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世洄殇》 第一章 逗趣冤家 “穆卿离!你快点行不行?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收拾好?大家都在等着送你呢!” 远远的,穆卿离就听到莫霜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不远处向自己逼近。 而此时的穆卿离,正不停的来回于衣柜和客厅上的木桌之间。 即将离开乐游,去天黎拜师。故而她要将衣柜里的衣物,装进木桌上的布袋。 离欢殿内回荡着的阵阵清脆铃铛声戛然而止。 穆卿离停住了脚步,站在那张放置着她行李的木桌前。 却见她撇了撇嘴,将手里的衣物赌气似地扔进布袋,而后胡乱地将布袋进行打包,一脸不快的道。 “你们呐,都巴不得我快点儿走是吧?我走了,你们觉得能落个清净,就不会为我想想。我小小年纪,一个人到万万里之外的天黎拜师,亏得你们也舍得,就不怕我横死在途中么……” 穆卿离嘴上虽说着一些不满的话,但手里收拾东西的速度却不自觉的加快了,毕竟莫霜这个人,她心里还是惧的。 提起莫霜这个人,穆卿离心里便有一大堆苦水要吐! 此人脾气暴躁异常,一言不合就开骂,多言不合就动手,这些还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穆卿离骂不过她,也打不过她。 偏偏她穆卿离还是个不知死活的,即使知道跟莫霜对着干,会遭致她的毒手,但她还是管不住她的手身。 莫霜说一句,她顶两句,莫霜打她一下,她……一般都是无力还手。 想到此,穆卿离的眉毛又蹙得更深了。莫霜的功法在全乐游那是数一数二的差,自己连她都打不过,可想而知她的功法到底有多差…… 思绪乱飞的功夫,那个叫莫霜的女子已经到了离欢殿的门口。好巧不巧,刚刚穆卿离说的那些话,莫霜全都听到了。 此刻莫霜倚在离欢殿门口,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冷漠的看着正在房间内收拾行李的穆卿离。 却见她一袭黄色罗裙,浓淡适中的眉毛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尽显灵动,白皙的皮肤、俏挺的鼻子、五官的结合不甚完美,活脱脱的大美人一个。 莫霜的外貌,用穆卿离的话来说,是长了一张会骗人的脸。 看上去,温婉动人、我见犹怜,其实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母老虎! 穆卿离虽背对着她,但还是觉察到了身后的这抹阴影。她的眼珠子先是不自觉的向身后瞟了一下,然后极速收回目光,强装镇定的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莫霜看着殿中的那抹绿色身影,冷哼了一声,而后不动声色的走到穆卿的身旁,劈手便揪起穆卿离的耳朵,头也不回地,就往殿外走去。 “诶呀!莫霜你揪我耳朵干嘛!疼疼疼……快放开!” 穆卿离心里顿起反抗之意。她伸出双手,胡乱地挥向莫霜,却死拽着刚收拾好的行李不放。 她的如意算盘很明显,想借用行李击打莫霜,好让莫霜放手。 可莫霜自始自终,都与穆卿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任凭穆卿离抓着行李怎般挥打,也碰不到莫霜半分。 “莫霜你给我放手!” 莫霜冷笑了一下。 “怎么就只让你一个人去了?啊?师父不是派阿雪送你吗?阿雪不是人啊?穆卿离你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还有啊!师父提出让你去天黎拜师,你可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没见你有多么的不情愿。让一个年纪比你小的孩子保护你,你不会感到羞愧么?平日里啊,有时间,不知道好好精进自己的功法,只知道跟臭大山满山抓野味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吗?馋死你算了!你就等着,这次师父把你送到天黎,看看还有没有人这么惯着你!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可不要哭鼻子!天黎不比乐游,那里的人,各各都是英才,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你打得找不着东南西北的!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就抓鱼的时候能派得上一点用场!” 说到此,莫霜突然停下脚步,又自言自语道。 “哈哈……我也是疯了,明知道你可能连天黎山都上不去,还为你劳心费力的想了那么多,可笑、可笑啊……” 莫霜说完,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又揪着穆卿的耳朵离往明清殿的方向走去。 而那被迫跟在她身后的穆卿离,在听到莫霜这番言明事实的话后,脸都绿了。 “诶!不是我说,莫霜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连天黎山都上不去?” 说实话,此刻穆卿离的心里很不爽。被倒数第二质疑,这感觉也忒不得劲儿了些。 莫霜猛然的停下脚步,穆卿因为跟得紧,差点没一头撞在莫霜的背上。等她抬头想破口大骂之时,却看见莫霜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一瞬间,穆卿离感觉头皮一紧,身上不寒而栗。 “叫师姐!” 莫霜咬牙切齿道。 “不叫!” 穆卿离先是迟疑了一会儿,而后很毅然的拒绝了莫霜的这个要求,神情无比坚定。 莫霜倒是很佩服穆卿离的勇气,但也仅仅只是佩服而已。 “不叫是吗?” 莫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四个字,同一时刻,那只揪着穆卿离耳朵的手,力道又加了几分。 “需不需要我配合你喊痛啊师姐?哈哈……” 穆卿离一脸贱嗖嗖的表情,莫霜此刻真的怀疑过去这几年,自己是怎么忍着穆卿离这个极度不识趣、且傻愣不堪的人的?竟然让她安然无恙的长到了十六岁? “卿离,看看这是什么?” 突然,莫霜一嘴阴阳怪气的说道。 穆卿离应声而望,却在莫霜那只空了的手中看到一条蛇,而那条蛇,正在“嘶嘶嘶”的吐着信子,目光灼灼,好似随时都会向她发起攻击。穆卿离只觉双腿一软,感觉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往地上瘫软而去。 “师……师姐……”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莫霜瞧见穆卿离这般没有骨气的样,本想大肆嘲笑她一番。 可刚欲张嘴,却想到过了今日,她便不知要到几时才能见到穆卿离,当下心就软塌了下去,笑意顿消,连带着那只揪着穆卿离耳朵的手也放开了。 第二章 麒麟剑 莫霜是看着穆卿离长大的,师娘死得早,她这个当师姐的,自然是要好好照顾她的。平日里纵然对她诸多严苛,但终归是为了她好。 可是啊,就是这样一个不让她省心的丫头,现在居然就已经长大了。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整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她要离开乐游、离开她了。 她再也不能听到她那烦人的铃铛声;再也不用浪费练早功的时间为她梳头;再也不用为被罚到思过崖的她送饭食;再也听不到她一口一口的叫自己莫霜了;也再也不会吃到她特意从市集中,给自己偷带回来的糖葫芦了……再也不会了…… 想到此,莫霜的眼角不禁有了湿意。而此时的穆卿离,也察觉到了莫霜的不对劲儿。 “莫霜……你怎么了?” 其实穆卿离心里有点慌了,她可从未见过莫霜这个样子过。她一边观察着莫霜的反应,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莫霜闻言,飞速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然后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扪心自问一下,就你那把生了锈的铁刀,飞得上那耸入云霄的天黎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莫霜继续呛声穆卿离。 穆卿离自然不知道莫霜心里还有这层心意,只觉得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很不事滋味,于是也就没作太多的忍耐。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我这把剑叫麒麟!麒麟!我得到它的前一天它托梦告诉我的!” 穆卿离拍了拍那把背在身后的剑,急道。 莫霜看着穆卿离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只觉得有些想笑。 “糊涂东西,麒麟剑是何等神物?你这把生了锈的铁刀也敢叫这个名字,也不怕污了人家真身之名!” “这不是铁刀!这是剑!剑!麒麟剑!” 穆卿离辩驳道。 “那你可知麒麟剑的由来?” 莫霜反问道。 “知道啊!” 穆卿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 “这剑是上古时期六界合力锻造的神剑,传说数万年前神兽饕餮苏醒,食万物,大有把天地都食光之势。六界之中,无一人有击败饕餮之力,后得那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千灵蛇献言,众人得了锻造可击杀饕餮的神剑之法,而后便合力锻造出了这把神剑。剑成后,也成功击杀了饕餮,六界又得以恢复太平。” 穆卿离顿了顿,继而又道。 “即知道这些,那也应该知道这麒麟剑是上古神剑,外观上就是一绝,银白色与青蓝色之光交错而生,一般修为低下之人,看一眼便会被其灼瞎眼睛,你再看看你的这把“麒麟”!这一大层锈,厚得呀,磨都磨不掉!你要是拿着这把剑到处说它是麒麟,回头这乐游也不用铸神剑修剑道了,直接造造锈多好?再者说,都说得麒麟剑者便可称霸六界,可数千年来,这把剑也只在传说中有过,根本就没人见到过,说不定啊,它只是好事者杜撰出来博人眼球罢了,你怎么还信上了?” 莫霜没好气道。 “麒麟剑怎么能是杜撰的呢?它在数万年前救了六界众生的性命,如此功劳,世人不认也就罢了,怎能连它的存在都要否认了去?这未免也太忘恩负义了些!白爷爷说了,数千年前,乐游之地有麒麟之光坠落,而后本是一片荒芜的乐游突然在一夜间就变成了仙境之地。后乐游第一代掌门便在此开山立派,所锻造出来的剑皆非凡品,乐游也凭此在修真界取得了一定的地位。所以他们说麒麟剑在乐游的说法,也不是全然没有根据,说不定我这把真的就是麒麟剑呢哈哈……” 说着说着,穆卿离竟然有些喜不能自抑,放声大笑了起来。 莫霜看着穆卿离这般模样,很是无奈的笑着,然后无比“温柔”的摸了摸穆卿离的额头。 “我告诉你啊穆卿离,麒麟剑已经给乐游带来太多的伤害,这十几年来,各派一直认定是乐游私藏了麒麟剑,故而想尽办法隔三差五就来找乐游的麻烦。师父为了乐游门的清净,不仅不许门中弟子提起麒麟剑,甚至将有关麒麟剑的书籍悉数销毁。所以你在我们这些师兄师姐面前提这把剑可以,但千万不要在师父面前提起!若被师父知道了你把这锈剑当麒麟剑,可就不是把你罚去思过崖或者关进蛇窝那么简单了。” 话毕,莫霜神色突变,揪住了穆卿离的耳朵,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啊啊啊!莫霜你个母老虎!丧心病狂啊啊啊啊啊!!!!” “我是为了让你清醒一些!” “我很清醒!” “是吗?可我觉得还不够!” 莫霜懒洋洋地说道。 这一刻,穆卿离真的觉得,女人是惹不得的!只得认命的低下头。 其实莫霜的担心并不无道理。以前众人都把麒麟剑的事当成传说,因为数千年来,乐游山并没有发现有关麒麟剑的任何东西。直到十五年前,穆卿离的出生,又再次掀起麒麟疑云。 因为她出生的那个晚上,乐游山顶又再现麒麟之光。 故而传说便不再是传说了,乐游山也变成了人人觊觎之地。各派常常重金聘樵夫或农夫,来帮他们在乐游山找取麒麟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许多人为了所谓的赏金涌入乐游山,搅得乐游门不得安宁。可乐游所铸之剑,皆有灵气,见到外人侵犯自己的地界,自然要反抗,故而后来出现了层出不穷的神剑伤人事件,乐游也因此被人冠以邪派的名头。 如此境况,穆商云只得做出闭山关林的决定。他在乐游山设下结界,不让门中弟子随意下山,也不让山下之人随意上山。 可是穆商云的此番做法,还是未能将天下之人的歹心除却。各派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夺取麒麟剑,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为的就是先一步找到麒麟剑。只是穆商云的功法在各派众多高手面前也算数一数二,故而他们再怎般求剑心切,也不敢随意造次。 后来其余四派索性联合起来共同夺剑,十几年来,他们曾数次发难乐游门,故而乐游门现在的处境很艰难,再经不起一点风浪。 第三章 怪胎 从穆卿离一生下来,整个乐游,就不大太平,这是乐游众人最直观的感受。 而众派第一次向乐游门发难,也是在穆卿离出生后不久。 穆卿离的出生曲折离奇,就先从这怀胎月数来说,穆卿离就在姽婳的肚子里足足呆了十二月有余。 而后便是出生,她出生于一个闪电交加的夜晚,明明大雨瓢泼,迷雾朦胧。 这夜,夜空中出现麒麟之光。 再然后便是出生后,其母姽婳因难产而死。而这穆卿离生下来后,不论日夜,皆大哭不止。 时年整个国家战火连连,加上自穆卿离诞生那一夜的那场倾盆大雨之后,便没再降过一场雨,可谓民不聊生! 天灾与人祸齐生的后果就是,当朝皇帝大肆震怒,重金赏罚各路修真人士,责令他们找到天灾的原因。找到。便赏,找不到,便屠戮满门。 各大修真门派都是因为依靠整个国家的安定才得以兴盛,其皇帝宣扬修真之术,对修真人士崇敬有加,认为驱邪妖魔、为民除害,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因而整个国度,都对修真人士异常的尊重和看重。 现下国家有难,自然是需要他们出手相助,助国家度过这一劫难。 但此次事情来得诡异,所谓修真人士,只是比常人多了一点技艺傍身、比常人看破了多一点的红尘俗世、比常人多了一点天赋修习修真之术。 总之,寻常修真门派对于这窥探天机的能力,还是有心无力的,所以皇帝下的生死令,根本就没有人能破除。 就在众派陷入困境后不久,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坊间传穆卿离是这场天灾之罪魁祸首的流言甚嚣尘上,而后,又通过百姓之口将这个说法传入当朝皇帝的耳里。 皇帝听后便大怒,下令,让一众修真门派的掌门结伴去讨伐乐游。 他们给出的理由,其一:穆卿离在娘胎待了十二月有余,本就不同与其他正常婴孩。其二:穆卿离出生当日,天有异象。其三是为:穆卿离一出生,便克死生母,并且右足携有诡异的铃铛。 其四:穆卿离一出生便大哭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其五:穆卿离降生的那天,整个国家大大小小的省市、郡县,都只有她一人降生。 以占卜立足于修真界的千灵山,其掌门处月还说了一句让上述罪名在穆卿离身上坐实的一句话,她说她占卜而得天言,“邪降东方,不除将患。”因为乐游门恰好地处东方。 乐游众人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所有人逼着他们交出穆卿离,他们说,要将穆卿离放到化魔塔,安慰乐游众人说化魔塔不会让穆卿离感到一点疼痛,让他们不要舍不得。 他们还说,只有她死了,这个国家才会恢复以往的安宁。而皇帝为助各大门派讨伐成功,也派了军队前来,包围了整个乐游山,且下了死令,若穆商云不从,陪葬的,将会是整个乐游门。 整个乐游还未从失去姽婳的悲痛中走出来,就又要面对穆卿离的危险。彼时,众人不免想起了那个被药物催昏睡的穆卿离。 四个月了,整整四个月有余,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廉药云说,穆卿离要是再这么哭下去,迟早会因憋气而死。 可众人根本没办法,哄又哄不好,只得忍着心疼听着她那凄厉的哭声。 好在后来廉药云想到了一个权宜之计,用药物将穆卿离催昏睡,睡着了,穆卿离也就不哭了。 那个方法确实可行,彼时,穆卿离已经靠着药物昏睡四个月了。那四个月里,廉药云特意调制了一种药物,只一口,就能够保证穆卿离身体所需要的营养。 众人费尽心力将药物喂至穆卿离的肚里,保证了她营养的同时又止住了她的哭。 看似两全其美的办法,其实存在非常致命的危险,众人都明白这绝计不是长久之计。 首先是药三分毒,廉药云自己便是一个医者,这药又是他所调配的,他深深明白这个道理。这药,大人吃多了身体都会产生不适,更别说穆卿离还是个婴孩了。 可是眼前除了这个办法再无它法,身为父亲的穆商云都不知道穆卿离的未来是怎么样的。是像她娘亲的期许那般快乐成长,还是如眼前这些人所期盼的那般,早早丧命…… 乐游门的一众弟子和各位长老的态度都很明确,想要穆卿离的命,便先从他们的尸身上踏过去。 彼时众派都在笑乐游门的人,他们都觉得乐游门的人蠢钝无比。为了一个不知道能否活得下去的婴孩,赔上乐游门的千年基业,更深觉他们的做法实在是让人费解得很。 而那一场盛大的逼迫,最终以天黎仙君的到来才得以终止。 说起这天黎,便不得不提它在六界之中的地位。它是唯一的仙门,是所有修真人士最向往的去所,可以说在这些修真人士的眼中,天黎的威望远高过帝王。 只要是天黎派来的仙使,凭他说的什么话,众人都会惟命是从,更别说那次来的人,是天黎门的最尊贵的掌权者了。 十五年前…… “各位,让一个婴儿替你们担这天策君该管的事,尔等无德之辈,竟也能当上各派的掌门,想来这修真五门里,尔等这几门真的是无人了。” 就在乐游饱受众派逼迫之际,一个陌生却又极其好听的男声突然从殿外缓缓飘入。 而男子所说的话,已然引起了各派的万分不满。来人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嘲讽他们,不仅无礼,还狂妄之极! 众人大惊的同时也少不了有些怒意,皆一同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明清殿门口。他们倒要瞧瞧这个不怕死的人到底是谁! 来人话音刚落,不消多久,殿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人影,此刻正缓步向殿内走来。众人等到他完全进入殿内的那一刻才算看清来人的面貌。 只见他一身白衣如雪,不染纤尘。容貌俊美,面上自始自终都挂着一抹沉冷的笑,给人一种狡黠之感。而他的怀中,正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第四章 尘颜 “阁下是?” 彼时的穆商云有些急道,目光紧紧锁在男子怀中的婴儿,眼睛里满是担忧之色。 他看清楚了,男子怀里的婴孩,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儿穆卿离。 虽说刚刚听这陌生男子之言,他对乐游门并无表露出半点恶意,想是不会伤害到穆卿离;可穆商云的心里还是对眼前这位素未见过的男子起了几分戒心,故而此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穆掌门,你这女儿长得俏丽,我刚好有个小徒弟,不如让你女儿与我小徒弟结亲如何啊?” 男子没有回答穆商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着另一番与之毫无关联的话。 穆商云直感觉自己面上的肌肉不受控地抽了抽。 这人,忒不按常理出牌了! “无耻狂妄之徒!是非尊卑也没有的吗?你是哪门哪派的?尊师没教过你如何跟先辈说话吗?” 说话的,是不周山的掌门季友堂。只见此刻他怒目圆睁,目光正落在男子的身上,眼里写着的怒意像要将眼前的男子揉碎般之盛。 男子听了季友堂的一番话后微微一笑,视线依旧停在怀中的穆卿离身上,而后缓缓道。 “无耻不敢当,狂妄?就暂且担下吧。” 男子顿了顿,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季友堂的身上,嘴角却依旧挂着笑。 “季友堂……不周门第二十八代掌门,恕在下直言一句,你那师兄严树,可比你成气多了!也不知你那师父是因为犯了糊涂,才将掌门之位交给你这等无耻之徒。还是,另有隐情呢?季掌门,你说,我这个无耻狂妄之徒的猜测有没有道理呢?嗯?季掌门难不成现在还觉得在下无耻吗?那季掌门未免也太谦虚了些。” 男子说完,嘴角便露出了一抹冷笑。 男子说的话,无疑像尖刀利刃般刺在了李友堂的身上,且让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关于他是如何当上掌门之位这件事,李友堂以为当今世上知道此事的,便只自己一人了。 可现如今,看着眼前这名男子的神态和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季友堂断定,眼前这名男子也是知情者之一。 但令季友堂不解的是,当初他明明做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怎么就会被人知道了去? 此刻李友堂坐如针毡,但面对这么多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要佯装淡定,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 而众人听了男子的一番话,自然知道话里隐喻着什么。因为众所周知,当初季友堂登上不周门的掌门之位一事,在当时本就是一件颇具争议的话题。 人人都觉得他的实力和能力并不是掌门之位的上上之选。可随着这几年这年季友堂的治理有方,不周门也越来越兴盛,在这些功名的掩盖下,那些争议自然而然的也就少了。 而现如今,经眼前这男子这么一提,这团埋在人们心中的未解疑云势必在众人心中又起,很有可能再次掀起十几年前那场未完的争议。 季友堂的眼神里满是惧色,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和各派人士的反应,不再作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眼前的男子。 而这男子会在盛怒之下,又会无所顾忌的抖落出什么来?季友堂有些不敢想,他经营了十几年的心血可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他必须小心翼翼地维护住它。 没有这些东西,他是无法活的…… 男子这一出手就让一向要强的李友堂吃了瘪,众人便知这男子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殿内登时一阵寂默,谁都不敢贸然发话,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惹不必要的麻烦上身。 此时的明清殿静得可怕,众人甚至都能清晰的听到沉睡中的穆卿离那极其规律的呼吸声。 “请问阁下是?” 穆商云深知如此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作为乐游的掌管者,他必须想办法控制事态的发展。 “穆掌门叫我尘颜便可。” 男子的声音有些飘渺,可众人却听得格外清楚,也是在那一刻,众人皆失了神色。 尘颜两字,重重落在众人的心上,砸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坑。在这修真界,可不识归元、离魂等上等仙术的修习之法,却也不能不识尘颜是为何许人也。 这等鼎鼎大名之人,众人怎会不知? 尘颜,天黎仙君,亦是天黎仙尊,墨临渊的同门师弟。 传说此二人形影不离,打小关系便异常的好。 其师兄墨临渊,主修水行之术,生性冷淡,喜静,不喜和人亲近;而这尘颜仙君,主修火行之术,生来对人热情,喜动,喜欢与人亲近,友人可谓遍布天下。 自古也有水火不容的说法,可就是这么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在一起却异常的和谐。 墨临渊从来不会觉得尘颜闹腾,尘颜也会愿意陪墨临渊安静,而且,墨临渊不会对除了尘颜以外的人说上一句废话。 可想而知,在墨临渊的心里给了尘颜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众人想,那自是天地万物都不能及的位置。 且有一种说法,只要有尘颜的地方,那必定会是有墨临渊的! 众人虽然没有见过尘颜,但却听过一些有关尘颜的说法。传说尘颜拥有盛世绝尘之颜,他的名字尘颜,就是因为其师父重寒天神在见其容颜之时,感觉甚是净美,且不染纤尘,才起“尘颜”这个名讳来暗喻尘颜的如玉之颜。 且尘颜这人,从小便身携异香,所到之处,皆是香气。 可奇怪的是,他们并未在眼前这个自称是尘颜的男子身上闻到一丝异香,不免对眼前这个自称为“尘颜”的人身份产生了怀疑 “刚刚听闻阁下自称是天黎仙君尘颜,可是处某自小便听先师说过,天黎的尘颜仙君,身携异香。且此香性猛,能击退修为尚浅的鬼邪和妖物,自阁下进这明清殿,我等众人就没在阁下的身上闻到一丝异香。这,又作何解释?” 说话的,是长右山的掌门处月。年岁虽大了些,但容貌却依旧绮丽。此刻正以咄咄逼人之势对尘颜发难。 而余下的众人,在听了处月的一番话后,仔细嗅了嗅周身,发现竟与处月讲的一样,明清殿内没有一私异味,因此,便对处月所说的言论信上了几分。 第五章 墨临渊 那个自称尘颜的人在面对处月的质问时,神色突变,嘴角那抹若隐若现的笑也彻底消失了,转而露出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 尘颜连声说了两次“完了”,便抱着穆卿离便往外冲。 看着尘颜火急火燎奔往殿外的身影,众人一脸不明所以,他们实在是不懂这个自称叫尘颜的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天黎仙尊到!” 尘颜的脚还未完全迈出明清殿,便听得门外有弟子高声通传。 尘颜猛的停下脚步,站在了距离门口不是很远的位置。此时门外袭来一阵轻风,将尘颜的发丝和衣袖吹起。 而后,一位身着一袭白色轻裳的俊美男子,缓步向殿内走来。说是走,倒不如用“飘”一字形容更为贴切。只因来人前一步还未落地,后一步便早已踏出,速度极快。 白衣男子走到尘颜跟前便停下了脚步,全身散发着一股寒气,给人一种靠不近也不敢靠近的感觉。 这,便是墨临渊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墨临渊可谓威名远播,据说他是天黎历代掌门中年纪最轻的。修为之高,当今世上无人能及,就连九重天上的神界至尊都忌他三分。 只见他白衣胜雪,剑眉星目,眼角透着丝丝寒光。俊鼻如峰,唇不染而红,犹如画中人。 若说先前的尘颜拥有的是盛世绝尘之颜,那么眼前墨临渊的容貌,便只能用惊为天人来形容! 他孤傲高冷,没有半丝人气儿,真的就像是一个仙,不食人间烟火。那张俊美的脸庞之上,除了淡漠,再找不到任何其它的表情。 也许世间的女子都会倾倒于他的惊世之颜,但更多的,却是会因他的清冷之气而止步,因为没有人会受得了这样一个冰冷的人…… 众人看着眼前的墨临渊,可谓又惊又叹。惊的是他凌人之气,叹的是她天人之颜。众人怔怔的望着墨临渊,一动也不动。 也是,能见到天黎仙尊,这可是他们穷尽毕生都不敢想像的一件事,可此刻就这么实现了,难免会有些缓不过神来。 就在众人沉浸在对墨临渊突然到来的震惊之中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明清殿内的这场沉默。 墨临渊晚到,八成是迷路了。 谁能想到,一个堂堂的天黎仙尊,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路痴? 作为唯一的一个知情人士,尘颜强忍着笑意,一手抱着穆卿离,一手轻轻地拍打着穆卿离的背,安慰着突然醒来而大哭的她。 尘颜的哄慰显然是没用的,穆卿离不仅没有停止哭声,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墨临渊看着尘颜怀中的穆卿离,眉毛不由得蹙成了一团。 这边尘颜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素来最怕小孩哭了,一听到小孩的哭声头就大。 尘颜有个毛病,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习惯把这个问题丢给墨临渊,这一次也不另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尘颜一把将穆卿离塞到了墨临渊的怀中,而甩掉了穆卿离这个小哭包后的尘颜,长舒了一口气。 随即尘颜便背过身,他不敢面对墨临渊,怕被他的凌人目光给杀死。 可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 穆卿离到了墨临渊怀中后,便即刻停止了哭声。 彼时的她躺在墨临渊的怀里,灵活的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珠。怔愣着看了一眼墨临渊后,便扬嘴而笑,发出了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众人皆不可置信的看着墨临渊和穆卿离二人。 墨临渊也惊愕地看着怀中的穆卿离,身体登时变得万分僵硬。 他觉得怀中的小孩儿软趴趴的,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力道,才能将她抱稳又不致将她弄疼。 彼时的他脑袋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得怔怔的看着怀中的穆卿离愣神。 穆商云见此情境,心里自是大喜。 这是穆卿离从出生以后,第一次出现在醒着的状态下不哭反笑的。也就是说穆卿离大哭不止的异样反应是可以通过除药物以下的东西解决的。 这样,她就能像常人一样着了,再也不怕会随时窒息而死了。 可是,这份欣喜在心头还未多久,便消退得一干二净了。总不能叫人家堂堂一个仙尊整日抱着一个婴儿吧? 想到此,穆商云的面上又布满了愁态。也就是说,往后为避免穆卿离大哭不止而导致窒息断气,穆卿离以后还是得靠药物入眠,还是得受那药物副作用的摧残。 “这丫头竟不哭了?” 尘颜看着墨临渊怀中的穆卿离,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喃喃道。 “拿走。” 拿?尘颜被墨临渊这万分不当的措词给气笑了。 他这师兄就是这样,缺情少意,而且异常冷! 有多冷? 尘颜早年受邀去过雪神的府邸,真真觉得他的这位师兄跟雪神的居所是一样的,冷冰冰的。 吃的是雪、喝的是雪水,最重要的是,床也是雪做的!当日就寝之时,雪神怕他冷,特意抱了两床雪被给他。 尘颜盖着那两床不停向他输送寒气的被子,果断离仙了。所谓离仙,仙魄离开仙体,便如两个独立的个体,体为体,魄为魄,二者不再相干扰,因此本体即使处于水深火热中,仙魄也不会感受到半分,一般就是掩人耳目或者避险躲难之用。 离神之后的尘颜,游荡在雪域之外的另一处仙山之山,打算第二天早安再回去。因为这冷实在不是人能受的!不对!是仙! 自此,往后凭那雪神多番盛情邀请,尘颜都会托病拒绝。 如果让尘颜形容墨临渊的冷,尘颜想,就是他去雪神府邸之时那般,去了一次便不想再去第二次,且恨不得抽死当时去了第一次的自己,到底为何而想不开,选择去那第一次? 所以墨临渊的冷,是连尘颜都拒绝的那种冷。 “师兄!你还不明白吗?这丫头只有你抱着才停止大哭,若离了你手,就又要开始哭了!” 尘颜一本正经的说着,可嘴角那抹极力憋着的笑出卖了他,且被墨临渊尽收眼底。 “她!尿我身上了!” 墨临渊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些话。 只见他唇色发白,额头爆起数根青筋,此刻墨临渊心中的愤怒已然不言而喻。 这股怒意即使远在数尺之外的众人都感觉得到。 果然,墨临渊说完没多久,一滩带有异味的液体便从墨临渊的怀中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一点一点,浸湿了墨临渊的衣物。 而墨临渊的脸色,也越变越难看。 第六章 天杀的墨临渊 穆商云见状,连忙上前从墨临渊怀中抱过穆卿离,嘴里不住的说道。 “小女尚小,冒犯了仙尊,仙尊莫怪、莫怪……” 穆商云这边赔礼道歉的话还未说完,离了墨临渊怀抱的穆卿离,当即便又大哭不止起来。 穆卿离的哭声顿时让明清殿变得十分嘈杂,穆商云没办法,只得用老办法来止了穆卿离的哭声。 “药云,拿药来。” 尘颜这下也不敢多说什么,犹记得幼时与墨临渊一起修习功法,他不小心踩到了墨临渊的鞋,雪白的靴子上登时出现了一道黑印,而比黑印更黑的是墨临渊的脸色,如染了墨般。 那日,墨临渊借着比试的名头将尘颜打得半瘫。 可怜尘颜以为墨临渊真的只是同自己比试而已,可那锥心的疼痛告诉尘颜,墨临渊这是想要他的命! 所以对于穆卿离将尿撒在了墨临渊身上这件事,尘颜佩服她这因年幼无知而来的勇气。 但是!他是绝对不会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而搭上自己的!绝对不可能! 尘颜觉得他现在唯一能为穆卿离做的就是,将墨临渊身上的尿水祛除。 “且慢!” 尘颜这边才想着如何将墨临渊的怒火熄灭,便听到墨临渊喝停了穆商云。 此刻人人都为穆卿离捏了一把汗。 却见墨临渊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穆商云的面前,从穆商云怀中抱过穆卿离,重新抱入自己的怀中。 墨临渊并未对穆卿离做些什么,而是将她抱入怀,轻摇哄慰。 明清殿内的哭声竟然刹时便停了下来,恢复到了之前的安静。 如果说刚刚尘颜打趣墨临渊,说他是能止穆卿离大哭的人这一说法是有几分猜测的成分,那么此刻,这个说法无疑就得到了证实。 这墨临渊确实是能止住穆卿离大哭的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今天这趟来对了!见到墨临渊这么多未知的面,尘颜心里有些窃喜。 这一次的穆卿离没有笑,小手紧紧攥住了墨临渊的衣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墨临渊,好似怕墨临渊跑了般。 墨临渊阴阴地看着穆卿离,眼里的嫌弃之意表露的淋漓尽致。 不想听小孩哭,可偏得他抱着穆卿离才会停了这哭声。尘颜懂墨临渊的无奈,更懂他心里的别扭。 众人都感受到了从墨临渊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明明是酷热的天,竟感觉这明清殿凉下来了不少。 “今日本尊来,有一事要解决。” 墨临渊木着脸,冷冷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引去了众人的注意。 “哦,对了!是这样的,这雨啊,已经数月未至人间。至于未至的原因,却也不是因为这小丫头,你们且告诉那人间皇帝,让他细细想想旧年可曾做过何等缺德之事,若想得起来加以弥补,这雨便来了,若想不起来,这雨便永远不会来。他要想让这雨来,又想不起自己干的那缺德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从这个世间消失。” 尘颜飞速接下了墨临渊后面要说的话,尘颜一直觉得说话这种事还是他来比较好。 毕竟像墨临渊这种惜字如金的叙述方式,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儿,耽误时间问题就大了,他这每日都要睡的美容觉可不能就这样被墨临渊糟蹋了。 而这边众人听了尘颜的话后,皆吓出了一身冷汗。 自古便有风水轮流转的道理,可他们万万没找到,这次的风水竟转得这么快,转得人措手不及。 这皇帝下死令让众人找出人间多月未至雨的原因,就在众人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替死鬼的时候,尘颜却告诉众人这人间不降雨的原因竟然就是皇帝的本人! 按照皇帝的暴戾性格,如果告诉他人间不降雨的原因就是他自己,那传达这个消息的人是肯定讨不了巧的,严重的可能还会被皇帝抠上妖言惑众之命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众人在感到左右为难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尘颜这招忒毒了些。 不过此刻众人更在意的是,皇帝究竟做了何等不耻之事,竟然惊动了负责布雨的上神? 一场盛大的逼迫就这么在尘颜墨临渊二人的到来下撤除了,毕竟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上仙。 乐游也得到了保全。 回天黎的途中…… “师兄,你方才可是迷路了?” 尘颜明和墨临渊二人并肩驾云而归,对于墨临渊的晚到,尘颜心中还是有些许疑惑的。 因为以往,墨临渊不会迟到这么长的时间。 墨临渊是个路痴。在天黎山几千年,除了参加某些必须参加的宴会,其它他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尘颜爱热闹,所以一般出门,她都是颇有兴致的。可墨临渊不一样,他是真的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每次赴宴出门,都是尘颜提着去的。 在赴宴路上,一般是尘颜走在前面,而墨临渊,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墨临渊能闻香寻路,也就是闻着尘颜身上的香味找路。如此,也就不用担心因为尘颜走得快,而导致墨临渊会迷路的问题。 墨临渊眉头一皱,缓缓道。 “以往都能寻着你身上的异香而找到你的所在,可这次却不行了。我走到半道的时候,突然失了你的味,后来叫了这里的弟子为我引路,才寻到了你。” 尘颜本来还想打趣一番墨临渊路痴的这个毛病,可听墨临渊这么一说,眉头也跟着蹙成了一团。 “师兄,你心里是有答案的吧。” 墨临渊瞥了一眼尘颜。 “你抱那个小孩的时候,身上没有异香,我进殿的时候,也未闻到。” “是了,刚刚那些人也提出过这个质疑,以此来怀疑我的身份。所以师兄你的意思是说,这问题,出现在那个小丫头身上?” 尘颜脸上的疑惑之色更重了。 “早听闻穆商云之女怪异得很,以为她只会将神器变成废器,却不曾想,连我身上的异香也能吸了去。” 尘颜不由得感叹起穆卿离这怪异的体质。 而墨临渊,趁着尘颜走神的时候,早已行出了很远,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诶对了师兄,你刚刚腰间的配饰是何物?怎么给了那小丫头之后,她就不哭了呢?” 尘颜见墨临渊走远了,一边问着,一边急急追了上去。 “五色香石……” 墨临渊的声音,悠悠地传入尘颜的耳朵。等尘颜听真切之后,瞬间石化在了云雾之中。 “墨临渊你个天杀的!生生给老子招惹上了一个天大麻烦!老子跟你没完!听到没!老子跟你没完!” 这不是尘颜第一次在墨临渊面前跳脚,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第七章 穆卿离 穆卿离,年方十五,是乐游掌门穆商云的独女。但就是这样一个一派掌门的千金,因为学艺不精,经常被整个乐游门甚至整个修仙界的人取笑。 对修真界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乐游掌门有个不成器的女儿,年近十五,才学会御剑之术。而寻常人,一般到了八九岁就能学会,这穆卿离学会御剑之术的时间与寻常人走了将近五六年,可想而知这天资有多差。 而这御剑之术,一般人若是学会了,日行上百公里是不成问题的。而穆卿离的御剑术,飞,高过不了三尺,行,超不了两里地。 穆卿离御剑飞行的速度,连一匹普通的小马驹都比不过。而且,经常因为飞不高和控制能力差而撞到各种东西,想来,怕这乐游山绝大部分的树,都与穆卿离有过“亲密接触”。 正常情况下,穆卿离的御剑术连离欢殿门前的那片竹林都越不过去。所以别人的御剑术是用来追赶敌人办理正事的,而穆卿离的御剑术,是用来爬树摘果子的…… 且穆卿离这个人啊,从小到大,流传在外的荒诞之事不胜多! 三岁的年纪,就能爬到树上采蜂蜜,然后被蜜蜂蛰得满身是包。那些个包,廉药云花了好长时间,配制了各种消肿淡痕的药,才让它完全消下去。 五岁那年,喝光了她叔爹廉药云的藏酒,昏睡了整整七天七夜才醒。那一次把穆商云气得不行,把年仅五岁的穆卿离罚到了思过涯。 据乐游老一辈的人说,五岁的穆卿离还被罚出了“功绩”——她是历代所有被罚上过思过崖的弟子中,年纪最小的。 而后来的时日,穆卿离也成功登顶成为被罚到思过崖次数最多的乐游弟子。有人粗略的算过,每年,穆卿离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思过崖。 四岁识字,某天,穆商云让她将自己的名字写出来,让他瞧瞧。 她倒答应得极快,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在大家都认为她真的会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竟然在洁白的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酒”字,写完之后,还不忘冲穆商云甜甜一笑。 当穆商云看到那字时,气得直骂穆卿离是“庸才!”。当即就罚穆卿离写了一千遍的“酒”字。那天,穆卿离抄得手都肿了,但她却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最让众人不可思议的是,穆卿离没法一个人睡。她一个人睡的时候,无论怎般,都会从床上掉落至地,第二天往往摔得不是这青,便是那紫。 她尚小的时候,本来是有人陪她睡的。像莫霜、落雪等人都当过她的人肉挡板。可是年纪那么小的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常常把陪睡之人踹下床去。 以至于后来,乐游山的众师姐师妹的都不愿意和她睡,穆商云没办法,只得在穆卿离的床榻上安了一块挡板,才算解决了她睡觉爱掉床的毛病。 自认识穆卿离的日子后,尘颜的日子很苦。以至于在尘颜和墨临渊帮乐游逼退众派后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们还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 在天黎之巅,墨临渊一边解着棋桌上的棋局,一边若无其事的饮着清茶,对一旁五色香石呈现出穆卿离犯险的画面视若无睹。 而待他余光里的影像彻底消失之时,本来在树上休憩的尘颜,“嘭!”的一声,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 他狠甩了一下衣袖,一脸幽怨的看了墨临渊一眼,而后头也不回的向云层行去。 等墨临渊抬头的时候,那白色的背影彻底没入了茫茫云海之中。 从尘颜走,再到他回来的时间,墨临渊刚好喝完一盏茶。 墨临渊的眼睛盯着那盘棋局,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对尘颜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怒意,好似感知无能。 许是觉察到这边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远在树丈之外的仙鹤火急火燎地啄了啄地上行风刚撒下的吃食,然后扑腾着翅膀,飞向了远方的荷海。 “师兄,要是哪一天,我被抬着回来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跟那个穆卿离!” 墨临渊缓缓放下那个刚往口中灌入茶水的杯子,抬眼看了被怒气包围的尘颜。 而就是这一眼,竟让墨临渊差点就将口中那口还未喝下的茶水喷口而出。 只见尘颜那张本该秀丽的面容,却被异物蛰得满脸都是大红包。且那包一个赛一个的大,一个又赛一个的红。 “穆卿离蛰的?” 墨临渊强忍着笑意道。 “都何种时候了,师兄您还有心情玩笑?托您的福,要不是您把五色香石给了那个臭丫头,我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的就往乐游跑!她从床上滚下来我得挡着!她爬树摔下来我得接着!她酒喝多了我得给她送醒酒汤!现在瞧瞧!” 尘颜气急败坏地指了指自己的那张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 “被马蜂蛰成什么样了?你见过有人为了吃蜂蜜,不去捅蜜蜂窝而去捅马蜂窝的吗?马蜂跟蜜蜂都分不清的愚人也有脸面吃蜂蜜!这真真是千古奇谈了!本仙君为了救她,全身上下就没一处是好的!本仙君这张脸要是留疤了,本仙君就拿毒剑把那臭丫头的脸给划烂了,让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尽管尘颜说了很多发泄的言语,但他还是觉得不够解气。 尘颜此生最看重的,就是他那倾城的绝人之容,如今这令他骄傲的容颜也差点毁在了穆卿离手中,他要是再忍着这怒意,日后怕是被人骑在头上都不敢吭声了。 “香石的寓意,你比我清楚。” 墨临渊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本来有一肚子撒气之言要说的尘颜,便悻悻闭上了嘴。 尘颜现在只能恨自己手贱!因为这枚香石,是他亲自递到穆卿离怀中的。 事情是这样的,他与墨临渊去乐游相助的时候,临去前,穆卿离被抱还到穆商云的怀中。而那穆卿离一离了墨临渊,便又开始大哭不止。 就在众人犯难之际,尘颜拍脑一想,若将墨临渊的随身之物随便给她一件,指不定就不哭了。 他跟墨临渊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墨临渊没有理会,只道他尘颜又在发疯。 尘颜见墨临渊不理自己,气不过!于是便强行从墨临渊的腰间夺下一个香囊,放入了穆卿离的手中。 说来也奇了,穆卿离得到那个香囊后,当即就止了哭声。 本来墨临渊的心里对尘颜强拿他东西的行为有些不快,因为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强迫他。但现下,瞧着尘颜说的方法真的有效,也便不跟他计较了。 可那个时候的尘颜怎么会知道,那个香囊里装的,竟然就是五色香石! 第八章 五色香石 这五色香石,顾名思义,身有红、白、黑、绿、蓝五色。五色相染而生,相互交杂缠绕呈运动的趋势,而且会据四季的变化,衍生出不同的香味。 五色香石,是早年,他们的师父重暮所赐。 天地间共有两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要其中一个毁灭,另一枚,也会跟着毁灭。 重暮赠他们香石的原因,是因为当时墨临渊和尘颜二人道行尚浅,尤其尘颜,经常犯懒。对于重暮布置的课业,宁可挨罚,也从不会主动按时完成。 很多时候,不是上树睡觉,就是去海里捉鱼,总之,只要能偷得清闲,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 不难想象,一个常年只顾做乐的人,他的功法自是很弱的。弱到何种地步?这么说吧,山下那些刚刚修炼成精的小妖精,他都没有能力与其过上那么两招。 那个时候,尘颜是整个六界的笑话。 尘颜生性爱玩,学会了御云术后,动不动就爱往其余四界各处跑。 有一次误闯妖界,三三两两便被众妖给拿下了。就在拿下尘颜的小妖们,商量着怎么处置他这个猎物时,他师父重暮来了。 尘颜亲眼看到,重暮挥了几下衣袖,就把那些他拼了命都打不过的妖给收服了。 把那些妖解决了之后,重暮便提着尘颜回到了天黎,一路无言。 后来,尘颜手中就有了这枚五色香石,重暮知道尘颜的脾性,若让他安安生生的在这天黎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为了以防万一,重暮制作了这样两枚香石。好让当佩戴其中一枚香石的人遇到危险时,另一枚香石的佩戴者能够即刻赶过去,将其救离于危难之中。 重暮长年忙于门中之事,自是不能做到时时刻刻都能赶到尘颜遭遇危险的地方将其救下。所以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另一个徒弟,墨临渊身上。 不得不提的是,那时的墨临渊,虽然年纪不大,但修为却远超门派中其余各师叔师伯的弟子,所以以他的能力,不管是在六界何处,保护一个尘颜,是不在话下的。 重暮赠二人香石之前,考虑到若让尘颜知道这香石还有这作用,那他肯定会彻底荒废课业。 只要一有危险,就有人前去救他,那他还修习功法做甚? 如此,倒是适得其反了。 为了防止这一情况发生,重暮在赠香石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尘颜香石的这一作用。 重暮将香石赠给尘颜时,只说将这枚香石带在身上,对他的伤情有好处。那时尘颜也没有作过多的疑惑,很是爽快的就将它带上了。 而另一边,重暮告诉墨临渊,香石提醒佩戴者另一方有难的方式是:会投放出一块影像,将受难人遭遇危险的情境放映在配带者面前,让佩戴者能够通过景象捕捉到受难人所处的具体位置。 这也是重暮知道墨临渊路痴毛病,怕他迷路而做出的设置。如此,便不用再担心会因墨临渊不识路,而耽误救人的时间了。 关于香石的这个秘密,尘颜是在几百年后才知道的。 那一次,他去人间历劫,差点就面临魂飞魄散的危险。而那个时候,墨临渊出现了。他及时将他救下,他也有幸逃过了那一场天劫。 尘颜想,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在他的几番追问下,墨临渊觉得再做无谓的欺瞒也是无用,索性就将香石的效用悉数告知于他。 尘颜不怪重暮和墨临渊对他的欺瞒,反而,他心里对他们是不甚感激的。且自己的师父和师兄为了自己的安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他又如何能怪得起来? 这个时候的尘颜,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尘颜了。 自上次他误闯魔界,被一群妖魔围着商量着怎么处置他之时,他就暗暗立誓,如果他有幸可以逃出生天,那么回去之后,一定要勤加练习功法,练到任谁都欺负不了他! 后来,他被重暮救下。回去之后,也就真的做到了当初立下的誓言:每日勤练功法。 他是有天赋的,短短几百年间,同辈的师兄弟中,除了墨临渊,天黎再找不出他的对手。 有了一身通天的本领之后,香石发挥的作用自是少之又少,甚至一度成为了摆设。 哪曾想,这风水轮流转。而今,他阴差阳错的将墨临渊身上的香石赠给了穆卿离,稀里糊涂的成了她的“贴身护卫”。扮演起了墨临渊曾经扮演过的角色。 尽管这香石是在尘颜不知情的境况下将香石赠了出去,他也必践当初重暮制定的那条规矩。 佩戴香石的其中一方有难,另一方无论人在何处,都必须前竭尽全力,去将那个处于危难之中的人救下。 “师兄,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捉弄我,才将香石装进香囊里的?故意让我见不得其身,这才让我阴差阳错的就将它给赠给那臭丫头!” 墨临渊听了尘颜的一番昏话之后,冷哼了一声。而后不紧不慢的将石桌上的茶杯拿起,又饮了一口,然后将茶杯再次放到石桌上,才缓缓道。 “本尊,没那么无聊。” 墨临渊这话却也没有诓尘颜。 犹记得他一开始得了香石,极度不喜欢香石的外表,但碍于香石的重要性,又不得不将其佩戴在身,于是便将香石装进了香囊里。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墨临渊深谙这个道理。 而尘颜便不同了,他素来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这香石的外表自然是深得他的喜欢,于是便直接将它裸佩在腰间。 且重暮之所以将香石做成这个样子,就是要讨尘颜的喜欢,好不让他轻易的就摘下这香石。 “我不管!我脸上要是留疤了,这辈子都是不能见人的了,你得负责!” 尘颜这人,无论活多大,脾性就还是跟孩子一个样。 墨临渊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药早给你备下了。” 墨临渊的语气依旧很冷淡。 “行风,给你师父拿药。” 墨临渊话音刚落,便见有一个八九岁大的稚子夺门而出。 这便是尘颜的小徒弟,行风了。 行风虽是尘颜的徒弟,但行事作风却跟尘颜没一点一样的。 他不仅沉稳,且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不似他那师父尘颜般不靠谱。 第九章 未解之谜 其实,墨临渊早知道尘颜此番前去会被马蜂所蛰,因为在香石放出的影像里,他的余光里便看到了。 只是这尘颜性急,一得到穆卿离有危险的讯息,便火急火燎的赶了去,事先也不对穆卿离遇到的危险加以了解。 尘颜做事不经脑子,常常惹上一堆的麻烦回来。而他这做师兄的,往往就得为他善后。 所以在尘颜去天黎救穆卿离的这段时间,墨临渊便叫行风去五重天景萼上神的府邸,以尘颜之名,向她讨要治疤用的药膏,替尘颜绝了这后忧。 当尘颜看到行风毕恭毕敬的将药膏呈上来之时,他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墨临渊!你早知我此番前去会被马蜂蛰伤,为何不提前提醒我,好让我做好防备?你的心也忒毒了吧!” “行风,将药膏扔进荷花池。” “是!” 尘颜看着迅速改变行走方向的行风,有些急了。 “等……等等……行风!你还记得你是谁的徒弟吗?” 行风仿佛没有听到尘颜的质问,脚下步伐的速度却加快了不少。 “回……回来!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尘颜的话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作用,行风的脚步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行风,暂且回来。” 墨临渊的话比尘颜有用多了,行风不但停住了脚步,还真的转过了身,然后向二人走了来。 “行风你个小兔崽子,专门帮着外人欺负你师父是不是?” 尘颜插着腰,指着行风,有些气急败坏道。 “师伯他不是外人。这是师父您自小教我的。” 行风白了一眼尘颜,悠悠道。 尘颜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是故意给自己找堵来了。 “嘶~轻点儿!你要谋杀为师是不是?” 行风看着满脸包的尘颜,忍着笑,继续不动声色的为尘颜涂抹药膏。 其实墨临渊不提醒尘颜的原因很简单,尘颜走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他,他便消失在了云层里…… 自几年前,六派得了皇帝的命令,联合逼迫乐游门的事件之后,乐游的处境一直就很艰难,经常被其余六派针对。 而墨临渊生性冷淡,不喜争强,更是深深厌恶门派争斗,自然是不许尘颜参与到这些各大门派之间的斗争里。 碍于此,尘颜索性就不让外人知道他和穆卿离之间还有这层联系,包括穆卿离。 所以尘颜每次去救穆卿离的时候都会隐身,不会让穆卿离知道是自己救了她。 尘颜对于穆卿离颇有微词,因为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打扰到他的生活。 与穆卿离接触这么长时日以来,穆卿离给尘颜的第一印象便是傻。 犹记得自己第一次救下她,是在她三岁之时,穆卿离爬上一棵树,大概是想要摘树上的果子吃,不管不顾的就上了那棵挂满果子的树。 等尘颜赶到的时候,穆卿离已经摔落在地了。她的头磕破了,流了很多血,可穆卿离像是不会痛般,没有哭。 尘颜看到那一幕的刹那,心里有隐隐不舒服。 他觉得一个连疼了都不会哭的人,就是傻。直到后来,他知道穆卿离天生无痛感之后,他才释然了,也就原谅了穆卿离的“傻”。 尘颜觉得,穆商云的心里可能还是怪穆卿离,怪她的出生,害死了他的妻子姽婳。 反正尘颜救了穆卿离那么多次,每次去乐游,穆商云不是闭关就是游历,很少陪在穆卿离身旁。而乐游门中的大小事务,都是他那个大弟子寻问水在管。 在尘颜的印象里,乐游们很少有人管穆卿离。 她爹穆商云对她避之不及;她的诸多师兄师姐有课业要修,也没办法时刻看护着穆卿离。而各位长老和白掌宫年事已高,根本没有精力管住一个像穆卿离这般爱闹腾的稚子。 管得住她的人,不想管她。想管她的人,没时间管她。有时间管她的人,没有精力管她。 故而穆卿离,就是个没有人管的野孩子。 穆卿离的日常,便是满乐游山的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去哪儿,她只知道她很无聊,只消走就是了。 她会晃悠着小身子,漫无目的的穿梭于树林里。看什么东西好玩的,便驻足逗留一段时间。玩腻了之后再去找更好玩的,直到众人发现她消失时,出动全乐游的弟子,将她提溜回去。 尘颜见过穆卿离为了看自己的父亲一眼,而冒雨守在穆商云出关时的必经之地的一幕。 那时的她,会顶着风雨,躲在大树后面,偷偷地看着穆商云,却一言不发,常常冷到身体打颤。 他也见过穆卿离为了讨穆商云开心而苦练道法,却被道法形成的力量反嗜的一幕。 他平日里总觉得穆卿离摔到哪儿磕到哪儿是不要紧的,反正她不会感到痛。 可是当尘颜看到面色惨白的穆卿离躺在穆商云怀里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 她不会痛,但她也是会受伤的。 虽说平日里总是抱怨穆卿离给他的日子带去了诸多不便,但尘颜还是慢慢接受了自己要保护她这一事。 他,被迫参与到穆卿离的人生,却意外的发现,他心里,其实也愿意就这样一直参与着。 然而在这期间,尘颜的每次援救,并不都是顺利的。 尘颜犹记得那时,穆卿离大概五岁。 某日,恰逢穆商云出游,廉药云忙着去九洲各处寻找稀贵的药材。 趁着乐游两位修为比较上乘的出走,一来历不明的妖人强袭乐游山,将穆卿离虏了去。 众人寻便天地各处也无果,甚至连五色香石都感应不到其存在。 那是墨临渊第一次出手和尘颜一起前去寻救穆卿离,可也是唯一一次失败的寻救。 最后,穆卿离是被一个神秘人送回来的,她的香石还挂在她的身上,没人知道虏走穆卿离的到底是什么人。 而穆卿离对此次被虏事件闭口不提,她只说她答应了对方,不将她的身份,对外人透露一星半点。 穆卿离那时年纪虽小,但却极有诚信,在众人糖衣炮弹的哄劝下,愣是没有透露出一点点有关送她回来之人的信息。 这是尘颜和墨临渊所没想到的。 后来墨临渊结合种种迹象,推测出送穆卿离回来的人,跟虏走她的不是同一人。 而香石感应不到的地方,只有一个地方,那便是六界之外的罪灵渊。 第十章 罪灵渊 罪灵渊,是关押犯下了罪大恶极的人、妖仙、神、魔、鬼。 无论是谁,只要被流放的罪灵渊,那便再无畅行于于六界的能力。 一般来说,罪灵渊的罪犯,若逗留六界之内的时间超过半个时辰,便会遭受噬骨之痛,随时面临着魂灭之险。 一旦那人魂飞魄散,便会彻底消失于这个世间的任何角落,不留一丝气息。 所以说,那个将穆卿离从罪灵渊送回来的人,想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由此可以看出,此人与穆卿离一定有很深的渊源。 不然,哪会有人冒着魂灭六界,再无轮回的危险去救一个人? 虽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至少有一点,墨临渊可以确定。 那人对穆卿离是没有恶意的。 可转念一想,那时年仅五岁的穆卿离自出生,便没有离开过乐游。 这样一个生在乐游,长在乐游的人,除了本派的那些个师兄师姐,怎么会与罪灵渊的人产生联系? 这是众人一直想不通的,也是困扰了墨临渊多年的。 穆卿离被掳之事至今成谜,而自那次事件之后,穆商云对于穆卿离行动便有了限制。 她不能独自一人下山,只能在穆商云划定的范围内活动。 这算是穆商云对她的一种保护,通过限制她的自由,而换来她的平安。 而今穆卿离也长大了,穆商云对她的那种保护方式不可能用一辈子。 穆商云之所以将穆卿离送出乐游,是因为想让她有自己的人生。至少不要因个人修为太低的这个原因,而将自己的一辈子局限在乐游山。 一切人为可以改变的东西,都要试着去改变。认命,是穆商云最不耻的。 他不要穆卿离这样得过且过的过着生命的每一天,她必须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她都必须非常努力的去追寻。 因为那些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是不可辜负的。 大千世界,她总要去走一趟,才不枉此生…… 这日,乐游门的明清殿却不同与往常,诺大的广场站满了人。人群窸窸窣窣的进行交谈的声音再加上周遭瀑布的水流声交杂在一起,很是嘈杂。 此次聚集,是因为乐游的掌门之女穆卿离,要前去天黎拜师学艺,众人为了与穆卿离告别而自发组织的。 人群外,一名负手而立,正望着瀑布出神的中年男子倒显得格外安静,与这嘈杂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这名中年男子,就是乐游门的当代掌门、穆卿离的父亲,穆商云。 “师父,阿离来了。” 一白衣男子轻步走到穆商云身旁,俯首轻声对穆商云说道。 穆商云闻言,目光猛然从瀑布上收了回来。而后双目一垂,细细一听,果然,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远渐近,正向他们身处的这个方向逼近。 穆商云点了点头。对那白衣男子沉沉说道。 “知道了。去殿内,将为师要赠与她的东西拿出来。” 白衣男子作了一揖,俯身道了声“是!”,便往明清殿的方向走去。 这名白衣男子,便是这乐游门的大弟子寻问水。 这寻问水,二十五岁的年纪,长得无比俊秀。资质,是最高的,功法,也是乐游门所有弟子中最强的。 他极度宠爱穆卿离这个小师妹,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给的穆卿离,然后其他的师弟师妹才有份。 当然,这也是那个叫“阿雪”的小师妹来之前的事了。自阿雪来后,穆卿离在寻问水,乃至整个乐游的待遇,可谓是跳崖式下降。 “我还以为师兄你,不会给阿离准备礼物呢。” 寻问水走后不久,一名与穆商云的年纪相差无几的男子也缓步走至穆商云的身边。 只见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拿了一瓶酒。说完话后,还不忘往口中灌一口酒。 “也不知道阿离走后,我还能不能喝到这么好喝的酒……” 这名男子,是穆商云的同门师弟,叫廉药云。他的医术十分高超,原以为世上没有什么疑难杂症是他治不了的。 直到十五年前,穆卿离的母亲姽婳生穆卿离时难产,他用尽毕生所学,都没能把姽婳从鬼门关拉回来时,他才明白,自己的医术,也不过尔尔。 他至今都忘不了穆商云跪倒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的那个样子。 那晚,穆商云痛苦到几乎失语。他让他救姽婳,保住姽婳的命。 那是穆商云唯一一次求他,可他竟也无力帮他。 普通的难产,廉药云不可能治不了。众人是直到穆卿离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才知道,姽婳的这个难产,是命中难逃的劫。 穆卿离生下来的时候,右足挂着一个饰物。银白色的镯子上,挂着两颗碧绿色的铃铛。 一股狠厉之气缠绕在铃铛周围,好像随时都会把人给吞噬。 而更让人奇怪的是,从一出生开始,穆卿离的哭声响彻整座乐游山,总是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住。 人人都觉得这个穆卿离活不久,因为照这样的哭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窒息而死。 众人本以为穆卿离之所以哭个不停,是右足之上的铃铛缘故。想着只要将铃铛取了下来,穆卿离便会不哭了。 后来,他们用尽各种办法取铃铛,发现这铃铛是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的。 它就好像长在了穆卿离的脚上,越是施法取这铃铛,它便裹得越紧。 且因为施法之时,铃铛的来回收缩弄疼了穆卿离,她哭得,也就更厉害了。 众人听着穆卿离那凄厉的哭声,于心不忍,只得悻悻作罢。 “也不知道送阿离去天黎对不对。” 穆商云听了廉药云的话,先是垂下眼眸,一副若有所思之样,而后沉声道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为父做的,只是尊重她罢了。” 听了穆商云的话,廉药云神情有些恍惚。 “师兄!以阿离的修为和天资,根本不可能成功拜师天黎。现在外人都把她的不自量力当笑话,你不加劝阻也就罢了,反而跟着她胡闹。” 廉药云又苦口婆心的说道。 穆商云眉毛蹙成了一团,没有说话。 展望当今之天下,五大修仙门派,按照实力排名,前三分别为青玄门、不周门、乐游门、而后便是长右门、橼葵门。 这几个修仙门派中,修仙的人数大大小小加起来也得有数万人,而这数万人,他们的最终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荣登天黎仙山,修成仙人之身。 而修仙并非易事,也有修入仙道的,也有修入魔道的。总之,能否修仙成功,看的并不只是修仙之人的资质或者天赋,还要看那人的造化。 修仙界一直有这么一种说法,谁能成功拜师天黎,就说明那人的修仙之路已经成功了一半。至少修入魔道的糟心之事,是绝不可能发生了。 故而众人挤破脑袋,都想拜师天黎,一绝自身修入魔道的可能。 第十一章 打趣 “想不到啊,十五年来,你都没送过她一次礼物,这一送,竟是送她离开乐游……” 廉药云的话,让人听了不免有些伤感。 穆卿离此番去天黎,正是自己向穆商云讨来的生辰之礼。 穆商云垂下头,眸子黯了黯。 “她心气一向高,又认死理,你让她碌碌无为的过一生,比杀了她还残忍。她要去就让她去,尝试过了,知道不行,才会放弃得心甘情愿。” 廉药云不得不承认,穆商云虽然与穆卿离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比谁都了解她的心思。所谓“知子莫若父”,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大师兄救命啊!莫霜她又欺负我!” 穆商云和廉药云说话的间隙,莫霜已经揪着穆卿离到了明清殿。 众人闻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同将目光转向正往明清殿赶来的莫霜和穆卿离二人身上。 当众人看到被莫霜揪着耳朵而来的穆卿离之时,有些弟子强忍笑意,而有些弟子因为忍不住而直接破口大笑。 穆卿离看到众人的反应,心里又一阵嘀咕。以往跟莫霜去市集采办的时候,驻足听说书人讲故事,说书人讲到故事里的主人公送别的场景时,穆卿离差点就听哭了。 可今天看到大家送她的这个场景,感觉差别有不甚大啊!这欢乐的,就差敲锣打鼓鸣炮仗了。 她都要走了,他们还笑话她!真真是太没人性了!想到此,穆卿离的心里就郁闷得不得了。 彼时莫霜把穆卿离揪到人群中,就把她的耳朵放开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没有用力,因为大家都知道莫霜这个人,暴躁是暴躁了点,但最是知轻重的。 “卿离你又起晚了吧,哈哈!” 这是廉药云的小徒弟,名叫尤勉,笑起来有两个很好看的酒窝,还有两颗极具辨识度的虎牙。他笑的时候,常常被虎牙别嘴。 尤勉长着一张比自己实际的年纪还要小上许多的面容,只这一点,就得好多乐游弟子的羡慕,尤其是女弟子,个个都想让自己看上去比实际的年纪年轻。 也因此,尤勉发现了一个商机,那便是凭借他师父廉药云教授他的技艺,研发了各种护肤之物。 因为乐游弟子,在没有得掌门和师父之命的情况下,是不能随便下乐游山的,故而他主要在乐游山卖他的货品。 平日里,轮到他去山下采办的时候,他也会带着自己研发的护肤之物到集市进行售卖。 尤勉很有生意人的觉悟,能多一个扩通销售渠道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尤勉研发的护肤之物效用很好,好到连某些爱臭美的男弟子都会买他的东西。虽说发大财是不可能的,但赚点零花钱还是绰绰有余。 他跟穆卿离呢,关系也比跟一般的师兄弟和师姐妹要好上那么一点。 因为在乐游山,数他跟穆卿离最能闯祸!他们俩的情谊是闯祸之时建立起来的,但他俩的情谊能维持的时间极短,往往在穆卿离受完罚后便没了。 穆卿离白了一眼尤勉。 “尤小怂啊,你眼屎还没挖干净呢,肯定是没洗脸就往这里赶来了吧?你要是起得早能不洗脸?你那么臭美!莫霜房里的那盆水仙都自叹不如!” 穆卿离一说完,周围的众师兄弟皆一轰而笑。 尤勉只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而后甩了甩衣袖,揪起一小块擦了擦眼角。 众人看到尤勉的这个极其粗鄙的动作,皆发出“咦~”的声音,用来表达心中对尤勉的鄙夷。 而对于众人的鄙夷,尤勉则是持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他活这么大,靠的就是脸皮厚。 尤勉这个人呢,比穆卿离虚长几岁。穆卿离之所以叫他尤小怂,是因为穆卿离所认识的尤勉,真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怂货。 穆卿离怕蛇是出了名的,可尤勉却不怕,就因为这,穆卿离有段时间还曾一度崇拜过尤勉。 而在后来相伴闯祸的日子里,穆卿离才知道尤勉这个人可怂了。不仅怕毛毛虫、蜜蜂不说,他还怕蝴蝶! 蝴蝶明明那么美的东西他也怕,反正对于这点,穆卿离是很难理解的。 其实尤勉怕虫啊鸟啊什么的,穆卿离是没有意见的。毕竟有时候尤勉欺负她了,她还可以拿这个东西取笑他一番。穆卿离素知他是个要脸面的人,如此,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顾忌,也就不敢太过放肆的欺负她。 最让穆卿离愤愤不平的还是每次两人闯祸,一经被发现,尤勉就会把责任推给大山和她。 大山是条狗,而她,年纪比尤勉小上几许。但就是这样,尤勉也能昧着良心,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这一人一狗承担。 用问水师兄经常骂他的一句话来说,便是:毫无作为兄长该有的担当! 穆卿离打心眼里看不起尤勉。就觉尤勉这人,只这“怂”一字,便可概括他的所有。可是啊,又耐不住某些时候尤勉对她是真的好,所以对于尤勉,穆卿离可谓是又爱又恨。 “呦~前儿我听有人说想要千灵花做的香囊来着。我这求着师父,跟去了极寒之地,冒着风雪好容易抜了一棵来,让落雪师姐给我逢成了香囊。但是今儿看有人的表现,看来这香囊是送不出去了,只能自己用了……” 尤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淡绿色的香囊,面上则露出一脸不甚惋惜的样。 那香囊一经拿出,众人刹时感觉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那味道极其好闻,好闻到一度让闻过这味儿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也会对这股味儿有不甚留恋的感觉。 “我说怎么这么香,原来你身上有这样的罕物啊。” 一名弟子脱口说道,语气里满是艳羡之情。 而之所以说这千灵花是罕物,是因为千灵花开在距离乐游万里之外的极寒之地。 据说这花每一千年开一次,花色为淡紫,花瓣仅有一片,没有花芯、更无花蕊。 穆卿离之所以想要这千灵花做成的香囊,是因为她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蛇怕千灵花的香味。当然,有一种蛇是不怕千灵花的,那就是千灵蛇。 可这种蛇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线,所以有跟没有无区别的!只要不出现在她穆卿离的身边,她也便不怕了。 所以,她要做的最要紧之事,便是让这世界的绝大多数蛇进不了她的身。她想让它们都怕她,怕到最好是看到她就逃窜的那种程度。 自打穆卿离从乐游山的藏书中,得知千灵花有这个避蛇驱蛇的功能后,她便心心念念着想要得到这千灵花。 这原因嘛,无非就是她以往在乐游上晃荡的时候,经常会被一条突然出现的蛇吓得屁滚尿流,那样子好不狼狈。 穆卿离看到蛇后的反应,那在乐游山也实属一场好戏,人人都觉得有趣。 有多有趣?这么说吧,有趣到某些时候大家觉得无聊了,他们就会故意在穆卿离会路经的地方放上几条蛇。 以至于本来无比静谧的乐游山,时不时的会响起穆卿离惨那绝人寰的喊救声和咒骂声,且一声又一声的在山间回荡着。 穆卿离曾让廉药云带她去抜这千灵花,可那个时候廉药云告诉她雪灵花的花期未到。她问他几时才是花期,廉药云告诉她一千年以后。 穆卿离掐指一算,那个时候,她的曾曾曾曾……曾孙子都出生了吧,难不成要让她的曾曾曾曾……曾孙子抜了,放到自己的坟前? 可那个时候她都死了,还会怕蛇吗? 第十二章 意外之礼 反正廉药云最终也没有带她去极寒之地抜这千灵花,因为每次穆卿离去找他,他不是闭关就是采药,找各种理由拒绝见她。 而即使穆卿离使出去廉药云的医药堂,将许多他亲手种植的罕见药材拔光了的手段,也没能引廉药云出来见她一面,倒是为此上了不少趟思过崖。 穆卿离想着,他这叔爹硬的不吃,她便来软的。她知廉药云素来爱喝酒,她又酿得一手好酒。于是乎,她冒着会被穆商云发现,继而将她罚到思过崖的风险,偷偷地去了乐游后山的山洞里,酿了数坛寒梅酒。 可谁曾想到,当她屁颠屁颠的拿着那数坛辛苦酿成的寒梅酒去讨好廉药云之时,没等见到他,就在半道上被穆商云截住了。 穆卿离至今都记得穆商云那个时候的面色,很是阴沉,吓得穆卿离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不敢说,只得认命的自己交出背上所背的藏酒,然后自己一个人爬上那毫无生气的思过崖。 后来穆卿离从尤勉口中得知,她酿的酒,还是到了廉药云手中,说是因为举报有功。 众所周知廉药云一向很疼穆卿离,可现下他都把自己疼到思过崖了。如此疼法,穆卿离觉得她实在是消受不起啊! “小勉师兄!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穆卿离是带着哭腔对着尤勉说的这些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动。 尤勉将她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送到了她面前,她自然是感动的。 尤勉见穆卿离这瞬间变脸的模样,假装一副吃惊道。 “穆卿离,你竟然记得我是你师兄?” “自然是记得的!师兄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怎么能不记得呢? 尤勉有些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古人说女人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经穆卿离这么一亲身验证,看来是真理无疑了。 “穆卿离,你的骨气呢?” “嘻嘻……没有!” 说完,穆卿离便一把从尤勉的手中夺过那个香囊,然后毫不客气的就将它挂在自己的腰间。 以后她再也不用怕蛇了!想到此,穆卿离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欣喜之情了。 她笑得放肆、笑得灿烂,那样子,看上去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卿离,这是我送你的。” “师妹,这是我送你的……” …… 看到尤勉送完后,其它弟子也争相把自己要送的礼物拿了出来。 穆卿离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 “你说你们,送我离开就送我离开,干嘛还送我礼物呢……” 嘴上虽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的从众人手中一一接过那些物件。 “卿离!” 身后突然响起的这个声音着实把穆卿离吓了一跳。她忘了,穆商云是不允许她随便收大家的东西的。 穆卿离将手中收到的那些东西退还到各人手中,而后迅速转过身面向穆商云,谄谄地喊了声“爹”。 “都是大家的心意,收着吧。” 穆卿离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莫霜一听穆商云这么说,就拿着个布袋,走到众人面前,挨个让他们将要送穆卿离的礼物放到布袋里,一起打包给她。穆卿离见了,觉得莫霜考虑得甚是周全,心里是由衷的佩服和感谢。 “师父,东西拿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寻问水回来了。 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个木盒子,半俯着身体,站在穆商云的左后侧。 穆商云转过身,面朝着寻问水,而后直接在寻问水的手中就将木盒子打开。 当穆商云拿着盒子里的东西转过身来,再次面向穆卿离时,众人这才看清,原来穆商云送给穆卿离的,是一件淡绿色的衣物。 “这是为父送给你的,冬天快要到了,你素来怕冷,披着这个,就不会冷了。” 穆商云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件衣物彻底打开,然后披在了穆卿离的身上。 “这一路上,都要披着,不到天黎,便不可取下来,知道吗?” 穆卿离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穆商云,神情有些恍惚。 她要是没看错,她竟然在穆商云的眼神里,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慈爱。 穆卿离记得自打她记事以来,穆商云就没有对她有过好颜色,同样是犯错,穆商云罚她就是比罚其他师兄弟的要来得重,这是其一。 其他师兄弟有生辰可过,有礼物可收,一到她这儿就什么都没有,倒是每至她的生辰,还要让她在自己母亲的坟前跪一天,这是其二。 其三便是,众所周知这乐游门修的是剑道,乐游山的剑阁藏尽天下好剑,且都是有灵气的神物。但穆商云却连一把剑都不肯赠予她,还禁止她去剑阁。 乐游门的剑,都有认主一说,神剑认主,讲求的是气与气的相同通,神剑一但认主,便终身不会违主人之命。 如果有人想要求剑,便只需往剑阁门口一站,若剑阁内有神剑破阁而出,那就说明求剑成功,来人只需留下一些碎银用作交换即可。 如若没有神剑破阁而出,那就说明求剑失败,而求剑失败者,可能一辈子都与乐游山锻造的神剑无缘了,那就意味着,他此后都不能拥有一把像样的配剑了。 穆卿离打小就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可是她体质异常,任何有灵气的法器一经她触碰,就会灵气顿失,变得跟普通的物件无一二。 穆商云一直觉得剑阁里肯定没有神剑会认穆卿离为主,试问谁会冒着会成为废器的危险去认主呢?答案是没有!考虑到此,索性穆商云便不让穆卿离去剑阁溜达,这是其一。 这其二便是,刀剑无眼可不是瞎说的。剑阁那些个剑,各各身上都有无数功绩和青史,最看不起那些没有真功夫的人。 神剑一经发起攻击,不见血是誓死不收的。以往求剑之人求剑不成,被神剑攻击的却也不在少数,所以没点真功夫的人还真不敢贸然就跑到乐游门的剑阁去求剑。 而穆卿离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她只当穆商云连区区一把小剑都不愿意赠与她。 寻问水有莫问剑、莫霜有青廖剑、阿雪有玉邪……乐游的各师兄师姐都有配剑,唯独她没有,这让她无法释怀。 而今日,穆卿离被穆商云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动得一塌糊涂,对穆商云的要求那自然是有求必应了。 “嗯!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脱下它的。就算热死我我都不会把它脱下来!” 虽然穆卿离这么说是为了表达她不会轻易脱下披衣的决心,但穆商云的心还是“咯噔”响了一下。 平日里他对着穆卿离的关心终究太少了些,以至于对自己给予她的一点关心,她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 而在后来,穆卿离还是得到了一把属于自己的配剑。 经穆卿离的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某日,她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一把光芒呈银白色与淡蓝色交杂而生的剑。那把剑具体是什么样子,她也看不清,她只觉得这把剑的光芒漂亮刺眼,不似俗物。 而更令人奇怪的事发生了!梦里,那把剑竟然开口说话了! 第十三章 辞行前夕 它对穆卿离说,它叫麒麟剑。它还让她在次日午时去后山找她,说它会在那里等她。 梦醒后,穆卿离对这个非比寻常的梦久久不能释怀,于是在第二天午时,她便真的去了后山。 可是,到了第二日子时,她跑遍了整个乐游后山,都不曾找到那把剑。这个时候穆卿离才猛然觉得自己真的是痴傻了,竟然被一个“梦”玩弄。 后来因为寻了半天,她肚子也饿了,便想着去摘果子充充饥。却不曾想,在采摘的过程中被树上的残枝划伤了手,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一时间分了神,一不留神之下脚下又打起了滑来,便重重地从高枝掉落。 穆卿离被吓得失声大喊,可就在她掉落的过程中,一个条形的,发着银白色光芒的东西接住了她,安安稳稳地将穆卿离托落至平地之上。 但穆卿离由于惊吓过度,还是昏了过去。当她再次醒来时,就看到身下趟着一把生了好几层厚锈的剑,穆卿离细细打量了一下这把剑,虽然跟梦里梦到的完全不一样,但还是把它拿了回去。 尽管穆卿离已经把这把剑如何所得的过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众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是相信她的。 后来穆卿离也懒得解释了,不信就不信吧,反正她也无所谓,因为这把剑除了那一次之外,就都没有发过光,或者说没再有过其它异常。 它就像一把普通的废剑,废得不能再废。 穆卿离也曾一度以为那天看到这把锈剑发光是自己惊吓过度之下产生的幻觉。但事实是,她确实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完好无损啊,要是换作往常,断手断脚、再留点小血什么的,都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穆卿离打心眼里还是相信这把剑就是莫霜口中的那把“麒麟”剑。一把人人都想得到,却又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剑。 穆卿离得到这把锈剑之后,因为对穆商云不让她去剑阁求剑颇有微词,所以对这把锈剑更是宠爱有加,整日背着这把锈剑到处晃悠,全然不顾其他师兄弟对她的嘲笑。 穆卿离知道全乐游的人都看不上这把剑,就如他们看不上自己的功法一样,但她就想让穆商云以及众人知道,不是功法要很厉害才能有神剑相配,功法一般的、甚至很烂的人也可以有配剑。 “阿离,这是叔爹送你的。” 廉药云不知何时来到了穆卿离身边,此刻,就站在穆商云的身侧,一手提着一个布袋,一手拿着酒瓶。说话的间隙,就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酒气飘在空中,穆卿离闻出来了,这是她去年春时,给廉药云酿的桃花酒。 “你天生无痛感,止痛那些药你是用不着了。但你是小姑娘嘛,受了伤,伤口总是要处理妥当的,万一处理得不好了,留了疤怎可使得。” 听廉药云这么说,即使不打开这布袋,众人也就明白廉药云这布袋里大概装的就是一些药物了。 “谢谢叔爹!”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离给了廉药云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不知是因为酒喝多了有了醉意,还是因为穆卿离太用劲儿了,廉药云往后蹴咧了几步。 “我的小阿离啊,长大了!” 廉药云有些感慨。 “她这哪是长大了,明明是长胖了!瞧把师父给扑的,差点摔地上了!” 尤勉躲在莫霜的身后打趣穆卿离,众人皆被尤勉这番话逗笑了。穆卿离登时觉得脸上无光。 “尤小怂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说完,穆卿离就随地捡起了一块树枝朝尤勉打去。 “说得好像你打得过我似的,你今儿要是能追到我,我尤勉啊,以后认你做大哥!” 尤勉自然是不把穆卿离的话放在眼里的,一边躲着穆卿离的追打,一边不忘继续挑衅穆卿离。 众人也不想着劝和,对于二人打闹的场面,倒也看得乐此不彼。最后还是寻问水将二人拦了下来。 停了打闹之后,穆卿离却发现那个一向很疼爱她的白木山没来。 “白爷爷呢?怎么没来送我?” 说话的间隙,却听到不远处有狗吠声,众人皆看了过去,却看到一条大黄狗飞快地往人群的方向冲了过来,没一会儿功夫,就冲到了穆卿离面前,扑了穆卿离一个满怀。 穆卿离十分宠溺的揉了揉大山的头。 “大山啊!白爷爷怎么没来呢?” 穆卿离一说出这句话,大山就推开了穆卿离,然后蹲坐在地上,垂下了头。 众人都知道,大山八成是因为穆卿离的话想起穆卿离要离开这件事,所以不开心了。 “白爷爷说人老了,最见不得离别的场面,所以就不来送你了。我给你带了他要送你的东西,你收着吧。” 来人白衣胜雪,左边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面具上面刻有三朵红梅,交缠而生,显得十分妖娆。而露出的右半边脸,可以用倾城之姿来形容,眸子清冷中透着寒光,眼角有一颗又小又浅的痣,鼻子高挺,玲珑又精致,唇色苍白、肤色胜雪,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 她手中的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的耀眼夺目,这把剑,便是有天下第二剑之称的玉邪剑了。 穆商云考虑到从乐游到天黎的这一路:路漫兮且艰兮。若让穆卿离一个人去,半道上指不定是会被奸人骗了去还是被妖人掳了去。 故而,穆商云便指派了人,亲自护送她倒天黎。 穆商云这辈子最得意的弟子,除了大弟子寻问水,便是那个最小的弟子阿雪了。天资之高实属罕见,短短两年的时间,修为便远超早她入门数年的众师兄师姐。 阿雪待穆卿离是极好的,穆卿离一有什么危险,她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穆卿离面前护她周全。 人都是知道感恩的,当初穆卿离以命相救,现在阿雪拼死相护。穆商云想:这便是佛家常说的因果吧,穆卿离种下了一个好因,所以得到了一个好果。 所以此番穆卿离前去天黎拜师,他派阿雪相护,原因也无非也就几点。 其一、阿雪的学艺足够精湛,修为又甚高。这样强大的能力,自然能保护好穆卿离。 其二、阿雪对于穆卿离的保护,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意识。她把穆卿离的安危排在了第一位,她重视穆卿离安危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自身的安危。 其三、穆卿离一直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如此,她便不是乐游门中年纪最小的了,也可以一偿做姐姐的滋味了。 阿雪的到来刚好实现了她的这个小心愿,所以她对阿雪这个妹妹,自然是无比喜欢的。 喜欢一个人,很大程度便会对那个人言听计从,这也是穆商云最看重的。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常闯祸不假,但却不是爱闯祸。 她闯祸的前提是,往往自己都不知道那件事,做了是会生事端的。 所以别人的劝阻之言,她自是从来不放在心上! 该闯的祸,她都会闯,不该闯的祸,她也不会少闯。 他之所以找了一个能让穆卿离听她话的人,是想着,如此,穆卿离在旅途中闯出的祸事,应该就会少上许多。 第十四章 阿雪 那白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众人。话说完话功夫,人也就到了众人面前。 她先是将手里的东西一把递给了穆卿离,穆卿离接过后,那女子的手腾了空。她冲着穆商云和廉药云分别作了一揖。 “师父、师叔!” 穆商云跟廉药云点了点头,当是回应。 穆卿离也顾不上其他人,直接就将那女子递给她的木盒打开了。 盒子里装着的是穆卿离最爱吃的糖裹山楂,穆卿离怔怔地看着这一盒子的糖果山楂,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不知道这次吃完后,下一次吃到是什么时候,她得省着点吃。 这厢穆卿离心里正这么想着,下一刻手里却空了。等穆卿离反应过来的时候,众师兄弟人手一个山楂。而当穆卿离再次拿到那个盒子的时候,盒子已经空了。 “尤勉!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这是白爷爷送给我的!” 虽然大部分人都吃了,但穆卿离也知道罚不责众这个道理,所以她自然是要找罪魁祸首来算账的。 “这是哪儿的话!你这牙不是不好嘛,酸的吃多了牙容易坏,我们大家替你着想,帮你分担了还不好么?” 穆卿离真的十分想揍尤勉了,但是奈何她打不过。 动手打不过,不动手气不过,倒是让她陷入了一阵纠结。 “阿雪!帮我揍他!”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穆卿离,只得寻求阿雪的帮助。 可阿雪却意料之外的摇了摇头。 “连你也不帮我?” 穆卿离欲哭无泪。 “白爷爷疼你,你想吃什么就给你吃什么,但是你牙疼的毛病不得不重视。” “所以呢?” 穆卿离几近崩溃。 “所以,让大家帮忙吃,是我的意思。” 穆商云突然说道。 “站在医者的角度,这也是我的意思。” 廉药云也跟着说道。 穆卿离突然觉得日头都暗了不少…… “这是问水师兄送的寒光玉,夏天可以消暑用的;这是莫霜为我缝制的衣物,莫霜说她会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继续给我缝制衣物,等我下次回乐游的时候她再给我;这是落雪师姐亲制的竹箫,她说等我学得一点基础的乐理知识,她便教我如何吹奏……” 此刻的穆卿离已经和阿雪在去往天黎的路上了,阿雪御剑,穆卿离坐在阿雪的身后,将众人送她的礼物都堆在了跟前,一一将其整理一番,然后放入自己的包裹里。 “阿雪,你怎么不送我礼物啊……” 穆卿离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我送你到天黎,不是送?”阿雪冷冷地说道,语气里没有一点温度可言。 “你得留个念想给我不是?我总不能靠着这一路你送我的这些记忆过活吧!” “要是觉得不够,我俩认识已有八年有余,你可以把这八年的记忆拿出来好好回忆回忆。”阿雪的语气依旧十分的冷。 穆卿离摆了摆手 “你又忽悠我!你我相识这八年的时间里,有哪一日你不是在修法问道的?我一去找你耍玩,有哪一次不是被我爹提着耳朵回小书屋的?也不知你怎么就好意思说我跟你相处的时间,足够我拿来回忆过活的。” 说了这么多,穆卿离还是感到有些意犹未尽,继而又道。 “你本就天资过人,学法问道还那么刻苦努力,试问这乐游功法高过你的人有几位?那么多弟子中,除了大师兄,谁都比不过你,偏偏你还是最后入的门……” 穆卿离喋喋不休的说着,可阿雪自始自终都没有同她搭一句话,时间久了,她也觉无趣,便没再出声了。 “卿离。” 俩人静默了一会儿后,阿雪突然轻声喊道。 “嗯?” 穆卿离闻声看向阿雪,神情很认真,也有些诧异之色。显然,她没想到阿雪会主动同她说话。 “你可记得你我初次相识的场景?” 穆卿离愣了一下。 “当然记得!你受重伤被叔爹所救,躺在病榻上修养,那时我也受伤了,我们一起养的伤。” 听了穆卿离的回答后,阿雪本来有着点点星光的眼眸瞬间就黯沉了下去。 “你可记得你的伤是怎么受的?” 阿雪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眸中还残存着一丝期许。 “不是从树上摔下来摔伤的嘛。” 穆卿离回答得倒是十分干脆,可阿雪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心却在无形当中狠狠抽痛了一番。 没错,穆卿离失去了一段记忆,一段关于救赎的记忆。 八年过去了,阿雪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小身影,在火海中寻找自己的光景。 那时她被自己的娘亲护在身下,她的娘亲,已然没有了气息。而这场夺取她至亲的大火丝毫没有要灭的意思,反而越烧越旺。 彼时滚滚浓烟熏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就在她以为她也会像母亲一样葬身火海的时候,却在这万般嘈杂的环境中,突然听到了一阵阵清脆而响亮的铃铛声。 “妹妹!妹妹!” 伴随铃铛声而来的,还有穆卿离口中一声声的呼喊声。阿雪要是没记错,当时穆卿离口中喊的,应该就是这两个字眼。 她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气息也越来越弱,而那个呼喊她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 在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穆卿离还是找到了她。为了救她,穆卿离被烧断的房梁砸到了脑袋,这是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她还记得那时穆卿离也把她护在了身下,那场景,跟她的母亲将她护在身下是一样的。 阿雪原以为她跟穆卿离都会死在那场大火里,可第二天,迎着刺目的阳光,她还是醒了,就躺在乐游门廉药云的医药堂里。 在她隔壁的床铺,也躺着一个人,那个人,阿雪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伤的穆卿离。 穆卿离的床榻旁边守着一个人,许是太累的原因,已经睡着了。而那个人,便是日后经常和穆卿离打嘴仗的尤勉。 穆卿离受得伤比她还要重,足足昏睡了半月才苏醒。苏醒当日,众人却发现穆卿离失去了一段记忆,没人能确定她具体缺失的是哪一段记忆,但是她记不起救自己出火海的那一晚,这阿雪是确定了的。 第十五章 飞来横祸 阿雪来到乐游后,因天资颇高,被穆商云破格收入门下。自此,她往后的人生,便有了穆卿离的参与。 阿雪记忆里的穆卿离,天生无痛感。明明身上的伤已经鲜血直流,但她还是会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该笑笑、该跑跑、该跳跳。 阿雪觉得她就像一个精灵一样,游荡在这山间,来无影去无踪。 碧绿色的罗裳、银铃般的笑声、清脆的铃铛声,这便是穆卿离的特征。 共同养伤的那段时日,穆卿离每日都会想方设法的逗她开心,她会自己编一些好笑的故事讲于她听,但往往,都是她自己笑得比谁都开心。 故事的内容阿雪不记得了,但穆卿离的弯弯笑眼阿雪却记的十分清楚。就是这个笑容,治愈了她的整个离殇年。 她是最喜欢看穆卿离笑的。 穆卿离还会带她一起去山涧摘野果。 人人都说穆卿离贪吃,但阿雪却不以为然,因为每次摘到果子,看上去最大最甜的,穆卿离一定会把它让给自己吃,这却不是一个贪吃的人会做出来的举动。 穆卿离对每个人都很好,对自己,却是异常的好。 阿雪这个名字,是穆卿离给她取的。她原名,叫柳书晴,父亲柳生宴本是当朝废太子的太傅。她也不知道全家遭屠杀的那晚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只记得那日一早,父亲就受邀进了皇宫。 到了卯时,宫里突然派了军队将柳府团团围住,只见来人一来便将出门办事的丫鬟小厮都捆了回来,为首的将军在门外大喊:“柳生宴蛊惑当今太子造反,证据确凿!陛下明鉴,下令杀光柳府里面的所有人,一律不可留活口!” 话毕,柳府的大门也应声而闭,下一秒,如雨而飞的箭随风而啸,带着死亡之音,坚实地落在了柳府的各处。 惨叫声和喊救声不断,血腥味也开始弥漫在整个柳府。 一场屠戮之后,她和娘亲、哥哥还有几个丫鬟小厮都很幸运的活了下来。可让阿雪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场更绝的屠杀再等着他们! 滚滚浓烟四起,众人察觉到了异常。熊熊大火正从西边的房子向四周烧去,因为风势的原因,大火越烧越旺的同时,蔓延地速度也异常的快。 有些在箭雨之下还残活着的人,在被大火烧着后发出不甚凄厉的惨叫声。有些人拼命向门外跑,可因为那扇大门的阻隔,他们与外界形成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熊熊烈火吞噬下带来的死亡之音、一边是太平盛世之下的国泰民安。 慌乱之下,哥哥和她们母女俩各逃往一方。余下的事,无非就是母亲在大火中带她觅得一寸尚未被大火席卷之地,然后一声一声的安慰她。 但是大火还是夺去了母亲的生命,她听得到大火烧在母亲身上时发出的声响,也闻到了那种肉被烧熟后才会发出的那种味道。 而是母亲极力忍住被火灼烧的疼痛,护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后来,母亲受不了大火的烧灼,但又不想因为自己的挣扎,导致阿雪没了东西护体,索性,便咬舌自尽了。 她明白,只有死人的身体在大火的灼烧之下,才不会挣扎,才能护她女儿一时周全! 母亲咬舌自尽后,嘴里流出的鲜血,淌得阿雪满脸都是。 母亲是在她的身上停止了呼吸。她犹记得母亲说过,她死后,不要将她的身体推开,因为人体可以阻隔大火一段时间,无论最终阿雪有没有活下来,她都想再最后保护她一次…… 阿雪哭着答应,后来的后来,便是穆卿离来了。 她从母亲的身下,将自己救了出来。如果没有母亲拼死也要护自己周全的事情,阿雪是不愿苟活于世的,但是她亲历了那场母亲与大火的殊死搏斗,她就不能轻贱自己的生命。 没人明白穆卿离对阿雪来说意味着什么,但阿雪知道,绝不仅仅只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 那场大火之后留下的隐疾很多。 比如阿雪从此怕火,一见到火光,整个人便会失去神志,作癫狂状。她也不吃肉,一闻到熟肉味儿便吐。她也从不看花灯、不过中秋节。到了每年的那个夜晚,她都会做梦,梦醒后,经常泪流满面。 至于那道面具之下醒目的烧痕,这是阿雪最避不了,也是没法避的。 所以阿雪,不爱照镜子。 她左脸上的面具,是穆卿离送的。阿雪不知道穆卿离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个面具,她只知道穆卿离送她面具的那晚,被穆商云罚跪,在明清殿面前足足跪了一夜。 这个面具是极好的,不仅外观精致,带起来也万分舒服。冬暖夏凉,从不用担心因为季节的变化会带来不适。 阿雪这个名字是穆卿离给她取的,她是罪犯之女,以前的名字势必是不能用了。阿雪记得。那时穆商云要穆卿离帮她取个名字。 穆卿离一边想着,一边绕着阿雪走了一圈,然后突然在她的身侧停住了脚步。她万分兴奋地冲她大喊,说就给她取名叫阿雪,因为雪干净又美丽,像极了阿雪清冷的气质与长相。 可穆卿离忘了,雪也是最冰冷的。 阿雪的冷,真的就与雪无样。穆卿离曾一度以为是自己给她阿雪取名叫阿雪,才导致她待人处事是如此的漠然,没有一点感情。 后来穆卿离便渐渐习惯了阿雪的冷,也接受了她的冷。就像当初她习惯了穆商云对她的冷,接受了穆商云对她的冷一样,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接受起来总是容易得多。 冬天的时候,阿雪害怕靠近火堆,穆卿离怕她冷,便特意为她酿制了果酒,一口下去,便整个身体都会暖洋洋的。 阿雪不爱吃肉,穆卿离怕她营养缺失,便想方设法为她找各种营养丰富的食物,总之穆卿离对她,很好。 “我叫你学的传音之术,你学得如何了?” 阿雪不打算在穆卿离失忆的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因为以往的时候,每当阿雪意图在穆卿离面前提起这件事时,穆卿离便会头疼,有时候甚至会痛到直接晕厥,这也是穆卿离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偿到痛感,也是唯一一件会让穆卿离感到疼痛的事。 第十六章 失望 “学着呢学着呢,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差多少?” 穆卿离深感不妙,本想打个哈哈,随口应付一下就过去了,谁曾想阿雪却不肯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 “能学会的都学会了。” 穆卿离继续打着哈哈。 “穆卿离,在这世上,随便一个人都能伤你,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阿雪也不知道是太久没眨眼的原因,还是被沙子迷了眼,她的眼睛干涩得难受。 穆卿离有些愣了,这是她第一次在阿雪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以往的阿雪,情绪从不显山露水,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是喜是悲,全然看不出来。 可这一次,穆卿离还是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一点异样。 “阿……阿雪” 穆卿离心里有些不安。 “你什么都可以学不会,唯独传音术不可以。你若是有危险,你要我如何得知?又要我如何能够及时赶到将你救下?” 阿雪的语气依旧十分淡漠,但还是掩不住话语中暗藏着的,对穆卿离的关心。毕竟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护穆卿离周全。 她在努力,努力的练习功法,期盼着有朝一日,能达到穆卿离一开口呼救,无论她在何时何地,都能第一时间跑到她身边,为她解难。 穆卿离听了阿雪的话后,感动之余却心生起一丝愧疚。她实在不该因为犯懒,而将阿雪的话当耳旁风,现在这种境况,着实另阿雪难办…… “阿雪,你放心!我会好好习练功法的,总有一天,我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 穆卿离不知道自己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会跟阿雪说下这样的话,她只知道,仙门路远,她不可能永远让阿雪保护她。 以前她不愿承认自己是有身体上的不足,才导致问法无门,修法无路。可现在她才发现,天资不高可以通过勤奋和努力来弥补,而身体上的不足,凭她怎么努力,都是无用的。 这让她感觉有些深深地无力。 阿雪看着穆卿离,而后眼帘轻垂。 “我自是信你的,你别叫我失望才是。” 只说完这一句,便又施了一法,加快了御行的速度。 穆卿离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起阿雪的话,不让她失望……如何才能不让她失望? 有些事情并非她努力去做就能做好,还要看天命。看着阿雪的背影,穆卿离不禁陷入了沉思。 穆卿离的体质不允许她练习修真之法,至少乐游的修真之法是不行的。 穆商云起初不知道穆卿离有这一特殊体质之时,经常会督促她勤练功法。 后来有一日夜里,穆商云正打算就寝,突然就听到了那一阵阵属于穆卿离的铃铛声,正往后山的方向而去。 穆商云闻声,粗略估算了一下时辰,已然是深夜了,这么晚了穆卿离去后山做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穆商云尾随在穆卿离身后,想要一探究竟。 穆卿离举着一颗夜明珠,走在前面。因为是黑夜,很好藏匿,一路上,穆卿离都没有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穆商云。 跟了好一会儿,穆卿离突然就钻进了一片林子,一开始,路倒也还算好走,但是越往前走,林子便越来越茂密,很多垂下来的树枝遮挡着视线、路上也有各种的石头和障碍物阻挡着去路。 虽说路越来越难走,可穆卿离就像是走过了无数遍的人。她能完美避开路上所有石头、树枝甚至其它障碍物的阻挡,一路而行,畅通无阻。 如此,穆商云便跟着穆卿离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而这个地方的对面就是一条河流,水流声音不大不小,却也刚好能把穆卿离脚上的铃铛声掩盖住。 看看周围的环境,穆商云知道这个地方,穆卿离绝不是第一次来。也是这一刻,穆商云才猛然发现,这么多年来,他竟小看了她这个女儿。 只见穆卿离将夜明珠放到了一根刚好比她高过一个头的树干上,树干上有一个人工凿成的洞,夜明珠放在里面,刚好能稳稳地放住,且还能露出一半的珠体,照亮这夜色。 夜明珠放置妥当后,穆卿离便开始席地而坐,双目紧闭,口中却念念有词,好像在念什么口诀。 一旁观察已久的穆商云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自己的女儿,他还是知道的。 乐游会举办各种赛事,用来激励门中弟子勤练功法。然而每到这个时候,穆卿离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比赛。原因,无非就是她功法太弱,每次比赛,都是最先被淘汰的那一个。 虽然众师兄弟都有心让她穆卿离,但她却不愿意让好好的比赛,因为自己变了性质。 所以她从来不会接受其他师兄弟的有心让步,一旦发现有师兄弟在比赛时故意让她,她便会直接弃赛。 这也是穆卿离让穆商云感到安慰的地方,她的天资比不得像其它门派的掌门之女之子那般聪慧,但为人算是极正派的,一个人无才有德,总比有才无德的要来得好。 虽然穆卿离对于比赛的输赢总是假装得不在乎,但穆商云看得出来,当她看着那些同门师兄弟比赛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东西,是羡慕。 对于比赛,任何人都是想赢的吧,穆卿离应该也不例外。 穆卿离坐在地上练习着功法,神情极其认真。穆商云就这么看着穆卿离,却在某一刻突然惊觉,穆卿离都长这么大了…… 穆商云记得以前每次他出关,她就长那么一点个儿。 穆商云能切身的感受到穆卿离身高的变化,以前她只到他的腰间,再后来,到他的胸口,现在,已经到他的脖子了。 他错过了穆卿离的成长,这是不争的事实。 穆卿离学会爬的时候,他在闭关。穆卿离学会走路的时候,他在闭关。穆卿离学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也在闭关。 廉药云说穆卿离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叫的是“爹爹”。 穆商云不知道廉药云的话可不可信,他只知道,穆卿离学会说话后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写满了陌生与恐惧。 那个时候的她,紧紧将头埋在廉药云的怀里,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 第十七章 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这就是阿离的爹爹了,阿离不是总跟叔爹说阿离想爹爹了吗?爹爹就在面前,阿离快过去让爹爹抱抱阿离好不好?” 廉药云柔声对她道。 可能是穆商云漠然的神情吓到了穆卿离,即使在廉药云的一番劝说之下,穆卿离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的双手依旧紧紧的搂着廉药云的脖颈,视线也从穆商云的身上转移到了别处,看不出来有半点要与穆商云亲近的意思。 穆卿离第一次跟他开口说话,是当天众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将筷子伸向一盘笋,穆卿离却突然抬起了她那肉嘟嘟的小手,指了指桌上的一盘青菜。 “爹爹吃……” 穆商云愣了愣,有些犹豫地将筷子伸向了那盘绿油油的青菜。 廉药云一边笑着,一边解释。 “阿离原是不爱吃青菜的,平日里就爱吃糖裹山楂,大多时候也拿这东西当饭吃。后来她的那些个师兄师姐发现了阿离的这个毛病,觉得让阿离这样吃下去不妥,会伤到她的胃,也不利于她身体的成长,就想着帮她树立一个正确的饮食习惯。后来啊大家便想到了一个妙招,阿离觉得问水御剑术厉害,问水便带着她飞了一程,然后告诉她,他之所以飞得这么好,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很多青菜。小勉爬树厉害,他便带着阿离去摘果子,阿离本来就贪吃,看到小勉能那么轻易地就将好吃的果子摘了下来,自然也想有像小勉那样的身手,于是小勉便逮住机会告诉她,他是因为经常吃青菜,所以才会这么厉害。大山跑得快,经常驼着阿离满山跑,阿离也觉得大山厉害,因为它从不迷路,后来白掌宫告诉阿离,大山之所以这么厉害,就是因为经常吃青菜才会这么厉害……在那段想要改变阿离不健康饮食的日子里,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很多弟子会故意在阿离面前流露出青菜特别好吃的模样,然后在饭桌上大抢青菜吃,渐渐地,在大家的影响下,阿离信了青菜是“好东西”这个事,也愿意吃青菜了,现在啊,在阿离眼中,这青菜,恐怕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了。” “世间最好的东西……” 穆商云的嘴里重复了这句话,默默夹起一口青菜吃了下去。 那个时候,穆卿离还小,只能浅显的听得懂一些夸赞和责骂的话,被骂了就哭,被夸了就笑,自然是听不懂廉药云对穆商云说的那些话。 即使廉药云已经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的挑明“青菜是好东西,要多吃”的说辞只是为了哄她,她也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一直继续相信着。傻傻地以为青菜是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吃了它,就能变得所向无敌!而且心里没有一点怀疑。 在她的小小世界里,一直有这么些个愿望:像问水师兄一样习得最好的御剑之术、像尤勉一样成为爬树高手,摘遍全乐游山的果子、像大山一样,能畅通无阻的穿梭于乐游的主峰和各大子峰之间,做到从不迷路! 穆卿离的童年,青菜吃得特别多。后来穆卿离学会的御剑术,在所有乐游弟子中,飞出去的距离是最短的,能飞到的高度也是最低的。 她依旧会迷路,唯独对从思过崖到离欢殿的这段路特别熟悉,只因她经常受罚。她爬树也不厉害,经常摔,但她天生无痛感,所以多爬几次,多摔几次,果子也就摘到了。 穆卿离是在六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受了骗。那时穆卿离在学习功法之时,跟不上其他师兄师姐的进度。跟不上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别的师兄师姐在她的这个年龄早就学会了御剑之术,偏偏她学不会! 于是乎,穆卿离歪头一想!最后找到了原因——她觉得可能是自己青菜吃少了。 穆卿离想着,这门中的师兄师姐们都比她年长,这吃的青菜自然是比她多的,所以他们的修为比自己高也就不难想通了。 为了弥补这个因为青菜吃得少,而导致学艺不精的问题,穆卿离决定,要多吃青菜! 后来事情的发展也就不难想象了,穆卿离为了让自己尽早学会御剑之术,之后狂吃青菜,不再吃其它任何东西。 如此坚持了两月,整个人因为缺失其它的营养,虚脱了不少,脸也变得蜡黄。后来众人才惊觉不妙,要是再这么下去,穆卿离迟早会因为只吃青菜不吃其它的食物而出现毛病。 于是这个众人编织的谎言,在两年后不攻自破了。 众人坦白的那天,穆卿离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盘大青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秉着不能浪费食物的美德,她还是把那盆青菜给吃完了,但自此,穆卿离的碗筷里,再也看不到青菜这种食物。 知道自己受了骗之后的穆卿离从此不再轻信任何人一言,谁跟她说件什么事,她都会考量三分再决定信不信。青菜也不再是她的宝贝,糖裹山楂又成了她的最爱。 穆商云也是因为那次深夜尾随穆卿离至后山时才知道,穆卿离习不好各种功法,并非她天资愚钝。 穆商云至今都记得属于那个夜晚里的那个突发场景。先是被一道刺目的强光刺得闭上了眼睛,而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流正往他处袭来,在这股气流里,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地灼烧感。 面对此情此景,穆商云下意识地侧身,用于躲避这道强光和气流的袭击。等到眼睛逐渐适应这道强光之后,穆商云第一眼就往穆卿离的方向看去。 却见此时的穆卿离躺倒在地,穆商云见状,先是一惊,而后跌跌撞撞着跑向穆卿离。 等他靠近的时候,他才看清此刻穆卿离的脸部和衣身都是血迹,她的唇色苍白得可怕。 看着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的穆卿离,有那么一瞬间,穆商云有些错愕,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初姽婳难产而死,躺在床榻的画面。 第十八章 失愿 穆商云抱起昏死过去的穆卿离就往廉药云的医药堂御剑而去。到了医药堂后,廉药云在对穆卿离的身体进行一番检查之后告诉穆商云,穆卿离没有生命危险,彼时穆商云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来廉药云说的话,却让穆商云更不淡定了。廉药云说,穆卿离体内有一股奇怪的气流排斥着外来力量,当穆卿离试图修炼功法时,这股力量便越发的活跃,在穆卿离体内乱窜。 有这股力量的存在,穆卿离很难把要修炼的功法在体内凝结成气,形成另一股修真之力。 两股力量相斥,穆卿离的身体自然就受不了,发生昏死过去的事情是很常见的。长此以往,也有可能会一睡不醒,好在发现的早,可以及时制止。 而对于廉药云后面的话,穆商云已经听不进去了。 穆商云难过的,绝不是因为穆卿离修为不够精进,而被外人冠上蠢材的名号,连带丢了他的脸。 而是因为穆商云想让穆卿离取得一定的修为,这个修为不需要太高,但最起码能做到保护好自己,这是穆商云一直期许的事。 穆卿离其实不想离开天黎。 她舍不得阿雪、舍不得问水师兄、舍不得莫霜、舍不得大山、舍不得叔爹、舍不得白掌宫……她舍不得很多人。 但是,即使她再舍不得,她还是要离开! 穆卿离明白,一个修仙之人,连最普通的御剑术都学不会是一件多么让人感到羞耻的事。 她自知天资蠢笨,也想过要努力修炼功法。 可是某天,当她从自己的床榻醒来时,看到周围围着一群人,对她嘘寒问暖。 她不知道头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像往常一样跑去乐游的后山修炼功法。 那天刚好练到凝气。 秘籍上说,只要练到凝气,她便可以隔空打倒一棵小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来的,关于头天晚上的事,她全无印象。 她只知,自那之后,穆商云便没收了她的所有秘籍,不准她修炼乐游门的任何功法。 最最让穆卿离匪夷所思的,也是自那晚过后,穆卿离发现自己的功法几乎全废,好不容易学会的御剑术也不会了。 他们告诉穆卿离,她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以后都不能再修乐游的修真之法了。 穆卿离不知道自己受的伤有多严重,平日里,他们衡量受的伤重不重的方法是疼痛的程度,越疼,说明受的伤越重。 可这个方法在穆卿离这里全然不顶用了,因为她天生无痛感,即使把她的腿脚砍断,她也不会痛上半分。 很多时候,都是穆卿离听身边的人说她受伤了,她才知道自己受了伤。 她这伤,到了往后都不能再修习仙法的程度,穆卿离想,应该是很重的吧。 不能再修炼功法,这对穆卿离的打击很重。她从小到大,最大的心愿就是练好功法,练成仙身。 她不知道练成仙神后她会怎么样,听人说会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但穆卿离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练成仙身后,有足够的能力和力量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练成仙身,就意味着她有出息,她有了出息,穆商云就会高兴…… 可是,这个心愿,就这样,被狠狠扼杀在了摇篮里。 白爷爷告诉过她,从古至今,修仙的路途上有千千万万个人,但能真正修成仙身的,却寥寥无几。 也正是因为修仙路难,所以修成仙身的人,才会被众人颂为人中龙凤。 穆卿离自知自己不是什么人中龙凤,但也奢想过自己修成仙身的那一刻。 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平凡得普通,却不甘愿普通。 她憧憬着自己变强大的那一天,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当这个愿望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如天空中的雨滴坠落在地,继而消融在土里,了无踪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受伤了。 因为她的那颗心,就像被压上了千斤顶般难。她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记得莫霜之前在她面前形容过这种感觉,她说,这便是伤心。 伤心,也是受伤的一种。 “冷吗?” 穆卿离蜷缩在玉邪剑柄的一端,听得阿雪所设的气罩外有呼啸而过的风,心道若是没这气罩,她铁定就冻死在这九霄之上了。 “不冷!” 穆卿离看着面前阿雪岿然不动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那好胜心在作祟,总之,她回了句不甚违心的话。 穆卿离的语气虽然十分决然,但阿雪还是听到了穆卿离那冷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至此,阿雪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不冷,就继续向前行。” 阿雪淡淡的说道。可这下,穆卿离却不淡定了。 “不行!你太累了!得好好休息!过度疲劳御剑,万一坠剑了,可如何是好?”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向阿雪,并扶住了她的肩。 她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扛不住了,和尤勉一起鬼混的日子什么都没学会,就是学会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不累。” 阿雪一字一句,对着穆卿离重重说道。 穆卿离看着阿雪一脸严肃且认真的表情,尬笑了几声。 “我……我……” 穆卿离几度欲言又止。 “我冷啊……啊!!!” 穆卿离话还没说完,却见阿雪甩手一挥,然后穆卿离便感觉玉邪剑极速的向下坠落。 “说了不让你疲劳御剑的吧!你不听!你看看!现在坠剑了吧!” 穆卿离紧抓着阿雪的肩膀道。 还好,坠剑这种场面穆卿离经历得多了,还不至于被吓到。 只是……她也从未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过剑,会不会死啊?会不会摔成泥巴啊?穆卿离心里还是有点发怵,抓着阿雪肩膀的双手,力道又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 “我在落地。” 阿雪有些无奈道。 穆卿离只觉得自己头上有一群乌鸦飞过,她笑着摆了摆手。而后悄悄偏过头,收了笑,翻了好几个白眼。 这些白眼,她是送给自己的。 第十九章 妖外公 她们一路向西而行,粗略数来,已经有十几个时辰了。 早前阿雪告诉过穆卿离,从乐游到天黎,御剑飞行,常人要半年,而她,只要两个月。 当穆卿离得知阿雪有此般能力的时候,她已经毕恭毕敬的在心里给阿雪跪了无数遍! 常人要四个月,而阿雪只要两个月即可!这相差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证明阿雪的天资有多高了。 在庆幸自己可以少受那两个月路途颠簸的同时,她也打心眼儿里为阿雪感到骄傲。 可好景不长,她都没骄傲多长时间,就已经被这两个月的路程彻底笼罩在阴影里了! 按照目前这样的境况,莫说两个月,她怕是连三日都撑不过去! 众所周知她是个话唠,是最怕寂寞的。而阿雪话少,穆卿离可以叽里呱啦的说上半天话的话,而阿雪回应她的,永远只有短短数语。这是其一。 这其二,便是二人所乘的玉邪剑太过狭小,根本无法随心所欲的活动,故而穆卿离只能缩在一个角落。 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不能动弹,身体自然就变得无比僵硬且发酸,这对穆卿离来说,也是一件比较难以忍受的事。 眼下,穆卿离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两个月了。 就在穆卿离忍了半月的心酸和痛苦之后,穆卿离终于熬不住了。 此时,虽说她知道穆商云不希望她和他有任何的牵扯,但此刻,穆卿离想要的是自身的舒坦。 所以穆商云的那些叮嘱之言,早就被穆卿离抛到九霄云外了。 凭那个人在穆商云以及天下人的口中,是一个多么罪大恶极的人,她都不可能因此而讨厌他、甚至恨他! 穆卿离只知道,她认识的他,不是他们口中的样。 或许平日里,她可以为了穆商云,而与那人划清界限。但她绝不可能因为穆商云,而与他成为仇人。 所以,穆卿离还是冒着会惹穆商云不开心的危险,找了他来帮自己。 是夜,穆卿离卧榻而睡,突然听到门外一阵打斗的声音。 穆卿离猛的从睡梦中惊醒,冲出了门外。 借着月光,穆卿离看到一白衣女子和一黑衣男子正凌空打斗。 穆卿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这白衣女子不正是阿雪嘛!然后又看了看黑衣男子…… 穆卿离心里一惊,顿感不妙。 “外公!外公!我是阿离啊!我在这儿!” 没错,那与阿雪打斗的男子,正是穆卿离的外公,姽婳的父亲,妖界的至尊,狐异。 阿雪听穆卿离这么叫眼前的这个男子,心里也不免一惊,一时失了神。 好巧不巧,她失神的刹那,就被狐异偷袭了。 穆卿离亲眼看到他那妖外公冲阿雪之身打了一掌,那道力量重重的落在阿雪的肩头。 穆卿离看了,都觉难受。 阿雪显然是身受重创了。因为穆卿离发现阿雪的身子不再那么灵活了,看她施用凌空之术都觉变得费劲了不少。 看到此,穆卿离的心不禁为阿雪隐担忧起来。 这边阿雪受了本想要极力稳住自己的肉身体,不让其跌落。 但无奈,男子的修为实在太高,内力之深厚叫她受了一掌之后,便无力再与之抗衡。 阿雪只觉自己的身体正重重的往下沉,不受控的往下沉。 “阿雪!” 穆卿离看着从天而坠的阿雪,失声惊喊。 穆卿离那凄厉的声音,就这么传入了阿雪的耳朵。她紧闭的双眼突然微微睁开,而后反手一掌,一股白色的气团打在了那个她本该掉落的地方。 “嘭!”的一声巨响,地上的几块青砖突然裂了,穆卿离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阿雪是想借力起身。 果不其然,阿雪没有像穆卿离预见般躺着坠落。而是以站立之姿,就这么轻轻地落在了穆卿离的面前。 此时的阿雪,除了嘴角挂着的一丝血迹和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其样子与平日里相差无几。 穆卿离急忙扶住了面前的阿雪,直觉告诉她,现在的阿雪并不好。 “外公!你为何要伤阿雪!” 狐异在穆卿离查看阿雪伤势的间隙,已经来到了二人的身边。 “这女娃一见本尊便拔剑相向,一点情面都不曾留于本尊!且所使招数,招招致命!小阿离你要本尊……如何留好心待她?” 面对穆卿离的质问,狐异只得低下头,谄谄而言。 “你半夜来此,一身妖气缠身,又鬼鬼祟祟在此做一些怪异的举止,又教我如何信得你是好人?” 面对阿雪的质问,狐异一瞬间变得哑口无言起来。 因为阿雪所说的话却也属实,毕竟六界早在万万年前便立过盟约:各自相安,互不干扰。 若哪一界违了约,其余五界便联合起来,共同讨伐那违约之界。 所以他狐异身为妖界的妖,就不应该出现在人界。 且为了更好的坚守住这个盟约,也于万万年前,各界之尊以自身鲜血祭于那上古神器,花费千年的时间,练出了极具压制力量的六和尊。 这六和尊以玉为铸体,为六色,分别为朱、青、白、黑、黄、墨,呈兽形。 神界为赤龙、仙界为白龙、妖界为黑龙、魔界为墨龙,人界为黄龙、鬼界为青龙。 将这六龙玉体投至各界之心,控以全界,而后各界之尊共同施法将其启动。 六和阵法启动后,各界之人便不可擅自闯入其余之界。若擅自闯入其余五界,其会遭遇的危险视其修为高低而定。 修为过低者,会面临魂飞魄散之险;修为尚可者,会面临灼身蚀心之痛;修为高者,能畅行其余之界数日或数月甚至数年;修为更高者,或可在其余之界长期逗留、甚至生活。 六和阵法的设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绝各界绝大部分矛盾的衍生,但各界与各界是做不到全然隔断的。 因为只要修为达到一定的高度,实现畅行于其余六界也并非什么难事。 这个阵法维持了六界之间万年的安定,可就在数年前,魔界至尊梦无靥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这一万年来和谐的景象。 第二十章 六和阵 梦无靥即位魔尊后,征战四方,一心想要做六界之主。 而他想要出兵拿下其余六界,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破了六和阵法。因为很多魔兵修为尚且低下,还没有可以畅行各界的本事。 后来,也不知这梦无靥是从何处所得来了破坏六和阵法的方法,众人只听说他命人花了百余年的时间找到了六和尊之一——墨龙的投放之地,生生凭借一己之力,扭动了六和阵法。 若梦无靥冲破了六和阵,其余五界,便只能听之任之。 梦无靥企图破坏六和阵法的行动还是失败了,因为以他之力,还没法冲破六和阵,只能少量扭动它。 不仅如此,他还遭到了阵法的反噬,元气大伤,修为大减。 只是,就凭梦无靥有扭动六和阵之力,众人就明白,现在的六界,再没有梦无靥的对手。若没有这六和阵相护,魔界出兵,攻下其余六界那是分分秒秒的事。 而早在当初布下六和阵法的时候,各界之尊针对于某一界会突然不守六界之约,做出危害六界行为而部署了相应的对策。 各界之尊手里皆有六和尊的碎块,每五块,便能拼凑出一块圆形,待五玉成圆之时,没有参与组圆的那一界天际便会出现一道裂缝,出现裂缝的刹那,阵法便破。 彼时,出现裂缝之界对其余五界之人也没了任何制约力。也就是说,那五界之人便可畅行于共同讨伐那不守约之界,且不受六和阵的侵蚀。 当然,其余五界对出现裂缝之界的制约依然是存在的。 在其余五界的联合讨伐之下,又加上梦无靥受了那六和阵的反噬,所以他身受重伤。 梦无靥想要收服六界,称霸宇宙洪荒的的想法还是破灭了。 梦无靥战败后,被其余各界之尊送到堕魔台,受了抽筋扒髓之刑,九九八十一道雷刑。 终于在受刑的第二十一日,堕去了魔骨,被流放到了六界之外的罪灵渊。 可以这么说,梦无靥是第一个被流放到罪灵渊的魔。而去到罪灵渊的人,大都是是饱偿寂寞而死。 前面提到过,被打入到罪灵渊的人,是无法畅行与天地之间的,而它与其余六界之间不可畅行的说法最大的不同点便是:六界之人若强行穿行于各界之间,穿行之人因为修为过低,受到侵灼而死,他们照样可轮回投胎转世。 但被发配到罪灵渊的人不一样,他们若死了,便是在这个天地间消失,再无轮回之说。 罪灵渊这个地方,很大,大到你用尽此生也无法将它走完。它又很小,小到你自始至终看到的,都只能是那一片无差异的黑暗。 在此之人,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迷茫的走着,除了黑暗,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没有明日朝霞,也无星星月亮,更没有夺目的太阳。 这里,只有黑暗。 而这样的痛苦,还不算头。 真正让人痛苦的,是下面的这个说法: 世间万物,皆有四情。是为喜怒哀乐。 而被流放到罪灵渊的人,只能有怒和哀两种情绪。一旦衍生出喜与乐,那人便要再次遭受流放前所遭受的堕骨之痛,直至喜与乐的情愫完全在那人心中消散。 被哀与怒充斥着,煎熬着,对于这一情形,用“痛不欲生”这四字来形容,显得格外贴切。 罪灵渊,如死一般的沉寂,有时候身处那里的人甚至会忘了自己的存在。 它是一个极其不受待见之所,进去里面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人、不值得被原谅的人。 在那里的人,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在寂寞、痛苦中度过一生。 因为被流放到那里的人,是无法自了的。只能受着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束缚,喜怒哀乐、或生或死,都由不得自己。 罪灵渊原谅罪人的方式,便是让对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我们称之为,永灭…… 流放罪灵渊,便是这世上对一个罪人最重的惩戒。 梦无靥进了罪灵渊后没人知道他怎么样了,人们只知道他肯定会继续受着煎熬,一遍又一遍的承受着他所种下的因,给他带来的果! 梦无靥扭动六和阵法,让阵法在一定程度上遭到了破坏。 其后遗症便是:人、仙、神、妖、鬼这五界之间有了通道。而这五界与魔界的屏障依旧存在。即这五界之人可畅行魔界而不被侵灼。 而魔界之人,除了个别功法甚高的可以自由的穿行其余五界,其他的小魔若强行穿行其余六界,依旧会遭受魂飞魄散之险、烈火灼神之痛。 今人、仙、神、鬼、妖五界不再有阻隔,但人本是这五界之中最无实力与仙、神、鬼、妖四界抗衡的人。 为了自身的安定,人界又与其约之界立下盟约:各界不可无故闯入人界,若犯,将其交由实力最强的神界和仙界处置,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仙两界又是管治其余三界的存在 自古以来,凡人拜神拜仙,大之方向,或祈人间风调雨顺、无天灾、无战乱,得一国泰民安之象;小之方向,或祈家和、香火延续、身体无疾无恙等。 所以说,神、仙两界的某位神或仙降临人界,人们会将其视为祥福之兆。 而各大修真门派将修成神、仙之身作为毕生之愿,正是人对仙和神的这份崇拜,故而人界对神和仙两界的人是不设防。 神、仙两界的人,可以自由穿梭于其余四界,而鬼、妖两界就要受到仙、神两界的牵制,不可自由畅行于人界。 然而,妖界与人界从来就没有做到过完全阻隔来往。 自古以来,妖修炼到一定程度便能飞升上仙或者上神,也会有走了歪门邪道,堕入魔道的。 而所谓的妖,自是那些山间的动植物吸了灵气后演化而来。人间最少不了的就是这些东西,所以彻底阻断人界与妖界之间的来往是不可能的。 为了保证人妖两界相安无事,神界特地设立了一个护界者的职位。让护界者将那些刚修炼成妖的小妖从人界抓捕至妖界。 当然,神界和修为甚高的人除外。 而这天黎也会给成功闯过关卡的人一个成为天黎上仙座下门徒的机会,用来精进自己的修为。 第二十一、不甘平庸 于护界者而言这仿佛是一个永远都完不成的任务,因为在人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动植物练成小妖,根本抓捕不完。 所以小妖伤人事件,是无法避免的。 而仙界为了阻断不必要的麻烦,也设了不少结界,用来阻断人、鬼、妖与仙界的连通。 所以各界之人要上那天黎仙界,需得闯过重重关卡才行。 当然,神界和修为甚高的人除外。 而这天黎也会给成功闯过关卡的人一个成为天黎上仙座下门徒的机会,用来精进自己的修为。 入了天黎之后,要是天资够高,用一两百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修成仙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规则刚刚定立之初,来天黎闯关的人可谓络绎不绝。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发现这几千年来,能够成功闯过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渐渐地,由于看不到希望,去闯关卡的人也就少了。 此番穆卿离前去天黎闯关卡,不是因为有多大的信心能够闯过那重重关卡,继而成为天黎上仙座下门徒,她只是单纯的想要碰碰运气而已。 毕竟,她不愿就那样平庸的过一辈子。 穆卿离觉得凭她的实力,要是所设的关卡是打怪杀妖什么的,那她一定玩完。 因为她的实力,用一个字概括:差! 两个字:没有! 去天黎的路途之艰,是穆卿离没有料到过的。 从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无非就是瀛洲。 那时她少不经事,只一心想出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穆卿离还记得,每次趁着师兄师姐去采办的时候偷偷跟着前去,都会因足上的铃铛作响而被发现。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被他们提溜着,将她放到白木山的地儿。 而白木山呢,为了不让穆卿离因为去不成山下而不开心,就会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糖裹山楂。 穆卿离即使心情再不好,一吃到糖裹山楂便会开心,所以她是一个极其好哄且又不记事的人。 她记得她唯一成功的一次跟踪,便是她生辰那日,她跟踪莫霜的时候跟成功了。 而后的日子里她若想下山,便只能是趁着她那妖外公还未被穆商云发现之际,让他带着自己到市集好一顿玩乐了。 这一次,穆卿离成功了。 莫霜好像自始自终的没有发现自己的跟踪,虽然穆卿离对于那次跟踪的记忆为零,醒来的第二天便是在乐游,阿雪也是那天才出现在穆卿离的生命中。 但那次的成功跟踪让穆卿离高兴了好一会儿。她一度认为自己的跟踪能力提高了,再多练习几遍,就能做到不被人人发现。 到时候她想去哪儿,便可以就去哪儿了,那滋味,想想就特别爽…… 就在穆卿离为自己跟踪能力的提升洋洋自得的时候,莫霜告诉穆卿离,那次她之所以能成功跟踪,是她故意为之。 要不然那么大的铃铛声,聋子才听不见呢! 她之所以装不知道,是单纯的想满足穆卿离的一个心愿。毕竟穆卿离从出生至今,整整八个年头,从未正经过过一次生辰。 穆卿离知道这个事儿的时候很崩溃,她原以为自己好不容易练就了跟踪人而不被发现的本领,现下才知道,竟然是别人有心当不知道的。 而今,当她有了这个想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的机会,走到半路之时,她却不想走了。 因为乐游与天黎两地的路途之远让她犯了怵。 彼时的她,只一心想尽快的到达天黎,免受这途中乘剑不能随心动弹之苦和无人理会的寂寞之痛。 穆卿离活了十六个年头,这十六年的人生里,她本人并未为自己练得那可寥寥数日便可从乐游到达天黎的御剑飞行之术。 而她这十几年人生里所结识的人中,能够助她只用短短数日便可送她从乐游到天黎的人只那么俩人。 一个整日跟她讨酒喝的尘颜,一个极其神秘的人,来无影去无踪的。 穆卿离只知道尘颜修为是极高的,他能在一瞬间来到自己的面前,又能在一瞬间回到他的住所。 听尘颜说他住在距离乐游万万里远的西边,穆卿离对距离没有概念,但她只听数字便知道尘颜的住所离乐游是极远的。 但尘颜是靠不住的,前面也说了,尘颜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一般出现的时候,只能是跟穆卿离讨酒喝,有时候穆卿离不给他便强行抢了去,反正流氓得很。 穆卿离本来不用搭理他,但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招惹来的,也怨不得旁人。只是穆卿离自己都不知道尘颜这个烦人精是她自己招来的。 而她招惹人的经过是这样的:穆卿离自被穆商云限制不能练乐游功法之后,彻头彻尾的成了一个闲人。 某日,穆卿离在廉药云处闲逛时,看见廉药云的桌上有一瓶玉制的瓶子。 穆卿离在好奇心的趋势下便开了那玉瓶,见里面有不明液体,且发出阵阵说不出来的香味。 穆卿离口中的馋虫登时就活了,不管不顾的拿起瓶子便饮了一口,可就是这一口,让穆卿离对这液体上瘾了,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后来她在尤勉的口中得知那个让它贪恋的液体,叫“酒”。 而后的日子里,穆卿离用尽各种方法,只要廉药云一离开乐游,她便去医药堂偷酒喝。 因为怕被发现,所以每次偷喝,她都只敢喝一点。而她偷得的这一点酒,解馋是不在话下,可若是解酒瘾,那可就差太多了。 但即使这般小心的境况,也耐不住穆卿离偷喝得频繁,所以还是被廉药云发现了端倪。 后来穆卿离再次去偷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空手而归,因为廉药云把它们藏得更深了。 她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跟廉药云讨酒喝,因为她知道穆商云不喜欢酒。 而跟廉药云讨酒喝,就无疑是直接向穆商云招认自己偷喝酒的事实。 要是让穆商云知道她喝酒,他一定会将她关到思过崖。可是本来在乐游山就已经够闷了,若是只能在小小的思过崖过活,穆卿离觉得自己肯定会寂寞死。 为了喝酒丢掉小命,穆卿离算了一下,这买卖不值当。所以她果断放弃了跟廉药云讨酒喝而用来一解自己酒瘾的方法。 第二十二章 君子爱酒,取之有道 既然跟人讨酒无门,但又想喝酒,那还能如何呢?让师兄师姐帮她带? 穆卿离觉得这个还没有跟廉药云直接讨酒喝来的靠谱!因为她心知她的那些个师兄师姐都是向着她老爹的,她可不能傻乎乎的上去送死。 被逼无奈之下,穆卿离衍生了自己亲自动手酿制酒的想法。 于是乎,穆卿离在乐游的藏书阁找到了酿制酒的方法。先是和大山在后山搭了个小型的酿酒台,顺便也挖了一个藏酒槽,开启了酿酒之路。 可能是穆卿离对酿酒特别有天赋,她第一次酿出酒的时候就因酒香太过浓烈,以至于酒香飘满整个乐游。 穆商云和众人来的时候,穆卿离和大山已经醉倒在地,不省人事,一人一狗就这么躺在酿酒台前,那场景不甚滑稽。 穆商云见此情景,气便不打一处来,让人把穆卿离和大山丢到思过崖,设了一个气罩,并朝里放了数条无毒蛇和马蜂。 蛇是穆卿离所惧之物,与生俱来的那种怕,毫无缘由的那种怕;而大山自因为嘴馋想吃蜂蜜,于是和穆卿离一起捣了那“马蜂”窝,被马蜂蛰得满身是包之后,马蜂便是大山所惧怕之物。 而穆商云也不让蛇和马蜂伤到穆卿离和大山,就只是吓唬。 穆商云此招不甚歹毒,总之穆卿离和大山被丢到思过崖的那几日,乐游山回荡着这一人一狗的惨叫声和求饶身,不甚凄厉。 把穆卿离和大山丢到思过崖之后,穆商云又命人捣了她酿酒的“老窝”。还把她酿酒的书全给收了去,并在上面施了法术,只要穆卿离一碰那些书,身上便会出现蛇。 那些酒是交由廉药云处置的,廉药云当然没有将那些酒丢弃,而是将那些酒精心装进了专用来装酒的瓶子里,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 因为他偷偿过一口,只那一口,就觉得穆卿离这孩子大概是找到这辈子“术业专攻”的方向了。 可以这么说,穆卿离酿的酒,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酒。 后来,廉药云藏的那些酒不翼而飞了,罪魁祸首无非就是尘颜。 他的香石又接收到穆卿离有危险的讯息,便火急火燎的赶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又是个酷爱喝酒的人,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喝酒的机会。 他喝过一口之后,心里的想法跟廉药云是一样的:他要把那些酒拿回天黎藏起来,细细品味。 酒终究有喝完的一天,酒喝完的那几日,尘颜即使没有接收到穆卿离有危险的讯息,也会三天两头的往乐游跑,可穆卿离终究是没有再酿制酒了。 毕竟穆卿离和大山从思过崖的那个气罩被放出来之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尘颜就这么日复一日的,从天黎前来乐游“看望”穆卿离。 在穆卿离的精神完全恢复的那日,他便突然现身,彼时的穆卿离正从床榻起身,在桌子旁倒水喝。 穆卿离喝完水后打算继续睡,岂料一回头便看到尘颜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虽然尘颜的盛世美颜确实让人看了挪不开眼,但他的那个笑容确实让穆卿离感到瘆得慌,毫不犹豫地将那口还未下咽的水喷在了尘颜身上。 像尘颜这样一日要沐数次浴、有些洁癖之称的上仙,被穆卿离喷了一口夹杂着口水的水,要是换作往日,尘颜肯定会将这人揍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可这次尘颜忍了,为了自己心心念念那口酒,尘颜忍了! 尘颜对穆卿离说出了自己的需求,他的意思,要穆卿离给他酿制美酒喝。 穆卿离当然不可能答应的尘颜,她这与蛇和马蜂一起待在思过崖的余悸还未过,怎么可能这么快又上赶着找死? 尘颜也看出了穆卿离所顾忌的,为了不让穆卿离有所顾忌,好让穆卿离为自己酿制美酒,他给出了让穆卿离无法抗拒的条件。 尘颜对穆卿离说,她只管酿酒,酒的香气他会处理,保证不会让它飘得满山都是。 而且尘颜还为穆卿离在乐游找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地方,建造了酿酒台,且备齐了酿酒时所需的所有器材。 总之,他能保证穆卿离酿酒的这件事,不让任何人知晓甚至察觉。 说实话穆卿离心动了,躺在床上的这几日,她的酒瘾早就犯了。可她只能忍着,为了不让自己又被丢进爬满蛇的气罩里,她必须忍着。 可如今尘颜提出的这个条件无疑解决了穆卿离喝酒难的问题,虽然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该不该信,但又觉得这人没有害她的必要,于是答应一试。 就这样,穆卿离又开始酿制酒起来,情况也和尘颜说的一样,她酿制酒这件事情,没有再被发现过。 而后的日子里,穆卿离和尘颜成为了酒友,穆卿离自然不会将她和尘颜的事往外说,她和尘颜之间只谈酒,从不谈其它。 认识尘颜这么久,穆卿离觉得尘颜除了在有关“酒”的这件事上靠谱外,其它的都不靠谱。所以她自然不会叫尘颜来送自己到天黎,因为,不靠谱。 她离开乐游要去天黎这件事,她已经写在一张纸条并且将它放在乐游二人经常喝酒的那个地方。 她还特意酿制好了许多酒,以便在自己不在的时日里,尘颜不会没酒喝。 不过穆卿离还是叮嘱尘颜要少喝些,因为喝完就没了,没人再为他酿制美酒喝了。 既然尘颜不靠谱,那靠谱的人便只有一人了,而那人呢,便是穆卿离的外公、妖界至尊狐异了。 对于穆卿离的身世,乐游的人是一点都不会对她提起。她对自己母亲姽婳的所知,仅仅只有“她是因难产而死。” 也因如此,穆卿离能够接受穆商云对自己的冷淡,因为她的潜意识里也认为,是她害死了她的母亲。 故而穆商云怪她是应该的,不对她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知道狐异这个人的存在是在她五岁之时,从一个只有黑暗的地方回来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一度病到不省人事。 就是在这场长达一月的昏睡中,穆卿离在睡梦里见到了狐异。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陪她,他总对她说让她不要害怕。 第二十三章 小狐的故事1 穆卿离不知道狐异为什么让她不要怕,因为她根本没有在怕什么,倒是狐异的模样让穆卿离觉得可怕。 穆卿离初次见到狐异的时候他一身墨绿色的衣服,眼睛也是墨绿色的,额头上有两个麟角,满脸的大胡碴。 穆卿离觉得狐异真丑,比山下那些刚具人形的小妖丑多了。 狐异见到穆卿离的第一眼,便殷切的要穆卿离唤他“外公”。穆卿离看到狐异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他嘴里不住的说:“像……真像!” 然后便是又哭又笑的看着自己,双手捧着穆卿离的脸,两根大拇指在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眼睛里露出了与他外表格格不入的慈爱。 穆卿离没有叫狐异外公,那一刻只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但是她知道这个长相怪异的男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狐异见穆卿离一脸戒备的看着自己,心知自己吓到她了,便赶忙转移话题,从怀中取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了穆卿离。 对于吃的东西穆卿离是没有抵抗力的,更何况这个东西还是冰糖葫芦,如果说糖裹山楂在她心里排第一,那么冰糖葫芦便在她的心里排第二。 穆卿离兴奋得接过了狐异手中的那串冰糖葫芦,一接过来便往嘴里塞。 她吃的时候,狐异说话了。他对穆卿离说,姽婳小时候也特别爱吃冰糖葫芦。 穆卿离在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然后对狐异说她的娘亲也叫姽婳。 狐异听了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后来狐异会带各种好吃的东西给她,比如梨花糕、桂花糕、凤梨酥…… 每次她吃完后,狐异便会与穆卿离对掌,对掌的时候穆卿离只觉得有一股暖流传入自己的体内,那种感觉特别舒服、特别让人贪恋。 穆卿离不知道自己和他相处了几天,她只记得她一共见了他二十三次,到了第二十三次的时候,狐异给了穆卿离一个埙。 他对她说,以后碰到危险的时候就吹响它,但是平日里是万不能轻易将它吹响的,尤其是在穆商云面前。 穆卿离答应了,狐异还对她说,醒之后不要对任何人讲起梦里梦到他的事,穆卿离也答应了。 狐异是慢慢消失在穆卿离面前的,最后的那一刻,穆卿离对着狐异快要消逝的背影喊了一声“外公”。 她清楚的看到狐异的背影微微一怔,而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穆卿离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她的房间站满了人,有穆商云、廉药云、莫霜、寻问水、白木山、大山、尤勉、还有其他的各位师兄师姐…… 众人见她醒了,皆面露喜色。 尤其白木山,就坐在穆卿离的床榻边,见穆卿离醒了,赶忙扒拉起穆卿离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骂穆卿离不让他省心,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成天被穆卿离吓。 原来穆卿离从罪灵渊回来后,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且一度发生停止脉搏和心跳的现象。 就在众人以为穆卿离彻底醒不过来的时候,穆卿离却突然醒了。 穆卿离一直以为她梦中看到的狐异是虚幻的,是自己勾勒出来的。 直到她从自己的床边看到了狐异在梦里给她的那个篔,她才知道那不是梦,狐异是真实存在的。 穆卿离大病初愈后大约过了半年,本来已经消失在穆卿离生命里的狐异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与上一次见到时不同的是,狐异的胡子短了不少,与之前相比,穆卿离觉得顺眼多了。 虽然是做梦,但穆卿离觉得可真实了。梦里狐异会给穆卿离讲一些好玩的事儿。 比如今天哪家又生小妖了,或者明天又有哪两个小妖要喜结连理了,又或者说护界者又往妖界送来了两个刚刚成精的妖啦…… 总之,狐异在穆卿离面前仿佛有永远都讲不完的话。 穆卿离也喜欢听狐异讲的这些故事,她觉得这些故事好听极了。以至于某天狐异突然问穆卿离怕不怕妖怪时,穆卿离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因为穆卿离在这些故事中,感受到了妖的可爱之处。 在听到穆卿离的回答后,狐异愣了,又急忙追问穆卿离为什么不怕妖,穆卿离说歪头一想,一脸认真的对狐异说:妖也有好妖,人也有坏人,用一个群体去划分它的好坏,这是不对的。 其实狐异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是从五岁的穆卿离口中说出来的。心里惊愕之余还闪过了一丝感动。 后来狐异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狐异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狐狸,很幸运,得了灵气,修炼成了小妖。 小狐虽然是妖,但从未害过任何人。小狐成了小妖后,就被护界者送到了妖界,但小狐之前的那些成不了小妖的朋友却留在了人间。 小狐为了与他们相见,于是拼命修炼。小狐天资过人,很快便功力大增,能做到逃过护界者抓捕,继而在人间自由穿梭。 可是当小狐到达那片它成妖之前的那森林时,却突然找不到它的那些朋友了。 于是小狐便拼命的打探,功夫不负有心人,小狐终于得知了它那群朋友的下落。 它的那些朋友,被人类猎捕,肉身做了下酒菜,皮毛做了达官贵人的身上衣。 小狐知道后登时怒上心头,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当初那些残害过它朋友的人。 他想用同样的方法,将他们扒皮剥筋。可到了最后关头,小妖于心不忍,没有对那些杀害它朋友的人赶尽杀绝。 岂料,小狐放过他们后,他们却转头找来人界的捉妖之士,想要将它收服,然后丢进化妖塔,让它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小狐的功力根本不是这个捉妖之士能比的,就在小狐将捉妖之士打得趴在地的时候,也不知神界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派了人过来,参与到了这次纷争。 神界的人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倒是也能做到秉公处理,没有怪罪小狐的闯界之举,却也没有对人类那残杀它朋友的罪行加以追责。 第十二四章 小狐的故事2 那时神界的人说了一句让小狐异常寒心却又特别触动的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亡……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亡……从此,小狐便带着这句话过活。 小狐回到妖界后,不日不夜的修炼功法,立誓成为这世上最强的人。它想要变得强大,强到没人可以伤害他,强到可以保护好每一个他想要保护的人。 也却从此,对人类恨之入骨…… 小狐阴郁的过完了半生,直至它的女儿降生在这个世界上,这个时候,小狐,也变成了老狐。 女儿的降生,给老狐的人生带去了光芒,有了女儿之后,老狐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他对这个女儿疼爱得不行,对于女儿的要求,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女儿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对老狐说她想去说书人经常说到的那个叫“人间”的地方。 老狐听到自己女儿要求的一霎那,先是愣住了,人间……那个他极度厌恶的地方,他已经好久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词汇了,没想到,今天却从自己最爱的女儿口中听到了。 老狐本不想答应女儿的请求,但耐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在万般犹豫下,他还是答应了。 在老狐女儿一百岁生辰的这天,老狐带着女儿来到了那个它曾阔别了千余年的人间。 人间的景象依旧甚美,但老狐却全然没有了当初欣赏这些美景时的那份心境,倒是他的女儿,颇有兴致。 老狐甚至在恍惚间,感觉他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身影。 对于这次游玩,老狐的女儿表示,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女儿满意,老狐也开心。 毕竟这是他最爱的女儿,她在他最阴暗的日子里给他带去了阳光,将他从无尽的痛苦中解救了出来。 可是,那是人间啊,老狐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与这个被阴暗与丑陋充斥着的地方有太多的瓜葛。 可事与愿违,某天,老狐的女儿突然被护界者押着到了他面前,看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老狐一脸的茫然无措,眼底尽是不解之色。 后来他从护界者的口中得知,他的女儿偷跑的人间数次,不仅与凡人接触,还在人间动用了法术。 老狐最不愿见到的场景还是出现了,他的女儿,真的爱上了一个凡人,并为之多次冒着被护界者发现的风险从妖界偷跑到人界。 老狐企图将女儿说服,让女儿忘了那个人间男子,因为人妖结合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老狐的女儿全然听不进老狐的劝说,执意要和那凡人在一起。 老狐当然不可能同意,人类与凡人在一起当然是不会为俗世所容忍的。 那个时候,六界的人都把他们当个笑话来看待,老狐受尽了流言蜚语的中伤。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爱的女儿,居然联合起自己最讨厌的人来伤害自己! 老狐对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很失望,加上女儿的苦苦相逼给他带去了长期的精神折磨,老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亲手将他女儿的妖骨剔了去。 老狐的女儿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一个人,一个能和那名凡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人。 后来,老狐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的女儿与那名凡人成亲了,那名凡人及他的家人待她极好,老狐没有去。 再后来,他的女儿怀孕了,老狐还是没有去看她。 再再后来,老狐的女儿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次,老狐去了。 因为他的女儿,难产死了。 看着女儿的尸体,老狐没有流一滴泪,直至他看到了那个大哭不止的外孙女时,老狐流泪了。 他的那个外孙女,身上已然没有了属于妖族的一点东西,她真的就是一个凡人无异。 他很后悔当初答应自己的女儿,带她来到这吃人的凡间。 他强大到成为妖界至尊又如何?他还是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最让人痛心的不是有心无力,而是那个你想保护的人,拒绝你的保护。 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深渊,最后,自己的心也跟着跌入了深渊,跌得千疮百孔、无一处是好…… 老狐还是决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当是对自己女儿的弥补,他没有保护好她,但他总该保护好她的女儿…… 狐异讲完这个故事后问穆卿离,究竟是老狐错了?还是老狐的女儿错了? 对于狐异讲的这个故事,穆卿离是听不懂的。 所以对于狐异提的这个问题,她自然也是答不上来的,只得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狐异。 老狐无奈的笑了笑,他说,我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也着实可笑了些。 也是这一刻,穆卿离明白了一个道理。并非所有笑的人,都是开心的。 寻常的日子里,狐异都只是入到穆卿离的梦中来与她相见。只有每年穆卿离的生日时,狐异才会化出真身来看她。 穆卿离的生辰,便是姽婳的忌日,所以穆卿离生辰这日,全乐游都在为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娘亲缅怀,这其中,也包括穆卿离自己。 没有人会在意穆卿离的生辰,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穆卿离自己…… 这年,是穆卿离八岁的生辰,狐异已经陪她过了三个这样的生辰。 穆卿离本以为会像前两次般相安无事的过完这个生辰,可是她错了。 那时,穆卿离本以为会像前两次般相安无事的过完这个生辰。 可是,她错了。 穆卿离像往日一般,在山涧等狐异的到来。傍晚时分,一道绿光突临,穆卿离知道是狐异来了。 果不其然,绿光落地后,成了一个人影,那人便是狐异。 “老头!你来了!” 这三年来,穆卿离一直叫狐异老头。 穆卿离兴奋得本欲向前迎去,却不料一道白光拦住了她的去路,那道白光直逼狐异而去。 因为白光来的突然,狐异又担心穆卿离的安危,一时分了心,所以那道白光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狐异的胸口。 也是白光落在狐异胸口的一霎那,狐异被击飞出数丈远,落地后吐了一地的血。 “老头!你没事吧!” 穆卿离的语气满是担心。 那道白光的主人是穆商云。 此时的他正将穆卿离拎在手中,脸部青筋暴起,眼睛满是猩红之色,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怒意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穆卿离的双脚凌了空,她用力的挣扎着,想要挣脱穆商云的束缚,去看一看狐异的伤势。 “畜牲!你怎么能与此人为伍?你可知你娘亲是为何而死的?” 在听到从自己身后传至耳朵的那道令她感到无比熟悉的声音后,穆卿离吓出了一身冷汗,才惊觉将自己困住的人,是穆商云。 第二十五章 撞破 穆卿离登时就停止了挣扎,远远的,向狐异的方向偷瞄了一眼,然后又飞速的将视线收回,谄谄的叫了一声“爹……”后,就将头垂了下去。 “咳咳咳……” 没过一会儿,穆卿离的耳边突然传来的咳嗽声触动了她的心弦。她神情微微一怔,然后又开始挣扎起来,这一次的挣扎,比之前的要用力得多。 “放开我!放开我!” 听到穆卿离歇斯底里般的嘶吼声后,穆商云神色一滞,而后脸上的阴郁之色更加浓郁了。 以往穆卿离再忤逆,也万不敢吼他,而这次,她竟然为了狐异吼他?穆商云的神情极其复杂。 “畜牲!你可知他是何人?!” 穆商云的怒意达到了极点,临近爆发。 “他是我朋友!” 穆卿离毫不犹豫地回答。 穆商云冷笑了一声。 “可笑!可笑!你穆卿离何德何能,能与妖界至尊作朋友?啊?” 妖界至尊……穆卿离心里咯噔一响,而后慢慢抬眸,看向依旧半躺在地的狐异。 只见狐异此时也正看着她,眼睛的眸色也渐渐变成了绿色,初现狠厉之光。 狐异冷笑着,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向了穆商云和穆卿离父女二人,穆商云的那一掌对狐异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穆商云,你记住,婳儿是因为你而死的,若非阿离还小,离不了父亲的关爱,本尊,早就将你的狗命拿了去。” 与穆商云的失控相比,狐异的态度倒显得冷淡不少。 可穆卿离分明看到,狐异看着穆商云的时候,眸中的绿意很浓,散发出的阵阵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狐异对着穆商云说完这句话后,便又将目光转向了穆卿离。与之不同的是,穆商云的眸色,又淡了下去,不再深得可怕,而是尽显温柔与慈爱。 “阿离,记住了,老头我啊,是你外公,以后遇到什么危险,记得找外公。” 穆卿离木然的点了点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狐异。 狐异看着穆卿离的呆样,笑了笑,轻轻地捏了捏穆卿离的脸颊,而后转身,离穆卿离和穆商云二人而去。 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又微微侧身,朝着二人的方向说道。 “穆商云,斯人已逝,你也应该将心放在阿离身上一部分,切勿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去做那逆天之事!” 狐异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而远去,最后消没在了黑暗里。 狐异走后,穆商云的手好似在一瞬之间失了力,放开了穆卿离。 穆卿离失了重,狠狠摔落在地。 穆商云没有跟穆卿离说上一句话,也没有给过她一个眼色,他对穆卿离的存在视若无睹,恍若一个没有了灵魂般的傀儡,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在穆卿离面前。 也是在那个时候,穆卿离才知道狐异是她的亲外公。 后来,年纪再大点,穆卿离才又明白当初狐异给她讲的那个故事里的老狐,就是狐异他自己。 老狐的女儿是姽婳,那个凡间男子便是穆商云,而她,便是狐异口中的那个外孙女。 对于过往穆商云和狐异的恩恩怨怨,乐游的人都不愿意跟她多提。而狐异也只是模棱两可的说着一些关于穆商云和姽婳二人的过往,不会和穆卿离细说。 狐异总对穆卿离说“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嘛?” 穆卿离觉得狐异说得是极对的。 她知道得再多,也无力改变什么,与其纠结于过去,不如过好现在,好好练好功法,成为穆商云乃至穆商云的骄傲是正经的。 然后她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怎么正经的…… 穆商云不愿穆卿离和狐异来往,所以穆卿离跟狐异的碰面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的。 直到有一次,穆卿离去找狐异要了一个半面面具,因为离开乐游的时间过长,导致穆商云发现了异常。 当穆商云找到穆卿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那阵从山涧传来的铃铛声将盛怒在头的穆商云从明清殿引了过去。穆商云到那里的时候,恰好看但穆卿离正和狐异挥手告别。 当狐异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夕阳下时,穆卿离也随之将身子转向穆商云所在的方向。 穆卿离垂着头才走了没几步,就撞到了才到那里不久的穆商云。 穆卿离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蓦然看到站在她面前,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穆商云,穆卿离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为父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 穆商云的声音很冷。 “平日里,你再怎般淘气,倒也还有个底线,如今大了,却越发的不懂分寸!你是觉得你那身为妖界至尊的外公能护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将为父放在眼里了是不是?狐异是妖,你是人!人妖有别,你懂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若是被世人察觉你与妖界之人有联系,你知道你会陷于一个怎般难堪的境地吗?” 穆商云的情绪有些失控。 “可是,娘亲本也是妖界之人。” 穆卿离争辩道 “所以她死了……” 穆商云一脸的淡漠。 穆卿离一脸惊愕的看着穆商云,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般冷酷无情的话,他不是一直把她的娘亲当成至宝吗? 现如今,他又是如何做到用这般冷漠的语气说着姽婳的死亡? 其实鞭子打在身上并不痛,穆卿离也不知道穆商云此举是何意。 他若想让穆卿离长记性,完全可以像以往一般,将穆卿离丢至蛇堆,用穆卿离最惧怕的东西来惩戒她,这是最好不过的方法。 可穆商云没有,他明明知道穆卿离天生无痛感,却依旧拿着鞭子,一鞭一鞭的抽在穆卿离的身上。 穆卿离不喊一句疼,像个木头般静静地跪在地上,任由穆商云鞭打。 鲜血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染红了一大片地后,又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若非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味,没人会想到那片土地上,曾流淌过穆卿离身上那殷红而滚烫的鲜血。 自此,狐异便没有再入穆卿离的梦中与她见面了,数年的光阴,狐异从未再出现过,就连她生辰的时候,狐异也没有出现,好似这个人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每次穆卿离几度欲把那篔凑在嘴边吹奏,但一想到狐异嘱咐过她的话,她便又放下了。 她着实不该拿自己安危,跟在乎自己安危的人作玩笑。这会给人平添担心,从而辜负别人的一番心意,如此造孽之事,她实在是不能干。 故而穆卿离忍着想与狐异见面的心,一直到多年后的今天。 对于狐异送的那只篔,穆卿离平日里会对它进行擦拭或者作一些简单的清洁,她总觉得有一天她会用得到它。 穆卿离为自己有的远见而感到有些自豪和窃喜。 第二十六章 妖外公 穆卿离一直觉得,她这也不算是与穆商云之意相违。毕竟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也算无形之中减轻了众人的负担。 如此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所以即使在因为与狐异有来往而被穆商云鞭打得不成人形的情况下,穆卿离还是没有放弃想和狐异接触的念头。 在穆卿离的潜意识里,她一直认为狐异只是她的外公,一个守她护她、真心实意的在为她考虑的人。没有俗世那些人妖殊途、应与之断绝来往甚至仇视其的所谓真理。 多年后的今天,穆卿离自己也万万没想到,当她碰到难题或危险时,想到的第一个要求助之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乐游山的那些至亲至友,更不是那个成天和自己讨酒喝的尘颜,而是那个身为异界之士的妖外公。 所以狐异和穆卿离今晚的这次见面,对穆卿离而言,是久别重逢。 然而,对于狐异,就不是了…… 狐异的身份,穆卿离不曾与阿雪提起过。 所以阿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狐异拔刀相向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也只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阿雪的穆卿离能理解,可她那个该死的妖外公伤阿雪她就不能理解了! “妖外公!瞧见阿雪脸上的面具了没?” 穆卿离生狐异气的时候,就是这么叫他的。 其实狐异这几年一直都会暗地里来看她,只是不会现身让她看到,更不会让她知道。 他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自上次穆卿离同自己讨面具被穆商云发现,在雨中鞭打了她数个时辰后,狐异就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不能轻易现身让穆商云发现二人还有来往。 他想,若是不让穆商云看到他祖孙俩见面的话。穆商云也就不会太过为难穆卿离了。 所以这几年来,每每穆卿离在私下抱怨他许久不去看她的时候,就是这么叫他的。 他隐去真身去看她的时候,经常能听到她说:“妖外公啊!!你怎么不来了?是不是阿离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妖外公啊!阿离想你啦!!”“妖外公,阿离今年十四咯!长高了!”等等诸如此类抱怨的话。 虽然一开始听着这个称谓,狐异是很不喜欢的,可慢慢的,经常听穆卿离念叨,也就习惯了。 他不可能真的因为一个称谓,而就跳出来就对穆卿离加以指正,然后将自己的身份暴露。 雨中的那场鞭打,狐异至今都不能忘怀。 虽然知道穆卿离天生无痛感,但看到穆卿离因为失血过多而倒下的那一刻,狐异的心还是狠狠抽了抽。 穆卿离惨白的面色和紧闭的双目曾多次在狐异心中掀起了狂浪。狐异依稀记得,姽婳死时,那面目也是这般模样…… 为此,狐异暗暗起誓,绝不再让穆卿离因为自己而受到一点伤害。 所以每次去看她的时候,每每看到穆卿离因为想念自己而一遍一遍的唤自己、且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自己送她的那个篔时,即使心里再不落忍,他也会极力忍耐着,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现出真身! 但凡可能会给她带去伤害的事,狐异是不能做的。 “这个面具……外公看看啊……” 狐异看着阿雪脸上的面具,眉毛蹙成了一团,面上布满了愁容。 “外公年纪大了,不记得了……” 穆卿离白了狐异一眼。 “这面具是你找技艺精湛的技师专门给我打的,你还拿了自己非常宝贝的东西跟那蚕妖换了她的千年冰蚕丝。说是拿冰蚕丝做面具,就能保障面具不会伤害到皮肤,您都忘了?” 狐异听穆卿离说这么些话的时间,只感觉面上的肌肉狠狠地抽了抽。 他平日里虽常去乐游看穆卿离,可都是挑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才去的,所以狐异对穆卿离乐游的其他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知道一两个是有可能的。 但全部认全却是决然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但是说起这面具,狐异还是有点印象的。只不过时隔多年,这面具自送到她手中后,也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所以面具的样子,早就在狐异的脑子里清除了。 现下要是让狐异凭借面具的样子辨来人是好是坏,狐异觉得,他应该会在辨面具的过程中,就已经遭到敌方的毒手了。 辨面具重要还是命重要?当然是命重要,这点狐异和穆卿离的思想觉悟一样高,不分上下。 “外公老了,比不得你的眼神。这黑黝黝的天,能看到人影便不错了,倘若还要求我细看来人身上的配饰,这倒是很为难我了……” 狐异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天黑,看不清,伤了人。 穆卿离撇了撇嘴,这下倒是成了她的不是了。 “好了,卿离,即是你外公,相信他也是无意伤我的,我无碍,休息一下便可。只是,明日是不能赶路了,可能还要往后推几日……” 阿雪断断续续的说着,听着她的气息,穆卿离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你说如何便是如何。” 穆卿离赶忙答应。 都什么时候了,阿雪还担心误了自己的行程,不感动,那是没心的人才会这样觉得。 “这女娃倒是奇怪得很,知道我是妖界之人还能这么淡然……” 狐异打量着眼前带着面具的阿雪,他的疑惑也不是没有道理,寻常人看到妖不是跑就是喊,即使她是修仙之人,对妖有一定的抵御能力,以至于她碰到妖能够淡然处之。 可是…… 穆卿离即叫他狐异外公,他是妖,那穆卿离的身份肯定也不寻常。 乐游的作风,穆卿离是在八岁之时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外公。但这位叫阿雪的姑娘,年纪看上去明显比穆卿离要小,那她应该是不知道穆卿离还有一个妖外公的事情才对。 现在她突然就知道了身为妖的他,是穆卿离的外公。可为何她的情绪还可以这么淡定?这让狐异很是不解。 “那我问你,你还会伤我吗?” “不会” “会伤卿离吗?” “不会。” “那其余之事,与我何干?” 狐异被阿雪问得哑口无言,呆愣了半天后,大笑了几声。 “小丫头!本尊欣赏你!” “不需要!” 阿雪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便加快了脚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步伐有些不稳。 穆卿离见状,赶忙跟了上去,又扶住了阿雪,阿月垂眼扫了一眼穆卿离,没有拒绝,也没有说任何话,任由她搀着自己向客栈走去。 被无视在身后的狐异看着离自己远去的二人,尴尬的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诶~我说阿离,你大老远的把本尊唤来,就是让本尊看你俩如何冲我撒气么?” 狐异觉得现在的女娃,那脾气真的是一顶一的大。 穆卿离忙着抚阿雪进房间,故而没有接狐异的话。 第二十七章 祖传路痴 房间内,狐异刚给阿雪输送完真气。 本来阿雪是拒绝的,但在穆卿离的强制要求下,她还是同意了。 其实狐异觉得阿雪真的不一般,这么大点年纪,受了他一掌,也仅仅只是损了一点真元,要是换作同她年纪一般的修士,怕是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起身。 阿雪受了狐异的真气后,身上的不适瞬间便全无。礼貌的道完谢后便不再言其它…… 将阿雪医治好之后,穆卿离跟狐异说了此番叫他前来的目的。 狐异听说后,眉毛蹙成了一团,面色也越发凝重。 “阿离,外公问你,你想去吗?” 当穆卿离听到狐异的这个问题时,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没过多长时间,穆卿离便坚定了眼神,重重的点了点头。 狐异得了穆卿离回答,面上的凝重之色这才下去了一点。 “你想去,外公便不再多言其它。今夜你俩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俩,到那天黎仙境。” 阿雪又为狐异开了一个房间,而后回了各自的房间,在无边夜色里,进入了梦乡,如此,一夜便过去了…… 翌日,狐异早早便候在客栈门口,当穆卿离破门而出时,恰好看到狐异正一脸笑容的看着她,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宠溺。 阿雪紧随穆卿离的脚步,也跟着出了门,礼貌的冲二人道了一声“早”后,便又变回了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阿雪。 狐异的御行之物,是一朵乌云。体积之大足以盛下数个穆卿离。因而乘此前行,穆卿离自然不用担心会因所乘之物体积过小而导致自己想要自由活动的小小心愿都成为一种奢侈。 她可以在这朵云上尽情的活动,想睡便睡,想跑便跑,那滋味,是一种穆卿离在阿雪的玉邪剑上所没有体会过的快感。 穆卿离觉得,即使这云行得比玉邪剑慢些,她也是不亏的。 毕竟乘此朵乌云赶路,可以一览四海之容,阅尽八荒之貌,这种赛神仙般的生活,她是很乐意过的…… 穆卿离一直都知道狐异很厉害,但是她没有想到狐异会这么厉害。 这乐游到天黎的路,厉害如阿雪,日夜兼程也需花费三个月的时间,可狐异仅仅用半日便做到了。 这个时候,就连一向冷着一张脸的阿雪,也露出了略显惊异的神情。 三人落在了一处荒芜之地,穆卿离看了看四周,竟无一草一木,皆是荒土。 这是仙人之所?怎生比那书上所写的炼狱还要没有生气?那炼狱,起码还会有受刑者发出的惨叫的声传来,不至于太过寂静,可反观此处,死气沉沉,毫无生命的气息。 穆卿离越想越觉疑惑,神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妖外公,你确定这里是天黎?” 狐异知道这很难让人信服,毕竟仙境之地,怎么也该是至美之地。 可眼前的荒芜之地,的确很难将其与仙境相联系起来。 “呃……阿离啊~这确实是去往天黎的必经之路,但却不是天黎。外公身份特殊,若贸然与你们一同前去天黎,恐生事端。所以外公便只送你二人到此处,余下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穆卿离望了望这荒芜之地的四周,心狠狠抽了抽,这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就不说了,问题是,方向呢?总该给她们指一个方向吧。 “那外公,我们要往哪儿走?” 穆卿离忍着心中泛起的酸涩之感,佯装镇定的向狐异问道。 这边穆卿离话音刚落,便看到狐异的眼神里有了闪躲之色。 穆卿离见此,心道不妙。果不其然,狐异接下来的这句话,证实了穆卿离的想法。 “外公许久未来这天黎,早已记不清方向。” 说完,狐异还不忘以笑来掩饰他此刻的尴尬。 而此刻,穆卿离只感觉有一盆玄冰之水从头而降,那种透心的凉,是穆卿离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算是知道自己路痴的毛病是从何而来了…… 这是仙人之所?怎生比那书上所写的炼狱还要没有生气?那炼狱,起码还会有受刑者发出的惨叫的声传来,不至于太过寂静,可反观此处,死气沉沉,毫无生命的气息。 穆卿离越想越觉疑惑,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妖外公,你确定这里是天黎?” 狐异知道这很难让人信服,毕竟仙境之地,怎么也该是至美之地。 可眼前的荒芜之地,的确很难将其与仙境相联系起来。 “呃……阿离啊~这确实是去往天黎的必经之路,但却不是天黎。外公身份特殊,若贸然与你们一同前去天黎,恐生事端。所以外公便只送你二人到此处,余下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穆卿离望了望这荒芜之地的四周,心狠狠抽了抽,这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就不说了,问题是,方向呢?总该给她们指一个方向吧。 “那外公,我们要往哪儿走?” 穆卿离忍着心中泛起的酸涩之感,佯装镇定的向狐异问道。 这边穆卿离话音刚落,便看到狐异的眼神里有了闪躲之色。 穆卿离见此,心道不妙。果不其然,狐异接下来的这句话,证实了穆卿离的想法。 “外公许久未来这天黎,早已记不清方向。” 说完,狐异还不忘以笑来掩饰他此刻的尴尬。 而此刻,穆卿离只感觉有一盆玄冰之水从头而降,那种透心的凉,是穆卿离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算是知道自己路痴的毛病是从何而来了…… 狐异走了,给穆卿离留下了一些所谓的宝贝。 穆卿离胡乱翻了翻那一口袋的东西,发现狐异口中的宝贝,就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咒。 “你外公想得倒挺周全,寻常法器到你之手,发挥不了其作用,便成了废器,能让你当法器使的兵器,恐怕也就只有这符咒了。” 阿雪一边看着符咒上的字,一边说着。 这一夸一损的话虽说在一定程度上刺痛了穆卿离,但这种感觉也仅仅只是稍纵即逝而已,没再作过多的难受,毕竟这是事实,加之她已经习惯了。 “接下来怎么走?” 穆卿离很明智的避开了阿雪挑起的话题。 阿雪收起那些符咒,会心一笑,一把塞到穆卿离的怀中,然后缓步向北边走去。 穆卿离赶忙接下那些东西,便追着阿雪的脚步而去。 “你有方向了?” “没有!” “没有还走这么快!” 这一问一答间,阿雪突然停下脚步,回了头。 穆卿离因为走得急,没有及时刹住步伐,险些撞到走在前面的阿雪。 只见阿雪看着自己,冷冷道。 “那你自己找个方向走?” 一瞬间,穆卿离只觉心中有口气没有上来,堵得慌。 她终于知道阿雪为什么话这么少了,因为没有人喜欢听。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好像在进行着一场无言的对峙。 只不过阿雪眼神里的凌厉将穆卿离眼里的那份虚色完全压了下去,到了最后,还是穆卿离耐不住阿雪眼神里的气焰,低下头,先服了软。 阿雪本不喜争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转过身又继续向北走去。 刹时清风轻抚,阿雪的嘴角微微上扬,发丝随风而扬,眼底,有浅浅笑意。 穆卿离就这样跟在阿雪的后面,足上的铃铛铃铃作响,向四周飘散而去,被吞没在这一望无垠的荒芜里。 穆卿离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事实本就如此。 本来因为行了大量的路,而导致她的身体不甚乏热,但却在阿雪带路之后,却她却感觉到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凉意向二人迎面扑来。 直至后来,穆卿离觉得越往北走,水汽便越重,这时穆卿离才肯定之前那若有若无的凉意便是这水汽带来的。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阵之后,二人面前赫然出现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森林。 穆卿离有些愣住了,一片森林根本不可能会散发如此重的水汽,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森林里面可能有湖或者瀑布之类的东西,穆卿离这样想着。 来到这片森林后,阿雪的脚步戛然而止。落在后面的穆卿离见状忙加快了脚步,追到了阿雪后,与她并肩而立。 “阿雪,你真聪明!” 穆卿离看着眼前的这片森林,忍不住夸赞道。 “诶,对了阿雪,你是如何而知这个方向是去往天黎的?” 阿雪凝着一张脸,眉宇间,是说不出来的凝重。 “刚刚那荒芜之地,南相对于北而言,更为炎热,于是我便试着往北走了几步,发现越往北走,炎热之感便逐渐消退……” “白爷爷说过!天黎在海上,被水域所包围!所以肯定是在北边无误了!” 阿雪还未将话说完,穆卿离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可为何你神情如此凝重?找到天黎的所在之地不是好事么?何故又犯愁?” 穆卿离满是不解。阿雪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眼前的那片森林,良久,才缓缓道。 “去往天黎必是要穿过这片森林,可你看这森林,仅是外部,便可看到瘴气如此之重。若是进了林深之处,怕是寻而无路。倘若你我二人真的在此片森林迷失了方向,有去无回也是有的。” 听阿雪这么一说,穆卿离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拜个师,感觉要把命都拜没了呢? “我们御剑!从森林上空飞行而过!一直往北飞就是了!” 穆卿离自认为她的这个方法天衣无缝,为此,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得意。 “卿离,我问你,我与妖王相比,功法如何?” “自然是比不过他的。” “那妖王送你我二人到此,为何不干脆送我二人过这荒芜之地和森林?” “他不识路!” 阿雪觉得与穆卿离说这么多真的是一个愚蠢之举。 可是没有办法,她既然做出了这个愚蠢之举,就要为自己的这个愚蠢之举付出代价,要费些口舌为她解释清楚。 “因为这里设了屏障,御行之术根本无法使用。” 果然是她穆卿离太天真了,天真的相信狐异是真的不识路,而不是因为使用不了御行术,不想陪穆卿离和阿雪二人走这一遭,白受路途之艰苦,所以及时遁了,溜之大吉…… “可是又不能不走。” 穆卿离幽幽的说道。 阿雪没有说话,因为她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第二十八章 入林 在一番纠结与挣扎之下,二人还是进了那片林子。 没有任何捷径可走,也没有任何外援可借助,她们现在能靠的,就只有她们自己。 不多时,二人便已身处林中。 这片林子的每棵树几乎都有百米之高,树的形状也是奇形怪状,地上长着许多奇花异草,散着异香。 林中烟雾弥漫,几乎看不到几尺开外的路,二人只得沿着路径往前走,也管不了方向的对错。 行了许久,林中的烟雾也越来越少,但始终见不到路的尽头。 彼时,她们正身处一湖泊旁。只见那湖泊水呈天蓝色,清可见底,湖中有许多不知名的鱼儿,撒了欢般开心的游于湖中。 这儿可真美,穆卿离心想。 突然,穆卿离感觉脖子痒痒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爬来爬去。 而此时,阿雪的目光也恰好锁在她的身上。 只见阿雪眸色突变,一脸紧张之色。穆卿离被阿雪的这一神情给吓到了,只道爬在它脖子处的东西断不是什么好物。 阿雪临危不乱,小心翼翼地举起右手,示意穆卿离不要动。 穆卿离很是听话的停止了动弹,一动不不动的立在原地。 阿雪缓缓拔出玉邪剑,尽量将声响控制在最低。而后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极速从穆卿离的眼前闪过,穆卿离吓得闭上了双眼。 此时的她面目狰狞,五官都拢聚在了一起,迟迟不敢睁开。 只听得“噌!”的一声,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应声而落的声音传到了穆卿离的耳朵。 “好了,可以睁眼了。” 阿雪的声音里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可就是有了阿雪的这句话,穆卿离这才敢缓缓睁开眼睛。 穆卿离睁开眼后看向的第一个地方,刚好就是自己面前的那半尺之地。 这不看还好,一看还真的把穆卿离吓得不轻。 只见那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掉落着被砍成两段的巨形蝎子,触角还在不停的动着。 穆卿离只感觉身后袭来了一股冰寒之气,叫她不寒而栗。 这要是真被这等毒物咬上一口,恐怕她穆卿离的小命就真的要葬送在这片不知名的林子中了。 师没拜成,小命倒没了,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买卖不划算得很,不划算得很呐! 穆卿离一边感慨,一边定着心神,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从刚刚的恐惧中走了出来。 然后目光又落在地上的那两段巨形的蝎体,看了半晌,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慢慢走到那两段蝎体的旁边蹲下,拿起地上掉落的枝条。将那两段蝎身挑了进去。 把布袋拴好后,又将其放进了行囊里。 阿雪见穆卿离不仅不怕,还将蝎子的尸身收了起来,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恶寒,终究是她低估了穆卿离。 若非不是怕那蝎子会伤到穆卿离,她是万不会碰那蝎子分毫,更别说把它的尸身随身带在身。 “你怎么将这蝎子拾起来了?” “这蝎子的体型很难见的,倘若用来泡药酒,效果肯定比那些小蝎子要好!” 穆卿离煞有其事的说道。 阿雪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个酒痴…… 说话间,二人却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音。 二人循声而望,却见里自己不远处的地方,出现了一只硕大的野猪。 却见它不停的吐着粗气,眼圈发红,正死死的盯着她们。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而阿雪的神色还算淡然。 突然,那头野猪突然发了狠,极速向她二人冲了过来。 阿雪见状,一把推开穆卿离。自己孤身一人,与那巨形野猪相斗。 那野猪已然是成了精的,虽说体积庞大,但行动却极其灵活,上窜下跳的,堪比灵猴。 阿雪与它相斗多时,却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那野猪发了狂般,越战越猛,好在阿雪功法深厚,没有轻易败下阵。 穆卿离只能看着干着急,因为她根本就帮不上一点忙。 打斗过了许久,二者的体力都已所剩无几,便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但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放松警惕,皆狠狠地盯着对方,形成对峙之势。 此时,阿雪的呼吸有些急促,那野猪,也没了之前般的凌人之势。 就在二者僵持不下之际,阿雪先发制人,使出一法将那野猪打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玉邪剑狠狠刺向那野猪,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那野猪中了剑后,顿时血流如柱,应声而倒。 因为路途较远,二人一开始便没有准备太多的吃食。一是怕食物放置的时间过长,会变得无法食用;二是路途遥远,不便携带太多的东西,原是打算歇在一处,便在那处补给吃食。 俩人行了多时,早先带来的食物早已悉数吃尽,现下,已是饥渴难耐。 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双腿乏力,有些体力不支的意味。 而阿雪也因为刚刚与那野猪的那场相斗,耗子许多体力,也感觉无比困累,若是再不及时补充体力,倘若再出现那妖兽,她怕是已经没有力气再战了。 二人走走停停,终是因为体力不支,而在一处阴凉之地坐了下来。林中静得可怕,静到能清楚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穆卿离因为好奇,巡看着四周,就在她将目光看向正对着自己头上的这棵树时,却惊喜的发现,这树上结了许多不知名的果子。 只见那果子全身呈鲜红色,光泽诱人,想来已经是熟透了。 穆卿离顿时喜从心来,也顾不得太多,便一溜烟儿的爬上了那树上,摘起了果子。每摘到一颗便往树下丢去,她想让阿雪先吃。 阿雪也不客气,拿起来,随便用衣袖擦了擦便吃上了,她实在是太饿了。 以为这深山野果,味道不会好吃到哪儿去,却不曾想这果子的味道也极好,甜甜的,果肉又多,口感又极好,阿雪连着吃了许多。 穆卿离看摘地差不多了,便欲要下树。 就在她抓着枝条刚要下树之际,心里却一惊,怎么这枝条软软的,凉凉的,好似一活物呢?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她心里蔓延开来。 穆卿离抑制着心中的恐惧,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根她紧抓着的树枝,这一眼,差点没有把穆卿离把她吓得昏过去。 她这手抓着的哪里是树枝,分明就是一条颜色鲜艳,吐血杏子的蛇。 穆卿离下意识的赶忙放开了手,却也在那一瞬间内失去了重心,狠狠的摔下树去。 第二十九章 遇蛇 万幸的是,阿雪眼疾手快,用玉邪剑接住了穆卿离。 然而此刻嗯穆卿离被吓得口中惊叫声不断,即使落了地,也还是大叫不止。阿雪本想呵停她,但是却发现此时的穆卿离对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充耳不闻。 万般无奈下,阿雪只得动手,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这才让穆卿离那刺耳的尖叫声停了下来。 穆卿离拉着阿雪,火急火燎的让阿雪带着自己她离开这个地方。 在刚要迈步之时,却又因为手腕上传来的熟悉触感止了步。 穆卿离轻轻地咽了一口口水,一脸欲哭无泪的看向自己的右手腕,却在自己的右腕上看见了一道极其不和谐的色彩——黑色。 穆卿离瞪大了双眼才总算看清了那道黑得可怕的颜色到底是什么个什么东西,确认过模样,是刚刚把她吓得从树上摔下来的那条蛇…… 只见那条蛇紧紧缠绕在穆卿离的手上,众所周知,在这个世上,穆卿离最怕的东西便是蛇了。 没有人能理解她对蛇的那种恐惧,是一种看到了有蛇的存在,便会后悔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的那种感觉…… 穆卿离被吓得大脑瞬间变成一片空白,可理性又告诉她,她若再不将那条狂妄的蛇甩开,她不确定下一刻自己的嘴里会不会出现这条蛇。 这是穆卿离的一个毛病,遇到害怕的东西跑不了就瘫,瘫了还躲不了,那就只能咬。 总之,听之任之什么的,是不可能的,穆卿离疯起来,刺猬她都咬!更别说一条蛇了…… 于是穆卿离便发了狂似的甩起手腕来,欲图甩下那蛇,岂料那条蛇就如长在穆卿离的手腕般,凭穆卿离如何用力甩都甩不开! 就在穆卿离被这条蛇缠得几近癫狂的时候,阿雪拔出玉邪剑,奋力砍向那蛇。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可谓彻底阿雪没了主意,从那次火灾之后至今,她第一次,慌了。 只见那玉邪剑快要碰到穆卿离的手臂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光突现,将阿雪连人带剑,弹到几尺开外。 阿雪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先是感觉自己的头脑晕眩无比,强撑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倒在了地上。 穆卿离见阿雪昏倒了,以为她是受了很重的伤,直接崩溃大哭,再看看手中那怎么甩也甩不开的蛇,穆卿离又不得不将眼泪逼回去,阿雪曾跟她说过一句话: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一直记着。 失了神志的穆卿离接下来的举动恐怕连自己都不曾想到。 她跑到了阿雪的身边,拿起躺在地上的那把玉邪,紧闭双目,高高挥起,狠狠地砍向自己的手臂…… 没有闻到血腥味,也没有听到血落在地上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穆卿离缓缓睁开了眼。 看看自己的手,玉邪剑没了,再看看自己的手臂,还在,再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那条蛇,已然不知所踪。 穆卿离赶忙擦擦泪,寻望了四周,却在一棵树上的枝上,发现了一名身着黑色服饰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的双腿悬空而放,全数头发都盘了上去,很是精神,却在左额前好似刻意放下了一撮青丝,感觉又添了几分散漫。 他左手拿着阿雪的玉邪剑,右手正轻轻的拂拭着剑身,修长的手指在剑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好看。 那双如炬的眼睛正细细的评赏着,俊逸的脸庞又有一些孩子气,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可见那剑确实很好。 “你是何人?” 穆卿离先开了口,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先前她和阿雪先是遭受了巨形蝎子和凶猛野猪的侵袭。而眼前的男子衣着干净且整洁,似乎没有遭遇过任何的危险与不测。 再看看阿雪和她,进这片森林才短短数个时辰,差点连命都没了。 所以穆卿离想,能以这样的姿态在这片危险重重的树林里存活的人,肯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哟~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我们不是才刚刚有过亲密接触的么?小姑娘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男子的语气里有些戏谑的意味。 穆卿离听了男子的话,一颗心突然就被提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的看着那个男子。 “你是那条蛇?” 穆卿离话音刚落,那男子便勾起一抹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穆卿离怔怔地看着男子那个点头的动作,那颗饱受惊吓的心也随之一沉,重重落了地,瞬间变得稀巴烂。 穆卿离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眼睛警惕的看着眼前的那名男子,身体却不自觉的往后退,满脸的惶恐之色。 由于林中路面不整,又铺满了许多叶子,“嘭”的一声,穆卿离在心急之下,脚底打了滑,狠狠地摔倒在了地。 那男子见穆卿离这般模样,瞬间失声大笑。 穆卿离听着男子这么放肆的笑声,心里很不是滋味,可现下,她腿软到连起身都做不到,就别说能拿这男子怎般了,所以只能乖乖软瘫在地,任由男子嘲笑。 男子好像看出了穆卿离所难,于是笑得更加放肆了。 听着越来越大的嘲笑声,穆卿离把此生的白眼都给了眼前的男子,但她的身体也不由得,抖得更厉害了。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害怕而全身打颤,那么现在就是生气而全身发抖!笑这么大声,嘴还张这么大,也不怕大风把嘴皮给闪歪了! 穆卿离恨恨地想着。 在惧怕被怒意掩盖之后,穆卿离做出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敢想的行为:主动挑衅一条她最害怕的物种——蛇。 她想着,再不济也就被咬一口嘛,就只是咬一口,反正她也不会痛,只要这男子不现蛇身,那么万事好说!穆卿离这样安慰自己。 “笑什么笑!有本事你咬我呀!” 此刻穆卿离半躺在地,右手手肘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一脸恨恨地看着那男子。 穆卿离的这句话彻底止住了男子的笑声,树林也在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空气着弥漫着一丝极其诡异的气息。 第三十章 神秘男子 “咬?你天生无痛感,咬了也没意思,浪费我牙口,不如……” 男子煞有其事的说着,而穆卿离却觉得越听越不对劲儿。 “不如什么?” “不如我现出蛇身,再吓你百八十回的?!” 穆卿离以前一直不能理解“丧心病狂”这个词究竟有何深意,今日,算是深解其意了! “你要是敢现原身,我就把千灵花撒在你身上!” 穆卿离说完这句话,总感觉哪里有点别扭,但她的脑袋就是如此不灵光,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到底哪里不对劲儿。 “你要试试吗?” 男子一脸嘻笑的看着穆卿离,就是这个笑容,让穆卿离的身体,在一瞬间,石化了。 这时她猛然想到这臭蛇才刚从自己的手腕下去,自然是不怕千灵花的。 穆卿离看着面前这个男子有些笑里藏刀意味的笑容,突然感觉身后袭来一阵寒意,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即刻认了怂。 “那个……英雄!壮士!有话我们好说,别一言不合就现原形!这显得您……不矜持……” 穆卿离说话的间隙,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而后抬了抬手,示意穆卿离停下。 他觉得要是再听下去,就不是现原形那么简单,怕会忍不住招来他那成千上万的蛇子蛇孙,让他们好生招待招待这穆卿离。 “我们!并非一言不合!是多言不合!还有,现原身,如何就不矜持了?” 穆卿离感觉背后一阵爆汗,男人较真起来,其实就是小肚鸡肠!不可理喻! “现了原身,没……没穿衣服。” 穆卿离胡乱找了个借口,反正她就是不想看到蛇体,那对她来说,简直比让她一个月不喝酒还要残忍。 “怎么没穿衣服了?老子身上这般好看的蛇皮,是几条蛇能长出来的?” 男子忍住了想上前给穆卿离一脚的冲动,恨恨道。 “可是你们经常掉皮……” 穆卿离有些唯唯诺诺道。 此刻的她脑袋变得一片空白,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那是脱皮!” 男子望天长叹,神情极其复杂的看着穆卿离。 这穆卿离竟然怕蛇?而且怕到蛇附臂之上,宁愿断臂去蛇也不愿与蛇共存!接下来认她为主的时日,会不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她暗杀了? 想到此,男子也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穆卿离……” 男子幽幽的喊道。 “喊什么!” 此话一出,穆卿离登时感到有些不妥! “哦不!小帅蛇,你喊我啊!” 强烈的求生欲让穆卿离急忙又加上了后面的这句奉承之语。 此刻她只希望这条蛇祖宗能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她这个小人!男子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远在乐游的穆商云,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有骨气,估计会感动得拜上几天几夜的仙和神。 “你这天仙似的朋友刚刚吃了迷幻果,如果不及时将她唤醒,极有可能会死在睡梦中。” 男子强忍着怒意,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不早说!” 男子翻了一个白眼。 “要不是她长得美,让本蛇觉得死了不甚可惜。不然你问了,我都不一定说,还指望我主动告诉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穆卿离狠瞥了一眼男子,目露凶光。 “懒得跟你计较!” 说完,穆卿离便跑向了躺在远处的阿雪。 其实不是懒得计较,根本就是计较不过。没有阿雪的保护,她现在就是一块烂柿子,任谁都能将她捏得更烂些。 穆卿离一边细细地查看着阿雪的情况,一边心急如焚。 “不对!你是如何得知我天生无痛感,又是如何而知我叫穆卿离?她吃的是迷幻果,迷幻果又是何物?怎么吃了此物,就有会在梦中死去之说?” 男子觉得穆卿离对一件事的反应速度,跟她“感知”到痛觉的速度是一样的。 受伤了,想得起来的时候叫两声痛,想不起来的时候就这么过了。反正她到底痛不痛,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点,穆卿离自己也是承认的。 “我是上古灵蛇,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只有我不想知道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这阿雪吃的这果子,有能让人回到此生最痛苦之时的功效,如此反复,如果吃的人心中还迟迟不能放下,就会在睡梦中痛苦而死!” 穆卿离听了男子的话,心里给他翻了无数次白眼,只道他是在吹牛。 可她思量再三,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如果因为不信男子,而误了就阿雪的时辰,那她罪过岂不是大了? 最终,因为担心阿雪,穆卿离也就暂时放下了心中对男子的惧意和怀疑,三步两步迎向男子。 “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快救救她啊!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男子突然看到一个不怕自己的穆卿离,有些意外。 “你,不怕我了?” 男子此话一出,穆卿离的面色在顷刻间又变了变,而后洋装淡定道。 “相比你,我更怕阿雪会遭遇到不测。” 男子挑了挑眉,笑了。 其实穆卿离怕的是蛇体,又不是人,只要这男子一直保持人样,她就没在怕的。 “我的要求不算高,你以后,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有何好东西,都要给先给我!吃的是,用的亦是!我累了,你要背我,我困了,你要哄我入睡,我不开心了,你要逗我开心!总之,我若在你这里讨不得趣,那我就现原形,缠在你手上、脖颈上、肩上……”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玉邪剑轻拍了刚刚提到的穆卿离身体部位的各处。 穆卿离一边喊叫着,一边慌乱的躲开男子的侵袭。 “你这要求还不算高?那你跟我说说你的高要求是什么?” 穆卿离有些欲哭无泪。 “穆卿离,我的这些要求跟阿雪的命比起来,你觉得算高么?那我还真是替阿雪姑娘感到难过哟~她尽心尽力的护你周全,却连你的一丝怜悯都换不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穆卿离真的觉得眼前这名男子扭曲事实、颠倒黑白的功力不可小觑! 这种人……不对!这种蛇,真是六界的败类! 第三十一章 出林 “你答应不答应?” 男子的语气有些散漫。 “答应!答应成了吧!那你快点救她啊!” 男子如奸计得逞般,笑得很是得意。 后,他便走至那阿雪身边,俯身蹲了下去,从怀中,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喂于阿雪吃了下去。 穆卿离跟了上去,却见阿雪虽未睁眼,但满脸是泪,表情极其痛苦。 也不知这小小年纪的阿雪究竟梦到了何种让她如此痛苦的事。 那药下肚没多久,却见阿雪有了反应。 先是眉头一皱,而后头微微向身体埋去,不多时,便睁开了眼睛,挣扎着,欲要起身。 可奈何她的体力还是没有恢复完全,根本无力起身。彼时,阿雪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突然看到那男子,阿雪神色突变。 “你是何人?” 男子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看见他,这穆卿离和阿雪都一样的反应,明明长了这么一张倾倒众生的颜,怎么也该对着这张脸犯一会儿痴吧,这俩人也忒不识货了点。 “我叫荆龙,现在最重要的先出了寒幽林,其余之事,以后再让穆头跟你说来。”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木头?这男子叫她穆头? “你干嘛叫我木头!我有名有姓,不要叫我木头!” 荆龙笑了笑,一脸玩味的说道。 “因为你是我的头儿啊,你姓穆,就叫穆头了,你姓朱,我就叫你朱头了……”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叫荆龙的男子。 “头儿?什么头儿?” 荆龙依旧闭口不言,一副傲态。 “说!不说你就不要跟着我!反正阿雪已经醒了,你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诶我说穆卿离,你这人怎么这般小人?早前答应我的你都忘了?” “你若不是小人,会在我犯难之际给我下套,逼迫我答应你那不甚无理的要求?君子不趁人之危,你是君子还是小人,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在两人这一来二去的拌嘴中,很明显荆龙落了下风。 “好!我说!我说!我乃千灵蛇,千灵蛇一族,自古便有爱认主的“癖好”。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知道许多秘闻和秘术,可以得到常人得不了的法宝和能力。得一灵蛇,就如得了一宝。我们降生在这个世界,会在六界的某一处等一位“有缘人”,认他做主人。有缘人一旦出现,灵蛇的身体便会不受控制的粘到那有缘人的身上,直到灵蛇心里认了那有缘人做主人,才能从那有缘人身上得以脱身。” 穆卿离登时恍然大悟。 这世上不怕千灵花的蛇只有一种,那就是千灵蛇,千灵蛇身上便自带千灵花的香,所以其余蛇都惧怕千灵蛇。 穆卿离突然想起来,当初锻造麒麟剑灭饕餮的办法,就是千灵蛇提出来的! 这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千灵蛇竟然被她遇到了! 穆卿离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小。 但是……穆卿离心里其实是不想遇到的,凭它是多么珍奇的东西,只要是蛇,她就不想遇到! “所以,我就是你的主人?” “嗯!” “可现在,怎么感觉你才是我的主人啊?” 穆卿离咬着牙恨恨道。 荆龙冲她粲然一笑。 “灵蛇一族所认的主人,能力都比自己强。穆卿离,就你这点本事,在街头当混混都怕没人把你放在眼里,你要是哪天本事超过我了,我就服你,当牛做马,任凭你使唤!” 荆龙对穆卿离的鄙夷不溢言表。 “以往所有灵蛇认的主人能力都比他们强,唯独你荆龙例外!不觉得也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么?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实力,说不定水得不行,你啊,也别叫荆龙了,干脆叫水龙行了!” 穆卿离对荆龙的鄙夷程度丝毫不输荆龙对自己的鄙夷程度。原来数万年前,献计拯救了天下苍生的千灵蛇,也不过这般。 荆龙微微一笑,对于穆卿离对自己的挑衅,他暗暗发誓,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让她后悔此刻说出的每一句话。 荆龙的誓言很快起效了,不多时,一声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整片森林。荆龙又现了形,附在了穆卿离的脖颈。 手腕可以砍,头,总不能也砍了吧。 最终,在穆卿离的苦苦哀求和阿雪的威胁下,荆龙不情不愿的从穆卿离的身上下来了。 看着被自己吓得满脸是泪的穆卿离,荆龙心里竟然有点小愧疚,但更多的是觉得好笑。 “你也别觉得做了我的主人后就多委屈你似的,我既会从你身上拿一些东西,便也会给你一些东西!比如我可以保护你,像阿雪姑娘那样保护你!” 如果说穆卿离是在荆龙三番两次现原身吓她的事之前听到的这些话,她或许还会信,甚至还会有些感动。 但在经历了这两次如同在地狱走了两遭般的经历后,穆卿离觉得,荆龙对自己最大的保护,就是远离自己,有多远离多远!离得越远保护力度越大! 可是此刻,她是不敢说这话的,因为她明白,说了的下场就是,身上的某一处,会突然出现一条长得一言难尽的蛇! 在穆卿离的心中,所有的蛇,都长得一言难尽! “怎么,不信我啊?” 荆龙见穆卿离迟迟不接自己的话,以为她不相信自己。 “信!信……” 不敢不信啊,因为一言不合就现出原形而后附在自己身上的蛇,她穆卿离惹不起! 荆龙拍了拍穆卿离的头。 “乖!” 穆卿离面上笑着,可心里却对荆龙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服下药后的阿雪,状态也好了大半。随后在荆龙的引领下,二人走出了这片迷雾森林。穆卿离想着,关键时候,这条臭蛇还是有点用的。 走出这片森林之后,穆卿离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水汽,再定睛一看,眼前已然是一片偌大的水域。 白色的烟雾缭绕与水面,而水面上,是比寻常的荷花与荷叶还要大上几倍的巨形荷花荷叶,铺满了整片水域,隐藏在白色的烟雾里,粉绿相间、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此乃才真真是仙境啊!” 穆卿离兴奋得向水域的方向小跑了几步,不由的感叹道。 第三十二章 戏闹 “这荷花比寻常的荷花大得也太多了吧!” 穆卿离冲着一面前的这一片荷花叶一阵比划,心里不免一阵惊奇。 是啊,比人还高大的荷花和荷叶,她还是第一次见。穆卿离在岸边驻足停下,轻轻嗅了嗅这弥漫在空气中荷花清香,一副无比享受的样子。 而三人在荷花潭前的一举一动,皆被天黎山上的尘颜仙君和他的小徒弟行风尽收眼底。 “行风,瞧见没?这就是你未来的小媳妇儿。” 行风的脸瞬间红成了仙鹤头上的鹤冠。 “穆掌门,从未应允过这门亲事。” 坐在一旁饮茶的墨临渊幽幽的说道。尘颜挑了挑眉,一脸嬉笑着走向墨临渊。 “能攀上和仙门的亲事,穆商云绝对不会推辞!师兄你就放心吧!等着喝徒弟媳妇儿的茶!” 墨临渊没再说话,而是又默默的往嘴里灌了一口茶。 “师父,是白衣女子么?” 行风谄谄的问道,尘颜闻声,又走到寻踪镜面前。看了看镜面里的画面,脸瞬间就黑了。 “绿色的!绿色的!” 一边恨恨地说道,一边拿着扇子在行风的头上狠狠敲了几下。 行风的神色,突然就变得不好了。 “诶我说你这小子!这穆卿离虽然功法不高、人长得也不算好看、头脑也不怎么样,但好歹是个掌门之女啊!你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怎么倒先对人家不满了?” 行风满头黑线,他这个师父确定是在给自己找媳妇儿吗?怎么听着像是跟他有仇,专门找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给他,故意报复他呢? “你喜欢这个……叫阿雪的姑娘?” 尘颜突然问道。 行风听了微微一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尘颜的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要为师说,你这孩子也忒不靠谱了!如果说你喜欢傻离我还能理解,毕竟你们小时候见过,也算是旧相识了。可这阿雪,你可是第一次见啊,你可不要跟为师说你对她是一见钟情,这都是见色起意之人为自己打掩护的措辞!你跟为师这么久,好的东西你是一点都没学会,不好的东西你倒是挺能挖掘的!” 尘颜骂骂咧咧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突然感觉口有点干,三下两步走到了墨临渊的旁边,一把夺过墨临渊手中那杯刚要送往口中的茶水夺,送往了自己的口中,一饮而下。 墨临渊好似早已习惯尘颜的作为,没有作太大的反应,而是又拿起一只干净的杯子,往里倒上了茶水,继续喝了起来。 “你了解这白衣女子吗?你看她只露了半边脸,虽然说这半边脸已显倾城之姿,可这还有一半的脸不曾露出来,若摘下面具后,满面是疤怎么办?” 尘颜饮完那杯茶后跑回行风旁边,又一顿说教。 “行风可从未曾说过他喜欢谁,自始自终都是你在脑补说教,师弟,不累么?” 清风徐来,抚过墨临渊那俊美的面庞,桃花纷落,落了他满身。 墨临渊却依旧不为周遭的一切所动,只垂着眼帘,淡淡的饮着茶,睫毛甚长,如一把小扇子般挂在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之上,时不时的,会有纷落的花瓣划过那扇长睫毛。 这人花相伴的画面,竟勾勒出了一副绝美景象,着实让看的人痴醉。 不过对于像尘颜这样早就将这样的景象看了千遍万遍的人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师兄,为何每次我在徒弟面前立威的时候,你都要砸我场子呢?” “仙尊说得不错,师父,您想得确实有点多了。我与那穆卿离,只是在她身处危险时,她身上的五色香石向你发出求救讯息的镜像中见过,她不知我,我也不识她,所以算不得旧识。” “嘿~我说你这小兔崽子,早知道当初就让你拜他为师了,我倒落得一个清净,也不用忍受自个儿徒弟帮着外人来说自己的窝囊气了!” 行风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去喂鹤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这小崽子,又嫌我唠叨了不是?每次一有事就喂鹤,你看你这鹤都喂了多少年了?还瘦不拉几的,自己飞都够呛,还载人?你看看我那鹤,才喂了几年就可以载人了……” 尘颜指着行风离去的方向又开始骂骂咧咧道。行风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他一定要把绝音之法学会了,不然他总有一天会被尘颜给唠叨死! “今年来的有几个?”墨临渊的声音无比清冷。 “截止目前,不过百来个人吧。” 尘颜漫不经心的答到。 “各仙宫的仙者,可有中意的?” “有!但是百八十个人,都看上了同一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墨临渊神色一滞,就连饮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往年在数百个人中,这帮人都未必看得上一人,怎么今年这百八十个人倒看上了同一人?这人是什么来头?很厉害?” 尘颜笑了笑。 “确实很厉害!这人叫儒清远,选了师兄你设下的那条关道,现下,已经闯到第六关,完成第七关,他便可以获得一个在天黎进修的名额。师兄你且等着,过会儿就会有人来跟你要人了。” 墨临渊的面上闪过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笑。 “谁要,便给他就是了。” 墨临渊的神情依旧淡漠,语气也异常冰冷。 “师兄,如此好的苗头,你不打算收一收吗?而且他既选了你所设的那个通道,肯定就是奔着你来的,你若不收,却是叫他难堪了。” 尘颜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他既能闯到此关,心境便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我信他能想得开。况且他闯过这关卡之后,选师权在他之手,别人再想将他收入门下,也得他愿意才行。” 尘颜会心一笑 “师兄这话说得极有理,哈哈……” “那这穆卿离……师兄,一个身体无属无性的人,天黎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仙宫能容得下她,她若强行修习五行之术,我怕她会遭到反噬……” 尘颜话锋一转。 第三十三章 斗嘴 “穆商云将她送到此,我想,也并非真的是想让她学得满身技艺,为乐游争光。这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你比我更清楚。” 墨临渊微微垂目,又饮了一口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良久,才缓缓道。 “她若能闯过这重重关卡,这天黎,总有一个地方是容得下她的。” 墨临渊顿了顿,而后起了身,走向那一泻千里的瀑布,负手而立,又幽幽道。 尘颜提起衣摆,一蹦两跳,来到了墨临渊得身后。附在墨临渊的耳边,轻声说道。 “师兄,我发现一个问题。” 墨临渊微微侧目,没有回头,只淡淡道。 “什么问题?” 尘颜嘴角勾起,眼睛里全是戏谑之色。 “一提到穆卿离,你的话就变多了……” 墨临渊狠狠瞪了尘颜一眼,尘颜立马变得正经。 “我的意思是,听说这几日,你又被思临纠缠上了。师兄啊,我真是不懂,你和她郎才女貌,那般般配,为何你就不能试着和她开始呢?” “滚!” 墨临渊这一吼,吓得尘颜连滚带爬的遁了。尘颜走后,墨临渊很是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一提到思临,他本就阴郁的脸,在一瞬间里,变得更加阴郁了…… “荆龙!你不是无所不知嘛。那你告诉我,天黎收徒到底是个什么标准?” 穆卿离一脸奸笑的看着荆龙,眼睛里满是奸诈之色。 荆龙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想知道?求我啊!” 荆龙一副欠揍的表情,让穆卿离感觉看了手痒痒。 可奈何不住自己有求于人,于是强忍着想上前把他狠揍一顿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求你!” “其它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在标准内。” 此刻荆龙的这个笑容只一个“贱”字便可形容。 而穆卿离的表情,用荆龙的话来说,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穆卿离早就把他凌迟千遍万遍了。 “你!找死!” 说完,穆卿离便抽出自己背上那把生锈了的剑,狠狠挥向荆龙。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还不成么!” 他也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主,本来就是想逗一逗穆卿离,既然目的达到了,继续吊着她也没意思,索性就想着答了她这个问题。 “那你说。” 穆卿离应声停下,可剑尖依旧指着荆龙。 刚刚穆卿离挥剑砍向他的时候,因为被穆卿离追着,所以未能看清楚穆卿离手上的剑。 可现在这么定定一看,荆龙的面色登时就变了。 穆卿离看到荆龙的表情,以为他也会像其它人一样嘲笑她,却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露出如此愕然的神情。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我这剑的霸气吓傻了?” 穆卿离打趣道。 “这剑,如何而来?” 荆龙的面色显得有些沉重,让穆卿离看了有些心慌。 “它托梦于我,我在乐游后山将它捡回的。” 提到这把剑,穆卿离的表情不免有些得意。 看得出来,她是极其喜欢这把锈剑的。荆龙没再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穆卿离手中的那把剑,目光灼灼。 “喂!水龙!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天黎招徒,可有什么标准?” 穆卿离始终不忘这个关乎她能否顺利拜师天黎的问题。 