗤的蛇吐信声还在响,但那吹出的音律已经没了,以至于我无法判断其准确方位。此吹音人绝对是高手,吹出的音频是以扩散方式传播的,传播面积很广,但也难辨方位。
无疑此人正是阎九带来的,也是之前吹音驱使黑皮蛇群追赶我们之人。原本我还怀疑过是阎九那贴身保镖会这门绝技,看来不是,阎九这次带来的人都不简单,但也快成光杆司令了。最初疯子说他一共有带了五六号人的,但到五层时就只剩了三人,然后前路上又死了贴身保镖,恐怕如今也就只有这个吹音驱蛇人了。
再度环视四周,未知的某个暗处,一定藏匿着他们。实在是阴毒,乘我被陷岩泥时落井下石,驱蛇来意图攻击我,是嫌我命太长呢。等等,嫌我命太长?刚才的情形,陆续是不可能拉我上去的,我只会越陷越深,到最后没过头顶,完全被岩泥吞噬,也或者就像何建国一般,在岩泥没至咽喉时,直接将我绞杀。这几乎已经就是一时半刻之后将会发生的事,阎九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是真的无聊到嫌我死得还太慢?
“小九,你快看。”陆续用肩膀顶我,打断我脑中的思绪。
等我视线凝向那拱在空中的生物时,不由怔住,它居然在短时间内变了形貌。原本它拱高到两米,面积宽大像只庞然大物,但逐渐它身上的岩泥也坠落到底,极宽的体型开始变得狭小,并且它身下开始镂空,等岩泥坠落得越多,它的形象就越加清晰起来。
我和陆续同时转头互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那是......洞螈?!因为岩泥将其全部覆盖,无法看清它的表皮色泽,但从目前呈露出来的逐渐瘦长的体态,与洞螈十分之像,只不过这一头要比我们之前看到的任何一头都大数倍。
这样的形态与色泽,倒真像古神话里的黑龙了,甚至它头顶有角,两旁还有龙的触须。
心中有个声音在反驳:你就知道它一定不是真龙?
当诡异而不可思议的事此起彼伏地发生后,固有的思维定律也在发生改变,明明知道龙是人类虚构出来的一种神物的象征,但看着眼前这条酷似黑龙的动物,还是会生出疑虑。
但不管它是龙还是洞螈,都逃不开一个本质:它是动物。
我抽出竹管抵在唇边,轻徐的音飘散而去,婉婉柔柔,用以安抚。聿哥曾说过,不是任何动物都适用强制驱逐音,之所以强制驱逐能够有效,是因为那种动物从尖细刺耳的声音里捕捉到了它畏惧动物的音频,假如某种动物力量强大到难有敌手,那种音只会促使它焦躁与愤怒。然后我问,遇到这样的动物该怎么做?聿哥只给我四个字:以柔克刚。
竹音吹着不停中,渐渐发觉似乎它在与黑皮蛇对峙,已经有一些蛇头冒出了岩泥表面,甚至有一些就在它身背上。同是软骨动物,但身形却是天差地别,按理蛇太小与这般巨大的它是毫无悬念的战争,可黑皮蛇胜在数量以及它口中的毒牙。
蛇通常被称为地龙,黑皮蛇又通体发黑,当也可算是压缩变小了的黑龙,而且那个岩泥潭里应该有数百条。不知是我的竹音起了效,还是那头“黑龙”有了别的念头,只见它本拱在两米空中的身背在一点一点伏低,看这情形是想再次沉回岩泥中?
但转眼我就知道自己念想错了,当“黑龙”伏低到一米左右时,突然间那岩泥潭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向下陷落,随后它一个甩身,将背上的黑皮蛇甩得在空中飞跃。下一瞬那下陷了的岩泥冲天而出,随后像翻江倒海一般掀起层层波浪,蛇群在那巨大的力量下根本不堪一击。
原本看似势均力敌的对峙,结局却是以黑皮蛇完败为终结,因为敌手强大到不可估量,这头“黑龙”竟然能操控这些岩泥。而我脑中有一个更加大胆而不可思议的念头:岩泥来自于“黑龙”。
容不得细思,疑似“黑龙”的头部正对上了我们,隐隐看到黑茫中有幽绿的光射过来,我怀疑是它的眼睛,本能地直觉不好,陆续反应也快,揽住我腰向后拖行。
只是我们再快也快不过那庞然大物,哗啦一声,它就如箭一般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压顶而来,眼前银光一闪,是陆续抽出了刀片迎了上去,但仅仅一把刀片如何抵挡它?
没想事情急转直下,“黑龙”在离我们一米之远处骤然而停,陆续向外探出了身体,刀片指到它头前半尺处。我知道这绝不是“黑龙”,或者说是洞螈停下的原因,离得近了,已经大致可确定它是一条超大的洞螈,与之前所遇几条不同的是,除去体型大数倍外,通体果真是黑的。
在刚才急掠而来这段路上,岩泥已经从它身背滑落,露出了本来面目。刚才看到的绿光来自它两边的眼睛,幽然森森。我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吹竹音,即使它近在眼前,目光直直看进它眼中,与动物的交流除去声音外,就是眼睛了,但我不知道它是否有视力。
这时候即便我还吹着竹音,但也不淡定了,一手扶着竹管,另一手已经伸入外套内,去抓最粗的那根竹管。或许有时候聿哥说得并不一定都对,非常时刻还是该以暴制暴。就在我打算换掉竹管时,突然那泛着幽光的眼睛黯淡了,而且......闭上了。
这......是什么情况?就连探身在外的陆续也回过头来看我,一脸疑惑。我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退回来,在持续吹绵柔音律一分钟后,我停了下来,表情怔忡。
任由陆续将我拉远些后,听到他在压低声问:“它是不是听了你的安眠曲给睡着了?”
我横了他一眼,“听了安眠曲你睡着没?”他顿了顿回说:“我是人。”我给了一句话:“人也是动物。”然后他就没声音了。
但在听我道出一个事实时,陆续又一次惊愕地看着我,“你说什么?死了?”
我点了点头,连自己都难以相信,这头超巨大的洞螈以疾冲之势扑向我们,在一米之外嘎然而止,然后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演绎了从生到死。
陆续还是不信:“不可能吧,就这么死了?小九,别说是被你那安眠曲给吹死的,这就是打死我也不信。”明明是件极严肃的事,而且前一刻我们就在生死边缘,可听了他的话,实在是忍不住想发笑,给了他一个嗔怪的眼神后回归正经,眯起眼睨看已经没有气息的洞螈说:“造成它死亡的原因有很多,最关键的在于......”
“蛇毒?”陆续也敛回了正色,参与我的分析。
206.死亡原因
我点了下头说:“这是其中一个因素,黑皮蛇无论是在岩泥内还是在它身上时,都已经展开了攻击,它至少已被咬中几十口,但毒素的传播需要一定时间,它体型这般大,不可能如此快速就被蛇毒给侵害死的。”
陆续想了下后道:“蛇毒确实没那么快能导致死亡,这个我有经验。”
我:“......”他的口气好像被蛇咬是一次多宝贵的经历。转而他又问:“那不是蛇毒会是什么导致它死亡?总不至于是老死的吧。”
“但凡生物都会生老病死,就算是老死的也不奇怪啊。”
陆续瞪眼:“真的是老死的?这也太巧了点吧,刚好就在离我们一米之远处?”
我摇了摇头,“巧合自然是有必要因素构成的,这头洞螈应该是此古洞里目前我们看到最年长的,它的寿命本身已到头,但不至于立即就会死。如果这个古洞一直安然平静的话,它可能还可以多活上一两年,可惜来了一群人,就是我们,不但侵扰了它的安宁,更破坏了它生活的环境,使得它不得不让生物再生运转,耗去了余下的寿命。当蛇毒的毒素麻痹它身体的同时,听到清缓的安抚音,身体里燥动的细胞在慢慢平复,再走入死亡。”
“所以,蛇毒、对抗加上你吹出的音律是它死亡的共同因素。”陆续最后做了总结,但又转了语调说:“小九,你也已经猜到这些岩泥产生的原因了吧?”
我微挑起眉,“不就是微生物是源自于洞螈嘛。”
“没错,之前我们分析出来岩石之所以会发生异变,是因为其中有微生物存在,而这些生物又通过晶石与你手上的球珠的磁场感应来维持平衡,当平衡被破坏,异变也就开始。但始终没有想通这种微生物的由来,假如古洞缔造者要通过洞螈与它们来守护这个地方,就如你之前所说,但凡生物都会生老病死,只是时间问题,洞螈可以通过繁衍来维持这一平衡,这种微生物要怎么办?难道也会自行繁衍?显然不是,它们的生长与维持,依靠的是洞螈。或者说,两者是相互依持的。”
听到最后那句话,我忍不住打断他:“这如何说?怎么是相互依持的?”
陆续微微一笑,脸上显着自信,“你觉得在这古洞内,洞螈要依靠什么来生存?”
“你意思是说它们缔造出微生物,然后再吃掉?”
陆续的表情被噎了噎,道:“小九,没你那么重口味。微生物相当于是这些洞螈滋生出来的细菌,这些细菌要如何传播到各层岩石内呢?我能想到的唯一途径,就是水汽。洞螈生活在水中,它身体里滋生出来的细菌肯定也扩散在水中,然后此古洞最常见的一种异像就是水汽升腾。通过这种方式,来传播到各处,最后附在了岩石之上,再渗透入内,这经历的是一个繁复过程。优胜劣汰,当这些微生物能够很好的结合,成为一个庞大的系统时,才算真正起到效用。”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球珠上。我立即明白过来,所谓微生物庞大系统形成时,这颗球珠相当于心脏也一起成型,溯本归源,它其实就是微生物与岩石在那颗晶石磁场感应下的产物。
而且,晶石发出的光是幽绿的,刚刚死去的这头洞螈眼睛也是幽绿的,我这颗球珠同样也是幽绿光,三者间不可能没有联系。不是晶石改变了洞螈的生态平衡,就是洞螈滋生微生物细菌,然后那细菌通过水汽漫布到四周,包括晶石内,从而使得它们散出幽绿的光。
依此类推,那我们所踩的脚下岩石,身周的石壁,头顶的石层,其实都潜藏着微生物。并非如之前所想的,只是在某个区域存在那样一个群体系统。于是也明白了为何在水中的岩泥是软的,在空气中的却会硬化,因为那水里遍布了微生物细菌,它们相互感应能起到某种催化作用。
突然想到一个事,刚好陆续在旁轻呼了声,两人同时扭转视线对上,只见他扯了个难看的笑容说:“小九,我刚才好像喝了不少那潭里的水......”
嘴角抽了抽,想说我也喝了,本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这般一分析后,顿然觉得肚子里似有虫子在爬,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
但陆续下句话顿令人哭笑不得,他说:“算了,当是免费滋补一次吧,别人求还求不到呢。”我真心对他无语,倒是挺会自我安慰的。
是因为危机解除了,才有了调侃自嘲的心思,但心头的阴影依旧未散。还没走到头,这只是在半途遇上的一个险难,就好似孙悟空师徒西天取经共有九九八十一难似的,一重又一重。梁哥留下的紧急口讯是:救他们!到此刻,我们都还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出现。
一想到这层,两人的视线同时凝向了前方那个泥潭,由于洞螈的全盘脱出,导致那泥潭凹陷下去了。隔得有些远,无法看清泥潭里面的具体状况,深吸了口气,从地上爬起身来。
虽说明知眼前这头洞螈已经死去,但心理上总还觉得忐忑,绕走在它身旁时,全神戒备着。就怕万一之前判断错误,它只是暂时性的休克。等走到它尾端时,屏住的呼吸才缓缓溢出,已是能确定,它是真的死了。因为在刚才这么一小段路里,我一直侧耳在听,动物的生命特征表现形式不仅仅是呼吸,还有心跳、脉搏,甚至身体里的部件都会有运动,只要有运动就会产生声音。
从前到后,我没有听到任何一个音节,这即使是休克状态也不可能会发生的,所以它是真的死了。由于它身体极长,以至于从泥潭里冲出近二十米,尾巴还垂落在潭中。
走到近处就看到岩泥离地面下陷了一米左右,奇怪的是,黑皮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全都浮在岩泥表面,有的是整条横躺在那,有的是头冒了出来,但却是同一种结果:死了。不说无以计数,起码也有好几十条,场面可谓诡异又阴森。
脚下石子溅落潭中,在岩泥层上滚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我与陆续对视,岩泥已经硬化了?附身捡起一块硬石往里用力丢,不但没有陷下去,甚至还弹跳了下,可见其硬化程度。这也实在太快了吧,转头去看那静止不动的洞螈,会是因为它吗?
原本这处本来是平常的岩石地面,因为它的到来才变成了岩泥潭,它身体里应该储存了不少水,等它钻出时,也带走了水份,使得岩泥曝露于空气内,不过是我们说话这会功夫,岩泥变回了岩石,只留下洞螈曾到过的痕迹,一个潭坑。
我见陆续蹙紧了眉头,眼中有忧色,开口而劝:“应该不会的,假如他们是被埋在了底下,肯定会留下什么痕迹,你看这四周并没有。”虽然这个理由不太能令人信服,但我不太认为疯子、韩冬灵等一干人会都被埋在底下。
却听陆续道:“他们自然不会在那里面,我只是在想这个驱蛇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微微一怔,他是在思考这问题?
“小九,其实是这些蛇救了你。是它们突然在岩泥底下的游动,惊扰到了洞螈,从而使它钻出岩泥层。之后,蛇群更是引开了它的注意,假若它从岩泥里一出来就对我们攻击,恐怕刚才所有的分析都是白费,即使它同样会死,那也是在我们之后。”
我将陆续的话在脑中理了理,必须承认,前后顺序确实是这样。不无自嘲地说:“那我看来是因祸得福了。”陆续偏转头来看我,眼神莫名幽深。
以为他要开口说什么,却矮下身去向潭内跳。我大吃一惊,伸手欲抓已是慢了一步,指尖只碰到他衣片,他的人已经站在了底下,惊急而问:“你干什么?”
他头也没抬地回:“试下这硬度,应该是硬到足以能走人了。小九,你在这等一下,我先走个来回看看。”说完他就迈步而前进,我想也没想也跳了下去,听到动静他回转头来,“不是让你等一下了吗,急什么?”
我没好气地走到他身边,手圈进他臂弯,“你做什么事能先跟我商量一下不?当自己还是以前?现在就一个病秧子,要试就一起试,有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反应。”
“可是......”
“陆续,”我加重了音,“什么时候你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磨牙声传来,却也成功让他闭上了嘴。两人走得很缓慢,每一脚出去都是先度了度其软硬程度才下脚,还要绕开黑皮蛇的位置,终究踩在蛇身上的感觉不太好,总算一直走到另一头,都没再发生下陷的状况。
爬上岸后回头而看,幽暗深深,只看得到洞螈的黑影,而刚走过的泥潭像天坑似的,无不透着阴森。
207.白玉像
谁也没再开口,向前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尖刀之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刀刃割穿鞋底。这是一种心理的隐射恐惧感,在经历过大“黑龙”似的洞螈生死之劫后,已经隐隐预感到最后那刻即将来临,这个古洞的终极秘密就在不远的前方。
可,到底那个秘密是我们能够承受的吗?古时那位君王可谓费尽心思,设下精妙的一环又一环,他要保护守卫的龙脉秘密很简单吗?显然是不可能,只怕到那最后,会有更繁复的等着我们。
试想过很多种可能,也没想到当走到路的尽头时,会是这样一幅光景。
远远就可见前方火光明亮,人声亦在传来,但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等近了之后,已是能辨别出那是阎九的声音,但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是在大声嘶吼,情绪近似疯狂。
很快我们就看到了他,赫然明白为何不见其影了。抬眼的霎那,听到两道倒吸凉气声,一道来自我,一道来自陆续。阎九在顶上!不光是他,一、二、三、四、五、六,所有人都在了,从韩冬灵到于秋远,再到疯子和韩建成,包括向晚。
梁哥所说的他们,原来是囊括了所有人,当可谓是......一网打尽。
没错,就像是一张黑网,将所有人都网在了顶上,但定睛而看,就发现那不是网,而是顶上岩石中徒生出来的类似于藤蔓一般的将人给捆缚悬吊。一干人中,除去向晚、疯子和阎九外,其余三人都是紧闭了眼,似昏沉似已无气息。
这是我第一次见向晚这般狼狈,她似卸去了全身力气般,脑袋耷拉着。疯子的目光显得有些呆滞,定在某处一动不动,至于阎九,他是唯一一个可算是例外的,其余人都是捆缚紧贴于岩顶,唯有他是倒吊在那的。我没见过阎九,也是能一眼就认出人来的,除去对他声音的辩知,还有他的年龄,满头银发特别显眼。
最初听到他声音时,中气十足,此时嗓子已见嘶哑,但他还在咒骂。好一会才听出他在骂什么,叛徒、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等等,都是这类的词。
恍然间想起,除去我和陆续,并不是全员到齐。还有那个驱蛇人!
难怪那人能在洞螈泥潭处驱蛇攻击我,因为他丢下阎九跑了,可能刚好慌不择路间逃到那处,正遇上我们,且看到我陷进了泥潭内,于是心生歹意,落井下石,想再送我一程。
是向晚最先看到了我们,她原本无神的脸上立显惊怒:“阿续,快离开这!”可她的话等于是废话,在看到如此情景后,陆续怎可能会再离开?
在扫过顶上每一处后,他已经在环看四周,眼神凌厉,最后落在我们正前方位置。
我其实一到此处就已经看见了,尽管头顶一干人被捆缚倒挂的视觉冲击极大,但前方那处仍难被忽视。首先得描述下整个地方的大致场景,正中央有一团巨大的火簇,大致猜测是以那种黑岩为燃料的,然后在空间的四个角落各有一盏灯,那灯自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电灯,而是特具古味的油灯,灯托是金属的,火光在灯罩之内闪翼着。
曾听说过千年古灯永不灭,所以对那灯盏里的火光为何会一直燃着,没有多去深思。
另外尤显瞩目的是,我们正前方位置,也就是路的尽头,有两扇巨大的金属门。之所以称之为门,是因为在正中的位置有两个圆环,酷似古时大户人家的门环。再然后才讲到陆续目之所及的地方,就在那两扇金属大门的正前方,有一个水池,池的正中央有个平台,在那平台之上摆放一个大约两米来长一米多宽的石椁,这已经够诡异的了,在石椁上还放了一尊白玉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提到的西王母神像。溯本归源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它开始的,经历了十几年的漫长岁月,一些恩怨被重新翻开,于是我们这一群人全都聚集于此。
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它又何珍贵之处,就是一尊看起来有些像白玉的神像而已,西王母?昆仑之神吗?那又如何,不过是存在于古神话里的虚构人物。
只是它出现在这里,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向晚,无疑这尊像最后是被她拿走了,从而得到神像里面的结构图,可她为什么要把它竖在那石椁之上呢?这定然是有什么涵义的,与底下的石椁有关,那里面放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相比他们为何会被那种黑须给捆缚在顶上,我更想探知那具石椁的秘密,因为隐有预感关键就在那。显然陆续与我的想法是一致的,他没有焦急地想要去顶上救人,而是沿着水池边缓慢地走,锐利的目光一直紧凝在石椁之上。
我注意到向晚的神色中惊骇多过于担忧,她嘶哑着嗓子吼:“阿续,你给我立刻离开!”
陆续终于抬眼看了下她,眸色复杂难辨。下一刻,他跨脚踩进了水中,我微微一惊,尽管在旁已经看出这水池不深,至多没到大腿。他这是真的要到那正中间的平台上去?
没有犹豫地也下了水,忍住到嘴边的吸气声,这水......比之前的冰泉还要冷啊。而且为何不起白雾的?陆续孑然转身,眸光锐利地扫向我,带着怒气,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向我伸手过来。我抿了下唇握上他的手,快步跨过去,仔细看他脸色,暗想他不冷吗?一点反应都没的。
手被用力捏了捏后,听到他咬着牙说:“别看我,快冻成狗了。”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嘴角弯起,真佩服他还能在这种场合里说调侃的话。不过从他完全冰凉的手以及捏得极紧的力度可感觉得到,他不但冷,而且紧张。
幸亏水池不大,几步就到了中间平台,两人翻身上去时感觉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麻木的完全没知觉,甚至出水后裤管上立即就结了薄冰。用手拍碎时越发觉得奇怪了,明明那边有一大团火簇,四周也都燃着灯盏,水这般冷,两相反应之后必起水雾,可此水就好像将冰度都压在了水下,表层却与空间相融。察觉手背被碰了碰,抬起眼时见陆续正疑惑地看着我。
“这时别走神,一切小心。”听他轻声叮嘱,我点了点头,撇去心底关于那水池的疑惑。
平台并不大,只走前几步就已到了石椁前了,头顶向晚似已放弃不再嘶喊,抬头看了眼她,只见她神色哀漠地看着这处。目光并未与我碰撞,她的视线凝结在......那尊白玉像上。
回转目光,见陆续的视线也定在白玉像上,当他的手伸出时,我直觉拉住,冲他摇了摇头。从外套内拿出所有竹管,一根接一根的套上,差不多套到有一米长时,我拉了陆续向后退开两步,随后才用竹管去点那白玉像。没动!看来是有些沉,我又加重了力,还是没动!
陆续伸手过来握住我竹管,与我一同使力,但白玉像依旧纹丝不动,就好像生根了一样。
两人松了力气不再徒劳,已经确定一件事:这白玉像看似就那么摆放其上,其实却不是。这回陆续走上前探手过去,我没再阻止,事实上自己也好奇,难道它被粘在上面了?
没有意外,陆续无论是推还是拔,都没能把白玉像给拿起来。突然他顿了顿,扶着白玉像顺时针旋转,这一回真的动了,轰隆声响起,是石与石的摩擦产生的。大致已经明白,这是个精妙的设计,白玉像不但内藏了古洞结构图,还与这石椁有关,它可能是开启机关的钥匙。它的整个底座是被镶嵌在了石椁表层上的。
陆续在转动到不能再转时收回了手,目光警惕地扫掠四周,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只听一声机刮弹跳,在静默中特为明显,而声音正是来自于眼前这具石椁。极明显的,石椁盖子在慢慢移升,差不多移出一寸就停下,如此算是启开了这具石椁吗?
虽然从未经历过这些,但有些常识还是懂的。古时通常把石椁用来做棺材的外棺,将遗体放进木质棺材里,再将棺材放到石质棺椁中,主要是避免木材日久腐烂,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远看这具石椁一片灰黑,此时离得近发现这表层极像我们在四层水道遇上的那种灰岩层,并且是不规则的,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竟然果真被捏下来一块,也是脆的。随着我这一捏,奇怪的事发生了,只听噼啪直响,石椁各处都龟裂开来,除去上层的,侧旁的灰岩都开始脱落。
陆续下意识地将我拉后一步,低头看自己的手,不至于威力神通到这地步吧,就那么一捏居然把灰岩层全震碎了?
208.疯狂的想法
显然不是我所想的那种情形,陆续已经在耳旁低声作出分析:“本身这岩层就因为机关启动而松脱了,你那一捏破坏了其结构平衡,从而导致全部裂开。”
令人惊异的还在后面,当石椁侧旁的灰岩脱落而下后,莹白光润的侧面就袒露在眼前。若说之前这石椁不起眼,那么此时莹白润透如白玉,光这质地就让人难以移转目光。这还不止,在白玉侧面上还雕有纹路,细看之后就发觉那是一条盘游四册的龙,我们正面对的是龙身,龙头在另一侧面,可谓是刻得栩栩如生。
难免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雕刻在墙上的壁画,也不知是否出自同一人手?如果是,那么这也是那位君王刻的了。目光回到石椁表层上,凝视那尊西王母神像,已经能看出两者材质是相同的。
头顶传来激动的声音:“宝物啊,我终于见到真正的成品了。”是阎九,他已经从原先的震怒里平复下来,此时正瞪大了眼盯着这处,眼神尽显贪婪。
没去理会他,扫了眼向晚神色,她与之前一般哀漠的表情。
哗啦一声抽回我思绪,回转目光就见陆续双手捋开了石椁表面已碎裂的灰岩,这回那尊白玉像倒是能被移动了,移开后细看,只见原本底座的位置向下凹陷八角菱形,中间是圆,分为黑白两半,看起来有些像八卦,上面有一些纹路凹槽,隐隐透着红。掀开白玉像,果然见它底部有个契合口。
陆续没再多花时间去研究,直接就去推那石椁,轰隆而响,石椁盖一点点向一侧移动。既然无所顾忌动手了,我也没道理干看着,走到另一侧,帮他一起推,很快就看到里面的黑沉木了,推开到一半已是能确定里面放了一具棺材。但奇怪的是,在黑沉木棺材的中间有个小圆,圆心扎了密密麻麻的孔洞,我迟疑地去看被推着横在那的椁盖,这位置好像正是西王母神像座立的八角菱形处。
两者会有什么联系吗?还是说机关与这黑沉木棺是连在一起的?
刚这么想时,陆续竟是沉不住气地去掀棺盖,沉闷的声响在静默里显得诡异森然,就像古老的门扇被徐徐打开,那背后隐藏的秘密也将公诸于世。
绝然没想到的是,陆续会以一声惊呼作为开场白,我本能地抬眼看他,只见他神色震惊,身体震颤着向后退了一大步,并在下一瞬就瘫软坐在地上。这反应也太剧烈了!我俯身要去扶他的同时,下意识地向沉木棺内看了眼,似乎看到有具身体躺在其中。
心头剧颤了下,视线被遮挡住,扶住他胳膊询问:“怎么回事?”他没有回答我,脸上那不敢置信的神色始终没退去,过了将近数十秒,才见他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抬头,目光凝向向晚,呐呐而问:“这就是你......的原因?”
向晚没有理会他,怔怔看着石椁内。终于陆续轻声开口:“疯了,你是真的疯了。”
“我没有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向晚冷漠地答。
陆续忽然就爆发了,仰着头怒吼:“你把他搬来干什么?他死了,他早就死了,已经死了十二年!你还活在那封闭的世界里吗?你真的病得不轻!”听了他这话,我想我的脸色也在一寸寸泛白,隐隐明白是什么让陆续这般震惊到整个人都站立不稳,同样的也不敢置信。
想过这具石椁内安置了棺木,想过棺木内或有某具尸体,可能是古洞的缔造者,可能是那位刻画的君王,也可能棺木内什么都没有,安放的是奇珍异宝或者能够被充作为龙脉的宝物,这些可能我都有想在内了。可是现在陆续在表述一个信息,向晚也没否定,他们的意思是在那棺木里躺着的是......陆续的父亲,陆风?
我得去看看,脑中反应出这念头。陆续现在情绪极端不稳,他周身脱力,我得帮他去看仔细了,怎么可能会是陆父躺在这里头呢?难道说陆父其实是诈死的?当年在狱中他根本就没自杀,而是躲到这个地方来了?松开陆续的胳膊撑地而起,正要探头过去时,被身后死死拽住,回头间只见陆续仰着脸,眼中有巨大的悲恸与哀戚,“小九,别看,会吓着你的。”
我冲他笑了笑,说:“没事,我不怕。”不就是个死人嘛,还是他父亲,没什么好怕的。可当我看清掀开的一截棺盖里的那张脸时,无法控制地惊骇而喊,与陆续一样,整个人也向后倒退了两步,双脚打着颤。我看到了一张血红的脸,而且,双眼是睁开的。
“觉得可怕?”头顶上向晚幽幽询问,像蛰伏在旁的幽灵一般。她似轻嗤了一声后再道:“阿续,他是你父亲,你都会怕吗?”陆续凄然而问:“老头子在天之灵,会希望这样吗?”
“什么在天之灵?你没看到老师眼睛睁开了吗?只要再过段时间他就会醒来了,只要他活过来了,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到那时你不会再觉得我是疯了。”
向晚是疯了,我的脑中无比肯定地反应出这个讯息。
陆续不再仰头看向晚,直直凝着石椁,像是在自言自语:“微生物遍布他身体,像那些岩石一样成为一个生命系统,可那是叫活过来吗?”
“......”我无言唏嘘。却听到向晚仍然执迷不悟地在说:“为什么不能?连石头都能变得有生命,人自然也能,他的身体机能细胞既然已经死了,那么我就为他创造,你看,老师在吸入你的血液之后,已经几乎快有生命迹象了,只要他身体里生出一颗晶体球珠来,他就能活过来。”
我明白了向晚的意思,她是想利用洞螈细菌滋生的微生物缔造一个类似于人体细胞的生命循环系统,然后身体里长出一颗球珠来当成是心脏,从而让陆父能够起死回生,这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诚如陆续说的,这样叫活过来吗?还能有人的思维?
只听陆续决断地一个字一个字咬着:“那不叫活过来,那叫行尸走肉,叫怪物!”在他低头的瞬间,我看到了有泪溢出了他眼眶。这时候,我是没法感同身受的,因为石椁里躺着的人是他父亲,只要不疯狂,又怎会愿意看到已经逝去多年的父亲变成怪物?
忽然想到什么,我忽略了刚才向晚话中一个讯息,她说陆父吸了陆续的血,那么刚才所见那血红的一张脸是因为陆续的血的关系?惊然看向陆续,我似乎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虚弱了,而向晚对他又动了什么手脚。
无需我提问,头顶向晚已经自曝内情:“阿续,你不要这样说老师。他此刻身体里拥有你一半的血液,你们父子血脉相连,你的血气不但可以加快他苏醒,更能唤醒他意识。等老师醒来,他可凭借你那一半的血液,拥有人的思维和意识的。”
我实在忍不住脱口而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怪论?实在是......”荒谬之极,难怪陆续虚弱成这样,竟然被她拿走了一半血液。
但向晚却全然不那么想,她说:“不是怪论,是这个地方的主人留下的秘密。西王母像里有结构图,晶石底下藏起死回生术,我所做的每一步都是按照上面来的。他说生命在于循环,人之固本为血气,循环生成需要十年以上,所以我将老师封印在石椁内,直到你来之后,才用你的血开启封印,并使血融入身体内。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
心中一沉,急声追问:“最后一步是什么?”
向晚在这时却似从懵懂中醒来,眼神犀利无比甚至带了怨毒地看着我,“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是不是想破坏这一切?都怪你,若不是你破坏了这个地方的平衡,阿续和我只需要等着老师醒来的那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都生死一线。”
我怔愣了下,“不是因为阎九他们肆意轰炸才导致这一切的吗?”怎么说是我破坏的?
通常强词夺理总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听向晚道:“如果不是你将四层系统内的球珠拔下,破坏了核心命脉,其余的人不可能在被绞入岩泥后还能活着出来。哼,阎九这死老头子,早就死了。”
“该死的巫婆!”本身就暴躁易怒的阎九听到这处再忍不住,“我阎九跟你有何冤仇,要这样子来害我?”向晚冷笑:“光凭你差点害了我家阿续的命这一点,你就该死!”
阎九惊怒:“哪里来的疯婆子,谁害他了?”看来这老头始终不知道我们几人是捣毁他黑竹沟的元凶,向晚毫不客气地就揭穿了:“我引了阿续去黑竹沟,差一点把命丢在那。别说你不是黑竹沟那团伙的头子,这在之前听到那姓何的警察说过。老家伙,别装着好像是为寻宝而来,我就不信你在黑竹沟里挖到与那底下同等材质的石材时没发现点什么,那才是你不辞辛苦赶来的目的!”
阎九不闹了,眼睛里喷火,怨毒地倒看着顶上的向晚。
看来向晚说中了阎九的心思。
209.真实目的
黑竹沟,昆仑山脉,天差地远的两个地方,却同有死亡谷之称,同样带着神秘与诡异。更离奇的是,在两块地方同时出现了一种特殊的、可媲美汉白玉的石材。
早前就觉得必有关联,如今看来,关联还不小,阎九必然是在黑竹沟里发现了什么秘密一直求而不解,当何建国这边有讯息出来时,毫不犹豫地以八十多高龄还再度出山。
只听向晚奚落出声:“都到这地步了,还不公开你那所谓的秘密吗?怕是要带进阴曹地府去了。”
我发觉只要是不关系到陆父的事件,她其实是正常的,有着超于常人的理性在。即便落在这样的困境里,都不见她有慌乱。
阎九毕竟年纪大了,这样被倒吊着已经耗去了他大部分体力,这时候意志力也相对薄弱,所以在向晚的激将之下,就真的坦言道了出来:“没错,我确实因为别的理由才走这趟的。事情得追溯到几十年前,那是我第一次去到黑竹沟,没有人知道我偶然发现那种奇石时,还在石缝中得到一片‘天书’,那上面刻的字......”
“天书?真的是天书?”
熟悉的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的声音突然嚎起,我发觉实在是想念这个声音,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缓和了低迷的气氛,令人心头一松。
是疯子,他终于从痴呆里缓过神来,缘由在于阎九提到了“天书”两字。
无奈又好笑地想,怎么他对“天书”能这般执着呢?
阎九被打断显得很不乐意,沉怒地低喝:“想听故事就给我闭上嘴。”
我蹙了蹙眉,没作声,陆续横过去一眼,带了狠意。疯子不用说,立即就闭嘴了,这里头恐怕他是最心急听那故事后文的,那小眼神巴巴地盯着阎九,就好像看着他的花花一般虔诚。
阎九见没人干扰,又开始接着叙述:“在那片‘天书’上,刻了好多行密麻的文字,以我当时的......阅历完全无法读懂,但我在外打拼多年,那点眼识还是有的,无论是从成色上还是那精细程度上,都能辨识出那片片是古董。果然,在我出沟后找了这上面的专家鉴定,那片刻了字的‘天书’材质,竟然是青铜的,青铜本也不稀奇,关键在于鉴古专家判断那片青铜起码有两千年以上历史,上面的文字更可能代表了什么天机。
我又将从黑竹沟带出去的一块白金石头给他看,他直呼是宝贝,那质地比金刚石还要坚硬,润度又好比汉白玉,是千年难遇的好石。事后,我就带人重入黑竹沟,开始了对这种白金石的开采,同时始终都没放弃解开‘天书’秘密这一事,四方寻找考古和语言方面的专家,但没一人能破解,有人说那不是文字,而是代表某种意义的符号,也有的说可能是一种古祭文,因为追溯两千年前历史,那时当是汉朝,汉武帝信道术求长生,那时祭师非常盛行。
有时候当孜孜以求一件事太久,会越加渴望得知结果。当何建国拿了十几年前拍下的关于底下那尊白玉像的黑白照片给我看时,我的血液是全身沸腾的,所有人以为我的目光是凝在白玉像上,没人知道我真正看的是照片上白玉像的底盘,同样色泽与精细程度的青铜片。白金石、青铜片,又一次同时出现,我知道‘天书’的答案就在那里,所以义无反顾地就来了。”
阎九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已经是气喘吁吁。
向晚问:“你看到的照片上白玉神像果真还有青铜底座?”我心中微动,莫不会就是我们在那个石缝里拿到那片青铜吧,上面也是刻了字,但被疯子翻译出来了,不过后来在四层水道里遗失了。
阎九没搭理她,径自喘着气,我发现有些不对,他的气息越见短促起来。
疯子一看急了,忍不住叫起来:“诶,你别就顾着喘气啊,那‘天书’呢?你有带来没?”他的着重点永远都明确单一,可我看阎九哪里还说得出话来,眼皮都在倒翻了。
向晚冷冷地说:“他快死了。”我仔细一看,并非危言耸听,那捆缚在阎九身上的软触须似在慢慢收紧,勒得他已是喘不过气来。忽闻异响在耳边飘过,紧随着银光闪过眼前,是陆续抛出刀片,目标是垂吊在阎九脚上方的触须。
只有半尺长,我真怕他准头不好,直接把阎九的脚削了。
啪的一声传来,我担忧的没发生,陆续抛掷刀片的准头很好,只不过没能将那触须给割断。但见捆缚骤然而紧,阎九的脸涨成通红,只有出气没进气了,却在下一秒被甩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谁也没反应过来,阎九在空中摆荡后被甩进了那边已经开启一大半的石椁之内,发出巨大动静,向晚在尖叫:“出去!把他弄出去!”