荆龙猛然从刚刚的失神中回过神来,整理了一番情绪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他们的标准就是,流氓!” 说完这句话后,荆龙头也不回的往水域的方向走去。 “不是,什么叫流氓?荆龙!诶荆龙,你要去哪儿啊?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穆卿离听得一头雾水。 阿雪摇了摇头,走向穆卿离冲她道。 “走一步便算一步吧,你且放心,再大的难,有我替你挡着。” 连煽情的话都说得这么淡漠,穆卿离茫然的看着一旁冷漠的阿雪,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表达她此刻的心境。 “你俩还走不走了?再不走天可黑了,晚上这里可是有野兽出没的,要是你俩不幸,成了它们的晚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荆龙突然回头,对着俩人吼了一通。 阿雪看了看四周,果然,夜色已经在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降临。 穆卿离听到“野兽”两个字,冷不丁的冒了一身冷汗,拉着阿雪的手就往荆龙的方向碎步而去。 “都说仙界无黑夜与白昼之分,咱们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穆卿离,仙界要是让你这样的人上去了,它黑下来是对的,因为它将永无天日!” 荆龙的言外之意,众人所处的位置,还不是仙界。 “你不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哪里都是仙境。” “你什么意思?” “你想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咯。” “穆卿离,我看你是想看一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了!” 二人一来二去的斗着嘴,场面虽然火药味十足,但却也欢乐。 阿雪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俩要是再吵,我就下封音术了。” 封音术,顾名思义,不让受封者出声。 穆卿离尝过这个术的厉害,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这个术,那便是:极其痛苦!穆卿离可不想再遭一次这种罪,乖乖的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没了拌嘴的伴儿,荆龙也吵不起来,自然也就安静下来了。 据荆龙后面所说,天黎有仙宫八座,各仙宫宫主主要负责帮天黎仙尊掌管仙界事务。 八宫中,金、木、水、火、土五个云宫,皆为门中各系别弟子修习仙法的佳所。 而余下的星宿宫,主要负责占卜算命,与人间的司天鉴差不多;云书宫,主要掌管六界所有书籍并进行编纂;器灵宫,主要锻造和收藏各类神器。 五云宫招徒标准严苛无比,五位宫主和天黎的至高掌权者天黎仙尊和仙君会分别布下七道关卡,来人选择并且通过了相应宫主或两位至高掌管者所设的关卡,便算是有了成为所设关卡者门徒的资格。 而其余三宫,是不对外招徒的。 值得一提的是,若来人选择并且成功闯过的关卡是天黎仙尊所设,那么来人便可自由选择任何一个仙宫的任意一位仙者,成为其宫下的门徒。 当然,也能选择成为两位天黎至高掌权者的门徒,也就是墨临渊和尘颜门下的门徒。 第三十四章 选关 夜色已至,荆龙走在前面,穆卿离挽着阿雪的手走在后面,这一望无垠的花叶挡住了三人的视线跟去路,三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 突然,一道微弱的光亮穿过满池花叶向三人照来,穆卿离登时就打了一个机灵,眼睛里的光好似比烛火还亮。 穆卿离拉着阿雪就往光亮的方向走去,荆龙也紧随其后。 等三人走得再近点,才看到这水里竟然有一条道,这条道通往光亮的方向。 三人小心翼翼的踏上这条水上通道,往光亮的方向走去。 走得越久,光亮就越大。直至最后,三人在通道的尽头,也就是光亮的源地,看到了一个亭子,那道光亮,是一棵夜明珠发出来的。 穆卿离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一池荷花叶的巨大,大到连隐匿在池中的这个小亭子的看不到。 “要不今夜就在此歇息,明日再赶路?” 穆卿离小心翼翼的征求着二人的意见。 阿雪微微点头,算是赞同了她的提议,但是荆龙却迟迟不应答。 “喂!水龙,问你话呢!” 穆卿离有些急了。 “这里有人。” 荆龙答非所问,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哪儿呢?哪儿呢?” 穆卿离条件反射性的往阿雪的身后躲了躲,一双黑色的眸子慌乱的往四周寻视了一圈,也没有在亭子里看到荆龙口中所谓的人。 “现在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冬眠啊,可你为何神志不清到这种地步了?” 穆卿离对荆龙一顿挖苦。 荆龙也不甘示弱,直接给了她一记白眼。 “穆卿离,就凭你这点功力,也敢来天黎拜师?我看你雄心豹子胆没少吃啊!” 听着荆龙满口嘲讽的话,穆卿离本欲还嘴,却在刚要开口之际,被亭子顶部的一阵声响打断了。 随后,只见一个人影从亭子外部飞了进来,落在了三人面前。 “我说,老夫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想在这亭子顶部好好赏星星赏月亮的,却被你们几个小屁孩给扰乱了!说吧!怎么赔?是被我丢到海里喂鱼?还是把你们带的九霄,从高空中丢下,让你们坠落而死,摔个稀巴烂?” 来人一头白发,满脸皱纹,大约是一个七十出头的老者。 “爷爷,您身体真硬朗!” 穆卿离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一脸嬉笑,好似没有听到老者那充满挑衅和威胁的话语。 荆龙无奈的扶了扶额,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穆卿离,人家都威胁到自身的性命安全了,她还能跟对方有说有笑。 荆龙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没心没肺的人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是傻。 就在荆龙觉得会有一场大战在即的时候,那位老者却突然转变了态度。 原先的怒意从他的脸上全然消失,此刻正一脸笑意的看着穆卿离,眼神里满是慈爱。 “这位小姑娘,你是来拜师的?要不要老夫帮你啊?” “不……不用了吧……” 穆卿离也被老者这突然转变的态度给吓到了,谄谄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白爷爷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听了穆卿离的拒绝的话后,老者脸上喜色顿消。 穆卿离又不得不再次感慨,这老者变脸的速度,堪比大山吃饭的速度啊! “那如果你没有命回去给你父母尽孝道,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啊。” 穆卿离差点没被老者的这句话给吓死,拜个师而已,怎么还到了没命回去给父母尽孝道的地步呢? 她爹之前可不是这样跟她说的。 “这里呢,有七个关卡,你选一个。选好了我就带你过去闯关。” 老者大手一挥,三人面前就出现了七个人像,六男一女,穆卿离的目光很争气的落在了第六个画像上。 “这第一个呢,是金云宫的宫主,财大气粗,你要是进了他的宫中,你呀,以后就连盖的被子都是都是金子做的。这第二个呢,是木云宫的宫主,你要是进了他的宫中,以后烧火煮饭就不用愁没柴烧!这第三个呢,是水云宫的宫主,你要是进了她的宫,以后也就不用愁没水给宫中的那些个花花草草浇了。这第四个呢,是火云宫的宫主,你要是进了他的宫,这以后到了冬天,就不用怕会被冻成冰块了!我可跟你说啊,这天黎的冬天可比凡间冷多了,老夫去年院子里那棵被冻成冰块的海棠树到现在还没化呢!诶!可惜了那么好的一株海棠!” 说到这里,老者应景的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穆卿离看看这水云宫宫主的画像,心里一阵叹服,这女子也生得太美了些。 “这第五个呢,是土云宫宫主,到了这里呢,你就不用愁什么东西种不活,因为这里的土,什么东西都种得活!哈哈……然后呢,就是这天黎仙尊墨临渊了!他呢,除了人长得俊美,其它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最后这个呢就厉害了!酒榕宫!天黎辈分极高的重霄仙者掌管之所!这个可是全天黎环境最好!地理位置最佳的地方!所有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你要是进了这个地方,那一定能光宗耀祖!” 就在穆卿离沉浸在那画中女子的美貌中还抽不出神来的时候,老者又不间断的指了指下一个画像,继续说道。 说完这最后一个,老者非常激动的拍了一把穆卿离的肩,好像被夸的人是他一样。 “怎么样,决定好没?选哪一个?” 老者的意图很明显了,他把前面几位说得那么不堪,就是想让穆卿离选第六个仙者拜师。 穆卿离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将目光投向身旁的阿雪。 “你想选谁,便选谁。” 阿雪人靠在柱子上,目光落在亭外的花叶上,没有看她,只淡淡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穆卿离听了阿雪的话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指了指第六个画像。 “我选他!” 老者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狠狠地咳了两声,眼睛瞬间就红了。 “老夫说了这么半天,最无用的便是这天黎仙尊,你还选他?你这女娃子莫不是个傻子?” 穆卿离就算再傻,也听得出来这老者是在说她傻。 “谁说的?长得好看也是有用的!” 穆卿离一脸的义正言辞,此刻阿雪跟荆龙的神情就如老者的神情般难以言说。 合着她穆卿离选墨临渊的原因就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这恐怕是修真界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拜师理由了。 第三十五章 重霄 “师公可让行风一顿好找啊。”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这个亭子响起。 众人寻声而望,却见一身着白衣的少年,此刻正亭亭站在亭口,一脸严肃样。 老者看到白衣少年后不禁一愣,而后嘴角有些不受控的抽了抽。 他甩了甩衣袖,嘴里连连叨了三声“没意思”后,就凭空消失在了这个小小的亭子里,留下穆卿离、阿雪和荆龙三人在空中凌乱。 “阁下是?” 一顿沉默之后,荆龙先开了口。 “在下行风,是天黎弟子。” 穆卿离看着眼前这名男子年纪也不大,就当上了天黎门的弟子,心里除了佩服就是佩服。 “刚刚那位是?” 荆龙又道。 “哦,是我师公重霄上仙。” 穆卿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酒榕宫的宫主?被那位老者吹得天花乱坠的重霄上仙!” 穆卿离猛然反应过来。 “酒榕宫?” 行风笑了。 “天黎并未有酒榕宫这一宫,全是我那师叔公胡诌的。我那师叔公,平日里最爱以耍人为乐,所以他刚刚的那些玩笑之言还请诸位莫要太过于放在心上。” 以耍人为趣? 这天黎的上仙还真是好雅致啊!听了行风的解释,穆卿离对这个天黎门瞬间就没了好感,可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呢?还请阁下指条明路。” 荆龙说完,冲行风作了一揖。行风微微俯身,算是还礼。 “我那师叔公所说的,也并未全是错的。所以诸位闯关,还是要先从这选关卡开始。” 穆卿离眼珠子咕噜一转,突然一脸嬉笑着凑到了行风旁边。 “那个,行风哥,这七个关卡,哪一个更好闯?” 行风笑了笑。 “都一样。” 穆卿离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心想着鬼才会信!然后一脸尬笑着,离开了行风,走向还倚在柱子上的阿雪。 “阿雪,你帮我问一问。” 阿雪没有看穆卿离,而是淡淡道。 “不愿意说便不愿意说,犯不着骗人。” 穆卿离本以为阿雪这充满火药位的话是对自己说的,可仔细一想,才发现这话是对行风说的。 她很少见阿雪对外人发脾气,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 行风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懂了阿雪话语里的意思。 “姑娘有所不知,这七个关卡难度确实一样,且修习这五行之术,与自身的喜好关系很大,喜欢哪个,便选哪个,不存在谁更容易,谁更简单之说。只是在考核的时候,你选择哪行,便要用那行的知识来对你进行考核,一来,可以让你进一步了解自己所选择的那行,二来,也便于让受考核者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适合所选的行术。” 行风的涵养是出奇的好,不仅没有发脾气,还很耐心的向众人解释道。这倒让穆卿离有些意外。 “那我怎么听说,若是闯过天黎仙尊和仙君设下的关卡,就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一个仙宫,甚至可以选择拜仙尊和仙君为师呢?既是难度一样,有点脑子的人,应该都会选择仙君和仙尊所设的关卡吧!所以其余五宫关卡存在的意义在哪儿?” 穆卿离一阵狂轰乱炸,向行风丢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不过现下行风是真的佩服这个叫穆卿离的女子,还未成功拜师天黎,就把其余五宫的宫主都给得罪光了。 所以对于穆卿离能够成功拜师天黎这一事,行风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姑娘有所不知,仙尊仙君所设的关卡难度综合而言确实与其余五宫一样。虽说从以往这数千年来看,能够闯过两位仙者所设关卡的人很少。但这其中的原因,并非是关卡太难,而是因为其余五宫的修真之术,对体属是不作具体的要求。反之,仙尊和仙君二人所设的关卡,对闯关者的体属是有作具体要求的。” 行风顿了顿,继而又道。 “所谓体属,是人一生下来便注定的。这类人,体质异于常人,比较罕见,身体能兼容各种法术的修炼。而寻常人,一旦选定一门行术,便终身只得习它,因为他们的身体,是不允许同时修炼两种甚至以上的行术。所以某种意义上而言,能闯过两位仙者所设的关卡之人,修习其它仙法也是没有问题的,故而可以选其它五宫进行修行。但闯过其余五宫的关卡之人,却未必修得了两位仙者门下的仙法。因此,很多人为了保险起见,便会选择其余五宫的关卡,如此,也不至于因为体属问题,而失了成为天黎弟子的机会。” 行风的耐心的解释道, “你别跟我说你又要选那仙尊啊!” 荆龙双手抱在前,嘴里鼓着气,巴巴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后,对穆卿离说道。 “仙尊不行,那仙君也是可以的!” 穆卿离一脸兴奋的看了看面前的七个画像,面色却陡然一沉。 “行风哥,仙君呢?” 穆卿离指了指第七的那个位置,小心翼翼的问道。画像上的人,依然是那个被行风称作为师公的重霄上仙。 行风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然后赔了笑,大手一挥,那个第七个位置上的人俨然换了一个人。 穆卿离定睛一看,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细细一看,才发现画像上的人就是她的那个酒肉朋友尘颜没错。 此刻穆卿离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要说开心,心里却也有点小失衡,要说不开心,但心里的那份小期待确是无比的真切。 反正穆卿离此刻就是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包裹着全身。但她却要洋装淡定,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适。 “我看你可真的是一块木头!这天黎仙尊跟仙君所设的关卡性质不是一样的么?仙尊的关卡过不了,你哪里来的勇气,认为仙君所设的关卡你就能过?” 其实荆龙真的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穆卿离,可穆卿离的所作所为让荆龙觉得,放任穆卿离的傻,是一种罪过! “好像选五宫,还是选仙尊和仙君的关卡来闯,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穆卿离喃喃道。 “对你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啊,这是个人都知道。反正你都过不了!” 荆龙难得跟穆卿离的看法如此统一。可穆卿离还是毫不客气的给他送上了一记白眼。 “那你还管我选哪一个?” 穆卿离的语气满是鄙夷。 “行!穆卿离,你有本事!我懒得管你!你爱选哪个选哪个!” 荆龙说完这句话后,带着一股怒意走到亭子边沿,狠狠甩了甩衣袖,一屁股坐在亭座上。 第三十六章 闯关 “我想好了!我要选尘颜~仙君的!” 以往穆卿离直呼尘颜大名直呼惯了,现下唤尘颜,也是脱口而出,直呼大名,没有加以任何思虑。 可这名字一喊出口,穆卿离觉得有所不妥,便在其姓名之后加了“仙君”二字,以示尊敬。 行风见穆卿离的此般表现,心里便也猜测到了七八分,知道她是认出尘颜了。 “那请姑娘随我而来。” “我一个人吗?” 穆卿离面露怯色,行风点了点头。 “不行!我要陪她去!” 一直沉默的阿雪却突然发话了。 “可是姑娘,这不合规矩啊。” 行风面露难色。 “即是规矩,阿雪,我们也不可特殊。” 虽然此刻穆卿离怕得腿都变软了,但面对原则性上的问题,她跟行风是站在一起的。 听了穆卿离的话后,阿雪眸中的神采陡然间黯淡了下去,她了解穆卿离,知道再多说也无益。 “行,那你小心。切记万事不可逞强,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放弃,我们回天黎,我护你一辈子。” 穆卿离还是第一次听到阿雪说这么多的话,而且都是关心自己的话,她的心不禁乐开了花,连恐惧也减了大半。 “嗯!” 穆卿离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笑意。 “喂穆卿离,都要走了,连句遗言都不留给我吗?” 一阵惜别之后,穆卿离便要随行风而去,却被荆龙这声不和谐的声音给惹恼了。 “会不会说话?啊?会不会说话?敢咒我死,你是不是也活得不耐烦了?” 穆卿离顺手便从随身的口袋中掏出一个不知名的物,狠狠地向荆龙砸过去。 荆龙身手倒也灵活,一溜烟就躲过了穆卿离的袭击。 下一秒,荆龙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就在这同一时刻,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凉凉的,好像有个东西在缠绕,而且越缠越紧,穆卿离心中大喊不妙! 低头一看,果然又是那荆龙变回了蛇身,此刻就缠在穆卿离的手腕上,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荆龙最后变成了一个银色的手镯,模样还十分精致,穆卿离心中的惧意这才减退了不少。 行风到底也是仙门弟子,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变成一条蛇缠在穆卿离的腕上,却也不见他慌乱,显得十分坦然。 而阿雪早在醒来之时就知道荆龙是一条蛇,所以看着荆龙突然化成蛇身的场景也就见怪不怪了。 “既然你不给我留遗言,那我便陪你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缠在穆卿离腕上荆龙才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穆卿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行风,想要寻求他的意见。行风即刻会意,但这事,他却也是做不了主的,不禁又犯了难。 “行风,就让这条蛇跟着去吧,无碍的。” 就在行风为此事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的耳旁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的师父尘颜。 “师父,您不会真的想给这丫头开后门吧?” 行风同样用传音之术,向尘颜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而在天黎正悠闲着饮茶的尘颜差点没被行风的这个问题给呛死。 “我说你这小崽子,就这么想你师父?你师父是这种人吗?尊师重道的那一套你都学哪儿去了?是不是需要为师好好帮你温习温习……” 尘颜的话还未说完,行风便一脸无奈的阻了那传音之术。 他师父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在他的耳旁停下了!这下世界也总算是清净下来了! 本来行风同意让她带荆龙一起去闯关卡这件事,穆卿离是十分开心的。她天真的以为多了个帮手,闯关怎么也会容易一些吧。 可是,穆卿离还是失算了。 也是这一刻,穆卿离才明白行风为什么会同意让她带荆龙一起闯关。因为这货,身上不仅毫无功夫,还动不动就喊累,简直比她穆卿离还废! 她这哪是找了个帮手啊?明明就是找了个祖宗! 穆卿离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荆龙,一脸的鄙夷。 “我说,你作为一条上古灵蛇,怎么连一潭荷花池都过不去呢?” “你能过,你过啊!” 虽然荆龙现在已经累瘫在地,但是对于穆卿离进行言语上的挑衅,他是丝毫不甘示弱的。 穆卿离无言以对,因为她自己也确实做不到,半斤八两,谁又有资格说谁呢? 故而穆卿离只得插着腰,望着那一池的荷花叹气。这天黎还真是对这荷花情有独钟啊,哪儿哪儿都是它,连设的关卡也是拿它设的。 “尘颜这人忒不是个东西了,设的关卡怎么能这般变态?连怎么个闯法都不曾说清楚!” 此时,远在天黎仙山的尘颜打了个喷嚏。天也大白,说明二人已入仙境之地。 “这荷花池也不深,你趟过去不就完了嘛。” 荆龙突然幽幽的说道。 “我发现在把我送往绝境的道路上,你可谓是不遗余力啊!” 穆卿离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依旧瘫坐在地上的荆龙,那笑容,看得荆龙不寒而栗。 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冲这条水龙发脾气,他也不可能就带着自己过了这一池荷花,穆卿离深谙这个道理。 一阵思虑后,她决定听取荆龙的意见,趟过去! 说做就做,穆卿离挽了挽衣袖,那架势,荆龙还以为她是要对自己动手呢。 “你……你想干什么?杀蛇泄愤啊?!” 穆卿离白了他一眼。 “下水!” 穆卿离没好气道,然后迈着大步子走向了那池荷水。 “你等等我啊!” 荆龙恍悟,对着早已走出数丈远的穆卿离大声喊道。 下一秒,荆龙便又化成手镯,缠在穆卿离的手腕上。穆卿离很是无语的看了一眼缠在自己手腕之上的荆龙。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祖宗!” 荆龙没有说话,而是白了穆卿离一眼。 “哟呵!还敢瞪我?你信不信我把你放到水里淹死你!” 穆卿离放起狠话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无所畏惧。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穆卿离!不过说句可能会让你流泪的话:本蛇水性极好,你淹不死蛇的!” 荆龙的语气很是得意。 第三十七章 无痛感 “穆卿离,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荆龙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有啊!想弄死你的感觉!” 穆卿离一本正经的答道。 “我是说这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要不是担心穆卿离真的会将他丢进水里,荆龙一定不会对她那么客气。 “有,有点凉。” 荆龙差点没被穆卿离气死。 “我是说,这水不是普通的水,寻常人会感受到灼烧、寒冷、电击之感,然后受不了疼痛而放弃闯余下的关卡。” 听到此,穆卿离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我天生无痛感,你就算把我身上的肉割了去,我也不会有丝毫感觉,所以我现在没什么感觉!” 是啊,她天生无痛感,他一时间竟忘了。 “可你看一看你的下身。” 穆卿离狐疑着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下,不看还好,这一看着实让穆卿离吓得不轻。只见她着水的身体部位没有一处是好的,蔓出丝丝血水,染红了周边的水域。 “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这声刺耳的尖叫声喊得荆龙的头疼。 “快跑到对岸啊!” 没了理智的穆卿离倒是对荆龙的话言听计从,一溜烟,便疾步跑到了对岸。 上了岸后,穆卿离看着自己那流满一腿的血,有些欲哭无泪。 “已经溃烂得差不多了。” 荆龙不知道何时又化成了人身,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查看着穆卿离腿部的伤势。 “你早知道这水会这样还让我趟着过来!啊啊啊!臭水龙,你好歹毒的心!你这是谋杀知不知道!” 听完穆卿离一顿狂轰乱炸式的抱怨,荆龙无奈的看了一眼穆卿离。 “这关的闯法便是如此,这里根本施展不了法术,除了亲自下水趟过去别无它法。” 穆卿离听了荆龙的解释后,自知理亏,然后摆出一脸委屈的样子看着荆龙。 荆龙看着穆卿离的这般模样,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布袋里不是有你叔爹给的药么?我看看看有没有能治灼烧的药。” 说完,就从穆卿离的腰间扯下了那个布袋,一阵翻找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治愈灼烧伤的药。 穆卿离天生无痛感,即使上药时动作大一点也是无关紧要的,但荆龙却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会不小心弄痛她似的。 廉药云的药是极好的,见效极快,穆卿离腿部的伤口不再流血。而后荆龙又对其进行了一番仔细的包扎,这第一个关卡算是告一段落了。 “你确定还要继续吗?” 面对这第一关带来的后果,荆龙有些犹豫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穆卿离再以身犯险。 “要啊!怎么能不要!我好不容易来到天黎,不能不战而败!” 看着穆卿离一脸的无所畏惧得样,倒让荆龙有了一种穆卿离身怀绝技的错觉。 “那便听你的,我只希望,不管接下来你会碰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不要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听得出来,荆龙这是关心之语,也是认真之语。 他的目的是让她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也让她做好迎接未知艰险的心理准备,总之,是为了她好。 此时,穆卿离也才得了空,能够看一看眼前这片自己好不容易闯过来的彼岸风景。 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此刻云烟缭绕,缠其身,攀附而上。两道银白色的瀑布一泻而下,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耀眼,偶有不知名的飞鸟一啸而过。 此情此景,如梦似幻,着实令人沉醉。 而眼前一条用荷花花瓣铺成的水上通道,彻底将穆卿离和荆龙二人的目光引了去。 凌空成拱形,一眼望不到尽头,煞是好看。想来,接下来闯关卡的地方,是要走过这条荷花乔才能到达了。 “这荷花道,确定能承我之重?” 穆卿离起身,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荷花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荆龙也跟着起身,抱着双手,笔直而立,淡淡瞥了穆卿离一眼,而后幽幽的道。 “你之重,犹如泰山压顶啊!啊啊啊啊!!!!” 穆卿离咬着牙,狠狠地往荆龙的脚上踩了一脚。 “你踩我干嘛?!” 大概是穆卿离下脚真的太重了,此时穆卿离还能清晰的看到荆龙眼底因疼痛而溢出的泪水。 “你嘴巴这么臭,我帮你治治。” 穆卿离说完这句话,便十分傲娇的往花桥的方向走去。 “诶!你等等我啊。” 荆龙忍着脚上的疼痛,一走二跳跟了上去,最后索性又化成手镯缠在了穆卿离的手腕上。怎知却在穆卿离跨上花桥的刹那,被一股刺骨之痛裹身。 荆龙实在忍受不了这股剧烈的疼痛下,而后现出了人身,退到了花桥以外的地方。 此时他才发现他的身上早已布满了刀痕。他原以为这个花桥是通往下一个关卡的通道,却万万没想到,这个花桥,就是一下个关卡。 “穆卿离!你回来!” 荆龙冲着花桥上的穆卿离失声大吼。 穆卿离循声回望,此刻,她以被飞刀剑影包裹全身,周围飞溅着她的血液,随风而散,落在了水里,荷花瓣上。 “不行!我回来,我便没有机会拜师天黎了。” “这是生死桥!你不死也会成一个瘫废之人你知道吗?能过了这个桥的人,不是木头便是修为极高的人!你不是!你两样都不是!” 荆龙加大了声音,继续劝说着穆卿离。生死桥,生死一念之桥,踏上的那一刻可以有放弃的念头,但如若一往向前,是生是死,谁也不能保证。 如果说像穆卿离这样趟过荷花池,是因为侥幸,那么在这份侥幸之下,来人就不该继续心存侥幸下去。 以往千万年来的闯关者,趟不过荷花池,就会早早放弃,不会再做无用功,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放弃闯关卡,就是在放弃自己的性命。 而像穆卿离这样,仗着身体无痛感的优势,侥幸闯过了第一关,于是还想着继续闯下去的人,无疑是在寻死的道路上坚定了步伐。 荆龙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傻的人。 “你这又是哪里的话?你不是总叫我木头嘛?荆龙,你记性也忒差了点。不说了,我得尽快走到桥的尽头,你在此处等我便是!” 穆卿离说完,便冲着荆龙粲然一笑,好像在给他安慰,然后回了头,又继续向前走去。 荆龙这下算是明白了,今天,他就是用十头牛来拉这穆卿离,他也未必能成功把她拉回来,只得放弃劝说,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危险。 第三十八章 意外 “师兄!你要帮她!她再这样下去,五脏六腑会受到损伤!到时谁都救她不得!” 此时,远在天黎之巅的尘颜看着镜像上穆卿离走花桥的画面,无比焦急。 他哪会想到这穆卿离居然能真的闯过荷花池,那可是涤心水,会给人体带来蚀骨灼心之痛,灼烧的程度越大,说明来人的凡心越重。 而穆卿离,是尘颜在这数千万年来见过的人之中,凡心最重的人。 一般而言,只有特定体属的人,能安然渡过这涤心水。 如果穆卿离是特定体属的人,那水便不会对她有任何反应,所以很明显,她不是。但穆卿离还是闯了过来,凭着天生无痛感的体质,闯过了这涤心水。 尘颜以为穆卿离会有点自知之明,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犯险,继续闯余下的关卡,岂料,他还是高估了她。 她痴傻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尘颜的认知范围内。 此刻的穆卿离,正遭受着雷击,雷不时的落在她的身上,衣服瞬间就焦了,还冒着寥寥黑烟。 但她的面上全然没有痛苦之色,那一脸坦然的表情上不时露出的笑容显得格外刺目,尘颜的心不禁狠狠抽了一抽。 “师兄!” 尘颜见墨临渊迟迟没有应答自己,不禁急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只见墨临渊轻轻一挥,面前便出现了一把古琴。 他将其安放好后,缓缓抬手,拨弄着琴弦。一时琴音悠扬,响彻整个天黎之巅。 “你就真的这么冷血?” 尘颜的语气中有了些许怒意。 墨临渊没有再接尘颜的话,而是继续抚琴,琴音依旧悠扬清澈,好似并未受外界的任何影响,煞是好听。 两人对话的间隙,却见穆卿离已经走到了尽头。 此时的穆卿离,青丝凌乱、身上的衣物也变得破败不堪,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无一处是完好的。 “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知道她天生无痛感,但不代表她不会受伤。” “这就是你私心要我帮她的理由?” 琴音骤然而停,墨临渊沉沉道。 “我没有要你帮她,我只是想让你保她一命而已。” 尘颜解释道。 “可规则就是规则,闯得起,就要输得起。” 墨临渊依旧面无表情的说着一些毫无感情的话。 尘颜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墨临渊,他突然有点看不懂他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她既闯关成功了,还望这天黎真的能按规则办事。” 尘颜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天黎之巅,回了自己的住所。 这边穆卿离不费吹灰之力又闯过余下的关卡后,便见迎面来了两位仙使。 “恭喜姑娘成功闯过关卡,请姑娘服下这枚仙丹。然后随我二人去往天黎,拜见五位宫主、仙尊和仙君。” 惊喜来得太快,穆卿离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不仅闯关成功了,还获得了能自由选择师门的机会,这可真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唯一让穆卿离感到介怀的是,穆商云送她的那件披风在她过生死桥之时,连带她身上的衣物彻底毁了…… 穆卿离接过仙使手中递过来的仙丹,有些犹豫。 “姑娘的修为远没到可以自由穿梭仙界的地步,所以需得服下这枚特制的仙丹,保姑娘之命!” 听了仙使的解释后,穆卿离便放心的将那枚仙丹服入了口中。然后跟着两位仙使乘鹤,来到了真正的天黎仙界。 只见几座山峰有序的坐落于云雾之中,因为峰太过高,所以峰脚的碧海已是隐于云雾之下,叫人看不到。 峰与峰之间是用水桥相互连接的。说是水桥,其实是一拱桥两侧流出大量的水,却找不到水源。那水一泻而下,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银色的光芒,煞是好看。 青烟缭绕于峰身,飘于峰间,周围都是参天古树。几座巍峨的宫殿分别屹立于山峰之上,气势浩大!这天黎是真的美啊!穆卿离不由得感叹道。 穆卿离跟随仙使走过水桥,到了桥的尽头,只见有一巨大的门,门上镶砌着各种琉璃珠宝,发出耀眼又好看的光芒。 进了大门之后,一路上,穆卿离又见了好多奢华的建筑,不过却不似刚见到那般大惊小怪,倒也能坦然面对了。 穆卿离跟着两位仙使走到了一个小宫殿,按照两位仙使的话来说,他们是要她先把伤养好,再来行拜师之宜。 穆卿离同意了,不过她牵挂着山下的阿雪和荆龙二人,提出接他们上山的请求,两位仙使却面露难色,说完禀告仙君和仙尊才能做决定。 穆卿离也不想过多的为难二人,也便同意了。 两位仙使离开后,穆卿离在这个宫殿内逛了一圈,想熟悉熟悉这殿内的环境,岂料逛到一半,就听到门外有人来了。 穆卿离赶忙跑回座位上,正襟危坐,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想必阁下,就是穆卿离,穆姑娘吧。” 来人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模样还算俊俏。他还未进门,在门口便与穆卿离搭起话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木盒。 “是是是,我就是穆卿离。” 穆卿离如实回答,一脸嬉笑。说话的间隙,来人已经进到了殿中。 “穆姑娘,鄙人是火云宫的弟子,受宫主之命,给您送个东西。” 穆卿离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来人的意思。 不就是想贿赂自己,好让自己选火云宫嘛!穆卿离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的受欢迎,这师父都来抢徒弟了!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她可是闯过了仙君所设的关卡之人,自然是万般抢手了。想到此,穆卿离不禁有些得意。 “宫主说,火云宫近几年人丁稀少,发展的态事不甚好,在整个天黎,已经处于万人嫌的地步了。” 听到这里,穆卿离心里乐地更厉害了。 她明白了,这火云宫的仙使是想让她进火云宫,拯救一下火云宫这令人堪忧的发展前景,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看得起呢。 第三十九章 被拒 “所以,为了穆姑娘好,宫主说了,希望穆姑娘选择一个整体实力较强的云宫。就不要选我们这让人看不起的火云宫了,免得到时候姑娘在这天黎因为被人看不起而感觉憋屈。” 来人又继续道,可穆卿离感觉越听越不对劲儿,可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儿。 “那姑娘,我便把东西放这儿了,你可别跟外人说我来找过你!我这是好意提醒你,你若说出去,我便是得罪人了。”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本欲想好好思虑一番,却没等她坐下,门外便又来了一人。 和刚刚的套路一样,寒暄了几句后,便给穆卿离递上礼物,然后又以是为了她好的一番说辞,让穆卿离不要选水云宫。 后来,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三个人,穆卿离粗略一算,刚好凑满五个宫,都是叫她选别宫,不要选自己的宫。 这下她可算是彻悟了,人家这哪是真的为了她好,而是压根就没有任何一宫是真心的想收她为徒。都把她当烫手山芋,扔得越远越好。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有这么瞧不起人的!不想收她为徒直说啊!她穆离又不是什么爱犯贱之人,难道会赖在这天黎不走,求着他们收自己为徒不成? 天黎此番做法,实在是忒没风范了些,穆卿离有些气极。 “哟!贵客来了!” 远远的,穆卿离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从门外传来的话。 听此声音,莫名感到有点熟悉。等到来人一进门,穆卿离抬眼一看,果然是旧识。 “傻离啊!我可想死你了。” 尘颜一进门,便放下手中端着的药品,对着穆卿离的脸就是一顿揉捏,却也巧妙的避开了脸上的伤口。 穆卿离不胜其烦的拨开了尘颜的手,鼓着一嘴的气,执意不看尘颜一眼。 “哟!生气呢?是不是那些个宫的宫主派人来,让你不要选他们宫啊?” 尘颜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不提这个还行,一提这个穆卿离的心里就来气。 “你们这天黎果然如荆龙所说般,不甚流氓!说好的只要我闯关你与那仙尊所设的任意关卡,便任由我选择那师父。可现在呢?骗子!都是大骗子!” 尘颜差点没被穆卿离这气势给吓到,对于那杯刚刚递到嘴边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最后,在穆卿离能杀死人的凌人气势下,他还是决定不喝了。 “不是我说傻离,那五宫不收你,我们说了不收你吗?你不是还有我跟仙尊可选吗?难道我们二人还比不得他们五宫?” 穆卿离听完尘颜的一番话后,白了他一眼。 “你,我也是不可能选的!要说欺我瞒我之人,你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往后我若是成了你的徒弟,被你呼来喝去的,我岂不受辱?我穆卿离也是有原则的!要我做一个欺骗我之人的徒弟,这比杀了我还残忍!” 尘颜以为穆卿离不会怪他欺骗了她,却没想到她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得很,而且还到了宁死都不肯做自己徒弟的地步。 “那,你就认我师兄罢。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你师兄?就是那个长相极其俊美的男子?” 提到墨临渊,穆卿离的眼睛都亮了。 尘颜也被穆卿离突然转变的态度给吓到了,果然,女人的脸就是这样,变脸比翻书还快。 现下他倒是还要感谢一下墨临渊了,因为墨临渊,穆卿离此番算是暂时把他骗她之事给放到一旁,他也不用再为此事烦扰,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是,就是他。” 虽然尘颜对穆卿离形容墨临渊“长相极为俊美”的话语颇有微词,明明他才是天黎最貌美的。 但是,为了不必要的口舌之争,他也就是暂时认了。毕竟穆卿离此刻还在气头上,指不定哪一句话不合她意,便把她惹毛了,后果会是如何尘颜不知道,他只知道会是他承担不起的,毕竟这么些年来,他没少被穆卿离折腾。 “那仙尊他,脾气好么?几岁了?有几个徒弟?他画像这么好看,会不会是因为想要维护好自己的形象,所以让画师润了不少色?他真人会不会是一个白发翁翁的老头呢?毕竟活了这么久。还有啊……” “你是来拜师的?还是来找夫婿的?” 穆卿离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从殿外传来的一个陌生却极其好听的声音。穆卿离和尘颜非常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我师兄来了!” 尘颜压低声音,沉声道。 穆卿离只感觉头“嗡”的一响,脑子也在一瞬间变得空白,身体也失了重心,差点没从椅子上摔落。 穆卿离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起身调整起自己,而在这期间,一个人影便已经悄然入了殿。 穆卿离停止所有的动作,下意识的抬眼,望向了那人影的位置。 只见来人一袭淡蓝色的衣袍,如瀑的黑发全数束起,一对墨眉浮在一双清目之上,纤长的睫毛清晰可见,坚挺的鼻子下是一个略显苍白的唇,整个人看上去,给人一种清冷之意。 看到眼前之人,穆卿离瞬间觉得,刚刚冒出的冷汗都干了不少。 穆卿离直接看得痴了。 直至墨临渊的目光落在了穆卿离的双眸之上,俩人好一阵对视,感受到墨临渊眸中散发出的丝丝冷意,穆卿离这才从刚刚的失神中回过神来。 “本尊脾气不甚好,今年三千岁,收有一个弟子,模样如你所见,不是白发老翁。” 墨临渊轻启苍唇,说了这么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后穆卿离才反应过来,墨临渊是在回答她刚刚问尘颜的问题。 “师兄,你何时有了徒弟?你是打算收傻离为徒了?” 尘颜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兴奋。 穆卿离的心也随着尘颜的话语一动,难不成这墨临渊当真要收自己为徒了?想到此,穆卿离的心竟然有些激动。 “本尊刚刚收了儒清远为徒,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同时收两个人为徒。” 尘颜的笑容顷刻间僵在了脸上,他当然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这是规矩。 同一批次,一个仙者只能收一个徒弟,没想到墨临渊为了不收穆卿离为徒,竟然先收了那个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儒清远为徒。 第四十章 意外收获 “师兄,你是真的想收儒清远为徒,还是为了不收傻离而收的他?” 两人的对话听得穆卿离有些糊涂。 “先替她疗伤吧。” 墨临渊答非所问,冷冷道。 “你既做得出来这样的事,难不成还怕我撕破吗?她受了涤心水和生死桥的劫,成功闯关所有关卡,按照规则明明可以顺利成为天黎弟子,你告诉我,为何你们都反悔,不愿意收她?” 穆卿离这下听明白了,尘颜这是在帮自己鸣不平呢。 “她若是凭真本事,而不是靠她那天生无痛感的身体熬过重重关卡,你认为天黎的仙者会不收她吗?” 墨临渊的语气依旧冰冷无比,却也直击穆卿离的心脏,她感觉心里冰凉凉的,锥心的疼。 她确实不是凭真本事成功闯过的关卡,但墨临渊这话也忒伤人了些,不能委婉一点说吗?真真是太不近人情了! “那你呢?他们如此之俗,不愿收她,你呢?也不愿意吗?就因为她没有真本事你们就都将她拒之门外?她的努力你们都看不到吗?我跟你说过了,她是不会感到痛,但不代表她不会受伤!难道她受的那些伤就是理所应当吗?” 此刻尘颜的双目变得有些狠厉,情绪有些失控。 “那儒清远呢?他凭真本事闯关了重重关卡,他,我们就可以辜负了?” “可是他有很多种选择,我相信其余五宫的宫主没有人不愿意要他!” “可他选择了我。这是他的权利,也是我们要遵守的。” 墨临渊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十分冷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那她呢?谁来尊重她的权利?” 尘颜指了指一旁的穆卿离,大声道。 “我说了,她若有真本事闯过重重关卡,天黎自然有她的容身之所。” “你不会想把她送到云书宫和器灵宫那种闲散之地吧?” 尘颜有些难以置信。 “她不适合修仙。” 就是这一句话,彻底将穆卿离打入了谷底。 “谁说的?” 突然,门外又传来了一个声音。下一秒,一个身上挂着葫芦,衣衫褴褛!满身酒气的老者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我看这女娃天赋极高,是修仙的好苗子,要不我收了得了。” 来人径直走到穆卿离身旁,用手轻松拍了拍穆卿离的肩膀,而后自顾自的取下腰间的葫芦,豪饮了一口,一脸的怡然自得。 穆卿离是认得他的,就是那个在亭子里忽悠他拜师酒榕宫的老者,也是行风口中的师公,重霄上仙。 “师叔。” 尘颜赶忙起身,和墨临渊同时向老者作了一揖,同时齐声喊道。 穆卿离心里一惊!师叔?!这老头是墨临渊和尘颜的师叔! 那自己若是拜他为师,那岂不是跟墨临渊和尘颜是同辈了?!想到此,穆卿离心里竟然有些小雀跃。 但是转念一想,兴奋归兴奋,矜持还是要有的,至少不能让外人看出她此刻的心情,如若不然,倒显得她没见过世面了。 老者轻轻点头,算是回应了二人的问候。 “师叔,您不是从不收徒的么?” 尘颜有些诧异。只见老者摆了摆手。 “凡事都有个例外的嘛!行风没跟你们说吗?我早有收这小姑娘为徒的意愿,还怕人家看不上我,特意去山下劝她选我来着,可此情此景……” 重霄突然转头面向穆卿离,继而又道。 “孩子啊,你是非选我这个糟老头不可咯。” 穆卿离面对突然向自己搭话的重霄,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怎么?你不愿意?” 重霄看穆卿离迟迟不应答,便问道。 “愿意愿意,卿离当然愿意了,求之不得!哈哈……求之不得!” 重霄听了穆卿离的回答之后,便笑了,轻扶着胡子,笑得很很大声、很开心。 而一旁的尘颜也跟着笑了,只有墨临渊的表情依旧冰冷,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说实话,穆卿离很不喜欢像墨临渊这样冷冰冰的人,即使人长得再好看,她也不喜欢! 就这样一波三折,穆卿离总算是拜师成功,能遂了穆商云的心愿,留在这天黎了。 不过听尘颜说,拜师大会要在半柱香之后,仙界一天,人间一年,所以仙界这半柱香的时间,也够他们等很久了。 而此次成功闯关之人除了她和那个叫儒清远的,还有一个叫季宁的女子,其父貌似是季友堂,不周山的掌门。 三人离开后,行风便带着阿雪和荆龙来到了住所。荆龙一见到穆卿离,老远便冲向穆卿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啊!木头啊,我可想死你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活着的你了。” “不是我说,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听着那么让人不舒服呢?” 穆卿离用力将荆龙推开,岂料他的力量比她大多了,根本推不动他半分。 “撒开!” “不撒!” “你不撒我打你了啊!” “打吧打吧,你要打我我现在立马就现出原形,是原形哦,而不是什么银手镯!啊!!!”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闹之时,荆龙却像遭到了什么袭击般,条件性的弹开了,且弹得异常远。 “穆卿离!你身上怎么有电啊?” 荆龙快速的揉了揉自己的全身,一脸狰狞样,看上去,是真的很痛的样子。穆卿离却被荆龙问得一脸莫名其妙。 荆龙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又有一阵脚步声向众人逼近,等到那脚步声停在门外时,众人才看到来人是谁,穆卿离要是没看错,那人便是墨临渊。 “仙尊!” 行风反应极其迅速,向墨临渊行了一个礼,却见他微微点头,算是受了行风的礼。而后缓步抬脚,踏入殿内,越过众人,径直来到穆卿离的面前。 穆卿离很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她今日算是彻底明白书上的那句“秀色可餐”的意思了。 “这是药,涂一涂就行了。尘颜送来的那些便丢了吧,放置的年头过久,药效便也没那么好了。” 墨临渊一边从衣袖中掏出一枚玉瓶,一边对穆卿离说道。 穆卿离怔怔的点了点头,整个人都处于失神的状态,墨临渊这是在搞什么鬼?突然对自己那么好。 难道他是在觊觎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可穆卿离转念一想,自己身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一个堂堂天黎仙尊觊觎的,想到此,穆卿离竟然觉得有些感动。 第四十一章 药池 “你到底要不要?” 墨临渊见穆卿离迟迟不伸手接过玉瓶,有些不耐烦道。 “要要要!仙尊的心意,自然是要领的,卿离谢过仙尊。” 穆卿离回过神来,赶忙伸手从墨临渊的手中接过那枚玉瓶。 墨临渊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穆卿离的谢意。 “行风,给客人准备房间。” “不用麻烦了,我跟阿雪、木头住一间就行!” 荆龙接过墨临渊的话。 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一眼荆龙,眼睛里的寒光倒让他这个没皮没脸的千年老蛇抖了一个激灵。 “我化成蛇身,又不占地方,她二人卧榻而睡,我挂于房梁而睡也是可以的。” 荆龙以为墨临渊是怕三人睡一屋,会挤到他们,又好意解释道,想让他宽了这心。 阿雪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这荆龙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也真真是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天黎,最不缺的就是房间。” 墨临渊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走了,言下之意,还是要他们分开歇息。 荆龙觉得这墨临渊简直是有病,好端端的,非要生出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事儿来,明明可以一间房就解决的事,非要让门下弟子给他们安排三间。 面对墨临渊的强势,众人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而后,阿雪为了给穆卿离上药,支开了荆龙,让他跟着行风逛逛这天黎仙界。 当阿雪看到了穆卿离身上的伤后,发现她的伤势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墨临渊的药效用是挺好,但根本不够擦凃穆卿离这满身的伤。 阿雪怔怔的看着穆卿离身上的伤痕,眼睛里已经有了湿意。 “阿雪,你怎么了?” 穆卿离感觉到阿雪的异样,连忙转过向阿雪问道。阿雪飞速的擦了擦眼角的泪,连连摆手,说了几声“没事”。 穆卿离笑了笑,然后一把抱住阿雪。 “阿雪,我不疼,真的不疼!你不用为我担心的。” 不知道为何,穆卿离越这么说,阿雪的心就疼得越厉害,但她还是强忍着眼意,而后轻轻推开穆卿离。 “担心是没有的,就是希望你往后长点记性,不要为了目的不管不顾。你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若出了什么事,乐游山的诸位师兄师姐、白掌宫、师父、师叔,他们都会伤心的。此次之事,我都听荆龙说了,但念在你没有大碍,我也就不作过多的计较了,可我还是那句话,我要你,学着护自己周全!任何情况下,安全第一,其它东西都要往后放。” 穆卿离撇了撇嘴,但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她知道阿雪关心她,乐游的所有人都关心她,这也是她此生莫大的幸运。 她在享受众人的这份关心的同时,也十分珍惜。 “咚咚咚……”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何事?” 阿雪冷冷道。 “卿离姑娘,仙尊有请。” 穆卿离跟着门外的仙使一路而行,行了好一会儿的路,却迟迟不见到。 因为早前闯关需要,耗费了不少体力,此时的穆卿离早已疲累难忍。 “仙使,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穆卿离终于忍不住问道。 “到了姑娘就知道了。” 仙使极其礼貌的回答了穆卿离的问题,但穆卿离心里却隐隐有些不舒服。这不是废话嘛,到了当然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他说嘛! 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位仙使是在故意玩弄她!不然为什么一个再普通正常不过的问题,他都不愿意好好回答自己,要故意卖个关子呢? 穆卿离心里有气,冲着那位仙使的背影翻了好一阵的白眼。但她敢怒不敢言,纵使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只得乖乖的跟在那位仙使的身后,凭他带着自己去到哪儿,她都只能乖乖的认命。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水流声传入穆卿离的耳朵,穆卿离又跟着那位仙使行了一段路后,那水流终于现出了本身。 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远远望去,只见水面上白烟飘渺,烟雾之浓,若非眼力好,是断看不见那水面的。 “这是药池,仙尊说姑娘身上有伤,他先前赠的那一瓶子药怕是不够用的,所以让姑娘下这药池,用不了一时半会儿,也就好了。干净的衣物,已经放在药池旁的石头上了,很容易就能瞧见的。” 仙使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只见那块石头上面放着一件浅绿色的衣物。 穆卿离这才恍然大悟,方才竟是她错怪了人家仙使,人家得了墨临渊的命,好意前来引她来这药池,医治她这满身的伤,并贴心的为她准备好了干净的换洗衣物。 想到此,穆卿离不禁为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思而感到羞耻,脸竟在顷刻间,红了个大半。 “替我……替我谢谢仙尊。” 穆卿离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胡乱将自己的谢意以最简单直白的话语表达出来。 仙使微微一笑,冲着穆卿离作了一揖,便退下了,留下穆卿离一人,对着被烟雾笼罩的药池发呆。 这墨临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先前死活不肯收自己为徒,现在先是亲自给自己送药、然后又是悄悄命人,将自己带来这药池医治身上的伤。 他对自己的好,好似没有由头,总让人有一种说不过去的感觉。 穆卿离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走向那布满烟雾的药池。 首先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异常好闻的药香,叫人怎么闻都闻不腻,而后,便是一阵湿热的气息,离药池越近,湿热之感就越强烈,药香味儿也就越重。 走了没多久,穆卿离便已经身处药池,她虽然天生无痛觉,但是湿暖的感觉还是感受得到的。 当被一股温度恰好的液体包裹全身之时,一洗身上的乏累,那感觉,很是惬意。 虽然穆卿离很喜欢泡在药池的感觉,但她也没作过多的贪恋,估摸着身上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便穿着那仙使放在石头上的干净衣服离了这地儿。 还别说,这衣物穿在穆卿离身上不甚合身,就好似为她量身定做般。 第四十二章 偶遇 本来穆卿离的心情是十分好的,这原因嘛,其一,便是她洗了个舒服澡,洗去了一身的疲累、更是治好了身上的伤口;其二,她成功拜师天黎,遂了乐游一众长辈和师兄师姐的心愿。 在这双重喜事的包裹下,穆卿离乐得忘乎所以,继而,也忘记了一个重要的茬——她是一个路痴! 她本就辨不清东南西北,没了那熟悉这路途的人引导,就是根本不可能做到准确无误的从这药池回到住所。 穆卿离在这偌大的天黎山寻走了半日,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看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被云澜缠绕的山峰,穆卿离只能望峰兴叹。 真真是“长峰匿归处,痴人无可寻”啊!对于自己路痴的属性,穆卿离的认知还是挺到位的。 就在穆卿离像一只无头苍蝇般蛮撞着,找回住所的路径时,却被一阵突然扑来的酒香,引了注意力。 穆卿离便嗅着这酒香,一路而行,终于在一处桃花纷飞地儿,看到了一身着白衣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半躺在桃枝上,左手枕在头下,右手拿着一壶酒,正一口口地喝着,样子看上去,好生惬意。 穆卿离缓步向男子走去,一路上,桃花会不时飘落,落在她的身上,而这时,她便会很不耐烦的将那些落在身上的桃花拍落。 她觉得这仙界的花太过任性,不分时节的争相乱开,行了这么久的路,一路上看了那么多的花,就是没见一处结果的,真真是糟蹋这好山好水。 要是这仙界的果树结了果,那果子的味道肯定要比凡间的好吃很多吧,穆卿离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尘颜!” 穆卿离还道男子是谁,等她走近了,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她的酒友——天黎仙君尘颜。 “是我。” 尘颜淡淡地应了穆卿离一声,对穆卿离的突然到来一点也不惊奇。 “你在这里做甚?”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穆卿离更懵了。 “尘颜,你本身是一只鸟吗?从小便生在这桃林?” 尘颜真想下去把穆卿离的嘴给堵了。 “谁告诉你在桃林里的仙人本体就是鸟的?我喜欢桃花,把我家周围的地儿都种上桃花不行啊?傻离!你以后出门能不能把脑子带上!” 尘颜气得跳脚,跳下桃树,对着穆卿离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反击之语。 “我就随口一问,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嘛。” “至于!非常至于!” 尘颜毫不犹豫地答道。 “等等!” 突然,尘颜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异样,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连带穆卿离,也被他弄得紧张了。 “傻离,你去药池了?” 尘颜一脸惊恐的样。穆卿离看了,直感觉大事不妙。 “是啊,去了,怎么了……” 穆卿离有些怯生生的问道。 尘颜一听,被吓得直接丢下了手中的酒壶,拉起穆卿离的手就跑。 “你要是还想要小命,就快收拾收拾回乐游。” 穆卿离就这样跟着尘颜一路狂奔,直到后来,她实在跑不动了,便一把甩开尘颜的手,赖坐在地上不起来。 “尘颜!你能不能说清楚!我……我跑不动了!” 尘颜此刻真的是拿穆卿离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停下来耐心解释道。 “这药池虽为药池,却也有基本的清洁功能,所以我这师兄墨临渊,几乎是每日必泡!然而他是一个极度洁癖的人,不喜人家碰他的东西。你知道他洁癖到什么地步吗?这么跟你说吧!这药池的水是活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自动换成全新的水,可就是这样,我师兄也不允许外人泡这药池水,记得有一次我喝多了,起了玩心,于是便去他的药池泡了一趟。后来我替他清洗了两百年的药池,若我不洗,便要把我挂到天黎的主峰之上,受那冰雪和烈阳之刑,历一次水深火热之劫。也因为我打不过他,所以在二者之中我必选其一,权衡之下,我便选择了清洗药池,如今一千年过去了,天黎众仙还把这件事当笑话来讲!” 说到此,尘颜一副极其痛苦的神情,好似又将那以往不堪的经历又经历了一遍般。 “可这是仙尊他自己派人引我去的呀。” 穆卿离一脸不解的看着尘颜,而尘颜听了穆卿离的话后,面色登时就变了,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好不稳定。 “你说什么?师兄命人带你去的?!” 此刻尘颜很是激动,双手扶住了穆卿离的双肩后,便是一顿猛晃,穆卿离直感觉被他摇得头晕。 “对啊!他命人带我去的药池,说是药膏不够用,用药池的水医治更方便也更快些。” “什么!他还给你送药膏了?!” 穆卿离好似已经习惯了尘颜的一惊一乍,此刻,倒也能坦然处之。 “尘颜,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你师兄给我送个药膏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是不是以前他对你的关心甚少,你看到他对我好,便起了妒心?” 尘颜白了穆卿离一眼,此刻他觉得,穆卿离这个女人——真不要脸! “穆卿离,你可真的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我师兄是很少关心人,但我是例外,我在他这里得到得关心是你几辈子都得不来的!还跟我比,你可是闯关卡的时候脑袋被挤到了?” 尘颜喋喋不休的说着,拼了命的想证明自己得到的墨临渊的那份关心,是任谁都比不了的。 穆卿离最讨厌的就是无谓的争论,不仅浪费时间还没有意义,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并不关心墨临渊对她的关心有多少,所以就索性放弃了跟尘颜的争论。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敢跟我比了?也是,我要是你,都没那个脸面儿跟人家的师弟比谁得到的关心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就你犯糊涂!” 即使穆卿离已经放弃了争论,但尘颜还是不依不饶。 “尘颜,你可真幼稚。” “你说谁幼稚呢?” “谁搭话我说谁。” “穆卿离你这样嫁不出去的!”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 “嚓嚓嚓……”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声。 第四十三章 一杯倒 俩人同时将身体转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来人的样子,正是引起二人争端的墨临渊。 只见他依旧一袭白衣,俊秀的五宫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魅惑,如瀑的长发随风而扬,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透着清冷的光,本来略显苍白的唇在灼灼桃花的映衬下,竟也有了颜色。 穆卿离竟在一瞬间,看得痴了。 初见犯痴、二见又犯痴,穆卿离成天说别人肤浅,可到了此刻,她才突然发现,自己才是最肤浅的那一个。 “罪过罪过”穆卿离在心里念叨了这么一句,好像这样就能为自己的肤浅求个心安理得。 “师兄,你找人来了?” 尘颜突然开了口。 墨临渊在听到尘颜的这个问题后,眼神里有了一丝闪躲。 穆卿离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墨临渊的反应是不自然的,这点穆卿离可以肯定。 “这世间也是奇了,一个路痴来找另一个路痴,竟然也能找得到。” 尘颜突然挥开手中的扇子,漫不经心的扇了起来。 穆卿离再傻也能听明白尘颜此番口中的“路痴”到底是说得是谁,但鉴于尘颜说的是事实,所以她也不打算做过多无意义的辩解。 “本尊酒瘾犯了,来你这处讨口酒喝,怎么?不行?” 对于墨临渊这样说谎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尘颜是很佩服的。 “是嘛,那刚好,我前儿刚从酒窖里取出了几坛桃花酿,我跟傻离也算是老友重逢,这样,我们仨喝几杯,权当是庆祝了。师兄,你看如何?” “好。” 墨临渊面色十分淡然,而后先于穆卿离和尘颜二人一步,走到了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穆卿离刚想着拒绝,却被尘颜提溜着,也来到那个石桌旁,被尘颜强行按压,坐在了墨临渊的正对面。 尘颜倒也阔气,藏了数百年的老酒说拿就拿,穆卿离粗略数了一下,总共九坛,一人三坛。 穆卿离有点欲哭无泪,看来尘颜是不打算让她站着回住所了…… “仙尊,仙君,卿离辈分尚低,与二位长辈一起饮酒,恐怕是不礼之为。所以请二位长辈好生饮着,卿离在一旁看着、如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卿离一定尽己所能帮助两位长辈,让这席酒宴得以欢喜散场。” 穆卿离说完这些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阿谀奉承之语真的不适合她说。 而一旁的尘颜也早就看破了穆卿离心中的小九九,早前跟自己你一言我一语,展开骂战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自己是她的长辈? 现在不想喝酒出糗,倒想得起来自己是她的长辈了?他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尘颜自是见过穆卿离醉酒过后的那副鬼样子,所以他巴不得穆卿离在墨临渊面前再成一次那种样子,这对他而言,觉得是乐趣之所在。 可这墨临渊,穆卿离有点不敢想象他见到自己醉酒后的那个状态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即刻便以自己神志不正常为理由,把她打发回乐游? “你不用过于拘谨,本尊允你随意一点。” 活着么久,尘颜还真的是头一次觉得墨临渊的样子看着是如此的顺眼,声音听着是如此的顺耳。 而穆卿离的脸色,在顷刻间变得铁青。 世人都知道她穆卿离酷爱喝酒,擅长酿酒,可殊不知,她也只是个纸糊的老虎。 酒饮不了多少便会醉得个天昏地暗,最关键的还是:她酒品不甚好。嘴酒之后打人骂人那是常有的事,那也是穆卿离最不想人大家见到的自己。 后来,穆卿离还是在尘颜的“淫威”之下,饮起了第一口酒,就在她以为她还要继续喝的时候,先她一步喝下一口酒的墨临渊,竟然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她面前,爬睡在了石桌上。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看着倒在石桌上的墨临渊,而一旁的尘颜却突然发出了一阵猪一般的笑声,嘴里还不住的说着。 “哈哈,犯酒瘾?我师兄这瘾可真大啊,一杯就倒!哈哈……” 此时的尘颜,已经笑得不能自己。 不过在这简短的几句话里,穆卿离还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墨临渊酒量不好,几乎是差到一杯就倒的境地,所以他刚刚说“犯了酒瘾,来这里讨杯酒喝”的措辞,其真实性有待商酌。 那日,墨临渊醉倒之后,三人的酒宴便散了。 本来尘颜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穆卿离,但考虑她过段时间还有拜师大会,怕她在拜师大会上因为酒还未完全醒透,继而失态,所以就没有对她作过多的为难。 墨临渊是仙体,醉酒的时间自然不会太长,但穆卿离醉酒的时间,尘颜是见识过的,每次都要昏睡上七天七夜才能酒醒。 但就是这样一个酒量酒品双差、醒酒不易的人,偏偏酷爱饮酒,且酿得一手好酒。 尘颜觉得这穆卿离可真是个奇人。 被尘颜送回住所后,穆卿离觉得困累,便打算小睡一会儿,拿着一块黑布遮住眼睛便睡了。 也许是因为太困了,这一睡,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拜师大会的时间。如果不是阿雪将她推醒,穆卿离觉得她还可以睡得更久。 穆卿离起来后一顿收拾,然后就被阿雪提溜着,来到了拜师大会的现场。 拜师大会上的人很多,穆卿离也认不出谁是谁,只是第一眼将她目光吸去的人,她是绝对记住了。 莫霜之前教过她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应景需要,她倒是可以改成:“会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穆卿离觉得远在数丈外的那名年轻男子,是担得起这句话的。只见他一袭淡蓝色的衣服,坐在不处的桌旁,正一口一口的饮着茶。 他肤色白皙,宛如冬雪,鼻子高挺如耸峰,却又不甚精致,唇不染而红,艳过女人,只是那纤长睫毛之下的双眸,如一潭死水般,深不见底,一旁放置的剑器与他的气质,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说墨临渊身上多了一份凌人之气,那么眼前这名男子身上,就多了一份书卷气质,相比起来,穆卿离还是更喜欢后者多一点。 穆卿离感觉现在的她不仅脚动不了,连带眼珠子也转动不了了。 阿雪看着如此失态的你穆卿离,头上是一头的黑线,脸上,全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之色。 第四十四章 儒清远 阿雪不动声色的用剑柄碰了碰穆卿离的腰间,想让她尽快从犯花痴中醒过来。 好在穆卿离还算有点人性,碰一碰,也就回过神儿来了。但是穆卿离接下来说的话让阿雪觉得——还不如不醒过来…… “阿雪,他勾走了我的魂!” 穆卿离一脸兴奋之色,挽住了阿雪的手臂,但她的目光,自始自终都在那名男子的身上,不曾移向过别处。 “穆卿离,你来这里是拜师学艺,不是看男人。” 阿雪这句话宛如一盆冰冷的水从头浇灌,让穆卿离体会到了透心凉的感觉。 此刻穆卿离觉得阿雪真不懂情趣,这么好看的人是个人就忍不住多看两眼,可她竟然能这么淡定,穆卿离觉得不是自己瞎了,就是阿雪瞎了。 阿雪本想拉着穆卿离入席,而后静等天黎的仙尊、仙君和各宫的宫主到临。却没想到,等她回头的时候,早不见穆卿离的人影。 阿雪忍着怒意,将视线挪向了刚刚被穆卿离夸上天的男子处,果然!此时穆卿离正坐在男子旁边的桌椅上,就那样肆无忌惮的盯着那男子看,不管不顾的,好似周围的人都不存在般。 阿雪不动声色的走到二人处,忍着想抜剑的冲动,在穆卿离旁边坐了下来。 “公子,敢问尊姓大名啊。” 穆卿离托着腮,半个身子都凑到了那名男子处,一脸的花痴样。 阿雪感觉她手中的玉邪剑正蠢蠢欲动。 面对像穆卿离这样人世间罕见的女子,男子也不觉惊讶,而是微微一笑。 “免贵姓儒,名清远。” 男子这一笑,穆卿离果然又不争气的犯痴了。 什么叫如沐春风?这就是啊!穆卿离是真心实意的觉得男子笑起来好看,因为他一笑,先前被穆卿离诟病的那双眼睛,在顷刻间有了神采,为他的天人之资增色不少。 “清远清远……好名字!” 穆卿离“忍不住”夸赞道。 “怎么个好法?” 此时,阿雪却突然说话了,而且这一开口,就好像有要把穆卿离往死里逼的势头。 “好……反正就是好嘛!” 穆卿离磕磕巴巴的说完这句话,心想着好不容易夸一次人,这阿雪却要断她的路,让她夸都夸不成。实在是不义气!不义气啊! 穆卿离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阿雪,神情一变,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就凑到阿雪耳边,一本正经的道: “阿雪,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叫儒清远的男子?你若喜欢,我便不跟你抢,我只是觉得他好看,便想多看两眼,没有其它意思,你别气。” 阿雪差点没被穆卿离气死,原来穆卿离以为自己生气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喜欢上那个叫儒清远的男子了…… 阿雪觉得穆卿离太看得起她了,她以为这天下的女子都如她那般,是见色起意,谁长得好便喜欢谁的人? 这种喜欢肤浅又廉价,她不会施加在别人身上,也不会接受他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这种喜欢。 “喜欢的人,若是能让,那说明你对他要么是不够喜欢,要么就不是真的喜欢。” 就在穆卿离以为阿雪会消了怒意,接受她的建议,同她和好如初的时候,阿雪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穆卿离不明不白的话。 不过从她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来,阿雪的气大致是消了的。 “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呢。” 那个叫儒清远的人突然插话。 “嘻嘻,我姓穆!不是木头的木哦,是……是……” 穆卿离憋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可与自身之姓能够组成名词的字。 “哦,原来是乐游掌门穆商云穆掌门之女,失敬失敬。” 儒清远瞧见穆卿离那窘迫不堪的样,不觉有趣,轻笑了一声,便接下了穆卿离的话,不再让她犯难。 “据我所知,穆掌门管自家的女儿管得颇严,一般情况下很少让其下山。故而众人只知道他有一个不成器的女儿,但其真实面容却是很少有人见过的。敢问公子,你是如何从一个姓就断定她就是穆掌门的女儿呢?普天之下,姓穆之人何其多,为何公子你,偏偏要猜成穆掌门之女呢?” 穆卿离刚欲继续和儒清远聊下去,却被阿雪的突然插话给打断了。她心生感激之余不免一惊,因为她从阿雪的语气里听出了咄咄逼人之势,充满了不善。 且阿雪质问儒清远的时候,还不忘损她一番,说她不成器!而她呢,纵使此刻心里对此言有诸多的不赞同,她都要选择闭嘴。 因为阿雪这是在帮她解围,虽然这个围解得残暴,但好歹是解了。她可不能恩将仇报,当个白眼狼! “传闻穆掌门的千金一生下来,右足便戴着一串碧绿色的铃铛。刚刚穆姑娘过来之际,清远恰好就听到了这样的铃铛声。姓可以是巧合,但天底下姓穆又佩戴铃铛的人,总不能有很多吧。” 儒清远的脾气倒是真的挺好,面对阿雪的凌人之态也能淡然处之,且报以对方微笑。 穆卿离觉得,如此涵养,真真是她修几辈子都不能及的。 阿雪显然被儒清远的一番说辞给说服了,没再做过多的追问,而是继续冷着一张脸,喝起面前的茶来。 “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儒清远又继续问道。 “阿雪。” 儒清远微微一笑。 “与姑娘的气质倒是不甚符合。” “我的什么气质?冷?” 阿雪面无表情的问道。 “自然不是。” 阿雪看着儒清远,等着他回答。 “而是姑娘身上不同与常人的的干净气质。” 阿雪怔了怔,而后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当初穆卿离给她取名,所取之意就是如此。 穆卿离看着二人之间渐渐消下去的火药味,一颗揪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一个是她的挚友,一个是让她一眼惊艳的美男子;万一打起来了,她还真不知道该帮谁。 “穆头!我回来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无情穿过了穆卿离的耳膜。 穆卿离皱了皱眉,循声而望,面上是一脸嫌弃之色。 就在此时,远远的,她便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像受了惊般的野兽向自己冲了过来。 穆卿离一脸惊恐,她觉得她再不躲开,回头就该成饼了。 可是身体还没来得及行动,她的怀里,就多出了一个人,此刻正紧紧的抱着她,搂得她喘不气来。 “荆!龙!你是想在明年的今日给我上坟么?” 穆卿离竭尽力气,花费了好些时候才勉勉强强将这么一句话说完整说出口。 这厢穆卿离话音刚落,荆龙也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开她了。 “我跟你讲啊穆头,这天黎好大好美!行风带我去了好多地方,我们逛到现在也没把天黎逛完!要不是拜师大会要开始了,怕大会上没有我你会紧张,我跟行风估计还要继续逛下去。” 穆卿离看着一脸兴奋的荆龙,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记白眼。 他来了,她才会紧张好吧! 紧接着,她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她是老了,体力比不得年轻人。荆龙这水蛇跟着她折腾了那么久,床都没沾一下,还能生龙活虎的。 穆卿离此刻深深怀疑:荆龙在她闯关卡的时候动不动就喊累,其实是装出来的…… 第四十五章 我师父呢? 后来,行风跟众人作了解释,说以往的拜师大会是不会来这么多人的,只不过这一次收徒的是墨临渊和重霄,众人好奇这从来不收徒的二人突然就一起了收徒,想看看能拜他俩为师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来的人便多了。 用荆龙的话来说便是:想凑热闹罢了。 突然,广场变得安静起来,只见众人纷纷起了身,作恭迎状。 穆卿离也随大流起了身,将视线移向众人视线的所往之处,这才恍悟过来,原来是墨临渊和尘颜来了。 这是穆卿离第一次感受到墨临渊和尘颜以仙尊和仙君之位展示出来的权威,确实很震撼! 这也是穆卿离第一次感觉到她与墨临渊、尘颜是不同的。他们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而她,只是渺小如蝼蚁,卑微如尘埃的凡人。 她跟他们,是有莫大的不同的,这种不同,甚至可能会给她带去自卑、茫然、恐惧……反正,是一种很让她不适从的感觉。 人群中,他们是发着光的,当穆卿离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主位时,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失了重心,沉沉地往下落,一直落不到底。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何种程度的疼痛,她只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刻,一定有一份让她难以忍受的疼痛在等着她。 墨临渊依旧是寻常的打扮,白衣裹身、青丝束起,清眉冷目、苍唇秀面。 这一刻,穆卿离还是不争气的醉倒在了墨临渊的倾世绝颜之下。她是一个美貌爱好者没错,但她是一个忠诚度不算高的美貌爱好者。 而跟在身后的尘颜,明显换了一身衣服,穆卿离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之比平日里,要“妖骚”了一点。 尘颜自诩拥有倾城绝世之颜,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这张能倾倒众生的颜。 所以此刻,他穿得这么“妖娆”,穆卿离不认为他是来参加拜师大会,而是个人容姿展示大会…… 不过,穆卿离却也在二人一前一后走上主位的过程中,看出了一丝儿不对劲。 她总感觉此时的墨临渊异常的冰冷,从头到脚、从面至身,身上没有一处是不冷的。且比平日里,要冷上那么百八十倍。 看着尘颜那股子得意的劲儿,穆卿离觉得,墨临渊比寻常冷,与尘颜是有关系的。 她才懒得管他俩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望切莫与方才一起饮酒之事有关才好,穆卿离在心里默默祈祷…… 就在穆卿离遐想之际,墨临渊和尘颜二人已经到了主位,并落了坐。而后二人便示意众人也坐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拜师大会开始!” 一个声音突然在广场响起,声音之大,响彻广场的每一处。 “季宁,师承水云宫中的思临上仙。儒清远,师承天黎仙尊墨临渊。穆卿离,师承天黎上仙重霄。请三位上主位,行拜师礼!” 儒清远?搞了半天,在她旁边坐着的这位,竟然就是从某种意义上讲,抢了她师父的儒清远?! 穆卿离一脸生无可恋的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阿雪,此时,阿雪好似感受到了穆卿离的目光,随即,也将视线转向了穆卿离。 穆卿离从她的眼神里便看出,自己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早知道他便是抢了我徒弟之位的儒清远?” 穆卿离压低声音,沉沉问道,尽量不让一旁的儒清远听到。 “知道。” 阿雪冷冷道。 “那你不告诉我?” 穆卿离急了。 阿雪笑了笑,那个笑容,看得穆卿离直瘆得慌。 “墨临渊新收的徒弟,名字叫儒清远,我在帮你上药的时候,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只是某人被色心占据了整个心,全然忘记了这些事。” 此时的穆卿离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不甚难看。 她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现在怎么办?我是应该拿出骨气,好好恨他一番呢?还是继续贪恋他的美色呢?我觉得后者更容易做到些。” 阿雪又笑了,而这次的笑容,看上去比上次的还让人瘆得慌。 “穆卿离,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穆卿离环顾四周,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拜师会上,季宁的师父思临上仙,是墨临渊左侧的那位,儒清远的师父,墨临渊在主位。” 阿雪顿了顿,而后又转头,面向着穆卿离继续问道。 “你的师父呢?” 穆卿离脸色一白,迅速扫视了一遍全场。 她觉得她来到天黎后,身体不是很好,尤其是最近,心脏要么陡然停止跳动,要么狂跳不止。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英年早逝…… “我师父呢?” 穆卿离有气无力的问道,生活总是会给她太多的惊喜,有时候喜还未到,她就被惊给吓死了。 “你师父,可能酒喝喝多了,睡过头了。” 荆龙突然说道。 穆卿离当然是不信的,再怎么样,重霄也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大醉不行,活了这么久,这点节操还是有的吧? 不过穆卿离还是高估了重霄,因为下一秒,行风便为她验证了荆龙的乌鸦嘴有多灵。 “卿离,师叔公他酒喝多了,不便前来,他说让你冲着他的酒葫芦行拜师礼也是一样的,便让我把他的酒葫芦带来了,一会儿我放到位置上,你上前行礼就是。” 不知道何时,行风出现在了穆卿离的身后,且柔声对她说道。 如果平日里,行风是对她这种语气,那她肯定会很高兴,可是今天,凭他是多温柔的语气,都熄不了她内心的火! 她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就是选择拜重霄为师父。 她穆卿离此番若真的拜了一个葫芦为师,那她以后在修真界还怎么混? 穆卿离有点不敢想,而且眼前的局势也容不得她多想,因为她现在就是骑虎难下。 拜,将自己的名声拜没了;不拜,便将自己的师父不拜没了。师父没了,她此生可真的便是个废人了。 关系到自身利益的问题上,穆卿离的脑袋还是很清楚的,一番权衡之下,她觉得“忍一时拜师之辱,求得往后功法晋升。”是一件非常值当的事! 就这样,穆卿离在一阵阵因为忍笑,而发出的不和谐的声音中,走上了拜师席。 穆卿离望着那颗一言难尽的葫芦,重重的跪了下去,恨恨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下,周围的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笑声,而为首的笑得最欢的那个,便是距她不远的尘颜。 穆卿离此刻非常希望来一场大风,把尘颜这厮的舌头给吹闪了。 那此后,她穆卿离,拜天拜地拜父母,还拜风…… 第四十六章 憋屈 原先穆卿离一直觉得,拜师是一件很神圣且庄严的事,可是她拜过之后,觉得拜师就跟玩儿似的! 竟然有师父未到,徒弟冲师父的物件儿行拜师礼的!她可算是见识到了! 行风告诉她,她这是天黎拜师史上的第一列,如果她的师父,也就是重霄上仙,若往后还打算收徒的话,那她就有可能不是最后一个。 所以穆卿离在拜师成功的第一天,就希望重霄赶紧再收下一个徒弟…… 人人都说她这次拜师是捡了个大便宜,辈分直接晋升至与仙尊和仙君二人为一辈。仅仅只是这辈分,就不知将多少人甩在她身后。 而她,也一跃成为天黎举足轻重的人物,就连行风见了她,都要喊她一声小师叔。 就在穆卿离以为自己的好运就要到来的时候,更惨的事,接踵而来了。 其余拜师之人,都有仙宫可住,唯独她,被行风带到了一处小岛。岛上的环境让穆卿离深深地怀疑,她来的地方究竟是不是仙境? 这里的树,长得歪七八扭;这里的石头,形状千奇百怪;这里的路,没有路,全是树叶……简直就是一片还未被人类涉足的原始之地。 所有的一切,在穆卿离眼里,都显得那么的……刺目。 “嘭!” 穆卿离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在这片林子里摔倒。 “嘶……穆卿离你摔的时候能先左手撑地吗,你不知道我在你右手腕么?算了,还是我换到左手腕吧。” 话音刚落,穆卿离右手手腕上的手镯便缠到了她的左手。 因为路太难走,以至于荆龙变回了蛇身,让穆卿离带着她走。 “臭荆龙!你还有没有一点蛇性啊!附在我的手腕,自己当甩手掌柜,我摔倒了不关心我疼不疼,还让我注意哪只手先落地,好让我不伤着您!您老人家的身体倒是金贵,我呢?就活该摔么?” 此刻穆卿离正愁有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她得谢谢荆龙,让她酣畅淋漓的发了一通脾气。 阿雪冷着一张脸走了过去,一把扶起瘫倒在地上还未起身的穆卿离。 “你有这力气骂人,还不如留着下次摔倒的时候起身用。” 阿雪说话还真是呛人,不过穆卿离已经习惯了。 “就快到了,大家别急。” 行风安抚起他们来。 行风这人从不夸大事实,这也是穆卿离最喜欢他的地方,说就快到,还真的就快到了。 不过此刻,穆卿离希望行风口中的就快到,是夸张之语,因为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颗破水而出的榕树,便是她师父重霄上仙口中的“酒榕宫。” 只见一个偌大的湖中间,一棵偌大的榕树破水而出。 这棵榕树巨大的程度,足以和明清殿媲美,穆卿离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树。 树身非常的高,高到人的视线望不到顶,枝叶也异常繁茂,叫人见不到里面的光景。而连接榕树与陆地的,是一段粗大的榕树根。 行风指了指眼前的那棵大榕树,一本正经道。 “这便是师叔公的府邸了。” 府邸?穆卿离尬笑着。 “行风师侄,你确定这不是师父种养的宠物么?我又不是鸟,怎么在树上住啊?” 穆卿离一脸的欲哭无泪。 “小师叔,师叔公不是鸟,也照样住得。” 不知何时,行风也将对穆卿离的称谓悄然改了。 “可是,我从小便爱掉床,我本是无痛感之人,以前掉床,顶多在冰凉的地板上睡一夜,可若往后我睡在树枝上,再掉了,那就是掉水里,这冰冷程度甚过地板不说,我不熟水性,淹死也是有的!睡个觉就死了,你说我冤不冤啊?” 说到这里,穆卿离哭喊得更厉害了。 阿雪看着她那挤了半天都挤不出一滴泪的模样,笑了。 “行了,回头你睡的时候让荆龙守着你,你一掉便让他接住你。” “凭什么是我啊!穆头需要睡,我就不需要睡了?” 荆龙见自己身上又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惨无人道”的任务,直接坐不住,化回了人形。 看着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争辩之言,行风笑了。 “师叔公的府邸虽是一棵树,但树上确实别有洞天,你们上了这树,就知道你们刚刚的担心都是不存在的。” 穆卿离真是讨厌行风这慢吞吞的性格,很多事不问便不说,害得她白做过多的担心,浪费她宝贵的情感。 而后众人在行风的带领下,踏上了那个连接起榕树与陆地的过道。 这过道虽是榕树根,但人走在上面倒也算是平稳,不用怕会跌倒或摔落。 行了半日,四人便已到了树底下,穆卿离抬头一看,着实被惊到了。只见一个榕树根自成的树梯,连接起了树底到树上的路。 只见各条树枝上,鳞次栉比的坐落着几个外表看上去不甚精致的屋子,与树身涣然天成,丝毫没有人工的痕迹。 而连接屋子与屋子之间的,也是由树枝形成的过道,又宽又平,而过道的两边,还有栅栏护着,全然不用担心会摔落的问题。 穆卿离粗略数了一下,这屋子的数量不下十个。 见到如此罕见之物,不单是穆卿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连一向冷淡无比的阿雪,神情里都有着一丝欣喜和惊奇。 一行人跟着行风上了那棵榕树,当穆卿离真的置身于榕树之上的时候,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师叔公,我把小师叔带来了。” 也不知爬了多久,行风才将众人带离树梯,往枝干方向走去,然后到了一个小屋旁,对着里面大声喊道,众人这才知他们已然到了重霄的住所。 小屋内迟迟没有反应。 “师父,您再不出来,我可回乐游了!” 穆卿离的这句话果然有用,下一秒,那道门便开了,而后重霄以影子般的速度来到了众人面前,只不过,他是以躺着的姿势。 “阿离啊莫怪为师,为师喝了小临渊那崽子送来的一坛酒,便醉了,到现在头还晕着呢。” “师父!你这酒量也忒差了吧?” 穆卿离脱口而出。 “谁说的!为师酒量要是自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可偏偏被临渊这小崽子的一坛酒便搞得不省人事!为师觉得丢人,才不好意思出来见小阿离你的。” 重霄激动得在顷刻间便起了身。 被人说酒量差,这对喝遍六界无敌手的重霄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他当然得为自己据理力争,所以情绪难免有点失控。 第四十七章 煎熬 而听了重霄一番解释后的穆卿离,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行风求证,却见行风微微一笑。 “师叔公说的却是实话,师叔公酒量甚好,就连我师父尘颜仙君都比不过他。” 穆卿离得了行风的回答之后,又将视线落在了重霄的身上。 “师父,你这酒什么时候喝的?” “拜师大会开始之际,小临渊命人拿了一坛酒,说是作古之神,吟鸢上神酿制的藏酒,人人都知道我拒绝不了酒,尤其是那吟鸢上神酿制的好酒。我一直对其喜欢有加,简直到了疯魔的境地,得到了,无论如何,自然都是要先喝一口的,而且我酒量如此之好,想着定不会发生一些意外之事,岂料我才喝上一口,它就真的发生了!” 说到此处,重霄狠狠地锤了一把一旁的树干,一脸悔不当初的样子。 “那你这酒是何时醒的?” 穆卿离又继续问道。 “方才。” 重霄的语气满是委屈,摆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穆卿离本不想从恶意的角度来揣测墨临渊,可此情此景、不论是从时间还是动机上观察,她都不得不怀疑墨临渊就是想让她在拜师大会上难堪,才故意灌醉重霄,让他到不了现场,然后她便只得对着一只葫芦行拜师之礼。 而墨临渊此举,只能用一个说法来解释,那便是:尘颜仅用一杯酒灌醉了他,他觉得丢脸,便想让在场的人都偿一遍丢脸的滋味,也就是她,于是就想出了这一招。 想不到啊想不到,墨临渊这一大把年纪,还玩公报私仇那一套,想到此,穆卿离心里有一股怒意冉冉升起。 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道理他墨临渊不懂吗?明明是尘颜给了他难堪,他报复报到自己身上算怎么一回事儿?他们年纪大的人都这么犯糊涂的么?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对他有的好感,全被他在一夕间败光了。 可是,目前穆卿离也奈何不了他什么,只得悻悻作罢…… 重霄说这里的房间除了他的那间外,随穆卿离挑。 穆卿离和荆龙选了半天房,终于在树的顶端将住所选好了。荆龙说那里光线好,视线也好,是一个难得的好地方。 阿雪在穆卿离安顿好之后便走了,穆卿离留了她半天也没留住,后来只得忍痛答应。 因为不想再经历离别的场面,所以阿雪是行风送走的。 木之岛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是穆卿离这几日最直观的感受。 首先,她现在每天都要经历一次被蛇吓的痛苦滋味。 因为荆龙会时不时的化回蛇体,然后爬到树枝上晒太阳。偏偏她耳聪目明,而且荆龙的本体全身乌黑,她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得亏她心脏好,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蛇明明是喜阴怕热之物,偏偏这荆龙的习性一点都不像蛇,有时候穆卿离都有点怀疑这荆龙到底是不是一条蛇了。 可偏偏样子这么难看的蛇,世界上也就只此一条,不是他荆龙又是谁? 然后,这还不是最难过的,更难过的事是: 自从拜师重霄后,穆卿离就觉得她上了贼船!因为到了天黎之后,重霄不是睡觉就是喝酒,什么功法都不曾教授与她。 她在乐游的时候,最起码还能看看各位师兄师姐练习功法,做到耳濡目染。现下倒好,什么都学不得。 这也便罢了,她也是个能闲得住的人,重霄不教她功法,她在天黎闲个十天半月的,她也是很乐意的。 可她气就气在,即使这样,她也得不了几分闲。每天不是被荆龙拉着她采摘果子,就是被仙鹤威胁,让她给它抓鱼吃。 她若不抓,它便强行将自己驼起,而后冲上九霄,再将她狠狠摔落,最后在快要落地之时,又将她接住。 她一个堂堂天黎上仙的弟子,竟然成了陪玩和渔夫! 穆卿离感觉她都快被折磨疯了! 彼时,这座小岛之上便充斥着穆卿离那满是凄厉的喊叫声外加咒骂声。 那场面,重霄觉得是木之岛近千年来,所有上演过的画面中最精彩的一幕,他看得也倒乐此不彼。 他和荆龙两个人躺在云层里,喝着酒,好不逍遥快活。 “阿离莫怕,为师再看个几来回就来救你。” 许是穆卿离的喊叫声太过凄厉,重霄于心不忍,便对她安慰道。 “穆头莫怕,你龙哥把这瓶酒喝完了就来救你。” 坐在旁边的荆龙紧跟着说道。 穆卿离真的想一阵白眼翻死他俩。她对这俩位以看她笑话取乐的人意见是极大的! 先这荆龙,自从俩人住到这木芝岛之后,他便学着重霄喝起酒来,酒量明明差得要命,但偏偏就是喜欢喝上那么一口。 荆龙那酒量,可能就比墨临渊好上那么一点,穆卿离若是等他来救她,那她极有可能变成厉鬼,找他们寻百八十回的仇了。 然后便是她的那个师父重霄,拜师这么久,却从未教过她任何功法,每次让重霄教她修习功法,他便以时间还早为托词,溜得连人影都见不到。 可偏偏他说的是有道理的,因为她拜师成功后,都不曾迎来过一个黑夜。原来白木山告诉她仙界没有黑夜的说法是真的…… 故而每次穆卿离让重霄教她修习功法,重霄以时间还早为托词时,穆卿离都无言以对。 因为自拜师成功至现在,一天都不曾过去,那时间,可不是还早? 穆卿觉得,她现在的功法,怕是还不如她在乐游之时的功法。 有时候会她想,她拜师的意义在哪里?就为了一偿在乌泱泱的一群人面前对着一个葫芦行拜师礼的滋味?还是过上每日不是被蛇欺就是被鹤辱还没人管她死活的日子? 这些也便罢了,她姑且都忍得。最让穆卿离受不了的是,这天黎竟然没有黑夜! 她这人若在黑暗的环境,睡到天荒地老的不成问题。可偏偏她有个习惯——光线强的地方,凭她多困,她都是睡不着的。 故而来到天黎之后,她就不曾有过一次好觉。 先前也使过拿黑布遮住眼睛的办法,但因她睡觉之时酷爱乱动,导致黑布脱落,被强光刺醒也是常有的事。 因长期睡不好觉,穆卿离每日都不得不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的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差,常常不是看着湖发呆,就是看着树枝发呆。 她目光呆滞,就像一个丧失了行动力的木偶。穆卿离感觉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成为修真界第一个因少觉而死亡的人…… 第四十八章 搬错救兵了 “师父,仙人都是不睡觉的么?” 某天,穆卿离在濒临崩溃之际向重霄问出了这句话。 “看心情。” 重霄一脸认真的看着她,也一脸认真的回答她。 好一个看心情,穆卿离冷笑了一下。然后默默从身后拿出刚刚从重霄的房间偷得的一坛酒。 在重霄凄厉的喊叫声中,抬头将其一饮而尽。 下一刻,穆卿离便倒在了重霄的面前。 “我的酒啊!藏了千百年的酒啊!就这么被你这么个小丫头糟践了。啊啊啊啊啊!!!” 而此时的重霄也随之瘫坐在地,嘴里不停的喊骂着,一脸欲哭无泪的抱着那空了的坛子。 荆龙眼看着情势不对,便飞速去到天黎之巅,把尘颜找了来。 尘颜到的时候,看着倒在地上的穆卿离和一旁喊累了坐在地上发呆的重霄,发出了一阵“啧啧”声。 “师叔啊,你就庆幸吧,得亏这酒烈,傻离一喝就倒。要是换成其它不怎么烈的酒,她大概是先把你这“酒榕宫”砸了才会甘心昏倒。” 重霄:……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傻离酒量忒差。你的那个小临渊喝醉了,也仅仅只是乖乖的睡觉而已,可你这小徒弟要是喝醉了,咬人砸东西,那可是一样都不落啊!” 还未等重霄接话,尘颜便蹲下,凑到重霄的耳朵旁边,又一脸认真的对他说道。 荆龙看着此情此景,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也不知尘颜是真的好言相告,还是故意闹重霄的心,因为他分明在尘颜的嘴角看到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荆龙觉得他找错人了,本来想灭火,现在倒好,变成火上浇油了…… “这酒乃吟鸢上神亲酿。” 重霄双目空洞,一脸生无可恋的说道。 “什么?” 这下,换尘颜急了。 “师叔!往死里打!对了,她天生无痛感,打了也没用。我去林子里抓几条蛇,傻离最怕蛇了,把蛇扔在她身上,这才能让她长记性!” 说着,尘颜便做势要往林子里去。荆龙见状,心中大喊一声不妙,便遁了想去搬救兵。 行风是尘颜的徒弟,他是断然不能找的,万一行风只听命于他师父的话,联合重霄和尘颜一起欺压穆卿离,那他可真的就是罪人了。 回想起阿雪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保护好穆卿离,还说若他保护不好,她便要剥了他的蛇皮。 想到这儿,荆龙不禁感觉头皮一紧,全身直冒冷汗,当务之急,还是快找个人来挡这一灾是要紧的。 可思前想后,除了行风,他能找的救兵,好像也就那么一个人。 对于荆龙的到来,墨临渊表现得很平常,没有丝毫惊异。 彼时,他正在指正那个叫儒清远的男子所练的功法,荆龙看着这个场景,深深地感觉身上的某处地方极其不舒服。 他寻望了一眼四周,前有瀑布,后有满池青荷,一眼望不到边境,庭前的几颗参天大树甚是壮观。 之前他与行风逛过这天黎,不得不承认,这墨临渊的住所,是荆龙所看到的景观中最美的,美到令人心醉,美到让人不舍离开。 而最终将他目光吸了去的地方,是庭前那几株挂满山楂的山楂树。 只见那山楂过鲜红硕大,鲜艳欲滴,即使没有裹上糖,也叫人馋得直流口水。 是的,自从在穆卿离那里吃到名叫糖裹山楂的一种食物之后,荆龙就成为了“糖裹山楂”的资深爱好者,一日不吃,就馋得跟个什么似的。 眼前的这些山楂,荆龙想,要是做成糖裹山楂,一定会比上下的那些山楂做出来的要好吃。毕竟个头比山下的大,样子也比山下的好看。 他在想,若非这个叫儒清远的人抢占了入墨临渊门下弟子的名额,那么现在接受墨临渊教授功法的人应该是穆卿离才对。 若穆卿离整日有师父管着她练习功法,也不会闲到整天以打骂他为正经事儿。 虽然每次都是他先惹的她,因为他把她亲制的山渣糖全偷吃了。 也虽然每次打架,都是他赢了穆卿离,但他还是很不开心! 他最近都吃不到糖裹山楂了,这原因嘛,其一是因为穆卿离防他防得很厉害他,其二,是因为山下的山楂越来越少。 就他跟穆卿离的那种餐时当饭吃、闲时也当饭吃的那种吃法,再多的山楂,也经不住两人这么吃。 于是穆卿离为了自己吃得更多一点,就干脆不给荆龙吃了,因而荆龙没少为此跟穆卿离吵闹。 穆卿离说他是一个没有肚量的男人,连女人都打,一点谦让与礼貌都不懂。 可荆龙觉得,在打架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两下,这是完全可以的。 用他的话来讲,便是:滴水之恩,可以涌泉相报,那受了蚁叮之痛,必然也是可以拿剑刺之痛来奉还的。 而且,穆卿离天生没有痛觉,每次打架,荆龙都会被她打得哇哇直叫的,而她,无论荆龙怎么打,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所以在二人的这种战役里,荆龙无疑是吃亏的。 后来为了打破这种不平衡,每次打架打不赢时,荆龙便化回原身,彼时,他也就算赢了。 因为穆卿离每每看到他化回原身,要不就是被吓得一动不敢动,要不就是直接晕厥。 被吓了这么多次,依旧是那个怂样,没有对自己的真身产生一点免疫力。 总之看到蛇后的穆卿离,可以称之为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骨气的物种,荆龙每每想到穆卿离被自己吓傻的模样都能乐上半天。 也是这一刻,他深深觉得穆卿离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所以面对穆卿离这种冥顽不灵的人,必要的时候,要使出必要的手段! 荆龙逼迫自己将目光从山楂身上收回来,眼下要紧的事,还属救穆卿离出重霄与尘颜二人的魔爪一事。 至于将这满树山楂制成糖裹山楂再将其吃进肚子里的事还是应该往后放放。 他平日里混可以,但关键时刻还是不能太混。毕竟这穆卿离平日里待他也还算不错,该出手相救时,还是得出手相救! 第四十九章 罪神吟鸢 “那个……墨临渊,穆头出事了,你师弟跟你师叔要把她当蛇靶。” “公子,仙尊的名讳,我等后辈是不可以直呼的。” 还没等墨临渊回答,正在练习功法的儒清远却突然停下将他打断了。 从他的语气里,荆龙感觉得到,这个叫儒清远的,对自己“不甚友好”。 “呦呵!我说,起了名字不让人叫,那你还起了做甚?你这人真有意思。” 荆龙一脸戏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忘记说了,他也是极不喜欢这个叫儒清远的人。 “公子,取了名字自然是拿来称呼的。但从古至今,人有尊卑、长幼之分,卑者向尊者行礼、幼者,要尊长者。面对仙尊,无论是以尊卑划分、还是以长幼划分,师父都在你之上。故而公子,你应该拿出自己的涵养,以礼待人。否则,会让人觉得你不懂人之常礼,叫他们看了笑话。” 荆龙真是讨厌儒清远这一本正经给自己说教的嘴角,极其讨厌! “不好意思,我是蛇不是人!不用苛守你们凡人那一套烂到骨头里的俗礼!还有!我不处于卑位!这个世上,谁也不是我的“尊!”” “诶~竖子不可教也。” 儒清远叹了一口气后缓缓道,声音虽然很小,但荆龙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用你教!我觉得我很优秀!” 荆龙对儒清远怒目而视,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说墨临渊,这穆头你是救,还是不救?若是不救,发生了命案,你这天黎好像也落不得什么好吧。我会向全天下宣告!说天黎两位至高之位的仙者,竟然将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残害了,而且手段极其残忍!且最令人发指的是,那个至尊之位的掌管者却此事视若无睹,如此草菅人命的行为实在是让人痛恨!痛恨啊!” 荆龙声情并茂的说了一通,却见墨临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而是淡淡的跟儒清远说了一句“你且好好练习,本尊去去就来”之后,便拂袖而去,留下荆龙一人愣神。 “他就这么走了?也不带带我?” “公子,救人之事,本就是火急之事,自然是要快的!” 儒清远又在他身后幽幽的说道,荆龙听出了一点讽刺的意味。 墨临渊到木之岛的时候,却见尘颜和重霄,正坐在一处由树枝自成凉亭状的小屋下喝着酒,谈笑风生,样子甚是惬意,唯不见穆卿离的身影。 “穆卿离呢?” 墨临渊缓步走至那亭子,轻声问道。 “在房间里睡着呢。来,师兄,坐。” 对于墨临渊的突然到来,尘颜和重霄二人也不觉奇怪。反倒尘颜,还异常热情的招呼他坐下。 “听荆龙说,你们要把她当蛇靶。” 墨临直直的矗立在二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尘颜和重霄二人,没有丝毫要坐下来的意思。 尘颜只得悻悻作罢,而后打开了手中的扇子,扇了扇。 “傻离把吟鸢上神亲酿的酒给喝了,你说该不该把她当蛇靶?” 尘颜幽幽的说道。 “一个罪神。” 墨临渊喃喃道。 吟鸢这个人,墨临渊是听过的。 她原是一个酷爱酿酒的上神,而且酿制的酒可谓是难得的佳品。 喜欢喝酒的人若是能偿得一口她酿制的酒,那便算是极致之乐,而即使不喜欢喝酒的人,喝了一口之后,便很难再抗拒它的诱惑。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酿制的酒,是会让人上瘾的。 而此人最大的名却不在此,而在于她那通敌叛界,置同胞生死于不顾的罪。 通俗而言,此人是神界的罪人,为世人所唾弃,其污名至今未却。 而她背上污名的原因,还得从数千年前的一场大战开始。 据流传,那时的魔界之尊夤夜,不甘心屈居于小小魔界,于是便起了逆反之心,想要彻底破除六和阵,带领魔界,一统六界。 按道理来说,夤夜之力不如梦无靥,是毁坏不了六和阵的。可由于在夤夜之前,六和阵已经被上上一代的魔尊梦无靥破坏过,故而彼时的六和阵,已然没有之前那般难破。 夤夜的这般举动,一时间让各界人士惶惶不安,引起不少骚乱。 天书有载: 时处大战,太子帝临带着兵迎战夤夜。一路胜决而来,却于某日,形势突变,前线来报,天兵被大量魔军所破,溃不成兵,大败。 太子帝临,下落不明。 神后知此事,大悲。后经查询,吟鸢之婢女,心荷供出吟鸢私下与魔尊夤夜来往密切。 而吟鸢手持的麒麟剑,是为破除六和阵的关键器具。 后神后将其送至九天链之下,判其叛界之命,处以抽魂除魄之刑。 刹时,神界九道雷齐发,施之吟鸢之身。 翌日,上神吟鸢,形神俱灭,消于天地。 时隔数日,太子帝临带着天兵铩羽而归。 夤夜,不知所踪。 而后又过数日,太子帝临消失,亦不知所踪。 其因,至今无解。 “小临渊你不懂,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是无绝对,你不是当事人,就不能妄下定论。再者,这也只是神界的事,与仙界无关,他们的罪人,不是我们的罪人~我不关心她是不是罪人,只关心她酿的酒好不好喝。” 重霄笑嘻嘻的说道,而后又往口中灌了一口酒。 “诶!还是差了点味道!” 重霄说着,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墨临渊知道,重霄是在说这酒没有吟鸢酿制得好喝。 “也不知这小阿离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把为师这藏了数千年的酒就这么喝光了。明明设了仙法,取酒之人势必会受到灼烧之痛,可偏偏她天生无痛感,就这么在为师眼皮子底下把它喝了!啊啊啊啊!!!” 说到此,重霄的心里还感觉一阵揪痛,满脸的写着悔不当初,他应该把酒好好藏起来的,至少应该藏到一个穆卿离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地方。 “师叔,您以往都是不收徒的?您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就收了?还跟其他仙宫的宫主抢人,虽然他们根本没有跟您抢的打算,但你求着穆卿离选你为师却是确有其事,这其中的原因,不用我说破吧。” 就在重霄痛心疾首的谴责自己的过失之际,尘颜突然插话。这一通劈头盖脸而来的问,倒让重霄有些猝不及防。 第五十章 争执 “仙人收徒,无非讲求的就是一个缘字嘛,小阿离跟我有缘,我便收了。” 重霄谄谄道,底气有些不足。 “你别诓我了!你早知傻离是个酿酒奇才,且她酿酒的功夫与当初的吟鸢上神有得一拼,所以你才想要收傻离为徒。好在日后啊,天天有佳酿喝!” 尘颜毫不客气的将重霄收穆卿离为徒的小心思给戳穿了,此时的重霄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那光景煞是精彩。 “只是神界的罪人么?当初魔尊夤夜想要得到的,是坐拥六界,而神界,是他最大的绊脚石,若将神界收服了,其余之界自然也就归服了。他只是没有成功罢了,若他成功了,其余之界便会遭受无妄之灾,那个时候,她便是这天下的罪人。” 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可谁曾想墨临渊会突然对此上了心,且神情里写着的几分认真,着实让重霄和尘颜二人感到意外非常。 因为平日里的墨临渊,对外界之事,一概不会做过多的关心。 “师兄,你跟这吟鸢上神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怎么感觉你好像对她的意见挺大的?” 尘颜打趣道,墨临渊听言,而后微微垂目。 “意见是没有的。且她在世之时,这世上还没有我,交道都不曾打过,又何来有过节这一说?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明辨是非,切莫为了一己私欲,而舍了心中大义。这位吟鸢上神通敌叛界,神界即是这么定罪的,那么无论如何,仙界也不该拿她当无罪之人加以颂之,这,有违仙神两界的交好。” 重霄大笑了几声。 “小临渊说的甚是有理,甚是有理啊!你既发了话,师叔也不好驳你。往后啊,我和小尘颜,尽量少提这个人!” 说完,重霄又往口中猛灌了几口酒。 “师叔,这神界一年一度的酒宴便要到了,此次,您还是不去吗?” 尘颜突然问道。 “不去!” “让小阿离去。” 重霄想了想,继而又道。 这话不仅让尘颜愣住了不说,就连墨临渊的神色都了有了细微的变化。 “让傻离代您去?” 尘颜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阿离自拜我为师后,我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不曾送她,此次神界酒宴我便让她去。让她去神界,开开眼界!这可是很多修仙之人毕生都求不来的机会,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份重礼了吧!” 说到此,重霄的神色有些得意。 “可这礼也忒重了,傻离的修为,恐怕连一重天都上不去,您还想让她上那九重天?您莫不是嫌她日子过得太舒服,故意找些遭心之事来扰她的吧。她若是知道您给了她机会,却因自身能力不足,而错失了这次机会,我敢打赌!她肯定会多想!然后自责!最后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自暴自弃!” 尘颜绘声绘色的说道。 “这个问题,小临渊能帮我解决。” 重霄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拍了拍墨临渊的肩,一脸嬉笑道。 “小临渊,师叔的事就拜托你了,好好照顾好你小师妹哟。” 重霄一脸嬉笑着说完这句嘱咐的话,便一溜烟,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而还坐在座上的尘颜,差点没被那口刚喝进去的酒给呛死。 “小师妹?” 他倒是忘记这茬了,现在的穆卿离,可是他跟墨临渊的小师妹啊! 虽然心里有点难以接受,但他除了接受,好像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办法。 而相比尘颜,墨临渊就显得淡定多了,从始至终,不管说什么话,或者听到什么话,都是一张冰山脸。 不仅面冷、眼神冷,就连语气都是冷的,总之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冷的。 就是不知道,那颗肉眼看不见的心,是不是也是冷的…… “傻离之所以会把师叔的酒喝了,是因为缺眠,她想借着醉酒,好好睡上一觉。仙界的白日比凡间要长得长,她本是凡人之躯,自然迎合不了仙界的作息时间。只因她那有光便难以入睡的习惯,所以在这通天光明的仙界,她便无法睡得踏实,长此以往,实在受不了,才想出了此招。” 尘颜突然解释道。 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一眼尘颜。 “你告诉我这些作甚?” 墨临渊说完,便将目光转向了远方,不再看尘颜。 尘颜见状,只“噗嗤”一笑。 “师兄,你就别装了,你明明就是因为关心她,才来的这木之岛。我现在主动将事情的来去缘由告诉你,倒省了你主动问起的功夫,你不感谢我便罢,怎么还跟我摆起谱了?” “休要胡说!我来,是因为听荆龙说你和师叔二人要对穆卿离下狠手,我怕你们会不知轻重,惹出事端,所以才前来。” 墨临渊的语气,听上去比往日要来得急些。 “师兄,这话你自己信吗?我跟师叔再没有分寸,也断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之事,这点,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若不了解墨临渊的人,听到他这番说辞也便信了,可偏偏尘颜,是非常了解他的。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人是会变的,你了解的那个我,不是现在的我。” “可是师兄,以往我要是这么误会你,你根本不会作过多的解释和辩解,而是只会一笑而过。可今天事关穆卿离,你解释了,也辩解了。” 尘颜再也玩笑不起来,突然无比认真的说道。 “我不仅关心她有没有被你们伤害,我还让她去了那个连你都不能去的药池疗伤。我对她确实比常人要好,就连她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可这能代表什么?” 当墨临渊说出这番话时眸子里透出的寒光,尘颜至今都记忆犹新。 “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何要救她了吧?她到底和你有何关系?” 尘颜的咄咄逼人之势有增无减。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我守她护她这么多年,你却连一个真相也不舍得告诉我吗?” 尘颜的语气有些凄然。 “无可奉告。” “好吧,既然你不想告诉我,那便算了,无所谓,反正知道跟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毕竟我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糊涂蛋,再多做几年也没所谓……” 彼此缄默一段时间之后,尘颜才缓缓道。 这是他百般无奈之下做出的妥协。 尘颜突然觉得,他其实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墨临渊,他以为的了解,只是他以为罢了…… 第五十一章 尬聊 穆卿离醒来,从荆龙的口中得知自己可以同墨临渊和尘颜二人一起去神界的事之后,着实被惊到了。 曾听人说,凡人若是去到神界待上一段时间,资质好一点的,可凭空涨上数百年的修为,资质差点的,也可长上数十年的修为。 穆卿离粗略估算了一下,此番去,就拿这资质差的标准来衡量她自己,她也可长上数十年的修为。 而这数十年的时间,可是比她的年岁还要长的,每每想到此,穆卿离便会激动不已。 这等好事竟然被她碰上了!此刻穆卿离发自内心的觉得,有个好爹,不如有个好师父! 可是,事实往往不如人意。 这次的神界之旅,总结成一句话,便是:她十分后悔跟着墨临渊来到这神界! 事情是这样的,来到神界之前,尘颜托病推辞,不参加酒宴。 也就是说,这次参加神界酒宴的,便只有墨临渊和穆卿离二人。 而据小道消息称,就在赴宴的前段时间,俩人不知为何事大吵了一架,至今尚未和好。所以一向酷爱喝酒的尘颜为了避免和墨临渊碰面,竟然拒绝了这次邀请! 穆卿离也不想管太多,反正她一醉醒来,天下就掉了个馅饼。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块馅饼好好护好,切莫让别人抢了去才是。 其它的事情,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可就是这一趟神界之行,让穆卿离彻底看清了所谓仙界至尊墨临渊的真正面目! 要在墨临渊身边吃下这块馅饼,穆卿离突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穆卿离记得,去神界的那天,墨临渊身着一袭淡蓝色的衣裳,负手而立,背对着她,面向那道长不见底的瀑布。 当墨临渊转过身面向她时,穆卿离惊奇的发现,他那一向苍白的嘴唇竟然鲜见的有了颜色。只是他的气质依旧清冷,并没有因为这一抹唇色而有暖化的迹象。 墨临渊凭空化出一枚仙丹,让她将它吃下。 他也没有说吃下那颗仙丹后会有什么样的效用,但穆卿离还是吃下了。 因为重霄曾告诉她,跟墨临渊相处的时候能不说话便不说话,万一哪句话不小心得罪了他,那她就有罪受了。 关于切身利益问题的话语,穆卿离总是能记得特别清楚的。 后来她才从荆龙的口中得知墨临渊给她的那枚仙丹,其实是防止修为低阶之士去到仙界之时,被仙界气灼伤用的护体丹。 据说这种丹很难练,天黎总共也没有多少颗。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墨临渊的话很少,比阿雪的话还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俩人不熟,而让他有些拘谨,还是他本来话就少,穆卿离觉得和墨临渊在一起,就如在炎炎夏日被人关进封闭的小屋那般,让人闷得喘不过气来。 墨临渊的御行工具是一朵云,坐在上面,穆卿离感觉比坐在剑上要舒服得多了。 只是这仙人就是跟凡人不一样,墨临渊御行的速度极快,快到穆卿离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这个困扰,穆卿离姑且能接受,最让她接受不了的,还属那一道道刮在身上的冷风。 穆卿离怕冷,这是众所周知的。恰好,现在云朵之上的这股冷劲儿,已经达到了穆卿离所能承受的极限。 穆卿离再看看那笔直的矗立在云端的墨临渊,就如一块立在那里的柱子般一动不动。要不是看到他那一头随风而扬的发丝,穆卿离会以为是那风主动动避开了他。 “仙……仙尊……我冷……” 穆卿离哆哆嗦嗦的说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算是能完整表达出自己意思的话来。 墨临渊大手一挥,一个气罩随之而生,就这样,将二人笼罩在云层里,风没了。 穆卿离不仅能够正常睁眼,身上的寒意也少了大半,此刻,穆卿离在心里由衷的感谢了墨临渊一番。 “仙尊,仙不会死吗? 空气中寂静得可怕,面对这一份寂静,穆卿离鬼使神差的来了这么一句。 “会。” 墨临渊的声音好听得可怕,亦冷得可怕。 而他的这个回答,超出了穆卿离对以往的认知。 “不是说仙能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吗?” 穆卿离起身,十分惊异的看着面前的墨临渊,语气里满是不解。 “仙,也会老去,死去。只是仙能够过活的年岁,比寻常的人与物长了很多,长到就连他们自己都忘了自己活了多久。” 良久,墨临渊才缓缓道,他的声音依旧让人沉醉。 穆卿离觉得这样好听的声音,话应该多一点才对,这样才不负老天爷给了这么一副好嗓子。 穆卿离心里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此刻,她却突然无话了。 因为墨临渊语气里透出的淡淡哀伤,让穆卿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有个问题!” 穆卿离是个话唠,更是个怕安静的。她能让气氛活跃起来,就一定不会让它冷场。 “拜师大会的时候,是不是仙尊你给我师父送了酒,让他大醉不醒,导致他来不了拜师大会的,故意让我出丑?” 穆卿离又鬼使神差的问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问题,且故意加大了声量。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穆卿离就后悔了!她为了打破这寂静异常的气氛,竟然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穆卿离觉得,没话找话是她的长项,但也是她在墨临渊面前自取灭亡的方式! 因为回答穆卿离的,是一阵沉默! 果然!生气了…… “师兄!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穆卿离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看到墨临渊的身体一怔。 墨临渊缓缓转过身,那透着清冷之气的双眸,在对上穆卿离双眸的瞬间,冷意更重了。 穆卿离只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话,甚至,她不记得上一刻,自己说了什么话。 穆卿离得出一个结论,以后与墨临渊对话,绝必不能看他的眼睛。 “就算那酒是本尊给他的,喝不喝的选择权,却在于他。所以这么算来,想要给你难堪的可不止本尊一人,还有你那可尊可敬的师父。” 穆卿离突然觉得声音好听没什么用,倘若说不出来什么好话,她还是希望那人话少一点,最好不说话。 第五十二章 继续尬聊 “关于你刚刚所问,本尊回答:是。还有,以后唤我仙尊,不要唤我师兄。” 穆卿离着实被墨临渊这奇特的要求给惊到了。 “为何不让我唤师兄?你我辈分,如此称呼,难道不对吗?” 墨临渊看着眼前这个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笑了。 而这个笑,让穆离觉得,如果说出去的话是能收回的,那她愿意收回至自己同墨临渊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了…… “唤仙尊,你便是乘着云朵去的神界,唤师兄,你便是悬挂于云朵之上去的神界。” 悬挂?!穆卿离万万没想到墨临渊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做出来的事,一点一界之尊该有的度量都没有!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让她心生不满的人,穆卿离不敢反抗!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要想不死,须要屈得淫威。 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就在穆卿离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不要与墨临渊这种和自己实力相差甚大的人,做无谓的斗争之时,穆卿离越想越不对。 细细回想二人刚刚的对话,她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她,墨临渊的回答是……是……… “你为何不喜欢我?” 穆卿离的眉毛都蹙成一团了。 墨临渊头一次见到这么一个没羞没臊的人。 “我为何要喜欢你?” 穆卿离被墨临渊问住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穆卿离还是不死心,她这样的人,墨临渊不喜欢,那她倒是挺想知道能让他这样的人喜欢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会说话的人。” “那不是哑巴吗?” 墨临渊笑了,但是如果细细看,不难看出此刻的他,正在克制些什么东西,或许是以往在他面上鲜少会出现的怒意。 “死人。” 墨临渊冷冷道,穆卿离心跳猛然一滞。 “仙尊,您这口味也忒重了点。” “那你,想不想变成我喜欢的那种人。” 穆卿离突然感觉背后的汗毛竖起,头皮一阵发麻。 “仙尊还有多久到神界啊,累不累啊?我给你按按肩。” 说着,穆卿离便一副殷勤的模样上前,想要给墨临渊按摩。 “啊!”的一声!却不曾想,在她碰到墨临渊的那一刹那,她便被他打出去一丈远。 落地的样子,好生狼狈。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穆卿离觉得这年纪大的人,果然有很多各种各样癖好。 不喜欢别人碰他?穆卿离简直不敢想他牙没长齐时一口一口吃着别人嚼碎的食物的样子,他怎么不把那吃的全吐出来? “碰你怎么了?你是什么人间大宝贝?还碰不得了?我碰了又如何?”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穆卿离这样的人。 “碰了,就像你现在这样,趴在本尊面前。” 穆卿离闻言立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满脸都写着不服气。 穆卿离发现墨临渊有一个魔力,他不说话的时候,她恨不得贴上去,但是她不敢贴。 一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把他贴在天黎校场上的那根大柱子上!但是,她也不敢贴…… 神界,还是到了。 初登神界,穆卿离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若仙界的光景可用“唯美”一词来形容,那么神界,便应用“金碧辉煌”一词来形容。 看着那一座又一座的宫殿隐藏在云雾里,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耀眼。 穆卿离觉得神界可比仙界的金云宫有钱得多了,那一颗颗镶刻在门庭的琉璃宝石,美得勾人魂魄。 穆卿离想,她要是拿得一颗,即使仙门无路,也够她锦衣玉食的过上一辈子了。 神界的路,都是由云朵铺成的,白茫茫的一片,有时候这处的云雾堆多了,就显得比别处的厚实。 用穆卿离的话来说,就是“坑坑洼洼”。 虽然她刚刚是乘着墨临渊御驶的云朵而来,但若让她在随地铺成的云路之上走来走去,她心里还是打怵的。 万一不小心踩空了,从九重天之上摔落,摔死也是有的。 “这云,结实吗?” 穆卿离半屈着身子,跟在墨临渊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穆卿离想离墨临渊靠得近一点,却又对刚刚在云层之上,因为触碰到墨临渊而被他弹开一丈远的事心有余悸。 所以此刻的她,尽量保持着自己同墨临渊的距离,不让自己靠他靠得太近。 “你若执意找死,铜墙铁壁也护不了你周全。” 墨临渊的语气听上去真的不太友善,穆卿离缓缓抬头,幽幽的看了一眼墨临渊。她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能微微看到他的后脑勺。 其实穆卿离觉得墨临渊的正脸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那张冷成寒冬之冰的寒冰脸罢了,她这人素来怕冷,她可不爱看。 “此次酒宴,竟换了个人陪你来么?” 突然,二人的身后响起一个女声。 听这声音,穆卿离断定,这女子一定是个绝世大美女,因为实在好听! 穆卿离一脸欣喜的转过身,果然,女子的容貌没让她失望。同时,穆卿离觉得尘颜“不染纤尘之颜”的名号该易主了。 只见那女子柳眉杏目,肤白如雪,唇色红得刚刚好,不显得太过艳魅、也不至于显得太过寡淡。 一袭蓝色罗裙加身,全身透着一股清冷之意,倒与墨临渊今日的衣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妙感。 穆卿离想了半日,这种妙感便是成亲之时,新郎新娘同穿红衣一般,有异曲同工之妙。总之看上去无比和谐?或者,登对? 穆卿离此刻深深觉得“天造地设”这一词,用在这二人的身上是多么的精妙! 穆卿离觉得这个美人面熟得很,但是她又不敢确定,因为她对长得好看的人,都面熟。 却见那女子在看到自己的刹那,神色明显一滞,女子这反常的反应,让穆卿离感到一头雾水。 “卿离,拜见思临上仙。” 墨临渊淡淡地声音在穆卿离耳旁响起。 卿离?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叫得这么亲切,她什么时候跟墨临渊这么亲了? “思临上仙?木云宫的那位宫主?” 穆卿离惊道,墨临渊看着穆卿离,那眼神如看傻子般。 其实这也不能怪穆卿离,因为当时穆卿离被重霄气得糊涂了,根本顾不上看身边的人。即使近在咫尺的思临上仙,她也顾之不及,只一心咒骂她那不靠谱的师父。 “卿离?叫得好生亲切。” 思临长吸了一口气。 “你便是重霄上仙新收的徒弟,穆卿离?” 思临继而问道。 穆卿离惊了,她在仙界,都这么有名了? “是,卿离见过思临上仙。” 穆卿离极力掩饰着自己心里的不安,一脸嬉笑且恭敬道。 思临冲着穆卿离微微点头示意,而后将目光转向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第五十三章 浓重的火药味 “卿离穿的这身衣服,很好看。” 长这么大,穆卿离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好看。要说不开心那是假的,要不是顾忌这墨临渊,加上与思临是初识。不然,她早就跑上前,给思临一个大大的拥抱,以表达她对思临所言的认同。 她觉得思临上仙是一个极其有眼光的人! “思临上仙穿的这身也很好看,莫名与仙尊的这身相搭。” 礼尚往来这个道理穆卿离是懂的,思临夸了她,她自然也是不能小气,理应夸回去的。 “是嘛。” 思临笑了,脸颊上瞬间瞬起了两抹的绯红。穆卿离觉得书上所写美人一笑倾城的光景,也不过如此吧。 “是啊是啊……” 穆卿离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般。 “卿离,还记得本尊喜欢什么样的人么?” 穆卿离觉得墨临渊可能真的是疯魔了,一口一声“卿离”听得她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但她还是要洋装淡定,毕竟,她可不想回去的时候,是被挂在云上的。 “记得啊。” 穆卿离的嘴角依旧挂有笑,但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那你知道本尊最喜欢做什么样的事吗?” 穆卿离僵硬的摇了摇头。 “把身边的人,变为自己喜欢的人。” 穆卿离的笑容顷刻僵在脸上。 墨临渊的意思是,想把她变成哑巴?或者死人? 穆卿离感觉到了一阵恶寒,而后乖乖闭上了嘴,不再言语。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应该没有什么正常人,愿意变成墨临渊喜欢的人吧?她作为正常人,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你们,在说什么?” 而在一旁听着俩人一番莫名其妙对话的思临,露出一脸的茫然之色,且神情有些尴尬的意味。 “没什么,本尊只是觉得,卿离话有点多了,怕扰到思临上仙。” 到底是怕扰到谁啊? 反正穆卿离是没看出来思临上仙有一点嫌弃她话多的意思,倒是墨临渊他自己,眼底流动着的寒光,可真叫人看了全身直冒寒气。 穆卿离实在不理解,眼前这么一个好看的人,理应上赶着和她交谈才对,可这墨临渊呢?不仅全无亲近之意,反倒有处处刻意疏远之感。 穆卿离更郁闷了,难道还有人不喜欢好看的人?这也真真是千古怪象了。 “卿离很可爱,她讲的话,我爱听。” 思临依旧面带微笑,虽然话题点在穆卿离,但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墨临渊身上。 面对思临对自己的褒奖,穆卿离很是受用。但是她明白一个道理,思临再爱听,墨临渊不爱听,那也是没用的。 她不能为了讨好思临而得罪墨临渊,毕竟墨临渊才是仙界之主,若她真的惹得他不开心了,他随便哪个指头一动,说不定她穆卿离便命丧天黎了。 她死了不要紧,但是让穆商云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觉得这是极其不孝的事。书上也说了:百善孝为先!她得做到百善之首才是,这样才不枉为人! “卿离还小,说话没大没小,勿要惯着她才是。” 穆卿离的笑容顷刻僵在脸上,墨临渊这是何意?说她说话没大没小?她哪里没大没小了?而且,跟他接触的时间也没多长,他就看出自己没大没小了? 他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大街上摆摊给人算命呢? 可是,这些不服气之言,穆卿离只敢憋在心里,不敢言。 “是啊,思临上仙,勿要惯着我才是,这点仙尊做得可好了,他从不惯着我!” 穆卿离说着一些口不对心的话,神情极其幽怨。而思临又笑了。 “他若不宠你,你现在穿在身上的这件衣物,便不可能出现在你身上了。” 穆卿离听糊涂了。 “这衣服,是他亲自前来跟我讨要的,你要知道,他早前对我可是避之不及呢。我还得谢谢卿离你,若不是你,我此生,还不一定能等到他主动来找我的那一刻。” 穆卿离怔了怔。 此刻的她居然有些感动,这衣服居然是墨临渊向别人讨要来的!要他那样的人放下身段跟别人讨要东西,穆卿离有些不敢想…… 穆卿离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墨临渊,却突然发现他此刻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穆卿离被墨临渊那吓人的眼神吓得心跳加速,大气不敢出。 不过即使被墨临渊冷漠的眼神吓得不轻,但此刻的穆卿离却发自内心的觉得墨临渊也并非是那么冷血的人,再说具体点,那便是:面冷心热。 “那卿离就在此谢过仙尊了,仙尊对我的好,我一定会记住的,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仙尊的。” 穆卿离努力平复心情,对着墨临渊一顿谄媚道。 孝敬?墨临渊淡淡地瞟了穆卿离一眼。 “不劳卿离师妹了,本尊有信心能活得比你久。” 听着墨临渊这骤然冷下来的语气,穆卿离只觉身后被一股凉风包裹,莫名有些冷。 她也不知道她是哪句话又得罪了墨临渊。 “卿离啊,你这临渊师兄说话本就如此,像一把把尖刀利刃落在别人的身上。那种彻骨的痛,让人连喊痛的力气都没了,但他却不自知,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思临一边说着一边笑,笑得是那般的无奈、那般的伤感。 穆卿离怔怔的看着思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听思临上仙的意思,被墨临渊中伤的人是她,伤心难过的人也应该是她才对。怎的这思临上仙看上去比自己还难过的样子? 穆卿离再看看墨临渊,面上尽是云淡风轻之色,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思临上仙的伤心,他也视而不见。 穆卿离突然觉得他并非是之前所想的什么面冷心热之人,而是一个面冷心冷,从头冷到尾的冰雕,且冒着阵阵寒气。 等朱明到了,她可以往他身边一站,如此,她就再也不用怕热了! 周围陷入了一阵静默,三人也不说话。穆卿离看一眼思临,再看一眼墨临渊,如此反复看了几个来回。 “仙尊、思临上仙,我们该入场了。” 穆卿离率先打破了这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就会受不了跳天了。 要想保住自己的小命,面前这两位是指望不上了,穆卿离只得自己救自己。 穆卿离看得出二人对自己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一脸嬉笑着跑到了墨临渊的前面,打算尽快逃离这尴尬的场面。 可后来,面对着数条不知通向哪里的云路时,穆卿离猛然停下脚步,又折回至墨临渊的身后,谄谄道。 “还是仙尊先请吧……” 墨临渊冷冷地看了一眼穆卿离,而后抬步迈向前。而他这一眼,看得穆卿离是身体发寒,直打了一个寒颤。 第五十四章 酒宴 穆卿离本以为神界之人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等她真的到了哪里,她才发现,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不过这样也好,不会显得她与他们格格不入。 “酒宴”,顾名思义,便是吃酒大会。 这里,会摆放好各式各样的佳酿,供来人饮喝。还没进去宴会,远远的,穆卿离便闻到了各类酒香。 只一闻,她便知道这里面的酒都是极品。 刚进入酒宴,在看到宴会的真面目之时,穆卿离不得不感慨这神界的神才是真的会享受。 只见宴会的中间有一池清泉,上面烟雾缭绕,给宴会更添了几分静谧之感。 而宴会之上种植的满庭梨花,此时开得正好,一片洁白之色,簇簇相拥,映满了穆卿离的双眸,她从来不知道梨花也是可以这么好看的。 宴会的桌子呈两排并放之式,中间有一条不知源头的水流,里面有成群的锦鲤在嬉戏,几朵水莲破水而出,泉水叮咛,因而这条水流的存在,给宴会增添了几分生气。 宴会上有的,也不仅仅只是酒,还有来自四海八荒的各类美食。 这个酒会,各界有名之士都会前来,因为这是一场为联络五界“感情”而举办的宴会,任何一界的尊者都不会不给神界这个面子。 当然,魔界除外。因为现在的魔界不仅无主,还彻底与其它之界闹翻了。 墨临渊和思临进了酒宴之后便入了座,只有穆卿离一人,拿了果盘东跑西跑,挑挑拣拣,把想吃的东西悉数放到盘子里,到最后,满到盘子上面的水果和吃食直往地上掉落。 墨临渊无奈的闭上了双目,轻轻地握了握拳。 此刻,他真后悔把她带来! “啪”的一声,穆卿离把那个好不容易装满的果盘放到了墨临渊旁边的座位的桌子上。 “仙尊,你要吃些什么?我帮你拿。” “卿离,这么多,你吃得完么?” 没等墨临渊开口,一旁的思临接下了穆卿离的话。 穆卿离摆了摆手。 “这些东西还不定能让我吃饱呢。对了,思临上仙你想吃些什么,我一并帮你拿来。” 思临似笑非笑的看着穆卿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现在还不想吃,你帮临渊拿就好。” 临渊?穆卿认识墨临渊以来,直接叫他名讳的人并不多,她师父重霄上仙算一个,尘颜有时候气急了也会直呼他名,除却这俩人,却是再也没有听人直唤他名了。 如此想来,这个叫思临的上仙虽为五宫的宫主之一,但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至少是不低于尘颜的。 “好。仙尊你吃什么啊?” 穆卿离回完思临后,将目光转向墨临渊殷勤的问道。 她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直接就愣住了。这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墨临渊竟然就自己拿了盘子,装上吃食吃上了么? 可是她怎么越看墨临渊吃的东西,越觉得眼熟呢? 穆卿离带着心中的隐隐不安之感,将目光转向了自己位前的那张桌子上。 果然!那盘被她装得满满的果盘不见了踪影! “仙尊,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擅自拿别人的东西,这是不对的!” 穆卿离抑制着满腔的怒火,苦口婆心道。墨临渊不为所动,而是又自顾自的拿起一颗葡萄吃了起来,等到那颗葡萄完全下肚之后,他才缓缓道。 “你刚刚拿这些吃食时,征得别人的同意了么?” 墨临渊面色淡漠,看他那样子,并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对。 “可是他们都这样拿的啊?还要找谁同意?难不成他们拿得,就我拿不得是吗?” 穆卿离感觉她要被墨临渊气死了,她本是脾气不甚好的人,但自从遇到墨临渊之后,感觉变得易怒易躁了不少。 “你既叫我一声仙尊,那第一份吃食理应先给本尊吃才是,这是为后辈之道,你怎能不懂这些道理?” 强词夺理不成,便拿辈分来压她,这墨临渊,果然是一个奸诈小人,枉为一界之尊啊!穆卿离恨恨地收起了自己的那俩道能杀死人的目光。 她实在是饿了,需得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才是,至于墨临渊,她是不打算跟他计较了,毕竟她爹从小教她要尊老爱幼,墨临渊长了她两千九百八十四岁,她尊他,是应该的…… 穆卿离觉得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的这条道上,她目前,应该是所向无敌的。 很快,穆卿离便又搜罗好了一盘吃食,而后一脸满足的坐到了墨临渊的旁边,准备大开吃戒。 可还没等穆卿离吃下第一口东西,便有人来到了墨临渊处。 “哟!仙尊、思临上仙,许久未见,近来可好?来来来,我们需得喝上一杯才是。” 来人的长相是一个约莫跟穆商云的年纪差不多的男子,一身黑衣加身,浓眉大目,一下巴的黑色胡子。 “鬼王,许久未见。” 思临急忙举杯起身,以作迎接,而墨临渊也随之起身。在起身的刹那间,顺带把穆卿离也拎起来了。 在与其余二人碰杯之后,墨临渊把酒杯递向了穆卿离,淡淡的说了一个字“喝。”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看着墨临渊。 “想想回去的时候,是要乘着云回去,还是挂在云上回去……” 还未等墨临渊把话说完,穆卿离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还好,酒不算太烈,不至于一杯就醉。 对于穆卿离帮墨临渊喝酒之事,众人好像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如寻常一样,依旧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像早已习惯了如此。 “鬼王?是否就是鬼界之主啊?我死后是不是你来管我啊?你能不能多多关照关照我啊?” 这还真是让鬼王汗颜,头一次见人让鬼王关照的,别人都避之不及,她倒是赶着上,也真真叫人称奇。 与此同时,墨临渊的脸色也在顷刻间,变得十分难看。 “好说好说!” 鬼王谄谄道,然后像看着怪物一样看了一眼穆卿离,便蹴咧着走开了。 “哟,仙尊,许久未见,可否赏脸,同本神君喝一杯啊?” 鬼王前脚才走,便又来了一人。穆卿离又认命的替墨临渊喝下了那杯酒。 “仙尊,我已是戒酒之人,若让我爹知道我又喝上了酒,他定又要把我跟蛇关在一起了。” 穆卿离觉得再这样喝下去,她铁定又要醉了耍酒疯。 以前在乐游,好歹都是自己人,凭她借着酒劲怎么闹,也不会真心觉得丢脸。 可此番她若是在这神界耍起酒疯,不消穆商云出手治她,仙界的人也不会让她好过,她可不想一到天黎就树敌无数。 第五十五章 醉行 穆卿离硬生生的挤出了几滴泪,面露可怜之色。 她希望墨临渊能有点仙性,放过她! “我有上好的治蛇伤之药,你要是不愿意喝,我们可以去蛇母处逛一圈。” 穆卿离骤然冷下脸,收起面上的乞求之色。 墨临渊不仅没有一点仙性,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了! 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墨临渊带她来神界……就是为了让她给他挡酒的! 后来的后来,穆卿离又接连喝下了数十杯别人敬墨临渊的酒,彼时的她,已经看不清来敬酒之人的面庞了,只知道傻傻的接过酒杯便一饮而下。 墨临渊以为穆卿离的酒量真会差至比自己还弱,却没想到能帮自己挡了那么多酒。此刻,倒也觉得穆卿离还算有些用。 在无人敬酒的空隙里,穆卿离同墨临渊一同坐在位上。墨临渊正襟危坐,而穆卿离手撑头,身子东摇一下,西晃一下,明显醉得不轻。 而她此刻的目光静静地锁定在一个固定的方向,一动也未动过,好像看什么东西看上瘾了。 “仙尊,怎么有个女子躲在那根大柱子后面看你啊……从我们坐下来就一直在看……” 穆卿离指了指那个方向突然道。然后又猝不及防的将脸凑到墨临渊的面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嘿嘿……长得还颇像你。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相似吗……嘿嘿。” 穆卿离又自顾自的说道。 尽管墨临渊觉得穆卿离说的是醉话,信不得。但他还是往穆卿离所说的方向看了一眼。 果然说的是醉话,那柱子后面根本没有什么人。 “神尊到。” 就在此刻,只听得宴会之外有一男声高声通传,宴会之内,便比之前骚乱了不少。 众人都起身以作相迎,唯穆卿离,因为醉得太厉害,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万不能站稳的。 于是,宴会上便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一女子靠在一男子的肩部,眼神迷离,而男子的面色不甚好,好似在刻意的克制些什么东西。 “这便是重霄上仙新收的小徒弟么?” 主位之上,那个被众人称作为神尊的人向墨临渊问道。 只见他身着一身白金相间的华服,浓眉之下是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眼。略显苍白的薄唇和一刻不消的笑容,让整个人看上去亲和了不少,但从浑身散发的气质而言,却又不怒自威。 他那样子约莫凡人二三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显得格外的成熟稳重。 墨临渊微微颔首,只淡淡说了“正是”两字。 “重霄这小徒弟可是贪杯了?酒宴还未开始便醉了?啊?哈哈哈……” 现场众人皆发出一阵笑声,对于神尊的调侃之言,墨临渊只笑不答。 “妖王是不是又迟到了?” 神尊又道。 而从神尊的话语中,听不出半点他因为妖王迟到而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反倒尽显亲昵,好似早已习惯了妖王的迟到。 “诸位坐下吧,随性而为便是。” 神尊话音刚落,众人便窸窸窣窣的坐了下去,宴会恢复了初时的模样,各仙家众人皆举杯相邀,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般寒暄着。 而穆卿离已经醉得神志有些不清了,若说之前是墨临渊逼着她饮下来人的请酒,那么现在,便是穆卿离抢着喝了。 更有甚者,来人寒暄奉承之语还未说完,穆卿离便已经抢过墨临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了,留着请酒之人一脸尴尬。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如反常的模样,突然有些隐隐不安。 他只听尘颜说过穆卿离醉酒之后的反应便是大睡几日,如今看样子也已经是醉得不轻了,何故还不睡? “思临上仙,你可真好看!” 穆卿离拖着醉音道,随后“啵”的一声,在思临的脸颊落下了一个吻。 “仙尊,你也好看的紧。”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穆卿离便又在墨临渊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原本不甚嘈杂的宴会,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静到只听得到泉水叮咛的声音。 轻风微起,梨花纷乱,簇簇相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花瓣如雨而落,飘满了整个宴会。 一瞬间,天地无音、辉芒尽消,时间,仿佛停止了。 墨临渊感觉到了脸颊上的湿濡,随即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他很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穆卿离给一掌打飞了,但坏就坏在,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 数千年了,这种身体动弹不得的情况,在他身上还是第一次出现。 因为穆卿离身高不够,此刻,她是踮着脚亲的墨临渊。墨临渊就那样被穆卿离亲着,毫无反抗之意。 思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而其余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场景,惊讶之余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谁都知道这墨临渊,活了数千年,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任你有天人之姿,倾城之貌,在他墨临渊那里,皆与木雕无任何区别。 眼下一个不怕死的小丫头,竟然在各界有名之士面前“轻薄”了他,众人委实想看看这万年冰窟,究竟会作何反应。 “啊!神尊,你也好看的紧啊!”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场好戏之中之际,穆卿离突然放开了墨临渊,而后又歪着脚步,向主位之上的神尊走去。 神尊一脸惊恐的望着正向自己走来的穆卿离,他要是没记错,穆卿离亲一个人之前,都会“夸”对方好看,想来,下一个惨遭荼毒的,应该就是他自己了。 他堂堂神尊,现下竟要真的被一个黄毛丫头“轻薄”吗?想到此,神尊不觉好气又好笑。 与此同时,却又不禁想起她这醉后爱亲人的毛病,倒委实像一个人…… 而眼下,却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看着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的穆卿离,神尊赶忙起身,想要躲开。 突然,穆卿离还未走出几步,却见一股银白色的力量将她包裹住,随即将她托起,往后飞退。 穆卿离突然被人凌空托起,即使醉意尚浓,但胆小的本质却依存。胡乱挥舞着四肢惊声大喊,一时间,喊救声响彻整个九重天。 众人循着穆卿离退去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阻止穆卿离去往帝君之位的人,正是那才被穆卿离亲过的墨临渊。 “临渊失礼了,小师妹既醉了,不好继续留在神界给各位徒添不便,现下先行离开,还望各位见谅。”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墨临渊便长袖一挥,和穆卿离一起,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可墨临渊在消失前的那张红成鲜血般的脸却深深地印在了众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众人皆觉得能看到墨临渊的这般模样,这趟酒宴之行,就算是没有白来。 他们还得感谢那个叫穆卿离的小姑娘,让他们看到了这般精彩的场面,委实有趣!有趣得很呐! 第五十六章 质问 墨临渊把穆卿离放到酒榕树上之后,便去了红雨峰寻尘颜。 “她这醉后爱亲人的毛病,你知道?” 彼时尘颜正悠然的躺在桃树上,微闭双目,强抑着笑意,没有及时作答。 以往俩人起争执,都是他先服软,此次他居然却先盼来了墨临渊。虽然严格意义上而言,他此番不是前来服软的,但在尘颜这里便算他是了。 为了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容易就原谅别人的人,尘颜觉得他有必要矜持一番,比如,对墨临渊的态度不冷不热。 如此,墨临渊知道惹怒他的后果后,以后便多多少少会让着自己罢,尘颜这般想。 “她确实有这个毛病。” 墨临渊也沉得住气,尘颜迟迟不开口,他也不急,反像个木头般杵在那儿。最后还是尘颜熬不住,在万般无奈之下开了口。 “那她也亲过你?” 墨临渊的语气依旧冷淡,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隐隐听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怒意。 “嘭!”的一声,尘颜跳下了树。 “那个时候傻离才到我腰间,亲不到我。” “那你是如何得知她有亲人的这个毛病?” “她咬我了啊!亲不到脸就咬身体它处,我当时差点没把她的牙给抜了!” 说罢,尘颜又突然凑到墨临渊耳边。 “而且啊,她只亲好看的人,是个小色魔来的。” 尘颜说到此,却只见墨临渊的面色变了变,神色中闪过一丝异样。 “诶~我听说此番神界酒宴,傻离喝得大醉,是被师兄你提着回来的。她不会在神界亲了哪个好看的上神吧?若是亲了女上神也便罢了,若是亲了男上神,那她这女流氓的罪名可就坐实咯,以后这六界……不对,这宇宙洪荒中的人、神、仙、鬼、魔、妖、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山川大海……有谁敢要她啊?” 墨临渊没有应尘颜的话,而是走到了一盘的石桌旁,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师兄,你跟我讲讲,傻离到底亲了哪位上神?对方,是何反应啊?” 尘颜一溜烟的跟着墨临渊坐到了石桌旁,饶有兴趣冲着墨临渊问道。 “噗”的一声,墨临渊没有忍住,将才喝进口中的茶水悉数喷出,喷了尘颜一脸。 尘颜只感觉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而后一脸无奈的拿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茶水。 “师兄,你若不想说便不说罢,没必要因为我问了一个你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就喷我一脸茶水吧?” 墨临渊轻瞥了一眼尘颜,目露寒光。 “对方是谁我便不知,但对方是何反应,我是知的。若非外人众多,不便动手,穆卿离现在便不是醉着,而是瘫着。” 听墨临渊的语气,尘颜感觉被亲的人,好像是墨临渊他自己。 “师兄,傻离亲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尘颜小心翼翼的问道,话音刚落,这边墨临渊便给了他一道狠厉之光。 也就是墨临渊的这个眼神,尘颜确定以及肯定,穆卿离亲的人,就是墨临渊。 尘颜暗自为穆卿离往后在天黎的日子捏了一把汗,会有多煎熬尘颜不知道,反正,绝对不会比关在蛇堆好过。 其实墨临渊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被穆卿离亲了脸颊的这件事用不了多久,便会传满六界。 这种千古难得一遇的事情绝对算得上是上好的谈资,谁会放过这么一个消遣佳品? 尘颜看着脸色变得铁青的墨临渊,直感觉周围的空气压得他喘不过气儿来,待得他着实难受,想要逃离此地,却也不好不管不顾的发作。 尘颜手中摇扇的速度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而后连忙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便是一顿猛饮,他指望这杯茶能让他好受些,在墨临渊身边不那么煎熬。 穆卿离醒来的时候,荆龙正躺在不远处的凳椅上呼呼大睡,打呼声可谓震耳欲聋。 穆卿离看了看四周,有些恍惚,她不是跟墨临渊去参加酒宴了么?怎么人还在酒榕树上?难不成是她做梦了? 穆卿离带着满心疑惑起了身,走至荆龙睡觉的长凳椅旁,狠狠地踢了踢凳脚。 荆龙这被突然其来的震动给吓醒了,迷迷糊糊的一个翻身,身体便结结实实的着了地。 随着身体落地,伴之而来的,是一阵不算轻也不算不重的疼痛,荆龙下意识的喊了痛,嘴里“嘶”了一口凉气。 等他睁开眼睛之际,却发现导致他掉到地上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那个在神界酒宴醉得不省人事,而后被墨临渊提回来的穆卿离。 “死木头,是不是又想我现出原形,贴在你身上啊?” 荆龙咬着牙狠狠道,顺带着瞪了穆卿离一眼,语气尽显恐吓之意。 穆卿离白了荆龙一眼。 “我不是和仙尊去神界酒宴了么?怎么会在这儿?” 荆龙将穆卿离的那记白眼送还了回去。 “你问我做甚?我又不曾同你一起去,如何知你如怎会在此处。” 穆卿离听得出来,荆龙这是在和她置气。但荆龙这气生得莫名其妙,她一时倒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他了。 “莫霜说,女孩子每个月总归有那么几天心情是不好的。难不成,荆龙你也有吗?”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看着荆龙,眼底写着的认真让荆龙一时分不清穆卿离此话是戏谑之语,还是她真的对女子有月事一说一无所知从而说出的无辜之言。 荆龙直觉胸口有一股气乱撞,若不是他强抑着这股气,穆卿离便极有可能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他死死的盯着穆卿离的双目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最后发现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才冷哼了一声,与此同时,将视线掠过穆卿离,转而投向它处。 “你回来的时候,是被墨临渊拎着回来的。” 穆卿离听荆龙这么说,突然感觉脖子一紧,好像体会到了当时被墨临渊拎着时的感觉。 “然后呢?” “然后就把你丢在床上,你一睡,就睡到这会儿。” “哦……”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生气啊?” 穆卿离突然凑到荆龙的面前,他比她高了一个头,此刻穆卿离的一双眼睛正在荆龙的下巴处咕噜直转。 “离我远点儿!一身酒味儿!臭死了!” 荆龙推了推穆卿离,一脸嫌弃。穆卿离闻言,神色微变。 她迟疑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一闻,果然,一股刺鼻之味在顷刻间,涌入了她的鼻子。 “嘻嘻,果然臭极了。” 穆卿离先是蹙了蹙眉,而后一脸嬉笑道。 荆龙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穆卿离这股子没心没肺的劲儿,荆龙想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按理来说没心没肺的人,很容易过得开心,让人很是羡慕。 可话又说话来,没心没肺到了一定程度,就是傻,而穆卿离身上的这种没心没肺已经刚好达到了这样的程度,所以倒让荆龙觉得穆卿离有些可怜,因为傻的人,在荆龙这里都可怜。 “知道臭,就快去洗澡,非得把人熏死一个,才知道身上太臭也是一种罪过吗?” 穆卿离白了一眼荆龙,心想着要是哪天有机会一定要带他回乐游,跟莫霜打上一场嘴仗,凭他俩的嘴上功夫,一定能出一本“嘴仗法典。”到时候学上两招,她穆卿离就再也不用怕吵架的时候吵不过别人了。 第五十七章 知道真相! “荆龙,师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穆卿离爬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她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问荆龙这个问题了,但现在她已经处于癫狂的状态了。因为她吃了许久的烤鱼,现在一闻到烤鱼味儿就想吐。 是的,穆卿离只知道她吃了很久的烤鱼,却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毕竟自她来到天黎,这天黎的天就没黑过。 在仙人的地方过日子,却摒弃不了凡人的作息方式,穆卿离还是要吃要喝要睡。 谈到睡的这个问题,前面说过穆卿离在白日里最不易入眠,偏偏仙界这白日冗长,她一日便能困上数次。 虽然荆龙给她缝了个眼罩,可因为用料实在太差,硌得她直疼,没用几天就被她丢还回去了。 而每每她想借酒大睡一场,却在偌大的酒榕宫寻不到半滴酒。这她也便忍了,偏偏她那师傅做得过分,连制酒的工具都不给她留半个,整个酒榕宫,除了茶杯和散落在地上的葫芦,便没有任何器具! 不用吃饭的仙就是任性,而她想自制酒水然后借着醉意大睡一场的如意算盘也落空了。 所以此刻的穆卿离可谓又困又饿,看着那条被荆龙烤得乌黑的鱼,穆卿离再也忍不住了。 她得趁自己还有力气动弹之时,去别处寻些口粮才是,若是做了一个饿死鬼,那才真是贻笑大方了。 “不知道啊,死木头你都问几遍了,烦不烦?” 荆龙躺在房梁上,半闭着眼睛,样子虽然看上去很是惬意,但语气中对她的嫌弃可谓不减分毫。 穆卿离腾出了所剩无几的几分力气,白了他一眼,而后强撑着桌子起了身。 “你去哪儿?” 荆龙见状,忙问道,面上早没了原先的淡然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狐疑之色。 “不用你管!” 即使已经许久未好好的进过一餐吃食,但穆卿离骂人的气力依旧不减。 “如今这天黎,还有谁敢管你啊?你不感谢我不畏强权与你做伴也就罢了,倒反过来怪我,哪天我不高兴了也走,留你一个人在这破岛……” 荆龙在穆卿离处碰了个壁,直觉没趣的紧,先是送还了一记白眼回去,而后闭上了双眼,幽幽道。 “不是荆龙,你什么意思?” 穆卿离听荆龙这措辞,眉头一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抬起头,冲荆龙道。 荆龙缓缓睁开双眼,头朝穆卿离处微微一侧,灼灼目光直视穆卿离着的双眼,看得穆卿离心里直发怵。 “你去天黎走一圈,就知道了。” 穆卿离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这个死荆龙还跟她打哑迷,他这是巴不得快点搞死她吧。 “你不说是吗?我听说蛇怕硫磺,木之岛上有一处温泉……” “你师父在你跟墨临渊回来之前回来过,后来在你们回到天黎的前一刻,他突然说阴风阵阵,大事不妙,而后算了一卦,算完那一卦之后他便放下了手中那杯来不及喝的茶,如风似的走了。” 荆龙赶忙接话,穆卿离这疯丫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他是知道的。 他信穆卿离不会真的伤他,但是他不信穆卿离的脑子和手脚。一个是浆糊,一个是被打了结,这样的两样东西在穆卿离身上得以同生,威力可不比任何高手的绝招小,甚至更甚。 “后来呢?” 荆龙识时务,这点深得穆卿离的心。而后她带着一脸的满足之色,又煞有其事的问道。 “后来,他良心发现,回来又叫我一同走。” 穆卿离蹙了蹙眉。 “那你为何不走?” 荆龙抿了抿嘴,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他真的彻底被穆卿离的傻给打败了。 “穆卿离!你应该问我你师父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而不是问:我为何不走!” “这问题也有先后啊,我先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先问了这个问题。再说,你都不会被吓走的事情,想必也没多可怕吧。” 穆卿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将对荆龙的鄙夷表达得淋漓尽致。 好一个一语双关啊,穆卿离这是在拐着弯的损他胆小不义呢,荆龙气极。 “穆卿离!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现在全天黎的人都避着你,唯独我巴巴的贴着你,跟你留守在这座破岛!你认为事情小,因为它不足以把我吓退,那你怎么不想着是我太有情义,不忍丢你一个傻子在这里自生自灭,才没有离你而去呢?” 穆卿离听着荆龙一番义正言辞之言,突然觉得事情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到底何事?” “你在各界酒宴上,亲了墨临渊。” 荆龙本来还和穆卿离置气,不愿开口告知,但他也不知道为何,到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荆龙话音刚落,穆卿离直觉五雷轰顶,明明透亮的天,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不见天日,暗得厉害。 “亲……亲谁?墨临渊?怎么可能!我酒品甚好,亲谁也不会亲墨临渊那块冰山,我素来怕冷,是不可能会亲他的……不可能……” 穆卿离一边磕巴着说反驳之语,一边摆手连连否决。 “穆卿离,你还真是女流氓啊!我以为你藏着这件事不说,是出于羞涩,或者害怕墨临渊。原来你是酒后不记事儿的主啊,人家墨临渊白白让你占了这么个便宜,却得不到你的承认,还真是为他感到可怜啊!哦对了还有!酒品好不好,不是看亲的谁,而是就不应该趁着醉意耍流氓亲人!你还亲了思临上仙,我听说要不是墨临渊拦了你,你就已经快连神尊也一起亲了!” 荆龙跳下房梁,一边走向穆卿离一边说道。他眼里对她的鄙夷之色,穆卿离尽收眼底。 将荆龙所说的这番话听下来之后,穆卿离已经没有力气站稳了。因为她清楚的明白一件事:这消息要是传回乐游,她就不用活了! 穆商云最重视礼教,如今他的女儿在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做出如此轻浮之举,定然是对他的公然侮辱无疑,他穆商云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想到此,穆卿离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她此生最怕的东西其实不是蛇,而是穆商云生她的气,继而漠视她。 第五十八章 另谋出路 她算不得一个好女儿,打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做出任何值得穆商云骄傲的事情。 这么些年来,倒是制造了不少让世人嘲笑他的笑料,穆商云对她也是恨铁不成钢。 穆商云是她的骄傲,她依附着他,享受着他带给带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但是她,却一步一步的,成为了他的耻辱。 穆卿离是有心的,她会愧疚,会想要弥补,但一直以来,也只是有心无力罢了,她是个庸才,这是不争的事实。 天黎离乐游甚远,也不知道穆商云听说此事之后,会不会气急败坏,现在已经在来天黎的路上了? 穆卿离想到此,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便出了一身冷汗。她得在天黎待下去,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她在乎穆商云会怎么对她。在面对两处万般难堪之境,她更愿意选择前者。 所以此刻穆卿离要做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留在天黎。 “你又要去哪儿!” 想着,穆卿离抬步便要往门外走去,却被荆龙喝住了。 “去找尘颜,他定能帮我。” 穆卿离仿佛很有信心,语气很是笃定。 “我跟你讲啊穆卿离,现在全天黎的人都不敢跟你有牵扯!你以为这岛上的果子为什么都没了?人家布施果子的仙子也是明白这其中厉害的,你跟墨临渊,她得罪不起墨临渊,便只能得罪你咯,唯这鱼,还是我从岛边的水里捞来的,你还嫌东嫌西的,简直没救了!要是哪天管那片水域的仙者发现他为你提供了吃食,说不定他也会毅然决然的把水里的鱼全部收回去,到了那个时候,你的苦日子可就真的来了。最可怖之处还不在此!而在于天黎的一众仙者并不是得了墨临渊之命才对你如此,他们断你吃食,绝你去路,是自发而起的,这也侧面证明了墨临渊在仙界的名望有多高,非你一人之力可与之抗争。所以穆卿离,我希望你认清一个事实,你已经成为天黎众人的众矢之的,要是不想那么快就被他们射成筛子,我劝你啊,还是乖乖待在这岛,等着乐游派人来接你吧!” “我不要回乐游!” 天黎这边的形势比穆卿离预估的严峻多了,原来有人故意断了岛上的吃食,这是要活活逼死她啊。 但是相比回乐游受穆商云的冷眼和惩罚,穆卿离还是更愿意被活活饿死。 “为什么?这天黎有什么好的?你拜师后可曾学得过一星半点的技艺?你原就是来这里学修仙之术的,现在你师父不但不教予你这些,还丢下了你,你为何还要非待在这里不可呢?你图什么?” 荆龙很是不解。 “我穆卿离就算是要回去,也要等学有所成的时候衣锦还乡!我现在回去算什么样子?没学到一点功夫不说,还带着一身污名。我爹已经够不喜欢我了,我再这样回去,他还不得杀了我啊?与其死在亲爹的手里,我倒是愿意被活活饿死。” 荆龙笑了,这一向脸皮厚如城墙的穆卿离,要起面儿来可真真是吓了他一跳。 “不过这尘颜也忒不够义气了点,我要是真的死了,就化成厉鬼,整日整日的,跑到他那里要东西吃!” 穆卿离咬牙切齿的说着,“嘭!”的一声,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壁。 “你这人也是奇了,明明造成这一切的是墨临渊,你若死了不去找他去找尘颜?穆卿离,你做人时傻也就罢了,怎么做了鬼,直接就蠢了呢?” 荆龙没好气道。穆卿离听言,狠狠地瞪了一眼荆龙,跟着便踢了荆龙一脚。 “像墨临渊这样的人,鬼都害怕!我做人的时候没法避开他,做鬼的时候还不能吗?只要不让我看到他那张臭脸,就算他害我活活饿死了,我也不会找他寻仇的!” 荆龙吃痛的抱着被踢中的那只脚,忍着疼痛。 “穆卿离,你这智商跟处事手法,老天爷让你活到这个岁数,可能是它真的瞎了啊啊啊……” 荆龙话才说完,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便随之而来,响彻整座岛屿。 刚刚的力道,那样程度的痛还能让荆龙忍着,这是她穆卿离的不是。 但是她是一个知错能改的人,而且,这改,不是改到好,是改到极致。 事实证明穆卿离改得很成功,那一阵阵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穆卿离进行乔装打扮,本欲混进木云宫。 她要是没记错,这木云宫有同她一起拜师天黎的不周山掌门之女,季宁。同为凡人,相比其他仙者,一定更有助同胞之心吧,穆卿离这样想。 其它云宫,穆卿离不知道有没有凡人,所以自是不能贸然向他们讨要凡人的吃食。 而那墨临渊的天黎之巅纵然有一个叫儒清远的凡人,她也是断不能去的,因为她与他有夺师之仇! 其实纵使去得,那天黎之巅离木之岛甚远,凭她那给众人徒添笑料的御剑之术根本到不了。 因为往日都是有仙使或者荆龙带着她,她自己能不行御剑之术便不行。如今各位仙者对她避之不及,荆龙也不愿意带她,她便只能徒步而行了。 尘颜的红雨峰,离天黎之巅也就数里远,红雨峰在天黎之巅的下侧,所以离这木之岛也算十分远了。 而这五云宫,相比天黎之巅,离木之岛便不算远,她即使是用双脚进行攀爬,半晌也便能到了。 所以眼下,去木云宫讨要吃食才是上上之选。 “等等!这位仙友,我看你面生得很呐,是我们水云宫的人吗?” 穆卿离身体随着守门仙的声音一振,而后强装镇定,抚了抚嘴上的那撮小胡子,对那位拦住她去路的仙者灿然一笑。 不看还好,这一看着实让穆卿离的小心脏不受控的跳动了一番。仙界就是不一样,一个守门的小仙竟然都长得这般好看。 “仙友有所不知,小仙少时得了寒症,不大走动,所以仙友才会觉得小仙面生。咳咳……” 穆卿离很快收回心神,向那守门仙解释道。说完,还很和适宜的咳了两声。 那位守门的小仙又细细打量起穆卿离,目光灼灼,看得穆卿离心里直发慌,不自觉的将身上不合体的衣物裹了裹紧,用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这衣服还是她从荆龙身上扒下来的,此刻穆卿离想,荆龙那一声声骂她“女流氓”的声音还在她耳旁回响着,难不成报应这么快就要来了吗? 第五十九章 仙道如此! “你得了寒症?” 守门仙又问道。 “正是。” 穆卿离忙应道,却在话说出口的刹那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仙不用吃饭,难不成也不会生病吧? 这当仙也太值当了吧!无病无痛不说,还不用为了生存出卖体力,在农田耕作。难怪人人都想修仙呢,只要脑子没有太大问题人,就肯定都会想要修仙啊。 不过她的重点好像错了,要是仙真的不会生病,那她现在不就穿帮了嘛!穆卿离直觉身上的冷汗又冒了一轮儿,黏得她难受,而彼时胸口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叫她呼吸成难。 守门仙又往穆卿离处走了几步,此刻他与穆卿离,只咫尺距离。 “我们仙界的男子,个个都身高七尺,你瞧瞧你,比寻常女子都要矮上几分。” 穆卿离纳闷儿了,如今这仙道,对身高有不足者都如此苛刻外加轻视了么? “这个……生父生母身高不足,后辈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再说这种事也不是仙为能控制的,把这种事当成嘲笑别人的工具,未免太失礼数了些。” 穆卿离强抑着心中的不满,逼着自己好声好气道。 守门仙撇了撇嘴,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穆卿离一番。 “你这得的怕不是寒症,而是痴傻之症。这仙界的仙者医术水平何时低至如此了?连寒症和痴傻之症都辨不清,简直是庸医。” 穆卿离的眉毛蹙成了一团,相识相熟之人说她傻,她也便把它当作打趣之言,不会做过多的计较。可一个刚刚打交道没多久的人拐着弯说她痴傻,她便不能开心了。 “这位仙友是否对小仙有意见?从一口开至此,不是说小仙痴便是说小仙傻。您纵使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该这般侮辱人吧!我娘亲幸幸苦苦将我生下,可不是为了供你辱骂用的。” 守门仙冷笑了一声。 “这位小仙倌,你可知这天黎的男仙者,可没有哪位的身高是矮至你这样的。所以你若不是女仙者假扮的,还能是什么?” 穆卿离也冷笑了一下。 “可笑,那天黎所有男仙者一出生就都那么高的吗?本仙君还在发育期间不行么?” “行!当然行了!可是这位仙友,我也没见过哪位长了胡子的仙君,身体还处于发育期的。” 听守门仙这么一说,穆卿离赶抖了个激灵,忙捂住了胡子。 原先想着在拜师大会上,众人都见过她,若是简单换上男装,可五官的模样终究摆再那儿,怎么变装也还是会被人看出来,索性就贴上胡子,换个性别,这样便保险许多了。 可现下还是被人识破,看来此法也并非十分保险…… 穆卿离眼睛咕噜一转,便又心生一计。于是便一脸嬉笑着,凑到守门仙面前。 “仙友有所不知,刚刚我打破了母亲最爱的那盆兰花。那盆兰花是母亲的心爱之物,母亲少不了会对我一顿好罚。所以我才想出了这么一个进行乔装打扮,躲避风头的法子。” 守门仙冷着一张脸,听着穆卿离这一番绘声绘色的说辞。等穆卿离说完以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卿离姑娘,以后啊,不要只顾着形体上的伪装,好歹也该想着怎么把铃铛的声音给掩一掩吧!你一路走来,可曾见过一个仙者?大家听到你的铃铛声,自是跑得远远儿的!说到底,我们还得感谢你这铃铛,有些没见过你的仙友,听到这铃铛声也便就知道是你了,你还没见到人,人家就避开你了。你看这水云宫,这守门仙本应该是两个,可我那另一个仙友不愿与你有任何牵扯,所以这才避开了。” 守门仙的这番话无疑给了穆卿离重重一击。 她也奇怪呢,这一路而来,别说人了,连飞禽走兽她都没见到一个,原来大家都把她当瘟神,对她避之不及了。 这也便算了,人性凉薄,仙性大抵也是如此的,她可以理解。可她万万没想到连鸟禽都会如此!到底是仙界的牲畜,还真跟凡间的那些牲畜是不一样的。 “那你为何不避开我?仙友,你不避开我,说明这天黎还是有有情谊的仙对么?” 穆卿离说着,竟有些激动的扯住了守门仙的衣袖,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却不料遭守门仙嫌弃万分的拨开了她的手。 “你要知道仙门是不能没有人守的,我和同伴猜拳,输的那个人留守。如你所见,我便是输的那个。” 穆卿离直觉一盆冰水从头而灌,可谓透心的凉。 没想到仙道如此,堂堂一个仙界,竟被墨临渊这个奸诈小人治理至如此!仙仙相护,报团行事,腐败风气如此之重,实在是可悲!可叹! 说书的人说过,王朝走向灭亡,就是因为有像墨临渊这样的人治理才会有那种惨淡么下场,想来这天黎命数也不会有多久了。 “咕噜……” 就在穆卿离满心为天黎将来的命数感到惋惜之时,一阵饥饿之感又将她拉回了现实。 对于穆卿离而言,眼前保命才是最要紧的,她再吃不到东西,可能就真的会惨死在这天黎了。 “仙友,我饿了。能否行个方便,给我弄点吃食,除了鱼什么都行!我从木之岛爬至此处,费了大半的体力,再不进食补充体力,我怕我就会饿死了。” 穆卿离瞪大了眼睛,巴巴的看着守门仙,莫霜教过她,求人的时候就应该放低语气,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极尽可怜,如此,受请求之人多半就不忍心拒绝她了。 “姑娘可是糊涂了,我在此跟你搭话,就已经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了,若我再向你伸出援手,回头我便也会如你一般,成了万人嫌之人。再说那木之岛再不济,供你暖饱的东西还是有的吧,你何须特意跑到木云宫求吃食呢?还是你嘴巴挑食至此,木之岛的所有吃食都不合你的胃口?这未免也太娇气了些……” 岂料守门仙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不仅没有为穆卿离所打动,还奚落了她一番。 不帮便不帮,落井下石是穆卿离最不耻的,也是她最受不了的。 第六十章 谈崩了…… “木之岛叶落草黄,全无半点生机!墨临渊忒不是东西了,仗着自己是一界之主,便逼迫大家冷待于我。山上的野果吃食收回去也便罢了,为何连菜籽和种子都要收回去?他想让我断粮绝食,活活饿死我!他这颗心可谓歹毒!如此恶毒之人做仙界之主,仙界迟早也会变得像魔界一般,到处充斥着恶厉之气!那仙界还谈何清明之治?早跟魔界并为一起,狼狈为奸不是更好?” 穆卿离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索性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不再瞻前顾后,考虑后果。 守门仙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在仙界这么久,敢这样辱骂天黎仙尊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见过找死的人,但没见过这么急着找死人。 “穆卿离!之前本仙君念你是我天黎的弟子,自是对你以礼相称、以礼相待!可你此番说的话,对我仙界之主可谓大不敬,我再不能容你!走!随我见仙尊去!” 说完,守门仙便紧紧拽住了穆卿离的手臂,目露凶光。 穆卿离被守门仙的这个眼神吓到了,本来也算是个俊秀男子,但是露出这副凶光之后,穆卿离便觉得他这守门仙长得也不过如此。 “你拽疼我了!” 穆卿离一脸委屈道。 “你骂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这样的后果?还有,全天黎的人谁不知道你天生无痛感?疼?诓谁呢?” 守门仙没好气道。 “我骂了吗?我说的是实话,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虽然言语的表达因为欠妥当而会让你听着不舒服之感,可是忠言逆耳嘛,你若喜欢听,那我说的也便不是实话了,而是奉承之语!喂!仙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这去天黎之巅山高路远,你若离开了,木云宫的大门可便没人守了,要是出了岔子,他们第一个就会来找你麻烦,我们在这里解决行不行,我不骂了!不骂了……” 那守门仙全然不顾穆卿离讲和的请求,拽着穆卿离上了一朵云,向更高数级的天黎之巅行去。 “仙友啊!我不是肉体痛,是心痛啊!我们都是天黎弟子,理应相亲相爱。可你现在看看你,我因为年轻不懂事,无意中冒犯了仙尊,你便一个改过的机会都不肯给予我,非要拖着我去仙尊处问罪,你说,我怎么能不心痛!” 穆卿离蹲坐在云层之上,迎着劲风,冒着会被大风闪了舌头的风险,声泪俱下的说道。 可回答她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阵静默。穆卿离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一脸懊悔。她起先怎么没发现这守门仙是个聋子呢…… 这是穆卿离第一次来到天黎之巅。 云层还未落地,远远的,穆卿离便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在殿前练习剑法,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阵阵刺眼的光芒,煞是好看。 穆卿离抚了抚自己身后那把藏在披风下的锈剑,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酸意。 她身后的这把剑,被锈覆身,即使她打磨了经年,那锈也不见掉下半分。 其实穆卿离想过,若只是样子丑陋,但能发挥其用,助她克敌,她也便无话了。可偏偏这把剑连切一片叶子都要来回割上半天,真真是无用至极! 可穆卿离也不能就这样把它丢了,它曾救过她,也曾在她最需要配剑满足她虚荣心的时候出现,于情于理,她都是断不能将它丢弃的。 此刻,穆卿离突然就理解穆商云那份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 她就像这把锈剑,明明无用至极,但她是穆商云的亲生女儿。有了这一层身份和关系,无论穆卿离怎般不成器,穆商云对她自也是丢不得弃不得的。 想到此,一股挫败感席卷了穆卿离的心。此番她又在天黎做了这般丢人之事,不知道穆商云知道后是会气得发疯?还是对自己失望? 而她,更愿意穆商云会是前者的态度。 一个人的心若凉了,是很难再暖起来的。 这句话廉药云常挂在口中,他对穆卿离说,穆商云以前也曾是一个温暖的人,他会笑、会关心周围的人。 但自她的娘亲走后,他的脸上便再也看不到笑容。 廉药云告诉穆卿离,那是因为穆商云的心凉了。他的心,随着姽婳渐渐冷却的身体一块变凉,再暖不起来。 在穆卿离的认知里,失望,也是因为心凉。他不愿再让穆商云体会一次那样的感觉。 “清远小兄弟,仙尊呢?” 云层落了地,守门仙拎着穆卿离便往儒清远处疾步走去。 而此刻的穆卿离,因沉浸在之前的心绪种种,便任由守门仙摆弄,没有丝毫抵抗之意。 儒清远闻声而望,见到二人后忙停止了练剑。冲二人微微一笑,然后向二人作了一揖。 “原来是木云宫的仙友啊,师父在荷花潭喂冰鲤,我去唤……” “不必,本尊来了。” 儒清远话还未说完,便被墨临渊打断了。 儒清远和守门仙循声而望,却见墨临渊正缓步从荷花潭处走来。 身后的一池荷花,映得天际绯红,墨临渊就如从画中走出般,渐渐脱离了那一潭粉绿相间之景。 儒清远和守门仙二人同时向墨临渊做了作一揖,墨临渊点头还礼。 “仙尊,这穆卿离在木云宫门口大肆辱骂于你,小仙特意把她拿了来,凭仙尊问罪。” 墨临渊本来还算正常的神情,岂料在听到“穆卿离”二字后,陡然间变得冰冷无比。 墨临渊这一神色的变换着实让守门仙惊到了,以往凭他墨临渊遇到什么事,都能淡然处之,能让他神色有微微变化的事倒也是少之又少。现下亲眼见到墨临渊的变脸时刻,惊讶之余,便是对穆卿离深深地同情了。 惹上谁不好?偏偏惹上墨临渊,那便是死一百次也不冤了。 然而此刻,穆卿离还是没有从之前的心绪中走出来,依旧处于出神的状态。 “穆卿离!见到仙尊还不行礼问好!” 守门仙见其失常的模样,用脚轻轻踢了踢穆卿离,在她耳边沉声道。 “啊?啊……何事?” 被守门仙这么一踢,穆卿离也便回过神了来。 再看看脚下,早已不是那朵云,而是穆卿离叫不上名,但看上去却极珍贵的石头铺成的地板。一片淡绿之色,极尽光滑透亮,煞是好看。 再抬眼看看周围,映入眼帘的,是拿着剑的儒清远,他正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穆卿离不由得沦陷在儒清远这道温柔如水的目光里,从上一个心绪走出,便又陷入下一个心绪里。 第六十一章 对峙 墨临渊见穆卿离迟迟不曾面对自己,便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身子向穆卿离处侧了侧,想一探究竟此刻的穆卿离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到穆卿离对自家徒弟犯痴的模样,心中一股无名火顿起。 “清远,还不快给你小师叔和木云宫的师兄倒茶。” 墨临渊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的冰冷,比平日里还要冷上几分,这不是个好兆头。 “那个仙尊,木云宫的大门不能没人守。小仙已离了许久,要快些回去值守才是,这茶便不喝了……” 守门仙意识到不妙,连忙谢绝了墨临渊的好意,说了些辞别的话,一溜烟,便没影儿了。 而墨临渊的这句话让穆卿离打了个寒颤,直觉身体在一瞬间僵得不行,彻底将穆卿离拉回了现实。 穆卿离不自觉的将目光移向儒清远的身旁,等那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之时,才如梦初醒。 她想起来了!她这是被守门仙拉到墨临渊的地方问罪来了! 穆卿离往四周望了望。 “守……守门仙呢?”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问道,诚然,刚刚的一切对话,在穆卿离这里,都是没有发生过的。 墨临渊轻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至殿前的那块石桌旁坐了下去,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穆卿离,听说你在木云宫门口,辱骂本仙尊?” “辱骂?怎么可能?我辱骂自己也不可能骂仙尊你啊!” 穆卿离的目光本来被一旁结得正好的山楂吸去了目光,她狠咽了一口口水,一边看着那满树的山楂,一边应道。自始自终,视线都不曾从那些山楂身上移开过。 那一颗颗肥硕的果子,鲜艳欲滴,她已经将它们裹上糖浆和白糖的样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样子,真真是不俗!不俗啊! “咕噜……咕噜……” 穆卿离的肚子很“应景”的响了。 “饿了?” “嗯!” 穆卿离下意识的点头。 只是……刚刚语气还冷得跟什么似的,现下却又柔下来了。古人常说的“伴君如伴虎”,如此看来在墨临渊这里也是很适用的。 穆卿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墨临渊这个人,喜怒无常、极易变脸也便罢了,可偏偏变的时候让你瞧不出来!好容易能从语气中听出一点异样,却不代表你听出的,便是对的。 “本尊听说你素来爱吃鱼,清远,去把仙厨送来的那盘清蒸鱼拿上来,让你小师叔解饥。” 就如现在,明明声音万分温柔,言语也尽是关心她之言,但总让穆卿离觉得他有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之嫌。 为什么是鱼?世上有那么多的美食,为什么偏偏是鱼?她现在一听到“鱼”这一字便头皮发麻,胃里不适。 “是,师父。” “等等!” 儒清远得了命令,本欲离开去拿墨临渊口中的那盘清蒸鱼,却被穆卿离叫住了。 “爱吃鱼是过去的事,现在不爱了……仙尊能否给我换个吃食?糕点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穆卿离对墨临渊还是抱有一丝期许的,却见墨临渊淡淡一笑。 “这鱼做起来极其复杂,花费了师父们不少功夫。我和清远都不太饿,原想着要给尘颜送过去,不过你来了,你吃也是一样的。若我还将这盘鱼大老远的跑去送给尘颜,路上着了风,凉了就不好了,倒浪费了这么一道佳肴。天黎虽是仙境之地,不愁吃穿用度,但浪费的行为也是不允的。你既饿了,自然是得先将这盘无法长久存留的吃食给吃了,若还是饿,再吃下一道吃食才对。” 墨临渊说完,便冲儒清远抬手示意。儒清远意会,强忍着笑退下,去到了偏殿。 听墨临渊这意思,这道鱼,她今天是吃定了。 想到此,穆卿离心里总有一种自己把自己坑了的感觉。 不一会儿的功夫,儒清远便端着一盘东西上来了,远远的,穆卿离便能闻到那个味儿,腥气十足。 那股味道窜进体内的刹那,穆卿离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厉害。 儒清远越走越近,那股鱼腥味儿也越来越重,穆卿离抑制着想狂吐的冲动。 她突然觉得饱了,现在的她,什么都吃不下。 那盘鱼还是拿了上来,就放在了墨临渊面前的石桌之上。 “过来吃。” 墨临渊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盘鱼,看着穆卿离柔声道。 穆卿离是万分拒绝的,可无奈,她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控制了般,不由自主的往墨临渊处而去。 穆卿离被一股力量所控制,这股力量强按着她坐到了那盘鱼前。 这盘鱼卖相是极好的,只是这味道,是穆卿离承受不来的。 “吃吧,你若不吃完这盘鱼,便吃不到其它的食物。” 墨临渊亲手将筷子拿起,递至穆卿离的手中。 穆卿离强忍着怒意,恨恨地接过墨临渊手中的那双筷子,夹起一块鱼肉便送往口中,不嚼便咽。 原以为觉不到其味,不适之感便会减退。可奈何她还是低估了这鱼的后返之力,胃里经过一阵翻江倒海之后,穆卿离便下意识的将头偏向一方,而后狂吐不止。 墨临渊见穆卿离此般模样,却不以为意。冲一旁的儒清远使了个眼色后,便欲起身离开。儒清远心领神会,忙又跑进了偏殿。 “等等!” 穆卿离喝住了墨临渊。 “仙尊,就因为我亲了你,你便这般不待见我?报复于我?” 穆卿离冷冷道。 墨临渊听后淡淡一笑。 “报复?本尊,何时报复你了?” 墨临渊一脸坦然。 “你先是断我吃食,现在又强逼我吃下我不愿意吃的东西!若非负责木之岛岛边那片水域的上仙忘记将鱼收了回去,我早就饿死了!” 穆卿离气极,她气墨临渊在做了这般缺德违心之事之后还能一脸坦然之色。 “穆卿离,你爱吃鱼,这是你亲口和尘颜说的,本尊怎知你心思变得如此之快,才没多会儿功夫便不爱吃了。还有你说的那片水域,掌管之人便是我,我若授命他人断你吃食,你觉得你现在能活生生的站在此处吗?” 穆卿离愕然。 她是真的吃不准墨临渊的心思,明明是他将你折磨得不成人形,却偏偏挑不出一点过错。 也许,这便是他的厉害之处吧。 第六十二章 战火升级 “仙尊,我为何会亲你?是因为我喝多了。我为什么会喝多?是我愿意喝的吗?宴席上那么多佳酿,但我自知自己酒品不甚好,尘颜既跟你说我爱吃鱼,那么他也应该告诉过你我有多爱喝酒吧?可即使我是那么的爱喝酒,但为了顾全仙界的颜面,我强抑着自己的酒瘾,没有碰那些酒分毫,为的是不让自己喝醉,然后在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丢仙界的脸!可你倒好,为了不让自己醉酒出丑,便让我替你挡酒。你是长辈,又是一界之主,我自然不能违抗你的命令,你让我挡酒我便只能挡了。最后我喝多了,在宴席上犯了混,这个时候你便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这个小辈身上。宴席上我亲的也不止你一个,人家思临上仙就不曾与我计较,偏偏就你墨临渊非想着从我这里讨回些什么。你被我亲了,我俩是同等损失!而你呢?只认为自己吃了亏,处处与我为难,墨临渊!你堂堂仙尊,心胸狭隘不说,还是个心盲之人,仙界交由你这种人治理,命数不会长!” 穆卿离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声讨墨临渊的话,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气短,在话说完之后赶忙吸了几口气,却无意一瞥,竟瞧见墨临渊正看着自己。 只见他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眼睛里,寒光甚重。 当穆卿离的双眼对上那双寒目时,谄谄的缩了缩肩膀,刚刚一股脑儿的说了那么多不经大脑,以墨临渊此前报复她的手段看来,穆卿离这才意识到她这算是亲手把自己推到悬崖边了。 “你竟然,觉得亲女子,跟亲男子是一样的?” 墨临渊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可他的面色依旧平静如常,看不出一点异样。 “有何不一样?亲的都是脸。又不是我亲了她的脸,却亲了你的头发,难不成连这个都要攀比不成?” 穆卿离一脸认真的回答了墨临渊的问题,满脸的无所谓。 墨临渊强抑着心中的愤懑,缓缓合上双目。 “你可知道你自己有酒后爱乱亲人的毛病?” 墨临渊冷冷道。 “自然是不知的。可即使知,我也还是会听你之命,为你喝下那些酒。我喝醉误亲了别人,也总比归去时被你挂在云端受风的好吧。我醉酒亲人,只不过是贡献出一点口水罢了,又无任何损失。倒是你,空有千年修为,连我这个法力孱弱之人你都拦不住,让我亲到了你跟思临上仙,现下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脸面来怪罪于我。” 穆卿离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墨临渊身上,虽然这样的说辞不甚流氓,但倒也说出了穆卿离的心里话。 因为她从不认为此次酒宴醉酒犯混之事,错全在她一人。 而穆卿离不知道的是,正常人是不会想到一个女子醉酒之后的反应是乱亲人的。所以即使法力高强如墨临渊这样的上仙,也抵不住毫无防备外加始料不及的偷袭。 故而这墨临渊,自然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只道这穆卿离行为诡异,思想流氓,任何人都制她不住。 “你倒活得明白。” 墨临渊咬牙切齿道。 “那是!” 穆卿离全然不顾墨临渊的愤怒,一脸得意之色。 “穆卿离!” 墨临渊突然厉声喝到,声音之大,让穆卿离都不免为之一怔。 “仙尊!“理”这一字,不是谁的声音大,就代表谁更有理儿的。” 好在穆卿离反应快,及时反驳了墨临渊的话,才不至好不容易占到的上风又没了。 “好一个“只是贡献出了一点口水”,本尊告诉你!天黎从古至今,还未曾有被逐出师门的弟子,但是不代表不会有。你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且有错不改!如此品性,本尊即使逐你出千百次师门也不为过!” 墨临渊冷冷地看着穆卿离,沉声道。穆卿离恍悟,墨临渊的言下之意,是要将穆卿离逐出师门。 “逐出师门?那么请问仙尊,你是何时收我为徒的?即是逐出师门,自然是由我师父重霄上仙亲自执行,本就不用你代劳。且无缘无故将门下弟子逐出师门,这也是自古没有的道理,仙尊你总该给我一个将我逐出师门的理由才是。” 果然是有越战越勇之说,穆卿离看着墨临渊被自己辨得哑口无言的模样,心里真是莫名的舒爽。 跟莫霜这样“能言善辩”之人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这嘴上功夫多的不说,一星半点自然是学到了的。 而这一星半点的功夫,对付墨临渊这样不善言辞的人,是乃刚刚好! “你以为,本尊身为一界之主,逐一个门下弟子出师门还需要理由吗?穆卿离,本尊自成为仙界之主,便一直认为这身份没多大意思,但是今日,本尊却极其庆幸这个身份给本尊带来了这份随心逐弟子出师门的便利。且不拿你今日在水云宫门口和天黎之巅辱骂本仙尊之事作文章,本仙尊凭借仙界之主这一身份,便有将你逐出师门的权力!不用任何理由!” 穆卿离突觉背后一凉,瞧墨临渊这模样,不禁想到了人间的皇帝。 听说书的人说,皇帝位高权重,掌握着民众的生杀大权,一不开心了,便杀人,不问缘由。 因为他们的身份可以让他们随心所欲的做一些事他们想做的事。 所谓伴君如伴虎便是这么来的吧,众人的性命失与否,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此刻穆卿离不得不感慨,一个国家,能够得到一个明君的治理,是一件多幸运的事。 穆卿离现在明白为何世人都爱权位了,换成她,也是很难不爱的吧。 可如今这样的权位落到了像墨临渊这样的小人手中,也真真是作贱了它。 “先辈将这般重要的权利交与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以权谋私的。” 穆卿离语气弱了不少。 墨临渊话已至此,她明白了墨临渊若是想让她离开天黎,是任谁都阻止不了的,不觉有些没有底气。 “穆卿离,你是第一个,让我动了这样念头之人。” 言下之意,在没遇到穆卿离之前,他也是一个“明主”。 第六十三章 服软 穆卿离不觉面上有些抽搐。 原先墨临渊送她药膏、让她去药池治疗的暖心之举倒是颇让穆卿离感激于他,以为这个人只是面冷,但他的心却是热的。 可自神界酒宴一行后,穆卿离算是对墨临渊此人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墨临渊这个人,喜怒无常不说,还处处以势压她,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利,逼她挡酒!且此人面冷心更冷,他所说的每句话穆卿离都不爱听,跟这样的人相处,穆卿离觉得她是不会快乐的。 她虽无可控制的沉沦于他的俊美容颜之下,但对他的为人却是极其不喜的。 她在知道自己亲了墨临渊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怕墨临渊会生她的气,从而肆意报复,她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自始至终想到的,都是白木山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适龄男女有了肌肤之亲后,男方跟女方便要成亲。而成亲后,两个人便能够永远在一起。 穆卿离原想着墨临渊比自己年长那么多,和自己,自然称不上是适婚男女了,如此,即便她和墨临渊有了肌肤之亲,那便也是不用遵守规矩,和他成亲的。 这样想来,穆卿离不觉舒心了不少。因为一想到余生都要和墨临渊这样冷如冰山的人在一起,穆卿离就觉得未来无光,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孤独终老呢! 可后来,穆卿离越觉越不对,天黎众人不仅断了她的吃食,还对她避而远之、视而不见,没有人理她,她仿佛是不存在的。 被人针对至此,久而久之,穆卿离自己也便受不了了。就在穆卿离纳闷这一切之事之时,荆龙提点了她。 后来荆龙告诉她,她在酒宴醉酒亲了墨临渊和思临,让墨临渊成为了各界的笑柄,现下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来自墨临渊的蓄意报复。 这时穆卿离才知道,除了要和墨临渊成亲这件恐怖之事外,前面还有更恐怖的事在等着她。 那便是,全天黎的人,都当她是敌人! 此种境况,就意味着穆卿离先前为了不和墨临渊牵扯上一点关系而假装失忆的努力都白费了! 想到此,穆卿离不禁有些伤心。因为她真的不想就这样回乐游! 这样不仅会让穆商云失望,还会让天下人耻笑…… 所以,她必须留在天黎! 而为了留在天黎,穆卿离也必须向墨临渊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仙尊!我以前听白爷爷说,男子若是看到了女子的双足,或是有了肌肤之亲,便是要娶那名女子的。那我想,女子亲了男子,也应该是一样的处理方式吧。仙尊你之所以这般恼我,肯定是怪我不负责任。你也莫要怪我了,我起先逃避,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极其不喜欢你!我也曾听莫霜讲过,两个相互喜欢之人成亲了才会幸福,可我不喜欢你,先前仙尊你也曾亲口对我说你不喜欢我。两个相互不喜欢之人若成亲,那铁定是不会幸福的。古人有云,成亲便是为了幸福,既然知道不会幸福,那成这个亲也便没有意义了。” 穆卿离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突觉有些渴,于是便极其自觉的拿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而墨临渊,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完穆卿离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里也不知哪个古人说过这样的话。 一杯茶下肚,穆卿离便觉喉咙润了不少,又继续开口道。 “可现在我看你因我的逃避恼怒至此,我便知道是我错了,你是喜欢我的!那我便是不喜欢你,也要委屈自己嫁与你,当然,你娶我也行。至于思临上仙,我即和她也有了肌肤之亲,那我便也将她娶了吧,如此倒也公平了,否则她便会怪我只对你负责,却不对她负责,那我可就冤了。” 穆卿离又悠悠然道。 “谁说本尊喜欢你了!还有,女子与女子,怎可成亲?” 墨临渊拍桌而起。 “不喜欢我?那你为何要气啊?还有,女子与女子如何就成不得亲了?白爷爷都说过了,两个人若想长久的在一起,便要成亲。若我喜欢那女子,她也喜欢我,两个人相互喜欢,便欢欢喜喜的成亲,欢欢喜喜的在一起,这有何不可?” 穆卿离一脸认真的说道。 “本尊气,是因为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错不认错!还有!你白爷爷难道没告诉你,女子和女子是不能成亲的吗?若像你所说,你自小应该是由女子照抚着长大的,与她们,自然少不了你口中所说的肌肤之亲,那你岂不是都要和他们成亲个遍?为何女子能照抚你而男子却不可以?这男女有别的道理你当真不懂?” 墨临渊狠狠甩了甩衣袖,严声厉词道。 “那……我现在认错?” 穆卿离小心翼翼地征求着墨临渊的意见,但墨临渊没有理她。她撇了撇嘴。 “我自是知道男女有别的,可白爷爷说了,若你真心实意的喜欢一个人,是不用管那么多的。到那个时候,别说是同性,即是异族,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穆卿离顿了顿,继而又道。 “你看,先前我和尘颜醉酒的时候,也在同一片地睡过!他将腿搭在我身,我将脚搭在他的脸上那是常有的事。可即使我二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我俩也没有成亲。这是为何呢?因为我没有喜欢他喜欢到想与他成亲的地步!所以,有时候我会同其它同性甚至异性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那只能证明我喜欢对方,喜欢到想与他亲近。但这份喜欢,断然没有到想与他成亲,共度一生的地步。虽说你我二人的举止比其它他的人都要来得亲密,但终究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来的,也就不能认真对待,若认真了,就违心违意了。所以何不糊涂一下,忘记它?放过自己呢?” 墨临渊神情微微一怔,而后缓缓道。 “你白爷爷,将你教得极好。” 虽说穆卿离听墨临渊的语气感觉不像是夸的,但她也权当他是在夸人了。 只不过当穆卿离肉眼可见的看到墨临渊全身发颤的样子时,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第六十四章 睁眼说瞎话 两千余年了,他活了两千余年,平日里天大的事都不至于引起他的情绪发生太大的变化。独独这穆卿离,自她出现在他的面前起,他便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怎样令他始料不及、恼怒不堪的事。 就像婴孩时期的她将尿了他一身、身无半点修为的她意外成为成功闯关者之一、神界酒宴被醉酒之后的她亲了脸颊、此刻又没脸没皮的说要嫁给自己。 这一切的种种加在一起,让墨临渊觉得她本身就像是一个意外,是那般的不可控。 过惯了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日子,所以墨临渊便极其不喜欢过这样不受控的日子。 “仙尊!我没骗你!我是喜欢极了你这绝世倾城的容貌没错啊,我初次见到尘颜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我见到你之时直接就走不动道儿了。” “穆卿离,你知不知羞?” 墨临渊厉声道。 “为何……为何要羞?” 穆卿离一脸茫然之色。 墨临渊缓缓合上双目,是了,他从认识她起,就不曾见过她要脸的样子。 “我说的是实话!若尘颜那般的容貌,配上的是仙尊你这样的脾性,我即使再喜欢他的容资,也不会愿意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可仙尊你却不同了,若你这般的样貌配上你这般的脾性,我是能担待的。毕竟长成这般容貌,已实属不易了,我不该因为其它方面不得我意,就白白暴殄了这般摄人心神的容颜,这是罪过!各路神仙都不会原谅我的。我自是应该为了仙尊你的这般绝尘之貌而原谅一切不美好之事才对。” 墨临渊几度欲开口,却不料挡不住穆卿离滔滔不绝,如堤溃般的攻势,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插嘴的机会。 “呀!仙尊,你该不是怕我和思临上仙成亲后,会把对你的喜欢分给她吧?一份喜欢分给两个人确实有些不妥。思临上仙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我,我虽然喜欢她,但也没有喜欢到想和她天长地久在一起的地步。那我便不同思临上仙成亲了,我只嫁你!而且,做人要专一!不能三心二意!以后我可能会为其他人的容貌所吸引,多看他人两眼,但我却会尽量做到只真心实意的与你一人守终身!所以仙尊,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一份喜欢分给第二个人,虽然我现在不喜欢你,不对!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穆卿离拿出了她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赶忙纠正。 “往后我会尽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产生除与你以外的人相守终生的念头。尽量做到对你绝对忠诚!绝对忠心!” 才安静下来没多久,穆卿离便又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说道。 本来听了穆卿离刚刚那一通为自己辩解的歪理,墨临渊好容易觉得穆卿离似乎没那么傻了。但他却不曾想,傻是没法子医治的。 若有一天你突然觉得一个傻子变聪明了,那你便要明白一个道理,并非是对方变聪明了,而是你变傻了。 因为一般而言,人往往变傻容易,变聪明难! “本尊,不想和你成亲!” 墨临渊直勾勾的盯着穆卿离,强忍着心中的怒意,一字一句对她道。 “不想和我成亲?为什么?我知道了!仙尊你是怕你年纪大了,死在我之前,怕耽误我对吧?” “穆卿离!” 墨临渊的声音有些发颤,脖颈处已经有不少青筋暴起。 “诶呀!瞧我这脑子。” 穆卿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你是仙嘛!自然是不会死在我之前了,你是怕我死得早,我死后你便孤身一人了。但碍于是一界之主,不好轻易续弦,你放心!我会诞下几个孩儿陪你的!我保证我死后,会有我们的子子孙孙陪着你,不会叫你孤独的。” 墨临渊神情不免一滞,为他诞下孩儿?墨临渊被她给生生气笑了! 这穆卿离,当真是个疯子! “你因为喜欢一个人的容貌,便可以不顾其它跟那个人在一起。那你又知不知道,人会变老,仙也是会变老的?若哪天本尊老了、变丑了,容貌不再了,你所喜欢的东西也便没有了,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是离开?还是忍受我这让你不甚讨厌的脾性?” 穆卿离突然被问住了,她确实没有考虑这么多。 要说墨临渊的脾性,他之前对自己也是好过的。但后来是因为这次酒宴之事,自己醉酒惹下事端,墨临渊出手报复于她,报复的手段让她受不了,明明两人都有错,可墨临渊却以受害者的姿态报复于她,她是气急了才会讨厌上墨临渊的。 她曾一度觉得,只要不让她和墨临渊有任何瓜葛,她受什么罪都是可以的。 可现在想想,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了,她不想因为不愿和墨临渊有瓜葛而离开天黎、她也不愿因为不愿和墨临渊有瓜葛而整日只能吃一种吃食。 她不愿……她不愿…… 她不愿的事情太多了,这些不愿,是穆卿离宁可和墨临渊牵扯上关系,也不愿意去承受的。 也是此刻,穆卿离才意识到,在这个世上,比和墨临渊牵扯上关系让她还要避之不及得的东西多了去了…… “其实……仙尊你的脾性,也不是很难忍受……” 穆卿离喃喃道。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的呆样,心里一股无名火悄然而起。 她拐着弯的说他脾性不好,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墨临渊都无法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穆卿离。 “仙尊,这天儿也不至于冷至此啊,你何故打颤?” 穆卿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说着,还伸出手,凌空在空中感知了一番。 如她所说,这天不算冷。她素来怕冷,即是她都不觉得冷的天,那自然也是冷不到哪里去的。可墨临渊抖成如此模样,她便不能理解了。 “仙尊,其实我是喜欢极了你的……我若不喜欢你,断然是下不了嘴的。”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的异样,突然意识到什么,同时也试图挽回些什么。 墨临渊眉毛不觉一皱。 “你不是才说过,你是极其不喜欢我的么?怎么又说亲了我,追其原因是因为喜欢极了我?穆卿离,你嘴里究竟有没有一句真话?” 墨临渊沉下气,定了定心神。 第六十五章 走不完的套路 “这鱼,你再吃一口罢。” 墨临渊这话听起来像是命令,不容人拒绝。 穆卿离做贼似的看了一眼墨临渊,恰好对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怔怔的对视了片刻,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般。 穆卿离心底顿生慌乱,忙扭头避开了墨临渊的目光。 “仙尊,我都说了会对你负责,是你自己不愿让我负责的。你何故又要折磨于我,逼我吃我不爱吃的东西?” 穆卿离实在不解。 “穆卿离,你既说了不喜欢本尊,那本尊也可对你坦诚以待!本尊,也是极其不喜欢你的,所以本尊不用你对本尊负责。” 墨临渊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听不出一点情绪。 穆卿离心里给墨临渊送上了一记白眼。 “我何曾说过不喜欢你了?还有,你既不用我对你负责,那你为何还让我吃这鱼?” 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卿离。 “穆卿离,本尊像是那么好骗的人吗?” 穆卿离有些心虚的摇了摇头。 墨临渊会心一笑。 “那便是了,本尊这个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你刚刚说了诸多不敬本尊之言,本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所以,你若不想本尊日后报复你,你便再吃这一口鱼。如此,今日你对本尊的诸多不敬,我便不再计较了。” “那我亲你那一事,你也不和我计较了?” 穆卿离听了墨临渊的这番话,不觉有些激动。 墨临渊浅浅一笑,轻启朱唇,缓缓道。 “事情,得一件一件解决。你先把眼前的这个问题解决了,本尊再给你下个问题的回答。” 穆卿离听了墨临渊的话后,面色变了变。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那盘鱼,强抑着胃里的不适,拿起那仿佛重如千金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嘴里,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跟先前一样,一口未嚼,便咽了下去。 而那后果,也便和先前一样,免不了一阵呕吐。 墨临渊看着狂吐不止的穆卿离,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哟,傻离。你贪吃也该有个度啊,你看看你,吃得太多,吐了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穆卿离耳边响起,穆卿离不用抬头,便也知道这人是那见风使舵、危难时刻避自己避得厉害的不义之人,尘颜! 她这几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好不容易有了吃食,却是一道她已吃到反胃的鱼,这尘颜倒好,这种时候还在打趣自己。 穆卿离心里有一股怒意悄然而起,恨不得也让尘颜尝尝被饥饿折磨的滋味。 穆卿离吐了一会儿后,肚子便感觉舒缓了不少。抬头看了一眼尘颜,却见他满面春光,心里的气更甚了。 而尘颜看到穆卿离此刻的模样时,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 只见穆卿离双眼通红,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脸也没了昔日的红润之色,消瘦了不少,看上去很是疲惫不堪的样子。 “天呐穆卿离,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尘颜心里有点心疼的同时,又觉有点好笑。 “哟!这衣服还吐脏了!清远,还不快点带你小师叔去内殿换衣服去。” 穆卿离定了定神,垂目一看,果然,裤脚处已经被落在地上而溅起的秽物弄脏了。 儒清远忙去扶住了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穆卿离。 “师叔,我和师父都是男子,所以殿里没有女子的衣物。” 儒清远有些为难的解释道。 “这还不简单,你师父在你入门的时候不是送了好几套衣物吗?你随便拿出一套给你小师叔穿上就行。” 尘颜不以为然的说道。 穆卿离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尘颜。 “这如何使得?我一个女子,穿男子的衣物,这成何体统!” 尘颜咧嘴一笑,有些无奈。 “穆卿离。” “嗯?” “你告诉我,你现在穿的,是你自己的衣物吗?如果是,那我便去木云宫,让思临上仙照着做,做够你这辈子所能穿的件数。往后你要日日穿着,莫要辜负我与思临上仙的一番心意才是。” 穆卿离闻言,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原是自己为了混进木云宫,而从荆龙身上扒下来的那一身。 “呵呵……我的眼光万没有这般差,我骨子里,还是一个喜欢花花绿绿的正常女子。这般漆黑的衣物,老气横秋的,若非乔装需要,我是万不会披在身上的。” 说到此,穆卿离不免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而此时,远在木之岛的荆龙好巧不巧的打了个喷嚏。 “小师叔,我那衣服原是没有穿过的新衣,你不必担心会不成体统,你莫不是要穿着这已经脏了的衣物在师父和师叔面前晃悠吧?这不得体。” 穆卿离眉毛蹙成了一团,若不是这儒清远相貌长得好看,她是不可能会耐着性子听他叨叨的。 穆卿离对长相好看的人,包容总是会比寻常人多上那么几分的。 “行行行,我知道了,清远师侄说得甚对!你……给你小师叔我带路。” 儒清远看着比自己还小的穆卿离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强忍着笑意,作了个“请”的动作,将穆卿离带去了内殿。 墨临渊冷侧视,目送着穆卿离离开。 “你来此多久了?” “不久,刚好听到傻离说要对你负责,诞孩儿。” 尘颜一脸嬉笑着答道,而墨临渊的面色,陡然间变得十分难看。 “本是叫他拿块布帕,他倒好,自作主张,叫了你这个烦人精来。” 墨临渊的语气有些不满。 尘颜冲墨临渊翻了一记白眼。 “拿布帕干嘛?替傻离擦秽物吗?” 墨临渊没有回答,尘颜便当他是默认了。 “师兄,记得先前,思临向你表达爱意,动情之时,不由抱了一下你,你便一掌将她打出去很远,还严声厉词,警告她往后不得靠近你。过后你没有任何的抱歉之语,思临受了很重的伤,成了天黎的笑话。虽然那次重伤,是你亲手舍了百年修为将她医治好的,但是你对她,依旧是不喜欢的,你还是将人拒之千里,一点让她靠近你的机会都不曾给过她。不知不觉间,一千年过去了,她还是很喜欢你,对你的爱意丝毫不减,只不过不似以往那么外露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墨临渊有点不耐烦。 第六十六章 遭受耻笑 “我和师叔,天黎众人都知此事,故而当知道傻离在神界醉酒亲了你之后,都觉你会狠狠报复她。虽不会取其性命,但却也有诸多手段对付她,我们之所以避离傻离,私心,是怕被牵连,你也知道你那手段,天黎没有人不惧的,但是啊,却不曾想你对她,竟然真的只是不痛不痒的小惩罚。” 尘颜突然凑近墨临渊,粲然一笑。 “师兄,说!你对她,存了什么心思?” 墨临渊淡淡地看了一眼尘颜。 “你以后少跟穆卿离待在一起,你这脑子,已经蠢得跟她不相上下了。” 说完这话,墨临渊转身便要走。却在转身的刹那,看到儒清远跟穆卿离正站在不远处。 此刻穆卿离裹着一身大她许多的白衣,像一个小孩扮大人的模样,正巴巴的望着他跟尘颜的方向,样子不甚滑稽。 一旁的尘颜原先还忍着笑,后来忍不住,直接就笑开了。 而此刻的墨临渊却顾不上笑,因为他在见到穆卿离的刹那,心里不觉“咯噔”一响。 他竟然有点顾忌穆卿离会听到他刚刚说她傻的那些话…… “臭尘颜你笑什么笑?” 穆卿离自然知道尘颜是在笑她的穿着,因为她才被儒清远笑过。只不过人家儒清远涵养甚好,不似尘颜这般笑得肆无忌惮,到底给她留了几分脸面。 尘颜一手扶着腰,抬起拿着扇子的手连连摆手。 “我不笑了……不笑了还不行么哈哈………” 穆卿离恶狠狠地盯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尘颜,恨自己没有学会封音术,她要是学会了,第一时间便是把尘颜的嘴封上个七天八日的。 “仙尊!第一个问题解决了,那应该轮到第二个问题了吧?” 穆卿离突然小跑至墨临渊面前,一脸认真的问道。 墨临渊眨了眨眼,对穆卿离的突然靠近有些无所适从,本能的往后退了退。与此同时,也知道穆卿离并未听到刚刚他说她傻的那些话,心下不觉舒缓了几分。 “听尘颜说,你喜欢吃糖裹山楂。本尊这一树山楂都送于你了,你全摘了,一颗都不准留。摘好之后,我让清远跟行风帮你把山楂送到木之岛。” 墨临渊缓了缓神,一脸淡然道。 他的语气很强硬,不像是送东西,倒像是强送东西,她不收都不行。 穆卿离看了一眼一旁结满果子的山楂树,狠咽了一口口水。不得不说,这一树鲜艳欲滴的山楂,对她的诱惑是极大的。 而就在穆卿离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点头的冲动之际,她的脑子里突然想起换好衣物之后,回来的路上儒清渊跟她所讲的那番话。 儒清远说,一会儿到殿前,墨临渊会送她山楂。他叮嘱她,千万不要收下那些山楂。无论她的心里多想要吃那些山楂,她都不能收下。 穆卿离问儒清远为何? 儒清远笑答,若她不按照他所言而行,后果是她承担不了的。 穆卿离一开始小人之心,想着这儒清远不让她收那山楂果,莫不是为了想留住那些山楂然后自己吃的私心,才让她拒绝墨临渊让她将山楂摘回木之岛的“提议”。 但她转念一想,这儒清远实在不像是爱吃山楂之人。