陆续比我反应要快,他已经疾冲了过去,一把拽起阎九将人给拖到了外面。从他那带了点狠意的神色,一直拖拽出人来了紧张地扫略石椁之内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心里头是介意的。
再怎么样,那个躺在里面的人也是他父亲,即使死了十二年。更何况,在他心里,是那般崇敬自己的父亲,又岂容阎九玷污清静。
变化就在眨眼之间,随着一声长啸从头顶响起,那顶上的石层就开始劈劈啪啪地斑驳裂开,然后有水渗入,啪嗒啪嗒落在地面。听到疯子在疑问:“怎么了?下雨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陆续的目光紧凝着那顶,我则侧耳细听,刚才那声长啸很可疑,怀疑是驱蛇人在搞鬼。当哗啦一声巨响后,我再不作如此想,顶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倾盆如洪的水冲下来,没到五秒,原本悬吊捆缚在顶上的几人全都重重砸了下来,连同那顶上的岩石块。
这情形就像是整个顶掉了下来,而顶上本是水源。
我们是在正中间位置,无可避免的被水兜头淋下,另外向晚与韩冬灵也是被捆缚在正中央的,这一下坠,摔到了脚前。很快我就明白为何这顶上岩石会塌裂了,一声又一声的尖啸传进耳膜,是......洞螈,不止一条!它们顺水而落,在空中犹如真龙一般几番盘旋,随后落进了平台旁边的水池中。
原来并不是驱蛇人在暗中使坏,是这些洞螈合力将整个顶都给掀了。环目四周粗略数了数,一共八条,体型从小到大,将水池挤了满满的。还有一条最大的,在我们来时路上已经死了。
很显见的,这些洞螈的情绪都很狂躁,它们游在水中盘旋,时不时发出那种尖锐的啸声。突然水扑面而来,强劲的风扫过来,我本能地就地翻滚,可一抬眼就见陆续被一条“龙尾”给扫到了半空,想也没想扑过去,但有道身影比我更快。
哗啦!两个身影齐齐落水,我欲冲上前,却又见一条洞螈横撞过来,本能地口吹哨音,使得它缓了一缓,我一个翻滚到了石椁边。啪啪的水声接连起伏,是洞螈在用尾巴拍打,这种生物不仅仅是水生物,它们在陆地一样能自由行进。
眼看从四面八方向中间游来,却在一米多远处纷纷停了下来。没功夫去深思事情的蹊跷,陆续刚才跌下水里到现在还没起来,环了眼身旁,刚才扑过去的人是向晚,阎九与韩冬灵都还在旁。
我扬起嗓子喊:“陆续!”除去洞螈尾巴拍打水面的声音,没人应答。积聚了力揪住空隙向前冲,只跑出两步,就被一股撞力给顶了回来,后背重重撞在石椁侧面。疼就不用说了,一咬牙换了方向冲,但同样被撞回来,八条洞螈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以石椁为轴心围成了一个圆,无论我从哪个角度想冲出去,都被挡了回来。
惊乱之中脑中出现一丝清明,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我重喘着气眼睛发红地瞪着那些洞螈。事情不对,陆续和向晚一同落水,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沉进去了再起不来,八条洞螈都在这里,只不过是用尾部拍打水面,对他们也不至于造成多大伤害。而且水深只有一米不到,为什么两人会没上来?这么一整理后,思绪就清晰起来,问题不是出在洞螈和那水池上,而是出在向晚那。
无疑这个地方向晚曾到过,否则也不会把陆父给搬到石椁里,又把西王母的白玉像给按在了石椁的机关上。那么她除去做这两件事外,还会做什么呢?她是一个极度心细且懂谋略的人,刚才的困境可能不在她预料之内,但在时间充裕的那几年,她既然到了这地方,一定留有后手。
最大的可能是......这水池底下有暗道!她是有意扑过去带了陆续一起落水的,这里所有人除去陆续外,别人的生死她都不关心。
210.大力(加更)
刚刚松了口气,忽觉不对,向晚可能谁也不管,但绝不会不管石椁里的陆父尸身,那可是她费尽心血搬来的,又怎会将其弃之不顾呢?
想到什么,不顾身背疼痛一个翻爬而起,撑在石椁边上向里看,“啊——”我惊骇得连退了好几步,心跳剧烈,脑中嗡嗡,那陆父......脸怎么变成青黑的了?尸体还在,我刚才的判断错了?某处心弦被拨动,不对,我一个箭步又冲过去,这回有心理准备,看到那青黑脸面时不再骇然。
目光一寸寸搜掠而过,数秒之后恍然,刚才犯了个下意识的错误,看到里面躺着人影就以为是陆父,而青黑色的脸更令人惊惧。有四个字映入脑中:偷龙转凤!
陆父果真是被转移了,不,准确地说是被替换了,换了这个黑青脸面的......道具?我搜罗脑中词汇,只想到了这个词。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具金属的人形像。
从金属的色泽来看,与之前我们得到的金属片都很类似,很可能是青铜的。人形像刻画得栩栩如生,头上似乎还戴了冠貌,再看衣装,应是古人。莫名的觉得这具青铜人面像有些熟悉,立即敛去这荒唐的想法,怎么可能对古人的像熟悉呢?
现在的问题是,它为什么代替了陆父在这石椁棺木中?难道......对,一定是这样。本身这个石椁停放在此不可能是空的,里面放着的正是这具青铜像,那些洞螈不靠近石椁的原因可能就在这里。
刚才我就察觉到了,这些洞螈停在石椁有效距离圆周之外,并不靠近,当时觉得原因有两种:一是这石椁上有什么使得它们畏惧;二是本身它们的指令就是守护这石椁,守护范围就在那圆圈之外。如今看来,两者兼有,对这青铜像不见得是畏惧,它身上应是有着某种气息能够被洞螈闻到,然后传到到它们的脑中就成为守护的指令。
这个原理向晚一定也知道,所以她没有把这具青铜像给搬太远,要在短时间内将陆父的尸身移走,再将这具可能很沉重的青铜像搬回来,唯一的办法是,石椁底部是活动的翻板,只需将青铜像绑缚在底,将翻板翻转而过,青铜像就到了上面,陆父尸身就去了底下。
一点想通后,全部都豁然开朗,他们在下面!我正要爬进去,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啊呀”,是疯子在喊叫,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刚好瞥见一条洞螈卷住了昏迷不醒的韩冬灵慢慢向水池里缩。
余光中水池隔岸那边情况也不乐观,疯子已经与一条洞螈缠斗上了,于秋远和韩建成是摔得远还没有洞螈波及到他。反倒是阎九那老头很是机警,早早滚到了石椁旁边。
闪念之间,韩冬灵已经快被拖入水中,只迟疑了一秒,我仍然冒险飞扑了出去。她昏过去了,一旦被拖到水下,会很快窒息而亡。即便她对我不曾有过善意,但毕竟是一条人命,能救还是得救。
扑跌在地时刚好抱住了她的脚,想要用力往后拖,但我因为脱离了那个圆圈范围,旁边的洞螈也全都涌过来,一下就将我身体缠住,连带了我也被往水池里拖。
挣扎与扭动都无济于事,那绞住身体的洞螈将力量收紧,慌乱间松了一只手,在地上乱抓,刚巧抓到之前接在一起的竹管,狠力折断一截,看也没看就塞进嘴里。出来的竹音破裂难听,对洞螈毫无作用。这时我已顾不上别人,因为自身难保,抽出嘴里的竹管,拿尖利的那头直刺进洞螈身体。
一声尖利的嘶鸣在耳旁响起,而绞着我的力却越发紧了,并且拖动速度加快,我是被倒拖着到水池边的,头先沉入了水中,从没有一种痛苦是这般的,比之身背的疼还要难以忍受。极冰的水从口鼻灌入,几乎是瞬间我的五官系统被冻到麻木没知觉,随之而来的是鼻腔刺痛,耳膜鼓涨。
瞬间就没了抵抗能力,只能任由洞螈将我向水中拖。就在大半身体都到水里时,突觉下滑之势顿住,有股力量将我往上拽,哗啦一下我的人破水而出,人是被抓住两脚在空中甩动的。
头昏眼花外加鼻腔耳喉进水,眼睛也睁不开,只能感觉那拽动的力量非常之大。下意识觉得是陆续,他即便是被向晚拖进了水下密道,应也不可能撇下我不管,定是从那石椁底部爬上来救我了。
可转念间又觉不对,他被向晚放掉那么多血,虚弱之极,此时焉有这般力气能将我在空中甩动?力量一个揽收,我的人就被拽入一个怀抱,想要睁眼,却觉眼皮上都有了冰渣子冻住,而且极其干疼,泪腺本能地涌动。我只能任由泪滚出,借着那热度将眼帘上的冰渣融掉。
与此同时感觉到自己被抱起又放下,顿时了然,他把我放进了石椁内。我哑着声提醒:“韩冬灵也被拖下水了。”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对陆续隐瞒这件事。
感觉到他身体顿了顿,在我终于能眯开眼的霎那,只见一道黑影从顶上一闪而过,我心中一颤,这人好像......并不是陆续。虽然陆续身材挺拔修长,但刚才那人个头可以用高大来形容。
耳旁传来嗡嗡的阎九怒喝声:“大力,我才是你老板,你跑去救那女人做什么?快过来保护我!”
大力?这名字似曾听过,好像就在前不久我躲在钟乳石夹层的暗房内,偷听外面说话,也是阎九唤过这名字。那意思是说刚才救我的这人是阎九的手下大力?
头部一股剧疼袭来,无力再去多思考其它,可能是那冰水灌入脑袋后伤及了神经,不但鼻腔一直在刺疼,就连惯常最敏觉的耳朵都始终木木的。
当韩冬灵被抛过来时,我本能地往旁边避闪,但石椁内位置有限,即使侧了身,也只余狭隘空间。但见韩冬灵是横在石椁上面,并没有落进来,整个人几乎没有半点起伏,不知生死。不管怎样这种危急时刻,能去水池里捞人就不错了,也不能要求那大力怜香惜玉什么的了。
我手撑底板想要坐起,还没起到半个身位,就见阎九冒头在石椁前,他正奋力向里爬,嘴里还在吼着:“大力,快扶我一把。”可随着他声落,整个人就被拽离了石椁,等我爬起时就见阎九如离弦的箭一般跌落开去,一个高大的身背如座山一样挡在面前。
阎九被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直接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只不过洞螈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即使抛到近旁,也没有一只去攻击他,几乎所有洞螈全簇拥在那座“山”身前。
等视线瞥及地面时,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从什么地方又爬出了好几十条黑皮蛇,正以均匀的速度向簇拥一起的洞螈包抄。又是这样一副画面!蛇与洞螈的对决!
我的视线凝在那背影上,耳朵里进水听不太清,依稀有熟悉的驱蛇音在传入。原来此人就是驱蛇人!他一直都在旁严密监视着,从未离开。真有些看不明白了,阎九唤他大力,他又会驱使黑皮蛇,显然他是阎九带来的人,可他现在做的事却根本就没顾主雇之情,反而是......救了我?
凝着那身背,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脑中有个形象在一点一点的清晰,当那声轻唤钝钝地撞进耳膜时,我看到那身背震了震,随后以极缓慢的速度转过身来。
黑眼珠?不对,我认错人了。记忆深处,每一次见他都是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下,甚至是暗到伸手不见五指,以至于即使看过他的脸,但五官长相都不够深刻,可有一样却让人不可能忘记,那就是他有一双射着碧绿幽光的眼睛,心底有个声音在轻念那个名字——阿蛮。
同样身形高大,同样会驱使黑皮蛇,甚至连这刻看我的眼神都与那黑暗中的眸子有些像,幽冷迫人。目光瞥及他身后,直觉大喊:“小心后面!”几乎是同时,他的身体做了个人体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在地上一个纵身飞跃到空中,不但躲闪开一头洞螈的偷袭,还回身踢蹬在它头顶一路踩踏过去。速度快到只是眨眼,人就又跳了回来再次如一座山似得挡在前面,有几头洞螈落进了水池,发出凄厉的哀鸣。这攻击当真是快、狠、准三者齐具!
看到躺在地上的阎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甚至比我都还要震惊。
洞螈吃了亏,又有黑皮蛇群在围攻,一时间已是无法偷袭。我迟疑地出口询问:“你是阿蛮吗?”黑沉身背没再转过来,在我以为不会有动静时,听到一声低沉的:“嗯。”我反而怔愣住,他承认是阿蛮?“你真的是阿蛮?可是你的眼珠......怎么不是绿的了?”
他微侧过脸,眼神朝水池飘过后,突然低头抬手往眼睛里抹,很快手指上捏了两片薄薄的黑色膜。隐形眼镜!见我呆若木鸡状,他直接把那镜片给甩地下了,碧绿的眼珠再度呈现。
211.符文寻踪
听到阎九在惊呼:“你不是大力!”
生硬的语调扬起,只简单两个字:“我是。”阎九的眼睛瞪得越加大了:“你不是哑巴?”
阿蛮不是哑巴,只是不会说人类语言。可这时却听他低冷开口:“以前每隔半年一次去送货给你时,我无需开口,也只有哑巴才能让你放心。若不是我有这点驱蛇能力,恐怕这次你也不可能带上我,所以当哑巴是有好处的。”
虽然语速不快,声调僵硬,但表达清晰且语句完整。很难相信,不过数月,阿蛮的语言能力居然进步到这般。而他话意更令我吃惊,半年一次送货?脑中闪过之前梁哥提过的一些讯息,他说每隔半年都会有一辆运着白金石的车从黑竹沟开出找阎九,难道说那押运车辆的人是阿蛮?可那时他不还是老铁身边的一个傀儡吗?
想起他在脸上有意粘长毛的这一举动,瞬间恍然,原来如此。他粘上长毛不光是为吓人,更是为瞒天过海,因为一到那半年之约时,他就会换成“大力”的身份出沟。也就是说,从很早开始,他就已经抽丝剥茧找到阎九这条线,并且一点一点接近他了。然后黑竹沟被端,表面上看似是被梁哥带领的警察,内底里我和他都清楚,真正让老铁等人灭亡的是阿蛮。
但这件事,阎九显然是不知道的。所以在“大力”逃出黑竹沟去投奔,在最短时间内就取得了阎九信任。阎九真正看中的,是他驱使黑皮蛇的能力,只有这样才奠定他在阎九身边的地位。
早知阿蛮智商极高,施计谋略都高人一等,在黑竹沟内若不是他肯放我们一马,那么这刻我和陆续都没命活着在这里。仍然难以想象,他可以步步为营到这般地步,他完全是一步步有效地接近阎九,甚至可能黑竹沟的绝杀目的,也是为了到阎九身边去。
如果是这样,那么,阿蛮的目的是什么?
阎九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阿蛮没有开口,只淡漠地看着他,浑身散着森冷。
我想前一个问题,可以代阿蛮回答:“阎九,他叫阿蛮,还有一个别称你或许听说过,叫作‘狼怪’。”看到阎九惊惶的面色,就知他是清楚黑竹沟内底的,想想也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就来自于他,那些阴暗令人发指的事,他又怎会毫无所闻呢?甚至于,用土著人孩子当成狼孩饲养,培养他们的残忍天性的主意,也是出自他。
果然听到阎九在问:“你是为了向我报仇?”却没想阿蛮冷冷反问:“我们有什么仇?”
阎九怔了怔,呐呐不知该怎么问下去。我也微觉奇怪,虽然未见得阿蛮的目的是向阎九报仇,但他对阎九确实该存着恨意才是,若不是这罪魁祸首,不会变成那不见天日的“狼怪”。可看阿蛮的表情,除了阴冷外,眼神没半点恨意。
阿蛮下一句话就解开了答案:“我不是土著人的孩子。”
这回连我也不淡定了,直觉开口询问:“那你是谁?”他听到我声音,向我看了一眼,倒是眼中寒气略淡了些,只给了三个字:“不知道。”见我怔忡,他又用生硬的语调解释:“我是老铁从外面抱回来的,这是有一次他喝醉酒后说的。”
所以土著人的仇与他并无关系,黑竹沟的那场杀戮,他也不是为了拯救谁,对同伴或许怜悯,却不构成他反叛的因素。我忽然觉得,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仇恨是什么,所以对老铁,对阎九,也无所谓报仇不报仇这一说。杀老铁毁黑竹沟团伙,是因为他不想再受束缚,也是为了更接近目标。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跟着阎九来这吗?”我轻声问。
他垂眸似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什么,直接就递到了我面前来。我低头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阎九在那惊怒而问:“天书怎么会在你那?”
天书?这片金属就是?没去理会阎九的惊嚷,抬眼看了下阿蛮的神色,确定他是把它给我的意思,才接到了手中。陈色果真与陆父刻字的金属片,以及在石缝中找到的是一样,应都是青铜属性。上面刻写的真如阎九所说,像是一串符号,与之前疯子翻译的有些不同。
想到疯子,我直觉循目而找,只见他掩在一块石头后面探了头,显然也是听到了我们刚才说话,跟猫嗅着了鱼腥味似的,眸光精闪精闪的。此时洞螈们似全沉在水底,没再攻击人。
疯子见我看过去,眼睛骤然而亮,扬高声激动地问:“小九,快看看那天书,上面写了什么?报给我听呢。”我低敛了一眼手上的金属片,“自己想办法过来看。”
“啊?我过不去啊,你能把它扔过来吗?”
我去看阿蛮,询问:“能给他看吗?”阿蛮微点了点头,直接抽走过去,一个甩手,青铜片在空中打着转落到了疯子的脚前。这力量和精准度,令人叹为观止。
疯子表现得就有点怂了,他几乎是匍匐到地,恨不得对青铜片磕两个头,一脸虔诚地捧起后,眼睛精光奕奕地盯着那上面读起来。之所以给他,就是想之前他能翻译出那些古文字,假如两者有联系,或许这所谓的“天书”也能被疯子破译出来呢。
可五分钟过去了,他依旧埋头苦读,我就想不通了,不就是三行刻写吗?需要辨认那么长时间?终于等疯子抬起了头,几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包括阎九,他也眼中带了希翼。
却见疯子抹了抹额头的汗,用力在身上擦了下后道:“天书不愧是天书,不是一般凡人能懂的。”
我问:“你倒是看出那上面什么意思没?”疯子翻了下眼皮,“都说了不是一般凡人可懂的,我虽不是一般人,但还是凡人,自然是难破解了。”
我磨了磨牙,恨恨地问:“看不懂你在那折腾老半天干什么?”疯子给了我两字:“参悟。”
如果不是离这么远,我绝对是要上去暴揍他一顿的,还给我整什么参悟!
“我知道。”突然一直沉默的阿蛮开口,引我看他后,却又没了下文。只好再开口询问:“你知道什么?”他指了指疯子,“那上面的。”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给怔住了,我追问:“那上面是什么意思?你说说。”
但阿蛮却道:“我不会说。”没明白他意思,“你不愿意讲出来?”他摇了摇头,“对你没什么可不讲的,可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回明白他意思了,他是不会表达,虽然他学了语言能力,但不代表他能将其意都融会贯通。人的知识都是靠累积的,而阿蛮在语言方面却全是填鸭式的模仿,所以假如青铜片上刻的很深奥,那意思他就表达不出来了。
这就有些难办了,我只能换种角度问:“你是怎么知道那上面刻写了什么的?”
“我认识那些符文。”阿蛮话声刚落,就听到疯子拔尖的嗓音在叫:“你认识?怎么可能?”没人理他,我认真地看着阿蛮,“你怎么会认识?”以他的经历,别说这种古代的符号了,可能就连汉字都不会识得,老铁那帮人不可能在培养他成为狼怪的同时还给找来教书先生教他们认字的。
阿蛮还是摇头:“我不知道,就是认识。不光那上面的,还有一些刻在石头上的类似符文。”
“哪里的石头?”“......黑竹沟。”
我不由沉默了下来,事情进入了一个谜潭。黑竹沟里有与昆仑死亡谷古洞一样的白金石与青铜片,刻有的符文没有人辨识得出,从未读过书的阿蛮却认识,根本就是怪论,却又是事实。
“所以,你为了寻找答案,离开黑竹沟后接近阎九,跟他一起上这来了?”
阿蛮点头默认。我想他一定不是为探知自己身世,就只是单一的想知道为何会认识那些符文。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们都识字,自然而然看那些符文从文字角度去想,反而阿蛮不认识字,他看到的却是我们无法想及的一面。
人类最初接触文字,都是从图案开始的,所以才会有象形文字,难道说阿蛮看上面的刻文其实是在看图案?问出疑问后,见阿蛮埋头沉思了片刻,抬起眼时幽冷的眸光内有着迟疑,他再一次摇头:“我不确定,就是......看到它们会觉得熟悉,能在脑中反应出一些讯息,但连贯不起来。”
我蹙了眉问:“你能举例讲大概有哪些讯息吗?”
阿蛮突然指了石椁内道:“喏,类似于它这打扮的人,还有,之前你在看的石壁上图案那般的场景。”低眸垂视,他手指的是青铜像,石壁雕刻图案是古时君王百姓生活场景。
骤然明白为何他不会说了,因为他从没接触过任何有关古代的方面的知识,也无从得知那些相关的讯息。试问,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层面,他要如何表达?
212.最后一个雷弹(1)
可是,明明只是简单的符文,为何反应到阿蛮脑中却成了影像?他接收到的讯息却真像是图案。
关于阿蛮脑子的奇特反映,我不打算去深层次分析。总之确定一件事,那被阎九当成宝的青铜金属片,也就是所谓的“天书”,与这古洞有关系,准确地说是与古洞壁画上的君王有关。或许,那个时代,那个国家,那位君王有一种特殊的符文能够表述当朝的场景影像。
回到时下,不管其中有什么秘密,也与此刻的困境暂时无关,我们需要怎么破开这困局。八条洞螈沉在水池里,无疑不是放弃了攻击,而是在伺机而候,但凡我们一离开这石椁,它们就会齐头而上。即便阿蛮身手超凡,他也不可能一人对付八条洞螈。
心念转至陆续那边,已经近有半小时之长没见到他了,之所以刚才能与阿蛮讨论“天书”相关事宜,是因为确定他与向晚一起不会有事。不知底下密道挖了有多深,又通到哪里,若能找到机关,翻转底板进到下面,那当是可以避开洞螈围攻。
至于疯子和于秋远,我朝水池另一边飘过一眼,疯子的注意力仍在那青铜片上,完全没去管身旁的其它。心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没准向晚的密道是挖到水池那头的也说不定。
探手而入青铜像四周摸索时,多少是有些胆寒的,总觉得青铜像的眼睛在阴森看着我。假如它是那君王的铜像,我们此刻的行为当真可算是对他的亵渎。摸了半天,汗都出来了,韩冬灵的身体还横挡在那,我将她向石椁后面推了些,打算往另一头摸索过去。
没想突然一个下沉,人直接就栽下去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要抓住什么时,胳膊被重力拽住向下拉。但几乎是同时的,我的后领被上面给提住了,两股力量相互较劲,别的不说,领口卡住了喉咙。而这时我是面朝下的,看到那拽住我胳膊的手,骨节分明,却有着与以往不同的苍白。
视线划转间,就看到半侧的底板之下陆续的脸。他的目光与我碰撞后,随即移转至我身后,极明显的,后脑上专注的视线消失了。
从陆续那幽深的眼神可辨别,他正与阿蛮对视着。突然他伸出另一手,刷的一下,将我拉链拉到底,以致于提着我后领的力顿然松了,下一秒我的人就被拽了下去,头顶传来石磨声,空间骤暗。不用说,那本侧翻过来的底板又恢复原位了。
熟悉的气息靠过来:“怎么样?有没有事?”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揽我在怀中。我伸手到他背后,用力将他抱了抱才答:“我没事。还以为你被她带到别处去了,怎么还在这底下呢?”
似有一声冷哼从近旁传来,我的耳朵灌水冻了之后,听觉上始终不如之前。不过很快就听到向晚冷扬的讽刺:“你当下面是大观园自由来去的?”
我微微一怔,没太明白她意思,只见眼前突然有绿光,没一会就照到能看清四周了。这一看,我却是愣住了,之前还设想向晚挖密道不知通往了何处,甚至还希望是通到水池那边,或能将疯子与于秋远也一并救下来的。可是眼前这空间只能用狭小来形容,前后不足三米,高与宽都不足一米,陆续之所以贴紧了我身后,是因为就只有那点空间,而向晚则在近旁,她的身旁安放着陆父的尸身。
四个人这样一呆,此空间已经能用挤来形容了。若是再下一人,在里头连身体都转动不了。
向晚似知道我在想什么,讥讽而问:“觉得小?能容纳你就不错了。”
我忽略她的恶劣态度,“为何只挖这点空间?”既然都挖了,不是应该像四五层那样,挖一条长通道直接通往哪里吗?回答我的是陆续:“这不是晚晚挖的,是本来就存在的地方,之所以没再开拓,是因为在这周边都是青铜垒筑的。很难想象,那个朝代的国家是怎样庞大的财力,而且青铜文化是如此的发达,竟然将青铜当成地基一样植入在这第九层。”
原来不是向晚不想挖,而是这片地域根本就是铜墙铁壁,甚至植入到石层底下。
可是我们能躲在底下避开洞螈的袭击,上面的人要怎么办?听完我问题,向晚讽笑起来,“阿续,我就说她是个麻烦,你偏要把她弄下来。这里能安得下那许多人?上面的人自然是各安天命了。”
我不去理她,只看着陆续,他不是这种人,上头有韩冬灵,也有疯子,他不可能坐视不管。但见他眉宇深蹙着说:“先静观其变。”顿了顿后又道:“或许,还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什么意思?”
他低念了一个名字:“阿蛮。”
“阿蛮怎么了?”
他抬起眼看了下我,“你不觉得阿蛮很有问题吗?刚才你们在上面说得话,我在下面都听见了。之前我与他照过面,但却根本没看出他是那人。他在几年前就能瞒天过海了,扮成大力去到阎九身边,平日又装成低微的与野兽一般的狼怪,然后在那晚对黑竹沟来了个彻底洗牌,可以说把整个窝点都端了。他的心机城府之深,我自认比不过。你觉得这样的他,会单单只是刚才表面上说得是为寻踪阎九那天书符文而来吗?他的心思太难测了,且看接下来情形如何再做决定吧。”
“没有那么复杂吧,我觉得你想多了。”
“小九,你为什么那么容易相信他?在黑竹沟是,在这里也是,就因为他救了你?没错,之前那一枪以及后来巨型洞螈前用蛇群引领来救你,包括刚才听外头动静,他应当是又一次救了你,可这些并不代表他动机单纯。他说不出符文的意思,却以那当作借口,称是为它而来,你觉得实际吗?”
我微眯起眼,不辩解了。陆续对阿蛮有偏见,甚至对他有着敌意。我的直观感受,阿蛮已经将真实展露,他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表达符文涵义,因为那与所辩知的世界有出路。我选择相信他。
诚如陆续所言,阿蛮总共救了我三次命。若要再往前推敲,我被向晚藏在钟乳石夹层里,疯子与另一人一前一后在顶上爬,当时后面一人在我正上方停了片刻,这个人应该就是阿蛮。因为他有动物敏锐的嗅觉,在当时他一定是嗅出了我的气息,假如他向阎九汇报,那么我肯定是被一并抓起来了。之后,我在墙角找到一个打火机,还以为是陆续暗中藏的,其实也是阿蛮。
看,他在很多时候都有意无意地在帮我,之所以对我不同,我想应该他能辨识出我身上动物的气息,是因为这原因拉近了我与他的距离,从而在黑竹沟里我能与他谈判。往深了想,他将我当成了同类,与他有着相似气息的同类,动物的世界不像人类那般狡诈,一旦认定,不会再有谎言。
所以,阿蛮或许会用高智商,极深的城府去算计别人,但不会对我有隐瞒。
这些我不想与陆续多争论,依现实而论,无疑就算他同意放上面的人下来,这地方也是容不下那许多人的,暂且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自我进来后,外头一直都是沉静无声,阿蛮本身话少,刚才有看到陆续,当是明白我下来不会有什么危险。阎九那边就算愤慨不平,但刚才一番折腾也令他够呛。
这般过去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外头有动静了,阎九的惨呼声伴随着震动传来,是洞螈群发起又一轮攻击了吗?突然“砰”的一声闷响,我们身周受到一股强大的震力,整个空间都有在摇晃。
向晚急问出声:“怎么回事?”我去看陆续,他沉黑了脸从齿缝里吐字:“是炸药!在水池中爆炸了。”心骤然而沉,我们都忘记了阎九那边有这东西,以他这般瞎来的破坏程度,这个低矮的空间会被震塌的。
阿蛮显然在对付洞螈,无暇顾及阎九。不行,我得出去阻止!
“咚”的一声从头顶传来,三人脸色剧变,阎九的语声模糊传来:“既然我要命丢在这里,那就大家一起死吧,最后一颗雷弹,你们所有人都给我陪葬!”
脑中轰然而炸,只剩两个字:晚了。如果在外面,还有地方可避闪,可是在这里,躲无可躲,退无可退,只能等死!眼前一闪,人被压在了身下,我的脸是侧贴着地面的,能侧视而上,与陆续的目光相触,无数影像瞬间闪过,万般悲绝涌入心头。
轰!遁入黑暗。
当知觉透入神经,身背感觉沉重无比,脑子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我有知觉,我没死!而身体仍被紧压住,从背上的起伏判断陆续也没死。怎么回事?明明听到轰炸声了,甚至这一刻我的耳朵还在鸣嗡,难道是那石板够厚,没有炸穿,逃过了一劫?
213.最后一个雷弹(2)
很快我就意识到不是所想的那般,因为睁眼能看到光亮,但已不是幽暗绿光,而是亮白的火光。
石椁被炸碎了!包括底部的石板。下一秒,心就沉了下去,连石板都被震裂了,伏在我身上的陆续焉能安好?可是刚才又明明感觉到有起伏,难道是我错觉?
挣扎着想翻身,只一动身体就被圈箍得越紧。慢动作的,一点点侧偏过头,看进那双熟悉的、清明的眸中,心弦骤然而松,不是错觉,他还在。
只有确定了他没事后,我才有余暇去留意旁的。在另一边几乎是紧贴着我们的位置,向晚同样扑在了陆父的身上,用身体覆盖来守护,看她身背也有起伏,当也是无碍。那么刚才那声近在耳旁的轰响,以及碎裂了的石椁、强烈的震动,又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阎九的雷弹是真的炸了,威力也不小,但却没有伤及我们。能将这尊石椁都炸毁的威力,底板能挡得了?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它波及到我们时只剩余力。
看到陆续在尝试抬身,他的眉宇紧凝在一起,在火光下,面色越加苍白了。想是多少有受到震力波及,加上还被底板给压了,就连我都觉气力不足,而另一边的向晚到这时也没动静,有可能是震昏过去。咬住牙手用力一撑,终于将他给翻身而下,翻爬而起,视线先览过他全身,除了狼狈外加脸色难看外,并不见有伤处。
转而才抬头环看四周,首先入目的是横躺在水池最边上的韩冬灵,而阎九与阿蛮都没看到;其次才看到水池那头疯子瞪大了双眼看着这边,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惊惶,甚至可以用惊骇来形容。我开口而问:“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出来自己却听不见,是轰炸声太近,耳膜受震,除了耳内嗡鸣,什么也听不见。
疯子的嘴巴在张张合合,可我却什么也听不清,我开口喊:“听不到你在说什么。”疯子怔了怔,开始比手划脚起来,我脑子钝钝的,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
肩上一紧,有手圈住了,我侧转过头,见陆续脸色肃穆,张口而问:“疯子在胡乱比划什么?他意思是有人跳进石椁,然后就炸了?”说完就意识到陆续与我一样,离轰炸如此近,当也是暂时听不见外界声音的,可在下一刻,他却忽然点了头,看我的眼神透着复杂。
“你能听见?”我惊异而问。他的面色一变,视线移转,伸手到我耳廓内,手指再出来时却见上面有了暗红,我也怔了怔,耳膜被震破了?那陆续......我下意识也去摸他耳内,发现并没有血迹,稍稍心安了些。转念间就明白了一件事,可能就我一人暂时听不见。应该是之前被洞螈倒拖进水池,那冰水倒灌时,耳膜就有些受伤了,然后再被震,才会导致如此。
本还觉得奇怪,怎么耳鸣会持续那么长时间?
没管陆续难看的脸色,问题回到刚才,我又问:“疯子在说谁跳进石椁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嘴唇,我不懂唇语,但如果是单一的名字,当是能辨别出来。
他的唇线紧抿,始终没有启开。我又问了句:“是......阎九吗?”静默中发现自己是在屏息等待答案的。陆续依旧没有回答,视线向上,看进黑眸中,那里面有着担忧。我咧了咧嘴,一股钝痛从胸腔某处传开。
有个事实我不愿意去深思,在场的人里,一共就少了两个,然后疯子比划着表达有人在爆炸一刻进了石椁,我希望这个人是阎九,他随同炸弹一起消失了。
可问题就来了,如果是阎九,阿蛮人呢?
阎九扔了最后一颗雷弹进石椁,是想所有人同他一起陪葬。他清楚明白,石椁是保存我们的唯一安全之地,一旦炸毁了,洞螈再无顾忌。在觉得自己活不下去的那刻,他想要毁灭所有人生存的希望。既然抱着这样的目的,有人会扔完雷弹再跳进来吗?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会如此做,那就是阿蛮!因为他知道我在下面,他前前后后救了我很多次命,这一次他用自己的命来救。之所以那颗雷弹威力巨大,却没有震伤底下的我们,是因为阿蛮用自己挡了那威力!于是,放眼所见,再看不到他一点痕迹。
脸上被指尖轻拭,才发觉在我脑中分析的时候,眼眶已经湿了滑下了液体。
陆续将我揽进怀中,他低下头将唇凑近到耳边,依稀听到:“小九,不一定是他。”尽管耳膜受伤,因为声音等同于抵着耳膜在震动,所以还是有细微的声音能够被听到。
但嘴里一片苦涩,这个安慰太生硬了,我紧拽着他的衣袖,麻木地开口:“你刚才不是还怀疑他的动机吗?现在还有疑问吗?”揽着我的手越发紧了,我闲凉地扯了扯嘴角。
不是有意要刺他,而是一想到阿蛮已经......就觉前一刻他那样揣测太过讽刺。问题是,我完全不想阿蛮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的动机就是这么简单。
感觉手背被触碰,低头敛目,发现陆续拿了一片青黑色的碎片,迟钝的脑子过去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好像是青铜。哪里来的?视线微转,就看到身周有着好多类似的青铜碎片,这些难道是......那具青铜像被炸碎了遗留下来的?可是青铜像不是实心的吗,就算炸毁也该是青铜块,而不是碎片吧。
不知是否是我将心中所想给喃念了出来,抵在耳畔的声音又模糊钻入:“青铜像是空心的。”我抬起眼,见他视线落在手中的青铜碎片上,表情专注,若有所思。
意思是这些青铜碎皮来自那尊青铜像,最后把它也给炸碎了?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即使空心,它也是完整的,最后那么大威力的轰炸,或者说能将它给炸毁,但不至于碎成一片片,除非是雷弹放在了它身体里......可,这怎么可能呢?
虽说我没有看到整体的青铜像,下半身腿部被黑沉木给遮挡,但光只是上身所见是没有任何孔洞的。就算下身腿部某处有,阎九那一扔也未免太巧了,刚刚好要丢进去。
腰上骤然而松,陆续离开我身旁,向水池那边走。下意识地抬手想拉他,石椁毁了,青铜像也没了,庇护就消失了,洞螈们很可能......等等,洞螈呢?掠看四下,水池内根本不见有洞螈的影踪,怎么回事?难道刚才那一炸把洞螈也都炸没了?全部?
陆续还没走出两步,突然身形顿住,他又疾速撤回到我身边,警惕地看四周。我也感觉到了,脚下平台在一点点下沉,只有十来秒的时间,平台与水池岸边的高位有了明显差距。水顿时就没上了台面,向中间涌过来。
这情形不用说也知不妙,陆续去拖向晚,很奇怪,她怎么到这时都还没醒过来?等陆续搬开压在她身上的碎石后,立即触目惊心又了然,在她后脑上被嵌入一片青铜碎片,这才是导致她昏迷不醒的原因。陆续费力拉了拉,却没有拉动,向晚是死死抱着陆父尸身的,他朝我喊了句什么,从他口型和急红了眼的神色辨认,应该是叫我过去帮忙。
连忙欺身过去,合力掰开向晚的手指,把人从坑洞里拖上来。这时水已经蔓延到脚下,陆续朝我打了手势,俯下身就去提抱向晚。
与他默契早已建立,大致能了解他表达的意思。显然这个平台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得立即去到那边岸上。如此沉法,就怕底下又是空心的,像我们之前待的石室一般,直接座落下去,而这一次难保底下还有水潭让逃过劫难。
几个跨步就到了水池,却在视线瞥及某处时顿了顿,略一迟疑还是跑了过去。俯身搭指在韩冬灵的颈动脉,又摸了摸她心口与脉搏,发现仍有微弱的跳跃。假如说已经死了,那么也就省去这力气,既然人还活着,就不能见死不救。
当我弯腰去把她拉拽起身时,她那本垂在水池中的脚突然如抽筋似的踢蹬了下,我被惊了一跳,缓了动作去看她脸,以为她要醒来,但见果然睫毛似有微颤,可下一瞬,她整个人从我手中抽离而下,反应慢了半拍才想到要去拉她,伸手时正好看到她在水中抬起的脸上睁开了眼睛。
两目相对不过一秒,她骤然消失了!
我的双手还保持着伸手在那的姿势,但眼前、水下都已看不到韩冬灵的身影。脑中有根弦在拨动,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陆续,只见他惊惶地瞪着我,嘴巴微张。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抬眼看他,莫名的惊惧在心中泛滥而开。从他的角度而看刚才那一幕,觉得是......我把韩冬灵给推下水了?
214.遗忘的一些事
陆续走过来了,甚至将向晚松开了放在地上。
几步就到了跟前,在头顶上方俯视着我,不晓得是否我的心理因素,觉得他此刻看我的眼神特别冷。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我听不到在说什么,依着本能地开口辩解:“我没有推她下去。”
他眼神缩了缩,弯下腰来揪我胳膊,力道重到几乎是掐紧肉里了。当身体骤然腾空并甩脱出去时,我的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他不信我。
闭上眼时觉得眼睛刺痛,等着冰水淹没身体那刻到来,但就在空中的那一刹,腰间似乎被什么圈箍住,身体横向而拖移,扎扎实实跌撞在地时才发觉并没有如意料中的落水,而是人到了水池对岸。抬眼只看到陆续的背影,回头而望,是疯子在身后,他手上拽着衣服的袖子,绵延到我腰间。
低头而看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疯子用衣服扭成了麻绳状,一头拽自己手里,一头则不知从哪弄的金属做成了钩,刚好钩进了我腰处的衣服上。刚才正是他将我从空中拖拽到岸上的。
视线不由再度凝往那边,是我错怪陆续了吗?他将我抛掷而出并不是要把我扔进水池,是与疯子配合了把我送到这边岸上来?答案显然是的,因为他又提抱着向晚到了水池边上,向这边喊着什么,疯子立即弯腰抽走还钩在我腰上的钩子,做好了接人的准备。
但这次却生了意外,就在陆续提了人要甩出时,脚下石台骤然一个急坠下沉,他无法控制身体平衡人往后仰。与此同时,他反应极快地将向晚抛了出来,只是事情的突发以及他体力的不支,令向晚抛出的距离离岸边还很远,疯子奋力甩出简易钩爪去救人,钩到了向晚肩领处的衣服,试图向后拖,但不知是那一下重力太沉还是什么原因,向晚直线下坠砸进了水面。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疯子突然一个跟斗,人向前也栽进了水中。我急冲过去想要拉住他,但趴到水池边时,已不见了人,想到什么抬眼,就刚才这一会注意转移,水池中央的石台已经全部沉没,哪里还有陆续身影?
我有种跌入噩梦的感觉,这是真实的吗?还是我在那石椁底下睡着了,沉入噩梦一直没醒过来?否则怎么可能人会在眨眼之间都消失不见?刚才韩冬灵突然在水里消失就奇怪了,水池只有一米多深,就算她沉到底,也还是能看见的。刚刚疯子与向晚也是前后跌入水中,眨眼就消失不见了,这更加离谱,疯子是拉人的,他怎么会突然向前栽了跟斗?
还有,陆续呢?石台下沉,他还能游泳啊,不可能说瞬间就沉下水的。
茫然四看,几欲崩溃,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噩梦?突然眼前的场景变了,应该说水池中起了变化,从水池正中央为起点,慢慢水流疾速盘旋,越转越快,面积也扩散得越来越大。
脑中逐渐反应出两字:漩涡!
漩涡内白影涌动,隐隐浮在水层之下,很快意识到那是消失了的洞螈,是那八条洞螈在水池中心盘旋而游,带动了水变成了漩涡?可它们刚才去了哪里,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容不得我多想,漩涡的幅度越见变大,中间好似破开了一个窟窿,里头藏着什么。身体比头脑更快作出反应,我迅速跑到山石前攀爬,想要登高看清那漩涡内。当爬到一定高度真的看清时,眼睛不由瞪大,我想我真的是在做梦,居然看到在漩涡的正中间有一块透明的石头,在那石头里面挤着一个个人,首先第一眼就看到了陆续。
石头表层冒着白气,疑似冰寒,能装下这么多人,等同于是一个冰室了,但他们几人怎么会到那里面去?不管了,我要下去。正打算爬上顶壁然后攀爬到正中心去,恍然间有什么在心头晃过,太快,来不及抓住,只好像感觉到了光闪,幽绿色的......
啊!晶石!我无发辨别出它是否与之前在坠进深潭的是同一块,也没有理由来解释为何这里也有一块,但却明白一件事:他们不是在石头里,而是被那块晶石给反射到石层上面的影像!
水底有玄机,是吸力!他们如今所在的空间存在着极大的吸力,由于之前轰炸破坏,导致那股原本被封闭的吸力打开,所以韩冬灵突然被急抽而走,而疯子在岸上也因拉着向晚被拖进水中,甚至于连整个平台都被那股吸力弄下沉了。
是磁场,水底某处一定有一个巨大的磁场存在,否则不可能会有这般大的吸附之力的。
既然想出其中原理了,我也有了迟疑。如果跳下水中,很可能也会和他们一样被那吸力带入到那空间,但这意味着全军覆没,假如找不到方法,所有人将都死在那里。
身体一点一点向后退了回来,这时候我不能再冲动,一干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我手上,要救他们必须得保持冷静。从那块晶石上的影像分析,首先他们所在的空间有光,然后人都是紧叠在一起的,要么是空间本身狭小,要么就是所躺位置就是块磁场所在。
可磁力能对人体也产生吸附之力吗?我的认知里是不会的,能将万物吸附的只有地磁场,但近地空间的地磁场,就像一个均匀磁化球体的磁场,磁力非常弱,只是能延伸到很远的空间。
原理虽是如此,但不代表不可人为。古洞的主人在那个年代就能布谋设局,一环又一环,环环相扣。难保他不会利用地磁场的原理,缔造出一个强大磁力空间。而我们在这古洞如此长时间都没有发生过类似情形,包括之前我与陆续渡水而上石台,也都没有感受到水中有任何的外在力量。
所以现在的情境不是偶然发生,目光凝注水中漩涡,根源是在那尊青铜像上吧。
洞螈门因为它不靠近石椁,有守护之意。但阎九那个疯子,临死都还要拉人垫背,不但把石椁给炸毁了,还将那具青铜像也给炸得粉碎。在刚才顶上看底下漩涡时,有一件事算是破局中好的,我在那挤成一堆的人里,发现了阿蛮,多少减轻了一些我的愧疚感。
有些事只要有一条讯息出来,很快就能贯通了。疯子并没有撒谎,轰炸而起的那刻,他一定是趴伏于地或者躲在山石后面避闪的,于是他看到的只是片刻场景。阿蛮也确实在阎九扔出雷弹后,做了飞扑进石椁的动作,甚至外带上了阎九本人。当时情形已不容他拿出雷弹扔掷到外,他直接将之按进了青铜像身体里,爆炸的同时他飞身而扑进水池中。
这些全在一气呵成间,换成任何一个别人都不可能完成,不但要有徒手捅穿青铜像的力量,还得有飞离的速度,而这两者,阿蛮是兼具的。这在黑竹沟时,我就已经领略到了。
他扑进水池,本是想借水温以及水压来抵挡轰炸力,可不想那一炸将底层某处空间给炸开,强大的磁力一下就将人给吸走了。同时,洞螈们也一同被吸附走。但看晶石所呈现影响中的他们所在空间,并没有水,我可不可以理解成那个地方有一堵门,将水与洞螈都挡在了外面?
如今正中间水涡旋动,洞螈浮隐浮现,那堵“门”会不会就在那漩涡底下?正自思疑间,本是抬眼想对漩涡再做一番观察的,却突然瞥见眼前一道火光扑闪,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不是我错觉,那道之前疑似门扇的地方已经向外开启了一道缝,火光正是从那里面闪耀出来的。
我是耳朵听不清楚,否则在它启开的那一瞬就能察觉到。巨大的门扇,令我想起了在昆仑山腹之内,与成晓他们一同遭遇的场景,门的材质并不一样,眼前这扇是金属的,应当又是青铜所制。而那一次......嗤,是白金石?
我居然直到这刻才想起这件事,绵延数百阶的汉白玉石长阶,巨大的白金石门扇,怎么会这样?若说黑竹沟与这里有关联也就罢了,连成晓寻找那个神秘男人盛世尧的地方也有了联系?
还是说,这种白金石是昆仑山境内以及黑竹沟里的特有石材?可是又怎么会修筑成成品?乱了,我感觉脑中思绪全乱了,本来还没理顺,又多添了一道杂线。成晓那件寻人任务,原本与此刻境遇是完全不搭界的,怎么就有了联系?而且,如此重要的事我怎么会一直没想起来?念头拨转,是因为昏睡的原因?
晃了晃脑袋,不对劲,眼皮突然沉重起来,不至于就因为想到了昏睡这事,立即就睡过去吧。可真的是万般疲倦纷涌而来,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用疼痛使自己清醒。
不能再留在原地胡乱分析了,既然那扇青铜门开了,里头一定有什么,进去看了再说。
或许,关于那地磁力的秘密就在里面!
215.滇国·聿
每一步踏进,都有一种走在云端的感觉。不是说脚踩不到实地,而是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一脚踩下都似会在下一秒沉陷。另外,自己的双腿也像在打着飘。
但一直走到青铜门前,也什么事都没发生。远远看着青铜巨门只是开了一条门缝,走到跟前才发现那“缝隙”已经足有我两人宽。从外向内看,只看得到一片白光,那白光不刺眼,却无法让我看清白光以外的场景,无法窥探内里究竟。
感觉就像是一条时光隧道摆在眼前,迈前一步就堕入时空,退却留在原地。但我找不到破解地磁力的方法,无法抵达陆续他们所在的空间,尽管我还有最后一条路,当于事无补时还可以跳下水池被那吸力一同吸进那处,但谁又能保证我跳下去一定可以去到那里?
时机,是由时和机两字组成的,代表时间与机会,往往一念之间,两者就稍纵即逝,之后哪怕是穷尽一切力量都可能再无法企及。
这话好熟悉,是谁说的?我想了又想,都没想起来,只觉得说这句话的人对我非常重要,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再迟钝都意识到一件事:我的记忆似乎在进到这古洞后退化了,成晓那个任务相隔时间如此短,按理不可能会忘记那么重要的细节,可我却直到眼前这扇青铜门开启时才想起。
而这刻,脑中那句关于“时机”的富含哲理的话,熟悉又陌生,完全记不起是谁说过的。是陆续吗?不,我第一反应摇头,一定不是他。因为脑中有模糊的影像,那影像不是陆续,可那是谁?心口是没来由的慌乱与不安,感觉自己忘记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一道尖利的音划破长空,打断了我思绪,茫然抬头,转而又惊又喜,我的耳朵能听见了!又是一声尖音传来,这次我听清了,是来自青铜门缝内。再不迟疑,抬脚跨进。
假如,当这个设定成立的话,我若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或许这刻迈进的脚步不会如此坚定,或许就此退却了,可没有人能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但即使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或者已知后情重回这刻,我依然会作这般选择。因为时至当下,迈入已经是我唯一可走的路。
走进门的霎那,一股凉气带着清幽扑面而来,人有片刻迷蒙,很快就清明。但我的眼睛却是瞪直了,熟悉,熟悉,放眼而看全是熟悉的感觉。记忆某处讯息如潮而涌来,雕栏玉砌的古色、宫灯华丽明亮、空间浩大,这是一座宫殿,与昆仑山玉珠峰腹地的那座不完全一样,但整个布局与装饰摆设绝对是出自同一个年代。
这里仍地处昆仑山脉,是否这个地方与成晓要找的那个人也有关联?嗤......我想不起成晓找的那个人长相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与刚才一般,有些事忘记了在看到类似场景时还能记起,可有些就像顽固的污渍扎根在脑中怎么都洗不掉,然后被污渍掩藏的事就也记不起来。
不纠结于此,记不住的缓一缓,可能当看到某些事物时就能连贯想起来。眼前最重要的是寻找可能与地磁力相关的东西,再找到通往陆续他们空间的途径。
此处空间宽广,像是古时宫殿的朝堂,向前走出一些就看到那前方一张单调的椅子摆在正中间。模糊记得成晓与那男人好像也是坐了一张这样特殊的椅子,启动机关去到下层。会否这里也有底层?目前而看,这四周地界并不见有何异常,就是一座森冷的古宫。
对,森冷。是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冷,沁入毛孔到骨子里的寒意,再加上空旷四野只有我一人独站,森然沉沉之感尤为浓烈。迈向那座椅的一段路,有步步生涯的错觉,直到坐上,心都还提在嗓子眼。找到机关并没如想象中的困难,因为椅子上有很明显的异常,轻轻一扳扶手,随着磨石的轰隆,椅子开始缓慢下沉。
果然。是我此刻的念想,真的与那玉珠峰里的古色宫殿一般,也有底层密室。
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何这里会这般冷了,寒气来自下面。尽管下层火光不如上面明亮,幽幽暗暗的,我也看清了身周的环境,这是个冰室,不,应该说是冰宫。
格局与上层类似,但四壁都是透明冰墙。温度骤然下降十几度,身上衣服本就是湿的,不过几分钟,就觉冻得整个人都木了。这些都不在我注意的范围内了,视线被前方一排排白金玉像凝住。
全都是古装的人形象,衣冠与之前壁画上的君王极其相似,但可看出每一尊都有不同。目测有好几排,凌立并无规则,视线下移,极显眼的,在每尊人像脚边都横放了一块青铜方砖,上面似刻有文字。快步挪移过去,低眼览过,意料中的,同样是不认识的文字。
咦?我在那堆对我而言是天书的文字中,看到了熟悉的,之前从石缝中找到的青铜片上,疯子给翻译出来的“滇”字。还有一个字,明明是与汉字完全不同,可我却识得。
庄。
脑中有根弦被拨动,电光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抓住。疑虑在心头,为什么我会认识那字是“庄”?视线划转向别处,想要寻找更多的讯息,但再搜罗后方白金像前青铜刻字,却不再有看到熟悉的字迹了,连那两个字也都不曾出现。
因为一直是低着头,一排排过去,并没留意有何异样。当清晰的汉字出现时,我怔了怔。
滇国·聿。
就三个字,没有别的累赘。下意识地抬眼,又怔愣住,回头去看之前的白金像,显然这尊有了不同。如果说前面那七八尊都装束华丽,这一尊可用简朴来形容,只是头上束发,衣装也不再带有异族风味,倒有些像清代人的长袍。然后面容......仔细想了想,与那尊青铜像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两尊像的穿着打扮有区别。可,不经意间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涌来。
我猜想一定是这古洞存在某种介质在影响人的脑细胞,从而淡化记忆,也产生错觉。敛去杂念,向下一尊白金像走,却又是一怔,同样的面容,不同的衣装,这是刻得同一个人?低头去看青铜方砖,没有字。再往下一个,还是如此,往后接连几尊像都是同一人,然后我看出了些端倪。
这些白金像似乎代表着一个一个年代,越往后离现代越近,甚至第五尊看起来同一个人的像已经是现代装扮了,剔去了长发,刘海垂额,竖领长风衣。神态......有种说不出来的幽深莫测。一个人怎么可能经历五个年代呢?这些像恐怕刻的是一个家族的成员吧,不是雕刻的人到后来太过敷衍,随意模拟了前面也就是标注了“滇国·聿”的那尊,就是可能这个家族遗传基因强大,代代长相都十分神似。依照目前看,我只能做此推断。
从阎九那得到一个讯息,青铜文字来自两千年前,之前疯子翻译青铜文字,陆续说此古洞焉藏某国龙脉,大胆假设这个某国就是滇国,那么这个滇国就存在于那个年代。回忆历史往前推,两千年前似乎是汉朝,那时候有滇国吗?历史隔得太久,关于那个年代的小国还当真无从得知。
联系路上所看壁画,从着装来分析,前面几尊应当是滇国历代君王雕像。然而,从刻写汉字“滇国·聿”的那一尊起,时代就有了不同,怀疑是清代衣装,那么就是五六百年前,中间时隔近一千五百年。唯一的解释是,滇国皇族后裔通过先人指示找到这古洞,然后沿袭祖宗留下的规矩,也学着刻雕像,意味着一代接一代的传承。
如此分析后,有些事就开始变得合理了。古洞本身存在,刻下壁画的君王是第一代主人,也许那时就已巧设机关,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环环相扣。是到了近代时期,君王后裔找到古洞,然后一步步开始进化,科技跟着时代在进步,这里面的布置也在一点点得到完善。
于是这整个古洞,结合了先人的智慧与后人的科学文化思想,准确引用各种外力来缔造生物平衡,又利用地磁力来守这最后一关。万物归宗,溯本归源,我怀疑龙脉,恐怕就是这些白金雕像。
古人很相信时运与气息。昆仑山脉素有中华龙脉之祖的称谓,滇国君王自比为龙,选此佳地刻下珍贵的白金像,一代又一代,从而连贯成一条脉线,效仿昆仑山脉的脉络。
视线再度凝注于最后那尊现代人装扮的白金像上,对它的熟悉感越加强烈了,若说之前都是古人与我也没交集,但如果这个现代的滇国皇族后裔活在当下,会否我曾见过,所以才造成脑中有印象觉得熟悉呢?答案是未知,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低了眼帘垂眸,刚才就有注意到,最后这五尊像的右手上都戴了一枚指环,可能是传家宝之类的东西,代代相传。很莫名,我连这指环也有种熟悉感,但觉得不该是白色,应该是......黑色。
216.决战之殇(1)
无意义在这些雕像上多费时间,因为找不到有可能与地磁力有关的东西。那纷乱的记忆已暂时不属于我,哪怕穷尽所想也记不起来。
庆幸的是,没影响当下思维,至少还记得陆续他们被困神秘空间。
舍下那些白金像往后走,走出十几米就看到颇令人震惊的一幕,居然就在这后方有一座白金石小山,它与冰墙都连成了一体。而在小山前,还有两尊未成品的像,是两个女人,一个古代装束,一个现代装束。古代的发长及腰,仔细一看就认出是壁画里雕刻的女人。而现代的就是一头垂肩长发,面容精致,很是漂亮。她们都只刻到半身,并没有全身。
我对她们为何只有半身不关心,愁的是这白金石小山好像就到了头,可上下两层连一点可依循的端倪都不曾发现。总不至于这些白金石就是那地磁引力的来源吧。
叨念完就是一个咯噔,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问:为什么不是?
黑竹沟、昆仑山脉两个死亡谷,除去人为的一些因素外,外界科学研究导致人员失踪的原因在于它们都存在一个很大的磁场。可这个磁场在哪,又是怎样存在的,没有人知道。
磁场很大,不可能是小件物品,黑竹沟里白金石是夹藏在山内,此处白金石有座山,包括上层一些白岩,可能也是它演化而来。两个地方,同时满足了“大”这个条件。
所以,在这古洞,地磁力无所不在;所以,空间水汽的定时折射反应,也是受这地磁力影响,所以,我记忆力衰退与这地磁力也脱不了关系;所以,陆续他们的空间就在这附近。
最后那一点才是令我最振奋的,因为方位很好判断了,不是这座白金山后面,就是它底下。我毫不迟疑地向小山上爬,这点高度于我而言难度太小,很快爬到了顶上,几乎立即看到了陆续。
但,仍然只是影像。白金石顶又是一块可成像的晶石,只是角度换了而已。打算撑到上面再来分析这角度问题,可手一触及晶石就缩了回来,都已冷到几乎没知觉了,也能感觉寒到刺骨疼痛。
不对,这不是晶石,而是一块冰。那就不是影像,陆续他们是在这白金山里面?
我用力拍打冰层,惊喜地发现本紧闭着双眼的陆续睫毛颤动,似要醒来。左右四看,没有可供用来敲打的器具,连块碎石都没,手一松,从上滑落到底,顾不得摩擦带来的疼,挑拣了一块称手的白金碎石再爬到顶上。
一边敲着一边留意底下动静,发现陆续与阿蛮都已相继醒来,显然声音能穿透到里面去,但见他们的眼神有些呆滞迷离,也并没有抬头。
冰层的厚度在我意料之内,可它的坚硬度却令我吃惊,无论我怎么敲,它表面都毫无痕迹,连一点碎屑也没出来。我停了手,直直盯着底下身影,总有办法的,等于都到临门口了,只在于如何破入。可很快我就发觉了异样,陆续与阿蛮的视线全集中在某处一动不动,我因为是从顶上向下看,角度受限,目前还看不出他们俩在看什么。
只见两人对视了一眼,陆续嘴唇蠕动说着什么,我完全听不到。但见他在拖动向晚到另一侧,随后是韩冬苓与陆父的尸身,疯子刚好在这时苏醒。立即我明白他举动的涵义,这样一来,等同于是三人为盾,将两个女的外加他父亲尸身给锁在了后面,形成了保护圈。
隐隐明白,在那个角度位置,有着某种危险正在威胁他们。无需多加揣测,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空而来,提醒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站在青铜门外时,正是这种声音让我知道恢复了些听力,可在进门后看到满堂的古色宫殿就忘在脑后了。
而这时,我清晰听到那声音传自身下白金石山。
陆续已经抽出了他的刀片,阿蛮手上没武器,却是全身紧绷,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就连向来嬉皮笑脸的疯子,也难得一本正经直直盯着那处。
战局一触即发,阿蛮先疾冲了出去,却被更快地摔了回来,重重跌在陆续的脚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蛮遭遇重创,要知道他那一扑是积聚了全身力量,而他的身手在黑竹沟时领教过。打我与陆续两个都绰绰有余。到底那个位置是谁在?比阿蛮还要厉害。
脑中闪过白金像,难道最后那尊现代人像是当下这个时代的,而且人还就在古洞里,实时关注和监视着我们?如果是这样,那与之前向晚不同,此人一定是有备,甚至可能有精良武器。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貌似向晚掌控全局,设计每一个人,其实暗处却还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
在我转念的同时,陆续也出手了,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冰层之下,我极力寻找角度甚至整个人都趴在了寒冰之上,也没看到他。心很沉,阿蛮的攻击力绝对是在他之上,都能在眨眼之间被打回,而他气血不足,脸色苍白的像鬼,哪里会是对方的对手。
只看到疯子瞪着惊惶的眼,边喊边跑着冲了上去。我的心在下沉,一定是陆续出事了。
下一瞬也不用纠结了,因为两道人影已闪入视线,陆续的脸是正面朝上的,他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弧线而坠。眼睁睁看着他身体重砸在地,血从嘴角溢出,同时跌滚在地的还有疯子。
视线相撞,我知道陆续看到我了,因为那黑眸揉入了一丝柔意,嘴角扯了扯似想朝我微笑一下,可下一秒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听到自己在尖叫:“陆续。”他听不见,眼中浮出一抹悲凉。
不,我转过身翻滚而下,我不能再无望地等下去了。管它什么出路不出路,我要去到他身边,找不到别的路,就从那水池跳下去。爬起身就跌撞着向外冲,被什么绊了下,脚下一个踉跄实打实地摔了出去,面门磕在地上,抬起头时嘴里一股甜腥,重重淬了一口血沫。
正要爬起,视角突然瞥见旁边一处青铜砖升起,中间镂空,里面有着几把大小不一的金属器材,有的头部削尖,有的则像一把刀。只顿了一秒,就立即明白那是什么。
白金石坚硬堪比金刚石,没有特殊的工具根本不可能雕琢它。古人是如何办到的且不去说,近现代的那五尊雕像,雕刻之人当不可能每次进来还要去找来称手的工具,一定是工具本身就在这处,而他们从先人口中得知放置的机关暗门。
顾不上多分析,我一把抓住所有的金属工具,扭头又往白金小山跑。爬到顶上往内一看,差一点又滚下去,不过短瞬的来回,底下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除去早就死掉的陆父,所有人都醒了,拥挤在一处,陆续几乎是被向晚给半抱在身前的,满身满脸的血!我以为那些血全是他的,可看了两秒发现韩冬灵奄奄一息地倒在陆续脚边抽搐,血从她嘴里一口一口地在涌。陆续的视线垂在她身上,眼底一片哀色。
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韩冬灵到底还是爱着陆续的,在我刚才短暂离开的一刻里,她苏醒过来后定然是为陆续挡了对方一击。
不能再犹豫了,闭了闭眼,敛正心神,把手中的一把金属器具都扔在了冰层上,目光搜掠而过,挑中一把类似于尖锥的就开始凿起来。不知道这器具究竟是用什么制成的,竟然一下就扎进了冰层之中,可类似于刻刀类的工具都不大,这样要凿到什么时候才能将其凿穿?
另一手又去抓别的器具,胡乱摸索间,摸到一个微软的瓶子,是刚才混在一堆工具里面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拿起来时手不小心按了下,有液滴从瓶口滴落,奇迹发生了!
液滴滴落的位置,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向四周扩散,随后冰层化开。我立即把瓶子凑到鼻前闻了闻,无味。心中一动,在凿冰的位置滴了一滴,立即就发现尖锥扎下去不但容易,冰块裂开的也快了。顿然明白白金石雕刻的原理,工具是其一,这小瓶里的液体才是关键。它是类似于一种硫酸性质的化学液体,能够与白金石产生反应。
也就是说,我眼前这块看起来像冰层,实则还是白金石,因为某种原因它的温度极低,甚至还呈露了透明。不管其原因是什么,我已找到了凿穿它的方法。
当最后一扎子尖锥而下,彻底将石层给凿穿时,终于引来底下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抬头。这在刚才我就已经察觉到了,这种白金石似乎有隔音功能,无论我在这上面发出多大动静,里面的人也都听不到。直到这刻,两个空间在我尖锥之下贯连。
目光胶着在那双黑漆的星眸上,里头有震惊,下一秒陆续猛然坐起,嘴巴刚张开就被向晚从后给捂住,拦住了他想开的口。徒剩他欲表达焦急的眼神直直看着我。
217.决战之殇(2)(感谢浅浅回眸赠送钻石)
大致明白陆续可能是不想我再入困境,但我凿石的手没有停,一下又一下,眼见厚厚的白金石层要被我给凿出一个大洞来。想要忽略底下一双双眼睛,但越来越惊骇的眼神令我有些心慌。心头滚了一个念头:难道将这石层凿穿会有什么坏的影响?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同时发生的,石层被我凿开到足供人钻入,陆续终于挣脱向晚的手嘶吼而喊:“小九,走!”我的人进入空间,但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而是一股外力将我给拽下去的。
并没有直下摔在他们之中,横向擦着石顶被拖拽着移动,没去看与他们骤远的距离,扬起锥子就朝腰间而刺。在被拖进空间的霎那,就已经发现一条如同触须的白色软带箍住了我的腰。
一锥子下去,深深刺入,我抑不住嘴里的痛呼,尖叫出声:“啊——”
不是那锥子刺进了自己身体,如果是那样,我也不至于疼到喊出来,而是在刺入的同时一道尖利之音就如一把刀一样从我耳膜进入割裂直达脑层。那感觉难以表达,就是痛到令人崩溃疯狂。
不过束缚也在那之后解除,身体直摔而下。高度只有两三米,倒不是太重,只是头疼得钻心,感觉耳内有东西外流,抬手一抹就见满手的血。
直觉回头去看,究竟是什么在攻击我。可当我真的看清时,心中只能用震骇来形容。
以为古洞有九层,每层一条龙守护,一共有九条洞螈。之前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条超巨大的,加上外面水池里有八条,已经是九条。可眼前却有一条更为巨大的,它直接就占据了大半空间,很多触须从脖颈处延伸出来,像八爪章鱼的触脚一般。往后看更惊骇,它的尾部竟延伸进了白金石墙内,不对,我骤然明白一件事实:这条洞螈是与这整个空间的白金石长在了一起。
而它的身后,一整面的墙并不是任何岩层,而是一道无形水门,能看到其余的洞螈在里头旋转,但却不见有水渗透进来。应该是这空间存在极特殊的地磁力,与水层形成了一道屏障,有效的将水杜绝在外。如果我猜得没错,陆续他们很可能就是从那地方被吸进来的。
内外形势相询,隐隐觉得外面的那些洞螈似在守护这个空间,准确地说在守护眼前这条。
我想我知道为何这个洞层内有第十条洞螈了,用两个字概括就是:繁衍。只要仔细回想,之前所有的洞螈即使颜色不一、大小不一,但从头到尾的体型是完全相同的,这意味着它们是同一品种,甚至可以果断地判断它们全是雄性,眼前这条是雌的。
它是这个古洞内唯一一条雌体洞螈,终日呆在这个独有空间,它是顶上古色宫殿的守护者,甚至可以说它是整个古洞的真正守护者,它要守护的是这古洞里一切机关玄机能正常运行,维持平衡。而我们,属于外来侵袭者,这回还进到了它的大本营,它不作出反击才怪。
正思疑间,一条扬在空中的触须骤然伸长,直直朝我拍打而来。尤其是,刚看着还是像绳子一般粗细,快到面门前时却变成巴掌那么大,仅凭那股劲风,我就知道自己受不下这一击。
直觉向旁翻滚,但另一条触须又抽过来,于是无论我往哪个角度躲闪,都会被堵死,终于一个不慎被拍中了肩膀,骨裂不是从耳朵传入的,而是从身体感知里透达脑层。顷刻间,我连疼都感觉不到了,就是眼睁睁看着拍向自己头的触须,却无力再躲。
啪!触须重击在我两寸之外的地面,这个空间,只有地面是普通的灰岩,那一下拍击,将石头震得粉碎,还扬起石粉。假如我没避开,那么这一刻已经一命呜呼,不是我幸运或者机智,而是有人从后拖拽,刚好将我给拖离。
身体还在后移,一道黑影疾掠出视角,我睁大眼想辨认是谁,可几乎是瞬间身影就被触须给淹没,心慌地骤然回头,正对上陆续的眼,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目光搜掠一圈,立即就知道那是谁了,再回头时一股血腥气喷涌而来。
阿蛮被好多条触须缠绕住身体,一下一下拍砸在地上。人在这巨大的雌体动物面前,变得再渺小不过,犹如它掌中的蚂蚁,捻之则来,挥之则去。
阿蛮是为了救我才冲上去的,等于说他代替我成为阶下囚,焉能坐视不理?可还没容我作出反应,就又听到一声尖利的波音,随后阿蛮的身体如空中柳絮一般被甩脱出来。
沉重砸在我面前,那双绿眸比任何一次看到都要黯淡。疯子立即凑了上来,将他也拖了回来,只听疯子在低语:“好家伙,弄断了那怪龙的三根龙须,这回有它受的了。”
确实尖鸣没有停,形成音波一浪一浪地冲击着耳膜。不知道是否就我一人能感觉到那音波的刺疼,看他们的神色好似并没受多大影响。可我的脑子就好像要炸开了一般,全是那声音在回旋。
“小九,你不该下来。”陆续紧搂着我说。
我抬了手去擦他脸上的血,扯开唇角道:“陆续,你若不在,我不会独活。”这个念头很早就有了,在这古洞中,曾多次彷徨在失去他的惊恐中,当有两次以为他死了时,那一刻感觉自己呼吸与心跳都停止,生出的全是随他而去的念。
陆续的瞳孔缩了缩,浮现沉痛与悲绝,他将我抱得越加紧了。
危境并未解除,在阿蛮反击弄断雌洞螈三根触须下,它不但尖鸣不断,身体也有了动作,像这处一点一点游移。触须啪嗒啪嗒地敲击在地面,每一下都震起飞石,甚至它张开了口,越张越大,狰狞而恐怖。又是什么从眼前一闪而过,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回头,见陆续安在,又扭头去看地面,阿蛮也还在,那是谁冲上去了?
向晚的尖叫是在过去近十秒才发出的:“不!怎么可以把老师扔过去!”