因为他若是爱吃,他日日待在这天黎之巅,有的是时间吃这满树的山楂,这山楂断不能结得这般满。 此刻,穆卿离看到墨临渊说那话时可怖的眼神,心里也就越发的信了儒清远的话。 “这么好的东西,还是仙尊你自己留着吧!我平日里要练习功法,没时间做什么糖裹山楂!” 穆卿离下意识地拒绝了墨临渊让自己将山楂都摘回木之岛的提议。这墨临渊送她山楂,根本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阴谋! 而穆卿离这拒绝的话一说出口,周围顷刻间静了下来。 穆卿离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气氛,她只知道,这样的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愿意待的。 对于穆卿离的拒绝,墨临渊和尘颜都显得很意外。尤其尘颜,不可置信走到穆卿离身边,掐了掐她的手臂。 见穆卿离没有喊痛,尘颜略显惊异的神色这才变得稍稍正常了些。 “我就说是做梦嘛,你怎么可能会拒绝你素来爱吃的山楂呢?而且这山楂长得比你以往吃到的好吃得多了,你要是拒绝了,你就不叫穆卿离了,该改叫抽风离了。” 穆卿离狠瞪了一眼尘颜,朝他的小腿处重重踢了一脚。 刹时,一声“啊!”的惨叫,划破了天黎之巅的天际。 尘颜吃痛的抱住了被穆卿离踢中的小腿,一脸痛苦之色。 他竟忘了穆卿离是没有痛感之人了。 “穆卿离!你不吃饭力气还那么大!一身蛮力!属牛的吗?” 尘颜实在有些不敢相信穆卿离这小小身板竟能踢出这么大的力道,疼得他直冒眼泪。 “我就是饿到走不动道儿,踢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穆卿离一脸神气道。 尘颜听罢,停止了喊痛,随后放下小腿,疾步走至穆卿离的面前,一脸要吃人的相。 “刚刚带小师叔到内殿,清远带她吃了点点心。” 儒清远的意思,穆卿离现在已经不是饿体了,有力气踢人,并且踢到那人疼得眼泪直冒也是不成问题的。 尘颜冷哼了一声。 “清远啊,你确定是你带她去吃的,而不是她自己抢着要吃的?” “尘颜你!” 穆卿离气结,抑制着再给尘颜补上两脚的冲动。 “清远师侄,你莫要向他解释!此人在我有可利用价值之时,对我是百般讨好。前不久我处于危难之际,不仅对我避而远之、还对我不闻不问,全然不顾过去的情谊。面对如此不义之人,我还是那句话:即使我饿得走不动道儿,一见到这张面孔,踢人的力气也便来了。古人称此为什么?“回光返照”之象!” 穆卿离掷地有声的说道。 “回光返照?” 尘颜拿起手中的扇子,洋装用力的敲了一下穆卿离的头。 “让你多读书你不读!这词是这么用的么?” “怎么不是!” 穆卿离一把拨开尘颜的手。 “回光返照”,是说将死之人神志忽然清醒或短暂的兴奋,你是将死之人吗?” “怎么不是?我前几日都快饿死了,若在那几日看到了你,我原来一个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的人,突然就有了踢你的力气,你说这不是回光返照是什么?” 尘颜忍笑。 第六十七章 自己挖坑,自己跳! “能让傻离你“回光返照”,可见我在你心里也是顶重要的,那我倒也是万分荣幸了。” “呸!谁说你在我心里顶重要了?” 穆卿离极力反驳。 “尘颜!我告诉你,我还没原谅你呢!” 穆卿离觉得狠话未放得痛快,继而又道。 “哦?那我要怎样做,才能取得你的原谅?” 尘颜打开扇子,一脸嬉笑的望着穆卿离,悠然的扇着风。 “嘻嘻……你让仙尊不再与我计较酒宴之事,我便原谅你了。” 穆卿离也一脸嬉笑着对尘颜道。 尘颜猛的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 “那你还是不要原谅我了。” 这一刻,换成穆卿离脸上的笑意顿失了。 看着尘颜和穆卿离这两个欢喜冤家,儒清远也忍不住笑了。 而一旁的墨临渊,好像没有听到尘颜和穆卿离二人的对话,神色淡漠,不为所动。 “师兄,要如何,你才能原谅傻离?” 尘颜虽然假意玩笑,但还是真心想帮穆卿离。 然而,尘颜此话一出,周围登时安静了下来,且静得可怕。 “她从天黎之巅消失,往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我便能原谅她。” 墨临渊回答得很认真。 穆卿离微微一怔,只觉身子变得无比僵硬,连动弹都是困难的。 她这一路,为了来到天黎,吃尽多少苦难,现在墨临渊只一句话,说把她打发就把她打发了? 穆卿离心里不服!很不服! “不行!我不同意!这样不公平!我建议寻求大家的意见!同意我留下的请举手,不同意我留下的,请举脚!” 这穆卿离真真是个人才,为了留在天黎,这样的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儒清远和尘颜一个没忍住,皆笑出声来,但碍于墨临渊在旁,没敢笑得太过放肆。 而让穆卿离感到意外的是,儒清远和尘颜二人竟然是同意自己留下的。只可惜那两只手还未完全举起,便被墨临渊略显凶残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回去。 “我的地方,你留不留下,我说了算,没有公不公平之说。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为何啊?为何要我离开天黎才能原谅我?这对仙尊你没有半点益处啊。” 穆卿离很是不解,这墨临渊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 先是没理由的对她好,在她闯关受伤时,他给自己送药,还舍了自己甚是宝贝的药池给她疗伤。 可现在,就只因为自己亲了他,他便生气至此,连见她的面都不愿了! 穆卿离实在有些想不通。 “益处?见不到你,我心情便好。” 墨临渊缓缓道。 “可是见不到你,我心情便不好!” 穆卿离抖了个机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墨临渊的手臂。 墨临渊见状,不觉身子一紧,然后使力想要推开穆卿离,却不料穆卿离抓得紧,凭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穆卿离!你知不知羞?放开!你不要脸面,本尊还要!” “啊呀,仙尊你已三千多岁,在凡间,你都是我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辈的了,不说这脸皮,就单说这皱纹,也该跟城墙一样厚了,有什么好介怀的!你啊,就把我当你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女,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如此也就坦然了!” 尘颜听至此,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尘颜一向知道穆卿离有一张有一说一、口无遮拦的嘴、但是瞧瞧她脑子也极其不上道,于是便常常会形成这样的局面:明明在给自己求请,却悄无声息的又把自己往深渊的方向推了一把。 尘颜有时候会想,这穆商云是如何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出来的? 他要是她老爹,肯定就把她锁在乐游了,如若不然,她肯定还没被别人加害,就先被自己害死了。 “穆卿离!你放不放开?” “不放!” “嘭……”的一声,穆卿离被弹出去很远之后重重落了地。 穆卿离粗略估算了一下,此次被弹出去的距离,比先前去往神界酒宴之时的那一次远多了。 对于穆卿离突然被弹出,墨临渊自己也始料未及。 他是想撇开她没错,但终究是没有想过把她撇那么远的。 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穆卿离,如此距离,如此高度,要换作常人,恐怕早就疼痛难忍了吧。 可穆卿离的面上全然没有疼痛难受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苦闷之色。 穆卿离这个样子,让墨临渊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清远,你喜欢她?” 墨临渊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儒清远和尘颜二人直接愣住了。 “师……师父何出此言?” “你不喜欢她,为何对她要留在天黎之巅的请求表示赞同?” 儒清远恍然大悟,笑了笑。 “师父,尘颜师叔也赞同小师叔留下,清远赞同,自是和师叔对小师叔的情谊是一样的,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师父说笑了。” 墨临渊点了点头,好似很满意儒清远的回答。 “为师也说,你若喜欢上她,肯定是平日里,为师忽略了对你审美的教习,为师也应该自省才对。” 穆卿离起了身,虽然这里的地干净到一尘不染,可她还是习惯性的拍了拍身上。而后她蹙着眉,又踌躇着继续向三人的方向走近。 “尘颜!他们说什么?” 穆卿离远远便见儒清远和墨渊的的嘴在不停地动,奈何她却听不到声音,她是个好奇心颇重的人,故而凑到了尘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打算一探究竟。 “我师兄问清远喜不喜欢你。” 尘颜倒也爽快,没有绕任何弯子,便解穆卿离的疑惑。 “那清远师侄的回答是什么?” 穆卿离不禁对儒清远的回答期待了起来。 “不喜欢。” 尘颜这三个字可谓狠狠地刺痛了穆卿离的心。 “不喜欢?清远师侄,你何故不喜欢我?我可是喜欢你喜欢的紧,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是因为你师父不喜欢我,你便也不敢喜欢我?还是我当真就这么让人讨厌?” 穆卿离是个性子急的,听儒清远不喜欢自己,便带着满腔怒意和质问,气势汹汹的走向儒清远和墨临渊二人。 而那儒清远见穆卿离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势,心里一时不知该做和反应,竟也有些慌了。 第六十八章 万千感慨 “不是的小师叔,清远自然是喜欢你的,可师父问的是男女之事,与小师叔你口中的喜欢是有所不同的。” 儒清远不自觉的将语速微微加快,因为他怕自己再说得慢点,解释不清楚,穆卿离的拳头就挥到自己身体的某处了。 儒清远话音刚落,穆卿离的脚步便突然放慢了脚步,没了之前的逼人之势。可见儒清远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 “有何不同?” 穆卿离一脸疑惑。 “小师叔,清远且问你,你可喜欢尘颜师叔?” 穆卿离眉头一皱,忙摆了摆手。 “不喜欢……不喜欢……尘颜此人,自打与我认识以来便处处坑我!简直把我当傻子来耍,我如何能喜欢得起来?我要是喜欢他,那也太对不起自己辛辛苦苦长这么大的苦命日子了。” “穆卿离你说什么呢!不喜欢我?这么多年我救你那么多次,我瞧是不是命救回来了,可那脑子却被我救没了?”。 尘颜一听到这话便不乐意了,骂骂咧咧的挥着扇子就往穆卿离和儒清远处疾步走来,那气势和刚刚穆卿离冲向儒清远时的不相上下。 儒清远见状,虽知道尘颜不会真的对穆卿离怎么样,但还是一把拦住了尘颜,不让他轻易就能靠近穆卿离。 而穆卿离趁儒清远拦住尘颜的间隙,躲到了那棵山楂树后面,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君子动口不动手哦,尘颜!你可别为了我,失了君子这一身份,这不值当。” 尘颜冷哼了一声,拨开儒清远,又疾步向穆卿离的方向走去,冷声冷气道。 “本仙君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但本仙君现在是以君子的身份惩戒你这个小人。世人皆会明白我的苦楚和用心,你不用担心这么多与你不相干的事。” 穆卿离见劝说不管用,尘颜越走越近,急了。 “你每次找我都是和我讨酒喝,我有危险时却从不出现,尘颜你不救我没关系,但是扯谎,往自己身上揽功,就是你品行有问题了!” 尘颜一听到穆卿离这辩解之语,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然后猛然停下了脚步。 他想到,往常自己救穆卿离的时候,穆卿离确实看不到自己真身。 而像穆卿离这样死脑筋的人,在没亲眼见到自己救过她的情况下,想让她承认自己救过她,那不是穆卿离疯了,便是他尘颜傻了。 尘颜记得以往每次穆卿离遭遇大难,然后在他的帮助下得以脱险之后,她都会毕恭毕敬的朝天际一顿叩拜,谢谢天上的神、仙相佑。 起初尘颜看到了,心里是很不舒服的。 明明是自己救了她,凭何这跪谢的便宜之事都让那什么都没干的天享受了? 于是乎,尘颜便心生一计。在每次穆卿离想要一跪谢天之时,他便会早早的跑到穆卿离的面前,受她那一拜。 还真别说,如此一来,他的心里真的就舒服很多了。 而这厢儒清远对于穆卿离的回答也有些意外,但现下也没有心思追溯穆卿离何故不喜欢尘颜,只得换个人问继续问下去,止了眼前这场无稽之战才是。 “那小师叔喜不喜欢行风?” “自然是喜欢的。” 穆卿离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小师叔想不想和行风成亲?一辈子在一起?” “想啊!” 穆卿离话音刚落,墨临渊和尘颜便皆拿着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猜不透二人的心思,所以此刻的穆卿离有些心虚,总感觉自己说错什么。 儒清远也愣住了,他万想不到穆卿离的回答会是这样的。 他知道她会喜欢行风,因为行风待她好,但他却认为她对他的喜欢远没到想要嫁给他的地步。 “那小师叔,可喜欢清远?愿不愿意和清远成亲,结为夫妻?” 儒清远整理了半天,才将自己那混乱无比的思绪整理清了。他咽了咽口水,又带着试探的口吻向穆卿离问道。 “喜欢啊,愿意啊。” 儒清远这才将提着的一口气放了下来,原来不是这穆卿离滥情,而是因为她是一个缺情少意之人,不懂男女之情与喜欢的区别,更不懂成亲意味着什么。 对她来说,成亲,可能便跟她喜欢吃山楂便吃一口,喜欢吃桂花糕便又吃一口无异。 她喜欢谁,便能和谁成亲。成亲,只是一种她表达喜欢的方式,在她这里,即是儿戏,又不是儿戏。 “穆掌门这几年,确实对你疏于管教。” 墨临渊突然道。 “这也不能怪我爹,他忙嘛,我固然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能把过错都推到爹身上,他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在我身旁,告诉我该如何做人做事。如若我犯的错不大,害不到人、也伤不到人,那些言语上会引起大家不适的话,便只能请大家多担待了。倘若哪天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不用大家动手,因为我爹便是那第一个惩戒我的人。” 穆卿离煞有其事的说着,一提到穆商云,眼睛似乎比平日里的要亮上许多。 “人人都说这当父母的,是极护着自己的子女的,傻离,你这护起自己的爹来,倒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穆掌门,没有白养你长这么大。” 看到突然正经起来的穆卿离,尘颜有些忍俊不禁,但更多的,是感慨。 穆卿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的爹自然是要护的,我此生所愿,便是希望我爹脸上能多些笑容。以前我发现哪个师兄师姐的功法有了进步,我爹虽然不致至笑得太欢,但他眼底里的笑意我是看得到的,我故而也知道了这也是讨我爹欢心的一个法子,于是我也加紧练习功法,希望能用自己功法的进步,来讨得我爹的欢心。” 穆卿离一脸兴奋的说着,眼神里充满了希冀。那样的光芒,连墨临渊看了,都不免为之一动。 “可能是我天资愚笨,我越练,功法却越差,所以,我自然是没法用精进修为的方法讨得我爹的开心。我那素未谋面的娘亲因生我而死;乐游也因我成为众矢之的,现在还遭致六门排挤;我天资愚钝,世人都笑言我爹一个天资甚高的人,和我娘生下了普天之下最蠢最傻的人,我成为了别人取笑我爹用的笑料。如此细细算来,我爹半生的不开心,竟都是我带去的。我长到这个年纪,看到我爹笑的样子可谓少之又少。第一次,是在我娘的墓前,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第二次,是阿雪修成了水行之术。他的笑,没有一个是给我的……” 第六十九章 细思极恐 穆卿离瞬间颓了下来,就像一片被烈日晒蔫了的叶子,没有任何生气可言。 “若是这一次我爹把我带回了乐游,天下人肯定又会对我爹好一阵嘲讽。学不到半点功夫不说,单是冒犯了天黎仙尊这一罪名,我便永远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整天活在流言之下。我被人怎般说我都不介意,我却不愿我爹去承受这些东西……” 众人从穆卿离的声音里,已经能隐约听到哭腔了。 “你别再说了,本尊让你留下就是。” 突然,墨临渊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在场的众人皆愣住了。 其实墨临渊本人也不知为何他会在听了穆卿离的一番肺腑之言后,便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大概是觉得在自己面前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烦人吧,不过这句话一说出口,他便后悔了。 “真的?” 穆卿离一个激动,一步两步窜到了墨临渊身边,而后又一把挽住了墨临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的手臂,一脸兴奋的看着他,届时四目相对。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那双通红的双眼,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 “本尊只说会跟你爹说会将你要留在这里,可没说是留在天黎还是天黎之巅。” 墨临渊见穆卿离脸色转变如此之大,且情绪收放如此自如,便觉事情不似想象般简单,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中了穆卿离设了套,想到此,当即便改了口风。 穆卿离本来像火般热情的面孔陡然间冷了下去。她歪头一想,不让她留在天黎之巅,那她就得回木之岛。可现在的木之岛,哪是人能住的? 一片荒芜、没有除了鱼以外的吃食,她回去那里,不就是找死吗?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让墨临渊将她安置了。她可不能回那荒芜一片的木之岛白白找死。 “那仙尊,木之岛的花花草草,能不能帮忙恢复成原样?” 穆卿离小心翼翼的问道。 岂料她这话一问出口,便受了墨临渊一记无比凛冽的眼神。 彼时的穆卿离直接吓傻了,心想,她不会又得罪他了吧? 好在两人对视一段时间后,穆卿离瞧见墨临渊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胸口提着的那口气才敢舒下来。 “红雨峰,那是尘颜的住所,你住到那里,便不必担心被人用言语中伤。” 穆卿离微微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墨临渊口中出来的。 他竟然关心她会不会被流言中伤?还特意安排了她住到尘颜的地方? “红雨峰好!红雨峰好!我极愿意去的!” 穆卿离的语气掩不住的兴奋。 “不行不行,红雨峰不行!到了那里没人给她做饭。现在我想吃了,都要大老远的跑到这天黎之巅来吃,傻离去了我那儿,回头到了吃饭的时日,我还要来回载她。” 说到此,尘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她这身量,我可不干!” 尘颜的语气里尽是嫌弃之意。 “我这身量怎么……” “师父……” 穆卿离本想开口大骂尘颜一番,却不料被儒清远给生生打断了。 “不过是加一双碗筷的事,就让小师叔在天黎之巅住下吧,她的起居我负责。” 穆卿离看着为自己求情的儒清远,心里不免一阵感动。 “清远师侄!还是你对我好!” 穆卿离洋装抹了一把泪,带着哭腔道。 “穆卿离,你当真愿意待在天黎之巅?” 良久,墨临渊才开口,问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问题。可就是这个问题,竟让穆卿离有些措手不及。 她愣了会儿,飞速的眨了眨眼睛。 待在天黎之巅,便意味着往后要与墨临渊在同一屋檐下居住,过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抬头见的生活?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就在穆卿离卯足了劲想要摇头的时候,穆卿离发现她的头动不了了,准确来说,是全身上下都动不了。 随即,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头被什么东西按着,重重的对着墨临渊点了点头。 “愿意愿意!” 穆卿离猛然反应过来,她这是被人施法了! 而却见那听了穆卿离回答后的墨临渊浅浅一笑。 那抹笑,让人看了直觉不寒而栗。 “如此,你便不要后悔,因为后悔无用。” 墨临渊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 穆卿离欲哭无泪的看着墨临渊那远去的背影,心里一度起了想咬舌自尽的冲动。 墨临渊一走,穆卿离的身体就恢复了正常,可动弹,也可随心而言。 “尘颜你作什么?” 对于刚刚自己的身体被人操控的情况,除了尘颜,穆卿离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无聊和可恨。 “我说穆卿离你是不是傻?你如今犯下这等错事,待在哪里都会被人针对!你去我的红雨峰,不是连累我么?” “尘颜!你……” 穆卿离指了指尘颜,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枉我还把你当朋友,危难时刻你却只为着自己着想!这么些年来,就当我是被猪油蒙了心,瞧不出你的真实面目。现在我可看清了,我告诉你臭尘颜,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你再不是我朋友!我再不会为你酿制一滴酒!” 穆卿离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突觉有些气短,连忙用手轻拍了拍自己胸口,替自己舒了舒气。 而穆卿离说话的间隙,尘颜却坐到了一旁的石桌旁喝起茶来。 穆卿离一步两步走到了尘颜前,“嘭!”的一声,她狠拍了一下石桌,企图用这偌大的声响恐吓尘颜。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 尘颜不为所动,漫不经心的答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要同我说?” “没有!” 穆卿离突觉一口气哽在了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 “小师叔,尘颜师叔用心良苦,你该道谢才是。” 一旁的儒清远突然发话了,看着儒清远这一脸认真的神情,穆卿离气笑了。 “道谢?清远师侄,你何时变得这般糊涂了?” 儒清远笑了。 “小师叔此番在木之岛,唯一的吃食,便是由师父掌管的那片水域。如此,可得出一结论,天黎众人,已经自发的针对起了小师叔。小师叔,你说是不是?” 这个事情之前守门仙对她说过,确实跟儒清远说得无一二。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倘若你去了红雨峰,那木之岛的今天,就是红雨峰的明天。那里,也会变得荒凉无比。因为根在小师叔你的身上,你这罪到哪里,那它那祸,也必然会跟到哪里。” 穆卿离瞪大了双眼。 “什么人连天黎仙君都敢得罪?” “小师叔此言差矣。重霄上仙何等地位,木之岛的花花草草,还不是说枯就枯了。相信让这木之岛变得荒凉,也不是一人之力能做到的。师叔公即使有再高的权位,但罚不责众这个道理,小师叔你应该懂的,他也是有心无力。而他们之所以这般针对你,是因为你冒犯了仙界之主。一界之主,代表着那界的门面,如今门面被你玷污了,成了各界的笑话,他们可不得找你出气?” 儒清远插话道。 穆卿离听了儒清远的话后仔细一想,不觉细思极恐。 第七十章 原来如此 “这事儿,你师父知道?” 儒清远听了穆卿离这话的刹那,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闪躲,不再接穆卿离的话。 “自然是知道的!” 尘颜突然插话道。 “不然我师叔怎会坐视不理?再怎么,他也会带着你“逃难,”管你温饱。我这师兄,他有仇必报的脾性是众所周知的,你得罪了他,除非一辈子不在天黎,不然他总会变着法儿的让你付出一些代价用来抵过。我师叔现在之所以把你撇在这里,一是知道你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他的报复,与其躲躲藏藏,还不如现在痛痛快快的接收他的报复,如此,以后便有清宁的日子过。而这二呢,就是他吃定了我师兄不会对你怎般,有也只会是小惩大诫,大抵都是你能受得住的。所以,他便出去暂避风头,免得到时候跟你一起遭罪!” 说到此,尘颜饮了一口茶。 穆卿离听尘颜所言,心道他师父也不是真的无情,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他是想着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虽说把她推出去的做法着实不厚道了些,但穆卿离心里也是不怪他的。因为错是她自己犯下的,理应她一个人担着才是。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里舒缓了不少,毕竟她曾一度以为重霄是真的怕事才不管她的。 “可他这次报复我的方式,明显就是想让我生不如死,饱受折磨之后再死去!这样的小惩大诫,我可受不住!” 穆卿离的心里颇有微词,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沾惹上墨临渊这等任何人都化解不了的祸端! 早知如此,当初她便是在云层之上受着风,挂那么两个来回,也不会在墨临渊的威逼利诱之下挡下那些酒。 “然也然也。”尘颜摇了摇头。“你瞧这次,我师兄摆明了只是顺势而为。比如天黎众仙是想断了你的吃食,破坏你居住的环境,可我师兄却偏偏给你留一样吃食,让你得以果脯。”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看着尘颜。 “你素来爱吃鱼,可现在却闻鱼便吐。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吗?” 尘颜瞧着穆卿离这神情,便知道她还是没有听懂,便又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 尘颜这话果然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效,穆卿离恍然大悟!彼时,她依稀记起了墨临渊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他擅长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变成自己喜欢的东西。” 墨临渊让她长期之内,只能吃到一种东西。日子长了,她再爱那个东西,也会腻了。 如此想来,他墨临渊竟也擅长把别人喜欢的东西,变成别人不喜欢的东西。 也就是说,之前他要赠她一树山楂,也是这个效用。目的是让她长期只能吃山楂,继而讨厌上糖裹山楂,让她对糖裹山楂的感情,由喜欢变讨厌。 这墨临渊不仅城府深,报复人的手段也是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把别人喜欢的东西,变成别人讨厌的东西…… 穆卿离突然觉得这墨临渊可怕得紧。 “你这师兄,行事怎么这般古怪?把我喜欢的东西变得我不喜欢了,这于他有什么好处?” 尘颜会心一笑。 “我问你,你还记得起喜欢吃鱼肉的感觉吗?” 穆卿离摇了摇头。 “我现在提到鱼,我就反胃得厉害。” “那你可记得喜欢吃山楂的感觉?” 尘颜又继续问道。 “当然记得!” “若有一日,你对山楂也像对鱼一样变得反胃了,那时你的心情会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尘颜这话,穆卿离的心里就莫名的有些难过。 “人生在世,有喜有忧。于你而言,能让你喜的事,吃到鱼算一件、吃到糖裹山楂又算一件。倘若哪天你不再因为吃到它们而感到开心,那这世上,便又少了一件能让你喜的事。你想想,这漫漫人生,你以前总是很容易就能获得开心,但自你喜欢的事物一件一件减少,你便不再轻易的就能拥有喜乐。倘若这鱼,是你自己不喜欢吃了,那倒也没什么,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可现在,是别人逼着你放弃你最喜欢的东西,甚至讨厌上它。” 尘颜顿了顿,继而又道。 “被迫放弃你自己所喜欢的东西,不问你的意愿,我问你,你可乐意?” 听了尘颜这解释,穆卿离只能叹服于墨临渊的心计,着实不是常人能比的。 “自然……自然是不乐意的!” 穆卿离急道。 这种感觉,可能很多人都理解不了,但穆卿离却能理解。 回想她这一生,真正能让她开心的事,大概除了酿酒,便是吃各种美食吧。 酿酒这一喜好,因为穆商云不喜欢,她便弃了,只能私底下偷偷摸摸的酿制,如此,酿酒为她带来快乐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这美食,她尤爱鱼肉和糖裹山楂。吃到这两样东西,能给她带来的快乐,是别个东西的数倍。 现如今,她不爱吃鱼了,以后能给她带来数倍快乐的,便只有糖果山楂。也就是说,她往后能体会到开心的机会,就少了。 墨临渊的这个法子,对有很多喜欢之物的人来说或许无关痛痒。但对于像穆卿离这样喜欢之物甚少的人,影响便大了。 此刻,穆卿离突然有些佩服起墨临渊来了。 “不对!” 就在穆卿离想事情的功夫,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你还让我住到天黎之巅,这摆明了方便他报复我嘛!我虽知逃不过,但也不想这么轻易地就让他报复到我啊!” 穆卿离有些欲哭无泪。 “可这天黎,你除了能在他这里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其它地方都不可能!你愿意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荒芜的日子吗?” 穆卿离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那些人再怎般胆大,也不敢将天黎之巅变成得跟木之岛一样的境地。你到了天黎之巅,再怎么,也不至于饿着冷着。暖饱思**你懂吗?你现在要做的,便是把暖饱搞定了,其余的东西,只能放后再想,你没有其它选择。” 尘颜的话外音,穆卿离算是听出来了。 不管她往后会在天黎之巅会遭遇什么样的报复,她现在都没资格管,眼前要抓紧的事,便是活下来! 像正常人般在这天黎活下来! 第七十一章 日子真不好过 自住到这天黎之巅,穆卿离吃得好,也睡得饱了。而这一切,都要仰仗于儒清远。 她这个师侄,不仅做饭好吃,还送了她一盆安神花。 此花通身血红,有五片花瓣,且长开不败,花身散出的阵阵清香有安神之效。 穆卿离将这盆花放到房间后果然睡得极好,若没人喊她,她想她是可以睡到天荒地老的。 而穆卿离得到这花的过程,也是经历了一番曲折。 据说这花是墨临渊给他的,极其罕见。可便是如此罕见的好物,儒清远竟当着墨临渊和尘颜二人的面前将此花赠予了她。 一开始穆卿离是拒绝的,因为她实在不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 后来,她从儒清远的口中得知了这花的功效,便想恬不知耻的收下来。 可就在穆卿离快要接过这花的千钧一发之际,尘颜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什么“此花普天之下,只有一棵。”的话,吓得穆卿离的那双本欲伸出去接花盆的手抖了抖。 尘颜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你若收下了,儒清远便没了。人家可以为了你的睡眠,舍出自己那能助人睡眠的宝贝,你若收下了,你便是不仁义了。 穆卿离发现,现在的尘颜,对给她使绊子这一事非常的热衷。 后来犹豫再三,穆卿离还是强抑着那颗疼痛的心,把儒清远那盆已经递到面前的花又推还了回去。 “清远师侄,你的好意小师叔我心领了,但是如此贵重之物,是你师父送你的,是他对你的心意。你这样转送于我,你师父要伤心的。” 这是穆卿离有生以来说过的最让她心痛且违心的话,天知道她有多想收下这盆花。 “清远没有在强光下就睡不着的毛病,花摆在他那里也无用处,倒让他进到房间就时时犯困,耽误不少事。你就收着吧,你再这么缺觉少眠下去,我这天黎之巅就要出人命了,到时侯不好向你爹交待。” 很难相信,这话是从墨临渊的口中说出来的。 在场的三人皆不可置信的看着墨临渊,而这墨临渊也是个脸皮厚的,即使被这么多人瞧着,脸也不见红半分,一如既往的淡漠。 但穆卿离确定以及肯定,这声音来自墨临渊,因为她不仅亲耳所听,而且还亲眼所见。 穆卿离心想,既然是他墨临渊发话了,那她自然也不能做过多的推辞,于是便欢欢喜喜的便收下了那盆花。 彼时的穆卿离心想,这儒清远的相貌果然对得起他的人品,都是极佳的。 至于这墨临渊,自她从尘颜口中得知他是个不好惹的主后,穆卿离便各种看他不顺眼,对他可谓是敬而远之。 而现在,是她头一次觉得墨临渊这么顺眼。 这便是穆卿离得到安神花的全过程,曲折却不离奇,在情理之外,也在意料之外。 就这样,穆卿离在天黎之巅吃得好睡得好,日子比起在木之岛甚至乐游来说,好的不是那么点点。 但美中不足的是,她身体上所受的疲累要比在木之岛和乐游的时候多得多。 因为自住到天黎之巅后,墨临渊要便他和儒清远一起修仙练法。 本来穆卿离还为此事高兴过,能得到天黎仙尊授法,说出去也是顶有面子的一件事。而让穆卿离高兴的主要原因,还数她在被重霄忽悠了许久之后,终于可以学到天黎仙法这一事! 墨临渊肯教授她仙法,可见她是有救的!不至于真如想象般修仙无路,问法无门了。 可高兴了没多久,穆卿离便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她发现她与儒清远修炼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相同的! 儒清远在腾云驾雾、与仙鹤玩闹之时,她在扎马步。 儒清远御剑而行之时,她在扎马步。 儒清远上天入海之时,她还是在扎马步。 穆卿离终于知道那时她被尘颜所控,说愿意留在天黎之巅时,墨临渊说的那句“别后悔”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他的另一个报复方式!通过对她肉体上的折磨,来达到自己报复的快感! 她虽然天生没痛感,但疲累还是能感知的。马步扎下来的感觉不甚好,她是极其不喜欢的。 但是她得忍着,忍到他对自己的报复让他觉得满意了为止! 这天,穆卿离拖着在蹲完马步后疲累不堪的身子进行午睡,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自己周围有异样。 穆卿离挣扎着试图睁开眼睛,果不其然,迷迷糊糊中看到自己的床榻前有两个人。 一个正看着自己,一个抱着双手背对着她站在一旁。 穆卿离心里一惊,打了一个激灵,忙起身坐了起来,登时睡意全无。 等她完全清醒的时候,才看清眼前的两个人,正是在危难之时抛弃她的重霄和从来不把她当主人的臭蛇荆龙。 “阿离啊,你是打算不要师父了吗?你来你师兄这里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木之岛,你是不是嫌弃师父了?” 重霄见穆卿离醒了,忙抬手擦了擦眼角,一边抽噎一边道。 “师……师父,你……你是在擦眼屎吗?” 穆卿离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分明没从他的脸上看到半滴泪水。 重霄停即可止了抽噎,神色陡然冷了下去。 “你师父我难过!难过!徒弟不要我了,一个人跑到别人的地方享清福去了,留我一个孤寡老人和一条整日只会同我抢酒喝的臭蛇!” 重霄痛心疾首的说道。 “老头,你这可就过分了啊!你忘了你那下酒菜是谁给你弄的了?” 听重霄这么贬低自己做的菜,荆龙可就不乐意了。 “就你弄的那菜还好意思称之为下酒菜?老夫本来喝得好好的,一吃你做的那菜就胃里不适,一阵狂吐!” “你们俩不是不用吃饭的吗?” 荆龙本欲张口辩解一番,却被穆卿离打断了。 “谁说不用!” 眼看重霄、荆龙二人的骂战一触即发,而穆卿离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将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穆卿离被二人这么一吼,身子冷不丁的抖了抖,被吓得不轻。 第七十二章 不速之客 “咚咚咚……”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小师叔,饭做好了,先起来吃饭吧。然后师父说你的马步练得差不多了,往后就练挑水,增强你手臂的力量。” 儒清远一直都这么有礼貌,每次有事来找自己都会敲门知会。要是能不进来,便不进来。不似眼前这两人,趁自己睡觉的间隙,竟然就这么进来了! “刚好,为师也饿了。阿离快起快起,我们一起去吃饭。” 重霄连忙起身扶起穆卿离,迫不及待的就要往门外走去。 这时,荆龙好似也忘记了二人的争执,竟非常之默契帮着重霄托起穆卿离,穆卿离连鞋子都未来得及套上,就这么被重霄和荆龙二人拖出了莫溯殿,也就是她在天黎之巅的住所。 “师叔公、荆龙兄、小师叔好……” 儒清远守在门口,三人一出门,便听到了来自他的礼貌问候。 “小清远好啊。” 重霄笑嘻嘻的回应着儒清远。荆龙却白了一眼儒清远,不理他。而此时穆卿离被二人拖着出门的惊吓中还没有回过神来,自然是顾不上回应儒清远的问候。 二人就么拖着穆卿离,不管不顾的就选了一个方向跑去,也不管地方对不对。 “师叔公,进食之地在信风亭。” 见三人跑错了方向,儒清远赶忙喊道。 重霄猛的停下脚步,连带着荆龙和穆卿离二人也停不得不停下脚步。却见他回头朝那儒清远粲然一笑。 “嘿嘿……谢谢小清远。快跟上来,随师叔公一起去进食。” 不等儒清远答应,重霄便又火急火燎的和荆龙拖着穆卿离朝信风亭的方向小跑而去。 儒清远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走进了莫溯殿内,将穆卿离的鞋子的提起,之后才跟上了三人的步伐,向信风亭走去。 等儒清远到的时候,三人已经在饭桌前坐好了,但是各自的姿势却是不一的。 穆卿离因为没穿鞋子,脚上只套了一双白袜,许是地上凉,亦或者怕弄脏了袜子,她的一双脚不停的搓着地板,因无处安放而显慌乱之样。 而重霄和荆龙只顾着对眼前的饭菜流口水。也不管穆卿离有没有穿鞋子。 二人对着饭菜好一阵嗅,下一刻,便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们俩有没有一点良心啊?清远师侄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一桌饭菜,你们都不等他一起吃,这像话吗?” 二人依旧忙着埋头苦吃,谁也不理穆卿离。 “小师叔地上凉,先把鞋穿上吧。” 穆卿离指责二人的功夫,儒清远便到了信风亭。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鞋放到了穆卿离的脚边。 “关键时候,还是清远师侄靠谱啊!” 穆卿离不禁感慨道。而后穆卿离飞快的套上了那双鞋,然后拿起筷子,也跟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清远师侄,坐下一起吃啊。” 此刻穆卿离的嘴里因为塞满了食物,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不清的,但儒清远还是听明白了。 “好。” 儒清远冲穆卿离微微一笑,而后坐上了饭桌,同穆卿离、重霄、荆龙三人一起吃了起来。 “好啊!我说今天怎么不叫我一起吃饭了,原来是有人抢了我的份!” 远远的,便听到尘颜一路骂骂咧咧而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尘颜便走到了信风亭,看着满桌被一扫而尽的空盘子,尘颜便感觉他的心在滴血。 他就是喝了一点酒,在桃树上小憩了一下,也没多大功夫,可这饭菜就是没了! “尘颜,你可是糊涂了?以往都是你自己屁颠儿屁颠儿跑来的,我们可没主动叫过你一起吃饭。” 穆卿离说完,便往嘴里塞了一口菜,闭上眼睛很是享受的嚼嚼着,那样子,好似在故意逗趣尘颜,引他嫉羡。 “啪”的一声,尘颜用手中未打开的扇子,敲了一下穆卿离的额头。 “你个没良心的!你不想让我来不就是自己想多吃一点吗?你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吃吃吃!我跟你讲啊,要不了多长时间你爹可就要到了,到时候他看到你却认不出来你,你可不要哭鼻子啊。” 穆卿离被尘颜这么一说,悄悄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多出来的那一圈肥肉,不免一惊,这段时间确实是太放纵了些,加上儒清远做的饭菜实在太好吃,所以穆卿离比以往在乐游的时候吃得还多。 “尘颜师叔,先前我与行风师兄一起练习功法,后来他先走了,我便让他告知于你来天黎之巅吃饭,所以没有亲自来唤师叔你,后来师叔公和荆龙兄来了,这么一来,清远便忘了这件事,还请师叔你见谅。” 彼时,儒清远见尘颜来了,便早已起身迎候,而荆龙和重霄不仅不为所动,还大块朵颐,疯狂席卷着那桌子上的菜。 尘颜本也没想过要怪儒清远,然而听了他这般诚恳的解释,对他的喜欢不觉又增了几分。 “行了清远,师叔不怪你,快坐下吃你的饭” 尘颜轻松地拍了拍儒清远的肩,安慰道。儒清远得了尘颜的命,便又乖乖坐下吃了起来。 “诶哟~让我看看我们清远今日又做了哪些新鲜玩意儿。” 尘颜一屁股坐在穆卿离旁边的座上,看了一圈桌上的饭菜,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后一把夺过穆卿离手中的筷子,捡起桌上的菜就往嘴里送。 “尘颜!你抢我筷子做什么?” “吃饭啊。” “那我呢?你抢了我筷子,我怎么吃?” 尘颜万分嫌弃的看了一眼穆卿离。 “你要是再吃,这天黎可没有人能载得动你了。” 听了尘颜的话后,穆卿离的神情不禁微微一怔,然后端起面前的那杯冒着热气的茶,默默喝了起来。 “不是我说,师叔,你跟你这个小跟班不会真的想赖在这里不走了吧?穆卿离,你这拖家带口的怕是有些不妥吧,我师兄还没死呢,你就想侵占他的地方么?” 待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尘颜见重霄和荆龙二人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质问道。 第七十三章 诡辩 “嘻嘻……我和荆龙都觉得木之岛湿气重,小阿离待在那里久了就会得湿寒之症,那怎么办呢?那就来这天黎之巅待一待,可是又怕阿离一个人会孤单,所以我跟荆龙就来陪她了。” 重霄一脸嬉笑道。他和荆龙的神情,像极了被戳破小心思后的不好意思,尘颜当下便明白了。 “师叔,傻离来这里是拜师学艺的,不是来享福的!之前得知她在神界轻薄了我师兄,你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跑了!那个时候怎么不怕她孤独呢?撇去她拜师学艺的这层身份不讲,纵使她来这天黎是享福的,也有我师兄、清远陪着,再不济,也有我跟行风相伴,怎么也不会到让她孤独的地步,你且放心就是了。” 尘颜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乐意了,她既是来拜师学艺的,她拜的师父是我!不是小临渊!理应跟我才对!” “可她拜了你这么久的时间,可曾学得半点技艺啊?” 尘颜眯着眼睛又持续发问,此刻正一脸气定神闲之态。 重霄的眼睛咕噜一转,喝了一口饭桌上的茶水,而后起了身,缓步围着尘颜走了一圈,却又突然转过了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拍了一下尘颜的头。 “你个死小子!故意给你师叔使绊子对吧?” 重霄打得不重,但尘颜洋装吃痛的捂了捂自己那受了袭击的头。 穆卿离看着面前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有些恍惚。 昔日她功法突废,修为尽失,已是让她疑心顿起,虽说在此之前她的修为和功法也不怎么样,但也没到什么都修不得的地步。 可现在,不仅有穆商云从此禁她修习功法的要求,且有她拜师天黎,重霄却想方设法不授她半点功法之事。 这些事情连在一起细细想来,穆卿离突然觉得有些细思极恐。 “尘颜!” 穆卿离突然喊道,而后起身一路小跑至尘颜处,伸出了她的手。 “我修为涨了几年了?” 穆卿离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 尘颜起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穆卿离,而后才对穆卿离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恍然大悟。 尘颜将手中的那把扇子合了起来,轻敲了一下穆卿离的手臂。 “零年。” “你都没把脉,怎么就知道是零年了?” 穆卿离埋怨道,继续伸着手臂,没有半点要收回去的意思。 “你修为几何,这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事。还有!查探修为,不是用把脉的手段,治病才用把脉,你要是想看病,我师兄比较擅长。傻离,我觉得你可以让我师兄好好为你号一脉,治一治你的脑子。不过按照我往常得的经验,傻病多半是治不好的,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尘颜变着法儿的说穆卿离脑子不好,一旁的儒清远、荆龙、重霄三人早就憋笑不能了。 穆卿离一脸怨恨的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尘颜身上。 尘颜这么明显的说她脑子不好,她若是再听不出来,她的脑子就真的是不好了。 “尘颜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突然,穆卿离就像疯了般扑到尘颜身上一阵扑腾,凭尘颜怎么甩都甩不开。 “穆卿离!你给我下来!啊啊啊啊疼疼疼疼。” 此刻的穆卿离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在尘颜的背上撒起泼来,对着尘颜是又抓又挠的。 “我就跟你说女人惹不得吧,你看看小尘颜!啊哟,他怎么就想不开呢!” 重霄凑到荆龙的耳边指了指尘颜沉声说道,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荆龙明明从重霄嘴角抑制不了的笑容看出,他这是幸灾乐祸得紧呐。 “穆卿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贴在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身上像什么样?我告诉你啊,你再不下来,你就要对我负责了!” “嘭”的一声,穆卿离一脸面无表情的落地了。她现在对“负责”二字,可谓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年轻俊美的少年?” 好在穆卿离是知轻重的,下手不算重,尘颜也没觉得疼痛。 “怎么?有问题?我不年轻?不俊美吗?还有啊,让你对我负责你就一脸生无可恋!我师兄不用你负责,你却上赶着贴上去,穆卿离你告诉我,我到底差在哪儿?差在哪儿?” 说话的功夫,尘颜已经拿着扇子在她头上敲了六下,每问一个问题,就在她的额头上用力的敲上一下。 “尘颜!你这么喜欢敲人脑袋,干脆出家当和尚算了,敲木鱼多好。还有啊!你若是少年,那这普天之下的真少年就应该哭了。承认自己老有这么难么?你看看我师父,头发白了、眉毛白了、胡子也白了,我也没见他往身上涂脂抹粉的,把自己扮成很年轻的样子。” 穆卿离走到重霄面前,一边说着,一边飞速的拨弄着重霄的头发、眉毛、胡子各处。 重霄见状,一脸嫌弃的试图拨开穆卿离的手,可那效果是可见的不如人意,穆卿离的手依旧游离在重霄的胡子、眉毛、头发各处。。 “切!你师父那是一夜变老,先是疯疯癫癫了一段时日,后面才好过来了,你以为是你师父愿意变老的啊?” 尘颜这话一说完,重霄的面色陡然间就变得异常难看。当尘颜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 一夜变老?穆卿离停下手中不安分的动作,定睛看着面前的重霄。 “师父,您是不是觉得一直年轻没意思,所以想变个样子玩玩?” 一夜变老这种事她怎么会信呢?更何况这个变老之人可是她师父重霄!功法和修为在六界之中算得上是顶高的人物!他若是想要永葆青春,还不是使个变幻术的功夫。 重霄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的模样,敛了敛面上的不自然之色,冲她粲然一笑。 “那阿离觉得师父现在好看吗?与小临渊相比如何呢?” “自然是好看的!” 说完这句话,穆卿离直感觉面上抽搐得厉害。 “师父虽然被苍老掩去了昔日的容姿,但凭借师父言语出透露出来的自信,可见师父年轻之时,容貌还是顶好的。不然一般这个年纪的人,是说不出这样没皮没脸的话来的。” 穆卿离补上了后面的这些话,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至少感觉不那么违心了,不用再受良心的谴责了。 第七十四章 残忍的真相 “小阿离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师父好心好意送你到神界,想让你在那里涨上几百年的修为,你倒好,这么些日子什么都没涨,就涨了体重……” 重霄假意嗔道,本意为转移话题。 “师父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修不了仙了?” 穆卿离就势发挥,问了重霄一个措手不及。 面对穆卿离的逼问,重霄谄谄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四周瞬间陷入一片寂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其实重霄一开始就知道穆卿离的体质特殊,无属无性,这样的体质想要修好仙法,无疑是天方夜谭。 可重霄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件事,因为听荆龙所言,这穆卿离一开始明明还能修得一些简单的功法,可后来为何突然失了所有功法不说,连那些好不容易修得得简单的功法都尽失了呢? 重霄本想着到了神界,让穆卿离吸得神界那从混沌留到至今的上古之气,能够增上几百年的修为。却不曾想穆卿离到了神界之后,修为不仅没增,身体反而有损耗的迹象。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穆卿离的体内,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排斥着这些外来的力量。反正穆卿离这一生,是注定无法修仙了。 “阿离啊,修仙修不了也没什么!即使修成仙,你也照样会伤心难过、照样会为情所伤……” 重霄不知道如何宽慰穆卿离,只得自顾自的说一些能让穆卿离舒心的花语。 “师父……听人说,我爹正往这天黎赶来……” 穆卿离插话道,而她的语气也在刹时间变得伤感了起来。 穆卿离口中的人,便是儒清远。而儒清远,是从行风那里得知的,至于行风如何得知,穆卿离就不清楚了。 “师父、尘颜、荆龙、清远师侄,你们可要答应我……切莫告诉我爹爹,他若来了,你们便告诉他,我这些时日,是学有所成的。” 半晌过后,穆卿离向众人一脸恳切道。 修不了仙法,她心里虽然有些难受,但她知道那些安慰的话不能改变任何实质的情况,听了也无多大用处,与其让身边的人为她担忧,还不如自己释然,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重霄飞速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一旁的众人除了荆龙稍显淡定,尘颜、儒清远二人也是一脸愕然。 “傻离你可知这是欺骗?若是哪天谎言被戳破了,你有想过你爹会如何吗?” 不等重霄接话,尘颜就率先开质问道。 穆卿离听了尘颜所言,一时间也竟愣住了。 她确实没想到过这层,只得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重霄,眼底溢出的神伤让尘颜看了都不免为之触动。 “但是,我只骗这一回!爹爹素来傲气,我先前因为天资愚笨,在凡界众人口中,已是一个活脱脱的笑柄。这次成功拜师天黎,好容易算是给我爹长了一次脸面,可细细想来,总归是有些不妥的。撇去我是靠这天生无痛感的身体侥幸闯过了这重重关卡,而不是凭真本事拜师天黎这一说不讲;若我爹知道我成功拜师了天黎,却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修不成仙法,他肯定觉得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脸面就又被我丢了,如此一来,我爹就又该不高兴了。我不愿他不高兴……” 穆卿离越说到后面便越发的没底气,声音也在一瞬间慢慢弱了下来,谋同他人跟自己一起扯谎,这不不仅不厚道,若被人发现了,是会让脸上无光的事,她知道这确实是有些为难人了。 而众人听了穆卿离的一番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离啊,在你眼中,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般只顾自己开心,却不顾自家孩儿高兴与否的没良心之人吗?” 良久,重霄才缓缓开口接下穆卿离的话,打破了这场沉默。 穆卿离被问住了,她自记事以来,就知道她爹不喜欢她。在她以往十几年的人生里,她要做的事,就是拼命讨她爹的喜欢。 穆商云不喜欢她喝酒,她便抑制着酒瘾很少喝了。 也许有人会觉得她穆卿离是怕被丢到蛇堆里才戒了酒,虽然这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她怕穆商云不高兴。 这个世界她最惧怕之物,并非是长相可怖的蛇,而是穆商云的不高兴。 她害怕看到穆商云那如被乌云布满般的面庞,阴沉沉的,教人看了喘不过气来。 穆商云喜欢她读书习字,她便拼了命的去读、去写。穆商云面对功法和修为有精进的徒弟,态度总是温和的,她便拼了命的也精进自己的修为,只为能让穆商云也对自己温和一次。 但是啊,可能是因为她太过蠢笨的原因,所以那些她拼命想要努力做好的事,做出来的结果总是不能让人满意。 她从来没有讨得过穆商云的开心,反而总是会有意无意的便惹怒他。 从小到大她没少被罚,只是被罚着罚着,她也便麻木了。也是这些年受到的这些惩罚,让穆卿离深刻地认识到一个问题:她确实是那天资蠢笨、烂泥扶不上墙之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想要讨穆商云的高兴。 因为于穆卿离而言,他是个很重要的人。 “我不知道……书中所说,父母应该是天底下最疼爱子女的人,可在我爹这里,我感觉不到。他大概是这天底下……最讨厌我的人……” 穆卿离的直言不讳,让众人惊愕之余,又有些心疼。 他们都知道,此次穆卿离跨越千山万水来这天黎拜师,无非就是想求得穆商云的一个高兴罢了。 拜师天黎,她是不愿的,在得知可能讨得穆商云高兴后,就变得心甘情愿了。 “谁说的?我敢发誓我讨厌你的程度甚过你爹爹。” 尘颜突然道。 他此刻的表情,用穆卿离的话来说,便是有一股让她想要动手挥上一拳的冲动。 “还有我!穆卿离!我也是极其讨厌你的!甚过你爹爹!” 荆龙也不甘落后,紧接着尘颜的话说道。 “师父就……不讨厌你了吧,嘿嘿……” 重霄谄谄道,而自始自终一言不发的儒清远,此刻正在一旁憋笑。 穆卿离知道他们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安慰的方式确实有够让她讨厌的,但总比没有的来得强吧。 第七十五章 谈心 “行了傻离,既然你不愿我们将此事说与穆掌门,那我们四人自然也是不会多嘴的,你放心就是了。” 在这么严肃的事情上,尘颜是从来不会拿它当玩笑来逗穆卿离的。 “虽然到目前为止,我对你这个主人还有诸多不满意的地方,但我也不屑借用威胁你向你爹透露你秘密的这种手段,来督促你做得让我满意。” 荆龙也紧跟着道。不过瞧他那神情,像是给了穆卿离莫大的恩惠,好似正等着穆卿离感激他。 可遗憾的是荆龙没有等来穆卿离的感激涕零,而是等来了他右脚上那一阵让他难以言说的剧痛。 “穆卿离!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是让狗吃了吗?” “对!让你吃了!” 穆卿离叉着腰冲荆龙道。 “我看你是觉得天热了,想让我到你身上,给你纳一纳凉是吧?” 面对穆卿离的强势,荆龙也不甘示弱。 事实证明穆卿离的强势就像一张白纸,一遇到水就变得稀巴烂。穆卿离果然又怂了,两步三步就躲到了重霄的身后。 “师父救我!” 重霄大笑几声,神情略显尴尬。 “前些日子我和荆龙打赌,我输了。为师得满足他的一个要求,而他的这个要求是:往后他欺负你,你师父我,不准帮你。” 穆卿离涩然一笑,有点欲哭无泪。她拜个师,不仅学不到半点技艺,现在留求个庇护都求不到,她究竟图的是什么? “饭可吃好了?” 突然,一个熟悉却异常冰冷的声音从穆卿离身后传来,穆卿离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而反观身边众人,在这个声音响起的刹那,尘颜收起了刚刚那张看戏脸。荆龙也不再是剑拔弩张,作势要穆卿离好看之态,而是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冷起一张脸。 重霄在一旁尬笑着,眼神不时移向四周,有些飘忽。只有儒清远毕恭毕敬的朝穆卿离身后的方向鞠了一礼,送上自己礼貌的问候。 很明显,这个人的出现,扫了绝大多数人的兴,而这个绝大多数人中,也包括了穆卿离自己。 “吃好了……” 穆卿离踌躇着转过身,有些怯生生的说道。 只见墨临渊通身白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一时之间,竟教穆卿离看不清墨临渊此刻的神情。 “那你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挑水!” 穆卿离迅速答道,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腿就往瀑布的方向跑去。 挑水?荆龙心中一阵狐疑。 “墨临渊!你让穆卿离给你挑什么水?” 荆龙疾步走向墨临渊,指着他大骂道。 “仙……仙……尊,桶……桶呢?” 还没等墨临渊开口回答自己的问题,就又听到了穆卿离的声音。许是跑得太急,此刻穆卿离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瀑布下。” 墨临渊轻描淡写答了穆卿离的问题,然后就背着一双手缓步离开了,没有回答荆龙的问题。 荆龙何时受过别人这样的冷待,一时间竟气得感觉提不上起来。 “喂墨临渊!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哑了还是聋了?” “若是想留在天黎之巅,就闭上你的嘴。” 墨临渊的语气依旧很冷淡,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荆龙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指了指墨临渊的背影,然后又指了指穆卿离。 “穆卿离!你就让他这么欺负你啊?!” 穆卿离冲荆龙“嘿嘿”一笑。 “我若是练好了这些,倒也能得个比较强健的身体,如此我也便满足了!” “您的志向可谓真的很远大。” 荆龙一脸鄙夷的对着穆卿离道。 而穆卿离却丝毫不在意荆龙对她的鄙夷,因为她十分的清楚明白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讨好墨临渊。 在得到他的原谅之余,也想着在穆商云来接她回乐游的时候,他替她说点好话留住她。 “清远师侄我先去挑水啦!” 穆卿离冲儒清远打了个招呼。 而此刻重霄也正一脸乐呵呵的准备与穆卿离挥手告别时,却被穆卿离无视了。 当然,她也直接无视了尘颜和荆龙二人。 重霄知道,穆卿离还在生他撇下她的气,至于其余二人,穆卿离大概是气他们趋炎附势吧。 “穆卿离……” 此刻,穆卿离正挑着两桶沉甸甸的水哼哧哼哧的往天黎之巅爬。而美其名曰陪在她身边鼓励她的荆龙,这一路上,一直很是悠闲的跟她搭话,也不管她累不累,有没有力气同他搭话。 “穆卿离!我叫你没听到啊!” 荆龙见穆卿离没有回应他,于是便上手敲了一下穆卿离的头。 “大哥!我很累!挑这么重的水、一边爬坡……一边……一边还要跟你聊天儿,为你排解无聊!我会活活累死的你知不知道!” 荆龙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见她这么劳累,不仅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反而变着法儿的来闹她的心,给她的挑水之路添堵。 她真的要被他给气疯了! “你是真的怕你爹失望,还是怕面对他?” 荆龙答非所问,嘴里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却见穆卿离身子微微一怔,骤然停下脚步,水登时洒了一地。 “这不是一回事儿嘛,因为我不敢面对的就是他失望的样子。” 穆卿离低着头,沉沉道,眼睛不敢直视早已跑到她面前企图勘破她心中异样的荆龙。 “穆卿离,我从来不认为你傻,尤其在关于你爹的事上,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穆卿离拿着有些警惕的眼神盯着荆龙,纵然她和荆龙的感情早已亲密无间,但有些掩藏在心里的秘密,穆卿离还是不愿就这么暴露在他面前。 荆龙见状,瞟了一眼穆卿离后,又漫不经心的移开了视线,丝毫不在意穆卿离对自己显露出来的芥蒂之心,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傲人神情。 “我觉得有我在我爹就不开心,所以我不应该回去乐游,我应该远离他,跟我爹相处很累!我不想再这么累了!” 穆卿离再也绷不住了,干脆对荆龙和盘托出。也是此刻,穆卿离才稍稍对荆龙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身份有了一点点的认可。 “这也不难理解,人心虽是热的,但放在冰冷的地方久了,也是会跟着冷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你爹。” 这次穆卿离算是彻底跪服在荆龙身下了,他怎么什么都看得破的样子?难不成她心里的所有想法他都知道?这样她不就就无秘密可言了?穆卿离有些慌了。 可是……荆龙说的话,真的说到穆卿离的心里了。 她确实害怕面对穆商云,害怕到一度想逃避。虽然之前离开乐游之时心里还略微有些不舍,但当她真的尝到脱离乐游和穆商云管束的那种滋味后,她竟然不争气的沦陷了,甚至严重到想方设法不回乐游的地步。 穆卿离为自己滋生了这样的念头而感到愧疚,她觉得她不孝,对不起穆商云,也对不起十几年来白木山对她的谆谆教诲。 可是荆龙今日跟她说的一席话,竟然令她有些惊喜,有人懂她,这种感觉是极好的。 第七十六章 日常不省心 “你不觉得我不孝顺么?” “不觉得。”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很孝顺啊。” 穆卿离仔细一想,竟然头一次觉得荆龙说的话也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为了不让自己在一无所成的时候回乐游,而让你父亲遭到天下人耻笑,连墨临渊这样的人都能忍,可见你,是极有孝心的。” 穆卿离一本正经的问道,荆龙也一本正经的答道。 而在穆卿离听了荆龙的回答后,她便瞬间觉得自己很伟大!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比起她做出的这些牺牲,她起了避开自己父亲的那些小心思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根本就无关痛痒嘛! 穆卿离突然释然了,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回乐游、不面对穆商云了。 她还是很孝顺的!对!很孝顺!穆卿离就一直这么说服着自己。 自重霄和荆龙强制性住到天黎之巅后,虽然墨临渊嘴上不曾说什么,但他却搬离了原来的住所,住到了荷花池心,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对重霄和荆龙二人的不欢迎。 可这招对脸皮厚如城墙的二人来说,显然没什么用。二人在天黎之巅该吃吃,该喝喝,日子过得好生有滋味。 而穆卿离就惨了,墨临渊好像把对荆龙和重霄二人的不满都强加到了她身上。她近段时间挑的水可谓是越来越重,越来越多,可那木桶分明还是原来的木桶,份量,也还是原来的份量。 穆卿离以为是水的份量过多,试过故意将水倒了一点,不似先前般挑得多。可当她挑着水上山之时,这水的重量依旧重得她苦不堪言,穆卿离一度以为她出现幻觉了。 后来穆卿离才从荆龙的口中得知这是墨临渊在木桶上施了法,至于穆卿离问荆龙为什么那么笃定施法之人就是墨临渊时。 他答,普天之下,最讨厌穆卿离的人,就是墨临渊。 对于荆龙给出的这个理由,穆卿离竟然无力反驳。 而这穆卿离每次挑回去的水,都会被用来做饭菜,没有水,就意味着做不了饭菜。他们饿着不要紧,但是穆卿离自己是绝必不能饿着的。 所以在挑水这件事上,穆卿离从来不敢懈怠。 这日,穆卿离又“哼哧哼哧”的挑着水,回到了天黎之巅。 却见荆龙和尘颜二人在凉亭之下很是悠闲的下着棋,天空不时有两只仙鹤飞过,落在了二人跟前。 穆卿离定睛一看,那不就是经常驼着她飞上天把她摔下来,在快要着地之时把她接住的蠢鹤嘛! 穆卿离无比幽怨的看着面前的两人两畜,她在这里辛辛苦苦的挑水,他俩倒好,下棋逗仙鹤,日子过得那般潇洒,不知道良心怎么过得去? 穆卿离加快脚步,将水挑进了厨房,里面儒清远正忙着烧火煮饭,也是忙碌状,与门外二人悠闲的光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穆卿离扶额,觉得很丢人! “哗……” 尘颜和荆龙二人下棋正下得入迷,却被一瓢扑面而来的水惊到了,且这水一瓢又一瓢,接二连三的向二人泼来,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很快,二人就被浇湿透了。 荆龙抬眼一看,往他二人身上浇水的,不是别人,正是穆卿离本人。 只见此刻的她,一脸得意的样,让荆龙看了不免好一阵窝火。 “穆卿离你干嘛!” “给花浇水啊。” 给花浇水?荆龙看了看凉亭四周,哪里有花? “傻离,你有眼疾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不告诉我们呢?你瞧瞧你,年纪轻轻就瞎了,多可惜!” 荆龙给了尘颜一个赞许的眼光,因为尘颜说的话,就是他想说的。 而说话的功夫,尘颜就将身上的湿透的衣物弄干了,与新的无异。 “你们俩个!光吃饭不干活!还敢骂我瞎……” 穆卿离刚欲开口,想要大骂一通时,却在眼睛看到桌上那一盘只有廖廖数颗的糖果山楂时,心神不觉一滞,手颤着指了指那一盘被吃空了的糖裹山楂,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们竟然把我的糖裹山楂全给吃……吃完了?” 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的嘶吼道。 荆龙瞥了一眼桌上的糖裹山楂,然后飞速拿起余下的几颗塞进了嘴里。 穆卿离嘴里的“不要”还没喊出口,荆龙便已经将山楂咽下了肚。 “这才叫吃完!” 荆龙指了指那个空了盘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穆卿离气极,于是又不甚麻利的拎起余下的半桶水泼到了荆龙身上。 这水是扑面而来,速度之快,荆龙连躲的时间都没有。 后来荆龙还常常提到这事,明明身无半点修为,奇怪她那时一身的蛮力究竟从何而来?穆卿离回答,是她对他的恨,让她拥有了这股力量。 “上古恶蛇荆龙!你还是蛇吗?” 穆卿离气结。 “你可以质疑我是不是蛇,但你不能质疑我身为蛇的那颗心!你们凡人对一个恶人的评价总少不了蛇蝎心肠一词,我现在是对它加以佐证,也算担得起你对本上古神蛇的评价!” 穆卿离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算是彻底体会到了墨临渊的心情,三个流氓赖在人家的地方不走,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倒是把他这里搞得鸡犬不宁,他的心里应该很憋屈吧。 作为流氓之一的穆卿离决定了,她要离开天黎之巅,同荆龙和重霄回木之岛! 她实在受不了墨临渊的这般折磨了!这水再挑下去,她不死在拜师的途中,却真的要死在这挑水的途中了,因为实在太累了! “我师父呢?” 穆卿离强抑着怒意问道。 “说是东海龙王生辰,他去吃酒了。” 她还纳闷呢,就她这师父,除了吃饭的时间清醒外,每次看到他都是醉醺醺的。 平日里会躺在厨房的屋顶之上昏睡,今日却不见人影,原来是吃酒去了。 “我决定了,我要回木之岛。” 荆龙眯着眼睛,看着穆卿离,一脸鄙夷。 “要回你自己回,我可不回!”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他说!要回你自己回!他不回!” 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尘颜先一步替荆龙回答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才短短时间里,荆龙竟然就跟尘颜这样的败类统一阵线了! 此刻穆卿离由衷感叹一句:人心不古! 第七十七章 时运不济 “我是你主人!你不跟我,跟尘颜?” 穆卿离嘴上虽然在说荆龙的不是,但心里却在咒骂尘颜。 这厮不仅整日跑来天黎之巅抢她吃食,现下还抢她的人!穆卿离实在忍无可忍了。 “谁说我跟他的?我跟清远小弟!哪天你的厨艺有他一星半点,你再来找我,跟了你之后,我都瘦了!得在清远小弟这里好好补补。” “你以前不是还很讨厌他吗?怎么……怎么现在一口一个清远小弟的?你是不是睡觉的时候从房梁上摔下来,砸到脑袋了?” 穆卿离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走?” 荆龙答非所问,而尘颜退到了座上坐下了,后饶有趣味的看着二人打嘴仗。 “我……” 穆卿离像做贼似的偷瞄了四周一眼,然后压低着声音沉声道。 “你和师父二人在这里整日好吃懒做,我觉得太丢我木之岛的脸了!” 说完穆卿离感觉脸有些发热,虽然谎言说过无数次,但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得心应手。 说谎脸必红,这是穆卿离怎么努力都改不掉的毛病。 “你是觉得挑水太累,想着离开天黎之巅,你就不用挑水了对吧?” 荆龙好似窥破了穆卿离的小心思,故意放声说道,等穆卿离手忙脚乱的想要捂住荆龙的嘴,阻止他说出来之时,已经为时已晚。 “你真想离开这里?” 荆龙突然一脸认真的说道。 “嗯!” 穆卿离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这是你能决定的?墨临渊不点头,你敢离开?” 穆卿离的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荆龙说得没错,她来住到天黎之巅,本就是方便让墨临渊报复她。目的是痛痛快快的他报复完,让她可以落个清净。 现下墨临渊对自己的报复还没有到头,她若贸贸然的走了,那他铁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而此后墨临渊报复她的手段,或许就不是让她干体力活之类的东西了,若换成更狠毒的手段,狠毒到她受不住怎么办? 现在的这个报复手段,虽然让她的身体受了些疲累,但好歹是她受得住的。 如此一想,穆卿离便彻底打消了现在离山的想法。 “那……就暂且留下!等时机成熟了再走!” 穆卿离支支吾吾道。荆龙冷哼了一声。 “说得好听,时机成熟?墨临渊对你的讨厌程度,即使让他花费上数百年数千年的时间用来报复你,想必他也是很乐意的!你还想等时机成熟?” 荆龙的这番话无疑像一盆冷水泼在了穆卿离的脸上,颇有醒神醒脑的效用。 “不……不至于!仙尊他大人有大量,才不像你这般小人呢!” 这马屁,穆卿离拍起来都觉得有点难为情!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是真的在给墨临渊拍马屁,还是在给自己安慰。 在心里构画一个理想的墨临渊,然后告诉自己,这样的墨临渊,是不会真的报复她报复个百八十年的。 其实真实的墨临渊,是真的有会报复她报复个百八十年的也未可知。 “水都挑够了?”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穆卿离身后响起,穆卿离猛的打了个寒颤,慢慢转过身去。 “挑……挑够了。” 墨临渊的气场太过强大,导致穆卿离看到他后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那水呢?” “水……水……” 穆卿离看了看四周,骤然看到那两桶已经见了底的木桶,心当下就凉了。 “仙尊!我……我原是挑够了的,后来泼他们给泼没了……” 说到后面,穆卿离底气有些不足,语气也就跟着弱了下去。 “本尊之前怎么说的?” “挑够清远师侄做饭用的水后,要将水桶装满,以备下次做饭之用。” “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我现在饿了,能不能吃饱饭再去啊?” 穆卿离一脸期待的看着面前的墨临渊。 “不可以。” “我不吃饭,没力气挑水!” 穆卿离有些欲哭无泪。 “你不吃饭,有力气泼人水,怎么就没力气挑水了?”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冷冷道,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感情。 “挑水要走很远的路,泼水又不用。” “你再多狡辩一次,就多挑一趟!” 从墨临渊的语气里,穆卿离听出来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哦。” 穆卿离鼓着一口气应完,便提起那两只木桶灰溜溜的走了。 她的日子,真的是太难了! 穆卿离心中一顿哀吼。 “哟,这不是木之岛的穆卿离嘛,怎么跑来这里挑水来了?木之岛的水还不够你喝的吗?啊哟~瞧我这脑子,这全天黎的人都知道你死乞白赖的赖在天黎之巅不走,重霄上仙不放心你,便也一起住到了天黎之巅。木之岛好歹也是天黎的一个小门派,怎么这么轻易就归服于人了?” 穆卿离本来打好水正准备往山上赶,周围却突然响起这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穆卿离循声而望,只见离他不远处,有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正望着她。 那女子容貌清丽,身上的衣物简洁非常,没有多余的装饰之物,眉宇间透着英气,眼底的凌人之气着实让穆卿离有些打怵。 同她一样,那女子也提两只空桶,不同的是,她的左手多了一把配剑。 “你是……季宁?” 穆卿离答非所问。 而她说话的功夫,那个叫季宁的女子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仅咫尺距离。 季宁比穆卿离要高一点,此刻正斜视着穆卿离,眼睛里对穆卿离的不屑,穆卿离看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也来打水啊?你也要自己做饭吃么?木云宫没有水么?天黎之巅倒是有水,可仙尊不让我接那里的水,非要我到这里来挑,说是对我修炼仙法有好处。且为了防止我偷懒,他还往天黎之巅各处的水里施了法,那些水我是舀不起来的。” 穆卿离对着季宁就一通倾诉,听得季宁头大。 “你那把废剑呢?不是说片刻不离身的吗?怎么现在离了?” 季宁继续挖苦着穆卿离。 “水就够重了,若再带把剑,倒是给自己平添重量了。跟自己的小命比起来,我倒觉得那把剑是可以离身的。” 穆卿离笑嘻嘻的答道。 “你也是啊,你这把剑到时候会成为你的累赘,所以我劝你啊,把这把剑放到一边,水挑完了再来拿。” 季宁的眉毛不觉一皱,她发现这穆卿离没心没肺的厉害,别人怎么挖苦她,她都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到般。 第七十八章 又生事端 见穆卿离这般无脑的样,季宁觉得没意思,便不再和穆卿离搭话,而是自顾自的将水桶扔进了池子里,灌满之后又一桶一桶的提了出来。 当季宁蓄力,想一把提起这两桶水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这两桶水的重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若不动用法术,以她之力根本就提不起来。 可她师父先前明令禁止,不准她使用法术,所以意味着她需要将水倒出去一点,从而减轻份量,才能成功的将这两桶水提回金云宫。 季宁感觉她的脸如被火烤了般的滚烫,将灌满的水又倒出去,这不是堂而皇之的让人家看笑话吗? 季宁不愿,极其不愿!尤其这个看她笑话的人,是穆卿离,一个没有任何真本事,靠着自身特殊体质拜师天黎的庸人。 如此一想,季宁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靠着这满腔的怒意,季宁成功的将两桶水提了起来,只不过没走两步,就滑倒在了被水流冲得光滑的石头上,顿时摔得人仰桶翻。 季宁本人,也被桶里的水浇湿了个透。 穆卿离看着眼前的光景,一时没忍住,竟破口大笑了起来。后来被季宁一记凛冽的眼神吓得只能憋笑。 穆卿离一边将季宁跌落一旁的剑拾起,一边忍着笑走到季宁跟前。 “季宁师侄可要把这把剑保护好了,铁遇到水是很容易生锈的,到时候成了一把废剑可就不好了。” “谁是你师侄?你师父同我师父又不是同门,只是同属于天黎仙界而已,你少在那里占我便宜!” 季宁一边忍着疼痛一边道,心里又羞又怒,好不是滋味。 “好,那季宁姑娘现在还能走吗?要不要我叫你同门来接你啊?” 穆卿离继续忍笑道。 季宁狠狠抽过穆卿离手中的那把剑,将它缓缓拔出,而后恶狠狠地道。 “我听说你天生无痛感,不知道这把剑在你身上戳个窟窿你会不会痛呢?” 季宁一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把剑刺向了穆卿离,即使穆卿离躲得够快,也还是被她刺到了手臂,顷刻间,穆卿离的手臂上血流如柱,洒满了一地。 瞧着这满地的血,季宁显然也惊呆了,她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知道穆卿离功法差,但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差至此。她所使的招数,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难避开的,可对于但凡有一点修为的人来说,都是很容易就能避开的。 她从未想过要伤她,可现在,终究还是把她伤了,所以,她心里有些慌了。 “你为什么不躲开?” 季宁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我躲开了呀……”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看着季宁。 如果她不躲开,现下流血的就应该不是手臂,而是胸口了,所以她不太理解季宁口中的躲何谓躲。 “还有,不是你要伤我的吗?要怪应该也是怪我躲开了,怎么能怪我不躲开呢?” 穆卿离也是被季宁搞糊涂了。 季宁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卿离,一时无语。 “我不痛,你不用担心!” 穆卿离见状,知季宁在自责,便伸手拍了拍季宁的肩,以作安慰。 季宁侧身避开穆卿离的手,穆卿离感觉到了季宁的抵触,有些尴尬的收了回去。 少顷,却见季宁忍着疼痛起了身,在路旁的野草堆里寻寻觅觅,好像在找些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啊?” 穆卿离也跟了过去。 穆卿离问话的时候,看到季宁埋头搓着什么东西,等季宁转过身面向她的时候,穆卿离才看到是一些不知名的叶子,现下已经被季宁揉出了汁液。 “啪”的一声,季宁将手中的绿色植物贴到了穆卿离受伤的手臂。 “哇!血止住了耶!季宁你还会医术啊?” 穆卿离看着慢慢停止流淌的血,一脸欣喜道。 季宁看了一眼穆卿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点点头。 “傻离!你没事吧!” 突然,一个熟悉却略显急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届时穆卿离也被一个股力量拽转了过去。 许是那人力气太大,穆卿离转过去的时候竟然有些站不稳,蹴咧了两步才算稳当下来。 穆卿离定睛一看,那个拽她的人是尘颜。 许是赶得太急,尘颜的发丝竟然有些凌乱,他向来注意自己的形象,可今日这副凌乱的模样是为了哪般? “我没事啊。” 穆卿离若无其事的说道。 “木云宫弟子季宁,见过仙君。” 穆卿离话音刚落,季宁才反应过来她要向尘颜尽晚辈之仪。 “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还叫没事,那你告诉本仙君要怎么样才叫有事?” 尘颜继续追问着穆卿离,直接无视了季宁的问候,季宁只得尴尬收回手,心中顿时被失落之感溢满,连带着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极其不自然。 “你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一看到,我就问我有没有事?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我明明背对着你的,你是如何看到我臂上的血了?” 这厢尘颜正细细的查看着穆卿离的伤势,却被穆卿离这么些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神情不免一滞,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变得僵硬不少。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万不能叫穆卿离知道自己会在她遇到危险之际出现的事情。不然那些嘴碎的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穆卿离淹死了。 “哈哈……清远饭做好了,就等你回去开饭呢。他们见你迟迟不回去,便让本仙君来路上催催你。” 尘颜打了一个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哦……” 穆卿离一脸恍然大悟之色。 “是吗?那你如何知道我受伤了?一看到我就问我有没有事?” 突然,穆卿离凑到尘颜面前,一脸狐疑的继续追问道。 “地上留了那么多血,你当本仙君瞎的啊?” “那我们这里有两个人,你如何就笃定受伤的是我,而不是季宁呢?” 尘颜扶额。 “就你那功夫,在这卧虎藏龙的天黎顶多自伤,伤别人?下辈子吧!” 尘颜摆了摆手,对穆卿离的嫌弃之意不溢言表。而穆卿离感受到来自尘颜对她的那份深深鄙夷后,心里的不快之感也是悄然而起。 第七十九章 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现在能走了吗?” 尘颜突然道。穆卿离看了尘颜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只木桶。 “我还要挑水呢,你莫不是要跟着我走山路吧?” “还挑水?万一用力过猛,导致伤口撕裂,你这手臂还要不要了?” 尘颜气极。 “可是仙尊要我挑,我哪敢不挑?” “我师兄说不用挑了。” “为何不用挑了?仙尊什么时候说的?” 尘颜此刻真的想穆卿离的嘴给堵上了,他很是纳闷,为何她就总是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呢?他快要被她烦死了! “你这伤谁伤的?” 尘颜企图岔开话题,明知故问,他斜眼看着季宁,眼神里对季宁的不满表露得淋漓尽致。 而季宁知道尘颜不待见她,自始自终都没敢将目光放到尘颜身上,自是看不到尘颜眼睛里对自己的深深恶意。 “我刚刚看到季宁的剑好看,便想拿来把玩知道一番,谁料这剑是有灵性的,可能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引它发了狂,所以我便遭此劫祸,被它刺伤了。” 穆卿离的脸红得跟红透了的山楂无异,尘颜又不傻,且不说他早已通过五色香石看到了季宁伤穆卿离的过程,别人不知道六界之内一切有灵气的宝贝经她穆卿离的手一碰便会灵气顿失,他可是知道的。 她手既然碰到了那把剑,那剑便已然变得如废铁一般了,怎么可能伤她?所以这穆卿离为了袒护季宁,煞费苦心的编了一个露洞百出的谎言,尘颜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既然穆卿离存心想包庇她,自是有她的理由,他要是太过斤斤计较,倒让穆卿离下不了台面。 “行,本仙君姑且信你一次,若是再有下次,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尘颜这话虽是对穆卿离说的,但他的目光自始自终都在季宁身上,眼神里的凌厉之色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季宁虽然目光不敢直视尘颜,但这次,她是感觉得到的。 一向以儒雅之称的天黎仙君为了穆卿离不惜表露出这般失态的模样,可见穆卿离在他心中是不一般的。 “季宁,你同我一起去天黎之巅吃饭吧!清远师侄做饭可好吃了!我每次都能吃三大碗呢!” 穆卿离一蹦三跳,走至季宁面前,一脸兴奋道。 许是因为大家都是凡人的缘故,所以穆卿离看到季宁时就感觉格外亲切,不觉就想跟她亲近。 尘颜不可思议的看着穆卿离,这呆离心可真大!人家刚刚才给来了她一剑,她竟然就能做到不计前嫌,屁颠屁颠跑到人面前的邀人家到天黎之巅吃饭? 尘颜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于穆卿离的邀请季宁也颇感意外,就在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穆卿离的时候,尘颜却突然发了话。 “清远做的饭菜份量都是按照人头来煮的,你突然加一个人,是想让大家都吃不饱么?” 尘颜幽幽道,语气里尽是不满之意。他的这番话,着实让季宁陷入了更尴尬的境地。 尘颜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让她去。 这边穆卿离在听了尘颜的话后,笑容也顷刻间僵在了脸上。 “你不是仙吗?仙不是可以不用吃东西嘛!今天你就别吃咯。” 尘颜听了穆卿离的话后,气便不打一出来,疾步走到穆卿离跟前,踢了穆卿离一脚。 “你个没良心的!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个时辰的人,让我不要吃饭?你心是怎么长的?啊?怎么长的?” 说着,尘颜伸出手中的扇子,在穆卿离的头部洋装用力的轻敲了两下。 穆卿离也不躲,任由尘颜打,反正她不会痛,躲与不躲没差。 “我不去了,谢谢。仙君,季宁先告退了。” 季宁说完这句拒绝的话后,便冲穆卿离微微一笑。 这个笑,直接让穆卿离看痴了。 没等穆卿离反应过来,季宁便转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桶,又灌了水进去。 这次显然得出了经验,没有上次灌得满,因为季宁已经能够轻松的提起来了。 季宁就这样,提着两桶水,一瘸一拐的走出了穆卿离和尘颜二人的视线。 而穆卿离依旧沉浸在季宁刚刚的那个笑中无法自拔,依旧痴痴的看着季宁的背影。 “嘭!”的一声,尘颜又拿扇子敲了一下穆卿离的头,穆卿离这才回过神来。 “尘颜!刚刚季宁的那个笑!你看到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笑得这么好看的人呐!” 穆卿离扯着尘颜的衣角,很是兴奋。 “她刺伤了你!” “我不疼!无碍!” 穆卿离一脸无所谓。 “穆卿离!” “嘻嘻……我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格外包容些。” 穆卿离笑到不能自己。 “所以你承认是她伤的你了?” 穆卿离的笑声顷刻间停住了,她赶忙捂住了嘴,顿觉不妙! 她又钻进尘颜给她下的套了…… “是!但她不是故意伤我的。” 穆卿离很肯定的说道。 “这你都知道?你什么时候学的窥心术啊!还挺厉害的。” “眼神啊!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不是故意要伤我的,还有啊!喏……” 穆卿离将受伤的手臂抬给尘颜看。 “这止血的草药是她帮我找、她帮我敷的,若她是诚心要伤我,还帮我止血作什么?不是给自己徒添麻烦么。” 尘颜觉得,穆卿离帮季宁开脱的时候,跟给自己开脱时一样那么上心。 “不过,她为何也来这里挑水呢?木云宫偌大的地,难道还没有一眼泉水吗?” 穆卿离很是疑惑。 “她那师父思临上仙喜欢我师兄,这是整个六界都知道的事情。” 穆卿离觉得尘颜的的神情,有那么一点傲慢。但她也不知道他在傲慢个什么劲儿,人家思临上仙喜欢的是墨临渊,又不是他。 不过穆卿离明白,现下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尘颜这人最小心眼了,自己如果把心中的质问问出口,那今日她可能就是带着伤臂把这两桶水挑上万万里高的天黎之巅了。 穆卿离强抑着对尘颜的不满,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显得正常些。 “思临上仙真的喜欢仙尊?” 穆卿离洋装一脸惊恐,用以掩饰自己对尘颜那快抑制不住的鄙夷之色。 不过她确实有一点想不通,思临上仙人长得那般美,可是为何眼神会这般差? “没错。” 尘颜的回答很笃定。 “本来这两人郞才女貌,昔日我师父都想撮合他们,可我这师兄却是奇了,排斥思临上仙排斥得厉害,一点靠近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思临上仙。按道理来说,他俩之前也没任何过节,师兄这般注重礼节的人,待思临上仙不该是这个态度才对,可师兄对思临上仙的这股排斥,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凭思临上仙怎么主动接近我师兄都消磨不了。” 穆卿离听到这,瞳孔不觉瞪大,这世间怎么还有像墨临渊这般奇怪的人? 第八十章 原来如此 “那这跟季宁同我一样,被思临上仙命去挑水有何关系?” 尘颜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卿离。 “你可还记得你先前我师兄给过你一套衣服?” 穆卿离点了点头。 “那衣服,是我师兄特意去登了木云宫的门给你讨来的。原因嘛……” 尘颜拖长了声音,卖起了关子。 “你快点说!别婆婆妈妈的行不行。” 穆卿离不耐烦了起来。 尘颜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穆卿离。 “你想想,天黎这么大的地方,如何就找不到一身女子的衣服?可我师兄偏偏要去思临的地方讨要,这是为何?想来,我师兄就是想告诉思临他有喜欢的人了,借你之手,来让思临放手。” 穆卿离直接扶额。 “不喜欢就直接说不喜欢就好了,干嘛搞这么复杂。” “说过!没用!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思临先前追我师兄追得紧,后来怕被六界之人嘲笑,便不再主动上门了,可是这不代表她会放弃。之后她派宫中弟子天天往天黎之巅送东西,直到你来之后,才没再送了,如此想来,师兄的目的可能真的达到了。所以现在,她派她这个新弟子跟踪你,可能是来探你口风。”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尘颜的话,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听不太懂。 “探我的什么口风?” 尘颜凑近穆卿离的脸,眼睛定定的看着穆卿离的眼眸。 “探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师兄,还探你跟我师兄是什么关系!” 穆卿离感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那……我的口风应该是怎么样的才合适?” 尘颜笑了笑。 “你觉得呢?” 穆卿离摇了摇头。 “我觉不出来。不过……我感觉思临上仙的眼光不好,墨临渊的眼光也不好。思临上仙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怎么就不喜欢呢?” “哼!你懂什么?” 尘颜拿扇子敲了一下穆卿离的头。 “喜欢一个人啊,不是因为他好不好,而是因为你喜欢,所以觉得他好的地方是好,不好的地方,也是好的,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好的。” 穆卿离被尘颜给绕晕了。 “那我知道了,我肯定不喜欢你。” 过了半晌,穆卿离才大悟道。 尘颜的脸登时就冷了下来。 “那你倒跟我说说,你觉得我哪里不好?” 穆卿离上下打量了一番尘颜。 “哪儿哪儿都不好!” “嘭!”的一声,穆卿离又被尘颜敲了一扇子。 “穆卿离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仔细听好,这世间,本仙君除了本仙君的师兄墨临渊和那小徒弟行风外,再没第三个人能让我待她如待你这般好,你就知足吧你!” 穆卿离默默翻了一记白眼。 “我挑水的日子也算久了,这次却也不是头一次挑,为何我往日挑水的时候没碰到季宁,只今日碰到了?” 尘颜望了一眼穆卿离,感到有点安慰,她穆卿离,也不是傻到没救了。 “这个问题你得问季宁,本仙君再厉害,也成不了别人肚子里的蛔虫。” 穆卿离无比鄙夷的看了一眼尘颜。 “你这不是废话吗?” 尘颜倚半倚着身凑到穆卿离处,对于穆卿离的不善之言,难得的没有跳脚。 “不过本仙君可以向你透露一点有用的东西,让你作推理用。” “什么东西?” 穆卿离猛的歪头问道。 “季宁这人,傲气大,自尊心强,你觉得她师父让她跟着你,按照你的方式修习功法,她会愿意?” 穆卿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之前她是故意避开我的?这次却没想到我会被仙尊所罚,再次返程挑水,所以就碰见了?” 尘颜点了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 “所以人家季宁受这皮肉之苦,都是拜你所赐!她拿剑刺你是小的,就怕哪天她受不了,直接把你的小命拿了去!” 说这话之时,尘颜还不忘吓一吓穆卿离,提高声线的同时,冲她做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动作。 穆卿离冷眼看着尘颜这幼稚的行为,一脸淡漠。 尘颜见穆卿离的反应如此,深感无趣,便静了下来,不再与穆卿离玩闹。 “我又不是仙尊的徒弟,谁不知道我师父是重霄上仙?木云宫宫主应该让她跟着清远师侄,而不是我。还有啊!挑水算什么修真之法?顶费体力的活,我去修皇陵也比这个有前途吧?万一我修得好了,还可以名垂青史呢。而这个水,我挑好了,有什么用?天黎之巅那么多水,非要我到山下挑!我跟你说啊……” 突然,穆卿离踮着脚,凑到了尘颜的耳旁轻声道。 “我怀疑墨临渊是故意整我的!他看我不顺眼,以训我的名头对我的身体进行折磨!他也忒歹毒了些,我原以为他已然不和我计较了,现下又对我这般折辱,想来他还是觉得他报复我报复得不够!” 尘颜越听越觉得好笑。 “可之前是你穆卿离求着我师兄留下你的,现在又觉得我师兄在折磨于你,你若是觉得心里不平,大可以就此离开,没有人会强逼着你留下,只是后果得你自己承担。还有啊,我们家清远可不像你,需要三天两头就往山下跑,而他们呢,也没有由头上天黎之巅,自然就只能跟你了!” 穆卿离听了尘颜的话后脸色都变了。 “你这话说了,同没说一样,我要是能承担起现在就离开天黎之巅的后果,用得着在这里挑半天水吗?” 穆卿离一本正经的说道。 尘颜打开手中的扇子,无奈的摇着头走开了。 穆卿离看着渐渐离自己远去的尘颜,有些急了。 “尘颜!我这水怎么办?” “都跟你说不用挑了。” “那仙尊问起来你帮我担着?” 尘颜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穆卿离。 “穆卿离,你有没有良心?” “当然有啊!” “那能不能拿出一点用在我身上?” “不能。” 尘颜一脸黑线,他大概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才遇到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要自己劳心费力去护他周全的主儿。 最后,尘颜依旧逃不过帮着穆卿离将水提回天黎之巅的命运。 第八十一章 装病罢工 “师兄,你往后能不能对傻离好点儿?” 此刻墨临渊正在闭眼打坐,而尘颜在一旁喝着酒半躺着,一脸幽怨道。 “我对她,如何不好了?” 墨临渊冷冷道,没有睁眼。 “她今日被刺伤,你亲口说不用她挑水了,我告知于她的时候她死活不信!可见你平日里对她严苛惯了,你突然对她好,她就受不了,以至于不敢相信你会让她不挑水就回来。我总不能告诉她我身上也有一颗五色香石,她出事的时候你我正在对弈,你看到影像,见她受了伤,起身便想往她的那个地方赶,后来意识到不对劲儿,才打发我去救她吧!” 尘颜突然停下来,而后凑到墨临渊面前,压着声音一字一顿道。 “师兄,我看,你比任何人都紧张傻离。” 尘颜话说到此,墨临渊的面部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只见他缓缓睁开了眼,一双寒目对上了尘颜的眼睛,当尘颜望进他的眼底之时,只觉身上不寒而栗。 “天黎出人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若此番若有人在你红雨峰被打,你也会派人出手相救,只因我们皆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个道理很浅显易见,你不必为了谁自作多情。” 墨临渊又闭上了眼睛,语气尽显散漫。 尘颜的眼珠子咕噜一转,他要是这么容易被说服,也就不叫尘颜了。更何况墨临渊这套说辞本就没有什么说服力,故而尘颜打算继续与墨临渊进行辩驳。 “那你为何不自己亲自去救?为何要强派我去?又为何一脸担忧之色。” 此刻,尘颜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不亲自救,是觉得麻烦;派你去,是觉得你很闲;一脸担忧之色,是因为家里要死人了……” 墨临渊缓缓睁开眼睛。 “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墨临渊朝尘颜勉强扯出一个不算微笑的笑,准确来说,可能称作为弧度更恰当些。 尘颜听了墨临渊的解释,直接毫不客气的给他送上了一记白眼。 “师兄,你骗不了我的,我看人看事最准了!你对傻离就是不一般。” 墨临渊无奈得又再次闭上了眼睛,他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又想当然的人。 后来,从墨临渊的住所清荷殿中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随后尘颜便如一块石头般被墨临渊丢进了那一池荷花里。 尘颜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然后出水的模样,看上去好生狼狈。 穆卿离本来在拾柴,为晚做饭做准备。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穆卿离便听到清荷殿内发出的惨叫声。 出于好奇心,穆卿离连忙循声而望,将视线转向了清荷殿的方向。而她,也有幸看到了尘颜落水的精彩一幕。 “我说,尘颜这是第几次被仙尊扔进荷花池了?” 穆卿离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却见彼时她的视线饶有兴致的在尘颜掉落的那个方向张望,迟迟不肯收回。 见穆卿离这个样子,儒清远低眉一笑。 “清远记性向来不好,十几几十次的倒也还记得住,只是这上百次的次数,具体是几百几何,清远却是无力去记忆了。” 对于儒清远的回答,穆卿离是分外满意的。她走到了儒清远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不怪清远师侄,实在是你那倒霉师叔太不争气了,动不动就被人丢进水里。但不得不说你这倒霉师叔是真的聪明,自己不想洗澡就想了这么个招!哈哈哈……” 穆卿离放肆大笑,而儒清远却笑而不语。 他本在劈柴,见惯了尘颜被墨临渊扔进湖水里的场景,后面再见到也就见怪不怪了。而穆卿离虽然也经常看到,但兴致却依旧颇高,因为平日里尘颜坑她的次数太多了,让她的心里着实有些不舒爽,以至于当她看到尘颜被人欺负之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她就权当是那人在给她报仇了! 这二人之间的恩怨,怕是一时难了啊…… 穆卿离这段时间倒也是过得舒爽,因为臂上的伤还未痊愈痊愈,所以也就不用再去山下挑水了,这样一来,她倒是希望她的伤永远都不会好了。 这日吃饭,儒清远一直往穆卿离的碗里夹菜,荆龙也格外有良心的不再和穆卿离抢菜吃, “你这伤也该好了吧!我给你的药你没涂?” 就在穆卿离享受着这一切因为受伤而带来的殊遇之时,却收到了来自尘颜的质疑。 却见此刻的尘颜正看着穆卿离臂上绑着的白纱布,眉毛蹙了蹙紧。穆卿离突然感觉身上一冷,连带夹菜的手都变抖了。 “涂……当然涂了……” 穆卿离赶忙把菜夹到碗里,匆匆塞了数口进嘴,以掩饰她的紧张。 众人看她那紧张的样,已然勘破了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只是不愿意拆穿她罢了。 “我那药可是有速效之称,一般敷上去了,当场就见效,你这都敷了多少时间了?怎么还没见效?” 尘颜突然停住,把手中的筷子缓缓放至面前的盘子里,眼睛死死地盯着穆卿离,一字一句冲她道。 “穆卿离!我不允许因为你,而把我这药的药值拉低!这可是有口皆碑的好物!” 尘颜说这话时的眼神,让穆卿离看了不觉不寒而栗。 那药她涂了一次便没再涂了,因为她偿到了不用挑水的甜头。 天黎之巅的其余众人都是男子,自是不能帮穆卿离涂药,也不能亲自查验她有没有涂药,全凭她满嘴胡诌,他们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吃完饭,来清荷殿一趟。” 虽然这个声音已经多次很不合时宜的在穆卿离的耳旁响起,但穆卿离还是做不到习惯。在听到这个冰冷声音的刹那,心里还是不免为之一惊。 墨临渊从来不同他们一起吃饭,穆卿离也从未见过墨临渊吃过任何东西。他只会在闲时会喝些茶,想来他是喜欢极了喝茶吧。 穆卿离心想,此番墨临渊突然来饭桌之上喊她,定是发现了她不好好涂药而托伤拒劳的事,然后来找她算账来了。 明明刚刚饿到想把碗都吃了的地步,可此刻,穆卿离连碗里刚刚盛的那碗饭都吃不下了。 第八十二章 难逃一死 此刻穆卿离心里乱如麻,一心想着如何才能逃过此劫。 对了!穆卿离猛然想到刚刚墨临渊只是说“吃完饭,来清荷殿一趟,”又没说让谁去!那到时候她以此为借口不去不就行了?墨临渊拿她也没办法。 想到此,穆卿离心里又开始乐开了花,躲得了一时也是好的,毕竟能在墨临渊手下躲一时,可见她本事也是不小的。 如此,穆卿离便又开开心心的吃起饭来。 其实众所周知,墨临渊只有在跟穆卿离说话的时候,才会不加称谓。而荆龙,他一般都是不予理会的。所以刚刚穆卿离心里的那些说法借口,都是在自我安慰和逃避罢了。 “穆卿离,听到没?” 身后那一道冰冷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咳咳咳咳……” 几乎是在同时,穆卿离狂咳了起来,差点没被这口饭给呛死。 这墨临渊竟然还没走?!也怪他平日里走路无声的毛病,让穆卿离一直以为他走了。 穆卿离理了理自己的心绪。 “听……听到了。” 穆卿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弱。 这墨临渊就好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故意指名道姓,让她逃无可逃。 穆卿离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落了空,她心里有气。 尘颜和荆龙早已憋笑憋到脸通红,穆卿离拿着无比幽怨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二位,恨不得把刚刚嘴里的那口饭悉数喷在这二人身上。 还是清远师侄好啊!穆卿离不禁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不仅不笑她,还给她夹菜吃。想着想着,穆卿离便不由的将筷子伸向了儒清远素来爱吃的那道炒藕片。 本欲想为他加上满满一大筷,但由于筷功实在有限,每每夹五块掉四块,夹三块掉两块,夹了半天也加不起多少,后来只得将那片孤零零的藕片放到了儒清远的碗中,一脸赔笑道。 “清远师侄,你素来爱吃的藕,多吃点……” 儒清远含笑接下,尘颜却白了她一眼。 “就夹那么一块,还让人家多吃点,傻离啊傻离,在你眼里,何谓多?何谓少啊?” 穆卿离嬉笑的面庞瞬间冷了下来。 “我愿意用尽我的心力,为清远师侄夹上他爱吃的东西。而对于你俩,我也不惜用尽我的全力,从你们俩手中抢过你们最爱吃的东西。这无关夹得的东西或抢得的东西有的多少,单纯表达我对清远师侄的喜欢和对你跟荆龙这条臭蛇的厌恶罢了。” 一听穆卿离这话,荆龙可就不乐意了。 “穆卿离!我招你惹你了?我好好吃我的饭,你骂我臭蛇做甚?我现在可是人身!你若是一口一个臭蛇的,我也不介意让你看看臭蛇的真身。” 听了荆龙的一番威胁的话后,穆卿离只觉头皮发麻,心里纵使有再多的怨言也只得狠狠咽下,毕竟她对蛇的恐惧远远超过心中的不满。 “啪!”的一声,穆卿离丢下手中的筷子便飞速起了身。 “我吃饱了,去找仙尊了。” 穆卿离胡乱的用衣袖擦了擦嘴,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像赶着投胎似的跑开了。 荆龙对穆卿离这一粗鄙的动作很是嫌弃,尘颜却是放声大笑,而儒清远,起先是一脸浅笑着,然后轻轻摇头,一脸无奈的面色之上竟有了些许宠溺的意味。 在走去清荷殿的路上,穆卿离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她总感觉有什么大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荷花的香气随着清风而来,那盛开的花朵也在池中随风摇曳,可穆卿离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同样的,那荷花的清香,也不能为她带来半点舒心。 她觉得她的心就像有一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穆卿离一步一步的走着,也一声一声的数着,她以为这样,多多少少能驱散她内心深处的不安。 可穆卿离错了,随着步数的越数越多,穆卿离内心深处的不安便越来越严重。 平日里,总觉得清荷殿离莫溯殿也挺远的,可这次,穆卿离觉得这路很短,短到她来不及做任何心理准备,就早早到了。 穆卿离停在门外,怔怔的看着那道禁闭的大门愣神,迟迟不敢进入。 “进来。” 。 墨临渊像是能准确无误的知道穆卿离什么时候到一样,穆卿离停在门口的时间不过片刻,他便发声,叫穆卿离进那清荷殿里。 此刻穆卿离站在清荷殿门口,只觉双手无比僵硬,但她还是逼迫自己抬起那双手,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吱”的一声,门开了。 穆卿离是第一次来清荷殿,对于殿内的环境,她是极其不熟的。本以为墨临渊会出现在她第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但穆卿离错了,她并未一眼就看到墨临渊。 出于对陌生环境的恐惧,穆卿离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突然,殿内一块被风吹起的帘布引了穆卿离的注意,穆卿离看到那帘外站着一个人。 只见那人背对着她,衣物和青丝随风而扬,与他面前一眼望不到边的荷花竟完美结合,勾勒出一副绝世画笔,惊艳了穆卿离的眼眸。 而看这身影和感受到的阵阵寒意,穆卿离笃定,眼前的人却是墨临渊无疑了。 原来这清荷殿双面都有廊,在廊里赏荷倒是风雅得很。看墨临渊这人平时冷冰冰的,对万事万物皆漠不关心,却未曾想到对赏美景这一事还是很上心的。 “关门。” 穆卿离蹑手蹑脚的进殿,本欲走到墨临渊身边,却被墨临渊这句冷不丁冒出来的话吓了一跳。 穆卿离撇了撇嘴,转身,又将门给带上了。但是在门关上的刹那,她感觉到一股足以让她窒息的气息向她包裹而来,穆卿离的心,再也淡定不了了。 墨临渊是不是要对她做一些恶毒的事情?他让她把门关上,好让她跑不了? 想到此,穆卿离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又偷偷地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不敢把它关死,如此,逃的时候也会好逃一些不是? 而墨临渊早就感知到了穆卿离在殿口的一系列小动作,冷哼了一声,神情里有些无奈。 为什么在她穆卿离的眼里,他就不是一个好人? 想来是因为她对自己,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穆卿离这样没有脑子却又极其喜欢故作聪明的人。 第八十三章 伤好了 “你的伤,可好了?” 穆卿离站在墨临渊的身后,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大抵是他太高,她太矮的缘故。 “好……好了……” 一阵风吹来,荷花的清香又扑鼻而来,穆卿离庆幸这风不大,要不然,她总觉得撒谎是会被闪了舌头的。 “你选择欺骗我,便是选择不要我对你的信任。” 墨临渊突然转过身,面朝着穆卿离,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而本来低着头的穆卿离像是受了惊吓般飞速抬头,此刻,目光,恰好对上了墨临渊那双透着寒光的双眸。 墨临渊一字一句道:“而我,也会用尽一切手段,来验证我把你对的信任收回,是正确的做法。” 墨临渊的声音很冷,穆卿离不觉咽了一口口水,眼神有些飘忽。 什么手段?难不成还能把她的衣服扒下来,以此用来验证她扯谎,不值得墨临渊把信任给她不成? 穆卿离心里在偷乐,若是扒下来了,他可是看到了她的肌肤啊!按照世俗的说法,那他墨临渊就要对她负责,然后娶她的。 可墨临渊那么讨厌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呢? 穆卿离摇了摇头。 “没有!还没有好呢……” 穆卿离刚说完这句话,便瞧见墨临渊的眼神里的寒光又比之前更甚了。 “哗!”的一声,穆卿离的衣袖被墨临渊扯了下来,白花花的手臂就这样暴露在二人面前,穆卿离只觉一股凉意包裹着她没了布匹遮盖的手臂。 虽然墨临渊扯断她衣袖的举动让她始料不及,但她心里也并未有任何慌乱,因为她的伤确实没有好,也就不存在墨临渊会因为她骗他而恼她,从而给她加倍的惩罚。 穆卿离异常淡定地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满脸都写着无所谓。可这一看,她再也淡定不了了。 伤口上流着脓血,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怖,穆卿离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墨临渊抓起穆卿离那只未受伤的手,看得出来他很用力,因为被墨临渊抓着的地方,已经泛了白,但是穆卿离感觉不到疼。 穆卿离本以为等待她的会是劈头盖脸的质问和加倍的惩戒,但是墨临渊接下来的举动却彻底让穆卿离感到疑惑了。 墨临渊无比强硬的拉着她的手,然后径直走到了一旁石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石桌上有一个白色瓶子和一套茶具,那个白色的瓶子里,穆卿离也不知道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直到墨临渊将瓶子打开,小心翼翼地给她的伤臂上药时,她才意识到瓶子里面是药。 此刻,她看着墨临渊的一举一动,有些恍惚。 “你为了不挑水,便不给伤口上药?” 墨临渊无比散漫地问道。 穆卿离的心里不免一惊,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嘻嘻……仙尊,我感觉挑水着实累,就想偷个懒,休息一段时间,等养足了精力再挑。” “所以就不上药,任凭伤口溃烂。” 墨临渊的声音依旧很冷。 穆卿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原是没想过会如此严重的。” “好了,伤口痊愈了。” 什么?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伤口痊愈了?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臂上的伤,面色登时就变了。 果不其然,她臂上的伤恢复得甚好,不仅脓血全无、没有半点疤痕,且伤口愈合处的皮肤,竟然感觉比周边的皮肤还要有光泽,穆卿离有些怀疑人生。 伤好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要继续挑水了? 一想到自己又要在烈日炎炎之下挑着重如千金的两桶水,“哼哧哼哧”的爬那耸入云霄的天黎之巅,穆卿离顿感绝望。 “从现在开始,不用挑水了。” 就在穆卿离为自己后面的日子感到绝望之际,墨临渊却对她说了这么一句意外之语。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好运这是要来了吗?这墨临渊良心发现了? “仙尊!你说真的?” 穆卿离有些不敢相信。 墨临渊没有回答穆卿离的问题,而是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起来。 “仙尊,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一样了?” 穆卿离突然靠近墨临渊,歪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墨临渊被穆卿离的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连连将身子往后移了移,差点脱坐。 荷花池又送来了一阵经久不息的风,那风将墨临渊的满头青丝吹散至墨临渊的面庞,有了这天然的掩遮之物,穆卿离也看不到墨临渊此刻的样子。 “哈哈哈哈……” 穆卿离头一次见墨临渊如此失态的样子,一时忍不住,竟放声大笑了起来。 “改爬树,半个时辰爬十棵,登顶为止,本尊会叫清远监督你的。” 听了墨临渊的话后,穆卿离的笑容在顷刻间变得僵硬无比,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为……为何?” 风停青丝落,墨临渊的脸一如既往的淡漠, “你受这剑伤,想必是身体不够灵活。你看那山中的猴子,那般灵活,是因为整日爬树。你也整日爬树,如此,身子练灵活了,下一次别人想要刺伤你,你便有本事躲开了。” 这样的本事她穆卿离一点都不想要好嘛!反正她不会痛,受了伤,上点药便好了。 这个跟寻常人的衣物湿了一小块,不用大张旗鼓的换掉它,只需等它自然风干是一样的道理。 这墨临渊怕不是为了让她自保,而是为了折磨于她!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的心好像也好捉摸不到哪里去吧! “我有仙尊你保护,用不着躲。” 穆卿离一脸无畏的说道。墨临渊突然感觉胸中有一口气上不来。 “本尊凭何要保护你?” “我是你未来妻子,你不保护我,保护谁?” “穆卿离!” “嘭!”的一声,墨临渊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直晃。 “仙尊!刚刚你为我擦药的模样确实叫我心动想嫁,但是你现在的这般模样,我却是又不想嫁了。这样吧,你看了我手臂之事你莫说与他人,我也不告与他人,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此,也不用守那俗世的规则相互嫁娶了。先前我亲了仙尊,仙尊都不要我负责,现在仙尊看了我的手臂,我也不要仙尊负责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嘛,咱俩这算是抵清了,嘻嘻……” 穆卿离急忙解释道。 墨临渊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他就知道从穆卿离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第八十四章 林中遇人 “本尊跟你说过,你若是选择欺骗本尊,便是选择不要本尊对你的信任。而本尊,也会用尽一切手段,来验证本尊把对你的信任收回,是正确的做法。扯断衣袖,便是本尊验证的方式,本尊先前给过你机会,你不要罢了。” 墨临渊耐着性子道。 穆卿离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大概有这么一回事儿。爬树……就爬树咯,清远师侄对她那么好,一定会帮衬着她一点的,想到此,穆卿离的面色才放晴了些许。 “我爬,我爬还不行么?敢问仙尊,我要爬何处的树啊?” “寒幽林。” 寒幽林……那不是先前他们来此地时经过的一片树林嘛,她就是在那块地方被荆龙缠上的,此番前去,万一又被其它的蛇缠上怎么办? 一条已经够她哭的了,再来一条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仙尊,能换个地方的树爬么?” “不能!” 穆卿离试图说动墨临渊,让他回心转意,给自己换个地方,可墨临渊的回答很干脆也很决绝。 穆卿离本来也没想着能说服墨临渊,所以被他拒绝,心里也算不得有多难受。 后来的日子,穆卿离真的不再去挑水了,而是每天和儒清远、荆龙二人一起去寒幽林,她爬树,儒清远打坐,荆龙监督她。 第一次来寒幽林爬树的那天,穆卿离才知道墨临渊为何指名道姓的要她去爬寒幽林的树。 因为寒幽林的树,比天黎任何一处地方的树都要高!都要大!极其难爬! 此刻穆卿离不得不感叹,墨临渊不仅整人的手段高、而且心思也极其缜密,在他眼皮子底下,穆卿离是半点小聪明都耍不出来的。 儒清远的话,每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穆卿离不小心踩空了,儒清远还会施法术帮她站稳,不至让她从树上掉落。 而荆龙这条臭蛇,穆卿离头一次爬树的时候,他觉得好玩,便闹着要和她一起爬。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荆龙爬到了顶,穆卿离却还在树底迟迟上不来树。 这样的次数多了以后,荆龙便觉没意思,不再同她一起爬树了。 穆卿离深深感受到了被人鄙视的滋味,也感受到了当一种能力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翻不了身的感觉,她自知此生,自己爬树都是爬不过荆龙的。 一个人无聊到极致,便会想方设法的不让自己无聊。 荆龙就是这样的“人”。 一开始他缓解无聊的方式还只是从这林间的植物开始,要么就是吃吃野果,野果吃累了便在树上睡一觉。本来他还想向动物下毒手,还好儒清远制止了他。 可是后来的后来,他竟把为了缓解无聊的毒手伸向了她! 故而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每次穆卿离爬树,明明前一刻抓的还是强壮的树干,下一刻,就变成了软乎乎的蛇身。 穆卿离就在一声声凄厉的喊叫声中跌落,然后在快要落地的时候被儒清远接住,如此时间久了,穆卿离明显感觉她的神经有些不正常了。 后来,穆卿离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为了支走这个麻烦精,特意为尘颜酿了数坛桃花酒,在每次爬树之前,让尘颜把荆龙牵制住,不让他跟着来寒幽林,如此,她也便不用害怕爬树的时候会突然抓到蛇了。 至此,爬树队伍便从三人变成了两人。 “清远师侄,我住到天黎之巅有多久了?” 这日,穆卿离正爬到了一棵苍天古树的顶端,对着在树下打坐的儒清远大声喊到。 仙界的一天着实长,穆卿离自打来到天黎,就没有迎来过一个黑夜,想来她离家的时日,应该是不到一年的。 儒清远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以人间的时辰为准,作了记录,每过去十二个时辰,儒清远就记上一天。 穆卿离若想知道在天黎的日子过了几天,问他就能知道,着实便易。 “一月有余了。” 儒清远的声音不大不小,穆卿离刚好能听到,她心里咯噔一响,眼珠子转了半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个月了,我爹应该要到了吧?” 儒清远浅浅一笑,缓缓睁眼,他这样子,在稀稀疏疏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如清风明月、如浪漫山花,叫人看了,心醉不已。 “以穆掌门的修为,确实应该要到了。” 儒清远对着穆卿离的方向柔声道。 啊~救命!” 穆卿离开始哼哧哼哧的从树顶往下爬,爬到一半之时,却听到了一阵响彻林间的喊救声。 穆卿离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还好好的趴在树干上,根本没有掉下来哦,那刚刚的那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小师叔,你跳下来,清远接着你。” 儒清远显然也听到那个近在咫尺的喊救声了。 穆卿离见状,紧紧抱住树干。 “不要!我怕!” “不怕,清远不会让小师叔掉到地上的。” 穆卿离看了看还有数丈远的距离,冲着儒清远连连摇头。 “刚刚那人很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若小师叔执意不肯下来,会耽误清远救治她的功夫……” “啊……” 没等儒清远说完,穆卿离便直接放手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儒清远也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接住了。 “我们去看看。” 儒清远把穆卿离放下,对她道。 穆卿离摸着胸口为自己定了定心神,而后冲着儒清点了点头,一路跟着儒清远在密林里狂奔而走。 “大师兄!季宁!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太狂奔了些许时间后,穆卿离和儒清远来到了事发地。 眼前的一幕让穆卿离彻底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季宁半躺在地上,神情看上去异常痛苦,而寻问水蹲坐在季宁身旁,正为她查看着伤势。 寻问水不是应该在乐游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季宁,又怎么会出现在寒幽林呢,穆卿离实在是糊涂了。 寻问水没有理穆卿离,而是依旧紧蹙着眉,帮着季宁查看诊治。 寻问水此人向来如此,一碰到人命关天的事情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即使他已许久未见他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师妹,可他的心还是只会被救治患者要紧的想法占据。 在穆卿离心里,寻问水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侠肝义胆”这四个字。 第八十五章 救治 “想必季姑娘是从这树上摔落,摔伤了吧。” 儒清远一语道破,穆卿离才恍然大悟。 可能又是她那师父效仿墨临渊,所以也命季宁同自己一样来寒幽林爬树的吧!也是,挑水也许要避着些,可这爬树就完全用不着避开了。 这寒幽林这么大,很难撞到一起去,要不是今日季宁她从树上摔落,穆卿离可能至今都不会知道季宁也来此处爬树了。 想到此,穆卿离不觉有点同情季宁,像思临上仙这样,一味只会效仿别人,却不授予她半点真功夫的师父,还真是不如不拜。 季宁的腿摔骨折了,现下已是疼痛难忍。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汗、嘴唇苍白无比,神情一脸狰狞,看上去很是痛苦的样子。 穆卿离第一次看到人被痛感折磨成这般模样的样子,心下登时就被恐惧席卷。原来痛这般难受,她倒是要谢谢她娘亲给了她这么一个天生无痛感的身体了。 “季……季宁,你别怕啊,我师兄他医术可好了,你很快就会不疼了。”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向季宁和寻问水二人小跑而去。 穆卿离是真的佩服季宁,都这般难受了还能忍着不喊不叫,若是换成了她,恐怕这天都要被她喊塌半边了吧? “别动她!” 穆卿离手忙脚乱的帮忙安抚季宁,可就在她要碰到季宁时,却被寻问水厉声喝住了。 穆卿离怔怔的看着寻问水,神情有些委屈。 “小师叔,季宁姑娘从这树上摔下来,指不定身上哪出有伤我们不知道呢,你若贸然动她,回头弄痛了她不说,还会加重她的伤。” 儒清远也走了过去,一把扶起蹲在地上的穆卿离道。穆卿离顺势而起,看到儒清远眼睛里透着的那份严肃,穆卿离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位公子,清远也学过医,可以搭把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我师兄姓寻,名问水。” 穆卿离突然凑到儒清远耳旁悄声说道,儒清远感受到一股湿濡之气轻轻略过自己的耳朵。 “谢谢小师叔提醒。” 儒清远低眉一笑,也低声道。 穆卿离了拍了拍儒清远的肩膀,连说了两声“客气”,一脸凛然之色。 “问水在此谢过清远兄的好意。” 寻问水很是礼貌的回了儒清远的话。 因为忙于潜心帮季宁医治,对儒穆二人的那番悄声对话自是不知的。 “问水刚刚查探过,这位姑娘的右腿和左手骨折了,在下现在要做的,便是帮这位姑娘固定骨折处,以免她继续受这疼痛之苦,可是……” “可是什么?” 穆卿离迫不及待的问道。 “可是季宁姑娘是女子,问水兄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问水兄不好帮季宁姑娘固定骨折处。” 儒清远又不急不慢的解释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师兄你还在意这个!” 穆卿离有些急了。 “公子动手便是,季宁能忍着便忍着,绝不喊半声痛。” 季宁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来是在极力忍耐着疼痛,不让自己发出声。 而听了季宁的一番话后,寻问水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愕,儒清远也略觉有些意外,只有穆卿离,面上满是赞叹之色。 这世上,先前穆卿离佩服的女子只有阿雪一人,因为她天资聪颖、人生得又美。 现在她佩服的人中又多了一个季宁,不仅人生得美,性子还异常刚毅,着实让人敬佩。 穆卿离有时会想,是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人,身上都有数不清的优点? 可后来想到墨临渊、尘颜、荆龙、尤勉等人,穆卿离就将这个想法否决了,而是把这个范围缩小至女子身上。 就此她得出一个结论,只要生得好看的女人,身上似乎都有数不清的优点! “师兄你还犹豫什么?人家季宁都不介意,你再犹犹豫豫,回头季宁该疼死了!” 穆卿离看着寻问水一脸通红发愣的模样,不由得急了。 听到穆卿离的呵斥声,寻问水这才从发愣中回过神来,然后手忙脚乱的替季宁处理伤。 “奇怪,师兄他脸怎么红得跟熟透了的山楂似的?” 穆卿离又将头歪向儒清远处,沉声问道。儒清远却笑而不语。 好在季宁底子好,摔下来的时候知道用法术缓冲一段,只伤了右腿和左手两处。而寻问水处理伤势的速度很快,现下便已经帮季宁做好固定好了。 “季宁……谢过寻公子。” 骨折处做好固定后,季宁身上的疼痛明显减退了许多,因为她的声音不再发颤了,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不似刚刚般显得那般的苍白无力。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帮季宁处理好伤势之后,寻问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寻问水扶着季宁起了身,穆卿离见寻问水起身了。便再也抑制不住那个想要狠狠拥抱寻问水的心了。 “师兄啊!卿离想死你啦!” “卿离不闹了,季姑娘身上有伤,你这样毛毛躁躁,会弄疼她的。” 穆卿离本欲扑向寻问水,扑他个满怀,岂料却又被寻问水喝停了。 “清远兄,好生看管好卿离,莫让她靠季姑娘太近。她这脾性,对于现在的季姑娘来说是个危险之物。” 这句话,让原先一脸淡漠的季宁都发笑了。还有那一向不会跟着尘颜、荆龙众人肆意嘲笑她的儒清远也笑了。 穆卿离就像被晒蔫了的叶子,瞬间没了精气神,从前她独得儒清远的宠爱,自打阿雪来了之后,便把这份宠爱分去了一点。 本以为她离开乐游之后,寻问水会因为思念她,而让她得以重拾这份爱。 可现在看来,她是又要把这份所剩无几的宠爱分给季宁了…… 穆卿离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意,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师兄可是喜欢极了季宁?” 穆卿离这话一出,让原先还比较和谐的氛围突然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又在说什胡话?” 寻问水一口无奈道,眼神里尽是宠溺之色。 “师兄喜欢季宁明显甚过喜欢我了!先前阿雪出现了是这般,现在季宁出现了又是这般。若说是之前,季宁受伤了,师兄忙着为她治疗,顾不得理我,卿离心中自是毫无怨言的。可现在季宁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我们分开这么久的时日,好不容易瞧见了,师兄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我,从头至尾都在悉心照料季宁。” 季宁和寻问水的脸都不约而同的红了,唯独儒清远笑了。 “小师叔,问水兄若是不喜欢你,何苦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呢?我看他是喜欢极了你的。但是现在季姑娘的伤才是要紧的,你素来了解问水兄的为人,他若是丢下季宁姑娘不管,小师叔你便会觉得不认识问水兄了吧。” 穆卿离听儒清远这么一讲,紧蹙的眉眼突然间就舒展了不少。 “清远师侄说得甚是有理啊,哈哈!” 穆卿离释怀了,笑容又重新挂在了那个因爬树太用力而变红的面庞。 第八十六章 你爹想你了 因季宁的骨折比较严重,已经到了不能动弹的地步,所以寻问水便背起了她。 寻问水的底子是顶好的,一路上穆卿离不停的同他搭话,他也能做到气定神闲的回答她的问题,没有丝毫喘累。 寻问水告诉穆卿离,他是同阿雪和穆商云一起进的寒幽林,他本来想去树上摘点果子裹腹,却不料林间起了大雾,雾散之后便找不到穆商云和阿雪二人了。 后来寻问水在林间找路,突然听见季宁的喊叫声,便向发出声音的这个地方找来,机缘巧合下才与众人碰了面。 当穆卿离从寻问水的口中得知穆商云也来了的时候,心情顿时就阴了。 看来这次穆商云是铁了心的要将她掳回乐游了。 不过她这爹也太看得起她了,一个阿雪就可以轻松把她绑回。现在再加穆商云和寻问水二人,莫说虏,即使三人站在她面前,她也会被吓到站不稳,肯定连滚带爬的就跟他们回去了。 不过这个回法实在忒不体面了些!毕竟士可杀不可辱啊!穆卿离心里有些愤愤不平的想着。 “师兄,你们此番前来,是要做甚?” 穆卿离明知故问。 寻问水心里可不糊涂,他知道穆卿离是知道的,但是他却不可能在儒清远、季宁这两个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小师妹失女德,才要将她带回乐游。 所以他要配合她演这场戏。 “师父说想你了,想来天黎看看你,看你过得如何。” 寻问水打趣道。 即使知道这话是寻问水忽悠她的,但穆卿离听到穆商云想她了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免为之一动。 “我爹,当真想我了?” 穆卿离的眼睛已经变得有些微红了,语气也变得有些异常。 众人都觉察到了穆卿离的异样,寻问水也不例外。 “是的,他很想你。” 寻问水很严肃的看着穆卿离,神情异常认真。 虽然多年来穆商云对穆卿离的态度让天黎众人都觉诧异,但是寻问水还是深信他这个师父对穆卿离是爱的。 只不过这份爱受到了姽婳离世的冲击,故而变得不似俗世中父母对子女的爱那般耀眼。 亦或者说这份爱不像爱,不像到连身为旁观者的他们,都不愿承认穆商云给予穆卿离的这份爱,是爱。 因此穆卿离感觉不到这份爱,是情有可原的。 “穆掌门是小师叔的爹,天底下,哪有父母会不想念出门在外的子女呢?季姑娘,你说是吧?” 季宁突然被儒清远搭话,感到有些意外之余,原先还算正常的面色突然冷了下去。 “清远兄这话未免太过绝对,至少在季宁的认知里,不是所有人都当得好父母的。” 季宁这话到颇让众人意外,但是看她的样子却是不愿再多说下去了。 儒清远淡淡一笑。 “是太过绝对,怪只怪清远的父母对清远太好,所以舍不得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和他们是同样身份的人。” 儒清远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哀伤,穆卿离看着儒清远的样子心里不觉有些难过。 同他认识这么久的时间,倒是从未听他讲起过自己的父母,此时,穆卿离突然来了兴致。 “清远师侄,你父母对你是怎般的好啊?你跟我说说,我想听。” 穆卿离小步跑至儒清远的旁边,一脸兴奋道,全然不见刚刚因为要见到穆商云而生出的阴郁。 儒清远笑了笑。 “小的时候,爹爹背着清远,走在十里长街,娘亲呢,就在旁边拿着风车逗清远。后来再大一点,妹妹出生了,于是便换成妹妹被爹爹背着,而娘亲呢,就牵着清远,清远拿着风车逗妹妹笑……” 儒清远说这些的时候,眉眼都是笑意。 虽然穆卿离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画面,但她却能想到。 这是她闲时经常会画的画面,她的画工不甚差,但画这样场景的时候,她用心极了。 听着儒清远讲述这样温馨的画面,穆卿离是着实羡慕的,她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变成画面里的人。 “清远师侄的父母对清远甚好、甚好,让小师叔我不甚羡慕啊。” 穆卿离不由得感叹。 “这就算好,你对好的要求就这般低么?” 季宁突然冷冷道。 “那季宁你同我讲讲你父母对你的好,来让我见识见识何谓好。” 穆卿离一脸殷勤,但在季宁听来就像是挑衅。 “我父母对我不好,恕我无可奉告。” “天呐!你父母对你怎般不好了?你同我说说,我去替你理论理论!” 季宁冷冷的看了穆卿离一眼 “他们对我怎般不好,但却也始终是我的父母,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穆卿离听出来了季宁语气里对她的不善,谄谄的闭上了嘴,躲到儒清远身后继续走着。 “季姑娘可是误会了?卿离她打小说话就这般没心没肺,她是好意,说出来的话却总会让人觉得她是居心不良的,这点,你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对她的了解多了便会知道,她是无意冒犯令堂的。” 寻问水到底是疼爱穆卿离的人,关键时刻还是很护着她的。 “对的对的,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季宁你切勿记恨在心。” 穆卿离突然从儒清远身后探出头,冲走在前面的季宁和寻问水道。 本来看季宁无端对自己冷言冷语,穆卿离是很不解的,她只知道季宁因为听了自己的某句话而不开心了,至于这句话是哪句话,穆卿离是不知的。 而后听了寻问水替自己辩解的这番话,穆卿离才猛然意识到季宁生气的原因,是她冒犯了她的父母。 若说季宁心里先前对穆卿离所说的话还有一丝介怀,但自寻问水替她开口解释之后,季宁的心里便释怀了很多,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季宁沉默,不再说话。 一行人就这么走着,轻微的喘息声、脚踩在枯枝与落叶的“吱吱”声回荡在众人的耳旁。 突然,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强,视野也越来越开阔,迎面扑来淡淡地荷花清香,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出了林间。 “清远师侄,这里什么时候起的凉亭我怎么不知道啊?咦~凉亭里还有两个人,那穿白衣服的带着面具,看着怎么有点像阿雪啊,那黑衣男子怎么有点像我……爹啊。” 穆卿离探出头,指着凉亭道。 这不指还好,一指,穆卿离直感觉胸闷气短。 穆商云,真的来抓她回乐游了! 众人向凉亭的方向走去,穆卿离每往前走一步,便越能清晰的看见穆商云的面色,依旧严肃、沉重,没有半丝生气。 她越靠近穆商云,心里的失重之感便越强烈。 穆卿离突然觉得她走过最难走的路,不是涤心池,也不是生死桥,而是现在她走向穆商云的这条路。 第八十七章 尘颜乱点鸳鸯谱 “师父。” 寻问水先问了好,而后将季宁从背上放下来,扶着季宁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穆掌门好。” “穆掌门好。” 儒清远和季宁也一前一后向穆商云问了好。 穆商云点头示意,当是回应,而后,便将目光转向了躲在儒清远身后的穆卿离,面色冷了许多,眼神也变得犀利无比。 “爹……爹……” 穆卿离从儒清远的身后探了探头,小心翼翼道。 “出来。” 穆商云的眼睛直视前方,没有焦距,空洞得可怕,他这不怒自威的气势着实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穆卿离见过穆商云各种暴怒时候的模样,但这样的穆商云,穆卿离还是第一次见。 穆商云这样子,比当初她私会她那妖外公被他抓到时还要来得恐怖,看来她在神界酒宴之上亲了墨临渊一事的罪过着实大。 穆卿离咽了一口口水,踌躇再三,才慢吞吞的从儒清远的身后走到穆商云面前。 “爹……爹。” 穆卿离又叫了一声,声音发颤的厉害。 “让你师父,踢你出师门,跟为父回乐游。” “爹!” 穆商云话音刚落,穆卿离便下意识的跪在了穆商云面前。 “怎么?你不愿?” 穆商云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穆卿离,冷冷道。 “不是阿离不愿,是老夫不愿。”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而望,竟然是重霄。 穆卿离揉了揉眼睛,才确定面前向众人走来的人就是她师父重霄没错。 只见他身着一袭白衣,白发悉数束起,款款向众人走来,与往日的邋遢模样已是截然不同。 虽然那张脸布满了皱纹,但穆卿离还是依稀能从他的眉眼中看到他昔日风采。 穆卿离突然就信了平日里重霄吹嘘自己容貌的所言,她师父年轻之时,真的也算得上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阿雪凑到穆商云耳旁耳语了一番,穆商云的神情便发生了可见的变化。 穆商云上前两步,拱手冲重霄作了一揖。 “原来是重霄上仙,穆某失礼了。” 穆商云的语气顷刻间又变得有了温度,穆卿离不得不感慨,她爹就是一个这么神奇的人,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人,总能做到谦卑有礼。 当然,这“什么样的人”里并不包括她。 “穆掌门不必多礼。你是阿离的爹,阿离天资聪颖、勤劳能干、不仅做得一手好菜,长得还好看!拜老夫为师的这些日子里甚得老夫心!老夫还要谢谢穆掌门你生出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来当老夫的徒弟呢!” 穆商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穆卿离平日里素来爱听别人夸赞她的话,但听重霄这么夸她的时候,脸还是不免一红。 她这师父夸她夸得也未免太失实了些,长得好看、勤劳能干她姑且也就接受了,可天资聪颖、做得一手好菜…… 她要是接受了,会不会也太没皮没脸了? 后来,在重霄的盛情邀请下,穆商云被邀到了木之岛。上山之前,重霄命穆卿离给他们每人服下一枚特制仙丹,让他们都够在天黎仙境自由走动。而受伤的季宁,被儒清远送回了木云宫。 此刻,他们正站在酒榕宫下,阿雪、寻问水和穆商云皆不动声色的察看着周围的一切。 而再次回到木之岛的穆卿离,却彻底愣住了。 岛上的树又绿了,那个被重霄谓之为“酒榕宫”的地方也变成了人间仙境。湖中碧波荡漾,湖边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花,鱼群在水中嬉戏。 那两只呆鹤也从天黎之巅回来了,此刻正缓缓向她走近。 穆卿离一脸抗拒的躲避着那只鹤,生怕它又在众人面前让她来一次高空坠落的体验。 可是,意料之外的事又再次发生了! 只见那只鹤走到穆卿离旁边,将头埋到穆卿离的腰间蹭了蹭,样子看上去十分乖巧。 穆卿离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只鹤,去了一趟天黎之巅,怎么师父跟鹤都改性了? 看来天黎之巅确实是一个养人养物的地方,穆卿离不由得感叹。 “阿离同这里的一切都处得十分好,不管是人还是物,你看这仙鹤都喜欢极了她。” 重霄指了指埋进穆卿离腰间的仙鹤,一脸笑呵呵的冲穆商云、阿雪、寻问水解释道。 穆商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穆卿离,没有说话。 “哟,稀客呀!” 尘颜突然从酒榕宫略高的阁里走了出来,一路小跑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小徒弟行风,也一路小跑而来。 “穆掌门可是与我来谈亲事的?” 尘颜这话,莫说众人,就连穆商云也一脸懵。 “穆掌门可是贵人多忘事了?” 尘颜的语气有假意责怪穆商云的意味。 “令千金刚出生几个月之时,我同师兄去了乐游山,瞧你女儿生得极好,又同我有缘,便想把她牵给我的小徒弟来着,你怎生就忘了?” 尘颜突然靠近穆商云,双手抱在胸前,拿手肘碰了碰穆商云,使了使眼色。 “穆掌门你瞧,这就是我口中的小徒弟了,长得虽然不似我般好看,但也是能看的,然后啊,他的天资极高,人品上佳!不嗜酒不花心,有这样的夫君与卿离成家,督促她修炼仙法,何愁卿离修不成仙啊?” 穆商云这才想起来多年前尘颜确实在他面前说过要和他结为亲家的话,他本来只是把它当玩笑,谁曾想尘颜竟然当真了。 “师父你!” 没等穆商云开口说回绝的话,行风却开了口。 众人循声而望,将视线都聚在了行风身上,本来气极了的行风此刻就更加急了,急到脸变得通红。 “行风有喜欢的人了,是万不能同小师叔结亲的!” 行风一副视死如归之样,好像拒绝同穆卿离成亲,是一件值得被载入史册的伟大壮举。 “你个臭小子!生下来至今,见过的女子就那么寥寥几人,有深一步了解的也就卿离一人,你说,除了卿离,你还能喜欢上谁?” 尘颜的言外之意,由于成长环境导致行风能见到的女子很少,所以行风若是喜欢上她,也是因为不得已。 行风急了。 急得脸颊发红。 穆卿离头一次看到行风这么失态的样子。 却见他看看尘颜,然后又将视线偷偷转向了寻问水所在的方向。 此情此景,让穆卿离心里一惊。 莫非…… “行风……喜欢阿雪姑娘。” 行风急道。而在提到阿雪名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听上去竟莫名有些“娇羞”。 而她心中提着的那颗心,也彻底落了地。 穆卿离永远忘不了那一刻行风望向阿雪时的那一眼,眸中恍若有一潭秋水,柔不可言,颇有千秋抵不过一瞬之感。 第八十八章 一番争论 “阿雪……可喜欢行风?” 众人一片哑然。而在静默了一段时间后,穆商云突然沉声问道。 阿雪没有回答,双眸如一潭死水,正怔怔的看向远方,众人皆堪不破她心中所想。 “我身负血仇,终有一日,我会手刃仇人,我会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恶煞,配不上你这天黎的骄子。你有大好的人生,不该与我这样的人沉沦。” 阿雪突然缓缓道。 她所说的这几句话没有一点温度,说得轻松,拒绝得也轻松,好似在讲述属于别人的仇恨、在替别人拒绝一个早已走进她心里的人。 有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就会让人感觉她背负了很多东西,阿雪就是这样的人。 她有着永远舒展不开的眉目、勾不起的嘴角和阴郁的双眸。若不是遭遇了些什么不幸的事,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绝不应该是这般模样和心性。 阿雪给人的感觉很冷,如果说墨临渊的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她的那种冷相比于墨临渊的冷,则多了几分对外界的警惕、排斥、厌恶、甚至……敌视。 总之,阿雪就像一头受伤的狼,舔舐着自己满身伤口的同时又向外界放出危险的信号,警告外界之人切勿靠近她。 所以当众人从她口中听到她的身世之时,没有意外,只有同情。 穆商云一直知道阿雪放不下昔日的仇恨,她的修为有着如此惊人的精进,也与她心中的这份仇恨有关。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再提醒阿雪,她必须勤修功法,才能早日为她死去的父母、哥哥和数百个家仆报仇雪恨。 同样的,也是因为这个仇恨,让阿雪与修仙问道的真谛背驰而行,若阿雪一直往这个方向走下去,她便会与修仙无缘。 阿雪和穆商云犯了同样的错,所以穆商云能理解阿雪,从不会刻意要求阿雪放下仇恨,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他没资格要求别人如何如何。 “阿雪丫头啊,你若是喜欢行风,就不要因为仇恨而不要他。这个社会有法度纲常,你就好好收集证据,让这个社会的法规来制裁他,不用沾得自己也满身是血,你父母也不会希望你活在仇恨中的。你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活着,万不能为了报仇而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尘颜对阿雪道,话语里满是疼惜。 穆卿离向来知道尘颜的爱很泛滥,今日倒也觉得用对了地方,可千万别像书里写的那些恶师父才是,生生拆散两个相爱的人。 “可是,若他就是法呢?” 众人神情一滞,皆知道阿雪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这六界,每一界都有自己的法度纲常,不越界,是最基本的处事法规。 今日即使众人知道阿雪口中的仇人是谁,也可以越界插手人界的事,但他们也不可能凌驾于法之上私裁他。 每一界都有每一界的法规,它能让这个世界更有秩序运转,少无端的杀戮和破坏,是对恶者的约束,善者的庇护。 人们创造了它,用它来抑制人性的恶,也用它,来保护人性的善。它被人放在不败之地的位置。 这边穆卿离还一直沉浸在阿雪刚刚的话里,没有回过神来。 阿雪说,她身负血仇,她的父母、哥哥、家仆在她幼时遭到屠戮? 穆卿离突然感觉心口在隐隐作痛,她万万没想到,阿雪那么小的年纪,竟承受了那么多伤痛。 以前她只知道阿雪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但也不知竟是到这般悲惨的程度。加上阿雪是个话少的,有些东西不问便不说。穆卿离只道不想戳她的伤心事,也便没再追问下去,故而阿雪的具体身世背景,穆卿离是一概不知的。 如今阿雪竟愿意在众人面前和盘托出,想来也是行风之事略显棘手,她只得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如实告知,才能绝了行风对她的心意。 穆卿离盲猜,这恐怕非行风第一次在阿雪面前表露心意。换而言之,阿雪早知道行风对自己的心意,也拒绝过多次,但行风依旧穷追猛打。 只是……二人相距万万里,怎么就纠缠在一起了呢? 穆卿离实在不解! 不过眼前最让穆卿离无法释怀的,还属阿雪所遭遇的一切。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半晌过后,穆卿离突然冷声道,且在一瞬间,目露凶光。 “穆卿离!谁教你的!” 穆商云冲她喝道。 众人也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素来主张“以和为贵”的穆卿离,此刻竟然会露出这般让人感到恶寒的神情。 “爹,若今日被杀的是乐游众人,这仇,你是等法度给你报,还是自己报?阿雪等了这么多年,法度帮她报了吗?” 穆商云竟然被问住了,若被杀的是乐游众人,他会如何? 穆商云眼睛里的厉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会如何。 “我们都不是阿雪,她的痛苦我们谁都体会不到,即使能体验到,切身之感会少几分、疼痛之感也会少几分,无论如何,我们体验到的那份感觉,都不是阿雪真正的感觉。” 众人皆感觉眼前的穆卿离,不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穆卿离了。 即使阿雪很感谢穆卿离替她说话,但她也觉得穆卿离陌生得可怕。 她理智、说话有条理、而且眼神里的东西,是她认识她这么多年来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狠厉…… “穆卿离,你很好。” 突然,众人身后响起了墨临渊的声音。 穆卿离只觉自己的身体一凉,一步两步退到了寻问水的身后,只探出一个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向他们走来的墨临渊。 穆商云、阿雪、行风、寻问水冲墨临渊作了一揖,墨临渊向众人点了点头,而后又向重霄行了一礼。 看着这俗套不堪的场面,穆卿离不由得想翻白眼。 “你师父辛辛苦苦培育你,不是为了把你培养成一个复仇工具,你若是因为仇恨蒙蔽了双眼,倒也枉费了当初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把你从火海里救出来的人的苦心。你将你师父置于何地?将你人界法度置于何地?将身边疼你爱你的人置于何地?仇并非不能报,而是不该用此种不痛不痒的手段。你报仇了,你父母兄弟和你那满门的家仆也不会活过来,被你手刃的人也未必会真心悔过,试问,你报仇的意义在哪儿?” 墨临渊顿了顿,继而又道。 “你记住,报仇,不是拿人命,而是诛人心。你本无罪恶,只是想将罪恶之人绳之以法而已,没有配不配得上行风之说。” 墨临渊说这些话的时候,给穆卿离的感觉就像幼时自己背书给白木山听一样,毫无感情! 可那句“穆卿离,你很好。”为何就让穆卿离听出她要完了的感觉?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这却是后话了。 然而不得不令人正视的是,他的一句“报仇不是拿人命,而是诛人心”在每一个人心中掀起狂澜,久久不能平息。 第八十九章 一段过往 “某些人,可是今日爬树的数量未够,所以说的话都这般混?” 穆卿离的身体又不由得一怔,她刚刚到底说了哪般混话,值得墨临渊这么生气? “刚刚?我没说什么话啊。” “装失忆?若这里的人都是傻子,这却是个妙招。” 墨临渊又道。 穆卿离是真的不记得自己说什么混账话了,怎么就没人信她呢?还是她说的话在别人听来是混,自己听来却又不觉得混了? 可是,此情此景,穆卿离还哪敢说任何反驳的话?只得默默忍受墨临渊对她的无端“污蔑”。 而这边的阿雪,在听完墨临渊所言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她看着行风,无语凝噎。 众人见势,便都上了酒榕宫,想给阿雪和行风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唯那穆卿离不识时务,想和阿雪寒暄一番,却不料被墨临渊向她投来的一个眼神给生生吓到腿发软,几乎是被寻问水拖着上的酒榕宫。 如此,“酒榕宫”下,便只剩阿雪和行风二人了。 微风轻轻,树上的叶子“哗哗”作响,一阵花草香迎面扑来;林间鸟语不断,水光潋滟,送来一段清凉之气,如此景色,颇有一副“现世安稳”之态,令人心静神往。 此时此刻,阿雪不禁想起她与行风的过往。 那时,阿雪刚送完穆卿离回乐游不久,某天,她在练功法之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叫她的名字,起初她以为是幻听,后来细细听了一番,才知道是真的有人通过通音术来和她进行对话。 通音术,顾名思义,双方使出此法,便能实时听到对方对自己说的话。 一开始,行风提出想要与她进行通音术时,她是拒绝的。因为这法术通音的时间越长,耗损的修为就越多。 而一般发起者损耗的修为要比接收者的要多得多,所以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一般修仙者是不会轻易动用此法的。 据阿雪所知,乐游山能使用此法的人只有五人,分别是她、穆商云、白木山、廉药云和寻问水。 她拒绝行风的要求很简单,原因有三。其一:她喜静;其二:她与行风不熟;其三:通音术损耗修为。 对于行风这样任性的将通音术此等非到一般情况不可施用的法术当成消遣对话的工具,为了说上那么两句话而损耗辛苦修得的修为。 阿雪认为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她当然是不能忍的。 后来,行风说会告诉她穆卿离在天黎的状况,让她答应和他通音。 阿雪犹豫再三,才最终答应了行风的要求,因为她的心里,也迫切的想要知道穆卿离在天黎的状况。 他们行使通音术的时间是在每日卯时,时间不长,大概在一刻左右。 天黎的一天相当于人间的一年,所以当人间入夜时,天黎都会是白日。可即使天黎与人间的日夜不相对应,但行风都会准时与她进行通音之术,风雨无阻。 她与行风,大部分都是行风在说,她在听。行风会同她说穆卿离在天黎干了什么、吃了什么,阿雪便静静地听着。 再后来,行风时不时的,也会同阿雪讲一些自己的事。 阿雪从行风的口中得知他是个孤儿,婴孩儿时被尘颜所救,扶养他到至今。 尘颜在他的心里,就如他的父母般,但是尘颜不喜欢行风把自己算得那么老。 长此以往,渐渐地,她对行风的了解也越来越多了。 天冷的时候,他会叮嘱她添衣;到了季节的更替,他会叮嘱她多食些什么、少吃些什么,他人虽在千里之外,但对她却关怀备至。 “阿雪姑娘。” 这是又一次二人的通音时间,行风的声音有些颤抖。 此时此刻的阿雪因为在练功法的时候遭到反噬,身受重伤,卧床不起。也因为无力再施用通音术,她已与行风断了一日的通音。 阿雪也很纳闷,她修为受损,按道理是不可能听到行风的声音,可此刻,行风的声音,她却听得无比真切。 阿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见行风此刻正坐在床榻前轻唤她,目光满是关切之色。 阿雪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行风,心里不免一怔,顿时五味杂陈,一时间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你怎会来此?” 阿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行风早已习惯了。 “昨日没与你通音,我身心倍受煎熬,便来了。” 阿雪心泛涟漪,却洋装淡定,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行风。 “你可知女儿闺房,男子是不能贸然进入的。” 行风低下头,没有说话。 阿雪练功受伤一事,乐游众人并不知道,她只说是受了风寒,需要休息。众人知她素日里拼命,皆怕她的身体会耐不住这么个折腾法,但苦于阿雪不听众人的话,一意孤行,依旧没日没夜的修炼功法,现下她自己提出要休息,乐游众人自是双手赞成。 也因如此,阿雪的身旁并未有照顾她之人。 “你干什么!” 行风突然上手将阿雪扶了起来,阿雪不明所以,急道。 “你所受的伤本不是修养两日就能修养好的,到时候众人见你迟迟不好,必然会露馅。” “你什么意思?” 双方陷入了一片静默,周围也安静得可怕,他们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阿雪姑娘,修仙问道,讲求的是心中有道,你如此急功近利,而忽略了道义,迟早会修入魔道的!” 掩藏了许久的心事就这么被人点破。 阿雪心里有些羞怒,就在她要说一些反击的话之时,突然感到一股火热之气正由手掌心往她体内灌入,阿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行风在与她对掌,往她体内输送灵力。 “你干什么!” “阿雪姑娘若不想同我一起走火入魔,就不要乱动。” 行风没有开口,但阿雪却感应到了此刻行风的心中所言,也是此刻,阿雪知道行风此刻已经进入凝神渡气的阶段,若是为外事外物所打扰,势必会同自己一同入魔。 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手段,相必他心中是打定了主意要通过渡灵力的方法救治自己。 至此,若说阿雪心中没有感动是假的,且不说行风不惜耗损自己的修为来医治自己这一事,单是他因与自己断了一天的联系,就千里迢迢的从天黎跑至乐游这一事,也足够让阿雪感动半日。 所以当行风为她渡灵力之时,阿雪觉得心口有一处地方就那么绽开了,那里开着春花、挂着秋月、流着夏水、下着冬雪,是她的一年四季、也是她浮生做过最美妙的一场梦。 渡完灵力后,阿雪便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可行风的面色却可见的变差了,面色、唇色都尽显苍白、没有血色。 阿雪明明记得他以前明眸皓齿、唇色不染而红,容貌与他那冠绝六界的师父相比也无逊上多少。 可就是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为她渡完灵力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就变老了。 第九十章 尘颜是个好师父 阿雪依旧不能起身,她卧榻的那些时日都是行风在跑前跑后的照顾着她。 他在阿雪的住处起了个灶,每日费尽心神看一些食谱,想要做得一手让阿雪看了胃口大开的好菜。 行风深知,想要阿雪的身体变好,单靠渡灵力是肯定不行的,还得食补,于是行风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的给阿雪做各种吃的。 自此,她的心从绽开之后,也开始一点一点融化。 与行风相处的这些时日,阿雪的笑变得多了,虽然只是浅浅一笑,但是那样的笑,也足以让行风回味半生。 他从未问过她为何戴面具,也从未对她面具之下的面容生过窥探之意,他从来不会问她为什么,因为他不忍看她为难的样子,在他面前,阿雪总会莫名的感到心安。 阿雪不傻,不会不知道行风为何会对自己这般好,可是,她不想问出口。 这个世界上,她最怕的就是牵挂,因为有了牵挂,做事难免要顾前顾后,总是做不顺畅。从前有穆卿离,现在若是再多一个行风,她这漫漫复仇之路,恐怕永远都不会有走到终点那一天。 所以,阿雪心想,她必须在行风还未成为她的牵挂之前,彻底斩断这段份情愫。 她身体大好了,行风也走了。 临走前,她让行风日后莫再来了,也让行风莫再与她通音,行风虽然不解,但他还是答应了,没有问为什么。 阿雪至今还记得临走前行风眼里写着的绝望,就如一把利刃,深深扎进了阿雪的心里,拔会痛,不拔,会更痛。 阿雪本以为又可以回到像之前一样每天勤练功法、精进修为的日子,可阿雪错了,错得离谱。 行风走后,她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般,不似之前般意气风发。 用莫霜的话来说,她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 后来的日子里,每到每日通音时间,阿雪便会被忐忑、紧张、不安包裹身心,但更多的,却是期待。 她期待听到行风的声音、期待他给她讲的故事、同样的,她也期待听到行风言语里对他表露出来的关心。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比那萧声悦耳,比那笛音动人。 一开始,阿雪其实不敢相信行风会喜欢自己,虽然她露出的这半面脸,在外人看来已然是倾城之姿,但她终究有一半脸是见不得人的,素日里只能以面具示人。 人人都觉得面具下面定然是一张丑陋的皮囊,而这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自卑,为自己另一半丑陋的面容深深地自卑着,从不奢望别人会喜欢自己。 更何况行风出身天黎名门,是仙界之君尘颜的爱徒,德才兼备、相貌俱佳。 可是,行风就是喜欢上她了,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这是行风自己都承认了的事,可阿雪却不敢认。 现如今,她却不得不承认了。 行风,是自那场灭门火灾之后,除穆卿离外,第一个在她的心里掀起波澜的人,且久久不能平息。 行风很听她的话,她再也没听到过那道让她日思夜想的声音,如她所愿,这份情愫来不及生根发芽,就已被她挥剑斩断。 这次来天黎,私心,本就是为了再见一次行风,一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二来,缓解她的……相思之苦。 “阿雪姑娘!你有什么话就要长话短说哦,行风一会儿还得喝药呢。” 就在二人两两相望,不知道该说什么之时,尘颜突然在酒榕树上冲阿雪高声喊道。 “你喝什么药?” 阿雪一脸惊愕,却不见尘颜在说完这句话后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的笑。 这边穆卿离也听到了尘颜的话,便冲出了屋子,一把抓住尘颜。 “行风师侄怎么了?为什么喝药?” “你们乐游的这个大美人把我们行风的魂勾了去,不惜耗损修为,三天两头的就和她进行通音。某天被你们那个大美人断了一天的通音,行风急疯了,就跑到了乐游。行风到哪儿一看,才知原来啊,是你们家那大美人练功太过急功近利,反被嗜了心神,元气大伤,行风便给她渡了修为。可惜啊,行风虽然在同辈的人中修为算得上上乘,但也不过尔尔。渡灵力给别人,那是修为有数千年的人才敢做的事,行风才二十岁不到,纵使天资颇高,身上也仅有百年修为。若再将修为渡给别人,自己的身体肯定也是要垮的,你们家大美人好了之后,行风便回来了,可是他哪儿还有施用御行的能力,只能徒步回来,从乐游到天黎,徒步啊!之前他说要闭关修炼,可到了出关的日子也没见他出来,为师发现不对劲儿后便寻他去了,问了各处土地仙才知他身处何地,在半道上把他捡了回来。不然他的小命啊,休矣!作为师父,我得将我徒弟的付出告诉给他付出的对象,不然他的付出不就白付出了?” 穆卿离差点就被行风对阿雪的付出感动哭了,只是她为了不被尘颜笑,所以一直在忍着。 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爱阿雪的人,她心里当然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高兴。 “尘颜,你真是个好师父!” 穆卿离洋装抹了一把眼泪。 “谬赞!” 尘颜冲穆卿离拱了拱手,一脸自豪。 穆卿离暗骂了尘颜一句不要脸。 “你既知道行风师侄喜欢阿雪,为何又要为我和行风师侄成亲,我虽然喜欢行风师侄,但也没到想和他相伴一生的地步。你这样做,不仅行风师侄会恨死我,若是阿雪也喜欢行风师侄,那她也会恨我的,我便成罪人了。” 穆卿离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煞有其事的说道。 “那你比较想和谁相伴一生呢?” 尘颜漫不经心的问道。 穆卿离蹙眉一想,而后面露喜色。 “清远师侄啊!” 尘颜冲穆卿离微微一笑,而后“嘭!”的一声,拿着那把未开的扇轻敲了一下穆卿离的额头。 “傻离啊,虽然平日里行风总是胳膊肘往外拐,联合他师伯挤兑我,但是我是长辈嘛,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所以你放心,他跟我没仇,我不会待他这般残忍。还有,我相信我师兄也不会对自己徒弟这般残忍。” 穆卿离听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 第九十一章 万不能回去! 怎生让她和行风、清远两位师侄结亲,就是待他们残忍了呢? 穆卿离冥思苦想才想明白,原来尘颜是在暗讽她! 等穆卿离反应过来要回击尘颜的时候,尘颜早已进了屋内。 屋内且不说有她爹穆商云在,单是有墨临渊她就不敢放肆。穆卿离只得恨恨地将这口气往肚子里咽,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让尘颜知道自己的厉害! 这边阿雪问行风为何吃药,行风第一想到的不是要如何解释,而是该如何让他那倒霉师父乖乖待在屋内,不要再出来坏他事。 “我……我师父给我配制的药,听说对提升修为有益处。” 行风说完,还不忘对阿雪笑一笑。 此刻,阿雪觉得这抹笑刺眼又刺心。 “我不是卿离,你这样骗不着任何人。” 阿雪冷冷道。 彼时,远在酒榕树屋内的穆卿离又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重霄立马从尘颜身上扒下一件衣服披在了穆卿离身上,极尽全力的想要表达出天黎对穆卿离“无微不至”的关怀。 不得已,行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阿雪,但是对自己渡完修为所带来的后遗症在程度上做了一定的保留,因为他不想阿雪太过自责和愧疚。 可即使这样,阿雪的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番,那一滴清泪,行风看得异常真切。 “阿雪姑娘,时至今日,我还是一句话用来表明我对你的态度,你报你的仇,我爱我的人,必要时,我会出手助你。也许我这样会愧对我师父对我的教诲,但我相信他会尊重我的选择。从我喜欢你的第一刻开始,我就没打算放弃喜欢你。” “你报你的仇,我爱我的人。”阿雪轻轻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行风给她的情意太重,重到她无力拒绝。 酒榕树上,穆卿离、寻问水站着,重霄、墨临渊、穆商云、尘颜四人则坐着。 “重霄上仙,此次商云前来,是为了将小女带回乐游的。” 穆商云有些为难道。 “穆掌门这是想阿离了?想让她回去陪你一段时日?” 重霄一脸嬉笑,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不是,不是一段时日,而是将小女永固在乐游,还请上仙将小女剔出天黎仙门,让她承受应承受的责罚。” 穆商云的声音无比恳切。而重霄听了穆商云此言,笑容顷刻间便消失了。 “穆掌门这是何意?嫌老夫教阿离教得不好?” 穆商云连忙起身俯身冲重霄作了一揖。 “商云不敢,只是小女此前对仙尊做出那等愈礼之事,实在无脸让她继续待在天黎闹诸位上仙的心了。” 穆卿离听了穆商云这话,心里很是不舒服,果然,穆商云就是嫌她给他丢人了。 “阿离这个徒弟,老夫很满意!让我踢她出仙门是不可能的,穆商云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上仙!” “你吼我也没用!” 重霄摆了摆手。 “如若上仙不同意,商云就在此长跪不起!” 话毕,穆商云便“噗通”一声,跪在了重霄面前。 重霄见状,也有点手足无措了,因为他向来怕别人跟他来苦情戏码。 “你应该问问阿离愿不愿意,而不是你想怎般就怎般,这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重霄实在没办法,只得退一步。穆卿离对她师父的话深表赞同。 “小女年纪尚小,心智不成熟,她的意愿太过随心,难免会失妥当。” 言外之意,她的意愿不重要。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响,看来这穆商云是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带回乐游了。 想到此,穆卿离不觉有些绝望,只得将手伸向最后的救命稻草,墨临渊。 只是此刻墨临渊的眼神并未在穆卿离处,不管穆卿离如何冲墨临渊使眼色,墨临渊都如一座雕像般岿然不动。 “问水。” 穆商云喊了一声寻问水,并冲他使了个眼色,寻问水即刻会意。 “卿离,乐游门的一众师兄弟和长老都想你了,他们知道你这次要回去,为你准备了很多礼物。还有啊,我们特意给你造了一处酿酒的地方,以后你便可在那里酿酒,再也不用怕会因为没功练而感到无聊了。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不做出太过分的事,是没有人会管你的。” 当穆卿离从寻问水口中提到酿酒二字时,穆卿离眼睛都亮了。 听寻问水这话,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在乐游,她穆卿离就是个自由身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会被人管东管西的?穆卿离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寻问水。 寻问水好似一眼就勘破了穆卿离心里的疑问,此刻正的看着她,冲她点了点头,暗示她的猜测是对的,神情无比宠溺。 穆卿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顿时喜上眉梢,可这场欢喜来得无比短暂,在穆卿离的余光看到穆商云那张严肃的脸后,便彻底消失了。 也就是这一眼,让穆卿离在一瞬间想明白了诸多事情。 第一、把她永固在乐游,限制她的自由范围后给她最大的自由,这跟把一只鸟放进鸟笼里,凭它在笼子里任意飞有什么区别? 第二、穆卿离感觉乐游众人对她已经彻底失望了,他们不再苛求她精进修为、对她的要求已经低至只要好好活着、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即可。 他们这至低要求无疑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他们已然觉得她穆卿离烂泥扶不上墙、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她怎么能任由别人这般看不起自己? 第三、她还是怕穆商云,怕见到穆商云、怕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的滋味。她对穆商云有敬、有爱、有情,但就是没有亲。 他对她来说是最陌生的至亲、也是最惧怕的亲人,她害怕和他待在同一片天空的那种感觉,让人压抑、窒息、喘不过气来。 穆卿离越想越觉不服气,不服乐游众人对自己的看不起,心慌往后要与穆商云相处的日子。 她从记事至今,她懂得如何与黑夜相处、与自己相处、与乐游众人相处,甚至懂得如何与动物相处、但她还不知道要如何与穆商云相处…… 穆卿离彻底打消了回乐游的念头,她暗暗告诉自己,她是万不能回去的!即使要回去,也绝不是选在这个时候! 她一定要等自己学有所成、不再是穆商云的耻辱,而是成为他骄傲的那天,她再昂首阔步的回去。 那个时候,她在面对穆商云的时候,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纠结和痛苦了吧。 第九十二章 救星出手了! “阿离,师父问你,你愿意回去吗?” 重霄突然冲穆卿离问道,神情异常严肃。 穆卿离此刻脑袋有些空白,因为自记事以来,从未做过违背穆商云意愿的事。 他不喜欢她酿酒,她便不酿;他不喜欢她喝酒,她便不喝;他想让她读文习字,她便读文习字;她让她来天黎学艺,她便来天黎学艺…… 可现在,她竟然就要在众人面前做一些违背穆商云意愿的事了吗? 穆卿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见不得穆商云不开心的样子,更害怕见到他失望的样子。 这声拒绝的话,她要怎么说出口? “穆掌门,令千金与本尊之事,本尊是不计较的,所以也还请穆掌门莫再作计较。” 就在穆卿离左右为难的时候,墨临渊突然开口了。 众人皆一脸惊愕的看着墨临渊。 穆卿离虽然知道墨临渊会为他开口说话,但也没想到过他会说这么直白的话。 穆商云将穆卿离带回乐游的,本就是为她在神界轻薄墨临渊一事请罪,可现在当事人都不计较,他自然是没法再说什么了。 “可是仙尊……” “她近段日子一直与我住在天黎之巅,闲时本尊会代师叔授她一点功法,那里只有本尊和徒弟清远,很清净。本尊会继续教授她功法。” 墨临渊打断了穆商云,先一步说道。 穆卿离分明看到穆商云在听了墨临渊的话后,眼神在顷刻间柔和了下来,好似被墨临渊的话说动了。 穆卿离很是不解,因为在她听来,墨临渊讲的话也无比稀松平常,并无特别之处啊。 而重霄听到此,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嘻嘻……老头我年纪大了,身体总是容易乏些,反正我和小临渊师出同门,谁教都是一样的。” 穆商云冲重霄拱了拱手。 “哪里哪里,小女得天黎任一上仙教导,都是她的无上荣幸,上仙此番话,倒是折煞小女了。” 穆商云对着重霄说完这番客套的话后,又将身子转向了墨临渊,微微俯身。 “仙尊即这么说,商云也不该再多说些什么,那……便多谢仙尊了!” 墨临渊面色淡漠,只轻点了一下头,没再说什么。 穆商云真的妥协了! 果然法力高地位高就是好,连她爹这样的人都怕了,屈服于墨临渊的淫威了。 “卿离,你随我出去。” 穆商云突然沉声说道。 穆卿离浑身抖了个激灵,被穆商云这么一叫唤,神情难免有些恍惚,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等到穆商云走出门才急急的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穆卿离的心里很忐忑,穆商云来此,本就是带着对她的不满而来,他刚刚没有骂自己,许是因为身旁的人太多,不好发作。 现下他可能就是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骂她一顿,想到此,穆卿离的步伐便越来越沉重了。 穆商云和穆卿离去往湖心亭的途中,她看到行风和阿雪往酒榕树上走去。 阿雪本欲和穆商云问安,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穆商云抬手打断了。 穆卿离刚好也看到了阿雪和行风,心中的阴霾顿时全无,兴奋的冲二人挥了挥手,二人见到穆卿离那般高兴的模样,也冲她笑着轻点了一下头,而后一起上了酒榕树。 “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可好?” 二人到了湖心亭后,穆卿离背对着她,沉声问道。 原以为会是严厉的责骂,可现下穆商云这句语气里满是关切的话彻底让穆卿离愣住了。 “好……好!” 穆卿离起初还有些犹豫,后来语气便变得无比坚定。 犹豫是因为不敢相信穆商云给她的这份关心,坚定是因为不想让穆商云为她担心。 穆商云转过了身,垂目看着面前恨不得将头埋到胸里的穆卿离。眼神闪过一丝神伤,但也只不过稍纵即逝。 “保重好自己,得空了就回乐游看看,大家都挺想你的。” 穆商云拍了拍穆卿离的肩,纵使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也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他好像从来没有和穆卿离好好的说过一次话,所以当他想说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穆商云说完这句话后,便走了,与穆卿离擦肩而过。 穆卿离感受到了穆商云带过去的一阵风抚过了她的面颊。刚刚仔细的看了那么一眼穆商云,她竟然发现他面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鬓边的白发翁多了几根。 穆卿离感觉鼻头酸酸的,有点想哭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那爹,你也想我吗?” 穆卿离突然道,父女俩背对着背站立,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穆商云迟迟不答话,差点让穆卿离一度认为他走远了。 “想。” 良久,穆卿离才听到这个她期许了许久的字,这一次,穆卿离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就这样从她的面颊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而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穆卿离知道,穆商云这次是真的走了。 穆商云带着寻问水和阿雪走了,穆卿离没有去送他们,而是一个人待在湖心亭哭了很久。 “你何苦呢?明明舍不得你爹,却又为了自己那张不值几个银子的脸面拒回乐游。回乐游多好啊,你爹都给了你足够的自由,当当大小姐、整天吃喝玩乐有什么不好?非要在天黎过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 荆龙不知何时来了,此刻正躺在亭子的横梁上,嘴里刁着一根狗尾巴,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 穆卿离没有理荆龙,而是哭得更厉害了。 “小师叔,你今日要爬的树量还未够,师父让你继续爬。” 穆卿离此刻哭意顿消,为什么连一个好好哭一场的机会都不给她? 先是荆龙这条臭蛇出现挖苦她,然后就是儒清远这个唯师命是从的听话徒弟给她带来这极其不幸的消息。 穆卿离越想越觉委屈。 “告诉你师父,我不爬了,现在不爬!以后也不会爬了!” 穆卿离抹了一把泪,底气十足的说道。 “师父说,他随时可以把你送回乐游。” 穆卿离只觉心里一凉,果然,这墨临渊所说的不计较是场面话,他还是计较的。 回想之前墨临渊以教授她功法为名,叫她挑水、爬树的种种,穆卿离突然觉得她的未来会比现在更惨。 第九十三章 重要的人 穆卿离还是乖乖的去爬树了。 因为穆卿离知道,凭墨临渊那随时随地可以往返天黎与乐游的能力,只要自己一惹他不开心,他便能提着自己回乐游,告诉穆商云他还没原谅他女儿,然后将自己丢还给了乐游,让她在乐游继续过着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日子…… 事到如今,她要是想彻底摆脱墨临渊的控制,方法有二。 其一、好好修炼功法,达到能让穆商云满意的水平。其二、离开天黎,回乐游。 穆卿离想,相比二者,目前还是被墨临渊摆布更容易做到些。 于是穆卿离只得听墨临渊的话,将今日份的树给爬够。 后来,穆卿离在儒清远的监察下,爬完了余下的树。回到天黎之巅的时候,她已经又累又饿。 而儒清远也开始生火煮饭,在一顿忙活之后,饭煮上了,菜也炖上了。 穆卿离蹲坐在门槛,托着腮,正看着天边的落日发呆。 “清远师侄,你炖什么呢……” 穆卿离的眼神十分空洞,声音也十分飘渺,儒清远感觉她已经累傻了。 “藕。” 儒清远在做完自己的事后,走到了穆卿离跟前,跟着她坐在了门槛上。 “我们都吃了好几日的藕了,能不能不吃了。” 穆卿离面无表情的望着天,继续幽幽道。 “师父说荷潭里的藕长得极好,不吃浪费了。” 儒清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与好听。 “那他怎么不吃?” 穆卿离一听这话,终于急了,转向儒清远一脸愤恨道。 儒清远不急不慢的抽过穆卿离的手,看着她那被磨破了皮的手,蹙了蹙眉。 虽然看惯了她受伤,但当那些伤口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儒清远心里还是会有些触动。 “小师叔可是忘了,师父他是不用吃饭的。” 穆卿离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 “这是什么啊?好香啊,怎的与往日的味道不一样了呢?” 儒清远往穆卿离的手臂上抹了一些白色的药膏,穆卿离闻着那味道甚是好闻,忍不住问道。 “这是季宁送的,她说那日刺了小师叔一剑,怕小师叔留疤,让小师叔你治疤用的。” “治疤?” 穆卿离的眼睛瞬间亮了。 “能治烧伤的疤么?” 穆卿离抓住了儒清远的手臂,有些激动。 “小师叔被烧伤过?” 儒清远的眉毛蹙了蹙。 “没有!我是帮阿雪问的。” 穆卿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阿雪姑娘,被烧伤过?” “嗯!她是被我爹救回来的。” 儒清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烧伤的疤很难治,何况阿雪姑娘的伤已经有些年头了,根治怕是不能了,只能消淡。” 儒清远耐心的为穆卿离解释道。 “可是为何仙尊往我伤臂抚一袖,我的伤便好了,不留一点疤?” 儒清远愣了。 “小师叔……你是说师父……帮你治伤?” 儒清远一脸不可置信。 “对啊。” 儒清远飞速的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小师叔可知治伤是需要修为的?” 儒清远进一步追问道。 “嗯……不知道……” 穆卿离摇了摇头。 “一般来说,人,只有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才会肯舍弃修为,为对方疗伤。” 听儒清远这么解释,穆卿离就想明白了。 就像行风之于阿雪,她爹之于她娘亲,妖外公之于她,他们都是都彼此最重要的人。 这墨临渊总算是良心发现,知道对自己好了,穆卿离的心里有些窃喜。 让千年冰山暖化,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这说明她穆卿离也是有些许本事的。 想到此,穆卿离对自己的敬佩之意又加重了几分。 “季宁的伤如何了?” 穆卿离闻着这药香突然问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要些时日才能好。” 儒清远一边给穆卿离擦药,一边道。 穆卿离一把夺过儒清远手中的药, “别擦了,我要留着,给阿雪用。”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用瓶塞塞住瓶口,而后将其揣进了怀里。 儒清远看着穆卿离这一系列的动作,有些愕然。 “阿雪姑娘对小师叔你这般重要?” “重要啊!” 穆卿离不假思索的回答,儒清远笑了笑。 “那阿雪姑娘对小师叔,为何这么重要?” “她对我好,就对我重要啊。” “那清远对你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 穆卿离顿了顿,而后拍了拍儒清远的肩。 “所以清远师侄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若今日受伤的是你,我也是愿意将这瓶药给你的。” 儒清远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那尘颜师叔呢?对你重不重要?” 穆卿离的眼睛咕噜一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自然是重要的。虽然他平日里百般打趣我,会说一些我不爱听的话,但他对我好是真的,我受伤的时候他会为我担心,我被人拒收当徒弟时他会为我据理力争,嘻嘻……这么一想尘颜这人还是挺好的,就是嘴巴忒不饶人。” 儒清远看着穆卿离在说这番话时不甚丰富的小表情,不由得笑了。 “那师父呢?对你重不重要?” 穆卿离一脸警惕的瞥了一眼儒清远。 “我若说他对我重要,你们该伤心了。” 儒清远心里一紧。 “小师叔为何这般说?” 穆卿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凑到儒清远的耳旁,轻声道。 “给我治伤的是你们,可让我受伤的却是墨临渊。我若说他对我重要,不就说他对我好吗?那以后你们就都学着他来伤我怎么办?” 儒清远“噗嗤”一笑。 “那师父可曾对小师叔你好过?” “曾啊,但总是伤害要多些,多到我都记不得他对我的好了。所以清远师侄,你要对我好就好到底,可不要突然又做一些伤我的事,我这个人记恩,但更记仇。” 穆卿离煞有其事的说道,神情看上去极其认真。 儒清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荆龙呢?” 穆卿离突然想起了还有荆龙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和师叔公下棋呢。” “我都受伤了,他也不管我。” 穆卿离的语气里尽是伤心。 “这藕啊,便是荆龙兄拔的。” 听儒清远这么一说,穆卿离的面色登时就冷了下来。 她就知道在给她落尽下石这一事上,荆龙总是比任何人都要做得卖力些。 第九十四章 又惹事儿了…… 在天黎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穆卿离日日都要爬树,她觉得这样的日子难熬得很,每每想撂挑子不干了的时候,却耐不住墨临渊一记狠厉的眼神对自己无形的凌迟,只得老老实实的爬树,风雨无阻。 这日,穆卿离刚爬完一棵参天古树,爬得累了,打算在树干上眯眼小憩一会儿。 虽然不可能会睡着,但到底能养足些精气神,却不料被“嗒!”的一声给吵醒了。 “穆卿离,我想吃鱼了。” 一听这声音,穆卿离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你能不能去一边玩泥巴去?没看见我忙着呢嘛。” 穆卿离依旧闭着双眼,很是不耐烦的说道。 荆龙见穆卿离拒绝了自己,面色顷刻间就冷了下来。 “我说!我想吃鱼!” 荆龙的嚣张气焰不减反增。 “鱼鱼鱼鱼鱼……一天到晚就知道鱼,这里是林子,哪有鱼给你吃?你先找到一棵长鱼的树,回头我摘给你行不行!” 穆卿离来爬了数棵树,早就累得筋疲力尽,本想休息一下,却不料被荆龙这条臭蛇给生生搅和了,此刻她的心情真的有些焦躁了。 穆卿离说完这番话后,周围有了瞬间的安静,这样的安静让穆卿离以为荆龙识趣的走了。可是,她还是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可笑。 “我看天黎之巅那潭荷花池里的鱼不错,你去给我捞点吧!” 荆龙依旧穷追不舍的对穆卿离道。 此刻穆卿离被荆龙烦得只觉头疼。 “你再烦我,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荆龙乐了。 “你敢踹我?” “有何不敢!” 穆卿离“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对面树上的荆龙。 “你不给我抓鱼,我就天天现原形,吓你个百八十回的。” 荆龙却也不怕,依旧十分硬气的威胁着面前的穆卿离。 “为何不能吃别处的鱼,非要抓荷花潭里的鱼?” 穆卿离听到此,只得一脸苦笑着问道。 荆龙知道,穆卿离这算是答应了,果然还是现原形的这个威胁对穆卿离才有作用。 “我都说了!荷花潭里的鱼不错,既然要吃,自然是吃最好的。” “可是那里的鱼灵活异常,难抓得很,还未抓到就会被发现了,你要不要换个地方?到时候你要吃多少我给你抓多少!” 穆卿离好言相劝道。 “你知不知道今日为何清远兄没来监察你啊?” 突然,荆龙一脸煞有其事的问道。 “为何?” 穆卿离有气无力的问道。 “墨临渊带他练功去了,顾你不得。本来墨临渊是唤了尘颜来督你的,可那家伙贪睡,误了时辰,现在还在他的红雨峰睡着呢。所以啊,这次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我们要抓紧才是!” 荆龙突然飞到穆卿离的这棵树上,坐在了穆卿离的面前,猛的握住了穆卿离的双手,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 穆卿离显然被荆龙这气势给震到了,一脸惊愕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不得不感慨,为了吃鱼,他真是煞费苦心了。 于是乎,穆卿离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荆龙来到了荷花潭。 二人来到了天黎之巅的荷花潭,果然,那荷花潭里的鱼,确实如穆卿离的猜测一样,着实难抓得很。 那些鱼的游动异常灵活,常常是穆卿离看到了,手还未伸过去,便跑到另一处了。 不过谁叫穆卿离是捕鱼高手,再灵活的鱼,碰到她穆卿离也得认栽! 后来穆卿离拿了一个上下皆通的巨大罩子将鱼罩住,然后再拿棍子将鱼群搅晕,鱼群被搅晕后没了先前的灵活劲儿,穆卿离便顺利的将那些鱼悉数抓了上来。 如荆龙所说,那些鱼确实好看得紧,墨绿色的鱼鳞、几近透明的鱼翅,抓在手里冰凉异常,好似握着冬日里的冰块般冻人。 穆卿离负责将鱼抓起,荆龙自然便是负责烤鱼。 穆卿离是不打算吃的,因为她现在闻到鱼肉味儿,胃里还是会感到不适。 “你真不吃?” “不吃!” 穆卿离拒绝得很坚决。 “这鱼可不像你平日里吃到的那些鱼,味道好极了,你闻这味道,像普通的鱼吗?” 荆龙说着,将烤好的鱼放至穆卿离的鼻前,好一顿诱惑。 这厢穆卿离看着面前这色泽诱人的鱼,于是忍不住真的凑近那鱼闻了一下,而这一闻可不得了! 因为这鱼的味道确实不像普通的鱼,也确实比她之前所吃的鱼的味道都要好闻。穆卿离心里不免有些心动,于是小心翼翼地接过烤鱼用的棍子,小啃了一口。 没有预想的不适,那味道着实不错,一点鱼的腥味都没有,果然养鱼,还是墨临渊厉害点。 想着想着,穆卿离不禁加快了嚼嚼的速度。毕竟这么美味的东西,她还是想多吃一点的。 “穆卿离!” 突然,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穆卿离耳旁响起,穆卿离的身体猛的一怔,即可停止嚼动口中还未下咽的鱼肉,而后缓缓将身子转至声音传来的方向。 穆卿离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她口中之鱼养大的墨临渊。 只见此刻的墨临渊眉目紧蹙、额头之上青筋暴起。 他一手背在身后,而另一只摆在身前的手紧紧握起,一双杀气腾腾的双眼好似恨不得将穆卿离千刀万剐。 这眼神,吓得穆卿离双腿直发软,比之前她亲了墨临渊后,被木云宫的守门仙提到天黎之巅,见到他的第一眼时还要可怖。 如果说之前穆卿离偷亲他的时候,墨临渊赶她回乐游,那她至少是能健全着回去。 可这次,穆卿离想,她或许会是残着回去的。 想着想着,穆卿离心里有些慌了。 此刻唯一能救她的,便是同她一起犯下“罪行”的荆龙了。 穆卿离赶忙把目光投向身后的荆龙欲向他求助,却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穆卿只得离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荆龙,你又坑我!” 穆卿离恨恨道。 此情此景,穆卿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先前穆卿离以天黎之巅荷花潭处的鱼灵活难抓为由,让荆龙吃其它的地方的鱼,可荆龙死活不肯。 如今联想到墨临渊盛怒的样子,穆卿离突然就想明白了:荆龙让她非抓荷花潭的鱼不可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荷花潭的鱼比其他地方好吃!满足他的口腹之欲用! 而这荆龙为了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竟然设计让她开罪墨临渊? 她得罪墨临渊之后,双方就会起矛盾,那挑起矛盾之后呢? 要么墨临渊把她送回乐游,要么加倍折磨报复于她。 而这墨临渊加倍折磨于她后,穆卿离若是受不了,最终的选择也会是离开天黎之巅。 两者的最终目的都是想让穆卿离离开天黎之巅。 可为什么他要设计让自己离开天黎之巅?穆卿离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荆龙了,她回乐游,做大小姐的是她,又不是他,他怎么比她还积极?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第九十五章 真的做错了 “这冰鲤,是本尊从冥河抓来净这荷花潭水用的!” 即使穆卿离与墨临渊还有些许距离,但穆卿离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墨临渊对自己咬牙切齿的模样。 彼时,穆卿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而后因为慌乱,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墨临渊面前。 “那个……不是我要抓的,是荆龙他嘴馋,让我给他抓点鱼解馋的。” 穆卿离拿着手上烤棍上那条还未吃尽的鱼,指了指荆龙离去的那个方向。 可也是在此刻,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现在是被墨临渊抓了个人赃并获,凭她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 她慢慢放下手中那指向荆龙离去方向的烤鱼,抿了抿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一副坐立难安之样。 “仙尊!这鱼出奇的好吃,你要不要来点儿?” 突然,穆卿离将手中的烤鱼举到了墨临渊的嘴边,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墨临渊谄谄道。 此时,那烤鱼与墨临渊的嘴,只咫尺距离。 墨临渊瞥了一眼面前的烤鱼,眉毛蹙得更深了,眼中开始见猩红之色,两片薄唇的苍白之色更重了。 穆卿离突然觉得一股阴寒之气迎面扑来,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抓了几条?” 墨临渊突然伸出手,将穆卿离那只没有拿烤鱼的手的手臂狠狠拽起。 那股凌人之气,直叫穆卿离腿脚发软,连站稳都成问题。 “一……一群……” 穆卿离颤声道。 墨临渊听了穆卿离这话后,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闭上双眼,好似在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怒意。 穆卿离见墨临渊此般模样,飞速低下头,且一副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之样,迟迟不敢将目光迎向墨临渊。 “一条都不剩?” 墨临渊的语气里有些不可置信。 “不……不剩……” “穆卿离!你很能耐!” 而后,墨临渊甩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穆卿离看着墨临渊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墨临渊那么紧张那些冰鲤,想必他的心里是很看重它们的。可她就这样把它们吃了,确实是她的错 “完了完了……” 彼时尘颜骂骂咧咧的从墨临渊离去的方向往穆卿离处赶来,他面上的焦急之色清晰可见。 “这冰鲤是我师兄从冥河抓来净这荷花水用的!你知道这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荷花能常开不败的原因是什么吗?就是有这冰鲤净水、让水质得以保持纯净!若没了这些冰鲤净水,不消多久,这满片的荷花就会落败,若要再等它开,怕是又要等许久了,那时我师兄会疯的!” 尘颜指着穆卿离气急败坏的说道。 穆卿离神情不觉一愣。 “这荷花,对仙尊这般重要?” 尘颜看着穆卿离,冷哼了一声。 “你来着天黎,一路上,可曾见天黎角下的那片水域里长着什么?” 穆卿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片水域里长着什么,因为那时的她,还被水中长出的硕大荷花引得驻足。 她本以为水里长荷花是天经地义的,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人为种植的。 那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荷花,应该花费了不少人力和心力吧。 想不到墨临渊爱这荷花竟爱到了如此地步,如此一想,穆卿离心中的愧疚感又加深了几分。 “这冰鲤何处可得?” “冥河。” “带我前去,我且抓上几只,当是赔他。” 尘颜又冷哼了一声。 “你当冥河那么好去的啊?那里怨气冲天,没有数千年的修为你敢前去,不怕那里的冤魂厉鬼将你撕得粉碎?即使你去得到又如何?你以为冥河之水跟这里的水一样,清可见底?让你能够轻易的找到冰鲤的所在之处?我告诉你,冥河的水混浊不堪,你站在岸边,根本就见不到水下之物,更别说那来去无影的冰鲤了!且冰鲤是吞何物的?是怨气!本身凶残无比,你今日能轻松抓到他们,还不被咬伤,是因为它们历经一千年的时间,得到天黎之巅天地灵气的洗涤,洗去了残性!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师兄抓那些冰鲤,花费了多长时间?一百年!整整一百年的时间!” 穆卿离此刻才算真的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刹那间,她感觉身体就像是被人抽空般很是无力;而后直接瘫坐在地,双目也愈发的空洞。 尘颜见穆卿离此般模样,虽然也气穆卿离所为,因为他知墨临渊有多看重这片荷花,但心里终究也是有些不落忍了。 毕竟不知者无罪,她若是知抓了冰鲤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以她的心性,是势必不会做的。 “现在知道错了?” 尘颜看着坐在地上的穆卿离,居高临下的问道。 穆卿离没有回答,只坐在地上,怔怔的发呆。 尘颜知她心里不好受,也便不再开口说话,想让她的心可以好好平复一下。 “你说,墨临渊能把别人所喜之物,变成别人的所厌之物。也能把自己所厌之物,变成自己所喜之物。那为何,他不能将别人的所厌之物,变成所喜之物呢?” “穆卿离你到底想说什么?” 尘颜有些不耐烦道。 “我想说……” 穆卿离起了身,面朝尘颜。 “我想喜欢墨临渊,也想让墨临渊喜欢我。他有那个能力,为何不遂了我的心愿?让我变得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如此,我俩就不用活得这般累了。” 尘颜神情微微一怔,他着实没有想到会从穆卿离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那你要如何才能喜欢他?” 尘颜刹时就来了兴致,认真问道。 “他喜欢我!” 穆卿离突然咧嘴一笑。 “嘻嘻……所以啊,问题的源头还是在他那里!” 穆卿离又一脸煞有其事的继续道。 尘颜扶了扶额头,果然穆卿离是个缺心之人,她所有的伤心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着实跟常人不同。 “我想好了,你还是带我去冥河吧,我天生不怕痛,那些冤魂厉鬼即使撕烂我的身体,我也不会感到疼痛,所以无碍!还有就是……” 穆卿离顿了顿,故作神秘,勾起了尘颜的好奇心。 “我是抓鱼高手!” 尘颜此刻真想给面前的穆卿离踹上那么一脚。 “想让我带你去?” 尘颜挑了挑眉。 “嗯!” 穆卿离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还是回去做梦比较靠谱点儿!” 穆卿离的面色顷刻间就冷了下来。 第九十七章 穆卿离,你没有心的吗? “我师兄现在没空管你!想来他是又去冥河抓着冰鲤去了。他若是再抓上那么一百年,届时你修不成仙身,一百年的阳寿也顶天了,在他回来之前,你也许就归天了。也就是说,在你死前,你就不用见到他了。” 尘颜索性就跟穆卿离挑明了。 “所以啊……” 尘颜拍了拍穆卿离的肩又道。 “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天黎过个几十年,什么时候想回乐游了就回去,这一百年的时间里,我师兄也不在,这里啊,再也不会有人故意刁难你,让你没好日子过。” 穆卿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了尘颜的话后,心里有一瞬间有些堵得慌。 “一百年,他把冰鲤抓回来的时候,那这些荷花不早败了嘛……” 穆卿离喃喃道。 “可是他若不抓,往后荷花开了,他又拿什么让它们常开不败呢?” 尘颜耐心的为穆卿离解释着。 “尘颜!” 过了半晌,穆卿离的眼睛突然一亮,一脸兴奋的叫着他的名字,好像有了什么主意。 “我看你红雨峰的桃花也常开不败,莫非你也有什么来助你这桃花常开不败的法子?” 尘颜扶了扶额,这穆卿离,主意都打到他的头上了,着实可恨。 “穆卿离,你没有心的吗?” 尘颜恨恨道。 “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但我还是愿意再回答一次:我有,但不能用到你身上。” 穆卿离一脸嬉笑道。 尘颜叹了一口气,只道自己摊上了个祖宗。 “你知道仙界的花和凡界的花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没办法,面对“祖宗”,纵使心里有再多的气,但他还是要保持心平气和。 穆卿离摇了摇头。 “仙界的花能常开不败,人界的花是有花期的,到期就会败。 尘颜又继续道,这边穆卿离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思临上仙么?” “当然记得!” 穆卿离毫不犹豫道。 “她是木云宫的宫主,这天黎的花草树木自然也是归她管的。只要你不得罪她,想让哪处的花常开,她便能让哪处的花常开不败。我没得罪她,她自然便保我红雨峰的桃花常开不败。” 这下穆卿离明白了,想来是这墨临渊得罪了思临上仙,所以才让墨临渊的荷花也跟凡姐的花一样,到期便败。 “思临上仙不是喜欢墨临渊喜欢得紧吗?自然是讨好还来不及,怎么会背其道而行呢?” 穆卿离很是不解。 “我师兄不喜欢她,不喜欢她,便是得罪。还有,思临她最讨厌荷花,而我师兄却恨不得将这天黎有水的地方都种上荷花,你觉得她能忍吗?她能让这些荷花到期开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让那些荷花常开不败?你是觉得她疯魔了吗?” “可这天黎的荷花有了这冰鲤,不照样能常开不败?思临上仙不也忍下来了?” 穆卿离很是不解。 “那冰鲤是我师兄出力抓来的,全然没有依靠她之力。若思临这都忍不了,倒是让人觉得她小气,她那么顾及面子的一个人,是不会允许自己有把柄落人口舌的。” 尘颜又耐心的为穆卿离解释道。 穆卿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觉得思临上仙待墨临渊的感情真复杂,复杂到她也看不懂。 “那之前我亲了墨临渊后,木之岛花草树木全败了,这是思临上仙弄的?她生我气了?” 面对穆卿离如此直白的问题,尘颜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那现在又恢复了,是不是代表思临上仙不生我气了?” 听完穆卿离的问题后,却见尘颜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穆卿离,看得穆卿离直瘆得慌。 “哪里就恢复了?” 尘颜玩弄了一番自己手中的扇子,有些漫不经心道,但神情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没有吗?前段时间我爹来的时候,木之岛明明满岛都是春色,那景致与我初次到木之岛无异,可是醉人!” 穆卿离更加疑惑了。 “那是我师叔见你爹来了,然后使的幻术!让木之岛再次变得充满生机。你想一下,若让你爹见到你生在一个草木皆无的荒凉之地,你爹势必觉得我们虐待你,届时你觉得你还有可能留在这里吗?你以为我师兄为什么不赶人?木之岛草木荒凉,说到底是思临为了给我师兄和自己出口气。你穆卿离不无辜,可我师叔无辜着呢,我师叔啊,是被你给连累了!我师兄自然不可能让我师叔待在那荒凉之地,他也不可能出面求思临让她恢复木之岛的生机。而我师叔,从来不屑参与这些事,随心得很!所以我师兄索性,就让师叔待在他的天黎之巅了。” 穆卿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是万万没想到,思临上仙已经爱墨临渊爱到这个地步了。 其实她能理解她,毕竟自己所爱之人被人欺辱,任谁都会想要为之出口恶气。 可是穆卿离觉得,这口恶气未免出得忒狠了点,她有点招架不住了…… “尘颜,你带我去冥河吧。” “不行!” “为何?” “你会死的。” “我不会!” “你会……”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争辩着,但到了最后,尘颜也没有送尘颜去穆卿离去冥河。 后来没过多久,儒清远又告诉穆卿离,过段时间按例会有一场新入门弟子比武,届时全天黎的人都会前来观战。 穆卿离却无心关心这些,因为冰鲤之事,她每天茶饭不思,入眠也变得困难。 这些时日,众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模样,是可见的憔悴了下去。 “傻离啊,今天清远又给你做了许多好吃的,你开门,我给你端进来……” 尘颜将头凑近门板,眉目禁蹙,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人答他。 以往穆卿离即使不想吃饭,也会出声回绝,可今日怎么就变得如此安静了?不会是饿晕了吧? 尘颜顿感不妙,一脚踹在那木门之上,门“吱嘎”一声,开了。 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尘颜心中一愣,这傻子到底去了哪里?不会是……去跟思临求情了吧? 尘颜手中的饭食顿时就摔落在地,他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而后拔腿就往门外跑去。 “嘭!”的一声,尘颜被门外一个不明物撞到在地,他吃痛的一边揉了揉被摔痛的屁股,一边看向门外,他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他撞到在地! “尘颜!你怎么回事?怎么把我的饭食给扔在地上了?” 门口不见人,却在房间里听到了人声。 原来穆卿离在和尘颜相撞后,也倒在了地,但是她天生无痛感,自是不用像尘颜那般,需要好一阵反应才能从疼痛中回过神儿来。 所以在被撞到的刹那看到房间里散落一地的饭食不免一顿心疼,立马就起了身进去查看。 第九十八章 想通了 “穆卿离,你是鬼魂吗?走路没声儿!” 尘颜捂了捂胸口,嗔怪道。 穆卿离撇了撇嘴。 “我足上的铃铛声那么的响,你是聋子吗?竟然听不见!” 穆卿离自己心中还气呢,许久未吃饭,刚来了一点食欲,饭菜却被尘颜扔到地上了。 听穆卿离这么辩解,尘颜仔细一想,他还真没有听见什么铃铛声,大概是他刚刚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 “还有,你这么大个人了,这点东西都端不住吗?” 穆卿离的口中依旧骂骂咧咧,有点不依不饶的意味。 然而,尘颜却不打算跟她计较。 她要吃饭,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可不想又因为自己和起她争执,而扫了她想吃饭的兴致。 “你说,你刚刚去哪儿了?” 虽是有一颗迫切想让她吃饭的心,但有些事情该搞清楚的,还是要搞清楚的。 “如……厕!” 穆卿离拖长了声线,一字一句道。 尘颜的视线依旧停在穆卿离的脸上,他知道穆卿离撒谎的时候,脸是会红的,可这次,尘颜并未看出任何端倪。 “你都没吃什么东西,拿什么拉?” 最后,尘颜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穆卿离白了尘颜一眼。 “我肚子有存货不行啊?” 穆卿离没好气道。 “想通了?要吃东西了?” 尘颜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想通了呀!我不吃东西,那些冰鲤也不会回来,还不如吃,说不定还有命等墨临渊把那些冰鲤抓回来。” 尘颜舒了一口气,这小祖宗总算是想通了,说实话,她要再不吃东西,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尘颜走出了门,身后,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他会心一笑,冲不远处的厨房大喊道。 “清远,给你小师叔热菜!” 那日,穆卿离海吃了一顿。由于她吃得量实在过多,以致让被她抢走吃食的尘颜有些后悔劝她吃饭…… 而此后的日子里,穆卿离潜心爬树,每天都忙忙碌碌,样子也乐乐呵呵的,看上去与平常无一二,那股子认真劲儿是在以往的穆卿离身上看不到的。 她也很认真的跟尘颜说过她要拔得这次比武的头筹,可尘颜却只是笑笑,不鼓励、却也不反驳她,只当她是说痴话罢了。 比赛的日期很快就到了。 这个比赛,本来是一个切磋武艺的友谊赛,可经过数千年的演变,渐渐成了每个仙宫和门派扬名立威的机会。 每个仙宫和门派都想让自己的门下弟子在这次的比武里展露拳脚,为自己所属的门派和仙宫挣得门面。 穆卿离看着赛场上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心里登时就凉了半截,因为他们的着装和自己是一样的,都是比赛时穿的赛服,以胸前的图案来区分门派和仙宫。 金云宫便是一锭金子、水云宫便是一片翻涌而来的水、火云宫便是一团火、木云宫便是草木图、土云宫便是座山。 儒清远的天黎之巅是一朵荷花、行风的红雨峰是一枝桃花,而穆卿离的酒榕宫,便是一只葫芦。 “不是说新弟子吗?应该是我、清远师侄、季宁三人才对,怎的就冒出来这么多人了?你们口中的新,何谓新?” 穆卿离一脸不安的捅了捅一旁乔装过的尘颜问道。 在这样的场合里,尘颜跟穆卿离在一起,乔装是很有必要的。 若让他人知道穆卿离和天黎的仙君走这么近,指不定又要怎么说她了。 那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 “我们口中的新,是天黎近九百九十九年来收的徒弟,也就是说,只要不满一千年,就都是新弟子!” 穆卿离直觉双脚一时间变得瘫软无比,险些有些站不住了,幸好扶住了一旁的尘颜,才算是站稳了。 季宁和儒清远二人她或许还能受得住,可这么多人,每个人给她踢上一脚,她就可能一命呜呼了。若是跟每个人都来比上那么一场武,那当他们给她入葬的时候,可能就只能葬她的衣物了。 “这……少说也得几十个人吧!不是都说天黎的关难闯得很吗?九百九十九年的时间闯过几十号人,还敢说自己的关难闯?” 穆卿离咬牙切齿道。 “是啊,自从让你这号人成功闯过关卡之后,我们天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关卡难闯了。所以天黎各仙宫的宫主都纷纷把自己的关卡加固了,生怕又让你这样的人闯过关卡,到时候落人口舌,普天之下的人都会说天黎的关卡,就是豆腐做的,渣得不行!所以傻离啊,现在,全天下想修仙的人士都恨极了你。若不是你,他们的修仙之路,便不会多了这么多突然其来的艰辛。” 尘颜在穆卿离的耳旁幽幽道。 穆卿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像尘颜就代表了那些修仙之人一样,他们的所有怨气,通过尘颜,穆卿离都切身的感受到了。 彼时,穆卿离的面色如临大敌,十分难看。 “你放心!不会让你每个人都比过来的,你们呢,每人抽个号,壹对叁,貮对肆,伍对漆,陆对仈,以此类推就是了。你们有二十号人,两两相比,第一轮,淘汰十位,淘汰的继续比余下的名次,胜的十位继续角逐第一的名次。第二轮,输赢队两两相比,每队就又会淘汰五人,那五人的话,因为是两两相比,有一个人呢,是势必不会有对手的,而没有对手的那位,便能不战而赢。第三轮呢,第二轮的人又淘汰两人,如此,便只剩三人,还是如第二轮那般,有一个人势必还是不会有对手,如若你运气再好点,又抽到没有对手的号数,那你便又赢了。如此,在双重幸运下,你便只用比两次赛,且还是赢家,再不济,你也能得第二。” 尘颜不忍看穆卿离那般忧心忡忡的模样,耐心解释道。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她的面色就更难看了。 因为尘颜的这番话,她听得着实糊涂,穆卿离很不耐烦的冲尘颜摆了摆手。 “你就说,我最差的名次会是多少?” “最后一名啊。” 穆卿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那你跟我扯这么多?” 尽管穆卿离一早知道尘颜是个不靠谱的人,但她万万没想到在此种关头,他还能这般淡定的帮她分析此次比赛的“利弊”,从而乱她心志。 第九十九章 毫无胜率 “你误会了,我只是和你分析分析,在双重幸运之下,你能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大?你能拿到的最好名次是多少?现在我也给你分析清楚了,即使你侥幸,第一轮胜了,抽号的时候,你两次也都抽到了空号,那时你不用比就可以胜。但你要知道,你最后一轮是跟谁比?是跟天黎近一千年来收的所有徒弟中的佼佼者比,你想一下你得胜的机会有多大?你之前总是跟我说你一定要得第一名,那我现在就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拿不到第一名!至于你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大,我替你分析出来的是这样的:如若在双重幸运下,你能活下来的机会还是比较大的,毕竟你只用比两场比赛,只要我救治得及时,你也识趣,比划两下就知道认输,活下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若是没有双重幸运呢?” 虽然气尘颜对自己的百般否定,但穆卿离还是抑制着自己满心的不满。毕竟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家不看好她,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你要比四场。当然,你若还是识趣,比划两下就知道下台,活下来的机会应该还是有的。” 穆卿离感觉背后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们天黎比武,都这么残暴的吗?” 穆卿离的声音有些发颤。 “没有啊,大家水平在一个程度之上,自然就是友好的切磋武艺,可你这水平……就是等着被人切啊,你在别人切你“一刀”之时认输,那他们就只能切你“一刀”,整场比赛下来,你顶多就挨“四刀”,可如若你迟迟不认输,人家想在你身上切“几刀”就切“几刀”,到时候,整场比赛下来,你身上,就都是窟窿了。” 穆卿离有些欲哭无泪,一度想打退堂鼓,可一想起墨临渊那满片荷花,她比武要赢得那份决心又坚定了不少! 穆卿离抽到的,是八号,跟她对打的,便是六号。 会场上总共设有十个赛台,每个赛台都插着一面红旗,红旗上面用黑字标着序号。按照规定,一号赛台是一号和三号,二号赛台便是二号和四号,以此类推,她和六号的赛台,便应该是四号。 比赛的规则是,没有任何限制,所有弟子可以任意发挥。 而输赢的界定有两种,其一、一方主动开口认输。其二、若一方被打到起不了身,即使对方不开口认输,也视为输。 每个赛台的监察官,为五个云宫的宫主尘颜、和除却人界和魔界之外,其余三界的特使。鬼界来的是魑魅、妖界来的是殊庭、神界来的,则是丹徒神君。 场馆上的人越聚越多,穆卿离心里着实有些慌,就她这实力,经此一战,她可能就会成为全天黎的笑柄了。 “傻离,比武要开始了,我得去当监察官了,你自己掂量着点,撑不住了就认输,不要逞强。行风跟清远都有比赛,他们可顾不上你。你那师父又喝得烂醉了,此刻正在天黎之巅酣睡,更是顾你不得!至于你的那个荆龙,你至今还跟人家赌气,他也是有脾性的人,人家三番两次服软于你,你连睁眼都不瞧人家一眼,此刻却也不知被你气到哪处了。所以啊,你要是真的想活到我师兄把冰鲤抓回来的那日,我劝你就识趣点,不要拿自己的命作玩笑,该认输的时候就认输,知道吗?” 尘颜一脸认真的叮嘱着穆卿离,他的心里是着实为她担心,可他看着此刻穆卿离这般愣神的模样,也不知她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傻离!” 尘颜拿手肘狠狠地了一下穆卿离,穆卿离顿时就回过神儿来了。 穆卿离深深地看了一眼尘颜,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尘颜觉得今日的穆卿离反常得很,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反常了,只得万般无奈的带着满心的担忧走向十号赛台。 “一号、三号,就位一号赛台” “二号、四号,就位二号赛台。” “三号、五号,就位三号赛台……” 随着一声声的高声通报,二十位参赛者都就了位,现下只差监察官一声令下,便可进行比赛。 穆卿离也就了位,此刻,她正看着面前和自己对打的对手,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只见面前的人身宽体阔,足足有两个她那般大,个头也远远比她高上许多。 而他满面的胡子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凶气,穆卿离以为天黎众仙的长相不说都是天人之姿,最起码这身子也应该有仙风道骨的样子吧,可眼前这人彻底颠覆了穆卿离对这天黎印象。 就在穆卿离疑惑究竟是哪位仙宫的伙食那么好,能把人养得这般好时,对面那人胸前锈着的一锭金子赫然映入眼帘。 穆卿离不得不感叹,她师父说得没错,金云宫果然是一个富到流油的地方! “在下李一,请仙友多多指教!” 李一向前走了一步,冲穆卿离作了一揖。 他声音如他的人一般,一样粗犷。 “在下穆卿离,请仙友……” 穆卿离回礼,而后顿了顿,眼珠子突然咕噜一转,才继而道。 “处处留情!” 穆卿离悭锵有力的说出了这一句自认为斟酌再三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话,如此,李一应该就不会痛下杀手了。 可就在穆卿离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的时候,周围却发出了一阵爆笑。 人群中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很是无奈的扶了扶额,恨不得将此生的白眼都献给穆卿离。那黑衣男子,不是其他人,正是尘颜口中被穆卿离气走的荆龙。 他因诱骗穆卿离抓杀冰鲤一事,没少向穆卿离道歉,可穆卿离对他不理不睬,对他的道歉也是视若无睹,如此反复多次,后来他一气之下,便离开了天黎。 此番他回来,是因为不放心她比武的状况。 李一明显也被穆卿离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给说懵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只得愣在那里。 “二位,请开始比武吧。” 突然,一个极其好听且又熟悉的女声传到了穆卿离的耳朵,穆卿离循声而望,这才想起来赛台上还有一个监察官。 刚刚因为太过紧张,根本无心去关心除却对手之外的事情,而那个监察官不是别人,正是木云宫的宫主,思临上仙。 穆卿离谄谄的点了点头。 后来,当她再次将视线移到李一身上之时,却见李一两手分别握着一根巨大的锤子。 穆卿离又再次被吓到腿软,慌乱的将手伸向了背后,企图抽出那把被在背上的“麒麟”剑之时,因为太过紧张而与剑身“擦身而过”,狠狠地扑了个空。 众人见她被吓成这个怂样,皆发出了巨大笑声,肆无忌惮的嘲笑起她来。 第一百章 比赛开始 穆卿离突然觉得她的脸如被火烤般,烫得厉害。她曾一度想拔腿就跑,可理智告诉她,她要完成、甚至赢得这场比赛。 穆卿离洋装镇定,再次将手伸向背后的“麒麟”剑,这次,总算是顺利的将剑抽了出来。 可剑抽出来没一会儿,周围又响起了一阵爆笑声,且这笑声,比之前的都要大、都要响。 穆卿离循视了四周一眼,她当然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无非就是因为她手中的这把剑是锈剑。 穆卿离白了他们一眼。 “笑什么笑?没见过这个颜色的剑么?” 穆卿离嘴硬道,话音刚落,周围的嘲笑声也就变得更大声了。 