搂在我腰上的胳膊顿然一紧,陆续惊怒:“什么?”我环看周旁,果然不见了陆父的尸身,那位置恰好就在阿蛮后面。只听阿蛮阴沉而气弱开口:“它要发狂了,这时不给点祭品,所有人都得死。乘现在立即从......小九下来的地方爬上去。”
这是阿蛮第一次念我的名字,视线看过去,他也正看着我。
陆续在旁咬牙切齿地吼:“那是我父亲!”阿蛮:“是死人。”意思清明,都到这时候了,如果能用以拖延时刻,陆父的尸体是最好选择,毕竟其余人都还活着。我是这样理解的,但阿蛮下句话却是:“如果不够填,下一个就用你们。”
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听到那类似于咀嚼声音的心情,有人比我更快做出了反应,向晚在嘶吼一声“老师”后,人就冲了出去。她一动,陆续也动了,再快也只是抓到了她一只手,但同时她已被触须裹住,拖动着两人同时向洞螈张开的巨盆大口而进。
我出于本能地向前扑,抱住了陆续的腿,疯子再拖住我,就这样五人一个接一个地如纽带一般,总算是顿住了拖拽之力。向晚的尖叫声在持续,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看到陆父的尸身已经只剩一半露在洞螈巨口外,她穷尽半生年华,费尽心思,不惜拿走陆续一半的血,全都是为了救回陆父一条命,可如今眼睁睁看着陆父在一点点被吞噬,焉能不让她疯狂和绝望?
抬头从下而上看到的是陆续的侧脸,表情亦是巨恸,甚至有液体含在眼眶中,我没有父母,无法体会那种丧亲之痛,只是从他肢体语言可感受那刻骨的沉痛。
但他开口却是说:“晚晚回来,他已经死了。”向晚的尖叫声骤然而止,以为她会真的疯掉,却见她缓缓回转过头,满面全是泪,用一种凄楚而哀痛无比的声音说:“阿续,我知道老师死了,早就死了,是我不愿意接受这事实。这个世上除了你,我再没有一个亲人,从小到大你一直喊我的名字,现在能喊我一声姐姐吗?”
有些意外,以为她会疯狂,却没想反而清醒了,陆续没有犹豫地低唤出口:“姐。”
向晚勾起嘴角,露出微笑,但下一瞬却倏然挣脱陆续的手,“让姐为你们争取时间!”话声刚起时,她的身线就如鲤鱼跃飞一般扑向了巨口处的陆父,紧紧抱住,触须极速回抽,几乎是瞬间就将巨口遮掩,只听到向晚的声音在空中飘扬:“阿续,保重!”
生命最重要的价值是爱,表现爱最伟大的方式是牺牲,正因为有人愿意为他人牺牲性命。爱,才能流传下去。向晚是爱陆续的,不是那种男女情爱,而是介于亲人之上的精神之爱,她深深爱着陆续与他的父亲,这两个给她第二次生命的男人。
所以这刻,她选择用牺牲来成全自己心的追求,保住另一个深爱的男人。
218.决战之殇(3)(感谢冷灵心赠送钻石)
218.决战之殇(3)
不太敢把目光从那狰狞的已被触须挡住的巨口移转回来,余光中只看到陆续伸长在外的手一直没收回来,连手指都还保持着曲弯,可以想象他这一刻心头的滋味。
两个他最亲的人,同时在眼前消失再被吞噬,哪怕陆父已死多年,那也是他父亲,有谁为人子的愿意看到父亲死无全尸?而向晚对他的冲击恐怕更大,毕竟一个死去多年,一个则是活生生的人。
突然腰上一紧,人被从后面给提了起来,阿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等什么?”一个手刀劈下来,臂上一疼,下意识地手一松,人就被拖着起了身。但阿蛮伤得太重,光是拉我起身这个动作,都让他身体晃了一晃,身上是浓浓的血气。
他要拉我去到之前下来的位置,那处其实很危险,就在雌洞螈的旁边。只听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你踩我的背爬上去。”我正想拒绝,但胳膊被身旁一把抓住,是陆续!
视线流转,心头巨震,他竟满面泪痕,但开口却只一字:“走!”与阿蛮一人一边,提带着我快步走到了底下,陆续近乎诱哄又带了点乞求的口吻抵在我耳畔:“小九,乖,你先上去。”
我定视他两秒,视线划过那还没有干的泪痕,心底某处钝痛不已,最终点了头。他与阿蛮同时弯下了腰,我凝着并排的两个身背,一咬牙跳了上去。半边肩膀骨裂,整个左手是无法抬起的,我只能靠右手掰住被自己凿开的白金石层边缘,做引体向上。
不过探出了头到颈部,就觉身侧一股劲风袭来,心知那是什么,可我这时的情形根本没法避闪,拼着身受一击也先爬上去,然后才能救他们。
情况与之前我打算下来时已有不同,当初虽知道底下凶险万分,心念里只想到陆续身边去,与他并肩作战,哪怕是死!可被拖进后才发现敌手是这样庞大凶残的生物,与之对抗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可也因为它庞大,却被我抓住了一个可能生还的机会。
这么小的口子雌洞螈是钻不出的,只要我们能在有限时间内都爬出空间,那么白金石等同于铜墙铁壁,可以有效隔绝它的凌厉攻击。这是我们唯一求生机会!
可理想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预期中的击痛没有来,恍惚听到一声闷哼,心口一麻,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强撑了掰住边沿的手顿时一软,身体坠落的同时听到韩冬灵的声音:“阿续——”
视线在下一瞬穿透而过,看到了让我心碎的一幕。
陆续像空中柳絮,像离弦的箭,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个标准的弧线,撞在那面透明的疑似水层气墙上,然后被弹开,又是一个低矮的弧线,沉沉落地。
外界的声音我再听不到,视线里只有那个趴伏在地一动不动的身影,似有谁来拉我,被甩脱开,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七步时,我钝钝地想:原来离他很近,只有七步之遥。
伏跪而下,将人翻身了抱在怀里,眼泪喷涌而出,陆续......
认识他不过数月,连半年都还不到,却像是过了半生年华。从最初两看相厌到这时爱入骨髓,感情不是莫名而起,是经历了一次次的生死劫难之后积存起来的。在黑竹沟那个不见天日的黑夜,濒临绝望,我还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翻盘破局;之后来到这古洞,前前后后有过两次以为陆续死去,可绝望之后总还有一股信念:他没死,他不会死,我要救他。
但这一次,只一眼,我就被打败了,再无妄念。
我救不了他!
陆续还有气息,甚至眼睛都还微睁着,就是......嘴里的血如泉涌。探手在他身上游移,指下清晰摸测到他左右两边肋骨分别断了两根,这么多血,当是刺穿了肺叶。
“小九......”他一张口血涌得更多,即使已经是轻到不能再轻。
视线模糊了眨去泪,短暂清晰又变模糊,依稀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那唇间呢喃:“别哭啊......小九,我有......说过......我爱你吗?”
你没有!你从没说过!你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但从没提过一个“爱”字。
“是我过得......太浑了,这么......晚才遇见你,如果早些遇上,那么......”
如果早些遇上,那么陆续会更早爱上许玖,没有韩冬灵,没有向晚,谁都没有,是这意思吗?
“小九,你爱......我吗?”
爱!我坚定地点头,想想觉得不好,凑近到他耳旁,一个字一个字地咬:“我爱你,陆续。”他听到了,眼角弯起笑得很开心,如果忽略那刺目的鲜红,这样笑着的他真的很好看。
眯着的眸子越来越黯淡,他似十分疲惫了,随时可能在下一刻阖上。看到他嘴一张一合,却再没声出来,将耳朵凑近,“小九,对.....不起,我爱你......”
时间终止在这刻,他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顺着面颊流淌到我捧着他脸的手上,温度从炙热到冰凉。若爱是彼此眼中唯一浩荡的产物,那么我是盯着那不再黑亮的星眸直到完全阖上的。
混蛋,“对不起”与“我爱你”怎么能放在一起说呢?你陆续对不起我的事多着去了,可你爱我这件事直到这刻才告诉我。
怀抱紧了又紧,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去。因为,在那黑眸闭上的一刻,身体里就空了,需要被填满。我发现最爱陆续这双眼睛,脑中一幕幕闪过的,是初见时沉默的,黑竹沟里乌黑幽亮的,昆仑山外焦虑的,还有古洞中温情脉脉的,总是那么的深深吸引我。如果可以,真想就此住进他眼里,然后跟着他一起睁开、阖上。
抬起手掌,将那早已冰凉的水滴送到唇下,苦涩的滋味,我摇摇头,不是他的味道。俯下身,将唇印下,终于绵软温存,这才是他的味道,哪怕含着血腥。
身旁又重重落下了什么,我连转一下视角都没有,以为这时再无任何能引我注意了,可当一只手伸来握住陆续垂在一侧的手时,我还是抬起了眼皮。
是......韩冬灵。她的嘴角是在笑的,目光专注停在陆续的脸上,开口出来的话却是对我说的:“许玖,你到底没赢过我,还是我与阿续在一起了,黄泉路上,我陪他走。”说完她就闭上了眼,脸轻靠在陆续的掌间,依存而满足。
直直盯着她看了足有半分钟,脑中反反复复都是她最后那句话:黄泉路上,我陪他走。
不,上穷碧落下黄泉,陆续都是我的!
终于,我抬起了头,目光流转,阿蛮与疯子分别倒在不远处,即使活着,也离死不远了。而那条雌体洞螈,已经狂嚣着再次张开了巨口,那空中抽搐摇摆的长须像一条条索命绳。既然我的力量渺小到无法驱使驾驭你,那么就毁灭吧。
心底深处的某个被尘封角落,我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印象中有人说过这是玉石俱焚的笨办法,除非求死。说这话的人我想不起来了,也不重要了,因为我就是在求死。
默念了一句:陆续,等我。就沉心而定,积气于腹,气流缓缓上升,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得胸腔时一股腥甜味已经跃跃欲出,深吸一口气,忽略心口撕裂般的疼,默数一、二、三,血箭射出,伴随的是融合了气血,毁灭的音!血箭有多久,绝音就有多长。
尽管陆续已经没了气息,但我还是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那边疯子与阿蛮也本能地捂上耳朵,惊骇地看着我。想也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惊骇,因为当绝音不断从嘴里出来时,我的七窍就开始流血,耳、眼、鼻,以及嘴,样子一定十分恐怖。
雌体洞螈的叫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尖锐如针扎,它身体也开始大幅度的蠕动,它本能地想要求生,脑袋直往顶上那口子钻。当真是可笑,别说那里它出不去,就算出去,我的绝音在发动那一刻,就代表不至毁灭不罢休,专门用来对付人之外的所有生物,代价是,我的命。
前一刻硝烟弥漫,这一刻是至死方休。那庞大而又恶心的白色躯体挣扎蠕动变慢了下来,开始变成抽搐,嘶鸣声我是听不到了,这时连我自己吹出的音也感知不到。但我知道,快了,眼皮沉重不堪,心说再坚持一会,等它死透了,那么我就可以闭眼去找陆续了。
正兀自想着,突然一股重力袭来,身体冲飞了出去,唯一能做的反应就是将原本捂住陆续耳朵的手改为抱住他人,所以飞出去时也成功将他与韩冬灵分开了。没有预期里的沉重着地,只觉身体在飘摇,翻了翻眼皮才发现居然是那面水墙的气流破了,盘游在外的那几条洞螈也都纷涌了进来,但都翻了肚子,全死了。
呵,原来威力真这么大啊,连气流都能穿破,将隔绝在外的它们也一并杀了。
不止,周围的白金石墙在扭曲,在一寸寸崩裂,随后脱落。
是了,洞螈是微生物的缔造者,雌体洞螈在这空间待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长成那般巨大,这空间又怎可能不滋生微生物呢?那些细菌早就淹没进白金石里,与它同生同长,这时自然也一起同死。
突然一道劲浪扑来,是一面白金石墙彻底跨了,墙外竟是汹涌无穷的水层。另一面又被冲破,宛如洪水猛兽涌来般,我死死抱着陆续被抛上了浪顶,又被沉入水下。
面对死亡一刻来临,完全没有挣扎,脑中只剩一个信念:我与陆续不要分开。
说不挣扎,其实属于身体的本能还在,就像人沉在水中,只要会游泳,还是会不自觉地浮上去。等头探出水面后,又会本能地大口呼吸空气。可以感觉到两人的身体在水中冲流而下,水流十分湍急。视线里不见光亮,我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还是没有,看来在听觉消失后,我的视觉也没了,离死只差一步了吧。
不要紧,我有陆续呢,等到了那边,看不见,他就当我的眼,听不见,他就当我的耳,想想就不觉笑了,这样依赖着他的感觉,真好。
身体飘啊飘,也不知飘到了何处,任由思绪停顿,但至始至终都睁着迷离的眼,当终于停下来时,依稀仿佛看到了光亮。一点点移转目光,想要去看陆续,可是视线低转,意念碎成一片片。
以为一直抱在怀中的人呢?两手空空如也。
不,我明明一直紧紧的,死都不松手的,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我下了黄泉要到哪里去找他?
眼睛干裂撕疼,如垂死哀鸣的兽,一声一声的从嘴里溢出:陆续、陆续、陆续......
悲鸣终止,我安静地躺着,明明已经看不见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逆流的光,一道颀长的身影就站在那光景里,像及了我第一次见的陆续。果然,他低了头,轻轻呢喃:小九。
我笑着阖上了眼,原来,他没舍下我,他来接我了。
219.卷末记(1)
心痛像碎片,埋在漫长夜里。
这是一首老歌里的第一句歌词,却是陆续的心情写照。
陆续是卧床了将近半年,才开始复健慢慢能站起来的。那半年里,他过得浑浑噩噩,每天看到的都是病态的苍白,跟傻子一样活着,他是这么认定自己的。
记得最初医生对他伤势是这么下判断的:左右两边肋骨各断两根,有一根刺穿了肺叶,造成大量内出血。人体失血超过30%,就会死亡,而他几乎有将近50%的血流失,却依然活了下来。
只能说,他的命很大。
他的确命大,生死一线,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却又被拉了回来,拉他的那个人叫庄聿。
即使过去半年之多,回想当时那刻还记忆犹新。他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昏暗,全身痛到麻木,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庄聿就是在这时候走入视线的,他穿着一身黑衣,脚踩着皮靴,每一步走着都能听到那咯噔响,等到了近处,迷离的视线才看到原来他手上提着一盏古色的宫灯。
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看到他第一眼的感觉,气场强大且不说,主要现代与古代两种元素在他身上出现,竟毫无违和感。而最令陆续深刻的,是那居高临下森冷无比的眼神,沉默足有一分多钟,才听到低沉嗓音:“你是陆续?”陆续没有回答,事实上这刻他也无力回答,连翻动嘴皮都做不到。
来人似也不要他回答,一声冷笑扬起,“很好。”
陆续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见他终于弯腰,却是一掌卡在他咽喉处。四目相对,看到那双幽深无比的眼中,带了邪气和残佞,“你该死!”
脖间的手骤然收紧,本就微弱的气息顿然遏止,陆续的眼前开始发白,他想这次该是终结了吧。
但,他又一次醒过来了。这回不再漆黑一片,可以说亮如白昼,睁眼霎那刺目之极,等缓了好一会才渐渐适应。目光流转,看到了古色雕栏宫顶,很像是一座宫殿,不过是残破的......
光亮是因为两边墙上竖了一盏盏的宫灯,足以照得一室明亮。看着那些斑驳甚至脱落的顶端,陆续想如果是完好的,应该很壮观。不过也不关心那些,他此刻关心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之前差一点掐死他的黑衣男人又一次走入了视线,同样的角度,同样居高临下类似于藐视的眼神,明明是张很好看的脸,但他默看的神态,陆续感觉邪佞。
“醒了?命真大。”他的口吻是带了讽刺的。
陆续张口而问:“你是谁?”声音出来才发现比前一次醒来要好了一些,至少有讲话的力气,至于声音,嘶哑得有些不像自己。男人并没回答他,走至这宫殿唯一的一张椅子前坐下,然后凉声而道:“现在开始审判。”
陆续不明白他何意,第一个问题已经抛了出来:“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静默无声,联系前头说的话,陆续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是将自己当成了法官?角色扮演吗?可很快他连心里都笑不出来,对方不知按了哪里,原本看似残破的顶忽然刷的一声,一块超大的挡板横移开,紧随着坠落三人,但在半空中停止。原来是被铁链悬吊着。
三人中有两个不陌生,一个是梁哥,一个是疯子,至于另外一个,陆续蹙了蹙眉,好像认识,但一时间记不起来。就是觉得他比普通人要身形高大很多。
前方座位上的男人闲凉开口:“我问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不过就是多玩一个游戏而已。这三个人是分别在洞里别处找到的,如果不认识那么也没事,如果是你同伴,那游戏的乐趣会增加。好了,审判规则已经跟你说了,现在换你考虑。”
陆续真的思考起来,这男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可不过五秒,吊住梁哥的那条链子骤然而松,砰的一声,整个人就如一块石头一般重重砸在了地面,紧接着又被悬吊到原来高度。
陆续又惊又怒,他绝没想到男人口中说得游戏是这样。只见对方还浅笑了下,“忘了和你说了,我这人耐心不太好,一般五秒之内如果你没回答,就当你放弃。然后游戏开始。”
疯子!这个人是疯子!陆续在心中嘶吼,可也不敢再耽搁,如实回答了那第一个问题。
男人听完后,一脸若有所思,随后又问:“你们一共来了几人?分别叫什么名字?”
问题虽奇怪,但有了前车之鉴,陆续不敢怠慢:“一共几个不太清楚,因为我们是分三批进来的,最先进来的叫韩建成,他带来几个人我无法估测,第二批进来的人里大约有十个人,其中一个是土匪头子叫阎九,他带了好几个手下,其余的人除去顶上三个,还有一对夫妇,一个叫何建国的地质学教授。我是第三批进来的,是和......”
咦?是和谁一起进来的?印象中他不是一个人,好像还有一个人的。
男人在座上似笑非笑地问:“你和谁?”不到五秒,陆续坦言:“我不记得了。”这句话出来后,心口莫名地钝痛了一下。紧随着发现自己似乎遗忘的不止那个一起来的同伴,还有一些在古洞内发生的事,包括连自己怎么受伤的,也都记忆模糊。
以至于后面男人问出的问题,他的答案几乎都是:不知道,不记得。
对方反常的并没有去质疑他或者采用惩罚手段,始终都含着浅讥的笑,最后他问了一个与之前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陆续怔了怔,“我昏过去很久?”他摇头,轻描淡写的,“也不算久,就一个月而已。”
“......”陆续很难相信自己之前被他掐晕后,会昏睡了一个月,这样也没死?
“好了,审判结束,等待判决吧。”男人说完,他那张椅子就开始下沉,很快就没了身影。
不知道是伤势太重还是什么,在男人一离开后,陆续就又觉得眼皮沉重,很快就支撑不住地阖上了眼。到第三次睁眼时,他盯着上方的蓝天白云看了很久,才恍惚明白过来,他居然从古洞里回到人间现世了。转眸就见梁哥与疯子躺在身侧,紧闭着双眼,但胸口都有起伏,另外那个不太记得是谁的长身男人也在,不过他是睁着眼的,倒是醒过来了。
起初以为天上的云在移动,后来才知道他们四人是躺在一辆皮卡车厢内,车子还在行进中。
陆续想,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最终判决吗?他把他们给救了出来,现在开车要送他们去哪?当车子停下时,车尾出现一个穿着劲装的身影,但不是那人。
看到他们醒来了,对方似有些讶异,随而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萧默。受雇主雇佣,将你们送到医院。现在才到中转站,路还有点远的,你们可以再多休息一会。”
没有人应他,萧默耸了耸肩,兀自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出来放到嘴边,刚要点起,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嘶哑询问:“可以给我一支吗?”他回头看了看,见是那个瘦得皮包骨,眼睛却异常亮的男人,略一迟疑,就又从烟盒拿了一支递过去,并且还替他给点上了。
见他驾轻就熟地吞云吐雾,不由笑了。萧默想,男人抽烟好像是身体的本能,都残成这样了,居然还想吸。接到庄聿电话时,他人在拉萨的,这是个大主雇,付钱也爽快,所以听到对方问死亡谷敢不敢来,他二话没说就应了。
对别人来说这昆仑山脉的死亡谷是噩梦与禁区,但对他这个沙地行者而言,哪里有沙漠,哪里就有他身影。所谓死亡谷,不过是被外人夸大了传言,人畜失踪是因为那个地界有强大的地磁力,使得人或者动物会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而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难题。
到了约定地点时,他并没有见到庄聿,只有地上四个横躺的人,奄奄一息。与任何一次交易一样,与庄聿的沟通一直都只在电话中,这一次也没例外。很快就接到庄聿的电话,下达了交易内容,说将地上四人给送出去。萧默瞥过一眼脚边的人,问了句:“万一中途死了怎么办?”他看这几人都命在旦夕,尤其是其中一个轮廓看起来有些英俊,但却瘦脱到皮的,他胸口基本上没起伏的。
庄聿的回答很绝:“生死不计。”
萧默眼睛一亮,要的就是这答案。虽说这趟跑得并不辛苦,一个人就能完成了,可万一“货物”在中途出点事什么的,谁也保证不了。所以提前先问清楚了,免得白做了这个生意。
挂电话前,他特意还多问了一句:“如果有人醒来问起你,我该怎么回答?”
那头沉默了几秒,最后传来:“不用保密。”
萧默挑了挑眉,这意思是可以讲出他?所以这刻,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在等车上那人开口询问。说老实话,他对庄聿这人是好奇的,神神秘秘从不露面,这次居然安排他到这死亡谷的沙漠里来载人,是否在来之前,他们是一起的?等着这人开口,其实是更想从他那得知点关于庄聿的事。
但他失望了,男人就兀自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很快一根烟就燃完了,随手往车厢边上按了按,肆意扔在了身旁,就又闭上了眼。
220.卷末记(2)
陆续沉闭上眼后并没有睡去,事实上他才刚醒来,哪里会还要睡。身体的痛依然刻骨,甚至每一下呼吸都牵连着体内某处在抽搐疼痛,他的伤应是没有好转的,可偏偏生命如此顽强。
后来中途还停了几次,那个叫萧默的男人有条不紊地补给生活所需以及车子所需要的油。在几次尝试交谈碰钉后,就没再来搭话。其实光从他走路的姿势,陆续就判断此人是练家子,身手很不错。而他的眼神,看似内敛,却时常有精光掠动。
有反复咀嚼过此人名字,萧默,总觉得好像听谁提起过。等被送进医院后,陆续已经很确定,他忘记了一些事,不算是失忆,就是某些片段某些人模糊了,记不起。
萧默在将人送至医院后就来告辞的,他说他的任务已完成,总算四个人到这刻都还没咽气。
话说得不好听,却是事实。无论是他陆续,还是梁哥与疯子,都伤得不清。那个虽然醒得早的大块头,伤却比梁哥与疯子还要重,他从未开过口。
见萧默交代完后就打算离开,陆续终于喊住了他:“等一下。”
见他顿住身形后直截了当了问:“可以告诉我,是谁雇你载我们出沙漠送医院的吗?”
萧默笑了,到底还是问了啊,看来他确实有先见之明。简明扼要地回答:“他叫庄聿。”
庄聿?这个名字一出来,陆续就觉胸口被猛地一撞,没来由地心率不平。萧默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问:“你应该见过他吧?”
“我不知道。”
萧默是负着气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个叫陆续的小子还真是贼精,从他这里问去了话,回头却隐晦不言了。若不是抵达医院时给庄聿挂过一个电话汇报这边情形,那头交代了安排就医尽力抢救,医药费用他暂代付,会一并与雇佣金打到他账户上,他还真就发狠临门抽脚不管那四人。
在死亡谷约定地点把人搬上车时,出于职业习惯,他已经将四个人全身上下都搜过身了。没有意外,他们身上是什么证件都没有,连一毛钱也没,全都是“光杆司令”一个。
所以,假如他把人往医院一丢,什么都不管的话,恐怕姓陆的小子连手术室的门都进不去。这小子还真不是一点半点欠扁,明明气若游丝一副苟延残喘状,却还傲得像谁欠了他似的。申请手术问他名字,也是要说不说地淡淡丢了两字:陆续。
坐上车后,萧默就冷静了下来,那点怒气也烟消云散。从怀中摸出手机,找到庄聿的号码,拨过去发现是忙音,于是就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一切ok。等了几分钟,没听到消息回复,他笑了笑,随手把手机丢在了旁座上,径自启动车开离医院。半小时后,手机短信提示音传来,他瞥过一眼,不由又笑了,是雇佣金到账通知。庄聿这老板,当真是惜字如金啊。
陆续的手术算是成功的,至少医生告诉他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他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卧床,梁哥与疯子都先后伤势痊愈了,他还躺在床上。那个大块头是在入院后一个月,突然失踪的。
无论是从梁哥那还是疯子那,得到的答案都一致,对古洞最后的经历都记忆模糊,似乎三人的记忆同时都停在了进古洞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最后那个叫庄聿的男人对他们动了什么手脚,可查过脑科,医生说完全正常,连个血块都没有。常常夜里闭上眼,就有模糊影像在脑中出现,可是没有一次能看清,反反复复的,他越来越想知道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事,什么人,可那就像是死局一样,无论他从哪个方向挖掘,都是死路。
梁哥决定为陆续转院,有几个原因。首先他们三都不是拉萨这边的人,既然伤养好了自然是要回原来城市,若撇下陆续一人在此,他是绝对不放心的;其次,把这事跟陆续提时,见他目光呆滞地定在某处,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里惯常的状态。
疯子私下里偷偷问:“小六会不会是傻了?”
梁哥一掌拍他脑袋上,瞪眼:“你傻了他也不会傻。他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喜欢钻牛角尖。我们觉得古洞里的一些事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反正命还在。可他一根筋,整天脑子都往那里头钻。”
疯子长长“喔”了声,从病房窗口向内探了探,很是忧愁地说:“我怕小六这样下去,要得老年痴呆症啊。”梁哥索性一脚踹他臀上,怒叱:“能不能说点好话了?不是说他傻,就说他得老年痴呆症,你这是找抽呢?”疯子一边揉着臀,一边反驳:“我说实话也不行?他这样子迟早我的名头要按他身上,疯是早晚的事。”
梁哥怔了怔,没再斥骂他。疯子这趟生死劫难后,相比以前着调了不少,有时候说话往往一语中的。他心里一合计,也就不管陆续意愿了,直接去办了出院手续。
除去一开始无意识时,三人像是被放逐在医院的流浪客。后来清醒了,梁哥就联络上了旧友,拜托对方又是帮办理临时身份证,又是送钱过来的。所以到这时伤势痊愈要出院,已经完全可掌控全局,车子前阵子也让人给捎过来了。去门外叫来了辆出租车开到住院部楼底下,就见疯子特神气地推着陆续的轮椅出来,也不知道他兴高采烈个啥,一听出院,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两人合力把陆续给抬上了后座,正要返身,听到长久沉默的人低哑而问:“去哪?”
梁哥顿了顿,回头解释:“先去机场,坐下午最早一班的飞机。我们回自己城市休养,那边医生和护理都已经联络好了,医术只会比这边好。”见陆续没有开口,就关上了车门。
回头看到疯子在那探头探脑张望,“你干嘛?”疯子愁容满面地答:“老梁,小六一人霸占了全部后座,我跟你是要都挤在这副驾驶座位上吗?可能要被交警拦下来吧。”
梁哥哼了声气,直接拉开车门坐进,用力甩上,然后才对窗外的疯子丢了句话:“自己叫车去。”
当飞机起飞的那刻,陆续才从晃神中醒过来,他侧头看窗外不断升高的云层,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虚和寂灭感。就好像,他离开的不是拉萨这座城,心在一丝丝地抽痛着。
是因为日日夜夜折磨他神经的那个影像吧,古洞在昆仑山死亡谷,离开拉萨不远,这一飞离,天各一方,可能,这辈子都记不起了。他闭上了眼,任由钝痛在心口泛开。
回到熟悉的城市,看着街景在车窗外倒退,却觉异常陌生。陆续觉得,即使此刻还活着,身体里有一部分死了,灵魂在一点点腐朽。
或许就此躺下去,瘫痪、中风,到最后成为植物人,直至闭上眼。
可令他震惊的是,半年时效一过,就在他已经彻底放弃自己时,脑中那残存的影像却在一点点清晰起来。首先辨识出那是一个女人,她站在远处,发梢微扬。只看着这样的背影,就觉心间柔意涌现。当古洞经历一点点透进脑层时,他再也无法淡定,或者说他再没法自弃。
因为光是让脑子里的残影重现恢复,就耗去他全部体力。他必须要好起来,才能复原全部关于她的事件。找来了梁哥,讲出自己要求时,看到他惊喜和激动的眼神。
之后开始日复一日的复健,从全身不能动瘫软在床,到慢慢坐起,再到下床迈开第一步。记忆中的影像,确实是随着他身体的变好在慢慢清晰,而越清晰,他就越加痛。因为仅凭记起的那些,他就开始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了,哪怕还想不起她的名字,哪怕看不清她的样子,已看到影像中她一次次与自己生死相依的画面。
他爱着这个女人。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韩冬灵他不是不记得,可“冬冬”这名字离他好远好陌生,他敢肯定那个身影绝不是韩冬灵。记起的越多,渴望的也越多,越来越想知道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长什么样?还有,最重要的,她在哪?
陆续躺了半年,复健却有一年之多,终于走出医院大门时,回首后看,恍如隔世。
梁哥靠在车前默看着越走越近的身影,等只剩十来米远时,他起步走上前相迎,但陆续却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阿续......”回身而唤,却见那道身影彷如没听到一般继续笔直向前,梁哥无奈只得追上几步与他并肩,“你还怪我?关于我父亲......”
“梁哥,”陆续顿住步子,眯着眼看前方,“你瞒着何建国是你父亲,为了一些目的接近我,这些都可以原谅,但唯独一件事无法原谅,关于古洞,你不该骗我。”
“我......”梁哥窒了窒,蹙着眉解释:“在拉萨那会,我是真记不起来。那个洞穴太诡异,它似乎有一种能对人致幻的气息。”忽略陆续嘴角勾起的讽刺弧度,他移转视线凝往别处,“后来记起也是零碎的画面,而且最后你们的生死杀戮,我并没有参与,所以......”
221.卷末记(3)
这些其实他之前已经与陆续解释过,在几个月前,他正在办案,突然接到医院来的电话,说陆续很不对劲。等他赶到医院时,才发现岂止是不对劲,是疯狂。
陆续整个人就如魔症了一样,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得来的水果刀,眼睛血红,谁靠近就扎谁。当时梁哥掂量了下,若是以前,陆续拳脚功夫要比自己还狠一些。可当下,他瘦骨嶙峋到病服穿在身上都是空落的,没有犹豫就走了过去,水果刀迎面扎来,毫不费力就被他给反手而缴。
却在这时听到陆续怒吼:“还我小九!”
梁哥愣了愣,神色一紧,直直盯着陆续的眼睛问:“你说什么?”
蛮狠的、决绝的,嘶吼:“我要小九,把小九还给我!”
梁哥默了两秒,反问:“小九是谁?”陆续突然笑了,从微弯唇角,到放声而笑,可笑着笑着他就把手遮住了眼睛。梁哥看到,两行泪痕从他指缝中滑落,整个人都懵了。
那些原本在旁指手画脚的旁观者和护士看到这一幕,全都没了声,静谧的病房里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哀呜声,这是梁哥第一次看陆续哭,还是哭得这般狼狈。不对,是第二次,上一回也是因为那个人,他转过身的霎那疑似有泪落下。
看着这样瘫坐在地,哀鸣不已的陆续,梁哥突然也觉心头无法抑制酸楚,差一点连自己眼眶都红了,强忍着逼了回去。
终于,陆续放下了手,泪已至于,眼眶通红,他垂着眼轻到不能再轻地说:“何正梁,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梁哥变了神色,“你......全都记起来了?”
陆续依旧没有抬头,无疑默认。也是,他连许玖都记起了,又怎可能不记得那些曾被自己苦苦隐瞒的过往?转念梁哥就明白刚才陆续的发疯,实则是在试探自己,甚至都不用他正式回答,只是一个霎那的反应,就让陆续得到了答案。
他蹲下身坦白:“没错,我比你更早想起一些事,但知道得不会比你更多,关于她......”
“滚出去!”
他心神颤了颤,低眼看着抵在自己脖前的另一把水果刀,原来,到底还是错估了陆续。即便只剩一副残躯,心思依旧深沉,知道明着拿一把刀,暗地里藏一把。
听到陆续一个字一个字在说:“如果你不说她在哪,那就滚出去,永离我的视线。”
梁哥凝定他足有半分钟,才确定他是来真的,那把刀甚至已经划进了皮层,带来微微刺疼。只是,他帮不了他,只能如实坦言:“我不知道她在哪,最后与她在一起的只有你。”
说完这句后他就起了身,大步离开了病房。自那以后,他再没跨进过医院,只吩咐疯子跑勤快些,多去看看陆续。可疯子又岂是着调的人,之前对他那评价根本就是迷了眼,没几天人就跑没影了,还是交代了陪护将陆续定期情况向他汇报。所以才知道今天他出院。
梁哥欲言又止后,视线转回陆续脸上,见他表情漠然,没有了那日的张狂,眼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旺泉,他比更早以前还要难捉摸了。再解释也觉索然,早该明白,当那层膜揭开时,他与陆续就再做不回兄弟了。另外,在许玖这件事上,他确实留了一个心眼。
觉得可能是他并没经历最后劫难,所以要比疯子和陆续都更早地回想起古洞的事,当记忆渐渐清晰时,他清楚记得许玖是与陆续一同向里走的,可出来的就他们三,那许玖呢?几乎不用想也知道结局只有那一个。恒定再三,选择隐瞒,在已知陆续纠结那段记忆,而且身体如此糟的情况下,不认为他能承受得住这个结果。
然而,此刻陆续的意思,正因为他那时的一念之差,拉开了两人彼此的距离。
看着陆续越走越远的身影,梁哥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杂瓶,各种滋味都有。仰天而叹:我失去这个兄弟了吗?
陆续首先找到的人是萧默,此人虽行踪不定,但还是能够找到途径把人联系到的,毕竟他算是个“商人”,只是生意比较特别而已。约的地点是一家酒吧,陆续在吧台边找到了人。
见萧默指了指身旁的位置,他浅笑了下就落座,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庄聿在哪?”
但见萧默淡扫了眼他,指了吧台后面一瓶酒说:“你把它喝了,我就告诉你。”陆续视线划转而过,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不就是一瓶xo嘛,让吧台后的服务员拿过来就旋开了瓶盖。
萧默看着眼前这个拿洋酒当水一样喝的男人,心底是有些吃惊的。那时候以为就算此人命救回来了,也是废人一个,竟没想一年半后,衣冠楚楚地坐在这了。
一瓶酒下肚,陆续只觉腹内如火烧一般,他不是没酒量,但这样喝法还是第一次。把酒瓶往吧台上一搁,发出清脆的响,“可以说了吧。”
但萧默的回应是耸了耸肩,兀自拿起自己酒杯放在唇间抿了一口,“我不知道。”
陆续眯起眼,声音骤冷:“你玩我?”萧默并不惧他,眼角微扬了道:“我说得是实话。与他不过也就三次交易,三次都没见过他本人。你说我上哪去知道他人在哪?”