穆卿离的余光甚至看到连思临上仙那种一向冷漠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拿一把锈剑?这位小仙友,莫不是看不起我们这有天黎第一大力士之称的李一仙友?” 突然,穆卿离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而这句话之后,台下又跟着响起了一阵爆笑声。 因为人太多,穆卿离也没看清究竟是谁开的口,只觉得这话她刺耳得很,她不爱听!一点都不爱听! 而那李一明显是受了那台下之人的挑拨,只见他浓密的眉毛蹙得更紧了,眼睛里也初现狠厉之色,满腮的胡子也好似竖起,向穆卿离表达着自己的满腔怒意。 穆卿离连忙冲李一摆了摆手。 “仙友莫要听他们胡说,这剑是好剑,只是觅不得好主人,发挥不了它之用。我幼时得到它,宝贝得不了,万不是他们口中的废剑。” 穆卿离压低了声音,沉声冲李一道。 其实穆卿离没有骗李一,她一直就很宝贝这把剑,尽管它废得不能再废,但穆卿离始终感激它那时对自己的树下一接。 如若那时没有它相接,她铁定又要过上个把月的床榻生活。让穆卿离一动不动的在床榻上躺三个月,那比要她命还让她难受。 “这乐游不是专铸神剑吗?怎么堂堂掌门之女,连一把像样的剑都得不到?” 台下的质疑声源源不断,穆卿离万分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她总不能告诉他们,是因为自己天生体质特殊,任何有灵气的东西一经她碰到,就会变得灵气顿失? 其实这段时间里,对于穆商云不肯给她一把好剑之事,穆卿离已经想通了。 即使那时穆商云真的给了她一把乐游最好的铸剑,可到了她的手里,这神剑还是会成一把废剑。 与其这样糟蹋乐游众人的心血,她还不如拿着这把天生就废的废剑伴身,这样,她的心里至少不会因为一把神剑因经自己之手变废而感到愧疚。 “乐游的神剑只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可拿到,我没本事,自然就拿不到咯。乐游也万万不会因为我是乐游掌门之女而给我开后门!” 虽然在众人面前承认了自己没本事,但却肯定了乐游,如此,即使是失点面子,穆卿离也是愿意的。 “仙友你都闯过天黎仙君所设的关卡了,怎么还能算没本事呢?若这样还算没本事,到底是你们乐游太强?还是我们天黎太弱?”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的又是一阵爆笑。 “你们有完没完?老子比个赛你们叽叽歪歪什么?想看比赛就看,不想看就滚蛋!” 李一突然冲台下吼道。 李一的这声吼着实把众人吓得不轻,台下一瞬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穆卿离也愣住了,因为她万万没想到李一会帮自己说话,果然人不可貌相,他一脸凶相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其实看比赛的众人,资历都比李一高,他之所以敢吼他们,无非是看不惯他们那么一大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罢了,他不在乎什么名利,所以他也不怕会得罪谁。 穆卿离无比感激的看了一眼李一,如果不是比赛就要开始了,她真想冲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动手吧!” 李一突然道。 穆卿离愣了愣,然后拿起那把锈剑挥向了李一。 “嘭!”的一声,穆卿离的锈剑和李一的铁锤相撞,即使是通明的白日,众人还是能看到二者之间摩擦出来的火花。 不得不说墨临渊对她的训练还是有一定用的,因为在李一这样以力量着称的人面前,她还能抵挡一阵,说明她的力量也在墨临渊的训练下,得到了有效的提升。 可下一刻,穆卿离就发现她彻底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李一扔下了那两只铁锤,转而用两手,向她打出了一股气。 穆卿离直觉这股气灼人得很,“碰!”的一声,穆卿离光荣倒地,摔了个人仰马翻。 台下的众人皆惊了,他们知道穆卿离的功法不会高到哪儿去,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穆卿离的功法竟然差到连一个初级入门的招式都接不住! 穆卿离倒地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也不顾周围人向她投来的嘲笑目光。 穆卿离疾步向李一走去,众人的耳边刹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极其动听。 “咻!”的一声,不料,还没等穆卿离站稳,对面的李一便又往她处打出一掌。 这次的力到明显比上一次的大,穆卿离一下子就被打出去几丈远。 “噗!”的一声,穆卿离吐血了,台下登时一片骚动。 “这也太不经打了吧。”“是啊是啊” “这穆卿离还真如传言般没任何真本事啊,也不知重霄上仙怎么就收她当徒弟了。这不是自毁门楣嘛!” …… 虽说再难听的话穆卿离都听过,可因为台下众人之言是事实,所以这些话带来的冲击,往往比其它更难听的话语还要来得大。 穆卿离只感觉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一番,但她还是洋装出一脸无事的样,而后飞速擦了擦嘴角的血,起了身。 “天生无痛感就是好,凭人家怎么打都能像个木头一样再次相安无事的站起来。” “最重要的啊!还是得脸皮厚!要换作是我,都不好意思顶着这张脸出来!丢重霄上仙的脸不说,还丢乐游的脸!她爹也够可怜的,夫人拿命换来的孩子,却是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家伙!” 台下又有人道,而后穆卿离耳边传来的,是众人的附和声。 穆卿离心里一紧,难受极了。但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拿着手中的那把锈剑,冲向了面前的李一。 第一百零一章 绝不认输 “嘭!”的一声,穆卿离还未近李一的身,又再次被他隔空打出去很远。 穆卿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不会死了吧!” 半晌后,有人担忧道。 穆卿离冷哼了一声,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 穆卿离踉跄着起身,又再再次冲向李一。 “嘘……” 众人明显是对穆卿离醒来并还有战斗的气力感到失望。 “啊!” 穆卿离听到众人的叫嘘声,大喊了一声,脚上的步伐更快了。 “嘭!” 意料之内,穆卿离又被打倒在地了…… 被打倒,站起;被打倒,站起……如此反反复复,就连穆卿离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站起了。 李一已经急了,因为穆卿离迟迟不认输,故而他把穆卿离打出去的距离也一次比一次远。最后台上台下,都染有她的血迹。 “穆卿离,你给我认输!听到没!给我认输!” 台下的荆龙终于忍不住了,他竭尽全力冲台上的穆卿离嘶吼道。 他再清楚不过,若这样打下去,穆卿离真的会死。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事实:她只是不会痛,但她依旧会受伤。 彼时穆卿离正走向李一,在听到台下荆龙的这番劝降的话后循声而望。 当穆卿离在人群中捕捉到荆龙的身影后,她冲他咧嘴一笑。 “不认!” 穆卿离的口中狠狠吐这么两个字,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往李一的方向走去。 此刻的穆卿离已经被李一打得鼻青脸肿,完全认不出昔日的模样。 “监察官!穆卿离认输!穆卿离认输!请你结束比赛!” 荆龙几乎是拿恳求的语气冲监察台上的思临道。 “认输,需得比武之人亲自开口认输。” 而思临都没拿正眼瞧他一眼,继续冷着脸看着台上的一切,缓缓道。 “若比武之人丧失了语言能力呢?” 荆龙气极,他受不了别人对穆卿离安危的淡漠。尤其此刻的穆卿离,已经危在旦夕,下一刻,就有可能死去。 “可是,你我,台下的众人,都很清楚,穆卿离她并未丧失语言能力。若我按照你的要求,宣布她认输,便是违背了她的心愿。” “你难道要看着她死吗?” 荆龙又继续吼道。 “不是。” 思临的语气依旧淡漠,好像这台上之人的生死,是多么的无关重要。 “命掌握在她的手里,只要她认输,这场比武随时可以结束。可现在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穆卿离她,迟迟不肯认输吗?” 荆龙被思临的话怼得哑口无言。 “穆卿离!你这是在报复我,对不对?” 荆龙被逼得急了,冲台上的穆卿离再次大吼道,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和懊悔。 穆卿离回头,再次冲荆龙咧嘴一笑。 此时的她鼻青脸肿,笑起来的样子比哭还难看,看得荆龙很是难受。 “不对!我只是,不想他的荷花就这么败了,而且是因我而败……” 穆卿离说完这句话,便继续抬步,走向李一。 荆龙的心狠狠抽痛了一番,他很后悔!他不该为了让穆卿离回乐游,而哄着她将墨临渊的满潭的冰鲤给吃了,欲借墨临渊之手,将穆卿离送回至天黎。 若这一切能按计划顺利也便罢了,可偏偏,墨临渊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 他在得知穆卿离将他心爱的冰鲤吃掉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把她赶回天黎,而是去冥河抓鱼。墨临渊明知将冰鲤抓回之后,等着他的,会是满片枯荷,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荆龙他也不知道墨临渊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现在,荆龙真的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当初的举动致使穆卿离不愿再听他的话了,他更后悔哄她吃了那滋养荷花常开不败的冰鲤。 她此刻迟迟不认输,无非就是为了求得思临,让墨临渊那所钟爱的满片荷花,得以常开不败。 “思临上仙,卿离有一事相求。” 此刻,穆卿离求着思临让墨临渊的那片荷花得以常开不败的场景又再次浮现在荆龙的脑海里。 那天,穆卿离趁着众人不在,拖着疲累的身子去往了木云宫。 彼时的她因为吃了墨临渊的冰鲤而内疚,已经许久未进食了。 只见她面色唇色皆十分苍白,眼睛里也不再有光,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颓败。 “在我这里,没有求与不求之说,从来都是等价交换。” 思临对穆卿离的请求回绝得直白。 “那思临上仙要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要什么。” 穆卿离有些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而后狠狠心,终是开了口。 “我要天黎各处的荷花,常开不败。” 穆卿离无比认真的说道,她望着思临的目光里,充满希冀。 思临在听了穆卿离的这番话后,身体明显一怔,她饮了一口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 “天黎的荷花,已然能够常开不败,你不必求我。” 良久,思临才缓缓道。 穆卿离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怕此后,是不能常开不败了。” 思临好似从穆卿离的话语中捕捉到什么,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可是把他水中的冰鲤给怎么了?” 果然上仙就是上仙,穆卿离真的不得不佩服。 “吃了……” 穆卿离犹犹豫豫的说道。 思临眸神情一滞,看着面前的穆卿离,一时无话。 “上仙?” 穆卿离见思临迟迟不答自己,有些急了。 “你拔得此次新弟子比武么头筹,我便允了你。” 穆卿离的表情顷刻间变得僵硬,让她赢得此次新人比赛的头筹?这跟直接拒绝她的请求有什么区别吗?穆卿离很是纳闷。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赢得第一名,思临上仙你便保天黎各处的荷花常开不败!” 穆卿离本来想拒绝,毕竟她觉得小命还是很重要的。可一想到此刻还可能在冥河苦苦抓捕冰鲤的墨临渊,穆卿离的心里便再也不想想其它,脱口就答应了思临的的要求。 她知道她赢不了,可毕竟是她致使荷花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落败,她总得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为荷花做点什么吧。 她不能心安理得的待在天黎,却什么也不做,她过不了自己的良心那一关。 “穆卿离!你给我下来!你快给我下来!你认输!认输!” 荆龙嘶吼道,表情看上去甚是狰狞。 现场的人越聚越多,因为其它场次的比赛都分出了胜负,只有穆卿离和李一这场还在苦苦纠缠,也因为此,余下的比赛不能继续进行。 “嘭!”的一声,穆卿离又再次被李一打到了台下。 此时,李一早已满身是汗,望着台下又一步一步走上赛台的穆卿离,他一度变得崩溃。 莫说挨打的人,他这个打的人体力都有些撑不住了,他着实有些纳闷儿,这个叫穆卿离的人,身体是拿铁做的不成?怎么怎么打都打不坏? 第一百零二章 不出所料 “穆卿离,你下来,我求求你快下来!你这样下去是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荆龙看着又再次走上赛台的穆卿离,忍着心中的揪痛,双手扶着赛台边缘苦苦哀求道。 他现在恨不得跑上台去将穆卿离揪下来,可以他的能力,他做不到。 即使做得到,他也不能做,因为他明白,一旦他做了,穆卿离便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而现在,只要能让穆卿离认输,荆龙什么都愿意去做。即使放下身段,在大庭广众之下苦苦哀求穆卿离放弃比赛。 虽然天黎众人都看不惯穆卿离这种一点本事都无,凭着运气和自身的特殊体质成功拜师天黎的人,但在看着她一次一次被打倒,却又一次又一次站起的时候,皆为她捏了一把汗。 因为他们都知道,她罪再大,也不至死。 “穆卿离你就认输吧,命要紧!” “是啊是啊,以后有的是机会,你才入门多久?李一入门已经数百年了,你输是很正常的,不丢人!” “对啊……” 一声声劝解声向穆卿离的耳朵传来,穆卿离的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确实,她现在头有些晕,看人都是重影的。 她冲众人笑了笑,然后又继续走向李一。 彼时,一阵断断续续的铃铛声,向众人传来,而这个声音,却不再悦耳了。 “穆卿离,就因为你迟迟不认输,比赛都没法继续进行了!你仗着自己身子无痛感,一遍又一遍的向对手发起挑战,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参赛的其他人?你已经凭借你这无痛感的特殊体质成功拜师天黎了,难到你还要靠它在天黎称霸吗?做人不要这么贪得无厌才是,你毫无实力,只会投机取巧的那些功夫,若让你赢了,外人该道咱们这天黎没人了!那时你可觉得光彩?” 台下又有一个反对穆卿离的声音响起。 穆卿离其实理解那人的想法,世间之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所站的角度不同,看法自然便不同了。 它们各有各的道理,穆卿离就觉得刚刚这人说得十分有道理。 可是此刻,所有的道理在她这里都不顶用了,因为,她只想让墨临渊的所钟爱的荷花,常开不败! “对不起!啊~” 穆卿离冲台下轻轻地吐了这么三个字,而后大喊着,又冲向了李一。 台下那些和穆卿离叫板的人也愣了,这声“对不起”听似莫名其妙,却又无比真诚恳切。一时间,竟也让他们乱了心神。 李一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隔空打她,而是站着迎战。 待穆卿离跑到李一面前后,穆卿离只知道他在把自己的身体摆弄了一番之后,就又把她丢出去了,中间听到了一声脆响。 穆卿离不明其意,直到她觉得站立变得困难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李一把她的脚骨给掰断了。现下她的一只腿变得软趴趴的,连站立都成问题。 即使刚刚被李一“扔”出去那么多次、也听了那么多不好听的话,穆卿离的心都从来没有觉得慌过。 可这次,她心慌的同时,又感到绝望。 她真的要输了……她做不到让墨临渊心爱做到常开不败了……她犯的错,她再也弥补不了了…… 想到此,穆卿离突然崩溃大哭,围观的众人皆愣住了,刚刚被打得那么惨,被骂得那么厉害,都不见她流一滴泪,怎么现在突然就哭了呢? 是痛吗?可他们又清楚的知道,对于穆卿离而言,一箭穿心和蚊子叮痒在她的那里是一样的,都毫无感觉。 李一把穆卿离的腿掰断,本意不是为了伤她,而是为了不让她能够再次站立,从而造成像之前一样的恶性循环,让比赛停滞无法继续。 所以所谓的断腿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残疾,而是把骨头相接,再好好养一段时日就可以恢复如初。 穆卿离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她现下痛声大哭又是为哪般?是因为痛?还是因为不想输?而众人,更相信是后者。 就在众人惊讶不已之时,穆卿离在自己凄厉的哭声中爬起,而后单腿跳,一边哭着,一边跳向李一。众人实在不理解,这输赢,对穆卿离就这般重要吗? 她不会痛,可身子毕竟也是肉做的,再打下去,也不是没有毙命的可能。她到底因何一定要赢得比赛?不惜以命拼赢。 如果只是为赢而赢,那她这得失心也未免太重了些,如此尘心,根本不适合修仙,可重霄上仙何故就选了她做弟子? 此刻众人的心里满是不解。 只有荆龙一个人明白,穆卿离的哭,是因为她再也弥补不了自己犯的错。 穆卿离挥剑砍向李一,李一躲开了穆卿离的攻击,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现在穆卿离脚下。 “嘭!”的一声,李一又一拳打在了穆卿离那条完好的腿上,膝盖上的骨头移位,没了支点,穆卿离顷刻间倒在了赛台。 一瞬间灰尘四起,迷了穆卿离的眼。 待灰尘尽落,众人看到穆卿离如死人般趴在赛台上,若非因为抽噎而看到她的身体在动,众人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此刻胜负已定,台下众人本欲散了去,却被一道突来的蓝光刺了眼。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道蓝光便带着穆卿离消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坐在监察台的思临神情一滞,他不是该在冥河吗?何故会在此? 荆龙见势,赶忙赶回了天黎之巅,而余下的比赛照常进行。 其余众人也都清楚的明白那道蓝光究竟是何人,纵使心中对穆卿离有再大的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 因为那人,处于至尊之位。 穆卿离受了极重的伤,加上比武失败的打击,索性就昏睡不醒了。 “你就这么不希望她待在天黎?” 墨临渊负手而立,背对着跪坐在床榻边,望着躺在之上昏睡不醒的穆卿离的荆龙道。 此时,房间里静得可怕。 “若你知道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你也不会希望她继续待在天黎的。” 荆龙沉沉道。 “本尊知你是千灵蛇,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东西。你现在若确定了这件事将来会发生,我便会放手,但如若你确定不了,你为了一件有可能不会发生的事,而做一些现在能伤害到她的事。不觉得有点本末倒置吗?” “墨临渊,你可是喜欢上了她?” 荆龙起了身,不顾墨临渊的问题,反问道。 墨临渊神情一滞,眸中起了一丝光,却又转瞬即逝。 第一百零三章 不明所以 “你不必急着否认,你先告知于我,你身上的血腥之气为何而来。” 墨临渊沉默不答,他不会蠢到跟穆卿离一般,说那血腥之气是沾染了穆卿离身上的血气。 “你此番前去冥河抓鱼,受到了冥河之水的侵灼。冥河之水,专腐蚀那些怨念深重的鬼魂,这世上能渡过那冥河的人,除了要心无杂念,还需无情无爱。千年前抓捕冰鲤之时,你没有受到冥河之水的侵灼,成了六界之中能过这冥河之水的第一人。可千年之后的今天,你再次抓捕冰鲤,却被侵灼成这个样子。” 荆龙话音刚落,墨临渊那洁白的衣摆下,顷刻间流淌出了殷红的血液,在雪白的地板上,显得格外醒目、刺眼。 墨临渊本来一直在凭修为控制着腿上的伤势,可在荆龙一番话的刺激下,彻底乱了心神,以至灵力失控,腿上那被侵灼的伤口顿时血流成灾。 “墨临渊,你有情了。” 荆龙看着那一滩鲜红的血,抬眸幽幽道。 墨临渊轻轻地的咽了一口口水,唇色苍白无比。 他那深不见底的双眸在一瞬间仿佛风云涌动,掀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我,不能有情?” 墨临渊缓缓吐出这么几个字,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不是,不是你不能有情,是你不能对她有情。准确来说,是她不能对你有情。” 墨临渊眸中闪过一丝柔光。 “所以墨临渊,趁她还未对你动情之时,放她回乐游。” 墨临渊的眸光顿时黯淡了下去。 “你也说了,她还未对我动情,这天黎这么多人,她将来也不一定对我动情。我即对她动了情,自是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好好看顾。若它日她对别人动了情,那我无论如何,就都留不住她了,我想在我能留住她的时日里,多看她几眼。” 墨临渊说这话的时候,眸光涌动,柔情无限,缱绻万分。 荆龙也着实没想到墨临渊竟会如此痛快的认了他对穆卿离动情一事。 “墨临渊,你怎么是还不懂?” 荆龙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意味。 “她不能对任何人有男女之情,绝非你一个!她足上的铃铛,名叫嗜心铃!佩戴者若动了情,当她走近那个所爱之人时,随着铃铛声响起,她便会遭受嗜心之痛!这是一种恶毒极了的蛊术,为的就是让相爱之人生生分离,不能相守!” 荆龙急了,索性合盘托出,将自己所知之事告诉给了墨临渊,不再有所隐瞒。 墨临渊愣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荆龙。 “嗜心蛊术?” “不错,我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确定的,我闲时会去云书宫借阅一些秘闻实录,偶然在书上看到了这铃铛。我细细一想,这铃铛竟然跟穆头足上的一模一样。书上没有关于如何种蛊的描写,只写了这种蛊术种下后会导致的后果,想来是撰写者为了杜绝有人用此种蛊术祸害人吧。” 墨临渊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那时的心境,只觉他的心很痛,痛到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惩罚,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你知道,她向来讨厌极了我,不可能会对我动情,你不用再做这些无畏的担心了……” 墨临渊双眼顷刻间变得通红,然后像个丧尸般走至荆龙的身旁,沉声道。 他这话,让人听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说完,墨临渊便往房门在走去。 荆龙看着墨临渊离去的背影,心里冷哼了一声,穆卿离哪里是讨厌他?明明是因为缺情少意,而不易动情。 但,荆龙没有将这事告诉给墨临渊。 “师兄,傻离她如何了?” 这厢墨临渊才出门,却见尘颜迎面而来。面对尘颜的问题,墨临渊没有回答,而是像没看见尘颜般径直走过。 “师兄,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保护好傻离?” 尘颜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后,急急将墨临渊叫住了。 墨临渊闻声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你喝了仙侍给的茶便一醉不醒,荆龙虽为灵蛇,却也只有躲避被人伤害之能,本无救人之力,清远和行风在比完第一场武后双双被支开,分别被安排于带神界使者和妖界使者参观这天黎。想来那人,是打定主意想让她遭点罪,你防也防不了,这……怪不得你。” 尘颜看不到墨临渊的表情,但他却从墨临渊的话语里听出,他的情绪很是低落。 墨临渊说完这话便走了,尘颜便看着他走,不再过多言语。 穆卿离受的伤很重,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但是墨临渊给她渡了修为,所以现下也无大碍了。 她之所以昏睡不醒,极大可能是为了逃避现实而不愿醒来。 只是这墨临渊也奇怪,治伤只治内伤,这穆卿离的脸还是肿得跟猪头一样,样子看上去不甚滑稽可笑。 穆卿离最终还是醒了,被荆龙真身入梦给吓醒的。 荆龙不得不感叹墨临渊的先见之明,得亏在比武之前他将穆卿离训练了一番,不然按照她以往的体格,被李一打一拳骨头就得散架。 虽然他挺不喜欢墨临渊的,但他心里还是由衷着佩服墨临渊先见之明。 这几日穆卿离整日以纱覆面,每天躲在房间里不出门,她怪荆龙吓醒了她,害得她每日顶着个猪头脸不说,还得一直带着对墨临渊的愧疚之心过活,这感觉着实煎熬。 可现下醒也醒了,这种肿胀得不堪入目的容颜虽然她可以忍受,但对墨临渊的愧疚之心却着实难消除。 醒来的这几日里,穆卿离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帮墨临渊做点事,对他的浓浓歉意,能消除一点是一点。 “清远师侄,你可知,如何才能让一样东西能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不消失的吗?” 这日,穆卿离趁着儒清远给她送吃的空隙向他问道。 她知道儒清远向来博学多问,说不定他就知道能让一样东西能够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不离开的法子。 儒清远看着穆卿离露在外头咕噜乱转的眼睛,笑了。 “小师叔问这个作什么?难不成小师叔心里有一种东西是想要永远留住,可它现下却要离去的吗?” 穆卿离“嘻嘻”一笑,打了个哈哈。 “没有没有,就是想问问,若有这样的法子,日后我若是碰到了想留住的东西要离我远去的事时,便可拿清远师侄所教的方法解决了,如此难道不甚好?” 穆卿离摆了摆手,连连说着“没有没有”,虽然心里认了儒清远对她的这一夸赞,但她深觉人还是要谦虚一点才显得有深度。 说话的功夫,儒清远将食盒里的饭食一一摆好,送到了穆卿离的榻前。 第一百零四章 日常斗嘴 “小师叔高见!” 儒清远“由衷”夸赞道。 “那清远师侄,你说世上有没有这样的法子呢?” 穆卿离见儒清远不反驳,心里更加笃定了,便极其认真的问道。 “自然是有的。” 儒清远缓缓道。 “那你快告诉我啊!” 穆卿离有些迫不及待。 “不急……小师叔先将饭吃了,待清远慢慢告知于你……” 门外,一个白色身影,在听了儒清远和穆卿离的一番对话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中那不知名的白色药瓶,而后转身离开了。 那背影,显得极尽的落寞。 往后的日子,穆卿离一直在房间里练画画,那画废的纸是一堆一堆的往外扔,可她那画画的功夫还是没见长。 儒清远闲时也会去到穆卿离的房间里教她画画,只是穆卿离这领悟能力着实有些低,教了半日也画不出一朵完整的花来。 好在儒清远是出奇的有耐心,不仅不怒,还依旧格外有耐心的教穆卿离画画,让向来脸皮厚如城墙的穆卿离,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清远师侄,我若是画好了这画,就请你去山下吃大餐!” 儒清远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为穆卿离研磨。 “傻离整日待在房间里不出门,到底干嘛呢?” 某天,尘颜同荆龙并肩站在距离穆卿离房间不远的凉亭,抵了抵荆龙的手肘问道。 “说是学画画呢。” “嘶~我说这傻离的怒气可真够大的,这都过去多久了,她怎的……还是不肯见你?”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荆龙就来气。 “就是说啊,被我哄着吃了冰鲤都不生气,却气我入梦用真身吓醒了她!你说她这人怪不怪?” 尘颜会心一笑。 “你哄着她吃了冰鲤,那时她也有私心想着吃了我师兄的冰鲤来泄泄愤,所以她不会真的气你。她要气,也只会气自己没有搞清吃了冰鲤会带来的后果便贸然将冰鲤抓了,并且悉数吃下肚。可这次不一样,她昏睡不醒本就是为了逃避这让她直面的现实,你将她吓醒,就是逼着她面对现实,她醒之后,成天整日的带着一颗愧疚的心过活,是你让她的本来好不容易舒缓下来的日子又再次变得难过,她不气你气谁?” 尘颜耐心的为荆龙分析道。 “可她若一直这样不醒,时间久了,她就真的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境了。现实虽然叫人残酷难熬,但却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属,一再逃避,只会把自己都逃丢了!” 荆龙争辩道。 尘颜摇了摇头。 “可你把她吓醒得太早了,她还没缓过神来,你确实应该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缓缓神。” 尘颜拍了拍荆龙的肩,语重心长的道。 荆龙一时无语凝噎。 “之前的药可擦完了?” 这日,尘颜又前来送药。 “擦完啦!尘颜你给的药太好用了,你看,我脸上的肿已经消了!” 穆卿离闻声放下手中的画笔,兴冲冲的跑向尘颜。 屋内顿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铃铛声离尘颜越来越近,不一会儿,穆卿离出现在了尘颜面前。 穆卿离踮起脚尖,一脸兴奋的将脸凑近至尘颜的面前,好似怕他看不见。 “我没瞎?你凑那么近作什么?” 尘颜万分嫌弃的往一旁侧了些许,试图躲开穆卿离。 然而尘颜这样的反应,依旧没有扫了穆卿离的兴致。 “尘颜你看,我的皮肤好像比之前的还要好了。” 穆卿离捧着她的脸继续对着尘颜道。 尘颜却极其敷衍的点了点头。 “嗯嗯嗯嗯……确实好了很多。” 不仅态度敷衍,语气也极其敷衍。 可穆卿离不仅不气,还乐呵呵的笑着,笑得连眼睛都如天上的弯月般。 尘颜心道这穆卿离莫不是乐傻了。 “那以后便不要让清远给你送吃的了,他每日练功顶累,练完之后还要给你做饭,做完饭还要给你送饭,也亏得清远他心善且耐心,要换作我家那位,早撂挑子不干了。” 尘颜口中的“我家那位”,自然指的是行风。 “那你往后少来天黎之巅蹭吃蹭喝,那我家清远师侄也就能少做点吃的,少受点累!” 尘颜说的话自是十分有道理的,她原本也不想让儒清远那般受累,早就打算自己出去吃,不再让他送饭了。甚至如之前那般,在他做饭的时候打打下手,减轻他的劳累。 只是尘颜这劝解的话让她听了忒不舒服了点,她若是不呛声一下尘颜,她的心里就不舒服。 “穆卿离,你可真是个白眼狼!我刚刚用药把你那猪脸治好,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穆卿离白了尘颜一眼。 “错!不是我白眼狼,是你眼瞎不识人!” 尘颜忍住了想在穆卿离身上踹上那么一脚的冲动。 这是穆卿离治好脸上后第一次来饭桌上吃饭,人还是如往常一样,她、荆龙、儒清远、尘颜…… “我师父呢?” 穆卿离自从醒来后,因脸伤拒不见人,唯一肯见的,便是儒清远,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笑她。 而待伤好一点,她便肯见尘颜了,可她那师父,她是从未听过他要来看自己。 至于荆龙,穆卿离依旧是不肯见的,现下见了,心里还是有气,故而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 “你师父知你受伤后回来过一次,那时你昏睡不醒,知你无大碍之后就又出去造访他的各路仙友们了。” 师父对她如此不上心,一瞬间,穆卿离感觉自己是捡来的。 “难为你师父了,你被打成那种样子,他喝了那么多酒,都能认出那是你,而且对此深信不疑。他还让我们大家转告你,叫你不要因为输了比赛而伤心,你破了相的样子简直“惊为天人”,若是去参加比丑比赛,肯定能拔的头筹!哪种赢都是赢,叫你不要太在意。” 荆龙幽幽道。 荆龙一说完,尘颜便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笑声极其刺耳!而儒清远还算好,笑得没有那么放肆。 不得不说她这师父安慰人的方式还着实有些奇特,此刻穆卿离有些哭笑不得,恨不得找块地洞钻进去。 不过有一点,无论穆卿离承认不承认,它都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那便是:天黎绝大多数的人,都看到过她那张被打成猪头样子的脸。她的丑样子,相信此刻,已经在不少人的心里落下了一个深深地烙印。 第一百零五章 愧疚 “是啊傻离,你那样子……确实有些惊为天人,我师叔用词用得真准确。” 尘颜说完,又放声大笑了起来,荆龙紧跟其后,也大笑了起来。 穆卿离看着笑作一团的荆龙和尘颜,面上一脸铁青。 “踏踏踏……”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众人的笑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穆卿离,而她在听到那个脚步声后,心里最先想到的,便是她师父回来了! 如此,穆卿离便满心期待着,将身子转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而穆卿离这一望转,差点没把她的魂转丢了! 来的人不是重霄,而是墨临渊。 穆卿离怔怔望着伴风而来的墨临渊,感觉心跳都快停止了,她现在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墨临渊。 因为,她对他的愧疚之感没有减退分毫…… 穆卿离拔腿欲跑,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墨临渊已经到了饭桌前落了桌,就坐在穆卿离的正对面。 不仅是穆卿离感到惊讶,众人也感到有些讶异。 这墨临渊从来不同他们一起进食,怎的现下却又突然要同他们一起进食了呢? 穆卿离咽了一口口水,飞速起了身,她想过了,与其煎熬着,还是不如拔腿就跑,躲开他! 可是当穆卿离站起来的时候,感觉与她设想的差别很大,她不仅在一瞬间失了方向,也没有在顷刻间跑出去很远,甚至在起身的刹那双腿发软到举步维艰。 “去哪儿?” 墨临渊冷冷道。 “给仙尊你倒酒!” 穆卿离急中生智脱口道,然后飞速拿起桌上的酒壶便欲往墨临渊面前的那支酒杯里倒去。 众人分明看到,穆卿离那面色,在顷刻间变得通红。 “等等。” 穆卿离的手应声而停,她以为墨临渊又要向她发难,故而手抖得厉害。 饭桌上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众人皆为穆卿离捏了一把汗。 “本尊不喝酒,换茶。” 穆卿离舒了一口气,众人也跟着穆卿离舒了一口气。 穆卿离飞速将手中的酒换下,换成茶水倒向墨临渊面前的那个杯子里。 穆卿离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让它抖得太厉害,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在墨临渊的杯子里倒上了茶水。 茶水倒好后,穆卿离再次落坐,继续忍受着那叫人难以忍受的煎熬。 自从墨临渊上了桌后,本来还算融洽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墨临渊这人也奇怪,满桌的菜他一口也没碰,净喝穆卿离给他倒的茶水了。 其实穆卿离也好不到哪儿去,自从墨临渊落了座,她便再无胃口了,只觉浑身都被烈火焚烧般焦灼难熬。 “穆卿离,你想不想回乐游?” 突然,墨临渊开口说话了。 这一开口,把除了荆龙以外的人都吓得不轻。 “师兄你在说什么?” 还没等穆卿离回过神儿来,尘颜便先开口向墨临渊质问道。 穆卿离见状,也连忙表态,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想!仙尊我不想回!” “师父,小师叔她不知道冰鲤是这等罕物,所以才误吃了,还望师父原谅小师叔的无心之过。” 儒清远见状,也急急向墨临渊求情道。 “木之岛现在还未恢复生机,你若不想回乐游,便又要在我这天黎之巅待着。” 墨临渊不顾尘颜的质问和儒清远的求情,自顾自道。 穆卿离怔怔的看着墨临渊,被吓得不敢说话。 “你素来讨厌我,若往后都让你待在天黎之巅同我朝夕相处,岂不是委屈了你?” 墨临渊又继续说道,与此同时将视线转向了穆卿离,恰好与穆卿离的双眸对上了。 穆卿离一怔,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她逃避了这么久的东西,墨临渊就这么把它揭露了出来,还逼着她承担这些她本该承担却又无力承担的东西。 “不委屈不委屈,我喜欢极了仙尊!怎么会委屈呢!” 好在穆卿离的反应够快,她连忙道。 其实此刻穆卿离的心中想的是都委屈那么久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墨临渊的眸光寒光更重了。 “你为何喜欢我?” 墨临渊的语气更冷了。 “仙尊你……没有因为我吃了冰鲤,就对我加以责罚。” 这是实话。 墨临渊听了这话,只觉得这是穆卿离在跟他客套,故而冷笑了一声。 然而他不知道的事,他这一笑,却让穆卿离那本来阴郁的心顿时就明朗了许多。 “穆卿离,你这是变相的让我不要送你回乐游,因为在你眼里,最大的惩罚,不过就是送你回乐游。” 荆龙刹时就明白了,墨临渊此番问穆卿离想不想回乐游之言,并非是真的想知道穆卿离的心意,而是在告诉荆龙,穆卿离有多么的不愿回乐游。 他若真的为她着想,就应该多多遵从她都意愿。 荆龙觉得墨临渊还是自私得很,都跟他说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怎么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而想要将穆卿离留在天黎呢? 万一穆卿离真对他动了情,这痛苦的不还是穆卿离吗?荆龙心里起了火,他着实看不透墨临渊其人…… 其实于穆卿离本人而言,刚刚说的“喜欢墨临渊”之语却也不是客套话,而是从她得知冰鲤对墨临渊的重要性之后,墨临渊却不对她加以严惩,她的心境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对墨临渊的感情,虽不是喜欢,但也不再是讨厌。 此刻,她对他的感情,愧疚占据得更多。 数年前的某一天,她修炼遭遇巨变,一夜之后,莫名丧失修法问道的能力。 那时的她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就感觉像天塌了般,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她毁坏了一个人的心爱之物,而她恰恰也体验过被夺走心爱之物的滋味。那种感觉很不好受,所以她为给别人带去这样的感觉而感到内疚。 当对一个人的愧疚之心胜过对他的厌恶之心之时,就只能说成喜欢了,这样,她的愧疚之感才会稍稍减退那么一点。 讨厌一个人,责任在对方,对一个人愧疚,责任在自己。因此穆卿离发誓,她此生都不想再愧对任何人了。 这种感觉比讨厌一个人叫人难受多了。 “如果能让仙尊所钟爱的荷花再次常开不败,我是愿意回乐游的。” 穆卿离幽幽道,只是她的神情,一改往日的戏谑,极其认真。 在坐的众人听到穆卿离这话皆愣了,就连墨临渊也不另外。 墨临渊的神情看上去很复杂,有呆愣、有恐慌、有讶异,当然,也有一丝……欣喜。 第一百零六章 速报速决 “仙尊,荆龙与我说,若非你平日里训我,让我体魄变得更加健壮,否则那日比武,我早就丧命了。还有,那日也是你救下了我,为我渡了修为,我才能好得这般快,我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你。白爷爷常与我说,滴水之恩,要当涌泉相报。所以仙尊你对我的这份恩情,我自当牢记在心,它日你若需要我相助,我定当义不容辞。” 穆卿离信誓旦旦说道,眼神里透着坚定。 “只是……” 穆卿离的话锋突然一转。 “我不在你身边,这恩就报不了了,所以我得留在你身边,方便你差使我,好让我报恩,也方便你报仇!仙尊你说是也不是?” 穆卿离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和期许。 笑是掩饰自己的慌乱与不安,而期许,是期待墨临渊答应留她。 若说在穆卿离刚醒的那段时日里,面对自己心里那份对墨临渊的满满歉意时,她的方式是逃避,她以为会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在刚刚见到墨临渊的那一刹那,穆卿离突然觉得那个方法不顶用了。 不知为何,以往总是给人感觉遗世独立、意气风发的墨临渊,此刻有了疲态。穆卿离在墨临渊入座之后,曾数次偷看过他。 她分明看到他唇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满满的都是疲累之感。 墨临渊这个样子难免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大病初愈的人不是她,而是墨临渊。 此刻穆卿离感觉心里的愧疚之感更重了,她的逃避给了自己片刻心安,可却不能给墨临渊带去宽慰。 明明她才是铸错者,可最痛苦的却是墨临渊,穆卿离突然觉得自己着实可恨。 也是这一刻,穆卿离决定她不再逃避了! 她要极尽全力的去弥补墨临渊,以此来减退自己心里对他的愧疚之感。 墨临渊没有说话,而是饮了一口茶,众人皆不做声,周围安静得可怕,穆卿离心中的不安之感更重了。 “报仇?” 墨临渊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不明其意的笑,看得穆卿离心里发慌。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穆卿离犹犹豫豫,终于下定决心与墨临渊“坦诚相待”。 “仙尊你现在还记着我在神界亲了你的仇,所以你不报复我的话,你心里肯定我不舒服!我之所以待想方设法的待在天黎之巅,也是为了方便你尽快报复我,好让我以后的日子可以得一个清净,不再有你的纠缠!不知道现在,仙尊你的报复,达成了没有?” 穆卿离一口气说道。 儒清远、尘颜、荆龙一众人皆惊了,这穆卿离莫不是脑子不好使了,怎么什么密谋猜测出来的话都往外说! 此刻头最大的还属尘颜,因为这些事是他告诉给穆卿离的,而墨临渊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话是谁告诉给穆卿离的。 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一眼尘颜,嘴角微微勾起,让尘颜看了,不免打了个寒颤。 “师兄……别听傻离瞎说,她被人打糊涂了!师兄你那么大度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记仇记至如此地步!” 对于尘颜一番毫无说服力的辩解,墨临渊理也不理。 此情此景,连穆卿离这么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有些不妙了。 “仙尊……刚刚我若是说了什么得罪的话,你权当我在发疯!不要放在心上!我最近几日确实脑子不太清醒,你也知道,比武大会上,我也确实伤得挺重……” 穆卿离谄谄道。 彼时,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穆卿离不自觉的轻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更紧张了。 “本尊的意思是,你可以去尘颜处。” 良久,墨临渊才一字一句开口道。 穆卿离暗暗舒了一口气,原来墨临渊不是要赶她回乐游…… 可她转念一想,她若是去了尘颜处,她这还算是逃避啊!根本减不了对墨临渊的愧疚之感。 穆卿离摇了摇头。 “不要!” “为何不要?” 这下尘颜急了,猛的将手中的筷子掷到桌上。 “我那儿哪里比不上这天黎之巅?你凭什么不要?” 尘颜自恋是真的,自恋的人觉得自己盛世美颜、美貌天下第一除外,也会不容许自己的其它东西比他人的弱,比如武器、衣着、当然,还有住处。 至于修为和功法,尘颜自然是知道有些东西比得,有些东西比不得,他是个聪明的仙,自然不会为了比这个而白白当墨临渊的人肉沙包。 穆卿离被尘颜这不同于常人的反应惊得生生愣住了,她也不知道尘颜这什么都要比的习惯是什么毛病…… “我身为一个女子,在两位男仙者的住处来回住,知道的以为是我同两位关系是顶好的,两边住是因为你们俩都想我住在各自的住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放荡呢。这样不好……不好……” 穆卿离摆了摆手,一脸严肃道。 “嘭!”的一声,尘颜听完这话,拿起桌上的扇子就往穆卿离的额头狠狠敲了一下。 此刻,儒清远在忍笑,荆龙的神情有些沉重。 “你还知道放荡,那你怎么不知道什么叫脸面呢?谁给你的脸说我和师兄与你的关系顶好?还我与师兄争相留你在自己的住处?穆卿离本仙君告诉你!要不是木之岛不能住人,本仙君早踹你回去了!” 尘颜气冲冲的冲穆卿离道。 穆卿离见状,眼神顷刻间变得幽怨,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她现在需要很多人为她说好话,助她继续留在墨临渊处,此刻明显不是树敌的时候,她得忍着。 “你吃完饭,就搬过去,本尊不需要你报恩。这段时间本尊闭关,你跟着尘颜学一点其它的东西。乐理、药理、都可以。” “师父!” 儒清远本欲想说求情的话,却墨临渊摆手示意停下,儒清远只得谄谄闭嘴。 “清远你也去,为师闭关,需要清净。” 墨临渊说完这话,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顾还在因他上一句话发愣着的穆卿离。 而等穆卿离反应过来的时候,墨临渊已经走远了。 “仙尊为何一定要我离开天黎之巅?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穆卿离百思不得其解,望着墨临渊那远去的背影幽幽道。 她心里很难受,但也不至于哭出来。 “小师叔莫想太多,师父说了他要闭关,想来是不想耽误你的修行,才让小师叔到尘颜师叔处继续学习其它的东西。你看,师父不是让我也跟着去吗?等师父出关,我们便回来,师父万没有讨厌小师叔的意思。” 儒清远耐心的安慰道,而尘颜却一反常态,不似往常一样替穆卿离辩护,只一个人静静地喝着茶。以往格外闹腾的荆龙,此刻也格外的安静。 第一百零七章 蔫了…… 穆卿离还是决定听墨临渊的话,在墨临渊闭关的这段时日,暂时住到尘颜处。 她想她如此做,也算遂了墨临渊的愿,这样,也能多多少少减轻她心里对墨临渊的愧疚。 就这样,穆卿离与儒清远一同搬到了尘颜的红雨峰。 穆卿离觉得尘颜骚包得很,一个大男人,弄得自己的住处尽是绯红之色。 她初时来此,凌空而望,还以为是到了哪位漂亮仙子的住处,却不料,竟是一个男上仙的住所。 此番算是二次前来尘颜处,景致与之前,并无有变化。桃花依旧开得很艳,她也依旧无时无刻,面临着迷路的危险。 红雨峰与天黎之巅偌大的不同,就是那住所。天黎之巅的房间是用金砖玉瓦堆砌而成,不甚富丽堂皇,她初时住到那里,只感觉那里冷得要人命,没有一点温度。 尘颜说那是一界之尊的住所,代表了他们仙界的门面,不能太过寒碜,所以便修得华丽了些。穆卿离没想到他们这些成仙的人还爱比这个,果然这世上的人,不管修到哪一个境界,有些东西是永远摒弃不了的。 可红雨峰这里,却出奇的合穆卿离的意。 这里的房间是用上好的桃花木搭制而成,又小又别致,且每一间房都被簇簇相拥的桃花所隐匿,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 穆卿离每次到儒清远的房间,便要走过一片桃林,这个时候,便是她呼叫儒清远的时候,因为这么一段距离,对于路痴而言的穆卿离,也会迷路。 穆卿离很喜欢这里的房间,却不喜欢这片碍人的桃林。 所以后来的日子,为了不让穆卿离迷路,都是儒清远来她的住处带她。往往都是他把穆卿离带到尘颜处,然后自己去那僻静的地方修法问道。 果然,贪睡如尘颜,这日,穆卿离和儒清远如往常一样到她修习之地的时候,他……还没起! 以前穆卿离一直以为仙是不用睡觉、不用吃饭的。可自认识了尘颜之后,她才发现仙不仅能吃能睡,而且那程度远超饿极或困极了的她。 儒清远走了,去他自己要修习的地方。临走前往他穆卿离的手中塞了一个烤地瓜,叮嘱她不要乱跑,乖乖等尘颜醒,然后受训。 穆卿离向来听儒清远的话,自然是答应得非常之爽快。 挥别儒清远后,穆卿离一个人看着儒清远远去的背影发呆。 微风轻抚,穆卿离的鼻翼里被桃花那不淡不浓的馨香之气充斥着,粉红色的花瓣不时掉落在了穆卿离的身上,如此美景,倒是极易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可尽管红雨峰景致甚好,她却还是依旧无心欣赏。 穆卿离努力收回心神,一边将手中的地瓜剥皮,一边走到桃花下的石桌坐了下去。 半晌之后,剥好了一口的量。 穆卿离看着那黄澄澄的地瓜肉,心情瞬间便好了起来。她忍着快要流出口的口水,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一瞬间,口中顿时溢满了地瓜的馨香之气,那温度不烫不凉,吃到嘴里刚刚好。 一口下咽,而就在穆卿离要继续咬下一口之时,却不曾想嘴巴扑了个空。 穆卿离心里一惊,定睛一看,她手中根本空无一物,哪还有什么地瓜? “清远这小崽子偏心得很,只给你做烤地瓜吃,却不给我吃。” 尘颜不知何时出现了,把她的地瓜抢了去。此刻他正迫不及待的剥着那地瓜皮,一副恨不得即刻将地瓜吞下去的态势。 “尘颜你还我地瓜!” 穆卿离立马起身,扑到尘颜面前,想抢回自己的地瓜。 然而呢,尘颜为了不让她将地瓜抢回去,眼疾手快,将手中的地瓜举到了头顶。而穆卿离因为个子太矮,根本够不到,只得看着近在眼前的地瓜干着急。 “还我!” 穆卿离气急,一边喊着一边跳,企图从尘颜手中将地瓜抢回来。 尘颜为了避开穆卿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背对着穆卿离。等他再次转身面对她的时候,穆卿离才发现尘颜已经把还剩有的地瓜全部塞进了最近,此刻正卖力的嚼嚼着。 穆卿离看着尘颜那因为塞得太多而鼓起的腮帮子,气便不打一处来。 他为了不让她将地瓜抢回,竟然连皮一起就将那块地瓜往嘴里塞! “尘颜你还是不是人啊!” 穆卿离气急败坏道。 “不是。” 尘颜含糊不清的说道。 “我是仙。” 然后嚼了半天口中的地瓜,好容易将它咽下了肚就又道。 穆卿离无以言对,一脸气急败坏的坐回座上。 穆卿离才坐下没多久,尘颜也跟着坐了下来,非常自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傻离,我怎么感觉你最近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呢?” 尘颜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道。 “有什么不同?” 穆卿离有气无力的道。 “要换作往常,我抢了你的吃食,你宁可将手伸进我的嘴里将口中的食物掏出,也绝不愿让我将其吃下肚。” 尘颜煞有其事的说道。穆卿离白了他一眼。 “我将你口中的食物抢出,便谁也吃不了,浪费粮食不好。” 穆卿离懒洋洋的道,其实她是懒得动了而已,对,没错,她最近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像凛冬里枯萎的花,彻底蔫了。 尘颜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了想穆卿离这段时间的一系变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傻离啊傻离,你可知我这红雨峰为何都种满了桃树么?” 尘颜突然道。 “红雨,是桃花别名,你定是觉得“桃花峰”这一词太过俗气,想装个深沉,所以便叫它“红雨”峰。” 话到此,穆卿离突然将视线转向了尘颜处眼神里写着的戏谑让尘颜看了直觉不妙。 “不过啊,我还是觉得俗。” 穆卿离凑近尘颜轻声道,尘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过穆卿离还真猜对了,他起名字之时,就是这样想的。 “我是问你可知我为何将这红雨峰都种满了桃花!谁要你自作聪明,答非所问了?” 尘颜鼓着腮帮子,没好气道。 “你肯定是种满了桃花,才将其取名叫红雨峰的呀,种桃花在前,取名在后,因为你在此峰种满了桃花,所以才将其取名为红雨峰。我没有答非所问,是你问错了问题。” 穆卿离一脸理直气壮的模样叫尘颜看了只想动手,可他还是忍住了。 她傻,傻就傻在爱自作聪明。 他可以不理解她,但是他可以原谅她,毕竟他的胸襟,是非常之广阔的,犯不着跟一个傻楞之人计较。 “算了算了!跟你对话好没意趣,索性如讲故事般讲给你听就是了。” 尘颜看穆卿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无论他再怎般引导,穆卿离还是会如刚刚般答非所问。心道为了节省彼此的时间,还是直接说予她听,其效果还会来得更好。 第一百零八章 何谓姻缘? “我种这桃花,是因为想求姻缘。本君在世为仙,还有冗长的岁月等着我去度过,不找一个自己喜欢极了的人结姻缘,生几个娃娃玩玩,倒觉寂寞。” 尘颜一脸正经道。 “我问你啊,你可知什么是姻缘?” 尘颜突然提高了声线,端正了身子,正襟危坐了起来。 然而,他才将这话问出了口,便好似意识到有何不对,当即皱起眉头来。 “算了算了,不问你了,就你这脑子,想来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还是我自己说吧。” 尘颜摆了摆手道。 “姻缘我知,我爹与我娘,便是姻缘。” 穆卿离也不管尘颜对自己的“瞧不起”,自顾自开口道。 尘颜有些意外。 他以为穆卿离会懂的,她不懂;他以为穆卿离不会懂的,她偏偏懂了。他可真是越来越看不透穆卿离了。 尘颜快速眨了眨眼睛,以往在与人的交流的过程中,他若是被人扰乱了阵脚,都是用这个方法让自己镇定下来的。 “我在此峰待了上千年都没有得到,你才上这峰没多久,就得到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尘颜有些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忿忿不平。 穆卿离被尘颜这番话搞懵了。 她何时得到了?尘颜这是在讽刺她吗? “姻缘这一物,本就唾手可得,你数千年都得不到,可想而知你以往是造了多大的孽,老天爷才要这般惩罚于你。” 穆卿离也跟着忿忿道。 “嘭!”的一声,尘颜拿着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穆卿离的额头。 “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啊,姻缘这一物,是天底下最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你要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那个人,然后克服这世间带给你们的一切阻力,相互陪伴着,度过余生。” 尘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好似在发光。 穆卿离对尘颜的这一反应表示很不解。 两个人相互喜欢,难道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怎么被尘颜说得宛如稀世珍宝一样? “尘颜,你可喜欢思临上仙?” 穆卿离决定打破尘颜这一歪理。 “不喜欢。” 尘颜幽幽道。 “为何不喜欢?她不好看吗?人不好吗?” 穆卿离急了。 “她人好看,也好。可这跟我喜不喜欢她没任何关系!” 尘颜的回答让穆卿离更加不解了。 她以为像思临上仙这样美貌的女子,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喜欢。 穆卿离惊得张了半日的嘴,迟迟闭不下去。 “那……那季宁呢?” 穆卿离急急忙忙又问道。 “不喜欢。” 尘颜的回答很决绝,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豫。 “那行风师侄呢?清远师侄呢?你也不喜欢?你师兄墨临渊呢?” 穆卿离带着满心的疑惑又继续相问,但心里却道难怪尘颜难以遇到姻缘,他眼光如此之高,活数千年的人生都遇不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心头对尘颜找到喜欢之人喜结姻缘一事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穆卿离还往更深处想了一想,觉得关于尘颜结不了姻亲一事最让人难堪的,还不是尘颜眼光高。而是倘若他哪天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可对方却不一定喜欢他。这样一来,尘颜岂非就要孤独终老了?! 穆卿离越想越觉得尘颜前路渺茫…… “世间最难以言说的,便是情爱。傻离啊,你以为姻缘便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却不知姻缘,是两个心意相通的之人在一起。姻缘,从来不是强硬的将两个人绑在一起,而是将两颗流离半生岁月的心锁在一起。从此相互陪伴,不再让对方孤独。” 尘颜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穆卿离看了有些心悸。 “何谓喜欢?何谓心意相通?” 穆卿离一脸茫然。 “喜欢……很简单,便是你看一个人长得好看,你便喜欢他;或是他对你好,你便喜欢他;也可以是他做得一手好菜,你便喜欢他。总之,喜欢上一个人,是可以有千千万万个理由的。但是和一个人心意相通却不同了,这是找不到任何理由的。你明明不喜欢脾性冷漠之人,但当你遇见那个和你心意相同之人之时,你便顾不得他脾性冷不冷漠了,你会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他。喜欢可以控制,就像你喜欢喝酒,但你知道喝多了你爹会不高兴,你便会去控制。可心意相通不能控制,你一旦和某个人心意相通了,从此你绝大多数的喜怒哀乐,皆为他。即使某天你知道喜欢他会给自己带来伤害,你也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去喜欢他。那时他在你心里,比你自己还要重要。” 穆卿离听了尘颜这番话,似懂非懂。却让她深深觉得姻缘恐怖又复杂,她宁愿永远都不去搞懂。 可尘颜刚刚好像说她碰到了…… 穆卿离猛的摇了摇头,有些事,还是避开为好,那它便不能给她添堵,而避开它的最好办法,便是不去留意它! “这东西我不稀罕,你要,你就拿走吧。” 穆卿离一副躲瘟神的样。 尘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她年纪小,还不懂这些事儿。 但尘颜心里也清楚,这些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懂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还得她自己慢慢领悟。 “总之,我有一句话说予你。遇到姻缘,手可得抓紧了!你要是放开了它,就等着哭鼻子吧。” 穆卿离白了尘颜一眼,只道他又在说瞎话,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自穆卿离住到了红雨峰后,荆龙就像第二个重霄般到处疯玩,只不过重霄是在天地各处间,荆龙,是在天黎仙界。 荆龙这神出鬼没的性子穆卿离很不喜欢,就像现在,她要去天黎之巅的路上,却被突然出现的荆龙吓得不轻。 “荆龙你有病啊?好好的路不走,倒挂在树上作什么?” 穆卿离抚了抚胸口,从刚刚被荆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惊魂一刻回过神来,然后便指着他一顿质问。 荆龙没有说话,而是慢悠悠的从那桃花树上跳了下来,树上的桃花许是受了震荡,在荆龙落地的刹那也纷纷落了下来。 落地后的荆龙缓缓走到穆卿离面前,在离她两步处停住,只看着她,却不作声,神情异常严肃,穆卿离只觉被荆龙看得浑身难受。 “你瞧我作什么?” 穆卿离也不知为何,在面对荆龙时,她竟然有些心虚。 荆龙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向穆卿离逼近,漆黑的眸子里尽显阴厉之色,穆卿离不禁打了个寒颤,也应荆龙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后退,这样的荆龙,她是第一次见,她很不喜欢。 “你要去哪儿?” 等穆卿离被逼到背靠一棵树,再退无可退之时,荆龙才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第一百零九章 重返天黎之巅 穆卿离眼睛咕噜一转。 “我这几日睡不好,想将天黎之巅的安神花拿过来助我睡眠。” 穆卿离果然不是个说谎的料,此话一出,脸便红得厉害,颇有自戳谎言的态势。 “你来这里的第一日,便提出要回天黎之巅取你口中之物,可那个东西早就被清远兄带到了红雨峰,现在在你房间里摆着。” 荆龙毫不客气的戳破了穆卿离的谎言,穆卿离一时语塞。 “穆卿离,多日来,你以各种理由回天黎之巅,起先是说衣物不够穿了,后来是忘记各种东西。可你忘了,到现在,你是真的已经没有东西可拿了。” 荆龙一直奇怪,像穆卿离这样路痴程度如此严重的人,在儒清远带她走了一次回天黎之巅的路之后,她竟然就记住了。 荆龙以为她不傻了,可让人奇怪的却是,她依旧认不准从她住所,到儒清远、尘颜、行风、甚至自己住所的那几段路。 那距离,不过短短五六丈,只不过多了几棵桃树挡视线而已。可从红雨峰到天黎之巅的路,她只一次便记住了,而那距离,有数百丈。 “穆卿离你告诉我,你去天黎之巅干嘛?” 荆龙的严厉之色没有丝毫减退。 “赎罪。” 穆卿离眼睛直视荆龙,半晌,才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荆龙听到这两个字后,起先是神情一怔,而后面上的严厉之色慢慢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措与尴尬,毕竟他知道穆卿离口中要赎的罪,是他造成的。 “我今日画成了,想将这画送给他。” 穆卿离说着,从身后掏出了一幅画,然后“哗”的一声,展开在荆龙的面前。 荆龙定睛一看,那画上所画之物不是其它,而是墨临渊一直心爱的荷花,而那画上之物形态的逼真程度,足以以假乱真。 荆龙自是知道穆卿离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才将这副画画好的,毕竟她画废的那些纸张都是他运出去的。 那时穆卿离的画功实在太差,圆不成圆,方不成方,荆龙看了半天那些废纸上的所作之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许是她的画功越来越成熟了,废的纸也便少了,再也不用他一车一车的将画废的纸运到厨房当柴烧了。可当荆龙想到一个平日里画朵花都花成小草的人,竟然把那荷花画得栩栩如生时,他还是惊叹不已。 他有理由相信,穆卿离下起苦功夫来,是很多人都比不过的。只不过她这次的苦功夫,不知是为谁而下的。为她自己?还是为他?或者说是为墨临渊? “我陪你去。” 穆卿离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荆龙会愿意陪自己回去,因为他讨厌墨临渊,是肉眼可见的。 “我不用你陪。” 穆卿离拒绝了荆龙,她现在被荆龙戳破了谎言,便无所顾忌了。 一开始她骗荆龙要去取安神花,是因为她觉得学画画为墨临渊画一幅荷花图本就是一件忽悠人的,因为这花终究不是真花。 她想通过此事或许能减退自己心中的愧疚之感,在旁人那里,这么一个自欺欺人的做法是会显得多么的愚蠢可笑。 她穆卿离被人嘲笑的把柄太多了,自然是希望能少一个便少一个,所以她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 再者,是因为穆卿离考虑到荆龙对墨临渊的不善,她担心她若是带他前去,指不定又会生起祸端。 这次这个祸已经够她烧心了,再来一个,她这条小命就要被活活烧没了! 而现在,这块遮羞布已经被迫揭了下来,她便不用再遮遮掩掩,也便不用怕荆龙了。 “穆卿离你……” 荆龙那双瞪大了的双目,被怒意充斥着。 那道凌人的目光,此刻正在穆卿离的身上“行刑”,穆卿离虽然无痛觉,但也受不了这样大的怒意悉数压在自己身上,身体不由自主的有些闪躲,眼睛也不敢直视面前的荆龙。 “好久没变回原身了,我看今天天气好,是变回原身的好日子!” 荆龙掷幽幽的说道,穆卿离听了此话,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也不知道荆龙何时变得这么讲究了,以往都是随时随地现回原身,这次却想着挑个“好日子”了,今天是不是好日子穆卿离不知道,但她感受到荆龙对她的深深恶意是真的。 “陪陪陪陪!我可需要你陪了!” 穆卿离挽住了荆龙的手,一脸赔笑道。荆龙瞥了一眼穆卿离,冷哼了一声。 “带!路!” 穆卿离“哦”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画给卷好,快速走到了荆龙的前头为他带路,而荆龙便跟在了穆卿离的身后,二人一路无话。 天黎之巅还是到了,荆龙以为天黎之巅还是会如以往般美如仙境之地,可是此刻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荆龙彻底呆住了。 那一向让人引以为傲,不甚向往的满片荷花彻底落败了。枯荷、枯叶就这么静静地飘在水面上,像没有根的浮萍,随风飘动。整片水域让人感觉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机,全然不见昔日的繁盛之景。 荆龙的心里有些难受,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是他。 反观穆卿离,她的表情倒是没有太大反应,想来这荷花在许久前就已经落败了吧,她从红雨峰往返天黎之巅这么多次,荷花落败之事怕是早就知晓了。 只是穆卿离眼中的神伤还是叫人看得一清二楚,面对此情此景此人,荆龙只觉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两人来到了墨临渊的住处,只见那偌大的房屋大门紧闭,而在那道紧闭的大门前,放着许多吃食,有的不甚新鲜,而有的,已经变质了。 荆龙看了一眼穆卿离,他想大概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之前穆卿离缠着儒清远教她做糕各种吃食,还去云书宫借阅了食谱,荆龙还以为这人良心发现了,不忍看儒清远一人在每日练完功后又得劳心劳累的为一大家子人做饭吃,想学会了帮他分担点,却没想到穆卿离的用意,竟然是在墨临渊身上。 荆龙坐飞快坐到了地上,翘着腿,捡起了在那堆吃食中还算新鲜的桃子啃了起来。 “前儿尘颜还抱怨呢,他为了迎接清远兄到他处做饭而采办的碗筷是越来越少。每次清远兄做完菜,单是找盛菜用的碗就要花上半日,原来是被你这个败家的往外搬给搬空的。” 荆龙一边吃着一边道。 “臭荆龙,你还我桃子!你知道这桃子有多难摘吗?你就这么给吃了!” 穆卿离看到荆龙无比自觉的将她好不容易摘得的桃子吃了,心中无比焦急,作势就要去抢荆龙手中的桃子。 无奈荆龙的身体十分灵活,轻易便躲过了穆卿离的“抓捕”,让她扑了个空。 第一百一十章 拎得清 荆龙自然知道这桃子有多难摘,这桃子叫悬桃,色红味甜,口感极佳,长在红雨峰最险峻的悬崖峭壁上,若是摘桃之人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小命就没了。 最主要的是,这种桃很稀有,极其难找,也不知穆卿离是怎么找到的,又是怎么一颗一颗摘到手的。 穆卿离看着那已经被荆龙咬了数口的桃子,想着凭她自己的身手抢也抢不过他,而且即使成功抢回来了,也不可能让墨临渊吃别人咬过的桃子,随性挣扎了几下便不抢了。 “这桃,你怎么摘到的?” 荆龙还是忍不住问道,毕竟像穆卿离这样连御剑都御不好的人,能摘下这悬桃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跟尘颜做了个交易,我在红雨峰各处的悬崖峭壁上找这悬桃,他负责摘,摘到了一人一半。” 穆卿离的解释算是给荆龙解惑了,可即使不是穆卿离亲自摘下,在悬崖上找着悬桃也是十分不易的,要是一不小心踩滑了,像穆卿离这个程度的修为,便只能任由自己坠落进那万丈深渊。 想到此,荆龙心里有些隐隐不舒服。本来一心想让穆卿离离墨临渊远一点,可现如今,距离是变远了,但穆卿离倒对墨临渊的事无比上心了,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你往这里送了这么多吃食,墨临渊他可吃过一次?” 穆卿离摇了摇头。荆龙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他不吃的有些东西都已经坏了,你为何不将这些盘子收回?还摆在这里,你不怕这臭味熏到你的救命恩人吗?” 穆卿离白了一眼荆龙,冷哼了一声,她本来也不指望荆龙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你不是无所不知吗?自己算去,问我作什么?” 穆卿离没好气道。 “我算这些也是需要修为的好不好?我为了知道你这些破事浪费我数年修为,我有病啊?” 荆龙更加没好气道。 穆卿离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沉默着,静静地望着那紧闭的大门。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墨临渊在不在里面,她回来过天黎之巅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见到墨临渊。他之前说他要闭关,所以一般穆卿离将吃食送来后,放下便走了,从来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穆卿离不将这些盘子收回的目的也很简单,其一,是每次端着一盘吃食出去已经够她胆战心惊,因为怕被发现。若她回来的时候再拿着一个空盘子,就又多了几分被发现的危险。 每每思虑至此,穆卿离为了减少几分被人发现的危险,索性就攒着这些空盘,等堆到了一定的量再一次性送回。 谁曾想尘颜家的盘子那么不禁用,她才送了十几次,盘子便被她端没了。 穆卿离不知道的是,其实整个红雨峰的人都知道她偷偷往天黎之巅送各种吃食的事,只是不愿意拆穿她罢了。 其二,她希望墨临渊能看到自己对他的付出。 古时有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往天黎之巅送吃食的次数多了,说不定就能感动到墨临渊了,到时他也就不会故意对她闭门不见了。 她若能被墨临渊接纳,重回天黎之巅,那她往后帮着墨临渊做事,以此用来减轻心中对他的愧疚,就容易得多了。 虽说之前儒清远安慰过她,说墨临渊让他们住到红雨峰不是因为生她的气,而是闭关需要清净,可穆卿离的心里是不太信的。 自己所爱之物被毁,却不发脾气,那便不是墨临渊了。 所以穆卿离一直认为墨临渊还是在生她的气。 她明白,她穆卿离从来不是什么圣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如果她对一个人,肯定是因为那个人也对她好,或者她对那个人心怀愧疚。 尘颜、儒清远、荆龙等人占了一样,那便他们对穆卿离好;而墨临渊此人,是占了两样。 他对穆卿离好,且穆卿离愧对于他。 墨临渊所钟爱的荷花枯了,连带着穆卿离的心也枯了,荷花需要时间复苏,她的心也需要。 穆卿离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清荷殿前看着,一话不说,也不知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荆龙唯一能窥得的,便是穆卿离眼中的郁色十分明显。 等荆龙吃到第三个桃子的时候,穆卿离突然放下那画便走了,没说一句话。 荆龙看着离去的穆卿离,立马起身挽住了她的手。 “你就这样把画放在地上,回头一阵风、一阵雨,你这画要不被刮跑了,要不就成废纸了。” “我用果盘压住了。” 荆龙回头看了一眼那幅画静静躺在地上的画,果然,上面压着一个果盘。 “你起码跟他说一声,他要不要是他的事,可你起码要让他知道他门口有这么一个东西吧。” 荆龙说了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可穆卿离却摇了摇头。 “闭关之人需要清净,是不能被打扰到的。” 穆卿离幽幽道。 荆龙愣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穆卿离的话。 “你不是一直觉得他是在生你的气,所以对你避而不见的吗?怎么就信了闭关之人需要清净这话?” 荆龙还是问出了口,即使他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让穆卿离再次陷入伤心。 “他不想见我,便说要闭关,这是借口。可他口中的闭关,也未必就是假的;假如他真的在闭关,我扰到他就不妙了。” 荆龙不得不感慨,在有关于墨临渊的事上,穆卿离总是拎得比谁都要清。 “往后我会每日给他送一幅,直到这些画能挂满他的房间,让他再次看到荷花常开不败的盛景。” 穆卿离突然道,脸上都是憧憬之色,荆龙突然在一瞬间觉得,他认识的那个穆卿离又回来了。 “你肯画,人家也未必肯挂。” 穆卿离白了一眼荆龙。 “你这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泼我冷水?” 荆龙听了穆卿离的话后笑了笑,没有说话。 荆龙这一反应倒颇让穆卿离感到意外,以往出现一点分歧就要和她争辩一番的荆龙,却也不知是何时转了性子,竟然也不跟她吵闹了。 其实穆卿离不知道是,荆龙之所以不和她争辩,是因为他认下了这个错。 在荆龙这里,错一旦认下了,他便没有再开口争辩的资格。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分担 穆卿离回到红雨峰之后,也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的和荆龙做了一大桌子菜,也许,是荆龙刚刚埋怨她不为儒清远着想的话起了作用。 她确实不该让儒清远一个人那么累,可以的话,她也应该帮忙分担一些东西。 彼时,她同荆龙已经把饭菜罢到了厨房外的木桌上,荆龙望着那些饭菜流口水,每次想动筷时便立马被穆卿离制止。 荆龙万万没想到,他也有会望着穆卿离所做的饭菜流口水的一天,明明他对穆卿离的厨艺是一点期望都不报的,可现下闻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摆在眼前,他即使不敢相信,也不能不相信。 因为这些菜,他是亲眼看着穆卿离做出来的。 此刻荆龙不得不感慨一句,穆卿离为了讨好墨临渊,也是够掏心掏肺的了。 如果有一个人为他做至此,他想他也会是原谅她的吧,可像墨临渊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就难说了。 两人坐了没多久,便看到儒清远练完功回来了。 远远的,穆卿离便看到他满头大汗,身上的衣物也全都湿透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可尽管这样,还是难掩儒清远的绝尘之姿。 “清远师侄,你回来了。” 穆卿离忙起身,笑着跟儒清远打了个招呼。 儒清远冲穆卿离微微一笑,然后俯首向她作了一揖。本来想说让穆卿离和荆龙二人稍坐片刻,他立即就去将饭菜做好的话,却在抬头之际瞥见了那堆满木桌上的各色饭菜。 面对此情此景,儒清远有些怔愣了。 “小师叔这是……” “诶呦清远兄,先坐过来再说!” 没等儒清远说完,荆龙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将儒清远拖坐了过来。 “尘颜去雪神那吃酒去了,听说雪神刚得一子,现在满月了,办满月酒呢。我做了这一桌的饭菜,权当庆祝尘颜不在了,嘻嘻……” 穆卿离一脸嬉笑道。 尘颜不在,穆卿离说话都说得底气十足。可众人也都明白,她也就是尘颜不在的时候耍耍威风,这话在尘颜面前,她是万不敢说的。 “那清远,便不客气了。” 儒清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意。 “尽管不客气,多吃点多吃点……”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往儒清远那碗里夹上了许多菜。 “你这做的虽没有清远兄做的好吃,但倒也能下咽。” 动筷没多会儿的功夫,荆龙便塞了一嘴的饭菜,此刻正含糊不清的说道。 “啊!” 话音刚落,他的腿上便传来的一阵剧痛,这疼痛程度疼到他没能忍住,以至于让他脱口叫痛。 “穆卿离!” 荆龙痛喊道。 “有何贵干?” “嘶~” 荆龙刚欲开口想大骂一通穆卿离,却疼得话都说不下去,忙抱住自己被穆卿离踩中的脚,嘴里的话也成了喊痛声。 儒清远看着好似永远不会长大,像孩童般闹腾的两人,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尽是宠溺之色。 “小师叔做的饭菜,不比清远做得差。” 儒清远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客套,很是诚恳,好似他真的觉得穆卿离做的菜跟他做的菜一样好吃。 “嘿嘿……” 穆卿离冲儒清远爽朗一笑。 “还是清远师侄的舌头厉害,不像某些人,舌头都发霉了。” 话说至此,穆卿离瞟了一眼荆龙,眼神里满是鄙夷之色。 荆龙也不理穆卿离的挖苦,待脚上的痛减轻了些许后,便拿起碗,自顾自的继续吃起饭来。 反正他是不会指望儒清远帮他的,看在一场兄弟的份上,他也便做个好人,服个软,不让儒清远继续夹在中间为难了。 “小师叔今日怎么会想要下厨了?” 儒清远突然问道。 穆卿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看清远师侄平日里要练功,回来之后还要为我们做饭菜,着实辛苦得很,便想要帮你分担一些。以前是我自私了,你教我画画、教我做菜、又多次替我向仙尊开脱求情。自认识你以来,你总是待我万般万般的好,我却从来都不曾给过你什么。今日我将画送到仙尊处了,谢谢你给我想了一个这样的法子,虽然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但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我心怀对你的感激,所以也总想为你做些什么。” 儒清远着实没料到穆卿离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记忆当中的穆卿离,是一个没心没肺,不拘小节,有时候还有点傻的人。 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儒清远见过,只是她对自己认真的样子,儒清远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有点不习惯,但心里,却又有点莫名的高兴。 “小师叔是清远的长辈,对长辈好本就是应该的,所以小师叔莫要再说这般折煞清远的话了,清远担当不起啊。” 听了儒清远这话,穆卿离干笑了几声。 “来,清远师侄,我们喝一杯!” 穆卿离说着便拿起桌上的酒杯,想要敬儒清远一杯。可那杯酒刚要往嘴里灌之时,却被荆龙拦住了。 “你这不仅酒量差、酒品还极度臭的人还好意思喝酒?” 荆龙狠狠盯着穆卿离没好气道。 “今天高兴嘛。” 穆卿离说着,便欲从荆龙手中抢回那杯子。 “你是高兴了,万一你又发酒疯,乱亲人怎么办?墨临渊的教训你还没吃够是吧?” 荆龙的手依旧抓着杯子不放。 穆卿离摆了摆手。 “这不一样,这次的酒是果酒,喝一点真的没什么,就跟喝果汁儿一样,你看我前些天喝桃子汁儿的时候醉了么?再者说了,你俩有什么亲不得的,即使我亲了,你俩也不会像墨临渊为难我般为难我的。” “瞧瞧,这还没喝呢就醉了,竟说出这般流氓的话来。” 荆龙白了一眼穆卿离,没好气道。而后将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给她倒上了茶水。 穆卿离看着荆龙这一系列动作,一脸愕然之色。 “荆龙,你怎么比莫霜还烦人?” 莫霜是这个世界上,穆卿离觉得最烦人的人。 以前天冷了,莫霜叫她加衣,穆卿离因为不是很冷,而且衣服穿多了不好受,便不加,这时莫霜便会不停的在她耳边唠叨,直至她将衣服加上为止。 这样的事情很多,比如穆卿离每次睡懒觉,都要生生被莫霜揪起;又比如穆卿离每次和大山在山涧玩乐的时候,便又会被莫霜提溜着回离欢殿读书习字。总之,莫霜真的很烦人。 “我可以不烦你,但我可以化成蛇身追得你满山跑你信不信?” 一听到荆龙要变回原身,穆卿离便变得比谁都怂得快,赶忙端起荆龙给她倒的茶水便喝了起来。 儒清远看着二人斗嘴的场面忍不住笑了,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在这二人身上算是完美应验了。 “那,我们三人喝一个?” 儒清远突然举起酒杯。 “必须喝一个!” 荆龙说着,也将酒杯举了出去,穆卿离见状,也不情不愿的将那个装满茶水的杯子举了出去,一脸幽怨。 凭什么他们都可以喝酒,她就只能喝水? 穆卿离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不过忌于荆龙随时可能变回原身吓唬她的危险,穆卿离只能敢怒不敢言。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尘颜回来了 吃完饭回到各自的房间后,穆卿离从床榻下拉出了一坛酒,果然酒虫上脑,便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啊! 穆卿离打开那盖后,长长的吸了一口那酒香,表情不甚享受。 她要喝酒谁能拦得住? 想到此,穆卿离突然咧嘴一笑,然后抬起那酒往口中灌了一口。 嗯!就是这个味道!再来一口! 如此一口又一口,于是乎,没几口的功夫,穆卿离便“嘭”的一声,直直醉倒在地。而那坛酒子,也摔了个粉碎。 荆龙和儒清远听到声响后皆不约而同的冲到了穆卿离的房间,却见那穆卿离如死尸般躺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闻到房间内弥漫的酒味,看到地上碎成渣的酒瓶子,二人非常之默契的对望了一眼,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一起动手,将穆卿离抬到了床榻之上。 荆龙扶了扶额,心道这一醉,穆卿离可能又要睡上七天七夜了…… 尘颜参加完雪神之子的满月酒回到红雨峰的时候,是在穆卿离醉酒后的第四天。因为这次的酒酒劲较小,是而穆卿离醒得比以往都早。 而这次回到红雨峰后的尘颜就好似变了一个人,整天一副颓废不堪的样,打不起一点精神。 “尘颜,我们今日学什么?” 此刻尘颜正躺在那开满了桃花的树上,因为桃花开得太过繁盛,穆卿离站在树下,只能隐隐窥得尘颜的一点身影。 回答穆卿离的,是一片沉默。穆卿离以为尘颜睡着了。 “尘颜!” 穆卿离这一喊,方圆数里内栖息在桃树上的飞禽皆被吓得飞离,连带着尘颜躺着的这棵数的花瓣也纷纷掉落。 尽管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可尘颜还是没有反应。 “你不理我,那我走了啊。” 这几日她因为喝醉酒已经许久没去墨临渊处送画了,本来想着学完尘颜要教她的东西便去那天黎之巅送画,现在可好,尘颜不理她,她现在去,也便可以多点时间待在那儿了。 “嘿嘿……” 想到此,穆卿离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等!” 就在穆卿离转身欲走的时候,却被尘颜突然叫住了。 “嘭!”的一声,尘颜跳下了树,好巧不巧就落在穆卿离的身旁,穆卿离当即停住了脚步。 “傻离,你陪我去找媳妇儿吧!” 尘颜犹如饿虎扑食般向穆卿离扑来,双手用力的扶住了穆卿离的肩部。穆卿离被尘颜的这个态势吓得不轻,微微瞪眼,下意识的往后急退了几步。 “哦不行,找媳妇儿的话也要花上不少功夫,我堂堂仙界仙君,配偶自然也不能太差,即使我成功找到媳妇儿了,她还得怀胎十月将其生下,我还得等上那么几个月才能抱到宝宝,这不行,太费时间了,我等不及!” 尘颜突然放开穆卿离,自顾自道。 “这样吧!你同我去凡界,偷几个娃娃回来玩儿可好?” 尘颜那双松开不久的手又再次搭在了穆卿离的手上,且这次用力程度比上次更甚。 穆卿离一脸震惊的看着尘颜,实在想不到他今日又抽哪门子的风。 “尘颜,雪神之子的满月酒,你这吃得有点亏啊,直接把自己吃傻了……” 半晌过后,穆卿离才对着尘颜打趣道。 听了穆卿离的话后,尘颜鼓起了腮帮子,然后气呼呼的坐到了一旁的木凳上。 “雪神太不够兄弟了,他有了孩子我也高兴嘛,我便想抱抱孩子亲近亲近,毕竟我是他干爹。可我抱了几次他便不给我抱了,还将我赶了回来。有了儿子之后就不要兄弟了,我瞧他是怕他儿子与我亲近之后便与他疏离了,他肯定是嫉妒于我,所以便剥夺了我亲近他的机会,真真可恶!” 尘颜张口便一阵埋怨,听得穆卿离云里雾里。 “难道不是雪神的儿子长得太过可爱,你爱不释手,每天都要将他抱在怀里各种蹂躏。孩子还小,受不了你这般“热情”的疼爱,便哇哇大哭,人家雪神心疼自家孩子,所以才把你赶了回来。” 却也不知荆龙是何时出现的,此刻正躺在尘颜刚刚躺的那颗树上对着穆卿离和尘颜二人幽幽道。 他那黑色身影可比尘颜的显眼多了,在簇簇桃花的遮掩之下,穆卿离不用细看也能看到。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花费数年修为去算么?” 穆卿离颇记仇,她显然还记恨着荆龙说她如何摘得悬桃一事不值得他花费数年修为去算一事,以致于这次他将尘颜被雪神赶回来的理由说出来的时候,穆卿离不顾理由,而是“抨击”上了“荆龙为何愿意花费修为去推算这一比她之事还破之事”行为。 这就是穆卿离,听话永远不听重点。 “他这事都传遍整个六界了,还用算么?” 荆龙满是不屑的说道,而彼时,穆卿离也很大方的送了他一个白眼。 “你这事的轰动程度可是不亚于穆卿离在神界醉酒亲墨临渊和思临一事啊。你俩真有默契,扬名方式都一样的丢人。” 荆龙也不管穆卿离对他的挑衅,而是转而歪头又跟尘颜道。 尘颜听了荆龙那些嘲讽自己的话,脸鼓得更大了,可却也没有开口否认。 如此想来,他是认可了荆龙的这个说法。 可是穆卿离却不开心了,她做了什么,要被荆龙拉着同尘颜共沉沦? “我……” “对啊!” 穆卿离欲开口同荆龙辩驳一番,可她刚刚开口,便被尘颜生生打断了。 “以前也见过小孩儿,像行风,那时候黑黑的,都赶上碳了,我去乐游的时候之所以与你爹定下娃娃亲,就是怕他长大后太丑,找不到媳妇儿,哈哈……” 尘颜指着穆卿离无比兴奋道。 尘颜真是个奇怪的人,上一刻还是一个腮帮子鼓得跟蛤蟆一般大的失意人;这一刻,却又成为了笑得很比鲜花还灿烂的得意人。 且尘颜这笑,笑得真诚,笑得发自内心,全然没有一点被迫之感,好似没有感受到穆卿离向他投来的那道足以将人凌迟千遍万遍的目光。 “可是那么好看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尘颜话锋一转,又继续笑咪咪的说道。 “白白嫩嫩的,像个雪球一样,还有那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还有那小嘴,粉红粉红的,总之可爱极了,够我玩好一阵的了。” 尘颜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猥琐。 “人家小宝宝在父母那里就是宝贝,怎么到你这里就成玩物了?” 穆卿离一脸鄙夷。 “还有你这天黎,半日都不见天黑一次,你还能知道眼睛像星星,也真是奇了。” “我不管!我就要弄几个娃娃来玩!” 尘颜突然收起笑,在穆卿离和荆龙二人面前耍起衡来。 穆卿离扶额。 “尘颜,你都几千岁的人了,这点人情世故你还不知吗?人家宝宝有自己的父母疼,你把人家孩子抱走了,他父母不得伤心死?缺德的事我可不干!” 穆卿离好一阵苦口婆心。 而让穆卿离欣慰的是,尘颜好似也听进去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 突然,他起了身,拔腿欲往红雨阁的方向跑去。 红雨阁,便是他的住所。 “你干什么去?” 穆卿离喝住了他。 “准备彩礼!” 尘颜回过头道。 “嘭!”的一声,荆龙从树上摔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霄也回来了 “你有中意之人了?” 荆龙的语气万分惊恐。 “没有啊!” 尘颜一脸无辜道。 荆龙轻舒了一口气。 “没有你准备什么彩礼?” 荆龙起了身,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道。 “我给行风准备啊,让行风跟阿雪丫头成亲,然后让他俩给我生个胖宝宝玩。你看这段时间行风一直住在乐游,我想他俩的感情早就培养得很好了,现在啊,就差一台大轿把阿雪丫头抬回来了。” 说完,尘颜便又似疯了一般往红雨阁的方向跑去。 而穆卿离何荆龙二人看着尘颜离去的背影,皆认为尘颜疯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了起来。 “阿离啊!师父回来啦!有没有想师父啊?” 就在二人为尘颜的“疯魔”感到惋惜之时,穆卿离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心里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卿离飞速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就在距离二人的不远之处,重霄像个孩童般,撒了欢似的冲她这个方向跑来。 “师父!” 穆卿离惊呼。 “诶!” 重霄应了一声后,跑得更欢了。不多时,便跑到了穆卿离的面前,然后狠狠地抱住了她。 虽然……久别重逢,应该甚是喜悦才对。可彼时的穆卿离,在闻到重霄身上浓浓的酒味后,心里的喜悦也便冲淡了一半。 她即使再爱吃酒,但从别人身上传来的酒气,她也是不爱闻的。穆卿离皱了皱眉,一脸嫌弃。 “来来来,看看师父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重霄放开穆卿离,欢欢喜喜的把她拖到木桌旁,按着她坐了下去。 显然,重霄并未察觉到穆卿离对他身上酒味感到不满的小心思。 “嘭!”的一声,紧接着,重霄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布袋狠狠地甩在了那个木桌上,然后又迅速将那布袋打开。 只见里面是三两颗发着金光的丹药,穆卿离根本看不出来这些丹药为何物,只是她瞥到一旁的荆龙,在看到包裹里的丹药时双眼瞬间发亮,好似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喏,这是为师从丹图神君那里讨来的延年益寿丹,吃了便能延年益寿的,不多,但也能活个几百春秋的,阿离你快吃下!” 说着,重霄便迫不及待的将那包裹里其中一颗闪着光的丹药喂到了穆卿离的口中。但穆卿离本能的紧闭着嘴,故而重霄没能将其喂到穆卿离的嘴里。 “这神丹很是美味,一点都不苦!阿离你放心吃下便是!” 重霄以为是穆卿离怕但药难吃,耐心解释道,眼神里满是关切。说完,又再次将丹药强塞至穆卿离的口中。 “不是!师父,我活这么久干嘛?我修为不高,功法又弱,活那么久也没有本事保护好自己,与其活着面临会被各类人欺辱的危险,还不如早死了痛快。” 穆卿离头一歪,躲开了重霄的投喂。 “你个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你师父修炼千年,还能保护不了你这么一个黄毛丫头?” 重霄被穆卿离多次拒绝,挫败感顿生,当即拉下了脸,洋装生气道。 而听到重霄的这番话,穆卿离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可是几百个春秋之后,我乐游的众师兄弟、我爹和我其它亲人就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趣?我还是不活这么久了。” 可是,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愿吃下那可延年益寿的神丹。 重霄惊了,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不想活太久的人。 “你这颗臭梨,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可知这神丹是何等罕物?寻常的仙和神吃都吃不到,你老头师父一口气给你带了这么多,你倒好,一颗都不吃,可是脑子坏了?” 荆龙对着穆卿离就是一顿训斥,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上仙前辈,要不,这神丹你给我罢,如此,我便不用再修炼七百年才能有千年修为了。” 荆龙一脸殷勤的冲重霄道。 “不行!这神丹我好不容易讨来的,只能我家阿离吃!” 重霄赶忙护住了那摆在木桌上的神丹,一脸警惕的看着荆龙。 荆龙自知打不过重霄,讨药无望,只能悻悻作罢,上了树睡起觉来。 “阿离啊,你自拜师师父以来,师父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也没能教你功法!你就吃了这神丹,让为师为你做点事儿吧,也算你不白拜我为师父一场。” 重霄说得动容,彼时面颊之上滑过了两行清泪。 穆卿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师父哭了?是哭了没错,也让她有点无措了。 “师父,你教我功法不就行了嘛。” 穆卿离谄谄道。 重霄立马收住了眼泪,继而变得一脸严肃。 “阿离啊,你这意思是师父我不想教你?还是变相的说为师不作为?又或者指责为师没有能力教授你功法?阿离啊阿离,你这般想你师父我,可真叫为师伤透了心呐!啊……” 重霄越说越伤心,最后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但是只见狰狞的表情,却不见落一滴眼泪。 “老头,你戏真好!” 突然,荆龙冷不丁的从那簇簇花瓣中向重霄丢过来这么一句话。 重霄自然知道这荆龙是在讽刺他,也不作理会。 “师父,你收阿离为徒,已经是给了阿离莫大的恩惠了。我体质特殊,我爹说我修不了乐游的仙法,他让我出门求学,本意是为了让我另辟修仙的路径。可自我拜师父为师之后,师父也是百般逃避教我仙法,想来,也是同我爹犯了一样的难,我这无法修仙的毛病,是任何人都救不回来了。这是我自身的原因,本就怪不得任何人。” 有些事情,穆卿离只是不愿意深究,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阿离啊,世人修仙不就是为了长命百岁,与天地同寿嘛!你看为师给你讨来的这神丹,只一颗,便可保你活够百年岁月,多少人想走你这个捷径都走不了,你听师父的话,吃下它。” 重霄自知唬不了穆卿离,索性就收了声,一本正经了起来。 “师父,我修仙,不是想长命百岁、与天地同寿。” 穆卿离忙否认道。 “那你是为什么?” 重霄很是不解。 “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那些需要我保护的人。” 穆卿离一脸认真道。 重霄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竟然有这么大的抱负。 他的眼神暗了暗,他知道穆卿离的这个想法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但是他不忍亲手戳破她仅有的一丝希望。 有时候,毁灭一个人的希望,比杀掉那个人,残忍多了…… “行,那这神丹便留在你这儿,你想吃了,就随时吃一颗。这是师父送你的,你不能拒绝。还有!” 重霄忽然顿了顿。 “你想保护的人,师父,也会帮忙保护的。” 重霄的语气和眼神中透着坚定,穆卿离突然觉得鼻头一酸,眼睛涩得厉害。 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师父虽然百般的不正经,但对她是真的好。 “谢谢师父!” 穆卿离又哭又笑道。 “跟师父客气什么!” 重霄摸了摸穆卿离的头,冲她咧嘴一笑。 “你若实在想客气,就再给师父酿几坛桃花酿吧。你先前给为师酿的,为师都喝光了。” 重霄一本正经的说道。 而穆卿离呢,给她这个不争气的师父送上了一记白眼,然后破涕而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踪 转眼间,穆卿离迎来了她在天黎的第一个黑夜。 这夜,她去天黎给墨临渊送画。 画送到后,她如往常一样,在墨临渊的房门口坐了半响。 地上摆着穆卿离以往给墨临渊送的所有画,那些吃的东西,荆龙嫌他们坏了,便把它们扔了。 穆卿离扫了一眼地上摆着画,她粗略数了数,好像有将近一百副画了。 她并不知道能不能把墨临渊的房间挂满,为了保险起见,穆卿离还是决定再多画几副。 红雨峰静悄悄的,尘颜、重霄都在睡觉,只有荆龙和儒清远二人醒着。 尘颜担心穆卿离会迷路,所以便放了好多夜明珠在树上,照亮了大半座红雨峰。 他说一个大白天都能迷路的人,到了晚上,就指不定会迷成什么样子了。 穆卿离自是感谢他的,但是尘颜此举,显然是太看得起她了。 红雨峰上,儒清远本来做好了饭,想要去穆卿离的住处叫她吃饭,但荆龙却一把抓住了他。 “穆头去天黎之巅,还没回来。” 这么些日子以来,儒清远并不知道在他去别处修法问道的时候,穆卿离会趁着跟尘颜学习其它技艺的空隙,去到那天黎之巅看望墨临渊。更何况,此事穆卿离是有意隐瞒的,早前除了荆龙,连尘颜都被她瞒了过去。 “她去多久了。” 但儒清远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毕竟他了解穆卿离这个人,联想起之前的种种,他想,她对他师父的内疚恐之情恐怕早就溢满她的心了。 故而此番,对于她去天黎之巅,想要通过做一些事情来弥补自己愧疚之心的行为也并不难理解。 “六个时辰了!” 而听到儒清远这么一问,荆龙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大呼道。 “想来,是又迷路了。” 儒清远有些无奈,语气里难掩焦灼。 “这段路她不是很熟吗?” 荆龙不死心的追问道,语气里透着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别忘了,现在可是深夜,夜色无边。她是个从她屋子到我这间屋子都能迷路的人,想来平日里她寻路,都是靠辨认从红雨峰到天黎之巅这段路上种种有特色的东西才不致自己迷路的。” 荆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觉得儒清远说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一般穆头去天黎之巅,会在殿外待上几许,想必她也没走六个时辰的路,也便不会走太远,合你我二人之力,应该是极容易找到的,就不要扰尘颜和老头睡觉了。” 荆龙也一顿分析。儒清远也觉荆龙说得有道理,便答应了。 二人达成共识之后,儒清远去往天黎之巅,荆龙则留在红雨峰寻穆卿离。 可等真正寻起人来的时候,荆龙才发现他错了! 夜色很深,红雨峰和天黎之巅又很大,寻人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荆龙和儒清远二人在红雨峰和天黎之巅两处寻了很久,也没有发现穆卿离的踪迹,时间过去的越久,二人的心里也便越发慌了。而此时,离穆卿离离开红雨峰,已经过去八个时辰了。 面对这种境况,二人便只得不约而同的回红雨峰,再次商量对策。 “要不,我们还是禀告师叔公和师叔吧,毕竟他二人的能力高过我们,寻人的方法和方向总会比你我二人多。” 儒清远开门见山。 经过这两个时辰的搜寻,儒清远深深觉得在偌大的天黎找到穆卿离并不是一个很容易的事,若长时间找不到,他怕她会出什么危险。 对于儒清远的提议,荆龙沉默不语。 他知道,这事一旦宣扬出去,正在“闭关”的墨临渊,恐怕也就要出关了。 尽管心里早已放下对墨临渊的偏见,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顾忌。 可现下看来,他的这点心思,在穆卿离的安危之前,显然是很微不足道了。 “好!” 荆龙同意了。 于是,二人便分别去往重霄和尘颜的住所,将二人唤醒。 “什么?失踪了八个时辰?为何八个时辰了,你们才发现她失踪了?平日里她是多不受你们待见?啊?” 彼时,四人皆聚在穆卿离在红雨峰的住所。 那重霄听了穆卿离失踪后的因后果后,不免对荆龙和儒清远二人一顿跳脚。 幸好,尘颜虽然眉头紧锁,神情也不甚好,但最起码还算淡定,让周围的人看了不会跟着慌乱,能平静的想问题。 “小尘颜,平时就你鬼主意最多,怎么这会儿安静了?快想想办法找阿离要紧!” 重霄急得直跺脚。 “师叔,得请师兄出关了。” 尘颜沉沉道。 荆龙听尘颜说要将墨临渊请出关的这话,心里不禁“咯噔”一响,果然还是要靠墨临渊。 没错,他就是极其不愿见到墨临渊!可眼下只能妥协,毕竟人命关天。 而尘颜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情况无非三种,一种是穆卿离没有遇到危险,只是单纯的迷路;一种是穆卿离遇到了危险,五色香石也感应过了,但苦于那段时间他在睡觉,没有发现;而那第三种情况,便是香石掉落了,不在穆卿离身旁,即使她遇到了危险,香石也无法感应到。 这三种情况,后两种的可能性明显更大,因为刚刚听儒清远和荆龙二人所言,他们分别在天黎之巅和红雨峰寻了两个时辰。 各处都寻遍了还是毫无踪迹,尘颜想,穆卿离现下大概是早已不在这两处地方了。 穆卿离确实遇到了危险,但是是何种危险,尘颜自己也不清楚。 天黎毕竟是仙境之地,穆卿离遭遇不测的可能性会很小,但想到之前比武,穆卿离被各种设套一事,尘颜便觉此事蹊跷不已,不容小觑。 现下这种情况,还得请墨临渊出面解决,毕竟他是一界之尊,处理这种事,无论身份地位,本就要比其他人来得名正言顺些。 尘颜此话一出,重霄仿佛也明白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不再说话。 “师父!” 突然,尘颜看到门口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再望其正脸,正是他的师父墨临渊。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他的侧脸上形成了一道阴影,见不得这道阴影下的神色。而他那被光所覆住的另一边脸,儒清远却清楚的看到墨临渊眼神狠厉,紧抿着唇角,面色苍白,给人的感觉不甚阴森可怖。 儒清远打了个寒颤,却还是难掩激动的喊出了声。 重霄和尘颜循声而望,心道儒清远魔怔了,却不曾想那闭关多时的墨临渊此刻就在众人面前站着。 而看墨临渊的神情,尘颜便知他知道了穆卿离失踪一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质问 “你的五色香石给我。” 墨临渊冷冷道。 明明是请求的话,却生生说成了命令的感觉,可想而知此刻墨临渊心里的气有多大。 尘颜赶忙慌乱掏出那香石,小跑至门口,递给了墨临渊。 墨临渊接过香石的间隙,尘颜却瞥见墨临渊的另一个手紧握着什么东西,闻着那香,尘颜笃定那是五色香石没错。 这意味着穆卿离将五色香石弄丢了,而墨临渊刚好捡到了。 墨临渊接过这香石后,便瞬间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待墨临渊走后,尘颜便带着儒清远和荆龙二人跟了上去,途中,他为二人解释了五色香石是为何物,是何用途。 而这边又说到墨临渊,今夜本来是他出关的日子。他这段时间是真的因为身体受损,需要闭关静修。故而根本就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穆卿离带着吃食和书画来天黎之巅一事。 出关之后,当墨临渊看到摆在地上的一堆画,他的心里不禁一悸。 他蹲下,拿起了其中一幅画。 在看到画中内容的时候,墨临渊彻底愣住了。而他那颗冰冻了许久的心,就这样,在一瞬间彻底化开了。 后来,他匆匆将那些画挂到房间各处,然后去红雨峰,准备将儒清远和穆卿离二人接回天黎之巅。 却不曾想,在路上捡到了这颗本该待在穆卿离身上的五色香石。 一瞬间,慌乱与焦灼充斥着他的心,他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安慰自己说,穆卿离只是不小心将五色香石给弄丢了,他现在捡了给她还回去就是了,她肯定没有出什么事情。 可在他到红雨峰之时,便见众人聚在一起,也恰好,听到了尘颜说要请他出关的那句话,墨临渊便知,穆卿离遇事了。 墨临渊心里其实是责怪尘颜的,香石在他身上,他理应保护好她,他已经是两次失责了。 第一次失责的时候,他成功救下了穆卿离,他可以不怪他;但第二次,他不知道能不能救下穆卿离,所以他便怪起尘颜了。 人在极度无措的时候,总会找一些借口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很显然,尘颜就是他的这个借口。 墨临渊将香石要了过来,既然尘颜保护不好穆卿离,那往后便换成他吧。只是这个要保护好穆卿离往后,墨临渊也不知道它还有没有机会到来…… “仙尊深夜来木云宫做甚?” 木云宫内,对于墨临渊的到来,思临好似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穆卿离失踪了。” 墨临渊揪着思临的衣领,冷冷道。 不错,墨临渊闯进了思临的寝殿,把正在鼾睡的思临提了起来,动作非常之粗暴且不讲理。 “那仙尊应该派人手寻她才是,怎的来我处了?难不成,是觉得我藏匿了她?” 思临很是不屑的望着墨临渊,慵懒道。 “天黎,能给她带去危险的,只有你。本尊先将你处探查清楚,如若她真不在你处,余下的地方,便可慢慢寻。” 墨临渊看着思临,一字一句用力道。 思临一把拨开了墨临渊揪住自己领子的手。 “墨临渊!你把我木云宫当什么地方?你虽是一界之尊,但凡事也要讲求一个“理”字吧?你无凭无据,丢了人就往我处搜寻,知道的,是你这个天黎仙尊无视法规,仗着自己是一界之尊的身份,就随意辱没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堂堂一界之尊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亲自驾临这水云宫,咄咄相逼于我!我问你,若真的不是我,你可考虑过你此番做法,会毁坏我的名声?” 思临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此刻已然无法控制。 一向即使再冷漠,也能做到以礼待人的墨临渊,此刻却为了一个才入门不久的小丫头与她撕破脸。 她,确实应该失去控制…… 夜色之下,殿内只燃着星星烛火,暗得不行,思临看不清墨临渊的神情,但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而来的阵阵寒意。 “上一次,本尊来你处讨衣物,你高兴不已。可今日,你仿佛知道本尊为何而来般,从而视本尊为不速之客。这一反常态的态度,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墨临渊顿了顿,眼神又凌厉了几分。 “人,你最好速速交出来,本尊可以不加以宣扬,默默将此事尘封。” 思临的心绪,顷刻间被悲恸塞满。 原来,他是知道她对他的心意的…… 其实这么些年来,她早就明白墨临渊的心意。 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 可一直以来,她都自欺欺人,以墨临渊这人缺情少意的毛病为由骗自己说,墨临渊只是感觉不到她的心意罢了。 若他感觉到她的心意,她想,他是会喜欢上她的。 可如今,这个理由已经被戳破两次。 第一次,是墨临渊放着天黎那么多女仙的衣物不借,非来她木云宫借,以此来告诫她,他对穆卿离的不一般。尽管那个时候,墨临渊真的只是单纯的想以此来膈应她,并没有真的喜欢穆卿离。 第二次,便是这次。 在没有百分百的证据,只靠猜测的情况下,就能不顾她的颜面,硬闯木云宫,咄咄逼问于她…… 他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替她想过。 想到此,思临渊冷笑了一声,面如死灰。 “本宫,没有藏匿她!” 思临说这话的时候,眼色在顷刻间变得冰冷,外加几分凄然。 “若你不交,本尊便将你木云宫,翻个底朝天!” 墨临渊无视思临的否认,直接道出若思临不交出穆卿离的后果。 思临渊微微一怔,眸中慢慢被液体灌满,有随时都会溢出来的可能。 “墨临渊,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堪吗?我是之前是犯下了何等大的恶行,就让你觉得掳走穆卿离的人就是我?!又或者是你找到了何种程度的有力的证据,让你这般有底气,来我地盘毫不留情的指责我?” 思临有些不可思议的质问道。 “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般,这般无情的践踏我的心……” 眸中的泪如溃堤之势喷涌而出,彼时,思临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本尊不想再说一遍,因为……” 墨临渊将视线移向了思临身上,正正对上了她的眼睛。 “脏!” 思临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脏”字,墨临渊说得锵锵有力,饱含各种情绪。 有恨、有怒;有怨、有嗔,就是没有爱…… 思临呆呆的看着墨临渊,一瞬间,犹如坠入了无间地狱。 心重重的摔落,周围一片漆黑,没有光,亦没有任何声音。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相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尘颜突然闯入。 他敛了敛面上的急色,然后缓步走到墨临渊身旁。 “师兄,傻离找到了。” 他对着墨临渊的耳语道。 墨临渊眸色一亮,而后转身便走。对木云阁此地不作一刻停留,亦没有一丝留恋。 思临看着墨临渊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右脸划过一滴清泪。眼底的凄然之色,叫看了的人都觉可怜。 这么爱,这么远,应该很痛苦吧。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主动去伤害别人。 无论任何理由,都不行。 “思临上仙,还烦请你也跟我走一趟吧。你那好徒弟做的好事,你这做师父的,怎么也得去开开眼才对啊。” 待墨临渊走出木云阁后,尘颜走到了思临身旁,附在她耳旁,对她一阵阴阳怪气道。 他可不会因为她爱墨临渊,而就原谅她伤害人的各种行径。 以爱之名,侮辱爱。 在他眼里,这很卑鄙。 思临不为所动。她收回了目光,凄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冷漠。 尘颜将目光瞥向了思临的脸,看了一眼思临此刻的神情,心里道了一句这人还真是狠。连徒弟被抓了,都能是这种神情,真真是没有心! 回想起他那小徒弟行风当初为救阿雪时,伤倒在路上,被他拎回来的时候,他可是为此伤心了许久。伤心到因为吃不下饭,都不去天黎之巅蹭饭了。 再瞧瞧面前这思临,同样是师父,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还真真是同情那个叫季宁的小丫头,但,也仅仅只能是同情了。 “好歹是你徒弟,外人都看着呢……” 尘颜撤回身子,对着思临一脸嬉笑道。 思临面色微微一怔,一瞬间,眸中闪过万千风云。半晌过后,她非常艰难的勾起了一抹笑。 “请仙君……带路。” 尘颜这神情,在任何当事人看来都显得那么欠揍。 可思临没有动手。 尘颜“嗯”了一声,然后收回了笑,撅起嘴,上下左右,不同方位扭动了一番自己脸上的肉。 刚刚笑得太假,以致于他面上有点僵。 “那上仙不会为了报复于本仙君,而把本仙君红雨峰上的桃花全部谢了吧。” 待面上的酸意减下去不少后,尘颜才开口又道。 思临看着他,不说话。眸中的寒意更深了。 “呵呵……” 尘颜干笑了几声。 “上仙别误会。这不是,上仙以前也没少做这种事嘛!我这现在提前问清楚,好心里有个底嘛。不然待我那满山桃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都谢了的时候,我是会伤心的。我现在有个准备,这些日子便先伤心着,真到了那天,也便不会那么伤心了。你说是不是啊上仙。” 尘颜满脸带笑,可思临感受不到一点来自尘颜的开心。 “尘颜,你这嘴……还真是不饶人啊。” 思临一字一句用力道,语气里尽是讥讽。 尘颜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 “诶呦上仙,这嘴上再怎么不饶人,也比手上不饶人的好吧。我这嘴啊我自己清楚,再怎般不饶人,也万不会到要人性命的地步,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可是……这手上不饶人可就不一样了,尤其遇到一些歹毒的,自己不沾一滴血,就能杀人。手段极其歹毒!且龌龊……” 尘颜一脸面笑肉不笑的神情,看着思临幽幽道。 思临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眸中涌动着无数怒意和狠厉。 “仙君这话何意?” 思临眯起眼,语气有些傲然。 “上仙这是真傻?还是假傻?” 尘颜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自己来找本上仙的!自己愿意用新弟子比赛第一名的成绩来换取天黎之巅诸多荷花的常开不败。没有人逼她!” 思临强抑着心中的愤恨,冷然道。 “啪!啪!啪!” 尘颜鼓了几声掌。 “看来思临上仙是真的傻。俗话说得好,不与傻瓜论短长。我想我还是别和思临上仙扯东扯西了。反正扯不明白,白白浪费时间。” 说完,尘颜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木云阁。 思临轻抿了抿嘴,抑制着心中的怒火,眸中凶光骤现。 她当然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思临慢慢抬眸,看着尘颜离去的背影,目光森寒。 半晌过后,她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然后抬步,跟随尘颜而去。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红雨峰。 彼时,却见穆卿离紧闭着双目躺在床榻之上,旁边的儒清远、重霄、荆龙等三人神情异常沉重,而墨临渊正坐在床榻之上,为穆卿离把脉。 “宁儿,你怎么在这儿?” 一抹紫色身影突然闯入了思临的眼眸,思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 “你这徒弟,虏走了穆卿离,将她囚在木云宫后山的一个洞里好一顿折磨。” 尘颜冷然道。 “孽畜!你怎可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思临听尘颜所言,也顾不上想太多便突然发怒。表情顷刻间变得十分狰狞,而后右手聚力狠狠向跪在地上的季宁打去,季宁隔空受了思临一掌,登时凌空飞出两三丈,重重落地。 一瞬间,季宁的嘴角溢出了鲜红的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也许是疼痛难忍,她的神情显得格外难受,且额头布满了细汗。 众人见思临下手这么狠,心中无不感叹,皆面露不可思议之色,只有墨临渊神色依旧冰冷异常。 “为何?她穆卿离何德何能,能拜天黎的重霄上仙为师?无故比我们高出一个辈分?我平生最看不起无任何实力就能平步青云的人,我们这群人努力的时候,她们什么都不用做,只凭“幸”与“运”二字就登上别人用尽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而你们,不仅不加以制止,还纵容这些庸辈!世间如此不公平,我为何还要善待它?就因此,我饱受我父亲的冷嘲热讽,他说,我连一个十五岁才学会御剑术的庸人都比不过,活着干嘛?是啊!我活着干嘛?仙尊、仙君、上仙、师父,你们告诉我,我活着干嘛?活着继续忍受这个世间给我带来的不公吗?活着继续看着不如我的人一步一步登天,而我只能仰望她吗?我不怕努力!不怕吃苦!我怕的是,我努力够了,苦也吃够了,过得却还不如那些不努力、不用吃苦的人!那于我而言是酷刑,我恶心这个世界,更恶心让这个世界变得恶心的人,她穆卿离就是那个让我恶心的人,我要让恶心我的人受惩罚,有错吗?” 季宁嘶吼着,向众人道出了自己心中的不满。 儒清远面色一沉,难怪上次寒幽林,季宁对于他“天下哪有父母不疼爱子女”的说法颇有微词。原来,是因为她与她的父亲之间“生怨”已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相 “你这恶妇!你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是谁救的你?你将穆头刺伤了,又是谁替你瞒着?你只知她凭着这无痛感的躯体闯过了关卡,你又可曾知她为了闯这些关卡险些丧命?你只知她修为低下,又可曾知她天生体质特殊,修为止于十六年便再无法增进? 她毕生之所愿,就是希望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再不济,也能保护好自己,不让疼她爱她的人担心,可这个愿望她一辈子都实现不了了!因为现在的穆卿离,根本修不了任何一家仙门的仙法,连一个刚入门的修仙弟子都可轻易将她打败! 你口口声声说你处处比她强,可你拜师天黎之前,有人应该告诉过你,天黎收徒,从来不只讲求资质和修为的高低,你是处处都比她强,可在我看来,你处处都没她好! 她只是没有痛觉,但不代表她不会受伤!她不仅会受伤,她还会死!当你们看她因为无痛感闯过了重重换卡之时,你没有没有想过万一她熬不过去,她就会死? 她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她一出生,母亲便因生她而死,父亲也因此记恨她,往后的日子里对她不闻不问,冷淡异常。她的日子并不好过,活得般卑微又憋屈,可为何你们还是只看到她得到的东西,却看不到她失去了的东西?为什么你不肯放过她?要置她于死地!本仙君且问你,她即使当上了重霄上仙的弟子,辈分比你大了一倍,可她可曾因此作贱过你?可曾仗着这个身份作威作福过?” 季宁一时哑然,半日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尘颜的话,如锋刀般划在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心里,当然,这个绝大多数人里,也包括了墨临渊。 “季宁,有些人,有些事,你最好了解透了再去怪罪。你看到的穆卿离,未必是真正的穆卿离。她若德不配位,迟早会从那个不属于她的位置跌落。你现在,把你以为的当成事实,火急火燎的想拉她下来,可万一你以为的不是事实呢?你此种做法,岂不是害了一个无辜之人?你做一件事之前,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便不要出手,害人事大,而因为害人,搞得自己一生不得安宁,只能在内疚中度过,这事儿,可就更大了。” 良久,尘颜才又缓缓开口道。 而彼时,季宁的眼神尽显空洞,也不知刚刚尘颜说的那些话,她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 “师兄,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你明显怪罪人家思临上仙了,理应赔上一句不是才对。” 尘颜的语气里,尽显谄媚。 思临深深地看了一眼尘颜,没有说话。 刚刚还因她在新弟子比赛时期为难穆卿离一事冲她一嘴阴阳怪气,可现在,他又替她说起话来。 不得不感慨,尘颜这人,确实叫人看不透。 “本尊之前失礼了,还请思临上仙大人有大量,勿怪。” 最终,墨临渊还是把道歉的话说出了口。 思临很意外,没想到她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墨临渊对她的一句道歉。纵使从他的语气里,众人却听不出丝毫歉意。但思临,还是很动容。 思临长舒了一口气,如此看来,他们是真信了季宁因为嫉妒穆卿离,而对她痛下杀手的这番说辞。如此,她也便不再需要做过多的担心了。 “此事事关卿离的性命,情急,思临……能理解。还有便是,宁儿是我徒弟,今日她犯此错误,也怪我这个做师父的教导无方。但请仙尊你念在她没铸成什么大错,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徒弟,回去后,我定会好好管教她。” 思临也是个懂得给台阶就下的人。 墨临渊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思临的请求。而这期间,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躺在床榻之上的穆卿离。 思临看到眼前的一幕,只觉心里隐隐作痛,果然,现在墨临渊,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他对穆卿离的爱意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体味,与他往日里内敛的风格大相径庭。 果然有了喜欢的人,人是会变的。或者说,有了喜欢的人后,人,就会露出自己那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不自知。 “就这么放过她了?我不同意!” 荆龙抗议。 儒清远急急拉住了荆龙。 “小师叔现在并无大碍,若是治罪也无从治起,让思临上仙回去好好管教便是。” 儒清远解释道。 荆龙听尘颜所说,只当是墨临渊先前做了什么得罪思临的事,现下只能用卖人情的方式来堵思临的嘴,一脸的不快之色,却也没再说什么。毕竟这人,确实是他们救回来的。 思临就这样,在荆龙那双能将她二人凌迟千万遍的眼神里带着季宁离开了。 “不是叫你杀了她吗?为什么她还会活着?” 木云宫内,思临坐在主位之上,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季宁便是一顿斥责,眼神里的狠厉之色让季宁心悸不已。 思临起想杀死穆卿离的念头,是那一次新弟子比武,墨临渊当着中多人的面,将被打得半死的穆卿离虏走的那一刻。 没人能体会她那时的感受,是真的很难受……就像顶了很久的天塌了,将她咂得遍体鳞伤,浑身没一处好;那个她爱了很久的人,彻头彻尾、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她,一点属于她的可能都没有了。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彻底属于别人的人。六界谁人不知她思临上仙喜欢墨临渊喜欢到疯魔的地步?墨临渊这个做法,无疑是彻头彻尾的,将她思临变成了一个爱而不得的苦命人。 可她思临本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让她输给一个处处都不如她的人,她心里不满!深深地不满!而消除这份不满的方式,便只能是夺去穆卿离的命。 因为只有爱一个死人,才会没有结果,一份没结果的爱,任谁都撑不太久。那时,墨临渊便又可能爱她了…… 时间很妙,妙就妙在,它能帮你带走那些你不愿放手却注定无果的东西,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墨临渊对穆卿离的这份爱,变成无果的东西。 因为平日里穆卿离身边都有人,不好下手。故而对于思临而言,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而这次,天黎入夜,大家都入了睡,恰逢穆卿离迷路,入了木云宫的地界,以“夜黑无光,以为是妖人闯仙境之地行歹事,误将穆卿离杀害”为名,是最好不过的说辞,任谁也寻不了她木云宫的不是。 而她不亲自动手的原因,是她还不想让墨临渊这么直接的就恨上自己。 可现下,计划就这么被搅了,她不气是不可能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梦境 “师……师父,我刚要下手的时候,尘颜上仙突然出现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在后山,制止我动手。” 木云阁内,季宁的声音有些发颤。神情看上去,像极了要做坏事时被人抓了现行的慌乱模样。 思临一向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但瞧见季宁这般模样,也便信上了五六分。 先前听说尘颜和墨临渊二人各有五色香石这么一说,那五色香石的作用,是佩戴者一方遇到危险之时,五色香石便会向另一方发出讯息,从而让另一方及时赶去将遇难方救下。只是这墨临渊那块,许久前便不曾佩戴了,想来,是到了这穆卿离身上。 如此一想,季宁的话,思临便又信上了七八分。再加上季宁平日里就不太看得上穆卿离,也不会有袒护她之嫌,如此,她便不再对季宁的话有任何的怀疑了。 可是,一想到墨临渊为了护着穆卿离,竟然连自己师父相赠的东西都相让于了她,思临便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前天真的以为墨临渊来她处为穆卿离讨要衣物,是他为了利用穆卿离膈应自己,继而让自己死心,不再纠缠于他。 可现如今的种种,思临彻底明白,穆卿离于墨临渊,绝不仅仅只是利用那么简单。 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思临便让季宁回房间闭门思过,并未再给她施加任何肉体上的惩罚。 “那丫头没对傻离做什么,只是打晕她的时候,下手有点重,所以傻离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 红雨峰上,穆卿离的房间内,尘颜对着墨临渊好一顿解释,生怕他会做过多的担心。 “我们在外面为她急得要命的时候,她倒好,在睡觉!不行,不能便宜她,我去入她的梦将她吓醒!” 荆龙看着在床上鼾睡的穆卿离,心里不觉来气。 “你不怕我师兄把你打回蛇身你就试试。” 荆龙瞥了一眼尘颜,然后恨恨地走出了房门。 尘颜摇了摇头,也拉着儒清远和重霄出去了。 “小尘颜,你忘记拉小临渊了。” 重霄附在尘颜耳旁轻声道。 “师叔!你能不能有点眼力?平日里你对这些东西可是敏感得很,怎么现在变得这般迟钝了?” 尘颜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噢~懂了懂了” 重霄提高了声线,手指了指尘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儒清远自然也是明白尘颜口中所说的那些东西,指的是什么,眼神不自觉的黯了黯。 彼时穆卿离的房间里,烛火摇曳,墨临渊怔怔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穆卿离出神。 上一次的新弟子比武,穆卿离受得伤太严重,他几乎渡了数百年的修为给她,才得以将她的性命保住。 本来以他的功底,渡几百年的修为给穆卿离是无关痛痒的,奈何他在渡这几百年的修为给穆卿离之前,在冥河捕冰鲤时受了伤,身体本就受了损。 而在救穆卿离之时,又平白无故的失了几百年的修为,身体耗损越发严重,以致于让现在的他,连正常行走都成了不小的问题。 面对此种情况,他之所以选择闭关修炼,一来,是不想让众人发现他的异常,让众人为他担心;二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确实需要他闭关静修,从而让这副残缺的身体得以修复。 这件事,尘颜知道、重霄知道,荆龙也知道,唯独穆卿离和儒清远二人不知道。 本来这是要大修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彻底恢复的,只是当重霄得知此事后,便跑去丹图神君那里弄了一颗神丹给墨临渊服下,墨临渊才能好得这般快。 丹图神君在数千年之前承过重霄的情,重霄好说歹说才求得一颗。后来重霄趁丹图不注意,又偷拿了三颗,总计四颗,一颗给了墨临渊,另外三颗,给了穆卿离。 这件事,荆龙是自己猜测而得的,所以当穆卿离三天两头跑去天黎之巅给墨临渊送东西的时候,荆龙没有阻止。 毕竟墨临渊落得如此田地,都是因穆卿离所致,他再怎般不愿见穆卿离与墨临渊接触。但看在墨临渊对穆卿离这般掏心掏肺的份上,他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倒显穆卿离忘恩负义了。 “仙尊!” 穆卿离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中,看到了坐在床榻之上的墨临渊。一开始的时候,穆卿离本以为是儒清远,可待她细细一看,却发现面前此人是墨临渊的时候,也着实被吓到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 穆卿离打了一个激灵,飞速起身而坐。 “做梦!做梦!我肯定是在做梦!” 穆卿离紧紧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道。 “不过这也太逼真了!” 穆卿离又猛的睁开了眼睛。 墨临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穆卿离的种种反应,一言不发,神情很是淡然。 “仙尊,你是不是知我想你,便入梦来让我见一面啊?” 穆卿离突然兴奋道。一边说着,一边手脚极其不安分的伸向了墨临渊的脸。 “诶~竟然有温度!” 穆卿离捏住了墨临渊脸颊上的肉。 “平日里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张脸,在梦里摸着却有温度,真真是奇了!” 穆卿离面上的笑容更甚了。墨临渊感觉她更来了兴致,因为她手揉捏他脸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你,想我了?” 墨临渊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 “对啊,想你了。我啊,怕你还怪我。” 说着,穆卿离低下了头。 “我真是对不起你,把你最心爱的荷花全给毁了。仙尊你知道吗?我这段时间,做梦都在画荷花!我就想着,若我画得荷花能到了那以假乱真的程度,多少也能缓解你的思物之痛。虽说假的终比不上真的,但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补救。” 穆卿离以为这真的是梦境,便肆无忌惮的打开了话匣子。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喋喋不休的说着,也不打断她,很是耐心的听着。 眼睛里漾着柔光,尽是宠溺之色。 “终究是我无能了些,不能拿得比武头筹,要不然你的荷花就能再度盛开了……” 说到这里,穆卿离的神情有些怅然。 “什么?比武头筹?” 墨临渊眉头一紧,眼睛陡然冷了下去。 “对啊!思临上仙说,若我拿得比武头筹,她便让你的荷花再度常开不败,可惜我技不如人,输了……我现在还在想呢,你若是不喜欢我画的荷花怎么办?我也不能让你那真真的荷花常开不败了,若你也不喜欢这画的荷花,那我这辈子,都要在良心不安里度过了……” 穆卿离说着,便满面愁容,一副随时都会哭的样子。 墨临渊轻咽了一口口水,强抑着心中的愤恨。 他紧握着拳头,却浑然不知指甲已经掐进肉里了。 这思临,三番两次的给穆卿离设套,摆明了是要穆卿离的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墨临渊心里,一度起了杀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敞开心扉 “仙尊,我且问你,我画的画,你可喜欢?” 就在墨临渊被思临之事感到气闷的时候,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彻底将墨临渊从这场神思中拉了回来。 墨临渊愣了愣,迟迟没有说话,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 “我知这是梦境,便私心一回,想听你一句“喜欢”,你遂了我,可好?” 穆卿离见他犹豫,于是又迫不及待的再次开口问道。 她可不想放过这么一次难得的机会。 彼时,墨临渊感觉心里有些泛酸。 “喜欢。” 半晌过后,墨临渊轻轻道,声音虽然有些小,却极有力道,穆卿离听得十分清楚。 穆卿离眸色一亮,一脸嬉笑。宛如秋夜里的一缕清风,一扫墨临渊心中的所有烦闷与不乐。 房间内,夜明珠的光亮不算亮,但这瞬间,墨临渊却觉得这光有些刺眼;可他,却又享受这样刺眼的感觉。 而此刻的穆卿离,看着面前的墨临渊,突然觉得他温柔至极。 她不用担心他会生她的气,她也不用因毁了墨临渊的心爱之物而对他存有愧疚之心。 她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这样的感觉,让她甘愿一辈子都跌落在这梦境里,一辈子都不醒过来…… “嘻嘻……对了,我这里有师父送给我的神丹,说是能延年益寿。”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突然在自己的身上找起东西来。 “可我延年益寿做什么?这过去十几年的人生,我都觉得过得顶累,再活得久一点,我岂不累死?” 说到此,穆卿离也便从自己的怀里找到了那重霄送给她的神丹,此刻正着手打开包裹神丹的布袋。 “我想着,便把这神丹给你。虽说你不需要延年益寿也能活得很久,但若吃了,说到底对你的身体还是会有好处的。我给仙尊你一颗,给我爹一颗,给叔爹一颗……” 穆卿离说到这便突然停住,却见她眉头紧锁,面上显露出一些难色。 “那白爷爷怎么办?” 穆卿离抬眼看了看墨临渊,抿了抿嘴,一阵纠结。 “算了,权当我没说过,这神丹,仙尊你就别要了。我觉得白爷爷更需要些,你这身体,往后我若再得了神丹,便给你,到时你再好好调养就是。” 说到此,穆卿离突然咧嘴一笑。 “还好是梦境,没有真的让仙尊你看到我这副出尔反尔的面孔,不然你就定又觉得我这人比平日里更可恶些了是不是?” 穆卿离突然凑近墨临渊,一阵嬉皮笑脸道。 这猝不及防的靠近,让墨临渊有些措手不及。墨临渊本能的往后移了一下身子,目光闪躲,不敢直视穆卿离。 夜风袭来,吹在肌肤上有些凉,墨临渊却觉他的脸烫得厉害。 墨临渊定了定自己的心神,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冰山模样。但也只有他知,他心里被穆卿离掀起的那股风浪,久久不能得到平息。 “你……这几年,过得很不开心?” 墨临渊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些东西在他的意料之内,但当他亲耳从她嘴里听到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波动。 “嗯!不开心!” 穆卿离很笃定道,面上的愁色更重了。 “娘亲因生我难产而死,我想,我爹有多喜欢我娘,便有多讨厌我吧。我天资愚钝,别人三日能学会的东西,我却需要数月。我的身体碰到任何有灵气的宝贝,那宝贝就会灵气顿失。我天性嗜酒、贪玩、贪吃、没有定力。我一无是处,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带走娘亲的性命,便什么好都不曾为大家带来过。我这样的人,没一点用!别说我爹了,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呵呵……” 说到这里,穆卿离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可是我又不能死,我死了,便没有人替我尽孝道。我爹养我不容易,他给了我生命;乐游的师兄师姐也待我很好,师父也待我好,仙尊你、尘颜、荆龙、清远师侄、行风、白爷爷、大山、阿雪也都待我好,所以我不能不管不顾的就死了。如若不然,我要对不起的人,那便也太多了。欠着债死,黄泉路也会走得不安心。” 穆卿离眼睛泛着泪,但她却努力着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落。 墨临渊怔怔的看着穆卿离,一言不发。 若非今日她误以为这是梦境,将心中所想对他合盘托出,他想,他这辈子都无法去了解到穆卿离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她过得苦,但她掩饰得很好,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包括他。 人人都说她傻,这他不否认。只是再傻的人,当面对心中最在乎的人时,都会变得异常敏感。 她可能会不记得昨日的书背到了哪里,也可能会不记得御剑之术练到了哪一关,但她绝不会忘记她爹不喜欢她,更不会忘记她爹为何不喜欢她。 因为她最在乎的人,就是她爹…… 她从小到大,都活在嘲笑声中。其中最大的嘲笑,无非就是嘲笑她蠢。 因为她蠢,别人花费一两年就能练成的功夫,她需要五六年。因为她蠢,连带着穆商云,甚至整个乐游,都被人嘲笑。也因为她蠢,没有人对她抱有任何期望。 一个人最大的可悲之处,不是辜负了别人对你抱有的那份莫大期望,而是没有人对你抱有期望。因为他们觉得,你没有能力承载他们的期望。 一件事,你知道了既定的后果,知道它不会有所结果,那么你就不用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其身,因为,不值得。 不值得,是一个很讽刺的词,也是一个很伤人的词。 穆卿离也许真的是蠢,也许真的是没心没肺。但当他们从别人口中听到穆卿离的一切,他们就断定,你穆卿离的一生,终将会碌碌无为。那些别人眼中骄傲的东西,你都无力去触碰。 他们会告诉你,你是一个平凡的人。 你,只是一个平凡人。 被人全盘否定有多痛苦,没有人会知道。 这些否定你的人,有你的亲人、朋友。即使他们不是出于恶意去否定你,而是因为你所表现出来的庸为否定你,但你的心里还是会难过。 因为一无是处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就像有一个人,走路摔倒了,大家会怪他不小心、或者会怪那路不好。但如果那个人摔倒的人是穆卿离,大家就觉得很正常。 即使穆卿离走的那段路,真的很滑。 因为是穆卿离,大家便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大度”,连怪都懒得怪,着实讽刺。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假装没心没肺的人,要多过真的没心没肺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 醒了 夜,静得可怕。 墨临渊抬眼看着穆卿离,只觉心情沉重无比。 穆卿离埋了多年的秘密,如今却因误以为这是梦境,将其悉数告知于他。 墨临渊想,这定然不是她愿意的。 为了不让穆卿离难堪,墨临渊决定,要让刚刚发生的一切,真的“变成”梦境。 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卿离,然后缓缓起右手抬手,单手聚力,汇成一道淡蓝色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穆卿离推去。 穆卿离还来不及反应,便缓缓闭眼,“嘭!”的一声,睡倒了下去。 穆卿离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这也是墨临渊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端详着穆卿离的面容。 她光洁的额头下,是两道不淡不浓的眉毛,如果说别个女子的眉是以“柳眉”来形容,那么穆卿离的眉毛,便要比那柳眉还要粗一点,不似女子般娟秀,却也比男子的少了几分粗犷。总之长得中规中矩,不惊艳,也不寻常。 她的睫毛很长,墨临渊能明显的看到,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长睫毛在她的泪堂处落成了一道阴影。 她的鼻子有些肉肉的,但也算俏挺。她的唇总是不染而红,所以当他从新弟子的比武台上将她救下的那天,看到她的唇色苍白无比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因为穆卿离睡着,闭着眼睛,所以墨临渊此刻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他却记得她笑起来的时候样子,眼睛里仿佛装满了这个天空的星星,好看到令人心憾。 墨临渊就这样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躺在床上的穆卿离,看着看着,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也是在那一刹那的时间,他鬼事神差的,将自己的唇贴到了穆卿离那略显苍白的面庞。 那脸冰凉凉的,但却说不出来的柔软,墨临渊的心一下子就沦陷了。 这是墨临渊吻到穆卿离脸时候的第一感觉。 可还未来得及享受那因亲吻带来的片刻温柔,墨临渊便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眸。 他视线没有着落,一度处于放空的状态,他不敢相信自己现下所做出的举动。 如此,还未到片刻的功夫,墨临渊便快速将身子坐正。 他的眼睛飞速的往四周巡视了一番,确定无人看到,那颗“嘭嘭”跳动至让他感到心悸的心,才稍稍安下来一点。 此刻的墨临渊,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劫难,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墨临渊轻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定了定心神,后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 最终,他停在门口,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笔挺的站着。那个位置,穆卿离一睁眼就能看到。 他表面如平静的水面,但内心却入水面下涌动着的暗流,久久得不到平息。 墨临渊就那样望着高挂在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望着望着,明月里,就突然浮现出了穆卿离的脸。 墨临渊看着它,起先是会不由自主的笑,而后却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便又突然收住了笑,继续冷着一张脸。 墨临渊感觉自己变得好陌生,这一系列反常的举止,让墨临渊一度以为他被夺魂了。 夺魂,顾名思义,身体是他的,灵魂,是别人的。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傻。 “仙尊!” 就在墨临渊陷入深深沉思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墨临渊身子微微一怔,而后缓缓转身,面向声音的方向。 果不其然,穆卿离醒了,还下了床。此刻正向自己走来,屋内回荡着一阵又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穆卿离便走了墨临渊的面前,并驻足于此。彼时,二人之间只咫尺距离。 穆卿离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墨临渊。 就是墨临渊! 穆卿离心中无比笃定。 就在穆卿离为看到墨临渊惊诧不已的时候,她突然就想到她刚刚梦到墨临渊的事! 梦里,她问墨临渊喜不喜欢她画的画,墨临渊说喜欢的时候可把她高兴坏了! 穆卿离歪头一想,梦里说喜欢,又不见得是真的喜欢,要不……再问一次? 万一他说不喜欢呢?那多尴尬啊……可万一他喜欢呢?是不是就证明他不会再那么得生自己气了?这也就意味着往后她心里对他便可不必这么愧疚,她的日子也可以好过一些了? 穆卿离一想到此种做法有可能使她心中的愧疚之感减退,眼睛便不由得发亮了。 问!必须问!一定要问!比起能让她减退愧疚之感,尴尬一点不算什么! 如此,穆卿离心中便打定了主意,问! “仙尊,我送你的那些画,你可喜欢?” 这句话一问出口,穆卿离便紧张到不行。她多害怕得到的那个答案,是她心里害怕听到的。 墨临渊神情微微一怔,心道这个问题不是问过了吗? 想来她以为刚刚是梦境,以为是梦里问的,便想着在现实里也问一下吧。 想到此,墨临渊不由浅浅一笑。 “喜欢~”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穆卿离有些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喜……喜欢?真的喜欢?!” 穆卿离有些激动,拉住了墨临渊的衣袖,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墨临渊垂眸看着穆卿离那只拉住自己衣袖的小胖手,又开始发怔了。 穆卿离一见墨临渊那呆样,以为他又生气了,便连忙将手放开了。 上一次去神界,她因碰了他一下,便被他踢出去数丈远的事情她可是还记着呢。 她可不想又遭一次那样的横祸。 墨临渊见穆卿离将挽着自己的手放开了,不由低下了头,神情有些失落之色。 没有生气? 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将她打出几丈远?! 穆卿离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她瞧着面前这张冷冰冰的脸,恍惚间,莫名感觉多了几分亲切之感。 这墨临渊闭关修炼之后,竟然改性了?还是……这只是梦境?穆卿离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比刚刚的那个梦还不真实。 穆卿离慢慢将手伸向墨临渊的脸,奈何墨临渊实在太高了,穆卿离不得不吃力的踮起脚尖。 而墨临渊看着穆卿离这一胆大包天的举动,一时间竟也愣住了。恍神间,穆卿离的那只小胖手便早已覆在了墨临渊的脸上。 穆卿离的动作很是轻柔,好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扰到了墨临渊般。 肌肤与肌肤接触的刹那间,墨临渊的身体不由为之一怔,穆卿离的手很暖,覆在他那冰冷冷的面庞之上时,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好似冰雪遇到暖阳,即使知道下一刻自己会化为水,继而消失在宇宙天地间,也因抵抗不了那样的温暖,一动不动的躺在光芒之处,任由那道温暖的光将自己晒化。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非梦 穆卿离先是轻轻地揉捏着他的脸,后来力到越来越重,直到墨临渊能清晰的感受到从脸部传来的痛意时,他才反应过来,穆卿离这是在探究眼前的一幕是梦境还是现实。 毕竟她穆卿离天生无痛感,给她一刀子她也不会感到疼痛。看着穆卿离费力踮脚憋红的脸,墨临渊只觉心里好气又好笑。 这厢穆卿离看着墨临渊毫无变化的脸,心里不由得一阵嘀咕。 她明明很用力了,这墨临渊为何没有一点反应?难不成这也是梦境?自己接二连三的梦到他,难不成是想他想疯了? “你再捏,我就把你从门口扔出去。” 就在穆卿离自我怀疑之时,墨临渊突然冷冷抛出这么一句话,且只这一句话,便将她吓得不轻。 穆卿离收回心神,赶忙放开墨临渊的脸上的肉,飞速将手背到身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冲墨临渊连连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仙尊,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此刻,穆卿离想死的心都有了。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这一系列在慌乱之下做出的滑稽行为,微微蹙了蹙眉。 刚刚他眼睁睁看着穆卿离向自己走近,然后她穆卿离在自己的脸上一阵明目张胆的蹂躏,这还不是故意? 墨临渊轻哼了一声。 本来这声轻哼,只是想发泄发泄心中的不满。却不曾想,倒把穆卿离吓到了。 在这声轻哼下,穆卿离的身体微微一怔,面上,是一脸恐慌之色。 不得不说,现在的穆卿离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墨临渊的任何举动都能牵动她的心。 而穆卿离之所以如此胆战心惊的理由十分简单:还是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墨临渊生气,然后又要遭受一遍与之前般苦不堪言的经历。 “你,同本尊说说,你此刻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的问道。 墨临渊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把穆卿离问懵了。 穆卿离一脸茫然看着墨临渊。 然后,看着看着……眼神却由茫然——变痴了。 穆卿离咽了咽口水,这墨临渊长得着实好看,她竟看得有些忘神了。 墨临渊见穆卿离拿着此种痴样看自己,有些不自在,便给她送上了一记狠厉的目光。 穆卿离被墨临渊这么一瞧,吓得脑袋在一瞬间变得空白,断了刚刚的思绪,彻底恍过神儿来。 最想做什么?当然是吃饭啊!她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吃饭了。 想到此,穆卿离不由得将手放到那空无一物的肚子上揉了揉。 “仙尊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卿离留了个心眼,到底她的心里对墨临渊还是有点戒备的,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把心中所想告知于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又给自己摆一道? “你此刻最想做的事,我可以带你去将它完成。” 穆卿离惊得差点没有当场晕厥。墨临渊竟然要帮自己完成心中所愿? 难不成这闭关的些许时日,他竟又得到了飞升,连带着职位也变了?成专为人达愿的上仙了? “仙……仙尊,你可记得你天黎之巅的那片所心爱的荷花,是被谁毁的?” 穆卿离紧张到有些结巴。 墨临渊淡淡地瞥了一眼穆卿离。 “你尘颜师兄说,你最近的表现很好,这是奖励你的。” 墨临渊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像个老手。 穆卿离不禁一愣,她怔怔的看着墨临渊,脑子里却在想一件事…… 尘颜是什么时候疯掉的? “这段时间清远师侄的表现也很不错,仙尊不打算一起奖励吗?” 穆卿离试探着相问。 墨临渊轻瞥了穆卿离一眼,这人还学会跟他讨价还价了? “自然是要奖的,不过。” 墨临渊顿了顿。 “一个一个来。” 穆卿离会意,一个一个来,意思就是不带清远师侄。 “那好,仙尊你等我片刻,我去取些东西便速来!” 穆卿离撂下这么一句话便火急火燎的跑开,然后又火急火燎的跑回来。 墨临渊瞧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只摇了摇头,便转身大步向前走去,也不管身后的穆卿离是否跟得上。 而他的嘴角,在离了穆卿离的视线后,浮现出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笑。 “仙尊你等等我!” 穆卿离大喊道。 墨临渊的腿很长,走得也很快,穆卿离追着他跑的时候免不了有些吃力。 这个时候,她便不得不感叹一句自己着实老了,要不然这体力,怎么会连一个三千多岁的人都赶不上? “天黎的夜,有多长啊?” 穆卿离看着云端之下漆黑一片的天黎向墨临渊问道。 彼时,二人已经身处墨临渊所驭驶的云,准备往穆卿离心中的那个方向行去。 在踏上这朵云之前,穆卿离与墨临渊行走在被夜明珠照亮的桃林里。 她对墨临渊说,她想吃遍天下! 墨临渊说,这个想法不切实际,让她换一个。 穆卿离问墨临渊为什么说这个想法不切实际? 墨临渊说,吃遍天下要许久的时日,她活不了那么久。 穆卿离…… 后来穆卿离便很爽快的换了一个心愿,每去一座城,便吃一样当地最有名的东西。 这些日子她跟着儒清远学厨,倒知道了不少名菜佳肴,要不是碍于没人带她去,她早就想去吃个遍了。 要说这墨临渊也真是懂自己的心意,以前不对她好便罢,这一对她好,一好就是出手要为她实现一个心愿。 平日里她想吃颗山楂啊鱼啊的,都要被他下半日的套。 穆卿离很难想象,现在竟在尘颜编织的一个谎言之下,墨临渊不加以求证就大方的给了她一个奖励。 这样的行事作风白爷爷有说过,叫“昏庸”,什么意思穆卿离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词儿! 想到此,穆卿离看了看面前负手而立的墨临渊,嘴角竟也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还别说,自墨临渊对她好之后,连这背影看着都顺眼了许多。 “与白天一样长。” 穆卿离当即翻了一个白眼,这白眼她是给自己翻的,因为听了墨临渊的回答她才发现,她的问题实在是废话得很! “我不喜欢白天,我喜欢晚上!” 穆卿离并不打算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开始,却几近夭折的话题。 “因为白天迷路很丢人,夜晚迷路,就有夜色过暗,看不清路途为你作借口?” 墨临渊接茬道。 墨临渊不提这事儿穆卿离还忘了,她记得之前迷路了,急得她满山乱撞,后来不知怎的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 难不成,她是被墨临渊带回来的? “我可没这么想!” 穆卿离摇了摇头,连连摆手。 “那你怎么想?” 墨临渊突然转过身,面对着穆卿离问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荷洲 “白天迷路,也情有可原啊,那树都长一样。而且我外公也经常迷路,祖辈传下来的东西,不好不要。再且……” 穆卿离低着头,偷偷瞥了一眼墨临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再且什么?” 墨临渊淡然自若道。 “再且仙尊你也经常迷路,怎么好意思说我……” “你……” 墨临渊此刻突然觉得,穆卿离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好,至少那时候的穆卿离没有让他动过“杀念”……对他修法问道之路,颇有益处。 “仙尊你站着不累吗?” “不累。” “仙尊,我有些困了。” 穆卿离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自己睡。” “我冷!” 墨临渊背对着穆卿离,此刻,她并看不到墨临渊的面色。 因为墨临渊没有回应穆卿离,故而此时的她屏着一口气,胆战心惊的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过后,只见墨临渊抬手一挥,穆卿离的面前便“蹭”的一声,燃起了一团火。 穆卿离瞧着面前的这团火,愣了愣,然后舒了一口气。她向墨临渊投去了一道无比崇拜的目光,即使这目光墨临渊并看不到,但也阻挡不了此刻她心中这份迫不及待想要献出的殷勤。 “仙尊你不冷吗?” 待火将身体烤暖了,穆卿离便又有了同身边人搭话的兴致。 这墨临渊太闷了,总要她去找话题才能打破这安静到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 “不冷。” 好吧,这墨临渊的聊天之力诚不欺人。如果说她穆卿离的聊天功夫是宗师级的,那他墨临渊的水平,顶多就是门槛外的。 “仙尊,要不你来这里坐,我陪你聊聊天儿,帮你解解闷。” 穆卿离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如果墨临渊还是这般不上道儿,她就只能两眼一闭,舒舒服服的睡个觉了。 “我不闷。” 穆卿离总算知道什么叫惜字如金了。 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她还是先睡个觉,睡饱了才有精气神吃东西呢。 就这样,穆卿离往云上一躺,不多时,墨临渊便听到自己的身后,有轻微的鼾声向自己传来。 此刻,墨临渊才算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穆卿离,笑了。 那一笑,颇让人有一种星辰皆落,日月失色之憾感。 只可惜某人睡得太沉,没能看到,不然,这等醉人之色,又够她流好一阵子的口水了。 不多时,就在穆卿离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踢她。 穆卿离努力的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踢她的人,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墨临渊。 穆卿离打了一个激灵,飞速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觉睡得可真好! 二人到凡间的时候,正是大白的天。穆卿离看了看四周,墨临渊竟然将云落在了一处不知名的山脚下! 听墨临渊的意思,好像是说直接降落在城里,怕会惊扰到那里的百姓,便先停在无人的荒野之外,然后再步行进城。 穆卿离想想也有道理,便拉着墨临渊的手大步向城的方向走去。 平日里她追不上墨临渊,可一听到有吃的,她便嫌弃墨临渊走得太慢,索性便拉着他一起走,希望能加快行进的速度。 可她却全然忘了,墨临渊是别人一碰她,就会将那人打出数丈远的“暴躁仙”。 不过不管这次穆卿离有没有记起墨临渊是“暴躁仙”一事都没关系,因为墨临渊没有将拉着自己手臂的穆卿离打出去数丈远。 用墨临渊的话来说便是,那一刹那,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有将触碰到自己的人打出数丈远的“癖好”。 “到了到了!” 两人到达城门口后,穆卿离指着城门忍不住激动道。彼时,她已经放开了墨临渊。 “荷!洲!” 穆卿离看着高高挂起的城门,一字一句念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墨临渊爱荷成痴,要带她去的第一个地方的地名,竟然带一个“荷”字。 穆卿离还真是小瞧了墨临渊对荷花的喜欢。 “这荷洲,也不知有没有荷花,嘿嘿……” 穆卿离笑得勉强。 这普天之下那么多地方墨临渊不带,非要带她来这个叫“荷洲”的地方。倒不是她对荷洲这个地方有什么的意见,而是众所周知,是她穆卿离毁了他所钟爱的一池荷花,现下他却偏又带她来此处。 也不知这墨临渊是想提醒自己,让自己不要忘了毁他荷花一事?还是真的只是那么巧,刚好就来了到这个叫“荷洲”的地方。 穆卿离承认,在很多事情上,她确实敏感多疑,她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墨临渊真的是在巧合之下将自己带到了此处,而不是故意为了隔应自己,将自己带到了此处。 “不知道。” 听到墨临渊的回答,穆卿离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看来真的是巧合!墨临渊并没有故意要将自己往这个叫“荷洲”的地方带,而是机缘巧合之下便来到了此处。 此刻穆卿离有些懊恼,刚刚是她小人之心了。 “如果有的话,也只有在朱明(注:夏季)的时候才能看到,不知道现在是凡间的什么时节?” 穆卿离舔着一张脸又继续道。现在她可是万分后悔跟着墨临渊就这样贸贸然的出来了。 万一一个不小心,又惹得他生气了,他把自己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还活不活了? 怪,只能怪自己贪吃啊!穆卿离抬头看了看天,摇了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所以她现在要夹着尾巴做人,绝必不能惹墨临渊生气!能巴结就巴结,能奉承就奉承!面上不能表露出一点的不快之色!时刻保持微笑!而且一定要忍到墨临渊将她带回天黎的那一刻! “季夏第三月。” 穆卿离不禁一愣,墨临渊竟然回答她了?这让穆卿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看着眼已走出数丈远的墨临渊,忙不迭的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刚好就是朱明啊,仙尊我们来的真是时候!” “你不是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荷花吗?怎么就来得是时候了?” ““荷洲”……“荷洲”,既然取了这个名字,定然与“荷”有莫大的关系。仙尊你看,像你的名字,“墨临渊”!“墨”同“莫”,意思就是“不要!”,而“临”呢,就是“接近”!“渊”呢,就是“深渊”,是叫你不要接近深渊的意思!” 墨临渊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穆卿离,目光如炬。 “你的这些解释,同荷洲城里有无“荷”,有何关系?” 穆卿离懵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穆卿离发愣的时间,墨临渊便走出去了好远。 “反正来得一定是时候!” 看着走远了的墨临渊,她只能朝着墨临渊的背影不死心的强调道。 在她的心里,马屁可以拍失败,但绝不能不拍! 第一百二十三章 被围 入了城后,二人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道,听着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穆卿离越走越觉不对劲,心情也莫名变得沉重了起来。 来到心往之地,且即就将能一尝此地美食。可她怎么就欢喜不起来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穆卿离陷入了不小的郁闷之中。 彼时,穆卿离带着一脸郁色,偷看了一眼一旁的墨临渊。 就是这一刹那!她想起来了! 尘颜此前跟她说过:墨临渊,也是一个路痴! 穆卿离心里一惊。 “仙尊!你可记得回天黎的路?” 穆卿离急呼道。 墨临渊猛的停下脚步,有些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后轻咽了一口口水。 “记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但穆卿离因为身处他的身后,本就看不到他的面色,竟然就被他略显笃定的语气骗到了。 穆卿离觉得扯谎最高的水平,无非就是像墨临渊这样,扯得连自己都信了,不过这却也是后话了。而眼下的穆卿离,倒是全然信了墨临渊记得回天黎之路的谎言。 “还好还好……” 穆卿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墨临渊见穆卿离此般模样,不觉加快了步伐,尽量躲开穆卿离的目光。 “仙尊等等我!” 穆卿离急呼道,赶忙追了上去。 墨临渊停住了脚步。 穆卿离见墨临渊停住了脚步,心里不由一喜。 “你需得换个对我的称呼才是。” 不待她欢喜片刻,墨临渊便突然转身,对她来了这么一句。 穆卿离怔了怔。 “明白明白!仙尊来凡间,定然不能暴露了身份。” 半晌过后,穆卿离恍然大悟道。 “那我叫仙尊你……墨大哥?临渊大哥?小墨墨?墨临渊?小临渊?” 穆卿离每说一个称谓,墨临渊的面色就难看上几分。 “师兄!叫我师兄!” 墨临渊直勾勾的看着穆卿离,一字一句对她道。 穆卿离愣了愣,嘴角硬生生的扯出了一抹笑,显然被墨临渊的气势吓到了。 “好!师兄!” 穆卿离忙应道。 墨临渊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身,大步向前迈去。 而穆卿离就如一个随侍,乖乖跟在他的后面。 彼时,穆卿离才能腾出心安安静静的欣赏一番这荷洲的景象。 这不看还好,一看,穆卿离便惊了。 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荷花!且一眼望去,几乎每家每户都被荷花所围。 这里的荷花,每一朵都长得十分硕大。 颜色淡者,犹如少女面上涂抹的胭脂,娇俏静雅;颜色略重的,便如那万里霞光,绚烂夺目。 而那一片片如伞般大的荷叶,就如一个个碧绿色的玉盆般,拖举着那些颜色浓淡各异的荷花。 穆卿离看着这满目的荷花不由惊叹,这荷洲,莫不是建在水上面的? 且穆卿离不得不承认,她被这红绿相间,一眼望不到头的“荷海”深深地折服了,如此美景,能目睹一次,也算得上是荣幸之至了! 故而穆卿离也真心觉得,这荷洲的荷花,比起天黎的荷花,也是不输半分的。 街上很热闹,尤其他二人的周围。穆卿离看着围在自身周围,对她二人指指点点的男女老少,很是诧异。 “师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墨临渊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回道。穆卿离见状,自知从墨临渊处得答案是没戏了,故而想着问周围的人,还更直接了当些。 “大娘,你们在看什么?” 穆卿离冲着围观人群中一个稍微上了年纪的大娘便问道。 那大娘一看穆卿离冲自己搭话,刹时就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的大白牙。 “小姑娘,你这郎君容貌如天人一般,好看极了!只是配你着实有些可惜了……不过这也没关系,情人眼里出西施嘛,相信在这位郎君眼里,小姑娘你也定是个大美人!” “大……” “我从未在荷洲见过你俩,想必你们肯定是从外面来的吧?” 大娘话锋突然一转,生生打断穆卿离话的同时,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彼时,穆卿离看到围观中的那些妙龄女子皆拿着手上的布帕掩嘴一笑,笑得很是羞涩。 穆卿离看出来了,这些人是瞧着墨临渊好看,所以都来觊觎他!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清楚,只能说她是过来人,哦不!是还在路上的人!毕竟她近些日子,她还是会无时不刻的被墨临渊所迷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穆卿离还是比较能理解这些女子的举止的。 只是夸墨临渊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踩她一脚?她比起阿雪啊、季宁啊、莫霜等人是算不得好看的,但也没有到不能看的地步吧? 可是,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满,穆卿离还是得忍着,不然显得她忒小气了。 她要大度!大度! “大娘误会了,这是我师兄,不是我郎君!” 穆卿离自然知道郎君是什么意思,她与墨临渊没有成亲,所以墨临渊自然不是她的郎君。 有些能解释的误会,她是个定要解释清楚心里才会好过的人。 可穆卿离这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周围就更显骚乱了。 后来,无数少女前仆后继,往墨临渊的身上送东西,送完之后又以一脸羞涩的神情跑开。 不一会儿的功夫,墨临渊不仅手上抱满了东西、身上也挂满了东西。 穆卿离一脸惊愕的看着墨临渊,这就是传说中的“掷果盈车”吧!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到哪里都不用愁吃穿,凭着一张脸就能吃遍天下!穆卿离不由得感叹。 得了这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按道理来说墨临渊应该高兴才对,可此刻,墨临渊的脸色十分难看! 穆卿离突然恍悟,这人可是墨临渊啊,怎么能按着揣摩常人的心思去揣摩他呢? 按着墨临渊的脾性,若不是碍于身份的暴露,他可能早就把那些往他身上挂东西的女子打出数丈远了。 “师兄,你还好吧?” 穆卿离小心翼翼的问道。 墨临渊微微闭上双目。 “好。” 这声好,听得穆卿离心里直发颤。她慌忙拿过墨临渊身上那些略重的东西,然后一溜烟儿,走在了墨临渊的前面。 后来,二人挑了一个客栈住了进去。穆卿离从小二的口中得知这荷洲确实建于水上,当地的民众以养殖荷花和鱼类为生。 他还说穆卿离来得很是时候,因为过两天,就会有一个荷花节,会有各类以荷花荷叶为食材做出的美食,到时候她便可以大饱口福了。 穆卿离自是高兴的,她此番前来就是来寻美食来的,听到这样一个合她心意的消息,是想不高兴都难啊! 就这样,二人便打算在这荷洲住上一段时日,直至荷花节到来的那天。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凑热闹 “师兄!我听说今日,这荷洲首富的女儿陆盈秀要在自家的酒楼,仙月阁里抛绣球找夫婿,为明日的荷花节做个预热。我们……一同前去,凑个热闹呗。” 穆卿离嘴里塞了一大堆吃食,所以说的话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墨临渊瞥了一眼穆卿离没有说话,而是举起一茶杯,轻抿了一口。 本来他不用吃饭,可穆卿离说他得陪她坐着,不然客栈的人瞧他是个连饭都不用吃的人,就会对他的身份起疑。 于是每次穆卿离吃饭,墨临渊就得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吃,他堂堂一个仙尊,就这样成了一个“坐陪。” “师兄……去嘛。” 穆卿离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墨临渊。 墨临渊蹙了蹙眉,看了穆卿离一眼,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穆卿离见墨临渊这般模样,心都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墨临渊拒绝。 可后来,墨临渊还是点头了,这是穆卿离没想到的。 穆卿离非常高兴,高兴得连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 “慢点吃。” “不行,要抓紧时间,不然晚了就看不到了。” 穆卿离一边大口嚼着嘴里的饭食一边道。 “那便不去了。”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一脸认真的神情,有些愣了。 “好好好!我吃慢点……吃慢点……” 穆卿离急忙说道。 如此,穆卿离便在被焦灼的心绪包裹全身的情况下,“慢悠悠”地吃完了这餐饭。 这种感觉,忒难熬! 在穆卿离的一番艰苦努力之下,二人总算是出了门。 这朱明天着实热,穆卿离看着天上烈如一团火的太阳,皱了皱眉。 “嘭!”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伞。 好在她早有准备,不然就要被晒蔫了。 而这穆卿离开伞的功夫,墨临渊已然走出去了很远。 “师兄等等我!”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渐行渐远的背影,急急跑上前去。 “今天这天……真……真热啊。” 彼时,穆卿离站在墨临渊身旁,一边踮着脚努力的给他撑伞,一边同墨临渊搭话。现下,那小脸早已憋得通红。 可这墨临渊忒高,即使穆卿离踮着脚给他撑伞,但这伞还是没法完全越过墨临渊的头。 于是乎,便出现了伞打了没多长时间,墨临渊的头发便被弄得不甚凌乱的境况。 “嗯!” 墨临渊一把夺过穆卿离手中的伞撑了起来,嘴里冷冷地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穆卿离看着自己那空了的手,神情有些愕然,她实在没想到墨临渊会有此举动。 就这样,二人并肩同行。而穆卿离在墨临渊手中那把伞遮挡之下形成的阴影处笑得格外灿烂。 天黎仙尊亲自给她打伞,这事儿够她炫一辈子了。哈哈……穆卿离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一路而来,荷洲的街头一如既往的热闹,唯一不同的是,街上的年轻女子不再向墨临渊投来目光,更有甚者,像是在躲瘟神一样的在躲他。 穆卿离心中很是纳闷,难不成来凡界这几日,墨临渊变丑了?穆卿离狐疑的看了看墨临渊,轻咽了一口口水。 这墨临渊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啊!那这些女子何故会对他此种态度? 就这样,穆卿离带着满心的疑惑和墨临渊继续向目的地走去。 而墨临渊神情依旧冷漠,也不知对这些女孩儿对他态度的变化他是因为不想理会继而视而不见,还是没有察觉。 穆卿离和墨临渊到的时候,风月阁外面的空地已经人满为患了。穆卿离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年轻男子居多,当然,也有不少来凑热闹的少女和妇人。 穆卿离因怕被拥挤的人群挤散,故而紧揪着墨临渊的衣袖。 “这位小哥,这盈秀姑娘是否是天人之姿?怎的来抢绣球的人这般多?” 穆卿离很是好奇,向一旁一位青年问道。 “何止是天人之姿,简直是九天仙女下凡!而且啊,这陆小姐满腹学识,温柔贤淑,是很多荷洲儿郎的梦中情人。” 面前的男子一提到那陆盈秀,眼睛就瞬间发起亮来。 “陆小姐如此容颜和家室,为何不好好让家里给她说一门亲事,而要用抛绣球这种方式来为自己择婿?” 穆卿离很是不解。 “姑娘有所不知,这陆老爷啊,老年得女,对这个女儿是万分宠爱,所以在选夫婿的这件事儿上给了她很大的权利。这抛绣球呢,陆小姐看上哪个男子,便抛给哪个,不用受任何约束。而刚刚姑娘你所言的说媒,讲求的是个门当户对,若如此,便会有一大堆人被排除在外,陆小姐寻得良配的可能性就会小了许多。” 那青年耐心的解释道。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可是……她抛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便不能知那人的品性如何,如此,那人若是个品性极坏的人,那怎么办?” 青年笑了笑。 “姑娘看那里。” 穆卿离循着青年所指的方向望了去。 “瞧见那些将此地围成一个圈的黑衣人了吗?” 穆卿离点了点头。 “陆老爷家大业大,查荷洲各个青年的人品那自是不在话下。你瞧,被黑衣人困着不让进来的那些人,就是人长得尚可,但人品不过关的,陆小姐抛绣球的时候,也不会抛到那些区域。” 穆卿离恍然大悟!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陆小姐,陆老爷竟用心至此,着实让人感动! “盈秀小姐到!” 突然,只听得小厮在仙月阁的台子上大喊一声,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穆卿离聚了聚气,屏着呼吸扯着墨临渊的衣袖借力踮起脚尖,想要一探这陆家小姐的倾城之姿。 “放开!” 就在穆卿离努力踮高自己的时候,墨临渊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般,将穆卿离心中的满腔热情彻底浇灭了。 穆卿离瞥了一眼墨临渊那被自己扯得变了形的衣袖,知道自己理亏,索性就放开了墨临渊的衣袖。 “师兄,你瞧着这陆家小姐好看吗?” 墨临渊没有回答。 穆卿离见墨临渊不理会自己,谄谄的闭上了嘴,继而将目光转向了仙月阁的楼台上。 “兄台,你这伞收了吧,挡人视线。” 站在二人旁边的一个青年男子突然道。墨临渊倒是很好说话,当即就把伞给收了起来塞给了穆卿离。 后来随着人越来越多,穆卿离才发现一个问题,他们挑的这个位置很不好,与楼台形成了垂直的关系,是视线盲区,根本看不到台上的光景。 穆卿离歪头一想,然后拉着墨临渊,卯足劲儿往后退去,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算挪了一个位置。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热闹不好凑 穆卿离赶忙抬头一看,心里便不免一阵兴奋。 彼时,那楼台上的光景跃然纸上,而她心心念念想要一其睹容貌之人,此刻也出现在了穆卿离的视线内。 那盈秀姑娘很是娇小,身着一身红色华服,与周围丫鬟婆子的穿着都不同,穆卿离一眼便看到她了。 只是……这盈秀姑娘怎么覆了个面纱啊?根本叫人看不清她的面貌。穆卿离心里一阵嘀咕。 “嘭!”的一声,这厢穆卿离还在疑惑之中,一阵骚乱之后,穆卿离便听到了这么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离穆卿离很近,近到只咫尺距离。 穆卿离抬眼一看,发现那盈秀小姐已然将绣球抛了下来,接到绣球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她身旁的墨临渊。 穆卿离先是怔怔的看着墨临渊怀中的那颗绣球,然后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 “师兄!你得了一个媳妇儿!” 穆卿离兴奋得拍了一下墨临渊的肩,却当即被墨临渊投来的一记凛冽目光给吓蔫了。 墨临渊此刻的神情非常难看,穆卿离看了心里有些害怕,轻咽了一口口水,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彼时,墨临渊和穆卿离所站的地方已然成了目光聚集的地方。 周围有一个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穆卿离,露出了看怪物的神情。 “小姑娘,你的心可真大啊!” 那人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穆卿离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一脸茫然之色。 “诸位,我们家老爷请大家到仙月阁饱餐一顿,来庆贺觅得佳婿。房间内已备好各类美食,大家放开吃便是。”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站在仙月阁的楼台上冲众人道,周围的人,便一溜烟,全涌进了仙月阁。 人群中,却见又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向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走来。 “请这位公子随奴下到仙月阁。” 墨临渊没有理那女子,抬步便欲要走。 “这位公子,你可知名节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我家小姐说了,今日你若是不上仙月阁,她就成了众人口中的弃妇,也便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丫鬟却也不慌,而是气定神闲的说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穆卿离一听到这儿便急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是你家小姐把绣球丢给我师兄,也不问他愿不愿意的。若我师兄不喜欢她,成这个亲有什么意趣?现在为何要用身家性命来威胁他?” 墨临渊显然没有想到穆卿离会为自己辩驳,愣了好大一会儿后,才后知后觉的笑了。 “姑娘这话可是说笑的?站在绣台之下,那自然便是愿意的,不然为何要费劲巴拉的与那些人相挤?我也没必要诓你,你大可问问周围的人,是不是站在绣台之下,便是愿意与抛绣球者结合的。” 穆卿离听了这丫鬟有理有据的说辞,一时间心里竟没了主意。 “师兄,对不起!是我非要拉着你来凑这热闹的,可我也不知道他们抛绣球的规定竟然这样的,只要站在台下便是愿意的,呜呜呜……” 穆卿离只道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然后将墨临渊拉到了一旁沉声说道。后来她越说越伤心,最后索性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在穆卿离心里,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同床共枕,共度一生,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师兄,你喜欢她吗?” 穆卿离的心里还抱着一丝期许,要是墨临渊喜欢这陆家小姐,事情就好办多了,她也就不用再这般自责内疚了。 墨临渊摇了摇头。 穆卿离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哭得更厉害了。 “不喜欢你干嘛接住它?” 穆卿离一边哭着一边道。 “我没接住它。” “你没接住它,它怎会在你手上?” 穆卿离当即停了哭声,一脸认真的问道。 “有些事,还得当着这位陆小姐的面解释清楚,你且别哭了。” 墨临渊答非所问。 “劳烦姑娘将我二人带到你家小姐处吧。” 墨临渊转身就冲那位女使道。 于是乎,穆卿离和墨临渊便跟着女使上了那仙月阁。 这仙月阁不愧是首富开的酒楼,设计不甚大气,而房间里摆设的器物极尽奢华,皆不是凡品。 总之,这仙月阁看上去气派非凡,让穆卿离看了都不免为之一怔。 后来二人随着女使到了一个偏房,进到房间后,穆卿离便看到主位之上坐着一个身着深蓝色衣物,体态发福的中年男子。 而那侧位被屏风所挡,旁边站着一个年级稍大,做着下人打扮的女子。屏风那头,穆卿离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有个身影,穆卿离心想,那可能就是陆盈秀了。 “果然一表人才,我儿很是有眼光的!” 那中年男子无比粗犷的声音突然在屋内响起,穆卿离大半的注意力登时就被这陆家老爷吸了去。 却见他抚了抚胡子,神情尽是满意之色。而与此同时,穆卿离听到了从屏风那头传来一声不甚娇羞的笑声。 “来,二位请坐。” 中年男子指了指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旁边的客椅,邀二人坐下。 穆卿离迟疑的看了一眼墨临渊,见他坐下了,方才敢坐下。 只待二人一坐下,便有两个女使走了进来,分别将茶水端送到了横在她二人的茶桌上。 “陆老爷,明人不说暗话,我不能娶陆小姐。” 墨临渊这话,瞬间就将本来就不算好的气氛搞得更坏了。 “为何?” 那陆老爷面色骤然冷了下去,但却也能淡定发问。 “我已有妻室。” 穆卿离吓了一跳,这墨临渊竟然有妻室了?! “小兄弟,你莫诓我。你身边这小姑娘是你师妹,并非你娘子。若你要说你娘子在它处,你觉得你同一个妙龄女子一同出门,合适吗?” 穆卿离心里一惊,这人竟是有备而来的?怎的连他们的底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老爷,我娘子就是我身边的这个姑娘,她同我是一个师门的,我是她师兄,她是我师妹。因为前几日才刚刚成婚,这个称谓,还未能及时更改过来。她自小就喜欢游山玩水,所以我借着此次成亲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当是新婚之礼。” 墨临渊又继续耐心的解释道。 穆卿离明白了,墨临渊没有妻室,而他之所以说自己是他的娘子,是因为他不想娶这陆家小姐为妻。 “你胡说!你二人刚刚来荷洲的时候,有一位大娘明明问过你身边的这位姑娘,问她你是不是她的郎君,她却矢口否认了,说你只是她的师兄!” 墨临渊这一解释,却让屏风内的陆盈秀坐不住了,站起来对他的话进行了一番辩驳。 墨临渊却也不慌,只淡淡一笑。然后突然将嘴凑至穆卿离的脸颊,亲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争执 感受到了脸颊上的湿濡,穆卿离的身体不禁一怔。 她想到,之前她去药池里泡浴,也是这样的感觉。 怔愣了半会儿后,穆卿离“噗嗤”一声,突然笑出了声。 在场众人见穆卿离这一怪异的反应后皆一脸愕然,墨临渊也不例外。 “呸!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也不害臊!” 站在陆盈秀身旁的妇人对于墨临渊在大庭广众面前亲穆卿离的这一幕很是嗤之以鼻,故而对着二人毫不客气的嗔怪道。 “李嬷嬷,不得无礼!” 陆老爷呵道。 那个叫李嬷嬷的人即使再放肆,也不敢忤逆陆家老爷的话,便谄谄上了闭嘴,不再言语。 “小姑娘,我且问你,这位公子,可是你相公?” 那陆老爷冷着个脸问道,有不怒自威之态。 穆卿离的眼睛做贼似的向四周瞟了瞟,然后将脸凑到墨临渊耳旁,压低了声音问道。 “师兄,我帮你过了此关,你是不是就不同我计较吃了你冰鲤一事啊?” 墨临渊恨恨地闭上了眼睛,面上的红晕瞬间消了下去。 “嗯。” 墨临渊冷冷道。 穆卿离听到这个称心的回答,顿时喜上眉梢,头一歪,对着墨临渊的嘴就亲了上去。 动作非常之迅速,迅速到在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已经亲完了。 “是!陆老爷,他是我公!” 亲完后,穆卿离对着那陆家老爷一脸笃定道。 扯谎的后果就是,穆卿离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可这陆家老爷哪里知道这穆卿离有撒谎就会脸红的习惯,只道小夫妻为了在众人面前自己的关系,不得已做出一些亲密之举,倒扰得自己心羞面红。 故而,也就没法从穆卿离身上细究她二人究竟是不是夫妻关系一事。 这厢墨临渊还沉浸在穆卿离刚刚的那个吻里,他的脸也跟穆卿离般,红得能滴出血来。 对于穆卿离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他一事,他见怪不怪。 可是…… 他一个大男人,都只敢在她脸部上如蜻蜓点水般的点一下。她倒好,不仅亲在了他的唇部,亲得还格外用力,直到现在,墨临渊都感觉自己的嘴有些发麻。 此刻,墨临渊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亏了些什么东西。 “嘭!”“哗!” 而穆卿离此话一出,那陆家小姐当即就哭了,气得砸了不少瓶瓶罐罐。下人们前来阻挡,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小姐!您小心伤了自己” “小姐,别砸了……” “小姐……” 穆卿离听着那些东西破碎的声音和陆盈秀的哭声,心里十分不好受。 她这样骗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师兄,要不你娶了陆家小姐吧。” 穆卿离扯了扯墨临渊的衣袖,有些于心不忍道。 墨临渊一动不动的看着穆卿离,眼睛里涌过一丝寒意。 穆卿离被墨临渊这个眼神吓得当即放开了墨临渊的衣袖,继而低下头,企图避开墨临渊那令人感到可怖的目光。 “陆老爷,正妻在此,令千金嫁过来,就只能做个小妾。” 墨临渊继续冷着一张脸,对那陆老爷道。 这下,轮到陆老爷砸东西了。 “放肆!我陆家女儿,要容貌有容貌,要家室有家室,要什么样的人家没有?怎么就沦到了做妾室的地步?公子若是不愿娶小女,一开始就不应该接那绣球。你知不知道名节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现在你接了绣球,却又不愿娶,就是毁她名节!人人都会笑她是个弃妇,你要她以后要怎么做人?怎么嫁人?你们这样做,就是存心让我陆家在荷洲众多父老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简直可恶至极!现在你们想全身而退,我陆某人告诉你们!不可能!” 陆老爷气极,再顾不上什么礼貌礼节,开口大骂起来。 “爹!我愿意做小妾的!只要是这位公子!” 就在此时,屏风里的陆盈秀突然道,声音里夹带着哭腔。 陆老爷一听到陆盈秀此话,面色愈发的难看,不顾墨临渊与穆卿离二人,疾步走进了屏风那头。 “啪!”的一声,穆卿离隐约看到那陆家老爷扇陆家小姐一巴掌。 “糊涂东西!为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竟然连陆家的脸面也不顾了!我疼你爱你,所以在选夫婿上给了你很大的自主权,可这也不代表你可以作贱自己,嫁给别人做小!” 陆老爷话毕,又急急走出了屏风。 “来人!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押送至官府,到时自有分说!” 陆老爷指着墨临渊和穆卿离二人气急败坏道。 “爹!你要是把他俩送到官府,我就死在你面前!” 陆盈秀冲出屏风,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架在脖子处威胁道。只见她依旧红纱覆面,眼眶却悄然红了。 “你……你这个不孝女,是要气死为父是不是?” 陆老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站稳都变得困难,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还好身旁的小厮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不至他摔倒在地。 “老爷,您消消气儿,小姐她不是这个意思。” 李嬷嬷见状,赶忙跑过来帮忙扶住了陆老爷,嘴里却也不忘替陆盈秀说一些开脱的话。 没想到这陆家小姐也是个性情刚烈之人,见陆老爷迟迟不同意,便将那匕首一点一点刺进脖颈处,眼下已经见了血。 “陆小姐!有事儿好商量!你不要伤了自己!我这里,只要你们和我相公商量得妥当,我做妾也是可以的。你莫要冲动!” 穆卿离见要出人命,心里一下子便急得不行,眼下已是有些慌不择言了。 墨临渊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用“已有妻室”的名头用作借口拒了娶那陆盈秀一事,现下又被穆卿离这心慈之语一下打回原位,之前所做的努力已然是白费了。 “娘子,你可真大度啊。” 墨临渊咬牙切齿道。 “师……相公,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娶陆家小姐,陆老爷愿意将陆小姐嫁给你的前提下,我愿意做妾室,若你不愿娶,那为妻的,就替你去牢里挨上几块板子。” 话说到此,穆卿离突然转头面向陆老爷。 “对了陆老爷,这骗婚怎么判刑啊?不会砍脑袋吧?” 若真的只是打几块大板,吃几个月的牢饭,穆卿离决定替墨临渊代为受过。 若是砍脑袋的刑法,穆卿离想着她应该尽快拉着墨临渊逃跑才是,什么泄露身份的事也已然是顾不上了,保命才是要紧的。 陆老爷这厢看到自己女儿以性命相威胁,心里已然是急得不行,而这穆卿离却一门心思的给他添乱,乱他心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好女儿!乖女儿!你且放下那匕首!为父放他们走便是!” 陆老爷急道。 可那陆盈秀八成是摸透了陆老爷的性子,觉得他并非是个这么爽快就容易放过墨临渊和穆卿离二人的人,故而依旧不肯放下手中的匕首,目光中带着些许质疑。 第一百二十八章 被问话 “小姑娘,你是个心好的,不忍看我女儿毙命,便想自己退到妾室之位,让我女儿做正室。你如此大义,老夫若还一门心思的想着将自己女儿嫁进来,夺你正妻之位,岂不仁义?如若你俩真的是夫妻,我女儿如此家室容貌,你相公都不心动,还一心守着你,想必你这相公是爱极了你,你要好好珍惜才是。若你俩是为了避我女儿这段姻缘而假扮夫妻,劳心费力的编造了这么一段谎话,那我女儿嫁给这位公子,想必也不会幸福。” 陆家老爷见自家女儿还不肯听自己的话,索性就将话摊开了说。因为他明白,命比起名声这个东西,可重要太多了! “陆某是个俗人,女儿嫁人,唯一的愿望就是她日后能够幸福。她若不能嫁一个能让她幸福的人,那么老夫愿意养她一辈子。二位请离开吧……。” 穆卿离听完陆老爷的番话,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话果然不假。 只是…… “陆老爷,你不问问陆小姐的意见吗?她这么喜欢我家相公,若她不能得到他,岂非要伤心难过死?” 穆卿离虽然也被陆家老爷的这番话给感动了,可这事怎么的也得听听当事人的意见才是,这样才不会越办越错。 那陆老爷狠狠瞪了一眼穆卿离,气得直发抖。 如此不识时务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穆卿离这番话一说出口,墨临渊便气冲冲的走了。而那陆盈秀见墨临渊走了,眼里的泪水刹时喷涌而出,一瞬间像被晒蔫了的花朵,再没了刚刚把匕首架在脖颈处的刚烈之气。 穆卿离见状,心道不妙,忙跟陆家老爷和陆盈秀道了别,然后急急追着墨临渊的步伐而去。 “师……相公!你等等我!” 穆卿离冲着墨临渊的背影大声呼道,可那墨临渊仿佛聋了般只顾着往前走,没有理会她。 “师兄,这……这次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穆卿离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好不容易追上了那墨临渊,此刻正气喘吁吁的对着他道。 墨临渊还是没有理会她。 “师兄!你知不知道人长了嘴巴就是用来说的?很多误会明明能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你非要和我生闷气,什么也不说!误会不解释清楚,到头来就是你生我气,我生你气。而人在盛怒之下做出的事,说出的话肯定会比平日里出格,如此只能让这误会越来越大!到时候我们的关系也会越来越远,我问你,这可是你愿意看到的?” 穆卿离一口气道。 墨临渊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这小丫头片子还说教起他来了? “你只顾着她嫁不了喜欢的人会伤心难过死,就不顾本尊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会伤心难过死?” 墨临渊大怒道,气得身子直发抖。 穆卿离怔了怔,有些懵。 她是第一次见墨临渊发这么大声说话,比想象当中的要恐怖些。 “我只是怕那陆小姐会伤到自己,权宜之计嘛……” 穆卿离有些心虚道。 “那陆老爷都表明了态度,不会将女儿嫁给我,你又何必再将陆小姐的意愿拿出来说事?你就这么希望我娶她?” 墨临渊心中的气,不减有半分的减少。 “我竟干了这么混的事吗?” 穆卿离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你别跟本尊装傻充愣!” 墨临渊又再次厉声呵道。 穆卿离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就是瞧着陆家小姐挺好的,师兄你娶了她也未必不好。而且,这全荷洲的人都知道陆家小姐的绣球抛给了你,你便是她未来的姑爷。现下你若不娶她,她的名节便坏了。 仙尊,你是不知道名节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她往后很难嫁出去不说,怕是还要遭受很多流言的攻击,我心不落忍,所以才私心想让你娶她。” 穆卿离一本正经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 墨临渊冷冷道。 “我从白爷爷那里听到过一点,所以知道一点。” 墨临渊听了穆卿离此话,即刻眯起了眼睛。 “你这白爷爷,怎么什么都教你?” 穆卿离冲墨临渊咧嘴一笑。 “因为我很闲,他也很闲!” 墨临渊瞥了一眼穆卿离,趁穆卿离不注意,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来人!将客栈给我围了!” 第二天一大早,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所住的客栈就被几队官兵给围了。 好多逛早市的行人心生好奇,于是便驻足看戏,瞬间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穆卿离自是还没有醒的,反倒睡得正香。 “穆姑娘,你起了没?知县大人请您去楼下大厅问话。” 听到知县大人二字,穆卿离的瞌睡登时就醒了。 “知县大人要问什么话?” 穆卿离忙起了身,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口,将门打开了来。 却见客栈的小二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眼睛像躲瘟神似的躲着穆卿离。 “您自己去了就……就知道了……” 小二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急急跑开了。 穆卿离看着小二远去的背影,很是不解。心道他这是怕她吃了他不成? 穆卿离回房穿了个鞋,便到了小二所说的大厅。 却见墨临渊已经早早坐在了此处,此刻正一脸气定神闲的吃着茶。 不愧是一界之尊,胆量确实过人!不像她,在听到知县大人要问她话之后,大半的魂儿都被吓没了。 这还得怪她那白爷爷,平日里给她讲的故事里,那青天大老爷因受人贿赂,净判些冤假错案。如口口相传的窦娥冤,又如那些被“莫须有”罪名惨遭处死的臣子。如此无视人间道义,以权夺人性命的行为,着实让人愤慨! 自古便有“官吏无心正法,百姓有口难言”之说,这样的冤案穆卿离听得多了,她对人间的青天大老爷们,也就没什么好印象了。 现如今听得那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要找她问话,她便慌了心神。按着她对那些个青天大老爷的印象,下一个冤假错案的主角,指不定就是她了。想到此,穆卿离就感觉自己的心凉嗖嗖的。 穆卿离在大厅处巡视了一圈,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知县大人,作了一揖。 “大人,我该如何自称?” 穆卿离一脸尬笑道。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民女!民女拜见知县大人!” 穆卿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会儿她确实被吓得不轻,一慌神,连在知县面前该如何自称都忘了,好在她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细细一想便又想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审问 那知县白了一眼穆卿离,吹胡子瞪眼,对穆卿离很不友好。 “你就是穆卿离?” 知县的语气透着一丝不屑。 “是!” 穆卿离如实回答。 “你昨夜出去过?” 穆卿离想了想。 “出去过!昨日喝了不少茶水,起了不少次夜。” 穆卿离有些不好意思道。 却见那知县的面色越来越沉重。穆卿离心道不妙,忙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墨临渊,期望着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然而…… 墨临渊的面色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到一丝波澜。 穆卿离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靠人不如靠己;靠墨临渊……不如挥自己一拳。 “那你可见过这家的王掌柜?” 知县提高了声线,声音中透着几分焦急。 经知县这么一提,穆卿离才想起来,这偌大的厅室中竟少了个最不该少的人——老板不在。 这家客栈,是荷洲为数不多的几家客栈中的一家。 平日里外来客少,客栈生意不算好,所以人手也便不多,一共四个人。 一个店小二、一个炒菜的厨子、一个掌柜和一个老板娘。 “不曾见过!” 穆卿离话音刚落,却见那知县的面色陡然一变。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下,只觉越来越慌乱。 “毒妇!你这毒妇!还我相公命来!” 突然,老板娘的声音从后院传了来。 还没等穆卿离反应过来,就见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此刻犹如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般,冲她疾奔而来。 还好,就在老板娘要碰到她的千钧一发之际,知县大人的手下眼疾手快将她拦住了。不然,她就不知道下一刻自己身体的哪处会多两个窟窿眼了。 “你们别拦着我!杀人偿命!让我取了这毒妇的性命,以慰我相公在天之灵。” 老板娘大声哭嚎道,声音之凄厉,让穆卿离听了身体都不觉一寒。 眼下的处境让她很是困惑,怎的睡了一个觉的功夫,她就成了杀人的毒妇了?” “来人!将这位夫人拖下去暂时安置,等情绪稳定下来了再来听审。” 知县大人这话一出,那老板娘当即停了哭声。她男人死了,她比任何人都想要尽快抓到凶手,自然是不能为了自己情绪的发泄而误了大事。 “大人!民妇只是伤心过度,一时间没了分寸。民妇保证不再干扰询问,就让民妇在此听审吧。” 老板娘苦苦哀求道。 “本官理解夫人你的护夫之心。起初得知丈夫死于非命之后,便痛苦到晕厥了。如今好容易醒过来,彻查真相才是正事,夫人切勿为泄一时之恨而误了正事!” 知县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 “大人说的是。” 老板娘强忍着伤心回道。 “小二!你且将你昨日看到的听到的再陈述一遍!” 知县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小二命令道。 小二得令后也“噗通”一声跪倒在穆卿离旁边,但自始自终都与穆卿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太过与她靠近。 “昨夜宋青起夜,后来发了疯似般的跑了回来,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穆姑娘是妖怪,杀人了,然后收拾东西连夜便跑了。于是小人便想跑出去一探究竟,却不料看到掌柜的已经倒在前院了,已然没有了气息。” 说到此,那小二将视线转向了穆卿离,眼中泛泪,他的眼神对穆卿离可谓有惧有恨。 “大人!掌柜的平日里待我们很好,你可要为他做主,将真凶缉拿归案啊大人!!” 那小二又继续哭嚎道。 “小二,你不能听宋青一面之词就断定我是杀人凶手啊,说不定是他看错了呢。” 穆卿离有些气愤道。果然她还是要走一次被青天大老爷冤污的道路,想到此,穆卿离心里就如火烧般难受。有口难辩的苦,真的是苦不堪言。 “你这毒妇!杀了人不承认,还狡辩!你良心被狗吃了?可怜我家相公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死于非命啊!” 坐在旁边椅子上的老板娘指着穆卿离痛心疾首道。 “夫人,请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勿扰到审讯。” 知县又道。 那老板娘听后,这才停下口中的谩骂,取而代之的,是不停的抽噎声。 这厢止了一场纷争的间隙,却见一个衙役跑上前,凑到知县旁边耳语了一番。那知县本来很是沉重的面色突然间就舒展了下来,想是案件有了什么进展。 “穆卿离,本官且问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如若你承认了自己杀人,按照律法,不至死罪。如若你不承认自己杀人,但却证实了你杀人,你不仅会被处以死刑,还受那凌迟之刑!本官劝你想清楚,这凌迟之刑,可是将自己身上的肉,在清醒的状态下,一块一块割下来!那种疼痛,你偿了一遍后,想必就会后悔自己来到这个世间走一遭了。” 知县的这话对穆卿离显然没什么威慑力,她一个天生无痛感的人,莫说凌迟处死了,就是五马分尸也不见得她会痛上一分啊。 “可是,民女没杀过人,大人为何要民女承认?没做过的事,却让人承认做过,这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知县冷笑了一声。 “来人,宣宋青。” 知县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衙役押着宋青来到了大厅。 起初,那宋青样子看上去虽有些呆滞,但情绪还算稳定。岂料他一见到穆卿离后便发了狂 “妖怪啊!妖怪啊!救命啊!妖怪杀人了!” 知县见状,赶忙示意衙役,将宋青带了下去。 “寻个大夫为他诊治一下,务必让他能够静心陈述事情。” 一旁的衙役得令之后,回了声是,然后就跟着到了偏厅。 “穆卿离!你如何解释宋青看到你为何做这般模样?” “大人,仵作的查验结果出来了,是否带上来问话?” 穆卿离赶忙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否认,却被另一个刚进来的衙役给生生阻断了。 “宣!” 县令道。 那衙役得了令后,大手一挥,便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款款而来。这,便是他口中的仵作了。 “可查出来了?死因是什么?” 那仵作轻轻俯身。 “禀大人,小人仔仔细细查探了一番,此人内外无伤,非利器致死、非劳累致死、也非受惊而死。” 仵作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皆糊涂了。 “那他为何而死?” 知县忙问道。 “小人之前在书上见过描写此般死状的,但却从未在现实里见过。” 仵作的神情迟疑了一番。 “你快道来!” 知县忙命令道。 “大人,这位掌柜的死状,显然是被人夺魂取魄了。不!准确来说,是被妖!一般而言,妖若想法力大增,增长命数,除了潜心修法的正途可走,还有吸食人之魂魄的歪道能走。眼下这成了精的妖,已然是走了吸食人魂人魄的歪道!” 众人皆大惊。 “夺魂取魄,大爷!您确定吗?” 穆卿离忙问道,原先跪得随意的身子顷刻间也就摆正了。 “从死状上看……确实如此!” 穆卿离彻底瘫倒在地,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第一百三十章 入狱 “大人,宋青的神志已经恢复了正常。未免他又作发狂状,属下建议您亲自去隔壁房间问审,让穆姑娘在门外旁听。” 这时,又有一个衙役进来对那知县道。 知县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然后便起身离座,抬步离开了大厅。而这边,穆卿离被押至隔壁的房门外。 一扇门阻了穆卿离的视线,自是窥不得半点里面的情形,穆卿离只得通过听声响来获知里面的情况。 “宋青,本官已将穆卿离收押在狱,万不会让她伤害到你,你且将你昨夜看见的速速道来。” 知县的声音率先在房间内响起。 此刻,穆卿离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跳得十分厉害。 真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洗不清的罪名要扣在她身上了……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就变得越发沉重了。 “昨夜小人为准备第二天的食材,所以睡得晚。期间忽然在前院听到一阵铃铛声,小人知道这是穆姑娘身上的东西,可是如厕的位置是在后院,小人便想前去一探究竟,岂料……岂料……” 说到这儿后,那宋青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而后直接号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道。 “那穆姑娘双眼发着绿光,浑身冒着黑气,一脸凶神恶煞之样。而掌柜的凌空在她对面痛苦挣扎,也不知道她对掌柜做了什么,掌柜很快便停止了挣扎,之后被她丢弃,小人前去查看的时候,掌柜的已然没了气息!” 说完宋青便又哭了,他在叙述此事之时语气里满是恐惧,听起来全然不像是编造的。 “咯吱……”一声,大门突然洞开。 “啊啊啊……” 里面的宋青见到门外旁听的穆卿离,便又再次发狂,很快又被人拖到它处了。 “穆卿离,刚刚本官证据不足,不好直接将你带去衙门毁你名声。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知县有了宋青的证词后,说话的底气便更足了。 “大人冤枉呐,民女不是妖,若民女是妖,也不会轻易被大人你抓住啊!望大人明察!” 穆卿离鼓着气继续道。 知县摇了摇头。 “来人,把穆卿离收押进狱,听后判决!” 穆卿离知道在知县这里讨清白是彻底不可能了。 “大人,我能跟您打个商量吗?让我过完这荷花节再入狱?为了今日,我等好几日了。” 普通人在面对被人诬陷是杀人凶手的时候,为自己辩解或者伤心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吃的东西。 可穆卿离不是普通人。 她即是为了在荷花节那日大饱口福,故而选择了在荷洲多逗留几日,以致惹上人命官司。人命官司即惹上了,也不是说摘除就能摘除的,能过个荷花节,也多多少少能鸣了穆卿离心中的不平。 知县头一次见心这么大的人。 “你杀了人,还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享乐?心肠怎可如此歹毒?本官偏不如你愿!来人,把她收进条件最差的牢狱好生招待!” 知县厉声喝道。 穆卿离一听到此面如死灰,心道她坑自己可谓坑得一把好手。入火堆前夕又往自己身上浇了油,巴之不得自己死得快点。 她穆卿离,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连自己都坑的人。 “师兄!师兄我没杀人!你要信我啊!” 穆卿离号啕大哭来,这知县根本就不可能会放过她了。她实在没法子了,情急之下只能找墨临渊。 可眼下哪里还能见到墨临渊的身影…… 他竟然撇下她跑了吗?他竟然撇下她跑了!想到此,穆卿离心头又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啊啊啊啊……爹啊,女儿再也看不到你了。” 穆卿离免不了又一阵的痛心疾首。 于是乎,穆卿离锒铛入狱。 这牢狱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 又阴又潮又臭,时不时还会有老鼠借道相过,穆卿离此刻又冷又饿又怕,这感觉比穆商云将她关进蛇堆还要难受。 “臭墨临渊!死墨临渊!竟然不管我就走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怎么这么苦啊……” 穆卿离每每想到此,就忍不住哭喊起来。 她已经被关进来三日了!整整三日,墨临渊都不曾出现过! 她心里有那么多未完成的心愿要完成,她不可以就这样死了,不可以啊…… “穆卿离。” 穆卿离神情一怔,身体一寒,也顾不上哭了,忙向四周看去。 在她的身后,她看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才刚刚咒骂过不久的墨临渊。 “师兄!你来看我了!” 穆卿离连忙起身,然后扑进了墨临渊的怀中,喜极而泣,不停的抽噎着。 不过墨临渊这胸膛着实温暖,如果可以,她还想再多靠一会儿。 “你刚刚骂我?” 穆卿离停止了抽噎。 “没有,刚刚风大,你听错了。” “嗯?” 穆卿离的嘴角生生扯出了一抹笑。 “嘿嘿,刚刚风大,我舌头闪了。” 其实她知道墨临渊不会抛下她不管,可她这性子,遇事就不是个能够做到淡然处之的人。刚刚她骂墨临渊的话,全都是逞口舌之快,想一泄心中的恐慌,并非心中所想。 “放开我。” “再多抱会儿,我冷。” 穆卿离很不情愿的说道。 令人惊奇的是,墨临渊竟真的不再说让她放开他的话了。 “仙尊,你给我带吃的东西没?” 缓了好一会儿后,穆卿离的身子总算暖和下来了点。这暖有了,就该解决饱的事了。 “他们没给你吃东西?” 墨临渊的语气有些不快。 “有是有给我吃东西……可是……” 穆卿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太难吃?” “不是,是他们给的东西太少,我没吃饱。” 穆卿离抬起头看着墨临渊,一字一句很认真的说道。 墨临渊听后冷笑了一声,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袋纸包的东西。 “给!” 墨临渊将那包东西丢给了穆卿离,穆卿离眼疾手快顺利接住了。 “谢谢仙尊,仙尊你待我真好!” 穆卿离迫不及待的拆起那包东西,一边却也不忘说些道谢的话。 “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了呢。” 穆卿离嘴里塞着吃食,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本尊若不将你活着带回去,天黎有一堆人排着队跟本尊博命。” 穆卿离听了墨临渊的话,干笑了几声,因忙于吃东西,便没再接话。 “你,把麒麟剑带来了?” 墨临渊突然问道。 “没有啊,那个时候走得急,我便没有带着它。” 墨临渊面色淡漠的看着穆卿离。 “你记错了,你是带着它的,它就在客栈里。” 穆卿离挠了挠头。 “是吗?那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穆卿离谄谄道。 “吃完后,我们去找一下陆小姐。” “陆盈秀?” 墨临渊点了点头。 “找她做甚么?” “因为只有她能解释这一切。” 穆卿离愣了愣,实在听不懂这墨临渊到底在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相1 就这样,穆卿离跟着墨临渊来到了一栋酒楼。待穆卿离同墨临渊入了酒楼里的房间后,却见那陆小姐早已早早侯在了此处。 彼时的陆盈秀掀去了面纱,露出了真实容。 不得不说这陆家小姐的面容果然是倾城之姿,穆卿离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人呢?” 墨临渊和穆卿离一踏进那厢房门口,那陆盈秀便急吼吼的问道,好看的面容顷刻间被焦急之色覆盖。 “想要人可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便可。” 墨临渊冷冷道。 他没有一点的拐弯抹角,而是直切正题。 陆盈秀神情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你若再不言,杨信的命,我就不敢保证了。” 墨临渊的语气依旧十分冷淡。 穆卿离听着二人这莫名其妙的对话,越发糊涂了。 什么杨信?什么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穆卿离心里一度抓狂。 “不要!我说!我说便是……” 陆盈秀忙道。 “我与杨郞自小便相识。那时去城外的佛庙里祈福,刚好碰上他为自己那病重的娘亲祈福,一来二去的,便认识了。后来认识得久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之后,我们便对彼此暗生情愫,可是他家境贫寒,与我家的门不当户不对,我父亲自是不可能同意的。” 眼前此人,只短短三日的时间,就将她布许久的局给堪破了。陆盈秀自知以她之力,是而敌他不过,索性就交代了。 彼时,穆卿离听明白了一点。 他们口中的杨信,是陆盈秀的情郎。可陆盈秀的父亲并不同意二人的婚事…… 诶? “不对啊。” 穆卿离打断了陆盈秀。 “上次见那陆家老爷却是个很明事理的,你爹说只在乎你幸不幸福,不在乎门户是否相当。怎么到你口中又完全变样了?” 穆卿离很是不解。 陆盈秀摇了摇头。 “姑娘有所不知,我那爹疼我爱我不假,可他也是个虚荣的人。虽说在选夫婿上,他让我抛绣是给了我很大的自由,但站在台下的全都是荷洲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些寒门子弟其实早就被他命人挡在了场外。爹爹的如此做法,能让他得个疼女爱女、不贪图名利的好名声,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全我自选夫婿的心愿。我爹以为如此做法就可以让我嫁得如意郎君,至少会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得要好,但他殊不知我的如意郎君早就被他驱到场外了。” 陆盈秀顿了顿,继而又道。 “后来我同杨郞想了一个计策,选一个外乡人投绣球。若那人同意娶我,我便与他成亲,然后再诓我爹说他整日虐打我。我爹那么疼我,肯定忍不了,势必就会让我同他和离。而和离之后的我,身份地位会大不如从前,从此以后嫁出去都会是个困难。如此,杨郞娶我,也会容易上许多。” 穆卿离听到此,眉毛蹙得越来越紧,想不到这陆家老爷竟有如此城府,为了自己的名声连自己女儿都要算计。 当然,这陆家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陆老爷未免也太自私了些,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竟然不顾自己女儿的幸福!” 穆卿离恨恨道。 “其实我爹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他的苦楚,我都明白。” 陆盈秀突然喃喃道。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看着陆盈秀,没有插话,打算继续听她说下去。 “我娘先前嫁给我爹,正值他家道中落,名声地位可谓大不如前,所以算得上是低嫁。娘亲那边的人说,若我娘不想嫁,他们可以帮忙解除婚约。可我娘是个脾气倔的,说什么也还是要嫁给我爹,气得外祖连嫁妆都没给她准备,而在这之前,我娘是所有子女里最受宠的。 后来,娘亲成功嫁给了我爹。只是家里的境况依旧不见好,甚至一度落魄到揭不开锅。 没过多久,我娘又怀了我,行动不便,于是只能回娘家跟外祖他们求助。我娘嫁给我爹没一年,外祖便死了,所以时年,掌家的是我大舅。而我那几个舅舅受几个舅母的教唆,没有出手帮我娘。 后来的后来,母亲成了整个荷洲父母教育子女的反例,他们说这就是不听父母话的下场。那个时候,我娘上个街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最后我娘积郁成疾,生下我之后就撒手人寰。 我爹到现在都觉得是他害死了我娘,他一直内疚,没再娶,对我,也异常疼爱。 只是,从此之后他性情大变。他待人不再真诚,一心想要登上高位,结交各种达官贵人,想让自己的地位变得显赫。他总跟我说他和娘亲本来很是恩爱的,但还是抵不住外界的流言蜚语,我娘就是受了那些话的影响积郁成疾,他还说要不是他不成器,我娘也不用受那些话的伤害。他现在努力攀高,为的就是想跟那些当初说我娘的人证明我娘没嫁错人。他不想我低嫁,也是因为不想让我受到同我娘亲一样的伤害。” 此刻的陆盈秀目光呆滞,眼睛宛如一潭死水,叫人看了心里不免发酸。 “我也曾想过与杨郞私奔,或者嫁一个我爹看得上的人再与之和离。可是我爹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若我同人私奔,他当场气死也是可能的。而倘若我与荷洲之人结了亲,然后扯谎说他家人虐待我,继而和离。到时候那家人名声受损,肯定不会放过陆家,在往后的日子里会处处给陆家使绊,陆家的日子势必不会好过。我不能这般自私,为了自己的姻缘幸福,而毁了我爹的前程。我陆家先前落败过一段时日,后经我父亲的努力又重现辉煌,这一切来之不易,我爹很珍视。我珍视我爹,自然也得珍视陆家的荣耀。” 穆卿离眼睛咕噜一转,灵机一动。 “所以你一心想选外乡之人,是因为那家人与你家山高路远,这边这些难听的话传不到那处,那边那些不好听的话也传不到这处。即使你扯谎说你夫家虐待你,促成与你二人和离一事,会导致你夫家名声受损,但最后也会因此不了了之?” 陆盈秀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错。” 陆盈秀顿了顿。 “荷洲因为为海所隔,一直很少会有外乡人前来,所以当我知你同你相公前来的时候,便马不停蹄的将抛绣球的选亲大会给办了起来,并将此消息迅速放了出去。” 陆盈秀又继续解释道。 “这又奇了,你爹怎知我家相公不是出身寒门,为何就让他轻易入了场?” 对于陆家父女的所作所为,穆卿离心里实在有太多疑问了。 陆盈秀轻笑了一下。 “因为你家相公衣着不俗,而且能三天两头就往荷洲各处酒楼跑的人,想必身家也不会差到哪儿。” 穆卿离恍然大悟。 这也怪她,明明说好只吃一样特色食物便离开去往下一处的,但耐不住荷洲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于是想便多逗留了几日。而那墨临渊,许是为了看荷洲的荷花,竟也同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相2 “陆小姐,有一点……我很不解。” 穆卿离有些犹豫道。 “姑娘是想问为何你家相公拒亲,我爹要送他去衙门时,我为何阻止了?” 穆卿离重重点了点头。 不错,她就是想问这个问题。 细细想想,陆家将他二人送进牢狱,然后再安一个骗婚的罪名,陆家虽然名声上会有点受损,但这于杨信求娶陆盈秀之事也会有利许多。 所以这陆盈秀,何故又大费周章的搞出这么多事? “因为我不想害人性命。” 陆盈秀抬眸看了看窗外,幽幽道。 穆卿离心里猛然一动。 这,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你家相公拒亲,本就让我爹下不来台面,况且这绣球没有强塞的理儿。你家相公若是不愿意娶我,大可不接就是了,可现下他接了,却又拒了,这就有玩弄人之嫌。