陆续推开座椅,招呼不打就打算起身离开。却被身后喊住:“我这有他的号码要不要?不能保证一定还接得通。”陆续身形顿住,回头目光凝在男人的脸上。
走出酒吧,哄闹的喧嚣顿入宁静,仿佛一门之隔就是两个世界。陆续走到自己车前,没有急着坐进驾驶座,先点了根烟,吸了好几口后才拿了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他不知道那十一个数字按下去,最终结果会是什么,有种彷徨的感觉在心内滋生。
最后一个键按下,静默等候,似乎连心跳都在那刻静止。当“嘟”声长音连通时,心尖颤了颤恢复跳动,嘘了口气,总算不是关机或者销号。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断线后又重拨过去,仍然断线,再次重拨,陆续情绪变得很焦躁。就在他以为这一次也同样会断时,电话那头却突然接通了,他的心漏跳了半拍,屏息以待。
“喂?”
他怔了怔,女声?怎么会是女人的声音?那边又连喂了两声,嘀咕了一句似乎就要挂断,他连忙出声:“等一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请问庄聿在吗?”
“你找他啊,可能现在不太方便,过一会再打过来好吗?”女声听起来很温和。
陆续问:“过多久方便?”那头可能没料到他会这样穷追猛打,迟疑了下回说:“半小时吧。”
放下手机时,陆续的心就不平静了,来来回回绕着车子走,从没觉得半小时这么长,真切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当手机闹铃提示音响时,迫不及待摸出来,再度按下重拨。
响到第五声时被接起,对面直截了当问:“谁?”
陆续沉闭了闭眼,是他,就是这声音!“我是陆续。”沉默有两秒,转而一声轻笑从手机里传来,听到对方问:“你找我?”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就是听着对面那笑声,心头发寒。在古洞里的最后时光,见识过这个男人的阴森与残忍,若不是记起了一些事,绝对不想与此人打交道。
“能见你一面吗?”
“你当自己是谁呢,我是你想见就见的?”
碰了个钉子,还是很硬的。陆续默了两秒,道出自己真正目的:“告诉我小九在哪。”
那头又笑出了声,低低沉沉的,听得陆续心底发毛,只听他轻描淡写地反问:“小九是谁?”一股怒气直线上冒,陆续冲口而出:“庄聿,你别给我装傻,谁都可能不知道小九,唯独你不可能。”
疯子关于花蜘蛛的故事,小九脱口而出的那句“庄聿的庄”,若说他们之间没有联系,他死都不信。而且他反复深思过,为什么庄聿会最后在古洞出现?那个地方不是公园,并非随便什么人能找到的。显然,他是循着小九踪迹找过来的。
最后那场殇战,他记起后就在脑中一遍遍地回想,每想一次头就疼一次。有时候实在疼得不行,就吃止疼药,可不会停止那念想。推敲分析到后来,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小九一定还在。
若只从自己伤重昏厥前的那些场景来判断,他根本连再呼吸的心都没有。可永殇最末出现了庄聿,他救下他们几个的那种从容不迫,甚至还莫名其妙对他一番审问,无不预示着什么。假如......假如说小九真的没了,作为与她有直接关系的庄聿会是什么反应?
分析完这些后,心里就有了底。庄聿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但至少不会是好人,不可能还让萧默赶到沙漠中来,把他们几人给救出去。能让庄聿如此做的,只有小九。
正因为有这个念想,他在想着那些绝望窒息的画面时,才看到希望。
222.卷末记(4)
但庄聿是难缠的,在陆续吼完后,那头的反应是直接撂了电话。再拨过去,又是长长的等待嘟音,不由心生懊恼,不管如何,目前小九的下落都在对方身上,怎么就不压制着点脾气。
再接起时,陆续已经平了脾气,声音放软了开口:“拜托你,告诉我小九在哪好吗?”
预期中的奚落并没有传来,在默了几秒后,竟又是那女声:“抱歉,我不是庄聿。他刚把手机甩我这出去了。”陆续心里沉了沉,追问:“什么时候回来?”
“呃,一时半会应该回不了。”
“可以告诉我你们现在的地址吗?我上门来拜访。”非常时期当能屈能伸,这个头他不得不低。
但那温和的女声却道:“恐怕不太方便,要漂洋过海什么的,还挺远的。不过,刚才他甩手机时说了句话,你要听吗?”陆续心中微动,“什么?”
“告诉他从哪来滚回哪去。”
挂掉电话后,陆续就无法抑制加速的心跳,狂喜先没过神经。最后那个女人透露的讯息,无疑是庄聿默认了小九还在的事实,这比自己推断来得更具说服力。到底,心底深处他还是胆寒的,害怕自己分析推断错误,害怕哪怕重新振作,也再找不到小九一丝痕迹。
从哪来滚回哪去!脑中反反复复地盘旋这句话。庄聿在暗示什么,又意指什么?出自那个女人的口,当不会是庄聿的一句胡话,很大程度上是庄聿有意让女人如此说的。
心念电转,小九还在古洞?庄聿把她一直丢在那?
怒火又上扬,时隔一年半,光只想小九被扔在那个古洞里这么久,心就撕裂般地疼。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他要再入昆仑死亡谷!
陆续不是二愣子,就算再急着想找到小九,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准备就往那山里头钻。那样叫送死,不是去找人。首先他回了趟城,将所有必备的物资都买齐了,其次略一踌躇,还是找上了梁哥与疯子。躺了半年,复健一年多,以前的路子该断地都断了,不是说找不到能舍命陪的朋友,但觉得最合适的人选还是他们。
梁哥看到他找过去很意外,听了来意后,长久没作声。他也不催,不是小事,他们三都是从那里面出来的,九死一生。说起来自己还有点厚脸皮,前头梁哥来接他出院,没给人家好脸色,回头只过了几天就跑来让他再去死亡谷。所以,就算梁哥拒绝,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梁哥踌躇了好长一会后,蹙了眉问:“你确定她真的还在那?”
陆续:“我确定。”梁哥点头:“行,我跟上级请假,疯子那边你联系下,不知道归家了没。”
后来在路上时,有次梁哥问,以后还是兄弟吗?陆续眉色未动地说:如果不是兄弟,我不会找上你。一句话肯定了一切,对梁哥,心情真的很复杂。他的父亲是害老头子入狱的帮凶,他为他父亲来接近自己,那些过往的情谊里多少带了些虚情假意。可两人又生死同命过不止一次,要做到恩断义绝真的是不可能。
行程与前次有所不同,会往拉萨走一趟,为的是与萧默会合。之前找上他时,就对他做了一番详细调查,一个对沙漠熟悉如自己家的沙地行者。尤其是,他与小九有一段渊源。
萧默可能是认不出他来了,可他却认得。格尔木昆仑山口,发现小九踪迹,他假装汽车坏了上前找他们帮忙,其中领头人就是这萧默。这件事说明,在那之前,他们与小九一同进过玉珠峰。在电话中道明这件事后,就传来萧默疑问:“你要找的人是亚楠?”
亚楠这个名字,陆续是陌生的,但电话中他应了。萧默的答复是让他去拉萨找他。
于是路线做了调整,先去拉萨,与萧默会合,然后再从羊八井、当雄那条线走唐古拉山口,进死亡谷去。当初萧默开车载他们出来,应当也是走得那条线,所以具体怎么走他清楚。
到了拉萨却没立即见到萧默,他打电话过来说路上遇了点事,先让手下过来与他们碰头。陆续本还有些怒意,但来人开口就说他是之前与亚楠一道进玉珠峰办事的同伴,怒气顿消。
将对方盘问了个遍,把小九那次去玉珠峰的经历都了解透底。当晚陆续就不平静了,辗转反侧都睡不着,起身去宾馆楼下透气,点了根烟。正愁绪满心时,见萧默那手下左右张望着也从宾馆里出了来。不是他多疑,而是此人行径有些怪异,只略一迟疑就跟了上去。
那人也没走远,就是到了偏僻处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很快就接通了,听到他压低了声说话:“小妹,已经见上了,也把咱那次找尧哥的过程跟他说了。你那边探到口风没?要不然老哥我明天就真要跟着进死亡谷了呀。”
那头似乎在说什么,听到他疑问:“古来寺?你确定?......好,那我明早找个借口过去看看再说。”很快就收了线,在看到他欲转身回走时,陆续机警地闪到一旁,等他走进了宾馆才出来。
这个人行径古怪,很是蹊跷,夜半三更跑出来打电话,是怕被他给听到?他们的房间是开在两隔壁的,而这家宾馆的隔音设备不太好,基本上这边说话另一边能听到。另外,很显然他电话打给的不是萧默,称呼对方为“小妹”,应该是跟女孩子通话,还讲到了这趟去死亡谷的事。
古来寺?那里有什么?心底某处似乎在蠢蠢欲动地沸腾,明知不可能有所关联,但却直觉想要去看看。随意走近一家还在营业的店,问古来寺的地址,据说有些远,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出门后陆续就打了辆车,跟司机说了地名,司机朝他意外地看了眼,但也没多说什么就启动车子。沿路可能因为他始终扭转头看着黑漆的窗外,所以司机也没尝试搭讪,只在半途开了电台,里面有个男声在唱一首粤语歌。
中间有几句歌词,听到第二次重复唱时,陆续听懂了。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然后睁不开两眼
看命运光临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小九,我真的想要好好爱你,可是抱得再紧,睁开眼时你已消失不见。命运真的那么残酷,一定要将我们分开吗?
这般想着,陆续又觉熟悉的钝痛在心口泛滥而开了,多少次午夜梦回,听到耳畔小九在说:我爱你,陆续。多么动人的爱语!她喜欢自己,从黑竹沟时就开始了,可她从未言爱,哪怕眼底深沉情意,彼此心知肚明,始终没把“爱”字搬上台面。每次梦醒,他都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她,对她说:遇见她是他陆续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一件事,他爱她。
“先生醒醒,到了。”
陆续恍然而惊坐起,环看四下漆黑,有短瞬茫然,目光凝在身旁司机脸上过去三秒才反应过来,从兜里摸了车资递过去。刚要推门而下,听到那司机有些微忐忑地说:“夜里古来寺可能关门了,我也是到了才想起来的,先生你看......”
微怔了下,摆了摆手道:“算了,你走吧。”车子引擎声逐渐远去,陆续何尝不了然司机是有意不说,只为多做一单夜里生意。也是他思虑不周,只想着萧默手下蹊跷,先一步来这寺庙探路,倒是没想人家寺庙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不过佛门好像都有那什么早课,应该开门不会太晚,现在差不多已经四点多了,很快就会天亮,多等一会吧。
等陆续在幽径尽头找到所谓的古来寺时,微微愣了下,当真是说有多简陋就有多简陋。没有印象中寺庙的高台楼阁,就是几座矮旧的房子,但门庭倒是有着佛门清廉之气。
也没地方可坐,索性就坐在了对门口的地上。佛门独有的檀香徐徐飘散出来,闻着倒也清心宁人。反正闲着无事,陆续拿出手机上网搜了下古来寺的资料,发现原来这座寺庙与他所想有不同,是所喇嘛寺,传统的藏传佛教。应该是太小了,所以相关资料也很贫瘠。
见网上找不出别的讯息,也就没再纠结了,打算等天亮后进去探个究竟。没什么特别的就当他多疑了,行程照旧。心念微动间,手指输入了之前在车上听到的一句歌词,很快就翻找出来很多条讯息,第一条就是标识这首歌是黄耀明的《暗涌》。
把音量放低,就开始一遍一遍听着这歌,到天亮时分,已经会跟着哼唱了。
吱呀一声引来陆续注意,抬起头看过去,寺门缓缓而开,首先入目的是一把扫帚。心道,原来是寺里的喇嘛起来了,开始例行打扫。手撑地正要起身,却见一道身影从寺门内迈出,陆续整个人犹如被电击一般麻在当场。
死死盯着那身影,心率一点点加快。当视线模糊时,抬手用力一抹,才发现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湿了。终是明白庄聿那句“从哪来就滚回哪去”的真正涵义,也终是明白当初离开拉萨时,怅然若失的感觉从何而起。
原来,拉萨才是答案;原来,本来很近的距离却被他生生割远。
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七步时,已经就站在身后,轻声、压抑、克制地唤:“小九。”
223.梵音入定
我想,前世我一定是佛堂里的一粒尘埃,每天听着梵音,听着佛祖的教诲。心为菩提,受尽尘世苦,然后半生浮图。
禅房里一尘不染,蒲团,经书,诉说着佛的寂寞,却也是看透红尘的空灵冷静。听着一声声梵音,看着刻满梵文的钟,心不知不觉受到感染,变得清澈,宁静。这就是我此刻的生活,每日一尘不变、有规律的,活着。
这日,我如往常一样,天刚蒙亮就起身,稍加梳洗过后就拿起门背后的扫帚,走出禅房。先是深吸了一口庭院里的新鲜空气,随后才走过去拉开大门,开始晨扫。
似乎感觉有人拍了我肩背,回转身去看到有个模糊的身影,我想了想,朝着大门指了指。见对方不动,又指了指,那人还是不动。无奈我只好不理会他,继续扫着地,里里外外大约扫了一个来小时,上师与扎巴们应该都起来了。
正要收拾了扫帚回去准备做早课,却被拉住了手,我回眼又去看,辨识了半天觉得好像还是之前那个人,居然还没走。看来也是虔诚之人,那就随我一同进去吧。
很快到了早课禅房,影影倬倬,果然扎巴们都已到了。我抽出被那人握着的手,走到自己的蒲团处坐下,等着梵音颂起。这是一天里少数不多的时间,我能听到外界声音的时候。很奇妙,我的耳朵似聋非聋,别人说话都听不见,但梵音却能传入耳。我的眼睛也是似瞎非瞎,不至于看不见,就是看人都是模糊的,唯独释迦牟尼佛和印刻的梵文能看清。
迦善上师认为我这是对佛祖最至高的虔诚,所以每次早课,都让我在第一排。
与我而言,早课很短,眨眼之间就过去。这时候其余上师们会相继离开,各自修行,我则依然静坐在禅房,闻着独有的檀香味,清心宁神。可能我的五官里唯有鼻子是正常的,能够辩驳气味。而嘴巴,有尝试着发过音,但出来的都是暗哑的单音节,无法连成句,后来迦善上师就准我不用跟着一起诵读梵经了,不过那些我都能默背下来。
今天与以往有些不同,我只默背了一段经文,就被一位上师拉了起来。一路跟着,到了某扇门前,我知道了,是迦善上师找我,此处是他的禅房。
迦善上师的佛法很高,他是寺里唯一能传梵音入我耳中能与我交流的人。也因此,我也能看清他的相貌。走入禅房后,依稀可见在一旁的蒲团上还坐了个人,我没多留意,快步走到迦善上师跟前的蒲团上坐下。随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内响起:“梅朵,今天寺里来了一位施主,称与你相识,就是在你左侧的这位,你见一下吧。”
我循着上师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在进门时看到的模糊影像位置。他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因为离得近,我依稀能看到他的轮廓,嘴巴一张一合,但没有声音入耳。
这时听到上师又传音于我:“梅朵,他说他叫陆续。”
莫名的心颤了下,陆续,我咀嚼这个名字,好像......真的有些熟悉。是我认识的人吗?耳里又传来上师的声音,但不是在对我说话,他在与这个叫陆续的施主讲述我来古来寺的经历。
之前上师已经告诉过我了,说大概是一年零八个月前,我独自躺在寺门口,被早上出来开门的扎巴发现。那时候的我,没有像现在这般能辨别是非,脑子整个就是钝的,依照上师所说,就是无论问我什么,我都没有任何反应。后来才发现我的耳朵受过创,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可能因为那,导致了我的视力衰退以及嗓子发不出连贯的音节。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等我慢慢懂得辩知后,上师才告诉我的。
我听着上师再说这些事觉得无聊,就闭了眼独自默背起经文。等一圈默背完后睁眼,发现禅房内只剩了我一人,上师和那位姓陆的施主都不在了。后来有事要忙,就没再去多想。
到得夜里要准备安寝时,我刚把被铺理好,就听到床铃在摇。对了,忘了说了,除去上师能传音于我外,世间还有一种声音也能入我耳,就是纯粹的铃声。这不是普通的铃铛,是由迦善上师诵经开过光的,上面密密麻麻刻了梵文,挂在床沿上,为的是若有人找我来敲门,只需从外拉一拉系住铃铛的绳子,那么我就会听到了去开门。
打开门,高大模糊的身影站在视线中,我露出微笑。原来是阿蛮回来了。
阿蛮与我一样,是拜在迦善上师门下的俗家弟子,他比我都还要晚来。但他很照顾我,基本上只要他在寺里,就会帮我干活。这回上师派他与其余两位扎巴出行传经,已是两个多月了。
一个包裹递到了我手边,打开一看,我又笑了,是梅果,酸酸甜甜的。每次阿蛮出寺,都会从外头带回来,另外他还会多带一把树叶。塞了一颗梅果在嘴里,又捏起一片树叶放在鼻间,闻到了大自然的味道。
除去听诵梵经,能令我清澈宁静的就是树叶的味道。阿蛮又坐了一会才离开,我躺倒床上时,嘴里是梅果的酸甜味,鼻前是树叶的清新之气,心情顿时变得很好。
闭上眼时,想起在上师禅房内叫陆续的人,脑中突然闪现出一张五官精致,眉眼如画的脸,很是好看。与那模糊的影像重叠在一起,注意力集中在那双眼睛上,很黑很亮,又幽深无比。依稀在那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咦?那里面的是我?
因为视力不好,连自己的样子也是看不清的,另外寺里几乎没有镜子。扎巴和上师都不用。
看清自己样子后,还是挺高兴的,我暗想着:明天告诉阿蛮去。
但没想,到了夜里我就惊醒了,原因是我被连被窝带人给抱起。惊慌不安地想喊,可声音哑在喉间,用力挣扎,又挣脱不开那怀抱。只看到抱我的人突然压低了脸,唇凑到耳旁,从那震动幅度来判断,应当是在与我说话,可我听不见。而我也辨认出这人是谁了,正是入睡前还在想的那人。
忽觉一缕风吹来,惊愕地发现这个叫陆续的施主把我抱到了前面的庭院,难道不是迦善上师让来找我的吗?很快更离谱的事发生了,居然......在爬墙?这个位置哪里来的梯子?
我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来,这里何时多了一个梯子,每天庭院都是由我打扫的。即使看不清,但庭院到门外的一草一木,我比谁都清楚。
回神时悲催地意识到人已经到了寺门外,第一次有说话的冲动,想问问这施主究竟是要干什么。突觉一道劲风袭来,陆续施主抱着我往后大退了几步才停下,我往那边一看,心中大喜,阿蛮来了。
朝他方向伸手,表述自己意思:阿蛮,快来救我!
果然阿蛮接收到我讯息,快速冲了过来,但见眼前一闪,在阿蛮跟前又出现一道身影,两人纠缠在了一起,像是......我大惊失色,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距离越拉越远,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要被带离古来寺了,只要一想到没了释迦牟尼佛,没了梵音洗涤,没了迦善上师,所有的惶恐与惧怕都蜂拥而来。我用力挣扎起来,好几次都差一点脱出他的手,却又被他给抱起,裹在身上的棉被也散乱开,脑子一热,不管不顾抓住他的手就狠狠咬下。
心中在怒吼:你放不放我?不放我咬你!
他没放,继续抱着我狂奔,忽然进了一个小房子,他还把门给关上了。然后那房子居然会动?我的注意力分神了,同时嘴里有血腥味,微微一愣,真把他咬伤了?
下意识地松开口,有些心虚地抬头去看他。不知道是入睡前脑中浮现过他的样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发现这样近距离看着,那张脸要比之前清晰不少,就是觉得好看的眼睛还看不太清。
我移开目光,见小房子也有窗户,只是外面一片漆黑。心中很悲楚,我是最虔诚的信徒,怎么可以离开佛祖这么远?明天早上庭院与门前的打扫谁来做?早课时迦善上师问及我时,扎巴们要怎么回?还有阿蛮怎么样了,打赢那个人了吗?
好多烦恼忧愁的问题,一个个冒出来。不行,我不能离开佛祖的,找不到房子的门,那就......敲窗吧。一拳砸上去,生疼!但我有一颗对佛祖最虔诚的心,皮肉之痛算不得什么,又一拳也要砸上去时,被人给抓住了手腕。就知道他会阻止,与他扭打起来,突然觉得小房子不但会动还左右摇晃起来。我正要挣脱开他再去砸窗,却觉后颈一股剧痛,骤然间全身卸了力,眼皮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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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插一则陆续的小剧场,给大家来个惊喜哈,剧情两边一同推进。
陆续小剧场(1):
陆续盯着终于昏睡过去的小九,心上像被撕开了一条口子,血汩汩而流。
不过是一天,他就有种上天入地的虚脱感。看到小九身影出现在寺庙门前时,犹如被电击中一般,全身的细胞从发麻到一点点欣喜侵入四肢百骸。可当他冲上前去拉住她时,却发现......她变得不一样了。这个变无关容貌,而是看过来的眼神,微眯着眼,像是在辨认是谁?
他是陆续,难道她还需要辨认?事实上,她是真的在辨识,脸上的表情麻木,转而向内指了指,意思很明朗,是让他自个进去呢。立即就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不记得自己了。
从古洞出来,无论是他,还是梁哥和疯子,都遗忘过关于古洞的经历。看来小九也有类似的情况,只是她比他们都还要严重。他已经算是迟恢复了,也在半年前影像全部清晰,可小九却到现在都还没恢复。
跟着她进门后,就见她熟门熟路地去到一个禅房内,坐在了蒲团上闭了眼。有喇嘛发现他这外来者,上前来询问。他开口就是要见他们这寺的主持,那喇嘛本不明白,后来简明扼要地找寺里最大的,终于喇嘛理解了,领他到最前面指着一位老喇嘛说这是迦善上师。
藏传佛门他完全是一窍不通,也不管什么上师不上师,道明他与小九认识的事实,要带她离开。但那迦善听后却是引他进了一间禅房,随后让人把小九也唤了来。
直到这刻,陆续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小九居然耳朵聋了,看不清人,嘴不能言。只觉得有什么在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疼得他连呼吸都觉困难。
曾想,庄聿若是救下了小九,以他们的关系,当是照顾妥帖。可却没想,她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被老天苛待,还苛待成如此惨淡,这叫他情何以堪?越加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找她,若是他知道......若是他知道,一定不会让小九这么苦。
听完迦善讲述的小九入寺经历,陆续几乎站不稳脚,她比他想象得还要伤得更重,甚至于在刚入寺时人是傻的,完全没有思维意识。而现在唯一能抵达她心的,就只有梵音。
他想带小九走,可那迦善怎么都不同意,说什么梅朵是他们寺里最虔诚的信徒,她深具慧根,假以时日定能揣摩出佛祖圣意。当下他就想吼回去:去他的梅朵,她叫许玖,她这辈子也都不会与所谓的佛门有缘。可时与境下,他除了沉沉看着已经闭了眼在默背经书的小九,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是一路跑着冲到马路上拦车的,回市里第一件事就是找萧默的手下,想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显然对方是知道小九在古来寺。可一回到宾馆,梁哥就说那人声称购置东西出去了。
一念间以为那人去了古来寺,可猛然想起打电话时,那人说得是一早过去。而他在寺里几乎熬到中午才离开,根本就没看见那个人。立即去拨萧默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把事情一说,对面默了有两秒才悠悠开口:“有这事?那现在我们还用去死亡谷吗?”
陆续掐断了电话,萧默知情!回念去想,从死亡谷里把他们几人拖出来的人是萧默,他嘴上说与庄聿没直接接触过,可死亡谷那么大,要怎么接头?会不会萧默知道庄聿把小九藏在了古来寺,当接到他电话时假意应承去死亡谷,实则派了自己手下给他暗示。
可萧默的目的是什么?他不会天真到以为萧默在做善事,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势必做任何事都有着其目的。衡量之后,心中已有了决定。
夜半时分,陆续就带着梁哥与疯子偷偷潜伏在古来寺外了。没有耐心与那迦善大喇嘛多讲什么废话,既然不同意,那么他就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达到目的。潜进小九房间时,看到她缩在棉被底下,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泛起。连人带被抱起,轻的几乎没什么份量,熟悉的钝痛又来了。
倒是她在熟睡中依然敏觉,居然立即就醒了过来。控住她意料中的挣扎,出到寺门外正要与门口接应的梁哥碰头,突然间凌厉的攻势从旁袭来。退避开后,黑暗中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喇嘛袍,心中微沉,难道这看似简陋的小寺庙还有卧虎藏龙之辈?
梁哥及时赶到,挡住了那人身形,只听静默夜空下梁哥一声惊呼:“是你?”
陆续眉色动了动,认识的?往前跨出一步,眯了眼细看,等看清时他转身就狂奔。
居然是,阿蛮。
他是与他们一同被萧默从死亡谷带出来的,却在医院只待了一个月就消失不见了。当时自己还处于迷失状态,根本无暇顾及其它。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寺里!穿了一身喇嘛服,意思也是这寺里的僧人?看来,阿蛮比他更早找到小九。
陆续重新启动车子,划入轨道。来时就与梁哥、疯子布排好了,他们一个负责引开注意,一个负责善后,等他将人劫走后,他们会上停在路边的另外一辆车回市区。遇上阿蛮在意料之外,梁哥身手或许敌不过,但他意在小九,当不会真的伤了梁哥。
一边开着车一边飘了眼手背上极深的牙口,再去看旁边安静的睡颜,虽然仍还觉得疼,可是却品嚼到了甜滋味。
心中慨叹:小九,我终于找到你了。
224.女大不中留(感谢那十只那十只赠送皇冠)
我背离了释迦牟尼佛。
当睁开眼时,看着模糊而陌生的顶端,心生出一种恐惧。等到坐起身发现不在自己禅房时,才明白原来不是自己做梦,我真的离开了古来寺,也离开了佛祖。
周遭再没有熟悉的檀香,也没有能令自己清心的梵音,某处焦躁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以至于当有身影出现在视线时,我就如被逼急了的兽扑了上去。
毫无章法的击打很快就被遏止了,手给反扭在了身后,人也被对方紧锁在怀中。
我眼睛瞪得很大,嘴里发出愤怒的单音,借以来表达不满的情绪。记得他,陆续!就是他把我从古来寺给带出来的,害我再无法受梵音洗涤。从梵文里读到,人生来都是罪恶的,所以才会贫穷、疾病,就如我耳聋眼瞎,正是因为有罪,唯有受佛主圣训洗涤,才能日益恢复。迦善上师说,至多再有一年,我就可以目明了。耳聋可能还需时日,不过只要心诚,终有一日也是能听到梵音意外别的声音,就像那铃铛声。
但计划被眼前这人给破坏了,每日修行积存的业也全都白费,怎叫我不怒?
过了片刻,我就发现怒火烧不到他身上去,完全没当一回事地抱着我到桌前坐下,坐他腿上......
这时才迷蒙看到桌上似乎放了一桌子的菜,闻到那些味道就蹙着眉想:太可恶了,此人想逼我破荤戒!在寺里,终日都是素食,荤腥味都不曾闻过。这个叫陆续的人,把我从寺里抢走,让我背离了佛,现在又要我破戒,发誓死都不屈服。
面前的碗里堆成了小山,我一筷子都没动。他的脸又凑到了我耳旁,估摸微微震动,我想了想拿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道:傻子吗?我是聋子,听不见你说什么,别白费心思了。
写完就怔愣了,我写的不是梵文,好像是另一种字体,可我之前从来没用这种方式与人沟通。察觉到箍在腰间的手紧了紧,然后他伸出一只手也学我蘸了水在桌上写字。他写得很慢,即使我看不清字迹,却能看清他手移动的姿势,所以等他写完,脑中大致也翻出意思来:小九,你不是聋子,我会找医生看好你的。
无比讽刺地想:连佛祖都没办法治,就你?省省吧。
当那一个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拿东西对我的耳朵和眼睛反复照着,最终却都摇头兴叹时,我才知道陆续真的在将话付诸实践。我开始觉得烦躁不安,觉得心慌难抑,觉得某处越来越凉。
并且,我害怕人群,哪怕看不清楚别人的样子,也似乎感觉到他们在对我指指点点,拿我当怪物一样看待。感觉一点都不好了,在古来寺里,有迦善上师、扎巴们照顾着,没有人会觉得我耳聋眼瞎,不会说话有什么不好,对了,还有阿蛮宠着。他是这世上最不嫌弃我有残缺的人。
可这个陆续,不但把我带离了古来寺,还把我推向了人群。很想讨厌他,可环境所迫,逼得我不得不对他依赖,因为他是人群里我唯一能看清的。
没错,之前以为是脑中想象的他的相貌与现实重叠,后来时间久了,发现自己是真的能看清他。原因,我真的想不出来,他与释迦牟尼佛完全不可能搭边,因为再没有人比他更不虔诚了。
我越来越害怕出门,每次都很想开口求他不要再去见那穿着白衣服的医生了,不想被当成怪物研究。可我说不了话,只能压抑着害怕,等后来一看到白色,就反射性地惊颤。
此外,发现自己越来越能感受出陆续的情绪,当我惊颤时,他全身就会散发出沉浓的悲意,令我也觉得很难受。莫名的,就想随了他,看就看吧,反正也至多是再被一个白衣人照照查查了。
我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这“说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是一种心理活动。思绪停顿,每日从睁眼到合眼,浑浑噩噩的。心里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空虚到怎么都填不满,看到陆续那紧蹙的眉,感觉到他悲伤的情绪,也会觉得很难过。可却无法阻止那心洞日益扩大,甚至于周遭的空气都开始让我渐渐生出窒息感。
这日,我迷迷顿顿地躺着,突然耳朵传入熟悉的音,是梵音?啊!难道陆续把我送回古来寺了吗?一个挺身坐起,环顾四周,模糊视线里还是陌生环境,陆续坐在一旁。
奇怪,梵音是从哪来的?他将我揽到身前,头埋在半长的发里,一身的凉,刚从外面回来吗?很快我就发现,梵音来自他手上,是从他手机里传来的。顿时惊喜湮灭,虽然能听到,可是这样的梵音无法抵达我心底,也无法洗涤我越来越沉暗的灵魂。
将膝盖抱着,把脸沉埋,那绵绵不断的梵音越来越扰我心神,生出一股焦躁。腹内升起一股邪火,直冒上顶,我从他手中夺过手机狠狠往地上一砸,于是,世界安静了,耳根也清静了。挣脱出他的怀抱,往床内爬了爬,侧过蜷曲起身闭上眼,这样的睡姿让我安全。
只过去几秒,就感觉身后他的身体贴了上来,手臂圈过腰,却不再如以往那般紧,就轻轻地贴放于那。隔了一会,感觉头皮有些微湿,我诧异地睁开眼,奇怪,床上也会下雨吗?微转过头就愣住,竟然看到他的脸上爬了泪痕,他在哭?
没来由的,心抽搐了疼。我下意识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可擦着擦着,手就不被他捉住了,转而把我的手覆盖在他眼睛上,感觉到阵阵湿意涌来,我顿时觉得手掌心如火在烧一般,心底也非常非常难过。想要开口喊他别哭,可是噎着声出不来。
过了片刻,陆续将我的手拉下,手指在掌心划写:小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陆续这里,我叫小九,不叫梅朵。可是我更偏爱梅朵这个名字,迦善上师说,梅朵代表了花,那是自然界最美丽的东西。另外,“小九”两字,总会让我感觉涩然,满嘴的苦。他这样哭着在我掌心里一遍遍写着对不起,使我酸楚不已,眼角也有泪滴滑落。
自那以后,陆续再没带我去见穿白衣的医生,也没再用手机录了梵音给我听。可以不再惊颤,但却无法阻止我的灵魂一点点腐朽,我开始不太愿意睁眼,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一次睡梦中感觉到身体被搬动,眯开眼缝见是陆续在抱我,就又安然地闭上眼继续睡。等到醒来时又换了一个陌生环境,习以为常了,但静默了几分钟后,察觉到空气中有异样。
撑坐而起,视线偏转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窗前,自然不是陆续,但为什么我也能看清?看周遭依旧模糊,证明不是我视力突然变好了。我蹙着眉直直盯着,迟钝的脑子已经不会作任何判断。
只看到那人缓缓回转过身,清晰的身影,清晰的五官,清晰的......双眼,就连陆续,我都始终看不清他的眼睛,而这人从头到脚,全能看得一清二楚。
另外,强烈的熟悉感层层涌来,我认识这个人!头一次出现这般坚定的信念。他动了,缓缓向我走来,直走到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我,黑幽的眸光带着深浅不一的色泽,“很不争气呢,居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嗯?小九?”
小九?他也唤我小九?不对,他是在与我说话?为什么我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慌了,陆续呢?他在哪?我要找他。四下张望,整间屋子都不见陆续身影,他怎么把我扔给这个人了?一个翻滚,人滚进了床的最里面,然后拉住棉被蒙住头,这样最安全,没人能入我的世界了。可下一瞬,棉被就被一股外力给重力扯开,再次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在说:“连我都怕?当真是,”他顿了顿,“女大不中留。”
说完这句,就见他转身而走,到了门口,又传来他的语声:“带上她跟我去个地方吧。”
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刻,陆续就出现了,他走过来时,我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他,脸紧贴在他胸口。闻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强烈的不安,终于得到缓解。
后来跟着陆续上了......最初被我当成“小房子”的车,发现那个能看到又能听到的男人也坐在车内,我立即缩进陆续怀中。车子开了很久,这过程中,我无法控制不去看那人,尽管他始终都眉眼未抬,连一个眼神都吝啬飘过来。
对他惊惧,是因为一切来得突然,无法接受有这么一个特殊的人,声音能入我的耳,模样能入我的眼,就好像连陆续都没彻底到过的、自己的地盘,被这个人给侵略了。可有了坚强后盾,胆气也就有了,会去想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比释迦牟尼佛更快能走入我世界?
要知道当初我能听见梵音,以及看清佛祖,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看清陆续的样子,也是因为脑中浮了他的相貌,两者一重叠才有的结果,而且还看不清他的眼睛。
长久钝掉的脑子突然间高运作,渐渐疼起来。陆续很快就察觉到我不对劲,手指按在我太阳穴上轻轻揉,很舒服,我闭上了眼,沉入梦中。
225.两个世界(感谢冷灵心赠送钻石)
梦境黑暗,漩涡无底深洞,一片荒瘠。
若说梦是人的心理暗示,那么这个梦境就是我嫣藏的灵魂深处。它已经荒芜到寸草不生,只剩无尽黑暗,孤寂、空漠、苍凉。
突然间,一股清新之气破天而入,在某处黑暗空间生生拉开一道口子,光亮照了进来。没有一下就将黑暗都驱逐,但隐隐能看到一抹绿,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舒服、好熟悉,树叶的味道,还有......森林的气息。
陡然睁眼,入目亦是一片绿色,心神一震,几乎是用新奇的目光去环看四周的,满目都是绿,好多好多的树以及各种青草。我迈出了第一步,接着第二步,似乎感觉有人在后面叫我,但反正听不见,没有去理,这时候我无暇管顾其它,只想与这漫天漫地的绿做更亲密的接触。
当真的融入其中时,本能的开始奔跑,遇树则爬,在树梢飞跃跳踪,一个滑脚往下跌却熟练地抬手攀住了树枝,人在空中荡漾,然后松手,就地在草丛中翻滚。弄了满脸的草汁,也不觉脏,这气息真是太好了,仿佛全身毛孔被打开,新的生命源源不绝注入,已经濒临死亡的细胞又开始复苏。
我爬起来继续狂奔,视线越来越清晰,上树下地如鱼得水,耳膜一下一下鼓动,逐渐听到鸟鸣声。心中大喜,我找准一颗葱郁大树,不断往上爬往上爬,直到顶端,激动地仰起脸看碧蓝的天,两臂伸出时一道长啸冲天而出!
彷如有双手轻抚过我身,四肢百骸都通透,那是清风。长啸起时,就有鸟停在了身周的树梢,接着丛林悉索,远远看到有地面动物向我处奔来,我却不感到一丝害怕,因为,它们都是我的朋友。
不过半刻,树底下就拥堵了,大多数都是狮虎,也有狼豹,低头俯瞰那一双双眼睛,我啸声一转,轻柔地吹出玄妙的音。不过瞬间,那些眼睛都敛去了戾气,只剩柔意。有的趴伏在地,有的摆着尾对我低鸣,我跳下了树,走进它们中间,在一头虎狮前蹲下,将它轻轻拥抱。
“好朋友,我回来了。”低蔼的、陌生的嗓音,属于我。
我能开口说话了!我也看得清,听得见了!虎狮低低呜鸣,拿头来拱我,表达无限依恋和想念,我弯起唇角,轻声说:“我也想你们。”
腻歪了好一会才从动物群中直起身,耳明目清形容的就是我此刻的状态,那些压抑的、黑暗的、腐朽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轻轻吹起驱散的音律,欣然看到狼豹一个个闪入草丛,很快跑远消失不见,头顶是扑腾的翅膀声,鸟儿飞上了高空,在上方围着我边鸣叫边飞翔,转而也远去。到最后,就只剩虎狮还留在脚边,迟迟不肯离去。
它仰着脖子,用不舍的目光看着我,停了口中的音。我俯下身去再次抱住它的头,凑到它耳边低语:“乖,回去森林吧,我以后再来看你。”于是又吹起轻柔安抚的音,这是我与它沟通的方式。终于,虎狮拿头贴了贴我的脸,转过身缓缓而行。它没有回头,但却走得缓慢,一步一步坚定有力。
目送着它走远,亲爱的朋友,这不是离别,这是我新生的开始。
森林于我再熟悉不过,尤其是这个我自小生长的地方,闭着眼都能走回入口处。转过身正要回走,却一眼看到不远的位置站着的两道身影,我怔凝住。
目光一寸寸地爬上那两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心口处一抽一抽地疼起来,垂眸间视线已模糊,泪滑落眼眶。将近两年,我将自己固封在那个看不清、听不见、不能说的世界,忘了古洞里发生的一切,忘了那么深爱的陆续,忘了刻骨铭记的聿哥。
泪一滴一滴地滚落在脚前,没进土里。突然有双脚出现在视线中,然后伸来一只手,以为是陆续,但那手上戴着黑色指环,抬眼时刚好手轻拭我眼帘下的泪珠,看进那双曾经让自己无限依恋的深眸内,我哭着轻唤:“聿哥......”
聿哥勾唇浅笑,“小九,欢迎你回到人间。”
是的,那两年里,我活在黑暗的地狱,直到此刻才回归正常的人间。
走前一步,将头轻靠在他肩头,遗失的东西重新填回脑中,如何会不知道最后的劫难是如何度过。聿哥就像是天神一般走来,如我第一次出任务时,濒临死亡边缘,他走过来低下眉眼。当时还傻瓜一般,以为是陆续在黄泉路上来接我呢。
念及陆续,我身体微僵,一点点把头从聿哥的肩膀移开,视线飘远,见陆续仍还站在原处。他的身后靠着一棵树,眉宇蹙紧,眼神浑浊看不清他情绪。
偏头小心地看了眼聿哥,刚才我那亲昵的行为,他会介意吗?
聿哥的眼神是犀利的,一声嗤笑传来,“小九,你这是什么眼神?为了他而嫌弃我?”我稍稍被噎了下,小声辩驳:“哪有的事。”声音由于长久沉默,出来都是暗哑难听的,微觉尴尬。
聿哥的气场一贯强大,回眸横看陆续的目光令我有些忐忑,只听他说:“这个陆续,哼,愚蠢、自以为是,小九,你们当真是大胆,竟然......”
竟然之后没了下文,我却已经心颤,脑中翻腾着想为陆续说些好话,尽管我不太明白聿哥说我们大胆是何意,可最终出口却是:“聿哥,我爱他。之前那样,正是因为我以为失去他了,所以......”
“所以他更该死!”聿哥一口裁定,我双腿瞬间一软,差一点跌跪下地。聿哥看我的眼神隐藏风暴,而他说话却又轻描淡写:“你可是我亲自领养,一手栽培,又例外掩藏保护的,居然就被那小子给轻易得手了。”他又飘了眼那边始终没上前来的陆续,转了温和口吻:“不过,他也得到应得的教训了,求而不得、擦肩而过、痛不欲生,这些够他受的了。哼,就勉强算抵过了吧。”
我的后背已经湿了,出了满身的汗,心像开了飞机一般忽高忽低,到这时才平稳落地。聿哥算是给了承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诺千金的人,但从跟着他起,就有一说一,说不见我就不见我,说不联系,一年到头连个电话都不会有。
那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几年里总共就响过那么两三次,说起来自我成年后还是首次与聿哥这般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想了一圈后涩然开口:“聿哥,谢谢你,救了他的命。”
不是我的,是陆续的。那一刻,我无比绝望,甚至是无望,以为紧搂在怀中的陆续早已断了气,最后甚至还在激流涌动中失去了他,只存一念:上穷碧落下黄泉,找到他。
假如聿哥赶来,只是救回了我,而没有去救陆续,那么即便过去的两年依旧如故,即便这刻我重获新生,那也只会是生不如死。终究还是会堕入永远黑暗,任由灵魂腐朽直至湮灭。
所以我要感谢聿哥当时的一念之仁,让我有获得救赎的这天。
但聿哥却似笑非笑了问:“你当我想救他?若不是你扯着我的裤管喊他的名字,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混小子骗走了小九的心,还真没那闲工夫多救一个呢。好了,别说废话了,跟我出去还是跟他?”
我的目光移落在陆续身上,轻声呢喃:“跟他。”
最终聿哥又一次抛下那句话:“女大不中留。”转过身头也没回地迈开步子,在走到陆续身旁时顿了顿,以足以能让我听到的音量傲慢开口:“陆续,别让小九哭,否则,我向你保证,你会找不到她,穷尽一生。”
我挑了挑眉,也就只有聿哥能将威胁说得这般倨傲又理所当然,而且,我还知道他不是在夸张,绝对有办法将我雪藏到这辈子陆续都不可能找到。只不过,那一天不会到来。
因为我听出来了,聿哥就是口头上吓吓陆续而已,语气中带了不甘。想他那句“女大不中留”,还真有些像......慈父舍不得女儿一般。这个比喻打完我就失笑了,怎么把聿哥比成了慈父呢?他那么年轻,怎么也不可能成为我的父亲,充其量也就是兄长吧。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聿哥好像一直都是这般模样,没有一点衰老。算起来我都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在认识陆续前,有时会想是否再见聿哥时,他的两鬓已经有了斑白,额头添了皱纹。等今日得见,发现他完全没有变,依旧是记忆中十岁时见到的模样。
或许,聿哥有什么驻颜诀窍吧,有机会问问。光这么想着,就不由笑起来。
此刻有这般轻松的心情,是因为终于柳暗花明了。远处聿哥的身影在渐离视线,我也移回目光,沉定在那始终靠在树干上的人身上。
时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恍然如闭眼间,陆续,我与你就是一年又八个月没见,然后这四个月,我在梦中,你在现实看着我。我们,处在两个世界。
陆续小剧场(2)
陆续从不知道,有一种痛是撕心裂肺到无法喘息的。
以为找到了小九,从此天空不再灰暗,哪怕她与他刚从古洞里出来一样,忘记了那段经历,也忘记了他这个人,他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爱一个人,不光是用心去爱,还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所以,在那段沉暗岁月,他苟延残喘着一点一点将小九记起。相信小九与他一样,终会有一日拨开云雾见青天,记起他这个人,念起她爱他这个事实。
所以当他采取暴力手段直接将人劫走后,觉得首先要做的是医好她的耳朵与眼睛,还有嗓子也要检查,为什么会不能说话。他才不信那个迦善喇嘛的鬼话,说什么梅朵在佛祖感化下,梵音能够慢慢治愈她受过创伤的五官。去他的梅朵!他的小九叫许玖,哪怕从萧默那得知她还有个名字叫亚楠,也比那什么梅朵好听一万倍。
可,带小九寻医的过程是艰涩的。陆续没有想到小九会那么排斥医生,从最初的惊惧到后来颤动,他在旁看着心里抽疼,但为了治好她,还是狠了心别转头当作没看见。
结果是煎熬的,几乎每一个医生检查过后都做了类似的判断:耳膜曾被震破过,目前已修复;眼角膜正常,喉咙音带正常。这一系列数据在表明,小九的五官是完好的,医生因此作出两个推断:一是耳膜曾被震破导致了神经传输出了问题;二是小九有心理疾病。
医生建议他带人去看一下神经科,当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一拳捶那医生脸上去。什么庸医,居然说小九有神经疾病!强压住心火才愤然而离。可当又一位专家医生这般结论,且提议他找下心里理疗师时,他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问:小九这样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要如何看心理医生?
最终陆续还是带了小九去看心理医师,语言沟通肯定是不行了,他就大致将情况与那医师说了下。然后医师观察了一阵安坐在旁的小九,给了一个不算清晰的判断:可能在耳膜震破的时候,发生过让她难以承受的事,然后即使之后慢慢修复,她也封闭了对外界的感知,活在了自己世界里。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得了自闭症。
陆续心神巨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闭症,当初......当初老头子领回来一个姑娘,她叫向晚,长达几年处于自闭状态。想起向晚,他心间某处就钝痛起来,这些情绪都被他忽略了嫣藏在最深处的。
不,小九绝对不是自闭症,没有一个自闭症的人还能感知外在。据迦善喇嘛说,她能听到梵音,能看见佛与梵文,甚至能与那大喇嘛沟通,试问一个自闭症的人怎可能有这许多例外?
走了这一趟,他反而心定了,可以肯定一件事,小九绝对没有神经上的问题。
继续开始求医,一定是那些医生医术不精,没有查出根源来,陆续认为问题一定还是出在她的耳膜上。他知道小九的耳膜要比常人敏锐数倍,再小再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她耳朵,也正因为此,可能那次极创引发了其它。
可他发现因为自己的执着,小九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像花一样枯萎。如果说从寺里把她劫出来时,还有活力,还知道动口咬他,而如今她却连睁眼都不太愿意了。
他慌了,不但慌了,更加害怕。明明人就在身旁,却觉得越来越遥远,她封闭了心,将他排斥在外。慌不择路跑去找人录来一段藏佛的梵音到手机里,效果确实有,小九本还迷迷糊糊睡着,听到了立即坐起来。心中暗喜,将她揽抱进自己怀中,把脸埋在她发里,如果这个方法对她有用,那么他不介意从今往后与她一同受梵音洗礼。
可他高兴得太早,当小九发现那声音来自手机时,居然一把夺过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手机四分五裂,声音骤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有种钝痛在心里蔓延,回眸就见小九已经蜷缩进床铺内,双手环抱自己,这样的姿势是极度不安与缺乏安全感。
骤然而醒,觉得自己简直是混蛋!听不见,他就做她的耳朵,看不清,那就做她的眼睛,不能说,可以写字交流,为何要将她逼到如此绝境?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到这时才想明白!从后环住她,感受着那瘦削的薄腰,酸楚涌入眼中,从不知道会有一天,即便小九在身旁,他也沉痛难过到无以加复,泪落进了她头皮。
很快被她察觉,居然转过身来为他抹泪,那一刻他痛到撕心裂肺无法喘息,拉下她的手一遍遍在她掌心写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现实终究是残忍的,他可以有那样美好的念想,但老天爷不给他机会。小九一天比一天沉睡的时间要长,她开始害怕睁眼,宁可永远呆在那暗无天日的世界。
放在眼前的只剩两条路:一是将人送回古来寺;二是......找庄聿。
有一种执念,觉得庄聿能够解开这个已经退无可退的败局。衡量再三,还是再一次拨通了那个电话。事情比他想象得要简单,这次电话中庄聿并没有多加为难,听完他对小九状况的描述后,就报了地址,让他带人赶过去。
到了目的地后入住酒店,庄聿是在晚上八点过来的。深沉若婺、邪冷乖戾的眼神看过来时,令陆续心尖微颤了下,脑中浮现的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残忍的画面。
“人呢?”简单扼要的两字丢过来,带着萧杀。
陆续将人领上了楼,本想要跟进,却听庄聿头也没回地说:“想她好就别跟着。”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住了,不敢再跨内。等在外面的几分钟,煎熬的犹如有虫在噬咬他的心。
等庄聿出来时,感觉他眉眼格外萧冷,“带上她跟我去个地方吧。”
心中一动,隐隐明白庄聿是真有办法能救小九。但没有想到庄聿会带着他们来到一个森林前,然后命令他将小九放在地上。原本他不肯,庄聿只是用极冷的语调说:“如果你想她死就继续抱着。”
终还是将人放在了青草地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九渐渐从昏睡中苏醒。睁开眼的霎那,陆续看到她的眼中带了光,这是从没有过的。后面发生的事都在他意料之外,当看到小九向森林里狂奔时,他本能反应冲上去想要拉回她。
却听庄聿在身后凉声说:“可以跟着,但不要打扰她。”
于是两人就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树间跳跃,在草丛奔跑,有时爬上树顶,有时又一下滑落。陆续看得是心惊胆颤,但因为庄聿的话又不敢上前。等到后来看小九找了一棵冲天大树不断往上攀爬时,再也忍不住询问:“不阻止她吗?要是摔下来怎么办?”
以为庄聿会不屑理会自己,却没想他突然轻笑了下,眸光带了邪气开口:“想听个关于她的故事吗?”此处“她”显然指的是小九,陆续抬头看了眼爬得很稳的身影,点了下头。
接下来,他听到了一个让自己沉痛心疼到无法呼吸的故事。终于明白庄聿为什么带小九来这,因为她来自这片森林,她居然是弃婴,自小与虎狮相伴,童年被人贩子带走当成“狼孩”供人欣赏赚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害怕看医生,她其实惧怕的不是医生,而是人群。曾经有一群又一群冷漠的人漠然看着她成为笼中囚,是庄聿改变了她的命运,从那群人手中救下了她。
难怪当初她在提到庄聿时讳言不谈,是怕那段不堪的童年被他知道。
曾经她有多悲惨,此时他就有多悲恸,双脚在瞬间变得绵软,把身体死死靠在树上才不至于软倒在地。听到耳旁庄聿在问:“觉得疼了吗?陆续,你真的很该死!梵音之所以能入她的心,是因为那座寺庙藏有活佛金身,本想借助那点灵气渡化她,你倒好,自作聪明又自以为是地把她带离,差一点就将她推进无边黑暗。现在没救了才来找我?哼,看看吧,如果连这个地方都唤不醒她身体里的细胞,那么,”他有意顿了顿,“就等着为她收尸。”
到后来回想这时,自然是了悟庄聿是有意这样说的,其实他看到小九那生龙活虎在林间穿梭的样子,已经明白她心结已解。可当时那一刻,他不明白,只觉得有想死的心,脑中闪现的念头:他害了小九!
那句话就是魔障,以至于后面即使看到小九如森林的王者一般,主宰操控着林间猛兽,也还是没法从噩梦中醒神回来。直到,轻柔的声音飘进耳朵:“陆续,我回来了。”
226.庄聿的用心
阳光之下,乌黑的短发,清晰得如同画笔勾勒出的轮廓,让我移不开目光。
“陆续,我回来了。”我这般说。
在这之前,我舍弃了他,一个人独自徜徉在黑暗地狱。现在,我回来了。
只见他身体震了震,缓缓抬眼,无以莫名的感动,我终于看清他的眼睛了,我最爱的那双眼睛。只是一向黑亮的眸子,此刻却满目悲伤,不光是眼睛,是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悲浓的气息。
我脱口而问:“你怎么了?”
下一秒人就被他给扯进怀中,怀抱紧的不能再紧,甚至有些生疼,头顶传来他的语声:“小九......”可只是这么唤了一声,就哽咽了。我微微有些惊慌,想要抬头去看他怎么回事,可被他的掌紧紧压在胸前,灵光乍现,联系刚才聿哥临走时说的话,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了。
试探地问:“是不是聿哥对你说了什么?”果然他的双手又紧了紧,我如实地轻嗤出声:“别,会疼。”终于他松开了我,总算没见他脸颊有泪痕,刚才情绪虽失控,他还是忍住了。
老实说,我对他的眼泪很难免疫。那年他在我怀中阖上眼,滴了一滴泪在我手掌里,我心痛到身心麻木;之前他从后抱住我,泪滑落我头顶发层,我即使还没回归人间,也记不起那些过往,却依然知道心疼,不想他流泪,而他却在我掌心写了很多个“对不起”。
我轻声问:“你是不是从聿哥那听到我的童年往事了?”不管是与不是,既然来了这里,那么也该是我对他坦白的时候了。见他眼露沉痛地点头,我拉了他的手说:“那不是全部,你跟我来。”
于是树林里,我牵着陆续的手走在前,他任由我带往林中深处,到了目的地时回头玩笑般地问:“你就不怕我带你去虎穴狼窝的?”他哑着声回:“不怕,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顿了顿,抿唇而笑,拉他走到灌木丛前,松了他的手拨开那长长比人都还高的灌木,露出里面一个与两棵树衔接在一起的窝巢,我说:“陆续,欢迎你来我的家做客。”说完就一矮身,人钻了进去,不用担心他会不会跟进来,事实上几乎立即就听到后方动静。
里面空间大约也就五六个平方,鼻间都是熟悉的家的味道。席地而坐,往一面灌木丛而靠,稳稳当当的,等陆续也跟着我坐下后才道:“这儿呢,就是我小时候的家了,我有一群亲人。那,之前你看到的最后一个离开的虎狮,可以说是我的兄弟,因为我们有共同的虎妈狮爸。我是喝虎妈的奶长大的,你一定很难想象吧,一头凶猛的老虎,却慈善地把我当成自己孩子一样喂哺,而狮爸则就像是天神一般,挡住其余外来动物的侵略,那时候,它在我幼小的心中,是高大而威武的。
普通人牙牙学语时,我学的是与它们的交流方式,这就是我与动物沟通能力的来源。你听了聿哥所说的,可能会觉得我十分悲惨,其实并不然。至少在森林里的岁月,我过得肆无忌惮而没有烦恼,至于后来被那群人带走又另当别论。或曾我的确陷入过一个悲惨境地,但聿哥像天神一样走到了我面前,后来很多次回想,觉得那一刻的聿哥,就像曾经一次次为我们拦截外敌的狮爸。”
终于这刻,在我心中对聿哥有了清晰的论定。有些小心思我不愿意告诉陆续,就是在被聿哥舍弃和放逐的那个年代,随着我的心智一点点成熟,自然也懂了儿女之情,有过那么一个念想,以为对聿哥的思念是因为动了男女之情。真正成年后,才明白那不叫喜欢,而是内心深处,将聿哥当成了家人,当成了救赎的天。
见陆续始终沉默,我又扬手而指了道:“那!曾经躺了一具人的尸骨。”听到倒抽凉气声,我立即道:“别担心,那时候我小,加上从没见过人,根本辨识不出那是人骨。后来被带走,一直等到聿哥从那群恶人手中救下我后,他才将我重新带回这里。然后告诉我说那具人骨可能是我父母之一,当时我对父母两字真的没什么太深情感,不过还是抱了尸骨出去了。回头聿哥让人鉴定,查出那人与我没有关系,不是人贩子就是因为什么原因带了我到那林中,遇上虎狮,把他给吃了,而我却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所以老天爷并不完全冷面无情的,它总会在绝望中留有一丝缝隙,而我就是在那夹缝中求活了。
这晚陆续一直都很沉默,很少开口说话,但拉着我的手却始终没放过,哪怕长久缠绕两人掌心都微微出了汗,他也不肯松手。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忘记了,只知道睁眼就看到了他,低垂着脸,长睫毛盖住了那双从我清醒时就变得忧伤的眼。
想了下视角问题,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他腿上睡的,而他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坐姿,靠在灌木丛上。这样狭小的窝,并不觉得拥挤,反而温暖一室。若是可以就这么与陆续永远呆在这里,或许沉闷了些,也未尝不是简单的幸福。
不过这念头也就只能想想而已,当初聿哥领我回来这里时就说过,我的决定将代表了一生,或许森林的简单生活更适合我,但我终究是人,不是动物。人总是要回到人该属于的世界。
发觉陆续的下巴有了胡渣,可能已经连着几天都没刮过了。心中一动,伸手去碰了碰,很扎手,刚要缩回就把横来一只掌给捏住。长睫颤了颤,黑眸睁开了,一片清明。
“你没睡着呀?”
陆续摇了摇头,灼亮的眸子紧凝在我脸上,似有所感将会发生什么,脸颊微红了起来。他倾身而下吻住了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强取豪夺,可却细密柔转,没有一点急迫,最后只是轻舔了下我的唇就退开了,他说:“小九,年年岁岁如今朝,以后由我来守护你。我们再不分开。”
情话动人,我的心跟着一起醉了。
又缠绵了一会,两人才起身,我把灌木丛恢复了原样,离开的脚步有些微惆怅。陆续似知道我在想什么,搂了搂我的肩膀道:“什么时候你想回来,我都陪你。”
我抿唇而笑,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可出了林子后我就笑不出了,聿哥把那辆开来的车给开走了,这片林子外头的马路根本鸟无人烟,要想喊到车起码要到大公路上,而那离这有起码四五十公里远。
聿哥,你够绝!
走吧,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真呆在林中做森林野人?脑中勾画了下陆续一副野人装扮的样子,不由暗暗失笑。两人走得不快,从早上走到了中午,再从中午走到了下午,可能我这两年运动太少,体力逐渐不支,双腿沉重抬不起了,一个踉跄间被陆续从旁拉住。
他直接蹲身到我身前,“上来!”我凝了他的身背片刻,微笑着趴了上去,真没什么好矫情的,既然他愿意宠,那我就受。环住他脖子,酸麻的四肢顿时得到缓解,他每一脚迈出,都能感受到肌肉的喷张以及平均跳动的心率。
我这么要求:“陆续,跟我说说你们是如何被聿哥救起的事吧。”这个你们自然指的是他和梁哥,还有疯子三人,还有阿蛮。
不得不说这回聿哥是仁慈的,他似乎总是外表冷酷,却扮演着天神角色。
接下来的行程就在陆续沉稳有力的步伐和他低沉的嗓音中度过的,到得天黑前,我们终于走到了大马路上。他放我下来休息喘气,见我默不作声,捋了捋我有些凌乱的发说:“别心疼,我那是自作自受,早一点不自暴自弃就能早点记起你来了。我不知道有多懊悔离开拉萨,庄聿别有居心安排了一切,我却蒙在鼓里徒自纠结,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甚至于后来他都给了提示说从哪来滚哪去,我也没能领悟,还以为......还以为你被他扔在了古洞中,找了梁哥与疯子想去寻你。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对自己恼的不行,枉我自诩聪明,到了他那里,就跟个傻蛋似的。”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噗哧而笑,听出了他话中那点对聿哥的不满之意,可又碍于聿哥对我的恩情,这不满又不能发泄,于是就只能这样压抑地吐槽自己了。
难怪聿哥要说陆续得到应得的教训了,求而不得、擦肩而过、痛不欲生,确实这两年在聿哥的有效布划下,让陆续过得这般的......苦。
想想这的确该是聿哥的手段。聿哥是护短的,看我伤成那样,又如何能轻易放过陆续呢?我在那荒蛮地狱里沉沦,他让陆续这个“罪魁祸首”在人间饱受流离痛彻心扉之苦。同时聿哥又是留了余地的,否则陆续真的可能穷尽一生也找不到我。
陆续说的那个什么萧默手下故意透露我在古来寺的风声,我估计也是聿哥暗中授意的,否则哪可能那么巧呢。不由慨叹:聿哥啊聿哥,你真可谓用心良苦。
227.续城
我和陆续站在大马路上等了起码有一个多小时,才有一辆卡车开过,卡车还在远处时,陆续就先走上了马路中间横拦在那。
但见那辆卡车完全没有停下之意,车速也没减,直逼过来。吓得急忙去拉陆续,但他却按住我的手,弯腰捡起一块大石头,就在卡车快开到跟前时,一个脱手,石头直飞车子挡风玻璃。
吱呀!一脚刹车声后,是轮胎与地面打滑声,然后车子停在了陆续三米开外处。看得我是心惊又胆颤,他真有够疯狂的!然而,更疯狂的事还在后头。
陆续一个箭步冲到了卡车驾驶座旁,伸手拉住反光镜就跳了上去,哐当一声极为响亮,我就着车灯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手上不知何时又拣了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了驾驶座侧窗玻璃上。
我看到车头后方的司机一脸的惊惶,眼睛瞪圆了看着陆续。卡车自然只是双人座,于是最终的结果是......陆续坐在驾驶座上,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然后,那名司机给赶到了后车厢里。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霸王车,还是霸王得如此彻底的。终究有些忐忑,侧转头问:“这样好吗?”陆续无所谓地笑了笑:“有什么不好的,折腾了我们一天,总该有点回敬。”
我把他的话咀嚼了一下,眼睛骤然睁大,“你意思是......聿哥?”
陆续瞥过来一眼,“要不然呢?你觉得有几个司机在看到大马路上站了个人,还能当成空气一般匀速开的?”不免觉得唏嘘,呐呐而回:“不大会吧,可能那司机开夜路困了没看清呢,你是不是想多了。”脑袋上被轻拍了一记,“别就顾着给你的聿哥讲好话,你看那司机像是发困的样子吗?”
我不说话了,要是还没听出点酸味来,也就真傻了。不管是不是聿哥有意安排的这辆卡车,车厢里呆着的那司机估计也挺悲苦的,他一定没想到有人能疯成这样,前挡风玻璃和侧边玻璃窗都有个不大不小的碎痕,我估摸着陆续还留了手,要不真得被他砸穿洞不可。
回到市区,已经是很晚了。
车子停在了闹市区的路旁,下车后陆续让我等一下,他就径自转到了车厢边跟司机嘀咕了好几分钟,最后看他塞了一把钱给人家,然后走过来环住我肩膀扬长而去。
我问他跟司机说了什么,他说就是对那两块玻璃作了点赔偿。我不信,嘀咕了好一会的,能就这么简单?最终他还是招了,说将那司机给详细盘问了一遍,然后发觉好像真不是聿哥安排的,司机白天送货,晚上开回市区交车来着,都还有送货地址和收据。证实了司机的“清白”后,就有些理亏了,于是掏了钱赔那两块玻璃。司机估计惧于他的恶势力,也不敢报警,拿钱消灾了。
听完我就忍不住笑开了:“小人之心了吧。”聿哥哪里会无聊到还安排这一出,以他的狠劲,让我们直接徒步回市区的几率远比这要大很多。
陆续撇撇嘴,不置可否。
回的是酒店,这座城市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站在窗前凝立,看着夜色朦胧,似熟悉又陌生的归属感。转而微笑,若不做回人,又如何感受这些微妙的情绪变化呢?
湿漉漉的双手从后搂抱过来,将我用力扣在怀中。扭转回头时,陆续就低下头来,气息铺天盖地席卷。寥寥长夜,没有什么比他的拥吻更温暖更热烈。我的眼角余光里,是橘黄的灯光,投射出两人长长的影子在墙上。
发现陆续真的改变了很多,犹记得那时候两人刚刚碰撞出火花时,他都是或发狠、或蛮横的亲着,极少有这样温柔一刻。此时细密缠吻,脸被他轻轻捧着,感觉就像是被他手捧的珍宝。
顺理成章地相拥在塌,进来时他的动作格外温柔,眼神也格外的沉静,眸子是我喜欢的色泽,黑亮无比。他附唇在耳畔,厮磨低语:“小九,你爱我吗?”我的回答是伸手环住他肩膀,简单明了地答一个字:“爱。”因为爱,所以才将古洞最后视成了永殇,所以才会即使命被聿哥救起,依旧不愿真正苏醒,只想在那无边黑暗中沉沦。因为,以为醒来的世界,没有了你。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谁来告诉我,什么才叫爱?
陆续的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眉眼里都是欣然,贴着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也爱你。”
松软的时光,我们一直这般亲昵着,耳鬓厮磨。
……
晨光照进窗内,我慵懒地睁开眼,清晰的视角,耳旁均匀的呼吸声。真好,不是黄粱一梦醒来仍在黑暗,我是真的回到人间了。唇角一热,又被轻吻住了,划转目光与黑亮的眸对上,我笑问:“你也醒了?”他轻嗯了声,却道了句:“我没睡。”
微微一怔,“为什么?”
他没答,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问:“今天想去哪?还是就在这休息?”我想了下,“去h市好吗?”
h市,我与陆续在长达两年手机短信的联络后,首次见面的地方,也是我生活了好些年的城市。陆续自然不会不同意,拿过手机就开始拨电话定最快一班飞机。我洗好澡出来,他已经把行程安排妥当,换他进浴室梳洗。
但他只进去一会,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微微一怔,铃声是首粤语歌。由于曾经接触的客户中有广东人,所以对那边的文化做个一定的研究,自然也是懂粤语方言的。
“害怕悲剧重演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其实我再去爱惜你有何用......”
陆续听到电话响,只套了条长裤就光裸着上半身走了出来。他倒是不避嫌,我却微红了脸颊,别扭地转开视线,听到他问:“怎么不帮我接呢?”
“......”帮他接电话这么亲密的事,想想就觉得暧昧。他拿起手机时,先解释:“是梁哥打来的。”随后按了免提,可里头出来的声音却是疯子的:“摩西摩西,小六,接我电话了吗?”
低咒传来,陆续直接开口粗话:“有p快放!”我一下就笑了,再听到疯子的声音,倍觉亲切。
“小六啊,老梁说你带小九见家长去了,快跟我形容形容那人的长相。”
陆续蹙眉:“你打听这干嘛?”那头嘿嘿两声笑,“就想比对比对,小九的家长是不是当年在林子里见的那位高人,要是的话,嘿嘿......”疯子又是两声笑,直把我和陆续笑得打了个寒颤,他说:“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怎么着你也算是他的上门女婿,咱捞着了这关系不容易,你要帮我引荐。”
我......无语了,陆续的反应是一个字吼:“滚!”果断掐掉了电话。
回眸时与我目光相碰,我有意笑着问:“上门女婿?”他的面色一赧,三步并成两步,一把将我扯进怀中,咬字在我耳畔:“想得美!”在我挑眉时,他加了句:“打死我也不会认庄聿是......总之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疯子给揍一顿。”
我忍俊不禁,想想疯子那措辞,若是被聿哥知道了,估计也是没好果子吃的。倒是疯子那执念,觉得该找个机会让他一偿了心愿。当年令疯子痴迷的其实不是天书,也不是我这个所谓的“神童”,而是聿哥。他一眼看到聿哥,就说有祥瑞紫气。
回转心神时瞥到某处,心念微动,开口询问:“你怎么找了一首悲伤的曲子做铃声?”
陆续微怔,转而解释:“那首曲是我在找到你之前刚巧听到的,里面两句歌词戳中了我当时的心情,于是在古来寺外等天亮那会,我用手机查了曲子设成铃声一遍遍听。”
我问:“哪两句?”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陆续是唱出来的,低沉的嗓音缓缓带了忧伤。他说:“那一刻,觉得老天待人不公,想要爱惜你,可是怀抱再紧还是落空了。”他的语调里有悲切,我伸手环抱住他,“陆续,以后我们一起拥抱。”
一起拥抱,即使有一人被逼着松了手,还有一人紧抱对方,永不分开。
回到h市,陆续把主动权交给了我,他说今天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都听从我差遣,随我想去哪就去哪。我失笑着摇头,最终领他来到一处公寓楼下。
他微微疑惑:“这好像不是你以前住的那幢公寓啊。”
我飘了他一眼,“我有说要回自己以前公寓吗?”他摸了摸鼻子,选择沉默。没过一会,公寓楼里走出来一对老年夫妻,两鬓都斑白了,老太挎着篮子在前,时不时回头催促后面的老伴跟上。没过一会,他们就相继走远了。
时至傍晚,他们应该是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去了。过去半小时,远远得见,原本的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在二老中间站了一个挑高身材的青年。那本挎在老太手上的篮子,变成挽在了他手上,满满一篮子的菜。由远而近时,可看到二老的眼角都上扬了笑意,而青年低着头,似乎在与老太说着什么。
他们走到了公寓楼下,在即将转进楼时,青年似有所感地回头。此时,我已拉了陆续掩身站在小超市的货柜之后,看着青年微蹙了蹙眉,回转头去与双亲走进了公寓。
走出小超市,陆续问:“为什么不上前与他打个招呼?那年黑竹沟后,他以为你死了,很伤心。”
我浅笑着仰头凝看某一层的窗户,轻声说:“陆续,你知道吗?聿哥说刚才那对夫妇中的老太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来到这座城市,主动认识彭野。所以黑竹沟行,彭野失踪了,与你的那趟探险之旅我势在必行,因为,他是我弟弟。这是我唯一一条浅薄的血缘关系。可你看他们那样幸福,三人行里没有任何缝隙,又何苦再添一个我插入其中呢?曾经有段什么过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该尽的孝道尽了,那就远离他们生活,只在偏角偶尔看一眼就好。”
陆续没有再追问,改为揽我在身侧漫步而走,到了街角时才听他说:“你有我就行了。”
我抿着唇笑:“再跟我去个地方。”
抵达时天色将黑,陆续目光环过四周后就表情怔忡起来,一改之前的轻松。我拉了他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一直走到......第一次我带他来的位置:向晚的墓碑前。
缘起缘灭,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延续。
“小九......”他欲开口,被我用手拦住,我说:“尸骨没法找到了,且就当这里的是她吧。”
陆续微弯膝盖,单膝跪在了地上,不至于破碎的呼唤,也沉痛之极:“晚晚。”
低头凝着悲戚的身影,亦觉难过,相比之下,我真的要比陆续幸运很多,至少聿哥还帮我找到了母亲的下落。而陆续,父亲早逝,相依为命如姐姐般的向晚最终尸骨无存,空留这块墓碑谨以悼念。划转视线,看向碑上那张照片,她带着微笑,娇俏动人,这时候想必她已与陆父团聚了吧,总算是求仁得仁。
走出墓地后我就拉住陆续,他回眸过来,眼中的清冷还没消散。
夜色朦胧里,我凝着那黑亮的眸子,一字一句说:“陆续,我已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坦然在你面前,你准备好对我打开心扉了吗?”