我陆家在荷洲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一个外乡人如此玩弄,被外人所知,岂不成了这荷洲的笑话?所以,若我爹真将你二人送进了衙门,为了我陆家的名声,也绝不会只安你个骗婚的罪名。为保陆家的名声,你俩这罪名自然是越大越好,大到让大家觉得你们是怎般怎般的恶劣,陆家被骗也是情有可原的境地,总之对陆家的影响当然是越小越好。我很是了解我爹的脾性,所以才以命相博,让我爹放了你二人。我虽然无耻了些,想借用你们之手来成我与杨郞的亲事,但到底也不想伤人性命。” 听陆盈秀这么一说,穆卿离不觉细思极恐。 “可是我相公拒了你,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穆卿离又道。 “当然不是。原是想弄出几起诡异事件栽赃在你二人身上,让你二人吓得跑路。届时虽然错不在我,但我也会因识人不佳被人所弃而成为这荷洲众人笑话。若谁娶了我这个笑话,便是给自己的家族蒙羞,如此荷洲众人自然就不愿意娶我了,到那个时候杨郞娶我,依旧也会比较容易。可怎知……怎知……” “怎知弄出了人命是吗?” 墨临渊冷冷道。 陆盈秀轻轻点了点头。 “那鲤鱼精你且唤她出来,她犯下此等大事,若是再不补救,她背负了一条人命,被护界者抓到,到时候谁都救她不得。” 墨临渊又道。 “她在城西的荷花池里。” 陆盈秀忙道。 “鲤鱼精?怎么还有鲤鱼精的事儿呢?” 穆卿离扯着墨临渊便一通问道。 “来不及解释了,现在若再不将掌柜的魂魄送回去,到时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墨临渊推开穆卿离的手,冷然道。 那你不早说! 看着墨临渊一脸淡定的叙述着一件无比火急的事,穆卿离只觉自己有些气短。 “那我们快去找那鲤鱼精吧!” 穆卿离扯着嗓子道。 于是乎,陆盈秀、墨临渊和穆卿离一行人便火急火燎的赶往了城西的荷花池。 在路上,穆卿离从陆盈秀的口中得知,这陆盈秀鲤鱼精有恩于鲤鱼精。 十几年前一场暴雨之下,鲤鱼精遭致搁浅,后来为陆盈秀所救。这鲤鱼精为了报恩,便化作人形将此事说予陆盈秀,还许诺会帮她达成一个心愿用作报恩。 而这个心愿,陆盈秀这一想便想了十几年。 就在前段时间,她遭致陆老爷逼婚,于是便许下心愿,要鲤鱼精想办法让她爹同意她与杨信成亲。 鲤鱼精在一番冥思苦想之下,就想出了这么一招“自毁”名声地位,来迫使陆老爷同意她与杨信婚事的办法。 那日抛绣球之时,墨临渊明明没有接那绣球,但手上却莫名捧着绣球也是鲤鱼精施法所致。 至于那掌柜被吸魂夺魄之事,鲤鱼精原只是想将客栈众人变得癫狂,然后嫁祸给墨临渊和穆卿离二人。怎料那鲤鱼精法力不精,很多法术都不受控制,竟阴差阳错的将掌柜的魂魄给取了。 她也只是个修炼成精不久的妖,手上从未染过鲜血,现下取了一个人的命,又不懂得如何将魂魄渡回给那个人,一下慌了心神,躲回了老窝。 “陆姑娘,鲤鱼精给了你十多年的时间,你要是真心想嫁,早在你爹逼婚之前,就应该向鲤鱼精许下你想与杨信结亲之事,这样她就可以早早的为你谋划,而不是这般仓促行事,谋思不周,导致出了人命。” 在马车上,在得知鲤鱼精一事儿后,穆卿离感慨了一番。 “姑娘有所不知,杨郞本想考取功名后来我家求亲,因为有功名加持,我那爹多多少少会考虑考虑,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入他眼都难。我二人原是想得到父母的同意,堂堂正正结亲的,可时不待人,他现在还未有功名我爹就逼我嫁人。我之前已经推脱过几次了,若再推脱下去,我爹难免会疑心,届时若是查出我与杨郞之事,杨郞这辈子就完了!所以这次抛绣球选亲一事,我只得答应。” 陆盈秀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奈。 “陆老爷,也是为你好。只不过……他所施的方法错了。” 穆卿离喃喃道。 “只是……你即使低嫁,以你爹对你的疼爱,想必也不会不帮你,你俩父慈子孝过得开心就可以了,管别人做什么?” 穆卿离话音刚落,陆盈秀眼眶里的泪登时就落了下来。 “这是我爹的心病,这么些年来,他一直认为我娘的死就是因为低嫁造成的,所以在我爹这里,低嫁是大忌。”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难怪你要绕这么大一个圈来将自己嫁给杨信,原来你一直顾及着你爹的感受。” 陆盈秀轻轻点了点头。 “我爹把我娘的死归在自己身上,可我明白,追根究底,我娘的死并非因为低嫁,而是外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我娘,是被流言生生给逼死的,我怕这一切有朝一日会在他身上重演,所以即使是我使计谋成了我与杨郞的婚事,我也要尽可能的保全我陆家的名声,不让他再一次遭受我娘遭受过的痛。” 知道陆盈秀一家的事儿后,穆卿离觉得“世人皆苦”这句话真的对极了。看着光鲜亮丽的背后,其实有说不清的难和道不完的苦, “我知道我、杨郞、我爹都算不得好人,为了自己,我爹不惜以我的婚姻大事做文章,来为自己博名博利。而我和杨郞为了自己,不惜伤害另一户无辜人家,污蔑他们虐待我,坏他们名声……但是,我是真的不想伤人性命。” 马车晃得厉害,陆盈秀眼中的莹莹泪光皆洒落在地,穆卿离本跟墨临渊是并肩而坐的,但此刻却不顾颠簸艰难的挪到了陆盈秀旁边的位置。 “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的。没事儿,我不怪你!” 她一把抱住陆盈秀安慰道。 墨临渊不动声色的给了她一记白眼。 城西的荷花池还是到了,穆卿离和墨临渊、陆盈秀三人依次下了马车。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事毕 “陆小姐,你可能将那鲤鱼精唤上来?” 穆卿离眯着眼看着满池的荷花一脸怅惘道。 却见那陆盈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篔吹了起来。 穆卿离揉了揉眼睛,陆盈秀手中这篔竟跟她那妖外公送她的一模一样,心道此物应该是妖界之人专赠人送人之物。 而随着笛声悠扬,那满池的荷花渐渐有了骚动。不一会儿,金黄之气布满了荷花池上空,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就在此时,穆卿离看到一个妙龄女子缓缓没出了那片荷花。 岂料,那女子一看到陆盈秀旁边还有其他人,还未等穆卿离看清那女子的模样,便“噗通”一声,又入了水。 “小鲤,他们二位是来帮你的,你快快出来!” 陆盈秀见状,急忙上前几步,冲那满池荷花喊道。 穆卿离默默看了一眼墨临渊,这陆盈秀如此笃定他俩能帮她口中的小鲤,想来墨临渊已经在陆盈秀面前露过真功夫了,如此,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陆盈秀的话对那小鲤显然是很管用的,没多会儿功夫,她又再次没出了水面。只是这一次,她面上多了几分惊恐之色。 墨临渊也不管小鲤的心绪如何,没有责怪的话,亦没有安慰的话。而是直接开口,说他能使法将小鲤体内那掌柜的魂魄渡回那掌柜的体内,以此将那掌柜救活。 于是,一行人便又往衙门的敛尸房赶去。 彼时衙门之人早已发现穆卿离越狱的事,所以街上都帖满了缉拿她的告示。所幸墨临渊懂得隐身之法,所以四人才能顺利到达敛尸处。 这是穆卿离第一次看到死人,虽然那掌柜身子被白布所覆盖,但穆卿离还是有些胆寒。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彻底让穆卿离吓尿了。只见那盖着掌柜的白布动了动,下一秒,里面的人竟就掀布而起了。 穆卿离和陆盈秀一下子就被吓得瘫倒在地,而那小鲤哭着喊着让掌柜的别去找她,她不是故意要杀他之类的话,只有墨临渊一如既往的淡定。 “我怎会在此?” 因为施了隐身之法,那掌柜的显然没有看到墨临渊、穆卿离、陆盈秀、小鲤四人。 却见那掌柜的狐疑一番之后,便下了床榻,然后走出了敛尸房。 不出所料的是,那掌柜的一出去,外面就起了一阵骚乱,有人喊“诈尸了!”,有人喊“救命啊”。 反正在穆卿离猜测,那场面应该是十分骚乱的。 “这却又是奇了,相公你明明没有帮小鲤施法,为何掌柜的就自己活了?” 穆卿离很是不解道。 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卿离。 “可能是那掌柜在小鲤体内的魂魄找到了自己肉体,便自动归位了。” 随后,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听上去好像是有点道理。 后来啊,掌柜的又再次受了知县的询问。知县问他凶手是不是穆卿离,他说不是,而是一位穿着金黄色衣服的小姑娘,也是个外乡人。 他这么一形容,穆卿离便知道那人是谁了。 而听审听至此,墨临渊便拖着四人离开了,没再听下去。 “师兄,你是如何知道此事内幕的?” 过了几日,穆卿离和墨临渊坐在城外的一处凉亭聊着天儿。而彼时的穆卿离是真的佩服这墨临渊,她受冤不到三日,他就把自己救出来了。 虽然三日的时间也不算短,但穆卿离到底是个心眼儿实的,被救出来就已经万分感谢了,怎么也不会,亦不敢指责墨临渊救得慢。 “因为我二人本是一起住的客栈,同来同往,知县却不抓我。” 墨临渊冷然道。 “什么意思?” 穆卿离还是不懂。 “意思就是,之前我是以“有妻”之名拒的亲,若你死了,我就没有理由推脱了。如此,不仅他女儿可以觅得如意郎君,他家的名声也可以保住了。客栈发生此案之后,他便同知县、宋青串通好,让李仁诬陷你,让知县抓了你。人证物证具在,我在此处一没人脉,二没路数,想帮你翻案自是难上加难。” 穆卿离不觉头皮一紧,这父母二人一个负责犯事,一个负责嫁祸,配合得还真是天衣无缝啊! 不愧是父女!穆卿离由衷感叹。 当然,这声感叹里,可没有半点夸赞的意思。 “其实不一定非要我性命啊,他给我一大笔钱,然后“逼迫”我离开你也不是不可行。” 穆卿离突然好不正经的一脸嬉笑道。 墨临渊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我们为何扣着陆家小姐啊,还有杨信,什么目的?” 笑了半日后,穆卿离又再度问道。 墨临渊看了看天,然后说了一句“雨停了,是时候了。”便走了。 穆卿离见状,也顾不得思考,便火急火燎的追了上去。 “陆姑娘,望你不要怪我。你爹此番犯了刑法,牢狱之灾不可能免除。爱一个人,不是包庇他的过错,而是帮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继而改之。” 这日,土地庙外,墨临渊终于放了陆盈秀、杨信、小鲤这一人三妖。而墨临渊临别前夕与陆盈秀说的话,着实让穆卿离犯糊涂,她真的听不太懂。 “谢谢公子,我明白。” 陆盈秀礼貌的回了墨临渊的话。虽然眼眶里早已溢满了泪,但她始终强忍着,到底没让它流出来。 “土地公,麻烦你了!” 墨临渊又微微侧身,对着一旁的小老头道。那小老头俯身作揖,说了句是,然后就带着三人离穆卿离和墨临渊而去。 “杨公子,你要好好照顾陆小姐!” 穆卿离对着远去的一行人大喊,却见那杨信缓缓转身,对着穆卿离俯身作了一揖。 “穆姑娘放心!在下此生,绝不负盈秀!” 由于距离太远,杨信此刻的模样穆卿离看得并不太真切,但是她心里还是略过一丝感动。因为他的语气很是坚定,这让穆卿离感到莫名的安心。 穆卿离笑了笑,眼角有些湿润了。后来土地公跟他说,她这样子,像极了老母亲送女儿出嫁时,既感到欣慰又感到不舍的样。 穆卿离自然不懂土地公这话的意义,她只是觉得这陆盈秀与杨信二人能够在一起实在不容易,她单纯为她们感到高兴罢了。 就这样,她与墨临渊送走了陆盈秀、杨信和小鲤。 后来,土地公回来之后,穆卿离才懂得送别时墨临渊对陆盈秀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口中之理,身体行之 土地公去到荷洲的时候化为了一个捉妖之士,他编了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是这样的:那日陆小姐被鲤鱼精所抓,杨信恰好遇见这一场面后便拼死相护,最后在城郊被他所见,制服了追捕杨信与陆盈秀的鲤鱼精,救二人出了这妖人之手。彼时阴雨连绵,赶路困难,所以便在城郊逗留了数日,待雨停了就将二人送回荷洲。 土地公还跟穆卿离说那时的陆家老爷因为女儿丢失,心急如焚之下,许下谁将女儿救回就将自己一半身家给那人和将女儿嫁给那人的承诺,届时那人选一样即可。杨信选了要娶陆盈秀为妻,陆老爷也便同意了二人的婚事。 小鲤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护界者带走了。此后荷洲百姓便不用怕妖人伤人的事发生。 而陆老爷和知县合谋之事也被人揭露,但念在没酿成大错,陆老爷被罚了点钱和坐了几个月的狱,而那知县以受贿之罪被罢了官。 到最后,陆老爷费尽心思,也没有保住自己的名声。 “土地公,宋青呢?为何没受罚?” 土地公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墨临渊,然后一脸赔笑道。 “罚了!罚了!是老夫忘说了。作伪证,他也坐了数月的牢。”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师兄,你说陆老爷不会有事儿吧?” 墨临渊笑了笑。 “自他许下谁救下陆小姐便可娶陆小姐的承诺,他就已经看开了。”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穆姑娘,你可从此次事件学到些什么?” 土地公此番的模样,像极了每次早习课,白木山揪她起来抽查背书的样。可面对同样的境况,穆卿离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面对白木山,她更多的是慌乱,因为很多文章她都尚未背会。而面对土地公,她则是胸有成竹,因为土地公的这个问题,实在简单。 “有时候言语的杀伤力不亚于刀剑,所以很多事很多人,不了解透彻便不要擅自对其加以点评。” 土地公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有呢?” 土地公继续问道。 “要做个正直的人,损人利己的事不能做。” 穆卿离依旧对答如流。 “穆姑娘孺子可教也。” 土地公非常赞许的看了一眼穆卿离。 “还有呢?” 墨临渊的声音突然冷冷响起。 穆卿离和土地公皆愣住了。 这明明是属于她和土地公的愉快对话,墨临渊横插进来一脚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既然这墨临渊开口问了。她也不敢不答啊。于是穆卿离便开始想答案,可令人无奈的事儿,穆卿离绞尽脑汁儿也想不起来。 “从陆老爷身上想。” 墨临渊见穆卿离半日想不起来,于是好心做了个提示。 “不要虚荣!” 墨临渊的提示显然是有效的,穆卿离很快就蹦出了一个答案来。 墨临渊看了一眼穆卿离。 “不错!我再教你一个东西。” “洗耳恭听!” 穆卿离一脸嬉笑。 “道理不要只挂在口中,需要身体力行才是。”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一脸严肃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恍然大悟,笑容顷刻间僵在了脸上。 她因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不自量力,一心想要以一具修不了仙法的肉体学有所成,就是虚荣的体现。 墨临渊这话,是要她放弃修仙认命的意思…… “师兄,你是如何知道杨信与陆盈秀的事?” 穆卿离打了个哈哈,没有接墨临渊的话。 她心里明白墨临渊是为了她好,可很多道理只能听听,因为它做起来很难。至少目前,穆卿离是没有听取这个道理的勇气。 “当然是问老夫我了。身为一方土地,对这一块发生的事自然多多少少都知道些。那日上仙火急火燎的来到我的土地庙,不顾老夫乏累之躯便强行将老夫提了起来,追问我这陆家小姐之事。后来我便把这陆家小姐有情郎一事告诉给了上仙,上仙便把她的情郎给抓了,故意引她发急,最后,这陆小姐就将事情合盘托出了。” 土地公顿了顿,然后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穆卿离,突然凑到她耳旁处道。 “穆姑娘,我瞧啊,这上仙八成是喜欢上你了,不然怎会为了你的事急上半天?” 穆卿离笑了笑。 “人命关天的事我也会急,况且他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他若不急,就有见死不救和冷血的嫌疑。” 穆卿离虽然嘴硬,但心中早已溢满了对墨临渊的感激之情。她之所以这般口不对心,实则是因为墨临渊拆了她的台,让她极其不舒爽。 而这土地公哪里知道她心里的这层想法,听了穆卿离这番话,面上的胡子和眉毛瞬间挤成了一团。 “小丫头,你懂什么?算了,你还是不懂为好。” 土地摆了摆手,欲言又止。 “土地,你该去巡山了。” 就在二人聊得正起劲儿之时,墨临渊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那是山神的事儿,不归小老头我管。” 土地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 彼时,墨临渊一道狠厉的光射向了土地。土地看后,腿不觉一软。 “没错!山神前段时间病了,托我帮他巡山来着。二位告辞,老夫忙去了!” 于是乎,土地连滚带爬,爬出了二人的视线。 “土地说师兄你喜欢我。” 穆卿离看着土地远去的背影突然道。 墨临渊神情微微一怔。 “我不喜欢你。”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这让穆卿离信了他的话。 “师兄你当真不喜欢我?” 穆卿离蹙了蹙眉,有些不死心。 “你不信当事人,却信不相干的人?” 墨临渊反问道。穆卿离细细一想,觉得墨临渊说得也不无道理。 “这倒是可惜了,我现在却很是喜欢师兄的,若师兄喜欢我,我俩便是两情相悦了。” 穆卿离喃喃道。 墨临渊眸光一滞,半天才恍过神来。 “你可知两情相悦是何意?” 墨临渊的语气依旧不见软下来分毫,硬得让听者身心不适。 “这有何难理解?不就是两个人相互喜欢吗?我爹之于我娘,我之与清远师侄。” 看着一脸笃定的穆卿离,有那么一瞬间,墨临渊以为她是真的懂情爱了。 可穆卿离的回答告诉他,他错了。 “你既与清远两情相悦,为何不与他成亲?像你爹娘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墨临渊的语气里透着些许不快。 “成亲是找一个自己喜欢极了的人,清远师侄却不是那个我喜欢极了的人。” 穆卿离反驳道。 “那谁是?” 墨临渊的眸中有暗流涌动。 “不知道,可能尚未遇到吧。” 墨临渊的眼睛黯了黯。 第一百三十五章 瀛洲 “只是……师兄,我明明没有那么喜欢你,可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以来,我就是想待在你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明明之前还是避之不及的,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法术,迷了我的心窍呜呜呜……” 穆卿离越说便越觉伤心,索性就蹲到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不敢待在墨临渊的身边,却又想待在墨临渊的身边。这种感觉很不好,穆卿离不喜欢。 穆卿离哭累之后,起了身,却看到墨临渊正怔怔的看着她发着呆。 她还奇怪呢,她哭得这般惨,按照墨临渊的脾性,即使不会安慰于她,也会损她两句堵她的心。没有理由会这般安静,无动于衷的任由她哭。 “仙尊……仙尊你怎么了?” 穆卿离走到墨渊的面前,手不停地在他面前挥了挥。 墨临渊原先如死水一般的眸中瞬间有了神采,他又怔怔的看了穆卿离一会儿;随即,他低下了头,半日不语。 “你记住,两情相悦不是指两个人相互喜欢,而是指两个人相互喜欢极了对方,喜欢到想要与对方成亲,继而厮守终生。” 良久,墨临渊才将头缓缓抬起,对穆卿离道。 说这话的时候,墨临渊的眸中已经有了丝丝泪意。 穆卿离停止了哭泣,看着墨临渊眸中的泪光,只道是自己哭得太久,眼睛有点模糊看错了,然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是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不会为一件事苦闷许久。 “仙尊,我们下一个吃美食的地儿是哪里啊?” 提到吃的,穆卿离一下子又来了精气神。 “你自己选吧。可是你要记住,要选你最想吃的东西有的那个地方。” 墨临渊敛了敛心绪,有些漫不经心道。 穆卿离愣了。 “这是为何?” 对于墨临渊来说,吃不到美食不是什么大事;可对穆卿离就不一样了,那事儿可就大了!无比的大! 这墨临渊要是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可就不干!撒泼打滚、哭闹上吊等这些威胁人的行径,她也是做得出来了。 “因为在荷洲耽搁了多日,所以余下的时间,你只能选一个地方吃一样东西。” 墨临渊一脸淡然道。 “可是……你之前也没说啊……” 穆卿离有些懊恼,她要是早知道这样,也不会巴巴的在荷洲等什么荷花节,惹来一身祸事不说,还白白浪费了她去其它地方吃美食的时间。 “算了算了,选一个就选一个吧,总比没有来得强!仙尊,我们去瀛洲吧。” 到最后,穆卿离还是妥协了。她可不想又因自己的犹豫,白白丧失了她这最后一次吃美食的机会。 这会儿换墨临渊愣住了,他深深看了一眼穆卿离。可她一脸平常,什么也看不出来。 “为何要去瀛洲?” 为何要去瀛洲?按道理来说,她在乐游生活许久,瀛洲的多数美食,她应该都尝过,没有理由白白浪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放弃其它日后可能很难去到之地,而选择了一个她往后常常能去到的地方。 墨临渊很是不解。 穆卿离蹙了蹙眉。 “因为瀛洲有个酒楼叫春水阁,尤勉跟我提过很多次,他说那里好吃的东西特别多,我虽去过瀛洲多次,但都没有机会去那春水阁。所以今日,我们就前去一饱口福!” 穆卿离无比激动的拉住墨临渊的袖子,从她的举止中,看得出来她此刻的兴奋。 原来如此。 墨临渊一脸漠然。 他不是穆卿离,不会听到有美食吃就高兴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更不会为此不顾形象的扯着另一个人的袖子释放自己的心情。 这很蠢,也很傻。 墨临渊不动声色的将穆卿离的手拨开,一脸嫌弃。 在确定下一个目的地后,墨临渊也不做过多的耽搁,当即便带着穆卿离往那瀛洲赶去。 穆卿离不得不承认墨临渊的御云之术很厉害,来往两座相隔千里的城市只需眨眼的功夫。 但由于他是识路无能,在寻瀛洲的过程中走了不少冤枉路,所以等二人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穆卿离很能体谅墨临渊这令人发指的识路之力,因为若将驭云之人换成她,情况只会更糟,不会更好。 在穆卿离这里,很多寻常之事,若自己都做不好,那她是没有脸去苛求别人做好的。 瀛洲是帝都,所以这夜市也是出了名的繁华。穆卿离对这座城并不熟悉,自打她记事以来,也只来过数回,故而这春水阁究竟在何处她也不清楚,只得一路相问。 “师兄!我发现一件怪事。” 二人走着走着,穆卿离却突然道。 墨临渊没有说话,继续走着,等着她说下去。 “我问这里的百姓春水阁在何处,他们怎么像是看怪物般看我?我脸上难道有什么东西么?” 穆卿离捧着自己肉嘟嘟跳到墨临渊面前对他道,一张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 “没有。” 墨临渊轻轻瞥了一眼穆卿离,后冷冷道。 穆卿离放下了手,一脸索然无味。 “诶呦不管了!吃东西要紧!” 很快,穆卿离那张被郁闷之色爬满的小脸又覆上了喜色。 她飞速拉起墨临渊的手,然后火急火燎的便往春水阁的方向而去。 街市上嘈杂的喧闹声并不能将穆卿离足上的铃铛声给掩盖,她所到之处,便有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惹得不少行人对她二人驻足观看或者回眸相看。 可现在,穆卿离可管不了这些。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找到春水阁!然后大餐一顿! 就在穆卿离跑得正起劲之际,突然!穆卿离失去了重心,被猛得摔了出去,重重落地。 “啪!”的一声,四周登时飞灰四起,沾得穆卿离满嘴都是,且呛得她直流泪。 “咳咳咳……” 穆卿离猛地咳了几声,原先微微发痒的嗓子眼才算好受了一点。 等穆卿离睁眼的时候,她却发现她早已经被人围住了。不少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还时不时发出一些嘲笑声。 “师兄!你干嘛突然放开我的手啊!” 穆卿离麻溜起身,拨开人群,直往墨临渊处而去,指着他,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 彼时的穆卿离因为被尘灰迷了眼,流了不少泪。那些泪与附在脸上的灰进行融合,以致于她现在顶着一张让人忍俊不禁的大花脸。 “哈哈哈……” 未等墨临渊答话,周围便传来了一阵刺耳却很合时宜的哄笑声。 众人起先因为她摔倒在地笑一次,而现在,在看到她的大花脸之时,又免不了再笑一次。 “走开走开!都走开!” 穆卿离气极,出手撵起围在她二人周围的人。 那些人把热闹看完了,本就无心再逗留。有些人也不等穆卿离动手,便自己走开了。故而不多时,人群便散得差不多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水阁 “仙尊你说!为何突然撒开我的手!” 把看热闹的人撵开后,穆卿离也不忘继续质问墨临渊。 “跑得太快,累。” 墨临渊忍着笑,一脸正经道。 怎么神仙也是会累的吗? 穆卿离不动声色的番了一个白眼。 “那你不饿吗?” 穆卿离跑得这般快,就是因为饿了。 “不饿。” 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如鲠在喉。 人家不饿,自然也就不用为了她不顾疲累的奔走在这拥挤的街头。 “好,那我们雇一辆马车吧,这样就不累了。” 既要让墨临渊的身体不受累,又要她的肚子不受饿,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庆幸的是,墨临渊同意了。 穆卿离长舒了一口气,这墨临渊,真是比祖宗还难伺候啊! 于是乎,穆卿离当街雇了一辆露天的马车,与墨临渊一同坐了上去。 马车之上,墨临渊向她掷去了一块布帕。也是这个时候,穆卿离才知道刚刚那些人在笑什么。 穆卿离百般尴尬的拿着那块布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会儿,就将布帕丢还给了墨临渊,也不管擦得干净不干净。 墨临渊看着那块静静躺在他膝盖处的布帕,有些无奈的将其拿起。 “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要扔你的!那是我下意识的反应!完全不受控!” 穆卿离以为他又要扔还回来给她,早早做出了防御性的动作。 是的,她扔墨临渊,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不然就算是给她一百二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拿脏了的布帕扔墨临渊啊! 不料,墨临渊并没有将布帕扔回来,而是轻手轻脚的将她的手给拨开了。 墨临渊接下来的动作,让穆卿离有些不敢相信。 却见他拿着布帕的手,伸到了她的脸旁。 一下、两下、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穆卿离面上还脏着的各处。 穆卿离直接愣住了。 她缓缓抬手,将手掌心覆在了墨临渊的额头。 “师兄,你是病了吗?” 穆卿离谄谄道。 墨临渊对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但是穆卿离能明显感觉到他手上替她擦拭的力道加重了不少。 春水阁终是到了,车夫以春水阁人流多,怕被堵住为由,在还距春水阁还有数丈远的距离时,便请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下车。 反正就几步的路程,穆卿离也不介意,于是欣然下车。 远远的,穆卿离便能从街市看到远处一座高楼,三个偌大的红色灯笼自上而下高高垂起,每个灯笼上分别有一个字,连起来读是为“春水阁,”很是气派。 走到这春水阁的附近,穆卿离的第一反应便是:尤勉诚不欺她!这春水阁的地段热闹非凡,老远就能听到喧哗声。 再走近点,各类声音也便能听得更准确了。有碰杯喝酒声、也有划拳相互叫板声,还有男人女人的嬉笑声。只是这笑声在穆卿离听来着实有些诡异,平日里在酒楼吃饭,也不曾听到过这样的声音过。难不成是这个酒楼的饭菜太过美味了? “诶呀公子,里面请~” 这不,穆卿离和墨临渊才走到酒楼门口,就有一些妙龄女子上前揽客了。穆卿离眼瞧着那些女人的手要碰到墨临渊了,便眼疾手快冲上前,替墨临渊挡住了那些手。 她不是不想让那些女人碰墨临渊,而是不想那些女人碰到墨临渊,然后引得他发怒,继而被他所伤。 不料那些女子见自己被穆卿离挡了,便越发的来劲儿,有好几个人一度想要越过穆卿离而去碰那墨临渊。 “各位姐姐!我师兄不喜欢人家碰他,上一次碰他的人,被打出去了数丈远!” 穆卿离苦口婆心道。 却见为首的女子满脸不屑。 “都来到这儿了,还装什么?” “是啊装什么?” 她身后的一行女子附和道。 “什么装什么?我们来这里是吃酒的!你们且将此处最好的饭菜端上来便是!其它的就不用你们管了。” 穆卿离见软话不好使,便只能来硬的了。说完,她还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 “姑娘,你确定要进我们酒楼?” 那群女子看到银子之后双眼不禁发起亮来,看着穆卿离犹犹豫豫的问道。 “确定啊!无比确定!烦请各位姐姐快点引我二人进去!” 不要浪费我吃美食的时间! 穆卿离心头一阵咆哮。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到最后,那群女子还是将墨临渊和穆卿离二人迎进了春水阁。 穆卿离心里还不服呢!都是来吃饭的,凭什么那些后来的人就可以被她们热情拥进春水阁,而她明明早来那么久,却要被一群人围着堵着追问,非得她拿出钱财之时才放他们进去。 她们是不是觉得她穆卿离付不起这钱啊? 真真是狗眼看人低! 可是再不服又能怎么样呢?她不可能为了这等小事真的和她们打一架,也不可能为了这等小事而白白扫了自己吃饭的兴致。 她得忍! 为了美食,她也得忍! 而这春水阁,不进还好,一进着实将穆卿离吓得不轻。 男男女女搂在一起不说,女子还穿得格外之少,且任凭男子的手在身上游走,没有丝毫反抗之意。 看着眼前的景象,穆卿离越看越气。 “你们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男男女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也不知这穆卿离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这一吼,春水阁内立马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穆卿离,面面相觑。 “诶哟姑娘啊!你要是来这里玩乐的,即使你是个女子我们也会热情款待。若你是存心来砸场子的,即使你皇亲国戚我们这里不会手下留情!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仇这恨可大了去了。所以姑娘,切勿乱来,不要搞得我们面上过不去。” 一个年纪稍大,衣着鲜艳的女子突然走了过来,扯着穆卿离便一阵口苦婆心道。穆卿离看了看她的样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人。 “各位继续!切勿为不相干的人扫了兴致。” 那女子转而又向酒楼各处道。 在那女子的一番安抚下,周围又恢复了以往的骚乱,但还是有好事的围在墨临渊和穆卿离二人旁边。 穆卿离眉头一皱,向那女子的方向走了几步,一把抓住了她。 “这位姐姐!这里可是酒楼啊!我先前醉酒耍了酒疯,然后亲了男子一口,我爹就要发疯了,可想而知这男女之间是要保持距离的。若他们是两情相悦,在街上牵牵手,搂搂肩什么的都无可厚非,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扯衣服亲嘴亲脸什么的,未免也太过了!若家里父母知道了,不得为他们臊死?礼仪廉耻都不要了么?” 墨临渊听了这话,知道她口中的男子说的是自己,直觉面上的肉狠狠抽了抽,神情一度变得极其不自然。 那女子听了穆卿离这番话,掩嘴即笑。 “小姑娘,你是个嘴甜的,称我这个年纪可以为你之母的人为姐姐。那你应该也是个聪明的,我们这春水阁啊,是风月场所,就是让那些男人来寻乐子的地方。只要那些男人开心了,别说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就是即地云雨,我们这里也无不可。” 墨临渊听到此面色突变,明白这春水阁不是什么酒楼,抓着穆卿离的手就欲往外走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误会 “风月场所?云雨?什么意思?” 穆卿离却狠狠撇开了墨临渊的手,又跑回那女子跟前继续问道。 她有些懵,因为白木山以前没教过她这些东西。 墨临渊看着自己那被穆卿离挣脱的手,有些不可置信。 这穆卿离竟不知青楼是何物? 也罢,就让这女子好生为她解释解释,倒也免了自己亲自开口说这羞话。 却见那女子“噗嗤”一笑,向穆卿离方向又走了几步。 “就是一男一女,不穿衣服搂在一起。” 然后,凑至穆卿离耳旁轻声道。 “嗯!明白了。这倒无妨,两个相爱之人想坦诚相见也无可厚非,但应该选对地方,而非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于礼不合啊!”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 那女子显然被穆卿离的这番话给惊到了。 两个不穿衣服的人睡在一起等于坦诚相见?这个解释却是清奇得很。 女子冷笑了一声。 “姑娘,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不懂礼仪廉耻,做出来的事于礼不合。那你一个女子逛风月场所,就是知廉耻?合礼仪了?我瞧你这羞耻心可不比我们强到哪儿呀。” 那女子的语气十分不善,听得穆卿离心里有些冒火。 “这又是奇了,你这春水阁也没说女子不得入内,我怎么就入不得了?我来酒楼吃酒,怎么就不知礼仪廉耻了? 穆卿离气得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女子骂道。 “那你且去问问,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进风月场所吃酒的?风月场所只会有一种女人,那就是通过与自己不喜欢的男子亲密,从而换取钱财。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出卖自己肉体。” 那女子也丝毫不刚示弱,语气不见软下半分,倒有越说越刚硬之势。 她这拥护者实在是忒多,每次一说完后就要不少掌声和喝彩声响起,不像她,每次说完之后只有叫嘘声。 而这女子这话一出,穆卿离的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 “女子又不是牲畜,为何要出卖自己的肉体?出卖自己的感情?” 原先骂她不知廉耻的话,她姑且忍得。可她将女子说得如此下贱之语,穆卿离就忍不了了了。 女子又冷笑了一声,看穆卿离的那双眼睛里,透着嘲讽之色。 “请问姑娘,是否听过“笑贫不笑娼”这句话?” 穆卿离摇头。 这句话,她确实从未听过。且说来惭愧,她甚至连“娼”这一字是为何意,都不太清楚。 那女子好似早已料到穆卿离的答案,所以也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意外。 “娼,是因为贫。为了脱贫,不惜为娼。” 那女子进一步,替穆卿离解释道。 穆卿离依旧摇头。 因果关系她是搞清楚了,可因为实在搞不清楚“娼”这一字为何意,以致她不能很好的体会这各中苦楚。故而只能继续摇头,谋求更清楚的解释。 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穆卿离,心中登时明了。 “这位姑娘,我瞧你锦衣玉食,根本不知这世间疾苦吧?因为不知世间疾苦,所以也就不知道有些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要出卖自己的肉体!甚至灵魂!去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 那女子说着说着,原先的凌然之气顿时全无,眼眶也悄然见红。 穆卿离见了那女子的变化,心里一惊,心想这必是说到她的伤心处了,不觉心生愧疚。 “这些事情,白爷爷确实没同我讲过。” 穆卿离谄谄道。 今日她犯了一错。 戳人痛处。 白爷爷总跟她讲,为人处世,最忌讳的就是为了逞口舌之快,而去戳人痛处。这不高明,也不厚道。 在一场争辩中,应该就事论事,不牵扯其它。 因为把别人的痛处再戳一次,并不能证明你就是对的。 即使今日,她戳眼前女子的痛处是无心之举,但错即已犯下,就应该尽责担下。 白木山曾经也告诉过她,“不知者无罪”这话有一定的道理。而这个道理存在的前提有二: 一为犯事之人不知。 二为被犯之人宽容。 二者相合,这句话才算真的有道理。 简而言之,若无被犯之人的宽容,“不知者”再怎般无知,也是有罪的。 “不知者”倚仗着别人的宽容,才能真正无罪。更因此,不知者便应谨言慎行,在“不知”的情况下,行事说话皆应考虑再三,思谋周全。而不是抱着用“不知”二字,当成自己犯下过错时挡箭牌的侥幸心理,随意以“不知”,去伤害他人。 “但是身不由己的感觉我还是知道的……这位姐姐,你这里的姑娘有多少?” 可能是出于愧疚,穆卿离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臂讨好道,神情和语气处处透着殷勤。 “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女子挑了挑眉,一脸惑色。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这里的姑娘总共有一百二十个。” 穆卿离刚欲开口解释,却见那女子眼珠子一转,好似想通了什么,于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你知道有几个是身不由己?有几个是自愿的吗?” 穆卿离话音刚落,那女子的面色登时就冷了下来。 “做这行的,哪有人是自愿的?姑娘你这话是何意?是存心说我们下贱吗?” 那女子彻底怒了。 “哦~我明白了。敢情这位姑娘来此是想通过侮辱我们这些风尘女子,来抬高自己,寻求快乐呢?我说呢,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会带着一个男子进什么风月之所。不得不说姑娘这嗜好可真是怪异!不过我刘清风现在就告诉你!我们春水阁里的女子,宁可赚那些男子的钱!也不愿赚你这腌臜货的钱!恕我们无法满足姑娘这怪异的需求,还请姑娘另寻它处吧!” 那个自称为刘清风的女子咬牙切齿,对着穆卿离便是一顿侮辱。 “姐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要帮他们赎身!常听书上说,穷苦人家因为日子太穷而过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把家里比较年长的孩子卖卖到富贵人家,让他们当丫鬟或者小厮。想来这春水阁的姑娘也是被人卖了来,我帮她们赎身,她们就可以不再身不由己的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穆卿离怕误会会更深,赶忙解释道。至于刘清风辱骂她的那些话,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是她措辞有问题,引得她误会。 她应该好好反思才对。 “照你这般说,天下这么多小厮丫鬟都是身不由己,你是不是都要帮他们赎身,还他们一个自由?” 刘清风神情里依旧写满了不屑,只道这穆卿离假仁义。但她的语气,却转缓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尖酸刻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赎身 “当今之世,百姓不能安居乐业,需要卖儿卖女,东逃西窜才能维持生计。我师妹看到这些贫苦之事,便想凭力所能及之力帮人脱离苦海,这是她心善,不是她之义务。她想帮谁,帮几个人,都是她的权利,轮不到你们在此指手画脚,告诉她该怎么做,该怎么说。” 此刻,墨临渊突然上前,挡在穆卿离的面前,对着那刘清风和在场众人冷声道。 他天生有一种王者之气,压得众人喘不过气儿来。 而刘清风在面对墨临渊的时候,显然也没了面对穆卿离时所有的气焰。 彼时的穆卿离看到墨临渊为自己出头,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感动。 “有谁想被赎身从良的,大可站出来,赎身钱我给各位出!” 穆卿离接过墨临渊的话,对着面前众人道。 她应该尽快处理好眼前之事,不要再以此堵墨临渊的心才是。 而这边穆卿离话音刚落,便有一群女子叽叽喳喳的围了过来,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我这一百二十位姑娘,身价都不同,有的几两银子,有的几十两,有的几百两,有的上千两。可我瞧你们二位,身上好似带不了这么多银钱。” 刘清风率先开口,对着穆卿离道。她那气焰被墨临渊压下去了之后,语气软了不少。 穆卿离心中登时明了,原来眼前这位一直和她辩驳的刘清风就是这春水阁的老板。 “这个够不够?” 穆卿离从怀中掏出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顷刻间将春水阁都照亮了。 在场众人皆发出惊叹声,这么大的夜明珠还真是前所未见,莫说替春水阁的所有姑娘赎身,就是买下一座城也绰绰有余了。 穆卿离手中的这颗夜明珠,可谓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那刘清风更是迫不及待的把那夜明珠抢拿了过去,仔细查验了一番。 “你确定要拿这个跟我换?” 刘清风虽然嘴上还在寻问着穆卿离的最终决定,但她的手却早已将那夜明珠捂在了怀里,那模样,生怕被人抢了。 “不错!你将这些姑娘的卖身契给我,这就是你的了。” 穆卿离对刘清风一脸笃定道。 刘清风得了穆卿离这句话,当即喜笑颜开。一路小跑至自己的住所,火速将卖身契取了来,那模样,生怕穆卿离会反悔。 最终,穆卿离凭借尘颜的一颗夜明珠,为春水阁的一百二十位姑娘赎了身。 那些感恩戴德的话穆卿离是不愿意听的,把他们的卖身契送到各人的手中之后,便拉着墨临渊走了。 后来穆卿离又从别人口中打听到瀛洲还有两座像春水阁这样的酒楼,于是又拖着墨临渊为那两座酒楼的姑娘赎了身。 一夜间,瀛洲的风月之地悉数覆灭,不复存在。 有人评价穆卿离此番做法只四个字:人傻钱多! 还有人说穆卿离之所以会这样做,是防止自己的男人出去偷腥。或者已经偷过,却被她抓到,她伤心之下,便毁了所有的风花雪月之地,以泄心中之恨。 总之在众人口中流传的穆卿离,是一个又傻又可怜的女人。 而城中许多常年流连于风月之地的人可谓恨极了穆卿离。因为她,他们连平日里消遣取乐的地方都没有了。 可这些东西穆卿离是不知道的,因为那日帮那些女孩子赎了身后,她便同墨临渊离开了瀛洲,自然听不到这些有关自己的闲言碎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永远等一个人 那日酒足饭饱,穆卿离和墨临渊便出了瀛洲城,那时已是深夜。 墨临渊和穆卿离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瀛洲城外。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穆卿离会时不时的踩墨临渊的影子玩儿。 虽是深夜,但这瀛洲到底是繁华之市,城外的往来之客依旧不减,所以很是嘈杂,墨临渊听着身后忽远忽近的铃铛声,心中不觉一顿烦乱。 突然,墨临渊猛的停下脚步,穆卿离见自己脚下的影子停下了,也跟着停了下来。 “走前面。” 墨临渊回过头,给穆卿离下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 “仙尊可是气我踩着你的影子走路?” 穆卿离愣了愣,然后碎步走到了墨临渊的身旁,探头一问。 墨临渊没有回答。 “仙尊你别气,我曾听人说若你不想和某个人分开,就踩住他的影子,影子踩住了,那你和那个被你踩住影子的人就可以永远不分开。我想试一试,看看这个说法是否属实,没有恶意!仙尊心里若是还有气,那我走在前面,让仙尊也踩我的影子就是了。” 穆卿离一脸正经的解释道。 听了穆卿离的话,墨临渊怔了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恍惚。 “不要为你的贪玩找借口。” 墨临渊很快调整好心绪,并且毫不客气的戳穿了穆卿离。 穆卿离笑了,笑得没心没肺,因为她也没奢望过能真的骗过墨临渊,所以墨临渊戳穿了她,她不意外,也不会觉得难堪。 “那我走前面,仙尊你记得踩住我的影子!我刚刚没成功,所以我俩能不能永远在一起,就看你啦!” 穆卿离拍了拍墨临渊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然后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本尊为何要跟你永远在一起?” 墨临渊心神一滞,冲穆卿离大喊。 “因为我想啊。” 穆卿离回眸,冲墨临渊粲然一笑。 穆卿离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对墨临渊的改观非常之大,大到完全忘记了以前他对她的处处针对。 话毕,穆卿离便又再次迈开步子向前走去。随着耳边响起阵阵清脆的铃铛声,穆卿离的背影离墨临渊越来越远。她落在地上的影子,也离墨临渊越来越远。 墨临渊见状,不觉加快了步伐。 明明知道穆卿离说的话是玩笑话,可他心里到底是当真了。 他真的很努力的想要踩住穆卿离的影子。因为踩住影子,就可以跟影子的主人永不分开。 可是,影子怎么可能踩得住?墨临渊看着穆卿离那一次又一次从自己足下逃脱的影子,自嘲而笑。 傻原来真的是一种会传染的东西,跟穆卿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真的变傻了。 没有哪两个人能够永远在一起。人活一世,除了要学会怎样生存,还要学会怎样忍受生离的痛苦。 所谓生离死别,死别是偶然,而生离,则是人生的常态。 墨临渊看着自己那什么都没有踩住的脚下,发起了怔。 而就在他恍神之际,穆卿离突然回头,疾步往墨临渊的方向跑去。 耳畔响起的阵阵铃铛声彻底唤醒了墨临渊,墨临渊抬眸而望,却看见早已离自己远去的穆卿离,此刻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跑来。 彼时,墨临渊心中顿时泛起了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仙尊你看!我等着你,你就踩住了。你刚刚要是等着我点,我就能踩住。” 穆卿离一脸得意的说道。 墨临渊垂眸而望,他看到此刻,穆卿离的影子刚好在就在自己的脚下。 “你真能做到等一个人到永远吗?” “能啊!” 穆卿离毫不犹豫的说道。 墨临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有时候“能”这一字,并不只是代表你的心意,还代表着很多你不能够左右的因素。你愿意永远等一个人,不意味着你就能做到。” 墨临渊目视前方,有些有感而发。 “可是这又有何难?我就停在这里,你走一步我便走一步。你跑数丈,我便跑数丈。我能做到的!” 穆卿离不以为然。 墨临渊定定的看着穆卿离,没有接她的话,穆卿离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穆卿离快要经受不住来自墨临渊的阵阵寒光,想要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之时,墨临渊突然起云而行,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穆卿离的眼前。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响,鼻头冒来一大股酸意,心中登时就慌了。她不管不顾的向墨临渊消失的那个方向跑去,企图追上他。 然而这穆卿离根本就不知道墨临渊行往何处,故而她用尽气力跑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彻底迷失在了这漫漫黑夜里。 经过一阵狂奔之后,穆卿离与瀛洲的距离已然是很远了。穆卿离看了看四周,周围没有一个行人,静得可怕。 恐惧一点一点席卷着穆卿离的心,想到书上说鬼怪之物专挑深夜对人下手,吸人魂魄,食人骨血,穆卿离崩溃大哭。 “现在你还觉得,你能等我到永远吗?”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穆卿离耳边响起。穆卿离心里一惊,寻声而望,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看到了墨临渊。 墨临渊知道自己寻路能力不佳,就只是隐去了真身让穆卿离看不到自己,故而穆卿离刚刚的反应墨临渊都看在了眼里。 不得不说穆卿离的那些反应让墨临渊看了觉得很是过瘾,若非穆卿离哭了,不然墨临渊肯定不会这么快就现出真身。 也是这一刻,穆卿离突然就明白了墨临渊的意思。霎那间,穆卿离心中的酸意喧嚣而上,眼泪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我说的是这段路,你和我说的,却是整个人生……” 穆卿离喃喃道。 “你说你踩我影子的目的是想永远和我待在一起,而永远,便是整个人生。” 这晚墨临渊又教会了她一个道理。 他在告诉她,很多事情,只靠一厢情愿是达不成的。 穆卿离觉得墨临渊对自己可谓用心良苦,好似无时无刻都在劝诫她放弃修仙。 “可是我能做到永远等你,我不在乎等不得到,我只在乎我做不做得到。仙尊,你本末倒置了……”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一字一句认真道。 墨临渊明显一愣,而后涩然而笑。 “你,到底不傻。” 穆卿离“呵呵”傻笑。 “仙尊,这是你第一次夸我。” 穆卿离虽然笑着,但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开心的意味。 “但此刻,本尊却比任何时候都希望你傻。” 墨临渊深深地看着穆卿离,也一字一句认真道。 穆卿离笑了笑。 “我已是无能之躯,万不能再无脑了。” 墨临渊垂眸而笑,神情尽是苦涩。 “累了吧?去云上睡会儿?” 不多会儿,墨临渊又抬眸,向穆卿离柔声询问道。 这是墨临渊第一次,用这般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 穆卿离不免一怔,看着墨临渊,眸中涌动着各色流光,久久不能平息。 第一百四十章 回乐游 “仙尊,此番我就不同你回天黎了。” 穆卿离好像下了莫大的决心才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在说这话之前的犹犹豫豫,墨临渊都看在眼里。 墨临渊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我明白你突然带我来游玩的目的了。仙尊你……便送我回乐游吧。” 穆卿离又继续道。 墨临渊不知道穆卿离什么时候又想通了,竟然主动开口要留在乐游,而不回天黎。 墨临渊慌乱点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云而飞,向乐游的方向行去。 不知道为何,在去乐游的道上,墨临渊可谓是轻车熟路,全然没有路痴的样子,没有走一点儿冤枉路。 故而没多大会儿功夫,二人就来到了乐游山的上空。随后在穆卿离的指引下,墨临渊便又带着穆卿离落在了离欢殿前。 等站稳了之后,穆卿离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夜明珠,托到了墨临渊面前 “你到底拿了尘颜多少颗夜明珠?” 墨临渊一脸淡淡道。 “拿”……穆卿离非常感谢墨临渊用的是“拿”这一字,而不是“偷”。 “这是最后一颗了。” 穆卿离笑答。 “仙尊,你拿着这颗夜明珠就不会迷路了。” 穆卿离将夜明珠递到了墨临渊胸前,一脸殷切的看着他。 她,期望他能够收下这颗夜明珠。 墨临渊抬眸,轻瞥了一眼穆卿离。 届时,两人四目相对。 穆卿离感觉身体又历了一遍闯“生死桥”时候的电击之刑,忙低下了头,吓得大气不敢出。 她怕,怕墨临渊会看穿她的心思;她怕,怕墨临渊会不接这夜明珠;她怕,怕自己会反悔…… 所幸,墨临渊还是接过了那颗夜明珠。拿走了穆卿离心头的一片沉重。 穆卿离舒心一笑。 墨临渊以为穆卿离说完了想说的话,便转身抬脚欲走。 “仙尊。” 在墨临渊走出一丈远的时候,穆卿离又突然叫住了他。 墨临渊猛然停下,背影怔了怔,但是迟迟没有将身体转过来,面对着穆卿离。 穆卿离见状,怕墨临渊会不耐烦,于是连忙小跑冲到了墨临渊面前。她匆匆塞了一包东西给他,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了离欢殿。 墨临渊轻抚了一下怀里的那包东西,回眸而望,却只看到一扇紧闭的大门。 他眸色一黯,轻舒了一口气,随后大手一挥,便消失在了离欢殿前。 第一个发现穆卿离回乐游的,是莫霜,因为她每天都会来收拾离欢殿。 当莫霜看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穆卿离时,以为离欢殿遭贼了,一把就将手中那盆要擦洗桌椅用的水泼在了穆卿离身上,一边大喊着“抓贼了!”跑出了离欢殿。 而穆卿离一大早,被这盆冷水这么一泼,瞌睡算是彻底醒了。 她起了身,然后替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没有急着去和乐游的众人见面,而是爬上离欢殿的屋顶,发起怔来。 “莫霜,你说的小偷呢?” “刚刚还在这儿呢!” “你们是不是傻?莫霜泼了人家一盆水,睡得再死也应该醒了,不跑难道还等着我们抓她啊?” 穆卿离听着房檐下传的对话,心里不觉有些烦闷,索性闭上了眼,倒头而睡。 不知道为何,一向在白光之下入睡困难的穆卿离,这一次却很快睡着了。睡着的后果就是,从屋顶直接掉落。 乐游众人看着躺在地上的穆卿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尤勉反应快,横抱起穆卿离便往离欢殿离跑去。 尤勉以为穆卿离没有醒,但当他把她放到床上放置妥当的时候,他才发现穆卿离不仅醒了,而且还在抽噎。 “卿离你怎么哭了?是哪里疼了吗?” 尤勉忙又上前,帮穆卿离查验起伤势来。一众的师兄弟师姐妹也跟了进来,见到穆卿离在哭时都急得不得了。 “尤勉,你又欺负穆卿离了?” 莫霜知道穆卿离天生无痛感,是万不会因为疼而哭的,故而只能认为是尤勉欺负了穆卿离,导致她委屈不已,伤心大哭。 “对啊尤勉!是不是你欺负卿离了?” 紧接着,周围响起一堆附和莫霜的声音。 “自将她抱进殿内,我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你们可不要含血喷人哦。” 尤勉一边细细查探着穆卿离的伤势,一边向众人反驳道。 “卿离,你到底哪里痛?” 尤勉看着抽噎得越来越厉害,却始终一言不发的穆卿离,有些急了。 穆卿离含着泪,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你这受的莫不是内伤?” 尤勉更急了。 “我去叫我师父!你们快点散了!让她好好休息!” 尤勉去叫廉药云的时候,还不忘将余下众人悉数请出离欢殿。 莫霜却硬气得很,直接越过尤勉的阻拦,奔那穆卿离所躺的床榻而去。尤勉也顾不得再去拦莫霜,直接推着余下众人出了离欢殿。 彼时殿内,只有穆卿离和莫霜二人。 “穆卿离你长本事了,回来了,也敢不来找我们。” 面对莫霜的质问穆卿离有些心虚。 “我昨晚深夜回来的,太累了。” 莫霜看着穆卿离右腿浸出的血水,心中即使有再多质问的话也只得悉数吞回肚里。 后来莫霜帮她止了血,廉药云给穆卿离探脉,得出的结论是她并未受任何内伤,只是受的外伤很重。于是穆卿离便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 这一月里,她并未见到过穆商云,只从莫霜的口中得知他同寻问水出行了,好像是为不周山的掌门季友堂贺寿。 知道穆商云不在乐游,穆卿离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开心。以前总是盼着能在穆商云面前表现自己,可不知何时,她渐渐变得怕见到穆商云。 去天黎走了一遭,得知自己彻底沦落为一个问法无门,修仙无路的普通人之后,她心中这份对穆商云的恐惧之感便更重了。 她实在不敢看到穆商云失望的神色。 “你回来这里一月有余了,不说说为什么突然回来吗?” 穆卿离卧床的这段时日,莫霜一直对她悉心照料,不会问任何让她感到难堪的问题。因为廉药云提醒过她,穆卿离需要静心养病,最好不要说一些或者做一些让她感到烦心的事儿。 如此,莫霜忍了一个月,直至今日穆卿离能够下床了,才将这个困惑她一月有余的问题问出了口。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事重重 “我拜师天黎这么久,修为没有半点进步。” 穆卿离的言外之意,莫霜已然明白了。 “天黎可是仙界,再不济也比乐游强!你在乐游尚能学到一星半点的技艺,到了天黎怎么可能学不到半点?而且这个事若是真的,你早该在师父、问水师兄和阿雪去接你的时候就明白了。你大可那个时候就回来,何故拖到现在?” 莫霜一直不知道穆卿离本体与众多仙法相斥,无法再修仙的事。只知道她在乐游的时日修为很是差,学东西也很慢,她一直以为是穆商云想要穆卿离在修仙之路上学有所成,所以提出把她送往天黎。 穆卿离垂下眉眼,没有说话。 “是什么东西的突然出现或者什么事情突然的发生,让你不得不回来的对吗?” 莫霜又急切问道。 “莫霜你别再问了,没有什么东西出现,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就是想通了,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修不成仙,不想浪费心力,所以回来了。” 穆卿离的话,莫霜显然是不信的。且不说她是不是这么轻易便认命的人,单从她回到乐游后的种种异常表现来看,莫霜就知道穆卿离回来的理由绝对不是“想通了”这么简单的。 回来后的穆卿离,整日茶饭不思,不是发呆就是发怔,整个人的身形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而按照莫霜对穆卿离的了解来看,以她的脾性,若对放弃修仙这一事是真的想通了,那么她的行事肯定会干干脆脆,万不会这般矫情。 可是此刻,莫霜心里又因穆卿离的一番话生了更大的疑惑。 “什么叫这辈子都修不成仙?你天资固然差了些,但现在才十六岁。有些人或许到了二十岁、甚至三十岁才会展现出自身仙资,你年纪尚小,为何就说出这般丧气的话?” 穆卿离忘了,她从没同天黎的其它师兄师姐讲过她已经丧失修仙之力的事情,所以面对莫霜的不理解,她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这一年的时间,唯一让穆卿离不理解的是,她明明在七八岁那年就被廉药云证实无修仙之力,何故到了十二岁的时候,突然修成了御剑之术?而这御剑之术虽然烂到无法言语,但倒底推翻了廉药云下的那条定论。 为此,穆卿离曾一度兴奋至难以入眠,整个人面上带笑,一副喜气洋洋之态。 可是没高兴多久,那条定论又卷土重来。自修成御剑术之后她便再没修成任何东西,而更诡异的是他那好不容易修成的御剑之术也时而灵验,时而失灵。 面对这样“喜怒无常”的御剑术,穆卿离为了自己的小命,能不使便不使。 “穆卿离,我不喜欢你这样。” 莫霜突然道,穆卿离抬眼看了一眼莫霜,眼神有些空洞。 不能修仙,她比任何人都难过。以前修不成仙术好歹能自欺欺人,只道她不适合修乐游的仙法。可现在她去了天黎,天黎囊括了各界的修仙之术,而身怀天黎所有修仙之术的墨临渊却口告诉她她不适合修仙。 她真的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我也不喜欢。” 穆卿离喃喃道。她是真的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这样的穆卿离,莫霜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卿离,有人找。” 就在二人陷入沉默之际,阿雪却突然进来了。 “啊呀阿离,可想死为师咯!你这孩子,知道回乐游,怎么就不知道回天黎呢?” 还未等穆卿离反应过来,重霄就冲进了离欢殿,向床榻之上半躺而坐的穆卿离扑来。不仅一屁股坐到穆卿离的榻前,还狠狠将穆卿离按进了自己的怀中。 莫霜见来人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出于为穆卿离的安危考虑的想法,便出手阻止重霄接近穆卿离。 奈何重霄身手实在敏捷,巧妙的躲过了莫霜的阻拦。 “师……父……” 穆卿离被重霄按得喘不过气来,艰难道。 莫霜从穆卿离口中得知这个奇怪的老头竟是穆卿离在天黎的师父,当即为其致歉,并急忙退下,想要去为他准备一些茶水。 阿雪想着师徒二人许久未见。恐有许多体己的话要讲,觉得自己不便久留于此,于是也跟着莫霜退了出去。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啊?” 重霄的面色登时就冷了下来,放开了怀中的穆卿离,转而将双手抱在胸前,对穆卿离嗔怪道。 是啊,回乐游这么久,她都没有跟她的这个师父知会一声,着实不孝。 “师父,别生气啦师父,凡界一年,仙界才一日,我这才一月没回,在仙界,这时日恐怕也没过多久。师父往常也有同我数日不曾见面的情况,那时师父你尚且忍得,怎么现在就忍不得了?” 穆卿离殷勤的挽住了重霄的手臂安慰道。 “这不一样!” 重霄急得跺了跺脚,花白的胡子也随着气息的增大有节奏的起伏着,看样子确实气得不轻。 “有何不一样?” 穆卿离很是不解。 “往日都是你在天黎等为师,为师想什么时候回来看你,就什么时候回来看你,全凭为师开心。可这次却换成了为师在天黎等你!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回来,全凭你开心。这种感觉,为师很不喜欢!” 重霄一本正经道,穆卿离气乐了。 “师父,你这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嗯?” 重霄狠瞪了一眼穆卿离。 “嘿嘿……我的意思是,师父说得对!” 穆卿离认怂倒是认得非常快。 没办法,像她这样没有任何本事的人,要是嘴上功夫再不讨巧一点,也就不可能安然无恙的长这么大了,绝必会被莫霜尤勉等人“欺负死”! 重霄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道她这徒弟,虽天资愚钝,但却孺子可教! “你这腿如何伤的?” 重霄凑到穆卿离的伤腿,翻翻弄弄,盯着瞧了许久。 若非穆卿离天生无痛感,加之腿伤养了许久,已经好了大半,不然就凭重霄这么一通摆弄,换作平常人铁定疼死。 穆卿离挠了挠头,对重霄的问题避而不答,神情极其不自然。 “上仙喝茶!” 好巧不巧,莫霜在此刻入了殿,将茶水送到了床榻旁边的茶几上,这茶几是之前为了方便给穆卿离喂食,特意挪到这儿的。离重霄很近,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噩耗 “谢谢丫头!” 重霄不甚有礼貌的应了一声莫霜,然后端起那茶水饮了一口。 趁这间隙,穆卿离偷偷向莫霜投去了一道感激的目光,她感谢莫霜的出现,让她逃过重霄这个让她不甚尴尬的问题。 莫霜意会,白了穆卿离一眼,因为她并不打算替穆卿离作隐瞒。 “她这腿啊,是自己爬到屋顶睡觉,然后摔下来摔断了骨头。” 穆卿离的脸顷刻就僵住了,莫霜果然还是把她给卖了! 一旁的重霄听了莫霜这话后,也差点没被那口刚饮进嘴的茶水呛死。 他放下水杯,意味深长的看了穆卿离一眼,然后又瞧了一眼她那缠满纱布的腿。 “没事儿!腿伤能好就行!” 要是别的人干出这种蠢事,他重霄能在那人面前活活笑死,可眼前做出这种蠢事的人是穆卿离,他便只惊不笑了。 他了解他这徒儿,经常做出一些震人之举。眼下从屋顶摔下去的这个行为,别人做出来可以拿“蠢”来形容,穆卿离做出这种事就只能拿“正常”二字形容,因为符合她的行事风格。 “嘿嘿……”穆卿离干笑了几声,也不说话。 “对了师父,你怎么突然就来乐游了?谁告诉你我在乐游的?” 对于重霄的突然到访,穆卿离心里又惊又喜,但更多的却是惊。 也不知为何,穆卿离话音刚落,重霄的眉毛便不由得拧成了一团。 “师父……何故蹙眉?” 穆卿离见状,心中不免一顿疑惑。 “小临渊最近桃花颇盛,为师瞧着这么多神仙美女,总有一个能成的,就想着为他准备一份新婚贺礼。可这天上地下的奇珍异宝,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答案是没有!所以为师思前想后,便想跟阿离你讨一坛美酒赠予他!” 重霄盯着穆卿离瞧了好一会儿才一吐为快道。 莫霜听了重霄的话,低眉一笑。 “这事儿上仙有什么好蹙眉的?虽然师父禁止卿离酿酒,但若是为上仙你酿一坛,师父必然不会拒绝,指不定还会特意造一处酿酒的地方,命卿离为你尽心酿酒。” 莫霜宽慰着重霄。 “阿离你可愿意?” 重霄偷偷看了一眼穆卿离,小心翼翼问道。 穆卿离果断摇头。 “你看!这就是本上仙蹙眉的理由。” 重霄一脸苦闷与无奈。 “卿离,你别怕师父会骂你,你好好跟他说,他也不是个野蛮之人,肯定会同意的。” 莫霜听了重霄的话,心道这穆卿离是怕被穆商云惩罚,才拒绝为重霄酿制美酒,便又开口劝说起穆卿离来。 “我不是怕这个。” 穆卿离否认。 “那你犹豫什么?” 莫霜彻底懵了。 “师父,你确定说的桃花缘颇盛之人,不是尘颜,而是仙尊?” 先前尘颜说想要生个孩子玩,按道理来说应该他更急着找人成亲才是,眼下何故就换成了墨临渊呢? “就是小临渊啊!你上次同他出去,带他进了风月之地。此事在六界传开了之后,很多上神上仙以为小临渊饥渴难耐到要去风月场寻欢,便各各都上赶着要嫁给他!现在的天黎之巅堆满了各种礼物,落脚都变得困难!” 一听到此,莫霜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风月之地?我说你前些日子怎么总问我自古女子去风月之地的下场是什么,原来你是替自己问的!” 莫霜这一吼,吓得重霄也将身子往后缩了缩,穆卿离也赶忙躲到了重霄身后。 “莫霜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何为风月之地,以前白爷爷没同我讲过,故而不了解。我之所以会误入风月之地,是听别人说那里的菜好吃,就拉着仙尊去了,我求求你,你千万不要同我爹讲!不然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随着回乐游的时间越来越长,穆卿离越觉越不安。她很害怕穆商云会于某天突然回来,更害怕她去风月之地的事会为他所知。 这几日,她也一直会旁敲侧击的问莫霜一些关于风月之地的事。某日,穆卿离自比书中人物,对莫霜说她看了一本书,书中写到:一涉世未深的女子带着一男子进了风月之地,她问莫霜何为风月之地,女子进了风月之地会有怎样的下场? 莫霜一听到这个问题,面色登时变得如霜打般难看。她没有替莫霜解答这个问题,而是勒令穆卿离不许再看这样的故事书。 自此,穆卿离便知道她去了风月之地一事究竟有多严重。若非骨头摔断了还未长好,她真想逃到山下,等寻到解决之法再行上山。 莫霜听了穆卿离的一通解释后,心也平静下来不少。仔细想想,白爷爷确实不可能跟穆卿离讲风月之地的东西,她不了解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是很正常的,只是…… “你说是听别人讲的?你口中的别人是谁?” 穆卿离真觉得莫霜不当神捕委实可惜了。 “尤……尤勉……” 这就是了,乐游弟子数尤勉最不正经,故而他会将风月之地的事情讲给穆卿离听也不是不可能。 “你跟上仙聊着,我找他去!” 莫霜撂下这么一句话,便火急火燎的冲出了离欢殿。 穆卿离看着莫霜离开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劫她算是逃过了,只是若那尤勉不认账,她八成也是逃不过一死。如此一想,穆卿离又不由的将眉毛蹙了蹙紧。 然而,眼下还有更让她忧心的事等着她去弄清楚。 “师父,仙尊可有跟哪位神女仙女的,看对眼了?”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穆卿离一度感觉她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重霄看了一眼穆卿离,刹露贼光。 “不错!” 这个答案,让穆卿离很失落!一瞬间,她感觉心里堵得慌。 “他啊,近日与七重天的景萼上神走得颇近。就在不久前,景萼上神来天黎,回去的路上突然遭到贼人袭击,受了重伤,是小临渊为她治的伤。景萼上神万分感念于小临渊对她的救命之恩,便常常来天黎之巅。现如今啊,这二人因为走动频繁,我瞧着关系也更亲密了,成亲啊,是早晚的事儿!” 重霄气定神闲的说道。 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雷劈了般,变得空白。她听不到周围的声响,也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像聋了,也像瞎了。 脑袋在经历一阵哄响之后,穆卿离才渐渐缓过神来。现在的她感觉嗓子眼里酸涩的厉害,调整了半晌,却还是难受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更大的噩耗 “卿离,师父回来了!听问水师兄说,他从山下知道了你去风月之地的事,现在正怒气冲冲的往离欢殿赶来!” 就在此刻,阿雪突然破门而入。 她对着穆卿离一阵气喘吁吁道,额头布满了细汗。 阿雪的话如重霄刚刚的话般,如雷似的灌入穆卿离的耳朵,让她再一次体味了一把天地无声,世界无色的恐怖之感。 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处境。穆卿离当即便被吓得浑身打颤,软塌无力,差点晕厥。 “阿离,你怎么了?” 重霄眼疾手快,赶忙扶着了穆卿离。 “啊……” 穆卿离恍过神,突然抱着重霄大哭了起来。 “师……师父,我……我想同你回天黎。” “啊呦喂我的傻徒儿,师父此番来就是带你回天黎的,你还担心师父不让你回不成?” 重霄见穆卿离哭了,心里有些急了。 “如此我就放心啦!我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回天黎!” 穆卿离即刻收了哭声,一脸带笑着冲重霄道。 重霄看着面色变幻如此之快的穆卿离,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腿不是还伤着嘛,等腿伤好了你我师徒二人再回天黎。” 重霄虽然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待穆卿离回天黎,但他还是更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我腿伤早就好啦!” 话毕,穆卿离便“噗通”一声跳下了床榻,在重霄面前蹦哒了几下。 重霄看着穆卿离这般欢脱样,只觉脸上的肉狠狠抽了抽,他是真情实意的感受到了穆卿离那颗想要迫切回天黎的心。 “阿雪,那我就先走了。你要保重!” 若是穆商云知道阿雪给她通风报信,定少不了受一顿罚。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里除了感激,也不免被浓浓的愧疚之感充斥着,总之很不是滋味。 但是,比起这些,她更害怕穆商云,所以在此紧要关头,只能选择匆匆告别跑路,等日后再来报答阿雪和一众师兄师姐为她所做的一切。 “等等!” 就在穆卿离打算携重霄跑路的时候,却被阿雪叫住了。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下,以为阿雪是来阻止她的。 “这是师叔给你的药,他研制了一月有余,去疤用的。” 阿雪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瓶,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她洁白无暇的手掌上。 穆卿离缓缓从阿雪手中拿起那瓶药,心里泛过丝丝暖意和感动。 “替我跟叔爹说声谢谢。” 穆卿离含泪道。 “对了,阿雪,前段时间我也从别人手中得了一只去疤药。但是因为我这次回来得太急,没有拿回来,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带回来哦。” 阿雪的疤是火烧伤所致,廉药云已经研制过上百种不同的去疤药,但效用都不是很好,不能做到将疤彻底祛除。 为了帮阿雪把伤疤彻底去除,穆卿离很早就养成了从各地寻去疤药的习惯。 即使穆卿离知道这世上医术比得过廉药云的人少之又少,但她还是不愿放弃每一个可以彻底治好阿雪伤疤的机会,尽心为阿雪收集各种治疤的药。 “好!” 阿雪有些哽咽道。说完,她嘴角微扬,眸中有盈盈泪光。 “你看看你,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回来的,你不许哭了哦。” 穆卿离见状,心里不免一痛,赶忙又上前帮阿雪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耐心宽慰道。 “穆卿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少废话,快走!若待会儿被师父抓到了,要打你,我可不会帮忙拦着。” 阿雪的脸一瞬间又冷了下去,对穆卿离厉声道。 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穆卿离默默白了一眼阿雪。 她实在不明白,因为舍不得一个人而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么?为何阿雪要假装没有哭? “嘿嘿,那阿雪,你可有什么话托我转交给天黎那边的人吗?” 穆卿离一脸坏笑道。 阿雪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穆卿离,不要逼我动手。” 阿雪强装淡然道。 “你放心咯,我会将你所想说的话尽数传达,若我传达得不对,或者有缺失,师父也会帮忙纠正和补充滴!” 穆卿离见自己“奸计”得逞,不免会心一笑,拍了拍阿雪的肩道。 她那模样在阿雪看来,很是欠打。 当然,阿雪并没有打她。 这么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穆卿离对她的打趣和玩笑,尽管有许多次都因她的玩笑和打趣气得不轻,但阿雪从来不会真正因为这样就同她置气,更不用说打她了。 就这样,穆卿离在穆商云到来之前与阿雪匆匆告别,然后随重霄离开了乐游。 在回去的路上,穆卿离特意要重霄在瀛洲城稍作停留,说有要事要办。重霄生性贪玩,自然很是乐意陪穆卿离在瀛洲逗留一番。 可让重霄想不到的是,穆卿离这一停留,就停留了数日。而在这数日的时间里,二人的关系也从师徒变成了债主和债户。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自二人落脚瀛洲城后,二人便住进了一个小客栈。后来穆卿离租了一辆马车,和重霄借了许多银两,日日早出晚归。 重霄忙于喝酒,干脆不管穆卿离,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所以他对这几日穆卿离所做之事一无所知。直到第三日清晨,穆卿离突然叫醒了他。然后带着他坐马车,一路向城郊而去。 进了林子之后,二人下了马车,重霄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林子里放着数个大红箱子,箱子上的大红喜结格外引人。 “阿离,你买这么多东西,你就算不考虑为师的仙力,也该考虑考虑为师所御之云的大小吧!还有,为师怎么瞧着这些东西,颇像你们凡人婚嫁时候用的东西……” 重霄围着那几个大箱子转了一圈一阵埋怨道。 而那穆卿离在听了重霄的埋怨后,却笑而不语,显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样。 “哦~为师知道了!你这是为小临渊准备的!怕小临渊跟景萼上神提亲时没有像样的聘礼!小阿离啊,小临渊果然没有白疼你!” 重霄见穆卿离此种反应,很快得出了一个猜测。 疼?墨临渊疼她?穆卿离只觉背后冒了一身冷汗!若墨临渊待自己的此般态度叫疼,那她宁愿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人疼! “师父,我这是为仙尊准备的没错,但却也不是让他给别人提亲用的。” 穆卿离没好气的解释道。 重霄瞪大了双眼,抑制住自逼问穆卿离的冲动,等着她自己说出口。 “我这是给他提亲用的!师父你是不知道,自打我和他在乐游一别之后,我每日每夜都感觉胸中憋着一口气,难受得紧!我闭上眼睛是他!睁开眼睛是他!梦里也是他!从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心里难受得紧,可现在没跟他在一起了,我的心里却更难受了!我曾一度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后来查了书籍,才知道这是相思之症!尤勉说相思之症,是因见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才产生的,要医此症,就得与那人朝夕相伴,如此便可不思不念,相思之症便也能大好了!我想了想,若要与仙尊朝夕相伴,办法只有一个,便是同他结亲!” 重霄听了穆卿离的一番话,不由将眉毛蹙成了一团。 “可是朝夕相伴,你同荆龙、师父我也可做到,不一定非要结亲。” 按照重霄对穆卿离的了解,他还是不敢确定穆卿离对墨临渊的感情,真的就是男女之情,故而只能继续打探着。 “可我纵然会想师父和荆龙,也万不会到睡不着吃不下,甚至感到心痛的地步!况且……我吃饭、睡觉的时候也想同他一起。” 穆卿离说着说着,泪堤溃败,泪水喷涌而出。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何莫霜会十年如一日,不求名分不求钱财的去喜欢寻问水了,因为这种感情是人所不能控制的。 “所以师父!” 穆卿离擦了擦泪。 “我想三书六礼,与仙尊结为夫妻,用己一生,伴其一世。” 穆卿离一字一句认真道。 重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小阿离!师父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可欺瞒!可做得到?” 穆卿离轻咽了一口口水。 “师父你问。” 彼时的穆卿离,一脸认真。 “你此番火急火燎要师父带你回乐游,是因为你爹知道你去风月之地的事,怕他责怪于你,所以急着逃离乐游?还是……因为听到小临渊与景萼上神来往甚密的消息,心里急了?” 重霄的神情十分严肃。 “两者都有。” 穆卿离低头思虑了一番,过了半晌才道。 “哪个更多些?” 重霄又再次问道。 穆卿离亦又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阿离啊~感情不是儿戏,你要是因为怕被你爹责骂,而找一个解脱的方法,那为师劝你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天黎我会带你去,至于这些聘礼,等你什么想清楚了,师父再陪你回来拿!师父只有一句话,若你是真心喜欢小临渊,即使在你二人之间有千人阻挡,师父定会帮忙扫除所有障碍,成你二人秦晋之好!” 重霄对穆卿离好一顿苦口婆心道。说完,便转身欲走。 “师父!” 穆卿离赶忙上前,拉住了重霄。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私心 “不瞒师父说,我此番要师父带我回天黎,确实有逃避爹爹责罚的私心” 穆卿离顿了顿。 “但是师父你信我!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跟仙尊在一起!这一点我早就想清楚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与逃避责罚混为一谈的。” 随后,她又赶忙继续解释,一脸笃定道。 彼时,重霄也成功的被穆卿离给叫住了。他直勾勾的看着穆卿离,神情极其复杂。 “小阿离,你得明白一件事!你是人,他是仙!你的一辈子对于他而言不过是须臾,你忍心你死后,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独自过活吗?” 半晌过后,他才又开口质疑道。 对于重霄的话,穆卿离起先是低头思考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师父说得有道理,仙尊他仙姿卓越,我样貌不出众、能力也不出众,配他委实有些不行!仙尊应该配一个漂亮又长寿的女子相伴一生!” 穆卿离说这话的时候,只感觉心像被绞烂般的痛,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但是师父,即使这样你也得拿着这些东西,日后仙尊若与景萼上神成了,这些可以做聘礼!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费了我不少心思呢。” 穆卿离忍着心头的疼痛继续道。 重霄听了穆卿离这话,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穆卿离要么是心大得可怖,要么就是真的蠢得无可救药。 “你啊你!活不过人家就要把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人,你和荆龙抢东西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大方啊?为师给了你两颗延年益寿丹,你随便吃一颗就可以延寿一百年,你吃了不就可以跟小临渊相爱相守了?” 重霄有些恨铁不成钢。 而彼时的穆卿离也听出来了重霄的言外之意,他这是变着法的要自己吃下那两颗延年益寿丹。 刹那间,穆卿离的心头不禁漫过一丝暖流。 “可是丹药只有两颗,我吃了我爹和白爷爷怎么办?” 尽管为重霄的良苦用心所感到,但穆卿离还是不愿意松口。 “你愿意为了他们而死,难道就不愿意为小临渊而活?” 重霄气得冷哼了一声,后双手抱前,嘟起了嘴,活像一个老小孩,着实有些可爱得紧,叫看到他此种模样的人有些忍俊不禁。 “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我爹爹养我、白爷爷教我、叔爹疼我、众师兄师姐爱我,我没办法一个人活下去。我愿意为仙尊而活,可我没办法只为他而活。师父你明白吗?” 穆卿离忍着笑,急忙解释道。 重霄当然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重情重义之人,亏待的,往往是自己。 “罢了罢了!师父再想想别的办法!不过为师告诉你,不能因为活得短,怕陪不了小临渊一辈子就不嫁他!刚刚为师的话是为了骗你吃丹药,你万不能当真!那样蠢的话你师父我才不会说出口,若说出口了,肯定是假话!听不得!人活一世,很短很短,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些东西需得自私一点,才能活得久!不然整日郁郁寡欢,容易成短命鬼!” 重霄着实没想到穆卿离会这般死脑筋,说什么也不愿意吃下那两颗延年益寿的神丹。 穆卿离得到重霄的理解,心里自然开心,一高兴之下,便激动的挽住了重霄的手。 “那师父,这些东西……” 穆卿离又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林中的那些聘礼,有些欲言又止。 “为师帮你运!” 重霄爽快道。 “师父你最好了。” 穆卿离一脸嬉笑,将头埋进重霄的胳膊处蹭了蹭。 “但是,你得答应为师一个条件!” 重霄又猝不及防的提起要求来。 “什么条件?” 穆卿离瞬间收住笑容。 她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事情是重霄需要她做,且她能做得来的。 “你得替为师酿几坛桃花酒!” 重霄一脸傲娇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面上又被笑容爬满。 “没问题!别说桃花酒!梅花酒、荷花酒、果子酒我也给你酿!” 她答应得非常之爽快。 酿酒嘛,她最擅长,也最喜欢了。 她也许久没喝酒,酒瘾早就犯了,再加上重霄帮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忙,心中喜难自抑,巴不得替他做尽那上刀山,下油锅的事来报答他。 “可是师父……” 突然间,穆卿离又犹豫了起来。 “怎么?又不乐意了?” 重霄生怕穆卿离会反悔,故而有些警惕,语气稍显严肃。 “我还是觉得你刚刚说的话非常之有道理!” 穆卿离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 “哪句话?” 刚刚他说了那么多话,自然不知道穆卿离口中的话指的是哪句。 “就我的一生,是仙尊的须臾,我不该招惹上他之后,却半路离开,这样委实有些不厚道。相比起来,我觉得还是景萼上神比我更合适,毕竟……” “停停停!你这傻丫头,一天到晚瞎说什么呢瞎说?” 重霄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穆卿离的话。 “师父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一想到仙尊往后会孤苦一人,我就于心不忍。我知道孤苦的滋味是如何的,那看上去太难受了。我不想仙尊受一次那样的苦。” 穆卿离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伤感。 “哦哟哟,你尝过?” 重霄有些不以为意道。 他知道穆卿离没有尝过这些,毕竟他从尘颜口中得知穆卿离虽然从小被自己的爹百般嫌弃和漠视,但她却有许多爱她的师兄师姐,长老掌宫…… 反正不论如何,穆卿离的过去都算不得孤苦,故而他也不知穆卿离这感慨与担心究竟从何而来。 却见穆卿离摇了摇头。 “我自然没有尝过。” 穆卿离顿了顿,眼睛看了看远方,眼睛全然没有焦点。 “我爹尝过。从我记事以来,我爹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叔爹曾经跟我说过,我爹少时也算是一个翩翩少年郎,爱笑爱玩也爱闹。可自从我娘死了之后,我爹就变了。变得不再爱说话,常常以闭关为借口,避世避人。这么些年来,他虽然明面上是风光无限的乐游掌门,但我却知道他过得并不开心。尤其当因为我的出现,给乐游带去了太多灾难的时候,我爹的日子更是难过到了极点。 娘亲没能陪他度过余生,而我,不仅没能成为他的骄傲,还给他带去了无尽的灾难。他这一生,孤这一字源于娘亲,而苦这一字,源于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得师如此,夫复何求? 话说到动情之处,穆卿离竟觉她的鼻头酸得厉害。明明使了劲儿往回憋的眼泪,此刻也不争气的纷纷从眼眶中滑落。 “诶呦阿离不哭,阿离不哭。” 重霄见穆卿离哭了,心头当即便慌了。将穆卿离搂进怀里,就是一顿柔声安慰。 可是穆卿离这人就是很奇怪,别人一安慰,她就会哭得更厉害。 “小阿离你不准哭了!听到没有!” 重霄严声“命令”道。 “呜……师父……” 显然,某些人“没听到。” “阿离!为师命令你不准哭了!不然为师就把你拎回乐游交给你爹重罚你!” 重霄索性放开了穆卿离,一脸严肃的指着她道,好让穆卿离能够很好的感受到他此刻的愤怒。 这原因嘛,无非重霄最怕看到别人哭,而穆卿离这一哭,就让重霄就彻底没主意了,只得胡乱出口“威胁”于她,好快点止了她的这场哭。 重霄这威胁的话很是管用,话音刚落,穆卿离就止了哭声。 其实这还要得益于远在乐游的穆商云,穆卿离是真的怕他。于穆卿离而言,只要一提到穆商云,再难商量的事,也会变得好商量得多。 “师父啊,我虽没尝过这样孤苦的生活,但是光看到过,就已经觉得很恐怖了,所以不忍仙尊过上这样的生活,你能明白我吗……” 穆卿离眼巴巴的看着重霄,忍着哭意,一脸委屈道。 重霄看着穆卿离一脸想哭不敢哭的模样,心里可谓又好笑又心疼。 “师父当然懂了!可是阿离啊,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你是寿命长的那个,小临渊是寿命短的那个。你是会为了避免往后的疼痛,选择不与他在一起?还是即使知道往后的疼痛,也会义无反顾的跟他在一起,享受一时之乐?” 重霄一脸认真道。 重霄这个问题将穆卿离彻底问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可能性的问题。 “你呢,因为担心自己不能陪他一生,于是就想替他找一个能陪他一生的人。其实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一边觉得自己不够好,想着要给他找个更好的。一边却又觉得将这么好的人拱手让人,心里怎么也不甘心。阿离啊,可是这些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只凭自己的意愿就将两个人的事情做出了决定,这于另一个人而言,是极其不公平的事情,你明白吗?” 未等穆卿离回答,重霄又继续开口,为穆卿离好言解释道。 “对哦!师父你说得对我不能这般自私,只凭自己的意愿就决定两个人的事!” 穆卿离恍悟道。 “不过……既然景萼上神已经跟仙尊有了想要在一起的感情,我这样贸然提亲插足,是不是会显得有点不厚道?不道德呢?” 穆卿离猛得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这样就是不道德不厚道!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说完,穆卿离的眼睛却悄然红了。 “早知道我就不忍着了,应该他送我回乐游的那晚就与他说清楚……” 穆卿离一脸懊悔,眸中的泪也就堆得更多了。 重霄心里一悸,感情这丫头早就喜欢小临渊了,可为何那个时候却突然要提出回乐游的要求?喜欢一个人,不是想时时刻刻都待在那个人的身边吗? “阿离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师父?” 重霄突然道。 “没有啊。徒儿没有什么东西瞒着师父啊。” 穆卿离虽然表现得一脸茫然,但她的脸却比平常要红上得多。 不想说。 好吧,重霄的心当即就明白了。 既然不想说,他便不问了。每个人都有拥有秘密的权利,不窥探别人的秘密,这是重霄做神的原则。 “其实师父是骗你的,景萼上神是为了让自己七重天上的那片桃林开得如小尘颜的红雨峰般好,来天黎向小尘颜讨教种植桃花的一些经验心得。所以景萼上神是与小尘颜走得颇近,而不是小临渊。” 这可谓是这段时间以来,穆卿离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穆卿离当即就高兴疯了。 “师父你说得是真的吗?” 穆卿离一个激动,用力拉住了重霄的手。 重霄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胡乱的眨了眨眼睛,无比敷衍的点了个头,然后从腰间拿起一个酒葫芦,饮了一口。 “师父!徒儿在此谢过师父!待徒儿这次求亲成功了,一定也寻遍四海八荒,为师父寻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师母……” “噗!” 未等穆卿离说完,重霄就用那口酒将穆卿离喷得满脸都是。 “师父,难道你不想要师母吗……” 穆卿离啐出了一口酒,一脸生无可恋道。 “师父都这把年纪了,要什么媳妇儿?不要不要……” 重霄摆了摆手,否了穆卿离的这个提议。 “可是师父你往后还有冗长的岁月等着你去度过,若没有人相伴,岂不是会很无聊?” 说完,穆卿离擦了擦自己面上的酒水,然后一把夺过重霄手中的酒,豪饮了一口。 “为师怎么就没有人陪伴了?你不是吗?” 说完,重霄也一把将穆卿离手中的酒夺了过来,豪饮了一口后,一脸不服气道。 “可是徒儿是要嫁人的呀,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师父你。徒儿总不能将自己的夫婿给你弄上门来吧。况且……况且即使徒儿一辈子不嫁娶,陪着师父您,但徒儿自己本就活不了多久,也陪不了师父你多久啊。” 说最后那番话的时候,穆卿离有些小心翼翼。 尘颜一直希望她吃下那些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可她因为顾虑乐游的一众亲眷而拒绝。 她这一行为,本就是在乐游众人和重霄之间做出了无声的选择,多多少少已经伤害到了他。所以此刻,她自然不敢云淡风轻的将自己陪不了他多久的事实就这样无情说破。 “这有何不可?难道本上仙养不起吗?还有!不就延年益寿丹么?你有多少师兄师姐、亲朋好友,为师就弄多少延年益寿丹来,叫他们都服下!如此你就可以活得久了!” 可是,纵使穆卿离再小心翼翼,她也还是成功的就将重霄惹得不开心了。重霄此刻的面色很不好,语气也很不好。 穆卿离自然知道重霄这话是在说气话,毕竟上千颗延年益寿丹,即使是丹徒神君练自自己归化,也是不可能练出来的。 但是此刻,她的心头还是不免漫过一丝感动。 得师如此,夫复何求!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失散 “师父何苦说气话?人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师父您做了这么久的仙,这些东西,看得应该比我多才对。” 穆卿离又好言劝道。 “不对,看得多,却不一定看得开。” 突然,穆卿离眉头一皱,来了一句自我否定的话。 “嘿嘿……师父。我觉得您一定是一个能看得开的人,对吧?” 下一刻,穆卿离舒颜一笑,巴巴的向重霄问道。 这边,重霄的眼睛躲闪了一会儿。 “你……你师父我当……当然看得开了!” 重霄磕磕巴巴的说道,无论神情与语气,都极其不自然。 “看得开是好事,师父您结巴作什么?” 穆卿离再傻,也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儿。 “师父,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穆卿离试图从重霄身上打探出一些什么消息来。 “为师就是看不开!活了这么久也看不开?怎么了?为师只是看得多,又没有经历得多。看别人经历和自己经历,那感觉如何能一样?为师看不开,又有什么奇怪的?” 重霄有些“气急败坏”道。 说完,他还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酒,摆出一脸委屈的样子。 “哦哦哦哦,好好好好!看不开就看不开吧,这没什么,那师父就借着徒儿的这次机会看开如何?” 穆卿离赶忙上前,拍了拍重霄的肩膀安慰道。 “咳咳咳!小阿离你还是不要讲话了。” 重霄被一口早已饮下肚的酒给呛到了,此刻他的脸变得异常通红。 “为何?” 穆卿离很是不解,一脸茫然的看着重霄。 “因为为师怕这个机会到来前,就死在你前边儿了。” 重霄没好气道。 “怎么会!哈哈哈……” 穆卿离并没有听懂重霄的更深一层的意思,只对字面意思做了粗浅的理解,故而觉得重霄这话极其荒唐,荒唐得让她忍不住发笑。 重霄见自己徒弟如此模样,面上的肉很合适宜的抽了抽。 时蠢时傻,是而傻也! 彼时他的心头飘过了一朵乌云,阴了一把。 “小阿离如此讲话,真的很难叫人不被气到。万一哪天为师被你气得一口气顺不上来,一命呜呼也是有的。为师都被你气死了,还如何用你之死学习怎么将生死别离看开?” 重霄寻了一个能够背靠小树的地儿坐了下去,一脸幽怨道。 不错,他就是气,气穆卿离说破事实,戳穿假象。 可他更气的是,自己的无力改变。 看着重霄的神情,一瞬间,穆卿离突然就明白了,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可是师父啊,阿离说的是事实。你早晚,会经历一次我死在你前面的事。” 穆卿离也跟着坐到了重霄的旁边,继续打破砂锅解释到底。 重霄深吸了一口气。 “小阿离,喝酒吗?” 他将手中的酒葫芦递给了穆卿离。 穆卿离看着面前的那瓶酒葫芦,怔了怔。 肯定有诈! 半晌之后,她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不了不了……” 即使很想喝那酒,穆卿离还是摇了摇头,且连声拒绝。 重霄轻叹了一口气。 “你放心喝,没有诈。” 重霄难得的坦诚。 “为师就是觉得,你睡着时,比醒着好。” 重霄一脸正经道。 “为何?” 穆卿离十分疑惑,疑惑到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 “因为你睡着的时候,不会说话。” 重霄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道。 “不会说话怎么就好了?” 穆卿离依旧十分不解。 “不会说话,为师就不会生气。为师不会生气,就不会有打你的冲动,不会有打你的冲动,为师就能一直向六界保有自己脾气好的形象。” 重霄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穆卿离。 “现在,小阿离觉得,你睡着的时候,好不好呢?” 重霄又道。 “好好好!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重霄这番话,听得穆卿离那是浑身冒汗,心尖发颤。 于是乎,穆卿离接过了重霄的那壶酒,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将酒葫芦高高拿起,张着嘴,准备猛饮几口,彻底让自己“睡着”。 “救命啊!救命啊!” 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喊救声突然向起。穆卿离下意识,猛的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因为惊慌,穆卿离忘记了停止倒酒,以至于那些酒水错开了穆卿离的嘴,直直灌入穆卿离的脖颈处。 一瞬间,一股冰冷之感向浑身蔓延。 “啊!” 这股冷意实在来得突然,且过于猛烈,以至于让穆卿离招架不能,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喊起来。 然而,还未等穆卿离反应过来,她就发现她被重霄一把拎起,此刻正急急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这个间隙,穆卿离打了个寒颤。 这林子里真的是越来越冷了。 可按道理来说,现在朱明才刚过,不至于会这么冷啊。 难道是她的衣物被酒淋湿了的缘故? 重霄停下了,大概是已经接近了那个传出喊救声的位置。 “师父,这里怎么起雾了?” 林间起雾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雾不是从一个方向来的,而是从多个方向而来,呈将他们包围之势,且速度惊人。 重霄眉头一皱。 “阿离,抓紧师父!” 重霄严声呵道。 可是,已经晚了。 穆卿离在重霄停下的时候,就已经放开了抓住他的手,而重霄,亦然。 是而此刻,待穆卿离想再次抓住重霄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重霄的人了。 “师父!师父!” 回答穆卿离的,是一阵寂静。 没理由啊,只短短这么长的时日里,二人怎么也不可能走散至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看着面前白茫茫的一片,穆卿离心里不免一慌。 完了完了,她不会要死在这儿了吧? “师父!师父!” 心急之下,穆卿离叫得更大声了。 可是,回应她的依旧是一阵寂静。 “师父!师父!师……” 突然,穆卿离感觉到一阵晕眩。 “嘭!”的一声,穆卿离应声倒地,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滴答!滴答!” 滴水打在石头上的声音极其有律感的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穆卿离被这个声音慢慢唤醒,意识也越来越清晰。 半晌过后,穆卿离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渐渐地,她的视线也越来越清晰,面前的一众景象就这样跃入了她的视线。 这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仅有的一点光线,是从穆卿离头顶处的一处破洞钻进来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秘女子 “哗啦啦……” 穆卿离本来下意识想要挪动步伐,将此地好好寻视一番,却发现此刻的她手脚皆被铁链缚住,呈八字形,被悬空高高挂起。她这一动,铁链声便免不了跟着一响。 穆卿离心里一寒。 她这是,被人抓了? “师父!师父!” 情急之下,穆卿离大喊。 可是,回答她的,只是一阵空旷无比的回声。 此刻,穆卿离的心纠得更紧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现在要怎么办? 穆卿离挣扎了一番,可那铁链依旧稳稳的锁在穆卿离的四肢处,凭她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彼时,将全身包裹住的寒意渐浓,心中对陌生之地的惧意也渐深。穆卿离不由得急哭了。 “呜……” 她小声抽咽着,不敢大声哭。因为大声哭的话会耗费体力,她得保存体力等她师父来救她。然而此刻她的心里却又十分害怕,不可能不哭,于是她只能找一个折中的办法,选择小声哭。 “踏踏踏……”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向她耳朵处传来。 穆卿离吓得当即停止了哭泣。 “踏踏踏……”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也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此刻,穆卿离的心脏几乎揪成了一团。 “醒了?” 声音几乎是近在咫尺。 穆卿离低头一望,原来那人早已到了她的面前。 因为光线太过黑暗,穆卿离并看不清面前之人的样子,大概只知道她是一个女子,一个年轻的女子。 “你是谁?为何抓我?” 穆卿离有些慌乱道。 “抓你,等一个故人。” 那女子又缓缓道,声音有些缥缈。 穆卿离眉头一皱。 “我师父?”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 “自然不是。” 穆卿离听了之后,神色突变。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 “自然知道。” 那女子的声音十分平淡。 穆卿离大惊。 “知道我师父是谁,你还敢抓我?” 而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抓的人,这面前之人怕有天大的本事吧!不然何人敢如此? “你放心,我只是让你师父睡一觉,不会伤害他的。” 穆卿离更惊了,这人,竟然能将她师父整入眠?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到底想怎么样?” 穆卿离的心更慌了。 “你放心,我也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借你,诱一个人前来罢了。” 那女子又对着穆卿离,轻声细语道。 “哗啦啦……” 穆卿离听了女子这话。心里瞬间就不服气了,她摇了摇四肢上的铁链。 “你瞧瞧你将我绑住的架势,像是不会伤害到我的吗?” 这个姿势,想躺不能躺,想走不能走,对她而言,是真的不太舒服。 一阵沉默后,却叫那女子大手一挥,刹时一道红光乍现。 “哗!”的一声,穆卿离四肢上的铁链悉数松开了。 “嘭!”的一声,穆卿离从高空坠落,狠狠摔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没有经验。只是觉得这个锁人之法最方便,便用这个了。” 确实是挺方便的,大手一挥便解,大手一挥便锁。 试问于她而言,还有什么锁人之法是不方便的呢? 当然,她穆卿离才不敢将这些质问问出口,毕竟不知道面前此人的忍耐底线,万一惹怒了她,招来杀身之祸可就不好了。 穆卿离赶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那被湿泥沾染上的衣物。 “给。” 突然,那女子给她递了一颗大馒头。 穆卿离愣了愣,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往女子的方向看了看。 彼时,穆卿离才算看清了面前女子的模样。 她一身红衣,眸色为深绿色,发色为金黄色,皮肤如雪般白皙,唇色如火般红艳,整个人看上去,美艳非常。 “谢谢……谢谢……” 穆卿离有些犹豫的接过了那颗包子,然后放进嘴里啃了起来。 “咳咳咳……” 在吃了没几口后,穆卿离因为太饿,吃得太急,而被呛到了。 “有水吗?” 穆卿离艰难开口相问。 女子给她递了一个水袋。 穆卿离给她投去万分感激的目光,然后接过那水袋,猛饮了一口。 “咳咳咳……” 穆卿离又被呛到了。 这次不是因为喝得太急,而是因为这水袋里装的是酒。 且这酒的味道,与从穆卿离从重霄喝那里喝到的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往我师父的酒里放什么了?” 女子没有回答。 穆卿离就当她默认了。 她就说嘛,这世界能单凭自己的修为,让重霄陷入昏睡的人可谓少之又少,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原来是往重霄的酒里放了一种能致上仙之躯的人陷入昏睡的物品。 重霄这个人,只要有酒,什么警惕性和防备心就会被抛诸脑后,也难怪他会中招。 “这位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你不要告诉我,我雇的那些将聘礼抬至林子里的人,是你的人。” 她当时为了好让重霄操作,只让那些人将那些聘礼抬进某处的林子,却也没有同他们细说究竟要抬进哪处的林子。 可如今,这么多林子,这女子恰好就出现在了他们所处的这片林子,除了这个解释,穆卿离便想不出其它的理由了。 “是。” 那女子淡淡道。 穆卿离倒也没想到这女子会认得这般爽快。 “那姐姐,你到底想用我,引诱谁前来啊?还有,你给我师父下的那东西,是何物啊?他几时能醒来?他现下,人又在何处啊? 穆卿离见那女子答了她一个问题,于是便不由壮起胆子来,又一股脑儿的问了许多问题。 “穆卿离,你那师父说的话,你确实应该多听听。” 那女子突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句让她感到不明所以的话。 “嘿嘿,姐姐,我师父同我说的话多了去了,却也不知道姐姐你,具体指的是哪句?” 穆卿离有些忐忑道。 她确实不知道面前这女子指的是重霄曾对她说的哪句话。 她又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这样猜来猜去的活儿,她可真是做不太来。 “吃完了吗?” 那女子给穆卿离送上了一抹笑——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并悄然,抬起了她的手。 穆卿离瞬间就明白了,这人竟是嫌弃她问得太多了。 此番她若是答“吃完了”,这女子定是会大手一挥,然后将她弄晕。 “没有……没有……姐姐,我还很饿,你能不能再给我吃几颗包子啊?” 穆卿离明白那女子的言外之意后,为了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昏睡,于是便只得再次向那女子讨起吃食来。 穆卿离想,这,应该算是缓兵之计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套话 “没了。” 那女子淡淡道。 穆卿离的神情有些尴尬。 “这般个头的包子,一般女子,吃一颗便会饱。” 那女子以为穆卿离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于是又好心解释道。 彼时,穆卿离看了一眼手中的包子。 嗯!确实比平常见到的要大。 “没事没事,姐姐我吃这颗便好。” 听到此,穆卿离蹲了下去,忙咬了一口那包子,有些含糊不清道。 穆卿离本意是为了不让那女子又将自己整昏睡,眼下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不用再做过多的纠缠。 那女子轻瞥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慢慢收回,不再与她搭话。 彼时的穆卿离同这女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吸取了不少教训,也便不再敢轻易与她搭话。只是继续埋头苦吃,忍着噎渴,努力消灭那颗大包子。 期间,那女子寻了一个较为干燥的地方,打起坐来。 而在她寻地的过程中,动作极其迅速,由此可以看得出她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 “姐姐,你不吃么?” 吃了好一会儿后,穆卿离实在吃不下了,想到浪费粮食十分可耻,于是便想为她这剩下的粮食找个“主人。” “不吃。” 女子冷声道。 “你不饿吗?” “不饿。” 穆卿离打了个寒颤。 不会饿? “姐姐,你不会是……妖吧?” 穆卿离话音刚落,便见那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眸中更是闪过了一抹深绿色的光,吓得穆卿离连连倒地后退。 “姐姐,你真的是妖啊!” 穆卿离万分惊恐道。 她虽然见过不少妖,但那些妖到底是她的至亲好友,她知他们不会伤害她。 可面前此人,她只知她暂时不会伤害她,却不知之后会不会伤害她,故而穆卿离心中难免会被一些恐惧所充斥着,继而做出一些退避之举。 “不错。怎么?你怕妖?” 女子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只不过她的声音由淡然,多了几分戏谑。 穆卿离当即感觉女子的心绪不太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真的,不能再得罪她了! 穆卿离只得在心头如此警告着自己,好让自己不再用言语激怒那女子,继而一错再错,让自己陷入至险之境。 “不怕!当然不怕!妖有好妖,人也有坏人。我就算要怕,也该是怕坏妖和坏人,而不是像姐姐这样的好妖。” 穆卿离虽然是出于讨好面前女子的目的才说的这番话,但这却也是她的真心话。只不过她此番,是在被迫于无奈的境况下,用无奈的方式说出口罢了。 那女子起了身,往穆卿离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穆卿离看着那女子的眸光,非常明显的能感觉到有一股危险气息正向自己逼近。 她忍着心中的惧意,没有让自己后退,就那样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着那女子走过来。 她出手,揪着穆卿离的衣襟,将她一把拎起,高高悬于空中。 “你,当真这样想?” 女子暗沉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骤然响起,绿色的眸光放射出森森寒光,叫穆卿离的心也不由跟着一寒。 她这暴厉的举止,究竟是赞同她的说法?还是反对她的说法? 穆卿离有些搞不清楚了。 “确实是……真心之言。” 在原则问题上,穆卿离并不打算通过投机取巧来躲过当下的劫难,于是如实回答。 穆卿离明显感觉揪着她衣襟的力道松了,那女子眸色中的绿意也更加的浅了。 下一刻,女子将穆卿离轻轻地放到了地上,那只手也彻底松开了。 穆卿离心头当即明了,也就是说,她是赞同她的说法的。 “咳咳咳……” 许是刚刚那女子抓衣襟抓得太紧,穆卿离干咳了两声。 女子放开穆卿离后,身子便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穆卿离因为担心,于是不顾她会再次发怒冲她发难的危险,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女子的身上很冰,如冰块一样。 “姐姐,你身上怎么这么冰?” 穆卿离担心道。 “放开!” 那女子好似真的被触怒了,大手一挥,将穆卿离甩开了好远。 “嘭!”的一声,穆卿离又再一次重重落了地。 此刻穆卿离的心里很苦。 她即使感知不到疼痛,也经受不住一日连摔数次啊! 这次穆卿离起身的时候,干脆就不拍身上的秽物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因哪句话或者哪个举动而被再次打倒在地,拍它做什么?还不如让它脏着,省事儿!穆卿离心头如是想。 “姐姐,那人什么时候来啊?” 穆卿离就不是一个嘴巴能闲得住的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种事她这辈子没少干,也干得乐此不彼。 这不,她又不怕死的坐到了那女子的旁边,亦不怕死的冲那女子问道。 “不知道。” 经历了那女子将她甩出去很远一事后,穆卿离也没想过那女子能答她。所以当她听到那女子的回答时,她的心里还是不免一动。 “那我岂不是要一直陪着你,陪到他到了为止?” 只是,感慨归感慨,不解的问题还要问的。 “是。” 穆卿离哑然。 谁叫她武功修为没人家高呢?再不满,也只能忍着! “可是,我师父醒了怎么办?” 彼时,山洞内陷入一片寂静,连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的震耳。 面对此情此景,穆卿离心头一紧,完了完了,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等着死吧!穆卿离。 穆卿离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上了一炷香。 “在那人来之前,你师父,不会醒。” 出乎意料的,那女子没有冲她发脾气,穆卿离心里不免有些窃喜。 可在听了那女子十分笃定她师父不会在那人来之前醒来的话后,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 “怎么可能!我师父那么厉害!” 穆卿离实在不信。要是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这人早就可以操控六界了,何苦还跟她和她师父来玩这种躲猫猫的把戏? “再厉害的人,也躲不过我的迷音幻灵术。” 穆卿离心头大喜!终于套出来一点有用的信息了!也算是无心插柳吧。 只是这迷音幻灵术她实在没听过,却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那姐姐……可能告诉我迷音幻灵术是为何物?”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 “你想知道吗?” 语气有些不怀好意。 穆卿离心觉不妙,紧张之下,不由轻咽了一口口水。 后来,在小小犹豫了一下后,穆卿离还是点了点头。 那女子得了穆卿离的回应后,眸光一敛,大手一挥,刹时红光一现,“咻!”的一声,一把浑身环绕着红色之气的古琴骤然出现在女子和穆卿离二人面前。 这把琴不仅琴体是红的,连琴弦也是红的。 按常理而言,红色给人的感觉应该是火热、魅惑。但面前这琴给穆卿离的感觉,跟那女子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冰冷,阴抑。 第一百五十章 迷音幻灵术 那女子悄然抬起双手,轻轻抚在了那把红琴之上。 随后,一阵琴音,跃入了穆卿离的耳朵。 琴声松沉而旷远,不禁让人起远古之思。 如此听了一会儿后,还未等穆卿离细细品赏一番这琴音,她耳边,便失去了这股琴音。 不仅如此,穆卿离身处的位置也变了,不再是昏暗阴湿的山洞,而是一处四处皆通明的户外之地。 穆卿离越看眼前之地,越觉熟悉。 而在瞅见一旁的山楂树后,便确定了眼前之地,正是乐游山! “阿离,你怎么又乱跑了?今日的书可习了?一会儿爹爹回来若发现你没有习书,可是会打你小手手的哦。” 突然,一个温柔好听的女声在穆卿离的耳边响起。 不是莫霜,也不是落雪,更不是阿雪。 穆卿离带着心中莫大的疑惑,循声而望。 却见一个身着绿色衣裳,嘴角带笑的女子向她的方向款款而来。 两个浅浅的梨涡,眉间点着一点红。如星似的眼睛,如柳叶似的眉毛,如春风似的笑容,如花似的容貌…… 那张穆卿离在画像上看了无数遍的样貌,此刻就这样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穆卿离的面前。 穆卿离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用自己的眼睛描摹着那张曾让日思夜想的脸,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娘亲。” 穆卿离缓缓开口,心头瞬间涌入万般苦楚,眸中泛起泪光来。 “怎么又吃起山楂了呀?牙要坏的。以后就要变成没有牙的小老太婆了。” 姽婳走到了穆卿离面前,蹲了下来,捧着她的脸就是一顿充满宠溺的嗔怪。 穆卿离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妈呀!明明站着,却比蹲着的姽婳还矮。 她竟然返老还童了吗? “娘亲?” 穆卿离喃喃道。 只是她此刻并不想思虑自己如何变成这样了,只想牢牢抓住面前之人。 “诶!走,娘亲带阿离去换衣物。玩了一天,都脏了。” 话毕,姽婳伸出双手,将穆卿离搂进怀里,温柔抱起,往明清殿方向而去。 一瞬间,一股馨香之气扑鼻而来。 这是娘亲身上的香啊! 穆卿离埋在姽婳的脖颈处,狠狠地吸了一番,顿时身心皆觉舒畅起来。 “娘亲身上的香,是什么香啊?” 穆卿离此刻才意识到她不仅身体变回了孩提时期,连声音也变回了孩提时期,稚嫩天真,充满活力。 “这香啊,是阿离同爹爹去药云叔爹的医药堂,为贺娘亲生辰之礼特制的。” 穆卿离心中不禁漫过一丝欢喜。 “嘻嘻……那娘亲喜欢吗?” 穆卿离拖着稚嫩的声音道。 “喜欢呀。只要是阿离送的,娘亲都喜欢。” 姽婳笑答,神情一脸满足。 在此过程中,穆卿离的手,不自觉的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大概是姽婳抱得太过舒服,舒服得穆卿离一度快要睡着。 “阿离,都多大了还让你娘亲抱?快下来,不要让你娘亲累着。” 而就在穆卿离昏昏沉沉,想要入睡之际,耳畔又传来一个熟悉且又威严的声音。 穆卿离猛的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想要挣扎着从姽婳的怀里下来。 “相公啊,阿离还小,累不到我的。待她再大一点儿,我就真的抱不动了。所以想趁抱得动的时候,多抱她一会儿。” 姽婳温柔为她开脱。 穆卿离听了后,便不再挣扎了,而是转过身子,面朝姽婳,静静地看着她。 “娘亲~” 这声娘亲里,有感谢,有委屈、但更多的,是思念…… 成千上万个日子里,没日没夜的思念。 “娘亲在。” 姽婳抚了抚穆卿离面前垂下来的发丝,对她温柔道。 “阿离,到爹爹这儿来。” 穆商云一早走到了姽婳和穆卿离二人出,彼时正伸着手,欲从姽婳手中将穆卿离接过。 穆卿离看了一眼一旁的穆商云,除却少了一点胡子,模样与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若非要再说出一点不同,那便是眉眼。 穆商云的眉眼,与记忆中的他相比,多了几分温柔。一种穆卿离做梦都想在穆商云身上见到的温柔。 “阿离。” 见穆卿离迟迟没有向自己怀里奔来的意思,穆商云的声音又不由多了几分威严。 只是这样的威严,与穆卿离记忆里穆商云的所有声音相比,也算得上温柔了。 第一次见这么温柔的穆商云,且是待自己这么温柔的穆商云,穆卿离一个没忍住,便撒开了姽婳,往穆商云的怀里扑去。 “爹爹~” 穆卿离甜甜的唤了一声。 “诶!哈哈哈哈……” 穆商云应了一声,随后爽朗一笑。 “今年阿离的生辰想怎么过啊?” 穆商云一手抱着穆卿离,一手拉住姽婳,向明清殿的方向而去。 生辰?生辰吗? 穆卿离没有想过穆商云会主动跟她提出过生辰,更没想过她的生辰之日,不再是姽婳的忌日。 这是怎么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啊…… “下山!” 穆卿离思虑了片刻后立马道,奶声奶气得话语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爹爹,我们一家人一起去逛一次瀛洲的夜市可好?白爷爷说瀛洲的夜市美极了,那里晚上会有很多好看的灯笼和美食!阿离很早就想去了!” 穆卿离又补充道。 “好!就去逛瀛洲的夜市。爹爹这几日便提前把门中的事物处理妥当,待你生辰那日,陪你和娘亲好好逛一逛。” 穆商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下了穆卿离的请求。他的声音无比宠溺,眼神也极其温柔。 穆卿离直接看得愣了。 这样的穆商云,她从来都不曾见过,真的从来都不曾! “阿离哪是想逛什么瀛洲,娘亲看啊,八成又是想吃那里的糖葫芦了!上一次同你叔爹一起前去采办药材拜,你就诓了你叔爹许多糖葫芦。之后牙就被酸倒了,整整几日都只能吃流食。此次前去你可要答应娘亲少吃糖葫芦,不然娘亲可就不去了!” 姽婳毫不犹豫的戳穿了穆卿离的小心思,但神情里对穆卿离的温柔和宠溺却不减分毫。 “嘻嘻……娘亲,阿离不是存心要诓叔爹的,只是那糖葫芦确实好吃,阿离实在忍不住。” 穆卿离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阿离听不听娘亲的话,少吃糖葫芦呢?若不听娘亲的话,爹爹也就不能带阿离去了。” 穆商云带着玩笑的口吻对穆卿离道。 “为何啊?难道爹爹不爱阿离吗?” 穆卿离的语气有些委屈。 “爹爹自然是爱阿离的。只是阿离若不听娘亲的话,吃了很多糖葫芦。娘亲就会因为担心阿离的身体而伤心,爹爹看到娘亲伤心,自然也会伤心。阿离难道想看爹爹和娘亲伤心吗?” 穆卿离皱着眉头思虑了一番,断然摇头。 她当然不愿!万分的不愿!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温馨一幕 “阿离醒了吗?今天是你生辰,娘亲和爹爹要带阿离去瀛洲逛夜市咯。阿离开不开心呢?” 前一刻三人还一边往明清殿赶,一边商量如何为穆卿离过生辰,而这一刻,便已经到了穆卿离的生辰。 穆卿离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发现彼时的她,应该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当然开心咯!娘亲,阿离马上洗漱!随后同爹爹和娘亲一起下山!” 看到姽婳走进来的时候,穆卿离心头不免一阵激动,从床榻之上一跃而起,扑向了姽婳。 “诶呦!四岁了哦,我们阿离真的长大了呢。” 姽婳将穆卿离抱了抱紧,好似在回应她对她的热情。 “嘻嘻……娘亲,阿离前些日子学会了变幻术呢!可以变成小狗了哟!娘亲,阿离变给你看!” 穆卿离挣脱开姽婳的手,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 “万物为驱,天地有灵,变!” 穆卿离嘴里念了这么一个咒语,便真的“咻!”的一声,变成了一条毛为褐色小狗。 “如何如何,娘亲,阿离变得好看吗?” 变成小狗的时辰还未有多会儿的功夫,穆卿离便迫不及待地变回了人身,扑抱起姽婳的大腿,抬起小小的头,一脸殷切的问道。 “我们阿离太厉害了!变得真好看!比大山好看多了!” 姽婳毫不吝啬的夸赞着穆卿离。 “嘻嘻,就是能维持的时辰比较短,一盏茶的功夫就变回原型了。不过阿离会努力的,争取维持更长的时间!” 穆卿离有些不好意思道。 “娘亲啊,相信阿离能做到的!我们阿离最聪明了,小勉都比不过我们阿离呢。” 姽婳微微弯腰,伸出右手食指轻刮了一下穆卿离的鼻头,对着她一脸宠溺道。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洗漱呢?一会儿爹爹就要来接我们了。” 姽婳又微微一笑,对着穆卿离温柔道。 “嗯!” 穆卿离用力点了点头。 随后,姽婳替穆卿离洗了脸,漱了口,换了衣物,梳了头。 一系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好似早已轻车熟路。 一会儿的功夫后,穆卿离便洗漱完毕。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 原来,这就是她在母亲的装扮之下,会出来的样子。 是跟以前的不同。 那两个可爱的小发髻被梳得十分好看,比莫霜梳给她的,多了几分干净与整洁。 穆卿离记得,那时的莫霜年纪也不大,自己的头都还没梳明白呢,就要为她梳头, 一开始莫霜给她梳的头,不整洁,也不紧实,往往在她跑出去疯玩一圈回来后,就会变成一个凌乱不堪的鸡窝头。 后来,莫霜才慢慢找到门路,将她的头梳得更好了。 但在此之前,莫霜曾不仅一次唆使她,将头发剪短。 而莫霜这话被她无意说予白木山听,白木山气得罚莫霜跪了一夜的祠堂,嘴里不住的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因为懒得打理,便将其损毁”的嗔怪之语。 那次,她也陪着莫霜跪了一夜。 倒不是觉得莫霜可怜,而是单纯的想陪着她。 而自那日后,莫霜便对梳头发一事更加上心了,无时无刻都不在拖着她练习,一心想将她的头发梳得更好,也不再说什么让她将头发剪掉这样的浑话了。 这便是莫霜将头梳得越来越好的原因。 反正于她而言,那过去梳头发的体验,并不算好。 但是不好归不好,这么些年来,她还是十分感激莫霜之前对她的照料的。 她一直觉得,别人给她施予帮助就已经是她莫大的幸运了,没有理由因为别人帮得不够到位,就去埋怨别人帮得不够好。 “娘亲,阿离也帮娘亲梳个头吧。” 就穆卿离现在的个头,即使姽婳坐着,她都不一定够得到她的头。 但她就是想替她梳一下头,克服万难也要替她梳一次头。 “好呀!” 姽婳的头已经梳得很好看了,本不用再梳。但她大概是为了满足自家女儿的请求,竟然爽快答应了。 为了照顾穆卿离的身高,姽婳特意给她搬了一个小凳子,助她站上去后能够够到自己的头;而后,她自己,便又坐到了穆卿离刚刚坐的那个椅子上,等待穆卿离为她梳头。 穆卿离拿起了那把刚刚替她梳过头的梳子,然后小心翼翼的站到了姽婳替她搬的那张凳子上,帮她梳起后背那如瀑布般垂下来的青丝。 在梳的过程中,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扑鼻而来,穆卿离闻着那味道,心头不由一酸。 这是穆商云的明清殿里一直点着的那种香。 她极少去那里,因为穆商云不愿她去,所以这股沉香味离穆卿离也算是很久远了。 姽婳的头发是真的好,柔柔滑滑的,叫人觉得摸着它都是一种幸福。 穆卿离一遍一遍替她梳着,将所有稍稍冒起的发丝都输得十分顺滑。 梳完后,穆卿离从后头将姽婳紧紧搂住。 “娘亲今日真好看。” 姽婳笑了笑,羞红了脸。 “你小嘴再甜,娘亲今日也不可能松口,让你吃一颗糖葫芦!” 姽婳敛了笑,洋装严肃道。 可是,她再怎么敛笑,在怎么严肃,她眉眼的的温柔依旧没有减退分毫。 穆卿离无时无刻都不在感叹:这世界,怎么会有这般温柔的人呢? 这么温柔的人,竟然是她的娘亲! 这么温柔的娘亲,为何就撇下她,撒手人寰了呢? “一串也不行么?” 穆卿离将头埋在姽婳的脖颈处,嘟囔道。 “不行!” “啊?那三颗呢?” 穆卿离的语气不免有些失落。 “也不行。” 姽婳依旧拒绝。 “那一颗!就一颗!嗯~阿离知道娘亲最好了,好不好嘛……” 穆卿离蹭了蹭姽婳的脖颈处,撒起娇了。 “好好好!一颗一颗,娘亲答应了!阿离你别蹭了,娘亲痒……哈哈哈……痒……” 姽婳的笑声十分好听,就如挂在她右足之上的那串铃铛发出的声音一样好听,犹如天籁之音。 穆卿离不再蹭了,而是悄然将姽婳抱得更紧了。 她抱着的人,是有温度的;她抱着的人,会笑、会说、会爱她。 穆卿离微微闭上双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娘亲,你待阿离真好。” 若一直不离开陪着她,那就,更好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来了 “婳儿,阿离,准备好了吗?可以下山了。” 突然,穆商云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穆卿离赶忙放开姽婳,整理了一下心绪。 “好了!爹!” 随后,怀揣着满心的期望与欢喜,穆卿离一跃而下,跳离了那椅子。 就在这时! 穆卿离的眼前一黑! 不是因为到了夜里,而是因为,她回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 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一下一下闯入穆卿离的耳朵里,不停地敲打着她的心脏。穆卿离承着面前这份突如其来的慌乱,半日恍不过神来。 “姐姐,姐姐!你让我再入一次可好?” 穆卿离这才发现,那女子给她喂了药,致使她从迷音幻灵术里脱离了出来。 “现在,你知道何为迷音幻灵了吧?” 女子的神情满是骄傲戏谑。 “知道,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 穆卿离刚刚在迷音幻灵术里所经历的一切,皆是以前的她最想做,且枸思过无数遍的事。 所以,这是一种实现入术者这辈子最想达成,却最不可能达成的幻术。 若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和修为,入术者定会因贪恋术中景象,而永远留在幻术里。 “此前你同你师父皆喝了我所炼制的幻灵丹,此后我再用这这迷音琴奏一段琴音,你二人,就会陷入沉睡。若没有我的醒灵丹,让你二人一辈子留在幻术里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 那女子拖着阴沉的声音,向穆卿离解释道。 “姐姐,你再让我进去一次罢!我想同娘亲和爹爹一起游一下瀛洲的夜市,求求你了……” 穆卿离慌乱抓住那女子的手腕,苦苦哀求,语气无比恳切。 她当然认同女子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在那里,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得到自己以前即使拼了命也得不到的东西。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迷音幻灵术真的很厉害。 不然她也不会在进了迷音幻灵术后,即使知道眼前之景只是假象,也只想一辈子待在那里不出来;甚至在出来之后,哀求那女子将她再次放入。 “迷音幻灵术,一人身上,只可施一次。” 话音刚落,女子便感觉到那双此前用力抓着她腕的手,悄然松下去不少, 暗沉的空间里,女子在穆卿离的眸中看到了盈盈泪光。 那泪光被她面前的迷音琴光映得血红,一滴滴夺眶而出的时候,仿佛有血泪滑出。 “那是假象。” 女子见穆卿离如此伤心的模样,于心不忍,便寻了个理由宽慰道。 “假……” 穆卿离喃喃道,随后闭上了双目,如没了攀附物的藤蔓般,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是啊,假的! 都是假的! 她娘亲在她出生时就薨了。 她从来没有将她温柔抱起过,也从来没有将她悉心教导过,更没有为她梳过头! 她娘亲对她的笑,对她的温柔,对她的宠溺,都是假的…… 她也根本修不了什么仙法,什么四岁就会变幻术,比尤勉厉害的荒谬之言当然也是假的! 她爹爹从来不会提出给她过生辰的话,什么为了给她过生辰,将门中之事加快处理妥当,当然更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她是真的! 她的愿望是真的、她的感动是真的、她的笑声是真的;她的思念是真的、她的委屈是真的、她的不舍亦是真的! 迷音幻灵术,万物皆假,只她是真…… 真情付假象,真象误真情。世间之事,真是怪会作弄人的。 “来了。” 山洞寂静了没一会儿后,女子突然警觉道,声音里透着几分兴奋。 下一刻,却见她大手一挥,迷音琴瞬间没了身影,然后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死迅速起身。 彼时,穆卿离也瞬间从刚刚的失落中回过神来,忙跟着那女子起了身。 “什么来了?” 因为修为过低,穆卿离并听不到人来的声音,亦感知不到人来的迹象。 女子没有回答穆卿离的问题,而是回过头,带着一道无比凌厉的目光和一股子凌人气息伸手将穆卿离的手腕紧紧抓住,随后急急往洞外走去。 这个山洞很大,若非有那女子带路,穆卿离一个人是指定会迷路的。 而在经过一番弯弯绕绕之后,二人总算出了那山洞。 岂料才出了不久,穆卿离便遇到强光侵目。 穆卿离下意识闭眼,欲缓和强光冲击之下给眼眸带来的不适。 “你终于来了。” 闭目之时,穆卿离突然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彼时,女子牵着她的那只手,也便悄然松开了。 这是来人了? 穆卿离赶忙睁开双眼,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面前的光景。 却见在距离二人不远处,有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黑衣男子。 他身高七尺,体格壮硕,手持一块发着金光的法器,好像在寻找些什么东西,看上去应该也是个修道之人。 这青天大白日的,入个林子还带着面具,不用说,这人此番前来肯定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穆卿离心里暗暗忖度道。 “你是何人?” 那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听声音,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跟她爹差不多年纪大。 只是,这女子明显是在等这个男子,可这男子竟然不认识面前这女子。 这真真又是奇了。 “哈哈哈……” 那女子掩嘴一笑,随后绿色的眼眸中竟有了泪光。 “阁下忘性还真是大啊。才十几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女子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凄凉和……无穷的怒恨! 彼时,她眸光中的泪意稍稍减退,转而被凶光代替。 穆卿离看到那女子此番神情,心猛的抖了抖。 就她这样的神情,即使会在下一刻突然出手将个某人杀死,也不足为奇。 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冤屈,才会让她的眼神里的怨深至此,竟让见者都不免为之心颤。 穆卿离心里不免感慨道。 “十几年前?” 穆卿离透过面具,看到那男子垂眸沉思了一番。 “你究竟是何人!” 想是那男子真的没有想起来女子的身份,故而指着她再度质问道。 穆卿离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女子,想要看看她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岂料!那女子看着男子的目光里,没有了刚刚的怨恨与杀气,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饱含深情的目光。 穆卿离当即懵了,心道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怎的这女子的神情一会儿杀气腾腾,一会儿又深情满满? 穆卿离的目光再度在二人之间流转了一会儿,而这一流转,她竟发现了更大的秘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初现端倪 那女子饱含深情的目光哪是对着男子呢?而是男子手中那个发着金黄之气的法宝! 一瞬间,穆卿离便笃定那法器定然有什么古怪。 “十几年前,乐游山有一道麒麟之光乍现。天下众人为夺那麒麟剑,使尽心机。而有这么一个人,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以麒麟之心寻麒麟之气的”法子”,设计将一头修炼至两百年的麒麟捕捉。剖其骨肉,取其心脏,炼成现如今你手中的——麒麟目。” 女子说这话的时候,浑身发颤,极力抑制着自己那被愤怒填满的心绪。 “这些年来,我没日没夜的刻苦修炼,就是为了寻你。将你千刀万剐,替他报仇!” 女子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眼睛里写满了憎恶。 “昔年,你夺他之命时,也是带着面具。若非那时我识不到你真实的面目,我绝不会让你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看得出那女子在强忍着眼泪,尽力不让那些眼泪滑落。但是,那些眼泪好似打定了主意要和她作对般,争相往外流,丝毫不受控制。 穆卿离听了女子这些话后,也将这前因后果听明白了了个大概。 这女子,是来寻仇的。 她先前抓她的时候说,她要拿她做诱饵,诱一个人前来。那时她便疑惑为何拿她作诱饵,她身上又没有什么麒麟之气! 可现在,那人已经被引来了,说明她身上是有麒麟之气的。 然而问题来了,她身上怎么会有麒麟之气?既然有,为何女子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没有找到她,反而在十几年后的现在,才找到她? 这是巧合呢?还是麒麟之气真的如此难找?以致于让这女子寻了十几年后才找到? “我当是何人呢,原来是那日被我放走的那头麋鹿啊。十几年前,还是一头连化成人身都成困难的的麋鹿精,短短十几年后,不仅修成了人身,连法力都突飞猛进,倒是我小瞧你了。诶……” 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日是我的错,因为顾及内人怀孕,动了恻隐之心,将你放走。若我早知那苦命的孩儿一生下来就是死胎,我就该那时把你也杀了,以绝今天之患!” 那男子在面对被他伤害过的人时,不仅不觉愧疚,倒还多了几分坦然与释然,大概是觉得面前此人不足为惧吧。 穆卿离被面前这男子没心肺的程度给惊到了。 按照他的说法,他将那麒麟和麋鹿进行抓捕,为自己的私利而将其残忍弑杀的行为就是天经地义,没有丝毫的过错了? 这是什么样不要脸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穆卿离有些难以想象。 “你那儿子早夭,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冷血无情,为了一己之私,虐杀生灵所遭的报应。你还将自己的残忍当慈悲,真真是又蠢又坏!” 穆卿离彻底听不下去了,挡在那女子的面前对那男子呵斥了一番。 那女子显然没有想到穆卿离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神色皆一怔,迟迟回不过神来。 话说穆卿离走到女子前面的一瞬间,林间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而那男子听到这阵铃铛声后,目光陡然发生了变化。 “我说呢,原来这麒麟剑,真的是叫穆商云藏起来了。” 那男子莫名蹦出这么一句话,且说完此话后,他那落在穆卿离身上的眸光里,登时便多了几分狡黠。 刹时微风速起,穆卿离耳旁传来树叶撞击到一起时发出的声响。“哗啦……哗啦……”每一声,都扰得她心里不甚烦躁。 她知那男子从这阵铃铛声中认出了自己,还顺带在她爹身上安了一个“私藏麒麟剑”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我爹没藏什么麒麟剑!你可不要见霜就是雪!还有!你若是觉得自己做得没错,那你就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让我们看看你这“杀人有理”的坦荡“君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穆卿离心头不觉来气。 以前她没少听说因为麒麟剑,乐游遭受的逼迫与排挤的事。而穆商云为了乐游不再受麒麟剑的影响,直接下令毁灭了全部记载着麒麟剑的相关书籍不说,更是立下乐游众人,若谁提起关于麒麟剑的一字半句,便将那人打得皮开肉绽,然后罚去思过涯思过数月的严刑。 她爹为避嫌都到如此地步了,而面前这人轻轻松松,脱口就给她爹戴了这么一个污名。 她实在忍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完穆卿离的话,那男子突然破口大笑。 笑声极其刺耳,引得穆卿离身心均生不适。 “杀人有理?小姑娘,你这罪名可给得太大了些。鄙人修道问法这么多年,手上只斩过妖,杀过鬼,可从来没有有杀过人呐。至于你刚刚说的令尊没有藏麒麟剑一事,鄙人只能告诉你,鄙人手中之物,只会向有麒麟之气的方向寻来,你说若你身上没有麒麟剑,那为何你身上会有麒麟之气呢?” 此刻,穆卿离虽然看不到男子的神情,但她的心中,真的有一股万分想揍他的冲动。 “妖?妖就该被你肆意虐杀吗?那倘若我今日便唤一只法力远高过百倍的妖杀了你,是不是也是理所应当啊?” 如此谬论,真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妖杀人啊?那大概,是会被护界者抓回妖界,受那堕妖台的九九八十一道雷刑。幸的,能留住一条小命,不幸的,就此灰飞烟灭。小姑娘,妖,本就不配和人相提并论,你爹爹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男子说着这般诛心之言的时候,语气何其的云淡风轻。好像在他心里,妖的命就是不是命,可以随意作践。 穆卿离被这眼前男子这不甚奇葩的言论雷了个外焦里嫩。 难怪之前那红衣女子盛怒之际,她说了“妖也有好妖,人也有坏人”话后,她便放过了她,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觉得妖就是坏的!就是该杀的!准确一点来说,是妖这个身份,就是别人杀你的理由。 自己的身份变成自己被杀的理由,这是一件多么可笑且又可悲的事情啊! 穆卿离突然之间也就能理解红衣女子此前对她所做的一切了,她此前遭受来自人的如此不善之举,对人心存恨意也是情有可原的。 “谬论!简直是一派胡言!若人杀了无辜的妖,妖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因为是人的身份就可以高人一等,随便作贱其它身份的人吗?敢问这又是谁定的规矩?谁定的道理?定出如此流氓的规矩,你们羞也不羞?” 穆卿离气得牙痒痒。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交战 “小姑娘,若问这规矩的来处,你应该问问你身旁的这位红衣姑娘,而不是问我。她,才是那个最清楚的“人”才对。” 男子说“人”字的时候,无端加重了力道。使得略显阴沉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戏谑。 穆卿离眸色陡然一动,她自然知道面前这位男子的言外之意是为何,故而并未将目光投向那女子,给她平添压力。 那男子见状,也便知了穆卿离此时心里所打的主意,随即冷冷一笑。 “看来小姑娘你,是知道的嘛。” 她当然知道。 混沌初开,天地划分为人、妖、仙、魔、神、鬼六界。 其中妖可化仙,而妖若想修为大涨,早日登仙,除了老老实实修炼,便还有另一捷径,便是吸食人的魂魄。 有不少妖嫌弃通过自己修炼登上仙位太过缓慢,便会偷偷的抓一些人的魂魄来吸,以此增长自己的修为。 除此之外,还因妖本是兽,兽性难控,故而妖兽伤人的事件频频发生。 因两种情况接相发生,人与妖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甚至严重到不能共存的地步。 后来,加上魔界也应魔性难除,闹出不少伤害其它之界人的事,于是六界为首者便商量着要维系六界的和平,故而布下了六和阵。 而又因妖生于山林间,出于神州大地,无法与人界完全脱离开来,故而又设了护界者,用来抓捕一些在人界逗留的妖。 但尽管如此,因为妖此前伤人的事件太过血泪,再加上即使布下六和阵,设下护界者,可妖伤人的事情还是常常频发,以致于到了今日,妖与人之间恩怨也没能够被很好的化解。人们在谈到妖的时候,还是难免谈妖色变,甚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都说妖若想修为大增,便要吸食人的魂魄。你瞧瞧你身边这位,十几年前还不过是一个化成人身都难的牲畜,现在竟然就化成了人身。如此天赋,真真是叫人惊叹。可若这身修为,并非是她靠着自身的天赋与努力,而是靠着一些歪门邪道,这就真的很难想象死在她手下的,会是多少人了。鄙人想,少说,也得数百人吧……” 明明是很正常的质疑之言,却被男子那一嘴阴阳怪气的声音搞得让人心生膈应。 “你不要含血喷人!我麋幽幽才不会行那用人之命,达己私利的龌龊事!” 大概是真的被触怒了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选择沉默的女子此刻却坐不住了,直接一把拨开穆卿离,并快步上前,指着那名男子厉声骂道。 原来,她叫麋幽幽。 彼时,三人之间莫名形成了一股十分诡异且又令人窒息的气氛。 微风簌簌,吹落了几片尚绿的叶子,不时飘落在三人的身上,然后又从三人之身落至地上。 树叶相互撞击的声、飘落的声、风声,这三种声音夹杂在一起,给面前之景又增添了几分莫名的紧张之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 穆卿离突然开口大笑。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态势悄然发生了变化,麋幽幽的眉目上添了几分惑色,男子的眸色里亦然。 他们都万分不解穆卿离此刻的所为。 “真真是可笑!这位前辈,你口口声声说幽幽姐姐是牲畜,却不曾想,你做出来的事,连牲畜都不如呢!真真是叫我这个同你一起为人的同类丢脸啊!” 穆卿离带着讽刺的口吻对那男子不客气道。 “小姑娘,自古妖者,性残,歹心重。你在此骂我不如牲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那些被妖者伤害的同类呢?” 到底是有一定阅历之人,尽管穆卿离上述所言有羞辱人的意思,但那男子还是能够保持语气“平和”的接话。 “哪些妖伤的人,你大可去找那些妖便是,凭何将怨恨无端施在其它无辜之妖身上?今日你家中有人犯事,皇帝将你全族之人都诛了,你可乐意? 自古以来,也有过不少妖与人为善的事,怎么到你这里,就皆是相互残杀的骇论呢?你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听的事情,看的东西比我还少?比我多这许多年的白饭,竟都是白吃了吗?如此,你今后倒不如少吃一点,将这粮食省出来,腾给那些耳聪目明的吃去。叫他们代你听过、看过、活过,岂不妙哉? 你也别说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瞧你啊,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强行拉其它人与你共沉沦,将那些从未伤害过妖的人也变得与你这般坏!届时大家都是坏人,都与妖不合,如此,你就能心安理得的做个坏人,滥杀无辜了。” 穆卿离一股脑儿说了那么多话,自觉口都有点干了,但碍于面前之景,不太适合跟麋幽幽讨水喝,于是咽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喉咙,就草草作罢。 男子听罢,一边哈哈哈大笑,一边在原地来回踱步。 “小姑娘,我竟忘了,你娘先前也是妖,你如此帮他们说话,我也便见怪不怪了。” 男子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嘲讽。 “咱们就事论事,你扯我娘的身份做什么?况且我娘虽为妖,但从未害过一个人,我也用不着为她开脱!” 穆卿离哪里就不懂男子的用心险恶之处了?他是想以她娘的身份借题发挥,安她一个帮亲不帮理的罪名。 “你娘没害人?那可难说了。我记得长右山的处……” 穆卿离一听此人要讲她娘的事情,登时就更来精神了,忙竖耳备听。 “竖子受死!” 突然,麋幽幽打断了那男子的话,越过穆卿离,双手呈爪牙之势,挥向那名男子。 那男子身手矫健,一个走位便躲过了麋幽幽的袭击。 “唰!”的一声,男子身后的那棵树干之上赫然出现五条新鲜且略显狰狞的裂痕。穆卿离想,这要是打在人的人的身上,大概就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了。看到麋幽幽的如此本事后,穆卿离的心里对她不由多了几分惊叹和敬佩。 这厢麋幽幽生生将男子的话打断,穆卿离心头难免疑惑,但碍于面前之况,她也无法细究,只得老老实实待在一旁观战,必要时再助那麋幽幽一助。 二人此番若胜了,她日后也不愁没地方问去。 打着这样的主意,穆卿离提一颗心,帮着麋幽幽寻起那可制服那男子的机会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攻心为上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修成了人身,就可以打败我了吧?” 面对麋幽幽的如此本事,男子的语气里不仅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是满满的不屑。 穆卿离见状,心知面前这男子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不由为麋幽幽担心起来。 就在她失神之际,穆卿离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且有阵阵阴风向穆卿离包裹而来。 穆卿离当即意识到不对劲儿,忙抬头看了一眼男子的方向。 却见此刻的他已然将手中的麒麟目收进了怀里,凭空化出一把长剑,劈头向她挥来。 穆卿离嘴上功夫是厉害的,可当真的置身于刀光剑影的危险之境就彻底慌了,一直一动不动,怔怔的看着那男子的剑离他越来越近。 “走开!” 麋幽幽大声喝道,随后眼疾手快,将穆卿离推离了原来的位置。 “嘭!”的一声巨响,使得还未从无端摔得个狗吃屎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穆卿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陷入另一个震惊里。 穆卿离忙循声而望,想一探此刻那替她挡了男子袭击的麋幽幽的状况。 却见在离她不远处,男子剑上散发出来的金色之气,与麋幽幽不知何时化出的迷音琴上的红色之气产生了一场激烈碰撞,形成对势之势。 穆卿离惊得心都颤了颤,连忙爬起走向麋幽幽,想要看一看此刻的自己能够帮些什么忙。 “走开!不准过来!” 岂料穆卿离还未走上几步,麋幽幽便出声喝停了她。 穆卿离猛的停住脚步,因为脚底下全是树叶的缘故,穆卿离用了好一会儿时候才将自己的身体稳住,不至跌倒。 “姐姐……” 待身体一稳当下来,穆卿离便又迫不及待的将目光投向了麋幽幽处。岂料只这她将目光离了片刻的功夫,麋幽幽就被男子打成了下风。 只见她的红色之气越来越弱,与男子那强烈的金黄之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响,心头不由慌乱起来。 她要帮她!必须帮她!不然二人都会死在这儿了! 可是怎么帮呢? 她一个身无半点法力的废物,连靠近二人都成问题,更别提帮麋幽幽了。 穆卿离心里突然很自责。 “没想到你这般弱。一开始,因你在短短十几年时间由牲畜修成人身一事,让我觉你非等闲之辈,故忌你三分。而今看来,你也就不过一只纸糊的老虎嘛。就这小姑娘刚刚大放厥词的样,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打败我呢,哈哈哈……” 男子见自己有了乘上风之势,心中便无所畏惧起来,当即放声挖苦起穆卿离与麋幽幽二人来。 “啊!” 男子的话明显激怒了麋幽幽,却见她大吼一声后,那原先呈弱势之势的红色之气,竟生生将那不甚强烈的金黄之气往男子的方向推动了数寸。 虽说还是处于下风,但也不似如之前般天差地别的态势叫人心生不安了。 穆卿离见状,灵机一动。 “前辈想必是认识我爹的吧?” 穆卿离突然开口对那男子道。 那男子大概是猜到穆卿离此番打着什么鬼主意,故而直接无视了穆卿离的问题,没有跟她搭话。 “嘿嘿,其实我身上的麒麟剑,确实是我爹给我的。” 听到穆卿离亲口承认自己身上有麒麟剑,那男子的眸色悄然发生了变化。 “我爹说呀,他即使没有麒麟剑,也可以带着乐游门成为修真各派中数一数二的门派。还说像麒麟剑这样的法器,是给废物用的。一般真正的强者,是不用靠器物的,而是靠自己的实力就可以成为佼佼者。 你瞧瞧我,我就是乐游山最废的那个人,所以我爹就把麒麟剑给了我,怕以我自己的法力保护不了我自己,所以才想让我通过法器来达成。 想来这位前辈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废得不能再废的废物,废到无论如何都不能凭借自己的实力比过我爹或者其余各派一众掌门地步。不然也不用为了一把传说中可使天下归一的麒麟剑,就滥杀无辜,且利用十多年的时间一直将其寻找。你若真的是个能干的,这十几年也够你精进足够的修为了。” 任何人听到别人如此贬低自己,只怕也很难做到淡然处之。那男子的心绪果然也因此乱了,彼时,麋幽幽身上那与其对抗的红色之气又往他处移了几寸。 “只是啊。” 穆卿离见此招有用,哪里肯停下,于是又乘胜追击道。 “纵有稀世罕剑伴身,我也依旧是个废得不能再废得废物,并不能用它扬名天下,称霸六界。 故而在此,卿离也想好心告知前辈一些话:得了麒麟剑也不一定能称霸六界,废物就是废物,万不会因得了什么厉害的法器,就成为天下之主,人中龙凤。 今日你可以从我这抢走麒麟剑,成为天下之主,称霸六界;明日,便也能有别的人,将你手中的麒麟剑的抢走,成为下一个霸主。 所以说啊,前辈若真的想成为人中龙凤,成为各派之首,就应该勤勤肯肯,老老实实的精进自身的修为。而不是动什么偷鸡摸狗,抢人之物的龌龊心思,继而辱一众仙门修士的脸。 前辈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啊?” 说完,穆卿离故意带笑,向那男子挑衅道。 “一派胡言!” 男子终于忍不住了,出口驳斥了穆卿离的话。 而此时,二人身上对峙的红色之气和金黄之气,也已然成了对半之势,不偏不倚,一人刚好一半。 穆卿离见自己的攻心之言有效,心里难免高兴,眸中一度饱含热泪。 “好器到废人手里,自然也是废器。可我不是废物!不是!” 未等穆卿离高兴多久,却听得那男子来了这么一句驳斥之语。 说完此话,穆卿离便见到那男子急急收了与麋幽幽对峙的法阵,凌空一跃,高高飞起。 “嘭嘭嘭!” 刹时强流四溢,四周之树轰隆炸倒一片。 又见那男子凌空聚力,双手中登时便多了一团夹杂着黑色之气的巨大金黄之气。 彼时,穆卿离明明与那男子相隔数丈,却依旧感受到了来自他手中那股气团的强烈灼烧之感。 “啊!” 却听得那男子大吼一声后,手中的那团气团便直直向穆卿离的方向极速而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中毒 因麋幽幽与穆卿离的距离太远,加之那气团的速度太快,她几乎是不可救下穆卿离的,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团气体向穆卿离扑去。 穆卿离有了第一次被男子突然袭击的经验,当她再次遇到此种境况的时候,倒也没有如前一次般吓得一动不敢动。 只是,这团气体速度太快,加之体积巨大,穆卿离即使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躲开它,只得绝望的跑着几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团气体离自己越来越近。 穆卿离并不知道她受了男子这一力会怎样,但她知道男子这一力绝不平常,即便不死,也会让她残上几分。 随着那气团越来越近,穆卿离耳旁多久许多让她感到嘈杂不堪的声音,扰得她快要聋了,头直发晕。 穆卿离万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阿离!” 混乱之中,穆卿离突然听到这么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重霄! “师父!” 穆卿离迎着狂风,冒着被风闪了舌头的危险冲那声音的方向大喊道。 那个声音并不远,好似就在穆卿离的面前。 下一刻,风停了,嘈杂的声音消失,林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只是这一次的平静里,夹杂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穆卿离缓缓睁眼,却见就在距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在距离二人更远的一处地方,男子落了地。他捂着自己胸口,半偻着身子,看上去像是受了点伤。 “师父!” 穆卿离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跑上前去,拉住了重霄的手。 “诶哟我的小阿离,受了不少苦吧?师父来晚了,师父对不起你啊。” 重霄过度热情的将穆卿离的脸捧起,嘟起一张嘴,开口就是一阵抱歉的话,神情里满是心疼和愧疚。 “诶哟师父我没事!您不用难过。” 由于被重霄捧着面庞,穆卿离此刻说话显得有些困难,让人听起来有一种含糊不清之感。 听穆卿离这般说,重霄猛然放开了穆卿离的脸。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重霄长舒了一口气。 “师父,就是他!他要害我!您帮我拿下他的面具可好?” 穆卿离突然指着不远处的那男子道。 “刚刚因为师不是很清楚你与那人的恩怨,故而没有下死手,怕下手狠了,不利于你行事。可如今你告知我那人想要害你,那为师岂能只将他面具取下来就算?为师定要使出我毕生手段,让他痛苦至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才是!” 重霄这话虽有几分玩笑的成分,但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想要尽心为穆卿离讨回一个公道。 “诶诶诶师父!” 穆卿离忙拉住重霄。 “你就将他面具先取下即可,余下的事情让幽幽姐姐处理。此种恩怨我现在不方便同你解释,容我日后再为你细述。眼下,我就是单纯的想知道这般没皮没脸之人,究竟是哪门哪派的!” 说完,穆卿离便将那双充满愤恨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那名男子。 那男子听穆卿离这般说,身子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好好好!师父听你的。” 重霄拉住穆卿离的手忙道。 “谢谢师父!” 穆卿离得了重霄的应允,难免有些兴奋。 “啊!” 就在师徒二人对话之际,突然,一道凄厉的女声划破了天际。 二人忙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麋幽幽躺倒在了地上,却哪里还见得到那男子的身影。 “幽幽姐姐!” 穆卿离见状,忙奔向那麋幽幽。 “师父,别追了!救人要紧!” 起初穆卿离以为麋幽幽不会伤得多重,可当她真正看到她的伤势和伤法之后,心头还是不由一悸,当即便将欲追男子而去的重霄叫住,请他救命。 好阴险的招,为了脱身,重伤麋幽幽,好让重霄无力再去寻他。 彼时的麋幽幽,浑身是血,身上破了无数个小洞。鲜血不停地从那小洞里喷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衣物,浸染了身下的黄叶,面色痛得惨败。 “师父,这是何伤?” 穆卿离见麋幽幽此种模样,心头自然焦急万分,急切的想知道麋幽幽受的伤是何种,好尽快找法子为她治好。 “好阴狠的招数!” 重霄眸色一沉,不由感叹道。 “到底是何招数?” 见重霄这这般说,穆卿离心头的疑惑和焦急就更甚了。 “不知。” 憋了半日,重霄云淡风轻的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不知?不知你如何得知此招阴狠的?” 穆卿离只道这重霄在逗趣她,故而语气有些微微发急。 “用眼睛看啊。” 重霄一脸认真道。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麋幽幽的身上点了一通。 血止住了,麋幽幽面色上的痛苦之色也瞬间减退不少。 穆卿离气笑了,她这师父,怎么关键时刻还是如此吊儿郎当之态?真真叫她心塞不已。 若往后受伤之人是她,不知他是不是也会像今日对这麋幽幽这般,感叹完对手的招数之狠或者厉害之后才替她诊治…… “这招数啊,是通过与人对打之际,将手中的毒气悄然输送至对手的体内。对手若输了,它便不会发作,对手若赢了,它便会发起作来,致那对手身受重伤或者毙命。” 重霄沉沉道。 “可,这如何判断谁输谁呢?难道这毒还会通人性不成?” 穆卿离一脸匪夷所思。 “这简单,既然他能将毒物容进自己之气,说明他之气克那毒物。你若赢了,对方留在你体内的气就少,毒物不能为你的气所容,自然就会发作;反之,你若输了,对方留在你体内的气就多,那些气便可以将你体内的那些毒进行化解,你便不会发作。” 重霄继续为穆卿离解释道。 “这招未免也太过阴狠了!那这不是说明,凡是跟他交手的人都会输呢?” 穆卿离不由感叹,而在想到此招的强大之处时,又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也!此招只对法力和修为与之旗鼓相当或者比之弱的人才有用。因为一般修为和法力高强之人,是绝不会让别人之气如体的事情发生的。” 重霄否认了穆卿离的说法,穆卿离不免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然与他对打的人还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此次他用的毒,应该是侵肠草。此草性毒,服之会因浑身破洞,流血过多而死。” 重霄指着麋幽幽身上的伤口又道,眉头已经悄然锁起,形成一个“川”字形。 “也就是说,这受伤的症状还会因对方所用的毒药不同而不同?” 穆卿离赶忙接过重霄的话。 “是这个道理了。” 重霄拍了拍穆卿离的肩膀,给予了她肯定。 第一百五十七章 青山绿水 “何方小妖!在此作孽!还不快随我二人回妖界受罚!” 就在穆卿离为男子所使招数的阴狠程度感叹不已的时候,林子里又起了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穆卿离循声而望,却见两个身着一绿一青的男子乘着雾气向三人的方向款款而来。 二人皮肤煞白,犹如抹了一层白粉,唇色鲜红,如新鲜血液覆在唇上般。没有眉毛,而那眼珠子更是自打她见到二人之后,便再没有动过。 穆卿离越看,越觉面前二人像书中勾勒的黑白无常二人的形象。 她向来怕鬼,于是浑身寒毛竖起,心跳加速,差点被吓倒失禁。 “黑白无常来索命了!黑白无常来索命了!师父救我!” 穆卿离连声喊救,然后便下意识的往重霄身后躲去。 “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眼疾呢?你仔细睁眼瞧瞧,黑白无常长得哪会有我二人俊俏?” 见自己的身份被错认了,绿衣男子可就急了,直接抬腿而跑,绕过重霄跑至穆卿离的面前,特意拨开自己那被长发遮住了的脸,让穆卿离品鉴。 穆卿离哪里还敢睁眼,只将因害怕而抱住重霄的那双手越抱越紧。 “啊师父救我!” 穆卿离放声大喊。 “绿水,把面具给本上仙摘了!” 重霄突然大声喝道。 那被称为绿水的人突然噗嗤一笑,正了正身,一边笑着,一边飞速将面上的面具给摘了,顺带伸手,也将刚到不久的青衣男子的面具也给摘了。 “上仙别生气。我和青山呢,听说上仙收了一个凡人徒弟,想着上仙的徒弟,定是一个不凡之人!为了证明这点,这才做此装扮来了此处。” 穆卿离骤然听到这些个话,知二人没有恶意,这才慢慢放开了重霄,睁开了眼睛,向哪二人的方向望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便将穆卿离惊得不轻。 眼前二人的样貌哪里还是之前那瘆人的模样? 二人的面容一柔一刚,皆是上称乘之貌。 叫绿水的那名男子,面常带笑,弯眉星目,肤白如玉,笑起来宛如春风,颇有点男生女相的意味,美不可言。 而叫青山的那名男子便与之相反了,面若冰霜,肤色偏黄,从始至终,整张脸没有太大的表情,冷不可言。 “这是你的主意。” 言外之意,他是被迫的。 这是那个叫青山的说的第一句话,语气里冰冷的程度,可与墨临渊一拼。 “青山,你这人这是好生没有意趣。” 绿水有些无奈道。 青山淡淡看了一眼绿水,没有说话。 “想必,我是叫二位失望咯?” 穆卿离瞪大一双眼睛,谄谄问道。 “嘿嘿,这倒不曾。” 绿水粲然一笑,将手搭在穆卿离肩上,蹲坐了下来,一副自来熟的样,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看。 穆卿离眉头一皱,拿着看怪人的眼神打量了一番绿水,并未接话,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瞧瞧,这一嘛,是你将身穿一青一绿的我二人认成那一黑一白的黑白无常;这二嘛,你竟然觉得黑白无常索命时,口中会说“何方小妖!在此作孽!还不快随我二人回妖界受罚”的话。如此一想,姑娘你竟是眼疾又耳疾的,两种疾加在一起,还能拜重霄上仙为师,只有两个理由!” 绿水故弄玄虚,在穆卿离听得正起劲的时候,停了口,不再说下去。 “是何理由?” 穆卿离到底是个急性子,见绿水停下了,自然是要开口催促上一番的。 “一嘛,姑娘确实是个不凡物;这二嘛,便是重霄上仙瞎了。可你看看这重霄上仙耳聪目明的,没将我二人认成什么黑白无常。如此看来,那便只能是第一个理由了:姑娘你确实是个不凡之物!只不过目前现在,我二人因为眼拙,暂时还未发现罢了。” 听完后,穆卿离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心道她是脑子有病才听这绿水扯这么多! 她哪里就这么蠢了?如何就听不出来这绿水是在讽她! 可这也怪她胆子过小,遇事易慌,这才落了笑柄给人家。往后多加改正便是了,也犯不着为此跟人争个你死我活的。 穆卿离心里如是想。 “诶!你小小年纪,怎的也如此无趣?” 绿水见穆卿离没有同自己争执的意思,也觉没趣,于是就放开了穆卿离,兀自起了身,嘴里抱怨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穆卿离更惊了,今时今日,竟然还有人上赶着找骂的?这骂找得不成了,还骂人无趣? 真真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穆卿离不由感叹道。 “上仙招我二人来此,便是想让我二人带这只小妖回妖界。” 眼见穆、绿二人的话题渐止,青山便寻了一个时机正经问起话来。 青山这话,一下子就把穆卿离的心勾了过去。 “师父,你要让幽幽姐姐回妖界吗?” 心急之下,穆卿离挽住了重霄的胳膊。 “嗯。她身受重伤,只能用妖界之气来缓她的命。” 重霄将目光从麋幽幽身上转向了穆卿离,一脸阴郁道。 穆卿离心里一紧,顿觉不对劲儿。 “师父这话何意?什么叫缓命?” 穆卿离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保命就保命,丧命就丧命,怎么就来了一个叫缓命的叫法呢? “缓命,便是暂缓死去的速度。” 重霄阴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穆卿离鼻头一酸。 “也就是说,随时都会死?” 重霄不语,轻点了点头。 “不会的,不会的,师父你不是说幽幽姐姐是中毒了么?既然是中毒了,将毒解一解就行,如何就到了丧命的地步呢?” 穆卿离连连摇头否认。 虽然穆卿离与麋幽幽相识不久,但到底也能辨出她不是一个坏人,再加上感念她用迷音幻灵术给了她一场美梦,故而听到她随时会命休的消息时,一时间难免接受无能,悲痛不已。 “这个问题,怕是要问问妖王了。” 说完,重霄叹了一口气。 穆卿离心里一动。 她外公?这又干她外公何事? “上仙的意思是说,妖王竟让她行了那违禁之事么?” 绿水一改之前“嘻嘻哈哈”的小孩行径,转而严肃起来。 “不错。” 重霄点头应道。 “若此事被其它之界的人知道了,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雨了。” 彼时,青山原先严肃的神情,也变得阴沉了。 穆卿离听着三人所说的话,越听越糊涂。但她却听明白了一点:此事关系到她外公!他外公还可能会因此,招来劫祸!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妖界 重霄本来是打算托青山绿水二人将麋幽幽送回妖界后,自己便携穆卿离回乐游的,可穆卿离却执意要亲自将麋幽幽送至妖界,重霄拗不过她,便答应了。 重霄哪里不懂穆卿离的心思,知道她是想将某些问题同麋幽幽问清楚罢了。而那些问题,她现在还不适合知道,故而才想方设法不让穆卿离前去。 只是眼下,终究是让她去成了,这下他也便不知该如何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了。 然而重霄不知道的是,穆卿离之所以如此执拗的想要亲送麋幽幽去妖界,除了要问她一些疑惑她的一些问题外,还因担心麋幽幽的安危。 好歹相识一场,即使命不久矣,她也想送她最后一程。 除却这两点,还让穆卿离非要往妖界走一趟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她想知道狐异究竟做了何事! 在去妖界的路上,穆卿离从谈话中得知青山绿水二人就是传说中人妖两界的护界者。 重霄与他们相识,是有一次,二人抓捕小妖回界的时,碰到一只难缠的妖,后得了重霄的帮助才将其成功带回妖界。 往后,重霄又在天地各处帮着二人抓了不少次的妖,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起来,成为了知交好友。 穆卿离听了三人结识相交的过程,不由感叹这重霄确实贪玩。此前,竟是天南地北,无处不玩! 到了妖界后,五人便直奔那妖王洞而去。 妖王洞还如之前穆卿离去时一个模样,无甚大的变化,只是洞中的草木更加茂盛了。 穆卿离一看到狐异,结合刚刚青山绿水和重霄三人所谈之后的内容,以为他祸之将至,便悲从心里,哭哭啼啼,将其紧紧扑抱住。 “外公,你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啊?你要完了!呜呜呜……” 狐异看着担架上的麋幽幽,瞬间就明白了穆卿离的言外意。 “阿离,师父不是跟你说了么?此事若我们不说,便没人知道。你外公也便不会有事了。” 重霄看着面前自己那泪如雨下的徒儿,不免扶额流冷汗。 “可是你们又不告诉我妖外公他究竟做了何事!若他做的是天大的孽,即使你们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或者我的情面想要保他,我也断不依!” 穆卿离将头埋在狐异的肩头闷声道。 是了,这就是穆卿离,帮理不帮亲。若狐异此番做的事是一些有违常理道德之事,她是必定会大义灭亲的! “这事你小孩子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不如不知道的好。” 绿水开口劝慰道。 穆卿离停止哭泣,抹了一把眼泪。 “你们不告诉我,那我便等幽幽姐姐醒了问她。” 穆卿离没好气道。 妖王洞内陷入一片沉默。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外公说予你听。” 突然,狐异拍了拍穆卿离的肩道。 “十一年前,我去乐游山看你。回来的路上,便遇到了深受重伤的麋幽幽,于是便把她带回了妖界。后来她告诉我,她自小无了双亲,为一个修炼了一百年可化成人身的麒麟精所收留。那日,麒麟精欲带着她去那人间的集市玩闹玩闹,却在路上遭遇劫祸。那人早早在林子里散了一种能致使人浑身瘫软的毒物,然后布下天罗地网,将麒麟精与她共同逮住。麒麟精因为修炼没几年,中了那样的毒物后,竟瞬间变得无力,之后抵抗无能,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再之后,便是麋幽幽眼睁睁看着那麒麟精被人活剖取心脏,活活痛死。” 狐异顿了顿,带着同情的眼神往麋幽幽所躺之处看了一眼。 “后来,她便住在了这妖界。此后她所做的事,便只有一件,那就是没日没夜的修炼,如此安然无恙的过了七八多年。直到七八年后的某一天,她找到了我,双目含泪的,跪在了我面前。她跟我说,七八年过去了,她如此修炼之法,只怕再修炼个几百年才能略有小成,而人寿又短,那时她便是有力寻那人报仇,也无处寻到他了。她跟我说,这十几年来,她每天都在做梦,梦到麒麟精被虐杀场面,每天都从噩梦中惊醒。她说她再也等不了了,让我用移命蓄力之法,助她修为大涨,早日找到那人报仇。” “何为移命蓄力之法?” 听到这里,穆卿离便知道众人不肯与她细说的事情便是这个,故而忍不住开口相问。 “移命蓄力之法,就是将人此生剩余的寿数皆化为力量修为。有了此法,那人便可短暂的获得巨大的修为力量。这些修为力量,她每用一次,便耗尽一点,待那些力量耗尽后,她便慢慢走向死亡。此法因违背生死轮回的常理,故而是禁术,六界明令禁止各界之人练此术。但也因此法为妖界之人所创,是妖界之人智慧的结晶,且也因它有一定的价值,故而妖界之人便将其修习之法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让历代妖王保管。因为千百年来,妖界保管得当,没有因此术出任何骚乱之事,故而各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咄咄相逼于妖界,非要让妖界之人毁了此术或者怎样,这才让此术的修炼之法一直保存至今。” 狐异轻叹了一口气。 “阿离啊,他们不与你说,是因为这件事本就是触犯六界法规之事,你知道此事后,便同属知情者,若哪一天此事被捅破了,他们要进行审查,你作为知情者,知情不报,是也会跟着受罚的。” 穆卿离听了重霄的话,直觉又羞又愧又感动。 之前竟是她小人之心了,原来他们之所以不将此事详细说予她听,是存了这样的心意。 “所以,这移命蓄力之术是外公你给幽幽姐姐的吗?” 顶着对诸人的羞愧之心,穆卿离又开口问道。 她这人就是这样,任何一个问题,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清楚才能罢休。如此,她才能安安心心去行其它的事,或者问余下的问题。 “是,也不是。” 狐异眉目一蹙,正经道。 “因为这术是她偷去的,而以她的修为和能力,在妖王的手上偷东西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是妖王故意让她偷去的!妖王,我说得对不对?” 绿水突然插话,将这其中原因推测了一番。 “不错。她那时求我,我口头上并没有同意,但却深觉她的遭遇也实在可怜,于是动了恻隐之心,这才在她正真动手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她。后来,只因那人犯下恶行之时,带着面具,识不得那人真身,于是她又花了几年的时间寻他。而这几年里,她大概也是知道我是有意让她寻到此法的。为了不拖累我,便再没回过妖界。故而她是用何种方法寻到那人的,我便也就不清楚了。此番,也是我二人相隔数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狐异沉沉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鉴剑 这么一听,穆卿离也就全都明白了。 眼下便只有一个疑问了,那便是麋幽幽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上有麒麟之气的?她的身上当真有麒麟之气么? 彼时,穆卿离不免就想到了她背上的那把绣剑。 该不会,这把剑真的是麒麟剑吧? 想着想着,穆卿离便把她背上的“麒麟剑”取了下来,细细观摩了一番。 “这是把什么剑?怪丑的。” 绿水见状,突然凑了上来,附在穆卿离的耳旁嘟囔道。 “麒麟剑。” 穆卿离没好气的说完,然后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若非她心里亦觉得这把剑丑,就绿水这欠打的嘴,她定不会只是翻个白眼。 “噗嗤!”绿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重霄上仙,你这徒儿是不是有痴傻之症啊?哈哈哈哈哈……” 绿水捧着肚子大笑道。 “我自个儿命名的不行么?你爹娘给你取名字的时候,也要问别人的意见么?自然是自己想取什么就取什么!” 穆卿离有些不服。 “你的意思,这是你孩子?” 绿水噙着笑又道。 “不错!” 穆卿离一本正经道。 绿水此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但像穆卿离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她,便是:痴。 做什么事情,都有一股子“痴”劲儿。此“痴”非褒义,也非贬义,需得看的人不同而定。 别人他不知道,但他自己确实挺喜欢穆卿离的这股子“痴”劲儿的。 “师父你瞧瞧,我这把剑可有什么古怪。” 穆卿离也不再理绿水了,兀自将手中的剑递给了重霄。 重霄知道穆卿离想表达的意思,于是接过了她的那把绣剑。 彼时,狐异也凑了过去,二人细细端详了起来。 “我此前得这把剑的过程就是很奇异,它是在我爬树摘果子不小心摔下来的时候,突然出现接住了我。可是……等我再将它拿到手的时候,它就是此般模样了。我这体质特殊,任何有灵气的法器经我一碰,便会顿时失灵,变得与普通法器无异,我在想,它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变成了一把锈剑。” 穆卿离将此剑的来历和自己特殊的体质都开口说与二人听了,希望对他们辨认此剑一事有所帮助。 “此剑入你手以来,可变化成过其它模样?” 重霄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那把锈剑,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 “不曾。” 穆卿离答。 重霄得了穆卿离的回答后,面上的沉重之色不觉又更重上了一点。而后,再看了半日,与一旁的狐异十分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终究是摇了摇头。 “此剑确实是一把废剑。再说回阿离你这特殊体质,是:碰了灵器会使它暂时失灵,换个人拿,那灵器便会又恢复成原样。而这剑,是自打到了你的手就是如此模样,从此再没变化成其它模样过,可你再看看现在,它离了你之手,在我二人的手中,模样还是一如往昔,没有丝毫的变化,故而因你这特殊体质致使它变成废器的说法也就不成立了。要我说,你们乐游以铸造神剑为业,那么多前人在偌大的山上遗落一把剑,但又找它不到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乐游剑皆有灵,那日偶然遇见你从树上掉落,出手相接也是有可能的。” 重霄耐着性子,将关于这把绣剑是“麒麟剑”的疑点进行一一解释。 “可是它给我托梦了!我就是因为它给我托梦,才去的后山那地。” 穆卿离还是有些不死心,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再幸运一点,得到上天与众不同的照顾,自然也就不希望面前这把陪了她数年的剑,只是一把废剑。 起码,不要是废剑。稍稍好一点,有一点点的灵气,破了她这“化宝为废”的罪恶体质,她也就知足了。 “定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你不是做梦都想得一把灵剑么?” 绿水凑到穆卿离身旁带着戏谑口吻对她道。 “你如何得知我做梦都想得一把灵剑?” 穆卿离直勾勾的看着绿水,瞬间警惕。 “这还用从哪里得知吗?你看看你,整天背着一把废剑,就知道你有多想得到一把灵剑了。” 绿水很是不以为意。 穆卿离瞬间就泄了气。 这下好了,背上这把剑真的被鉴为一把货真价实的废剑,她原先抱着“它原是一把灵剑,还尚未遇到时机被开启”的念头,指着它有一日能给自己带来天大惊喜。现在看来,是彻底没可能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穆卿离叹道。 不过,即使此剑被鉴为“货真价实”的废剑,她也是不可能舍弃它的。毕竟陪了她真的多年,没有功劳苦劳,也是有感情的。若没有了它,她是会伤心难过的。 如此,穆卿离便从重霄手中拿过那把剑,怔怔的盯着伤心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将它收回鞘中。 “这剑,你不扔啊?你不会还指望它某一天会变废为宝吧。” 绿水诧异道。 “不扔,亦不指望。” 穆卿离强忍着伤心道。 “你不觉得累赘么?” 绿水一脸的云淡风轻。 “若有一天青山受了重伤,你也会觉他是累赘,将他丢弃么?” 穆卿离一手指着绿水的鼻子,一手插着自己的妖大声骂道。 绿水怔了怔,他想到了穆卿离会冲他发脾气,但没有想到会发这般大的脾气。 “自然不会!剑怎可跟人相比。” 绿水一边躲着穆卿离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一边慌神道。 “怎么就不能相比了?在你这里,因为青山是人,所以不会舍弃。可在我这里,因为是它陪着我度过了冗长岁月,所以不会将它丢弃。你是因物重物,我是因情重情。这么看来,你这青山因是人的身份才显可贵,全然没有昔日陪你伴你的情分在,还不如我这把废剑呢!” 穆卿离的怒火不减分毫,反而有越骂越勇之势。 重霄和狐异二人见状,也不上前加以全解,反倒赶忙拉上手,一起躲得远远的,唯留那青山一脸冷然看着面前之况。 绿水气笑了。 听穆卿离这么一说,他竟然觉得有点道理是怎么回事? “穆姑娘。” 突然,青山出手抓住了穆卿离的手,横在二人之间。 第一百六十章 我可以,他不行! “谢天谢地,你终于知道护我一下了。” 绿水松了一口气,宛如得救了般。 穆卿离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青山。 她是有意挣脱那手的,无奈青山手劲儿太大,她挣脱不了,故而只能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 “何事!” 穆卿离有些心虚。 她并不知青山脾气如何,故而也不知他会不会因她此番打骂绿水而对她动手。 “下手,再重一点。” 青山看着穆卿离,嘴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让她感到极其出乎意料的话,眼神中透着坚毅。 “哈?” 穆卿离懵了。 “臭青山!你个没良心的,老子抽死你……” 绿水急了。 二人如此吵闹了一番后,终究是绿水给穆卿离道了歉以收尾。 穆卿离自觉自己亦有错,不该动手,于是也给绿水道了歉。 “对了外公!” 穆卿离眉头一皱,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故而开口喊道。 “刚刚幽幽姐姐与那男子对打的时候,那男子提起了我娘亲。说我娘亲害死了人,刚要说出那被害死之人名字的时候,却被幽幽姐姐打断了。这是何缘故?我娘真的害过人么?” 穆卿离话音刚落,绿水和青山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么些年来,谁敢在妖王面前提起他那故去的女儿? 也不知这穆卿离突然提起这人,是因为胆子真的肥?还是仗着自己是妖王孙女的身份,所以放肆了些? “阿离啊,你娘没有害过人的。你不要听信小人谗言。你幽幽姐姐原不知道你是我外孙女,但我同她讲过你的样子。一身绿衣,右足携着个铃铛,(“还不太聪明的样子”当然!这句话狐异是万不能也不敢说出口的)想必啊,她早已经认出了你。她那时打断那人,应是感念我之前救她助她,不忍你被小人的编造之言伤心戳骨,这才将他打断的。” 狐异语重心长道。 原来是这样。 这话,穆卿离确实信了的。 两方打斗之时,攻心之战也是很有必要的。有时言语不仅可以乱人心绪,使其不能将自己的能耐尽数发挥,还可以趁那人心乱之际,找到攻破那人的机会。 之前麋幽幽与那带面具的男子打斗时,她用的就是此招。 想来,那男子也无非就是想用此法乱她心神,让麋幽幽孤立无援。 眼下困惑她的问题,只剩“她身上是否真的有什么麒麟之气?麋幽幽又是如何在她身上看到麒麟之气?”这两个问题了。 只是…… 穆卿离看了一眼还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麋幽幽。 “幽幽姐姐几时能醒?” 重霄摇了摇头。 “她此番与人打斗之时,耗力太大,以命续来的力已经没剩多少了。送她回妖界,只不过是凭着让她吸收一点妖界之气,做到固魂塑魄,不至魂飞魄散罢了。至于醒,怕是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了。” 重霄有些怅然道。 听重霄这般说,穆卿离心中困惑着她的那个问题顷刻间就不复存在了。 与一条命比起来,一些没有人解释的疑惑好像就真的算不得什么了。 “可有法子救她一救?” 虽然萍水相逢,也虽然她此前还将她和他师父抓了,但穆卿离是真的想救她。 重霄摇头。 穆卿离将视线转向了狐异。 狐异亦摇头。 后来,穆卿离将视线转向了青山绿水二人。 青山的面容冷冷的,没有做出任何意指的神情和动作。 最后,穆卿离只能将求救的的目光聚在绿水身上。 绿水对上穆卿离视线的目光逃了逃,然后神情极其不自然的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绿水你有办法对不对。” 穆卿离见绿水此样,自知有戏,于是赶忙上前抓住绿水的手急问道。 “有是有……” “绿水!” 就在绿水打算说下去的时候,青山突然开口喝住了他,眼神里充满了厉色。 “诶呦!你瞧瞧,让我难做人了不是?你明知道我撒不了谎的!既然撒不了谎,她一问,就必知道我是有方法救人的。那怎么办?就只能将方法说出来。方法有了,届时做不做选择权皆在她,又没有人会逼她。” 绿水谄谄道。 青山听了绿水这话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半晌后厉色减退,渐渐被感伤之色代替。 “此法,就是用九尾狐的心头血温养。” 绿水见青山此种神情,知他不会再阻挠,于是便放开叙说了起来。 “九尾狐?” 穆卿离偷看了一眼狐异,神情有些犯难。 “我是人,正经的人,人血不行么?” 她是不怕取心头血的,反正她又不会痛,自是不惧的。 “不行,只能是九尾狐的心头血。” 绿水摇了摇头,一脸笃定道。 “即使你是九尾狐,为师也不允!” “做外公的也不允!” 彼时,重霄和狐异统一了战线,一前一后反对道。 “小阿离不行,你可知取一次心头血,你身体就会被重创一次!如此取上几次,你小命就呜呼了。” 重霄记得走到穆卿离身旁,重重拍了一下她的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诶呦师父,现在问题的重点难道不是,我不是九尾狐么?” 穆卿离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了是了。你不是!你不是!还好你不是!” 重霄拿手在自己胸口抚了抚,一副如释重负的样。 此刻,青山绿水、重霄三人皆将目光转向了狐异。 “等等等等,你们不要看我外公,我是不可能让他犯这个险的!” 穆卿离见状,赶忙上前挡住了狐异,好不让三人“觊觎”。 “这又是奇了。你自己可以舍命救的人,怎么换了你外公你就不同意了?你外公是九尾狐,身份什么的都不甚合适啊。” 绿水一手托腮,不免疑惑道。 穆卿离撇了撇嘴。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命,随我怎么造作都行。可外公的命是他自己的,不能因为我想救某个人就不顾他的心意,非让他出手救那个人吧?这于我外公而言,未免太憋屈了些。” 穆卿离谄谄道。 “阿离你外公可以的。” 狐异轻拍了拍穆卿离的肩轻声道。 不就是在床上躺几个月么,又不是没躺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心里勉勉强强,也是愿意救的。 “不可以!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谁知,这穆卿离却急了。 她这一吼,不仅让狐异吓到了,也让清水绿水和重霄吓到了。 穆卿离这人也别扭,她可以拼了命去就麋幽幽,但却不想狐异去受这份罪,矛盾得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游有望 “那这幽幽姑娘,你是救?还是不救?” 绿水有些惊恐的看了一眼因大声说话而致使面颊发红的穆卿离,谄谄道。 得,绿水又给穆卿离丢了一个难题。 “救!当然得救了” 穆卿离毫不犹豫的答道。 “那你说,如何救?” 绿水双手抱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有一问题。” 穆卿离转着眼睛,思虑了半晌,才对众人道。 “请问。” 只绿水接她的话。 “天上丹徒神君所制的神丹,比之九尾狐的心头血如何?” 除了重霄,众人皆大惊。 “这种神丹,只一颗便能使医死人,肉白骨,自是比心头血好上千倍万倍。” 绿水更来了精神,忙为穆卿离解释道。 听到这儿,重霄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一副“大事不妙”之态。 “那就是了,我这儿有三颗,不知喂于幽幽姐姐服下之后会如何?” 说完,穆卿离忙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掏出了重霄送予她的三颗神丹,拖在手上,摆在众人面前。 绿水和狐异拿着一副略显夸张的表情看了一眼重霄。 “上仙,丹徒神君命人查了这么久的神丹失窃案,感情那窃者就是你啊?” 绿水有些不可置信道。 “嘘!小点儿声。偷也偷了,总不可能又叫本上仙我送回去吧。你们就快给那麋幽幽服下,不要声张!” 重霄此刻终于拿出了行窃者该有的模样,不然以他之前理直气壮的往穆卿离嘴里塞神丹的模样,还这真以为这神丹是丹徒神君奉送他的,而非他偷来的呢。 后来,绿水从三颗中拿了一颗,喂于麋幽幽服下了。 再后来,绿水告诉穆卿离麋幽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让她和重霄先回仙界,如若不然,被妖界其他人看到仙界之人来妖界,是会惹出风波的。 于是乎,穆卿离便只得将麋幽幽托于狐异照顾,随后被重霄拎着回了天黎。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帮穆卿离将她的那些聘礼给捎上。 说到这里,穆卿离就忍不住想要夸赞一番瀛洲的民风。她那么多聘礼,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竟没有一个丢了,实在让她是又惊又喜。 可是重霄呢,却劝她不要自作多情,还说那处林子人迹罕至,谁没事会往林子里跑? 穆卿离只道重霄太过用恶意的心思揣测别人,反劝他多带着点善意看这个世界。 重霄气得直接埋进云层里睡起觉来,不再理穆卿离。 “师父?师父?” 穆卿离小心翼翼的推了一把只露出半个手臂的重霄。 “生气了?” 穆卿离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动作和语气都不敢太大。 “咻!”的一声,重霄干脆把仅露在外面的半只手臂也拽藏进了云层里。这下,穆卿离彻底找不到他了。 “师父我错了。” 穆卿离有些无奈。 “错哪儿了?” 重霄的声音有些懒,但只闻其声,依旧不见其人。 穆卿离在偌大的云层上环视了一圈,只见到那些大大小小的聘礼箱子正七零八落的躺在云层各处,唯不见那熟悉的灰色身影。 “哪哪儿都错了。” 穆卿离放大声音,生怕重霄听不到。眼珠子却在云层各处不停地流转,生怕会错过重霄的突然出现。 “没诚意。” 重霄扔出了这么三个字,又彻底没声了。 “好嘛好嘛。我不该说师父没善心,师父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善心的人了。” “还有呢?” “还有,我头发长,见识短,不知人心险恶。师父说的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今后一定提着一百二十颗心做人。” 穆卿离的话音刚落,“咻!”的一声,重霄的身影便又再次出现在了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你费尽心思跟为师承认错误,为师看绝不仅仅是为了承认错误这么简单吧。” 重霄可谓一语就戳穿了穆卿离的小心思。 “师父你真聪明。” 穆卿离由衷赞叹。 “这个不用你多言,我自然知道。” 重霄微微抬颚,一脸傲娇。 穆卿离在心里默默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说,有什么事要请为师帮你啊。” 重霄往云层上一倒,再次闭目而躺,但终是没有再将自己的身体隐到云层里,让穆卿离无迹可寻。 彼时,重霄又以睡躺之姿,搭起二郎腿来。身体有节奏的抖动着,流露出一副很是悠闲的样子。 “就是……迷音幻灵术,师父知道吗?” 因为怕得到的答案会让自己失望,所以穆卿离并不敢问得太过直接,只得先小心翼翼的进行试探。 却见重霄的身体停止了抖动,半晌之后,才又恢复了。 “不知。” 重霄翻了个身,背对着穆卿离,声音有些慵懒。 穆卿离一见重霄这一如反常的样,就知道他在骗她。 “师父,“与国人交,止于信,”为师者,要以身作则才是哦。” 穆卿离试图对跟他讲道理。 “不知就是不知,为师没有骗你!” 重霄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没好气道。 穆卿离瞬间就知道重霄在避讳些什么东西了。 “师父啊,徒儿并不是想知道师父此番在迷音幻灵术里看到了什么,徒儿只是想说这种术,您知道还有谁会吗?” 重霄“嘭!”的一声坐了起来。 “臭阿离,问这个问题干嘛?你不会是又想进一次吧?为师告诉你不可能!不可能!知道吗?” 穆卿离迎来了重霄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也就是说那种术每个人都可以进好几次,而不是一次?” 穆卿离彻底掩不住心中的兴奋。 这其实才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麋幽幽说迷音幻灵术一个人一生只能进一次,她那个时候总觉得麋幽幽在骗她。 而她,是真的很想再进一次迷音幻灵术,完成她与姽婳和穆商云未成行的“夜游瀛洲”之行,所以非得向重霄问清楚有关此法的一些事情不可。 现在,看重霄的此刻的此种反应,穆卿离就猜测麋幽幽当初骗她的原因,大概跟重霄此刻制止她的原因是为同一个。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说明她与穆商云姽婳一家三口夜游瀛洲一事有望就是了。 重霄猛的眨了眨眼睛。 “这是麋幽幽跟你说的?” “嗯!” 穆卿离回答得很爽快。 重霄再度飞快的眨了眨眼睛。 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他这个徒儿给套话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无痛感,到底好不好? “师父,你说是不是嘛!” 穆卿离见重霄不回答,有些急了。 “诶呀……是!” 重霄犹犹豫豫半刻,终是不忍再骗穆卿离了,索性就承认了。 “但是麋幽幽不可能无端骗你,你有没有想过这各中的理由?” 重霄看着穆卿离,神情一脸认真。 “没……没有。” 穆卿离看着重霄严肃的模样,心里也吃不准他这口中的理由为何,一时间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重霄垂眸一思。 “你进过一次,对么?” 说到这里,重霄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担忧之色。 穆卿离一开始跟他提到“迷音幻灵”书,重霄就猜到这她八成是进过了。 那时,他以为她是想知道他在那里看到了什么,而他,并不想让她知道。故而,他才抑制着一颗为穆卿离感到焦急的心装糊涂。 穆卿离也不知好好的,重霄何故会露出一副担心她的神情。只得懵着一张脸,不自觉的点了个头。 “你是如何醒的?” 重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像是给我服了一颗药。” 穆卿离轻咽了一口口水,谄谄道。 “诶!师父,你是怎么醒的?你又看到了些什么!” 穆卿离突然咧嘴一笑,挽住了重霄的手,一颗八卦之心顿时又熊熊燃起。 “啪!”的一声,重霄甩开了穆卿离的手。 “你不是说不问的么?” 说完,还不忘狠瞪一眼穆卿离。 穆卿离撇了撇嘴,只道这重霄好没意趣。 “我只说不问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又没说不问你是怎么醒来的。我问你我能问的那个问题,不行么?” 说到此,穆卿离不自觉的嘟起了一张嘴,一脸幽幽的看着他,透出几分委屈的样。 重霄看到她这模样,心里又不觉一软。 “行!” 重霄咬咬牙道。 穆卿离心里一喜,一脸期待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可是为师不答。” 言外之意:你能问,但是答不答在我。 其实本来重霄心里是想着要将实话说出口的,但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否认的话。 “师父,您不能这样耍无赖啊!” 穆卿离哀吼。 “怎么?为师堂堂上仙,一个无赖都耍不得么?” 重霄不以为意。 “耍得,只是不要耍到徒儿头上嘛……” 穆卿离弱弱道,神情不甚委屈。 重霄看了一眼穆卿离,然后迎来了第二次心软。 “师父担心你。” 重霄有些怅然道。 短短几个字,将穆卿离震惊得迟迟说不出话来。 穆卿离自然知道迷音幻灵术里是怎样的光景,那里是所有受术之人心中所向之地。师父为了救她舍弃自己心中所向之地,那该是多大的情义啊! “哈哈哈骗你的,那迷音幻灵术根本困不了你师父我!为师我啊,就是睡了一觉,听到你们的打斗声,这才急急忙忙过来助你们的!” 重霄突然拍了一下穆卿离的头,然后嬉笑道。 穆卿离怔了怔,眼中那因感动流出的泪水还未夺眶而出,就生生被重霄的这个动作和这番话逼回去了。 “师父你真是……” 穆卿离没好气的抹了一把眼泪。 “好了,你问为师的问题,为师也答了。下面就该为师问你问题了。” 重霄收了收性子,一本正经起来。 “嘭!”的一声,穆卿离倒地而躺,学着重霄刚刚的样子,以睡倒之姿翘起二郎腿,有节奏的抖动了起来。 “师父你问。” 穆卿离懒懒道。 重霄仿佛早已习惯穆卿离此般这种失礼的行为,也不气。且要是换做以前,他早就跟着躺下去,和穆卿离一同悠闲地抖腿了。 只是碍于眼前有要事要问清楚,他便只得依旧坐着,以此保证他作为人师该有的威严。 “你从迷音幻灵术中醒了之后,身体可有何不适?” 重霄提着一颗心,等着穆卿离的回答。 “没有啊。” 穆卿离依旧闭着目,悠闲自得。 “真的没有?” 重霄又再一次确认。 彼时,穆卿离坐了起来。 “难道我该有么?” 她看着重霄,一脸疑惑。 重霄叹了一口气。 “原是该有的,但具体是什么样的不适之感为师便不清楚了。但是吧,你素来对痛觉感知无能,如此看来,迷音幻灵术给你带来的那种不适之感,应该就是痛觉了。” 重霄喃喃道。 穆卿离恍悟。 “诶!” 重霄又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你这无痛觉的体质对你而言,是不是好事。” 继续怅然道。 穆卿离怔了怔。 “当然是好事啦!” 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我之前看季宁还有幽幽姐姐受伤的模样,诶呦,那可谓面色惨白,冷汗直冒!我看着都觉十分难受!如此看来,痛这个东西,是一点都不好的。况且我虽然肉体不会痛,但心里会痛的。而我看了很多人肉体之痛的神情之后,我就知道肉体的疼痛应该不会比心里的疼痛好受,如此想想,没有疼痛之感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啦!” 穆卿离又补充道。 “小阿离这话说得可不在理。” 岂料重霄并不赞同她的话。 “为何?” 穆卿离疑惑道。 “你瞧啊,若每次受伤,你并感觉不到疼痛,以致于让伤口越来越重,让你陷入命悬一线之境,这是好是坏?还有,若你受的不是外伤,是内伤,但因你感知不到疼痛,便不觉有伤,以致于让那伤越来越严重,让你不治而亡,这是好是坏?就拿此次的事情来说,出入迷音幻灵术是会给身体带来不适的,若为师不提起,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此事,可万一这种不适因为你没有察觉,没有及时治疗,从而给你带来生命危险。小阿离你告诉我:这,是好是坏?” 重霄说的话有理有据,让穆卿离一时竟觉无言以对。 穆卿离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的印象里,乐游门中的无数弟子都羡慕她这无痛感的体质。而要说她身上能让人羡慕的,也好像也只有这个东西了,她虽不至于拿这个东西当自己的骄傲,但还是难免还是有些小得意的。 眼下被重霄这么一说,她竟突然觉得她这个能让她略微感到得意的东西,也有点失味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到木之岛 “师父……你这人真是,先是破了我那把剑有可能为麒麟剑的幻想,现下又让我一直感到得意的东西变成了我的累赘,你是不是老天爷看我不顺眼,故意派来为我人生之路设障阻路来了?” 穆卿离蹙了蹙眉,发自内心的问。 “傻阿离,师父是想帮你啊。但是师父,唯有把这些看似美好之物的本质看透说透,才能帮你。也许在这个过程中,师父的某些话,某些行为多多少少会伤害到你。可终究是长痛不如短痛,能及时制止的伤害,师父不希望你多受一刻。现在,师父便给你输送一些灵力舒缓舒缓。这种事可大可小,万不能轻心。” 重霄万般恳切道。转而,又悄然抬起穆卿离的手,与之对掌,为她输送灵力。 彼时,穆卿离也就想明白了,原是她想不到这一层,把身体无痛感一事一味当成好事。现在重霄帮她指出此事的弊处,也算是能叫她更加全面的看待身体无痛感一事,这于她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着实不该因人戳破了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实,就去埋怨上那个本意是为你好的人。 “师父……” 穆卿离欲开口说话。 “闭目养息,什么话容后再说。你我师徒二人,来日方长。” 重霄打断了穆卿离,幽幽道。 穆卿离谄谄闭上嘴,很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彼时,她感觉有一股暖流进入了自己的体内。那股气流在她体内流转,所到之处,皆有一股火热之气。 难受!十分难受! 治了比伤着还难受,早知就不治了,穆卿离心里不由道。 “噗!” 突然,穆卿离喷出了一口血,喷得重霄满脸都是。 重霄缓缓睁眼。 “你个臭阿离,喷血的时候不能往旁边喷么么?非要往你师父脸上喷。是不是为了报为师给你人“生之路设障阻路”的仇啊?” 重霄用手抹了一把面上的血,指着穆卿离没好气道。 “师父你也没说啊。” 穆卿离有些无辜。 “没说你就往为师脸上喷!到挺理所应当的啊!” 重霄出手,用手在穆卿离的头上敲了无数次。 当然,是面上用了多大的力,手上的力就有多轻。 穆卿离见重霄此种对她不甚宠溺的模样,心中不免又感慨万分。 “师父啊!阿离能遇到师父,真真是三生有幸呢。” 穆卿离猛的抱住了重霄,也不顾他面上的血液会弄脏自己衣服的危险,喃喃道。 重霄一愣,而后会心而笑。 “那可不是,岂止是三生,简直是百世有幸好不好咯。” 重霄一脸傲娇道。 听了重霄的话后,穆卿离撇了撇嘴。 “要是脸皮再放薄一点就更好了。” 穆卿离由衷道。 “走开走开。” 重霄推极其“粗暴”的推开了穆卿离,双手抱前,一脸“嫌弃”。 “好嘛好嘛,是百世有幸!” 穆卿离又再次挽住了重霄的胳膊道。 说完,将头往重霄的肩头上一靠。随后鼻头一酸,眼角就有了泪意。 她这辈子有幸有不幸,但终究是幸多过不幸的。 真好! “师父你在迷音幻灵术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臭阿离你找死是不是?” “好了好了,不问了还不行么……” 二人就这样边吵闹着,边乘着云,往天黎的方向而去。 …… 到了天黎,重霄没有直接带穆卿离去找墨临渊,而是带她回了木之岛。 “师父,这木之岛何时恢复生机的?” 穆卿离站在酒榕宫的高处,看着眼前这恢复了以往生机的木之岛,心里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木之岛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忧是若她此次求亲不成功,往后她便再也没有理由去找天黎之巅找墨临渊了。 “师父啊为了迎接你,逼着思临那丫头将木之岛恢复生机的。” 重霄站在穆卿离旁边,跟她看着这面前之景,一脸得意道。 “你如何逼迫她的?” 对于此事,穆卿离倒是颇有兴致了解一番的。 “老夫啊,三天两头就给她介绍男子,等介绍到第十个的时候,她就自己恢复了木之岛的生机。” 重霄说到自己的光荣战绩,神情就更加得意了。 若思临上仙没有喜欢之人,重霄给她介绍男子便算是好事。可偏偏这思临上仙是有喜欢之人的,重霄三天两头给人家介绍男子,心里定会感到隔应。不得不说重霄这法子也算得上是妙计,穆卿离由衷感到佩服。 “师父,你可真是个人才!” 穆卿离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嘿嘿,徒儿过奖了!” 重霄虽嘴上说着自谦的话,但面上的神情全无半分谦虚之意。彼时,穆卿离只道她这师父的脸皮同尘颜走得一拼。 “去去去,你去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为师呢,也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重霄突然道。 “为何?为何要打扮?” 穆卿离又懵了。 “你啊你!毕竟是求亲,自然穿得要好看些!这样才显得体面,更符合求亲之仪,不丢我们木之岛的脸!” 穆卿离顷刻间恍悟,原来她师父还藏了一层这样的心思。 “还是师父想得周到!” 穆卿离再次由衷感叹道。 于是乎,师徒俩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打扮了起来。 话说这男子打扮起来竟比女子还费时间,穆卿离早早穿戴整齐,候在了重霄的房门外,现下已经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了。 “师父啊,你快点啊!” 穆卿离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别催了,跟催命一样!” 岂料里头的声音比她更不耐烦! 一瞬间,穆卿离以为她才是那个磨磨蹭蹭,浪费时间的那个人。 后来,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后,门“吱嘎”一声,终是开了。 下一刻,重霄向穆卿离迎面走来。 穆卿离不觉眼前一亮。 只见他将花白的头发悉数束其,一丝不苟。胡子也不再凌乱不堪,身上的衣物也不甚整洁,看上去,倒像了一个颇有身份地位的人。 是了,她师父本来就是一个颇有身份地位的人,只不过以往他穿得狼狈了些,叫人想不到他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 由此可看出,他是极其看重这次求亲的。穆卿离心中对重霄又多了几分感激。 “好师父,求亲讲求个好时候,你再磨蹭,我们可就要错过好时候了。” 穆卿离口中所谓的好时候,便是太阳初起的时候。仙界一日,地上一年。仙界一夜,地上一月。 她走的时候仙界处于黑夜,如今阔别一月之后,她又回来的时候,仙界刚好旭日初升。 这预示着她二人的日子,会如这早升的太阳般“蒸蒸日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倾慕汝已久 二人到天黎之巅的时候,穆卿离看到天黎之巅的荷花已经彻底枯了。水面光秃秃的,时不时的会有几只仙鹭光顾。那太阳初升之时殷红如血,将水面也印得绯红。 穆卿离瞧着水上的这片光景,也不觉得它比荷花盛开之时的差。只是眼前这片光景莫名多了几分凄凉之感,她心里还是更喜欢这里荷花盛开的样子。 穆卿离迫不及待的环视了四周一眼。 她已经好久没回来这里了,她想这里的一切。恨不得将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悉数看进眼里,印在心里,永远不忘! 就在这个过程中,一抹白色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进了穆卿离的视线。 他就这样静立在荷心亭,背对着她与重霄,面朝那片一望无际的水域。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穆卿离便认出那人是他! 清晨的风拂过他之身,他的发丝,衣摆皆随风而扬。与眼前的景色融为一体,好似画中人,美到不可言语。 心跳陡然加快的瞬间,穆卿离只觉鼻头一酸,浸在眼中许久的液体夺眶而出。 重霄看到穆卿离哭了,心里却不会似往日看到她哭般那样发急。因为他知道,她这是喜极而泣。 “仙尊!” 穆卿离冲着那个身影大喊,更用力的向那方向挥手。好像她越用力,那人就能越快来到她身边般。 三人相距甚远,但穆卿离还是清楚的看到墨临渊的背影怔了怔。 也是,她明明答应他不回天黎了,可此番又出尔反尔的回来了,换谁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接受。 穆卿离理解的。 良久,墨临渊才缓缓转身。 阔别一月,她终于看到他的脸了! 只是泪水流得太汹涌,她视线很模糊,根本看不清墨临渊此刻的表情。 穆卿离抹了数次泪,可那眼中之泪就好像跟她作对般,她还未将上次所流之泪擦尽,另一滴便又迫不及待的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以致于让一旁的重霄都觉得,穆卿离是他见过,哭得最不像话的一个人。 “小临渊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愕,一脸不可置信。” 重霄的声音突然在穆卿离的耳边响起。 穆卿离看了一眼一旁的重霄,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她师父这是看破了她的心思,知道她苦于看不清墨临渊此刻的表情,故而开口告与她听。 穆卿离万分感激。 “我说小阿离啊,为师一大把年纪,还要一遍一遍看你俩恩恩爱爱。你该可怜可怜为师,抓紧时间把正经事办了,成了亲后,还怕没机会你侬我侬吗?” 重霄看着远处的墨临渊,幽幽道。 穆卿离着实没想到重霄竟会说出这般没羞没臊的话来,可比起重霄,她更觉自己没羞没臊。 因为,她竟然觉得重霄所说的那些话无比顺耳,她还想听得更多…… 良久,墨临渊才从荷心亭飞到了重霄和穆卿离二人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 墨临渊虽说只是问了穆卿离一个问题,但穆卿离却听得出来他语气里有些责怪的意味。 “求亲。” 穆卿离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么两个字。 其实天知道她那一刻的真正心情如何。 那一刻,她心跳加速,曾一度快到她喘差点不过气来。 “向仙尊你!” 穆卿离觉得自己可能说得还不够明白,于是补上了这么几个字。 “是啊小临渊,我们是来求亲的。你看这是聘礼!” 穆卿离还未来得及看墨临渊的反应,重霄便横插在二人中间,然后挽着墨临渊的手向那堆红色箱子走去。指了指那些箱子,很是热情的道。 “嘭!嘭!嘭……”如此听到好几声后,穆卿离看到那些装聘礼用的箱子悉数被打开了。 “你看,这里面是求亲用的聘礼,里面的东西都是小阿离亲自挑选的。这是茶、这也是茶、这还是……茶、这……又是茶!” 重霄一边介绍,一边直觉惊异。怎么会这样? 合着这个臭阿离花了这么长时间,就单买茶了? 这得喝到什么时候啊…… 重霄不由皱起眉头来,发自内心的为墨临渊而感到担忧。 然而穆卿离却不觉自己送的礼有什么问题,而是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自顾自的认真观察墨临渊的反应。 让穆卿离感到沮丧的是,看了半晌,她……竟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墨临渊的眸中如同布了一层水雾,让人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以致于穆卿离根本搞不清他对自己这次的求亲究竟是拒绝,还是同意。 “吾,穆氏卿离,倾慕墨氏临渊已久。现愿三书六礼,十里红妆,与之结秦晋之好。此愿若成,誓死护之。从今往后,若非生离,绝不死别。若违此誓,受之极刑,魂灭九天。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穆卿离憋红着脸,颤着声,念完了她花了一夜琢磨出来,又花了两晚才勉勉强强记住的聘书。 还好没出错,穆卿离不由舒了一口气。 “你这是念些什么?” 墨临渊问穆卿离这话的时候,眼中只一片愕然。 “聘书啊。” 穆卿离蹙了蹙眉,难道她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吗? 重霄扶了扶额,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聘书内容。尽是些生生死死的东西,死丫头就不能求着自己好点吗? 重霄心里给穆卿离送上了好几记白眼。 却见墨临渊一步一步走向穆卿离,走到与她只咫尺距离。如此,墨临渊离穆卿离很近,近到二人能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说你,倾慕我已久?” 墨临渊缓缓开口道。 他的眸中一改往日的冰冷,竟有了几分……杀气?! 穆卿离心道这墨临渊难道厌恶她至此,当面对她的爱意之时,心里竟忍不住起了杀心? 穆卿离轻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彼时,穆卿离突然闻到墨临渊身上有淡淡的药草香,穆卿离眉头不免一蹙,而后凑到墨临渊的身上,一顿猛嗅。 “仙尊,你得了什么病?或者受了什么伤么?为何需要服药度日?” 穆卿离边嗅边问。 岂料,就在她闻得正起劲儿的时候,她的头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这股阻力,生生将她推离了墨临渊处。 “本尊没吃什么药。” 穆卿离应声抬头,此刻才发现,那股阻力就来自墨临渊。 是他,将手覆在了她的头上,然后将她推离开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被拒 “胡说,怎么没有!我闻到了好几味的药!” 穆卿离虽然不懂药理,但自小在廉药云的医药堂里接触过不少,药味和各种香味还是分得清的。 “仙尊,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严重么?” 穆卿离上前,一脸急切的拉住墨临渊的手担忧道。 “你见我,心里可会痛?” 谁知,墨临渊顾左右而言他。 墨临渊这话穆卿离就不懂了,她喜欢他,见了他心里自然只有开心,怎么会痛? 痛,不是只有难过了才会有吗? 穆卿离摇了摇头。 “我这些时日瞧见你,心里确实是会有些疼痛之感,可总是喜悦多过疼痛的。” 墨临渊听完后,神情很平淡。 “我已有意中人,会选一个好时候找她提亲,你要是有空闲,可以留下来喝喜酒。” 半晌后,墨临渊口中突然飘出这么一句穆卿离意想不到的话。 穆卿离怔了怔。 “仙尊你就别骗我了!师父都跟我说了,你不喜欢景萼上神,景萼上神也不喜欢你。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师父?” 穆卿离一边否认,一边赶忙向重霄求证。 “不是她。” 未等重霄搭腔,墨临渊又开口道。 这一刻,穆卿离突然感觉墨临渊说的这话不是玩笑了。 穆卿离恍了半日的神。 “谁……谁这么好的福气啊?” 半日之后,穆卿离的面上露出了一个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墨临渊没有回答。 “思临上仙吗?” 穆卿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墨临渊,期望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异样,一丝他能够证明“他骗她”的异样。 墨临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神里除了淡漠就是淡漠,再窥探不到其它的异样之色。 穆卿离登时就明白了。一瞬间,心脏犹如被针狠狠扎了般,生生的疼。 穆卿离猛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心中此刻的波澜。 “思临上仙很好!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给你的贺礼罢。” 穆卿离是憋着泪说完这些话的,说完,她转身便走。 “你不为本尊高兴吗?” 墨临渊的声音在穆卿离的背后突然响起。 穆卿离缓缓停住脚步,回过头,艰难扯出一抹笑。 “高兴!只是……没有我自己求亲成功来得高兴。” 说完此话,穆卿离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卿离走后,重霄看着墨临渊目送穆卿离离开的眼神,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小临渊你这是何苦呢!她跟你求亲,你明明很高兴,为何不答应?为何呀?你知不知为师为成你二人之美,费了多大的心思?” 重霄很是不解。 “师叔,让您费心了。只是……我并不喜欢她。” 墨临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 重霄扶额,这样还不叫喜欢,他便不知道要喜欢成什么样才能叫喜欢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师叔?” 重霄才不是真的好糊弄的。 “没有。” 墨临渊淡淡道。 “嘭!”的一声,重霄将一个装有聘礼的箱子关上了,一屁股坐了上去。 “小临渊,你知不知道师叔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将你和小阿离撮合呢?” 彼时,重霄打开了从腰间拿下的那颗酒葫芦,撮了一小口。 不知是不是酒太烈的缘故,重霄的眼睛竟然红了。 墨临渊没有接话,而是看着重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师叔觉得,两个人能在万千人海中相遇、相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必要再因为其它的一些什么原因,而致使这条不容易的道路再增添一些无端的阻挠。没什么,师叔就是想说……不要轻易放弃和一个人相守到老的机会。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或许有一天,你会有那个心,也会有那个力和某个人白头到老;但悲哀的是,你会发现那人已经不在了,无人同你共白首了……” 重霄一脸怅然道,说完,又将酒葫里的酒往口里一灌。 “咳咳咳……” 许是喝得太猛了,又或者酒太烈了,重霄有些被呛到了。 缓了半晌后,重霄起了身,走到墨临渊的旁边,轻轻拍了拍墨临渊肩膀。 “若你往后不想过成师叔这样,师叔说的话,你就好好想一想。” 重霄轻声说道,然后长叹一口气,也回了木之岛。 墨临渊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红色箱子,眸色在悄然间变红了。 这一刻,他突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靠两厢情愿也是达不成的,需得天时地利人和相配合,缺一不可。 重霄说得这些话不无道理,但他与穆卿离的境况到底有些特殊,不可能真的为了在一起,而去做一些不管不顾的事。 他与穆卿离的关系落得此般境地,可谓时也命也,他无力去改变,亦无力去拒绝。 回到木之岛后,在木之岛待了没多久,穆卿离便寻了一个无人察觉的间隙走了。 她留下了一个字条,字条上说她要找到另一个能让她爱之如命的人,用来治疗她心中的伤。 她才不会像莫霜一样,傻傻的喜欢一个人十年之久! 重霄知道穆卿离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便没有急着去找她。他估摸着两三日后再去找她会更好,那个时候她应该就想得明白一些了。只是重霄忘了,天黎之巅的两三日,便是人间的两三年了。 并非说他真的是在两三年后,才去找的穆卿离,而是说等他想去找穆卿离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话说穆卿离离开木之岛后,也不知是何原因,这一路竟好似皆有人相助。全然没了路痴的本性,很顺利的走下了天黎,回到了人界。 用穆卿离的话来说,走那段路的时候,她好像脚底生风。 彼时,穆卿离气呼呼的走在这一片荒芜中。 只是,前一刻还在为自己没有迷路沾沾自喜的穆卿离。这一刻,却迎来了早晚会因“迷路”而带来的悲伤。 不错,她迷路了。 穆卿离看着这一望无垠的沙漠,有些欲哭无泪。心道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好歹应该让重霄将她送出这片沙漠后再冲动。 只是她明白,现在有再多的后悔,也是没有用的了。 如此一来,穆卿离可谓越想越悲伤。一会儿怪荆龙没蛇性,她都不见这么久了,也不见他来找她;一会儿又怪尘颜没仙性,而怪他的理由和怪荆龙的是为同一个。 然而此刻穆卿离最怪的,还是她自己!怪自己太过冲动!更怪自己不自量力! 如此想着想着,“嘭!”的一声!穆卿离的耳边突然传来一记闷响。后,穆卿离只觉两眼一黑,“嘭!”的一声,晕倒在地。 第一百六十六章 玉棺 待穆卿离醒来的时候,穆卿离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知道她身处的这个地方比之乐游的思过涯清冷上几分,比之天黎又阴冷上几分。这感觉,倒颇像在荷洲坐的那个牢狱般阴寒。 难不成她又被人当成人犯抓进牢狱了? 想到此,穆卿离打了一个哆嗦。 心中怀揣着这样的恐惧,穆卿离迫不及待的将四周飞速循视了一遍。 这里很干净,也没有什么异味,牢房是不可能会这般干净的。 于是,穆卿离便很快否了刚刚下的那个结论,并暗暗舒了口气。 而也因如此,穆卿离心中越来越好奇!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起了身,准备将这间房子细细查看一番。 房间里只摆着几只白色蜡烛,光线很是黯淡,但凭借这微弱的光芒,穆卿离还是能清楚的看到房间里的内况。 可以看出这间房间很空旷,摆设的物件很少也很老旧,只一张石桌和几个屏风,那几张屏风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若不能越过屏风,是叫人无法将整个房间的光景看个透彻的。 然而,穆卿离感觉这里虽不是牢狱,但同牢狱却有一个莫大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没有半点生气! 想到此,穆卿离又冷不丁的又打了个寒颤。 待身上的寒意悄悄退去,穆卿离又大着胆子试图往屏风的那半走去。 没有什么阻挠,穆卿离顺利走到了屏风的另一边。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一个玉制的棺材突然闯入了穆卿离的视线。穆卿离当即被吓得一个蹴咧,“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摔倒后的穆卿离本欲起身拔腿便跑,无奈双腿却突然变得软塌无力,全然使不上劲儿! 是了,她穆卿离此生怕蛇、怕爹,还怕死人…… 可穆卿离也不是一个认命的,想着即使脚走不动道儿,那她即使是爬,也是要爬离这间屋子的。 于是,穆卿离便手脚并用,开始凭借四肢之力之力艰难蠕动起身子来。 可更惊异的事情却在此刻发生了!因为穆卿离发现她不爬还好,这一爬,便感觉身后便有一股力量牵制着她。且她越用力,身后那股力量便越大。 这棺材里的人莫非想要借尸还魂? 穆卿离心里一惊,越想越怕。心道她虽然一无是处,但也是一个极其惜命之人。孝道未尽,夫君未寻,怎可这般轻易死去? 于是乎,穆卿离便与身后这股力量起了拉锯战,艰难的拖着这股力量用力往前爬。 “嘭!的一声。岂料,这场拉锯战可谓短。短到只一眨眼的功夫,穆卿离便被身后的这股力量拖到了那口玉棺面前,且迎面与它发生了激烈的撞击。 玉棺并未被盖上,棺内不时有寒气溢出,穆卿离感觉身上的寒意又重上了几分。一股股恐惧之感又瞬间包裹住她的全身。 “啊!!!救命啊!!!” 穆卿离下意识赶忙转过身,视线不再直面玉棺,用来缓解心中的恐惧,并放声喊救。 空旷的房间内被穆卿离的喊叫声充斥着,可谓瞬间就有了“生气”。 然而遗憾的是,这样的生气,不是穆卿离想要的…… 如此,穆卿离叫了半盏茶的功夫,气息便孱弱了下去。 此番喊救,她不仅将嗓子喊哑了,也叫得累了。 穆卿离飞速瞥一眼旁边的玉棺,心道怎么她都喊了这么久,还不见棺中之人出现? 惧意终究抵不过好奇之心,最后,穆卿离还是颤颤巍巍的起了身,她紧闭着眼睛,缓缓将头伸向那玉棺,然后又缓缓睁眼,想要一睹棺内之景。 微微睁开,先是一道略显强烈的光;再睁开一点,有了人形;再再睁开一点,穆卿离直接惊了,忙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却见棺内躺着一名男子,他的样子栩栩如生,并未化成白骨,尸身也未有腐烂之象。那模样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着了。 然而不得不提的一点是:这男子长得着实好看! 浓眉长睫,鼻头坚挺,一张脸棱角分明,有不怒自威之感,霸气中又透着几分秀气,这样貌看上去,竟比墨临渊还要顺眼上几分。 穆卿离不仅是一个见色忘义之人,还是一个见色忘惧之人。看到这般绝世美颜,她早就将心中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穆卿离缓缓伸出手,在他的鼻尖探了探气息。 确实没了呼吸,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穆卿离的心里还是不免会有些失望。 可惜了,毕竟长得这么好看! 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是像墨临渊一样如一潭深水,深不可测?还是像尘颜一样,亮如星辰?或者像清远师侄一样,如春日暖阳? 这三人的眼睛是穆卿离见过的所有人中,眼睛最好看的,各有特色,也各有故事。如今瞧见这般俏生生的人,她也真的想看一看拥有这般绝世容颜的人会长出一双怎般绝美的眼睛? 可遗憾的是,穆卿离再也没法看到了。想到此,穆卿离只觉悲从心来。 “看够了吗?” 突然,一个极为好听的女声从耳旁响起。 穆卿离循声而望,这才看到玉棺的正头,站着一个衣着黑衣的女子。 这女子长得极美,穆卿离感觉在哪儿见过她。后细细一想,才想起她的五官,与棺中男子十分相像。只不过比之棺中男子,她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 而不得不提的是……女子身上阴气颇重,自她出现后,穆卿离就感觉更冷了! 穆卿离吞了一口唾沫。 “够了。” 她谄谄道。 随后,二人相视而看,一时无话。 “姑娘,你是鬼是人?” 穆卿离的声音有些发颤。 “魔。” “魔……” 穆卿离口中又重复了一下女子的话,然后腿又再度不自觉的软塌了下去,幸而她及时伸手扶住了玉棺,才不致直接摔倒在地。 都说魔杀人不眨眼,比妖鬼还恐怖,穆卿离只觉鼻头又发起酸了。时运不济,大概说的就是她现在的这种境况吧。 “这人可是被你吸干了精气?” 穆卿离的声音有些发颤。 一瞬间,女子向穆卿离投来一道不甚凌厉的目光,吓得穆卿离不自觉往后挪了几步。 “我叫夤雪,棺中之人,是我哥哥夤夜。” 女子突然开口道,语气不轻不重,好像在说一些无关自己的事。 穆卿离恍然大悟,怪不得二人长得这般相像,原来是亲兄妹。 如此,这人也就不是被**气而亡的了,那是不是也就证明,她不用为自己会被**气一事心惊胆战了呢?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头又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 “穆卿离,是你害死了我哥。” 岂料,还未等穆卿离喘息片刻,那个自称为夤雪的人又道。 而她此番说的这些话,直接让穆卿离的手扶不住棺了。“嘭!”的一声,穆卿离狠狠摔倒在地,扬起了一层灰。 “夤雪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杀人这样大的罪责我可承担不起。我从未见过你哥哥,怎么会害死他呢?” 穆卿离坐在地上,也顾不得狼狈,连声开口否认。 第一百六十七章 溯世镜 “穆卿离!吟鸢此人,你可还记得?” 夤雪冷哼了一声,不接她的话,反问了她一些其它的问题。 穆卿离微微一愣。她从重霄口中听过这个人,一个酿酒极其厉害的罪神。 “我知道她。” 穆卿离有些迟疑道。 夤雪突然靠近穆卿离,将她一把抓起,恶狠狠地看着她。 “你就是她!” 慢慢的,她的眼睛变得猩红,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穆卿离能感受到夤月手中的力道,却感知不到疼痛。 “我是穆卿离,不是吟鸢!” 这话好似彻底惹怒了夤雪,她发了发狠,然后把穆卿离拎到一面似月亮般大小的圆镜子。 镜子周围以铜做框,刻着彼岸花花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只是,这镜子好奇怪,穆卿离明明站在它的面前,但镜身却看不到穆卿离的身影。穆卿离突然感觉身后起了一股寒气,瘆得慌。 “这是溯世镜,追溯前世之镜。你有几世,它便能追溯到几世!” 听了夤雪的解释,穆卿离大致明白了这镜子的用途。只是… “夤雪姑娘,这窥探溯世镜,就意味的窥探了天机,会不会有所不妥啊啊啊啊啊……” 穆卿离话还未说完,那夤雪便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划破了穆卿离的手指后,夤雪便强牵起她的手,放到了那块铜镜的上头。 “嗒!”的一声,穆卿离伤指上流出的血滴滴在了那块圆镜上。而下一秒,令人称奇的事发生了。 圆镜放出一道强光之后,那彼岸花的花纹登时有了颜色,慢慢的,向圆镜四周延展开来,好像活了般。 穆卿离大惊!惊得挪不开眼。 再看那圆镜,待彼岸花花纹完全变红之后,镜子里面出现了一道影像。 “嗖!”的一声,穆卿离还未看清镜子里面的人,便被吸进了那块圆镜里。 被吸进溯世镜里的穆卿发现此刻,她置身于熙熙攘攘的街头,做男儿打扮。而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同她差不多高的“男子”,准确来说是女扮男装的“男子”。因为穆卿离一眼就认出她是多年前,将自己从恶人手中救下,将自己送回乐游的那个漂亮姐姐。 “夕音!那里有人抛绣球,我们去凑个热闹罢!” 穆卿离发现,她的这个身体并不受她的控制。她明明不知道身旁之人叫夕音,却非常自然的将她名字叫出了口。而且她口中的话并非是她心里想要说的,倒像是另一个人说的。 难不成这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穆卿离被吓到了。 “吟鸢,你答应过我买好送给太子的礼物便走,不在人间多做逗留。你这样东玩西闹的,没等礼物买好,我二人便会被神界之人发现。虽说人间不抵触神,但神有神规,不得守门神批准,便不能擅自到凡界。神后本来就对你颇有意见,若是知道了此事,免不了又要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候你我二人还有好过日子过吗?” 吟鸢?那个罪神? 至此,穆卿离脑海里便有了一些关于吟鸢的粗浅记忆。 她此番下凡,是为了庆贺神界太子帝临的千岁生辰买礼物来了。 她认识他已经有三百年了,她也喜欢他三百年了。除了前一百年没在神界,所以没送他礼物之外,后来的生辰,她都会费尽心思的给他准备礼物。 但让人感到有些遗憾的是,帝临从来都不满意。 吟鸢想帝临并非不喜欢她的礼物,而是不喜欢她的人罢了。 至此,结合夤雪在镜外跟她说的一切,穆卿离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她现在附在了吟鸢之身,经历着自己前世的一切。 此做法能让今世的自己切身感受到自己前世的喜怒哀乐,继而慢慢想起自己前世的记忆,这便是溯世镜的作用! “诶呀,我们好不容易来凡间一趟,自然是要好好逛一番了。你也知道神后不待见我,收买了守门神。不然别的上神只用动动嘴,就可以下界,而我呢!日日给他送礼,他不仅不允我下界,还诬我个贿赂之罪!所以啊夕音,我能够出一趟神界不容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好陪我逛一番!大恩大德,吟鸢我没齿难忘!” 到此,穆卿离的脑海里又涌现出了一点有关于神后的记忆。 神后不喜欢吟鸢,极其不喜欢! 至于为何不喜欢,穆卿离目前还未记起。 夕音最后还是妥协了,也是,毕竟她是吟鸢在神界最好的朋友。 于是吟鸢被拉着夕音,涌入了绣台下的人群里。 “这位公子,这上面要抛绣球的小姐是何人呐?” 吟鸢一脸兴奋的问着身旁另一名来接绣球的男子,只是问归问,但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将牵着夕音的手放开。 那名男子看了看吟鸢,又看了看一眼夕音,面上闪现出一抹不自然之色。 “这位小哥,我看你也是一表人才,想必品性也不差!这宋家小姐是本城大贾之女宋老爷的独女!人美心善!你若有龙阳之好,便不要染指,骗婚不可取!” 那男子说完,又将目光再次投向吟鸢和夕音二人相牵之手,停留了好一会儿后,翻了个白眼才挪开。 穆卿离明白了,那人是把吟鸢和夕音当成一对了。想到此,穆卿离心里不觉有些好笑。 “我是怕我弟弟同我走散!所以才抓住了她的手!” 这吟鸢瞎话张口便来的功夫倒委实让穆卿离羡慕。 却见那名男子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你快同我讲讲这宋小姐为何非要抛绣球来择婿?她家世背景如此好,想嫁什么样的人不能嫁?” 这吟鸢真的是一个好事之人,什么事都想搞清楚,这点本质穆卿离觉得她算是完美承遗了。 “这宋老爷啊,老来得女,故而万分疼爱这宋小姐,所以将这终身大事也交由她自己决定。这绣台啊,已经摆了数日,但是宋小姐还未将绣球抛出。你要知道绣台刚开的那几日绣台之下可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后来许多人见宋小姐迟迟不肯抛绣球,便知道自己无望,于是不来了。如此,又少了数批人。你今天看到的这些人啊,算是少了!诶!也不知道宋小姐今日会不会抛下绣球!” 说到最后,那名男子还不忘感慨一下。 “宋小姐出来了!” 不知何人突然喊了这么一句话后,人群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吟鸢紧抓夕音之手不放的这个决定是对的,不然二人早被这人群挤散了。 此刻穆卿离脑海里又有了一些记忆,这吟鸢是个路痴,没有夕音她定回不到神界,所以此番下凡界买礼物,她才非要拖着夕音陪她。 夤雪冷眼看着溯世镜里的影像,直到一名男子的出现,她的目光才稍稍柔和下来一点。 再看溯世镜中。 人群沸腾了一段时间后,便静下来了,因为那宋小姐已经将绣球抛了下来。也就是说此刻绣球已经被人接到,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找到那个接到绣球之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夤夜 就在大家因找不到接球之人而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穆卿离却显得无比的淡然。 不为什么,而是因为穆卿离知道是谁接到了绣球。 是吟鸢。 可此刻,那绣球并不在吟鸢之手。而在距离吟鸢和夕音二人不远处一名身着黑衣男子的手中。 那名黑衣男子,便是穆卿离在棺中见到的那个人,夤夜。 夤夜的神情还算淡然,只是站在他旁边另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此刻正恶狠狠的盯着吟鸢,那眼神,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之势。 明明是吟鸢接到的绣球,可为何会出现在那名黑衣男子手中? 其实是吟鸢接到绣球后,慌乱不已,然后二抛绣球,抛给了那名黑衣男子。在人群陷入一片混乱之际,吟鸢拉着夕音跑了。极其不厚道的将一个烂摊子丢给了那黑衣男子和他的同伴。 可是,那两名男子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冲出人群便追随而来。吟鸢情急之下只得违背神规,使出神术才算逃脱了二人的围追堵截。 而这个时候,穆卿离却发现吟鸢与夕音已经逃出了城门。也是此刻,穆卿离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她附在吟鸢之身,除了不能借吟鸢之口表达自己心中所想,吟鸢能感受到的一切东西她都能切身体验到。 比如现在,吟鸢和夕音跑得很累,她也切身的感受到吟鸢的感受。那是一种嗓子眼里干涩不已,加之吞咽困难,如火烧般难受的一种感觉。 后来吟鸢和夕音二人找了棵路边的大树扶住,并大口踹气,以此缓解身体的疲累。 穆卿离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太过身不由己。可是她只能乖乖受着,因为她根本找不到脱身之法。 “两位姑娘跑得够快啊。” 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穆卿离感觉吟鸢的身体明显怔愣了一下,然后才寻声望去。却见那两名男子已然追到了吟鸢夕音二人,此刻眼神发狠,像看猎物般看着吟鸢和夕音。 吟鸢和夕音明明作男子打扮,那人却一眼就认出二人男装之下是女子之身,也着实不简单。加之吟鸢夕音二人在逃跑之时使出了神术,但眼前这两名男子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追上。 穆卿离感觉吟鸢和夕音明显有些急了,因为她们下界一事,多一个人知道,二人就多一分危险。 “来人究竟是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吟鸢佯装镇定道,反正输人输力,就是不能输气势。 “刚刚可是你接到绣球,然后二抛给我家公子的?” 紫衣男子答非所问,挑着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面前的这个紫衣男子也是一个容颜俊美之人,他给穆卿离离最大的印象还属他眼角的一颗泪痣,像极了阿雪眼角的那一颗。 而夤夜,刚刚在绣台之下由于太过混乱,穆卿离还来不及细看。可现在有机会这么仔细一瞧,穆卿离便不由得呆了。 他五官之上最引人的,还真属溯世境外她尚未能见到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淡蓝色的眼眸,泛着莹莹泪光,亮如明月,烁如星辰,极尽魅惑之色。 穆卿离盯着他的双眸,直接痴了。 好看!真好看! “嘿嘿,公子,你即知道我二人是女儿身,自然也应该知道我二人无法娶那宋家小姐。” 穆卿离差点忘了吟鸢和夕音还处于被人发难之际,她在此刻犯起花痴实属不该! “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就行。” 紫衣男子的语气很是狂妄。 “是。” 吟鸢但也是和坦率之人。 “那就接招吧!” 紫衣男子话音刚落,穆卿离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他大手一挥,一股紫气便向吟鸢和夕音二人袭来。 紫衣男子的修为明显在二人之上,因为即使吟鸢和夕音二人共同御敌,也未能讨得半分便宜,却反而被紫衣男子打出数丈远。 “嘭!”的两声,二人双双从空中落地。穆卿离感知到了身上屁股之上袭来的那股痛感,一度痛到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就是痛感。 穆卿离心中默默流泪,这样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到第二次。 可吟鸢不遂穆卿离所愿!她很快起了身,对着紫衣男子厉声道。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我都将我二抛绣球给你家公子的理由告知于你了,不奢求你理解,但也不至于对我二人痛下杀手吧?大不了我娶那宋家小姐便是!再者说了,这宋家小姐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配你家公子顶够了!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听得出来吟鸢非常生气。可生气便只是生气,不代表生了气就能打得过面前的紫衣男子。 “在我这里,不理解,就要痛下杀手!” 紫衣男子眼睛一寒,又向吟鸢打出了一掌。 这一次,穆卿离感觉痛到快要晕厥,她半死不活的在地上躺了半日才算稍稍缓过来。 她真的很怀念自己那具不会有疼痛之感的身体,凭她怎么折腾都可以。 可这吟鸢,明明没有那样的身体,也没有过人的本事,却还像自己一样那么不知所谓,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 “你这人,一口一个你家公子,可却也从未见到过你征求过他的意见。你到底是敬他呢?还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吟鸢半躺在地上对着紫衣男子道。听这声音,中气十足,好像没有什么大碍。 “他的做法,甚得我心。” 夤夜突然缓缓开口,说出了这么一句与他外貌全然不相搭的恶毒之语。 穆卿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这紫衣男子行为这么嚣张,原来是背后有更嚣张的主子。 想到此,穆卿离又不得不感慨一番:这外貌再好的人,品性若是太差,在她眼里也是丑陋的。 “你们……” 吟鸢显然被气到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今日技不如人,败给你二人,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但是你们要答应我,放过我身边的这位姑娘。” 夤夜嘴角勾起一抹笑。 “姑娘可知错了?知错了,我就做主放了你二人。” 吟鸢和夕音,连带穆卿离都愣住了,不约而同的看着面前的俊美男子怔怔的发着呆。 第一百六十九、知错 “知什么错?” 吟鸢显然不太明白夤夜口中的错是指什么。其实莫说吟鸢,就连穆卿离自己也不太明白。 “择亲是何等大事,宋小姐这颗绣球,可是摆了数日绣台才抛下来的。她今日将绣球抛下,必然是在绣台之上就早早看好了人选。而她将绣球抛给了你,想必你就是她看好的那个人选。可现下你又二抛绣球,将绣球抛给了我。你此番做法,是逼着她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今日是我二人有本事,才将你二人追下。若换作平常人,追你不得,宋小姐也不想嫁给被你二抛绣球的人,做出想不开之事又当如何?” 夤夜一脸凛然道。 穆卿离万万想不到这样一席正气十足的话是从一个魔的嘴里听到的,想必这魔也有善恶之分。而且却也不知道为何,穆卿离知道面前这个人的身份是魔,但她心里却对他没有半分恐惧,反而觉得他亲切得很。 穆卿离觉得她魔怔了。被这夤夜容貌所魅,已经迷失了心智。她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她素来爱貌美者不假,但也不该为它而沦落至是非不分的地步,这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虽然她都已经被人嘲出筛子了,但她还是不愿意这样“自甘堕落”,任人嘲笑。 “呀!公子说得有道理!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呢?还请公子赐教!” 吟鸢一脸恍悟道。 她向来是一个知错便敢认的人,这一点与今生的穆卿离倒也很像。 “你随我二人回城,同那姑娘解释清楚便好。” 夤夜指着穆卿离,提了这么一个还算合理的要求。 吟鸢点了点头,心道眼下也只能如此。 就这样,吟鸢夕音,夤夜和紫衣男子回到了城里。在路上,穆卿离得知紫衣男子名叫附子花。 这是一种植物,根部含有剧毒,远古时候,人们打战,就会以它的汁液涂在箭上制成毒箭。 幸好他是魔界中人,若他是人界之人,取这样一个邪恶的名字,定是要被人喷成筛子了。 四人皆身怀法术,没多会儿功夫便又回了宋家小姐摆绣台的地儿。他们回去的时候,人群中还有多人尚未离去,而绣台之上有“嘤嘤”的啼哭声。 看来这些人,是留下看热闹的。 “小姐!接到绣球的公子回来了。” 仆人这话刚说完,绣台上的哭声便停了。下一刻,穆卿离便瞧见那宋家小姐出现在绣台边缘。 她迎着刺眼得太阳光向宋小姐看去,发现她长得确实很美。只是眼睛变得通红,眼角还有泪渍。 穆卿离此刻心里竟然有些愧疚。 随后,四人被请到了绣台之上。 绣台之上还有宋家老爷,想必他对自己女儿的哭闹也是束手无策,神情看上去甚是疲累。如今害自己女儿哭闹的人又回来了,他自然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 “来人,把这几人扰乱绣台秩序之徒抓起来!” 这宋老爷是个顶聪明的人,对自己女儿抛下的绣球被人拒接,继而二抛的事闭口不提,直接换了一个罪名安在他们四人身上。如此算是他们四人的不是,他女儿的名誉便不用受损。 只是,这个理由只能对外起诓骗作用,而对他自己的女儿确是无用的。她还是会伤心难过,还是会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而那宋小姐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她的视线自始自终都在吟鸢的身上,灼灼目光,看得穆卿离心里有些发慌。 她还是头一次被一名女子用这般眼神注视,真是托吟鸢的福了。不知道她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怎么能将一个女子迷惑至此?寻个时间她得找个镜子好好看一下。 可是,这身体根本不受她控制,故而不是她想看就能看的,还得等吟鸢自己走到镜子边。想到此,穆卿离又觉悲从心来。 “宋老爷,你容晚生替我家娘子解释一下。” “娘子?” 只见那宋老爷面露疑色,但眼中原先对四人的狠厉之感却少了几分。 “请讲!” 宋老爷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家女儿的心结还需得眼前四人解开,所以没做过多的为难。 “是这样的,晚生身旁的这位公子,其实是晚生的娘子。晚生同娘子成亲已有两年有余,但娘子尚未有所出。数月前,家父家母心急,便想给晚生纳妾,替家族开枝散叶。晚生娘子得知此事后以为这是晚生的意思,大怒之下仅带着家中她的一个贴身丫鬟便离家出走了。晚生得知娘子离家出走后心急如焚,也留书出走,寻了娘子数月,后来在贵地一带发现了娘子的踪迹,便急急赶来。后又得知今日宋小姐在此处设绣台,晚生知道我家娘子向来爱热闹,便想在此处碰碰运气,哪想到真的在这里碰到了娘子。娘子接到绣球后看到了晚生,想必这时还生着晚生的气,便将绣球砸向了往生,然后拉着丫鬟便跑了。” 夤夜侃侃道。 穆卿离是由衷的佩服夤夜这个编瞎话的能力,不过须臾时间,便编造出了这么一段天衣无缝的说辞来。 宋老爷听到此,面上的怒意已经全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惑色。 “公子,不是老夫不信你,老夫还是想请人替这位姑娘验明正身,看看她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请多担待。” 宋老爷客气道。 吟鸢一把抱住了自己,一脸警惕的看着宋老爷。此时,夤夜却悄悄靠近吟鸢,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身和肩部,然后在吟鸢的耳朵上落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穆卿离真情实意得感受到了来自耳边的一阵湿濡。 “没事娘子,我们既然接到了宋小姐的绣球,总得给她一个交代。” 夤夜柔声道。 这时不仅吟鸢怔愣了,夕音和附子花二人也愣住了。 夤夜竟然趁此机会亲了吟鸢?她怎么感觉这个手段如此之熟悉呢? 她想起来了,在荷洲的时候,陆盈秀给墨临渊抛绣球,墨临渊为了拒陆盈住的求亲,用的也是此法。 此二人这手段真真是有同曲同工之妙!穆卿离想这二人应该拜个把子认识一下,不然着实可惜了! 于是乎,吟鸢便在一阵失神中被几个老嬷嬷拖进屋子,然后又被拖了出来。自始自终,她的神情都是恍惚的。 “老爷,这位公子确实女儿身。” 其中一位老嬷嬷在宋老爷耳旁低声而语道,也是此刻,宋老爷面色登时就缓和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章 闯大祸了 “既然这位小娘子是误接了绣球,我们宋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你夫妻二人能结亲也实属不易,这样,小娘子,你若原谅你的夫婿,同他回家。老夫和小女就不同你二人计较了。女儿,你说呢?” 宋老爷对着宋小姐的方向道。 宋小姐应声向前。 “涟儿听爹爹的。” 这位宋小姐名宋涟。 彼时,宋小姐看吟鸢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不再向之前般炽热,取而代之的,是她固有的温柔。 穆卿离感叹这宋小姐真真是好脾气,被人如此耍弄,都能保持如此好脾气, 至此,穆卿离对这宋涟从之前的欣赏,不由多了几分敬佩和感激之情。 “晚生谢过宋老爷!荣老爷全我二人的情谊,晚生没齿难忘!” 夤夜表现得很激动,差点就跪倒在宋老爷的面前。还好宋老爷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穆卿离对这个夤夜又多了几分感慨。虽然身为魔界的人,但做戏做全套,在一个凡人面前说跪就跪的品质还是很值得人敬佩的。 “娘子,宋老爷和宋小姐为我二人的姻缘煞费苦心,你可不要辜负了二位的好意。” 夤夜拱了拱还在怔愣中的吟鸢道。 “自然不辜负!不辜负!回家之后我定然相夫教子,尽心奉养双亲,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儿媳!” 吟鸢忙不迭的冲宋老爷和宋小姐作了一揖。 事情到此,绣台之下响起了一片掌声。 宋家父女虽然没能在此次绣球招亲之上觅得良婿,但却获得了成人之美,全人之意的美名。而宋小姐的爱慕者也越发的多了,不愁找不到好夫婿。 临走时,穆卿离还往宋涟手中塞了一块玉佩,说是感谢她的宽容大度。宋涟也欣然收下,没有拒绝。 其实那块玉佩可不是什么俗物,是她师父夙清送给她的,能治疗一些伤啊痛啊什么的。她因感念这宋涟,故而将如此罕物送给了她,希望能减退自己心中愧疚之感的同时,也能保她佑她。 “娘子,这么快就不认你相公了?” 处理完这事儿后,吟鸢拉着夕音便欲走,但夤夜却不乐意了。 “这位公子,刚刚你替我解围,没让宋小姐一个好姑娘为我寻死觅活的我很感谢你!可你那时已然占了我一个便宜!” “此话怎讲?” 吟鸢向夤夜处走了一步。 “你可知我活了八百年,从未被任何男子亲过!我这个可是要留给我未来夫婿的!现在被你夺去了!我心里已然非常恼火!但这念在你帮我解决了一件麻烦事,我便不同你计较了!现在我俩两清!从今以后你看到我,就当不认识我!我看到你,也当我不认识你!” 穆卿离一脸正经道。 夤夜笑了笑,眼睛里登时犹如落满了星辰,耀得穆卿离的眼睛生生发疼。 “我也是第一次吻人,我这吻本来也是打算只给我未来夫人的。你不同我计较,可我却想与你计较。我这个人原则性很强,说好第一个吻给未来夫人的,就只能给未来夫人。” 夤夜也向吟鸢走了一步,二人只咫尺距离。他挑起吟鸢的下巴,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狠狠盯着她,穆卿离感觉他仿佛要把她吸进那双眼睛里。 “我会娶你。” 他对她一字一句认真道。 听着这个信誓旦旦的声音,穆卿离感觉身上起了一阵恶寒。 “我原以为你是好人,却不曾想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小人!” 穆卿离知道吟鸢很生气,因为她觉得呼吸急促了不少。 吟鸢一把拨开了夤夜的手,继而又道。 “我有喜欢的人了!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却见夤夜挑了挑眉。 “我要是没记错,神界的上神下了凡界后,是不得乱使法术的。吟鸢上神,你说,若是我将此事告诉神后,她会如何处置你二人呢?” 夤夜虽答非所问,但他的这话明显又戳中了吟鸢的痛点,因为穆卿离感觉吟鸢的心跳速度比之前又加快了不少。 “你不会要以此事威胁我嫁给你吧?你也太小瞧了我些!” 吟鸢没好气道。 “自然不是,我夤夜娶妻,不会逼迫,只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嫁与我,这点你放心。” “夤夜!” 吟鸢失声喊了一下,然后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屁股上袭来的那份痛感又再一次让穆卿离感到难过不已,尽管抱怨没用,但她还是要抱怨一句:她真的不喜欢这具能感知到痛感的身体! “魔界至尊!” 这下轮到穆卿离惊呆了。原以为这夤夜只是魔界当中一个小小的魔,却不曾想他竟是魔界至尊! “我若是跟你扯上关系,死得一定比擅自下界、擅用法术这两项罪名加起来还要惨!你要是想告现在就告去!我绝不拦你!你若是不识去神界之路,我还可以为你带路!” “你倒也不傻。” 夤夜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那是,关乎到自家性命的事上可马虎不得。” 吟鸢一脸神气,全然不觉自己现在是人家刀俎上的肉。 “行,那本尊,也不会用此事来逼迫你跟我扯上关系。” 后来,夤夜真的没有拿这件事逼迫吟鸢同她扯上关系,而是直接强迫她同他扯上关系。 在溯世镜中的三百年后…… “夤夜!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啊!” 穆卿离也不记得这是吟鸢第几次被夤夜“请”到魔界了。说是请,每次都对吟鸢痛下打手,重击致她晕厥,导致穆卿离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感到脖颈处一阵酸痛。 她极其不喜欢这种感觉!极其不喜欢! “放过你,我就不好过。我思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好过比较重要。” 夤夜就是一个这般无赖的家伙。 而在这段时间,穆卿离又想起了一些关于自己前世的记忆。 她想起吟鸢是神界至尊道衍的同门师妹。从道衍的口中得知,她本是一缕魂魄,四处漂泊后,最终落在了灵气颇盛夙青山上,依附于山上的一株绿梅而生。如此过了千年后,在一千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夜,降世为人。 后来山上的夙清圣尊收她为徒,教她功法,读文习字。这夙清尊上性格孤僻,从不轻易收徒。他这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如今的神界至尊道衍,一个便是吟鸢。 对这两个徒儿,夙清的管教方式也极其不一样。对道衍是严厉,对吟鸢却是宠溺。两种方式之下管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是不一样。 一个成了神界至尊,一个成了整日只会以酿酒为乐的浪荡子弟。众人都觉得这夙清收了吟鸢为徒可谓是晚节不保,可即使这样,夙清对他这个徒弟的疼爱依旧不减半分,对外人那些不太友好的言论更是充耳不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前世记忆1 吟鸢第一次见帝临,是在夙清八万大寿那年。神尊带着帝临和帝辛两位神子去夙青山给夙清拜寿。 其实帝临来过夙青山很多次,可每次他来的时候,吟鸢要么就是下山玩了,要么就是醉倒在夙青山的某处地方,总之,自成人形七百年后,吟鸢才第一次见到帝临。而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情陷于他。 说白了,其实就是见色起意。 可若说是见色起意也不完全正确,她见到夤夜之时也没起过这样的心思。 这里,不得不提到又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其实在吟鸢眼里,夤夜的样貌是胜过帝临的。 后来夙清告诉吟鸢,她还还未化成人形,附在绿梅之上的时候,帝临曾给那株绿梅浇过水。 那时的帝临不过一百岁,还是个稚子。 吟鸢感叹这就是缘分。心道是帝临这小子先勾搭的她,就不能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往后,为了能更进一步的接近帝临,吟鸢便问夙清,问他要如何才能去到神界。 夙清告诉她要修为甚高,至少要做到登上九重天,却不被它那里的神气所伤。 所谓气,有人的地方叫人气,有仙的地方叫仙气,有神的地方,便叫神气。自古鬼怕人气,故而在人气旺的地方不敢贸然出现,怕会受到损伤。而人到了阴气颇重的阴曹地府,也会渐渐失去阳气,寿命骤减,待的时间越长,身体受损就会越严重。 以此类推,人、妖、仙、魔、鬼若没有绝对够高的修为,登上九重天的神界,必然也只会是死路一条。而六和阵的存在,只是将这样的态势加强——让拥有更高修为法术的人也无法轻易来回穿梭于各界之间。毕竟这些人,才是有可能会带来最大危害的人。 在此,又不得不承认一个残忍的事实。 人界,是各界的底端。若非有六和阵镇守,人界恐怕早就成为了一个妖魔肆掠之地。 又说回这吟鸢,话说在她知道去神界的方法后,潜心修炼,短短一百年的时间,她便从上神界都困难的人修炼到可以在神界自由穿梭的地步。 至此,为了方便求爱帝临,吟鸢便正式住到了神界。 人人都对吟鸢有这样的奇能而感到怪异,但更多的是害怕。他们也渐渐理解为何夙清会收她为徒,因为只要她愿意,以她的倾世奇才,超过当时的神尊道衍,可谓也不在话下。 从此之后吟鸢身上又多了一个名头,她是一个对神尊之位构成威胁的人。 可是神尊却丝毫不在意,对他这个小师妹更是疼爱有加。 而神后,就不一样了。 她看不惯吟鸢不顾礼法,没有规矩的行事作风,更讨厌她骚扰帝临。 可碍于神尊和夙清的面子,她也不敢明着刁难吟鸢,只得暗地里给她使绊子。故而吟鸢在神界的这几百年里没少吃暗亏。 若非她喜欢帝临喜欢的紧,她早就回夙青山做回她的快活仙了。 然而自吟鸢住到神界之后,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又发生了。 原以为吟鸢住到神界,有神气相持,只要她稍加练习,修为便能大涨。可吟鸢住到神界之后,又变成了往日在夙青山之时不羁的模样。 每天要么以酿酒为乐,要么以饮酒为悦,整日无所事事。故而她的修为和能力,在九重天之上的诸神中,是顶差的。 不仅如此,吟鸢还极其嗜酒,但酒量却不好。每每喝下两瓶,便是她发酒疯的时候。 穆卿离醉酒发酒疯时,会亲一些长得好看之人。而吟鸢发酒疯的时候——会调戏帝临。 可吟鸢比穆卿离好一点的地方是,她只会调戏帝临一人,其它人再好看再美,都入不了她的眼。 不似穆卿离,只要长得好看,便通通都能下嘴。 后来吟鸢住到九重天的时候,才知道帝临之所以会在夙青山上,给那株绿梅浇水,是因为他很喜欢绿梅。 为什么吟鸢会知道帝临喜欢绿梅? 这事说来话就长了。 她去到神界的第一年,便四处游玩。机缘巧合之下,寻到了一园子的梅花。 若是普通的梅花,穆卿离也不可能因此会犯下大恶。可怪就只能怪这梅花并非普通,而是十分罕见的绿梅。 此花清列之气沁人心脾,酿酒最为好! 于是乎,吟鸢趁着花艺不在之际,偷折了许多绿梅,用来酿酒。 吟鸢得了绿梅后,每日醉心于酿酒,对身外之事一无所知。全然不知神界的帝临太子因失了一大片绿梅,把神界搅得天翻地覆,下令势必要抓住窃梅人一事。 后来,查了许久,把自己的生辰查来了,才暂时作罢。 帝临生辰那会儿,整个神界都是一派喜气,每个人脸上都高高兴兴,唯独过生辰的那个人愁眉苦脸的,好似过生辰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仇人。 直到众神献礼之际,献到吟鸢的时候,他的神情才稍稍有了一点变化。不过这个变化,吟鸢自己是一点都不想看到的。因为帝临这个神情,比之前还要难看! 起初吟鸢以为是帝临不喜欢她的这个礼物,嫌弃它不够份量。 也是,其余上神的礼物都是什么奇珍异宝,珍禽异兽。与之相比,她的这个礼物显然就逊色许多。 后来有一个倾慕帝临已久的女上神说他并不喜欢喝酒,吟鸢才知道为何帝临在看到自己送他的礼物之后,会是这般神情。 吟鸢很是自责。 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却连他不喜欢喝酒都不知道!吟鸢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还不够深,暗暗发誓要更努力! 那日,吟鸢被在场的众上神狠狠嘲讽了一番。 然而吟鸢却又认为这世上所有不喜欢喝酒的人,是因为没有喝过她酿的酒。故而不怕死的又规劝了帝临一番,让他好歹尝一口。 后来…… 没等看到帝临的反应,夕音便找了个托词将吟鸢拉出了太子宫。 看夕音那样子,吟鸢以为她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 后来的后来,夕音告诉她,帝临之所以不喜欢喝酒,是因为他酒量甚差,几乎是一杯便倒。她在众神面前送他一坛酒,摆明了就是暗讽他酒量不佳。 天地良心!她吟鸢从未这么想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前世记忆2 吟鸢同夕音是好友。 她的凛香阁和吟鸢的青鸾殿离得很近,二人也因此成了好友。 夕音是神界一个负责制香的上神,她会制作各种有关“香”的东西,比如香薰、香囊。她的香能治失眠、治头疼等各种大大小小的疾病。 当然,她的香也能用来杀敌护己。 吟鸢之所以能跟她成为好朋友,是因为夕音不似其它上神,对她明里一套,暗地里又一套。她待她很好,也很真诚。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爽快人。 吟鸢非常喜欢她这点。 夕音从帝临太子的生辰宴上将吟鸢拉回青鸾殿后不久,帝临便来了。 以前都是吟鸢千方百计的去找帝临勾搭他,帝临主动来找她,这还是头一回。 吟鸢见帝临来了,很是高兴。 她问他,是不是觉得他送的那酒好喝?又想来他这儿多要一坛? 那时帝临的神情非常难看。 他答非所问,问吟鸢酒里的绿梅哪里来的。 吟鸢心里虽然对帝临不算好看的神情感到不安,但心中很是高兴。因为她想不到这帝临是个懂酒之人,竟能喝出酒里有绿梅。 吟鸢很坦诚的跟他说了绿梅的来处。 帝临听了吟鸢的话后,便空手变出了一把剑架在她的脖颈处,对她说,若她不将那片绿梅恢复原来的模样,他便将她逐下神界。 吟鸢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离开神界。因为她离开了,就没法时时刻刻看到帝临了,于是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也是这个时候,吟鸢才知道那一园子的绿梅是帝临的,也才知道他有多么的爱绿梅。 后来吟鸢又得知经她这么一闹,看守绿梅园的一个小神被罚下了界,做了一头帮农户耕田犁地的水牛。 吟鸢很是自责,便偷偷将她带回了神界,取了一个新名字叫心荷,让她帮自己打理打理青鸾殿的一些琐事。 而从此,吟鸢便代替心荷,成了打理绿梅园的花匠。 可是这绿梅当真不好种,吟鸢花费了近三百年的光阴,也没能将它恢复成原样。而这三百年来,吟鸢应帝临的要求,几乎日日都要往绿梅园走一遭,观察它们的长势,实实在在的成了帝临的花匠。 “夤夜,我今日还未去梅园呢,帝临知道后肯定又要找我麻烦。我求你行行好,暂且把我送回神界,等得空了我再来你这里做客好不好?” 相比魔界至尊,吟鸢心里还是更害怕神界太子。 “这个借口你用过了,换一个。” 夤夜和吟鸢有一个约定。夤夜会时不时的把吟鸢抓回魔界,同她培养感情,直至有一天吟鸢喜欢上他,然后心甘情愿的嫁给他。而吟鸢呢,每次都可以找一个理由让夤夜将她送回神界,而他对吟鸢提出的这个理由唯一的要求是:不能与之前的重复。 吟鸢本不想答应他这般无理的要求,可奈何她打不过他,只能无奈应允。 此事她无法向任何人求助,毕竟是她惹的事,她理亏。 吟鸢转了转眼珠,仔细想了想。想了半天,却想不出来一个理由。 也是,三百年!她认识他整整三百年,前两百年,他几乎每年都要抓她去上百次的魔界,时间不定,随他心。而她,每年也要用上百个理由让他送自己回神界。 一年上百个理由,两百年至少需要两万个理由。故而这两百年的时间,她每天都因为想理由想到头疼。 后来吟鸢惊觉这样下去实在不行,便勤加练习神法,后她修为大增,一百年的时间,跑躲藏加起来,大概只用被“请”去魔界一百余次。 时至今日,很多理由用没用过,说实话吟鸢根本记不太清楚了,可偏偏夤夜能够记得一清二楚。 “我饿了。” 夤夜大手一挥,横空变出许多食物,穆卿离见过的没见过的,应有尽有。 “这个理由,你也用过了。” 夤夜凑到吟鸢面前,那双美眸看着吟鸢,无比认真的说道。 穆卿离感受到了吟鸢的紧张,因为她狠咽了几口唾沫。 “今天帝临一千岁寿辰!我得赶回去替他庆祝!” 看着夤夜越凑越近的面庞,吟鸢脱口而道。 夤夜神情微微一怔,穆卿离瞧见夤夜的神情变化便知有戏,也是,帝临的寿辰每年只会有一次,吟鸢格外重视,不到万不得已万不会用这个理由来脱身。 “三百年前你我初遇,你也在为他准备生辰礼。却也不知那次你冒险下界购得的礼物,他可喜欢?” 穆卿离听得出来夤夜这是故意挖苦吟鸢。这几年有关于吟鸢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填满了穆卿离的脑海,有关于那次的送礼,她刚好也知道。 那次的礼物,是吟鸢以帝临为像亲手做的一个小陶人。可他非但没收,还把它扔了。 “这次送点不一样的,总会送到他心里的。” 吟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落。 穆卿离其实挺佩服她的,苦苦追寻一个人三百年之久,却连他的一个正眼都换不来。不像她,虽然被墨临渊拒绝了,但好歹受过他的关心,与他也有几日的好光景。 余生若是与他再无可能,她靠着这些回忆,也可过得舒心些。 “可是三百年了,我也没能走进你的心里。” 夤夜以身说教,告诉吟鸢,感情这一事,努力是没用的。这点,穆卿离深有体会。 随着进溯世镜的时间越长,穆卿离脑海里关于吟鸢前世的记忆便越来越多。在目前涌现出的这段记忆里,穆卿离觉得夤夜待吟鸢是真的好! 记忆里,吟鸢说魔界没有日月,他便往被黑夜笼罩着的天空放了许许多多的孔明灯。吟鸢说魔界没有星星,他便抓了许多萤火虫来。吟鸢说这里没有花,他便种花。吟鸢说这里没有草,他便植草。吟鸢说这里没有山河大海,他便造山引水。 在穆卿离看来,夤夜为了吟鸢,他好像真的什么都能做。 虽然穆卿离知道夤夜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将魔界打造成吟鸢喜欢的样子,好永远留住她,不再让她因贪恋神界的美景美物,而起回神界的心思。 但穆卿离还是觉得很羡慕,被人爱着的人,在外人看来便是发着光的,而发着光的人,便是值得令人艳羡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被困 可是后来,孔明灯灭了,萤火虫死了,花草枯了,河干了,海枯了。而那座座高山之上,只有沙石,没有任何生命,尽显荒凉。 夤夜始终没能将魔界变成吟鸢所喜欢的样子,她每次来到魔界,都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各种理由回神界。 穆卿离想,其实吟鸢不想留在这里原因,并非真的是因为这里没有日月、没有星星、没有花草、没有山河大海。而是因为这里没有她喜欢的那个人罢了。 自进到溯世镜中后,穆卿离并未见过帝临,但在她的脑子里,关于他的记忆却渐渐多了起来。这其中包括他的样貌、脾性、他对吟鸢的态度等等这些东西。 帝临与墨临渊,长相上,有三分相似。 二人最大的不同,便是那双眼睛。 帝临的眼睛水汪汪的,四周略带红晕,眼形似若桃花,睫毛长,眼尾稍向上翘,瞳仁作斜视,黑白并不分明,眼神似醉非醉,令人有点朦胧而奇妙的感觉,回眸一笑,常教人心荡意牵! 而墨临渊的眼睛,除了冷,就是冷。从不会让人有痴恋的感觉,至少穆卿离没有。 帝临与墨临渊的三分像,像在气质。因为他们给人的感觉,都是异常的冷。 但这二人的冷,也有不同之处。 墨临渊的冷像是与生俱来的,而帝临的冷,更像是后天练成的。 关于帝临的脾性,穆卿离想,他是一个对所有人都温柔,唯独对吟鸢冷酷的人。他像是一个谦谦公子,而吟鸢,则像是一个不小心将这位谦谦公子激怒了的人。 他对吟鸢的态度很不友好,一般是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穆卿离至今也猜不透吟鸢最后会心属谁。可她觉得她若是吟鸢,早晚会被夤夜所打动。 “罢了,我送你回去。” 穆卿离知道,吟鸢提的这个理由,算是过关了。 “等等!” 吟鸢突然喝停了夤夜。 “我今日暂且就待一会儿,待明日你送我回去。帝临的生辰还未到,我万不能把这个理由先用了。” 虽然近年来,吟鸢因勤修功法,修为大涨,可顶多也只能做到在夤夜未至的时候藏躲好不被他抓到,但从他手中逃脱的本事,她还是没有的。 况且神界之人,从来不会有人关心她在没在仙界。为首的神后,知道吟鸢不再去打扰自己的宝贝儿子,自然是高兴不已,哪还有心思关心她去了哪儿。加上夕音会帮她打好掩护,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与魔界中人来往的事会被撞破。索性就在魔界待上一日,免得她想个理由想到头疼。 这个时候,穆卿离看到夤夜的眼神明显黯了黯。 “他的生辰理由用完了,你可以用我的。” 夤夜喃喃道,眼神自始至终都停留在穆卿离身上。 “什么?今日是你生辰?” 吟鸢大惊。穆卿离也大惊。 吟鸢大惊的理由是因为她没想到会这么巧,恰逢今日就是夤夜的生日。而且他还让她用这个理由放她回神界。 而穆卿离大惊的原因,是吟鸢认识夤夜三百余年,竟然连他的生辰都不知道。 这是该说她爱惨了帝临太子好呢?还是她没心没肺得恐怖呢? 穆卿离实在不理解,堂堂魔界至尊,为何会对一个神界女子痴迷到如此地步?若是这吟鸢长得一副倾城之姿也就罢了,可偏偏她的样貌仅仅只是过得去而已。 关于吟鸢的长相,也是穆卿离慢慢想起来的。 吟鸢的容貌不算艳丽,亦不算清纯。只能勉勉强强说是干净。 她的皮肤很白,所以显得她很干净。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干净,穆卿离就不知道了。 然后是五官,不似大家闺秀般娟秀,也不似那些公认的美人般,处处透着精致。 她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如山中的幽兰般淡雅,又如寒冬里的梅花般清冷。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个气质偏冷的人,但偏偏她又长了一双会笑得眼睛,故而生成了如今这种不伦不类的气质。 穆卿离不打算深究了,因为她也不自量力的喜欢上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天黎仙尊,她深深地明白,感情这种东西,是谁都无法把控的事情。 “那……我今日便留在这儿,给你做一桌好吃的?” 其实魔并不用吃东西,可吟鸢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夤夜还是同意了。 那日吟鸢在魔界做了一桌子穆卿离叫不出名的菜,夤夜吃得开心,可她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因为实在太难吃了!好在吟鸢也有自知之明,也觉自己做的饭菜并不好吃,故而没有多吃,不然她这舌头可就惨了。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穆卿离万万想不到这情人嘴里,也能自生绝味。 那日夤夜很开心,可是…… 他还是不肯将吟鸢送回神界。 穆卿离也想不通为何夤夜迟迟不愿送她回神界,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过来,不过这却也是后话了。 后来,吟鸢点燃了一枚夕音给的香薰,想趁夤夜不备,将他迷晕之后逃回神界。 然而这个迷烟没有迷晕夤夜,而是将吟鸢迷晕了。数日后吟鸢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座孤岛之上,四面皆是水,手脚皆被锁着。 吟鸢是以离魂之术才得以解脱,只是这离魂之术有时限,若超过两日魂魄还不能附回身体里,那么魂魄就彻底不能无法回到身体里,四处飘荡,做一个孤魂野鬼。 吟鸢用离魂术冒死回神界,可神界等着吟鸢的,是一场万劫不复之祸。 能使用离魂之术的人,都是经过刻苦修炼的,一般人是看不出来她的身体是魂魄,还是真身的。吟鸢的离魂术,恰好就能做到这种以假乱真的地步。 那日,吟鸢的魂魄一进神界的大门,便被守卫带至大殿,而她的挚友和贴身侍女就跪在神界的大殿之上,除了帝临,其余之人均在场。 大殿之上威严异常,压得穆卿离差点喘不过气来。 “吟鸢,你此番是从何处归来?” 问她问题的,是神后。此刻的她就坐在神尊旁边,尽管衣着华丽,但她的面容尽显憔悴,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大灾大难。 不仅神后如此,天上众上神的面色都不算好看。神尊的眼睛更是通红异常,好似刚哭过一场。 “绿梅园,我去绿梅园了。” 穆卿离想如今天上的众上神都知道吟鸢现在算是成了帝临的花匠,有时候会一整天都逗留于那片梅花园,众人若想寻她,都知道去绿梅园寻到她的概率比去青鸾殿寻到她的概率要大。 所以纵使神后对她有百般不满,喜欢找她的麻烦,但有夕音和心荷帮忙打掩护,故而她说去了绿梅园也算合情合理,一般也就能逃过追问。 第一百七十四章 神殿逼问 “吟鸢上神,你为何同魔界勾结,杀了我兄长?!” 此刻,帝辛突然大步向前,猩红着双眼,指着吟鸢道。 穆卿离惊呆了!这个帝辛竟然是她之前同墨临渊一起去到神界见过的那个神尊!他是帝辛?帝临的亲弟弟? “殿下,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诬陷本我?” 吟鸢很是不解。 “陛下!关乎神界的存亡,小神不敢再替上神隐瞒了!” 心荷突然“噗通”一声,将头磕重重在了地上,全身发颤。 穆卿离看着跪在地上的心荷,心里一阵诧异。心道这小丫头莫不是受了哪个上神的威胁,犯下了大错,此番神后神尊找她是问她管教不严之罪的。 “吟鸢上神其实一直有跟魔界的人有往来,此番太子应战落败,死于战场之上……” 心荷后面的话,穆卿离已经听不到了,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天地失声,而后胸中又有一股强流乱撞,五脏六腑均有被撕裂之感。 穆卿离以前看到墨临渊时,每每走近他,她的心也会很痛,但为了能离他更近,她大都忍了下来。只是这一次的这个疼痛,她是真的忍不了了。 “噗!”的一声,吟鸢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血溅在了夕音和心荷的脸上,心荷被吓得连连往一旁缩去,尽量离吟鸢远些。而夕音的面容一直很淡漠,没有任何神情。 吟鸢倒在了大殿之上,大殿的地板很凉,冷得她打起颤来。只是后来听到夕音与神后二人的对话,让穆卿离感觉更冷,以至心寒。 “吟鸢上神,你若没做过,就替自己辩解一句啊!” “是啊是啊!” 突然,周围的上神劝起吟鸢来,穆卿离心里十分感谢这些上神,虽然他们嫉妒吟鸢修炼功法的天赋,平日里百般刁难和挖苦她,但也算是非分明,没有因大势所趋,而对吟鸢落井下石。 “诸神是否觉得心荷只是一个婢女,她的话不足为信?那大家可以听听她的挚友夕音上神的话。夕音上神的为人我们是了解的,品性俱佳,又极重情义,断不可能为了私欲去冤枉自己的挚友。”神后顿了顿,“夕音,把你所知道的告诉诸神,好让众神看清此人的真面目!”继而又道。 大殿瞬间陷入一片寂静,穆卿离的心紧张到了极点。要是换作以往,她笃定夕音不会出卖吟鸢。可今时今日,她自到了大殿就发现夕音的神情与往日不一样。 因为如果是以前,夕音见到吟鸢被抓押,她的神情肯定会是担心,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全然只是淡漠。 “吟鸢确实和魔界至尊有来往,且二人,情意相通……” 穆卿离心里冷哼了一声,果然她猜的没错。 好一个情意相通。这神界谁人不知吟鸢喜欢帝临喜欢得厉害?纵使其它人不知,她这个同吟鸢朝夕相处之人能不知? 与此同时,穆卿离感觉心脏处猛的抽痛了一番,她知道这是吟鸢的心在痛。吟鸢虽然无心再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但面对挚友的背叛,心里还是会感到疼痛。 穆卿离想替吟鸢争辩些什么,但现在的吟鸢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就静静躺在地板之上,任凭别人误解。 “夕音上神,这话可乱说不得。神界谁人不知吟鸢上神喜欢我儿帝临喜欢得紧,怎会又会突然移情魔界至尊呢?” 神后这话听着不像质疑,倒像嘲讽。 “三百年前,吟鸢初登神界。期间太子的数次生辰,吟鸢皆送了礼,但都不得太子意。后来她求我陪她去人界走一趟,想要买一个人界的稀罕物做寿礼,以讨太子欢心。就是这次下界,小神与吟鸢碰到了魔界至尊夤夜。自那次相识后,夤夜每日都会将吟鸢邀到魔界,而吟鸢也都会应邀前往。一来二去,二人之间便产生了情愫,她对太子表露出来的痴迷,也只是为了掩饰她与夤夜的感情。” 夕音一脸淡然道。 “可吟鸢上神毕竟喜欢过太子,这般轻易就变心,实在不合常理。夕音上神,你怎么看?” 神后又继续问道。 “众所周知帝临太子并不喜欢吟鸢上神,对她是能避则避,对于她送的礼物也是能拒则拒。三百年前,我们去凡间所购得的礼物,乃吟鸢上神亲手所制的陶人,可帝临太子不仅拒收了它,还将它狠狠摔碎在地,这是众多上神都亲眼目睹的。试问各位上神,你若苦苦追求一个人,百般百般的对他好,可他却把你的心意踩在脚下,你难道还会一如既往的对他好?不对他生恨吗?吟鸢就是为帝临太子所伤,而后想要报复,便与夤夜勾结,用麒麟剑破了魔界结界,放出大批魔兵,引发大战!而麒麟剑的主人是谁,我们都知道。没有主人的命令,麒麟剑是不可能自破魔界结界的。” 夕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吟鸢一眼。 “吟鸢上神,你还有什么要替自己辩解的吗?” 神后缓缓开口,又向吟鸢问道,语气中对她的恨意不减半分。 穆卿离算是明白了,夕音和神后这二人的一问一答,就是想用言语将众上神说服,好进一步把吟鸢的罪名给坐实了。 对于神后的话,吟鸢依旧不作任何反应,她就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如一具尸体般。穆卿离见吟鸢这一反应,心里自是非常着急,她知道吟鸢没有通敌叛界,可这夕音和心荷为什么要诬陷她? 穆卿离的心里被太多疑问充斥着,可她却不能开口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因为这个身体是吟鸢的,她控制不到。 “帝临……真的死了?” 良久,吟鸢总算开口说了一句话。只是这句话不是替自己辩解,而是问帝临的存亡。 “上千士兵见我兄长被麒麟剑刺中心脏,而后坠下九重天,眼下已是尸骨无存。吟鸢上神,试问这世间除了你,有谁能使唤得动麒麟剑?” 帝辛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悲戚,语气里透出的恨劲儿好似恨不得将吟鸢千刀万剐。 穆卿离感觉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滑落,她的心中一寒,因为她好似能渐渐感知到吟鸢心中所想,她感知到此刻的吟鸢,好似没了生存的斗志,只一心求死……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九天刑法 “上神吟鸢,通魔叛界,致太子帝临与上万神兵神将之死,其罪当诛!现命押送其至九天链之下,处以抽魂除魄之刑,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显然,神后循循善诱,致使众人相信吟鸢通敌叛界罪行的计谋很成功,一阵僵持后,向来宠爱吟鸢的神尊,做出了这个判决。 他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响起,众神听后缄默皆不语,没有人再为替吟鸢求请,也是此刻,穆卿离明白吟鸢是彻底没救了。 “神尊,吟鸢犯下此等大恶,求您将罪神送往罪灵渊,只有那里的刑法,才能抵消罪神的罪过!” 这是吟鸢自被带到神殿后,开口说的第二句话。可穆卿离觉得吟鸢这话还不如不说,她还是头一次见嫌刑判轻了的“犯人。” 罪灵渊此地,穆卿离听白木山说过几嘴,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九天链之下至少能死得痛快些,若是罪灵渊,那就是被折磨而死! 她现在既然与吟鸢处于同一个身体,那就说明吟鸢的感觉她都能感受到。她是个自私的,此种情况也不求吟鸢能开口求饶,但也想求个让这个身体少受些罪孽,死得不要那么痛苦。 “行刑!” 穆卿离本以为神尊会很爽快的答应吟鸢这个更有力度的惩戒方式,但她没想到下一刻,他的嘴里就缓缓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穆卿离本也以为吟鸢会不死心,还是会开口向神尊讨要去罪灵渊的处罚,但她没想到,她只开口求了一次之后,便不再言语…… 这到底是为何? 就这样,吟鸢被押送至九天链处,彼时,穆卿离脑海里又涌入了一大片关于麒麟剑的记忆。 神后口中的麒麟剑,是一把之剑,有得之可得天下之名。它存于的交界处,没人知道它如何而来,人们只知道这是一把帝王之剑,人人都对其趋之若鹜。 帝临自诞生于这个世界以来,他的任务就是夺得麒麟剑。 只是麒麟剑并不好夺,千百年来,死在夺剑过程的人早已不计其数。 吟鸢跟着帝临去过那里一次。 那时她初登神界,追帝临追得紧,他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故而在阴差阳错之下,于某日,跟着他来到了交界处。 那是一个遍地落满白骨的地方,那把麒麟剑就插立于一块硕大的石头之上,浑身散发着黑红色的煞气。 只要人一靠近,周围就会形成巨大的气流,将人卷进其中,然后那股气流会将人体的血肉全部吸食干净,只将一具白骨抛出。 夕音跟吟鸢说过,帝临与夤夜经常在交界处为夺麒麟剑而大打出手,他俩是唯一不会因近了剑身就被吸入那股气流里的人。 二人修为功法几乎是势均力敌,谁也打不败谁。如此,已经在之界打了八百年有余。 可是,他俩最大的对手,却不是彼此,而是那把麒麟剑。八百年了,二人纵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从未能将麒麟剑拔动分毫,就像与那块巨石融为了一体。 那日吟鸢跟随帝临至交界处,故而看到剑前站着一黑一白两个男子。白的那个是帝临,至于黑的那个,吟鸢也知道他就是魔尊夤夜。 只是……那一次见面,吟鸢还未能看清他的面容,便被破石而出的麒麟剑追着跑。那时的吟鸢,看着来势汹汹的麒麟剑,由于不曾见过此等场面,于是便拔腿就跑。 故而,第一次见夤夜的时候,吟鸢并未看清夤夜的相貌。 后来让人惊异的事发生了。 那把麒麟剑虽说凶煞非常,但只是追着吟鸢跑,不仅没伤她半分,还格外听她的话,是一把极具灵性的剑。 后来的后来,六界几乎人人都知道那个出了名不成器的上神吟鸢得到了那把“得之可得天下”的麒麟剑。 一夜间,她成了众人又惧又敬的那个人。 很多人都想不通,她的修为明明不如帝临与夤夜,可这把麒麟剑竟然追着她认主?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本来神后一直期望着自己的儿子能夺得麒麟剑,继而打败魔界,为神界立下战功,扬名立威。 可这个美好的期望,就这样被吟鸢打破了,神后便是在这个时候渐渐对吟鸢不满起来。 而这把麒麟剑,其实早在很久前,吟鸢就命它跟随帝临了。因为帝临为神界出生入死,征战四方,尽管帝临功法甚高,但她还是怕万一,便让麒麟剑保护好他。 她告诉麒麟剑,要剑在人在,人亡剑亡。麒麟剑虽说对此有诸多不满,但到底不会忤逆吟鸢的意思。吟鸢叫它做什么,它便做什么,于是便追随帝临而去。 吟鸢只道这是一把听主人命令的好剑,但从来就不了解这把剑。比如,在没有得到她命令的情况下,杀了那个明明叫它好好保护好的人…… 穆卿离很惊喜,她就说麒麟剑不是杜撰的嘛!只是吟鸢记忆里的麒麟剑确实如莫霜所说般“银白色与青蓝色之光交错而生”,熠熠生辉,很是好看。 却又想想自己的那把麒麟剑,穆卿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样子,怎么也比不上吟鸢脑海里的那把麒麟剑半分啊! 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想那把她在乐游山所得的“麒麟剑”是否是真的麒麟剑,而是既然这麒麟剑是吟鸢的,没有吟鸢的命令,按道理来说根本就不会刺杀帝临和神兵神将,神后口中的说麒麟剑杀了帝临的说辞疑点实在颇多,可她就不明白这吟鸢怎么就信了呢? 九天链,其实是九条锁链从高空垂坠,九条锁链都很长,长到见不到其源处,由十大上古神兽:太阳烛照、太阴幽荧、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黄龙、应龙、螣蛇、勾陈分别镇压。 在行刑的时候,九条锁链,四肢分别锁两条,腰部锁一条,总计九条,名字便由此而来。其中,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合力,主镇腰部之链。 九天刑法,本是为了惩罚神界犯罪的神仙,这里是诛神台,亦是堕神台这也是神界所有刑法中,惩戒力度最高的,名为灭神。 因为诛神,是将神杀了,但其魂魄还可以重入轮回;堕神,也只是将神魄剔出身体,让其不再为神,重回本体;而灭神,便是将神处于抽魂夺魄的刑法,使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彻底消失于六界。 此法的惩戒力度,仅次于罪灵渊。 神界自诞生与混沌以来,被处以此等极刑的,不在少数。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场阴谋 九天链处,黑风肆掠,刮在人的脸上有一种刺骨的疼痛,九条锁链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如一段有节奏的死亡之音,听得穆卿离背后发寒。 地上有着斑斑血迹,锁链上亦有,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穆卿离想这里大概是五行不至的地方,要不然这血迹经过雨水的冲刷,断不会留到现在。 穆卿离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很是发怯,她怕鬼怕蛇,头一次怕一个地方。 其实要不是亲临这个地界,莫说穆卿离,就连吟鸢都想不到神界竟然还有如此凶煞之地。 押送吟鸢来这里的两位神使将锁链拴在了她的身上,可能是见惯了生死,所以表情很是木然。 “神后到!” 突然,一个女声高高通传。 那个前一刻还因丧子之痛变得颓败不堪的女人,这一刻却以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出现在吟鸢面前。 “神后,是来让我死个明白的?” 吟鸢这话让穆卿离的心“咯噔”作响,彼时她的脑海里又有有关吟鸢的记忆涌入,她明白了! 他们断定了吟鸢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过,却不将吟鸢投到罪灵渊处,是因为他们怕将吟鸢投到罪灵渊后,罪灵渊不收,侧面证实吟鸢本无罪。因为罪灵渊只收罪大恶极之人,如若吟鸢没有犯下此等大罪,罪灵渊就不会留她。 穆卿离突然觉得细思极恐。 “上神好头脑!不曾想上神平日里的傻愣模样,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神后挑眉而笑,她看着吟鸢,眼睛里尽是狠厉之色。 “神后谬赞了。说吧,非要我死的原因是什么?” 神后显然没有想到吟鸢会这般直接,神情明显一怔。随后咧开嘴,笑了笑。 “你,是帝临的命劫。你若不死,帝临便要死。” 穆卿离顷刻间恍然大悟。 难怪吟鸢不做争辩,那是因为她知道想让她死的不止神后,还有神尊。这一场问审,其实就是过个场子。 穆卿离脑海里突然又有了关于命劫的记忆。原来神后曾派人有意无意的向吟鸢透露过她就是帝临命劫的事。 所谓命劫,就是一个人活着,另一个人就要死去,二人是无法同活的。 神后算准了以吟鸢对帝临的爱,若她知道自己是帝临的命劫,即使他们日后要杀她,为了保全帝临,她也不会做出反抗。这场戏,只是做给六界之人和夙清圣尊看罢了。她要在保全自己儿子的同时,保全神界的颜面。 如此境况,神后貌似赌对了。 “那帝临呢?到底有没有死?” 此情此景,吟鸢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帝临。 “你放心,临儿他没死,他现在躺在南海昏睡着,这还得感谢你的麒麟剑,是它救了他。他那个弟弟,下手没个轻重,差点就真的将他兄长给刺死了。” 穆卿离突然感觉心里陡然一惊。 “你可真狠,连自己的儿子都利用。” 吟鸢怅然道。 穆卿离听得云里雾里。 “他若是没有害他兄长的心,我也利用不了他。说穿了,都是他自找的。再说,做一场戏,怎么也得演得逼真一点才有人信,他若知道真相,反而演不真了。此事也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我和他父尊平日里对他的关心太少,从今往后,本后会好好弥补他的。” 神后应道。 听了二人的问答,再结合此刻她从吟鸢身上感知到的记忆,穆卿离彻底明白了。 那个叫帝辛的人同帝临的兄弟,但由于帝临无论长相还是能力都处处优于他,所以深得神尊和神后的喜欢,继而忽视了他。长此以往,帝辛便积怨于帝临。本来他想在这次两界的大战之中,杀了帝临然后嫁祸给魔界的人。 神后知道这件事,但她没有加以阻挠,而是将计就计,任由事态发展。在帝辛刺伤帝临后救治了帝临,并揭露帝辛的阴谋,然后逼迫他联合自己,把此事嫁祸给吟鸢。 帝辛毕竟是她的亲儿子,不管犯下什么错,她都可以原谅,况且现在帝临还活着,就更谈不上要如何严惩他了。整件事,受针对的也只有吟鸢一人了罢了,只因为她是帝临的命劫。 吟鸢不死,帝临就得死。但神界的人碍于她师父夙清圣尊的地位和能力,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将她杀害,只能找个滔天罪名安在她身上,届时夙清圣尊都保不了她。而有了这个名正言顺置吟鸢于死地的理由,也不会伤了神界和夙清的和气。 这一切,都是神后的阴谋。 面对这样一个蛇蝎妇人,穆卿离只觉胆寒。 “你应该很想知道某个人的下场。” 神后看着吟鸢幽幽道,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 “魔界的结界,是我合力,与他一起破的!你不知道,夕音很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为之做任何事情。可是夤夜不喜欢她!那时我附到夕音的身上,他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全然不知这是一场阴谋!他很大意,出兵神界后,中了埋伏,上万魔兵,葬身火神所设的火海之下,包括他!” 穆卿离突觉心脏又揪痛了起来。神后口中的这个“他”,她要是没猜错,应该就是夤夜。 “是不是感觉很心痛啊!我还有更心痛的事想让你知道呢。你知道他为何会和你相遇在人间吗?因为他要你爱上她,然后心甘情愿的将麒麟剑借与他,助他破六和阵法!你与他的遇见,是他的蓄意相谋!他从头到尾对你的好,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穆卿离感觉吟鸢的面上滑下了一滴热泪。 “动手吧。” 吟鸢的语气很是淡漠,神后大概是没能从吟鸢面上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所以神情看上去有些失望。 是啊,被自己的亲友背叛,吟鸢确实是应该大吼大叫一番,以此来发泄自己此刻心中的怒意。 可是吟鸢为什么能这般淡定? 大概是她能用自己的命,保全帝临的命吧。 “来人,行刑!” 神后大甩衣袖,下了一个这样的命令。 神后话音刚落,下一刻,本就阴郁的天空突然之间电闪雷鸣,声音震耳欲聋,不一会儿,穆卿离便感觉头晕。 穆卿离全身发颤,她就像一个任人宰割的牛羊,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她害怕这样的感觉。 雷声响了一段时间后,穆卿离听到一阵“滋滋”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她不用看都知道这些东西是沿着那九条铁链传来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便感觉到身上有一阵电击之感。那疼痛的程度,是穆卿离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她只觉若再来上一阵,她大概就会痛死过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心难热 穆卿离突然感受到了喉咙深处血腥味,“噗!”的一声,一大口鲜血便从她的口中不受控的喷涌而出。一瞬间,那血如雾般在穆卿离的面前散开。因为有风,血受风后又扑向了穆卿离,带来丝丝凉意。 穆卿离痛得在心头大喊,直接疼哭了。可是吟鸢不哭,她便喊不出声,也流不出泪。 而彼时,有关于吟鸢的又一段记忆涌入了穆卿离的脑海里。 是关于吟鸢和帝临的。 初识,吟鸢还是一缕附在绿梅的魂魄,帝临给那株绿梅浇水,那时他们谁也不识谁。 后来,在吟鸢幻成人形后的七百年,二人第一次见面,吟鸢对帝临一见钟情。 再后来,吟鸢为追随帝临而去,日夜修炼,最终成功登上神界。 吟鸢登上神界之后,毫不掩饰对帝临的喜欢,千方百计的去接近帝临,帝临经常骂她不知羞耻,但吟鸢却丝毫不在意。 常常是他骂他的,她亲近她的。 帝临大概是真的很讨厌吟鸢吧,总之在吟鸢住到神界的那些日子,帝临不常在神界。 他总会跟神尊讨要除妖的要务,然后离开神界亲自去处理,以此来避开吟鸢。 东海发起一次次洪涝之灾的恶蛟龙是他除的,乐游山食人的老虎精是他除的,北荒之地吸人精气的蜥蜴兽也是他除的…… 这几只妖兽,随便一只,就让神界束手无策。幸好帝临主动请缨,才迎来大捷。故而几百年来,为了躲避吟鸢,帝临立下了赫赫战功。 可吟鸢也不是好打发的,帝临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帝临去人间除妖,她便也跟着去人间除妖。吟鸢就像帝临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 本来对于吟鸢这种身为女子却百般倒贴的行径是很令人不耻的,那段时间吟鸢几乎成了整个神界的笑话。 因为他们不知道:大战蛟龙之时,帝临不识水性,是吟鸢救下了他。后来二人合力,吟鸢做饵,将蛟龙引上岸,帝临趁机以火攻之,才得以险胜。 而在收服蜥蜴精的时候,吟鸢挺身而出,替帝临挡下了一掌,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月有余。 这些事情,他们之所以都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人在意;因为没有人在意,她的一切行为都为别人不理解;因为不被理解,所以她被嘲笑。 然而对于这些嘲笑,她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 就这样,吟鸢追着帝临不放的日子又过了几百年。而就是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大家竟意外的发现:吟鸢这人,其实也还好。 她是神尊的师妹,师父又是夙清圣尊,按道理来说地位崇高无比,但她从来不会仗势欺人,恃宠而骄。 她是个极其爱“讲道理”的神,推崇以理服人。平日里经常跟各上神门中的神使们打成一片,真正做到了神神平等。 当然,为了避免神后对吟鸢的憎恶之情殃及到自己,明面上,他们是不敢对吟鸢表现得太过热情的。但他们确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吟鸢这个人没有那般的不像样。 渐渐的,神界诸神也因各家神使私下里对吟鸢的称道,也便对吟鸢发生了改观。虽做不到与她为善,但到底也做不出来落井下石,置她于死地之事。 带着这份好感,很多神都觉得帝临会被吟鸢所打动,他俩最终还是会在一起。 可是九重天上那么多的上神,都错了。 帝临还是不喜欢吟鸢。 即使她日夜不眠,画了上千万张帝临的画像送于他做生辰寿礼;即使她冒死进入无妄海,为他采得稀世罕见的海莲;也即使她用三百年的光阴如影随相伴,都换不来他一刻流转的目光…… 她为他做了事情很多,可他还是不喜欢她。 穆卿离不得不感叹人心冷血起来,冷过寒石。 可现在呢? 吟鸢用自己的命换帝临的命,这样程度的付出,会不会让他喜欢上她? 穆卿离想还是不会。 就像她抬着那么多礼物求亲,墨临渊连一个理由都不给就直接拒绝了她般。 人心要是能被打动,吟鸢也应该早就被夤夜打动了吧? 人心要是能被打动,莫霜爱了问水师兄这么多年,也早就应该得到回应了吧? 人心要是能被打动,墨临渊应该同自己成亲了吧? 人心要是能被打动,这么多年来,她爹应该要就给她一个微笑了吧…… 可是人心,终究很难被打动。 想到此,穆卿离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而此刻九天链上向她传来的痛感依旧不减,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随之而来的,便是又一大波关于吟鸢的记忆。 吟鸢的每一刻,她都能切身的感觉到。她一千年以来的开心与难过,穆卿离跟着九天链给她的疼痛又切身的感受了一次。 比如她看到帝临的时候是很开心,比如她送帝临的礼物被拒收时她又很难过,又比如当她知道自己是帝临的命劫之时,曾一度想了解自己性命但又想到自己还未将帝临的绿梅园恢复原样时又很纠结。 后来她只得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想着,她要把绿梅园恢复成原样后,再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啊,绿梅生长的速度异常慢,想要恢复成原样并不容易。但谁也不知道她何时会触犯到帝临的命格,她晚一天死去,帝临的命就多一天的威胁。所以她必须尽快种植好绿梅,然后尽早的结束自己的生命用来换取帝临的平安无事。 为了尽快将那一园绿梅种好,吟鸢查阅了古籍,知道了以神血滋养绿梅的方法。 这个方法吟鸢试过了,确实很好,后来她又花了一百年的时间,便已经差不多将那园绿梅都种养好了。而那时的她想着,待帝临千岁生辰那天,她便可以将这园绿梅那天完璧归赵了。 可是……这一天她终究是等不到了。 在经历了一次次如锥心般的疼痛之后,穆卿离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她能切身感受到吟鸢的疼痛,三魂七魄,一刑离一魂,两刑离一魄,总共十八刑。 吟鸢的嘶吼声凄厉无比,划破了整个天际,好似那漫天的黑云都不能与之匹敌。因为此刻,比那迫人的乌云更让人绝望的,是吟鸢的喊叫声…… 而这期间,自始自终,吟鸢都不曾给过神后一个眼神,没有任何求饶的意味。 穆卿离的身体慢慢的,被吟鸢的痛苦所占据。她就这样,一边痛苦着,一边绝望着。 如此过了许久,吟鸢的身体慢慢的便透明着,经历一道行后,透明度便多上几分。穆卿离心里默默数着刑数。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十七……” 等等! 十七刑的时候,她竟然叫出口了?她的能操控这个身体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难以面对 穆卿离大喜! 她以为有救了! 可是没等穆卿离开口喊救命的话,她的肉体便已经抽离出吟鸢的身体了。 她记起来了!吟鸢的这个身体本来就是离体的,已然是少了一魂,故而不用十八刑,她就会魂飞魄散了。 穆卿离感觉心很痛,她捂着胸口,瘫坐在地。看着吟鸢被抽散的最后一缕魂魄,穆卿离的眼角的泪就如决堤了般,喷涌而出。 她很痛,痛到她说不出话来。 “阿鸢!”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是夤夜,竟然是夤夜! 此刻的他与以往的时候都不同。 没有了意气风发,鬓边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张俊美的脸上是无数的刀伤,黑衣上有无数被利刃划烂的口子,看上去狼狈不堪。 夤夜看着吟鸢快要消散的最后一缕魂魄,眼中的泪水已然是呈溃堤之势,他绝望的看着那缕魂魄,亦绝望的嘶吼着。 穆卿离看到,疾风略过他凌乱的发丝,将他眼中的泪吹散。穆卿离看着这样的夤夜,心狠狠地痛着,也煎熬着。 神后面对这个不速之客已然是慌了神,大喊了几声救命便和随侍逃开了。 神界之人,除了帝临和神尊,便没有人不惧夤夜。神后的此番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 而令穆卿离万万想不到的是,在吟鸢最后一缕魂魄消散之际,夤夜竟然用自己的魔魄,留住了吟鸢的那一魂。 魔魄出体的刹那,雷声更甚,闪电更明。穆卿离被一片紫光笼罩着,紫光之下,是灼灼热浪,灼得穆卿离难受。 这波热浪没有维持多久就消失了,而那片紫光也没了踪影,穆卿离细细查看了一下周遭,才发现夤夜倒在了地上。 再后来,便是那个叫附子花的男子,带着夤夜的尸身回了魔界。吟鸢的那缕轻魂便在夤夜魔魄的保护下四处飘荡着。 春去秋来,日夜交替,就这样,在有了魔魄滋养数百年的时日后,吟鸢终于得以转世轮回。 她做过小草,一般不是到秋日的时候枯了,便是被牛羊给吃了。她也做过家禽,做家禽的绝大多数下场,便是进入肚,裹人腹。她也做过朝生暮死的蜉蝣,也做过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如此轮回百世,她的三魂七魄才算聚齐。两千年后,她也终于能够再世为人,投胎至姽婳之肚,生为穆卿离。 “穆卿离,现在,你知道躺在你面前的人,是谁了吧?你也应该知道,你为何修不了仙法了吧?你体内是魔魄,自然修不了仙法。何况你还为了救阿雪,彻底伤了自己的心脉,以至让自己那缕仅存的神魂都消散了,试问你还如何能以魔魄之体修练仙法?” 夤雪的声音在穆卿离耳旁幽幽响起。 穆卿离猛然回过神来,原来她已经从溯世镜中出来了,此刻正瘫坐在夤夜的玉棺前。 原来是这样…… 她明白了,也知道了。 只是…… 她始终接受不了自己修不了仙法这一事,如果自己真如夤雪所说般修不了仙法,那她这十几年来的努力算什么?笑话吗? 如果是笑话,那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她永远不能成为穆商云的骄傲,永远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永远是别人口中嘲讽的对象。她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废人,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此刻,穆卿离感觉她的整片天空都塌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前世的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今生的自己,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躺在面前的夤夜。 良久,穆卿离才缓步起身,拖着一具好似没有灵魂的肉体,颤颤巍巍的走到了那口玉棺面前。 她的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夤夜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庞上,只是彼时的穆卿离再看着面前的夤夜,心境与之前相比已然是大不相同。初次见他,她单纯的为他容貌所折服。而现在,她更多的,是耿念于他的舍命相救。 她的目光里,有自责、有感恩、有歉疚。 穆卿离微微闭上双目,而夤夜为她聚魂后跪倒在地的场景一遍遍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心口传来一阵阵刺痛,而这个痛的程度,甚过她走近墨临渊的时候。 穆卿感觉心中宛如刀割,她猛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从未这般痛过,即使九天链之下所受的鞭魂除魄之刑,都没有这般痛。 热泪又再一次从穆卿离的眼中滑落。 “疼……我疼……” 穆卿离吃痛的喊道,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千年前,用自己的命就下她的命的那个人。 他在这口冷冰冰的玉棺里躺了整整两千年! 为了她,躺了两千年…… 两千年的光阴,他看不到最爱的太阳,被黑夜笼罩着,一个人受着黑夜和寂寞的吞噬。穆卿记得,他以前最爱太阳了,甚至有时候把吟鸢抓回魔界后,又会拉着她到人界,然后晒上一整天的太阳。 “嗒!”的一声,豆大的泪珠落在了棺盖上,穆卿离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啊……” 在无声的流了很长时间的泪后,穆卿离崩溃了,趴在玉棺上直接大哭了起来。 她没想到,先前她以为她亏欠最多的人是她的父亲,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亏欠最多的人,竟然是夤夜,这个未曾在她以往十六年的生命中出现过的人。 此刻,与对夤夜的愧疚相比,修不了仙法、护不了自己想护之人、讨不了穆商云的开心、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好似都算不得什么。 这边夤雪看着崩溃大哭的穆卿离,虽说神情极其不悦,但她还是很有耐心的在等着她哭完。 说实话,她恨极了这个夺走她兄长性命的女人。这两千年来,她几乎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要如何手刃她,来泄自己心中之恨。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手刃她,因为只有这个女人,才能救她的兄长。 夤雪告诉了穆卿离不少事。 这期间,她从夤雪的口中得知,魔界曾经名震四方的梦无靥是她和夤夜的生父。 混沌初开,天地便自动化成了六界。而这六界,环境各不相同。魔族天性凶残,长相丑陋,便被其余五界合力驱入环境最差的那界,并以自身种族之名为其命名,称之为魔界。 自此,魔族便入住了暗无天日、环境恶劣的魔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故人愿 期间,有些胆子较大魔界之人因贪恋人界美物,会去人间逗留,这时便会发生一些魔伤人的事件。基于此种境况,其余五界之人又联合逼迫魔界布下六和阵,那时任凭魔兵再强,也无法挡住五界联合起来的势力,故而魔尊只能同意。 由于历代魔尊皆是无能,这样的情况维持了数万年。 直至数万年后的某一日,魔界出现了一个能力和天赋超群的梦无靥。 梦无靥生平,触动过两次六和阵。 第一次,是少年时期。那时的梦无靥就拥有了超强的法力,能轻易做到自由畅行六界而不被六和阵所伤。那时的他,见了人间的日月星辰,山和大海,便为人界深深吸引。 后来,他带着他的一个魔界挚友来到了人界,想让他也感受感受这盛世美景。可是他的好友并没有高强的修为和法力,活生生的死在了六和阵之下。 好友的死去让梦无靥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中,他不懂,不懂为什么人界的人能感受阳光的温暖,花草的馨香,山川的巍峨,而魔界的人却要整日活在黑暗之中,在一片毫无生命力的荒芜中过活…… 渐渐的,梦无靥被仇恨侵占了头脑,他发起兵变,坐上了魔尊之位 坐上魔尊之位后的梦无靥,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只身讨伐六界。 那一年,除了除了人界,神、仙、妖、鬼四界之尊皆出来迎战。梦无靥以一人之力,大战四尊七七四十九日,最终因身心力竭,而坠下九重天落至人界。 第一次破六和阵,是以失败告终。 梦无靥身受重伤后,被人界的一个名叫风茗的凡人女子所救。与许多同类型故事的走向一样,梦无靥与风茗相爱了。 与风茗相爱后的梦无靥过上了他此生最快乐的日子,可好景不长,其余五界派来的人终究搜寻到了他。 彼时的梦无靥虽然皮肉伤已经大好,可元气大损,虽说敌过他们不成问题,但到底做不到在一众人的围捕之下,将风茗带走。 况且即使他能将她带走,以风茗的凡人之躯也不可能在魔界存活下去。为了不连累风茗,故而情急之下,梦无靥只得与那风茗匆匆道别,然后回了魔界。 而回到魔界后的梦无靥,为了能早日与自己的爱人团聚,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仅勤修功法,而且广纳有识之士,借他们之手查阅各类上古书籍,终于找到了一种能破除六和阵的方法! 彼时,风茗已经怀有身孕,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个栖身之所,梦无靥加快了破除六和阵的进程。 梦无靥在自己元气还未完全修复的情况下,便草草动手,以致于第二次破除六和阵的时候,虽说六和阵出现了一丝缝隙,但梦无靥也被六和阵之力反噬,身受重创,以至于不敌诸人,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后来梦无靥为五界之人所擒,被堕去魔骨,投到了罪灵渊。 梦无靥被流放到罪灵渊的那天,风茗产下了一子一女。她给他们取名叫夤夜夤雪,因为她同梦无靥是在一个雪夜的寅时相遇的。 那时,她上山打柴,迷了路,刚好看到了倒在了雪地里身受重伤的梦无靥,于是她救下了他。 夤夜和夤雪的样子生来就与其他人不同,他们的眸子是淡蓝色的。因此,风茗带着二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所排挤和欺凌。所以幼时的夤夜夤雪,饱偿人情冷暖。 风茗生下夤夜夤雪后,身体每况愈下,又因梦无靥之事忧思成疾,故而在二人五岁之时,便散手人寰。 以前因为有母亲,夤夜与夤雪二人大可躲在家里,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可自风茗去世后,他二人便要出门去讨饭维持生计,这时二人所受的欺凌便更甚了。 那个时候,街头上同他们年纪一般大的小孩子会拿石头砸他们,也会将他们好不容易讨到的铜钱悉数抢走。那时的他们因为长期吃不饱饭,导致身体骨瘦如柴,反抗无能,只能任人欺凌。 这样痛不欲生的日子,夤夜与夤雪过了很久。直到那个叫附子花的人来了,救他二人出了水火。 那时的附子花魔龄三百岁,个子与夤夜夤雪一般高,在人间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但是眉宇间却处处透着成熟,而那为梦无靥找出破除六和阵之法的人,就是他。 附子花带着夤夜和夤雪二人回了魔界,本来以附子花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称尊,但梦无靥于他有救命之恩,故而附子花放弃了魔尊之位,并拥夤夜成了魔尊,衷心辅佐于夤夜,一报梦无靥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我同哥哥本来是半人半魔,故而可以自由畅行人界和魔界,可是……由于人界不接纳我们,我同哥哥就只能待在魔界,时间久了,由于吸入了大量的魔气,我和哥哥便彻彻底底变成了魔。后来等我想要回人界的时候,已经回不了了。哥哥同我不一样,他天份极高,才两三百年的功夫,就能做到畅行人界而不被灼伤,可我就不一样了,天资愚笨,修炼了一千年还是去不了人界。哥哥看我整日愁眉不展,于是便起了和爹爹一样的心思,他想要破除六和阵,让魔界之人也可以自由畅行于人界。” 夤雪缓缓道。 “后来机缘巧合下,哥哥知道了麒麟剑可以破除六和阵,故而他隔段时间就会跑去交界处夺剑。只是这麒麟剑难获,哥哥一夺就夺了数千年,时间久了,剑没夺到,倒成了他和帝临切磋武艺的方式。数百年来,哥哥和帝临暗自较劲,谁也不服谁,直到后来哥哥知道了麒麟剑追着认你为主一事,便不再同帝临耗在之界,而是将目标转向了你。” 夤雪的言下之意,夤夜接近她,只是为了拿得麒麟剑,助他斩破六和阵。 听到夤夜的这个目的,穆卿离应该很生气才对,可在溯世镜中,她毕竟见识了夤夜对吟鸢的好。 那种好法,是装不出来的。即使装得出来,也装不久,可夤夜“装”了整整三百年。 他对前世的吟鸢太好了,以至于让今生的穆卿离对他恨不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步步为营1 “谁能想到他会真的喜欢上你呢?喜欢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 夤雪的声音带着哭腔,让听的人也不觉心生悲痛。 穆卿离明白夤雪的意思,若非夤夜喜欢上了前世的自己,只怕她早就丧命于九天链之下了。 所以面对夤雪的指控,穆卿离不会做出任何的反驳与异议。 “穆卿离,纵然兄长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可他从来没有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他跟你耗了三百年,求的就是你的一个心甘情愿。他求你心甘情愿的拿出麒麟剑,助他破除六和阵!可他……到底求不到。你心里自始自终只有帝临一人,从未将我兄长放进眼里。那时魔界众人都知道你手中有的麒麟剑是破除六和阵的利刃,他们向兄长施压了无数次,为的就是让他挥剑破阵,让魔界之人也能看到日月星辰之辉,感受山川大海之壮阔。可兄长到底不愿看你为难,只想凭己之力破阵,至死都没有对你说出心中所求。” 夤雪突然走近穆卿离,揪住她的领子,将她一把提起,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此刻的穆卿离就如一具行尸走肉,任凭夤雪提着自己的身体,不做任何反抗。 “你知道吗?哥哥发起与神界的战乱,是因为他早早知道你是帝临的命劫,神尊和神后有心除你。他是为了保你,才将你扣住,然后出兵神界。哥哥说,他若一统六界,你就能安然度过一生了。从前,哥哥是为了我,起了破六和阵的心思。但最终,哥哥是为了你,出手欲破六和阵。” 夤雪淡蓝色的眸子里,流出了晶莹剔透的泪水。 穆卿离的四肢有气无力的垂摆着,脖颈好似也像断了般,歪向一边,目光空洞。 “所以现在,你要救他!即使拿你的命救他,你也不能有丝毫的犹豫。穆卿离,你已经借着我兄长的魔魄苟活了两千多年,现在是时候还回来了。” 夤雪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因为激动所致还是因为难过所致。 “如何救?” 听到能有弥补的机会,穆卿猛然抬起了头,眼睛里顷刻间有了光芒。她反扶住了夤雪的肩膀,迫不及待的问道。 她最不喜欠人,如今有了偿还的机会,心里自然是激动的。 夤雪将穆卿离缓缓放开,让她的脚得得以沾地。 “吸魄聚力。” 夤雪一字一句,高深莫测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 “什么意思?” 夤雪看了一眼穆卿离,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但眼神里,却透着满满的哀伤与悲愤。 “你以为魔魄是可以随随便便逼出体内的吗?当日兄长之所以能将魔魄逼出体内,是因为他修为甚高。我之前也原是想让你自己用法力将魔魄逼出来体内,可谁知你天资极差,修了十多年才修得皮毛!而后为救柳家兄妹,你竟然还散了自己的最后一缕魂魂,直接导致修不了仙法。后来我又想办法,诱逼你爹让你去天黎学艺。我以为那里的仙人总比凡间的修真人士教得要好。可怎知你这仙法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连天黎仙尊都拿你无法。而今的你彻底丧失了修仙的能力,若你想将体内的魔魄逼出体内,那你就要去吸食他人的魂魄,来增强自己的力量,这是下下之策,也是你能达到救我兄长目的的唯一之策。” 一说起穆卿离这差极了的修仙之力,夤雪便不觉来气。但凡她的修仙之力好点儿,也不用搞出这么多事! “你说什么?柳家兄妹?什么柳家兄妹?” 穆卿离一脸茫然。 “就是阿雪和她哥哥!” 夤雪白了一眼穆卿离,有些不耐烦道。 “呵呵……” 穆卿离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 “你别诓人了!阿雪是我叔爹救的!不是我救的!况且……我爹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将阿雪救回来的。按你的说法,我是那个时候便散去了我唯一的仙魄,往后便再学不会任何仙法,可为何我十五岁的时候,还能学会御剑术?” 穆卿离忙摇头否认。 “穆卿离,你仔细想想,自你学会御剑术之后,你正正经经飞过几次?或者说,你离开乐游后,飞过几次?你确定你那御剑术是自己驱使的,而不是你的那些师兄师姐想让你开心,在暗中帮你的吗?” 夤雪一边说,一边笑,笑得很讽刺。 “轰隆”一声,穆卿离只感觉耳边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声,将她震得个天旋地转。 “穆卿离,其实这些东西,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装糊涂,无非就是不愿意面对罢了。不过有一点还是值得你骄傲的,那就是,乐游山上的那些人都愿意配你做戏,包括你父亲。” 夤雪的话,就像尖刀利刃般扎在穆卿离的心头,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不管你信不信,你在七岁那年就失去了修仙之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夤雪冷冷道。 “他们之所以不敢催促你记起此事,是因为每次提到这件事,你就会莫名陷入一场痛苦,要很久才能缓过神来。” 夤雪又继续说道。 穆卿离踉跄着身体,退到了墙边,然后缓缓蹲坐了下去,泪眼婆娑。 原来她,真的没有什么修仙之力。十五岁学会御剑飞行,是因为有了别人的帮助…… “可即使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也不能用你说的那个方法救你哥哥!人以魄为生,我若吸食了别人的魂魄,那人肯定就活不成了。我救人可以,但让我以他人之命救人,那是绝不行的……不行的……” 穆卿离双手抱着头,喃喃道。 半晌过后,在经受了一阵此起彼伏的痛苦之后,穆卿离还是强抑着心头的痛苦,回到了现实。 她打算继续面对问题,解决问题! “穆卿离!” 夤雪听了穆卿离这话,突然怒吼一声,然后疾步走到穆卿离面前,猛然将她拎起。 “兄长是为你而死的,我现在让你还他一命!这个要求过分吗?” 夤雪厉声呵道,蓝色的眼眸登时就有了血色。 穆卿离面无表情,木木的摇了摇头。 “那你还犹豫什么!” 夤雪抓着穆卿离的手又抖了抖。 穆卿离突然用力,推开了夤雪,“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夤雪面前。 “你杀了我吧,这也算还你一命了。” 穆卿离满目含泪,对着夤雪乞求道。 她是真的没办法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去伤害别人,这比杀了她还残忍。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步步为营2 “穆卿离,你可真是没心没肺的厉害啊。我哥为了救你,在此地躺了两千年有余!子花哥哥为了留住哥哥的神识,去了冥河处,与渡魂人做交易。迄今为止,他在那里已经付出了三千多年的年岁,做着摆渡人。你可知冥河是何地方?那是一个连风都会蚀人肉体的地方!他每日每夜都要忍受着孤独与疼痛的折磨!他是为谁受的这些罪?还不是为了你!若不是哥哥把魔魄给了你,子花哥哥也不用为了留住哥哥的神识去冥河受苦!现在你还觉得你能心安理得的过活吗?” 夤雪这番话,犹如撕开了穆卿离的遮羞布,让穆卿离感到无地自容。她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她是该感到羞愧。 穆卿离咬了咬牙。 “一定还有其它的方法对吗?一定还有对不对!” 她还是不甘心!如果她的赎罪,是要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那她宁愿自己去死,彻彻底底的做一个做忘恩负义者。 故而此刻,她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好的方法,一个既能救回故人,不用伤害别人的方法。 “你可记得,荷洲的时候,你被人指控吸人魂魄一事?” 夤雪见穆卿离此般模样,也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自顾自的开口,向她问了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穆卿离蹙了蹙眉,心里疑惑夤雪怎会知道此事。 “记得。” 按捺着心中的疑虑,穆卿离有些犹犹豫豫的答道。 夤雪听了穆卿离此回答,突然弯下自己的身子,将头凑近穆卿离的耳边。 “那事是真的。” 夤雪压着声音,低沉道。 穆卿离猛然瘫坐在地,双眼不自觉的微微放大,豆大的泪珠又从她那早已猩红不已的眼眸中夺眶而出。 她,竟然就是那个吸食别人魂魄的妖怪? “不可能,若我是妖怪,仙尊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穆卿离实在接受不了这一事实,连连摇头道。 “墨临渊为何会放过你,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 夤雪的语气里有些讽刺,但更多的,是得意,因为洞悉了一切而生的得意。 “他就是前世的帝临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帝临他爱不爱你吗?那我现在告诉你,他爱你!他伤好后回到神界,知道你死了,便从堕神台跳了下去。你可知堕神台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任何人一旦跳下去,就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地方!神后拿你的命保他的命,他拿自己的命还你的命!你说!他爱不爱你?” 夤雪顿了顿,环着穆卿离走了一圈。 “他爱你,可他知道你是她的命劫,所以故意拒你于千里之外,为的,是保住你的命。” 夤雪一字一顿,重重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 穆卿离一遍又一遍的否认着,好像她越否认,这些事情就越不可能为真。 “你既说了跳下堕神台的人,是会灰飞烟灭的,那他为何能转世?你肯定是诓我的!我不信!” 穆卿离依旧不敢信,帝临对吟鸢的冷漠,她是领教过,也体验过的。每一次吟鸢被拒绝后的心痛她都曾切身的体会过。 是那么的痛,那么的无奈。 如今突然知道帝临也喜欢吟鸢,而且还用情至深,穆卿离的心里便真的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是你赠予他的那把麒麟剑救下了他,所以麒麟剑的后果你也看到了,它变成了一把废铁,被你背在身上。” 什么?她身后的这把剑真的是麒麟剑? 穆卿离更惊了! “不可能!这剑我师父和外公辨认过!就是一把普通的废剑,不是什么麒麟剑,他没有理由骗我!没有,没有……” 虽然嘴上在说着否认的话,但穆卿离眼中溢满的泪水已经告诉夤雪,她已然信了。 “你师父?哈哈……你师父为何会骗你?那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麒麟剑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夤雪又问道。 穆卿离只哭,不说话。 夤雪见穆卿离如此模样,冷笑了一声。 “是它不能杀无辜之人。你可以拿它杀好人,坏人!可就是不能拿它杀无辜之人。所谓无辜之人,便是勤勤恳恳过活,手中没有沾染过他人鲜血的人。若你杀了这样的人,麒麟剑,便会弑主!你那日吸食魂魄的那个掌柜,恰好就是这样的无辜之人。故而本该在天黎的麒麟剑,出现在了荷洲。是墨临渊救了你。一向赏罚分明,廉政公洁的天黎仙尊,为了你,不顾道德礼法,强行将一只鲤鱼精推出去当你的替罪羊。穆卿离,你虽然平日里蠢钝无比,但不至于这么明显的心思都看不透吧?” 听了夤雪的话,穆卿离飞速眨了眨眼睛,眸中堆积着的泪水悉数滑落。 “现在,你知道你师父为何会将你身后这剑是麒麟剑一事瞒着你了吧?因为墨临渊为了你,不仅行下许多罪孽之事,而且自身也遭受了不少痛苦!你若知道你身后这把剑为麒麟剑,势必会对麒麟剑突然出现在荷洲一事起疑,也势必会想尽办法挖出它为何会出现在乐游的种种原因。你师父是怕你知道真相后会自责!会内疚!所以才对你做了隐瞒!” 没等穆卿离接话,夤雪又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穆卿离双手撑地,努力不让自己倒地。与此同时,她的手也不自觉的用力的抓着地板,发出“咯咯咯……”的刺耳声。 她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失控。 “据你所言,荷洲的时候,我就曾出手吸人魂魄,那你此番为何还要特意告知我这些事,这岂非故意引我反抗?” 穆卿离极力平复好心情,然后缓缓开口问道。 她到底只是缺情少意,并不傻,此刻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她必须一一问清楚。 这样,她才能信,也才敢信。 夤雪冷笑了一声,一脸淡然。她早料到穆卿离会这么问了…… “因为我给你种的这种吸魂蛊术,需要受蛊人心里愿意。若你心里不愿意,即使你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对方的魂魄吸进体内,一旦你再次接近失魂者,他的魂魄便会自动归位。所以荷洲的时候,你一走近那个掌柜身旁,那个掌柜就自己醒了。这也是今天为何我会把你“请”到这里的原因,我把事实讲明,为的是让你了解并知道事实,然后心甘情愿的去救我兄长。” 夤雪冷着一张脸,幽幽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步步为营3 穆卿离明白了,原来在荷洲的时候,并不是鲤鱼精修为不精,误吸了那掌柜的魂魄。而是她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吸食了那掌柜的魂魄。原来罪魁祸首,真的是她…… “那个掌柜的,为什么不揭发我?” 穆卿离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明知故问,为的是进一步探明墨临渊对她的心意。毕竟……墨临渊不是帝临,她也不是吟鸢。 “因为墨临渊抹去了掌柜的记忆。穆卿离,他对你,可谓良苦用心。只是你太蠢太笨,对他对你的关心,全然不觉。” 夤雪这句话,在穆卿离的心里重重落下,落成了一个大坑。 她早该料到了…… 此刻的穆卿离,心里可谓悲喜交加。 悲的是父母的婚姻、自己的前世、亲友的背叛、夤夜的死;喜的是,知道墨临渊也喜欢自己。 毕竟,墨临渊拒绝了她的求亲,她是真的以为他不喜欢她。 “可是,你俩终究不可能在一起了……” 未等穆卿离将心中的心绪平复下来,夤雪又突然开口喃喃道。 穆卿离的目光猛然落在夤雪的脸上,心跳好似在一瞬间漏了一个节拍。 “因为你足上佩戴的铃铛,名叫噬心铃。”夤雪好似也看透了穆卿离心里的意思,故而没有停下来,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想你最近应该有一种这样的感受,当你走近墨临渊的时候,你的心会感觉痛。每向他走近一步,你的心就便痛上一分。你因为前世三魂七魄被抽散,所以缺情少意。你对男女之情感知无能,所以开始惶恐。其实你早就想回乐游了,因为你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又因你对墨临渊还有留恋,所以当他提出满足你一个愿望的时候,你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只为在离开之前同他有最后的温存。在墨临渊旁敲侧击下,你还是同意离开乐游了,你想避开这份越来越让你难受的疼痛。可是后来啊,你苦于相思,受不了此种折磨,便不顾疼痛,提着聘礼回到了天黎,想要同他成亲。可是穆卿离,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只有在见到墨临渊的时候,心才会痛呢?” 说到这里,夤雪幽幽看了一眼正在失神的穆卿离。 “因为啊,噬心铃乃一种情蛊,为的就是不让佩戴者靠近所爱之人,一辈子饱受相思之苦,你越爱他,走近他的时候,心就越痛!” 夤雪的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她在笑她! 准确来说,她在嘲笑她! 这个时候,穆卿离也就明白了一些以往一直困惑她的一些事情。比如她的身体一开始出现这种疼痛之感的时候,她以为是她身体出了病症。她曾找尘颜帮她看过,可尘颜什么都不曾看出来。 尘颜此人,虽然做什么事都是一副吊儿郎当之态,但在医术上是颇有造诣的。他都看不出来的病,那便只能证明她是真的没有病了,故而穆卿也就没将此事再放在心上了,只道她这病症只是一时的不适,很快便会自行好了。 可是,穆卿离错了。 因为在后来的日子里,有好几次,就在她以为她的这个不适之感已经彻底消失的时候,它就会突然出现,打她个猝不及防。以致于她越不越不得不重视这个病症。 后来的后来,在她的重视下,她得出了一个规律,她这种疼痛的感觉只有在有人的时候才会有。彼时的穆卿离料定她心头的这种疼痛,源于某个人。 再后来的后来,便是自墨临渊闭关后,她不再有过这种感觉,而在墨临渊出关后,她又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以此,穆卿离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让她感到心痛的人,是墨临渊。 穆卿离记得这份疼痛感一开始出现的时间是在冰鲤事件后,起初很是轻微,轻微到她直接忽视。可后来这份疼痛之感越来越重,重到让她想要避开墨临渊。 她万万没想到,这就是她喜欢上墨临渊的证据,更是为了阻止她和他在一起的枷锁。 穆卿离看了一眼夤雪。 “这,也是你做的?” 她紧蹙着眉毛道。 夤雪的嘴角先是勾起了一抹笑,然后点了点头。 “不错!你不爱兄长,那你也别想同你所爱之人在一起。” 夤雪的言外之意,她穆卿离永远不能跟墨临渊在一起。 此刻穆卿离心里的疼痛程度,不亚于当她走近墨临渊时的程度。 从前她对情爱之事感知无能,以至于喜欢一个人而不自知。而当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却被告知不能近他触他,这种感觉委实叫人绝望了些,她疼点痛点,也不足为奇。 “然后,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身上的噬心灵,是接生你的闫婆婆种下的。” 夤雪压低声线突然道。 穆卿离还未从上一个惊愕中走出,又陷入了下一个惊愕。她没有说话,而是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夤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啊,是长右山掌门处月的师妹,处星。” 穆卿离虽说没见过处星,但到底知道她的年岁同她爹差不多,万没有到闫婆婆那种七老八十的年纪。 “你是不是想说她年纪那么大,处星不过四十出头,闫婆婆即是处星的师妹,万不可能比她还老?” 夤雪好似真的会窥心术,一开口就将她的疑惑摆到了明面上。 穆卿离没有说话,当是默认了。 “这啊,还是你爹穆商云的手笔。” 夤雪又道。 穆卿离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 她抓住夤雪的手,迫不及待的问道。 夤雪不动声色的挣脱了穆卿离的手,眼神里有些厌恶。 穆卿离也察觉到了夤雪对她的这股厌恶之意,于是谄谄缩回了手。 “几十年前,南疆地区出现了一只成了精的狗熊,吃人无数,杀人无数。由于狗熊实在残暴,还未等护界者出动,人间皇帝就命六大修仙门派之人各派出人手去抓捕那只狗熊,处星和你爹就在此行队伍中。在寻找狗熊期间,处星对你爹暗生情愫,也因此,后来在搏杀狗熊之时,处星为了救你爹,被狗熊弄瞎了眼睛。此后,处星的脾气变得非常不好,只有你爹才能安抚好她。你爹对处星很是愧疚,便带着她四处访医,就在这个过程中,你娘姽婳出现了。” 夤雪顿了顿。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步步为营4 “你爹因为绞杀了害人的狗熊精,从此名声大震,连妖界之人都想一睹他的风采,你娘就是因为这样,出现在了你爹面前。只是没想到这一瞧,竟然把自己的魂给瞧没了,你娘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你爹。你娘坦荡,直接跟你爹表明了她妖族的身份,并且跟他说,他若能娶她,她便治好处星的眼睛。处星的眼疾让你爹饱受折磨,他每时每刻都处于自责和愧疚中,所以当你娘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你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于是,你娘回了妖界,堕去了妖骨,然后用自己体内的妖丹治好了处星的眼睛。而当处星眼睛好了以后,你爹也信守承诺,同你娘成了亲。你爹娘成亲当日,处星一夜白发,有人说她跳下长右山的后山尸骨无存;也有人说她疯了,流浪在山野田间。反正没有人再看到过她。” “后来呢?” 穆卿离急切问道。关于她爹娘的事情,她实在太想知道了。 “后来啊,你爹待你娘并不好。” 夤雪这句话,彻底将穆卿离心中此刻对她爹娘之事的热情全部浇灭了。 “你胡说!莫霜说我爹娘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一对人人艳羡的佳偶!” 穆卿离心里并不容许别人质疑她爹娘的感情,因为在她心里,穆商云很爱她娘,如若不爱,也不会把她娘的死归在她的身上,对她冷淡异常。 她可听人说了,世上没有爹娘不对自己子女好的,所以她一直觉得穆商云之所以对她那么差,是因为他爱极了她娘。 “是啊,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这些都是外人看到的。你爹很尊敬你娘亲,但也仅仅只是尊敬而已。你爹从来不主动与你娘说话,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你爹却从来不碰她。你觉得这样是爱吗?” 夤雪挑了挑眉,表露出一脸戏谑的神情。 穆卿离强忍着心中的委屈,摇了摇头。 她并不清楚男女之事,只知道她是极想跟喜欢的人亲近的。她也知道如果没有正当的名分,两个人若做出亲密的举动,是会遭人非言的,所以她才想同墨临渊成亲,为自己跟他亲近找一个正当的名头。 现下听夤雪这般说,关于她爹爱不爱她娘一事,她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了。 “处星失踪之后,你爹也为此介怀了很久,乐游门和长右门也一度陷入了不睦之态。你爹一直怪你娘的趁人之危,认为你娘是小人。他正直惯了,自然对你娘的小人行径万般鄙夷。他不喜你娘,也实属正常。” 夤雪有些感慨道。 听夤雪这么形容她的娘亲,穆卿离心中不觉来气。她虽然不了解她娘,可她却也相信她娘不是什么夤雪口中的那种小人。 “本以为二人会“相敬如宾”的过完此生,可你娘的某个做法,彻底激怒了你爹。” 夤雪又继续道。 听到此,穆卿离心里“咯噔”一响,也在为夤雪口中的娘亲接下来会受到的遭遇担心着。 “你娘给你爹下了药,行了男女之事。事后你爹大怒,写了一封休书。然而这时,你娘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你娘求你爹把你生下来后,再行合离,你爹同意了。可你爹万万没想到,你娘在生你的时候死了!那时我同处星说好,将噬心情蛊种到你身上,可哪知她反悔,试图将情蛊种在你娘身上。我知道她恨极了你娘,恨你娘夺走了自己心中所爱,她想把噬心情蛊种到你娘身上,让她一辈子都靠不近你爹,一辈子饱受折磨。可奈何啊,你一生下来就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这股力量将你娘身上的情蛊吸到了自己身上。你娘死了,这是我和处星都万万想不到,因为噬心情蛊并不会要人性命。原因只有一个!而这个原因,也是我查阅了无数的古籍才知道的,那就是:被堕去妖骨的人,一辈子的寿数有限,至多能活个十年。我想,整件事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你娘本也想等你爹心甘情愿的爱上她,然后同自己生儿育女。可她等了六七年,也没能让你爹爱上她。她害怕,怕自己没时间,于是用药同你爹发生男女之事,她的想法很简单,想生下一个孩子,然后替自己陪着你爹。你娘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怀孕又伤身,所以她在生你的时候死了,连你师叔廉药云的回天乏术。” 夤雪一口气说完了姽婳和穆商云的过往,大概是对姽婳的遭遇也是有些同情,她的神情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恍惚了。 而听到这儿的穆卿离,早就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为救人献出妖丹,为爱人承受剔去妖骨之痛,因遭人妒恨而被人算计,不被爱不被疼……原来她娘亲的命,竟是这般的苦…… 可是,在这段充满了恩怨情仇的过往里,她竟觉得:她的娘亲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夺人所爱。 此刻穆卿离很想替自己的娘亲说些什么,但她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卿离,你现在不欠谁什么。你不用觉得自己对不起你爹,你爹根本不爱你娘!你娘死后他对你冷淡,是因为你是你娘生的,他不爱你娘,自然也就不会爱你了。” 夤雪突然近了穆卿离的身,她一把将她按到身后的墙壁之上,逼迫着她站立,对着她嘶吼道。 面对夤雪突如其来的逼迫,穆卿离只摇头痛苦,而不说话。 十几年了,她的心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这样绝望的痛过。 支撑了她十多年之久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仿佛一下子堕入了无边海域,她想呼吸,但它的口鼻皆被水所漫盖住;她想呼救,但她的声音被彻底吞没在了这片水域里。 “我不信!爹爹是喜欢娘亲的,是爱的!爱的!” 终于,在努力了很久之后,穆卿离终于可以喊出了声。 她,哭着否认。 可是,结合穆商云以往对她的态度,她心里到底信了夤雪的话,故而在她否认的话里,语气也带着犹豫。 在穆卿离的认知里,若穆商云和姽婳二人在不相互喜欢的情况下成亲生女是一个非常可怖的行为。她再缺情少意,却也知道成亲需得两人相互喜欢,故而从未想过自己的双亲竟非两情相悦。 穆卿离惊诧于母亲的不择手段,也心寒于父亲的薄情寡义。她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美好生活,只是这些幻想,至此以后,便再不能有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计有成效 穆卿离仰头看了看屋顶,它是露天的,她能清楚的看到屋顶之外的另一片天地,那是一个黑得让人感到心颤的地方。 她看着那片黑色,眼睛里的泪水也便不受控般的汹涌而出了。 她这辈子,说幸不幸,说不幸,却又是幸的。 不幸的是娘亲早逝,爹爹不疼,天资极差。幸的是有各位师兄师姐、白木山、大山、廉药云、狐异,还有后来突然闯进她生活的荆龙、重霄、儒清远和墨临渊等一众人的陪伴和爱。 白木山总告诉她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因为太贪心的人,到最后往往什么都得不到。 穆卿离牢记在心,所以按道理来说,她得到了这么多人的陪伴和爱,早该满足了,她还想奢求些什么呢?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静到穆卿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自赌气离开天黎后,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让她觉得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只是……这一切到底不是梦。 她爹爹不爱她娘亲是真的;她身上的噬心情蛊是真的;她欠夤夜一条命,也是真的。 罢了,若她此生注定孤苦,能救下夤夜也是算好的。 前世债今生还,但愿下辈子,她就能活得简单些。 她是不该奢求什么了。 不该奢求修为的突飞猛进,更不该奢求穆商云的疼爱…… “那你说,我需要吸食多少魂魄?” 在纠结了半日之后,穆卿离终是很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 “若你吸的,是各界之尊的魂魄,或许只需四五个,可若你吸的是普通百姓,那么上百个,上千个都未必够。” 夤雪答。 穆卿离的心里“咯噔”一响。虽说她本也不打算用此法救人,但在得知需要吸食的魂魄数量之后,心里还是吓了一跳。 “人我可以救,但不能有人命。不然我今生负债,来生还是负债,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感觉。” 穆卿离的态度突然间变得强硬了起来,夤雪知她现在无牵无挂,不仅无畏,而且无谓,这样的转变却也在情理之中。 “方法自然是有的,只是这代价,却也不知你承不承受得起?” 说完,夤雪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穆卿离听了夤雪的话,眼里顷刻间便又有了神采。 “你说!” 穆卿迫不及待道。 “很简单。待你吸够了魂魄,逼出体内的魔魄,救回兄长后,我便把你杀了。那时候你体内的魂魄便会自动回到他们的体内,他们自然也就能活了。此后你每吸一个人的魂魄,我就会命人将他们的肉身保管好,等魂魄归位。” 听完夤雪的话,穆卿离蹙了蹙眉。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死了,那些被我用此法杀了的人,就都能活?”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诡异的方法?穆卿离的心里有些质疑。 面对穆卿离的质疑,夤雪也只是点头,并不说话,但目光中却透着坚毅。 穆卿离见她如此神情,垂目思忖了一番。 “好!就按此来。我救醒你兄长之后,你就杀了我。” 穆卿离看着夤雪,一脸坚定道。 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穆卿离只是怀疑了一下救人之法的可靠性,而对于自己性命的可能会逝去却表现得无半点犹豫和害怕。 夤雪轻咽了一口口水,她第一次见到这般不怕死之人。 “穆卿离,他们的命,难道比你自己的还要重要?” 昔年为人之时,见惯了人性的丑恶,故而面对穆卿离的舍身为义,夤雪不免有些惊诧。 “还是……你为了你爹的事,绝望至此,对世间已无任何眷恋?” 听了夤雪的话后,穆卿离微微一怔,半晌没有搭腔。 夤雪见穆卿离此般模样,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按道理来说她的攻心之术有了成效,她应该高兴才是,但见穆卿离此番厌世之样,夤雪心里竟觉有些难受。 “命,本无贵贱之分。更何况你哥哥的命债是我自己欠下的,断没有让别人替我承担的道理。” 良久,穆卿离才开口道。 只是穆卿离的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神态与语气全无过去的稚气,俨然有在一夜之间变成熟的态势。 夤雪有些意外,在她的内心深处里,人都是自私的。对许多人而言,很多时候,为了自己活命,搭上更多的命也无不可。 夤雪原以为穆卿也是她心里那些“许多人”中的一部分,可是她错了…… “至于我爹的事,从前觉得他养我育我忍我实属不易,想着我此生,必要有所为,让他以我为傲。然后也想着要用我毕生,顾他护他,尽我之孝。可现在这个执念终究是浅了,我不想,也注定不能让他以我为傲,至于尽孝,我会托人照顾他,代我尽孝。” 穆卿离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突然变得森寒。 夤雪知道她的攻心之道,到底是有了成效。 不过这样也好,穆卿离心中若是有太多的牵挂,那她对吸魂聚力一事便肯定还会有迟疑。现下断了她的牵挂,她行事反倒决绝了些,这是夤雪所喜闻乐见的。 “只是,你万不能骗我。” 穆卿离看着夤雪一字一句道,眼睛里的寒意也更甚了。 夤雪怔了怔,说实话,穆卿离此刻的神情着实吓到她了。 “我发誓绝不骗你!我以魔尊之位……不!以兄长之命起誓,若我骗了你,兄长将再无醒世之日。”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响,原来她就是当世魔尊。 夤雪起誓的神情很认真,看不出一丝异样。 穆卿离自然知道夤夜在夤雪的心里位置,三千年的日夜守护,三千年的处心相救,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她即敢拿他起誓,自然是不敢骗她的。 彼时,穆卿离一颗怀疑的心才算稍稍释怀了些。 “噗!”的一声,就在穆卿离为自己的事情神思的时候,夤雪突然喷出了一口血。而后却见她几个踉跄,身体差点扑倒在地。 穆卿离见状,赶忙起身欲扶住她。岂料,在她刚碰到夤雪的手臂时,就被她一把拨开了。 “魔宫里的房间,你可以差人带你随选一个住着。这期间吃的喝的都会有人顾你,待时日一到,会有人带你回人界。” 夤雪喘着粗气艰难道,然后又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这个宫殿。 穆卿离心下登时明了。 被毁损后的六和阵会对魔界的人起牵制作用,夤雪每闯一次人界,身体就会遭受一次损伤。 想来今日,定是受了这次带她回魔界时闯人界的影响。她之所以让她等别人带她回去,想来是因她无力送她回人界了。 只是……她身为魔界之尊,闯了一次人界就被损伤至此的地步,可想而知如今的魔界,是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出这魔界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念鸢宫 穆卿离并没有差人帮她选什么房间,而是直接在夤夜玉棺所在的魔宫中住了下来。 这期间,虽然魔界看守她的使女们百般想要穆卿离搬去其它的宫殿,但到底耐不住她性子倔,加之夤雪闭了关,整个魔界更是无人能管她,故而放任她待在念鸢宫。 所谓“念鸢,”便是“想念吟鸢。”这个名字,还是夤夜自己亲自题上去的。 穆卿离也并不知道她同夤夜所住的宫叫做“念鸢宫”,就像她不知道自己迄今为止,在魔界待了多少的时日。因为平日里的她,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在喝得酩酊大醉的途中。 在魔界的日子,穆卿离除了在被夤雪告知前尘恩怨的那段时间是清醒的之外,其余日子都是醉得不成样子。换而言之,便是没有一天,是清醒的。 守在这里的侍女发现,穆卿离每次喝醉,绝大部分时候,嘴里会念念有词的说着一些什么东西。不过最常说的,还是那两句“我一定会救你的”和“对不起。” 然而,谁也不知道她这两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而一小部分的时候,她就会安安静静的躺在夤夜所躺的那口玉棺旁边,一动也不动。那模样看上去,与棺中的夤夜无异。 墨临渊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刚好就处于一小部分时候的状态。 看到穆卿离的身体如死尸般躺在玉棺旁边的一刹那,墨临渊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般,痛到窒息。 他以为,她真的死了。 从他看到她,再走向她的那一段路,墨临渊不知道他是如何走过去的。 他只知道,那一段路,是他走过最难走的路。 手脚不受控制,头脑晕眩,心脏刺痛……各种不适之感将他紧紧包裹。 那明明不过两丈远的距离,他却真的走了很久。 所幸,当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她身边,并将她抱进怀里的时候,她身上是有温度的。 她没死。 那一刹那,墨临渊一颗提着的心脏总算稍稍落了地。 他细细的端详着怀里的她。 发现她瘦了,也憔悴了,脸颊上的肉更是所剩无几。而她以前那不染而红的唇,彻底没有了血色,而以往那双胖嘟嘟的手,现下亦变得枯瘦如柴。 “我一定会救你的……” 穆卿离又醉语道,然后往墨临渊的怀里缩了缩。 墨临渊心里一紧,抱着她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 她的身子太轻了,轻到即使墨临渊将她搂得很紧,也感觉不到任何重量;若非因为她背部的肉过少,骨头硌得他的手有些微微发疼,只怕他当时便会产生一种并未将穆卿离抱在怀里的错觉了。 墨临渊心神一滞,将她安放至自己面前,以打坐姿势而立,然后迅速运功,以掌覆背,往她的体内传了几分真气。 刹时间,念鸢宫内便亮起了一道淡蓝色的光,将满屋映照得亮堂无比。 半盏茶的功夫后,墨临渊缓缓收功。 彼时,蓝光遁去,念鸢宫内又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墨临渊轻喘着粗气,看了一眼倒在自己怀里的穆卿离,将她搂了搂紧,然后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下一刻,他缓缓起身,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玉棺,然后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念鸢宫。 这期间,没有任何人相拦,整个过程畅通无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有苦难言 穆卿离是被煎药时所散出来的烟熏醒的,那个时候,只有儒清远在旁。因为煎药的那个人,就是他。 穆卿离真觉得儒清远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天黎之巅那么大的地方,他偏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煎药? 被烟熏醒的滋味和自然醒的滋味差了去了,所以穆卿离很不开心。 故而,她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趁儒清远不注意,然后喝了一口作画用的颜料,喷了儒清远满脸。 儒清远一开始明显是被吓到了,他怔愣着看着穆卿离,眼眶顷刻间红了。但没过多大时候,他的面色立马就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颜料是他赠予穆卿离作画用的,是红玫瑰捣制而成,味道他再熟悉不过,自然诓不住他。 儒清远看着满嘴血红的穆卿离,笑了,笑得非常温柔。 当穆卿离看到儒清远这抹久违的笑时,也笑了,笑得放肆且张扬。 “听说小师叔跟师父求亲失败了,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这么丢脸的事,竟然被人知道了。穆卿离飞快用双手捂住了脸。 “清远师侄,你能否别在这个时候提这么扫兴的事!” 穆卿离嗔道。 “不提便不提罢。那小师叔来,把这碗药喝了。” 儒清远一边将抗火上的药倒进碗里,一边柔声道。 不一会儿,儒清远便将那碗冒着热气的药递到了穆卿离面前,彼时,一股苦味熏得穆卿离连连摆手退步。 “我既醒了,这药也就不用喝了。” 穆卿离赶忙拒绝道。 “小师叔有所不知,这药是师父依你之病所配,一服都少不得。” 儒清远耐着性子,对穆卿离柔声道。 提到墨临渊,穆卿离心里又不免一紧,像被晒蔫儿了的花,一下子就没了精神气。 “你便将它倒了,然后你师父来的时候,你就跟他说我已经喝了,这岂不两全其美?” 穆卿离打着精神道。 她是一个十分怕苦之人,任何病痛,能用药外敷者,绝不内服。 即使这逼迫她喝药的人,是穆卿离那之最没有办法的墨临渊,她也不可能这般轻易妥协。 “一会儿师父会过来看你。你睡时,是师父亲手喂与你,总不能醒了,还让师父“喂”你吧?” 儒清远一脸带笑,还特意加重了“喂”这一字的语气。 穆卿离听了之后,只觉心里一寒,背部的寒毛也悉数竖起。 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儒清远手中拿着的碗药一饮而尽。 果然啊果然,相比这让她感到痛苦的苦,她穆卿离还是最怕墨临渊的。 然而,即使前一刻还因怕墨临渊,而将那碗苦药义无反顾喝下的穆卿离,这一刻便又后悔了! 这药,实在太苦了!苦到穆卿离一度失语,讲不出话来。 她“嘭!”的一声,一把扑趴在床榻之上,紧闭着双眼,痛苦得用手狠狠捶打着被褥,面部表情显得十分狰狞。 穆卿离指着天,对着地发誓,若她一早就知道这药这般苦,她即使是被墨临渊强喂,也是万万不会喝下的! 大不了,她就端着这碗药跳悬崖,与之同归于尽! 这药真的太苦了!简直苦到她的五脏六腑了! “小师叔,真有这么苦么?” “嘭!嘭!嘭!” 穆卿离依旧苦到失语,以致于没法开口说话。故而当她面对儒清远的问题,只得狠狠拍打被褥,用来告知儒清远:她此刻,到底有多苦! “小师叔你且等一下清远,清远去尘颜师叔处给你拿花蜜吃。” 儒清远说完这句话。便夺门而出了。 彼时的穆卿离真想叫住儒清远,然后告诉他,等他把花蜜从红雨峰拿来,她也就“苦死”了。 她也不是很能理解,怎么向来机智的儒清远,再次见面的时候突然就变傻了呢? 可穆卿离嘴里实在太苦了,苦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得继续无力的在床榻之上痛苦的拍打着那床被她锤“凹”了的被褥。 然而,就在穆卿离被口中的这道苦苦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突然,她感觉她的嘴被人轻柔掰开。 随即。她又感觉一股有着桃花清香的甜味滑入了她的嘴里,顷刻间,她的嘴里被甜蜜包裹,而原先的苦味则消失殆尽。 穆卿离心叹了一句儒清远的神速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是,眼前的这张熟悉,却又让她感觉意外的面庞,彻底让穆卿离怔住了。 给穆卿离喂花蜜的,不是儒清远,而是墨临渊。 只见他右手抱着自己,左手拿着一只玉瓶,而他那一双漆黑的双眸,正直勾勾的盯着穆卿离。 穆卿离愣了愣,先是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立马起身,一把推开墨临渊,跳下了床。 “仙尊这样做实在不妥!” 穆卿离直挺挺的站在墨临渊的面前,一脸肃然道。 “有何不妥?” 墨临渊似笑非笑的看着穆卿离,问道。 穆卿离的眼神瞟了一眼墨临渊,然后又飞快躲闪。 “仙尊你先前说你有比我好的良配,还说会与之结亲。现下算算时间,仙尊你与那位姑娘也应拜了天地,已是夫妻。既然仙尊你已有妻子,做出与我这般亲密的举止,定然是不妥当的。” 穆卿离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心里很是别扭。 她也实在是想不通一个问题:她何时变得这般矫情了? “不错,本尊本该是有娘子之人的,只是那日你失踪,本尊在这六界寻了你整整一月有余。那家女子嫌本尊对她不上心,便甩了本尊。” 就在穆卿离为自己这份诡异的心理感到万分不解时,墨临渊突然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向穆卿离,向她道。 穆卿离被墨临渊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不轻,他往前走一步,她便退一步。不多会儿后,墨临渊便将穆卿离逼到了墙头。 彼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咫尺,穆卿离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声,而这时,穆卿离的喘息声也随着墨临渊的靠近变得急促了起来。 “所以穆卿离,你差本尊一个娘子,你得赔本尊。”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字一句认真道。 穆卿离不自觉瞪大了眼睛,说实话,在听到墨临渊寻了自己一月有余的时候,她的心里确实又高兴了一阵。 只是…… 当她听到要赔他一个娘子的时候,她便高兴不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在以前,她定会将自己赔给他,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她和他注定没有未来,故而实在没法狠下心开这个口。 “那仙尊你与我说那女子是谁,我会提着一堆礼物哄她开心,然后让她答应继续做你娘子。”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一脸认真道。 墨临渊眸色一滞,眼中的眸光登时就冷了下去。 他轻咽了一口口水。 “穆卿离,你的聘礼,本尊收了。” 随后,他的眸中又覆上了之前的灼灼之光。 穆卿离被他的这道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 “可仙尊那日……拒绝了。” 穆卿离往身后的墙壁之上靠了靠紧,谄谄道。 “那日是你听错了。” 墨临渊一脸淡淡道。 穆卿离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墨临渊。 她以前并不知道墨临渊说瞎话能说到这个地步。 “所以呢?仙尊你也喜欢我?” 穆卿离试探道。 “不错。” 墨临渊毫不犹豫的答道,眼神中透着坚毅。 这下换穆卿离怔住了,虽说她已从夤雪口中得知墨临渊也意属她,但当她亲耳听到墨临渊承认喜欢自己的时候,心里还是免不了起一顿波澜壮阔。 只是…… 明明之前死活不愿承认喜欢上自己的人,为何突然间就发起了猛烈的攻势,死乞白赖的要自己做他的娘子? 穆卿离实在想不通。 “仙尊,你是不是被人控制住了心智,在此说胡话呢?” 说着,穆卿离抬手抚了抚墨临渊的额头。 “你应不应允?” 墨临渊没有任何反抗,而是继续拿着一双灼灼目光,向穆卿离耐心询问。 彼时,穆卿离的眼睛对上了墨临渊那双漆黑透彻的双眸。 她静静地看着他,轻咽了一口口水,没有说话。 她是很想答应他的,可她自己命不久矣,这样答应他,不就是祸害人吗? “小师叔!花蜜来了!” “傻离我来啦!” 就在穆卿离准备摇头拒绝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了儒清远与尘颜的声音。 穆卿离心里一悸,慌乱将手从墨临渊的额头放下。 待穆卿离将自己的手从墨临渊的额头放下后,儒清远和尘颜也便入了殿。 尘颜还是没变,依旧满面春风,处处透着一股让穆卿离想打他的气息。 “傻离啊,你醒了,想来这婚礼也就能早日操办起来了。” 尘颜笑盈盈的走向穆卿离,然后拍着她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道。 “什么婚礼?” 穆卿离直接愣了。 “两个说法,你想听哪个?” 尘颜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都听!” 穆卿离更愣了,瞥了一眼一旁气定神闲的墨临渊后,拉住尘颜赶忙道。 “对内说法,你求亲我师兄失败了,然后一气之下跑丢了。” 穆卿离直感觉嘴角狠狠抽了抽。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让她很不舒爽,却也是事实,她姑且不作反驳了。 “那对外呢?” 她还是比较关心对外的版本,毕竟人数更多,对她造成的影响也就更大。 “对外,穆卿离求亲成功,一高兴之下跑丢了。” 穆卿离一头黑线。 “这么不要脸的说法究竟是谁提出来的!” “我。” 墨临渊的声音冷冷的从身后传来,穆卿离猛的打了个寒颤,身体便彻底僵住了。 她不知道这墨临渊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她知道她八成要完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逃婚 回到天黎的这段时间,穆卿离彻底被墨临渊给逼疯了。三天两头的,不是让人带她试穿嫁衣,就是让人带她试戴头饰。她若不配合,那些人便会“噼里啪啦”的跪倒在她面前。 她是一个怂极了的人,一看到别人跪自己,心里就打颤,于是只得任由她们拿着衣物和首饰在她身上摆弄。短短几日内,婚服和发饰也便定下来了。 听尘颜说,因为是仙界之主成亲,乃仙界盛事,所以请的人有点多,时至今日,婚礼请柬还未发完。 听到这里,穆卿离的心里就更打颤了。她觉得她必须加快她的逃跑的次数,逃的次数越多,能逃走的机会才会越大。她这几日确实因为被抓的次数太多,逃跑信心身受打击,以至于在态度上懈怠了许多。 这种遇到一点挫折就不自觉想认命的心理实在不该!不该啊! 穆卿离很自责。 是的,穆卿离逃过,不止一次。但遗憾的是,每每逃到半山腰,她就会被墨临渊粗暴的揪着后领子拎回去。 那个时候,穆卿离并没有那个能力挣脱墨临渊,只得任由他将自己随意操控,颇有认命了的意味。 她是真的不想嫁。 然而面对她如此抗拒的态度,重霄觉得她在赌气,尘颜觉得她在矜持,而穆卿离虽然不知行风的想法是什么,但他的立场跟他的师父是一样。 所以,他们都不肯帮她逃离这场婚礼。 而那个唯一一个肯帮她的荆龙,早在几日前,在帮她逃跑了一次后,被墨临渊关进了地牢,听身旁侍候的人说要等婚礼结束才会放他出来。 故而此刻的穆卿离在天黎,可谓孤立无援。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到一个人身上了。 那个人,就是她的师侄——儒清远。 不知道为何,穆卿离总觉得儒清远是会帮她的。 穆卿离的直觉没有错,那日她趁着儒清远给她送饭食的间隙,提出让他帮自己逃回乐游的请求。 儒清远听了她的请求之后,神情里没有流露出一点讶异之色,而是满口温柔的要她先吃完饭。 穆卿离见儒清远此般淡定的模样,以为儒清远是为了不让她难堪,所以才没直接说拒绝的话,心中登时就凉了半截儿。 就在穆卿离因为儒清远的反应而感到心凉的时候,儒清远突然对她说了一句话:走,小师叔,清远带你回家。 看着儒清远坚毅的目光,穆卿离那颗凉了半截儿的心登时就活了,她慌乱起身,匆匆将麒麟剑带上上,然后便任由儒清远带着自己头也不回的逃离了天黎。 大概是儒清远的本领真的太高强了,这一路而来,对比起先前她逃时才下天黎之巅便被墨临渊抓的曲折历程,她与儒清远二人的逃亡之路可谓畅通无阻,显得无比顺利。 儒清远把穆卿离安全送回乐游之后,便匆匆走了,连一个多余的背影都没有留下。 穆卿离明白,若被墨临渊发现他将自己送回了乐游一事,是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需得尽快赶回乐游,为自己想好退路与说辞。 穆卿离知道儒清远这个人素来忠正仁义,尊师重道。此番他不惜违背亲师之意救她,背上一个背叛亲师,不忠不正,不仁不义的罪名。 而按照他的脾性,十有八九会直接供出自己便是送她回乐游的罪人,而不会为自己说一句开脱辩解的话。 面对他对自己的如此情意,穆卿离的心里可谓既感动又愧疚。 望着儒清远远去的身影,穆卿离心里感叹她此番的做法确实是有点自私了,想着日后定会寻个机会好好弥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原则 这次回到乐游,穆卿离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师兄师姐,他们都对她很热情。 当然,也有待她一如既往冷漠的穆商云。 穆商云的态度在穆卿离的意料之内,所以她并不感到奇怪。 然而,穆卿离却没有看到莫霜。 那个先前最疼她爱她,一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就应该会迫不及待前来找她的莫霜,竟然没有出现。 而比之没有看到莫霜更令穆卿离奇怪的是,季宁在乐游。 这,她就不能理解了。毕竟季宁是天黎子弟,怎么会出现在乐游呢? 后来,阿雪告诉她说,半月前她失踪后,整个天黎都派出了人手来寻她,而思临上仙,便派了季宁。 季宁从天黎一路寻着,往乐游而来。在这路途中,恰巧就碰到了也在寻穆卿离的寻问水。二人于是就自然而然的结了伴,一起寻她。 后来二人寻到一片树林的时候,碰到了一头成了精的妖兽,并与之发生了一段激烈的打斗。而在此过程中,季宁受了重伤。 那个时候,二人与乐游的距离,要近于与天黎的距离,权衡之下,寻问水便带着季宁回到了乐游。 季宁昏迷了半月有余,在这半月里,寻问水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她,等季宁醒了,他俩之间的关系也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穆卿离听到这儿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莫霜。莫霜喜欢问水师兄喜欢了这么多年,却中途被人横插了一脚,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于是,穆卿离推了所有师兄师姐的请她吃饭的邀约,独自一人去寻了莫霜。 当穆卿离去到莫霜的房间的时候,她发现莫霜的房间大门洞开。 莫霜是一个即极其注重隐私的人,以往的时候,即使人在房间,房间的门也会被紧紧关闭,故而眼前之象实在反常。 穆卿离盯着那扇门,带着一颗忐忑的心,一步一步向房间的方向走近,而令穆卿离感到诡异的是:当她走得离那扇大门越近,她的心里就感觉越阴抑。 穆卿离心里一惊,难道莫霜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此,穆卿离再也顾不得心中的不安,加快步伐,走近了莫霜的房间内。 由于窗子和帘子没有拉开,房间的光线显得有点暗。穆卿离迫不及待的在房间里寻视了一遍,想要尽快找到莫霜。 突然,在一片浅暗色的空间里,一抹鹅黄色身影闯入了穆卿离的视线。 她就坐背对着她,端坐在一张原桌前,一动也不动。 穆卿离推开了窗子,并拉开了帘子,彼时,房间内一下子就亮堂了不少。 可是,待穆卿离再次回到圆桌前,她竟然发现莫霜依旧一动不动,将房间内这突如其来的光,视若无物。 这正常人面对突然而来的光亮,多多少少都会出点声响、换个动作来抱怨和适应,可莫霜却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之前之姿,这实在太反常了! 穆卿离心道一声不妙,然后快步跑到了莫霜的面前,正对着她。 这一看,直接让穆卿离怔住了。 莫霜的面色很不好,头发凌乱,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完全没有昔日的明艳,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莫霜……” 穆卿离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莫霜,轻唤了一声。 彼时,莫霜突然抬眸。当她看清面前之人时,她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好被倾入了光芒,刹那间变得明亮非常。 “卿离,你回来了……” 她飞速起身,忙一把拉住穆卿离的手,有些激动道。 以前她从不会叫她“卿离”,一般都是喊名带姓,为何会突然唤了称呼? 穆卿离带着这个疑问,点了点头。 “你是因为师兄和季宁的事而不开心?” 穆卿离直接开门见山。 这时,莫霜那双紧拉着她的那双手悄然松开了,随后又有气无力的坐到了椅子上。 “前两天,师兄让我给他整理一份清单,聘礼用的清单。” 莫霜这句话,彻底让穆卿离懵了。 “师兄要求亲季宁?” 她实在没想到会这般快。 莫霜点了点头,神色木然。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下,没了重心。 自从在宿洄镜里找到前世记忆后,对于情爱之事,她似乎更能体会了。要是换做以前,穆卿离顶多会帮莫霜惋惜一下,可现在,她的心竟然也在跟着痛…… “卿离,你会帮我吗?” 莫霜的眸光突然对上了穆卿离的眼睛,冷冷道。 穆卿离心里一滞,呆了半晌。 这个时候,莫霜眸中多了几分急切。 最后,穆卿离顶着这份压力,摇了摇头。 “枉我对你那般好,你竟然不肯帮我?” 说完,莫霜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穆卿离看了莫霜这个神情,心里顿时起了一股寒气。 “莫霜,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跟师兄能在一起。可是感情的事,本就帮不了。师兄与季宁两情相悦,我帮了你,季宁和师兄就会痛苦。” 可不管是以前的穆卿离,还是现在的穆卿离。在面对原则问题的时候,她都会坚持自己。尽管此刻的她能确切的知道莫霜会有多痛,但她还是会继续坚持原则不动摇。换而言之,她没有办法丢弃原则帮她。 “所以你选择让我一个人痛苦?” 莫霜凄然泪下。 穆卿离见莫霜如此模样,不觉心神一滞,痛苦异常。 “莫霜,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可也仅仅只是我的命。而别人的东西,只要你不占理,哪怕一根头发,我都不可能为你强取来。你明白吗?” 这些话在穆卿离听来很混蛋,可她还是说了。 因为,这是她的真心话。 “你一生下来,便什么都有。舍一两个东西,自然大方了。可我不一样,我一生下来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值得我一辈子去爱护的东西,你却要我拱手让人?” 莫霜的眼睛慢慢被冷光占据,她冷着一张脸,冷声道。 穆卿离心里犹如被人狠狠击了一拳般疼痛。 莫霜说她什么都有。 可她明明没有娘亲,没有父爱,没有修仙之力…… “莫霜,如果这个东西属于你,我拼了命也会为你留住,可这个东西它不属于你!” 穆卿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之后,对她认真道。 “我付出了十几年的心血!你跟我说它不属于我?” 莫霜一跳而起,隔着圆桌,一把扶住穆卿离的肩膀厉声质问道。 她的眸中含着泪,仿佛随时会溢出来。 “你,要跟天黎的仙尊,一个人上人、仙上仙成亲了,而阿雪,也有天黎的贵徒行风。独我,无人疼无人爱。你同天黎仙尊才多久,阿雪跟行风又才多久?凭何你们一个个在短短几年甚至几月的时间得到爱,而我!付出了十几年,却得不到!这世间的道理,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莫霜看着穆卿离,神情中竟透着几分恨意。 穆卿离见莫霜如此模样,快步走到她身旁,然后慌乱将其拉入怀里,用力抱住了她。 “你有我疼有我爱啊,莫霜,你知不知道我很爱你的。我之所以那么努力的想要学习仙法,除了让爹爹为我骄傲,也是为了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你也是我想保护的人之一啊!” 穆卿离哽咽道。说这些话的过程中,将怀中的莫霜搂得更紧了。 可是,莫霜却没有什么反应。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般静静靠在她的怀里,若非能够时不时的听到她那轻浅的呼吸声,穆卿离会以为怀中之人,就是一具木偶。 如此静处了一段时间后,莫霜突然伸手,将穆卿离的手从自己身上缓缓拨开,并将自己的身子从穆卿离的怀里移了出来。 “你走吧,我累了。想躺一躺。” 莫霜极其平淡的说完这句话后,还未等穆卿离回应,便自顾自走向了床榻。 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莫霜离自己而去,一度震惊到失语。 她是第一次见莫霜这样。 这样的莫霜很陌生,也很可怕,她根本不知道要从何安慰起。 最后,穆卿离在她房间里停留了须臾,为她捻了捻被子之后便离开了。 在回去的途中,穆卿离一直提不起精神,一直垂着头,叹着气。 “嘭!”的一声,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赶忙抬头,见到面前此人,心里不免一喜。 “师兄,你是来找莫霜的吗?” 穆卿离抢先一步问道。 “不是。” 寻问水看着她,一脸宠溺道。 不愧是要成了亲的人,这寻问水整个人的气质,从以前的儒雅随和又多了几分喜色。满面春风,整个人都意气风发了不少。 穆卿离往身后的方向望了望。 “可再往前走,只有莫霜的房间了。” 言外之意,你来此地界,不找她还能找谁? 寻问水笑了笑。 “师兄不往前走了,因为师兄,是代师父前来寻你的。” 穆卿离的面容登时就僵住了。 “我……我爹?” “嗯!” 寻问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穆卿离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用来缓解自己此刻的紧张。 “师兄可知,我爹找我,是为何事?” 穆卿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寻问水摇了摇头。 “卿离,这种事若师父自己不主动说,师兄是不能问的。” 穆卿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抱着一个侥幸的心理罢,觉得寻问水万一知道内情,她提早打探清楚,也就不用像现在这般因为出于未知的恐惧,而如此忐忑不安了。 “没事没事……去了就知道了。” 穆卿离故作镇定道。 其实细细想来,她也不知道她的这句话是在安慰寻问水,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第一百九十章 进退两难 “卿离。” 就在穆卿离因为穆商云突然要见自己一事而感到恐慌不已的时候,寻问水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唤道。 “此次师父找你,八成是好事,你不用太过担心。” 寻问水安慰她的语气和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 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不顺的事,穆卿离只要经寻问水安慰一番,她就会平静下来许多。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这么多年来,穆商云但凡主动寻穆卿离,一般不是罚她去思过涯,就是罚她抄书。故而此番,穆卿离真的没法将眼前他突然主动找她一事往好的方向想。 “师兄,谢谢你的安慰。” 穆卿离涩然道。 “不过眼下……我却有一个问题要问一问你。” 尽管现在的穆卿离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她还是不自量力的想为莫霜做些什么。至少,给她这几年的等待和守候要一个回应。 “你要跟季宁求亲?” 穆卿离直接开门见山。 “嗯。” 寻问水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莫霜呢?师兄你,不会不知道莫霜的心意吧?让莫霜帮忙整理聘亲用清单,会不会显得太过残忍了?” 穆卿离的语气有些哽咽。 这么多年来,莫霜对寻问水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 她会敏锐的观察到寻问水身体不舒服,而彻夜为他煎汤药;她也会因他的一句鞋子不舒服,而为他缝上数对鞋垫,扎得自己满手是针孔;她,更会因主动为他缝制各种季侯的衣物,数载未断…… 穆卿离不心疼她的付出,因为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只是为寻问水此番不太人道的做法,而感到有些忿忿不平。 寻问水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 “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 随后,寻问水又正了正色。 “我拒绝过她很多次,她一直坚持……” 他又道。 “所以,就用这个方法让她彻底死心?” 不等寻问水说完,穆卿离便抢问道。 寻问水点了点头。 穆卿离的目光落在了寻问水的眼睛里,她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深深地自责与内疚。 彼时,穆卿离的心也不免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穆卿离很能理解寻问水此刻的感受。 也是,任何人,在面对这样一份像莫霜对寻问水的痴情与深情时,都会陷入这样的两难的境地:承受不了,辜负不得。 承受不了,是因为不爱。辜负不得,是因为不想承受。 在她的记忆里,寻问水确实拒绝过莫霜很多次。只是在面对这些拒绝时,一向做任何事都三分钟热度且自尊心极强的莫霜,表现得格外的坚持。 她依旧喜欢着寻问水,会默默的为他做着事。只是,她的行为和举止皆有所收敛,不似一开始般张扬,以致于让很多人不常与她接触的人,误以为她已经不再喜欢寻问水了。 故而原则上来说,寻问水确实因为承受不了她的这份痴情与深情而拒绝过她。只是莫霜有莫霜的坚持,他尊重莫霜的坚持,不存在谁故意玩弄谁的感情之说。 换而言之,在这段感情里,莫霜与寻问水皆没错。 只是,纵然寻问水再怎么不想辜负,但他终是要做出一个选择。一个于莫霜,于寻问水都好的选择。 这个选择可能会暂时性的伤害到莫霜,可若寻问水不做出这个选择,那他和莫霜就会痛苦一辈子, 痛一阵跟同一辈子相比,穆卿离觉得还是痛一阵比较好。 “师兄,你没错,莫霜也没错,谁都没错。” 最后,穆卿离拍了拍寻问水的肩,释然道。说完,她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 寻问水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穆卿离的头。 “卿离,你长大了。” 寻问水淡淡道。 一瞬间,穆卿离嘴角的笑容更甚了。 “师兄,那……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去见爹爹就好。” 穆卿离知道寻问水身为一派大弟子,平日里事务繁忙,并得不了几分闲,故而开口让他去忙自己的事。 “好。但是你要记得,师父说你的时候……” “不要嬉皮笑脸!不要巧言令色!不要顶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寻问水教她的这些“避罚”之则,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你啊你……” 寻问水拿着食指轻点了点穆卿离的额头,神情里满是宠溺与无奈。 穆卿离也不躲,任由寻问水点自己的额头。 后来,二人终是告了别。她见她的父亲去,寻问水则去处理门中事务。 如寻问水所说的一样,穆商云真的在离欢殿等她。还未进离欢殿的之时,她便透过那扇洞开的大门,看到了坐在桌旁饮茶的穆商云。 穆卿离心神滞然,赶忙加快脚步进了殿内。 在这期间,穆商云亦放下了手中的茶,而穆卿离,则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尽管如此,穆卿离也能感觉到穆商云那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爹……” 穆卿离谄谄喊了一声,将头低得更低了。 穆商云“嗯”了一声,然后又拿起才刚放下不久的茶杯饮了一口。 一瞬间,离欢殿又陷入了一片沉静。 “这是你娘嫁给我的时候戴的,现在就转交给你了。” 突然,穆商云先开了腔,打破了这场沉静。 穆卿离闻声而望。 她看到,那是一块纯金的手镯,均衡的镶着数颗红、绿、白、三色的小宝石,没镶宝石的部分刻着鸳鸯花纹,做工精细,看上去很是小巧玲珑。 “那时你娘没有娘家,所以没人给她准备嫁妆,她就自己去店铺,买了这么一个手镯。” 穆商云又接着道。 穆商云说起姽婳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这让穆卿离一度以为是她的错觉。 “嫁过去之后,好好过日子。” 穆商云的语气里,有几分叮嘱的意味。 等等!她爹这是……同意她和墨临渊的婚事了? 天呐! “爹!我……” 在纠结了一番后,穆卿离还是决心欲要将心中真实的想法表明。可她也不知道为何,每当她想说出口的时候,她的嘴就像被施了法,怎么都出不了声。 而这厢穆商云见穆卿离有话说,于是耐着性子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爹,按您以往的脾性,您不应该这么爽快的就答应我同仙尊的婚事啊。” 穆卿离只得放弃言明心中所想,转说其它。 “因为是你求的亲,为父想拒绝也不行。” 穆商云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 穆卿离愣了愣,彻底不敢有话了。毕竟她理亏,再怎般辩解都是无用的。 她若不嫁,这乐游便会遭人闲话了。 可是她若嫁了,又会给墨临渊和天黎惹来一堆麻烦。 眼下的穆卿离,可谓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前尘旧怨 “爹,我是不是又给您丢脸了?” 穆卿离谄谄道,眼睛自始至终都不敢看向穆商云。 岂料穆商云并未当即作答,而是突然起了身,向穆卿离的方向迈了几步。 面对穆穆云的突然靠近,穆卿离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穆商云见穆卿离如此反应,那只才刚抬起,欲搭上穆卿离肩膀的手怔了怔。而后在迟疑了片刻后,才缓缓放在了穆卿离的肩膀。 “爹爹从来不怕你给我丢脸,爹爹……只是怕自己会给你丢脸。” 穆商云看着她,有些怅然道。 穆卿离懵了,总觉得穆商云话中有话。而且,这样的穆商云,她是第一次见,很是陌生。 “爹……” 穆卿离喃喃叫了一声,几度欲言又止。 穆商云收回自己的目光,自顾自往穆卿离的身后走去,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你爹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给你找一个能护你爱你之人。现在你找到了,爹爹就能放心了。” 穆商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穆卿离的身体便再也不受控的往他所在的方向转去,面对着他。 此时的穆商云依旧背对着她,穆卿离不知道穆商云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她只知道此刻,她的眼睛里早已涌满的泪水,随时会夺眶而出。 这样的穆商云虽说很陌生,但穆卿离真的好喜欢啊! “爹!” 穆卿离大喊一声,从后快步跑向穆商云,将他紧紧抱着。 此时此刻,穆卿离释然了。 穆商云对她的冷漠,对她的视若无物,她通通都可以原谅了。 此时此刻,穆商云转过身,将哭得不成样子的穆卿离紧紧抱在怀里,心中亦有万千感慨。 穆卿离失踪后的这段时日,他想了很多。 他在想,若穆卿离真的遭遇什么不测,他会怎么办? 后来,他找到了答案。 大概是用尽一切心力,将穆卿离的尸身找到,然后将她与她妻子葬在一起,最后自己在她母女二人的坟前了断…… 是的,这就是他的答案。 多年前,作为乐游门最得力的第子,他被派往密林处绞杀黑熊。同他一起结伴的,还有长右山的处星、不周门的严树、青玄门的柳纪,橼葵门的李笙。 他们都是各派最得力的第子。 然而,即使五派最得力的第子联合在一起,他们为绞杀黑熊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其中最惨重的,还属处星为救他,被黑熊抓瞎了眼。 那时,因受了莫大刺激的穆商云,这才因愤生力,将黑熊成功斩杀。 处星因他而瞎,穆商云只得带着她一路寻医,期望能治好她。可是,处星的眼睛终究治不好,即使是极其有声望的神医朔月,也都无能为力。 那天,在被朔月告知救不了处星的眼睛后,处星没有生气,而是拉着穆商云,对他说了一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瞎了也无妨。 穆商云一直都明白处星对自己的心意。他拍了拍处星的手,告诉她,回到乐游后,他便会和长右门提亲。 他对处星是愧疚的,在这份愧疚之下,即使他不爱处星,他也必须和处星成亲。 那天,处星哭了,是高兴的哭。 翌日清晨,穆商云去市集,打算雇一辆马车同处星回乐游。而那个时候,姽婳就这样闯入了他的视线。 姽婳是他见过最胆大的女子,她一来不来就拉住了穆商云的手,告诉他自己妖族的身份,还说她能治处星的眼睛,前提是穆商云要答应她一个要求。 穆商云听到姽婳能救处星的眼睛,心里很是高兴,但他心里还是留了一个心眼,问了姽婳的要求是什么。 姽婳也算坦荡,直言那个要求就是:他娶她。 穆商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同意了姽婳的要求。 那个时候,他大概是想着人妖殊途,即使他想娶她,六界的其它人也不可能同意他娶她。 其实姽婳的这个要求,在很多人听来就是一个笑话。 人妖怎可结亲?即使人同意,天道也不会同意…… 而那个时候的穆商云,被处星的眼睛折磨得不像话,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一生。他太想摆脱这样的状态了。所以即使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帮姽婳实现这个要求,但他还是答应了。 他就是想利用规则的漏洞,让姽婳救下处星,使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那一刻,他是自私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姽婳为了他,剔去了妖骨…… 那天,她满身是血的回到了他与处星所住的客栈,然而双手颤抖着,将一枚内丹放到了他手中。气息孱弱的说了一句“让她服下”后便晕了过去。 穆商云并未立刻将内丹交予处星服下,而是先替姽婳输了真气,待她情况稍稍好转,才将内丹喂服给处星。 处星服下那枚内丹后,眼睛真的复明了。 她是人了,又将处星的眼睛治好了,他不能不和她成亲了…… 后来,姽婳的身体有了好转之后,他俩便成亲了。 婚礼办得很仓促,一点都不热闹。乐游门的人都不太喜欢这个本为妖身的新妇,婚礼上都没怎么笑。 可穆商云却看到,在那块红盖头下,姽婳笑得很灿烂。 而在他与姽婳成亲后的第二天,长右门有消息传来,处星失踪了。 很多人都说她寻了短见,只是找不到尸首。原先还未退却完的愧疚之感,又再次席卷了穆商云的心。乐游门与长右门,也从此结下了仇怨。 自处星失踪的消息传来后,姽婳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闹腾,安安静静的,绣绣花,煮煮饭。 她待乐游的每个人都很好,后来时日长了,大家也就不再介意她以前为妖的身份了。 穆商云同和姽婳之间,隔着一个处星。故而成亲多年,他也从未碰过她。 他心里对处星有愧。 起先姽婳也会体谅他,从不会强迫他。可过了七八年后,某天,姽婳突然给他下了药,二人行了房事。 这件事,穆商云一直不能释怀。直到姽婳死后,他才从廉药云口中得知姽婳这越轨的举动究竟何为时,他才慢慢释怀。 廉药云告诉他,凡六界生灵,失去内丹者,寿命至多只会有十年的时日。 姽婳死的那一年,刚好是她失去内丹的第九年。她用手段和他行房事,是为了在自己死前,给他留一个孩子作伴。 当穆商云知道姽婳所藏的心思后,他痛苦万分,但同时,却又懊悔不已。 此后,这间接导致穆商云根本无法面对穆卿离,因为每当穆商云看到穆卿离,他就仿佛看到了死去的亡妻。痛苦和懊悔,便会又再一次的充斥着他的心间,叫他难受不已。 故而这么些年来,穆商云才会故意疏远穆卿离,不与她亲近。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救赎 这次穆卿离的突然失踪,对穆商云打击太大了。 回想此生,他大概就是败在了道义二字。 因为道义,他不能不报恩情;因为道义,他不敢爱姽婳;因为道义,他只能将自己对亲生女儿的爱尽数收藏于心,从不释放。 他穆商云这辈子,因为道义,错失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爱情、亲情、友情…… 可是他坚守的东西给他带来了什么? 是妻子的离去,亲生女儿的差点命丧它处…… 这样的坚守,除了给他带来伤痛和虚妄极了的名声,好像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终于,在经历了一番挣扎之后,穆商云决定了。 只要穆卿离安然无恙的回来,他便不再坚守了。 他会放下心中执念与纠结,尽情表达自己心中那份对女儿的爱意,不再掩饰分毫。 父母俩相拥了好一会儿,这才不舍不得的分开了。 “阿离。爹爹……是一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只是,再怎般不会说话,爹爹都想告诉你一件事:爹爹,没有讨厌你。爹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爱你。” 穆商云看着穆卿离哽咽道,眼眸里泛着泪光。 彼时,穆卿离亦看着穆商云。她听了穆商云的话后,鼻头不由一酸。下一刻,滚烫的液体便从她的面颊上滑落,留下了两道泪痕。 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于穆卿离而言就像做梦一样。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父亲笑颜以对,也没有想过会被他拥在怀里,更没想过会对她说一些温情的话。 她以为这辈子,她都没法得到父亲温暖的爱。 可是,她得到了。就在这一刻,她得到了。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就如在往无尽深渊堕去的过程中,突然被人拉住了一般。 她得到了救赎,有了生的希望和动力。 “爹爹……” 穆卿离又再一次抱住了穆商云,抱得很紧很紧。 那天,穆卿离拉着穆商云坐上了离欢殿的屋顶,同他一起看着乐游山的日暮之景,月升之象。也是那一刻,穆卿离突然发现乐游的景象,是如此之美。 这期间,穆卿离紧挽着穆商云的手臂,没有一刻放开。 她多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可幸运的是,这不是梦,而是事实。 她同穆商云讲了好多关于自己的故事。 比如,她第一次拔牙的时候,喷了尤勉一脸的血;又比如每次自己生辰的时候,她都会买一个小礼物,然后跑到娘亲的坟前,假装是娘亲送给自己的。再比如她让尤勉帮她画一张娘亲的画,但由于尤勉把娘亲画得太难看了,导致她哭了一整天…… 总之,那天的穆卿离,就像一个小话痨,而那天的穆商云,却也出奇的温柔,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穆卿离讲,嘴角始终带着温柔的笑。 穆卿离真喜欢这样温柔的穆商云啊,只是,穆卿离的心里还是会想,若这样的穆商云再早几年出现就好了…… 彼时,穆卿离的心里也就突然想起了那个尚躺在玉棺中的夤夜。 她依然想救他,可她突然很想再努力找找另一种方式,一种不用她伤害别人就能救他的方式。 是的,她怕了,怕自己救人的方式会让眼前美好的一切烟消云散。 之前答应夤雪,是因为这个世界无人可念,现在犹豫,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人可念。 穆卿离看了看一旁的穆商云,当即下定决心要找个时日便去魔界向夤雪说明她此刻的想法——夤夜她照救,只不过她要换一种方式。 可穆卿离没想到世事难料,这个决定才做下还没多久,她便亲手将自己和乐游门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杀伐 次日,穆商云办了一场答谢宴,答谢各派之人派人来助他寻女。 这一次,除了长右门,其余各派也都派了人来了,场面很是热闹。 众人皆入席而坐,穆卿离与穆商云一桌,就坐坐在穆商云的旁边。自开席以来,穆商云一直在为穆卿离夹菜,乐此不彼。 面对穆商云对穆卿离的反常反应,众人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在穆卿离失踪时的这段时间,穆商云的种种表现都让大家都意识到一个问题:穆商云以前对穆卿离的不关心,大概都是装出来的。 穆卿离失踪的那段时间,穆商云几乎派了乐游门的所有人去找穆卿离,且还自己一个人亲自上门其余五派,乞求他们派人相寻。 为了到寻穆卿离,他受尽其它门派的冷眼冷语,整整两个月来,没睡过一场好觉。 “我说穆卿离,你能自己动手夹菜吗?师伯为了给你夹菜,都没能好好吃上一口饭!” 一般比较私人的场合,尤勉和落雪叫穆商云师伯,掌门这一称号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叫。 面对尤勉的嘲讽,穆卿离很是反常的没有回怼回去。只道他嘴碎的毛病又犯了,姑且忍一忍。毕竟她现在可是有亲爹疼的人了,应该大度一点的。 “我也给爹爹夹。” 穆卿离冲尤勉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然后也一口气给穆商云夹了好多菜。 这样,他就不会再也意见了吧! 穆卿离如是想。 席上众人看着父女二人互相夹菜的场面,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个场景其实他们憧憬了很久,如今实现了,心中倒是颇多感慨。 “我们阿离啊,终于得偿所愿了。来!叔爹也给你夹个大鸡腿!过会儿吃完饭呐,跟叔爹去趟医药堂,叔爹有好东西给你!” 廉药云也趁势开了腔。他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只鸡大腿欲送到穆卿离的碗上。 “谢谢叔爹!” 穆卿离一边答谢,一边将碗抬起“相迎”,在半空就将廉药云夹给自己的鸡腿给接住了。 “来来来……白爷爷也给你夹一个!” 一旁的白木山也夹起了一只鸡大腿,一脸笑呵呵的说道。 就在穆卿离“贪得无厌”的想要伸出碗接下的时候,那只鸡腿却被另一个人的碗截胡了。 “白掌宫,卿离吃不了那么多,这个我就代劳了。” 尤勉嬉皮笑脸道。 穆卿离真想用白眼翻死他。他可以抢她的鸡腿,但他不能质疑她的饭量! “白爷爷给我的,还我!” 穆卿离伸手去抢。 “不还!” 尤勉灵活躲开。 就这样,你抢我夺,二人在饭桌上玩闹了起来。 “嘭!”的一声,就在众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尤离二人打闹的场面之时,酒杯落地并且摔碎的声音突然在穆卿离耳边重重响起。 穆卿离闻声而望,看到那只不幸“殒命”的酒杯就落在她和穆商云的中间,而穆商云的衣物已经湿了大半。 “师父对不起!徒儿不是故意的。” 莫霜一边道歉,一边慌乱的帮穆商云擦拭衣物。 原来是莫霜要给穆商云倒酒的时候,自己碰到了她,不小心洒了。 “没事!为师去换一件便是。” 穆商云起身,安慰道。 “爹,对不起……” 穆卿离以为莫霜是因为自己和尤勉二人打闹,以致于让她分心,所以才让酒洒了。 穆商云冲穆卿离微微一笑,拍了拍穆卿离的肩,说了声“没事”后便走了。 目送完穆商云离开后,穆卿离招呼莫霜坐到自己身旁,但莫霜心里显然还在生她的气,所以她直接无视了穆卿离的邀约,转而坐到了别桌。 穆卿离自知一时半会儿疏通不了莫霜的心,只得任她去。 而穆商云走后没多久,廉药云也突然离了席,彼时的穆卿离心中却隐隐突觉有些不安。 后来,过了半日,依旧不见穆商云和廉药云回来。彼时的穆卿离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不安,于是也拔腿跑去了穆商云的住处。 到了穆商云的住处后,眼前的一幕彻底让穆卿离惊呆了。 穆商云的房间里一共三个人,廉药云和穆商云躺倒在地,而廉药云本人满嘴是血,全身一直在不停的抽搐,神情痛苦万分。 穆商云则到在地,一动也不动。 而站着的那个人,蒙着面,一身黑衣,正万分警惕的看着她。 一瞬间,穆卿离仿佛就明白了什么。 她跑向廉药云,跪在地上,一把将他托抱在怀里。 “叔爹……叔爹……” 穆卿离万分焦急的喊着,眼里的泪水顷刻间就如洪水般喷涌而出。 彼时的廉药云,额头上布满了细汗,满嘴是血。他似乎听到了穆卿离的呼唤,于是紧蹙了一下眉毛,然后努力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穆卿离的手。 “阿离,快跑!快跑!” 廉药云挣扎着说出“快跑”两字后,便闭上了双目。 穆卿离心里一惊,颤着手,将手伸至廉药云的鼻下。一瞬间,心便凉了半截儿! 这廉药云,已然没有了气息。 穆卿离登时就感觉自己的头部被一道雷劈中了,她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堕入了一个无边的黑暗中。 心中有一团烈火缓缓燃起,慢慢的……慢慢的……那团火变成了愤怒。 这份愤怒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彻底烧毁了穆卿离的心智。 彼时,黑衣人也欲出手,杀穆卿离灭口。 “啊……” 穆卿离一声怒喊,将那黑衣人吼退了几步。后穆卿离起了身,走至黑衣人面前,将黑衣人狠狠拎起。 这时,她本来的一身绿色罗裙变成红色血衣,瞳孔猩红,一头乌发瞬间变白,十分凌乱的散落在她身后,浑身冒着一团凌人的红色气团。 她细细打量起被她“捏”在手中的黑衣人,眼神十分狠厉,似乎在打量一个猎物。 那黑衣人在穆卿离手中,亦像一只待宰的猎物,根本无力反抗穆卿离,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恐惧。 突然,穆卿离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她突然开始发力,刹时狂风骤起,热浪滚滚,黑衣人痛苦的挣扎着,面罩却在这个过程中滑落了。 这世上,恐怕只有三个人知道,穆卿离这是在吸食黑衣人的三魂六魄。 “爹!” 此时,身后出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可这个声音于此刻的穆卿离而言,是不存在的。 她继续吸食着黑衣人的三魂六魄,面目十分狰狞。 “穆卿离!你快住手!那是我爹!” 是季宁,此刻她发了疯似的冲向穆卿离。 可令人无奈的是,穆卿离的周身好似筑了一道无形的防护墙,她根本靠不近她分毫。 众人在吃宴席的时候,突然看到穆商云住所的方向亮起一道红光,紧接着,就传来了穆卿离的嘶吼声,于是众人便赶过来了。 只是,他们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穆商云晕厥,而廉药云,没有了气息。 “师叔……” 莫霜一把跪倒在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是血的廉药云。 彼时,穆卿离刚好将季友堂的三魂六魄吸尽,样子也恢复成了原样。 穆卿离看着面前的一片骚乱,完全想不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爹!爹!你醒醒!” 季宁抱着那个黑衣人嘶吼道。 原来……那个杀了她叔爹的人,是季宁的爹…… 穆卿离在一瞬间,仿佛又明白了什么。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抱着廉药云痛哭的莫霜,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 “穆卿离入魔了,穆卿离入魔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突然喊了这么一句话,顷刻间引起了一阵骚乱。 “穆卿离已经没了心智,再不将她杀了,下一个被害的就是我们!” 突然,又有一个人喊道。 “不错!再不阻止穆卿离,我们就都会死在乐游!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合力将她击杀!” 又有一个应和声响起。 “对”“不错!”“我赞成” …… 越来越多的应和声响起,人群顿时间变得骚乱无比。 “穆卿离!还我父亲命来!” 突然,季宁怒喊一声,挥剑急步冲向了穆卿离。 穆卿离离面无波澜看着那把渐渐向自己逼近的剑,并没有闪躲。 “卿离!快躲开!”“卿离小心!” 两个关心的声音同时在穆卿离耳边响起,这两个声音她最熟悉不过了。 是阿雪和寻问水。 可是,穆卿离根本不打算躲。 她微微闭上双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不是只要死了,就可以不用管那么多了? 那些责任与亏欠都不会再压在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些爱的恨的、不舍的留恋的,也会随风飘逝。 死了,是不是真的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没有人可以告诉她,所以穆卿离打算亲身一试。 “滋!”的一声,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穆卿离面前,随后应身倒地。 是尤勉。 他替穆卿离挡下了这剑。 季宁一脸惊愕的看着挡在穆卿离面前的尤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她是想报仇,但她并不想错杀无辜。 穆卿离缓缓蹲下,看着倒在地上的尤勉,眼眶在一瞬间溢满了液体,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穆卿离的脑袋一下子就变得空白了,随后胸口处传来了一阵刺痛——是心痛的味道。 在这一阵阵连绵不绝的疼痛中,突然,穆卿离的双眸再次变的猩红。 她的乌发慢慢变白,绿色的衣服也慢慢成血衣,一瞬间,她的周身又再次掀起一阵狂浪,响起“呼呼呼”的巨响,使周围众人站立都成困难。 这是她要吸人三魂六魄的前兆。 穆卿离缓缓起身,抬步欲向人群走去。 怎料,她还未走出一步,身体就受到了阻力。 穆卿离幽幽回头,淡淡一看,是尤勉。 只见他口吐鲜血,吃力的抓着她的脚踝,艰难的冲她摇了摇头。 几乎也是在一瞬间,穆卿离眸中的狠厉之气减了半。 她抬着幽怨的眼神扫了一眼人群,然后携着尤勉消失了。 第一百九十四、无力回天 “师兄……师兄……” 在一个山洞里,恢复了本来模样的穆卿离一边慌乱的帮尤勉止血,一边哭喊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以前都直呼我名,好……好没有礼貌。” 尤勉面带微笑,有些吃力的向穆卿离打趣道。 穆卿离神情微微一怔,然后在嘴角艰难扯出一抹笑。 “一直就知道啊,只是之前你没有作为师兄该有的样子,所以我才不想如此唤你。” 穆卿离强抑着流泪的冲动哽有些不正经道,配合尤勉的打趣。 “嘿嘿……咳咳咳……” 尤勉张嘴欲笑,不料口中一直有鲜血往外冒,让他直接呛住了。 “你不该替我挡剑的,我又不会痛。” 穆卿离看着尤勉胸口一直有血往外流的伤口和他痛苦的神情,便再也憋不住眼中的泪水了。一边哭,一边嗔怪道。 尤勉见穆卿离如此模样,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他颤巍的手,伸向了穆卿离的脸。 不知道是手上染血了的缘故,还是尤勉的本身体质的缘故,穆卿离竟感觉那只覆在自己脸庞上的手格外的凉。 穆卿离赶忙伸手,将尤勉的手覆盖住,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想帮他暖一暖。 “傻丫头。你师兄我的目的……可不是让你不会痛。你师兄的目的,是护你性命。不论怎样,师兄……都……都相信你是个好人,从前犯错挨罚,都是你替师兄挨的。你最善良了……师兄一直都知……知道。” 可能说了太多的话,尤勉有些累了,他顿了顿。 而此时的穆卿离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面庞,早已泣不成声。 “别哭……” 尤勉有气无力道。 他不喜欢看穆卿离哭,更不喜欢穆卿离因为自己而哭。 以前的穆卿离是一个爱哭鬼。 吃不到好吃的会哭、修不会法术会哭、被穆商云冷落了会哭,反正能让穆卿离哭的理由太多了。 一般而言,一天若不哭上个两三次,那一天,便过不去。 他发现了她这个毛病之后,告诉她穆商云不喜欢爱哭的人。 自那之后,她竟真的很少哭了。 很多时候,若不是到了很伤心的地步,她是万万不会哭的。 所以,此刻,看到哭得停不下来的穆卿离,尤勉好似能体悟到她内心深处的那种伤心。 很痛,很窒息,所以他不忍。 尤勉的话显然没有用,穆卿离哭得更凶了。 “对了!我有师父给我的神丹!我喂你吃下!吃下就一定能好了!” 就在尤勉又准备开口安慰时,穆卿离突然道。 穆卿离想到了先前重霄给她的那三颗延年益寿的神丹。 一颗给了麋幽幽,她还有两颗。 一想到尤勉还有救,穆卿离本来那被绝望与悲伤充斥着的眼睛里,一瞬间又有了光芒 她先将尤勉轻轻放下,然后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麻利的从自己腰间的布袋将那枚神丹喂于尤勉服下。 而后,穆卿离仔细观察着尤勉的反应,目光里写满了急切。 “咳咳咳……” 然而没用,在尤勉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后,尤勉将那枚神丹和血一起吐了出来。 穆卿离赶忙将那枚丹药捡起,又喂进尤勉的嘴里,嘴里不住哽咽着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语气里透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卿离。我心脉已损,活不成了……能撑到这时,已经是我用尽毕生修为维持的结果。还有……你所说的神丹,凡人吃了只能延年益寿,并不能起死回生……” 尤勉对穆卿离劝慰道。 “不不不,我救活过的!我救活过的!那时师父也说那个人不行了,可我给她吃了神丹,师父就说那个人能活!能活!” 穆卿离始终不敢相信。 青山明明说过那神丹能“医死人肉白骨”,怎么到了尤勉这里就不行了呢? “可那人,是凡人吗?” 尤勉笑问道。 穆卿离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她一动也不动,只流泪,不说话。 是啊,她才反应过来。麋幽幽是妖,青山也是妖,自然是从妖的角度夸赞神丹的效用。 而凡人的身体本来就不比妖,更何况尤勉现在还只是一个连内丹都没有修成的修士,根本吸收不了。什么仙丹神丹于他而言,就如石头下肚无异。 看到穆卿离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尤勉的眼角也流出了一滴清泪。 这是他受伤后第一次流泪,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放心不下穆卿离。 他看到了穆卿离变成邪身时的模样,他不知道他走后,她会不会被那些人联合讨伐?会不会受千夫所指?会不会被逼入死亡之境? 到了那个时候,会不会有人站出来帮她?会不会有人陪她?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放心不下她。 放心不下这个从小追着他、同他一起犯傻、同他一起犯错、同他一起受罚,被他视为妹妹的妹妹。 “卿离,你答应我,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在生命的尽头,尤勉无力再帮她做些什么,只能嘱咐她好好活下去。 “好……好……” 看着尤勉渴求的眼神,穆卿离含泪答应。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后,尤勉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时,山洞里陷入一片寂静。 “师兄……师兄……尤小怂!尤小怂你给我醒醒!尤小怂!” 穆卿离怔愣着看着彻底闭上双目的尸身,半晌才哭喊出声来。 心中慢慢袭来一阵绞痛,穆卿离吃痛的捂住了胸口,企图缓解这股疼痛。可无奈这股疼痛太过强大,她不仅没有成功阻止,还让它蔓延至了全身。 此刻,穆卿离才深深觉得,心痛的滋味,真的比肉体痛的滋味难受多了。 一日之内,两个至亲因她丧命…… 穆卿离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了她身上? 穆卿离抱着尤勉的身体,亲身感受着他的身体慢慢变冷,慢慢变僵硬。 她的眼睛已经干涸了,哭不出一滴泪。 一瞬间山洞外雷声阵阵,大雨瓢泼,好似是在代替着穆卿离流泪。 穆卿离听着雨声,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变凉。 “穆卿离!”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夹杂着雨声在山洞里响起。 穆卿离木着一张脸,轻轻抬眸一看。 是尘颜。 一瞬间,穆卿离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第一百九十五、阴谋和欺骗 “尘颜!你救救小勉师兄好不好!你帮我救救她!” 她赶忙起身,跑到洞口拉住尘颜的手道。 穆卿离大概是疯了,让尘颜救一个身体已经凉透了的人。 其实,即使还有气息,尘颜也救不了了。因为季宁的那一剑,正中尤勉心脉。 “唰!”的一声,尘颜突然抽出了手中的剑,刺进了穆卿离的体内。 顷刻间,深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洒满了一地。 穆卿离不可置信的看了着尘颜,发现此刻的他双目布满了血丝,且空洞得可怕,毫无生气可言。 眼前的这个尘颜,很难让人跟之前的尘颜联想到一起。 “尘颜……” 穆卿离哽咽着声音喊道。 “你杀了重霄师叔。” 尘颜冷声道。 一瞬间,他的这句话犹如一道雷电劈在了穆卿离耳边。而她那本就已经哭得干涸了的眼睛里,又开始有泪水蓄了起来。 “你……说什么?” 此时,穆卿离顾不得肚子上的那边剑,猛然向尘颜的方向走进了几步。一瞬间,剑插得更深了,流出来的血也更汹涌了。 “你杀师叔的手法,与你杀季友堂的手法一致,都是摄魂夺魄。” 尘颜冰冷的声音又再次在穆卿离的耳旁响起。 穆卿离一个踉跄,跪到在了地。而她因为扯动了伤口,血流得更厉害了。几乎是在一瞬间,穆卿离的脸变得毫无血色,犹如一般白纸般苍白。 “我没有……我杀谁也不可能杀师父的……” 穆卿离连连摇头,嘴里一直不停地否认,身体一直在不停地发颤。 她的师父,死了? 死在“除魂夺魄”之术?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这个邪术,发起狂来六亲不认!你敢说你杀季友堂的时候你有意识吗?” 尘颜顺势跪下,狠掐住了穆卿离的脖子。 听了尘颜的话后,穆卿离的眸中彻底没有了神色,宛如一潭死水。 确实,她杀季友堂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意识,甚至清醒的时候也想不起自己杀人的场景。若非记起季友堂杀了廉药云一事,她根本不敢相信是自己魔性大发杀了季友堂。 难道,真的是她杀了自己的师父? 穆卿离彻底奔溃了…… “你告诉我,为何?” 尘颜厉声质问道。 他眼里一片水汽,面目十分狰狞。 穆卿离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尘颜的问题。 “你说!你说啊!” 尘颜掐穆卿离的力道更重了,穆卿离只觉呼吸困难,却没有挣扎。 “你说啊!你说!你说……” 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穆卿离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连带着尘颜的声音和面容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穆卿离感觉眼皮十分沉重,迫不及待地想要闭上眼皮。 然而,就在她要闭上双目之际,一道紫光突现。穆卿离来不及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就因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 穆卿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十分昏暗的地方。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肚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没再流血了。 穆卿离坐了起来,环顾着四周。 她死了吗?这是来到阴间了? 穆卿离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欣喜,她真的死了? 等等……她对这个地方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穆卿离歪头想了半晌,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地方,她在五岁那年来过! “你醒了……咳咳……” 突然,不远处想起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声。 穆卿离吓得抖了个激灵。 她赶忙循声而望,借着微弱的光,却发现在离她不远处,有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子正半躺在一个土堆上。 她气息奄奄,好像随时会死去。 穆卿离壮着胆,向女子的方向走了几步。这一走,让穆卿离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彼时的穆卿离心里不免一阵发颤。 是夕音!吟鸢最相信的挚友夕音,也是背叛吟鸢的夕音。 “阿鸢……不,现在应该叫你卿离才对……” 夕音含笑道。 从夕音的眼神里,穆卿离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 可是……穆卿离心里还是介意前世种种的,所以面对夕音,她做不到完全释怀。 “前世,是我对不起你。只怪我为爱痴迷,失了心智。你死后,我便自动剔去神骨,堕入罪灵渊。其实这么多年来,我早就真心悔过了,可是奈何……我就想等你转世,跟你亲口说声对不起……还有,救他醒来。” 夕音一开口便是一顿关于前世的道歉和解释。 “他?夤夜?” 穆卿离疑惑道。 夕音点了点头。 原来数千年前,在夤夜还是人的时候,夕音就曾救过他一命。 那时的夕音是一位医师,夤夜和夤雪初露魔之貌,被世人所伤欺。夕音见到他二人的时候,夤夜的双角被人拔了,昏倒在地,头上都是血。而一旁的夤雪,为昏倒的哥哥哭救着。 夕音见此情景,二话不说,便将兄妹俩带回家中医治起来。 这一救,夕音便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夤夜。 可这场喜欢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夤夜夤夜为了不连累夕音,便带着一身还为好透的伤和妹妹走了。 从此,夤夜便从夕音的世界消失了,再没出现过。 后来的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夕音又救下了一条小黑蛇。 那是一条极富有灵性的小黑蛇,为了报恩于夕音,便从九重天偷了神丹一枚神丹给她,加之夕音修炼极有天赋,于是她便成了一个九重天上的灵君。 “小黑蛇?” 穆卿离眉头皱了皱,好似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夕音看着穆卿离,眼神里有些闪躲。 “是荆龙!” 最后,在一番犹豫之下,夕音还是解答了穆卿离心中的疑问。 穆卿离冷笑了一声,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从莫霜到荆龙,她不禁想问,究竟还有多少的阴谋和欺骗在等着她? “让我猜一猜,你是荆龙的主人,麒麟剑能破六和阵一事,是荆龙告诉了你,然后你告诉了夤夜。不对,正确的顺序应该是,你把麒麟剑可以破除六和阵的事情散发了出去,让六界之人,包括夤夜本人都能知道麒麟剑可以破除六和阵消息。这不仅可以让你自己排除嫌疑,也可以让夤夜更相信这个说法,对吗?” 穆卿离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一直含着泪,嘴角挂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夕音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穆卿离亦轻吸了一口气,用来缓解此刻心中,她所知的真相带给她的震撼。 “我幼时,来过这里……” 平复了半晌之后,穆卿离又开口问道。 夕音再次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六章 错爱 “昔年,我因为喜欢夤夜,所以嫉妒你。但,我却从未想过要你的命。可是神后太狡猾了,那时,她化作我的模样,助夤夜打开了魔界的一个缝隙,为的就是日后嫁祸与你,说你与夤夜勾结,用麒麟剑划破了六和阵。” 夕音再次开口缓缓说道。 穆卿离一早就明白,神后化成夕音的样子助夤夜打开六和阵,是为了坐实她动用麒麟剑破六和阵这一滔天大罪,届时,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去救她。 因为救她,就等于与整个六界为敌。没人担得起这样的代价…… “可事实是,六和阵凭借人力根本打开不了,所以纵使魔界被打开了一个裂缝,但六和阵却没有遭到破坏,它的威力依旧存在,夤夜还是没法带兵出来。可谁知,夤夜为了你,让上万魔兵服下了一种可以使人可以短暂振奋的药物。喝了那种药物,即使身体被侵灼,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且魔兵的力量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增。但这个药物也有副作用,服用之人,都会因过于亢奋身心力竭而死。” 紧接着,夕音又一口气,将夤夜破六和阵的原因和经过解释了个大概。 听到此,穆卿离潸然泪下。 这个叫夤夜的男人,带给他的震撼太多了。 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赔上整个魔族的前程。 他对她的那种好法,甚至让穆卿离觉得受之有愧、不可思议。 此刻,穆卿离的心中难受无比。 她不懂,不懂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夤夜这样傻而蠢的人? 这夤夜,一定是个傻子! 面对夤夜种种不合乎常理的行为,穆卿离只得下了这么一个极其不严谨的定论。 “其实你也不用过于自责,食用药物让力量在短时间内暴增的这个想法,在夤夜不认识你之前,魔族便就有了。那时虽然无数魔兵都曾表示,为了族人能够得到更好的生存环境,他们愿意豁出性命一试,可夤夜嫌这个方法带来的伤害过大,终究没能狠下这个心。你是帝临命劫一事,其实是神后让我告诉他的,为的就是用你之命,逼他向神界起兵,届时结合魔界被破一事,他们就可以以勾结罪,名正言顺的处死你。故而,你只是让夤夜狠下这个心的契机罢了。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有你没你,他们都会走上这一步,只不过是时间早一点晚一点的问题罢了。” 夕音见穆卿离的神情不太好,于是又向穆卿离进一步解释了夤夜采取那次行动的原因,想让她的心变得不那么难受。 穆卿离听罢,心里在一瞬间恍悟。 原来,这一切都是局…… 是啊,像夤夜那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断送那么多人的性命? 然而,比起夤夜的不得已的残忍,穆卿离还要面对一个比这个更残忍的事实,那便是:这上万魔族人性命的失去,都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让穆卿离的内心深处,无法释怀。 他不傻,他只是爱错了人。 此刻的穆卿离深深觉得,不管是前世的吟鸢,还是今生的穆卿离,她都不配得到夤夜的爱! 想到此,穆卿离眼中的泪水更加的汹涌了。 夕音见状,伸出了手,轻轻覆在了穆卿离的手上,来回摩挲。 穆卿离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 穆卿离轻瞥了一眼夕音那略显冰冷的手,将手轻轻抽了回去,没有说话。 夕音见穆卿离此种反应,眸中不免多了几分失落之色。 “阿鸢啊,你要原谅我啊。” 尽管穆卿离对她的示好表现得很冷漠,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继续道。 “你可知,夤夜再次看到我的时候,全然不记得我救过他一命之事。可我呢?想了他数千年、思了他数千年、念了他数千年。我一直以为他接近你,是为了麒麟剑。可到后来,我才发现他喜欢上你了。你可知那时我的心情吗?有怒、有恨、但更多的,是妒。也因为这样,我才被神后利用,同心荷诬陷你与夤夜勾结。神后说,只要让你离开神界,她便送我到魔界,成全我和夤夜。我真的没有想过让你死,更没有想过让夤夜死。” 夕音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波动不是特别大,但还是能感觉到她对神后的恨意和对过往的悔意。 “你与夤夜死后,我便自己去了罪灵渊。本想要真心悔过后,以命抵罪。按理来说,我早就该死了,因为我早已真心悔过。而罪灵渊便是罪人在真心悔过之后,就会烟消云散之地。可荆龙阻止了我,他跟我说你和夤夜没有死,你被夤夜所救,轮回百世后,最终能再世为人。而夤夜,他会想办法救回。我知荆龙的本事通天,所以被他说动,服下了他替我炼制的丹药,就这样一直苟活着。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我,给我送丹药。 说来好笑,你死之后过了很久,他们将六和阵修复好了。可是这个时候,问题也就出现了:被麒麟剑划破了的六和阵,用人力是不可能被修复好的。且修复六和阵,一般都要用上数十年的时间,而那次,他们竟然只用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时间。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六和阵并非被麒麟剑所破,你并没有通魔叛界,而是被人陷害了。可那时,唯一有力帮你的夙清圣尊也死了,于是他们便枉顾事实,把你生生钉在耻辱柱上数千年,随意撰写神史,让世人斥你唾你、污你辱你。” 说到此,夕音涩然一笑。 “这也是我为何没有帮你洗刷冤屈,就独自前往罪灵渊赴死的原因。那个想要你死的人,我根本斗不过。阿鸢你知道吗?在我前往罪灵渊之前,我就遭受过无数次刺杀,那时若非荆龙相护,我早就成了一堆白骨。后来,她见派杀手刺杀不管用,便给我下药,在我日常点的熏香里加了一味能致使人精神失常的药物。我闻了些许时日,察觉到不对劲儿,就将那些熏香悉数换了,这才没有导致悲剧的发生。可是,我已经怕了。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其它恶毒的招数在等着我,我只知道,我不能死在这样的人手里。那时,加之你的死让我煎熬不已,于是我便决定去罪灵渊:还你之命,赎我之罪!” 话说到此,她的心绪已然波动过大,已经不受控了。 夕音长吸了一口气,用来平复自己此刻的心情。 而听到这里的穆卿离,心里已然很是动容。 夕音是有错,但她已经意识到了错,并为自己的这个错付出了代价。 此刻,穆卿离并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其它的理由可以去恨她。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能累! “我幼时,你曾救过我……” 穆卿离瞧她这神情,不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其它。 夕音听了穆卿离这个问题,神情微微一怔,好似在思衬着些什么。 “不错。那时你刚刚为人,夤雪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从你体内逼出夤夜的魔魄,救活夤夜。可我深知此法不仅救不了夤夜,还会害了你的性命,于是便阻止了夤雪。我将你救下送回乐游后,便托荆龙向夤雪说明了其中原委,夤雪听了后,也答应放弃伤害你,但前提是我必须找到其它的方法救活夤夜。所以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找方法,让你能够习得仙法,提高修为,凭借自身之力逼出魔魄。” 夕音又缓缓开口,向穆卿离解释道。 听了夕音的一番话后,穆卿离心中泛起了一道涟漪。 若说夕音刚刚的一席话让穆卿离找不到理由再恨她,那么夕音现在的这番话,便让穆卿离心中对夕音的怨恨慢慢消退了。 “所以,你便让荆龙助我拜师天黎?” 穆卿离问道。 夕音轻点了点头。 穆卿离得到回答后,眼神黯了黯。 她知道夕音的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因为她已经成功拜师天黎,但她学不了任何仙法。 所以……要是猜得没错,夕音一开始并不知道摄魂夺魄术的事,或者说,在她身上种摄魂夺魄一术,并非她提出。 但看夕音此刻的反应,穆卿离又觉得,她大概已经知道荆龙背着自己所做的事了。 “可我怎么也料不到,荆龙和夤雪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你施下了摄魂夺魄术。而这个救夤夜的方法,竟然是拿你的命,换他的命。你们两人,一个是我挚友,一个是我挚爱,谁死谁活,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咳咳咳……” 说到这里,夕音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一度干咳了起来,神情看上去更是显得痛苦万分。 穆卿离猜得果然没错,荆龙瞒着夕音,与夤雪联合起来在她的身上种下了摄魂夺魄术。 若夤雪图的是救活夤夜的命,那荆龙呢?他图什么? 直觉告诉穆卿离,荆龙对夕音的感情肯定不一般,若救活夤夜,不是徒给自己增一个麻烦吗? 故而穆卿离实在理解不了荆龙的做法。 难道荆龙他,恨自己? 想到此,穆卿离心里又不免一顿五味杂陈了起来,很不是滋味。 穆卿离没有搭话,而是继续等夕音说下去,她的直觉告诉她,夕音接下来要说的话会给她解开部分的疑惑。 “而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我近来得知荆龙费心设局,让你吸食他人魂魄,真正目的,是为借你之力,破了这罪灵渊。好让我脱离这无边黑暗,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此术是他花费了千年时间,从仙魔录的残卷研究而得,知道的人没几个。我只知此术阴邪无比,但他从未试过此法,所以连自己都不知道此术会带来怎般后果。而我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选中了你!世上这么多人,他偏偏选中了你!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你性命。阿鸢,我被骗了两次!而这两次被骗,都是以你的性命为代价!” 夕音凄然道,自始至终,面颊上的泪水不曾停止滑落过。 穆卿离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心中猛然一抽,难受得紧。 原来如此…… 只是,一想到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人,竟然处心积虑的想置自己于死地,穆卿离的心里就很难受。 这种感觉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可也是在这一刹那,穆卿离深深觉得夕音也是个可怜人。 她爱而不得后生妒,被人利用欺骗,到头来害死挚爱与挚友。这数千年来,她内心所受的煎熬,恐怕才是最多的吧。 虽说今世的穆卿离对她早已没有前世的那种感情,但她还是十分感念过往夕音待吟鸢的好。且若细细追究的话,夕音现在所受的苦,也算因她而起。 所以此刻在穆卿离的心中,对夕音没有了恨与怨,有的,只是深深地歉疚和惋惜。 她释怀了,释怀夕音前世对自己的背叛,也释怀荆龙对自己的利用。 在穆卿离这里,若不伤害她身旁之人,而只是伤害她,她就好像都能原谅。因为她懂得感同身受后,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个人又是那么的不容易。 或许她这样的想法在外人看来会显得过假过傻过虚伪,但这却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将自己放到这么卑微的地位,可若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那大概是她觉得世界上的人,都比她配得到幸福吧…… “阿鸢,我苟活千年,私心有二,一是想看荆龙将夤夜救活,二是想亲口跟你说声对不起,然后求得你的原谅。可现在……阿鸢,我好累……我只想逃离这个世界。” 夕音颤抖着伸出手,再次轻轻握住了穆卿离的手。 这一次,穆卿离没有甩开她。 “你……能原谅我么?” 夕音弱声道。 穆卿离心里猛然一怔,越听夕音的话越觉不对劲儿。 这感觉,有点像留遗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穆卿离便看到夕音的身体毫无征兆的变得越来越透明,仿佛随时会淡出她的视线。 一刹那,泪水就那样不由分说的从穆卿离眼中夺眶而出,不讲一点道理。 这一刻,穆卿离的心里才真的急了。 这几日她面对了太多次死别,心里已经本能的怕了…… “能!我原谅你了!原谅了!” 穆卿离一边流泪,一边猛点头,生怕夕音会看不到或者听不到。 “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啊?” 穆卿离哭喊道。 “我有神丹,可以救命的神丹。”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手伸向腰间的布袋,然后慌乱掏药。 “没用的,我元神已灭。不过,谢……谢谢。真的谢谢。还有,对不起……” 最后,夕音含笑带泪的说完这句话,便随风消散在黑暗里了。 穆卿离怔怔的看着夕音靠过的土堆,迟迟回不过神来。 心犹如在一瞬间堕入了无底深渊,穆卿离软瘫倒地,扑在地上痛哭。 她累了,真的累了。 可是,她不能累! 师父不能枉死,夤夜不能不救,亲爹不能不探…… 还有他…… 是了,他……穆卿离想他了…… 可是她现在有什么资格去找他呢? 没有…… 她满身罪恶,已经没有资格找他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为什么? 彼时,罪灵渊陷入了一片沉静,静到能听到穆卿离轻微的呼吸声。 “阿音!阿音呢?” 突然,一个恐惧中夹杂着一丝愤怒的声音在穆卿离耳旁骤然响起。 没过多久,穆卿离感觉到自己被人一把用蛮力提起,好不温柔。 穆卿离睁开了眼睛,神情恍惚。 “荆龙,你来了。”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穆卿离柔声问候,随后冲他扯出了一抹无比灿烂的笑容。 这抹笑在荆龙看来,十分刺目。 “阿音是不是丹元给你了?你明明被尘颜刺伤了,伤呢?伤呢!” 荆龙就像疯了一般摇晃着穆卿离的躯体。他面目狰狞,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好像是在借此发泄着心中对穆卿离的所有愤怒。 穆卿离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是了,她想起来了,叔爹死了,尤勉死了,师父死了,夕音也死了,她还把季宁的爹给杀了…… 穆卿离摸了摸自己被尘颜捅过的部位,完好无损。 是了,夕音把丹元给了她,治好了她身上的伤。丹元乃神的命脉,命脉没了,命自然也就没有了。 “是啊,她的丹元在我这儿。夕音她魂飞魄散了。罪灵渊,真的是一个好地方。” 说完,穆卿离茫然的看了一眼被黑暗层层包裹的周身,苦笑了一下。 这几日流的泪太多,她已经无泪可流了。 荆龙听罢,瞪大着双眼,放开了抓住穆卿离的手,踉跄了几下后重重摔倒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她答应过我好好活着的,直到你原谅她!直到我把夤夜救活!” 荆龙满口满口的否认,眼中的泪水如溃败的堤坝喷涌而出。 穆卿离被荆龙放开后,也狠狠摔倒在了地。只不过她并不痛,可以很快就起身。 她缓缓走向荆龙,蹲在荆龙面前。 “我原谅她了。我也原谅你了。” 穆卿离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荆龙停止了抽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穆卿离。 “我不怪你为了救夕音,而把摄魂夺魄之术种在我身上,让我成为一个杀人恶魔。相识一场,你待我也好过,这权当是我还债了。” 穆卿离顿了顿,一双眼睛突然在一瞬间变得猩红。 “可是……为什么要害死我师父?为什么,要害死我叔爹?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 穆卿离凄厉的声音,划破了无边黑暗。 “你知道吗?从小,我爹就不与我亲近,而叔爹就像我的亲父一样,所以我叫他叔爹,而不是叔伯。你又知道吗?师父待我是真的好,他怕我会无人收我为徒而尴尬,于是便担着晚节不保的危险收我为徒。他还怕我修不成仙会寿短,所以去九重天给我寻了神丹让我服下。师父虽然没有教过我仙法,却是最好的师父。还有小勉师兄,虽然我总说他怂,但在危急时刻他总会挺身而出。其实我多希望他真的就如我口中般怂,那样他就不会替我挡那一剑了。” 穆卿离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溢满了神采,好像回到了那些人尚在时的场景,看得荆龙的心隐隐发颤。 “寒幽林中,你帮我救了阿雪,还带我们走出了林子。你伴我趟那涤心水,陪我闯那生死桥。我们一起在木之岛晒太阳,钓大鱼。你会因我在擂台上被人打伤的时候为我着急,会在我失踪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寻我。荆龙,你明明待我那般好,为何又要待我这般残忍?还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让你如此恨我,恨到你不惜忍辱潜在我身边,然后设计我,让我一步一步,掉进这万丈深渊?” 穆卿离万分激动得扶住了荆龙的肩质问道。她眼睛里布满了血色,布满了怒意。 “她,可有一句话留给我?” 荆龙没有正面回答穆卿离的问题,而是左顾言其他。 “没有!” 穆卿离看着荆龙一字一句重重道,否认得很决绝。 一刹那,荆龙的眼睛里彻底失去了光辉,眼睛如死灰般,没有一点神采。 自几千年前,夕音在尸体堆中将他救下,他就把一颗心完全交给了她。几千年来,他卑微的跟在她身后,为她跑前跑后做那么多事,可到最后,连她一句告别的话都换不来…… 他知道他付出的再多,也终究成不了她心里的那个人,而他本也不求回报,只愿她好。可他受不了夕音对自己整个人的视若无睹,怎么着,也该给他留一句话吧? 可她没有…… 他实在想不通,难道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换不来? 穆卿离于她而言是挚友,夤夜于她而言是挚爱。 那他呢? 是什么? 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还是一个永远走不进她心里的人?亦或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这么多年了,看她每日为所爱之人神伤,她累了,他也累了…… 或许,该是时候像她一样,放手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荆龙拨开了穆卿离的手,幽幽道。 穆卿离眸光中的寒意渐深,随后狠狠咬了咬牙,瘫坐在一旁。 “几千年前,一个刚修炼成人的小蛇妖因为贪恋人间景色,便在人间逗留了下来。后她被护界者发现并追捕,此时,她遇到了一个修为甚好的男子,那个男子护下了她。之后,小蛇妖想报恩于男子,不肯离去,男子便任由她跟着。许是时间长了,后来二人之间感情渐渐升温,于是也便有了夫妻之实。” 荆龙顿了顿。 “本以为二人就会这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谁知,某一日,男子突然说有急事,让小蛇妖在原地等他回来。之后,他便离开了。男子一去不返,而小蛇妖,却有了身孕。后来的后来,小蛇妖被护界者追捕到,押送回了妖界。回到妖界,妖族众人知道小蛇妖怀孕后,便问她孩子的生父是谁。小蛇妖为了保住孩子,没有回答。然而妖王法力通天,轻而易举就能知道孩子的生父不是妖族之人。妖王知道小蛇妖的孩子不是妖族之人的后,便下令,在她产下肚子里的孩子后,便将她的妖骨剔除。” 故事说到此,荆龙的眼睛里却泛起了盈盈泪光,他的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 而相比他起伏略大的情绪,穆卿离则显得淡定得多。 第一百九十九章 答案 “小蛇妖那时刚产下孩子不久,体弱异常,又要受那剔骨之刑。可妖王全然不考虑这些,毅然决然的剃去了她的妖骨。然后将她母子二人驱逐出了妖界。小蛇妖被逐出妖界之后,身无法力,加上体虚,只得带着孩子藏于山中。母子二人就这样在山中过了五年,可这五年中,那个男子也没来找小蛇妖。之后,山中来了一群强盗,把小蛇妖和她的孩子抓了去。强盗头子见她生得美,便凌辱了她……小蛇妖几度想要寻死,但又放不下自己尚幼的孩子,便就一直忍辱偷生着。” 说到此,荆龙的眼角有一滴清泪悄然滑落。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强盗头子闯入母子二人的房间,不顾一旁熟睡的稚子,便欲做那禽兽之事。在自己儿子面前做这种事,小蛇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便挣开强盗,一头撞在了墙壁。房间内,刹时血流成河。小孩看到自己的母亲死在面前,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体内的妖性被激起,于是他发起了狠,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蛇,屠杀了所有匪盗。” 说到这里时,荆龙的神情显得有些兴奋癫狂。 “屠杀完匪盗后的小孩,不知为何,就再也变不回人身了。小孩身受重伤,在尸体堆里躺了三日,三日后,夕音来了……那个时候的她,也不过十一二岁。她从尸体堆里将小孩尚为蛇身的身体捞了出来,本来想要剖它的蛇胆入药,后来发现它还活着,便为它治好了伤。” 穆卿离明白了,那个稚子,就是荆龙。 她此刻的心里并不好受。 荆龙幼年丧母,母亲死前又受到了此般折辱,他的内心肯定受了很大的打击。 她很同情荆龙的遭遇,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毕竟世界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即使有,切身之感会少几分。她不想开口说一些让当事人听起来会觉得无关痛痒的安慰。那是对那场伤害的不尊重,亦是对别人疼痛的另一种伤害。 同情是每个人最不吝啬的东西,亦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这个时候,听完了荆龙的这些讲述,穆卿离也好似慢慢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知道吗?我与她相识的时间,其实是早过她与夤夜相识的时间。只不过我那时成不了人身罢了。而且那个夤夜,还是我帮忙救下的。可为何她不喜欢我呢?” 荆龙又道。 穆卿离愣了愣,原来荆龙真的喜欢夕音! 彼时,她突然就想起了莫霜和寻问水的事。 原来这世界上,多的是人爱而不得。可是安慰的话,穆卿离却再想不出来了。 又将之前说给莫霜的话再说与他听吗?可那番话好像也没什么用,要是有用,莫霜也就不会做出那种事了…… “那时的妖王,是我外公?所以你想通过伤害我,来报复他?而你口中的那个男子……是不是我师父?你为了报仇,杀了我师父。对不对?” 虽然这些问题的回答很有可能会置她的外公和亲师于不义不仁之地,但穆卿离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而这厢穆卿离话音刚落,荆龙的神情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实在没想到,平时以“傻”着称外界的穆卿离不仅不傻,反而还有点小机敏。 “如果我说我有想过,但从来没做过。你信吗?” 荆龙反问道。 “信!” 没有片刻犹豫,穆卿离铿锵有力的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这个字,猝不及防的撞进了荆龙的心里,在他的心海泛起一阵阵波澜。 他以前很讨厌吟鸢,因为她总是和他抢夕音。 住在神界的时候,只要吟鸢一有事,夕音一定会抛下他,随吟鸢而去。而吟鸢又怕蛇,不肯让夕音带着他前去,他又化不成人形,所以他绝大多数的时间,就是一个人待在青鸾殿,等夕音从吟鸢处归来。 其实这些东西他都能忍受,因为他也没少潜入吟鸢的梦里去把她吓个半死,当是她霸占夕音的代价。 可是,唯有一件事,是真的让荆龙记恨上了。 那就是吟鸢带着夕音下凡界,再次让她见到了夤夜。 