我想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既然有幸还能够彼此拥抱,两人之间就不要再有一点隐瞒。我把所有的过去、隐言都告诉你,那么也请你依样照做。
清风徐徐,吹扬着彼此的发,我看到那双黑眸中的清冷渐渐敛去,变成了熟悉的温柔。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低空盘旋:“小九,我的心门早为你打开,所以,”他顿了顿,张开双手,“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我的人生曾经寂寥,身处茫茫人海,却孑然一身。直到这刻,我微笑颔首,投进他怀中。
回首望,岁月无痕;向前看,阳光明媚。半生浮图之后,终寻到归栖之地。
世界上有那么多国家,国家里有那么多城市,我却偏偏走进了陆续的城。
续城。
(正文完)
228.疯子上网记
疯子与阿蛮好上了。
这个“好”自然不是说他们之间有基情,事实上也不可能有,疯子的脑神经与常人不同,而阿蛮即使高智商,但思维却单一,往那方面发展是没任何潜力的。
不过,拿疯子的话说,他们碰撞出了“火花”。
原因自然是与那“天书”脱离不了干系,竟没想,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疯子居然没把阎九的“天书”给遗失。据他回忆,在那临危一刻,他把“天书”给贴身藏了。
当知道最后在古洞里救了他们的,正是n多年前指点他迷津,让他参悟天书的高人,就压抑不住激越的心情了。一直想从小九那开后门,但那时小九人迷糊着,不能指望。后来抱希望于小六身上,结果又吃了回闭门羹。
总算后来小九病好了,他求了很久,得到了恩准。那日,他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鸡窝头也找发廊做了一个新潮正规的,可叫一个体面。走出去时,几乎所有人的眼球都往他这边投来。
小九在前领路,他在后跟着,心里已经盘算了百遍见到高人时的开场白。到了路口时,以为要打车,却见小九向左一拐进了一家门。疯子抬头看了看,网吧?微微觉得纳闷,难道高人约在了这里见面?虽然觉得不够正式,想想也符合高人的境界,自当是出人意表才是。
紧步跟了上去,第一反应就眼睛如雷达一般扫掠四周,没搜寻到目标后心想:是了,一定是在某个包间里,在外面也太随便了。转回心神去寻找小九身影,却在角落里的一台空机器后面发现了她,走过去发觉她已经坐下,而且还开了机器。
连忙上前询问:“不是要去见高......”疯子想了想,换了个称呼:“庄先生吗?”这样应该够斯文了吧,也不至于暴露目标。却见小九头也没抬地回:“别急,很快。”
过了一会,小九又道:“行了,连上了。”
疯子往电脑屏幕一看,吓了一跳,那里头有个小框框,框框里他和小九都在里面。还有一个大框框,里头是一只手,还有一本书。视线一下就被那手给吸引了,应该说是被手上戴的一枚黑指环吸引,他清晰而且深刻地记得,当初高人的右手中指也戴了一枚这样的戒指。
他一下激动了起来,难道高人在电脑里头?这见面方式可真够拉风又神秘的,也就高人能想到。小九把位置让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坐下,然后轻了轻嗓子,对着电脑内那只手弯腰鞠躬,“你好!”
噗哧一声笑从旁传来,小九伸手过来拿起桌上的耳麦道:“你得戴上这个,要不聿哥那边听不到你说话。”疯子眼睛一亮,咦?这么神奇?小心翼翼地戴上后,他听了又听,始终静悄悄的,可怜他从未上过网吧也没上过网的人,只能抬头继续求助:“小九,没声音。”
恰在那时,一声低哼从耳机里传来,疯子“嘎”的一声惊呼,然后激动到口吃地问:“是......是是......高高......人吗?”只见屏幕上的那只手翻动了一页书,低沉清冷的嗓音穿透过来:“你是谁?”
疯子默了一下,一个坐正,高八度的声音:“我是秦三。”
引来旁桌打游戏者的侧目,小九连忙掩过脸假装张望别处,可别让人发觉她与疯子是一伙的。
疯子这边正全神贯注如聆听神讯一般正经,无暇去理会周旁情况。他现在的脑子是想不通为嘛高人在电脑里,声音却从他戴的这个耳机里传来,总之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高人自有神通。
“秦三?天书找到了?”
中!不愧是高人,一语中的,直奔主题。疯子精神抖擞地应:“找到了,找到了,你看!”他从内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天书”递到电脑面前,轻哼又传来了,他心头一颤,高人莫不会觉得他这般对“天书”亵渎了吧,早知道该拿去裱一下的,真是失策。
其后,云淡风轻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懂了吗?说来听听。”
一下就把疯子给噎住了,“天书”上的符文他穷尽脑汁,翻遍各种资料至今也没翻译出来,这一咯噔,高人立即了解了情况,这回的哼声比前两次都要重:“等参透了再来找我吧。”话声落,屏幕一闪,那只戴了黑指环的手不见了,变成了一片白色。
疯子急了,伸手就去敲屏幕,嘴里边喊:“高人,你在吗?”
横向里伸过来一只手拖住了他,回头一看,是小九。如遇救星,连忙急声问:“小九,你快来看看,高人不见了,也没声音了。”小九脸上表情复杂的很,最终道出了事实:“聿哥已经走了。”
疯子愣了下,莫名酸楚划过,“就走了啊?我都还没与高人好好交流呢。”
小九看他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连忙询问刚才聿哥与他是怎么说的,等听完详细经过后,她都觉得疯子可怜了,聿哥摆明了就是在敷衍他。她百般恳求,才勉强同意说用网络视频跟疯子见上一面,等连上线了就露了只手,面都没露,亏得疯子还打扮得......呃,衣冠楚楚!最后又用了多年前的同一招——天书,又将疯子给打发了。
没办法,残局还是得由她来收拾了。斟酌了下,开口道:“聿哥的意思是很满意能保持恒心终于找到天书,但天机与慧根,自己参悟来的才能归己所用。”顿了顿后,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所以,革命尚未成功,战士仍需努力!疯子,我相信你有这潜力的,一定能参悟天书真谛。”
回头小九心虚的把这事跟陆续一说,陆续一脸无所谓地道:“随他去,反正他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有那东西去研究,省得他老往深山野林里跑。”小九听完放了心,可下一刻陆续拿眼角飘她,“小九,行啊,你现在忽悠起人来的功力越见涨。也就是疯子,才会往同一个坑里跳。”
天书是小九为疯子挖的第一个坑,自跳下后就没爬起来,此后这个坑百用不爽。
这些都是后话了。话说疯子听了小九的金玉良言后,坐在网吧椅子上开始冥思苦想起来,那一耗就是一个通宵。总算被他想出了解决之法,记起当年在古洞里,天书是从阿蛮那拿出来的,他说看得懂上面意思,虽说当时他是不太信,可如今死马只能当成活马医了。这般一想后,立即神清气爽,推开座椅就要往门外走,却只跨出一步就被一位小哥拉住,“老板,你的网费还没付呢。”
疯子眨了眨眼,首先为他那句“老板”吃惊,其次,“什么枉费?”小哥指了指他刚才离开的座位道:“你昨晚上在这通宵了,上网的费用去吧台结一下吧。”疯子又眨了眨眼,作恍然而悟状,掏了掏口袋摸出手机对小哥说:“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小哥的眼神带了狐疑,紧紧盯着疯子走向一边,这年头吃霸王餐的有,上霸王网的却少,通宵一夜也就十五块钱,这西装笔挺的不至于穷到连那几个毛票都没有吧。
他不知道还真给说中了!倒不是疯子穷,而是为了今天这约会,从头到脚都换了,连带着钱也没捎。另外,他实在不明白,为嘛就是往那椅子里坐一晚,就要问他收钱?
手机里输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号码,第一个拨的是老梁的,那头很快接了,可还没等疯子开口,老梁就先喝断:“在办案,回头说。”嘟声传来,中断了。
第二个拨了小九的电话,想着既然是她带他过来的,让她来救场也理所当然。可拨通后,里面直接传来动人的嗓音:“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拨到小六电话时疯子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喂?”慵懒的嗓音在电话那头询问,在那零点零一秒的霎那,疯子决定撒一个谎:“小六,快来救我......我......不行了。”几个字讲得虚弱之极,小六在那头立即急了:“疯子,你在哪?”
“问小九,她知道我在......啊!”
电话嘎然而止!疯子捏着自个手机,眼睛扑闪扑闪的亮,他敢打包票不用这方法,小六百分之百不会来!现在用了,也有百分之五十几率不会来,就算来了,知道前因后果后,估计也要被小六胖揍一顿,想想就觉得悲催了。可谁叫他朋友圈就他们三呢?
手机一收,那虎视眈眈在旁的小哥就走了过来,疯子蹙蹙眉对他摆了摆手,“我还要再坐会,你一会再过来收钱。”小哥狐疑地看着他又重新走回那张椅子,清晨的网吧里没什么人了,冷冷清清的,想到毕竟是客人,人家也没说不付钱,最终回走到了吧台边。
半小时过去了,网吧里的人又少了些,小哥已经在打扫卫生,几次走过疯子身后时有意咳了几声。但疯子依然如故端坐原位,电脑屏幕因为每日规定时间的系统格式化而显了蓝屏,可他的目光依旧一眨不眨地瞪在屏幕上。
一小时后,疯子也坐不住了,余光中看到那小哥在与一名极像老板模样的人嘀咕着什么,时不时还指向他这边。眼看那“老板”向这边走来,突然疯子眼睛一亮,蹭的一下从椅子里跳了出来,迎面冲了过去。“老板”错愕,这这......疯子与他擦身而过了,等反应过来回头时,就见疯子拉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嚷:“小六,你可来了。”
陆续把疯子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说风凉话:“还没死呢?刚电话里还一副气绝的虚弱状啊。”
疯子哭丧着脸,“你都听出我虚弱了,还来这么晚?”陆续轻勾唇角,笑得风流倜傥,“我来帮你收尸啊。说吧,遇上啥事了?听小九说你在网吧,还真来了兴致,我说你啥时候赶上这时髦了?”
疯子顾不上听陆续的奚落,那边人家老板和小弟都瞪着他呢,把人拉到角落,压低声说:“看到没?就是那边两个,他们守了我一早上了。你说我就坐在那椅子上一晚上,连杯茶都没喝,然后要走时,那小哥就问我要收钱。”
“大清早的装疯卖傻把老子喊过来,就是来付网费的?有你的啊。”虽然这么骂着,陆续还是走到吧台边,把网费给结清了,抬眼看到旁边的小哥,他似笑非笑地道:“我大哥就是在你家上了一夜通宵网发困了,至于把他当贼一样看着吗?”
小哥一张脸刷的一下红了,涨成了猪肝色,尴尬之极。
疯子跟着陆续出了网吧大门,长长舒了口气后道:“小六,这家会不会是黑店?”
“黑你个头!拜托你也学点常识文化,下次上网记得带钱,一小时至少三块钱,懂不?啧啧,这一身,够人模人样的啊。”
疯子眼珠转了一圈,他约见高人这事,之前小九特意交代过不能跟小六提,看来他是真不知道。于是嘿嘿傻乐着笑,一个字都没吐。
事后他就去找阿蛮了。说起阿蛮,还真是不打不相识,那回小六喊上他与老梁去寺庙门口蹲点劫人时,可把他兴奋坏了,这辈子还没干过如此刺激的事。
可到了那里,小六安排他的任务就是蹲在后门墙角里......学布谷鸟叫!拿小六的话说是伺机而动,可他忧愁的是,好多蚊子啊!蹲了好久,总算听到前边有动静,一个弹跳而起,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原因:腿麻了。等他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时,正好看到老梁与个黑长身影在打斗。
左右四看了看,琢磨着要怎么帮老梁,也没找到称手的工具。没办法,从兜里抓起一把驱虫粉,冲上前就对着黑影洒。效果显著,立即战斗就停了下来,只不过他洒时准头不好,连带着老梁也给迷了眼。只听老梁压低声喝:“好了,别打了,他们已经离远了。”
疯子探头往路口看了看,果然小六租来的那辆车不见了,真是重色轻友,劫走了人就不管他们了。黑影这时冷冷开口:“用你们换小九。”
疯子没听出来啥,老梁听出来了,“阿蛮?”当时他还愣了愣,哪个阿蛮啊?这乌漆抹黑的地方,老梁也能碰上熟人?随后听老梁又道:“你从医院偷跑了就是来这?你早知道许玖在这里?”
一连两个问题,疯子总算听出了点端倪,往老梁身旁靠过去问:“他是谁啊?”
“疯子你忘了我们从古洞出来时,一共有四个人的,他是其中之一,后来突然在医院消失了。”
疯子想了想,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后面情势发展挺耐人寻味的,总之最后就是他们三一块离开了寺庙,由阿蛮主导,他与老梁半胁迫的状态下。回头与小六会合时,他看到阿蛮时直接瞪眼:“怎么把他也带回来了?”
疯子正要张口解释,被老梁给拉住,这时听阿蛮道:“就算没他们,我也能找到小九的。”
小六眯了眯眼问:“凭什么?”
“凭我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
小六直接冷笑了,“我向你保证,一定把她带到你有十个狗鼻子也闻不到的地方。”
疯子听完这对话已经是对阿蛮刮目相看,鼻子真这么灵?倒是与他的花花有异曲同工之处啊。想起花花就觉悲伤,那时候从古洞里出来,脑袋糊里糊涂的,把花花也忘了,等记起的时候他是真有心要回去找的,硬被老梁给阻止了。
这么一想后,顿觉眼前的大长个顺眼了许多。对峙结束在小九出现时,反正阿蛮最终是留了下来。后来某一天,疯子突然把阿蛮与天书给串联重合了起来,真正记起他就是古洞里拿出天书的人。于是多方试探,想从阿蛮嘴里套出点什么。
可耗时半个月,不但毫无收获,他数了下,阿蛮与他说话一共不超过十句......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回见过高人后又再想起这事,疯子觉得有志者事竟成,一定要攻破阿蛮这道关口。
回头他就去找了阿蛮,届时阿蛮正在小九开的咖啡店里做事。说起小九的店,其实他自个也在里头挂了个职位,明堂很响亮,叫特级顾问。一开始他特兴奋了,每天准时准点往店里报道,然后就等着发挥他顾问的专长,但一天下来,他坐在吧台后面,恁是没人有空与他说过话,倒是做了阿蛮的下手。对了,阿蛮被安排成咖啡师......学徒。
隔了几天后,他去找小九询问,小九给了他一个特关切的眼神说:特级顾问自然是除非有重大疑难问题时才会需要用上。听着很受用,可是这活跟他感兴趣想研究的一点都沾不上边,后来就隔三差五地逃班了,居然也没人发现,可见店里的每个人都是忙的,就他一个太闲了。
这日,疯子在吧台前等着阿蛮冲完第九杯咖啡时,朝他嘘了声,引起他注意后压低声音道:“嘿,想知道小九小时候的事吗?”不怪他出卖小九,而是阿蛮这人死脑子,只对小九一人关注。
果然听他提到小九,阿蛮放下了手边的活。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后,“什么事?”
疯子环看了四周,跟做贼似地凑到阿蛮耳边问:“我见过她小时候驱唤老虎,想听不?”诱饵抛得好,鱼儿很快就上钩了,五分钟后,疯子已经与阿蛮到了后台仓库。
见阿蛮巴巴地望着自己,疯子心里就觉特爽,有种翻身做主人的意味。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从贴身兜里摸出青铜片,“我们做个交换,你给我翻这上面内容,我给你讲小九小时候如何威风的事,如何?”阿蛮瞥了眼他手中的东西,淡淡开口:“你先说。”
疯子眼珠骨碌一转,没含糊的真就讲起来了,可讲到一半时突然停下,过去十秒钟,阿蛮忍不住问:“后来呢?”疯子嘿嘿两声笑,“讲得有些口干,你让我缓缓,先换你给我讲解这天书。”
阿蛮不疑有它,拿过天书就开始讲述他理解的符文内容。疯子听着认真之极,不放过任何一个字,正入神时阿蛮突然顿住了,他连声追问:“还有呢?”
阿蛮回:“你口不干了吧,换你说。”疯子为求尽快得到后面符文讯息,二话没说把遇见小九那件事,看到她怎样召唤老虎狮子的场景解说完毕,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阿蛮。却没想阿蛮调转身就走,疯子急了,从后去拉阿蛮胳膊:“诶,你还没说完啊,还有一段符文没翻呢。”
寒凉的视线盯在疯子的手上,下意识地把爪子缩了回来,听到阿蛮清清淡淡一句话:“自己想。”随后人就消失在门背后了,徒留疯子一人僵在原地。
正好小九进仓库拿东西,看疯子在里头就问干嘛,疯子一股脑把刚才的经过说了出来。然后小九笑了,拍了拍他肩膀,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说:“为难你了,跟阿蛮斗智,我跟陆续加起来都难有把握。”等小九走后,疯子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他被阿蛮耍了,而且阿蛮讲述的那段符文翻译,他记住了,却囫囵吞枣,完全没懂。
疯子也不气馁,更没生气,一觉醒来就又有主意了。他没懂符文意思,高人一定懂啊,把阿蛮带到高人那边去不就行了嘛。这事还得去求小九,不过阿蛮那关先打通了再说。竟没想事情格外顺利,跟阿蛮一说去找当年与小九在一块的高人,他当下就同意了。
小九也给力,很快就联络上了高人,地点仍是那家网吧。但由于店里事多,她要盘账没法跟他们一块去,就把具体操作给讲述了一遍,还写在了纸上。
疯子满口应下,称包在他身上。与阿蛮两人来到同一家网吧,疯子本想要同一台机器的,可那里已经坐了人。迎面而来的小哥将两位客人引去了两台连机处,回走时又看了眼那个穿了中山装的男人,好眼熟啊。差不多五分钟后,他一拍大腿才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前几天西装笔挺却没钱付通宵网费,还喊了朋友来救济的那位仁兄?
这头疯子凑在电脑前捣鼓了半天,屏幕一直也没亮,额头微微冒汗了。小九说得步骤都是从屏幕亮了之后才开始的啊。旁边伸过来长臂,在他脚边的黑箱子上轻轻按了一下,蓝光一闪,二十秒后,眼前屏幕就亮了起来。
疯子又惊又喜,惊的是居然阿蛮也懂这东西?喜的是总算可以与高人再次“亲密”接触了。
脑中翻转一圈后,他就开始操作了,先登录个企鹅,再找到那个名字,然后打开。咦?要在哪里连线?长臂又伸过来了,抓住桌上的鼠标就那么点了几下,然后就显示请求对方同意,等了近两分钟,终于镜头一闪,连上了!
屏幕上显示的依然是那只戴了黑指环的手,这回没有在翻书,就是随意地放在桌上。疯子激动地戴上耳机,这步骤他没忘,毕恭毕敬地喊:“庄先生,你好。”
静默半刻,耳机内始终没声音传来,难道高人没听见他喊?扬高了八度音量,再次打招呼,却依旧无回响。这时屏幕上的对话框里出现了一行字:耳机没开。
疯子正自纳闷,发现阿蛮的手又伸过来了,在他耳机某处按下了什么,立即就有沙沙声出来了。这次他试探地唤:“庄先生?”结果耳机里立即就有了回应:“什么事又找我?”
疯子一喜,立即把来意道明:“是这样的,天书我已参悟了,我翻一遍给你听听,然后求指点。”
“哦?翻来听听看吧。”
得了获准,疯子立即将之前从阿蛮那听来后硬记的内容背了出来,遇到磕碰处就暗中去拉阿蛮的袖子,他倒也领会,低低念出来。到整片符文翻译完,两人配合可谓天衣无缝。
可那头高人听完后就下了命令:“让你旁边那人坐过来说话。”
疯子张着嘴巴错愕在那,穿帮了?高人已经下令,他不敢不从,等与阿蛮调换了位置后,眨巴着眼盯着旁边瞧,却听耳旁传来阿蛮冷冷的调子:“我要看你的样子。”顿把疯子给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他没法听到高人说什么,只觉阿蛮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对高人实在是太不敬了。
可却没想电脑屏幕上的镜头开始缓缓移转了,很快一张淡漠的脸出现在上面。
中!就是他!古洞里最后审判那段,除去陆续外,其余三人都是昏迷不醒的,所以没有见到庄聿。疯子印象中的,还是那一年林中,第一次遇见高人和小九的场景。
激动在所难免,耳朵里听到阿蛮又在复述刚才符文内容。虔诚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事,高人的周身似乎没有了紫气。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高人在电脑里头的原因?接下来疯子一直纠结在这问题里,直到屏幕突然一闪,人影消失,才如梦初醒。
他一把扯住阿蛮的胳膊,急声问:“你怎么关了?”
阿蛮一边操作者关机一边答:“他关的。”
哦,原来是高人离开了。可是结果呢?他找阿蛮来当托就是为了从高人那有个结果啊,怎么最后也没与他下达什么指令就走了呢?疯子正自懊恼中,阿蛮已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向门前时遇上了与上回疯子一样的问题,被小哥给拉住。
小哥往疯子那边看了眼后道:“先生,你上网一小时又十分钟,算两小时,一共是六块钱,谢谢。”阿蛮却问:“我为什么要给你钱?”小哥直接风化,又来一个上霸王网的!
疯子探头一看,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乐滋滋地跑上前,“来来来,小哥,咱这边说话。”
五分钟后,疯子与阿蛮一前一后走出网吧大门。疯子的头抬得可高了,睇了眼身旁的人道:“做了回乡下人了吧,进这网吧坐是收费的,现在这种叫时尚。下回哥来玩还带你啊。”
阿蛮说:“那个人根本就是在讹诈,我们一共上网五十八分钟,在一小时之内,他却收你两小时的钱,你为什么要给他?”疯子愣了,可阿蛮还没停:“另外,现在有种地方叫网咖,这种小型的网吧已经要被淘汰了,根本称不上什么时尚。”
疯子吞咽了一口口水,“网咖?你哪里懂得这些?”
“上网看资料,小九想把店扩展成网咖。”
“......”
自那以后,在疯子的死缠烂打下,他与阿蛮结下了革命情谊,也将阿蛮视为同道中人。
但是那家网吧,疯子发誓再也不去光顾。
小六还说那不是一家黑店呢,明明就是黑店,黑了他六块钱!
229.庄聿之结
庄聿之结(1)
买下小九,是庄聿意料之外的事。
经过某地看到笼中如兽般的女孩,微觉诧异,于是驻足观望了片刻。若说那个女孩哪一点吸引了他,应该是那双眼睛,带着纯粹的兽性。
从那几个贩子头口中得知了她的兽性从何而来,原来是个由虎狮养大的孩子,原始的野兽教染下铸就了这么一个特殊存在。庄聿顿时感了兴趣,当下就花钱将她买下。
原本觉得,这么一个人才只要好好教化,将来必定能为他所用。加上那段时日比较空闲,不妨带了这女娃去森林转转。存的是狩猎的心,却没想女娃又给了他惊喜,居然她有与动物沟通的能力,他发现自己可能捡到了个宝。
亏得那些贩子还将她当成笼中兽供人欣赏,殊不知她身上的潜力无穷。
当初买下她时心念随起,给她起名小九,但因她缺乏与人沟通的能力,他也没心思去教,只让她从模仿开始学。倒是女娃的学习能力惊人,不过半年,已经肯开口,而且可以与他简单交流。
另外,他还挖掘出了小九身上又一潜力,应该说是从她那与动物沟通的能力衍生出来的。她会吹简单的低频段音,而那音却能召唤老虎和狮子这两种凶猛动物。他知道,这一定与她自小与虎狮一同生活有关,假如将她这种能力强化,变成能够驱使任何一种动物,那么他很期待到时候森林里会是一副什么光景。
回头庄聿就安排了人教小九音律与音阶,教她区分声音的各种频段。到验收成果时,他站在旁边观测,由小九站在树林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召唤之音徐徐吹起,首先吸引的是天上飞的鸟,其次仍然是老虎和狮子相继赶来,但等了片刻也不见其它野兽出现。
庄聿蹙了蹙眉,难道她的资质有限,只能引来本身就熟悉的虎狮以及没有攻击力的鸟类?
但片刻之后,林中悉悉索索动静愈见大起来,很快就有不少别的生猛野兽全都往这边跑,甚至连地上爬的蛇虫都在聚集过来。于他而言,再多的动物也不会令他畏惧,倒是颇为欣赏还只有十一岁的小九,看着将她已经围起来的猛兽,居然也面无惧色。
甚至于当虎狮匍匐在她脚前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容。
庄聿淡漠地盯看了一会,便转开了视线。莫名的,觉得女孩的笑容很温暖,很舒服。
此后为加强对小九的训练,他带着她几乎走遍了半个中国的森林,她对音频的掌握越来越熟练,为此他还帮她专门请人精心打造了一套能吹出各种音律的竹管。
若说初次见到小九时,她是个未开化却有着原始本能的小兽,那么五年后的她就是一把隐在人群中最锋利的剑。别人或许还要借助武器,而她的武器就是她自己。
但庄聿发现一件事,小九随着年龄增长,变得越来越依赖自己,目光总是追随着他。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一旦这些情绪出现,人就会变得脆弱,同时也削弱了本身的能力。
沉定而思了一夜,已经有了决定,是该到放手单飞,适应这残酷世界的时候了。不动声色替她办好身份与取好正名,然后带她最后一次攀山进丛林,站在高崖上,庄聿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一晃眼就是五年,倒是第一回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以前他总觉得时光漫长到犹如停止,永远走不到尽头。小九还是一样的听话,连问为什么都没有,就接受了安排,不过她转身而走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令他生出一些恻隐之心。
到底算是亲手栽培了五年的人,这五年是看着她从未开化到慢慢成长的。庄聿摇了摇头,有些失笑,他怎么也变得有点护犊子了。正好他也有正事要忙,一时间顾不上她,且让她在外闯一闯吧。
留了只手机给她,但几乎没拨过那号码。每次打过去,庄聿只问一个问题:小九,还撑得下去吗?她的回答都是坚定的:能。听完就觉有些欣慰,到底是他培养的人,有那股傲气在。
在小九十七岁那年,庄聿觉得可以去看看她,两年没见,应该稚气都脱去了。但没想他看到的画面是她与一群小混混打在一起,原因不明。当时身旁的手下问他要不要上去帮忙,他沉沉而道:不用。他想看看在没有他的时候,小九怎样成为最凶猛的兽。
但庄聿失望了,他看到的是小九被混混腹部插了一刀,倒在了地上。她从头至尾都没运用过她特有的天赋,任由这群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践踏。只觉当时一股怒火冲天而出,小九,你怎么敢?!怎么敢让自己陷入到这样垂死的境地?
电话拨过去,远远看着她非常困难地从夹袋里摸出手机,接通后,庄聿依旧声音平静地问:小九,还撑得下去吗?她的气息已经很弱,却仍咬着牙说:能。
那一刻他笑了,总算还留了点骨气在,嘉奖了一句:好女孩。
她倒是敏觉,立即察觉到他就在旁边,这一点也令他满意。等走过去时,垂眸看着已然昏倒过去的人,凝定半刻,才弯腰将人给抱起,为她这么轻又蹙了蹙眉。
他看到了她昏迷前眼中的渴望与儒慕,两年未见,她很想念他。只不过,他不打算就此与她正式见面,所以把人送进医院救治后就录了音扔给护士让其交给她。
小九,你像森林里被一路呵护长大的小兽,失去了属于兽的生存本能。你对敌人太仁慈了,否则不会躺在这里,当时你完全可以驱动周旁的野犬甚至草丛中蛇虫帮你,谁还能近你身?当初我之所以会买下你,是因为从你桀骛不驯的眼中看到了不属于你年龄的沧桑,有些像我。以后我不会再见你,当我再打你电话时,就到了你真正历练的时候,若那时你还没掌握生存法则,那么你必将面临死亡。
这段录音陈述了他对她的不满,因为他不希望下次再见还是看到躺倒在地昏厥的人。怎么说,她也是他庄聿一手栽培的弟子,真是一点都没学到他的狠戾。
在这之后,庄聿都没有再打电话给小九,直到她十八岁那年,安排她出生年月的那天,才再次拨通那号码。小九,我已经给你足够的时间,亲自随身栽培五年,放你三年闯荡,该是到了真正验收成果的时候了,也是该送你一份成人礼了。
那是一个不算太困难的任务,换成他身边的左右手,都能快很准的完成。他安排小九当了一回主持者,并且派了几名手下为她所用,可结果令他沉痛。当他赶到现场时,小九的任务是完成了,但她却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只剩了一口气在。
看着满身是血的人,第一次他那冷漠的心豁开了一条口子,很不舒服。当小九用满是血的手拉住他裤管时,愤怒代替了一切情绪,冷声斥责对她很失望,给她又是两年时间一点都没进步,对人心的设防低到不能再低,这样的人如何配成为自己的心腹?
他是拂袖而走的,愤然而离到百米之外,心头怒火就消散了。开始认真地考虑起这件事来,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哪怕小九具备别人所没有的潜能,她也是不适合他的世界。她与兽同生,没有学来兽的凶残,只有心善。这样的她,如果投入到自己世界,将会被生吞活剥。
最后下了个决定,就让小九游离在他世界之外吧,且到有特殊用处的时候再说。心里却明白,这个特殊用处恐怕不会来到。因为,他对这个女孩,生了从未有过的不忍之心。
他不忍心将她变成杀人机器,也不忍心拉她到自己这个满目苍夷的世界。诚如之前对小九录的那段话中所言,第一眼看到还是孩子的她时,桀骛不驯的眼中有着不属于她那年龄的沧桑,像他。
是的,之所以愿意花时间花心血在这个女孩身上,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永生不变的容颜,苍老的心,孤寂生在天地间,他偶尔也会觉得寂寞的。于人群之中找到一个像自己的人,那么就靠近吧,正因为这点,对她比其它人要更多一点怜惜吧。
后来也曾自省过,小九于他究竟算是什么关系,情谊说深也不深,他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没告诉过她;然后要说浅又不浅,她在他这是很多个例外,换成别人若是不听聆驯,早就舍弃了。
最后庄聿归结为:小九是他能掌握的暗沉世界下保存的一片净土。
小九也是他唯一仁慈的一次例外。很少他会为一个人安排好一切,帮她查亲生父母吗,送她过去,提供她正常的生活环境,不打破平静。虽然后来发生了一些令他自顾不暇的事,至少他认为对小九的安排是妥当而安全的,哪怕脱离了他的掌控,小九也依然能够简单地活着。
这也是小九自己选的生活,他尊重她的选择。
庄聿之结(2)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大荒西经)
庄聿在海上接到成晓电话说盛世尧在昆仑山脉之内时,就隐隐有种理该如此的直觉。他们同属一宗,无论是理念还是别的,选择都异曲同工。他能择昆仑洞穴作滇国龙脉,那尧也能选择于此山中藏匿修行。基于各种考量,他决定安排小九出山帮成晓去寻尧。
所有人觉得,小九是局外人,唯有他知道,她其实是局内人,因为她代表了自己。
沉静等待结束在小九电话打来,听到她平静地说任务完成时,庄聿觉得心情十分愉悦。为他与尧的思想一致,为小九终于有了一趟实战经验。本想询问详细经过,但旁边宁一突然有事找他,于是也就作罢,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相信无论是尧还是小九,经过昆仑的洗礼后,都会有所改变。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放下电话后,或者在更早以前,有人已经侵入了那个古洞,但仅限于表面,没抵达深处。而他放下电话后,将会有一批人正往那古洞赶,其中有小九。
庄聿意识到不对劲是来自莫名的心神不宁,没来由地觉得烦躁。到后来连宁一也察觉到他的异状了,问他怎么了,他说不上来,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夜里等宁一睡下后,庄聿去了趟地宫的死亡之川,那处有原石,能够帮助他测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一走进死亡之川的通道,他就立即感应到了原石的波动磁力,果真有事发生!等通过地磁感力测算,沉闭的眼前显示一幕幕另外一个地方的场景时,庄聿愤怒了!
一帮愚昧者,居然闯进了他的昆仑洞穴,破坏他滇国之龙脉!而其中,竟还有小九的身影!
古洞穴内藏的是滇国两千年的根基,有他不惜耗损能力搬运过去的原石作为地磁感力来操控守护,那个他一手安排布置的体系,固若金汤,可偏偏......偏偏有小九在其中。自诩算无遗漏,唯独算漏了小九,以为让她参与成晓的寻人计划,可以帮助她得到提升,并受昆仑之气洗礼。却没想,她与一干人进了那处,唯一能破解那个生物系统的人就是她。
庄聿立即调集安排,航船行海来不及,最快的速度就是飞机,但也需要时间调度。自从有过前次的航海灾难后,他就多留了这个准备。三天后,带着宁一上了紧急调度过来的直升机,宁一问他为何这般急迫要回陆,他沉默以对。无法告诉她,辛苦守候的滇国基业在顷刻间即将崩塌,依靠原石,他已经看到小九那边伤亡惨重,而且下到了昆仑古洞最底层,接近他的地宫所在了。
直升机是直接开到昆仑山脉死亡谷上方的,让人保护宁一先去附近城市落脚,庄聿则单独下了古洞。踏在专有通道里的每一步,他都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来晚了,空气中凝结的全是颓败气息。
尽管滇国已经不复存在,经历过大劫之后他也没了复国的心思,可到底这里于他而言是不同的。很多很多年前,他找到这里,在墙上刻下苏醒后脑中永不磨灭的记忆。其后每隔多少年就回来一次,刻下一个属于自己的白金石像,等到近年预感到一切将到终点时,刻了记忆中的她。大劫之后还回来过一次,刻的是宁一。
当时有过念头将此处永久封存,让那遥远的已被遗忘的国家和历史沉寂。但那时他的力量不够,事实上他此刻也没完全复原,否则肯定能够更早的感知到这里的一切,不会是现在这般只剩一片狼藉与残败。空气中的寂灭代表了一切都已结束,龙脉、历史,以及生命。
庄聿是在一堆残埂与水沟里找到小九的,提着宫灯辨识她方位时,脑中闪过很多情绪:愤怒、恼恨,还有担忧。他怕走到跟前,看到的是已无气息的她,事实上,她有气息也等于无了。
这是她第二次孱弱地躺在他的脚边,气若游丝。可那双眼睛却还没阖上,迷蒙地仰视着自己,看到她嘴唇在轻轻蠕动,心中微动,俯下身凑近,只听她说:陆续,你来接我了吗?