如果不是吟鸢,或许夕音永远都见不到夤夜,那样她也就不会为了所谓的情爱做出一些有违神道之事,继而只得自己选择进入罪灵渊,欲洗清满身罪孽。 如果不是吟鸢,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 它依旧能和夕音过着一人一蛇相伴的日子,她或许还会爱上他,同她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么些年以来,他怨过,也恨过。可是……当他今世得到机会与穆卿离相处的这些时日后,他突然释怀了。 或许吟鸢和穆卿离的样貌、性格有着很大的出入,吟鸢聪明机灵,穆卿离大智若愚。吟鸢爱疯爱闹,穆卿离则更喜欢躲在角落。但自始至终,二人有一个特点是一样的。 那便是真诚。 她待人都很真诚,会真心的对每个人好。 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他甚至能理解为何夕音会视她如挚友,在知自己把她害死之后,不惜以进入罪灵渊受灰飞烟灭之刑来去赎罪的行为。 说实话,他想过通过伤害她的方式来报复狐异,但他终究狠不下这个心。 在得知她爱上墨临渊后,他怕她会受噬心之苦,会苦心设计让她吃下墨临渊的冰鲤,继而惹怒墨临渊,让他逼她离开天黎,以此帮穆卿离避开这个劫祸。 在新第子的比武大会上,他会因穆卿离被李一打成重伤而心急;在穆卿离回乐游的那段时间,他也曾想过去找她。只是,他在天黎还有牵挂,没法走罢了。 其实通过那段时日的相处,穆卿离对于荆龙而言,真的已经是亲人般的存在了。 为了她,他甚至不敢伤害狐异。他害怕二人的情谊,会因此而断。 而比起找狐异寻仇,他更在意穆卿离和自己的这份情谊。 可惜了,这份情谊终究是来得太迟了,在他在穆卿离身上种下摄魂夺魄之术后,才缓缓到来。 他还是在穆卿离身上种下了摄魂夺魄术,想借利用她的力量,破了罪灵渊的结界,让夕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待他想意识到自己对她产生的这份情义时,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夤雪为了救夤夜,他为了救夕音。为了救回彼此心中最挚爱的人,他们选择联合起来,将穆卿离步步套牢,致使她陷入生死不能之境。 他对不起穆卿离,这是事实,他否认不了。 可是……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好不容易找到了生父,还没来得及跟他相认,质问他为何当时没有回来接他母子二人,他便死了…… 所有人都说凶手是穆卿离。但他不信!他真的不信! 第二百章 何种身份? “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天黎,而是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后来我发现那个地方离乐游很近,于是便向乐游的方向赶了过去。可谁知,当我到的时候,你师叔惨死,你爹重度昏迷,季友堂被摄了魂魄。众仙门弟子都要乐游给他们一个说法,乐游一片混乱。” 荆龙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情皆显得有些慌乱,好像又回到了当时的场景,再尝那时之景带给他的痛苦与不安。 彼时,荆龙微微闭上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复好自己此刻略有些激动的心情。 “谁知在我到了乐游后没多久,尘颜便来了。他衣着散乱,双眼通红,狼狈不堪,完全没有昔日仙君该有的风采。他先是查看了一下季友堂的尸身,然后便朝我扑过来,一口一口的问我你在哪儿,问我你为什么要杀了你师父。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犹如五雷轰顶,彻底怔住了。尘颜见我不回答,给了我一掌,将我重伤之后便寻你去了。后来我们在乐游后山的山洞里找到了满身是血的尘颜和你尤勉师兄的尸体。我当即猜到,你被人救走了,而这个人的气息我太熟悉了,所以我便找上了门。” 随后,荆龙又一口气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穆卿离听荆龙在叙此经过的时候,鼻尖的酸涩之感就一直就停过。 此刻,她的心里犹如被上万只蚂蚁咬蚀一般,疼痛难熬。 “荆龙,季友堂是我杀的。” 穆卿离捂着胸口泣声道,神情不甚痛苦。 此刻,荆龙的心也不免跟着穆卿离的心一紧。 “当时,我爹因在酒席上弄脏了衣物,需要回房清洗。他去了之后,不知叔爹是否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儿,也跟着去了。后来,过了许久,我见他们还未回来,心里也有些隐隐不安,便跟着去了。而当我进到我爹房间的时候,刚好看到他杀了叔爹。后来,他发现我来了,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把魔爪伸向了我爹。也因此,我才在情急之下,突然发起狂来杀了他!他的目的明显不是叔爹,叔爹是为了保护我爹才惨遭毒手的。我只记得这些,但杀人时候的经过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甚至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话至此,穆卿离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摇头崩溃痛哭,样子很是无助。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至亲好友会离被人杀害,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手染他人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对不起……” 荆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对不起? 显然,在听了荆龙的过往之后,这句“对不起”对穆卿离来说实在太过沉重。 因为了解了他的过去,知道了他今时今日所作所为皆有缘由。不能用简单的对错二字去评判,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荆龙的这声“对不起”。 此刻,穆卿离心里可谓迷茫无措又无奈,故而哭得越发厉害了。 “你不用因为我的过往可怜我而放弃对我的报复。我是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无疑,你大可手刃我,我绝不反抗。” 在穆卿离痛哭了一会儿后,荆龙突然道。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语气里却充满了坚定。 穆卿离听后怔了怔,停止了哭泣声。 她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荆龙,狠咬着下唇,豆大的泪珠不停滑落。 随后,她低下了头,又抬头。她望着荆龙,眸中带泪。 “我也间接杀了夕音,你不找我报仇么?” 穆卿离潸然泪下,眼中闪烁着让人心碎的悲伤。 荆龙愣了愣,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自然明白穆卿离的言外之意。 先前,他得知夕音死后,他对穆卿离喊打喊杀,对她表现得可谓“恨之入骨。”现下却突然放弃,并说出“不会反抗”这样的消极之言。 若换做不清楚这期间他对穆卿离情义变化的人来看,定然会觉得不合乎常理。 穆卿离本人也并不知道此刻荆龙心中对她的情义,故而她对他突然认败一事有疑惑,产生“认为他放弃报仇是因为可怜她的想法”也算是情有可原。 “我没有可怜你。” 荆龙下意识解释道。 “我也没有。” 穆卿离也紧接着回应。 随后,穆卿离朝夕音消散之前所靠的小土堆看了一眼。 “我只是觉得,世间之事,不一定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才能评判出对错。我今日杀了你,就能阻止往后我身上这摄魂夺魄术发作的可能吗?我杀了你,他们就会活过来吗?我杀了你,我手上的血腥就能变没吗?我杀了你,那些人就会相信我吗?我杀了你,就能代表我是对的吗?” 她的目光里透着一股幽幽之气,不免叫见者心生寒意。 “并不能。” 说到这儿,穆卿离摇了摇头。 “所有不可挽回的局势已经造成,杀了你,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证明任何不了东西。若非要说它能证明一些东西,便只有“我身上又背负了一条人命”罢了。” 说完,穆卿颜的眸中又迅速滑落了几滴热泪。 “你信师父是这样的人吗?” 穆卿离敛了敛自己有些微微失控的情绪,含笑问道。 笑得勉强,笑得痛苦,笑得无奈。 “不知道。” 荆龙摇了摇头道,眼神有些闪躲。 其实要不是他不信,如今杀死重霄的凶手就会是他了。 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好好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机会。 可他不曾想意外来得太快,在没有了娘之后,又没了爹。 这个机会,他一直未曾抓住…… 反正他的这个回答,很是口不对心就对了。 而这厢穆卿离在细细打量了一番荆龙一番后,也从他异样的神色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我知道你不信。你同师父朝夕相处,有的是机会杀他,可你没有。” 穆卿离收回目光,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 荆龙的神情微微一怔,他将目光落在了穆卿离的身上,眼神里透着些许讶异。 “你是不是,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面对他?” 穆卿离再次将她的目光轻轻落在荆龙身上,忍泪道。 听了穆卿离的话后,荆龙怔愣了半晌之后,终是点了点头。 穆卿离得了荆龙的回答后,感觉心里被人狠狠击了一下,原先略显冷淡的神情也在一瞬间有了柔色。 她很能理解他的这种感受,许久之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爹。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身份,但没过多久就又失去了。 是的,穆卿离现在躲在罪灵渊不敢出去,就是因为她不敢面对亲人、挚友…… 她现在是一个杀过人的恶魔了,她根本没脸去见他们…… 第二百零一章 隐瞒 穆卿离突然伸出一只手覆在了他的肩膀,并用力抓住荆龙的肩膀,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如果,师父没有做对不起你母子二人的事;如果,真的是我杀了他。” 说到此,穆卿离深吸了一口气。 “你一定要杀了我,为他偿命。” 穆卿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荆龙,一字一句叮嘱道。 荆龙连连摇头,只流泪不说话。 穆卿离见荆龙如此消极的反应,心里有些急了。 “师父待我如父如母,若我此番真的杀了师父,我之弑师之为,实在丧心病狂!说是人神共愤也不为过!于情,你为他子;于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所以,若到了查明真相的那一天,杀我,慰他在天之灵,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穆卿离强忍着泪水道。 “我不想再欠债了。欠债太辛苦了,太辛苦了……” 穆卿离将头深深埋进胸口,呜咽道,很是无助。 自从进入溯世镜,知道自己的前世后,穆卿离最大的感悟便是:恩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东西。 比如你落魄之时,别人借你钱财,当你将钱财连本带利还回去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你就还清了,因为你还要尝还人情。 很多时候,我们借一样东西,借的并不是那样东西,而是你与被借之人之间的情谊。 情谊这个东西,理不清,计不清,更还不清。 她与夤夜之间就是这样,即使此生她有幸还夤夜一条命,但若它日他遇到危险之际,她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恩情,就没有能还清的那日。所以穆卿离觉得人这一世,欠什么,都不能欠人情。 “可知道事实真相的,只有他。他都死了,没有真相了!” 荆龙突然冲着穆卿离怒吼道,他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重霄的死去,还是因为穆卿离逼迫他待查明了真相后,让他将她杀了报仇一事…… 听到荆龙的回答,穆卿离抬起了头。 她怔怔看着荆龙,眼睛黯了黯,抓着他肩膀的双手也悄然放开了,随即低下了头,看上去很是无力。 她知道,这个真相对于荆龙来说,比报仇要重要太多了。 “放心,这个真相,我还你!” 半晌之后,穆卿离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拍了拍荆龙的肩膀,艰难扯出一抹笑冲他道。 她知道,这条路上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会是她就是杀死自己师父真凶的残酷真相;会是与杀害自己师父真凶的艰难对垒;会是无望寻到真凶,继而被仇恨夜夜袭心的茫茫前路…… 她要直面自己的罪恶,人心的险恶,世道的艰辛…… 这是一条,需要她带着一腔孤勇去踏寻的路。 荆龙听了穆卿离的话后,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些许。 “你,一定要救夤夜吗?” 荆龙看着穆卿离,目光如炬。 “嗯!” 穆卿离没有犹豫,很坚决的点了点头。 “我答应过夤雪,救活夤夜。她也跟我说过,只要我救活了夤夜,她就会把我杀了,届时那些魂魄就会自动归回他们主人的体内,他们就能活了。” 穆卿离面无表情的解释道,但还是看得出她的神情有些动容。 也是,她就是为了救夤夜才会答应夤雪动用“摄魂夺魄术”救人一事;也因此,才会发生后面那一列让她痛心万分的事。 她为此付出了这么多,在说到能够将他救活时,神情动容一些,是应该的。 只是,这一次荆龙愣住了。 因为他从穆卿离所述的过程中,听出夤雪根本就没有跟她讲实话。 身体本来就是魂魄的载体,若摄魂夺魄之人死了,那些魂魄便没了载体,届时只要被摄取魂魄之人的尸身保持得完好,那些魂魄自然会自动归位,人就会复活了。 只是,摄魂夺魄之术太过阴邪,即使荆龙是此版摄魂夺魄术的创造者,但也不知道受了此法的人会如何。具体一点来说,他也不知道穆卿离拥有这种邪术的人力量会变得有多强大。 可能会强大到,没有人能杀死她,又或许只要几人联合起来就能轻易绞杀…… 然而,现在的穆卿离已经主动摄入了季友堂的魂魄,之后每一次魂魄的摄取,怕都是不会受控制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穆卿离,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处境。无论他把夤雪没有说对她说实话这一事告不告诉穆卿离都无济于事,眼下只能听天由命。 而且,他也明白,按照穆卿离的性格,若是夤雪将摄魂夺魄术的真正样子对穆卿离如实相告,那她定然不会接受此法。 这也怪他。那时墨临渊将穆卿离救回来的时候,他就猜到穆卿离大概是被夤雪掳了去,且夤雪也把穆卿离的前世都告诉了她。 他若那时便跟穆卿离将摄魂夺魄术的真正效用和它的不确定性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因为目睹至亲被杀,也知自己身邪摄魂夺魄术,从而心甘情愿入邪的事。 只是,那时的他到底有私心,想让穆卿离以摄魂夺魄之术,破了罪灵渊,还夕音一个自由身,故而便没将此事说与她。 想到此,荆龙的心不禁心生愧疚。 “荆龙,你怎么了?” 然而就在此时,荆龙的身体突然开始慢慢变透明,一如夕音消失前的模样。 穆卿离心里猛的一抽,手忙脚乱的抓住了他,生怕他会像夕音一样消失在她眼前。 但是,她没抓住。 “你到底怎么了?” 穆卿离急哭了。 “别担心,这是我的离魂之术,现在时间到了,我要回去了。毕竟我也是做过恶的人,罪灵渊这个地方蚀骨焚心,我还是不敢用真身进入的。” 荆龙对着穆卿离柔声安慰道。 听了荆龙的一番解释,穆卿离的心才算稍稍安了下来。 “你真身在何处?我去寻你。” 穆卿离问道,目光中透着急切。 “你一出罪灵渊就能看到我。” 荆龙刚将这句话说完,人便彻底消失在了她眼前。 穆卿离怔怔的看着荆龙原先身处之地出了一会儿神,随后她狠狠抹了一把面上的泪,然后追随荆龙而去。 其实,穆卿离不知道的是,荆龙本来是给穆卿离带药来的。 他知道她被尘颜捅成了重伤,很担心她,想给她治伤。 只是他没想到,等着他的,会是夕音的死讯…… 第一百零二章 回不到过去了 吸食了季友堂魂魄后的穆卿离修为确实增进了不少,至少此刻的她,也能顺利使用御行术了。 运用御行术,穆卿离很快就出了罪灵渊。 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出来后的穆卿离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迎着刺目的太阳光,晃了半天神才算回过神来。 在适应了强烈的太阳光后,穆卿离仰面,抬手将其覆在自己的眼睛处,留一处小小的缝隙,看着那轮发着万丈光芒的熊熊烈日,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身体被温暖之光包裹,山风在耳边吹过,鼻间有泥草的馨香环绕。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穆卿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再看一看苍山翠林,再望一望碧蓝穹苍。 声入耳,味入鼻,景入眼,暖覆身。 突然,她的眼角,有一滴清泪猛然滑落。 那颗泪滴,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被日光照耀得晶莹透亮,很是醒目。 人间美景依旧,看客之心,却不似过往。 穆卿离转动着身体,将身旁之景再一次悉数收进眼里。 彼时,足上的铃铛声铃铃作响,与之前的清脆相比,多了几分沉闷。 从今往后,这世间再美的景色,恐怕都与她无关了…… 穆卿离停下了,将目光放向了远处。 在一片苍翠中,她捕捉到了一抹黑色身影。 是荆龙。 因为距离过远,穆卿离并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穆卿离踌躇了一番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 足上的铃铛声也应时而生,在她的耳边环绕,伴着她走过这段看似短,实际却无比漫长的路。 她真的很累,累到想大睡一场,不问明天。 可是,她不能。 她要强打着精神,去扛起那些需要自己扛起的责任。 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荆龙的面容在穆卿离的眼里也跟着越来越清晰。 穆卿离不知道他何时发现的自己,但自她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便一直在她的身上。 他面色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上不仅全然没有初时见他时有的朝气和傲气,反而散发出了些许颓败之气。 穆卿离不动声色的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她与荆龙的距离还有几丈远的时候,他却突然走了过来。 他的步子比穆卿离大很多,没多会儿,二人便面对面了。 他径直蹲在穆卿离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背。 “上来。” 穆卿离看着荆龙那可以看得到骨头印出来的后背,怔了怔。 她先前总以为荆龙是一个非常壮实的人,却不曾想他这么瘦弱。 终究,是她过往对他的关心过少了。 想到此,穆卿离心里不免又一阵难受,哪里还肯让荆龙将自己背在身上。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穆卿离谄谄道。 荆龙回过头看了一眼穆卿离,目光灼灼,看得穆卿离浑身不舒服。 突然!趁她不备,荆龙将手伸向她,然后用蛮力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背上,强行背了起来。 这一套动作下来可谓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沓,不给穆卿离半点反应的时间。 穆卿离被荆龙这个突然的举止吓到了,失声大喊了一声后,直到荆龙背着她走出去数丈远才回过神来。 这两个月的时间,穆卿离消瘦太多了。刚刚看她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荆龙甚至担心她会随时倒地。而此刻,穆卿离的身子压在荆龙的背上,他却感觉不到一点重量。 “荆龙,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待穆卿离回过神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荆龙将自己放下。 其实要是换做以前,即使荆龙不肯背她,穆卿离都可能会厚着脸皮扑到他的背上求着他背。 可现在,穆卿离不敢,因为她承受不起。 可能因为他的身体太过瘦弱,也可能因为夕音,还可能因为她的师父重霄。 总之穆卿离觉得,她对不起荆龙。若此番再心安理得的让她背自己,那她便会更加觉得对不起他。 “别动!” 荆龙厉声喝道。 穆卿离不听,依旧在他的背上挣扎,企图下来。 “再动我就现原身了。” 荆龙又道。他的语气很是严肃,没有一点玩笑的意味。 终于,穆卿离停止了挣扎,并下意识的紧紧搂住了荆龙的脖颈。 她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微微喘着粗气,荆龙甚至能从她的气息中,感受到她此刻心中的害怕。 其实荆龙也知道穆卿离在介意些什么,他也能理解她。 就像穆卿离原谅了自己,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这个过错,不是被不被当事人原谅的问题,而是被不被自己原谅的问题。 有时候,有些错,即使能得到别人的原谅,却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因为你知道对方原谅你,并不是因为你犯的错小,而是对方把你看的太重要。重要到有些不可原谅的错,因为是心里重要之人犯的,所以就可以原谅。 他和穆卿离,都有着同样的困扰与烦忧。 “荆龙,我怎么感觉,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不知何时,穆卿离那双紧紧搂着荆龙的那双手松开了。 此刻,她一敛刚刚还略显慌乱的气息,对着他淡然道。 穆卿离能明显感到荆龙的脚步放缓了。 荆龙涩然一笑。 是啊,他们俩之间隔着两条人命,确实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从前很好吗?” 荆龙故作轻松,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以为意。 穆卿离重重点了点头。 “嗯!很好!” 后来,她意识到荆龙看不到,于是又开口答道,语气无比坚定。 “你喜欢被人骗啊……” 荆龙拖长了声音,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点。 然而此时的他无论再怎么掩饰,都无法掩饰他声音里充斥着的哽咽声。 “不喜欢啊,可若是一直骗,骗到我死就好了。” 言外之意:不喜欢被骗。但他给她的那个谎言很好,若是一辈子都不被戳穿,她是愿意就这样活在谎言里的。 荆龙的心狠狠地抽了抽。 “真傻……” 他怔愣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吐出这么两个字。 此时,荆龙的背上却已经传来轻微的鼾声。 从前在强光下怎么都睡不着的人,现在却这样轻易的就睡着了。 荆龙想,这几日接二连三的面对亲友的逝去,她是真的很累了吧。 荆龙不自觉的将脚步尽量放慢了,想让她睡得更加安稳些。 第一百零三章 火光 穆卿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二人身处在一座破庙里,身旁燃着一堆火,而荆龙正举着一只鸡反复认真翻烤着。 是的,穆卿离就是被这只鸡的香味给熏醒的。 荆龙好似早就看透了一切,看她一醒,直接撕下一条腿便递予她。 穆卿离也毫不客气,接过去后不顾烫热就往嘴里塞。 三下五除二,一条鸡腿就下了肚。 看着狼吞虎咽的穆卿离,荆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慢点吃,都是你的。” 荆龙一边说着,一边又撕下一条鸡腿,给穆卿离递了过去。 “你不吃吗?” 穆卿离接过鸡腿塞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冲荆龙问道。 “不吃。” 荆龙淡淡道。 穆卿离点了点头,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那只还未吃完的鸡腿上,埋头苦吃了起来。 荆龙将鸡翻了一个面儿。 “接下来做什么?” 荆龙突然问道。 此刻,穆卿离口中嚼嚼的速度缓了下来,垂下眼眸,显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状态。 “我想祭拜一下叔爹和小勉师兄。” 良久,穆卿离才缓缓开口道。 荆龙拧了拧嘴,随后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便涌动起泪光来。 “行,吃完后,我就御云带你回去。” 荆龙应道,语气难得的爽快。 穆卿离笑了笑。 “你还有这本事呢?” 荆龙听懂了穆卿离的意思。 他先前为了不让自己相助于她,特地扯了个千灵蛇修为很差,打不了架的谎。因为一开始,若非夕音原因,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更别说因她跟人打架了。 “不然你以为,我先前是怎么来到寒幽林蹲到你的?” 荆龙配合着穆卿离的打趣。 穆卿离笑得涩然了。 “我以为你武功差到和我一样连御行都不会,还想着你随主这点我很不满意。” 但是现在知道你有这么好的功夫时,却知道了我其实不是你主人的事实也是很让人难过…… 这是穆卿离的后半句想要说的话,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又不像你,从小到大有那么多人相护。自己若真没点本事,还如何长这么大?” 荆龙的话犹如一声闷雷打在穆卿离的耳边,从小到大都有人护着她……是啊,她从小到大都有人护着。可现在,那个从小到大都护着她的人,死了…… 穆卿离悄无声息的低下了头。 看到穆卿离反常的反应,荆龙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正想着要说些宽慰的话时,穆卿离却突然抬头了。 “吃完了,我们走吧。” 趁着天未明,去看一看故人。 荆龙点了点头,须臾,二人便乘上了一朵云,向乐游的方向疾行而去。 穆卿离看着这朵与重霄那朵不甚相似的云,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二人一路无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离乐游越来越近。 “这乐游的方向,怎么火光冲天啊?” 荆龙突然起身,看着远方一处火光冲天之地又惊又恐道。 穆卿离一听到荆龙这话,心里一惊,一瞬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她立刻起身,与荆龙并肩而立,朝他所看的方向望去。 果然,乐游山的方向,乐游的上空被映得一片通红。在此期间,穆卿离和荆龙眼看着那片火光便越来越大。 穆卿离抓住了荆龙的手,眸中被那片火光彻底填满。她的手抓得很用力,抓得他生疼。 荆龙知道穆卿离的意思,道了一句“放心”,便加快了御行的速度,向乐游的方向疾行而去。 如果说之前还持有怀疑的态度,那么现在无疑就是确定了。因为二人此刻正处于乐游山的上空,大火将乐游上少了大半,树木倒地的声音“噼里啪啦”从脚下传来,听得穆卿离心颤。 灼灼热浪向二人袭来,那气势,好似要将二人吞没。 然而对于穆卿离而言,最让她绝望的,不是看着这个养她育她之地被烧,而是大火中夹杂着的喊救声和惨叫声。 那些声音的主人,皆有可能就是她的师兄师姐。她或许曾趴在某个人的背上呼呼大睡过,也或许吃过某个人给她做过的梨花糕,穿过某个人给她缝制的衣物,戴过某个人给她买的小首饰…… 往事就这样一幕一幕,在穆卿离的脑海中不停回放。那些笑,那些闹,那些宠,她都历历在目。 穆卿离不敢想,她不敢想他们躺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不敢想他们永远闭上双目的样子。 “卿离。” “阿离。” “臭卿离。” “穆卿离。” 那些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穆卿离的脑海中响起,且不停地回荡。 “怎么办?怎么办?啊?啊……” 穆卿离心急如焚,猛的抓住荆龙的手嚎啕大哭,一度痛苦到失声。 “爹!阿雪!白爷爷!师兄师姐!” 穆卿离跪在云层上大吼道,她的声音划破了天际,凄厉无比。 绝望。 穆卿离此刻的心中,只有绝望。 荆龙曾数次尝试潜入乐游山,可奈何火势太大,根本没有无火燃烧的空隙。若贸然强入,他二人还未入山,恐怕就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见荆龙没法落地,穆卿离作势跳云。 “你作甚么?” 荆龙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了她。 “我要去救他们!” 穆卿离背对着荆龙,带着哭腔道。 “这么大的火,你拿什么去救?” 荆龙急道。 穆卿离猛然回头。 “命!” 她的口中毅然决然吐出这么一个字,眼神坚定异常。 荆龙的心感觉被什么东西刺中了般,锥心的疼。 “穆卿离你听我说,或许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呢!我们先落地,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再做打算。” 荆龙见穆卿离已经失去了理智,于是耐着性子劝说道。 穆卿离听了荆龙的话,先是笑了一笑,然后面色在突然间变得冰冷无比。 随后,她用尽全部力气挣脱了荆龙的手,毫不犹豫的跳入了火海。 火海中那么多喊救的声音荆龙不可能听不到,只是他为了稳住自己,骗人骗己罢了。 退一万步来说,不管呼救的人中有没有她爹、白木山、阿雪、寻问水等人,她都会去救。换而言之,只要是乐游门的第子,她就要去救! 对于穆卿离来说,亲友死了,她若见死不救,她也就不用活下去了。 “穆卿离!” 荆龙嘶吼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对于荆龙而言,夕音死了,穆卿离和重霄就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如果这两人都没了,他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第二百零四章 火中寻人 所幸,荆龙跳落的位置火势不算太大,他身上虽说被灼伤了不少地方,但好在伤势不算严重。 他吃力的爬起,在漫山大火中寻起穆卿离来。 因为火势太大的缘故,整座山都弥漫着烟雾,视野效果并不怎么好,荆龙向四周望了一眼,也没能看到穆卿离的身影。 俩人是从同一个地方跳落的,按道理来说落地的地方也应该不会相差太远。 抱着这样的信念,荆龙开始往四周走动了起来。 不料,还未走上多久,就因周边的火势比他落地的地方大太多,导致烟雾更浓,呛得荆龙直流泪。 然而,由于太过担心穆卿离,荆龙并没有因此放缓寻找的脚步。 “铃~铃~” 突然,在走了一段时间后,一阵熟悉的铃铛声从不远处向荆龙的耳边传来。 荆龙心里不免一动,赶忙循着铃铛声的来源跑去。 远远的,荆龙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一瘸一拐的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穆卿离!” 荆龙赶忙开口喝住了她。 那个身影背对着他,明显一怔。 而后她缓缓转身,面对着荆龙,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是的,穆卿离不敢相信荆龙会为了自己跳下来,所以她震惊了。 而荆龙看到穆卿离的时候,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穆卿离全身的衣物都被火烧得不成样子了,皮肤跟衣服甚至被烧焦在一起了,血淋淋的样子看得让人不觉头皮发麻。 而最让荆龙感到震惊的是,穆卿离的右脸已经被灼了大半,头发也被烧枯了不少。若不是她足上的铃铛,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穆卿离。 荆龙见状,赶忙跑上前,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然后将她扶坐了下来,欲往穆卿离的脸上上药。 “荆龙带我上山。” 岂料穆卿离不仅躲开了,还向他提出了这么一个此刻在他眼里,显得特别过分的要求。 “你若不上药,我便不带你去。” 荆龙蹙着眉头,一脸严肃道。 “我不疼!” 穆卿离并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 “但这会留疤!穆卿离,你不要仗着自己不会痛就放任自己的身体受各种伤害,你不疼,有人会疼!” 荆龙用力扶住穆卿离的肩膀,咬着牙对她道。 看着突然发脾气的荆龙,穆卿离原先略显严肃和焦灼的神情突然间就缓和下去不少。 荆龙瞥了一眼穆卿离,然后对着他冷哼了一声。 “瞧你那吃硬不吃软的怂样。” 说完,便迅速将瓶子里的药悉数到在自己手上,然后用无比“粗暴”的动作将那些药糊在了穆卿离的脸上。 随后,待面上的药上好之后,荆龙又蹲了下去,“咔嚓!”一声,帮穆卿离正了骨。 这期间,由于穆卿离没有痛感,故而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从头至尾,无比淡定。 “你以后救人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麻烦你也想想自己路痴的这个毛病。” 荆龙没好气道。 话毕,他便拽起穆卿离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尽管他并不想让穆卿离继续往更危险的地方深入,但此刻的他也只能“急她所急”。 他了解她,知道此番若阻止她前行的后果会是什么。 “荆龙,我们能再快点吗?” 虽然在荆龙的搀扶下,穆卿离前行的步伐比之前快了不少,但穆卿离还是感觉太慢了,于是便开口催促。 荆龙停下了脚步。 他深深看了一眼穆卿离,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穆卿离见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无措。 “上来。” 荆龙带着命令的口吻道。 穆卿离摇了摇头。 “要么以现在的速度继续前行,要么我背你。” 荆龙回过头看了一眼穆卿离,目光如炬。 “你自己选。” 之后说完这么一句话,便又将头转了回去,只留一个背影供穆卿离发怔。 虽然穆卿离无痛感,但她骨折了,荆龙帮她正好才没多久,为了避免后遗症的发生,他是不可能任由她乱跑的。 最后,穆卿离还是爬上了荆龙的背。 就这样,二人穿梭于火海中,寻找起乐游众人。 “爹!阿雪白爷爷!师兄师姐!你们在哪儿?” 穆卿离在荆龙的背上大喊。 彼时,大火燃烧的声音不停地传入二人的耳里。 “哗!” “嘭!” …… 大树被烧倒地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听得穆卿离心颤。 “爹!阿雪!师兄!师姐!你们在哪儿!” 她心里越发的急了,于是喊人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因为按照火势来看,她知道她要是再找不到他们,可能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而回答穆卿离的,依旧是大火燃烧的声音。穆卿离的心里不由的一沉,犹如被一座千金重的高山压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卿离!我们在这儿!” 就在穆卿离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一个回应她的声音。 穆卿离大喜,迫不及待的跳下了荆龙的背,然后向声源处疾奔而去。 荆龙见阻不了她,只得紧跟在她身后。 如此,二人在又穿过一片火海之后,终于来到了声源处。 那是一处没被火烧着的地方,只见那里被一个蓝色气罩围着,隐隐发着光,而它的周身都是大火。 穆卿离一眼就明白,是那个蓝色气罩挡住了大火。 穆卿离和荆龙加快了步伐,待跑到气罩面前,特意寻了一个火势较小的地方冲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穆卿离彻底惊呆了。 无数被火烧伤的弟子躺在地上哀豪,那一声声喊痛声犹如一刀刀坚刃刺在了穆卿离的心口,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穆卿离摇摇晃晃的走近了人群,看到他们身上血淋淋的烧痕,心如刀绞。 “卿离!” 突然,一个人影上前扶住了她。 穆卿离抬眸一看,原来是寻问水。 只见他脸上都是淤青和伤痕,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全然没了昔日之风华。 “师兄,我爹呢?阿雪呢?白爷爷呢?” 寻问水听到穆卿离这话时,神色有些闪躲。 穆卿离一看到他这反应,就知道肯定有人出事了。 穆卿离赶忙向四周看了一眼,却见阿雪一动不动的躺在不远处,所幸的是,她的肚子上还有伏动。 穆卿离知道,阿雪看到火光便会癫狂,肯定是有人敲晕了她,防止她再继续癫狂状。 “是不是我爹和白爷爷出事了?” 穆卿离凄然道。 “一个时辰前,师父和白掌宫去救其它弟子,至今未归。” 寻问水的语气无比沉重。 穆卿离踉跄了几下,险些跌倒。 寻问水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她。 “你在骗我对不对?白爷爷和我爹法力那么高,怎么可能连一场火都躲不过……” 穆卿离反手抓住了他,质问道。 第一百零五章 流言可怖 “这场大火其实各个子峰燃起形成的,他们给每座子峰都点燃了火。火势来得很凶,很多弟子和长老根本来不及躲便被活活烧死了。师父和白掌宫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便从火海中将他们一个一个往此地救,如此救了两个时辰。一个时辰前他们再度出去救人,便没再回来。” 寻问水沉沉道。他在向穆卿离讲述这些过程的时候,眼中的泪水就没有停过。 这是穆卿离第一次看到寻问水哭。 性格一向坚毅的他,竟然哭了。想来这事情的真相,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穆卿离又往周身寻视了一遍,发现大山也不在。大山从来不离开白木山的身边,想来也…… 穆卿离还是不死心,转身便欲跑出气罩寻人。 “你去哪儿?” 荆龙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去救他们。” 穆卿离木然道,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一个时辰,要能回来早回来了。” 荆龙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而灌,冷得让人刺心。 “或许……或许他们只是被困住了,我若再不去救,他们就真的没机会逃生了。你看刚刚我们俩不也在大火中走了好一会儿吗?可能他们也像我们一样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呢?” 穆卿离颤着声说完这些话后,便再次抬步欲走。 “穆卿离!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穆掌门、白掌宫又是谁?他二人满身修为,若非遭遇不测,寻一个已经把许多人送到过的地方还不容易?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二人落地的那个地方,是我在乐游山上空绕了一圈,找到的唯一一个火势较小的地方。可即使这样,我二人依旧被烧伤了。而这里的火势为什么较之其它地方会小?是因为有人在此处设了此气罩!其它地方,都是大火!” 荆龙这番话,彻底将穆卿离心中的仅剩的希望给浇灭了。彼时的她感觉自己的双足犹如千金般重,叫她再难抬起来。 “问水兄,你同我们讲讲这场火究竟是怎么起的?” 见穆卿离被自己安抚了下来,荆龙赶忙追问事情起因,因为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寻问水看了一眼蹲坐在地上的穆卿离,神情有些怅然。 “那日卿离弑杀季掌门跑了之后没多久,六界又发生了数起被摄魂夺魄的案件。除了魔界,其它之界皆有不少人死于摄魂夺魄术下。他们断定是卿离所为,于是联手讨伐乐游,要乐游交出卿离。师父告诉他们卿离不在此处,他们便欲强攻,劫持门中弟子,诱逼卿离出来。于是我们之间便发生了数场大战。” “你说什么?这几日六界又发生了数起摄魂夺魄事件?” 荆龙抓住了寻问水的手,激动道。 “不错!” 寻问水回答完荆龙的问题后,目光偷偷的落在了穆卿离身上片刻。 “他们都说是卿离所为,可师父说,那天他身上被酒弄湿后,打算回殿中换衣物,衣物换好后刚要出房门,却没想到季掌门突然出现,并拿着一把刀刺向了他。更诡异的是,那时师父突然变得全身无力,面对季掌门的袭击只能坐以待毙。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师叔进了屋,救下了他。在师父快要昏睡过去的最后一刻,师叔正好被季掌门刺中了胸口。所以师父说,纵使卿离身携摄魂夺魄术,但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他相信这数起摄魂夺魄案的凶手不是卿离。” 后,寻问水又继续道。 荆龙自然知道寻问水口中这几起摄魂夺魄案的凶手不是穆卿离,因为他这几日一直和她在一起,几乎寸步不离。 而听到这里,穆卿离的心突然有些感动,但又有点愧疚。 她用此般狠毒之法杀人,非正派所为。她想穆商云的心里对她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失望吧。 “然而外界传的却是卿离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修炼了古怪术法,摄取了自己叔爹和季掌门的魂魄。至于师父,他们说他私心护女,不惜为她扯谎,如若不然,为何在场三人,独独不将师父的魂魄也夺了去,说师父与卿离二人,狼狈为奸、草菅人命……” 寻问水又继续向二人解说道。 原来他们是这样传自己的…… 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穆卿离突然意识到了传言的可怖。 此刻,穆卿离脑海中突然闪现了莫霜抱着廉药云痛哭的那一幕,她心里猛然一动,想起案发时莫霜种种异常的反应,她觉得,能解释季友堂为何会对她爹痛下杀手的人,只有莫霜了。 “莫霜呢?” 穆卿离微微侧过头,依旧保持蹲坐的姿势,冲寻问水问道。 寻问水的眼神怔了怔,随后低下了头。 “自从师叔和小勉下葬了后,她便日日去祭灵峰,在他们的坟前诵经,这场大火最先燃起的,就是祭灵峰……” 寻问水没再说下去了,但穆卿离却明白了他的话外音。 穆卿离不禁陷入了沉思,早在廉药云被杀的现场,她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但她还是不忍心去质问她。毕竟廉药云是她的亲人,莫霜也是她的亲人。 所以当一个亲人有害死另一个亲人的嫌疑时,她敢做的,不是去质问,而是逃避…… 此刻的穆卿离不知道该如何去想莫霜,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九泉下的廉药云。 穆卿离突然觉得自己很怂,比尤勉还怂…… “说下去。” 荆龙道。 寻问水意会,点了点头。 “这几场大战虽说死伤无数,但到底也没让他们占到便宜。本以为他们会就此罢手,可谁知,才不过半日,他们便再次卷土重来。比之前更绝的是,他们竟然趁着夜色,众人入睡之际,在乐游的几座子峰放火,欲烧山,想要以此诱激怒卿离,逼她出现。而这火就像神火般,怎么扑都扑不灭,且大火燎山之势见所未见,根本不给人逃生的机会。若非天黎的仙尊在此布下一个护罩,恐怕我们早已被烧成灰烬了。” 说到这里,寻问水不免凄然泪下。 穆卿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寻问水的手。 “你说什么?天黎仙尊?” 穆卿离不可置信道。 “准确来说,应该是墨临渊墨前辈。因为前辈已经被仙界除名了。现在的天黎仙尊,是尘颜仙君。” 寻问水叹声道。 穆卿离的脑子“嗡”的一响,似乎明白了什么。 “六界联合都攻不下乐游,想必,是得了他的相助吧。” 穆卿离垂着眸子,喃喃道。 寻问水点了点头。 “他说,你是他的妻。妻家有难,不能不护。” 听了寻问水这话,穆卿离鼻头又骤然一酸,万般心绪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二百零六章 墨临渊死了 寻问水对前几日墨临渊说过的这句话和场景,印象很深。 那天,乐游正处于被六界讨伐的危难境地。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墨临渊却突然出现了。 他一身白衣,手持尘寰剑,挡在了乐游众人的面前。 传说尘寰剑乃稳天定地之剑,一经出鞘,便必有一场杀戮。 墨临渊在众人面前亮出尘寰剑,也就侧面表达出了他做出帮助乐游之人行为,有多坚决。 那时,尘颜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口吻问:“你要帮她?” 墨临渊答:“她是我的妻,妻家有难,不能不护。” 此后,尘颜就如发了疯般,带头发起的数次战火。 所幸,这些战火都被墨临渊挡了下来。 他浴血奋战一天一夜,将那些人打退了,而他自己,也深受重伤。 “他人在何处?” 穆卿离的眼睛里涌动着液体,好似随时会喷涌而出。 “半个时辰前,他见师父和白掌宫不归,去寻他们了。” 寻问水沉声道。 他的这句话,犹如一块巨石压在穆卿离的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穆卿离撒开了寻问水的手,踉跄了几步。望了望众人头顶上的那片幽蓝之光,涩然一笑。 然后,她蹲坐了下去,将头埋在膝盖里。 一瞬间,心里犹如万蚁蚀心般的疼,于是便不停抽泣起来。 “我是他的妻……是他的妻……” 在一片被火燃声包裹的地方,众人听到穆卿离的口中,一直在含糊不清的重复着这句话。 这时,荆龙也明白了。 他还奇怪像墨临渊这般傲娇之人怎会死乞白赖想和穆卿离成亲,原来他的目的是为了日后能名正言顺的帮她。 看来……他是在猜到穆卿离被谁掳走后,就布下了这个局。 可是,他如何知道穆卿离要救夤夜?又如何知道穆卿离为了救夤夜,可能要通过摄取别人的魂魄要为自己增力? 除非,他早就知道穆卿离的前世!且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穆卿离身上被施下了摄魂夺魄术。 “卿离,你可知墨临渊是何时知道你身上有摄魂夺魄术的?” 荆龙感觉真相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于是迫不及待开口,冲穆卿离问道。 然而面对荆龙这个可能解开关键性谜题的问题,穆卿离却依旧木着一张脸,不停的流泪,不见有丝毫要回答的意思。 她自然知道,因为夤雪同她讲过,可她现在实在是没心思关心这个。 她一边哭着一边笑,嘴里依旧不停地重复说着那句“我是他的妻”的话,活像个疯子。 “穆卿离!你还想不想找到他了?” 荆龙见她这个样子,心中不觉来气,于是抓住她的肩怒冲她吼道。 这句话明显有用,只见穆卿离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荷洲!荷洲!那时我摄取了一个掌柜的魂魄,麒麟剑要弑主,是他帮我控制住了麒麟剑,那时他就知道我身上不正常。” 穆卿离可谓一口气答完。 之后,穆卿离便巴巴的看着荆龙,想从他的神色中捕捉到一丝可能找到墨临渊的希望。 “那你知他知不知道你的前世?” 荆龙又问道。 荆龙的面上并没有穆卿离想要看到的东西,面对如此结果,她的眼神里不免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尽管如此,穆卿离也不忘对荆龙的这个问题做出回答。 她摇了摇头。 这个,夤雪并没有跟她提过。 “不过夤雪把我抓到魔界的时候跟我说,到时间了就会有人来救我。然后没过多久,仙尊就真的来救我了。” 穆卿离不想放过任何能找到墨临渊的机会,于是便把心里觉得有可能佐证他“知前世”的“证据”说了出来。 在听了穆卿离这番话后,荆龙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断定了“墨临渊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和穆卿离前世”一事。 只是,具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荆龙就不知道了。 “问水兄,你的意思是,现下各界人士都聚在山下?” 荆龙不再同穆卿离搭话,而是转而问起寻问水来。 穆卿离并不知道荆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又深觉荆龙能帮她找到墨临渊,甚至还有穆商云和白木山。 于是,她便只能极力按捺着自己心中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等着荆龙挖掘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助她找回那些人。 “不错。” 寻问水道。 得到寻问水的回答后,荆龙蹙了蹙眉,不由陷入了一段沉思 “卿离,墨临渊可能已经死了。” 半晌之后,荆龙突然对着穆卿离,一脸认真道。 什么?她耐着性子等他理路线,挖线索,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穆卿离直接愣住了。 荆龙话音刚落,周围起了一片骚乱。 “怎么可能?仙长法力那么高强……” “是啊,怎么可能……” 荆龙抬起了手,示意他们停下。 “大家想一想,在这场大火前,墨临渊就与各界法力高强人士打过几个回合。按道理来说应该筋疲力尽了。而后又是在这场大火下,设下一个气罩护下你们。然而这气罩不是设下了,便可以一劳永逸,因为这需要耗他的修为维持,简而言之,他是在用自己的修为保护大家不被火烧。刚刚我与卿离来的这里的时候,这个气罩所散发出来的的蓝色光芒还算强,可现下,已经很弱了。这只能证明,施术者,气数将尽。现在救乐游的唯一办法,就是去到山下,劫持为首之人,以此逼迫他们灭了乐游之火。” 众人听了荆龙这话,皆将目光转向了气罩。 果不其然,那蓝色气罩的颜色果然越来越淡,感觉随时都会消失。 一瞬间,众人心中又生出了慌乱感。 然而,还没等众人发作,“嗖!”的一声,气罩内便起了一阵大风。刹时落叶与飞尘乱舞,乱人视线,迟迟叫人看不清面前的景象。 待这场大风静下来的时候,众人却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红衣散发的女子,浑身散发着红戾之气。 是穆卿离。 此刻,她的样子变得与之前摄取季友堂魂魄时候的一模一样。 一身红色血衣,瞳孔猩红,一头白发,浑身冒着一团凌人的红色气团。 众人一下子陷入了恐慌,气罩内顿时变得混乱无比。 荆龙见状,却也不惊慌,而是无比镇定的化身为一条手镯,附在了穆卿离的右手。 第二百零七章 失控 被摄魂夺魄术操控后的穆卿离,法力有了明显的提高。轻而易举的就穿过了火海不说,并且还能以几乎称得上瞬移的速度,到了乐游山下。 山下有很多人,荆龙粗略扫了一眼,发现神界的,凡界的,妖界的,鬼界的都来了。而为首之人,是神界战神,秦桑。 在荆龙的记忆里,神界之人腰配玉,玉的样式按阶品来,纹络越复杂越阶品越高。鬼界之人一身黑衣,妖界之人脖纹妖族图腾。而仙界之人气息纯净,人界之人气息相对浑浊,稍微探别一下就能知晓。 而在人群中,荆龙还看到了尘颜和除思临外其它四个云宫的宫主,独不见行风和儒清远。 穆卿离动作非常迅速,还未等人群反应过来,她便直接略过众人,直奔神界战神秦桑而去,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秦桑将军,火灭,你生。火生,你死。” 彼时,荆龙知穆卿离彻底失去了意识,为了减少无端的杀戮,赶忙现出了原形,在一旁劝说道。 他想,若这秦桑识相,穆卿离的手上也便用不着沾血了。 这,是穆卿离所望的,他要尽可能的去帮她达成。 而那秦桑一看到穆卿离那模样,明显被吓了一跳。可毕竟也是一界之战神,面对穆卿离和荆龙的威胁,他并没有表露出一点怯色。下一刻,他的眼睛里便充斥着对二人的轻视和不屑之色。 穆卿离好似能感知秦桑的狂妄,眼中的狠厉之色不禁又重了几分,连带着掐他脖子的手,力道也加了几分。 这下,秦桑想说话就更难了。 “穆……穆姑娘,你看那是谁……” 秦桑挣扎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指了指自己右边的一个角落艰难道。 虽说秦桑已经为穆卿离的刀俎之肉,但他的神情依旧傲慢,嘴角处还挂着一丝极具戏谑意味的笑容。全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处危险之境而流露出一丝慌乱,反而,好似还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荆龙本以为失去神智的穆卿离会听不懂秦桑的话,可让他意外的是:穆卿离竟然真的将头转向了秦桑所指的方向。 夜很黑,荆龙凭借微弱的火光一眼就认出了秦桑所指方向的人。 是墨临渊。 此刻,他被关在铁制的牢笼里,被四条铁链分别栓住了四肢,垂着头,宛如一具被强行架起的尸体。 “你这方法,墨临渊他早就试过了。可仙门百家那么多人,纵使他墨临渊有三头六臂,也难挡千军万马。穆姑娘你觉得,你比墨临渊要强吗?” 由于穆卿离看到墨临渊后分了神,掐着秦桑脖子的手力道便不自觉的减轻了,所以此刻的他已经可以很畅快的说出自己想要说出的话。 只是他的语气里带着的傲慢,让荆龙听着很不喜欢。 拿墨临渊威胁穆卿离,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高招。 按照穆卿离此前的表现,她即使化为邪身,也应该是听得懂周围人所言。 荆龙觉得为了墨临渊,她也一定会放过秦桑。 不料,荆龙又猜错了。 在看到墨临渊后的穆卿离,突然又再度发起了狂。之后,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吸食起了秦桑的魂魄。 秦桑虽为神界战神,岂料在化为邪身后的穆卿离手下,竟也反抗不了几招便败了,只得痛苦的看着穆卿离一点一点将自己的魂魄吸食干净。 主帅正被摄魂夺魄,现场登时陷入一片混乱。 众人想从穆卿离手下救下秦桑,但奈何穆卿离在吸食人魂魄的时候会起一个保护罩,任何人都接近不了。 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穆卿离将秦桑的魂魄一点一点,悉数吸食干净。 “穆卿离快住手,不然我就杀了墨临渊。” 突然,一个声音从墨临渊的方向向荆龙和穆卿离传来。 却见穆卿离不急不慢的将秦桑的尸身放下后,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然后又突然发力,将那威胁她的人生生从数丈开外的位置吸到了自己的面前。 彼时,穆卿离眼中的狠厉之色更重了。 她慢慢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眼中的笑意,让眼前人不寒而栗。 “嗖!”的一声,穆卿离的周身又起了一个保护罩。 被她掐在手中的人不停挣扎着,四肢也不停的挥舞着。 然而,他的这场挣扎没过多久,便停下了。 随后,他便犹如一只蚂蚁般,被穆卿离扔在了地上。 这是穆卿离今晚吸食的第二个人。 接着,就是第三个人…… 第五十个人…… 第九十九个人…… …… 第一百五十人…… “穆卿离够了!别再吸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荆龙感觉事态有些失控了。 穆卿离的这个样子太过恐怖,荆龙越看越害怕,只得壮着胆子挡在她的面前劝阻道。 岂料穆卿离根本听不进劝,一把将他甩开后继续摄取起魂魄来。 穆卿离就像吸上了瘾,浑身冒着黑红之气,眸中泛着荧荧红光,一头白发随风而扬,如一个怪物般,吸完一个又一个。 这一吸,吸到了天亮,也生生吸了数百人的魂魄,被她摄取魂魄之人的尸体堆满了整片山脚。 次日清晨,本来聚满了人的乐游山脚已经没人了,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已经成了尸体。 而此刻,乐游山上的大火彻底灭了,只有一些白烟袅袅升起。 穆卿离看了一眼被她摄取了魂魄的火神,笑了。 操控火的人死了,火自然也就灭了。 “穆卿离……” 突然,墨临渊的声音在穆卿离耳旁响起。 墨临渊醒了…… 他看着眼前的尸体,再看到一身红衣的熟悉身影,有些不敢相信。良久,才张嘴缓缓吐出穆卿离的名字。 听到墨临渊声音后的穆卿离起先是怔了怔,而后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然而,恢复了神智的穆卿离看着面前的一堆尸体,彻底愣住了。 她又杀人了…… 她在墨临渊面前,杀了人…… 穆卿离背对着墨临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滑落。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尽可能的蒙住自己的脸,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甚至没有看墨临渊一眼,便跑了。 荆龙见状,赶忙打开了关押墨临渊的铁笼,然后便去追穆卿离了。 他知道,穆卿离跑,是因为她害怕面对墨临渊,更因羞于见墨临渊。 第二百零八章 诛心之论 “你不是说你杀谁也不可能杀师叔吗?昨天的那一幕你又怎么解释?啊!穆卿离!你回答我!” 荆龙寻了没多久,就在一处长满了芦苇荡的地方听到尘颜质问穆卿离的声音。 荆龙赶忙加快了脚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在费尽力气,拨开一层又一层的芦苇荡后,荆龙终于来到了二人的所在之地。 彼时,映入眼帘的,是尘颜狰狞着一张脸,将穆卿离的脖子掐住,凌空提起,好似要活生生将她掐死一般。 穆卿离没有挣扎,眼神空空的,但她的脸却早就变得通红无比。她只是忍着这份痛苦,不叫出声罢了。 荆龙见状,飞速弯下身子,捡起了一块石子。 “嘭!”的一声,荆龙将那颗石子打向了尘颜那掐着穆卿离脖子的手。 尘颜吃痛的喊了一声,一把将穆卿离丢在了地上。 “你已要过她一命,为何还苦苦相逼?” 荆龙赶忙上前,将穆卿离护在身后,朝尘颜质问道。 尘颜捅穆卿离的那刀是致命的,若非夕音将自己的神丹给了她,只怕现在的穆卿离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是你主子,你自然护着她。可是,任何死刑犯,断没有因为执刑者的失误不致死,就可以躲过死罪的道理!她一天不死,我就会杀到她死为止!” 尘颜说这话的时候,整张脸都在用力。好似不这样,就不能表达出心中对穆卿离的恨。 “枉我师兄一直护着你,坚信你不是杀我师叔之人。可昨日,就在昨日,你在他面前杀了数百人!数百人!” 尘颜转而又对着穆卿离,一脸愤慨道。 穆卿离原先木然的表情,在从尘颜的口中听到“墨临渊”这三个字后,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没过多久,眼泪突然从她的眼角潸然滑落。 尘颜终究说中了她的痛处。 墨临渊为了她不惜叛离仙界,以六界为敌。 可她呢?在天下人面前化成邪身大肆杀戮打他的脸…… 她真是对不起他…… “穆卿离,你告诉我。你为何要碰如此邪术,又为何,杀了我师叔?” 尘颜慢慢走向穆卿离,一脸悲凄道。 荆龙本想竭尽全力阻止尘颜的接近,但奈何在听到他问穆卿离为何要碰如此邪术的时候,心当即就有些虚了。 毕竟……此术是他在她身上种下的。 面对尘颜的逼问,穆卿离除了沉默,便只能沉默。 她没有任何证据,亦没有任何借口去反驳尘颜。 她确确实实杀了人,也确确实实会在杀完人后,失去所有关于杀人的记忆。 “穆卿离,你永远都是这样。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只会逃避。就像你来天黎拜师,美其名曰,是为了求学问道,实则是为了逃避你父亲对你的严苛。你这一生,都活在逃避之中,像个东逃西窜,见不得光的犯人一样!” “尘颜!” 荆龙见尘颜说得越来越过分,于是开口喝止。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但凡她穆卿离有点担当,就不会为了逃避自己的父亲,独自踏上拜师天黎的路途;但凡她有点担当,就不会为了逃避自己的父亲,而跟我师兄求亲;但凡她有点担当,就不会在求亲失败后,明知自己功法无能,却一个人贸然离开,让贼人有机可乘!” 荆龙的喝止之举显然不成效,尘颜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越说越过分。 “穆卿离,你但凡有点担当,你的人生,都不至于会像现在般悲惨,外加可笑!” 尘颜又继续指着穆卿离道。这期间,他的眼睛里一直有泪水在不停的打转。 他的这番话,虽说是盛怒之下的气话,但却句句诛心。 有些时候,有些错一旦造成,那么之前所做的任何行为,都可以被归为造成这个错的因素。 尘颜用如此言论和逻辑指责她,穆卿离也可以理解。 “她是记不住自己发狂时杀人的经过,但她发狂时,却未伤你我,这还不能说明理由吗?” 可是,一旁的荆龙却听不下去了,于是突然开口沉声道。 在他听来,尘颜将穆卿离整个人的存在就归为一种错误,这显得不甚流氓和无理。 穆卿离本来就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而感到自责,尘颜这样的指责,无疑会让她陷入另一种程度的艰苦难熬之境。 而在听了荆龙的这番话后,尘颜好似想到了什么,神情明显一怔。 在思虑了半晌之后,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幕:昨夜,穆卿离在发狂之时抓住了他的脖颈,可就在他闭目准备受死的时候,她却一把丢下了他,转而吸其他人去了。 “卿离,她是可以控制自己不伤害自己不想伤害之人的。昨夜,即使她受了万般打击,知道自己生身父母和一向疼她爱她的白木山死了,她也没想过要把你们全部杀净,只一心希望你们将火灭了,给山上之人一条生路!若不是秦桑用墨临渊威胁她,她也断然不会大杀四方。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独独不该用墨临渊威胁她。” 荆龙又补充道。 “你这话何意?” 尘颜的语气突然带有一些莫名的警惕。 “身携摄魂夺魄术的人,可能不止穆卿离一个。” 荆龙一脸严肃道。 “此人是谁目前我也不知,我只知摄魂夺魄术的方法只在仙魔录的残卷稍有记载。万万年前,魔界称霸六界,惑乱众生,民不聊生。正是仙界有前辈使用了此法,才得以将魔界覆灭,还众生一个宁静。然而此法太过阴邪,受术人若不死,便会一直以摄取别人魂魄为好,谁都挡不住。所以这个前辈便趁神识恢复的时候去了罪灵渊,从此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于六界。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仙界有了实绩,开始与神界平起平坐。而我上面提到的这本仙魔录的残卷,由世代天黎仙尊保管。可能从天黎仙尊手中“拿”到此卷的人,这世上根本没几个!除非……” “除非什么?” 尘颜蹙眉道。 “除非,是仙尊自己拱手送人。” 荆龙说完这话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尘颜。 “你这话何意,难不成你怀疑我师兄?” 尘颜有些急了,说到此处,他冷哼了一声。 “你想为穆卿离证明清白可以,但也请不要用这么拙劣的猜测和言辞来诬陷我师兄!” 虽然尘颜早就因穆卿离和墨临渊闹翻,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挺维护墨临渊的,他听不得任何人污蔑墨临渊。 第二百零九章 欠一个解释 “尘颜仙尊,你可是忘了一茬。墨临渊早就被你们逐出了仙界,早已不是你师兄。” 荆龙似笑非笑道。 尘颜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荆龙的话。 随后,荆龙向尘颜的方向又走近了几步。 “你口口声声说是穆卿离杀了重霄,那我问你,证据呢?可有人亲眼瞧见了?你别跟我说亲眼看到她摄取了季友堂和昨夜那数百人的魂魄,就断定她是摄取你师叔魂魄的人。就像你即使知道没有几个人能从墨临渊手中抢走仙魔录,但你仍不肯承认是墨临渊监守自盗,把仙魔录的残卷拱手送了人一般,你记住,我维护穆卿离的心和你维护墨临渊的心是一样的。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谁都别想从我这里拿走她的命!” 听完荆龙一番维护穆卿离的话,尘颜冷笑了一声,随后淡淡瞥了一眼穆卿离。 大概是荆龙的话将他说服了,没多久,他便从穆卿离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缓缓转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而这个过程中,穆卿离只有在他快要走出她视线时,才敢抬头看他一眼,目送着他离去。 “你说……还有人,也被人种下了摄魂夺魄术?” 穆卿离突然幽幽道。 其实,这个可能性穆卿离早就猜到了。但她没有足够的证据,也就只能把这个怀疑放在心里。 “不错。你昨夜突然发狂,是因为秦桑拿墨临渊威胁你。而你第一次发狂,是因为你叔爹被人害死,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会发狂,是因为有人伤害了你在乎的人。你那么在乎你师父,试问你怎么可能会伤害他?” 荆龙提到重霄的时候,声音有了明显的哽咽。 “荆龙,你这施术人着实不靠谱。连我什么时候会出手摄人魂魄都要靠观察才能得知。” 穆卿离听出荆龙的不对劲,于是便洋装打趣他,想要舒缓一下他的情绪。 “可不是,荷洲的时候我第一次强驱你摄魂夺魄,岂料你才吸进身体没多久,一回到人家原先主人的身体边,那魂魄就自动归位了。我当时也被吓得不轻呢。哼……我真是不靠谱……” 荆龙怔了怔,知道了她的用意,也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穆卿离笑了笑。 荷洲…… 她其实真的很想回到荷洲的时候…… “汪汪汪……” 突然,在谈话期间,穆卿离与荆龙二人听到了犬吠声。 对于这个声音,穆卿离自是再熟悉不过,她兴奋的将头转向声源处,下一刻,便有一只浑身黄色的大型犬破开芦苇荡,撞入了穆卿离怀中。 荆龙看到她的神情,也就明白了眼前这只狗就是穆卿离常常跟他提起的大山。 “大山!你怎么在这儿?白爷爷呢?” 穆卿离兴奋的问道,揉了揉大山的毛发,还帮它拂去毛上夹杂的枝条和树叶。 大山在穆卿离怀中蹭了几下,然后便咬住穆卿离的衣物将她往自己来时的方向拖。 穆卿离和荆龙见状,二人极其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番,然后便同大山去了。 没有多久,二人就在另一处芦苇荡里看见躺着一个。穆卿离定睛一看,眼前这人不是白木山又是谁? 穆卿离朝白木山飞奔而去,这过程中,她心里很是忐忑,她很怕,怕自己走近后,看到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躯体…… “白爷爷!” 穆卿离扑坐在地,用力的摇了摇白木山的身体。 没醒…… 穆卿离轻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颤颤巍巍的将右手食指伸向了白木山的鼻下。 还有气息! 穆卿离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荆龙,你帮我看看白爷爷如何了。” 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医治眼前的白木山,只能求助荆龙。 荆龙加快了脚步,走到了白木山面前。 他蹲了下去,替白木山把了把脉。 “吸了太多的烟雾,内力受损严重。许是救人的时候动用了真气,气息有些紊乱,但性命无碍。至于伤势,用上好灵芝温补,好好修养十天半月就能恢复了。” 听到白木山没事,穆卿离总算舒了一口气。 可爹爹呢? 穆卿离又陷入了神伤。 寻问水说过,白木山和穆商云是一起出去救的人,现在找到了白木山,却找不到穆商云,着实让人不解。 不过等白木山醒来了,穆商云的去向也就有线索了。现在的穆卿离只能祈求白木山快点醒来…… 可是乐游已经被毁,她要把白木山送到哪里疗伤?又要去哪里找上好的灵芝给他进补? 还有…… 她现在杀了那么多人,六界之人肯定不会放过她。若她还继续和乐游众人待在一起,指不定又会给他们带去怎样的伤害…… “穆卿离,你不要想着要自己一个人开溜,你那么多师兄师姐,我一个人可照顾不了。” 荆龙好似看出了穆卿离的顾虑,于是先她一步开口,欲断了她的想法。 “穆卿离你听到没有!” 荆龙见她不说话,洋装发火道。 穆卿离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 荆龙看了看穆卿离,低下了头。 “还有,你这样躲着对他不公平,他是为你才走到这一步的。” 荆龙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 “你欠他一个解释……” 穆卿离自然知道荆龙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可她真的没有脸面对他…… 以前,她的脸皮比天还厚。可现在,在面对墨临渊的时候,她的脸皮,仿佛一戳就会破。 这次换穆卿离低下了头。 “我给他打开铁笼的时候,发现他伤的不轻,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追上你?你就这样抛下了他,委实不厚道了些。” 荆龙突然又幽幽道。 穆卿离立马抬头,面上浮现焦急之色,而后转身便往昨夜的方向跑去。 “我和爷爷在乐游山等你!” 荆龙对着穆卿离的背影大声喊道。 穆卿离听见了,但她没有给荆龙任何回应,一直忙着向前跑。 荆龙看着穆卿离的背影摇了摇头。明明那么在意,却要假装不在意,人真是复杂。 其实现在的他们,不管到哪个地方,六界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们。与其东奔西跑的劳累,不如就近住下,安静养伤。 而这乐游山虽被烧得差不多了,但它有些宫殿是拿石头建造的,按道理来说不会被烧得很严重,修缮一下应该是能住人的。 抱着这样的期盼,荆龙背着白木山上了山。 第二百一十章 相拥 穆卿离跌跌撞撞的跑在芦苇荡,心里十分忐忑的。 虽说她已经给了自己一个必须去见墨临渊的理由,但真到了必须去见他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会打怵。 “他受了很重的伤……” 这句话一直在穆卿离的脑海里打转。 这不是荆龙跟她说的,而是她自己对她说的,她知道荆龙没有骗她。 他堂堂一个天黎仙尊,若非受了很重的伤,一个破铁笼怎么能困得住他?若非受了很重的伤,怎会在任由她杀了一夜的人之后才醒? 他醒后,由于她觉得没有脸见他,故而拔腿便跑,这是她考虑不周。 或者说,是她自私了。只想着怎么维护自己那颗卑微的羞耻心,却没为深受重伤的他想一想。 “啪!”的一声,穆卿离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痛。 “啪!”的又一声,穆卿离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还是不痛…… 穆卿离哭了,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 “啪!”“啪!”“啪!” …… 穆卿离又连着抽了自己数次耳光。 她只是想通过惩罚自己,来减轻自己心中的罪恶感。可这天生感觉不到痛的体质,根本不能让她从心。 穆卿离第一次这么讨厌这具感觉不到疼痛的身体。 想着想着,穆卿离又将右手高高挥起,企图再往自己的脸上抽去。 不料,在此期间,她的手却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穆卿离眼中含泪,将目光转向那股力量传来的方向。 由于她的眸中泪水积得过多,所以导致看到的人影并不是很真切。可尽管如此,穆卿离还是凭感觉认出来了。而在确认来人身份的那一刹,穆卿离面上的泪水流得就更厉害了。 眼前的人,是墨临渊。 待穆卿离眼中的泪水流出去一点后,她的视线也便更清晰了一些。 只见那墨临渊面色苍白,嘴角挂着已经血干涸了的血迹,一身白衣皆被红色浸染,此刻正拿着一双无比清冷的眸子看着她。 穆卿离的心中猛然抽痛了一下,下意识咬了咬唇,而后全身便开始不由自主的发起颤来。 她努力的忍住心里快要控制不住的伤心,不敢放肆哭出声来。 她觉得在墨临渊面前,她是没有那个脸面哭的。 墨临渊怔怔的看着穆卿离,看了很久很久。 半晌过后,墨临渊的鼻头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轻吸了一口气,而后猛的将穆卿离搂紧了怀里。 当身体触碰到一起的刹那,墨临渊的眼睛也就变得通红了。 他抱得很用力,穆卿离感受得到。 穆卿离愣了,面对墨临渊的突然拥抱,她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不敢相信,眼睛里全是震惊之色。 可眼前的人就是真真切切的在抱着他,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他就是这么真真切切的,站在她的面前抱着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 穆卿离的手在距墨临渊背部半寸的位置上停留了半日后,才终于放到了他的背上。 彼时,她也抱得很用力,很紧。 “呜……” 此刻,穆卿离才敢哭出一点声来。墨临渊就这样抱着她,由着她哭。 “你的脸……” 在她哭得差不多了之后,墨临渊突然在她的肩膀处沉声道。 穆卿离感知不到疼痛,故而并不知道自己被烧伤了,可听着墨临渊此刻的语气,她便知她的脸肯定被火灼伤了。 “无事,不疼。” 穆卿离放开了墨临渊,看着他洋装一脸轻松道。 答完,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 “噗!” 哪想到,下一刻,她便被墨临渊喷了满脸的血。 穆卿离嘴角的那抹笑彻底僵住了。 当面上被一股湿热之气覆上的那一刻,穆卿离感觉天仿佛在一瞬间黑了,整个人陷入了慌乱。 墨临渊受的伤,比想象当中的要重得多…… “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 穆卿离赶忙上前扶住他,忍着泪,咬牙切齿道。 “无事。” 墨临渊看了穆卿离半晌后,才缓缓吐出这么两个字。 “站都站不稳了,怎能无事?” 穆卿离彻底崩不住了,直接泣泪反问道。 “你不能生气。” 墨临渊用沾满了血水的手轻抚了抚穆卿离的脸,然后对着她柔声道。 穆卿离愣了愣,她听懂墨临渊的意思了。 她若生气,势必又会不受控制的变成邪身,然后去找那些人算账。 墨临渊不希望那样…… “好,我不生气。” 穆卿离抹去了面上的泪,冲墨临渊道。 “你牵着我,我便能站稳了。” 墨临渊悄然把手扣进穆卿离的手里。 穆卿离垂目,看着墨临渊那只牵着自己的手,眼中的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她把尚张开的手收了收紧,与墨临渊形成了十指紧扣状。 “好!我牵着你。” 穆卿离的声音很小,有些发颤。 走到半路的时候,墨临渊还是昏了。穆卿离知道,他先前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罢了。 穆卿离背起了墨临渊,御云回了乐游山。 从今晨恢复意识,在知道自己杀了这么多人后,穆卿离心里的负罪感就没有减轻过。但此刻,她却无比庆幸自己有这一身从别人身上抢来的修为。 乐游山没被彻底烧毁的,便只有医药堂了。 廉药云很喜欢各种各样的石头,每次采药,捡的石头总是比药还要多的多。他对石头很痴迷,故而医药堂里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用石头所造。床、碗具、茶几、药柜皆是…… 石头不会被火所烧,故而全乐游受火难影响最小的地方,也就只有医药堂了。 穆卿离带墨临渊回来的时候,在半道上就被荆龙截住了。是他带着穆卿离和墨临渊来到了医药堂。 穆卿离来到这里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乐游的众人都在躲着她。 是的,都在躲着她。 他们的眼睛里写满了对她的恐惧和陌生,仿佛不认识了她一般。 看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穆卿离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知道,这不能怪任何人。 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存在,也因为,她真的变了,变得让很多人都不认识了…… 穆卿离忍着心里的痛,冲他们扯出了一抹笑。 面前这些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穆卿离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凉了下来。 她不是怪他们,而是她真的很难过。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上药 “随我来。” 就在穆卿离扶着墨临渊不知道该如何的时候,落雪来到她跟前,冷冷道。 穆卿离愣了愣,忙扶着墨临渊跟上了落雪脚步。荆龙怕她扶不稳,也帮忙拖着墨临渊的后背紧跟而去。 他们所进的房间,是落雪的房间。 “床上。” 落雪说话一向这么简洁明了,从来不费半点口舌。就因为这样,廉药云觉得医药堂闷,所以才从山下将乞讨为生的尤勉拎了回来。 廉药云说,那个时候的尤勉不过四五岁,却在一群小乞丐里当了头头,忽悠人的本事很有一套,把一群小乞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廉药云便是看中了尤勉嘴上的本事,才收他为徒,给自己解闷用。 穆卿离赶忙会意,和荆龙一起把墨临渊扶到了床上。 见二人把墨临渊安置妥当后,落雪便上前给墨临渊搭脉查看伤势。 “内伤严重,修为受损。” 虽只短短八个字,但看到落雪一向冷若冰霜的脸头一次出现的蹙眉,穆卿离心中顿感不妙。 “有多严重?” “随时命休。” 穆卿离长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眼中溢满的眼泪早已将她出卖。 “可能救?”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尽力。” 落雪淡淡道。 穆卿离忍住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谢……谢谢!” “跟我拿药。” 面对穆卿离的致谢,落雪冷冷吐出这么两个字,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穆卿离见落雪如此冷漠,也顾不得难受,便欲跟上落雪的脚步。 毕竟在她心里,比起被落雪冷漠相待,救治墨临渊明显重要的多。 “我去便是,你在这里好生看着他。” 不料,却被荆龙阻了。 穆卿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向荆龙投去了一记感激的眼神。随后,她便又坐到了床榻前,照看起墨临渊来。 墨临渊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刀伤和剑伤,所以需要调制治外伤的药。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身上的伤口,心口一直在隐隐作痛。 她想,墨临渊现在肯定很痛吧。 突然!就在此时,她想起自己还有一颗重霄送的神丹!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不免起了一丝欢喜。她赶忙将手伸向腰间,摸索起那枚神丹来。 幸而,她跳下大火里的时候,装神丹的布袋没有被烧坏,神丹也还在。穆卿离在心里暗自感谢了一番老天爷后,便将其取出,喂给了墨临渊。 而就在她喂药神丹没多久,荆龙便拿着药进来了。 荆龙将药递给穆卿离,让她给墨临渊涂抹。 穆卿离接过药,踌躇再三,还是没有动手给他上药。 “我来吧。” 荆龙看出了她心中所难。 “你下手更没轻重。” 穆卿离这句话虽然说得很小声,但荆龙却听得无比真切。 “那你自己来啊!” 荆龙被气笑了。 穆卿离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荆龙,没有动。 “穆卿离,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就这么娇弱了?况且他现在昏着,根本感觉不到疼。还有,你一个感觉不到疼的人,怕别人疼,不觉得搞笑么?” 荆龙对穆卿离这般程度的小心翼翼很是不解。 岂料,穆卿离没有回答他,而是起了身,拿着药出了房门。 她尝过疼的滋味。 被九天链抽去三魂六魄。 很疼,疼得她受不了,疼得她想立马去死。 她不想他疼,所以能减轻一点是一点。 “落雪。你能否帮我给仙尊上一下药?” 药房内,落雪在煎药。 穆卿离想,落雪是医者,上药时该使出的力道她最懂如何把握。 落雪依旧在忙着自己的事,没有理她。 穆卿离低下了头,她知道落雪在怪她。怪她害死了尤勉。 尤勉虽说是她的师弟,但落雪待他就如亲弟一般。 尤勉为她挡剑而死。落雪怪她,也是应该的。 穆卿离转过身,欲回墨临渊处。才走了没几步,手中的药便被人夺了过去。 下一刻,却见落雪拿着那药走在了穆卿离的前头。 穆卿离见状,顿时喜从心起,赶忙跟了上去。 荆龙见穆卿离将落雪请来了,笑着摇了摇头,神情里有些无奈和感慨。 这穆卿离细腻起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脱衣。” 落雪径直坐到床前,而后对荆龙冷冷道。 荆龙听了,赶忙帮忙扶住墨临渊的身子,好让落雪方便为墨临渊脱去衣物上药。 衣服跟伤口已经粘在一起了,脱下来十分困难。可好在落雪是个经验老道的医者,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伤情。 只见她拿起一旁的剪刀“哗哗”几声,墨临渊身上的衣物便被全数脱下来了。 穆卿离看见墨临渊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心头猛然一震。 彼时,她感觉自己的心头好似被东西压住般,难受到不能好好呼吸。 心跳在一点一点加快,怒意中夹杂着疼痛,穆卿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努力抑制着心中怒火。 她狠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悄然转过身去。见不到墨临渊身上的伤口,彼时,她心跳的速度才算缓下去一点。 荆龙以为穆卿离转过身,是因为害羞。故而心道穆卿离是个奇人。自己喜欢的人在另一个妙龄女子裸着身,她竟然自己害羞得转过身。还道墨临渊要是知道眼前这一场景,八成是会被气疯的吧。 然而,荆龙的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验证了。因为就在落雪为他脱去衣物准备上药的时候,墨临渊醒了…… “穆卿离!” 墨临渊的语气听上去很不好。 穆卿离听到墨临渊的声音后先是一怔,然后迅速转过身。 “仙尊你醒了。” 穆卿离的脸上有小心,有怯弱,但更多的,是欣喜。 墨临渊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看着她。 落雪见状,“嘭!”的一声,直接将手中的药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放,然后走到了穆卿离面前。 “这药需快点上,否则神仙难救。” 她一脸严肃的对穆卿离说完这句话,便再一次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卿离眼看着好不容易说服的人就这么走了,心里可谓一阵绞痛。 “你也出去。” 墨临渊冲荆龙冷冷道。 荆龙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墨临渊说的是自己。 “喂墨临渊,我们都是大男人你害羞个什么劲儿?还有,我出去了,你自己能坐住吗?” “能。” 荆龙眼中欲送给墨临渊的那记白眼还未翻完,墨临渊便给了他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既然墨临渊如此坚决的拒绝他,那他荆龙也没必要再坚持,索性就放开了扶住墨临渊的手,然后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走出了房门。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试探 “以后,我若昏迷。不准你让我在外人面前裸露身体。” 待人都走完后,墨临渊突然沉沉道。 若非落雪说他伤得很重,单听墨临渊这极其有力道的声音,穆卿离是半点都感觉不到他是病者的身份。 穆卿离生怕他会因体力不支而倒地,赶忙小碎步跑了过去。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让你在外人面前裸露身体。” 待到了墨临渊的床边,穆卿离一边拿枕头为墨临渊垫背,以此稳住他的身子,一边哄慰道。 墨临渊没再搭话,而是沉默,眼神也处于放空的状态。 而这时,穆卿离则拿起了一旁的药,准备为他上药。 “为何一开始给我上药的人,不是你?” 墨临渊又突然开口道,语气里有几分嗔怪的意味。 穆卿离也不知道墨临渊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这么多。 “我粗手笨脚的,怕弄疼你。” 穆卿离放缓上药的速度如实道。 岂料穆卿离话音刚落,二人随即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给我上药,疼也便不疼。别人给我上药,不疼也是疼的。” 墨临渊冷冷道。 穆卿离心里一动,抬眼望向墨临渊。一瞬间,二人视线相对。 她的眸中如泛起了一道涟漪,久久难以平息。而墨临渊虽然神情冷淡,但他的眸中,则散着一道如火一样的炙热光芒。 “仙尊,现在已经没有人能伤害我了。你不必为了护着我,而说一些违心的话。” 穆卿离匆匆说完这些话,便撤下与墨临渊对视的双眸,赶忙继续帮他上药。 她杀孽如此之重,自觉真的配不上墨临渊的喜欢。 况且她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做,说不定哪天这条命就没了。在刀口上行走的人,还是别去沾惹别人的感情了。 “那我需要保护,你要护着我。而护着我的第一步,便是将你的真心话讲与我听。你,可喜欢我?” 墨临渊喃喃道。他的语气很平和,但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平和。 “不喜欢。” 穆卿离冷然道。 “为何?” 墨临渊的语气,比穆卿离更加冷。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何!” 穆卿离有些不耐烦道。 墨临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理解,毕竟我喜欢你,也是没有理由的。” 穆卿离突然感觉脸有点烫,头有点疼,心有点痛。 不对! 应该是自打跟墨临渊重逢之后,她心头的疼痛感就没有停止过。只不过先前疼得麻木了,也就能忍着。可现在这种程度的疼,穆卿离是真的有些忍不了了。 这墨临渊,几日不见,说好话的功夫见长,穆卿离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喜欢一个人,可是喜欢一阵,然后就会不喜欢了?” 墨临渊又道。 一瞬间,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般,疼痛难忍。 “因人而异。像我这样就是喜欢一阵便不喜欢了。思临上仙是喜欢好一阵却依旧还喜欢着。” 穆卿离忍着心中快要抑制不住的苦楚,有些口不对心道。 “那你说,是像她好,还是像你好。” 墨临渊的语气又骤然冷下来不少。 “自然……自然是像我好。人这一辈子可不能被感情所控,若被感情所控,下场就如思临上仙一样,会很惨!” 穆卿离被墨临渊的问题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道。 “她,惨吗?” 墨临渊的语气突然变冷了,此刻他的目光如一道锋刃,好似随时会在穆卿离身上留下一条伤痕,穆卿离有些吓到了。 “她对仙尊痴情千余年载,却得不到仙尊你的半点回应。自然是……惨。” 看着墨临渊越来越狠厉的眼神,穆卿离说话时候的语气也越来越弱。她不知道她那句话惹到墨临渊了,只觉得此刻的墨临渊对自己有些不善。 “她也配?”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字一句狠狠道。 穆卿离被吓到了。 按说思临喜欢墨临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往日的他对她尚且能做到以礼相待。可为何现在的墨临渊对思临,却是满满的恶意与不屑,连装都懒得装了? 她怎么了吗? 穆卿离很想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但穆卿离觉得她若在此刻问出这个问题,以墨临渊现在的愤怒程度,好似随时都有把她杀了的可能。 穆卿离赶忙低下头,继续为墨临渊上药。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她穆卿离依旧是怕死的。她很惜命,故而那种会让自己随时丧命的行为,能不做,就尽量不做。 …… “此番没有见到清远师侄,他没同仙尊一起吗?” 一阵沉默后,穆卿离终究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一则她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二则她确实想知道关于儒清远的这个疑问。 墨临渊身体微微一怔,迟迟没有回答穆卿离的问题。 穆卿离察觉到这一丝不对劲后,忙将视线从墨临渊的伤口移到了他的面上。 却见此刻的墨临渊垂着眼眸,嘴唇微闭,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些什么东西。 “仙尊?” 穆卿离轻唤了一声。 “清远他去找你了,至今未归。” 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有些懵。 “他找我?” 墨临渊突然将眼睛抬了起来,直勾勾的看着她。 “你被尘颜刺伤后,他同尘颜打了一架身受重伤,而后叛出仙界,去找你了。” 墨临渊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 穆卿离有些愣了,此刻她们心情很是复杂,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是不是很感动?一个人肯为了你,和全天下的人为敌。” 墨临渊的语气里,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穆卿离并未对墨临渊语气里带有的嘲讽产生任何不适,反而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很感动。只是,这样做并不值得。” 在缓了半晌后,她一脸认真道。 这是穆卿离的真心话。 任何人都可以对她好,但不值得为了她,而与全天下的人作对。 可以好,但不能太好。因为一般程度的好她还得起,但太高程度的好她还不起,所以担不起。 墨临渊每每提到这件事,心里就会莫名起一股气。本来想借着这股气也让穆卿离好好难堪一番,岂料他在听到穆卿离的话和看到她的神情后,心里竟然有些不忍心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坦白 “你总是这样,别人给你一分,你就要用十分尝还。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对你的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根本无所谓还,或者不还。” 墨临渊将穆卿离的心思看穿得一干二净。 穆卿离心中陡然一动。 “知恩图报不好么?” 她一脸认真道。 “没说不好。恩要报,但有些人给的东西不是恩,便不需要报。” 墨临渊看着她道,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穆卿离更糊涂了。 “比如?” “比如我给你的东西便不算恩,所以不需要你报。” 穆卿离惊得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仙尊帮我助我,不是恩是什么?” 墨临渊给了她一记凌厉中夹杂着无奈的眼神。 “别人帮你助你,是恩。我帮你助你,便不是恩。” 墨临渊又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了一遍。 墨临渊的意思是:人不同,事情的意义便不同。 其实穆卿离早就明白了,在墨临渊开口说“他给的东西便不算恩”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自在溯世镜里走了一遭后,穆卿离对感情之事开窍了许多,很多时候往往能做到一点就通。 “可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受了别人的恩就都要还的,不能区别对待,这样对仙尊你不公平。” 穆卿离依旧强撑道。 墨临渊不动声色的看着穆卿离,神情越来越沉重。 “我不是傻子。你一句“不喜欢”就是真的不喜欢了,那对之前你那么多喜欢我的表现我当如何?视而不见?这个世道何时沦落为事实要给谎言让道的地步了?” 墨临渊的情绪有些失控。 穆卿离身体一僵。 为何再次重逢后的墨临渊语不惊人死不休呢?之前逼她和他成亲,现在逼她承认喜欢他。 不过,她真的很想知道,除了那一次因为喜欢他喜欢到没皮没脸的去跟他求亲,她还在哪些时候表现出了哪些喜欢墨临渊的行为? “你是嫌他死的速度不够快,所以上药这么慢?” 落雪冰冷的声音骤然在房间内响起。 穆卿离听了赶忙转身面向落雪声音的来处,却见她此刻手中端着一碗药汤,双眼目视前方,端端正正的站立着。 穆卿离离瞅了瞅墨临渊的身体,发现她虽然跟墨临渊讲了不少话,但到底没忘了正事,他身体上的伤差不多都被抹上了药。 而后穆卿离又手忙脚乱的爬上墨临渊所躺的床榻,往他背上的伤口上抹药。 “好了……” 半晌之后,穆卿离才下了床榻唯唯诺诺道。 落雪步伐带风似的走到了穆卿离面前,然后将她手中擦完的药碗夺了过去,又把新熬制的内服汤药塞进了她手里。 “喂他服下。” 落雪冷冷道完这四个字,便又再一次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卿离看着落雪远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她从小就怕落雪,因为落雪太严厉了。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好说话,更不与外人亲近。所以穆卿离跟她的关系远没有和莫霜来得好。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几年后的今天,她们三人之间的关系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穆卿离悄然转过身,舀起一勺汤药便开始吹凉,然后又无声无息的将吹凉过的汤药送至墨临渊的嘴边。 墨临渊直直的看着她,嘴唇开了一道缝隙,很是配合的喝下了穆卿离送上来的药。这一来二去,一碗药很快便见底了。 “你被尘颜捅伤失踪后,有人将季掌门的尸体偷走了。” 墨临渊的声音又再次在穆卿离的耳旁响起。 穆卿离心里轰然一响,她总觉得墨临渊知道些什么,但她又不敢确定。 “你说,夺取尸体,能图什么?” 穆卿离沉默不答,但此刻她的心早已不能做到平静,反而混乱无比。 气氛变得越来越僵硬,穆卿离感觉胸中闷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好生难受。 “仙尊我是很喜欢你,可我不能喜欢你。我足上这铃铛,乃噬心铃,是一种蛊术所制,一看到自己所喜欢的人,心口就会狠狠发痛。这个滋味很难受,所以我打算忘了你,即使现在我还喜欢着你,但我日后会努力做到不再让自己喜欢你。我……” 最终,穆卿离还是忍不住了。低着头一股脑儿的说了这么多话,可自始至终都不敢看墨临渊一眼。 “我很自私。” 穆卿离又谄谄道,头也低得更低了。 墨临渊神情极其复杂的盯着穆卿离看了半日,看着她过了半晌都不敢抬起来的头,笑了,这个笑看上去颇让人感觉有些心酸的意味。 “你别忘了,仙魔录,是由我掌管的。” 穆卿离猛然抬头,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数万年前,仙界先辈创造此法。此法虽然阴邪,但只要用对了人,在关键时刻就能救众生于水火。然而为了避免有人拿此法霍乱众生,先辈特意为此法固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这个枷锁,便是此法,需受术人心里愿意,不然成不了效。” 穆卿离眼中的眸光彻底熄灭了。 原来墨临渊都知道了……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余生难过……” 穆卿离有气无力道。 墨临渊听到穆卿离这话的刹那,眼中尚存的眸光也彻底消失了。 这一刻,穆卿离的心里彻底慌了。 “你这样,才会让我难过。” 良久,他才缓缓道。 穆卿离看了墨临渊的神情,总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仙尊,我今生,只能对不起你了。我很喜欢你,想每时每刻都与你在一起。你让那些人为我穿戴嫁衣的时候,我也想过就那样不管不顾的和你成了这个亲。可是……我欠了别人太多东西,这些东西很沉重,压在我身上很难受,所以我必须还。可若我将这些东西还完了,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事已至此,穆卿离干脆把心中所想全都和盘托出了,反正墨临渊都知道了。 墨临渊听了穆卿离的话后,心头不禁一紧。 是啊,人都没了,自然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他明白。 “对不起。” 墨临渊沉沉道。 穆卿离神情微微一怔。 “仙尊,你从未对不起我,倒是我很对不起你。为了我,你脱离了仙界,现下又差点性命不保。是我对不起你……” 穆卿离对墨临渊宽慰道。 墨临渊垂下眼眸,没有再接话。 其实……他说的这声对不起,是对他二人的前世所说。 怪前世,他没有护好她。 若前世,他能护下她,她便不用夤夜舍命相救,今生,她也就不用背负这般多,更不用尝还这般多。 关于二人的前世,他都知道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尘忆1 那时的吟鸢嗜酒如命,整日里无所事事,只会围在他身边烦他。 说实话,这样的人,帝临是看不上的。 他是多骄傲的一个人。 天资聪颖,修为高强。得父母宠爱,得万神敬仰。 这样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怎么都不应该喜欢上吟鸢这样的人。 若让他再将话说得不好听些,那便是:喜欢吟鸢,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他第一眼看到她,就不喜欢她,因为太吵。 那时她第一次见他,不是围着他问要不要吃果子,就是问他有没有去过人间。 他只道她是一个热情之人,姑且忍了。 岂料,后面他才知道,她那不是热情,而是——话多。 吃饭的时候说话,练武的时候说话,读书的时候也说话,习字的时候也说话……总之她的那张嘴就好像永远都停不了。 他,真的烦了。 那时,他的父尊说,她是师公非常喜欢的徒弟,也是他的长辈。所以他要敬重她。而敬重她的方式之一,便是:即使再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不觉有些好笑,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人,因为拜师有道,竟成了他的长辈? 世道乱了,也坏了。 那时的帝临对于师祖收吟鸢为徒一事觉得很奇怪。师祖是唯一存活至今的上古战神,沉睡了数十万年后,于数万年前突然苏醒。 他苏醒后,因为超高的修为和过人的能力,威望颇高。六界,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按道理来说,这样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收的徒弟应该都是人中龙凤,可他却偏偏收了吟鸢为徒。 一个贪玩成性,烂泥扶不上墙的人。 尽管他的父尊早已提醒过他,要他对吟鸢的态度好一点。但他并非是一个为了全别人面子就肯委屈自己的人,故而他对吟鸢的态度,从来算不上有多好。 一开始,吟鸢接近他的理由,用的最多的便是送礼。今天是哪个上神给了她一点好茶,她便给他匀了一点送过来,明天便是哪个上神给了她上好的熏香,她又给他匀了一点送过来…… 诸如此类,吟鸢每天都会以给他送各种东西的理由,而亲临他的府邸。 这时,他就会觉得吟鸢对自己的人缘有什么误解。因为据他所知,九重天的上神都不怎么爱跟她打交道,又怎会三天两头就有人给她送礼? 吟鸢每次给自己送礼,目的无非就是想进他的宫殿。但,他一般不会让府里的人请她进去。可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厚着脸皮冲进来。 如此,她就这样给他送了一百年的礼物。一百年来,栖凰殿的宫娥小厮,就没有人不烦她的。 至于他…… 为了躲她,在一百年间,有七八十年的时间是在外度过的。 可是,外面终究不比栖凰殿,而且很多时候,他即使跑到外面,她也会恬不知耻的跟上来。 比如他为了躲避她而请战去妖物作乱的地方,她也会跟上来,而且总是受各种伤“拖累”他。 是的,那时的他,只能想到“拖累”一次来形容她的如影随形。 后来,他不再在外折腾了,回到了栖凰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心甘情愿的忍受她的“骚扰”。于是为了拦住她,不再让她骚扰自己,他直接从蛇母那里要来了很多蛇,养在了自己的府邸。 吟鸢怕蛇,是整个九重天都知道的事情。 众所周知,夕音上神养了一条小黑蛇。吟鸢刚住到九重天的时候,为了搞好邻里关系,便带着自己从夙青山带来的奇珍异宝去每个上神的府邸登门拜访。 她登门拜访的第一家,便是离她最近的夕音上神。 可谁知,就是在这第一家,她进去还没有半刻钟的功夫,便被人抬着出来了。 后来众神才知道,这吟鸢被夕音所养的小黑蛇吓晕了,到醒时,腿都还软得走不了路,只能命人抬回去。 被夕音的那条小黑蛇这么一吓之后,吟鸢也不再亲自给其它上神的府邸送东西了,而是托了巡逻的小神给替她给他们送去。 就这样,穆卿离怕蛇这一事,整个九重天都知道了。 而自他养了蛇后,他记得吟鸢第一次进来便吓得直接晕倒在地,他命人将吟鸢抬回青鸾殿。后来他听说吟鸢在床上足足养了七日,才能下地。 此后,穆卿离便当真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有再登门寻他。 而她给他送的东西,他要么扔,要么转送给其他人,反正一件都不曾留下过。 这个办法他早该想到的,只可惜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被她气得不轻,脑子开始变得糊涂,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这个绝妙的办法,才会导致之前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发生。 可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某天,吟鸢乘着一朵云,行在太子宫的上端,然后往栖凰殿撒了好多不明液体。 那些液体,是雄黄酒。 蛇母给的蛇都跑光了,而偌大的栖凰殿,则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最讨厌酒味,故而整整一个月的时日,他都没有回栖凰殿,直到酒味完全散却。 这期间,他住在帝辛的凌梧宫。 他与帝辛的关系很好。至少表面上看上去,算是兄友弟恭。 帝辛脾气很不好,常常板着一张脸。吟鸢常说他天生一副苦相,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帝辛到底也没让她失望,将她对自己“不好相处”的这个评价展现得淋漓尽致。 每次吟鸢一来凌梧宫,他二话不说便大打出手,毫不留情。 吟鸢虽然法力不弱,但到底打不过帝辛,故而被他打成了数次重伤。 而他也因祸得福,有帝辛帮他挡吟鸢,倒是得了几日的清净。 后来,栖凰殿的酒味散得差不多了,神使便来凌梧殿,欲将他请回栖凰殿。但帝辛说怕吟鸢又会去栖凰殿扰他清净,要他在凌梧殿多住一段时间。 若换作以前,帝临肯定会同意帝辛的这个提议。但他不知为何,那日他竟拒绝了,固执的回了栖凰殿。 原以为他住回栖凰殿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吟鸢的耳里,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屁颠屁颠的自己跑来了。 可谁知这一次,过了半月,吟鸢也没有来。 后来他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吟鸢回了夙青山……也就是他的师公,吟鸢的师父——夙清圣尊的住所。 就这样,又过了数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前尘忆2 数月后,他拿着各式各样的宝物去了数次夙青山。 对于他的频频光顾,夙清圣尊也表现得很是讶异不解。 毕竟过往数千年都不见他踏足几次的地方,如今在短短数十天的时间里,他来了几十次,而且每次都是送东西! 可能是夙清觉得这样很不好意思,便跟他说以后有东西送,叫殿里的神使送来就行,不用自己亲自跑一趟。 他没有听夙清的话,送东西的时候依旧自己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在图什么。他只知道他心中对夙青山有个渴求,若是这个渴求得不到满足,他便会一直来,直到那个渴求被满足为止。 夙清圣尊说他这样子,像极了后山上的那棵榆木。 他觉得扯极了,因为他知道,夙青山根本不长什么榆木。况且他堂堂神界太子,怎会像树一颗树? 后来,在记不清是第几次往夙青山送礼的时候,他心中的那份渴求终于被满足了。 他见到了吟鸢。 原来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因为被帝辛打伤得太重,修为受损。灵力低至无法再在九重天上过活,所以才回了夙青山养伤修炼。 他知道她伤得重,但从未想过会这般重。 本以为她不会再愿意回神界了,却没想到,她又再次跟着帝临回去了。 夙清也不拦着,只说吟鸢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为了心上人,便不管自己师父的死活了。 吟鸢打着哈哈,安慰他,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夙青山住一段时日陪他,便没心没肺的和帝临离开了。 回神界的路上,吟鸢曾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她。不然为何三番两次的往夙青山送东西,还说这手段跟当初她追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很坚决的否认了。 后来吟鸢说夙青山就她跟夙清两个人,他不是为了她,难道是为了夙清? 他肯定了吟鸢的这个猜测。夙清是他师公,是他长辈,更是六界颇具身份地位的人,他敬他重他,给他送东西,是一件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 他是这样忽悠吟鸢的,也是这样骗过自己的。吟鸢明显信了他的话,便不再提这茬了。 回到神界后,他整日泡在栖凰殿每日看书专研兵法,这时吟鸢便会提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来栖凰殿看他。 可能她也知道栖凰殿的人不会请她进去,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将东西交给殿中的宫娥之后便走了。 后来,他将栖凰殿的神使全都撤走了。 之后,吟鸢再给他送糕点的时候,因为没人守在门口,便自己进了栖凰殿。然而栖凰殿里也没有什么神使小厮接应她,她便只得自己瞎闯。 说实话,这栖凰殿她并不熟。之前虽然来过很多次,但都进不了门,好不容易进了一次,就被蛇吓晕了过去。 她不熟,他觉得情有可原。 只不过,她这个记性实在差劲儿。进殿半日,在前殿绕了两个时辰,就是绕不到后殿的书庭里。 不得已,他只得自己出去相迎了。 神界人人都说她聪明机灵,但他心道也是浪得虚名。连一个栖凰殿都绕不清的人,真不知她是如何从青鸾殿走到栖凰殿的。 毕竟那段路,可比栖凰殿难认得多了。 她那日做的是荷花糕。一见到出来相迎的他,便兴冲冲的报上了糕点的名字,然后碎跑至他跟前,将糕点打开塞进了他嘴里。 他并不爱吃甜点,但不知为何,她送来的那些糕点,他都吃完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对这个糕点的评价,催着问他味道如何。 他没有回答,而是在他吃下她塞给他的那一块后,又从她的手里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她很高兴。 高兴的后果就是即地狠狠蹦了几下,然后把剩下的糕点算洒了。 他心中舒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吃这个甜得发齁的糕点了…… 他也问过她,掌厨者都会尝味道,来试试自己做的菜好不好吃。那她做出的糕点,会不会也自己尝一遍? 她的回答是否定的。 她说,她怕自己尝了以后,会忍不住把剩余的都吃了,那他就吃不到了。 …… 他怪自己,怪自己不该将她做的糕点都吃了,以至于给她这样的假象供她沉醉…… 她问他,为何将栖凰殿中的神使都驱走了。他只道看书需要清净,所以才将人都驱走了。 这次她聪明了点,没有被忽悠过去。这也难怪,因为这个理由,连他自己的不信。 偌大的栖凰殿,找一个清净之所太容易了,何至将殿中的人都驱走才能得一个清净? 她追问的下场,就是被他轰了出去。 可这丝毫没让穆卿离来往栖凰殿的热情减退半分,她依旧每日都往栖凰殿跑,风雨无阻。 她每日都只待半个时辰,然后就会去绿梅园。 一百年前,她为了酿酒毁了他差不多半园子的绿梅。他勒令她每日都要去打理,直至完全恢复原样。 在这期间,他的态度不似之前般冷淡,她同他搭话的时候,他也会作回应。 但到底,也仅仅止于此,再没有更进一步。 如此境况持续了数十年,直到数十年后,她往栖凰殿跑的次数少了,但不再是一日一次,而是数日,或者数月一次。 而她不往栖凰殿跑的原因,无非只有一个:身体不舒服。 这个是他去青鸾殿探望她的时候,夕音告诉他的。 听说,是在绿梅园的时候,被不明物咬了一口,她没当回事。后来身体上的不适越来越严重,才请了神医查看。 她每次来栖凰殿都精神奕奕的,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的不适,故而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日去青鸾殿看她,也是因为她太久没来栖凰殿,故而寻了个代人转送东西的借口去的。 后来夕音告诉他,她每次去栖凰殿,都会为自己好好上妆,尽量不让自己看片去有一点憔悴的样子,所以他被骗过去也不奇怪。 夕音还告诉他神界的所有神医几乎都看过了,但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夙清圣尊在闭关,眼下已然是无人能帮她了。故而她只得忍着不适,一天一天的熬日子。 他那日去的时候,她在昏睡。 夕音又告诉他:吟鸢醒着的时候一直喊痛,所以她给她燃了一个迷香。她觉得睡着了,疼痛可能就会少些。 但睡着的吟鸢只是不喊痛了,至于疼痛会不会真的减轻,她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前尘忆3 吟鸢突病,神界的全部神医皆束手无策,夙清圣尊恰好闭关…… 这一切的一切太过巧合,好像是故意要置她于死地。 他没法不乱想…… 神医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治还是受人指使?如果是受人指使,那么整个神界,能指使神医的人,还能让整个神界一起装瞎的人,那便只能是他的父神,神尊道衍了。 可是……他的父亲即使有这个能力,但冲着夙清圣尊的面,他也不会冲吟鸢下毒手。 那么,除了神尊还有谁? 他的心中,悄然冒出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那个人便是她的母神,神后浅乐。 想到自己的母神,他便又想到了自己即将来到的一千大寿…… 他刹时就都明白了! 那日,还没等吟鸢醒来,他便匆匆去了天策殿。 天策神君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反而一脸淡定。 期间,他从天策神君那里知道了一件事。 他估测到她是他的命劫一事。 他的母神知道了。 所谓命劫,就是夺命的劫难。 每个神,一生要渡无数次劫,用来晋升神阶。 每个神满一千岁的时候,都要历一次劫。 神的阶品一共有十四个,分别为灵君、元君、玄君、真君、神君、上神、灵尊、元尊、玄尊、真尊、银尊、金尊、神尊、圣尊。 练到圣尊者,便可与天地同寿。 而除却第一次的历劫时间为满一千岁之外,往后的渡劫时间,便依照修行者的修行进度而定。 快者,百年渡一次劫;慢者,千年或者万年才能迎来一次劫。 渡劫每成功一次,便升一次阶品。但要命的是,渡劫一旦失败,就会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天策神君是神界负责通过星象占卜看天下大势和各神命格的神,也是负责人间季侯的神。 通过他的占卜,众神可以大致推算出该如何避开自己的命劫,继而让渡劫之路更顺当一些。 然而这么些年来,即使通过占卜知道自己命劫的神不在少数,但真正能躲过的人那是寥寥无几。 因为命劫的变数太大,天策神君的占卜也非百分百准确,故而只能做到尽量避开,根本无法做到完全避开。因此神界能修到圣尊这个品阶的神,自然少得可怜。 也因此,很多没有足够能力渡过命劫的神会故意放缓修炼的进度,宁可做一个阶品不高的神,也不敢随意渡劫。 故而只凭借“她是他的命劫”这一句话,他便明白了很多东西。 他的母神,是不想让她挡了他的道,所以才想要先一步杀了她。 她死了,命劫便破了。 而他,就可以顺利晋升。 天策神君还告诉他,整个神界的人都知道他的母神不喜欢吟鸢,但这么些年来,碍于夙清的面子,她也从不会过分为难她。顶多在一些小事上给她使绊子,借此堵她的心。 而她在对于吟鸢疯狂“骚扰”自己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他对吟鸢表现出的厌恶,让她觉得吟鸢此人掀不起风浪。 所以在后来,即使她从天策神君那里知道了吟鸢为自己儿子命劫一事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夺她性命。 因为占卜不是绝对准确,她不想,也不敢因为一个不准确的占卜,而杀了吟鸢,以此惹怒夙清圣尊,给神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自己的儿子并不喜欢她,不太可能会为了她,而舍弃自己的命。 所以她也只是尽量使些小手段,让吟鸢离开神界、离开他。 真正促使她冲吟鸢痛下杀手的原因,其实是他对吟鸢的态度突然转变了。 变好了。 听到天策神君说此话的时候,他愣了。 因为他并不认为他对她的态度好。 可是在外人看来,他对她的态度确实是好了…… 这是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意。 只不过这段心意,还未萌芽,就要被狠狠扼杀在他心里。 后来,他不动声色的接近了一个仰慕他许久,且深受自己母亲喜欢的女神。二人下棋抚琴,吟诗作对,可谓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然后他又不时的在自己的父神母神前提起夙清圣尊,说了一些期望他能在自己千岁寿辰那日出关和吹捧他的话。 最后,吟鸢身上的病悄无声息的好了。 他的母神他是了解的,她固然爱他,但她也爱他的父神。吟鸢在神界死了,势必会让夙清对他的父神产生嫌隙。 众所周知夙清宠这个小徒弟宠得紧,为了他的小徒弟,做出将神界搅个底朝天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若吟鸢在神界无故丧命,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后果,神界是承担不了的。 他想,在他表达出自己不喜欢吟鸢之意,然后又向自己的母神挑明“神界惹不起夙清一事”后,他的母神,大概就会放过吟鸢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他的母神是那般的想至她于死地,以至于费尽心思,布下了又一个天大的局。 他一直知道她同夤夜有往来,他跟过二人一段时间,发现二人在一起的时候无非就是喝酒吃饭晒太阳,起不了什么灾祸,故而他没有向神界的人说出这件事,反而还会有意无意的帮她打掩护。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思,但现在他知道了。 他是为了保护她。 毕竟任何一个同魔界之人有往来的人,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为了保护她,也就没有戳穿这一切。 他也曾想过,若他当时早早认下这份爱,便会出手阻止她与夤夜来往。这样一来,他的母神便不能拿这件事布局,她也便不会背负着千年骂名,被钉在神界的耻辱柱上,至今洗刷不了这些冤屈…… 可少年人对爱的感知终究太过迟钝了些,加之他当时打心眼里瞧不上吟鸢,便拿不能让自己父神的师门丢脸的理由把自己成功糊弄过去了。 他就那样,放任她与夤夜的往来。 后来在她病好后,他也曾想过同夤夜谈判,让他不要再同她往来,以免给她带去杀身之祸。 可他又太懂夤夜此人,绝非一个肯听规劝之言的人。若规劝途中一不小心把他惹急了,也不是做不出直接将自己与吟鸢往来一事弄得人尽皆知,然后名正言顺的以保护她之名,将她掳回魔界的事来。 基于此,加之他又是个不会说话的,故而就更不敢贸然去魔界劝说他了。 也因此,此事便一直难以得到妥善的解决,他也一直在为此事挂心着。 直到某天,她终于为这件事所累,因此殒命…… 第二百一十七章 前尘忆4 他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上神吟鸢,勾魔叛界,扰乱众生。处以九天极刑,现已魂飞魄散。 他疯了似的跑到九天链台,地上有着干了不久的血迹,与其它发黑的血迹相比,显得格外刺目。 九条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一声一声的敲击着他的心脏,敲得他生疼。 他寻过她,在天地之间,日月之下,没日没夜的寻过她。 可他寻不到有关她的一丝气息。 后来,他绝望了。 绝望着,绝望着,便从诛神台上一跃而下。 他身后传来他母神凄厉的呼喊声,可他不会在乎了。 他没办法揭露他的母神,还她清白。 但他可以去陪她…… 从诛神台跳下去的人注定会灰飞烟灭,可是他没死。 并非他命不该绝,而是夙清圣尊救下了他。 因为感应到吟鸢有难,他强制出关了。 只是等他出关的时候,吟鸢已经身死,成了人人喊杀的叛界之徒。 夙清将他救下后,封锁了他的记忆,然后把他的魂魄注入到了一个死婴身上。 强制出关后,夙清圣尊的身体已经受到了损伤,再加上从诛神台救下他,夙清圣尊的身体已然撑不住了。 他只得将婴孩儿就地安置,然后拖着一个残弱的身体回到了夙青山。 夙清死的时候,人人都说他是因教养出一个叛界之徒,自觉愧于天下,然后负罪自戕而死。 只有他知道,夙清圣尊是为了救自己的徒儿而死。 夙清死后没多久,道衍退位,神后疯魔,帝辛登上了神尊之位。 数年后,道衍也毫无征兆的随夙清而去。 他不懂这其中的缘由,但他知道这一切肯定不一般。 而且,这些不一般,很有可能洗清吟鸢背负了数千年的所有冤屈。 他是被路过的重霄捡回去的。 听师父说,那时的重霄,在找人。 天南地北的找人,就像当初他找吟鸢一般的疯找。 也因为这样,他没时间照料婴孩儿,便把他托付给了自己的师兄重暮。 就这样,他顺理成章的成了重暮的徒弟。 据他所知,重霄至今还未找到那个他要找的人。 而现在,他永远也找不到了。 因为他找着找着,把自己给找丢了。 他以为他也找不到她了,可谁能想到数千年后,他又找到她了呢? 他很幸运。 他的师父归化的时候曾告诉他,若日后妖王狐异有求于天黎,只要不违背道德理法,天黎就要鼎力相助。 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他的师父重暮也没同他讲过。只说这是重霄师叔心中的痛,他不愿再提。 后来,妖王真的来天黎求助了,求他们护下穆商云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穆卿离。 他按照他师父所期望的那样,做到了对妖王鼎力相助,和尘颜一起救下了她。 就这样,有了他们今生的初见。 那时的她大哭不止,可一到他的怀里便止住了哭泣。 虽然众人都觉得很奇妙,但他心里对她还是无感。 他这人天生冷漠,冷漠惯了,自然就对万事万物提不起兴趣。 再后来,她在他的身上撒了一泡尿。此时,他对这个不识趣的小孩儿有了一点排斥之感。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何,当她因脱离自己的怀抱而再度大哭不止的时候,他还是再次将她抱入了怀里,并哄慰起她来。 再后来的后来,尘颜阴差阳错,从他身上扯下五色香石赠予了她,以至于他往后的日子里,这个让他生厌的小孩儿,会无时不刻以镜像的形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惹得他心烦。 那个时候,他真的有想把尘颜狠揍一番的冲动,以泄心中之愤。 可是他到底没动手,因为他若把尘颜打残了,这小孩儿有危险的时候,还得他亲自出手相救。考虑至此,他便忍下了尘颜将他的五色香石随手赠出去这一事。 他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在山中打鸟抓鱼,看着她被马蜂蛰得屁滚尿流,看着她从树上狠狠摔下,也看着她父亲对她的疏离,她的一切,他都被迫参与。 好几次,他都曾叫尘颜离自己远一点。这样,他就不用再在五色香石的镜像里看到她了。 可尘颜此人太不识好歹,他不好过,就不会让别人好过。故而他每日都从红雨峰往天黎之巅跑,存心拿她堵他的心。 她也争气,几乎三天两日就会遇一危险,所以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几乎能经常在镜像里看到她。 长此以往,他便习惯了。因为刚开始的时候尚且会忍不住看两眼,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就可以对镜像里遇到危险的她做到视若无睹了。 他唯一没忍住的,就是她深入火场和被不明之人掳走的那两次,只因那两次情况太危急。 除此之外,其它危难时刻,都是尘颜在出手救她,助她。 后来,她来天黎拜师。 他之所以不愿意收她,是真的觉得她天资极差。 还有便是,她幼时,他和尘颜救下过她,若他那时又收她为徒,难免会遭人非议。 他向来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天黎的名声他还是很在乎的,毕竟这是世代仙界先辈们经营了数十万年才得来的成果,万不能毁在他一人手里。 是而,他只能伤害她,来达到维护天黎的名声的目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喜欢上她了。 莫名其妙的就喜欢上她了。 他实在接受不了。 就如当初的帝临接受不了自己喜欢吟鸢一样,他也接受不了自己对她的喜欢。 因为从他记事以来,他便没想过要和谁结亲。简单来说,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他无论行动还是思想,都从未碰及过,也根本不想碰及。 尘颜总说他的心缺了一块,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冷漠得可怕。 其实在没有遇到她以前,他觉得尘颜说得也不是不无道理。 他的心是真的缺点什么东西,以至于当他师父打算把仙尊之位继任给他的时候,一向为他马首是瞻的尘颜都站出来反对了。 尘颜说他不适合仙尊之位。他给出的理由是说他没有感情,没有喜怒哀乐,让他这样的人治理仙界,仙界会越来越没仙气,继而只剩死气。 尘颜向来爱热闹,不愿意待在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他理解。 然而尘颜指出的他所缺的东西,显然是不对的。因为他还是登上了仙尊之位,而他师父给出让他继位的理由,和尘颜说他不适合继位的理由是一模一样的:没有感情,没有喜怒哀乐。 这样的人,才适合当掌权者。 第二百一十八章 前尘忆5 其实他的心里也是不愿当什么仙尊的,但这是他师父的遗愿。他此生最敬重的人就是他师父,故而心里有再多的不愿,他还是接任了。 而关于他到底缺了什么一事,尘颜说得不对,他便更无从得知了。久而久之,他也便不再愿意去追寻了。 可是,这和被放下许久的疑惑,在遇到她以后,突然就有了答案。 他明白他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是温度。 他会轻而易举的被她气到,会轻而易举的被她逗笑,也会莫名其妙的去关心她。 用尘颜的话来说,那便是,他有人气儿了。 其实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心中除了一如既往地冷漠,还多了一份莫名的难过。 这种感觉就像他第一次记事的时候,心里的那种难过。 没有缘由,没有征兆。但这份难过在他心里汹涌,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真切。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收穆卿离为徒的原因,因为看到她,他的心里就会很难过。总是莫名其妙的就想要流泪…… 他尚小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所以总是哭,往往需要他师父哄慰才能好。 后来年纪大点了,便不哭了。但心里的那份难过还是不止,这让他很是难受。 再后来,机缘巧合下,他发现自己一看到荷花,心中的难过便会少上许多。故而为了缓解心中那份一生下来就伴随着他的难过,他便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种上了许多荷花。而在他继位天黎仙尊后,整个天黎的水域都种满了荷花。 他对荷花很是依赖,所以当穆卿离把那助荷花常开不败的冰鲤吃了的时候,他应该很生气才对。 但是那时,他的心里没有生气。 有的,只是莫名的难过。而且那份难过,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后来,他疯了似的跑到冥河,欲再次下河抓冰鲤,他想通过再次捕捞冰鲤而为自己证明些什么。 然而那一次,他不仅没能捞到冰鲤,反而被冥河的水侵蚀了…… 他没能证明自己想证明的东西,却证明了自己不想证明的东西。 他有情了。 他竟然有情了…… 他怎么会有情? 他的师父曾说他是天生的仙者,无情无欲,无想无念。多少人想修行到这点都修行不到,而他一出生就做到了。这也是他为何以三千岁的年纪当上天黎仙尊的原因,因为无情无欲,无念无想,他修行的进度总是比旁人快很多,在三千岁的年纪,修为成了除重暮以外的第一人。 可他怎么会,突然就有情了呢? 他还是不敢相信。 他被灼烧得非常严重,两双腿变得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地方是能看的。 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双腿,感受着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他的世界在顷刻间崩塌了。 耳边疾风呼啸,如一刀刀利刃划在了他的皮肤上。那一刻,他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只不过最痛的,还是胸口的位置。 他颤抖着,掏出了怀中的溯世镜。 这是天黎的神器,由世代仙尊保管,作追溯自己往世之用。 他进入了溯世镜中后,便看到了自己往世的一切,也渐渐明白所有的一切……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下一步1 “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 墨临渊用这么一句话,便把穆卿离打发出去了。 穆卿离虽然担心他的伤势,但到底不敢说一句留下来陪他的话,只得一步三回头,磕磕绊绊的走出了那个房间。 她不敢留下。他那么好,她怕和他待得久了,那些在心里狠狠被压下的欲念又会起来,然后打乱她的所有。 出了房门后,穆卿离便在长廊里随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不能走太远,不然墨临渊有事的时候,该找不到她了。 闲下来之后,穆卿离看着破败不堪的医药堂,心里不禁泛酸。 以前她爱来医药堂的原因,有好酒是一个,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规矩少,不用像其它子峰那般拘束。 虽说她老爹从来不管她的修习,但礼数是必须周全的。在阿雪没来之前,她是乐游最小的,所以见到谁都要弯一下腰,拘个礼,然后喊一声师姐,或者师兄好。 一天下来,因为弯了无数次腰的原因,她这腰几乎就要不成了。 然而医药堂就不同了,廉药云向来散漫,对俗世之俗礼更是不放在眼中,故而穆卿离来这里,便不用守各种规矩,只随心而为即可。 她喜欢极了这里,全乐游,这里是除了白木山的牧云宫殿外,穆卿离最爱来的地方。 可是眼下,却成了这副破败不堪之样…… 就在穆卿离看着眼前的一切愣神的时候,她的身旁却多了一个身影。 穆卿离抬头往那身影的方向看了一眼,是落雪。 只见她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她,面色漠然无比。 她能察觉到落雪对她的恨。毕竟之前的落雪再怎般冷漠,眼睛里也断然不会出现此刻这样的眼神。 狠厉当中,夹杂着一丝隐忍。 她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穆卿离,不多时,突然对穆卿离伸出了手。 穆卿离定了定心神,朝她手里仔细一看,发现她的手里攥着一个东西。 是一根淡绿色的剑穗,挂着几颗碧绿色的小铃铛和几颗各色彩珠。 穆卿离心头一酸,眼眶当即便红了。 她知道,这便是廉药云在酒桌上说要送她的东西。 穆卿离颤着手,接过了落雪手中的那根剑穗。 “谢……谢谢……” 她哽咽道,下一刻,早已泣不成声。 “这根剑穗,乃师父亲手所编。这几颗铃铛和珠子,亦是师父走遍四海八荒才拿得。乐游以修剑道为主,执正义剑,行正义事,修正义道。他知道你很喜欢修剑道,所以编制了这根剑穗送你。” 落雪冷冷道。 穆卿离感觉她的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抓住,强制停止了跳动。 落雪这是在提醒她,她不配用这根剑穗吗? “乐游因你遭此劫祸,无论如何,你都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落雪又再次冷冷道,目光里透着森森寒光,好似将自己对穆卿离的恨意都倾注到了自己的眼神里。 穆卿离的心狠狠痛了痛,随后长吸了一口气。 是啊,无论事实如何,她都应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给我点时间,我定然会给大家一个解释!” 穆卿离沉沉道,语气里透着坚毅。 落雪没再说什么,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后,转身走了。 穆卿离目送落雪离开,随着她与自己的距离越远,她便感觉自己的心也跌落得更重了。 “她是信你的。” 落雪走后没多久,荆龙的声音却突然在穆卿离的身后响起。 穆卿离习惯了荆龙的神出鬼没,故而也没被真的吓到。 “她只是不知道如何接受罢了。” 荆龙走到了穆卿离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听了多久?” 穆卿离的目光依旧停在落雪离去的方向。 “你们讲了多久,我便听了多久。” 穆卿离瞥了一眼他。 “你这样可不好。” 她的语气无比认真。 “我当然知道不好。” 荆龙提高了声调,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穆卿离垂眸,走了一会儿的神。 “下一步,该怎么办?” 穆卿离又突然抬头,开口道。且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 “找另一个身怀此术的人,找到了,便可知道真相。” 荆龙认真作答。 “可是……我若离开了,他们怎么办?” 荆龙明白穆卿离所忧。 “有个办法或可一试。” “什么办法?” 穆卿离急问道。 “我化身成你,将他们引开。趁着这个空隙,你便可以去追查真相……” “不行!你若被抓到怎么办?你会死的!不行!绝对不行!” 荆龙还未说完,穆卿离便出口打断了他,并狠命拒绝。 这段时间她失去了太多,再受不了失去带来的痛苦与打击了。 “穆卿离!” 荆龙喝停了她。 “你听我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耗不起了。山上吃食悉数被烧尽,我们撑不了几日。” 穆卿离还是摇头。 “你要我一人之命,还是山上众多人之命?” 荆龙这句话,给了穆卿离的心脏重重一击。 “我去引开,你去查真相!” 穆卿离思了半晌,突然眸中一亮,抓住荆龙的肩膀有些激动道。 “若面对他们的追捕,你一时失控之下又杀了人,该如何?” 荆龙最知道穆卿离惧怕的点。 穆卿离眸中的亮光黯下去了不少。 “你不是说……我是能控制自己的吗?不是说,我是不会伤害自己不想伤害的人吗?” 荆龙拨开穆卿离的手,反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可他们并非你不想伤害之人,在你眼中,他们是杀了你众多手足的凶手!” 荆龙的话一击即中。 “听我说穆头,我信你。倘若我真的被抓了,我信你会带着真相来救我。” 穆卿离摇了摇头。 “你不该信我。我又蠢又傻,没有你的相助,根本找不到真凶。” 这回换荆龙摇头了。却见他浅浅一笑,一只手放到了穆卿离的肩膀。 “你不蠢,也不傻。你早知莫霜有不对劲儿。” 穆卿离惊了,瞪大了瞳孔看着荆龙。 “和你相识的人,没有人不知道你同莫霜关系是非常之好的。可那天大火之中,你叫了每一个人,独独少了一向与你交好的莫霜。大险之中忽略自己最好的朋友,这非你脾性。要我猜,一定是她做了什么让你无比介怀的事,所以导致你不愿再给予她一点点的关心,选择性将她排除。” 荆龙顿了顿。 第二百二十章 下一步2 “后来,在和问水兄谈论到你吸食季友堂魂魄那日的事情之时,你突然问了一句“莫霜呢?”可那时你的眼睛里,全然没有担心之色。无关莫霜的事,你却突然提到了她。那只能证明,这事与莫霜有关。或者讲得大胆点,你叔爹的死,是莫霜间接造成的!” 穆卿离听完荆龙的话后,眼睛当即就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呼吸的起伏也变大了。 “木头,我知你在害怕什么。莫霜和廉药云于你而言都是你的亲人,当你的一个亲人伤害了你的另一个亲人,夹在中间的你定是很难做的。你那时没有拆穿她,定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毁了她。可你知不知道,也正是你的心慈手软,造成了乐游如今的局面。若你当时拆穿莫霜,让她即时供出幕后主使,乐游便可以免遭这一劫难!” 穆卿离彻底崩溃了。她知道,她何尝不知道?只是那个时候她真的只是想先暂时护下她,日后再来追问事情的缘由。 可她哪里想到会有人以同样的手法在六界各地到处杀人,然后栽赃给她?又哪里会想到人、妖、仙、神、鬼五界会联合起来放火烧乐游山,只为逼她出来?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后果竟会是这般的沉重,沉重到她无力承受,沉重到让她悔不当初! 豆大的泪珠从穆卿离的眼中夺眶而出,心中传来的刺痛感叫她呼吸都成困难。 脑海里闪现着廉药云和尤勉死在她面前的画面,火海中乐游弟子凄厉的喊救声也不停在穆卿离的耳边回响。 穆卿离狠狠抱住自己的头,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咬着牙,狠狠地抽咽着。 荆龙见状,赶忙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我同你讲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不要把别人的过错抗到自己身上!你之前便是因为想抗下别人的过错所以导致后续这一系列残忍的事情发生。眼下你又要重蹈覆辙吗?” 荆龙说完这番话后,穆卿离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你最大的错,就是想着要替你所在乎之人扛错。要想有所突破,你就必须面对“那些你在乎的人犯下了错”这一事!你明白吗?” 思虑了片刻之后,穆卿离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 这次,她是真的明白了。 有些时候,对于有些错,我们一味的追根溯源,并非真的只是要找个人来承担责任,而是为了一个事实。 担责的人或许可以被偷梁换柱,但事实却不能被披上一件虚假的外衣。 因为责任是一个人的责任,但真相却是很多人的真相。 她不该因为不忍看那个犯错的人担责,而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枉顾所有涉事之人知道真相的权利。 “那你可知,接下来该从哪里入手吗?” 荆龙又问道。 穆卿离点了点头。 “知道。我爹的下落。” 荆龙很欣慰的点了点头。 “还有,昨夜你外公并未在场。” 穆卿离的眼神黯了黯。 她知道荆龙的意思,这不是个好消息。或许她的外公是因为避嫌,所以没来。或者是因为避嫌,他们不让他来。 她希望是前者,至少这主动权还是在她外公手里的。若是他们不让他前来,那么她外公可能此刻,就会被人强行禁锢住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寻觅 不知不觉,天空中布满了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有把山脉压倒之势。 穆卿离看着天,心情也愈发的阴郁了。 “待白爷爷醒来,一切就会有眉目了。” 她看着阴沉的天,沉沉道。 “他们……好点了吗?” 半晌之后,穆卿离又突然道。 荆龙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他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指乐游众人。 “身上,多多少少,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他答。 穆卿离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起了身,向屋外走去。 “你去哪儿?马上下雨了。” 荆龙急忙叫住了她。 穆卿离停住了脚步,背对着荆龙,微微侧目,没有说话。半晌过后,又抬步,兀自向其它子峰走去。 荆龙看着穆卿离那极尽落寞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也抬步,紧跟她而去。 一路上,荆龙发现穆卿离的视线一直在寻寻觅觅,好像在寻找些什么东西。观察下来,他敢肯定穆卿离的视线,扫遍了所到之处的每一寸土地。 荆龙当即明白了她此番前来此地的目的,是来找已亡人的遗物来了。 可是显然,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场大火,是天火,比寻常大火的火力强千百倍。烧死了那么多人,都成了灰烬,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只是人身上的一个不易被烧毁的小配件,也不曾留下。 彼时,大雨如雷响之势倾盆而下。它们无情的打在二人的身上,没过多会儿,二人就彻底湿透了。 荆龙跟在穆卿离的身后,看到眼前的一切,一度想要劝阻。但在一番思路之下,也还是忍住了。 他想,或许此刻能让穆卿离稍稍平静下来的,也只有这场大雨了。 荆龙看了看天,依旧阴沉的可怕。他又看了看一眼不远处的穆卿离。 就这样陪着她吧,陪着她一路跌跌撞撞的找下去。必要的时候,也伸出援手帮她一把。 荆龙在自己的心里,对自己如是道。 雨很大,脚下的路也开始变得泥泞不堪。这期间,穆卿离摔倒过很多次,但她都爬起来了。而爬起来后的她,依旧寻寻觅觅着。 如此过了许久,终于,在找至第五个子峰的时候,穆卿离蹲坐了下去。 却见她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放声大哭起来。 雨声很大,几乎将她的哭声彻底吞没。但是与此同时,雨声,却莫名多了一分凄厉。像有人在哀嚎般,听得让人心颤。 荆龙心头不免一紧。 听闻乐游有三千弟子,昨晚在墨临渊所设的护罩里看到的,不过数百人。 也就是说,其余弟子都死在了大火里…… 可那些死去的弟子做错了什么?只因他们与穆卿离是同门?只因怀疑穆卿离虐杀了六界人士? 可那只是怀疑啊…… 仅仅只是怀疑,但他们做出的“反击”,就像已经坐实是穆卿离虐杀了六界人士一样。 一千多条人命,在他们眼里,竟然只是诱饵!逼迫穆卿离现身的诱饵! 他活了数千年,最知人性的丑陋。 昔年母亲被驱逐出妖界,后不堪被山盗侮辱自尽而死。 那时,几十个山盗,没有人向他母子二人伸出援手。 那是他对人性最为深刻的一次认知。 野蛮、残暴、麻木、冷血…… 他能理解穆卿离昨晚的失控,因为若换成是他,可能会一个都不留。 他始终认为:任何站在施恶者那方的人,不论有没有动手,就都是凶手!都不无辜! 雨终究是停了,穆卿离也起了身。当她转身准备返程的时候,看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荆龙时,神情有些微微发怔。 刚才她一直忙于专心找那些死去弟子的遗体和遗物,故而并没有发现荆龙跟在身后。 荆龙见她哭完了,便走了过去。而当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时,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连受多番打击。穆卿离还能保持正常的心智,已经实属不易了。 他看着她消瘦了许多的面庞,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之感。 “走吧。” 荆龙没有多话,而是直接叫她回去。他明白,这个时候,任何煽情或者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 穆卿离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跟在荆龙后面。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山谷里回荡着一阵阵略显暗沉的铃铛声,给这座山增添了几分诡异。 回到医药堂后,他们得到了近日以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白木山醒了! 穆卿离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是哭又是笑的跑进了他的房间。 在失去了那么多至亲好友后,每一个乐游之人的安全都能给穆卿离带去莫大的安慰。换而言之便是:她失去得太多了,所以想要留住对自己重要之物的心,也就更急切了。 所幸,白木山的伤势不算很严重,所以说话什么的也不费劲儿。 白木山告诉她,那日他和穆商云一起去救还在火海中的弟子,岂料突然有一个蒙面人前来,与穆商云打了一架。 黑衣人的法力明显在穆商云之上,没多久穆商云就被打得节节败退。 后来他打算去帮忙,岂料也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没过两招,便被重伤致昏迷。 而他在陷入昏迷前夕,看到那黑衣人扛起了穆商云,往东南方向去了。 东南方向……黑衣人……没有伤害穆商云之意……将穆商云扛起…… 结合种种迹象,穆卿离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人是男的,明显不想伤害穆商云,至少,说明她爹此刻是暂时安全的。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才又稍稍安下来了一点。 可是…… 白木山说的这些,只有“东南方”和“黑衣人法力在白穆二人之上”这两个算得上是稍微比较有用的信息,其余的便没有什么用了。 比如黑衣人没有伤害她爹之意,这太难猜测了。 一个法力在穆商云之上的男子,没有伤害穆商云的意思,却把他掳了去……那时乐游处于火灾,穆商云若继续待在这里,很大可能上会难逃一死。 难不成,那黑衣人是来救他的? 可为什么救了他,却不将他放在乐游近处,反而要将他掳到别的地方去? 这黑衣人只救穆商云却不救白木山,很明显是敌非友。 所以他到底是谁,救穆商云的意图是什么? 还有,是谁将白木山从火海中送到了山下? 是那个黑衣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明显不是,白木山昏迷前便看到黑衣人扛着穆商云离去。以他之力,若是想救早一次性便救走了,何苦离开后又特意返程相救? 所以结论是:掳走穆商云的,和救白木山出火海的,不是同一个人。 那救下白木山的人到底是谁? 穆卿离也想不出答案。 然而即使凭借那两个尚且稍微有用的信息,也猜测不出什么。 因为东南方向这个范围太大,比穆商云法力高的人六界更是不在少数,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法在短时间内就能解出的题。 “荆龙,你怎么看?” 不得已,穆卿离只得转而询问荆龙,看他有没有推算出什么比较有价值的线索。 遗憾的是,荆龙也罕见的摇了摇头。 穆卿离的心情一下子又落到了谷底。 “这是从大山口中拿到的。” 落雪不知何时进来了,她的声音在穆卿离耳旁骤然响起,语气一如既往地冰冷。 穆卿离的心动了动,随后带着满心的愧疚,将视线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此刻的落雪就站在自己身侧,而她的手中,则拿着一只埙。 穆卿离眼前一亮,也顾不得礼法,便粗暴的将那只埙一把从落雪的手中“夺”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生怕看错了。 半晌之后,她的心里便已经有底了。 狐异之前也送过她一个一模一样的,看来救下白木山的人是她外公没错了。 那救下白木山后呢?他又去哪儿了?被人抓了?这肯定是不成立的,要是他真被抓了,下场便只会像昨晚的墨临渊那样被人关押,拿他来威胁她。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她的外公很可能追着那个黑衣人去了。 穆卿离心头突然一紧,她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山下又聚集了许多人,说是要……要找卿离讨个说法。” 彼时,阿雪突然冲了进来,带来了这么一个可以说十分坏透了的消息。 穆卿离听到阿雪的声音,心中不自觉漫过一丝惊喜,视线也不觉的转向了阿雪。 此刻,阿雪也怔怔地望着她,二人的视线就这样对上了。 阿雪的眼睛发怔,并非因为怕她,而是因为穆卿离此刻的样子与之前出入太大,更准确的来说,穆卿离的左脸已经毁得跟她差不多了。 她尝过脸被毁后不敢见人的滋味,现在看到穆卿离此般模样,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就在这对视了才瞬间功夫的里,阿雪的眼睛,已经悄然变红了。 穆卿离看到后,心里自然也知道阿雪究竟在难过什么。她向阿雪的方向靠近了几步,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得了穆卿离安慰后的阿雪,在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后,又将目光放在了穆卿离的面上。随后,二人相视一笑。这一笑,便算是将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倾诉尽了。 这个时候,穆卿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白木山,也没说些什么,便向门口走去。 “丫头!要小心啊!” 白木山突然道,声音里充满了担心。 穆卿离放缓了脚步,然后彻底停住。 “好!” 这声“好”声音不算大,但屋内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些发颤、有些哭腔…… 说完后,穆卿离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抬起脚步,飞速离开。 阿雪和荆龙见状,也跟了出去,随穆卿离下山。寻问水,则留下来保护众人。 山下果然聚集了很多人,不过荆龙注意到聚集的这些人只是人界之人,没有仙、妖、鬼、神四界。 不过诡异的是,人界的人,都是青玄门的,不见其它门派的人。 “穆卿离,你枉为人!” 为首一个身穿青玄门道服的人哆哆嗦嗦的指着穆卿离道。 穆卿离没有说话,她昨夜屠杀那么多人,确实枉为人。如果今天他们是来骂她泄愤,那她不打算反驳。 只是……这人明显很怕她,那为何还要强逼着自己做这只出头鸟呢? 穆卿离有些不解。 “诸位,在骂别人“枉为人”的时候,自己能不能先做个人?又当又立可不太好哦。” 荆龙是听不得别人骂穆卿离的,自然要出来反驳,更何况打嘴炮上,他还从来没有输过。 “我们火烧乐游门,是为了逼穆卿离出来。为什么要逼她穆卿离出来?是因为她用那吸魂夺魄的邪术杀了各界不少人,我们是为了讨说法!追根溯源,乐游众人遭此劫祸,皆因她!她才是罪魁祸首!” 这一次说话的,亦是青玄门的人。 “那你可曾亲眼瞧见了?” 荆龙挑了挑眉,挑衅道。 “那日乐游摆宴席,穆卿离在众人面前用那个邪术杀了季掌门!那么多双眼睛,难道都瞧错了不成?” “我只问你,除了季掌门和昨晚的那些人,你可亲眼瞧见,是穆卿离动手吸了他们的魂魄?” 荆龙的态度,十分强硬。 “这邪术……只她会!” 那带头质问的人明显有些慌了,说话的底气都有点不太足了。 “这邪术,若是我想,在你愿意接受的前提下,我也能让你会。” 荆龙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睛里初显狠厉之色。 来人皆愣住了,要是听的没错,这邪术竟然是眼前的人强施在穆卿离身上的? “荆龙!” 穆卿离忙上前拉住荆龙,喝停了他,阻止他再说下去。 “我种下的因,没理由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个果。” 荆龙一把拨开穆卿离的手,冲她喊道。 “你给我递了一把刀,我可以拿着这把刀削果皮、切菜、砍树!但我偏偏选择了杀人!” 此刻,穆卿离的情绪也有些失控了。 “你还不明白吗?作出选择的人是我!你只是提供选项的人。选择错的后果,只能是选择的人来承担,万没有让提供选项的人来承担的道理。当初我其实可以不接受,但我为了自己的私心接受了!那我就要为自己的私心付出代价!” 穆卿离又补充道。 可那个被杀的人是她的叔爹,一个一直以来疼她爱她的人!看到他死在自己的面前,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任凶手离开? 所以,她第一次打心底里接受了摄魂夺魄术,成功为她的叔爹报了仇,而她却也为此,付出着前所未有的代价。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对峙1 “可是还有……” 荆龙又突然道。 穆卿离以为他还有什么话,于是便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算了,没事……” 岂料荆龙摆了摆手道。随后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他不愿说,穆卿离也不想强求他,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于二人的一番对话,在场众人皆其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阿雪,却彻底听明白了。 她明白了:穆卿离身上的摄魂夺魄术与荆龙有关。 可眼下不是追根溯源的时候,她强行按下心中的疑虑,努力让自己从相关的神思中回过神来。 从昨日到现在,荆龙知道穆卿离压抑了太多的东西。 乐游被烧,两千多名弟子全数丧命;穆商云与狐异失踪,生死不明;墨临渊脱离仙籍,身负重伤;失控大杀四方,身上莫名背负了累累血债…… 这一切的一切,压在穆卿离一个人身上,真的太过沉重!明明他也是主导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的主导者之一,可为何承受最大份痛苦的却是穆卿离? 从前他的世界只有夕音,他只想她好,只愿她好,只盼她好。 可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此前的做法是多么的自私。 一来强把自己那份自认为的好施与夕音;二来枉顾对夕音这份自认为的好是建立在穆卿离痛苦之上的事实。 夕音看重吟鸢,不愿拿她之命换自己的自由。 故而他给夕音的这份自认为的好,于夕音而言,其实是不好。 可是他明白得终究是太晚了,固执的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加在夕音身上,不仅加速了她的死亡,也让属于穆卿离的悲剧猝不及防的匆匆上演……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一个事: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会怎么办? 他想,他会尊重夕音。给她她认为好的东西,而不是他自己认为好的东西。 他爱她,很爱她。所以要用她喜欢的方式去爱她。 此刻,关于夕音,他已经彻底放下了。 他不再怨她不给自己的爱一点回应,也不再怨她弃他于不顾,他只是悔,悔当初自己的固执、自己的自私、自己的短视…… 可是,纵使有再多的悔,也是无济于事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护下她最想护好的人。 然而,伤那个人最深的是他,害那个人最多的也是他!他对她造成的伤害已经不可磨灭,甚至无法补救。 所以当看到她被千夫所指的时候,他就是想站出来,替她分担一点谩骂,哪怕只是一点,他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穆卿离,你可知这个世界上,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何物?” 荆龙看着穆卿离,沉沉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与身旁的阿雪极其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后,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对我最重要的是何物,但我知道对我最不重要的,便是名与利。你阻止我说下去,无法就是为了保住我的名声,让我不至于似你般,被千夫所指。” 说到这里,荆龙顿了顿,随后将自己的目光从别处收回,轻轻落在穆卿离身上。 “可是这个东西,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现在唯一在意的,是如何让你少受伤害。” 荆龙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道,目光里透着恳切。 穆卿离听后,心紧了紧。 从前她也是一个很在乎名利的人。 因为有了名利,她就能为乐游增光,乐游有了光,就能让穆商云开心。 总而言之在她的心里,名利是一个好东西。而为了这个好东西,她不惜跑到千里之外的天黎拜师学艺。 明知拜不上,却非要走那一趟。因为那时的她心里对名利的渴望程度,已经不会让她惧怕任何失败。 或者准确一点来说:她并不怕失败,她怕的,是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 她对名利的执念,曾一度到了疯魔的地步。 可现在,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若可以换回乐游以前的模样,她愿意一辈子讨不了穆商云的欢心;一辈子在他面前当个透明人;一辈子都忍受着他对自己的无视…… 相比得他人赞誉,赢表面风光,穆卿离觉得,一众亲眷相守在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是不甚好的。 可是,她醒悟的,终归是太晚了。很多伤害已经造成,容不得她退缩和逃避。 她,不得不面对。 也因此,穆卿离能渐渐明白荆龙此刻心中的所想,更能理解他此刻的所作所为。 “谢谢。” 面对这份来自荆龙的无比厚重的心意,除了这一句,穆卿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啊!你竟然是这个罪魁祸首!” 突然,为首的人指着荆龙怒吼道。 是的,他们在二人的对话中,终于听明白了。 “穆卿离!你真真是一个没有心的木头!此人害你变成杀人狂魔,成为众矢之的,你竟然还可以与他同行,来与我们对抗?你的心是被狗吃了,才如此丧心病狂吗?” 那人指责完荆龙后,又把战火转向了穆卿离。 面对面前之人的斥骂,穆卿离先是一愣,然后笑了。 “我乐游,三千多名弟子,经昨夜一场大火只剩数百名不到,试问罪魁祸首是谁?我吗?可这场大火是我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你们烧的吗?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道理是个人就懂!你们若怀疑我是那个杀了各界人士的凶手,大可来六界各地寻我报仇!可你们连寻都不曾寻过,就直接以逼迫我出现为理由,放火烧山!” 话至此处,穆卿离涩然一笑。 “两千多条人命,在你们眼里,只是诱逼我出来的工具。怎么你们也配在我面前谈良心吗?” 随即,她又向众人道。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皆透着满满的讽刺之意。 “可是你杀人在先!且你所杀之人的数量比这更甚!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么?” 那人不服,又再次辩驳道。 “那你是亲眼所见?” 穆卿离反问道。 穆卿离的这句话,又使现场再一次陷入一片混乱。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穆卿离杀人的场面,所以在面对穆卿离的这个质问时,他们的心也乱了,心乱了,行为举止也就乱了。 世间万事,逃不过个理字。没有理的人,自己就会在辩驳求证事实的过程中露出马脚。 第二百二十四章 对峙2 “你们用“这世上只我一人会用此术”的理由,便认定我是杀了那些人的凶手。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呢,万一还有第二个人会呢?就像数万年前饕餮苏醒,所有人都说六界要亡,可还不是有人造出了麒麟剑,将其击杀,成功救六界于水火。世上之事,不能用你的认知来衡量,你不知道,但不代表它不存在。你用你仅知道的东西,来评判一件超出你认知范围的事情,试问如何做到客观与理性?公平与真相?” 随即,穆卿离又指着面前众人质问道。 她的这番话,让在场众人陷入了慌乱。 他们以为自己就是正义,但他们却想不到这份正义是如此的经不起推敲。 “大家不要被她的妖言惑乱心神!她杀了季掌门!这是大家都亲眼看到的事实!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她还有杀了自己师父和各界人士之嫌,且昨夜她又杀了那么多六界人士!她发起狂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恶魔为了洗脱自己的罪行,于是又臆造出另一个所谓的“凶手”来转换我们的注意力!大家不要上当!不能让这个恶魔的奸计得逞!” 人群中,一个女声突然响起。而站在前面的人闻声,也渐渐让出了一条道。 一刹那,身穿各派服饰的弟子皆出现在了她眼前。 原来今日来的,不仅仅是青玄门的人,长右门、橼葵门……也来了。只是,他们藏在了青玄门的后头。 此刻,穆卿离结合一来到此地之时,感受到的诡异之象,不免陷入了一阵沉思。 青玄门为什么会被安排在最前头,以致于让她产生面前,只来了青玄门的错觉? 原因只有两个:众所周知青玄门的实力乃修仙门派中最强的,在日常生活里,若遇见什么难除的妖魔,或者什么重大的人祸,它都会担负起作为能力最强之门该承担的责任,所以这第一个原因:便是青玄门实力强,它当领头羊,是因为指责和义务所在! 而这二嘛,便是青玄门是被迫当这个领头羊,万般不得已之下,才将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境地。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穆卿离更倾向于后者,毕竟若是真的因为实力强大而被安排在最前面,为首之人万不该是这样的怂态,这不是白白叫人笑话么? 可若是第二种,穆卿离就更不理解了:明明众人都怕极了她,为何还要不怕死的来跟她叫嚣? 按道理来说神、鬼、魔、仙的能力在他们之上,要出头也该他们出,作为人界之人,是完全可以不用做这个出头鸟的。 难道…… 是有人在逼他们? 而在那女子说完那番话后,人群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不得不说这女子非常懂得该如何用言语来挑动别人的情绪。明明穆卿离已经说动了众人,给他们灌输了凶手另有其人这一思想,可那人却强行转移话题,用穆卿离实实在在做过的“恶”挑起众人心中的仇恨,用仇恨将刚回来的理性再一次冲散。 见人群骚乱不已,阿雪下意识便上前一步,将穆卿离挡在了自己身后,并用手护住她。 “处月掌门,你口口声声说穆卿离杀了季友堂,杀了诸多六界人士。那我们就把整个事情说道说道,说清楚!道明白!你们说季友堂为穆卿离所杀,那你们可知季友堂被杀的理由是什么?是他杀了我师叔后,还欲图杀我师父!你们说昨夜她杀了六界人士,是因为你们杀了我乐游两千多名弟子!她杀人,从来不是自愿的,是被迫!试问如果换作是你们,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你们会没有任何作为,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凶手离开吗?若再换作是你们的同门被人屠烧,甚至看着那些施害者继续屠烧自己的同门,却无动于衷,无所作为,无所反击吗?” 话至此处,阿雪顿了顿。 而看着为自己说话的阿雪,穆卿离突然感觉心里漫过了一段暖流,感动之余也有些酸涩,手指悄然抓住了她的衣襟。 “我现在很庆幸她身怀你们口中的邪术,若非怀着这个邪术,现在她还有命站在此处与你们辨是非吗!你们这些人,在乎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得失,却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失去,别人的痛苦!师叔从小疼她爱她,对她就如自己的亲生女儿,尤勉待她如自己的亲妹妹。他们于她而言,是父!是兄!他们死了,她不难过?你们是不是真的觉得她没有心?是不是真觉得她不会痛?” 彼时,阿雪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这是穆卿离头一次看到阿雪的情绪如此失控。 毕竟以往,在面对任何危难或险阻之时,她都是一副冷若冰霜,临危不惧之态。能让她的心态发生如此激烈的反应,说明此事对她产生的冲击颇大。 “至于她大肆屠杀六界之人,弑杀自己师父一事,请你们拿出证据来。若没有证据,便不要空口判罪!这个世道,冤枉一个人,比让一个清白之人洗刷冤屈容易太多了。你们若是仗着这个便利强行给她判罪,那我就把你们都杀了,实实在在的担下这个罪,也算不冤枉了。” 彼时,阿雪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些许。 这就是阿雪,不管在面对多大的压力和痛苦,她都能在短时间里恢复好自己的情绪。因为她,是一个极其不喜欢情绪外露的人。 虽说她的情绪已经得到了明显的控制,但她的眼睛却早已刚刚那番失控情绪的影响下,变得通红无比,就像出血了般。 众人在听到阿雪这般言论和她的神情后,明显被吓倒了。 他们都知道乐游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小小年纪修为便十分了得。 话说各派每十年便会联合举办一次玄门大会,今年她打败了自己的师兄寻问水,拿得头筹,从此一战成名。 十年前年仅十六岁的寻问水夺得那一届玄门大会的头筹,十年后年仅十六的阿雪又再次在玄门大会拿得头筹。一个门派连续两届拿得头筹,这可是史无前例的。 他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在各派的后辈里,乐游可谓人才济济。所以在面对乐游拥有实力如此强劲和天赋如此之高的后辈时,说不嫉妒那是假的,说不害怕也是假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对峙3 “丫头,本座知道你有些本事。可在场这么多人,你说把我们都杀了,也未免太大言不惭了些。” 处月冷着一张脸,无比傲慢的说完这番话,整张脸都写着讥诮。 “这就是我为何不愿与你们多费口舌的原因,听话永远听不会重点,宛如缺智小儿。” 阿雪懒懒道。 她说这话之时,目光直接转向了它处,没有看着处月。对处月的不屑,已经不溢言表。 “放肆!你一个后辈?竟敢辱骂我一个长辈!乐游就是这么教门下弟子的?” 处月破开人群,很是激动的指着阿雪道。但这个过程中,自始至终都与阿雪等人保持着几丈的距离,不敢太过靠近。 面对处月的咄咄逼人之势,阿雪并未表现出一丝怯弱。而眸中对她的不屑之意,反而更甚了。 “怎么?您能用自己臆测出来的东西冤枉别人杀人,我就不能依照事实得出您缺智的结论?处掌门,理这一字,不会因为您是长辈就站在您那边。它是哪边有理,便站哪边的。” 阿雪悄然抬高声线,一脸淡然道。 穆卿离听了阿雪与处月的一番对骂之后,心里暗自称奇。 她知道平日里这阿雪不怎么说话,但一说话就一针见血,噎得人难以接话。可她没想到阿雪话多的时候,这语言的杀伤力依然如此之强,针针见血,依旧噎得人接不下去话。 此刻却见那处掌门气得脸红如霞,全身发颤,穆卿离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爽。 她并不认识此人,只是觉得此人嘴巴忒狠毒,所以不喜欢她。看到阿雪将她怼得她说不出话来,她心里自然高兴。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与穆卿离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谁也不无辜!” 处月的情绪更加激动了,指着阿雪和穆卿离继续怒骂道。 听着处月对自己的辱骂,阿雪冷冷的看了一眼处月,神色漠然,犹如打量一只卑贱的牲畜。 “今日你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她实在不想再将口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争论之上了。索性直切正题。 彼时,现场陷入了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好似不知如何开口。 “噗嗤!”一声,荆龙笑了,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你们不说,那就让我来猜一猜。 荆龙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众人走近。 怎料那些人见荆龙走近,登时就慌了,皆不约而同的连连往后退,每个人的神情上都写满了紧张与无措。 荆龙见状,停下了脚步,而那些人见荆龙停下了脚步,也跟着停下了。 一瞬间,荆龙好似又明白了些什么,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他们在怕他,怕他会突然出招伤害他们。 如此胆小怕事,却又如此不自量力,一时间,荆龙竟不知该怎么评价他们好。 为了让他们好好听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万般无奈之下,荆龙只得停在原地,不再向他们的方向走去。 “你们两次前来,第一次你们因为不知道穆卿离真正的实力,故而意图联合多方力量,绞杀乐游,为所谓的“正义”发声。” 待众人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后,荆龙便对众人开口说道。 “众所周知,第一次你们惨败。然而还没过多久,连比你们实力强上许多的神、仙、鬼三界没能恢复好实力,参与二次讨伐,你们却匆匆来了,这明摆着就是上赶着找死。可谁又会这般蠢?明知必败无疑,却还要执意前来?除非……你们是被人逼迫的,而那个人权势滔天,你们想拒绝都拒绝不了,若拒绝了,你们就可能是下一个乐游。你们想着横竖都是死,不如前来拼一把,于是你们来了。” 荆龙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个大概。而此次他口中的那个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说吧,皇帝怎么了?为何这般着急的逼迫你们前来送死?” 荆龙挑了挑眉,饶有趣味道。 不错,于人界而言,权势滔天之人,除了当今圣上,便再无第二人。 天下修仙门派,绝大多数都是依靠这个国家君王的支持起来的。若哪个门派违背皇帝的意愿,那不多时,那个门派就很有可能会不复存在。 从前乐游因一次国灾,其掌门之女,也就是穆卿离被扣上妖人的名号,被众派施压相逼,要穆卿离以身祭国,从而救国。若乐游不从,便要被其它门派联合绞杀灭满门。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能让你功成名就,名扬天下;他们亦能让你身败名裂、背负骂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对于皇帝的命令,他们绝不敢不从。 “你少装糊涂……将……将皇室之人每半时辰便杀掉一人,然后将其外皮剥了血淋淋的挂在皇宫城墙上的,不是她穆卿离又是谁!” 那个身着青玄门道服的人又哆哆嗦嗦道。 荆龙对其细细观察了一番,却见他在说完这番话的后,瞳孔放大,满面细汗。好似真亲眼看到过那般残忍的场景,神色和语气里皆是掩不住的恐惧。 听了道人的一番话后,穆卿离只觉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这手段也忒残忍了些,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凶手痛下此等狠手? 想着想着,穆卿离拽着阿雪衣襟的那只手又不自己加大了些许力道。 她,不是凶手。 她,很生气、很愤怒。但此刻,她心里更多的,是感到很无力。 因为不知道真凶是谁,而感到深深地无力。 “先前冤枉人,倒也还有个“只她一人会摄魂夺魄术”的理由,怎么现在,干脆连个理由都没有,就随便冤枉了吗?” 荆龙拿着无比阴厉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些人,语气和面容皆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是真的听不得别人污蔑穆卿离。 “皇室之人死法不一,年岁稍微小的,死于摄魂夺魄术。年岁大的,皆死于剥皮挖心!摄魂夺魄术是谁的身携之术,还用想么?” 那道人有些气急败坏道,原先带着的慌乱之意在一瞬间少了不少。 大概……是真的在为死去的人鸣不平吧。 可是,两种杀法,他却只挑残忍的说。细细想来,他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就是想即时激起众人对穆卿离的愤怒,让她此刻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添油加醋,是人最擅长,也是最喜欢做的事。 第二百二十六章 对峙4 而穆卿离在听了那道人后面的这番话后,眼眸突然在一瞬间就亮了,好似意识到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 彼时,她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悄然放开了抓着阿雪衣襟的手,然后从她身后走到众人面前。 众人见她上前,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退。穆卿离见状,理解他们此刻对自己那份害怕的心理,于是戛然停下脚步,不再向他们走去。 “昨夜我一直留在乐游不曾离开,你们若不信可以问我山上的师兄……” 穆卿离本来说得很认真,可当她说到此处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神色变了变,随即自嘲而笑。 是了,在他们眼里,她山上的那些师兄师姐和她就是“一丘之貉。”眼前的这些人“高洁之士”怎么会信他们呢? “我大抵明白你们为何来找我了。皇室的人大概被杀的都差不多了,而凶手最终的目的是谁,我们不言而喻。皇帝为了保命,而向你们施压;你们为了保命,而来找我。将我杀了,皇帝就不用死。皇帝不用死。你们自然也就不用死。” 说到这里,穆卿离突然顿了顿,眼睛往人群的方向扫了一眼。 “可在此,我郑重的告知你们一件事:我,并非凶手!” 穆卿离将话锋一转,直接向众人表明自己的立场。 “且不说今日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抓我,即使你们有这个能力抓了我,然而凶手并不是我,真正的凶手依旧逍遥法外。等下一次杀人的时辰一到,凶手便又会去皇宫杀死一个皇室之人,届时皇帝震怒,你们谁也跑不了!” 穆卿离又继续道。 话已至此,再傻的人都应该听得出穆卿离的话外音。 “穆卿离!你昨夜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子,现在却要我们摒弃旧恨与你合作,抓那个有可能只是被你臆造出来的所谓“真凶”!你是看不起我们?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果不其然,在穆卿离说完话后,处月又首当其冲,向穆卿离发难。 “不错!你杀了我诸多同门!要我同抛弃仇恨与你合作苟命!我是万万不会行出此等没有道义之为!” 处月收到了第一个附和声。 “处掌门说得对!穆卿离你狗眼看人低!凭什么觉得我们会为了保命,就背弃心中的道义!” 第二个附和声随之而来。 “对!” “没错!” “是啊!”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附和声在现场响起,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穆卿离阴阴地看着眼前众人,强抑着心中的愤恨。 “你们那六百名弟子的命是命,我乐游两千多弟子的命就不是命?” 穆卿离大声向众人喝道。 彼时,场面有了片刻的安静。 穆卿离轻咽了一口口水,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略微激动的心平复下来些许。 “你们口口声声说不会为了保命,而行违反道义之事。可你们现在又在干什么?为了保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冲我发难,连一个让我自证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只凭自己仅知的那点东西,就强行判定我是凶手!我问你们,像你们这种为保己命,施冤于他人的人,遵的是何方道?主的,又是哪种义?” 穆卿离忍着心头的恨,向众人咬牙切齿道。 彼时,她紧握着拳头,身体微微发颤。 荆龙见状,顷刻意识到不对劲。赶忙上前,飞速将手搭在穆卿离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试图安抚她。 荆龙的这一举动,成功让穆卿离慢慢走向失控的心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她又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冲荆龙微微点头示意,告诉他自己已经安稳下来,让他不要担心。 “在坐诸位,我实话告诉你们。若非眼下需要找到真凶,为我师父和我那冤死的师兄师姐讨回一个公道,我是真的懒得管你们的死活。你们是会被皇帝监禁了,还是杀了,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者,我希望你们能认清一个事实:我若想拿你们的命,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受到安抚过后的穆卿离虽然言辞依旧刺耳,但语气却明显平静下来许多。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因为那时她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处境。 可现在,她宁愿不要这个能力。因为,她并不想陷入这个处境…… 众人都明白穆卿离的这番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昨晚连神界战神都死在了她的手中,他们这些人若不是跑得快,恐怕现在也就只能是跟昨晚那些人没能跑掉的人一样,成为一具无魂尸体。 故而面对穆卿离的狂妄,他们敢怒不敢言。 “若不想与我“狼狈为奸”,就请诸位自便。” 见众人没有反应,穆卿离幽幽道。 她现在只有两个想法,一是找出真凶,二是保护好山上的人。 至于眼前这些人,在昨夜那场让乐游几乎覆灭的劫难中中扮演的是角色是主谋也好,是帮凶也罢,此刻她都不便再去追究。 乐游的处境太难了,若各界再次联手发起第二次攻击,以她之力,她并不敢保证能护下山上的每个一人。 可山上的每一个人对她都是那般的重要,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任何一个都不行。 但是,她此刻不便追究,不代表她以后就会不追究。 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眼前这些人施加在乐游身上的所有痛,她都会一一讨回来,一分都不会少。 而在讨这些债之前,她要做的就是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用事实让这些人羞愧!打脸!闭嘴!认错! 毕竟,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仗着自己法力高强,就对所有伤害过乐游的人在没有明白事情真相之前施以报复。 她要的,不是她知道他们错了,而是他们知道自己错了。 在场的人面对穆卿离的这番言论,皆面面相觑。 若此番无功而返,势必会被皇帝派兵大肆围攻,丧命于刀剑之下;可若是与她大战一场,以双方目前的实力,他们肯定会落败;而若与她合作,就会被世人唾骂。 眼下真真是骑虎难下。 此刻,绝大部分人的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怨起处月来,若非她那一番“若与穆卿离合作便是违背道义”的话将众人的位置强行推上道德的高点,他们也不会为了维护所谓“道义”,而赔上自己的命。 说到底,跟命起来,“道义”这个东西又真的能值几个钱呢?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人虽说心中真的有为了道义而拼上自己性命的魄力,但到底也有心无力,故而不可能真的跳出来将自己往刀口上送。 毕竟无谓的牺牲,是愚蠢的;也毕竟穆卿离某些有理有据的话,他们还是听进去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峙5 “怎么,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打得过我,所以不试一下,便不甘愿离去?” 见众人迟迟没动作,穆卿离阴着一张脸冷声问道。 而这厢穆卿离话音刚落,阿雪便上前与她并肩而立,抽出了玉邪剑,摆出欲打斗的动作,神色极其狠厉。 此刻,人群又起了一阵骚乱。 人人都知道这玉邪剑是一把邪剑,数千年前,它为一个凡间的小刀匠所造,其最大的特点便是“阴邪”。 据传此剑阴邪的原因,是因为那名刀匠的妻女生得貌美,被当时的权贵侵占。妻女受不了此等侮辱,便双双撞墙而亡。刀匠去府衙申冤,但当时的父母官为权贵所收买,对他的冤屈视若无睹,还打了他数十大板。 后来刀匠心如死灰,带着满心的怨恨造了这把玉邪剑,铸剑过程中,刀匠将妻女的尸身放入了剑炉,然后自己也纵身一跃,祭了剑。 因怨气深积,有了剑灵,剑成后,当即便将权贵和父母官给杀了。 而此后,它就像得了嗜血症,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击杀一个人来喂饱自己,成了一把实打实的邪剑。 那时人人都怕这把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这把剑之下的亡魂。 然而凭借六界有无数能人异士,也未能将此剑收服,众人无法,只得任由它作乱。 此剑如此横行了数百年,数百年后,就为刚成立不久的乐游第一代掌门所收服,镇压于剑阁之中。乐游也因此一战成名,在修真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阿雪第一次到剑阁求剑,这把剑就冲破镇压飞到了她的手中。 通俗一点来说,便是认阿雪为主了。 起初众人对此颇有异议,皆认为一个正派子弟,怎么也不该被一把邪剑认为主人,若那邪剑再次邪性大发,又开始大杀无辜之人来喂食自己又该如何? 基于此,他们都认为阿雪应该把玉邪剑丢弃,对其进行二次镇压,以保证现世安稳。 然而穆商云却不这样认为,他拼力相护,觉得一把剑是正是邪,是看执剑人,而非剑本身。只要执剑之人心存正义,再邪的剑也能拿来行正义之事。 在穆商云的力保下,阿雪还是得到了这把剑。 阿雪没有辜负穆商云的期望,她天赋极高,加上有灵剑加持,很快就成为了各派弟子中的佼佼者。而自认她为主后,玉邪剑也便再没有做出弑人食血的行为。 它的威力,是很多人都见识过的。之前能在玄门大会拿得头筹,这把剑也助力不少。而它的威力之大,一度让观赛众人觉得阿雪的未来,会有无限的可能。 让一众人羡慕、嫉妒、惧怕,这是年仅十六岁的阿雪就做到了的事。 此番看着阿雪抽出了玉邪剑后的狠厉之色,他们心中的恐惧就更甚了。 以前到底不是站在她的对立面,任凭她多厉害也没有理由伤害自己。可现在她和他们很明显是对立的,故而她的厉害对他们而言,也便有了意义。 当然,阿雪纵然天赋再高,此刻的修为也万到不了与各派掌门和长老一样的高度。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待时间一到,超过各派的绝大部分掌门和长老,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仅仅只是现在的高度,就足够让很多仙门子弟惧怕了。他们合力,虽说必然是敌得过她的,但必然也是会有人伤亡的。没人愿意做那伤亡的人,故而表现得胆怯一些,也是无可厚非得。 “穆姑娘,我派愿与你合作。” 就在双方陷入一阵剑拔弩张之态时,人群中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刹那间,又再度引起一阵骚乱。 说实话,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穆卿离的心脏狠狠抽动了一番。 她以为没有人会愿意搭理她,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清白…… 可是,竟然有! 穆卿离应声而望,仔细瞧了瞧那说话人的方向。 那是一群穿着浅蓝色的仙门弟子,衣服上绣着兰花,眉间有一点红。 穆卿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是哪一家门派的标志。 “此派名叫陌灵门,创派不过百余年,主修音律,在修真界也算昙花一现过。但自当代掌门风一接任后,就没落了。” 阿雪知她从来不关心这些,便主动附耳为她解释。 “哪里来的小门小派?这般没骨气,你们掌门是谁?不怕给先祖蒙羞吗?” 又是处月…… “前辈,嘿嘿……掌门是我~” 人群中,有一个男子艰难的破开人群,向中间比较开阔的地方走来。 待站定后,他朝那处月鞠了一礼。一脸带笑,与现场这略显严肃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至于怕不怕给先祖蒙羞这一事就不劳您操心了,毕竟这场大战后,仙门中能留存的也就没有几个了。我陌灵门虽然在目前的仙门世家中排不上名号,可在众派皆亡了之后上位还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我派在我这代掌门的带领下成为修真界的第一门派,这是为门派添光的事,你说先祖怎么会怪我呢?” 男子依旧一脸带笑着,冲处月道。 原来之前喊话愿与穆卿离合作的人,就是陌灵门的掌门风一。 这风一年纪看上去不大,行为举止也完全不似其余门中弟子那般雅正,一点也没有掌门该有的稳重和端庄。 且…… 他一个掌门,穿的衣物竟然跟门中弟子一模一样,难怪别人认不出来他就是掌门。 纵观他全身上下,站姿、举止、言行在众人眼中皆是拿不出手的,而勉勉强强能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他的样貌了。 在人群中确实很亮眼,因为很多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他了。 他的五官十分俊秀,尤其一双桃花眼看得人春心荡漾。他的双唇不染而红,嘴角永远含笑,看上去也是一副浪荡样子,不像什么正经人…… “无耻!穆卿离昨夜杀了你门中弟子,你还要与她合作!你此番做法可对得起你那些死去的弟子?” 处月指着风一,有些气急败坏道。 风一听了处月的指责,神色冷了冷,满脸写着不耐烦。而没过多久,他便又将笑容再次挂回了面上。 “嘿嘿……处掌门,不好意思啊,昨夜我门中弟子没有一个丧命的。而且风某仔细观察了一番,昨夜这位穆姑娘所杀之人,皆是挥刀砍向她的。我陌灵门没有一个弟子冲她挥刀,所以便没被杀害。” 风一一脸嬉笑道。 而他的这番话,又再次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震动。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对峙6 “你胡说!她明明就是狂性大发!杀红了眼,故而杀了一夜的人!怎会进行分辨?说!你收了她什么好处!为何昧着良心帮她说话?” 眼见一个杀人狂魔就要被洗刷成一个清清白白的无辜之人,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她的好处我倒没收,不过你们的压迫我倒收到不少。” 风一幽幽道,满脸都透着嘲讽之意。 “姓风的!你可休要胡诌!谁压迫你了?” 长右门一个看上去比较有派头的弟子指着风一斥道。 “没有吗?风某怎么记得有人说,若陌灵门不参与此次围剿,就要被打成是乐游的走狗呢?风某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师叔师伯被你们吓得可不轻,纷纷逼着风某要来参与此次围剿。若不参与,就在风某面前长跪不起。你说说,风某年纪比他们小,哪受得起他们的跪拜,那可是要折寿的。这不,为了多活几个年头,风某不就被逼着来了嘛。” 风一的神情,表现得不甚委屈。 “一派胡言!陌灵门怎会将掌门之位交与你这样的人?是嫌自己命数太长,想要早点被毁门灭派吗?” 处月冷眼看着风一,讥讽道。 “一派胡言?可我怎么听说,不周门的掌门因为不愿参加此次讨伐,所居的不周山也被大火烧了呢?不过较之乐游,他们幸运一点,燃的是凡火,伤亡不算严重。这难道不是警示吗?” 风一耸了耸肩,脸上挂着一脸的戏谑。 而当听到这里的时候,穆卿离和荆龙二人惊了。 不周门,这么快就立了新掌门? 穆卿离杀了季友堂,按道理来说不周门视乐游门应该为宿敌,积极参加讨伐才对。 可现下,怎会因为拒绝参加讨伐,反而引祸上身呢? 而较之二人,阿雪的神情则稍显淡定,因为她早就听说季宁接管了掌门之位。 不过即使她知道这一点,她也好奇一点:季宁怎会放弃这向穆卿离复仇的大好机会呢? 是她不了解她?还是她从未了解过她? “山中起大火,这有何稀奇?说不定是他们门中的哪位弟子用火不小心,烧了自家的山头。怎的这也能算到我们的头上?你是亲眼瞧见了?还是亲耳听见了?” 就在众人处于神思的时候,处月又诡辩道。言语之间毫不示弱,步步紧逼。 “那前些日子穆姑娘杀六界各地人士的时候,处掌门你可亲眼瞧见了?或者亲耳听到了?” “你!” 面对风一的质问,处月一时语塞。 “处掌门,你为何处处针对乐游门?” 风一突然问道。 她看着处月,神情里充满了意味深长。 “妖邪之士,人人得而诛之,并非本座刻意针对。” 面对风一的这个问题,处月明显愣了愣,晃了好一会儿神才答道。 “可是据我所知,多年前,尊师妹处星曾经苦恋过穆掌门,但出于种种原因还是没能喜结良缘。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两种说法:其一,处星前辈在万般失意之下,跳下了长右门后山的万丈深渊里,尸骨无存;其二,处星前辈出走师门,至今下落不明。而不管是哪一种说法,自此,长右门便处处针对起乐游门来。 虽说乐游门因为藏有麒麟神剑的嫌疑,引各派之人的觊觎与挤兑,可若说这挤兑乐游门最厉害的,一定长右门!就拿每十年举办的玄门大会来说,长右门可是一直反对乐游门参加的。若非各派觉得这样有失公允,恐怕你的反对已经成效了吧。 要我说,处掌门此番多次言语拨动,乱人心绪,难道真的不是为了泄一己之恨,而拿这么多玄派子弟的命,当你和乐游门博弈的工具?” “胡说!胡说!一派胡言!” 处月明显被风一的这番话气到了。她一边否认,一边嘶吼着。如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举刀挥向风一。 风一周围的人见状,恐惧之下纷纷向四周散去,只留他一人与处月对打。 这风一虽说表明放荡不羁,但身手却当真不输比他年长许多的处月。再加上处月被人戳中痛处,乱了心神,无法静心应战,只会靠蛮力攻击。 三两下,就将处月的刀抢下,并将她一掌打倒在地。 这下众人总算明白为何陌灵门的掌门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了。 处月在玄门七派中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而这个风一却能将她制服,如此看来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材。 “处掌门,你口口声声说风某胡说八道,那我问你,那日是不是你提议的用火攻乐游?风某还曾建议诸位只抓几个对穆卿离重要的人胁迫她出来即可,可你们在坐的,好像对风某的话没有听进去半分呢。也是,像我们这种小门小派,当然不能奢望能得到你们这些大门派的一个眼神。违背你们心意的话自然就不配入耳,一不开心了,可能还会让说这话的人受上几掌。” 话至此,风一很是应景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意外故意勾起众人的回忆。 此刻,穆卿离心里已经有了微微怒意。 而处月在听到这番话后,面色变了变。 有关昨夜因人提建议被打一事,她确实有记忆,没想到被打之人就是他…… 她努力定了定心神,尽量不让自己乱了阵脚。 “用火攻的意见是本座提的没错,可是这么一大座山,火烧到山头的时日也够他们跑了!本座没有想过要赶尽杀绝!谁知道……谁知道……” 可她的努力显然没用,她的心绪还是乱了,故而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谁知道神界擅自改了火种,从凡火改成神火。一燃起,便如燎原之势,挡都挡不住!两千多条人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皆葬在了火海。” 风一紧跟着接下了她的话。 穆卿离突然感觉心里一滞,怒意顿消。后两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 原来,风一要告诉她的是:她和他们是一样的。 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连一个自证的机会都不曾给他们。看到众人皆在山脚下,就所以然的认为他们都是凶手,于是起了杀心,下了杀手。 神界势大,其余之界纵然有救乐游的心,自然只能唯命是从,以此来保全自己。 此刻,穆卿离的心里犹如被人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久久得不到平息。 第二百二十九章 对峙7 众人看到穆卿离突然摔倒在地,注意力皆被吸了过去。 由于不懂穆卿离摔倒在地的原因,故而皆拿着一脸怪异的神情看着她。 荆龙见状,自是来不及想穆卿离为何会突然摔倒在地的原因,便第一时间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而就在他将穆卿离扶起来的这个过程中,他看到风一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穆卿离一眼,而穆卿离也回看了过去。 荆龙从二人眼神中透出来的东西,当即明白了穆卿离会做出此种反常举动的原因。 荆龙没有开口安慰,而是轻轻拍了拍穆卿离的肩,意在让她宽心。 面对荆龙的安慰,尽管穆卿离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但她还是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用只荆龙听得到的音量,轻“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她不想再让荆龙为她担心和分心了。 “你凭什么指责本座!你既这般正义,为何昨晚大火烧山的时候不去救人,反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神火烧死?姓风的,不要觉得自己有多高贵。你也不过是一个为了苟身的小人罢了!试问在坐的我们谁不是?可你现在为了独善其身,跳出来指责我们。坏人和小人你都要做,你可真是贪心。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自私至极的竖子罢了!” 处月大概是气极了,不仅没有被穆卿离吸去注意力,且在驳斥风一的时候,都顾不上起身就直接开口斥骂起来。 眼前的她,全然没有了一派掌门该有的气度和风华,宛如与别人起了争执的市井小妇,尽显尖酸与刻薄。 “处掌门说得很对!” 面对如此出月如此程度的诛心之论,风一一点都不显弱。处月刚一说完,他就将话接了过去。 “风某我本就是自私的。同你们来参加昨夜的讨伐,是为了自保;今日站出来与穆姑娘谋求合作,亦是为了自保。但我与你们还是有莫大的不同!我的自私是坦荡的!我从来不会也不屑用其它华丽的借口去掩饰自己的自私。而你们就不一样了,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选择伤害别人,却要拼命为自己的这丑恶的行径找一个好听的名头去加以掩饰。看看你们这次的借口是什么!正义?以正义之名?……哈哈……可笑,真的是可笑。以正义之名侮辱正义是真的;以正义之名为自己谋取利益是真;但可笑的是,这份正义是假的!你们不仅自私得可怕,还虚伪得恐怖。” 风一看着瘫坐在地上尚未起来的处月,一脸云淡风轻,且嘴角,还带着丝丝笑意,十分扎眼。 此刻,处月心中的愤怒在一瞬间,就又达到了另一种高度。一种,直接让她抑制不了的高度。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神情显得异常痛苦。宛如随时随地会死去,又宛如随时随地会失控。总之,就是陷入了一个很不妙境况的状态。 她是第一次见到如风一这般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平日里即使与人争吵,但到底也会拿出几分涵养,为彼此留几分颜面。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也算不上多明智。 可是,遇到了像风一这样连自己都不顾及自己颜面的人,那便是即使将所有的涵养都彻底丢却,也是保不住自己颜面的。 在这么多玄门修士面前,被一个后辈骂到毫无反击之力…… 此刻,处月真的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处掌门,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问你。穆姑娘说,此番她愿与我们去皇宫找到真凶。而找到真凶后,她能洗刷自己的冤屈,我们也能得以自保。这本是两全其美的事,可为什么你要拼命拒绝呢?是不是在你心里,真凶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让谁,是真凶。” 紧接着,风一又一步一步向处月的方向缓缓走近,带着一脸的嘲讽之意逼问道。 风一的这番话明显戳中了处月的软肋。她先是微微瞪大了眼睛,身子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然后飞速将视线收回,慌乱的落在除风一身上的其它地方,就是不敢与之对视。 “为了一己私欲,搭上我们的身家性命。处掌门,你这样可不厚道啊。” 见处月此般反应,风一心觉她已反击无能,于是便乘胜追击,开口指责处月来。 风一与处月的一番对话,使得在场的许多玄门修士都有了不小的醒悟。而他们的第一个醒悟,便是皆觉处月此人太可怖了一些。 众所周知当年处星为了救穆商云瞎了自己的一双眼睛,穆商云出于报恩答应娶她。可后来机缘巧合下,穆商云将她的眼睛治好了,也就没有履行这个婚约,反而娶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处星因为觉得受辱,伤心欲绝之下,一夜白发,最后离开了长右门,继而失踪,时至今日,依旧不知是死是活。 自此,乐游门和长右门的梁子便结下了。 在过往的时间里,虽说玄门各派排斥乐游门排斥得厉害,但表面关系维持得算比较好。 比如乐游门请宴发帖,各派掌门虽不会亲自去,但到底也会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然后派一个门中弟子前去;而他们请宴的时候,也会给乐游发帖。 但长右门就不是了,凡是乐游门的请帖,他们便一律不收;而自家请宴,也从不会给乐游门发请帖。 在这段比较紧张的关系里,乐游门的态度算是谦和的一方,因为不管长右门拒绝多少次,每次请宴,他们都会给其送帖,风雨无阻。 乐游门的低姿态,长右门的高姿态。其实两派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他们也从未觉得长右门的做法有一点点的过分。 毕竟处星确实是因为穆商云毁了大半的人生,也毕竟长右门也是因此沦为其它各派的笑柄。 对别人带给那人的伤害,我们既体会不到,自然也就不能替那人觉得该原谅了谁和谁。 伤害是受伤之人承受,原不原谅自然也是受伤之人说了算。这是一个很浅显易懂的道理。 可是! 这一刻,他们再也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态去看待长右门对乐游门的不原谅了。 不是觉得长右门不应该对乐游门进行报复,而是他们再也不能对这份报复给予理解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便不成方圆。 人类社会,从古至今都深谙此道。 犯了法的人,就要承受相应的惩罚,这样才能维系社会的正常运转。 第二百三十章 对峙8 然而,犯了多大的罪,就承受多大的罚。若罚超过所犯之罪太多,或者少于所罚之罪太多,那也是不利于维系社会的正常运转。 就像一个杀了人的罪犯,只判他坐数月牢;而一个不小心打伤了人的人,被判了死刑。 这种行为无疑会引起社会的骚乱和反抗。 处月的行为是第二种。 她给乐游施加的伤害,已经完全不能让人用“报复”二字就可以理解得了了。 所以此刻,众人皆觉她有些恐怖。 “我派也愿花时间,求证真相。” 这一次说话的,是橼葵门的掌门萧青寒。 “我派也愿。” 紧跟着,人群中又传来了一个支持的声音。 半晌之后,却见人群自动开了一条道,有一个身穿青玄门道服的中年男子从那条道里走了出来。 是青玄门的掌门叶知行。 他的步伐极其不稳,面色异常苍白,冷汗不断。 穆卿离要是没猜错,他应该是有伤在身的情况下,却被皇帝逼着来了。 “你们!你们这些蠢货!难道天真的以为她穆卿离会不追究吗?她现在只是需要找一个垫背的帮她担了罪名!之后呢?没了罪名之后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跟你们讨要公道!你们别忘了,昨夜的火戮,你们也在场!她现在修得一身邪术,六界之内都未必有对手。她要是跟你们讨公道,此公道,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眼看着众人纷纷向穆卿离投诚,处月便坐不住了,激动得起了身,指着众人喝道。 因她心神不稳,又加上有伤在身,故而只能通过以剑撑地得方式,才能使她勉强站立。 处月到底是一派掌门,手段高明。说得每一句话,都能准确无误地戳中众人的心。 这一次,她的话也成功动摇了在场许多人的念头,也成功让穆卿离的心绪再度陷入杂乱。 彼时,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穆卿离,等着她的回应。 穆卿离亦感受到了数道来自周身的灼灼目光。 她抬眼,目光也绕着人群看了一眼。 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她的鼻头有些微微泛酸。 她仿佛又再次看到了昨夜被大火烧戮的乐游;听到了乐游众人凄惨的喊救声;还有……今早被她所杀之人堆起来的尸山。 横在她与各派之间的,是上千条人命。他们真的可以达成无间合作,一消前怨吗? 穆卿离不知道。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穆卿离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 她要怎么答?要怎么答? 穆卿离突然感觉心口一紧。 她真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她做不到大度……做不到…… “你们看!她犹豫了!” 处月见穆卿离此样,便知自己扭转局势的可能性加大了,故而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惊呼道。 “你们真是天真!以为横在你们之间的是我一个人的挑拨离间。可但凡你们愿意给乐游一个机会,在各界提出讨伐它的时候,你们也便不会不为其加以辩护就欣然前往!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念头。你们想要的是麒麟剑!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你们想着乐游若受围剿,哪儿还有力气同你们争夺,届时麒麟剑当然就是你们的了。可你们没想到没有想到神界会下这般重手!戮满门!哈哈哈……都是见风使舵的小人!谈何名门正士?简直笑话!天大的笑话!你们记住!你们都是凶手!凶手!一个都别想逃!别想!” 处月亦乘胜追击,继续向众人进行“劝说”。意在用一番诛心之言,让在场众人皆陷入混乱。 麒麟剑……又是麒麟剑…… 此刻,穆卿离总算是彻底明白为何穆商云会那般排斥麒麟剑了。 可穆卿离始终认为:剑是好剑,坏的,只是人心罢了。 她不会因为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而去对一件死物有什么怨想。 “处掌门,瞧你这话说的。若此番我家穆头点头答应众人不再计较,你肯定又要说她是迫于形势,日后会秋后算账。” 这个时候,沉默了许久的荆龙再也坐不住了。 穆卿离本就是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他瞧着穆卿离此刻神情,知道她要么是犹豫要不要复仇,要么是铁了心要复仇。因为确定不了自己的心意,故而也没有什么准确的答案。 依照穆卿离的脾性,没有准确答案,自然就是沉默,而非随口扯个谎言糊弄对方。 他很明白她。 可是,好不容易有人肯放弃嫌隙与她达成短暂协作,而若再凭处月这么妖言惑众下去,众人的立场肯定很快又会发生改变。到时候,穆卿离的处境就会更加艰难了…… 所以,这个时候,荆龙知道自己必要要站出来,为穆卿离说话。 而这边的穆卿离在看到荆龙为自己站出来后,神色和情绪明显稳定下来了不少。 身体不再颤抖,冷汗也不再直冒,心口也不再揪得如先前那般紧了。 “你们都希望她不要和你们计较昨夜之事,那各位呢?也能做到不与我家穆头计较昨夜她杀了你们那么多同门的事吗?” 紧接着,荆龙又继续道。 彼时,众人因荆龙的一番话而面面相觑。 毕竟在场有不少人的至亲好友都为穆卿离所杀,真的不计较? 很多人都是做不到。 “可是……以穆卿离现在的能力,我们纵使想计较,也是计较不过的。而穆卿离就不一样了,她的能力远高于我们,想怎么计较都可以。” 众人沉默了半晌之后,橼葵门的掌门萧青寒总算开口,打破了这场沉默。 荆龙明白了。 虽说有很多人也根本做不到不计较,但萧青寒的这番话才是今日问题的关键所在,算是变相的说出了不少在场众人的心声。 因为处于劣势,所以不想被有优势的那一方计较。 可荆龙不禁想问一个更现实的问题:若处于优势地位的是他们呢?他们也会不同穆卿离计较吗? “那倘若诸位计较得起呢?” 这种问题,荆龙并不敢代替任何人给出回答,故而只能问出口。 然而回答荆龙的,是一片静默。 此刻,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已经不言而喻。 荆龙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笑,笑里充满了讽刺。 人们嘴上总说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其实当正做起来的时候,往往都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人性,他看得实在是太透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失控 荆龙没有等来众人的回答。 他等来了一阵狂浪,一阵带着灼灼热气的狂浪。 这阵狂浪带给他的感觉并不陌生。 随后,站在人群最前的风一被一股力量吸到了他的身后,与他擦肩而过。 少顷,身后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 众人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被惊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荆龙心头一紧,赶忙回头望向身后。 眼前的景象,也彻底将他惊住了。 穆卿离毫无征兆的变成了邪身。 只见她一头白发随风而扬,浑身冒着黑红之气。此刻,正摄取风一的三魂六魄。 从她身上散出来的一股力量,将她与众人划开,没有人能靠近她。 她的神情很平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平静。 “穆姑娘……” 风一艰难道。 荆龙不懂。 明明穆卿离不会无端化成邪身;更不会冲没有伤害他意图之人下死手。 现在怎么会这样? 是他的观察出了问题?还是穆卿离出了问题? 却见穆卿离充耳不闻,眸色慢慢被狠厉之光占据。 她开始渐渐发力,身上散发着的那股力量也越来越大。 红色的光,映红了整个天际。众人感觉身上的灼烧之感越来越严重。 “穆卿离你醒醒!” 荆龙慌了,彻底慌了。 明明她是能控制的,为什么突然就不能控制了? 明明她是不会伤害自己不想伤害之人的,为何现在却会伤害一个在不久前还为她说话的人? 他越来越不知道他给她种下的摄魂夺魄术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不知道……不知道…… “卿离!不要!不要!” 阿雪一下下的撞击着那股由穆卿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力量形成的气罩,企图阻止她。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在众人面前摄取了风一的三魂六魄,那她就彻底会被打成十恶不赦的妖魔了。 但是没用。 她撞得越用力,就被弹开的越远,而那个气罩却纹丝不动。 有生以来,阿雪第二次感到这么绝望。 “你到底给她种了什么邪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阿雪阻止无望,于是上前揪住荆龙的衣襟质问他起来。 “不知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面对阿雪的质问,荆龙摇头,一直摇头,早已哭成了泪人。 “你让她怎么活?让她怎么活?” 阿雪一边哭一边嘶吼道。 可有什么用呢? 没有用,她再怎么质问荆龙,她也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她只能将自己的无力,化成悲愤,发泄在荆龙身上。 看着至亲好友在自己面前一步步走近万丈深渊,你却不能加以阻止。 这种感觉,实在太教人绝望…… “穆卿离!你醒醒!醒醒!” 阿雪对着气罩内的又哭又喊道。声音之凄厉,划破了整个天际。 “穆……姑娘……” 风一艰难伸出手,欲触她的脸。刹那间,一滴清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而后慢慢滑落。 他,闭上了眼睛。 身体彻底松软了下去,已然呈一具尸体状。 就在此时,穆卿离的眸色突然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的眼神,从冰冷,渐渐变得有了一点温度。 她微微张嘴,猛然放开那只掐着风一的手,好似自己也被自己的所为吓到了。 只是,她的行为明显不受她的控制。没过多久,她又企图伸手摄取在场其他人的魂魄。 她哭了,眼睛里,恐慌和狠厉之色交替而生,身上的黑红之气越来越浓。 “走!快走!” 穆卿离对在场众人嘶吼道。 她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众人听到她的话后,这才从失神中回过神来,而后纷纷向四周逃窜。 然而,有好几个人还没跑上几步,便被一股灼热的力量吸了过去。 彼时,穆卿离是一边流着泪,一边摄取手中之人魂魄的。那神情看上去,显得极其痛苦。 现场一片混乱,有哭的,有骂的,有求饶的…… “穆卿离!你放过我师兄!我求求你了。” 一名女子突然跪地哀求道。 原来,穆卿离此刻手中所抓之人,是她的师兄…… 穆卿离也想放过他,可她的手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 怎么办?怎么办? 穆卿离快要疯了!她的神智好不容易清醒一些,一定要在再一次彻底失去神智之前,将自己对众人可能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 可是……她做不到!她根本做不到!她现在只想尽情的摄取别人的魂魄! 内心的纠结与挣扎让穆卿离痛苦到失语。她告诉自己,她不能再伤害无辜之人了……不能了! 她做下的恶够多了!够多了! “滋!”的一声。 一股湿热的液体喷到了阿雪的脸上,随后,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那液体慢慢从阿雪的面上滑落,从一开始的温热慢慢变凉,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慢慢变凉。 阿雪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内心在刹那间被悲伤席卷,心脏犹如被人拧成了好几段,生生的疼。 在场的众人也再一次惊呆了! 穆卿离竟然……自戳双目了! 为了不让自己伤害众人,穆卿离自戳双目了!!! 红色的液体从她的眼眶中如泉水般不停涌出,染湿了她的衣襟。 失了明的穆卿离内心陷入了一片恐慌,故而即刻便放开了手中所抓之人。 她如一头疯了的野兽般,对着众人嘶吼着,狂叫着。 “卿离!” 阿雪哀吼道。 她彻底失去了神智,将一双散着黑红之气的手伸向了别处。 许是双目失明的缘故,穆卿离扑了半晌,也没再能抓到一个人。 荆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半晌回不过神来。 只怔怔的看着穆卿离,一双眼睛变得猩红无比。豆大的泪珠从眼中夺眶而出,自穆卿离神智失控后,便再未停过。 天空被乌云再次笼罩。刹那间狂风大作,风雨欲来,漫天都是黄沙飞土。 “走!快走!” 阿雪一边流泪,一边对着在场的众人吼道。 穆卿离不想伤害他们。 她要成全她。 “荆龙,走!” 待众人散得差不多了,阿雪便拉住一直对着穆卿离发怔的荆龙道。 荆龙不动。 “走!” 荆龙依旧不为所动。 “再不走,我俩随时会丧命于她之手。她若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杀了你我二人,你觉得她会活下去吗?” 阿雪抑制着心中的愤恨,对着荆龙冷声道。 她心里对荆龙是有怨的。若非他,穆卿离也不会变成这个模样。 可是她不能不管他,若他真的就这样死在穆卿离之手,受煎熬的只会是穆卿离。 她不能让她难受。 荆龙听到阿雪此番话,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从最初的生无可恋,到现在的痛苦万分。 他任由阿雪拉着自己走,直至他的视线内不再看得到穆卿离,他才不得不将目光强制收回。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是梦是真?1 穆卿离也不知自己是过了多久才恢复的神智,她只知道,她杀人了。 杀了一个无辜之人。 那个人不久前,还在为了她与众人据理力争,可她竟然把他杀了…… 她实在罪无可恕!罪无可恕…… 可是……荆龙不是说她能控制好自己的吗?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穆卿离来到了一处她也叫不上名字的地方。 想起失去神智前的种种,她万般无力蹲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臭梨你哭什么?不就让你在此帮我看一下货么?至于哭成这幅模样吗?”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穆卿离心头仿佛被电触了一般,不由一紧。 穆卿离抬头一看,身旁之人不是尤勉又是谁? 彼时的尤勉,年纪尚小,不过十二三岁;而他的对面站着幼时的自己,五六岁岁的模样,哭得很是伤心。 穆卿离看了看周围,发现二人此刻身处一块繁华闹市,那小穆卿离正站在一堆瓶瓶罐罐前,守着一处小摊位。 “你个大臭梨确实应该哭!本小爷制作的润肤膏你卖出去了三盒,却只收到一盒的钱!平日里叫你多学算数你不学!这点买卖都算不清楚!你今天的糖葫芦,我宣布没有了!” 尤勉点了点摊位上的瓶子数量,一边蹙眉一边发牢骚道。 小穆卿离一听到尤勉这话,哭得就更厉害了。 “说!为什么哭?” 尤勉蹲了下去,拨开小穆卿离掩面哭泣的手,让她与自己对视。 “我牙……牙被酸倒了……吃不了剩下的东西了。” 说着,却见小穆卿离缓缓将手抬起,从她的手中,赫然看到一块不知名的糕点。 “臭梨!你拿老子卖护肤膏的钱买糖葫芦和梨花糕!” 说完,尤勉便一把将还在哭泣的穆卿离提了起来。 那时候的穆卿离虽然能吃,但个头是真小,尤勉拎起来毫不费力。 “我饿嘛……” 小穆卿离有些可怜兮兮道。 “可我这才离开了多久你就吃了这么多!” 尤勉指了指一旁的地板气急败坏道。 穆卿离循着尤勉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地板上密密麻麻的的都是竹签,粗略数来,怕是有三十根之多…… 尤勉很生气!但后果却一点都不严重。 小穆卿离吃得太撑了,走不动道儿,是他背着她回去的。 路上…… “什么东西,不管多爱吃,都不能吃得太多你知不知道?” “嗯……” “下次还吃不吃这么多了?” “不了……” “你欠我多少钱了?” “……” 穆卿离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泪目了。 那时候,真好。 “阿离!来来来!” 突然,穆卿离又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廉药云。 此刻,她置身于廉药云的医药堂里。 廉药云已经蓄起了胡子,她的个头比上一次跟尤勉在一起的时候高了许多,模样也与现在的她很接近了。这应该是她在十二三岁的时候。 “这是叔爹亲手为你做的长寿面,愿我们阿离,能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廉药云一脸兴奋的招呼穆卿离坐下。 她从未明目张胆的过过生辰,也从未在生辰当天过过生辰。 她的每次生辰,廉药云偷着给她过。所选的日子,要么是在生辰的日子上提前一天,要么就是推后一天。 那个十二三岁的穆卿离赶忙携着与她在庭院玩得正起兴的大山奔赴而来,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谢谢叔爹!” 穆卿离道完谢,便将桌上的那碗面暴风吸入。 说实话,她不是一个会挑食的人。但廉药云的厨艺也确实到了让不挑食的人都会忌惮的地步。 可是,她每次都会吃完。 看到十二三岁的穆卿离吃得开心,廉药云一脸满足的笑了。 穆卿离看着廉药云的笑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欲伸手触一触他的脸。 可还没等穆卿离碰到廉药云,眼前的景象就消散了。 穆卿离心里一惊,用力抓了抓,但还是什么都没抓到。 “穆卿离!吃饭!” 这一次,她来到了思过涯。这个喊她的声音,是莫霜。 