陆续?一个让她濒死还念念不忘的人。
庄聿发觉之前一路而来的愤怒,渐渐都平息了,轻捋过她额头凌乱的发,弯腰将她抱起。
小九,你不会死,因为有你的聿哥哥在。
极遥远的记忆深处,有个孤独的女孩总是偷跑到他身旁,软软喏喏脆喊着聿哥哥。是他从少年长成到成年岁月清寂生活里的唯一柔软时光。第一眼看到笼中女孩的眼睛时,就与那双眼对上了,明明该是清澈如许的年岁,却有着不属于她年龄的沧桑。记忆深处的她是因为她为末女,母亲并未受封,母女俩过得孤苦所致;而笼中女孩当是为环境所逼。
不同的境遇,打造的是一双同样的眼神。
所以,庄聿当时并非兴之所致了给起名小九,而是因为末女排行第九。后来接触深了,用异能感应后就更加确定,这个女娃是她转世为人。在那一刻,孤寂已久的心得到了一丝温暖,终于,天地间不再只有他这个异类,他还有同伴,还有......妹妹,小九。
在他庄聿的人生里哪有什么例外,时势造就了他一颗冷硬的心。因为她是小九,所以才会让她选择想要过的生活,记得那时候他登基为王时,也曾问过小九,是想堂堂正正做他的王妹,还是平平淡淡如往常一般生活。她的答案依然是后者,他尊重她,只给她安排了一名贴身侍卫保护周全。这些到最后大难来临时,自然全都成了泡影,国家、王室、亲人、子民,都烟消云散。
晃去脑中的杂念,想要抱小九到地宫去,整个洞穴只有那处还算完整。却在这时,听到她嘴里又一次溢出那个名字:陆续。他皱了皱眉,又是此人,究竟他是谁?对她竟然这般重要?
要知道这个洞穴真正的玄机全在最底层,准确地说在地宫内。空间里有一种能使人致幻的气体,不但可以淡化人的记忆,还会引人入眠,这时候小九应当已经忘记了一些事,可她却还记得这个名字。把人送进地宫密室后,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后就又下了一趟废墟。
分别找到了四个还有呼吸的人,而其中有一个伤得最重,肋骨断了数根,流血过多的,却仍还有意识。只消看其轮廓,就知道他是陆续,因为之前在原石处得到的影像中,小九多半时间是与他在一块的。没来由的愤怒,就是他,害得小九变成那样,如果自己晚来一步,那么就只有为小九收尸,光凭这点,此人就该死!
事实上庄聿也伸手欲捏断陆续的脖子了,可在力量越收越紧时,脑中闪过小九刚才明明眼睛闭上,却还不断呢喃陆续名字的场景。终究在最后那刻手还是松了。
踌躇了一下,还是将几个没死的人带上了地宫,没心思去救他们。地宫里的致幻气息能使人沉眠,也有一定的治愈功效,就看他们命大不大了。相比之下,小九比他们任何一个都伤得重,因为她最后用了一招他曾再三告诫说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要使用的绝音。
那绝音伤敌几分,她自己就受几分,最终的结局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小九,你不知道要填补起支离破碎的你,需要耗费我多少功力?可明知是这样,庄聿还是义无反顾,整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将小九身上各处的伤都修补好。但仍不理想,她睁开眼后就如一个木头娃娃,眼中再没色彩。她忘了一切!
愤怒的火焰熊熊燃起,该是到清算的时候了。庄聿主导了一场残酷的审判,可当审判结果淋漓在眼前时,他突然生出一种悲哀,当真是命数,注定他滇国之魂要消亡。原来,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闯入过这里,因此而埋下了祸根。这一干人,加上小九的加入,一切都是冥冥中天定,哪怕命运已经被灭,它曾经安排的一切,依旧在依循着法则运转。
芸芸众生,历史的轨迹始终都没有偏差。
杀心虽灭,但为了小九,庄聿还是决定要惩罚这个陆续。序幕就先从求而不得开始吧。
一面命令萧默过来拖走他们几个,一面他独自带了小九离开古洞,临走的霎那回头凝望良久,他想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即使回来,也已经再找不到痕迹,因为他亲手将这个古洞给毁了。
帮小九选的一座喇嘛寺庙,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曾经这里出过一名活佛,寺庙的上空透着一股灵气。这点灵气能够慢慢感化小九的心神,终有一日,她会接受外界事物。
当收到讯息说陆续等人从医院转离拉萨城后,庄聿冷酷而笑。宁一在旁问他忽然笑什么,他说:有人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倍尝求而不得之苦,然后在得知插肩而过时痛不欲生。
宁一怔了怔,问了句:你又设计了谁?
他笑了下,没有答。这不是一场设计,而是一场以惩罚为名的心战。
成效来得有点缓慢,庄聿也没耐心去一直守着,直到某一天接到萧默的电话称陆续想见他时,他不由笑了,终于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有意误导,陆续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一般,找上萧默要去昆仑死亡谷。等到了那处,他会看到风平浪静的沙漠,连古洞曾经存在过的一丝痕迹都没有,到那时,会是什么情绪占满他的心?绝望?
庄聿拭目以待着结果,却在数天后,收到留在古来寺手下的讯息,称小九连夜失踪了。
只消去查陆续行踪就知道这事是他干的了,可他怎么可能知道小九在那寺里?这件事除了庄聿自己,就只有......宁一知道。那次古洞回来后,他曾将前后经过都告诉了她。立即找宁一盘问,从她那边得知就在前两天成晓打来电话旁敲侧击地探问了小九下落。
不晓得陆续与成晓是怎么联系上的,无疑消息就从这里透露过去的。
当陆续再度找来时,庄聿听到了走投无路的绝望,这正是他要的效果,也是他在得知陆续将小九带走后,却没撒网追捕的原因。他就知道终有一日,这小子会在尝尽各种痛不欲生后低头。
去看了小九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些,已经会认人了。而且即使在还迷糊时,居然对那姓陆的小子又产生了依赖,当真是......女大不中留,这个词在脑中闪过时不由失笑,怎么有种带女儿的感觉?
看陆续那颓丧的样子,庄聿觉得还不够,还差最后一刀没补上,那就乘着治疗小九的这次机会,一并补上吧。带他们到小九的“家”,让他看小九在森林中如鱼得水般上奔下跳,将那段隐晦的过往讲出来,清晰看到陆续垂在身侧的手在轻颤。
终于,这场以惩罚为名的心战可以落幕了。回去后宁一就笑称庄聿这次算是最仁慈的一次,他也微微而笑当默认。虽然仍对姓陆的小子不太满意,但也放心了小九以后跟着他。
后来小九记起前事,来询问关于古洞为何那些白金雕像那么像他时,微默了下后答:他是滇国皇族后裔,遵照古训每一代都要在地宫底层刻一个自己的肖像。当时小九眼睛瞪得极大惊呼:聿哥,你意思是说那古洞其实是......你的?
庄聿浅笑,有些事该让她知道,而有些事就此尘封吧。
不过没想到后面还发生了件令他意外的事,在小九几次三番的恳求下,同意了在网上与她那所谓的朋友视频。据她说那人是很多年前,他们在森林遇见的,指着他说满身紫气有皇帝命。
随口敷衍了几句,就意兴阑珊地关了视频。没想只过一天,居然又找来了,耐着性子听完秦三对滇国祭文的翻译后,微觉诧异,居然还真对的。要知道这种祭文除非是滇国人,世间无人能破解。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秦三找了枪手在旁。起了兴致看看此人。
只一眼,就认出来了,庄聿不由笑了。
交错复转的时空,朝失暮得的生命,冥冥之中,原来无论是他,尧,还是小九,谁都不寂寞。
小九轮回转世,另一个人也跟着一起来了。
鹰蛮,别来无恙!原来你一直都在替我护卫小九,很好。
(阿蛮之名,从这而来!之所以分为1,2两部分,因为前部分是讲现实中庄聿收下小九的心结,而后部分可能就牵连到小小城部分内容了,但却是庄聿的另一部分心结了。如果没看过小小城的,或许会看不懂。关于阿蛮与小九的身份,也在这章中全都交代了。聿和尧真的并不寂寞,哪怕这千年过得孤寂,终究在这里,有了牵绊,就像你们说的,宁一与外婆可以转世,为何别人不能?)
230.小小助九记(大结局)
周通接到萧默电话时,有些错愕。自从昆仑行回来后,就忙着搬家开店事宜,前前后后都快两年了,完全是把萧默这号人物给忘记了。到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身份,是他萧默的......手下。光这么想着,就觉得别扭啊。
电话中萧默提到曾与他们一同进山又出山的亚楠出事了,说是人可能在昆仑山脉的某个地洞里头。周通依稀记得,那姑娘好像是有驱使动物的本领呀,怎么又跑昆仑山脉去了呢?
他琢磨了一下,决定把这事跟尧哥汇报。
盛世尧听完周通所述后,挑了挑眉,还没出声,身旁的小小已经先抢了话:“亚楠?萧默找你去救她?她不是庄聿的人嘛。”他伸手把人往怀中一揽,淡淡地道:“是聿的人就由他去操心,周通,你给他打电话过去就行了。”
周通应了一声,刚要出门去拨庄聿电话,却被小小拦住:“等一下。先别找庄聿,等我打探过了再说。”她说的打探,自然是电话拨到宁一那边,首先问了庄聿在不在她身旁,确定没在后才打探起亚楠与庄聿的关系。
老实说,当年看亚楠在玉珠峰里露了那一手,一直对她很好奇。庄聿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才?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可大可小,而亚楠会的则是驱使动物,等于说是除去非常生物,都能为她所用,这是如何强大的力量存在啊。小小动的心思是,这么好的人才她要把人从庄聿那边挖过来。
从宁一那得到的讯息是令她吃惊的,回头把这事跟盛世尧说了,连他也不由动容。要知道这年头已经极少能让这男人色变的了,这次却也带了讶异:“你说那亚楠在受了极重的伤后,被聿藏在了古来寺?”小小点了点头,“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庄聿有些奇怪,他那种性情,除去宁一,有几个人能让他这般费尽心思地安排一切?”
盛世尧深沉的眼眸微微浮动后,问:“你想做什么?”
小小笑了,“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有别的算盘。来来,凑耳过来,我给你说计划啊。”等了几秒,不见他动,只得自己主动凑过去嘀咕,心里暗道:真是别扭的男人。
盛世尧听完我的计划,他挑了眉问:“如果此人是聿放在心头之人,你就不怕被他知道后拿你开刀?”小小抿唇笑得灿烂:“怕什么,我有你嘛。”盛世尧:“......”
周通依计划赶去拉萨城与陆续几人碰头,萧默那边由小妹安排人拖住了行程,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和舞台尽情发挥。首先他将眼前清俊的男人打量了个遍,心里难免叹气:小妹,你会不会选错人啊?这个小伙一看就是硬点子,很难啃的。
虽这么想,但是到了夜里还是伺机窥探着陆续。见他夜半下了楼,就知道机会来了,要的就是他独处这刻。在楼道间多等了半刻钟,周通才故意东张西望地往宾馆门外走,余光飘到某处有星火时,他暗暗咧了咧嘴,有意放慢了些脚步,等着对方跟上来。
事实上他做的是多此一举,因为那陆续非常敏锐,他在前面走,后面悄无声息,却有一种强烈的胁迫感在靠近。此人气场虽不比尧哥与庄聿,但他的身手绝对不弱。
绕到车后,假装再次张望了一下,才按照小妹的安排拨通她的电话,那头立即就接了起来,小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鱼上钩了吗?”他不由想发笑,小妹是每日呆在店里,无聊闲得慌,终于遇上这事兴致就来了,拿她的话说是脑子再不使都要废了,尧哥自然是在旁轻哼了声,没理她。
一切按照小妹事先交代地回应,当时小妹是眨着晶亮的眼睛这么说的:话不用言多,只需一句关键就可。假如这陆续对亚楠上心,哪怕猜不到,为了行程妥当,他也会跑去一探究竟的。
效果立竿见影,周通在假意打了那么一通电话后往楼里走,上到二楼往窗外一看,就见陆续打了一辆车。立即又拨了小妹电话汇报:“鱼儿果然上钩了。”那头传来小妹清脆的笑声。
第二天一早,周通就找了个借口离了酒店,蹲点在附近店铺内窥探着动静。果然没过多久,就见陆续风风火火赶回来,他那神色一看就知中了!比起先前那般讳莫如深状,此刻的陆续显得焦躁无比,一定是在古来寺见到了人。
小妹打电话过来询问进展如何,他如实汇报,小妹沉吟了下,让他等到夜里,若他们有行动那就跟上去看看,确保人安全离开。挂完电话他就纳闷了,小妹怎么知道他们要夜里行动?而且还会带了人离开?
殊不知这头小小把电话挂断后,也问了盛世尧同样的问题。盛世尧眼都没抬一下地回说:“假如一盘鱼放在面前,随时可能被伺机而候在旁的野猫给叼走,你会怎么做?”
小小眨了下眼,答:“我不喜欢吃鱼,野猫叼走就叼走好了。”
盛世尧抬起了眼,“那假若是我被藏在一个地方,你知道了后打算怎么做?”
小小答:“谁能藏得了你啊?那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盛世尧一掌拍在了她脑袋上,“你是没听清前面两个字吗?是说假如!”
小小揉了揉略疼的后脑,下得力真够重的,回头让小石头替她报仇。嘴里却辨:“不是我没听清,而是你的假设真的很没建设性,第一个没存在的必要性,第二个不会发生。”
盛世尧起身而走,留了个淡漠的背影给她。
小小吐了吐舌,就喜欢装酷,好好解释一回不行啊,还跟她提什么假设命题。反正等到夜半三更时,周通打来电话:“成了,鱼带着猫儿走了。”小小噎了噎,怎么老哥也用鱼跟猫的比喻?正琢磨着回两句,手上一空,一只手从后伸来直接拿走了手机,只听清凉甚至带了寒意的声音传来:“周通,你是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那头周通也在古来寺门前的暗夜里风化了,尧哥的声音实在是太冷了,以他多年经验,已经知道,尧哥发毛了,而他估计回去要吃不完兜着走。小妹,都是你让我多晚也要给你消息,这下好了,害死老哥了。
这边小小自然也是感觉到了盛世尧语声中的怒意,脑中快速翻转着说些什么话来哄他,结果还没开口人就被他一个翻身而压,危险的气息危险的语调在耳边响起:“小小,看来你实在是太闲了,我会让你没那许多心思的,尤其是,”他顿了顿,加重了语音:“这三更半夜。”
接下来,盛世尧将他的话贯彻到底,无论小小怎办细声求饶都没给她一丝半点机会,直至天亮,一场以爱为名的盛宴才偃旗息鼓,停息下来,而小小已经累得合眼就睡过去了。
等醒来后想起昨夜一番风云,小小又恼又恨,首先最恨的自然是某个将威胁付诸彻底的人,其次恼的则是周通。她说要等消息,也没说一定就是打电话啊,这社会还有一种沟通方式叫微信或者简讯,这老哥当真是实诚人,可把她给害惨了。
不过办成了这件事,心里头还是美美的,那故事的版本怎么着听来都是庄聿棒打鸳鸯,让两个相爱的人生而不见。被她知晓了,能袖手旁观吗?更何况,与亚楠同生死一场,在昆仑山找到盛世尧,里面有她一份功在,否则他们可能连那宫殿大门都到不了,就在路上的洞穴内被猛兽给扑杀了。光就这份情,她成晓也是要报的。
也就盛世尧,还真当她穷极无聊,没事找事做呢。这件事她不但要管,而且还打算管到底,得与宁一那边通通气,让她将庄聿最近的动态给偷偷转达过来。
宁一也够义气,问都没问就一口答应了。
可就是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两人正在缠绵劲上,盛世尧突然停下来,静静默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心底发毛,这是什么眼神呢?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盛世尧开口了:“聿今天给我来电话,说你每天都拜托他女人了解他一天的动向,让我问问你,是不是打算见异思迁了?”小小直接惊愕住,石化中。
好半响她才咬牙切齿地憋出几个字来:“去他的见异思迁!”
盛世尧微微一笑,“那你跟我说说,每天那么关心别的男人生活状态是欲何为?”
“我......我就是......”
结果话都没说完,语声就被吞没在盛世尧的口齿间,直吻到她意识迷离时,才听到耳畔传来磁性的嗓音:“小小,看来是我将你忽略了,让你有精力对其它男人这般关注。我会检讨。”
之后盛世尧再没给她有任何喘息多想的时间,最后是在她百般哀求下才结束的。后来回想这刻,小小连懊恼情绪都没有,只求盛世尧不要再自我检讨了。
另外,她对一个人咬牙切齿。简宁一!真是墙头草,这边答应了她,回头全跟她男人说了,然后她男人也是个腹黑到底的主,什么人不通知,偏偏通知了盛世尧。
小小顿生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哀怨。
而简宁一在被她臭骂了一顿后,总算办了回实事。将庄聿某天的异常给交代了过来。说那天庄聿接到一个电话就出门了,然后一去一整天,回来后整个神态都与以往不一样,带了点点不甘,又带了点点怒气,还带了点点笑意。
虽然小小闹不明白庄聿这多变的神态代表了什么,但立即就与那对人儿联系上了。后两天让周通去查了查,庄聿那边不好查,但陆续是明里头的人,一查就查到了。欣喜地发现,亚楠的病已经好了,之前派去的私家侦探查到是陆续带着亚楠四下寻医。
她琢磨了下,动了去找他们的念头。主要是,她想与亚楠再见上一面,当年一别之后就没机会再见,此时既知道她人在哪,病又好了,就更想与之会一会了。
可他们在h市,离得是不远,但也是在外地,要过去起码得有一两天,怎么才能在盛世尧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呢?夜里她说了一套打了一天的腹稿借口,称家里外婆找她有事,明天一早就回去,可能夜里要陪外婆和小石头。盛世尧讳莫的眸子没半点情绪浮动,姑且当他是同意了,心头暗喜。
等到第二天清晨,小小刚悄悄起身,还没迈开步子,就被后面长臂揽住,“去成青萍那?一起吧,刚好我也有几天没见小石头了。”小小:“......”
这叫什么?天有不测风云?她绝然没想到,昨晚他的沉默是打算在这呢。
“还不说实话?你想去哪?”
问题出来,小小就了然,原来她早被盛世尧给看穿了。最后只能支吾着把计划讲了出来,得来额头一个很痛的栗子,她捂着额头,听到他说:“对我撒谎?你眨个眼睛就被我看穿了。”
心中叹气哀嚎,他真知道怎么打击人。可这时借她两个胆也不敢把不满说出来。
揽在腰上的手松了,他下地走进了浴室,十分钟后他走出来,挑了眉问:“还发呆?你到底走不走?”小小一愣,“走哪?”盛世尧:“你说呢?”
讯息闪入脑中,小小立即反应过来:“走走,怎么不走。”人火速冲进了浴室进行梳洗。
没到中午,两人就抵达了h市。到了那幢公寓楼下,小小抬头看了看,见窗户是开着的,看来人还在屋里。敲开那扇门,门背后出现的是张英俊的男人脸,他看到他们两人微愣,目光从小小身上划转到后面盛世尧脸上,微微一震,双眸眯了起来,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问:“你们有什么事?”
小小将他的表情变化全都收入眼底,心中不由暗暗喝了声彩,这陆续果然与众不同,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分辨出盛世尧与庄聿的不同。不用说,他肯定见过庄聿,初看盛世尧都会以为两人是同一人,可他不过就用了几秒辨别清晰了,开口时带了防备。
这个男人极端敏锐!这是小小对陆续的第一印象。
亚楠很快就出来了,头发微湿,显然刚从洗浴间出来。不过都快中午了,她还去洗澡,小小在心里发笑,看来两人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啊。从亚楠的脸上可看出她很意外,当真是两个人待一起了,一些习惯也会相互流传,居然她的目光也是先从小小这边移转到盛世尧脸上,然后讳莫如深状。
小小抿了抿唇,冲他们微微一笑,“亚楠,突然拜访没冒犯吧。”
见亚楠客气地摇头说没有后,小小就厚着脸皮登堂入室了。视线环过一圈,一居室,一间纯女性的屋子,不过......有些单一。都说从一个人的房子可以看出主人的心性,小小从这间房子读出亚楠应是安静而孤僻的人,诚如那时他们一同去昆仑山寻盛世尧途中所表现的,除非必要,她基本上都不会开口,而开口时反而点中要害,这也是对她欣赏的一方面。
四人落座于客厅,小小随意问了一些亚楠近况,两个男人都默坐在旁,就她俩在说话,实在有些别扭。于是小小提议能否单独跟亚楠聊聊,要求提出来,亚楠倒没多大神色变化,反而是那陆续面色一整,视线扫了过来。
等与亚楠进了卧室后,小小就噗哧而笑了起来,“诶,亚楠,你家那位也是个爱操心的主,咱就在这房里,我还能把你给吃了呀。”
小九闻言也笑了笑,拉过一张椅子,“坐吧,叫我小九就行,亚楠只是我出任务时的代名,我的本名叫许玖。”小小眨了眨眼,这些她自然早已让周通查清楚了,只是有些意外她会对自己如此坦白,思绪敛转,问了心头最想问的:“小九,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失忆吗?”
这个事的缘由是始终都查不出,尤其关于亚楠的身份和背景,用盛世尧的话说是用极简单掩盖了复杂。小小并不想挖人隐私,查不到就罢了,但是从陆续那一圈子查起,却可发现在两年前,也就是她从昆仑山找到盛世尧后相近的日子,他们一干人都去昆仑山脉,其中也有亚楠,不,应该说是许玖。
同为昆仑山脉区域,而许玖、陆续,以及他的那几个朋友,从昆仑出来后,都发生了几乎一致的失忆现象,许玖比其它人都要严重。这令小小联想起了盛世尧,那时他在玉珠峰山腹内的宫殿沉睡,醒来后也是忘了一切的。前后时间相差不多,又都是昆仑区域,两者之间是否有着联系?
小九不知小小心中这许多纠结,只是略觉奇怪,她们交情并不深,至多是同生死了一场,从彼此眼中都能看到惺惺相惜。何故她一开口就是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小小见她面色犹疑,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腹稿:“你一定奇怪我男人盛世尧与庄聿为何长这么像吧,相信任何人见到了都会以为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但其实并不是,他们的关系至多就是堂兄弟。觉得好玩吧,这世上估计堂兄弟能长到他们这么像的,恐怕是找不到第二对了。”
这就是小小的小算盘,借用两个男人的关系,打入敌营。庄聿于小九,不管是什么关系,一定是个特殊的存在,这从之前她几次提起庄聿名字时,小九眼中射出崇敬的光能看出。小小利用一下盛世尧与庄聿那兄弟关系,一下就能将她们之间距离拉近了。
果然再看小九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僵硬。顿了片刻,听到小九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是太明白,可能是最后在古洞里伤得太重的原因所致。”
“古洞?什么古洞?”小小抓住了关键字。
小九抬了抬眼,对眼前这个女子,她是喜欢和欣赏的。为寻爱人不惜一切的那种勇敢,还有遇险时的冷静沉着。并不觉得古洞之行有多讳言,既然她想知道,就告诉她吧。
徐徐缓缓陈述时,小小听得十分认真,哪怕中间有许多吃惊的地方,她都没有出声去打断。等小九讲完,已经是两小时后,觉得只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几乎能够肯定,那个古洞是庄聿的。在同一片昆仑山脉里,相隔了一定距离,却分别有两处特殊空间,一处归盛世尧,一处归庄聿,是否这也是当年应龙在翻天覆地时一手安排的?
但有一点想不透,庄聿是何许人也,那个藏了他滇国龙脉的古洞,被小九与陆续一干人等毁于一旦,他居然没有勃然大怒,还“良心大发”地救了他们?以她对庄聿的了解,不赶尽杀绝就不错了,哪怕,小九是他的属下,也当不能抵毁滇国最后一点根基之罪。
到这时,不得不重新审视小九了,或者说审视她与庄聿的关系,就真的只是属下那么简单吗?难道中间有感情纠纷?这个小九不会是......小小被自己脑中想法给雷到了,可似乎也只有这层关系能来解释这一切。庄聿在古滇国时期是一国之王,王妃可能就简宁一一个,但难保私底下没有别的......呃,爱妾什么的。
想到这,看眼前姑娘的眼神就不由有些变了,仔细审度后,不动声色地问:“能告诉我你跟庄聿是什么关系吗?”小九怔了怔,要讲自己与聿哥的关系就得讲起儿时经历,那段时光愿意与陆续分享,不代表愿意公诸天下,所以听小小问起时有些迟疑,拿起桌上的水想掩饰性的喝一口。
结果听到小小试探地问:“情人?”
噗!一口水刚到嘴里就喷了出去,不偏不倚喷在了小小脸上,小九连忙起身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抽了桌上的纸巾递过去,小小接过后哀怨地说:“小九,就算不是,你也不用情绪激动到这般啊。”小九面上一赧,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我与聿哥不是......”
“行了,你这反应我早知道答案了。”小小截断她,然后又道:“我不管,你得为你的行为负责,请我吃饭,肚子饿扁了。”怎么能不饿,抵达h市时就近中午,来找小九急于求答案也没顾上肚子,现在都下午两点多了。
两人前后走出卧室,立即迎来两道目光,小小自然对上盛世尧的视线走了过去,“走,小九请客吃饭,听说h市的鲍鱼、东星斑什么的非常有名。”
到了饭店,小小眉色未动地把菜单上最贵的菜给点了个遍,连登记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建议:“这位女士,你们四个人可能吃不了这么多?”小小微笑以对:“没事,吃不完的我们打包。”服务员面部抽了抽,拿着本子去厨房下单了。
小小发现一个事,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都沉默寡言,也都一副生人勿近状。她敢肯定,一定在她与小九密谈期间,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此时也不方便问,等私底下了好好问问盛世尧。
一顿饭吃得丰富,气氛却是很难热络起来,两个女人几度试图打开话题,都在两男人的冷气压下作罢。最后小小与小九拥抱告别,抵在她耳畔低语:“你家男人还不错,是个好归宿,珍惜哦。”
她这算是金玉良言,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深刻领悟“珍惜”这两字。若爱,请深爱,还要紧紧抓住,誓不放手。小九微怔了下,反应过来时见小小已经拉着盛世尧款步离开。看着那相依携的身影,心说:你也一样,这个让你费尽心思寻找的男人,也是你的好归宿,我们一同珍惜。
回程路上,小小问盛世尧在她和小九进房间时,他跟陆续起冲突了吗?盛世尧微微偏转头过来,黑眸沉沉湛湛,不痛不痒地反问:“我是会跟他起冲突的人吗?”
呃......小小语塞,盛世尧不是会与一般人起冲突的人,他会用绝对性的强劲气势压倒对方。刚这么想时,听到低沉语声在耳畔:“不过,陆续这年轻人,倒是有些意思。”
小小飘看着他,这算是夸奖吗?很少有听他对谁这样肯定过。于是问:“怎么有意思法?”
盛世尧缓缓道:“高度的敏锐性,极强的身体爆发力,隐忍的心性,虽然即使他有所动作也不可能将我如何,但他却是除聿外唯一能让我感受到存在的人。”
哇哦,很高的评价!小小挑了挑眉,往他身旁挤了挤,嬉皮笑脸道:“很少听你这么夸一个人,这还是你第一次见的人。说说看,你第一次见我时什么评价?”
盛世尧这时嘴角牵起了弧度,不重不轻地道:“一只自以为聪明的小菜鸟。”
“......”
“难道不是?一招请君入瓮,你不就乖乖来我怀里了?”
“......”
“怎么不说话了?”
“与你没共同语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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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提笔写完结感言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倒没太多感慨,就是一个挺轻松的心情。有人问我,为什么没写陆续和小九结婚?为什么又不写他们生孩子?我想了想说:本本都写,腻不?
是啊,不是每个故事都以结婚为结局,也不是每个故事都要写到生儿育女。他们两段生死相随,今后的生活可能依然丰富精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无论是生还是死。
现在来提一下文中几个人物,陆续与小九自不必多说了,从头至尾满篇写得都是他们。提一提几个配角吧,首先我钟爱疯子这个人,对他写的笔墨也较多,他可以堪当第二男主角了,哈哈。因为实在觉得塑造的这个人物太有趣了,写着写着就想笑,如果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应该增添不少乐趣。看出来了吗?他脾气很好,无论是梁哥还是陆续对他打骂,从来都不生气的。他其实是孤独的,可怜的朋友圈一共就三个人,其中小九还是后来加的,所以他十分珍惜朋友。要说他形象嘛,虽然没陆续那么帅,但是也不是差到哪里去,就是不修边幅,而且老往深山里面跑,啧啧,没看他最后还西装笔挺了一回嘛。所以,疯子秦三绝对是未婚姑娘的首选哈。
梁哥这人物,似乎并不太讨好,原因是他这人性格阴沉,心机也深。接近陆续那么多年,也能藏住自己身份。明明这样的人,该是反角,但我给他按的身份却是人民警察。所以首先他有一份警察的意识,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其次,他对陆续的情绪很复杂,一面防着被他知道后反目,一面又难以控制越来越深的兄弟情。到底出生入死过,到底舍命相救过,哪里还能说撇清就撇清,所以最后我给他的结局,还是与陆续言归于好了。
向晚,说起这人物我会有些小得意。开篇的时候,把大家全都给骗过去了,有人以为她是陆续的旧情人,对他情深一片,到死都还惦记着陆续。但其实呢,我一开始设定她就没死,是藏得最深的人,是这场局的幕后操纵者。至于动机,也很可怕与疯狂。但一切皆有根源,少年的悲剧,在她的生命中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哪怕她从自闭症里走出来,心灵上的创伤也无法弥补。这就使得她在对陆父与陆续的情感上,有了偏差。她害怕失去,但却又真的失去,一切她都无能为力,当有一根稻草放在她面前时,她无怨无悔地抓住了,并将永远抓住,哪怕是死。所以这个人物我并不讨厌她,因为她是悲情的,她情有可原。
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人,就是韩冬灵。她从文开头贯穿始末,似乎她是女配,但其实整个故事与她沾不上边,在一开始,她就已经出局了。陆续对她,曾经有爱,但也并不纯粹,当爱情中掺了杂质时,那么感情也不可能坚固。所以,与其说陆续对她曾爱过,不如说是因愧疚而生,因朝夕相处而生的情感,所以当各方面都与他合拍的小九出现时,他很难不被吸引,然后渐渐爱上。但他是个自律的人,在当时他依然认为自己爱着韩冬灵时,他不会去脚踏两只船。只有当剖析清自己心意时,他才会接受这段感情进入生命。
最后来说说我们的聿哥吧,有没有觉得他就是这个文里的男神?无所不能,神一般存在。事实上,他在这群普通人里,确实就是个神。谁让他来自两千年前呢,谁让他曾是赢勾呢,而他们闯的那个古洞,还是他的呢。回头去想,若不是咱聿哥的,那么小九与陆续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吧,哈哈,聿哥就说到这了,他在小小城里笔墨很多。反正呀,我好爱好爱这个人物,你们呢?
写到这里,也该跟大家说再见了。新文之前有提过,是一个真实的现实爱情故事,写了太长时间的悬疑推理,脑袋不够用,也需要搜罗资料和补充学习,所以暂时放一下,让大家跟我走入现实生活中来,我们来走一次普通人的爱情历程,没有高官富二代的背景,就发生在我们身旁。
记得小芽姑娘曾这么对我说:我觉得我的幸福就是和他在一起,我的幸福就是我坐在他的车里啃指甲,他去给我买冰淇淋。
我们生活里不就是这样吗?真的没有太多的虐恋情深,就是小小的甜蜜,小小的幸福,小小的虐而已。情不知所起,又一往而情深,然后情求不得。
新文的题目已经定下,叫:我爱你,在锦瑟华年
取自《锦瑟》中的诗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们都曾在这样一个锦瑟华年里,那么深爱过一个人,有人分离,有人携手,谨以此文怀念我们曾经爱过。
文案:我至今仍觉珍贵的感觉
是有一次我一个人赌气走了长长的路,累得走不动时回过头,发觉他一直跟在我身后,
那是我被世界捧在手心的时刻。
仍然记得那天他对我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要与你在最美年华十指相扣。
可转身就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我们争吵、伤害、互相抛弃......
指纹太浅,命运太强,十指扣得再紧也渐渐松开,
当各自穷途末日时,我唯一希望梦醒能闻见阳光里荷包蛋的味道。
至于内容,暂时文的开头还没定下,我这里截取一段小剧场的给大家先睹为快
(老子今晚不走了)
那晚他客厅的灯坏了,只有房间里亮着灯,一屋男人专心在码长城上,没人留心我们这边昏暗处。手被握住,十指交缠,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这样牵我的手。
突然,脸颊上被他亲了一口。
我被惊了一下,惊过之后是羞赧,屋里还有那许多人呢,江承一真是大胆。不过我想大概在屋子里的都是他圈子里的,还是他的好兄弟,所以他也不怕被人知道。
有一就有二,他在一亲芳泽得逞后,就得寸进尺地搂了我腰,唇凑过来亲在了嘴上,本还是浅尝辄止就退开,慢慢地越吻越深,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了。退开时,他那本黑亮的眼似带了一层旖旎水汽,与他微红的脸相互映照,竟多了一丝性感。
他喝了酒,酒精上脑,什么大胆事都敢,可我是清醒的。在与他亲密时全身都紧绷着,余光直往房间里飘,生怕被谁瞧到了笑话。终于江承一放开了我,却是拉了我起身,他扬声对屋里的男人喊:“我先送小芽回去。”
只听表哥笑声从房里传来:“臭小子又泡妞去了。”江承一闻言咧了咧嘴,我则横了他一眼。从他的出租屋出来,差不多快有十一点了,想想这时候回去倒也不晚,一时间打不到车,我们就牵着手一路走着。
低头去看两人的手,又是他喜欢的十指紧扣,我心中一动,脱口而问:“你干嘛老喜欢这样拉着我的手?”其实十指相扣的牵手方式并不是太方便,指与指之间的力道重了,还会压得骨头有点疼,远没有将对方手轻握在掌间舒服,也能给人一种被包容的感觉。
却见他偏着头在看我,嘴角的弧度疑似上扬,他突然低低呢喃:“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在最美年华,与你十指相扣。”
我心头一震,知他在学时成绩优异,可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听他这般念着诗词。可更令我讶异的是,看他低了眼帘这般轻吟,居然毫无违和感。更添了他的一丝书卷味和浓浓的独属于他江承一的气息。
这个夜晚,我也有些醉了,醉在江承一的独特魅力中。
有出租车停下,两人上去后,听他报的地址不是我家,而是......老地方。
我扭头去瞪他,他则嘻嘻一笑说:“反正你已经订了房间,现在也退不了,要不浪费,明天周末假期大家还一块玩,省得你再找借口上来县城。”
在这种时候,在刚刚沉醉于他魅力的时候,哪里还有毅力来坚持,毫无原则就妥协了。加上一想到明天又能跟他在一起一整天,心里就喜滋滋的。
突听滴的一声传来,我看江承一没动,推了推他,“好像是你有短信进来。”他依旧没动,半闭着眼说:“知道,没啥事,就是想让我去送一趟人。”
听他这么说我就不作声了,在很多事上,他是个老好人,不会拒绝人。自从他买了车子后,他那车就跟公用车似的,而他就是免费司机。镇上与他相熟的但凡来回,都会打电话给他,让他去接送人。平时也就不说了,今晚他喝成这样,哪里还能去送人。
于是我赞成他不去理会短信这件事。
到了老地方后,我从吧台那边拿了房卡,想着江承一还有一屋子人要陪,就让他回去。但他却说要将我送上楼再走,无奈只好随他,可在电梯里时心跳莫名就加速了。
可能是心有所感吧,把门卡一刷,我就闪身入内要去关门,想把江承一给关在门外,哪知他用脚顶住了门硬闯了进来,一个扑腾往床上一趴,特拽特爷们地甩了句:“老子今晚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