穆卿离看到跪在地上的“穆卿离”个头小小的,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所谓思过涯,是到一个万丈高的山涯上跪着。上面枯黄一片,无树无草,只有石头。 穆卿离以往大半的人生,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这次的过,思得如何了?” 莫霜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拿了出来,一一放到“穆卿离”的面前,一边道。 “还行!” “穆卿离”一脸认真道,而后端起面前的饭菜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说说,错哪儿了?” 莫霜随地而坐,而后靠在了一颗石头上,一脸漫不经心的问道。 为了回答莫霜的问题,“穆卿离”努力加快了嚼咽的速度。 “不该为了跟大山抢食吃,然后把它给咬伤了,惹得白爷爷伤心。” 将口中的食物悉数咽下去之后,“穆卿离”便开口答道。 “还有呢?” 莫霜又问道。 穆卿离每次被送到思过涯,都要道出自己所犯之错为何才有机会离涯。 但她犯的错太多了,以致于每次莫霜问她所犯的错何为?她都能说出一大堆自己近期犯的错。 莫霜摸准了她的套路,故而每次问她犯了什么错,即使她早早的将本次罚她去思过涯的过错说了出来,但她也会继续追问下去。直到穆卿离再说不出任何错才为完。 当然,这招只对年纪尚小时的穆卿离有用,对年纪大了点的穆卿离是毫无用处的。 “不该为了吃糖葫芦,然后偷了你为师兄做的荷包卖了换钱。” 莫霜身体一僵,赶忙起身。瞪大着双眼,对穆卿离怒目而视,颇有下一刻就要将她“撕碎”的架势。 “还有呢!” 莫霜咬牙切齿道。 “不该因为那人说荷包不值钱,做工差,然后便和那人打了起来。” 穆卿离答得干脆。 “还有呢!” 莫霜的语气越发阴森了。 “不该因为打不过,然后往人家眼睛处洒了辣椒面,以致对方受了重伤,害得大师兄赔了很多钱财。” “那你说说,为什么跟人家打架!是不是因为荷包卖不出去,你吃不了糖葫芦了?” 莫霜的手一把按在“穆卿离”的肩膀,一脸“恶狠狠”的问道。 “才不是!他不买便不买,为何要多嘴说你做的荷包难看?” “穆卿离”一脸气鼓鼓道。 莫霜的面色变了变,顷刻间柔和了下来。 “下山吧。” “莫霜,我的错认对了?” “穆卿离”一脸兴奋道。 莫霜没有说话,而是一脸无奈的笑了笑。 其实她的错没有认对。 那次的错,是她私自下山。 第二百三十三章 是梦是真?2 “诶~阿离!为师找了你好久!可算找到你了!” 这一次的声音,是她的师父重霄。 彼时,重霄就站在穆卿离的面前。 他面带笑意,白色的胡须随风轻轻飘动;衣衫褴褛,腰间配挂着一只酒葫芦,整个人三分洒脱,七分不羁,尽显他以往时候固有的风采。 穆卿离怔怔的看了重霄半晌,半日回不过神来。 “走!师父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重霄突然道。而后也不等穆卿离反应,就不管不顾的拉起她的手,腾云而起。 穆卿离惊呆了。 她惊呆的原因,不是因为重霄的突然出现,亦不是重霄拉着她起云而行。 而是:重霄一把抓住了她。她甚至能感受到来自重霄手掌的温度。 也就是说,面前之景,不似与之前穆卿离遇到的三人般是幻象!而是真的!是真的! “师父……” 待云彩升向高空,迎着冷风,穆卿离这才回过神来。然后泪眼婆娑的看着重霄的背影,喃喃呼喊道。 这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难以置信。彼时,穆卿离悄然反握住重霄那拉住自己的手。一瞬间,泪如雨下。 重霄大概是察觉到了穆卿离的异常,突然转过身面对着穆卿离。 “傻阿离,你哭什么?” 见到穆卿离哭了,重霄万分讶异。神情里写满了疑惑和心疼。 “你是因为害怕?害怕激动?可为师这也不是第一次带你御行飞云了,你的害怕和激动未免来得太迟了吧?” 重霄见穆卿离不回答,于是换了一个尽量能让人觉得轻松的语气向她打趣道。 “师父,你没死啊,你没死就太好了,呜呜师父……” 突然,穆卿离又哭又笑,一把抱住了重霄。 “呸呸呸……” 重霄一把推开了穆卿离。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师父可是仙人,可以活许久年岁的人,怎么可能会死?你可不要咒你师父我。” 紧接着,重霄对穆卿离一顿“说教”,以此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可是……可是尘颜说你死了,还说是被人用摄魂夺魄术所杀。” 穆卿离抽咽道。 却见重霄的神色突然一沉。 “小尘颜这个死娃儿,玩笑也该有一个玩笑的度。竟然拿他师叔的命作玩笑,老夫看他是皮痒痒了!回头拿惩仙鞭先抽他个百八十下,然后再罚他抄上数千遍的天黎门规,最后再让他给我们木之岛扫上数千年的地!” 重霄一度吹胡子瞪眼起来,看来被气得不轻。 彼时,穆卿离也破涕而笑。 “这就对了嘛!我们小阿离笑起来这么好看,就应该多笑笑。师父啊,就喜欢看下阿离笑。” 重霄伸手帮穆卿离擦干了脸上的泪,一脸语重心长的劝慰起她来。 “师父,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既然重霄没有死,那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呢? 穆卿离心里很是好奇怪,想要迫不及待地知道这个答案。 “师父一直在天黎等你回来啊!” “啊?” 穆卿离懵了。 “不说了,师父要带你来的地方到了,小阿离你看看你喜不喜欢这个地方?” 重霄不仅没有细细回答穆卿离的问题,反而还转移了话题。 半晌过后,穆卿离轻轻笑了一笑,眸中泛泪。然后按照重霄的话,将四周看了一遍。 彼时,穆卿离才发现他们正置身于一个静谧之地。 这里依山傍水,花草遍野,树木繁盛。 “小阿离你看!那是我造的一个庭院。” 重霄指着一个方向道。 穆卿离顺着他的指引看了过去。 那是一座青山之下的小庭院,坐落着几座木屋。每座木屋都精致非常,屋前,是一汪呈碧绿色的湖水。 这里美极了,比穆卿离所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美。 “这个地方啊,原是师父造了送给故人的,只是……” 重霄的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神伤。 “罢了罢了,这便是命。命运如此,便只能如此。” 重霄又道。 听了重霄的话后,穆卿离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师父的这个地方,可是要送给自己所爱之人用的?” 穆卿离问道。 重霄在犹豫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那我不能要!” 穆卿离果断拒绝。 “为何不能要?” 重霄不解。 “君子不夺人所好。” 穆卿离一脸正经道。 “傻阿离,师父啊,也是爱你的……师父待你,犹如亲女。” 重霄语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道。 穆卿离心里怔了怔,一股酸涩之感突然在鼻头慢慢泛出。 “师父……您是不是一直在找你爱的那个人?” 岂料穆卿离这话一问出口,不等重霄回答,穆卿离便浑身竟散着黑红之气,身体不受控的将重霄吸到了手中。 刹那间,穆卿离的内心变得又惊又恐。 她竟然……在吸食重霄的魂魄! 一瞬间,宛如山崩地裂。 彼时,重霄正拿着万分痛苦的神情看着她,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师父……师父……” 穆卿离急唤道。 她想要放开重霄,但她的肢体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就这样,穆卿离眼睁睁的看着重霄从最初的极力挣扎变得慢慢无力,然后缓缓闭上双目,彻底变成一具尸体。 “不要!不要!不要!啊……呜呜呜呜……” 穆卿离跪地,抱着重霄的尸体,伤心欲绝。 “不要!不要!不要!” 穆卿离惊坐而起,身上是一片冷汗,眼前是一片漆黑。 她想起来了,她的眼睛已经瞎了,她现在已经是个盲人了。而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可那个梦太过真实了,以致于在穆卿离醒来后,也不能好好的接受这个事实。 穆卿离大口大口的喘息粗气,迟迟没法定下心神。 “小师叔你醒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穆卿离停止了急喘,当即屏住了呼吸。 “清远师侄?” 穆卿离试探性的问道。 “是我……” 儒清远那如清风般温柔的声音,再一次在穆卿离的耳旁响起。 一瞬间,穆卿离心中的所有不安和焦躁都得到了缓解。 她,喜极而泣。 “清远师侄,我……我……呜呜呜……” 穆卿离开口支吾了半天,但到最后,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段时间她真的太苦了,也太委屈了。 却感觉到儒清远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师叔,清远都明白。” 儒清远柔声安慰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所期所望 听儒清远说,他是在一堆草丛里捡到她的。 那时的她浑身血迹,遍体鳞伤,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穆卿离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跑到那个地方的,她只知道她失了神智,狂性大发杀了陌灵门的掌门风一。至于后来的事,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睡了多久?” 穆卿离问。 “半月有余。” 儒清远答。 穆卿离心里一惊。 半月有余……那乐游! “小师叔放心,清远打听过了,穆掌门回去了,在尘颜师叔的帮助下已经稳住了大局。那些人短时间内不会再找乐游的麻烦了。” 还没等穆卿离问出口,儒清远便好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自顾自的替她解释了起来。 而在听了儒清远的一番话后,穆卿离心中不免大喜。 “你是说……我爹……我爹回去了?他没事?” 穆卿离的声音激动到有些哽咽。 “嗯。” …… “还有莫霜,也回去了。” 静默了半晌之后,儒清远又道。 穆卿离心头一动,然后不住的点了点头。 “回去便好……回去便好……” 对于莫霜,穆卿离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有关她的一切,只能拿着最无奈的态度,说出最诚恳的感受来。 “你说……尘颜帮我爹稳住了大局?” 穆卿离后知后觉。 “不错。至于这具体的缘由,清远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说尘颜师叔手中掌握了一些证据,能够证明凶手另有他人,且尘颜师叔还为乐游做了担保,故而稳住了局势。” 儒清远又为穆卿离尽心解答。 听儒清远这么一说,穆卿离此刻的心里可谓又惊又喜。 “清远师侄,你当真没有诓我么?真找到凶手另有他人的证据了?” 大概是太过难以相信,穆卿离再一次开口相问,进行求证。 儒清远伸手握住了穆卿离的手,一股温热的气息瞬间将穆卿离冰冷的手包裹住了。 “不错!真找到了!可是清远不敢带小师叔你回去见他们。” 穆卿离露出了一个无比开心的笑颜,随后,她反握住儒清远的手,轻拍了拍他的手。 “我懂。” 无论凶手是不是另有他人,她都在众人面前杀了风一。他们亲眼看到她失控之时噬杀无辜之人的恐怖模样,仅凭这一点,无论一开始被噬杀的六界之人是否是她所杀,她依旧都会是众矢之的,不可能全身而退。儒清远此番做法是为了保护她。 “小师叔现在,可有什么非常想做的事吗?” 儒清远突然向穆卿离问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问题。 穆卿离被问住了。 她想做什么? 其实,她有很多想要做的事,但时间不容许她做这么多的事。 然而,她是个怕选择的人。既然不能都做,那她便什么也不做,这样,就不用选择为难了。 “没有,我没有什么要做的。” 穆卿离摇了摇头,有些口不对心道。而她面上带着的那抹笑,显得异常苦涩。 “小师叔,我都知道了。你此番是否要救一个名叫夤夜的人?而救了他之后,你就会死。” 穆卿离虽看不到儒清远此刻的神情,但她却能感觉到儒清远此刻语气里透着的忧伤。 她心里猛然一抽,面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 “你如何得知的?” 穆卿离的语气有些急了。 这种事,她并不希望太多的人,尤其是自己身边亲近的人。 若让他们知道她即将会是一个会行下天大恶事的恶人,那他们一定会因此而感到伤心、无力、心寒、悲愤…… 这无疑是在他们的心口上划刀,不仅残忍,而且还不人道。 “荆龙告诉我的。我去打探消息的时候碰到了他,他说……她知道你此刻不想见他,所以没有前来看你。只托我照顾好你。” 儒清远解释道。 穆卿离听后,笑了笑。 荆龙这人,又开始自作聪明了。 “这……本就是我该还的。” 穆卿离喃喃低语道。 下一刻,儒清远不再说话。周围又变得安静了,静到穆卿离能清晰的听到儒清远的呼吸声。 “所以清远,想在这之前,帮小师叔完成一些想要做的事。” 半晌之后,儒清远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而不同与往常的是:这一次,儒清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微发颤。 穆卿离怔了怔,随后笑了。 “谢谢清远师侄。” 穆卿离道完谢后,便沉默了。 “我却有一事相求。” 随即,穆卿离又道。 “小师叔你说,清远听着。” 在二人对话的过程里,儒清远的面上一直是笑着的。可惜的是,穆卿离自始至终都看不到他的神情。 “我……我想求你,替我找到杀害师父的凶手。这是我答应荆龙的。可是……我现在的神智很容易失控,往后只怕又会有不少无辜的人死在我手中,所以……所以……” 因为是有求于人的话,故而穆卿离说起来的时候有些磕磕巴巴,不是很顺利。 “所以你想尽早救活夤夜,结束这一切。” 儒清远理解穆卿离的为难之处,于是开口接下了她的话。 穆卿离涩然一笑。 “嘿嘿……清远师侄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 儒清远低头一笑,也露出了一抹无比苦涩的笑容。 “得小师叔信任,乃清远之幸。清远定当尽全力帮助小师叔达成此事,不负小师叔所期。” 儒清远用无比恳切的语气道。 “那清远师侄,你是答应了?” 穆卿离知道儒清远不会拒绝她,但她也没想到他会这般爽快,所以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自然。可在此之前,小师叔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儒清远道。 果然,还是提要求了。 “你说吧,我姑且听听,要是太难的事,我可不会答应。” 穆卿离洋装一脸傲然道。 其实,此刻她心里是害怕的。她怕儒清远会提出一些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比如……不让她对夤夜以命相救。 “说出你最先做的事情,让清远带你去将它达成。” 彼时,穆卿离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可是我这神智随时会……” 是的,穆卿离怕自己的神智会随时失控,然后伤害到一些无辜的人。 “所以小师叔要快点想好,早点想好,我们早点完成,然后早点得到解脱。” 未等穆卿离说完,儒清远便将其打断。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拖不欠 儒清远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温柔,但他的态度却显得十分强硬。 彼时,穆卿离的心里也开始变得有些犹豫了。 人与人之间相处,讲求一个礼尚往来。今儒清远应了她的请求,若她此番对儒清远向自己提的请求,不予以同意。这未免,会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且不公平。 她这一生,为求做到对人不拖不欠,丧亲友,失道义,已然是一个非人非怪的另类之物。 她为之付出了这般多的东西,实在不该在最后临了的时候,将其摒弃。 能不欠,便不欠吧。 “我……想去趟荷洲。” 在心头忖度了半晌后,穆卿离还是答应了。 其实她现在这个样子,去不去荷洲又有什么区别呢?毕竟她现在是一个失明之人,什么都看不见。 但若真的要她做一件此刻最想做的事,她就是真的想再去看看荷洲。 即便,什么都看不到…… 意料之外,儒清远没有接话。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清远师侄,可是觉得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穆卿离以为是她这个想要去的地方让儒清远犯了难,于是想要开口问清楚。 “没有没有……” 儒清远赶忙否认。 “只是,小师叔……不会想要去见见师父吗?” 而后,儒清远带着略显疑惑的口吻问道。 穆卿离摇了摇头。 “不去了。你瞧我这眼睛,去了也看不到什么。” 其实对于双目失明的她而言,去荷洲同样也是看不到的。而她之所以拒绝去看墨临渊,是因为她怕她去了,就舍不得、也没脸去死了。 舍不得,是因为喜欢他,贪恋他。没有脸,是因为愧对他,亦偿还不了他…… 她欠他太多了,多到有时候她会想:若有下辈子,墨临渊是不是就取代夤夜,成为她最大的债主了? 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像她这样做下了这么多罪孽的人,应该是不会有下一辈子的吧。 待她救活夤夜后,她就会伏诛。 她曾听莫霜说,罪孽深重的人死后,灵魂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她伏诛之后,她的灵魂不仅不会得到托生,还会在无边炼狱受无尽的煎熬。 她不会有来世了,也不用还债了…… 既然还不了债,何苦又走这趟,无端加重心中的苦楚和不舍,彼此折磨呢? 彼时,面对穆卿离的回答,儒清远沉默了。他悄然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 穆卿离感受到了儒清远的异常。 “清远师侄,不必替我觉得伤心。” 她开口安慰道。 “这世间啊,没有任何一场离别可以做到完美。一开始,我也以为我可以将所有事情都料理妥当了,再自行了解。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我能掌控的。 你知道吗?我杀了一个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而我若再这样下去,会杀掉更多很好很好的人。 夤雪说等我将夤夜救活了,她将我杀了,这些人自然就会活过来。可是我觉得,很痛苦。即使知道他们能复活,我也觉得痛苦。毕竟在这场悲剧里,还有一些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复活的,他们是因我而死。我若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当初就是死了,也不会答应以那样的方式救人。 可是……明明我后来也反悔了,不想用此法救人,偏偏就出了那么一遭事。我一时气愤,失了理智,用了摄魂夺魄术杀人。岂料只一次,便再也收不住了。 我不知道以我现在之力能不能救活夤夜。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杀人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怪谁。可我知道我有不可逃脱的责任。人是我要救的,用此方法救人也是我同意的。追根溯源,好像一切问题的源头都在我。有时候我会想,若我死了,这一切是不是就都会结束了?可我那乐游枉死的师兄师姐和长老呢? 我心里有太多的怨,太多的恨,亦有太多的委屈。可是……” 话至此处,穆卿离终于崩溃了。 “可是我又何尝不是造下了太多的孽?呜呜……” 说完,穆卿离便埋头抽咽起来。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一瞬间分崩离析。犹如轰然倒下的大树,失去了生的能力和欲望。有的,只有绵绵不尽的痛苦和伤心。 儒清远看到穆卿离此般模样,不觉伸手搭在穆卿离的肩膀处,轻轻抚摸,以作安慰。 可是不顶用,穆卿离依旧哭个不停。 儒清远能理解穆卿离的失控,因为人一旦到了伤心处,便再顾不得其它了。 “小师叔,你是清远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突然,儒清远那温柔似水的声音,在穆卿离耳畔响起。 穆卿离怔了怔,当即停了哭,随后抬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儒清远。 彼时,儒清远冲她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颜。 “小师叔是一个善良、宽容、懂得感恩、勤奋、有孝心、仁义、嫉恶如仇等有着许多美好之物的人。当然,小师叔还是一个长得好看又美丽的人。” 儒清远又继续道。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恳切,眼神里写满了真诚。完全不像是在敷衍穆卿离或者是安慰穆卿离,反倒是给人一种他是真心在夸赞她的感觉。 “清远师侄,天黎门规,有一则为:“不可打诳语”。” 穆卿离有些无奈道。 是的,尽管儒清远说得如此真诚恳切,但只因穆卿离看不见,所以她依旧觉得儒清远在诓自己。 “不过,念在你是为了宽慰我的心,我姑且就当真的来听一听罢。谢谢你,谢谢你如此“夸赞”我,尽管夸赞之语很失实,但我依然开心。” 穆卿离话锋一转,洋装松快道。 她一辈子都被被人夸赞过,临死之前能被“夸”一次,真假不论,也算她的福气了。 “小师叔,清远是说真的。小师叔真的很好。小师叔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是清远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人。无论今后如何,都请小师叔你记住:你不是杀人恶魔,也不是怪物。你是一个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儒清远语速微慢,但每一字每一句,听起来都显得格外有力道。 如往常一样,穆卿离并看不到儒清远说这番话时候的神情,但她却能感受到他的严肃和认真。 穆卿离愣了愣,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人间温柔 “那小师叔,就先谢过清远师侄的夸赞吧。然而小师叔,也想对清远师侄说几句话:清远师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对你小师叔我这么温柔的人。谢谢你,谢谢你让我体会到这人间的温柔。” 是的,穆卿离非常谢谢儒清远曾经给过她的温柔。 她生于的那个地方,名叫乐游。乐游山上有个修仙门派,名叫乐游门。 乐游门有很多人,她的父亲、叔爹、莫霜、白爷爷、尤勉、寻问水、阿雪、还有各个长老和一众师兄师姐。 她的父亲,待她很冷漠。若非父女俩在前些时候敞开了心扉,她至今都会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不爱她的。 她的叔爹,一个十分爱喝酒,除了治病其它都不怎么靠谱的人,常常会为了一口美酒而出卖她。 莫霜,出了名的暴躁,嘴上功夫尤其厉害,能将她骂到怀疑人生。 白爷爷,年纪大了,十分唠叨。 尤勉,人怂且嘴又欠。 寻问水,温柔起来似水,严厉起来如野猫,最知怎么治她。 阿雪,冷,然后话少。 至于乐游门中的其它弟子和长老,他们都十分疼她爱她。那些弟子于她而言,是如亲如友般的存在。而那些长老,便是可敬可重的长辈。 可是,一众弟子疼她爱她的方式很诡异,有时会拿她最惧怕的东西吓唬她;有时会用一些不算好的话语来贬损她;而有时,他们也会嫌弃她天资愚钝,蠢笨非常。 而一众长老对她的疼爱方式就更不用提了,严厉,除了严厉就是严厉。她每日都要他们给她传道受业解惑,背不下来的文章要抄,默写不出来的字要抄。 反正除了练不会功法时不会被罚,其余之物,她但凡学不会什么,就要被加倍的罚。 总而言之,她此生所遇之人,都不是十分温柔。 大概是从小就缺失这样的一份温柔,所以穆卿离对温柔十分的向往。 而在见到儒清远后,儒清远就将穆卿离心中的这份缺憾进行了弥补。 初时见他,因惊天容颜为之驻留目光,而后又因其温柔气质,对其惊叹不已。 是的,温柔。 嘴角的浅浅笑意,眸中的微微漾光,都无一不在向世人传达着他的温柔。 后来,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后,穆卿离发现儒清远不仅气质温柔、长相温柔;说话、做人处事亦很温柔。 因为他的温柔,穆卿离对他发不起脾气。二人相识以来,从未红过脸。 他教她做菜,帮她上药,为她解忧排难。在饥饿的时候,用美味温暖她的味蕾;在受伤流血的时候,用细心和细腻将她伤口缝合;在失意的时候,用最温柔的言语,带给她最温柔的安慰。 他,就像一汪柔水,载着她上天入地,让她体会到这世间的美好与温柔,让她对这个世界更加眷恋深深。 绝大多数人,对温柔都会无力抵抗。 穆卿离就是这样的人,对于儒清远给她的温柔,她很受用,也很喜欢。喜欢到哪怕他对每个人都这般温柔,穆卿离也不会因此觉得他给她的那份温柔有半点的廉价。 “小师叔,清远给你的这些温柔,可算不得这人间的温柔。人间的温柔,不是仅从一个人身上,就能感知到的。” 儒清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怅然。 “清远师侄,你要有自信。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温柔的人,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说到这此,穆卿顿了顿。 “我想,清远师侄之所以这般温柔,一定是被很多人爱着吧。比如,从小生活在一个不甚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恩爱,姊妹相亲。这样家庭长大的人,心中充满了爱,于是也就有了爱人的能力。而心中有爱的人,对一切事物都会表现得格外温柔。” 紧接着,穆卿离又喃喃低语道。 “小师叔说笑了,清远生长的家庭并不如小师叔口中所述般的美满。” 话至此,却听得儒清远轻叹了一口气。 “清远的脾性之所以相对温和,是因为清远觉得许多事,急了也没用。万事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当命数发生的时候,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指责或者埋怨天命,而是接受它,然后寻找机会,扭转它。” 紧接着,儒清远又不急不慢道。 穆卿离听罢,眸子不禁一亮,好似意识到了些什么。 “嗯。清远师侄说得果然有道理。只是……我这命数,已然是一个死局,再无扭转可能了。” 在明白儒清远的深意后,穆卿离接话道。 她若想要扭转,就需要用更多人的命来做赌注。可她不能赌了,因为她,不赌不起了。 在还能收场的时候缴械投降,总比在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后,也不定能止戈停武时来得好吧? “小师叔……” 儒清远轻声唤道,语气里透着对她的同情和可惜。 穆卿离涩然一笑,然后伸手在儒清远身上轻拍了一下。 “没事清远师侄,不就是死么?有什么可怕的?” 明明要死的是她,她却反口安慰起儒清远来。 “待我啊,救活夤夜后,我便负荆请罪!届时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用我一人之命,换六界安宁。至于我的冤屈,我不再追讨了。反正前一世的名声已经够臭了,不在乎再臭一世。” 穆卿离又一脸坦然道。 只是,这句话还有最后一句,穆卿离没有说出来: 只愿自己,再没有来世。 是的,没有来世。 这是穆卿离的心里话。 人间很甜,她只尝了一点便心生雀跃,但是人间又很苦,只尝了一点,便会忘却人间曾经给她带去过的那些甜。 “清远师侄,我知你是聪慧的,你可以帮我找到那个杀我师父和屠杀六界众人的人。我也知道我这样做会把你推入至险之境,但我实在找不到人帮我了。你,会帮我吗?会帮我,替荆龙和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找到凶手吗?” 穆卿离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绪难免会有些波动。尽管她的心里知道儒清远一定会答应她,但她的心还是不免陷入一阵紧张。 因为她很在乎这件事,很在乎很在乎。 彼时,四周又再一次陷入了静默。 紧张之下,穆卿离不自觉吞了一口口水。 “小师叔,清远答应你。” 最终,儒清远颤声道。 “谢……谢……” 穆卿离长舒了一口气,哽咽道。 除了“谢谢”二字,穆卿离再想不起来其它更好的措辞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故地游1 儒清远带着穆卿离来到了菏洲。 因为已经过了荷花开放的季节,故而菏洲地界,都是落败的荷花叶。 彼时,穆卿离与儒清远驻足于一片荷塘之前, 丝丝冷意随风吹在穆卿离身上,一阵一阵水腥味也随之而来。穆卿离想起初时到这里时,这里的天还热得紧,现在就已冷得有些刺骨,不免感叹起时间之妙。 时间,真的能改变许多的人和物。 比如,以前的穆卿离其实是个十分怕冷的人,一入冬日,她必穿得比任何人都要多,非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才作罢。 然而后来,莫霜告诉她修为越高的人,越不怕冷,因为他们有法力护体。 穆卿离知道,莫霜这是在变相的说她修为低下。 她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人,自然不能成为莫霜取笑的对象。于是,为了证明自己,来年冬日的时候她便穿得非常少。 后来,下场就是冻出了病。 那场病,让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七夜。 那七天七夜,于她而言就是噩梦。每天昏昏沉沉,头晕恶心,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了她的头部。这期间,她也曾无数次梦到黑白无常来勾她的魂。 她以为她要活不成了,可是,最后在廉药云的救治下,她还是好了。 那个时候,廉药云狠骂了她一番。 以往从不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的廉药云,骂了她。 他骂她蠢,还告诉她说:自欺欺人的人,最蠢! 幸运的是,穆卿离体会到了那句话的深意。 用了差点失去一条命的代价,体会到了。 可遗憾的是,她并没有坚守那个话所阐述出的道理。她,依旧会因别人的一句话而做出一些蠢事。 不是因为她真的蠢,而是她没有其它办法了。 当一个人,从一出生开始,便被打成平庸之辈。每个人都告诉你,你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你只能拥有平凡的人生和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未来。那种心情,是不会有人理解的。 一个被极度平庸化的人,是宁愿用自欺欺人的方式为自己谋求一个心理上的安慰,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平庸已经无可救药了的。 穆卿离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即使她的平庸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事实,但她,依然不想认!她还是会用看上去愚蠢至极的方法,去证明自己的不平庸。 哪怕这个证明她不平庸的证明,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 因为人活着,总要有什么盼头吧…… “清远师侄,我有点冷了。” 穆卿离将双肩缩了缩紧,颤声道。 可是,时至今日,她想通了。 平庸就平庸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冷了就加衣物、饿了就吃东西、累了就去休息。没有必要为了证明一些可有可无的虚名,而伤害自己。 她叔爹说的对,自欺欺人的人,是真的蠢。 她,不蠢。而她,亦不想再“蠢”下去了! “那小师叔,随清远来。” 儒清远柔声应道。 穆卿离“嗯”了一声后,随儒清远而去。 如此,二人在热闹的街市行了一段路后,进了一间店铺。 “哟客官,看布料还是成衣啊?”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穆卿离耳旁响起,语气听上去显得很是热情。 “老板娘,我们看披风。天冷了,御寒用。” 儒清远向老板娘解释道。 “披风啊,有有有。就是……不知道这位姑娘喜欢什么样式的。” 老板娘大概也发现了穆卿离眼睛不好,为了不打击穆卿离,故而在说“喜欢什么样式”的时候,语气有些迟疑加委婉。 “清远师侄做主吧。你小师叔我啊,相信你的眼光不会差。” 这边穆卿离为了不让老板娘因怕伤到她而感到有太大的压力,于是洋装松快道。 “那……清远就代劳了。” 儒清远回。 “嗯!” 穆卿离点了点头。 “那公子,便随奴家来。” 老板娘又热情道。 儒清远轻“嗯”了一声,而后没过多久,穆卿离便听到二人向屋子的东南方去了。 “老板娘,烦请你将这个拿来我看看。” 这是儒清远的声音。 “好嘞!公子真是好眼光!一下子就相中了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紧接着,老板娘爽朗应道。 却听得儒清远轻笑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公子啊,奴家这话可不是敷衍你。你所选的这件披衣,名叫雀翎衣,由精挑细选的孔雀羽毛抽丝缝制而成。这布里面啊,絮着上好的棉花,轻薄如羽毛,但却格外保暖。只一件在身,随它这冬日怎么个冷法,都是不足为惧了。制作一件,需要数十个绣娘花费两年的时日,是难得的珍品。” 穆卿离原以为二人进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裁缝铺,但一听老板娘形容儒清远所看的衣物,登时就觉不对劲儿了。 穆卿离伸出手,摸索着,企图向儒清远与那老板娘的方向走去。 自瞎了之后,她有一段时间处于失智的状态,清醒之后又有儒清远相助,故而从体会过凭借自己一人之力行一段路的感觉会是如何。 可这一次出于迫不得已的尝试,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无法再用眼睛与这个世界交流,她与这个世界的距离越来越远,一度有一种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感觉。 “小师叔!” 突然,穆卿离听到了儒清远急切的呼唤声。而后,她感觉到自己被搀扶住了。 儒清远大概是被她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就敢随意挪动脚步的举止惊到了。而出于担心,二话不说便将她扶住了。 “清远师侄。这披衣制作起来如此耗时费力,定是不便宜的。我只要一个能简单御寒的就够了,买太贵太好的,我也穿不了多久,也是白白糟蹋东西……” 穆卿离也不管儒清远此刻对自己的担心,一开口就将心中就披衣一事最真实的想法说与墨临渊听了,没有半分藏掖。 只听得店铺里有了短暂的安静,只店铺外那嘈杂的人声时不时传入店铺里来,打破店铺里的平静。 “姑娘啊,你试一试嘛!试一试感觉如何,你再决定要不要买。至于这价钱,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那老板娘热情的拉住穆卿离,劝说起她来。 穆卿离被老板娘的这股热情吓懵了,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是啊小师叔,你先试一试。试了才知道要不要买,值不值得买。” 儒清远柔声道。 在二人的劝说下,穆卿离抵不住了,终是点头同意了。 后来,在儒清远的一番摆弄下,披衣也终是穿好了。 彼时,店铺内又迎来了一阵沉静。 穆卿离的心隐隐有些不安。 “我就说不合适嘛,脱了吧。” 穆卿离以为是披衣不合适,所以便伸手向将披衣欲将其脱下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故地游2 “姑娘且慢!这披衣可太适合你了!以往不少名门贵女都曾试过这件披衣,但都穿不出这种感觉,所以奴家便将此披衣一直留着,不肯轻易将其卖出。如今看了姑娘披上这披衣的样子,想来奴家之前的坚持是再对不过了!哈哈……姑娘!你真的就是为此衣而生啊!哦不!是此衣,为姑娘而生!” 老板娘喝停了穆卿离,开口就是对她一阵铺天盖地的夸赞。而这些夸赞,在穆卿离这样以脸皮厚着称的人听来,都觉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这……老板娘,我知自己斤两几何。你此番夸的,委实有些过了。倒让你所言,失了信服力。” 穆卿离实话实说,一点不拐弯抹角。 “诶呦姑娘!奴家真不是为了让你买这件衣服而阿谀奉承!是真的!这件披衣很合你,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这样,你若不信我,便问问你身边这位公子。他总不可能为了让我诱骗你的钱财,而帮着我夸这件披衣吧!” 老板娘好一阵苦口婆心道。 穆卿离没有再说话,而是陷入了一阵沉思。 “小师叔,是真的好看。” 突然,穆卿离听到了儒清远的声音。 “刚刚清远与老板娘皆不言语,是因为被小师叔披上此衣后的风华惊住了。” 儒清远又道。 穆卿离怔了怔。 她无惊人之颜,更无过人气质。仅披了一件披衣,就被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这……是个正常人,估计都不会信罢。 “呵呵……你二人既如此说,我便要了这披衣吧。说实话,还真是挺暖和的。” 穆卿离谄谄道。 穆卿离猜测:这二人应该就是在相互配合,一唱一和,目的是让她接受这件披衣。 这,怕也是儒清远对她最后的心意吧。如此,她就姑且收下,不叫他的心意送空了才是。 “好的姑娘,那这披衣你就披在身上,不用解下来了。结好账后,就可以穿着出这店铺了。” 老板娘不甚殷勤道。 穆卿离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 紧接着,穆卿离又道。 “诶呦不客气不客气!” 老板娘拍了拍她的肩膀。穆卿离虽然看不见,但仅凭借老板娘此时的语气和动作,就能感觉到她心里的高兴。 “那小师叔便在此等候一下,清远去去便来。” 儒清远对着她柔声道。 “好。” 穆卿离答。 后来,儒清远付完了钱财,便牵着穆卿离走出了那家店铺。 出门的时候,老板娘极其热情的对二人高声喊了一句:“下次再来啊!” 当然,穆卿离没有回应,至于儒清远,大概是点了一个头,或者也跟她一样没有作任何回应。反正穆卿离看不见,所以不是很清楚。 出了店铺后,儒清远又搀着穆卿离走了许久。带着她走遍了每一个她想要去到的地界,很是耐心。 先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在那里,穆卿离听着来来往往行人的脚步声,一如回到今岁朱明之时,来到这里的场景。 她记得,墨临渊因为长得太过好看,而被很多人围了。她还记得,有一个大娘嫌弃她长得不是很好看,配不上墨临渊。 想到此,穆卿离不禁笑出了声。 “小师叔可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儒清远问道。 “嗯。” 穆卿离含笑回应。 “跟师父有关吧。” 儒清远又问道。 “对。” 穆卿离答,她面上的笑容顿消,语气也在悄然间变得有些沉重。 突然,儒清远停下了脚步。 不得已,穆卿离也跟着停下。 彼时,周围传来了一阵嬉闹声。 “清远师侄,怎么了吗?” 穆卿离侧了侧面,朝儒清远的方向问道。 “无事,就是有很多人将我二人围住了。” 儒清远答,语气显得有些紧张。 穆卿离怔愣了一下,有些恍惚。 她这是,又碰到了如之前般,因为身旁之人长得太好看而被人围观的场景了? 只不过上一次的身旁之人是墨临渊,而这一次的身旁之人,是儒清远。 “呦!这不是前不久才来过此地的那位姑娘么!你夫君呢?怎么和别的男子故地重游呢?” 这个声音,穆卿离就算聋了也能听得出来。 她就是嫌弃她丑,配不上墨临渊的那大娘。 “诶呦姑娘,你这眼睛怎么受伤了?一直在流血!哦~我知道了!定是你眼睛瞎了,然后你那夫君嫌弃了,把你抛弃了对么?” 那大娘愤慨道。 “不是不是……大娘。我来此地,是因为想念这里的美食美景了。他有事,不方便陪我前来。所以,便让我弟弟陪我前来了。” 穆卿离赶忙解释道。 一瞬间,她感觉她的脸如火一般在烧。 果然还是不适合扯谎,穆卿离感叹道。 “原来如此。不过姑娘,你这眼睛是如何伤的?怎么好好一个人,才几月的时间,就瞎了呢?” 大娘又用着不甚心痛的口吻问道。 “生了一场病,短暂失明。大夫说,会好的。” 穆卿离又解释道。 此时,穆卿离的脸更红了。 “诶!好孩子~大娘这里有一些甜点,你赶路累了吧?来吃点充充饥!给你这小弟弟也吃一点!” 那大娘道。随后,穆卿离便感觉她的手里被塞了一包热乎乎的东西。 穆卿离心头一热,鼻头有些微微发酸。 她想哭,但是她的忍着。大娘说她的眼睛在流血,若她再流出更多的血泪,是会吓到她的。她不想吓到她。 “谢谢大娘。” 穆卿离道。 “谢谢大娘。” 儒清远也跟着道。 “不客气不客气。” 大娘爽朗道。 “大家都散了啊。这姑娘眼睛不便,刚刚来到此地,让他们寻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随后,却听得大娘围着二人,向一众围观的人喊了一通。 穆卿离又听到周围之人散开的脚步声,没过多会儿,身旁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彼时,穆卿离的心中又泛起了一丝感动。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得不停的冲她说“谢谢”。 “姑娘啊,虽说这世事无常,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用最平常的心去面对。俗话说得好:祸福相依。你不必将事情想得太过绝望。只要不放弃,终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大娘对着穆卿离又是一顿宽慰。 大娘的这番话,顿时让穆卿离的心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好,大娘。我会努力的。” 可是,纵使心里有再多的动容,她也还是扯谎了。 至于她扯谎,仅仅只是不想让一个对她充满了善意的人感到心寒罢了。 仅仅只是这个原因,而已。 第二百三十九章 故地游3 辞别那位大娘后,穆卿离和儒清远来到了客栈。 是上一次,她和墨临渊来此地时所住的客栈。 因为不想再惹上一些无端的麻烦,故而在来时,穆卿离便托儒清远给自己买了一块面纱覆上。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穆卿离离蹙了蹙眉。 “你……是新来的?” 穆卿离面前之人的声音,并非之前那小二的声音,故而难免有些疑惑。 “呵呵……姑娘原来是这里的老客啊。是这样的姑娘,这里以前的王掌柜啊,因为遇到了一些事情,无心再经营这家客栈,所以将它转让给我们现在的杨掌柜了。不过您放心!我们的客房、食物会是一如既往地好!我们的招待也会一如既往地周到!不会让您失望的~” 小二不甚殷勤的向穆卿离解释道。 他的这番话让穆卿离的心沉了沉。 让王掌柜遇到无心再经营这家客栈的事的人,不就是她么?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不免有些难受。 “那位掌柜,所遇何事啊?” 儒清远突然问道。 穆卿离惊了惊,后来转念一想,她知道这各中原因,可儒清远却不知道。故而他因好奇开口问一问,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于是也便不再觉得有何奇怪之意。 “这……大概就是数月前我们荷洲有一条鲤鱼精作恶,专吸人魂魄,那王掌柜也差点为此丧命。后来吧,在一个不知名神仙的帮助下,得以脱险。可是啊,这命虽然是保住了,但王掌柜的身体和心力都不太行了,于是便带着夫人孩子寻了一个僻静之地过活去了。” 小二直言道。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解疑。” 儒清远向小二道谢。 他就是这样一个对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 “应该的应该的,客官不必客气。” 小二乐呵呵应道。 “那……烦请兄台为我师侄二人寻一个厢房,然后备上一桌好酒好菜吧。至于住店与否,容我师侄二人吃饱饭了再给您答复。” 紧接着,儒清远又道。 “好嘞!马上为您二位准备!您二位先请入座!” 小二即刻应道,语气里透着满满的热情。 而后,穆卿离和儒清远二人在小二的引领下,进了厢房。而穆卿离也在儒清远的搀扶下,入了坐。 入了坐后,穆卿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面上的面纱给去了。 既然这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换了人,她也就没有必要为了避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继续带着面纱掩面了。 “小师叔,先喝口茶。” 突然,只听得儒清远对着她柔声道,而后她便感觉手里多了一个温热的茶杯。 不用说,定是儒清远亲手将它递到穆卿离手中的。 “好,谢谢” 穆卿离礼貌回应,然后端起手中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是荷叶茶,有一种淡淡的荷叶清香,一口下去,暖人心扉。 “小二所讲的那件事,小师叔应该也知道吧。” 儒清远道。 穆卿离微微一怔,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到了饭桌上。 “嗯!” 随后穆卿离亦轻声回道,没有半分犹豫。 “因为小师叔对掌柜所遇之事,好像没有任何疑问。所以清远就想,小师叔应该也是知道的。” 儒清远自顾自向穆卿离解释道。 穆卿离微微一笑。 “我表现的,有那么不好奇么?” 这次,换儒清远点头说“嗯”了。 “师父对于小师叔而言,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儒清远突然又开口问道。 不得不说的是,他的这个问题,算是彻底将穆卿离问住了。 准确来说,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故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是……因为所问对象是墨临渊,所以穆卿离觉得,好好思虑一番的话,她应该是能答出来的。 彼时,穆卿离将手伸到饭桌之上,想要再喝一口茶,可碍于眼睛看不见,只能一顿胡乱摸索。 儒清远见状,忙将穆卿离面前的茶杯拿起,而后轻轻塞进了她的手里。 穆卿离的表情再度微微一怔,道了一声“谢谢”后,饮了一口茶杯里的茶水。 喝完茶后,穆卿离静坐了一会儿。 “一看到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了的存在。” 而后,穆卿离开口缓缓道。 “不忍看他伤心,不忍看他落泪,不忍看他难过。如果没有他,我可以“爱”很多人,可因为有了他,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爱”都叫“爱情”。他是我众多所爱之人的其中一个,但却是我最不敢去爱且最爱不好的那一个。” 穆卿离又继续开口补充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穆卿离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了。然而,也仅仅只是失控而已。尽管此刻的她,早已想大哭一场。 他为了她,落得个身受重伤、众叛亲离下场。 她担心他,担心他的伤势,担心他的处境。 可她不敢爱他,因为她深知——她爱不好他。 “清远明白了。” 儒清远淡淡道。 “这个地方,想必小师叔和师父也一起来过吧?小师叔之所以选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追怀小师叔同师父在一起时的美好过往?” 不一会儿,儒清远又道。 面对儒清远的问题,穆卿离既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她只呆呆的坐在位上,一副失魂落魄之样。 “小师叔……” 儒清远轻唤道。 “不错,这个地方我同他来过。” 穆卿离没有立刻回答儒清远的问题,并非是不想答,而是她真的失神了。 她又想起了二人在这个客栈里的每一餐、每一食;想起她请求他,带她去看陆家小姐抛绣球时的场景;亦想起她被审问时,墨临渊一脸淡定的在一旁饮茶的模样……神情 她一直认为她与墨临渊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多,可现下这么细想起来,竟也算不上少了。 “客官!菜来咯!” 这时,小二进来了。 紧接着,穆卿离便听到小二不停往饭桌上放置菜品的声音。 穆卿离粗略数了数,怕是有八九道。 “客官,这个鸡蛋羹呢,是本店送的!听我们的大厨说……” 后面的话,穆卿离就听不见了。大概是小二附在儒清远耳旁说的。 “鄙人,在此谢过兄台了。” 穆卿离听到儒清远不甚感激道。 “没事没事,客官不必客气!那……小的就先退下了,客官吃好喝好啊!有什么需要再叫小的!” “好。” 听完二人的一番对话之后,穆卿离便听到有人离开这个房间的脚步声。 想必,是那小二离开了。 第二百四十章 故地游4 “那小二,附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穆卿离有些疑惑道。 “没什么,他就是说,鸡蛋羹对眼伤有好处。” 儒清远答。 穆卿离先是愣了愣,而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想必……刚刚那小二之所以压低声音,不让她听见,是为了不伤她的心吧。 毕竟身上有残缺之人的心,都是比较敏感的。有时候外人一句无心的话在他们听来,也会听出讽刺的意味。 想到此,穆卿离突然感觉鼻头一酸。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多人无端的关心? 她可是杀了许多人的恶魔啊! “小师叔,你应该很饿了吧?清远喂你吃饭吧。” 儒清远大概是不想穆卿离将事情想得太深,致使自己陷入更难受的境地,于是便开口打断了她。 穆卿离自然知道儒清远的深意,于是也便没再做过多的纠结,假装释然。 自打醒来之后,她滴水未进,肚子里确实空空如也。 不过,她却并没有感觉到饥饿。 “我自己来罢。” 即使没有感觉到饿,但她也还是想吃点东西,毕竟于她而言,很多事都是做一次少一次,吃饭也不例外,她很珍惜。 可是,她却拒绝了儒清远想要给予她的帮助。 她的想法很简单,不想麻烦别人。 “小师叔,吃罢。” 儒清远说这话的时候,穆卿离感觉他与自己的距离很近。 穆卿离蹙了蹙眉,她静下心来细细感受了一番。 果然,儒清远已经坐到了她的身旁,她不仅能清晰的听到儒清远的呼吸声,而且能感觉到儒清远已经将饭菜喂到了她的嘴边。 此刻,穆卿离能清晰的感受到饭菜散出的热气扑在了她的嘴唇边。她想,只要她一张嘴,那些饭菜便会被儒清远送入她的口中。 最后,穆卿离轻叹了一口气后,还是张了嘴。 毕竟,盛情难却。 此后,便是她一口一口的吃着,而儒清远,则一口一口的喂着。 吃饱喝足后,穆卿离便带着儒清远来到了荷洲境内,她最后一个想去到的地方。 是陆家小姐抛绣球招亲之地——仙月阁。 穆卿离与儒清远就那样并肩而立,站在高台之下。 这里的街道一如既往地热闹,只不过与那日的热闹比起来,还是显得冷清了不少。 穆卿离听着人来人往的声音,突然就想起了那时的日、那时的风、那时的花;还有那时的,身旁人。 那时的日,是热烈的;那时的风,是和煦的;那时的花,是艳丽的;那时的身旁人,是……天之骄子。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日为云所遮,没了以往的热烈;风为冬寒所染,冰冷如尖刀利刃;花为冷风所摧,离枝入泥;身旁人为她所害,成了被那万人弃唾之人…… 一切,都变了。 就在穆卿离陷入失神之际,她突然就感觉到有一块柔软的布帕覆在了她的面颊之上。 彼时,穆卿离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她落了泪,儒清远正在为她擦拭着面上的眼泪。 因她的眼睛还未痊愈,故而每流一次泪,泪中就夹带着血水。不一会儿,就将那白色的布帕染得殷红。 “不好意思啊清远师侄,吓到你了……” 穆卿离喃喃道。 她到底只是看不见了,但嗅觉却不曾失灵,故而面上之泪夹带着的血腥味,她是闻得到的。 看到一个人流血泪,但凡是寻常之人,便都会被吓到的吧。 “小师叔不必道歉,清远的胆子没有这般小。” 儒清远柔声安慰。 言外之意,他并没有被吓到。 “没有被吓到,但也是会让你担心的。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穆卿离继续道。 “小师叔,你变了。” 儒清远轻笑了一声后,道。语气中透着认真与严肃。 穆卿离听后,涩然一笑。 “是吗?那……是变得好了?还是不好?” 穆卿离问。 “变好了。礼多了,也全了。” 儒清远答。 “那就好。” 穆卿离有些欣慰。 “那不好。” 儒清远毅然决然否决道。 “为何不好?” 穆卿离蹙了蹙眉,很是不解。 “因为清远不喜欢。” 儒清远道。 “清远觉得,你我师叔侄二人之间,是不需要这般多无谓的虚礼的。” 儒清远又继续道。 穆卿离并看不到儒清远此刻的神情,但她能感觉到他此刻的低落。 此刻,她的心猛然一滞,仿佛被人狠刺了一刀。 她又何尝想这样? 只是……受了太多的欺骗,经历了太多的打击,她的这颗心,再也炽热不起来了。 她学会了防备,也学会了逃避。不敢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好,也不敢全心全意的对别人好。 总而言之,她的一切改变源自于:怕被别人伤害,和怕伤害到别人。 “清远师侄……会不会觉得我此番的做法有些过分了?” 穆卿离突然道。 “不,虽然清远不喜欢。但小师叔的此番做法,却也谈不上过分。” 尽管到了这一刻,儒清远还是不忘维护她。 穆卿离狠抿了抿一下嘴唇。 “我说的,不是这个……” 穆卿离又道。 “那是什么?” 儒清远有些不解。 “你师父说,你为了我叛出师门。而今日你我二人在荷洲之境所到的地方,都是我与你师父去过的地方。包括我们现在所站立的这个地方。” 穆卿离话音刚落,二人之间便迎来了一场冗长的沉默。 带着一个爱着你的人,让他陪你温习你与你所爱之人过往的美好,她此番做法,无非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实在忒可恶了些。 她心里有浓浓的罪恶感,所以她打算跟儒清远全部说清楚。 她并不知道儒清远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她只知他沉默了,而这一次的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久。 但面对儒清远的沉默,穆卿离表示理解。毕竟是个人,就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穆卿离自作多情的以为儒清远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别扭”。 “小师叔接下来,还想做什么吗?” 最后,还是儒清远先开口打破了这场沉默。但与此同时,他也将话题进行了转移,没有回答穆卿离的问题。 但,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听不出来一丝不对劲儿。 穆卿离想:或许是她想多了,儒清远并非一个那般小气爱计较之人。也或许,儒清远并不想同她讨论这个会让他尴尬的问题,所以才转移了话题。 可无论是出于哪一种心理,穆卿离都释然了。 或许,她就是应该顺着儒清远的意思,配合他转移话题,不让他真的陷入不甚尴尬的境地。 如此,她满心的罪恶之感才会稍稍减轻一些吧。 “没有了。” 而转移话题的有效方法,便是对对方用以转移话题的问题进行回答。 “既然小师叔没有想做的事了,那小师叔便陪清远做一次清远想做的事吧。” 儒清远又继续道。 “清远师侄想做的事?” 穆卿离心里不免一阵诧异。 “不错。小师叔……不会拒绝清远吧?” 儒清远打趣道。 “当然不会。” 穆卿离忙开口否认。 “不会便好。” 说完,儒清远会心一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地无声 后来,二人乘着一辆马车去了城郊,而后又御云行了一阵功夫。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两个时辰,才算到了儒清远想要带她来的那个地方。 因为看不见的缘故,穆卿离只能用耳朵感受着身边的一切。 此刻,听着街头上的嘈杂声,穆卿离感觉出她们来的这个地方,是比菏洲还要繁华的地界。 “糖葫芦……甜脆可口的糖葫芦……” 突然,一阵小贩的叫卖声清晰的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或许是因为这声音让穆卿离受到了刺激,她的耳朵不免灵敏一动。 这声音……熟悉!非常的熟悉! “这里是……瀛洲?” 穆卿离有些迟疑道。 “嗯。” 儒清远答。 儒清远的这声“嗯”字很轻,但很有力道。如一块石头般,在穆卿离的心头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从这声“嗯”里,穆卿离听出了太多的感情。 隐忍、哽咽、激动…… “清远师侄……” 穆卿离很想问一问儒清远为何会表现得这般奇怪。 “他们在那儿!快点追!” 可是,还未等她说完下面的话,她的声音便被远方一个更大的声音彻底打断了。 他们在那儿?快点追? 谁在那儿?要追谁? “啊……” 紧接着,周围便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像是人群受到了惊吓,陷入了一片混乱,人们在那场混乱中争相逃跑的场面。 若非穆卿离神智尚在,在听到如此混乱的声音时,她会以为是她一不小心化成了邪身,吓到了街市上的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吵闹的声音正一点一点散去。 穆卿离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清远师侄!” 穆卿离下意识的抓住了儒清远的手臂。 自打失明后,穆卿离的心里便越来越没安全感,任何一点小事都能让她的心跳上半天。 幸好,儒清远未随那些人跑开,一直在她身旁。 “发生何事了?” 穆卿离谄谄道。 儒清远默默伸出手,握住了穆卿离。然而,他对穆卿离所提出的问题并没有作出回答,好似没有听到。 “穆卿离!” 尘颜!是尘颜的声音!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尘颜的声音离二人越来越近。 他的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愤怒!还有……不可置信! 穆卿离心里一滞,当即意识到有何不对劲儿。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为何尘颜会这般愤怒?她很想知道!真的很想! “站在你身旁的这位,儒清远,原名柳书远!是阿雪的亲哥哥!亦是杀了我师叔重霄、众多六界人士和……你外公,妖王狐异之人!” 尘颜的声音在穆卿离耳边响起,而他说的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好似都契满了恨。 穆卿离并看不到尘颜此刻的神情,但她知道,一定不比当初在山洞里手刃她时好上半分。 “他还……” 尘颜并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的这些言语已经给穆卿离带去足够的震撼。 一瞬间,天地寂静。 她的外公,也……死了? 被清远师侄所害? 穆卿离悄然撒开了自己那双挽着儒清远的手,向后踉跄了几步。 没过多久,她突觉心脏剧痛,呼吸成难。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手本能的伸向四周,寻找能支撑她站立的东西。那样子看上去,显得极其慌乱不堪。 而这期间,她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犹如堕入了一个无声无色的黑暗世界。 恐惧、无助、绝望慢慢占据她着她的内心。 “小师叔……小师叔……你听我说。” 看到穆卿离几近癫狂的模样,儒清远用力抓住并扶住了穆卿离,企图将她安抚好。 可是无用,穆卿离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不受控。 “小师叔……小师叔你听我说……呜呜……” 看到穆卿离这般痛苦的模样,儒清远隐忍了多日的情绪彻底崩塌了! “你为了从大火中救出他兄妹二人,散尽了最后一丝仙魄,彻底失去修仙的可能!可他呢?费尽心机,靠近你!利用你!陷害你!杀你亲师,害你亲友!你竟然还与他为伍!穆卿离,你可真是大度啊!” 尘颜的声音又在穆卿离的耳旁重重响起,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恨意。 他的话犹如一把把长了眼睛的尖刀利刃;每一字、每一句,都准确无误的扎在了穆卿离的心头。 穆卿离不甚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以往儒清远给她的印象是善良、脾气好、对她照顾有加,这些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不可能的! 就这样,穆卿离不停地找着借口,一遍一遍的安慰着自己。 可是……尘颜有理由这般构害他吗? 墨临渊与儒清远是师徒,然而现在的墨临渊已经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们没有必要为了构害墨临渊而给儒清远强安一污名。 而儒清远此人在天黎没有一官半职,虽然天资过人,但只一个尘颜就可以将其制服。 故而,不论他的能力还是地位,都不足以对天黎构成威胁。他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所以答案是没有! 没有! 既然没有,那便只能是事实了…… “啊!!!” 穆卿离吃痛大喊。 这一刻,她的这具身体终于有了痛觉! 头痛欲裂! 对! 就是这样程度的痛! 痛到无法呼吸,痛到口不能言语。 一遍遍的在心里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作弄她?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忍? 为什么?为什么? “他说的,是真的吗?” 在缓了好一会儿后,穆卿离强抑着身心上的疼痛,冲儒清远的方向一字一句问道。 儒清远只哭和摇头,但没有说话。 “说话!” 穆卿离嘶吼道。声音之凄厉,足以划破整个天际! “是……” 儒清远的声音,飘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这一刻,穆卿离的耳朵又迎来了短暂的失聪,她瘫坐在地,又哭又笑,哭到鼻间皆是血腥味。 她的眼睛又开始流血了,如一汪泉眼般,止不住的流…… “小师叔……” 儒清远颤声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穆卿离凄厉的笑声划破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儒清远蹲坐在穆卿离面前,颤颤巍巍的冲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可是,看着那张已被绝望全部覆盖住的脸,儒清远终究没敢触碰。 他没有资格碰她,没有!没有! “噗!”的一声,穆卿离喷了儒清远一脸的血。 血是热的,味是腥的;心,是痛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惊天局1 他原名叫柳书远,儒清远,是他为自己取的另一个名字,意为:儒道至圣,但为世事所迫,清名远去。 是他用来告诫自己,纵使声名尽毁,也不能忘记报仇一事! 他的父亲,是天元帝时期第一任太子李承泽的太傅。 那时,皇帝卧病在床。帝位相争最厉害的两位皇子,便是太子李承泽和三皇子李承阳。 天元三十八年,李承阳诬陷太子叛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所有与太子相关的人悉数斩杀,一个不留!这其中,包括他的父亲柳世千。 后李承阳以李承泽幼子之命逼迫天元帝写下退位诏书,诏书写下后,李承阳没有遵守当初的约定,竟将李承泽襁褓中的幼子残忍杀害,又以毒喂杀天元帝,自己登位。 这种谋朝篡位之事本不可能这般顺利,但奇怪的是,就是这般顺利。 天元三十八年,李承阳当上瀛朝的皇帝,改国号为承天。 儒清远永远都忘不了柳府被灭的那个夜晚。 上万只箭如雨般向他们扑奔而来,血腥味充斥在空气里,耳边从未间断过的惨叫声让他心悸,大火侵灼肉体的痛苦,叫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旁边坐着一个老妇人,她说她叫闫婆婆,无儿无女,会点蛊术,独子一人在深山老林里过活。 她说,她是在一片林子里将他捡到的。 那时他记得他在大火之中,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后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人扶起,但那时由于在大火里太久,他没法真的清醒过来。 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身处林子里了,而他旁边,有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正拿着迫切的目光的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她一身淡绿色衣物,满面是灰,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很是水灵。 见他醒来,她很是高兴。可还未等她开口说话,他便急急开口,要女孩儿救救他的母亲和妹妹。 女孩儿听了他的哀求之后,先是让他放心,然后头也不回的御剑离去。 他没有等到她回来,因为那时,他被闫婆婆救走了。 后来,他有去之前的那个地方等那个女孩,可他始终没等到她。 而等风头稍稍过了之后,他也在乔装打扮一番后,去看过柳府。可那里,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完全看不到昔日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女孩儿有没有活着?也不知道女孩儿有没有救下他的母亲和妹妹? 他只知道若女孩为他而死,他的心便此生都难安了。 在那段不能知道女孩儿和自己的亲人是否还活着的日子里,他的心一直深受煎熬。 煎熬着煎熬着,渐渐的,他的心便被仇恨占据了。 他一边想要复仇,一边想要找到自己的母亲、妹妹和那个女孩儿。 后来,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他随闫婆婆学起巫蛊术。在往后的时日里,更是没日没夜的练习这巫蛊之术。 于他而言,报仇不是将皇帝的命给取了,而是将皇帝最重要的东西一点一点夺走,让他一点一点崩溃,一点一点绝望。但他深知以这样的能力,是达不到的。 他想到了修真。 闫婆婆告诉他,修真之术,以天黎最好。只可惜天黎收徒要求严苛,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被收入门下。 再有,闫婆婆一直知道他想找到自己的妹妹和母亲,于是还告诉他天黎有一名叫溯世境的法宝,用此法宝,可以知道他的妹妹和母亲可还在世。 在双重可得利益的诱惑之下,他决定拜师天黎。而为了顺利度过关卡,他喝下了木心水。 所谓木心水,便是能让心渐渐变成木头的水。 墨临渊的关卡,第一关便是过五行水。 遇土生根,遇水结冰,遇火生热,遇木而枯,遇金生贪。 第二关乃历一次生老病死。 第三关乃经历生离 第四关乃经历死别 第五关乃被怨、被恨、被冤 第六关乃被爱、被弃、被憎 第七关乃忘情、忘恨、忘爱 故而墨临渊的关卡,只有心若木石或者超凡脱俗之人,才能成功闯过。 这个水,会让他失去所有情愫。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他的肉体也就会变成一块木头。 可即使这水如此邪恶,为了找到自己的亲人和复仇,他还是愿意喝下。 然而喝下木心水的他,渐渐发现一个问题:他脑子里的记忆,会慢慢消失。到最后,只有制木心水的闫婆婆和复仇一事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也不知道这是何缘故,因为还未等他察觉,他便已经忘掉所有。 故而,他也就慢慢的忘记了是谁救他出的火海;还有那火海中,给他带来生命之音的一声声清脆铃铛声。 此后,他的脑海里,只有复仇和闫婆婆!他的人生里,也只有复仇和闫婆婆 为了复仇,他还在穆卿离和自己之间种下了同身蛊。 他听闫婆婆说,穆卿离身负异能,只要他同她种下同身蛊,她有的能力,他也便能拥有。 故而他将蛊种到了他送给穆卿离助眠用的那盆花里,日夜相吸,不知不觉便成了。 只是!二人身上的摄魂夺魄术虽然是同蛊而生,但施加在不同人之身,发挥的效用竟也是大大不同的。 早期穆卿离的摄魂夺魄术是可控的,她能控制自己不伤害自己不想伤害的人,而他的摄魂夺魄术,是完全不可控的! 某日,他失控之下,误摄了重霄的三魂七魄。 而因此前,他从闫婆婆那里了解到关于闫婆婆年轻时的一些事情。 比如闫婆婆喜欢一个男子,二人两情相悦。但后来那个男子却背信弃义,娶了另一名女子为妻,在万般心痛与绝望之下,闫婆婆一夜白发,未老先衰,从此堕入深林,远离尘世。 他非常痛恨那个男的,决心帮闫婆婆报仇,而他从闫婆婆的口中,也知道了那男子就是穆卿离的父亲穆商云。 于是他便将计就计,想到了将所有罪嫁祸给穆卿离的方法。 穆卿离是穆商云的女儿,代父受过,也不算冤枉。 那时,他知道穆卿离不想嫁给墨临渊,猜到她一定会来找自己帮忙。于是在这之前,他便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他先是找到了季友堂,以神秘人的身份告诉他:穆商云知道当年他为上位,而把自己师兄严树和他独子所杀一事。 这里,便又要扯出一段被尘封了许久的往事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惊天局2 数十年前,不周门的掌门人选并不是季友堂,而是他的师兄,严树。 严树此人,天赋极高,小小年纪就修成了不周门一半的仙法,速度之快前所未见。当时不仅不周门的长老十分看好他,其余几个修真界门派的前辈也都十分看好他,皆认为他是下一任掌门的绝佳人选。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被众多人看好的天之骄子,某天,竟然被同门弟子发现在修炼室里暴毙而亡了。 他暴毙的理由是:修炼妖邪之法,以致走火入魔。 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竟然是靠着一些旁门左道上位的。 此事,在修真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严树,也就成了不周门的耻辱。 而后,他的妻子和他那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儿,被驱逐出了不周门。 因为穆商云同严树是挚友,不信严树是一个会走邪魔外道之路的人,于是进行了一番追查,意图为严树正名。 后来,穆商云查到是季友堂暗中做了手脚。 是他,在严树的茶水里放了一种能致幻的药物。这种药物,会让人在每次修炼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 久而久之,人就会不知疲累的练习功法,导致心脉错乱,营造出走火入魔的假象。 可是不知为何,到了就差揭发季友堂的那一步时,穆商云却停手了。 谁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原因。 这,便是季友堂、严树和穆商云三人的那段过往了。 而这件事,还是他在无意中从闫婆婆的口中听到的。 闫婆婆这个人,平日里总爱跟他说一些关于穆商云的事。无论远的近的,只要关于穆商云,她就都了解,也都会对他说。 也因为他知道这段过往,才将负责弑杀穆商云一事交付给了季友堂。他认为:一个被人抓着致命把柄的人,在做事的时候是绝对会比其它人更用心的。 他找到季友堂的时候告诉他:若他想除掉穆商云,他会帮他。而他,只需好好配合他便是。 季友堂一听他这话,本来是不信的。 他一直认为自己在处理那件事的时候,是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的。 直到季友堂从他的口中知道穆商云曾暗中追查过严树暴毙而亡一事,他才真的认真了起来。 是的,季友堂竟然不知道穆商云曾暗中追查过他一事。从此事,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穆商云能力很强。第二,季友堂很蠢。 无疑,第一个是正确结论。 因为季友堂并不蠢,否则一个愚笨之人,怎么会当上一派掌门,并且将其治理得颇好呢? 所以季友堂没有发现穆商云暗中追查他一事,便只能说明是:穆商云过强。 面对这样强大的穆商云,为了保证自己能够高枕无忧,季友堂当然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搞定第一步之后,就是第二步。 第二步,他需要一个人,引导更多的人看到穆卿离弑杀人时的场面。 这个人,他便锁定在了此时为情所困的莫霜身上, 他告诉莫霜说:若她答应他一件事,他便有法子让宁水二人分开。 莫霜起初是拒绝的,但不知为何,后来她又同意了。 此时,他整个计划的大致脉络也就出来了:他打算诱使季友堂杀了穆商云,然后让穆卿离亲眼看到,诱逼她使用摄魂夺魄术。 届时,莫霜便会引致更多人亲眼看到穆卿离杀人的场景。 有了更多的认证,如此,他的这个嫁祸才算有说服力。 事情的发展与他推测的一样,穆卿离果然来找他了,她要他带她离开天黎。 他先是假意犹豫,后来还是答应了。 吸食了重霄的三魂六魄后,他的法力便大增。能够轻松的做到将穆卿离在一瞬的功夫带回乐游,又能在一瞬的功夫回到天黎。 回到天黎后,他将被墨临渊关在铁牢里的荆龙迷晕后救出,然后安放在离乐游不远的瀛洲,掩盖出穆卿离携荆龙逃跑的假象。 用以此完美的布局,将摄去重霄三魂六魄的罪名嫁祸给穆卿离和荆龙二人。 本来,他只是单纯的想让乐游众人看到穆卿离使用摄魂夺魄术杀人的场面,可他万万没想到天都在帮他! 穆商云,竟然要举为穆卿离举办答谢宴! 那个时候,他真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让更多其它门派的人看到穆卿离杀人的场景,比乐游一家之言可谓更有说服力! 至此,他心生一计。 他让季友堂借故拒绝穆商云所设的宴席,然后进穆商云的房间内进行潜伏。他还让莫霜在宴席途中,让穆商云回一趟自己的房间。 而莫霜用的法子也很简单:将酒不小心洒到了穆商云的身上,弄湿了他的衣服,穆商云只得回屋换衣服。 而彼时,季友堂已在他的房间内卧底多时。他怕季友堂打不过廉药云,故而在房间内点了种能让人昏迷的香,却提前让季友堂服下了解药。 穆商云进来后,匆匆将衣物换好,可就在这换衣服的间隙,他吸进了迷香,晕倒了。 就在季友堂准备将他杀害的同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廉药云跟着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廉药云的出现打断了季友堂的计划,二人在屋内打了起来。 可是由于那迷香的效用还在着,很快,廉药云也体力不支了。后来,他被季友堂一剑穿心! 季友堂杀了廉药云后,准备再将手中的到挥向穆商云。而这时,穆卿离出现了。 不出他所料,看到亲人被杀,穆卿离情绪失控了。 盛怒之下,她心甘情愿的施展了摄魂夺魄术,取了季友堂的三魂六魄。 这一取,乐游与不周门就成了宿敌,寻问水与季宁自然便不可能在一起了;而他的嫁祸,也就更具有说服力了。 后来,为了让自己的计划得到进一步的完善,他又假意为穆卿离求请,又表达了自己对穆卿离的所谓“心意”。 是的,他并不是自请离山,而是被盛怒之下的尘颜所驱逐。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他的意料范围之内。他乐得开心,又跑向六界其它的地方吸食了不少人的三魂六魄,用来提高自己的修为的同时,让穆卿离所背负的罪孽更加深重! 乐游成为众矢之的,遭受了灭门之祸。 皇宫内,他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杀了李承阳身边的每一个人:儿子、妻子、臣子……他要让他恐惧,在恐惧中绝望,在绝望中死亡!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之顺利。 他的仇,闫婆婆的仇慢慢都得以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竟然是那么的可笑! 第二百四十四章 惊天局3 那日,大火烧乐游山,闫婆婆却要他从大火中将廉药云救出。 他虽然不懂闫婆婆为何要救一个伤害自己的人,但出于对闫婆婆的感恩,他还是救了。 而此前,他念在莫霜助他成了大事,也便顺手将她救出,将师徒二人一起带回了怨林山。 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怨林山,便是闫婆婆和他的所住地;这名字,是闫婆婆告诉他的。他不知道这名字是这座山本来的名字,还是闫婆婆自己取的。但他知道他很喜欢这个名字,非常喜欢! 来的路上。他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他设计将他引出来,而后趁他不注意,将他的三魂六魄悉数吸去。 他知道这是妖王,亦是穆卿离的外公。可他在杀他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 很决绝。 将跟踪之人收拾妥当之后,他便又继续带着穆商云和莫霜前往怨林山。 当他将二人带入幽渊洞的时候,闫婆婆正在洞里缝制衣物。 她这几年来一直如此,闲时就缝制衣物。她所缝制的衣物是男子的,以前他以为闫婆婆是为自己缝的,但闫婆婆从来不让他碰这些衣物。 直到此刻,他将穆商云带入幽渊洞的时他才发现,这衣物,其实是为穆商云缝的。 儒清远曾粗略数过衣服的数量,不下数百件。 四季之衣,三时之裳,皆有。 当闫婆婆看到穆商云的时候,神色很平静。但穆商云就不一样了,他的神色有些慌乱。 是啊,给自己孩子接生的产婆,竟然跟眼前的这个神秘人扯在一起,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儒清远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心他们的恩怨情仇,现在的他,只想报仇! 于是,他去了皇宫。 而等他杀得尽兴的时候,他却在洞口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听到闫婆婆对穆商云说,他其实就是阿雪的亲哥哥,昔年被穆卿离所救。 穆卿离为了救他兄妹二人,散尽了最后一丝仙力,最后落得修仙不能的下场。而她的记忆,也出现了缺失,一度认为救阿雪的人,是她爹穆商云,而不是自己。 而他,这个被穆卿离拿命所救的人,不仅不知恩图报,还设计让乐游成为六界的众矢之的,落得山毁!人亡!门灭的地步。 她还说,她就是要告诉穆商云一个真理:救人的,都没有好下场!她是,穆卿离亦是! 是啊,昔日她救下穆商云,穆商云答应娶她,可后来,他又转而娶了别人;今日穆卿离救下他与妹妹,可他设计让乐游门毁山灭派。 她这是在讽刺穆商云。 那时闫婆婆笑得很大声,也很刺耳。但儒清远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种反应了。 他原以为自己才是这一切的主导布局者,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也只是这场大局中的一颗棋子…… 穆卿离以命相博,为救他和妹妹,散尽最后一丝仙力,而再无力修仙。世人可以不理解修仙意味什么,但修真之人却不可以不理解。 对于修真之人而言,修真之力,就是他们的命。修真之力没了,人虽活着,但却与死了无异。 这些年,在他还未成功拜师天黎的时候,他就听过穆卿离的名讳。并不是因为她天资聪颖,能力超人故而闻名修真界,而是因为她修真无能,天资愚钝。 在儒清远的印象中,修真界里,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嘲笑她。 他们会说,穆商云一个英才,却生出来这么一个脑子蠢笨的女儿,真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蠢、说她傻。 这就是穆卿离所过的日子。 世人都说她没心没肺,因为在面对这如狂浪般的嘲笑声和批评声时,她也没有想过要好好努力,精进自己的修为。典型的老天不赏饭吃,自己也不作为的烂泥扶不上墙之辈。 可儒清远想,他们都错了。 穆卿离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有上进心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闯天黎的关。 所以对于一个这样有上进心的人,失去修真之力,儒清远真的不敢想像她那时的心境是怎样的。 而他,不仅忘记了她的恩,她的情;还恩将仇报,毁她山门,灭她亲友…… 这对一个于世界以德相报的人来说有多残酷,他是知道的。 他的生父柳世千,主张“仁政”,故而他身为太傅,给那时的太子李承泽灌输的思想,也为“仁政”。 “人皆有不忍心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不忍人之心”即“仁心”,“不忍人之政”即“仁政”,以“仁心”行“仁政”,此乃柳世千所主张的治世之道。 然而,当时瀛朝的政治并不清明。天元帝大修土木,骄奢淫逸,苛捐杂税颇重,很多官员借此中饱私囊,因此柳世千的政治主张在一定程度上挡住了部分人的既得利益。 到了晚年,天元帝不知怎的,就突然醒悟了,让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承泽暂行国事权。 在柳世千的建议下,李承泽减轻税赋,大兴教育,瀛朝的政治社会迎来了短暂的清明。然而,一部分人的利益得到了提升,便意味着另一部分人的利益会受到影响。 那些在天元帝管治时期,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拥有了很多财富的官员,为了不让这个与他们政见不同的未来太子坐上皇位,阻碍自己发财的道路,于是便暗暗支持起主张“君贵民轻”的李承阳。他们认为有这样的人当皇帝,他们的财富才能得到保障。 后来,在当时颇受百姓爱戴的太子和太傅柳世千,被一起莫须有的骚乱罪名,获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史官如此记载此事:天元三十八年,太子李承泽与太傅柳世千密谋造反,为恕王李承阳所平。 儒清远后来有去了解过这一事。 坊间说,那夜中秋,柳世千受皇帝所邀,前往皇宫参加中秋之宴。宴席进行到一半,忽然一群由太子管制的军队闯进宫中,大肆斩杀皇室子弟。 天元帝二子、三子、四子皆当场被斩而亡,幸好当时的五皇子李承泽与叛军抵死相抗,生生扛到了护卫军的前来,才保住了天元帝的命。 而那时的天元帝,一下痛失三子,悲痛欲绝,直接晕了过去。彼时群龙无首,场面一度失控。为了稳定局面,众臣便请李承阳拿主意,暂行皇帝之责。 李承阳眼看别无他法,便只得冒大不韪之罪,主持起了大局。 而他上位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柳世千满门! 他给柳世千的罪名是:唆使皇子谋逆。 想他父亲一生堂堂正正,为国为民。到头来却成了乱臣贼子,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地步! 那种感觉,除了寒心,儒清远再找不出第二个形容词来形容。 所以,他很懂穆卿离知道此事后会有的心境,非常之懂! 第二百四十五章 惊天局4 知道真相后的儒清远,心口传来一阵绞痛。 他许久没有心痛的感觉了。 而这一次疼痛的程度,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哀嚎着,痛到不得不倒在地上打滚。 然而此刻,更令他难受的,是除了疼痛,他心里还有掩不住的怒意和悔意。 怒闫婆婆的欺骗,悔自己为了报仇的所为。 他觉得他难受极了!非常之难受! 鼻尖的酸涩之感,转化成了眼中的泪水。 这亦是在经历家破人亡一事之后,他第一次流泪。 彼时,他终于想起了大火烧柳府那晚,穆卿离救他的画面。 清脆的铃铛声,碧绿色的衣裙,清澈的大眼睛,浅浅的梨涡。 “你没事吧?痛不痛啊……” 她关切的声音在他脑海不停地回荡。 拜师大会上,他凭借着穆卿离足上的铃铛声猜出了她是穆商云那不成器的女儿;但他就是没有想起,她亦是将他救出大火心中的那个人。 心里的疼痛加倍,绝望加倍,他哭得很厉害。 幽冥洞里,充斥着他绝望的哀嚎声。他爬到闫婆婆的脚下,拉住了她的脚。 “婆婆,为什么?为什么骗我啊?到底为!什!么!” 他拖着因为喘气困难,而有一字没一句的语气质问闫婆婆。 其实他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抱着一个希望,他希望他能听到一个比现在这个理由,哪怕只是能够友好上半分的回答。 因为现在的这个答案,真的太残忍了! 一个本应该受你报答的人,却受了你残无人性的伤害。 儒清远实在不敢细想!越想,他便越觉得自己不是人! 闫婆婆没有回答他。 这个时候,儒清远不得不承认一个残忍的事实:这么多年来,即使二人在一起生活了那般久的时间,他也从来没有对她有真正的了解过她。 这八九年来,她对他很严厉。他跟她学习巫蛊之数,下场常常是巫蛊之术学不会就罚,修不好就打。而若学会或者修好了,是没有任何奖励的。 然而即使闫婆婆对他是这般的不友好,儒清远也从未想过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 因为他总觉得:她对他严厉,是为了他好。 可这一刻,儒清远却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与他同住了数载岁月的人。 她就像一个披着冰冷外套的冰山,当你掀开这层外套之时,你却突然发现这层皮下,竟然是充斥着血腥之味和残厉之气的炼狱! 然而此刻,知道了闫婆婆的真实身份后的穆商云反倒平静了,他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儒清远和几近崩溃边缘的闫婆婆,无动于衷。 而一旁的莫霜蜷缩在角落里,嘴里一直在不停的重复一句话: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又哭又笑,双手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面颊憋红,眸中之泪犹如雨滴般不停从她眼中夺眶而出,神情十分狰狞。 后来,她猛然起身,摇摇晃晃的移动着身子,略过他,直接跑出了幽渊洞。 这期间,她的嘴里一直在重复那句话:“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看她的神情和反应,已然是疯了。 他并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何事,但他猜测,大概是闫婆婆想要用穆卿离和乐游所遭遇的事情来打击穆商云。 让他崩溃,让他绝望,然而让他后悔! 可是依照此情此景,闫婆婆的这个如意算盘明显打空了。 因为相比穆商云,更显崩溃的人,是她自己。 而这期间,墨临渊或者闫婆婆透露出来的某些事刺激到了莫霜,以致让她接受无能,使自己神智顿失。 “为何?为何你不生气?” 下一刻,闫婆婆非常激动的抓住了站在她面前的穆商云。 儒清远知道,他猜对了。 “我为何要生气?做错事是的别人,又非我儿,我生哪门子的气?” 穆商云无比淡然。 “可受伤害的是你女儿!穆商云!你是没有心的吗?为何?为何当初可以毅然决然的毁约,不顾我之死活,转而娶别人为妻?又为何……为何在知道你女儿受到惨无人道的伤害之后,你还是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但凡当初你毁约之时,向我表露出一点点的歉疚,我都不会如此疯狂的报复于你!你知不知道你女儿今日所受的伤害是因为谁?是因为你!一切祸源都在你!若不是你,你女儿不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大魔头,若不是你,你师弟不会死!若不是你,乐游两千多弟子亦不会死!” 闫婆婆对着穆商云继续嘶吼道,神情狰狞万分。 下一刻,幽冥洞里,如死一般的寂静。 穆商云笑了,笑得很是苦涩。而他的笑声,给幽冥洞增添了几分诡异。 “姽婳是妖,当年我是为了救治你的双眼,所以答应娶她。而她为了救好你的眼睛,把自己的妖丹给了你。妖族之人,一旦剔除妖骨,失去妖丹,寿命便过不了十年。我本不知道寿数会少至不过十年之事,但我却知道一旦妖骨剔除,她便再修不了道,我断定她不会愿意放弃修道,因为她的天赋很高,过不过了多年就会成仙成神也不一定。妖族与人族本就无法成婚,而若她不剔除妖骨,就不能和我成婚。当时抱着侥幸心理,答应了她的请求,待她将你救好后,我便以人族与妖族不能通婚之由拒了她,而再让她提另一个要求满足她。可谁知,她会愿意剔除自己的妖骨……” 话至此,穆商云的眼睛中已经有了泪意。 “那时,你二人,我皆不爱!答应娶你,是因为你于我有恩,答应娶她,是因为她于我有情。合起来,不过恩情二字,绝无男女之情。所以你对她的恨,来得毫无道理。 我千错万错,不该利用她的赤子之心骗她救你。我以为她是妖,救治病痛会比我们这些凡人要有方法得多。若我知道你的眼睛需要她用妖丹救你,那么我宁可娶你,也不愿看她失去妖丹。她是个傻子!傻子……我想我们的女儿之所以这般傻,就是遗传了她。” 穆商云说了这些话,然后慢慢向闫婆婆走去,神色依旧淡然无比。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惊天局5 “至于我儿今日受到的这些伤害,身为父亲对她的了解,只能告诉你:即使她当年救人之时,可以预知今日之况,她也会义无反顾的救下柳氏兄妹。我跟你说这些话,不是要证明我女儿多善良,而是要告诉你:可恶的从来不是善,而是那些利用别人之善肆意作恶的人。你今日所说所讲,无一不是想把所有罪过都推至我之身,可我告诉你,我穆某人不是三岁稚儿,做下恶的是你们,不是我!你们不要奢望我会因你们做下的恶,而让自己自责与歉疚。倘若你们这般不要脸,非说致使你们作恶的人是我,我是一切罪之源,那穆某人便要为自己辩驳一句: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对我有怨,大可直接寻我。我若真有错,凭你们或打或骂,我皆认。可若你们非要通过给旁人施加伤害,来试图增加我的罪孽,我穆某人,一概不认!” 而后,穆商云又非常之淡定的冲闫婆婆说完了这些话。 闫婆婆是第一次知道姽婳早逝的真相,她以前一直以为姽婳早死是因为她想要和穆商云在一起,故而叛出妖界。 可事实是,被剔除妖骨之人,不会只有十年寿数,他们是能活到同普通人一样的岁数。只有失了妖丹之人,才是只能活十年寿数的。 也就是说……姽婳是为了救她,所以才英年丧命。 且,她至死,都以为自己没有得到穆商云的爱! “穆商云,你好狠!” 闫婆婆凄然道。 彼时,她就像彻底失去求生意志的末途之人,气势与生气在瞬间顿散,仿佛随时都会载到在地。 她妒了姽婳数十年,恨了姽婳数十年,可此刻,她却同情起了姽婳。 穆商云闭上了双目,没有对闫婆婆的话进行反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闫婆婆突然仰天长笑。 她恨了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年,未曾想,她的恨、她的怨、她的谋划皆是一场笑话!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要!” 儒清远开口大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闫婆婆挥剑自刎,霎时间血流如柱,血腥非常。 闫婆婆用枯瘦的手,摸着他的脸,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后,便气绝身亡了。 闫婆婆死后,神情自始至终都保持淡然的穆商云,眼睛却悄然变红了。 他将她抱起,在怨林山里寻了一个地方将她埋葬,然后又点了一把火,将幽冥洞给烧了。最后,他携着已经疯了的莫霜离去。 临走前,穆商云对他说,他会给他一些时日,让他去解决一些事情。但要抓紧,因为他不敢保证其他人肯不肯给他这些时日。 儒清远知道穆商云的意思。 之后,他便赶去了皇宫,向皇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才是真凶。还威胁他说若想活下去,就让那些门派撤离乐游门,且不再为难于乐游门。 他还用妖王令,命妖界之人暗中保护乐游门,并为乐游设下了一个屏障。 故而,他之前跟穆卿离说的尘颜守着乐游门并为其担保的话都是假的。那些话,都是他为了安穆卿离的心而故意编造的。 而之后,他并没有去找自己的妹妹,因为他没有那个脸面。 他没法想象自己的妹妹在知道他是导致这一切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而若人们知道了她是他的妹妹,那么即使他以后为赎罪而死,她的妹妹也不会好过。 她会一直被他们戳着脊梁骨骂,骂她为什么不去死!骂她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可恶的兄长! 他们会将所有对他的恨转嫁到他妹妹身上,人们的唾沫能把她淹死,她一辈子都要背负着骂名过活,永远都抬不起头做人…… 这一切,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所以他决定了。 他和他的妹妹,也就是阿雪,不相认了…… 而他,为了保护好他这个妹妹,也哀求穆商云,让他不要将二人的关系说与她听,说与任何人听。 穆商云没有过多的为难,他答应了。 后来,他直接来找穆卿离来了。 在种同身蛊的时候,他也曾对穆卿离身上所谓的奇异之能进行过一番了解。 同样的,也是闫婆婆告诉他的。 她告诉他说,那是一种能够通过吸食别人魂魄,而使自己法力大增的能力。 而若他死了,他体内被他摄来的魂魄就会自动归位,那些人也便会再次活过来。 闫婆婆之所以知道这么多的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此术是她在偶然间窥听得知。 数十年前,穆卿离被妖异人士所抓,她刚好一眼就认出那妖异之士不是别人,而是在与她合谋为穆卿离带上噬心铃时合作过的夤雪。 于是,她便在夤雪身上偷种了传音蛊。种传音蛊的方法很简单,让养了数年的传音虫咬上一口,传音蛊便在被咬之人的身上种下了。 传音蛊一年一消,一年之后便要再种,否则就会失效。而这一年期间,被种传音蛊之人说的话,她就都听得到。 这数十年来,闫婆婆每年都要到魔界,将传音蛊种到夤雪身上。 闫婆婆就是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之下,听到了夤雪、夕音与荆龙谋划的完整计划。 她,亦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自己的计划。 那一刻,儒清远也渐渐想明白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简单而言,闫婆婆的计划,是依附着夤雪、荆龙、夕音的计划而生的。 当闫婆婆知道三人有那个计划时,她救下了他。 而当她知道穆卿离要拜师天黎时,她便告诉他天黎有溯世镜,可以助他得知他的母亲和妹妹还在不在世,还告诉他要报仇,必须学修真之术,而天黎,是修习修真之术的绝佳之地…… 总之数年来,闫婆婆依照穆卿离成长的步伐,正一步一步的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同身蛊和木心水,就是闫婆婆在那几年时所研发出来的。为的就是助她达成她这一场天衣无缝的报复。 他,就是她的一颗棋子。 其实,关于这个摄魂夺魄术,即使他死后,他体内的那些魂魄无法归位于那些被摄魂魄之人的体内内,继而复活,他也会接受。 为了报仇,他可以不顾所有,但穆卿离不可以。这就是他和穆卿离最大的不同之处。 可此刻,他却非常庆幸摄魂夺魄术的这以己之命,换被摄魂魄之人命的一效用。如此,他才可以有机会去弥补。 是的,他打算带穆卿离做完她想做的事,然后待她救活夤夜之后,就用摄魂夺魄术将穆卿离体内吸食的魂魄悉数吸出,而后坦然认罪,再坦然赴死。 如此,那些被用此术吸食了魂魄的人也就能活了,而穆卿离,也就不用死了。 只是,原以为穆商云给他的时间,即使不多,也足够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他没有想到,尘颜会来得这般快……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可笑至极 霎时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天地间,一片茫茫无光,叫人呼吸也成困难。 瀛洲的百姓们,已经跑得没影儿了,四处皆无人声,宛如一座空城。 穆卿离的身上渐渐被纯黑之气包裹,凌乱的长发随风而扬。衣服渐渐由浅绿变得嫣红,红得刺眼,红得叫人心直发颤,仿佛随时都能滴出血来般。 “穆卿离!” 尘颜突然喊了她一声。 “不可以!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不可以知道吗?” 尘颜迎着从穆卿离身上散出来的炽热,向她艰难走近了几步,并对着她激烈道。 穆卿离的身体猛然一怔,随后将自己的面容转向了尘颜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可以?不可以?哈哈哈……不可以。 彼时,穆卿离的嘴角艰难勾起一抹笑。 面颊上的血泪、凌乱而飞的发丝、苍白的面色、毫无血色的嘴唇,让这抹笑除了讽刺,再看不出来其它之意。 她这一生,身无痛感,却痛尽疼尽;缺情少意,却哭尽殇尽;坚守原则,却错尽误尽…… 何谓世间正义?何谓世间道义?不过都是披着伪善之名,来掩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枉顾众生之命;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为了一己之私,恶所不恶,善所不善! 恶于他们有利,那便是善;善于他们不利,那便是恶!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正!他们所谓的道! 可笑!可笑!真真是可笑至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飞沙走石间,狂风大雨之内,穆卿离的声音,仿佛如遥遥之音,向众人传来。 刹时,天地陷入一片浑浊。众人包括尘颜皆看不清她此刻身在何处,只得跟着她的声音伺机而动。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尘颜所带来的一众人马陷入了恐慌,再加上这一反常态的恶劣天气,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而就在众人以为会迎来一场恶战之际,突然,飞沙落定,狂风骤停,云雾尽消,一切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没有杀戮,没有打斗,穆卿离就这样消失了。 尘颜看着穆卿离不同于往日的化身,心道不妙。而又因怕穆卿离会卷土重来,只得守在此地,迟迟不敢离开,儒清远亦然。 果不其然,半日过后,日光便又被乌云遮住,好不容易见光的人间又陷入了一片阴暗里。 霎时间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天地之气变得一片污浊,叫他们呼吸成难。 为何会这样?为何? 尘颜不明白,这人间的大气里怎会在一瞬间内夹杂了这么多的浑戾之气?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的啊! 可事实证明尘颜先前的担忧是正确的,因为没过多久,一个个阴戾的黑色气体成团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一开始,它们先是在人间肆虐着,狂妄着,后来,又一股脑儿的,往神界的方向飞去了。 是魔!是魔出来了! 穆卿离竟然,破坏了六和阵?! 尘颜惊了! 儒清远看着眼前的景象,也一脸不可置信! 六和阵被破,六界便又会再一次陷入混战,届时必将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那穆卿离,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儒清远赶忙收了收自己悲恸的心绪,然后急急起身,去寻穆卿离。 他希望,他还有机会能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 第二百四十八章 闯神界 神界处,穆卿离一身红衣,浑身散发黑色之气,一脸媚笑着,一步一步走向神尊殿内。 彼时,她身后的那一片天,太阳为乌云所蔽,呈一片黑压压之态,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阴狠之气,与满是至纯至净之气的神界显得格格不入。 她的眼睛已然复明,眸子的颜色如衣服般血红,散发出的阵阵寒厉之气,让一路上围在她身边的众多天兵天将望而却步。 “啊!!!” 一部分天兵挥起兵器向穆卿离围了上去。 也是,纵使穆卿离此刻的神情有多让人恐惧,但身为天兵,在其位谋其职,他们不可能真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穆卿离闯入神界的内殿而无所作为。 面对众天兵发起的攻击,穆卿离的神情显得异常淡定。只几个招式,就将他们轻易打退。 说实话,就眼前这些小兵小将,根本不够穆卿离打几下的。 他们,实在太弱了。穆卿离对付他们,就如踩死蚂蚁一般简单。 几个回合下来后,便有无数的神兵被打倒在地。彼时,四面都是他们哀嚎叫痛的声音。 穆卿离轻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诸人。 “不自量力。” 而后,她很是不屑的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穆卿离这样的态度,再次激怒了一众兵将。众人带着满腔的怒气,大吼一声,再次挥器上前。 这一次,围上来的人比上一次多得多。且气势,也更甚了。 穆卿离随意瞟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大手往身后一挥。 下一刻,她的手中便多了一个神兵。 她狠狠掐着那个神兵的脖子,在众人面前一点一点加重力道,让众人一点一点看着她手中之人的神情变得狰狞、痛苦、绝望…… 周围的人看穆卿离这般狂妄,对她的厌恶和恐惧已经不言溢表。他们都在强忍着怒意和惧意,与穆卿离对峙着。 “嘭!”的一声,穆卿离将手中之人丢回了人群。 她并没有将他掐死,给他留了一条命。 果然,在经过穆卿离的这番操作后,余下的那些兵将便竟真的不敢再上前了。 也是,他们都知道面前之人是杀了他们战神之人,刚刚向她发难,已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而当他们看到自己如意料之内的惨败,纵使他们心里对她有再多的厌恶,也自然是不敢再贸然上前白白送命了。 “踏踏踏……” 穆卿离再次抬步,向前行去。 余下的路,穆卿离一路走下来,可谓畅通无阻。 众兵将只敢围在她身侧,随她移动,但怎么也不敢再向她迈出一步。 而她的脚步声,犹如一座座千金重的大山,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咚!”的一声,在走了许久之后,她的脚步声终于停住了。 此刻,穆卿离就站在神尊殿内,大殿的正中央,坐着神尊,大殿两侧,坐着的是一群穆卿离叫不出名号的上神。 他们在议事,而议事的对象,就是眼前这个破坏了六和阵的女魔头。 他们正商议着如何将她找到,继而问责问罚,却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来了。 只是,当她找上门来的时候,原先信誓旦旦说要将她找到之后挫骨扬灰的人,却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一是惧于她的凌人气场,二是因为彼时,他们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破坏六和阵的罪魁祸首。 穆卿离轻瞥了一眼在场众人,神色清冷无比。 “将火攻乐游的火,由凡火变为神火,可是你所为?” 穆卿离直直的看着坐在至尊之位的神尊,一脸平静道。 在场众人陷入一片慌乱,他们还从未见过敢对堂堂神尊如此不敬之人。 “回答!” 穆卿离的声音在大殿内骤然响起,语气之冷,让在场众神皆打了个寒颤。 “来者何人,竟敢对神尊如此不敬。” 终于,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上神站出来,指着穆卿离一顿斥责道。 穆卿离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神尊身上,至于旁人,可谓分不去她的半点眼神。 而那神尊也不愧是神尊,面对穆卿离如寒冰似的冷酷眼神,眼中不仅没有丝毫胆怯,反而流露出了与穆卿离不相上下的冰冷眸光和杀气。 “来者,穆卿离,乐游掌门之女是也。” 穆卿离冰冷的声音在神界的大殿内回荡,让每个听到的人,身体都不免为之一寒。 “你……你就是杀了战神之人!你来此作甚?” 那年长的上神指着穆卿离惊恐万状道。 穆卿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神尊,眸中的阴狠之色没有退却半分。 “这事,问神尊,比问我要好。” 一语话毕,穆卿离眸中的笑意更甚了。只是从她的笑意里,众人并感受不到半分的暖意,反而随之而来的,是阵阵足以让人身体冰冻的寒意。 众人将目光移向了神尊处,只见他的神情依旧冰冷,没有因穆卿离的话受到半分影响。 “帝辛,前世之怨,我本不愿再追究。一是过往已矣,人总要向前看;二是权位之争,本就是成王败寇,毫无“道理”二字可讲。只是,为何?为何你不愿放过我!非要赶尽杀绝!置我于死地?” 众人突然明白了,眼前之人哪里是什么穆卿离,分明就是那罪神吟鸢! 只是,当初她明明被九天链抽打至魂飞魄散,六神尽灭,何故还会得以重生? 在场众神皆慌了,他们看看坐在神位上的帝辛,又看看站在他们面前的穆卿离,一时之间竟惶恐不安起来。 “吟鸢,你要不也跟众神说说,你当初为九天之链抽至魂飞魄散,再无转世投胎的可能?何故今日,会安然无恙的以转了百世的今世之体,站在我们面前?” 帝辛居高临下,看着吟鸢,一脸漠然道。 “众所周知,你之前世,是因为通敌叛界而死,你死后,魔尊夤夜也跟着消失了。可现在你却好端端的活着,身上还带着魔气。这难道不足以坐实你通敌叛界的罪名吗?若你没有通敌叛界,夤夜凭什么对你,以魔丹相救?” 不等穆卿离接话,帝辛又继续开口道。而他在说完这番话后,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那样子看上去,显得很是得意。 第二百四十九章 步步沦陷1 “什么?以魔丹相救?” “怎么会这样?” “夤夜疯了吗?” …… 帝辛的这番话,让在场众神又再一次陷入了混乱。 众所周知魔族的魔丹对魔族有多重要,那夤夜为了救吟鸢而舍去自己的魔丹,足以说明夤夜与吟鸢的关系不一般,这也侧面为当初说夤夜与吟鸢勾结增添了又一个更有力的证据。 “你问本尊,为何要治你于死地?你这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修炼阴狠邪术,摄人之魂,夺人之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救活魔尊夤夜?你觉得,本尊作为神界之尊,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将夤夜救活,然后祸乱六界吗?” 帝辛面无表情的看着穆卿离,一脸淡漠道。 “什么!你这叛贼,当真要做出如此无良之事?” “吟鸢!你前世通魔叛界,今世又要救魔为虐!你如此是非不分,枉顾六界生灵之安危,当真不怕遭天谴吗?” “不错!吟鸢!前世你作恶,害死了自己的师父,为何今生你还是邪心不改?不知悔过?!” ……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指责声向她劈头盖脸而来。 “你要治我于死地,便置我于死地就好!为何要以神火烧戮我乐游两千多名弟子?叫他们生无可能!死亦凄惨!” 穆卿离直接无视了在场其它众神的指责声,只继续冷着一张脸,对着帝辛咬牙切齿道。 “吟鸢上神,你这样可就冤枉本尊了。你这场大火为何会被烧,是因为你弑杀了自己的师父和季掌门,之后还在除了魔界之外的各个地方,犯下命案!乐游之所以会遭受讨伐,都是因为你犯下了这些恶。乐游之事,若论罪,你应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帝辛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是我!” 穆卿离终于崩溃了。 她最信任的人,欺她瞒她!杀她师父!在六界各处犯下数千命案,然后嫁祸给她。让她遭受灭门之痛,丧亲之殇。让她为千夫所指,遭受万千骂名! 而在当她准备要对这一切做出了结的时候,不仅被告知一切真相,还被告知她的外公亦被他所杀。而她此前为他所救,与他静心相处十多日!不仅让他带自己去完成自己的心愿!还将自己的临终所愿托付于他! 那个时候,他肯定在笑话她吧!哈哈哈哈哈…… 穆卿离越想越觉心痛,越想越觉气愤! 她决定了。 不再逃避!她要不惜一切代价,亲自为那些无辜丧命的人讨回一个公道!即使为了这个公道,她会背负上更多的罪孽,她也在所不惜! “哦?不是你?那是谁?你是想说,是那个叫儒清远的人吗?可你又知不知道,儒清远之所以会摄魂夺魄术,是因为他在你身上种下了同身蛊,而他之所以会失控摄取重霄上神的魂魄,是因为过去某一瞬,你心里同意了接受摄魂夺魄术。若非你同意,他万不会贸然摄取你师父的三魂六魄,也便不会费尽心思的想出这一系列要报复你的计谋。而乐游后续遭受的这些,皆因本尊想扼杀你复活夤夜恶之心!儒清远的举措,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方便本尊的计划实施罢了。” 话至此,帝辛长舒了一口气。 “穆卿离,你再想想,这罪之源,说来说去,是不是还是在你?” 他看着穆卿离,又悠然自得道。 同身蛊?失控?她愿意? 突然,穆卿离的大脑在一瞬间又陷入了一片空白。 第二百五十章 步步沦陷2 “什么?竟然会有这样的蛊术?” “是啊是啊……” “太可怕了……” 众神又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穆卿离想起来了,她在魔界的时候,经夤雪劝说和利诱之下,是接受了用摄魂夺魄术的。 可是…… “神尊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同身蛊又不是我让他种下的,是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强制给我种下的。如此说来,我也是受害者。神尊你又何故帮一个真正的罪犯转移罪行,而污蔑一个真正的受害者?若非你与他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你为了洗白他,不惜去污蔑另一个人。” 穆卿离一脸漠然的看着他,但眼里的幽怨之气早已汹涌难挡。 帝辛听完穆卿离的一番话后,不以为动,依旧拿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看着她。 “穆卿离,你怎么还是会如此之傻?本尊用火戮你全门,难道真是因为你杀了你师父、季友堂,或者六界其余众人吗?这些人只是能侧面佐证你被魔袭身后暴厉的性情对很多人构成威胁,而本尊之所以对乐游下杀手,是为了阻你救活夤夜。说来说去,一切罪源,皆是因为你。你若不救什么夤夜,本尊也不用为了阻止你,而去杀害你的亲友。说到底,都是你自找的。” 帝辛的这些话,犹如尖刀利刃般划在了穆卿离的每一寸心脏上。 两千多条人命,就被他这般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很好!真的很好! “好一个义正言辞!你若真的是为了阻我,直接杀我不就行了?何故去动那些无辜之人!” 穆卿离眼中噙泪,一脸愤恨道。她目光灼灼,好似随时要将眼前之人撕裂了般。 “可那个时候,你躲在这六界的某一处不出来。我们是为了引你出来,才火烧乐游门。况且,包庇通魔叛界者,有哪一个是无辜的?” “他们没有包庇我!” 穆卿离怒吼道。 “没有?” 帝辛冷哼了一声。 “你有何证据证明,他们没有包庇你?妖界、人界、鬼界、仙界、神界皆认为他们包庇了你,为了不让你继续胡作非为,伤害更多无辜人士,各界才想出来用火攻乐游的方法。这一切要怪,难道不该怪你在关键时刻,躲躲藏藏,敢做不敢当么?” 穆卿离微微一笑,笑得很苦涩。 摸准了帝辛说话的套路,此时不管他说的话再怎般诛心,她倒也能淡定不少了。 “你们以为!你们以为!你们从来不在乎事情真相!你们在乎的,是事情的真相是否与你们所想一样。若不一样,你们拼了命也要让它变得和你们想的一样!” 穆卿离看着帝辛一脸讽刺道。 “当初,你们哪怕愿意花一点点的时间,就一点点的时间!来探查一下我是否为真凶,也便不会犯下如此惊天恶行!纵使你们不愿花时间探查我无辜与否,一意孤行,要用火攻乐游的方式逼迫我出来,你们也不该下死手,枉顾乐游三千多条无辜人之命!也纵使他们包庇我,但包庇之罪,罪该如此吗?你们是自己无能,还是我也可以指认你们存心懈怠,不好好寻我!故意包庇我!唯恐天下不乱!” 穆卿离指着在场众人,继续斥责道。 “吟鸢!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神尊身为神界之主,有庇佑六界之责!若你当真是凶手呢?若还用此法摄杀更多的人呢?谁能担得起这个后果!” 突然,那个年长的上神又指着穆卿离道。 “对啊!对啊” “是啊!” “不错!” …… 紧接着,一堆附和声又随之而来。 “哈哈哈哈哈……” 穆卿离在听到他们的辩解之语后,可谓苦笑不得。 “诱逼我出来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为何要选择最残忍的那一种!为何将凡火改成神火!为何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这个问题,穆卿离已经问累了。她知道他们不会给她回答,她已经看透他们了。对自己的过错避而不谈,对别人那是无过也要加错,污之蔑之,甚至恨不得杀之灭之! 可是,她还是要问!她就是要清楚明白的知道一件事:人心,究竟可以有多可怖! 却见众神皆不回话,一个一个,拿着无比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穆卿离看着面前众神,一如当初在人界被众人所围,只不过彼时的她,与那时候的心态已然产生了大大的不同。 那时的她,在面对众人一声声讨伐的时候,只想着证明自己的清白,故而愿意与他们争辩,好做到以理服人;而现在,她发现“理”这一字是毫无道理的,它只偏袒力量更强的那一方。 既然如此,她就做那个被它偏袒的那一方! 穆卿离含泪而笑。 “你们不是要拯救六界吗?好!我就如你们所愿,让你们拯救。” 穆卿离的眸色突变,由血红变成了墨绿。 却见她大手一挥,霎时间狂风大作,白光灼目的神界一瞬间便被黑暗包裹。 “是你!” 帝辛看着穆卿离,幽幽道,眸色不由的由阴沉变得有了杀意。 穆卿离嘴角勾起一抹魅笑。 “是我又如何?” 帝辛虽然有怀疑过破坏六和阵的人是穆卿离,但他却觉得穆卿离身上没有麒麟剑,即使用摄魂夺魄术,也是很难将六和阵破坏的,故而自己就将这个推论否了。 “你没有麒麟剑,怎么可能会将六和阵给毁了?” 帝辛微微眯眼,语气里透着些许怀疑。 “什么?她就是破坏六和阵的人!” “天啊怎么可能?” “对啊” “是啊” 紧接着,一堆质疑的声音又随之而来。 穆卿离眸色依然寒意十足,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帝辛看。 “少废话!” 穆卿离一字一句,挑衅道。 帝辛蹙了蹙眉,而后嘴角又勾起了一抹笑。突然,他的神色突变,面上覆上了一层杀意,全身骤现一层金光,然后向穆卿离的方向极速扑来。 彼时,众神在一阵惊呼声中,一散而开。 穆卿离见状,忙运气接招。 刹那间,神界的神殿上空为一股黑色之气和金色之气笼罩,两股气体飞速笼罩,形成了一股更加强大的气流,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将偌大的神殿撕裂成碎片。 外边围着许多没有参与议事的低阶之神,有一部分不自量力者企图进入神殿,却被神殿之上的那股气流狠狠吸起,被迫在那股黑金相间的气流里打转。 越来越多的纯黑气团向神界铺天而来,向神界诸神发难。一向气派祥和的神界,彼时被戾气充斥着,暗无天日,活生生成了人间炼狱。 神殿之内,参与议事的诸神被帝辛和穆卿离打斗而形成的这股气流压迫得灵力受损,只得就地打坐凝神,为自己起一层护罩。这也间接导致诸神自顾不暇,抽不出半点功夫相助于帝辛。 就这样,穆卿离与帝辛二人对峙而立,一个不让一个,以斗真气之式继续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而这场较量,也不知过了多久,却见帝辛的神色依旧淡然,而穆卿离的面色渐渐变得发白,眼神也渐渐变得迷离。 很明显,穆卿离已经渐渐处于下风了。 帝辛见状,会心一笑。 他早就知道会如此。 “穆卿离,你确定还要和本尊继续斗下去吗?” 帝辛面无表情的看着穆卿离,一脸淡然道。 穆卿离狠瞪了帝辛一眼,没有说话。但她坚定的眼神,无比清楚的告诉帝辛她有多想和他继续斗下去的决心。 “昔年梦无魇何等神力,他若安安静静再修练个数千年,届时能一统六界也不一定。可是,即使天资聪颖如梦无魇,在毁坏六和阵的时候,还是伤了自己,致使自己修为大减,以致于让其余之界之人有机可乘,最终落得魂灭罪灵渊的下场。穆卿离,你何等资质,竟然天真的认为修了一个邪术,就可以凭借自己之力成功扭动六和阵?” 帝辛冷冷道,眸中透着一丝狡黠。 “让你失望了,即使我如此天资,也还是成功扭动了六和阵。你看,你神界现在,已然被魔界众魔厮杀,他们正与你的子民厮杀。” 穆卿离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显现出一副很是得意的样子,但她的眸中,却是掩不住的哀色。 “本尊的意思是,你既然扭动了六和阵,那就一定在其它方面付出了代价!” 说完,帝辛的眸色突然一变,变得十分之凌厉,然后冲着穆卿离再次发难。 穆卿离见招拆招,跟帝辛又打了几个回合。 “噼里啪啦……”神殿内诸多器物,因二人的激烈打斗毁坏了不少,倒地的倒地,摔碎的摔碎。 总之本来不甚富丽堂皇的神殿,此刻可谓一片狼藉,完全没了昔日的风貌。 而就在两人打得正热烈之际,“噗!”的一声,突然!穆卿离喷出了一口血。 之后,穆卿离的身体就不受控的踉跄了几步。而后“扑通”一声,穆卿离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跪倒在了地。 帝辛看着面前不甚狼狈的穆卿离,挑了挑眉,并不觉惊讶。好似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众神见状,纷纷上前将穆卿离围住,并拿出武器指着她。 “穆卿离!你枉顾六界生灵之安危,破坏六和阵,毁六界之安稳,其罪当诛!” 一个声音道。 “不错!穆卿离!你通魔叛界,意图救活大魔头夤夜,置六界于万劫不复之地,其心可诛!” 紧接着,又一个声音道。 “穆卿离,你……” “穆卿离,你……” …… 他们一个一个,指着穆卿离,将她的所谓“罪状”如数家珍的向她罗列而出。 穆卿离伤得很严重,她已经站不太稳了。只不过她这伤非帝辛所伤,而是在扭动六和阵的时候被阵法所伤,只是因为她没痛觉,所以没有察觉自己受伤一事。 而此刻,她是真的没有力气再站稳了,故而伤情稍现。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步步沦陷3 此刻,穆卿离的耳边被众神的指责声充斥着。 那些声音就如不停在她耳边作响的苍蝇声,吵得她头疼。 穆卿离单手撑地,几度欲起,再同他们好好打过一场。但无奈她身上的伤势过重,每一次站起,踉跄几步便会又再次跌倒。 众神起初还会因为怕她是诈伤,故而不敢靠得太近。而在穆卿离这几番站起又跌倒之后,断定她是真的受伤了,于是围得也就更近了。 穆卿离有气无力的看着周围的人,只觉眼皮沉重异常,起了无数次想要将眼睛彻底闭上的念头。 她心里不觉有些好笑,她软弱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变得硬气一些,却还没来得力硬气多久,就命在旦夕。 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穆卿离恶狠狠地盯着面前众人。 “尔等听着!前世所冤,今世不究。今世所冤,来世必究!” 穆卿离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在众人面前嘶吼道。 她的声音,响彻神殿的每一个角落,音之凄厉,惊得在场诸神身体皆不由一颤。 彼时,帝辛通过诸神自动为他开出的一条道,径直走到穆卿离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来人,将罪犯穆卿离押送至九天邢台,明日邀各界人士前来观刑,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帝辛冷冷吐出这么几个字,而后转身离开了。 穆卿离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模糊,“嘭!”的一声,因为体力不支,径直倒地。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四肢皆被束住,腰间也有链条。她当即明白自己已经身处九天刑台。 她环望四周,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这个背影,与她昏迷前看到的背影一模一样,只不过此刻的他一身华服已变素衣。 “你醒了。” 他的声音,在穆卿离耳边悄然响起。 穆卿离没有回答,只拿着无比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那人轻笑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到了穆卿离面前。 “这个地方,你应该很熟悉吧。” 她前世就魂归于此!怎么可能不熟悉?不过穆卿离依旧不打算同他搭话。 “明日,他也会来。” 穆卿离死气沉沉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你将他如何了?” 得了穆卿离回应后的帝辛,低眉一笑。 “没有如何,就只是散去了他所有仙力,如同废人。” “帝辛!” 穆卿离眼中含泪,忍着哭意怒斥道。 “你该庆幸,他没有死。他今日种种,全拜你所赐。” 帝辛看着面前的穆卿离,一脸玩味道。 “你这话何意?不要跟我打哑谜,有屁快放!” 穆卿离呛声道。 帝辛的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你可知道,你的麒麟剑乃正义之剑,当主人弑杀了无辜之人,它是会噬主的?” 帝辛幽幽道。 穆卿离心颤了颤。 “什么麒麟剑?你在说什么?” “哟,你不知道么?你先前一直背在身后,被你赐名为“麒麟剑”的那把锈剑,就是上古神剑麒麟剑啊。它在你荷洲摄那掌柜的三魂六魄之时,开封了,想要噬主,被墨临渊用自身灵力生生控住了。他若不想让麒麟剑弑杀你,他便要一直用自身修为控它。故而这么些时日以来,他的修为一直在被消耗,不然你以为凭他之力,怎么可能保不下乐游?” 帝辛顿了顿。 “后来啊,你又在那场大火之前,弑杀了那么多各界之士,那些人虽说大部分手中都沾染过血腥,不算无辜之人,但有些人,是真的没有伤害过人,而是被逼着前来参与讨伐的。你杀了那些人,于是麒麟剑的弑主之力就更甚了,他消耗的仙力,也就更多了。” 帝辛说的这些话,让穆卿离彻底愣住了。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墨临渊为她默默做了这么多事情,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命为代价。 第二百五十二章 步步沦陷4 “不可能,不可能……” 穆卿离不停地否认,眼泪犹如开了闸的水流,怎么都止不住。 若此事是真的,她实在不敢想象这些日子以来,墨临渊是如何度过的。 一个人,背负着秘密;一个人,承受着被剑反噬之痛。无论身与心,皆受着数不清,道不尽的煎熬。只为守着她,护着她!而她,却一次次的让他失望,一次次的致使他陷入困妄之境! 这些日子,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穆卿离,真的不敢想…… “当你杀了风一的时候,麒麟剑的噬主之力达到鼎盛,他因为竭力遏制,耗尽灵力,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普天之下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就连尘颜也是。” 帝辛接着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了波动。 “很显然,他现在没死。因为……思临救了他!以命换命!救了他!” 突然!帝辛异常激动的揪住了穆卿离的衣领,冲她嘶吼道。 先前面对穆卿离的挑衅之时,都可以一脸淡漠的人。此刻,却难得的激动了一番,且这个激动的程度实在让人费解。 不过更让穆卿离感到不能释怀的,还属于思临以命换命,救墨临渊一事。 她虽然知道思临喜欢墨临渊,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份喜欢竟会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 她感佩思临的同时,又深感内疚。 这么久了,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可最重的伤,却是她给他的! 她矫情,否认自己对他的喜欢;她无情,拒绝他对自己的爱意;她绝情,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不在他身边……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她的这份喜欢,好生廉价,好生自私、好生凉薄…… 难怪那时尘颜指责她的时候,说了个“他还”之后就没说下去了。原来这个“还”字后面跟着的人,就是墨临渊。而尘颜之所以没有说出口,定然是受了他的临终所托…… 他至死,都不愿她知道自己为了她陨命一事! 穆卿离怔怔的看着远方,视线没有任何着落点,眼神稍显空洞。此刻只流泪,不说话。 “思临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所以一直在暗中留意他的所有。那日,你杀了风一之后,墨临渊便有些控制不住麒麟剑了。思临知道他再不放弃控制麒麟剑,他的命就会受到威胁,于是她便哭着喊着求他放弃控制麒麟剑。可墨临渊充耳不闻,执意如此。之后尘颜来了,他二人关上门讲了一会儿话后,墨临渊便撒手人寰了。思临接受不了,于是便在尘颜和乐游众人的层层围堵之下,将墨临渊的尸身抢了出来。他找到了我母亲圣后,在她的帮助下,将自己的仙丹注入了墨临渊的体内,把他的命保了下来。我到的时候,思临……已经死了。” 帝辛又接着向穆卿离叙述道。 话至此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在极力压抑着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愤恨。 “你知道吗?当墨临渊知道是思临救下他的时候,他的神情极为冷淡,没有一丝感激!他就像一根木头!一根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头!” 帝辛恶狠狠地看着穆卿离,对着她咬牙切齿道。 “我替母神不值!替思临不值!当初九重天的诛神台,三魂六魄,前三层散魂,后六层散魄,他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全然不顾他死后母神和父尊的死活!他就没有想过要活!在他眼里,母神、父尊两个人,比不过你一个人!你知道吗?他跳下诛神台后,母亲便疯魔了!后来才好了点。而现在,思临为了保住他的命,不惜以命换命!可他呢?在今世,恨了她一辈子,怨了她一辈子,平日里更是对她冷眼相待,没有好颜色。可他……至死也想不到,推他入死地是你;而救他出死地的,却是思临!” 帝辛的语气和神情里,皆透着满满的嘲讽之意。 穆卿离心头陡然一动,原先发木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圣后? 穆卿离想起了她与墨临渊共赴神界酒宴之时,宴席上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女人。 原来,真的不是因为她喝得太醉,所以看错了。因为那个女人,就是前来酒宴探望自己儿子的圣后! 而听帝辛这么说来,思临是认识圣后的。 “思临到底是谁?” 穆卿离脱口问道。 “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不知道?她与你,可是有一场主仆情谊啊。” 帝辛幽幽道。 思临……就是心荷? 她竟然,就是心荷? 思临思临……思念帝临! 原来是这个意思…… 穆卿离恍然大悟,难怪上一次墨临渊重伤,她提到她时,他那般生气,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我原以为他是活不了了的,毕竟从九重天跳下去的神,后果必然就是魂飞魄散。母亲在他跳下去之后,曾疯魔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的,又好了。只是自那之后,她的性情就变了许多,变得温和了。后来的后来。直到这段时间,我才知道她性情突然转变的原因。” 帝辛微微闭上双目,眼角已见泪意。 “原来,夙清圣尊救下了他。儿子没有死,她的疯魔之病自然就好了。此事母亲她一直瞒得很好,连我都是一千年前才知道的。” 说到此,帝辛的神情极尽哀色。 “两千多年了,在母亲眼里,我始终比不上我的兄长帝临!即使在我管治的两千年里,神界的蒸蒸日上,呈一片清明之象。但她丝毫不以我为傲!反而避世忌俗,远处天外天,让整个六界看我笑话!” 天外天,是埋葬历代神尊之地。圣后此番做法,知道的人觉得她是不舍亡夫,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是在咒这代神尊早日魂归阎罗。 “一千年前,因为何事知道的?” 此刻,穆卿离心中最大的疑问莫过于此,因为这关系到思临如何来到墨临渊身边一事。 却见那帝辛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闭目。 “一千年前,恰逢墨临渊由仙君渡升为上仙。” 仙的阶品一共有十个,分为灵仙、元仙、玄仙、真仙、银仙、金仙、仙君、上仙、仙尊、圣仙,而墨临渊能在自己一千岁之时,成功渡过七劫,可想而知其天赋究竟有多高。 “那一次,他所要渡的劫和往常都不一样。往常之劫是经受雷击,而这一次,他是要下界投胎为人,所历之劫为死劫。寻常仙一开始历的劫就为此劫,这本该是最简单的劫,可岂料一向所向披靡的墨临渊却栽在了此劫之上。 那一世他为一个和尚,养了一条鲤鱼。他日日对着那条鲤鱼念经诵佛,而那鲤鱼似乎也因此有了灵气,会时不时的跃出水面,同他玩闹。就这样,一人一鱼,过着好生快活的日子。 然而某一日,他外出打柴,再回来的时候,那条鲤鱼却不见了。至此,他变得郁郁寡欢,最后一病不起,重病卧床。本以为他会就此撒手人寰,成功渡过死劫。岂料他执念太深,只昏迷不醒,却不见死劫。他师父重暮见此情况,怕他难渡此劫,于是便天南地北的,想要寻一个叫醒梦铃的宝贝助他脱梦渡劫。 说巧也巧,因为醒梦铃在我的手上。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只有母亲一人;而说不巧也不巧,因为那时我正闭关,除了母亲,重暮仙尊自是无从得知醒梦铃在我之手。后来母亲听闻此事,焦躁难安,擅自闯了我的神尊殿,不惜自己身受重伤,也要将我的醒梦铃从阵法中取出。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母亲托心荷将醒梦铃拿给重暮仙尊。 虽然母亲这事做得滴水不漏,但我终是能够从派在她身边的耳目口中得知此事。面对母亲对他如此不同的态度,我再蠢再笨,也应该察觉到有何异样。果不其然,当我深入追查的时候,竟发现墨临渊……就是帝临!” 帝辛越说越激动,脖子上已有青筋初现。 “许是母亲也怕我发现异样,此后,她便将心荷派至了墨临渊身边。而“思临”这个名字,是心荷自己取的。重暮仙尊感念心菏救了墨临渊命的恩,所以当她提出留在天黎的要求后,不仅没有拒绝,还将她当成上上宾。而天黎众人,更是无一不对她敬重有加。 表面看,这思临同墨临渊一样,是一个天赋异禀、且救过墨临渊的不世修仙之才,实际上,她是母亲放在墨临渊身边,防止我伤害墨临渊的耳目罢了。” 此刻穆卿离才恍然大悟。 先前她还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身居宫位的思临,为何可以直呼身居尊位的墨临渊之名,原来这二人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穆卿离突然抬眸望向帝辛,神色中闪过一丝狡黠,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为了防止什么我救活夤夜才将乐游灭门!你是为了你自己!” 穆卿离的眼睛在一瞬间突然变得血红,顷刻间溢满了泪水,连带喘息声也变得急切了不少。 帝辛神情微微一怔,看上去像是隐藏了许久的小心思被人骤然戳穿后的不自然,但没过多久,他冰冷的面容又被笑容覆盖。 “你明白得未免太晚了。一切都已成定局,你挽救不了任何东西。” 帝辛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扎在了穆卿离的心头,叫她疼痛难忍。 第二百五十三章 步步沦陷5 帝辛一千年前就已经发现墨临渊为帝临的身份,可一千年了,他都迟迟没有动手。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从未想过要置墨临渊于死地。 可为何现在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对墨临渊下手? 穆卿离想,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一千年后的墨临渊已经找回了前世的记忆,他已然知道帝辛对自己和吟鸢的所为。 帝辛,怕墨临渊会复仇。 两千年前,帝临从九重天上一跃而下。那个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为吟鸢复仇。可那个时候,所有证据,无一不在证明造成那一切悲剧的人,就是他的身生母亲。 一个是所爱之人,一个身生母亲。那一刻,纵然他心里有再多的恨,他也不可能真的手刃自己的母亲为自己所爱之人报仇。 于是,在身心的双重煎熬之下,他跳下了九重天。 想要替自己的母亲以命赎罪,让她感到懊悔、愧疚;想要对自己所爱之人,以命相陪,为自己弥补歉疚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身生母亲赎罪。 可在这一世,墨临渊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两千多年前不知道的一切,那他,也就没有必要为了那些假象,而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罪责了。 帝辛之所以先下手为强,大概就是怕想起了所有的墨临渊会找他复仇吧。 “你的兄长,对你母亲都不忍加以追究,难道他会因为知道那事有你一份,就对你施加报复吗?” 穆卿离不觉感到有些可笑。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为何思考问题方式的差异会如此之大? “帝辛,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用自己那龌龊极了的心思去揣测别人!喜欢为了避免自己受到伤害,而在源头上,毁灭可能会给你带来伤害的事与物。” 穆卿离的语气里,带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难怪在你的治理下,神界一片死气,全然没有生气可言!” 穆卿离又接着讽刺道。 “你说什么?” 穆卿离这话好似戳中了帝辛的痛点一般,致使他无比激动得伸手,面目狰狞的将穆卿离的脖颈狠狠扼住。 彼时,束在她脖子处的的九天之链与她的皮肤贴得更近了,穆卿离感受不到疼痛,却能感知到冰凉。 “你什么都不知道……哈哈……什么都不知道!” 没等穆卿离答话,帝辛便将手放开,自问自答了起来。他又哭又笑,状态看上去并不是很好。 穆卿离心里本来笃定了按照帝辛的性格,在知道墨临渊知道往世一切后一定会对其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他设计自己,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是因为这个时候,他便可以利用墨临渊对自己的这份爱,让他义无反顾的站到全世界的对立面,为了她与全世界为敌。届时没有仙界相护,墨临渊也便会变得好对付很多。 帝辛,就是要一步一步瓦解墨临渊的势力,让他孤立无援。 可此刻,当她看到帝辛这一切令人捉摸不透的举止之时,她突觉得这事好似并没有看起来这般简单。 起码,她能确定迫使帝辛向墨临渊痛下杀手的事,肯定不止帝辛害怕墨临渊向他复仇这一件这么简单! 穆卿离不觉细思极恐,心头有些隐隐不安起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步步沦陷6 “还是,你做了什么比亲手在战场上对他痛下杀手、诬陷我与魔界勾结更过分的事?” 穆卿离怒睁双目,对面前情绪已然失控的帝辛质问道。 帝辛的身体猛然一怔,笑声也戛然而止,而后,却见他慢慢将视线从别处转向她。 帝辛的双目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彼时,他的眼中已经泛起了莹莹泪光。 “更过分的事?哈哈哈哈……” 帝辛突然一笑。 “告诉你也无妨。” 话音刚落,帝辛便一步一步,向穆卿离走近。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眸中自始至终,都带着狠厉之色。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你前世惨死,是因为你是帝临的命劫,我母亲为了让帝临渡过此命劫,所以才谋划了一切,让你赴死?” 帝辛看着她,似笑非笑道。 穆卿离心里一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没有开口搭腔调,而是强忍着心中的疑惑,等着帝辛说下去。 “当然不是!你根本不是帝临的命劫!” 帝辛继续道。 随后,他停顿了片刻,一脸玩味的看着穆卿离。 帝辛的这个举动,致使穆卿离的心脏一度被提到了嗓子眼,让她有种心脏差点就要跳出胸口感觉。 “帝临的命劫,是我母亲!” 帝辛看着被自己吓得喘不过气来的穆卿离,满意的说出了后面的话。继续带着一脸玩味的笑,等着看穆卿离接下来的反应。 “嘭!”的一声,刹那间,穆卿离的心脏犹如被一颗大石头重重砸出一道坑。 “哗啦哗啦……” 穆卿离身体踉跄了几步,若非有九天链在牵制着她的身体,可能她当即就会瘫倒在地了。 帝辛瞧见穆卿离的这个反应,十分满意的笑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 “那时天策神君测出帝临的命劫为我母亲后,因为怕小命不保,所以没敢第一时间就将此事上报我父尊。之后一直以没有测出为借口,逃避了母神大人一段时间的质问。可后来,因为拖的时间越来越长,帝临的命格越来越弱,母亲下了死令,让天策神君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内,给出帝临命劫之人,若不给出,就将天策神君贬为下神,永世不得飞升。就在这个时候,我给了天策神君一个主意。我让天策神君将帝临命劫的这一名号附加在你身上,然后报给母神。 你也知道,母神最是讨厌你,当她知道你是帝临的命劫后,她会怎么办?当然是会不顾一切,取你之命,以保帝临之命。而帝临会因为真正的命劫在他的身边,最终走上死亡。总而言之无论如何,我都会是那个胜利者。 不得不说母神真的是天真,她怎么会信我会在战场上对兄长下杀手之举未遂呢?我再蠢也不会用那样的手段将帝临杀死,因为一旦我手上沾染了帝临的鲜血,父尊便不会将神尊之位传给我。我做出那样的举动,只不过是为了成全她罢了,为她诬陷你通魔叛界的罪行加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证人罢了。” 随后,他又同穆卿离讲述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你。” 彼时,穆卿离早已哽咽难言。 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鼻头酸涩得她有些麻木了。 她心里有很多愤恨,很多委屈,可当她开口时,那些愤恨、委屈的话皆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说了,能改变既定的事实吗?说了,能将她此刻的伤痛减轻分毫吗?说了,她所受的冤枉屈就能得到昭雪吗? 不能! 反而,她每说一句愤恨的话,她心里结了痂的伤疤便会再裂开一次;每说一句委屈的话,她那满目疮痍的心就会再添一道裂痕。 有些时候,恶毒的咒骂和斥责并不能给施害者带去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反而会让自己的身心再次陷入悲恸。 “你知道吗?你托儒清远带你回乐游那日,他在神界做客。是给我送帖的。给我送,你与他二人婚宴的请帖。” 帝辛的声音又在穆卿离耳旁幽幽响起。 穆卿离鼻头再次一酸,豆大的泪珠从眼中夺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了。 一提到墨临渊,她的坚忍、她的理智就全然崩塌,荡然无存了。换而言之,她也就无法忍耐,无法理智了…… 此刻,她早已不知心痛为何物。因为,她已痛到麻木。 “他那点心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娶你为妻,届时你入了邪,他就可以以夫之名,名正言顺的帮着你。他早就计划好一切了。那个时候,我是很愿意祝福你们的。即使我知道你身怀邪术,会对六界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我也是愿意祝福你们的。可是啊,命运弄人!母神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过完这话,帝辛微闭双目,尽显无奈。 可帝辛的这些无奈在穆卿离看来,皆写满了肮脏与罪恶。 世上没有什么不该被知道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某些人为了掩藏自己的罪恶。 那些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做过的恶归为无奈之举,可殊不知恶与善本是人选择出来的。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恶,那就不要恶心的企图用任何东西来美化它! 你选择了恶,就要有承受被它反噬之痛的勇气。 穆卿离没有搭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帝辛自述。眸中,是掩不住的寒光。 “而他……”帝辛继续说道。“也“顺利”的从母亲口中知道了那些不该知道事。基于此,我便只能在那次讨伐之中下了命令,将凡火改成神火,火烧乐游。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乐游被烧,可若他出手相助,一定会为当时误以为你就是杀了重霄凶手的尘颜不容,继而逼他,让他从你与仙界做出选择。而按照墨临渊的脾性,他一定会为了救乐游而选择退去仙尊之位,脱离仙界。如此,他对我也就构不成威胁了。” 穆卿离突觉胸口发闷,全身冰凉。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此刻,她的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揪住,痛到她直流眼泪。 “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事,让你不惜草菅三千多条人命!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事,让你枉顾道义,栽赃陷害,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到底……为了什么……” 没等帝辛回答,穆卿离就又继续忍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彼时,她的脖颈处早已有无数青筋暴起,好似下一刻,就会炸开。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步步沦陷7 “道衍,我杀的。” 帝辛喃喃道。 “轰隆!”一声,帝辛这句话犹如一道惊天大雷,震得穆卿离半日缓不过神来。 “为……为什么?” 穆卿离踌躇了半日,才把这个她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问出口。 不想知道,是因为她知道答案会很残酷,不想知道却一定要问出口,是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必须知道。 “帝临身陨后,他不惜把神尊之位传给外人,也不愿传给我,如此偏心的父亲,不该杀吗?” 穆卿离再次震惊了。 “就……就因为……这个?” 她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你觉得,不该杀吗?” 帝辛反问道,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狠厉。 “我同帝临同为他的亲子,可他疼帝临、爱帝临总甚过我!还记得尚小的时候,他去夙青山看夙清圣尊,总喜欢带帝临去,却从来不带我。帝临自小得夙清圣尊指点,修为升得自是比我快得多。于是,修为晋升比他慢的我,就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他们都在笑我,笑我明明和帝临为同胞兄弟,一个天资卓然,一个资质平平。我从小就在大家的嘲笑中长大!可道衍和浅乐呢?从来不管我的开心喜乐,只管帝临的新福安康。” 帝辛口中的浅乐,就是他的母亲,现在的圣后。 “帝临生辰,母亲总是会大办特办,恨不得将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而我生辰之时,便只能在小小的神尊殿吃个家宴。天上的众神亦是,每每到了帝临生辰都想方设法准备礼物,希望能博得他的喜欢。而到了我的生辰,极其敷衍不说,有的甚至就没有准备。因为父尊和母神都不替我办宴,他们自然有理由和胆子不走心。 我唯一办过的生辰,除了百岁宴,便是在自己五百岁的时候。而五百岁那次的生辰宴,是帝临向父尊和母神提起,我才得以办的! 我在军中任职,他们便说我是靠父尊的关系,而帝临当上天军统帅,就是因为实力使然。可明明我也没有差到那个地步,明明我也很努力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看不起我?百般看不起!百般侮辱!百般挑剔!就因为比不上天资卓越的他,我的所有努力就该被人否定、被人践踏、被人无视吗?” 帝辛一口气嘶吼完后,又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小的时候我与帝临一起生病了,病了整整一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围在我身边的,只有我自己宫里的神使和神界里的神医,一点父尊和母神的影子都未曾见到。你猜猜他们去哪儿了?哈哈……他们去了帝临的栖凰殿!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而父尊,不惜推掉所有朝会也要陪伴他!我父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为了神界殚精竭虑,尽职尽责,即使在自己生辰那日,都会选择办理朝务的神尊。可他为了帝临,整整一个月不理朝政! 你懂那种感受吗?无人关心你的病痛,无人在意你的生死,你甚至会有这样一种错觉:即使你即刻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话至此处,帝辛抬头望了望九天刑台的天。 那是一片被乌云笼罩,窥不到半分蓝色的天。 闪电不时一现,照亮了这无边黑暗,好似在提醒下面的人,黑暗的尽头,还是黑暗…… 阴风阵阵,九根链条相互撞击的声音“铃铃”作响,一下一下,不停地敲打着穆卿离的心脏。 “你知道吗,即使这样,我都没有对父尊起过杀心。” 帝辛的声音幽幽响起,与铁链相互撞击的声音夹杂而生,在九天刑台回荡。 “我对他,仍抱有一丝的期待。每个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相比平凡的人,优秀的人更受欢迎;相比丑陋的人,美貌的人更受追捧;相比平淡无奇的风景,美丽的风景更让人流连忘返。我也一样,喜欢优秀的人,爱美丽的人,流恋美丽的风景,所以我理解父尊对帝临的喜欢。毕竟他,真的比我优秀。可是……” 帝辛话锋突然一转。 “为什么帝临都死了,他还是不愿把自己的关心、自己的目光、自己的爱分我一点?甚至宁可将神尊之位传给外姓之人,也不愿意将它之位传给我!若我的功法、修为、学识、手段比不上那个人也就罢了,可我偏偏什么都远超他!可他宁可选择那个人,都不愿意选我!” 帝辛猛的回头,怒睁着双目,往穆卿离方向又走了几步,双手狠狠掐住了穆卿离的双肩,用力之程度,指尖几乎要嵌入了穆卿离的皮肤里。 “所以你告诉我,在他眼里我是什么?我算什么?!啊?你告诉我啊!” 他猩红着双眼,对着穆卿离怒问道。穆卿离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期待。 他在期待穆卿离回答。 在为吟鸢之时,穆卿离并未听过这些事。 只能说帝辛掩饰得很好,那时的帝辛,在穆卿离的眼里是一个孤傲不群,手段凌厉之人。在她的心里,帝辛并不比帝临差一分一毫,甚至有时候,她会觉得帝辛比帝临好。 毕竟帝辛会因为看不惯她,而愿意和她打架;而帝临,再看不惯她,也只会对她避而不见,一逃再逃。 她一直觉得帝辛比帝临有血肉多了。 可谁曾想,帝辛竟然有这样一段不被家人重视的经历,而且一直介怀至今。 其实她很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她是过来人。 回想她的这一生,一开始也是不被自己的父亲重视。 被家人冷落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有时候会感觉自己是灾祸,有时候会感觉自己是多余的,有时候又会感觉自己很委屈…… 总之一切不好的感觉,都曾在她的心里真情实感的存在过。她为此伤心过、也难过过。 她在心里寻找方向,在孤独里寻找自我。就像一个想要远行,却又不得不因找不到方向而选择驻足的远行客;亦像一个明明身处热闹之地,却依旧被孤独包裹至窒息的天生孤苦者。 满心欢喜的来到一个繁花世界,却被命运浇灭一腔孤勇。被至亲的人所不爱,被至亲的人所漠视,被至亲的人所冷落…… 那种感觉,尝过了,便再忘不了;尝过了,便再不想再尝。 太苦,太痛,太殇,太折磨。 其实哪有那么多无所谓?而是那些的有所谓,根本没有人在乎。 而既然没有人在乎,就只能静静地把它埋葬进心里,假装无所谓。 小心翼翼的供奉,小心翼翼的守护,小心翼翼的,不被任何人发现。 就这么留在心里,直至自己将它忘记。让外人看来,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步步沦陷8 穆卿离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向来主张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之事,即使有,切身之感会少几分,痛心之感也会少几分。所以当人们在面对一件极具争议的事情之时,总是喜欢发表意见和见解,而且极理性,极合理法。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这旁观者之所以能“清”,是因为不是当事人。 他们不会为利己的情绪所控,对一件事的看法总能做到客观、理性;倘若他们是当事人,他们给出的言论,一定多多少少,都会有利于自己。 所以,穆卿离并不信什么感同身受。故而当面对帝辛这些不为人知的经历时,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对其进行劝慰,更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语言力度和方式去抨击他这种过激行为的不妥。 说重了,她心有愧,因为她没有经历过别人经历过的处境,不懂他人之痛;说轻了,就是为那人开脱,让受害之人蒙冤。那么她这个人,都是有罪的。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帝辛眸中泛着泪光,眼睛没有焦距,一脸失神的模样。 “怪了,你不是应该跟我说: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亲,我无论如何,也不该要了他的命。而且,他罪不至死。” 帝辛又喃喃道。 他这话不像是说给穆卿离听,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这种问题,问自己是最合适的。 帝辛愣了,上眼睑猛的动了一下,眸中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他猛吸了一口气,将脸侧了过去,好似想要掩饰一些什么东西。 “你若觉得自己做得对,又何必来问我。你心你主,你行你担,对错自评。” 穆卿离幽幽道,语气里尽透着散漫之意。颇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 “哼~” 帝辛冷哼了一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们往往只看到水成冰的样子,却总是忽视水是如何成冰的。那是被无数寒气,日夜浸入体内所形成的!每日每夜,每时每刻,被寒意包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结冰。水也曾想努力,努力的不让自己结冰!可寒意太重了,他一个人抵挡不住!然而,就是无人相救!无人在意!无人温暖!” 帝辛长吸了一口气。 “你瞧那些人,他们总说你不该这样,你不该那样,可他们从来不会说那些人不该对你这样,不该对你那样!他们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你那些苦不堪言的经历,然后来一些不痛不痒却自认为很高深的点评。 别人的经历,在他们的眼里只是一场茶余饭后的谈资;别人的痛苦,他们能够一脸轻松甚至嬉笑着讲出口;别人的血泪,在他们眼里只是冰冷的液体,他们感受不到你流这些血时的疼痛,亦感受不到你流这些眼泪时的绝望。你说他们无情,偏偏他们什么事都愿意掺一脚;若说他们有情,可偏偏他们说出来的话是那么的可笑甚至无脑。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大概是拥有很多面具的人。想当什么人了,就把面具往脸上一戴,虚伪得可怕。” 帝辛看着穆卿离,眼底涌动着的悲恸教她看了,心也不免为之一动。 “你不是也经历过这些吗?或者说……正在经历,并将继续经历。” 无疑,帝辛已经将穆卿离此刻的心情堪破得一清二楚。 穆卿离的鼻头动了动,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一些。 “你的肉体天生无痛感,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先前没在肉体上感觉的那些痛,都在你的心里了呢。” 帝辛又继续道,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穆卿离打了个寒颤,继续强抑着自己的种种心绪,不让它暴露分毫。 “吟鸢?或许,我该唤你穆卿离。你知道你为何会活得这般累吗?” 帝辛微微眯眼,下巴轻扬,一脸高傲之态。 “因为你这个人啊,太虚伪!太伪善!出了问题,总是想尽方法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然后将最大程度的过错推至自己身上。既然你这么爱揽罪,那就让我来帮你算算你现在身上的孽!” 帝辛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眸子里有寒光乍现。 “夤夜是因你而死,你师父重霄是因你而死,你外公狐异是因你而死!你师叔廉药云是为你而死!你师兄尤勉是为你而死!你乐游两千多弟子,也是因为你而死。” 彼时,穆卿离睁大了的眼睛。她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可是眼泪是不听话的。它们就像刚被释放的囚犯,一个个,从穆卿离的眼眶中“奔腾”而出。 “还有,你在乐游山下弑杀的那些人,和一直在为你说话的风一。” 穆卿离听着帝辛说这些的时候,身体一直在不停地发颤,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夺眶而出,丝毫不受控制。 可帝辛依旧没有停下。 “穆卿离,这么多人命,你还得起吗?这么多罪孽,你承担得起吗?你是不是还抱着你死了,那些被你弑杀之人就会活过来,你的罪孽就贵州烟消云散的念头?可你知道吗?天下侠肝义胆、肯舍身取义之人并不止你一个,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何六界经历过那么多生死劫难,但极少有人肯使用摄魂夺魄术救六界于水火吗?” 穆卿离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光。 “你这话何意?” 帝辛冷哼了一声。 “我这话何意很好理解,那就是摄魂夺魄术一旦使用,被摄之人万不会因为摄取之人的死去而活过来。” 说完,帝辛又将头伸到穆卿离的耳旁。 “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活过来,更不会让你有减轻罪孽的可能!” 他一字一句,在穆卿离耳旁用力道。 “轰!”的一声,帝辛这番话,刹那间,犹如一道惊天巨雷劈在穆卿离的耳旁,震得她脑海里一片空白,陷入无声世界。 “不会的!不会的!荆龙不会骗我的!” “不会吗?” 帝辛饶有趣味看着穆卿离问道。 穆卿离抬眼看着帝辛,才空了的眼眸便又溢满了泪水并迅速滑落。 “不会!最起码,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 穆卿离的情绪彻底失控。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知道的摄魂夺魄术,便是如此。” 帝辛散漫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步步沦陷9 “不会的!不会的!他绝然不会骗我!” 穆卿离一直在不停地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改变“死于摄魂夺魄术之下的人并不会因摄魂之人的死去而活过来”这个事实。 “这世上知道摄魂夺魄术的本就没有几个,他被骗,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帝辛依旧一副散漫之态。 彼时,穆卿离的情绪才稍稍安稳下来些许。 至少,帝辛这话证明荆龙,不一定真的是在骗她。因为有可能是荆龙他自己,都不知道事情真相。 可是,她的外公呢?她的师父呢?风一呢?那些被她弑杀的各界人士呢? 就……都活不过来了? 她原想将儒清远体内的所有魂魄都摄至自己身上,然后康然赴死,以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 可是现在,当所有设想好的一切都被无情打破的时候,穆卿离才意识到她造下的孽是如此之重,如此之可怕! 彼时,穆卿离只觉自己身上压着千斤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玩弄她?为什么要让她做一个人千古罪人?到底……为什么啊? “对了,此事,墨临渊应该也知道。但他大概是不忍让你伤心,一直瞒着你。也是,他可是掌管着仙魔录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彼时,穆卿离感觉体内有一股气流乱撞,所到之处,皆有烈火灼烧之感。 “噗!”的一声,穆卿离喷了一口血,喷得帝辛满脸都是。 嘴里的咸腥之味充斥着穆卿离的鼻口,她一阵头晕目眩,看面前的帝辛时,也看到了重影,帝辛的脸对她而言,更是一片模糊。 她很难受!痛不欲生的那种难受! 她很疼,心脏被万千利刃一刀一刀切割般疼痛! 她的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黑布彻底遮住。悲不见头,殇不见尾。 “为救一人,负万千人命,值吗?对吗?” 模糊中,帝辛的声音在穆卿离耳旁骤然响起。 穆卿离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她的视线才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为救一人,负万千人命。若我所救之人因那些人而死,那便值,亦对。若我所杀之人,但凡有一个是无辜的,那便不值!亦不对!” 穆卿离有气无力道。 “以摄魂夺魄术救人,非我本愿。可为何我最终会走上这条路,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所以你的问题问错了。你应该问我,为救一人,被人种身邪术,冤吗?冤!为护千人,杀人屠妖、戮神弑仙鬼,值吗?我要答!值! 我所杀之人,真正称得上无辜的,只有风一!纵使明日我身死九天链,万千罪名,我也只会认一个!那便是,偿风一!” 穆卿离强打着气力对帝辛道。 他们想让她担下所有的罪,可她偏偏不!她,只担她该担的! “果然如此吗?那六和阵怎么说?你将六和阵破了,魔界会肆略各界,造成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所以穆卿离,你之罪,可并非只有风一一人,你需要尝还的,也并非风一一人。而且,那么多条人命,你这一条命,兴许根本就不够还!” 帝辛一脸戏谑道。 穆卿离涩然一笑。 “帝辛,我为何会将六和阵毁坏,这个原因,你难道不清楚吗?若不是你用神火焚杀了我乐游两千多人,你觉得我会疯邪至此,去毁了六和阵吗?你不是要证明给道衍看你当神尊,同样可以把神界治理得一片清明吗?可你看看你现在,将神界治理成何种模样了?可见你父尊不把神位交给你,是极对的选择……”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穆卿离这话好像在无形当中刺激到了帝辛,他当即发狂,用右手一把将穆卿离的脖子狠狠掐住,企图阻止她说话。 “咳咳……你说我伪善,可若我们每个人在遇事之时,都不懂得自审,而是只会一味的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那这世间的是非对错、黑白正邪,公义公道就是一个笑话! 穆卿离憋红着面颊,干咳了两下,又继续道。 “住口!” 大抵是穆卿离说的话不再刺激到他了,帝辛虽然嘴上说着威胁她的话,但掐着她脖子的手却悄然松了下去,如此当穆卿离说话的时候,也不觉如之前般费劲儿了。 “谁敢保证自己绝对正确?谁又敢保证别人是绝对错误?在我身上施术的是他们、诱逼我杀人的是他们、可动手的却是我!在一件是非难分难以划分的事情中,我拿出自己的良心,担起自己该担的责任,这如何就是伪善了?我只是宁愿因为这些罪责而受世人谴责、唾骂、甚至被强加各种罪行,也不愿昧着良心将自己摘除,一辈子活在愧疚中罢了!试问这如何就是伪善了? 伪善的人应该是你们才对!口口声声说要声张正义,但声的正、主的义,无一不是利己的!一旦发觉事实不似你们所想,不利于声张你们所认为的那种正义,你们便歪曲事实,给无辜之人强加罪名,给真正的凶手强洗罪孽,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 不过,我只有一句话:凭你们如何诬我诽我,欺我谤我,该是我的罪,我无悔担下;不该是我的罪,我一分不担!” 穆卿离不为帝辛的威胁所惧,依旧开口呛声道。 这下,帝辛掐着穆卿离脖子的那双手彻底放开了。 他的身子不由往后踉跄了几步,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 “可是那又怎样?你不愿担,不代表你就不用担。你看一看这世上,现如今还有谁会信你?在他们眼里,你毁了六和阵,你就是一个千古罪人!明日我会让你带着一身罪孽“伏法”,让墨临渊,在看着你一身污名却不能为你洗却的日子里痛心过活!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尝一尝我尝过的滋味!” 说着说着,帝辛笑了。 他笑得很苦涩,很无奈。 一瞬间,穆卿离好似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心菏?” 帝辛的嘴角当即僵住,彻底笑不出来了。 “铃……”一阵阵链条相互碰撞的声音又在穆卿离的耳旁响起。 阴风阵阵,邪气重生。帝辛抬眼,看了看九天链。 “昔年我生辰,唯她一人给我送礼。而她给我送的,是我最爱吃的梨花糕,她没有敷衍我。” 帝辛看着九天链,喃喃道。说着说着,他便笑了。眼睛里流光溢彩,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收到那梨花糕时的情景。 第二百五十九章 步步沦陷10 那年他生辰,凌梧宫内,满庭梨花,纷纷散落。他练完兵回宫,那张放在树下的石桌上,便放着一盘梨花糕。 宫内的人告诉他说,这是青鸾殿的心荷姑娘送来的,就这样,他记了千年。 穆卿离听了帝辛的话后,神情微微一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猜一猜,若墨临渊身处你现在这个位置,我被人杀了,他会不会不惜以神界诸神的性命为代价,来为我报仇?” 穆卿离没有接帝辛的话,而是转而问道。 穆卿离话音刚落,帝辛才刚刚缓和不久的面色,顷刻间便又冷了下去。 “他不会,可你会。如今六和阵被破,你想的不是怎么去抵挡魔界的入侵,以此来维护六界的安稳,而是率先处理你自己的恩恩怨怨,报一己之仇,泄一己之愤。这样心性的人,确实不适合为一界之尊,你父尊的决定没有错。或许你有能力让神界越来越好,但能做出为了一己之私,让神界甚至六界变成炼狱之事的人很少,而你,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不等帝辛答话,穆卿离又自顾自道。 “你闭嘴!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这一次,帝辛狠狠掐住了穆卿离的脖颈,非常之用力。 却见他恶狠狠地盯着穆卿离,那双猩红的眼睛里,仿佛随时会溢出血来般。 穆卿离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这感觉,并不比锥心之痛好受,但她没有挣扎,而是冷眼看着帝辛在她身上施加痛苦,憋红着脸颊,一脸倔强。 帝辛好像被她这样的神情给惹怒了,眼中的怒意越来越盛。 就在穆卿离以为自己必死不可的时候,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脖颈处一松。 “你是想激怒我,让我即刻就杀了你。好让墨临渊免去承受挚爱被杀却无力相救的痛苦。可我,不会让你得逞。” 还未等她完全反应过来,便看到帝辛整理整理了衣襟,然后一脸得意的看着穆卿离笑。 这个笑,让穆卿离身上的寒意渐浓。 一瞬间,穆卿离的眼中噙满了泪。 此番她激怒帝辛,并非怕会让墨临渊承受“眼睁睁看着失去她的痛苦”,而是,她没脸见他了。 他一生致力维护六界安宁,而她,却彻底打破了这一切,毁坏六和阵,将他及先辈们数千年乃至数万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她一次次因为愤怒,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做出殃及无辜之事。 若在她造成这些不可磨灭的悲剧之后,还可以凭借摄魂夺魄术,将那些所有罪首之人悉数惩戒便也罢了,可她偏偏因为毁坏六和阵,而伤了本体,施术无能,沦为别人的阶下囚。 此刻的她,新的孽已造下,过往的罪却分毫没赎,真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一件事,若你知道这件事后,不知你会不会还会站在道衍这边来指责我呢?” 帝辛再次将脸凑到穆卿离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她,并一脸意味深长道。 彼时,二人只咫尺距离。 穆卿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帝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初,道衍其实知道你是墨临渊的命劫,所以你想一想,当你提出让他将你流放至罪灵渊的时候,他为何不同意? 因为啊,他知道你是无辜的。众所周知罪灵渊只收罪大恶极之人,若你当真为了一己之私,做出通魔叛界、弑杀神兵将领,以至让神界生灵涂炭的恶事,罪灵渊定会收下你。可若这些事情你都没有做过呢?这样就意味着即使他们将你流放至罪灵渊,罪灵渊也不会容你,这恰恰就证明了你并没有犯下滔天大恶行。然而,即使他知道你没有通魔叛界!没有弑杀神兵将领!可他还是为你安上这些罪名,让你魂灭九天链之下!道衍,就是要用你的命,来救自己儿子的命! 想知道道衍是如何死的吗?是我!我在他面前提起了这件事,当日我知他无意向将神尊之位传于我,便去问他缘由,之后多言不和之下,我与他大打出手,在与他对峙之时,我问他,身为一界之尊,一界之主,为何为救自己儿子的命,就牺牲别人的命。难道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你这样的行为,如何对得起夙清圣尊?如何对得起神界千万诸神?又如何对得起无辜殒命的吟鸢?你这样的人,配当一界之主吗? 他听完后,他慌了神!慌了神!这才被我有机可乘。人人都以为他是思子心切,积郁成疾,最后郁郁而终。哈哈哈……其实,他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如何?听了这件事,是不是还觉得道衍和我是不同的两种人?还觉得本尊,不配为一界之主吗?” 帝辛的脸又往穆卿离的耳边凑近了一点。 “穆卿离,你记住,人心,归根结底,都是自私的。凭他有再高的修为,再高的境界,都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公正、公义…就如墨临渊身为一界之主,但他为了你可以背弃他师父重暮的临终所托,脱离仙界;也如夤夜一样,为救你之命,搭上整个魔族的前途未来,让魔族生活在被各界欺压,堪比水深火热的日子里! 他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可他们,都背弃了自己的使命!被私心驱使,被利益所惑!他们与我都是一类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帝辛附在穆卿离的耳边,对着她一字一句道。 穆卿离暗暗咬了咬她那已经苍白无比的薄唇。 “他们是舍弃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你不是。你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穆卿离侧脸,对着帝辛恨恨道。 “是吗?可据本尊所知,你那父亲身为乐游掌门,却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不顾乐游之法,包庇一个害得整个乐游差点走上覆灭之地的罪人。他这可是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来为自己谋取方便。这,又如何解释呢?” 帝辛将身子从穆卿离的身旁处移开,面对着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道。 穆卿离当然知道帝辛眼中的那个罪人是谁。 “她已然疯魔了,这就是她所要付出的代价。” 她喃喃道。 “那你觉得她的这个代价,抵得过她所犯下的罪吗?” 帝辛步步紧逼。 穆卿离不答话。 “穆卿离你记住:没有任何人是永远善良的,也没有任何人是永远邪恶的,人身上的这两样东西,大抵都是选择性出现。我是,墨临渊他们是;你,亦是。就像你会为了泄一己愤,不惜以神界,乃至各界其它人的生命为赌注,而选择将六和阵破除。你为善时,是因为没有人逼你恶,你为恶时,是因为没有人再值得你善!世间善恶,本就无法定论!你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谁?” 说到最后,帝辛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莫名的神伤。 穆卿离看着帝辛,眼中划过一抹寒意。 “我爹留莫霜一命,是因为莫霜罪不至死,她只是被人利用了,一个工具罢了。难道我爹要当着全天下的面揭露她的罪行,杀了她,才能弥补她犯下的罪行?” 穆卿离摇了摇头。 “我看未必!就像你,知道能让墨临渊痛苦的方式并非将其杀了,而是通过将伤害施加在我身上才能将他的痛苦最大化。莫霜为什么会疯魔?定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这个刺激对她来说,说不定就是生不如死。这个惩罚的方式,未必就比杀了她的力度小! 害他人是恶,助他人是善;伤他人是恶,救他人是善;损他人是恶,利他人是善。世间善恶,本可以定论,只是因为人性复杂,我们善不到底,恶不到尾,才让善恶变得难分难辨。我们可以评价一件事是善是恶,而无法评价一个人是善是恶!正因为这样,守住本心,才会显得尤为珍贵。在没人逼我们恶的时候,我们遵守本心为善,在有人逼我们为恶的时候,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守住善。可是帝辛,你真的努力了吗?” 穆卿离喃喃道,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我没有守住!那你呢?你守住了吗?!你别忘了,你手上有多少人的鲜血。更别忘了,你即将会造成多少人的死亡。” 帝辛的语气尽显嘲讽。 穆卿离笑了笑。 “被迫杀人与主动杀人,这性质并不一样。我千错万错,错在不该因自己一时的心灰意冷,而答应用摄魂夺魄术救人,被有心人利用。可你不一样,将凡火改成神火,治上千人于死地,是你手笔。你知道你与墨临渊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是他绝对不会拿万千仙界子民的性命来与你争权夺位,报个人恩怨。” 说完,穆卿离将原先在别处的视线转到了帝辛。 “但,你会。”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恨恨道。 说完,穆卿离长舒了一口气。 “我将那些人残忍杀害,虽说事出有因,但我却有错。如今,我准备好接受我该受的惩罚。你呢?对于你所犯的那些错,敢认吗?敢公布吗?敢赎吗?” 一瞬间,帝辛的脸变得铁青。随后,他僵硬的扯出一抹笑。 “你承认自己的罪恶,是因为你无力反驳,无力掩盖。而我,有。” 说完,帝辛便甩手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穆卿离看着帝辛离去的背影,笑了,笑得苦涩,笑得绝望…… 第二百六十章 步步沦陷11 九天刑台处的天一如既往的黑暗,穆卿离无法从日光所处的位置得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只知道帝辛走了,走了很久。这意味着她随时会遭受九天之刑,以致身死魂灭。 这些天,折腾太多,她有些累了,于是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将她唤醒的,是一道紫光。 那道紫光很是刺眼,夹杂着暗黑之气,邪气颇重。 不过,纵使紫光的邪气再怎般重,也远没有散出紫光的人般惹人注目。 风更急了,天,更黑了。 穆卿离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看清面前这个身携紫黑之气之人的样貌,可奈何风沙过大,她一度被迷了眼睛。 “你是谁?” 穆卿离迎着光,微闭着双眼,艰难开口道。 “救你出去的人。” 这是一个男声,声音有些沙哑,好似上了年纪般。 从九天刑台救她出去? 开什么玩笑?这九天链的九根链条由上古十大神兽合力镇压,除非有神界之主的血液对其进行开封,否则根本不可能会有人从九天链中救人! 可是,眼前这人的语气中透着自信,倒也不像是在说大话的样子。 穆卿离心中不免一阵疑惑。 “说清楚。” 此时的穆卿离没法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有些警惕。 “夤雪让我来的。” 那人的声音又飘入了穆卿离的耳朵。 此时,紫光散却,风沙骤停。 穆卿离终于看清了面前之人的脸。 “附……附子花?” 穆卿离颤声道,有些不敢相信。 “你不是在冥界当摆渡人吗?” 穆卿离又紧接着问道。 “两千年到了,我便回来了。” 附子花的眼睛中散着幽幽寒光,他的皮肤龟裂成无数条裂缝,犹如万千沟壑,似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一般;一头紫发散在身后,被九天刑台处的疾风轻轻吹起,随风而扬,竟被穆卿离看出了张牙舞爪之态。 附子花此种模样,与往日已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穆卿离认出他,也非因他的外貌,而是因为他身上的紫衣和面上的伤痕。 紫衣是穆卿离第一次见附子花时,附子花所穿衣物的颜色。此后吟鸢每次被夤夜掳去魔界,附子花所穿衣物的颜色,就都是紫色。 还有便是,这附子花的相貌。 她听尘颜说,冥河处的五行皆会蚀人,而附子花的脸,不似新伤,也不是旧伤,倒像是被一种东西长年累月袭击而成的样子。 故而穆卿离便想起夤雪曾同她讲过,附子花在冥河处摆渡,为夤夜固神识一事,如此,穆卿离便断定了面前之人的身份是为常伴夤夜身侧的附子花。 “你可真是自私啊,想自己一死了之,却不顾魔尊的死活。” 附子花见她迟迟不说话,便自顾自的开口道。 穆卿离鼻头微动,面对附子花的指责,她无力反驳。 “随我走。” 附子花又道,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穆卿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附子花,却也不说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夤雪呢?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穆卿离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先前为掳你进魔界,被人界之气侵灼了身体,还未恢复。” 附子花对答如流。 穆卿离没有说话,只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想要从他面上捕捉到一丝异样,来佐证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附子花好似察觉到了穆卿离对自己的警惕,一瞬间,眼睛里的寒光也就更重了。 “穆姑娘,可还有什么问题么?” 彼时,附子花不论是神态还是声音都非常之坦然,好似根本不怕会被人戳穿什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步步沦陷12 “九天链,由上古十大神兽镇压,非神尊之血不可解封。恐怕即使我想走,也是无力随圣君走了。” 穆卿离说这话的时候,依旧紧紧盯着附子花看。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他一副淡然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抹异色。 “穆姑娘,本君为了魔尊,在冥河摆渡两千年,受五行噬体之痛,历邪气袭体之苦,常年与黑暗相伴,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而如今,你竟怀疑我救魔尊的那颗心,不肯与我走?” 穆卿离闭上了眼睛,果然…… “圣君,我只是好奇你打开九天链的方式,你直接与我说,解了我的惑,到时我自然与你走。只是……你显然,有什么事瞒着我。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与欺骗,你要我还能如何轻易的,去相信别人?” 穆卿离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附子花,彼时早已泪眼婆娑。 “你这么有自信的前来,定然是有了可解开九天链的办法。那除了神尊的血,还会是什么呢?假如你的办法真的是用神尊的血,以你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取得他的血;若你是通过与他打斗的方式取得了他的血,势必会引起神界的注意,那你此番便应强行将我掳了去,而不是在这里百般巧语,诱我跟你回去,白白浪费逃跑的时间。 答案很显而易见,你没有他的血,你之所以非常自信的说要将我带离这里,想必,这答案,要么出在我身上,要么出在九天链身上。 可是,我已然被六和阵的侵蚀,消耗了大量的力量,定然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这九天链。” 说到此,穆卿离抬头望了望那六条从不同方位垂下来的九根链条。 “是这九天链出现什么问题了吧。” 她喃喃道。 附子花神情一怔。 “是,是这九天链出现了问题。所以趁现在没人,你快点跟我走,之后我们再想救魔尊的……” “什么问题?” 未等附子花说完,穆卿离便开口将其打断。 彼时,她的目光也已经从九天链之处,回到了附子花身上。 附子花的面色十分难看,犹如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六和阵被破,以致于神兽互斗,让九天链的阵法不再那么坚不可破,合你我二人之力,或许可破。” 说这话的时候,附子花面无表情,好像在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为何先前不说?” 穆卿离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惑色。 “穆姑娘若不信我,大可不必跟我走。等明日穆姑娘被九天极抽至魂飞魄散,可就再也没有另一个魔尊出面,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为穆姑娘你收魂聚魄了。届时,穆姑娘就真的是背着一身命债永逝了。” 附子花半眯着眼,一脸傲然。 “若不说清楚九天链为何会被破,我势必不会跟你走!” 穆卿离不为附子花的诛心之言所动,态度十分坚决。 “既然穆姑娘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子花就冒犯了。” 附子花似笑非笑的看着穆卿离,冷然道。 穆卿离一听此话,当即便觉不对劲儿。 “你要干什么?” 穆卿离瞬间警觉。 “救穆姑娘你,出去。” 附子花笑答。 “你不怕我将人引过来?” 穆卿离威胁道。 “怕。” 附子花答得非常爽快,那神情看上去泰然自若,完全看不到一点“怕”的迹象。 穆卿离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全然看不出附子花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若穆姑娘你不怕我将你爹杀了,子花,也便没什么好怕的。” 附子花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皆是笑意。 “你什么意思?” 穆卿离的心脏一瞬间就纠紧了。 附子花大手一挥。 “如你所见,你爹在我手里。出九天链和让你爹死,你总得选一个。” 一道紫光被附子花挥落在穆卿离面前。而在那道紫光里,穆卿离看到了她的父亲——穆商云。 却见那穆商云双目紧闭,好似陷入了昏睡;他的四肢皆被铁链束住,悬挂于半空之上。衣衫褴褛,全身破败不堪,样子很是狼狈。 彼时,穆卿离那本来已经黯淡下去不少的眸子里,顷刻间便被恐惧和担忧填满了。 “附子花!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卿离脖颈处青筋暴起,面色也变得通红无比。 “不是跟你说了嘛,要么,乖乖跟我离开此地。要么,看着你爹死。” 附子花双手抱在胸前,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她道。 明白了!她好像真的明白些什么了! 一瞬间,万般心绪纷纷涌上她的心头。愧疚、委屈、无力、愤怒、怨恨、将穆卿离深深所绕,叫她挣脱不能。 此生她最想保护的人,此刻就在她面前,等着她的保护。 可是,她却保护不了…… 穆卿离深吸了一口气。 “这九天链,与六和阵有关吧。” 穆卿离的声音在空旷的九天刑台之下幽幽响起,如渺渺之音,叫人心生虚无。 “我离开了,六和阵,会彻底破。若我不离开,这六和阵,会被修复。” “你怎么知道?” 附子花第一次慌了。 他一把抓住穆卿离的脖子,掐她脖子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重。 他的眼睛里有恐惧、愤怒、怨恨、不可置信…… “前世,我是吟鸢。大家都以为我是附在了一株绿梅,最后炼化成的人。其实事实是,我的师父夙清圣尊,用女娲石替我塑了身,让我附在上面,我才得以成人。因为女娲石本来就为六界至宝,有助人增长修为、甚至撼天动地等强大且诱人的作用,比麒麟剑还要来的宝贝。师父为了替我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向外界说我是附在绿梅之上,沾染了夙青山的灵气,这才成的人。而师父也知道我一向嘴快,因怕我会无意中透露自己的真身,于是也没有告诉我。我也是夤雪告诉了我之后,才知道的。” 穆卿离淡淡答道。 “女娲石,既然可以用来补天,自然就可以用来补六和阵。九天链是六和阵的关键所在,九天链稳了,六和阵也就稳了。想来,我这真身,必然也为帝辛所知了。他将我放在此处诛杀,既可以让墨临渊尝一遍他之痛,也可以将这六和阵彻底修复,恢复以往。一举两得,真的是高招。” 说到此,穆卿离看了一眼高垂而下的几条铁链。 看着它们被风吹缠在一起,穆卿离的心头泛开了一股酸涩之感。 “圣君要不要也猜猜,我为何会突然将六和阵摧破?” 附子花没有接话,而是慢慢放开了掐住穆卿离脖子的那只手,眼睛里是满是惑色。 “不是因为儒清远的欺骗,亦不是因为身边诸人的背叛。而是……” 一瞬间,穆卿离的眸中血泪喷涌而出,如关不住的泉眼般,那些殷红的血液,接连不断的往外流,浸红了她苍白的肌肤。 “我发现,我去救夤夜的时候,他没有活。他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半点要活的意思。即使!我用尽全力,将自己身上的魔魄渡给了他,他也没有活!” 她的声音很是凄厉。 是啊,受冤千年、血海深仇、被叛被欺、被诬被谤…… 这么多仇怨,积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怎能不凄?怎能不厉? “他就这么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穆卿离含着血泪,喃喃道。 是的,那日她从尘颜口中知道自己外公被杀的消息,一瞬间就崩溃了。她离开后,脑海里都是救人! 她要救人!将夤夜救活!救活之后,她就可以将去赴死了…… 她死了,那些人就可以活过来了。 亦是的,在面对至亲好友皆被杀害的境况之时,穆卿离做出的打算是逃避。 所有的牵念,所有的仇恨,她通通放弃。她只想救活那些能够被救活的人,然后去死,结束这一切。唯一的愿望就是:只愿来世,不再为人。 岂料,当她进入魔界之时,竭尽全力将她体内的魔丹逼出送进夤夜体内之后……夤夜并没有活。 她看着一动不动的躺在玉棺里的夤夜,疯了。 随后,她一边抓着夤雪的衣领,一边质问她为什么夤夜没活时,她也一脸惊愕的摇了头。 那之后,夤雪哭了,哭得比她还厉害。 她说,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附子花明明告诉过她,只要魔魄重新入体,夤夜就能活的。 后来,夤雪说这是报应。 因为她当初骗了穆卿离。 “只是,你万不能骗我。” “我发誓绝不骗你!我以魔尊之位……不!以兄长之命起誓,若我骗了你,兄长将再无醒世之日。” 这是当初,她诱逼穆卿离救夤夜时二人的对话。 可是,她终究是骗了她的! 在那之前,附子花告诉夤雪,以穆卿离的脾性,势必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那么多人的性命,一定要让她觉得有可转圜之地,她才有可能救夤夜。所以她才骗穆卿离说,只要她死了,那些被她吸食了魂魄的人就能活过来。 为了让穆卿离更加相信这个说法,她盗了季友堂的尸体…… 而此番,魔魄入体,夤夜依旧没有醒,说不定就是她骗了她的原因。 这是报应! 也是那一刻,穆卿离才恍然大悟! 第二百六十二章 步步沦陷13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附子花用两千年的光阴去忘川摆渡,守住夤夜的神识是假;说摄魂夺魄术,只要摄取魂魄的人死了,被摄取魂魄的人就能活也为假;说魔魄入体后,夤夜就会醒过来也为假…… 都是假!都是假!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那些死去的人活不过来是真的! 穆卿离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盛怒之下,彻底失去了意志。 她如疯了一般,嘶吼着,举剑挥舞。声音无比凄厉沙哑,身上所散出来的力震伤了不少小魔大魔。 魔界刹时地动山摇,黑风肆虐,整个魔界皆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哀怨。 最后,她以摄魂夺魄之力,划破了六和阵。 夤雪以魔尊的身份竭力阻止魔界其它人出界,只为不让魔界之人在各界犯事,造成穆卿离更大的罪孽。 她还说她对不起她,并告诉她的真身为何,给她剩下的路指了一个方向。 穆卿离拖着疲累的身子,出了魔界,往神界的方向而去。所有的仇,所有的怨,她都要一一进行清算。清算之后,她便赴死!而那个时候,夤雪亦派了不少魔界中人同她而去,相助于她。 “你骗了我们所有人。” 穆卿离忍着心中疼痛喃喃道。 “是。” 附子花回答得无比坦然,好像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无比正确的,没有任何的不妥。 “我去到魔界的时候,就发现夤雪有点不对劲。以前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感激或者崇敬之情,可这一次,都是恨。是一种尽管她笑着,都掩不住的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大概已经试着救过夤夜了。所以为了保证你能听我的话,我这不就把你爹给绑了吗?你与我配合,离开此地,不要试图修复这六和阵,我就放了你爹。如何?你是个聪明人,自己爹的命,和别人的命,孰轻孰重,你应该自己心里有数。” 附子花又一脸淡然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穆卿离咬着牙,唇角溢出了丝丝血迹。 原来,真的是在骗她! 穆卿离一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便觉心头如被利刃狠狠刺了一般。一阵一阵的疼痛之感,由心口向全身蔓延滋长。 “当初,我之所以愿意辅佐夤夜成为魔尊,是因为我的愿望同他一样,希望魔界中的人能够受到六界的公平对待。凭什么?凭什么人妖仙神就可以生于山川大海,风景绮丽之境,而我们魔界,就要在一片不见天日的荒芜里过活?这不公平!真的不公平!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六和阵彻底划破!这个愿望本来在三千年前就可以实现的,可就是因为他不想逼迫你,想要以真心来打动你,让你心甘情愿的帮他破除六和阵,最后不仅生生错过了破除六和阵的好机会!还搭上了自己的命!我恨!我恨的他的犹豫!恨他对你的用情至深!他可是一界之尊,怎么可以为了所谓的情情爱爱,就将整个魔界的生死置身事外?他不配为一界之尊!不配!” 附子花顿了顿。 “如今,我借以救活他之名,让你心甘情愿的以摄魂夺魄之术破六和阵,也算是他作为前任的魔界之尊,对整个魔界的一个交代。” 说到此,附子花眼角的笑意慢慢散开,最后扩散至整张脸。 也许是因为他的面容不算好,那笑看上去竟显得十分的狰狞。 第二百六十三章 步步沦陷14 “所以……你去冥河摆渡两千年,不是为固他的神识,那是为的什么?” 此刻,穆卿离的神情显得很麻木,眼睛全然没有焦点。 你来到这个世界,母亲早亡,父亲因为某种原因对你冷淡异常。 这个时候,你很难过。 后来,为了讨好父亲,你历经千辛万苦,去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修法问道。 这个时候,你很期待。 再后来,你被人掳去,进了一趟溯世镜,得知自己欠了别人一条命。 这个时候,你很惶恐。 再再后来,有人告诉你,有方法,可以使得你救回那人的命,还清自己前世所欠的债。 这个时候,你很高兴。 再后来的后来,你纠结于救人的方法太过“残忍”,想要改变主意。可是,天降人祸,亲人突逝,你一怒之下动用了邪术报仇。 这个时候,你懊悔。 最后,你杀的人越来越多,得知的真相也越来越多。得知身边之人:欺你,瞒你;杀你、恨你! 这个时候,你悔恨交加。 最后的最后,而当你为了还自己前世的债,失去了所有,彻底成为了一个罪孽深重之人时。你却被人告知你救不了任何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破毁六和阵而设下的套。 这是多么的残忍…… 可这个时候,你心里除了麻木,便再也做不出其它的神情了。 因为,人在最绝望和痛苦的时候,是没有力气做任何表情的…… “换摄魂夺魄之法啊。不然你还真以为,仅凭荆龙一个人,就能研究出什么摄魂夺魄术啊。那是我通过各种方式给他暗暗提的醒!那个傻子,还真以为自己那么能干呢。” 附子花答,一脸戏谑。 “你倒真的是废了不少心思啊。” 对于附子花的此般心计,穆卿离有些叹服。 “没办法,墨临渊这人,我又打不过,只能出此下策。” 附子花摊了摊手道。 “只能说他墨临渊是注定会发光的人,无论处于何时何地,又是何身份,他的能力,都不是常人的企及的。我不如他,自然就不能以蛮力相抗。” 附子花紧接着又道。 话至此处,附子花悄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在太阳穴处点了点。 “需要用智,哈哈哈哈……” 他一脸狡黠道。 穆卿离缓缓闭上双眼,“嗒”的一声,一瞬间,就有无数颗豆大的泪滴从她的面颊上滑落。 “可是……为什么,非要选我?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选我……明明可以不是我……” 此刻,穆卿离早已经泣不成声。 附子花略显刺耳的笑声瞬间就停住了。只见他缓缓上前,将头凑近至穆卿离的耳侧。 “因为……常人有了摄魂夺魄术,力量再怎么大,也到不了能够毁坏六和阵的地步。只有缺情少意之人,才能将摄魂夺魄术的效用发挥至最大。数千年来,麒麟剑不知所踪,连冥界使者都无法告知于我。所以能破六和阵的,也就只有像你这样的人,通过摄魂夺魄术来催破了。知道你为何会缺情少意么?是夤夜,他在给你他的魔魄之时,并未把自己的情魄给你。也因为有那丝情魄尚存于他的体内,他的肉身才可以得到保存。我想,他大概是不愿意你爱上别人吧。可讽刺的是,你依旧爱上了墨临渊。拿着夤夜给你的命,去爱别的男人!不过我也要感谢他,若不是他的这个私心之举,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适合接受摄魂夺魄术的人,来成我大业呢。” 说到此,附子花抽回了身子,径直站着,直接仰天大笑起来。 “穆卿离,你对得起他吗?” 突然,附子花收住面上的笑容,对着她厉声道,眼中凶光乍现。 “他以命救你,你却爱上别人。他以命救你,你却连他生前最大的愿望都不愿替他完成!他对你用情如此之深,你为何,都不愿将自己的感情施舍一点给他呢?你就不能为了他,做一点点事吗?穆卿离,你没有心的吗?” 附子花的眼眸在一瞬间变得血红,这一刻,穆卿离也有点分不清他这是真的在位夤夜感到不值,还是又在用花言巧语,诱逼她答应彻底破了六和阵。 “跟我走,这是你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他希望魔族之人能活在光明之中,他为你种过树,造过山川河流,那也请你,给他此刻躺在魔界的尸身一缕正真的阳光可以吗?” 突然!附子花拉起穆卿离的手,一脸振奋。 “我给了魔界光明,那其余五界的光明谁来守护?魔界当初被排挤的原因,你也不是不清楚。若此番六和阵彻底破损,他们又开始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怎么办?虽然有些魔界之人可能从未伤害过人甚至从未有过想伤害人的想法,但那只是一小部分。魔族的天性便嗜血,他们抑制了不自己,所以才需要用六和阵来牵制。” 穆卿离木木道。随后她的手微微使劲儿,企图挣附子花的手,以此表达对自己和附子花进行身体接触的排斥。 然而,穆卿离所使的力气终究太小了,在感觉到穆卿离对自己的抵触后,附子花不仅没有将手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可是,为了抑制那些一部分魔的残性,就限制另一部分魔的自由,这是否太过没有道理了些?你们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没有鲜花、没有绿叶,只有一片灰茫茫的天空,灰茫茫的大地。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与我们无关!我们感受不了阳光的温暖,看不到星星的璀璨,闻不到鲜花的馨香!我们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是别人的唾手可得。你知道那种是什么感觉吗?你体会过那种感觉吗?我告诉你,那种感觉,是无望又绝望,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不仅看不到未来,亦没有美好的回忆可追溯! 世间之事,本无对错之分,立场不同,看责任便不同,看法便亦不同。你我无非就是各自尽心,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罢了。” 附子花对着穆卿离沉沉道。他的神情略显严肃,眼中写满了不服与抗拒。 “可是有些债,因为无力偿还,只能注定背负一生。前世今生,我欠定他了。除了对不起,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了。” 面对附子花的此种态度,穆卿离的情绪也不免有些失控了。在回呛附子花的时候,不由加大了声音。 第二百六十四章 步步沦陷15 “对不起?哼!你一句对不起,就将他对你付出的那么多心血全部抹净了?穆卿离啊穆卿离,你真的是太可怕了。” 附子花半眯起眼睛,神情里满是不屑。 “我可怕?我有你们可怕吗?我也尽力了啊!我努力的去配合你们,甚至不惜用一些违背常理道德的方法,去吸人魂!夺人魄!可是到头来呢?是圈套!一个个如连环般的圈套!我还未从这个圈套里走出来,就有下一个圈套迫不及待地向我走来!我所做的努力都是笑话!我就像一个被你们驯养了猴子,每个人手中只要有一根香蕉,就可以将我耍得团团转!可是……我为什么会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因为你们告诉我,我要救他!我欠他太多了,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救他!然后我也觉得,我欠了他很多,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救他!后来我救了!但因为你们的一个个圈套,我没有将他救活,你们就指责我,说我没有良心!可问题来了,我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去救了,为什么我还是变成了没有良心之人呢?我背负的那些人命,我亲友的命,难道不是代价吗?他们明明可以活得好好的,就因为我这一己之私!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穆卿离说这话的时候,面颊上的泪水没有一刻是停过的。 “呵呵……” 突然,穆卿离笑了笑。 “这样想想,你说得好像有点对。那么多人为我而死,我好像确实没有什么良心。像我这样没有良心之人,你就不要再逼着我,做一些只有有良心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了。我求求你了!让我死!让我安安静静的死!破除六和阵的方法还有一个,那就是集齐六界印章,你与各界之首好好谈,谈妥了就可以破除六和阵了。我造的孽够多了,我不想再多伤害任何一个人了!不想了!” 话至此处,穆卿离摇了摇头,言行皆透着一股颓败之感。 “你这意思是,你连你爹的性命都不顾了?” 附子花冷冷道。 穆卿离将目光转向了附子花还未收回的影像,淡淡看了一眼里面的穆商云。 “爹爹……会理解我的。” 一瞬间,穆卿离的眸中之泪如溃堤之势喷涌而出。 穆卿离想,穆商云对她,应该很失望吧…… 可是,她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原来她并不是天之骄子,也并不是什么人中龙凤,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认命了。她,真的认命了。 “穆卿离!你凭什么!凭什么为了不相干的人放弃你爹的性命!你爹生你养你,难道不比那些诽你谤你的人来得重要?你是畜生吗?” 附子花终于急了,他将伸手一把掐住将穆卿离的脖颈,一阵痛骂道。 穆卿离不说话,任由附子花掐着自己的脖颈,脸憋得通红。 “你说话啊!说话!” 附子花掐住穆卿离脖颈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 “这也是我爹,希望我做出的选择。” “你少自作聪明了!谁不希望自己能活着?谁不希望自己能被自己爱的人所选择?你敢问你爹的意愿吗?敢吗?” 附子花狰狞道,不过这一次,他手上的力道并未加重。 “夤雪,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么?你为何还想不明白呢?你是不是认为她是很爱你的,不然,为何被你骗得那么惨,她也没有和你撕破脸皮?其实,来此之前,我因为彻底失去了控制,重伤了她,她应该是命不久矣了才对。这里的重点,不是她不同你撕破脸皮,是因为她身受重伤敌不过你。而是,她即使命悬一线,也没有向你开口求救。说明她,并不希望自己能活着,也并不希望自己能被所爱之人所选择。相反,她还希望她能借我之手,将你杀了!不然,为何她没有告诉你,她同我救过夤夜,但没有救活一事呢?” 说到此,穆卿离的嘴角处悄然露出了一抹冷笑。 “这世间之事,哪有那么绝对的?恩怨情仇四个字,会让很多的理所应当变得始料不及。” 穆卿离直勾勾的看着附子花,眼睛宛如一潭死水。 这一刻,附子花掐着穆卿离脖颈的手悄然放开了。 “可是,你就不想为你那些死去的亲友报仇吗?你先与我出去,报了仇之后再来修复这六和阵也是可以的呀。” 穆卿离摇了摇头。 “圣君,你究竟是糊涂呢?还是太天真呢?我若离开这九天链,六和阵就会彻底破损。裂开的东西尚能修复不错,可彻底毁坏了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恢复不了的。况且,我已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修复好六和阵一事,我虽不知对错,但这是我想做的。你说的有一句话特别对,“世间之事,本无对错之分,立场不同,责任便不同,看法便亦不同。你我无非就是各自尽心,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罢了。”” 穆卿离低着头说完此话,而后微微抬眸,目光覆在了附子花那张略显沧桑的脸。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可能没有遗憾的,只不过是或大或小的问题。我亦有,只是弥补我这些遗憾的代价,是需要我承受更大的遗憾。权衡之下,我还是打算带着这些相比之下还算小的遗憾离开。关于这些,没有对错之论,有的,只是我的选择罢了。” 穆卿离闭上了眼睛,一瞬间,又有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猛然滑落。 “你跟我走!必须跟我走!” 这一刻,附子花大概是彻底知道了穆卿离的心思,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随自己离开九天链,所以上手,无比野蛮的抓住了穆卿离的手,对她嘶吼道。 九天链在这番激烈的触动之下,产生了猛烈的撞击,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穆卿离我求你了!你同我一起破了这九天链可好?今日!我盼今日盼了太久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穆卿离听着附子花一声声的眼睛,只感觉身上袭来了一股疲意,大概是九天链起了作用,她要以身补阵了吧…… 穆卿离缓缓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随后缓缓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意志。 第二百六十五章 恍若隔世1 在一片被绿树成荫、鲜花布满之境,蝴蝶翩跹起舞,林间不时有鸟鸣声传来。山涧细水流淌的声音,在整个至美之地回荡,一处碧绿色的湖泊处,坐落着一座不大不小的木制楼房。 旭日初升,暖暖的阳光晒照在院子里的一条正趴着熟睡的黄色小狗身上,母鸡带着小鸡啄食,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猫正扑着院子里桃树上桃花的蝴蝶玩儿,比远外少了一些嘈杂声,多了几分安静祥和之态。 在另一个冒着袅袅炊烟的房间里,一个身着白色衣裳的俊美男子,正费皱眉眉头,想着要如何将面前的生米,做成一碗粥。 “嘭!”的一声,阁楼的房间里传来了这么一个震天响的声音。院子里的母鸡和小鸡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声音,淡淡朝那传来声音的方向处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啄起食来。 那小狗的耳朵动了动,然后抬起头,换了个方向后又开始趴着熟睡。相比起来,小猫的反应就显得更冷漠了些,它就像没有听到般,继续认真的扑那蝴蝶玩儿。 从始至终,紧张的人,只有白衣男子一人。 他听到了这个声响后,急忙从一楼的厨房,跑到二楼的睡房里。一边心急一边道明明安了个挡板,怎么又摔了? 如往常一样,他打算先进睡房,查探一番睡房中人的情况,然后再将她抱回床上。 可是这一次,他惊呆了。 床上之人没有躺在地上,而是坐在了地上。 是的,昏睡了大半月的她,醒了。 这大半月他一直在练习做饭,希望在她醒来的时候,能为她坐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刚刚,一声巨响,将他从厨房里,唤回了睡房。 地上之人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推门而入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醒了?” 男子愣在门口,缓缓道。 “嗯!” 地上之人重重点了点头。 “你是谁啊?” 地上之人问。 “墨临渊。” 男子答。 女子笑了笑,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是哪里啊?我是谁啊?” 女子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你叫穆卿离,这是我们的家。” 穆卿离?家? “等等!我们的家?你是说我们俩的关系是……兄妹!” 穆卿离大惊道。 “不对不对,兄妹俩的话,姓氏应该是相同的才对。” 穆卿离又立马否了自己的这个结论。 “对,你我不是兄妹。你同我,是夫妻。半月前你上山采药,不小心摔伤摔到了脑子。大夫说,会造成短暂的失忆。你想不起来为夫是对的,待吃了药,伤好得差不多了,你就能再想起为夫了。” 墨临渊缓缓走近穆卿离,一边将她扶起,一边耐着性子向她解释道。 穆卿离眼珠子咕噜一转,虽说她做梦都想嫁一个面前如此惊为天人的样貌的人做丈夫,但也不能在自己丢失过往记忆之时,接受自己有丈夫的事实。 她对这丈夫一无所知,全然没有半点印象,凭他长得再怎般好看,穆卿离也没有那个想要亲近他的那个心思。 “娘子,为夫在厨房里炖了一点骨头汤,你可要来一点?” 墨临渊又道。 穆卿离听闻,悄然拨开墨临渊那覆在自己手上的手,然后假意摸了摸她那已经空瘪的肚子。 “嘿嘿,确实有点饿了。那我便去吃点儿吧。” 墨临渊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抵触之意,原先因她醒来带着的喜悦之色竟减退了不少。 他谄谄的收回手,然后一路引着她,坐到了那棵桃花树下的一张石桌处。 阳光透过桃树,稀稀疏疏的洒落在穆卿离那略显单薄的身影。穆卿离闻着这桃花香,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心情在一瞬间,变得格外舒畅。 “骨头汤来了!来,尝尝。” 话音刚落,墨临渊将一碗奶白色的汤放到了穆卿离的面前。随后,便又跑去厨房忙活了。 那碗汤的上面还飘浮着一些翠绿色的葱花,看上去让人格外的有食欲。 穆卿离见状,欲凑近那碗汤,想要闻一闻。 突然,脚上传来一阵被什么东西撞击的感觉。 穆卿离秀眉一蹙,低头想要一探究竟。原来,是那只小黄狗在撞她的腿。 穆卿离笑了笑。 “是不是想喝啊?” 小黄狗将头埋在了穆卿离的膝盖处,发出了“哼唧哼唧”的奶声。 穆卿离听后心里不觉一喜,忙端起碗,想要往小黄狗的食槽里倒上一点。 “嘭!”的一声,岂料,碗太烫了,她下意识的松开手,将那碗汤给摔了。 “怎么了?” 也不知这墨临渊是否是有瞬移的功夫,没多久,他便出现穆卿离的面前,将她的手抬起,为她细细查探着伤势。 小黄狗显然也被吓坏了,蜷缩到一个角落里拿着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不敢作声。 “烫到了吗?疼吗?” 听得出来墨临渊的语气很是焦急。 穆卿离飞速将自己的手从墨临渊的手抽离开。 “无碍无碍。一点点小伤而已,算不得多痛。” 这点穆卿离倒没有骗他,不知为何,热腾腾的烫洒在她的手上,她竟一点也不觉得痛。她那时只是单纯感觉到烫,烫得她松开了那只装着热汤的碗。 “汤都洒在身上了,怎么可能没事?” 墨临渊又将穆卿离的手强硬拽了过去。 这一看,果然是严重的,她的两只手,皆不同程度的脱了皮,一些脓血附在手上,要落不落,要干不干,看得人怪心急的。 墨临渊看了之后,飞速跑到阁楼之上,又飞速跑回来,来回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 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瓶白色的瓶子,穆卿离猜测里面装的,大概是烫伤药。 墨临渊没有说话,而是伸手,不动声色的将她按坐在石凳上。 穆卿离一脸茫然,只得任由墨临渊摆布。 却见墨临渊打开了那瓶子,将里面的药倒在了自己手指上,然后托起她的手,小心翼翼的为她上药。 “其实你可以快一点。” 墨临渊大概是怕会弄痛穆卿离,所以上药的动作和力度都格外的小,穆卿离是个急性子,受不了他这么慢,于是便开口催促道, 墨临渊抬眸看了一眼穆卿离,眸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嘿嘿……我的意思是,我肚子饿了。” 穆卿离怕墨临渊会误会,以为她在嫌弃他,只能耐心解释道。 其实这肚子饿是她催促的原因之一,其二便是她真不觉得痛,墨临渊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顾及她,而刻意放慢上药的速度。 第二百六十七章 恍若隔世2 上完药后,墨临渊以穆卿离手受伤,不便动手为由,亲自给她喂汤喝。 穆卿离很不习惯这样,但是拗不过墨临渊,只得任由他来。 “噗!” 只是,这汤只是看上去好喝,但真到了嘴里后,穆卿离只第一口就吐了。 墨临渊看见穆卿离的反应,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嘴里舀了一口。 “噗!”的一声,他也吐了。 “有点咸……” 穆卿离谄谄道。 其实哪里是有点咸,简直是发齁,但是为了顾及墨临渊的面子,穆卿离便没有用更糟糕的措辞来形容。 墨临渊的表情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很是精彩。 “对不住,我练习了半个月,但还是没能做好。” 墨临渊有些愧疚道。 “没事没事,想来以前都是我在做罢。半个月……呃想做好饭菜确实有点难度。” 穆卿离摆了摆手,贴心安慰道。 其实,穆卿离真心实意的觉得,花费半个月的时日都做不好一个汤的人,不是蠢就是傻。 不过她不可能真的将这句真心话说出口,毕竟她二人好像是夫妻,她若将这句话说出口,未免就太伤夫妻感情了。 “敢问这半个月,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穆卿离实在是好奇。 “吃林间野果。” 墨临渊扯了个谎。毕竟他不可能真的告诉她,他是不用吃饭的。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嘻嘻……没事!我做给你吃!虽然我脑子摔坏了,但做饭的本事还是记得的!” 穆卿离爽朗道。 随即,便起身,欲往厨房而去。 岂料,她刚要抬步,手上便感觉到了一股阻力。穆卿离回头一看,原来,是墨临渊抓住了她。 “你的伤。” 墨临渊看着她的手,一脸担忧道。 穆卿离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随即眼珠子转了转,心生一计。 “这样吧!我教你怎么做!你来动手,我来动口可好?” 穆卿离提议。 “好。” 墨临渊思忱了片刻,点头同意了。 厨房不算大,亦不算小,三面有墙,只右侧的墙只有腰身高,墙外就是那棵此刻一片绯红的桃花树。 厨房里有许多食材,青菜、土豆、腊肉、豆腐等等,以及各种做菜用的调料也一应俱全,烹煮用的灶,则有两处。 “我们就煮青菜煮豆腐,和土豆丝爆炒腊肉吧!还有!煮个小米粥!” 穆卿离看到那些食材,登时就想到了一会儿要做的菜品。 墨临渊也不多话,只点头说了声“好。” 因为火是生好的,便不用再生了,眼下二人要做的,便是直接开煮。 “这样,我们先煮粥。嗯……你先将大米洗几遍,然后倒进锅里,用小火烹煮即可。水要多加一点!” 墨临渊得了穆卿离的指令,立刻就将原先一开始就舀好的大米,拿到厨房外一处竹片出水之地进行了清洗。然后按照穆卿离所说的,将锅里的大米放到火上烹煮了起来。 “好了。下面,我们便将土豆轻洗一下,刮皮切丝。” 穆卿离又下了下一个指令。 “对了,小心手。” 由于担心墨临渊会切到手,穆卿离又小声提醒道。 墨临渊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又拿着几个土豆去外面清洗起来。穆卿离看着他的背影,被他这任劳任怨,丝毫不反抗的态度弄得有点心虚。 毕竟她清楚的知道,在做饭一事上,动手是比动嘴要累上千倍万倍的。 没过一会儿,墨临渊便进来了。那几颗土豆被他刮得很干净,没有半点皮渣。 穆卿离冲他笑了笑。 “那切丝吧。你能切么?” 说实在的,面对厨艺如此之差的墨临渊,她实在给予不了他多少的信任。 墨临渊不说话,只迟疑着点了点头。 “咚咚咚……” 墨临渊将土豆放在案板上,拿起一颗土豆便开始切起来。 “对对对,先切片,再切丝。” 墨临渊有一种无师自通的本领,不用她多说,他便像模像样的切了起来,而且切出来的东西也真的挺像模像样的, “你以前话也这般少么?” 趁着墨临渊埋头切土豆丝的间隙,穆卿离自觉无聊,便欲开口同他闲谈一番。 不过这虽是打发无聊之语,但也确实穆卿离醒来后最大的感受。 醒来后的穆卿离发现,墨临渊此人,话很少。他话最多的一次,就是向她解释她为何会失去记忆的时候,除了那一次,他的话都极少。 “嗯。” 墨临渊点了点头。 嗯!不仅话少,情绪起伏也很小。 “那我为何会这般想不开嫁给你啊?我可是一个顶喜欢热闹的人。” 穆卿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切菜的声音戛然而止,墨临渊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同样正在看着他的穆卿离。 “不知道。这世上比我好的人明明很多,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嫁给我。” 穆卿离听着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有些愣了。 按常理来说,不是应该告诉她:是因为他好、因为他魅力无穷,因为他怎么怎么特别等一切能凸显他好的话吗? 怎么现下却还站在她这处,反过来损自己呢?真真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哦呵呵……或许是你身上有什么品格太好,好到能让我忽视你很闷的这个缺点呢。” 穆卿离尬笑了几声,忙给了自己和墨临渊一个台阶下。 “土豆丝切好了,我们再切一点腊肉吧。” 穆卿离又巴巴道。 墨临渊点头,将案板上切好的土豆丝放进了一旁的空盘里,然后割下了一块悬挂在空中的腊肉,开始切起来。 “锅中热油,放些干辣椒和蒜,然后炒香。” 墨临渊一一照做。 待炒得差不多的时候,穆卿离便让墨临渊将腊肉倒了进去,开始翻炒。 “好了好了,可以放土豆丝了。” 见腊肉炒得差不多了,穆卿离便又道。 墨临渊还是照做。 “继续翻炒,嘻嘻……” 穆卿离见墨临渊将这盘菜炒得有滋有味,想到自己一会儿便能大饱口福,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兴奋,于是嬉笑道。 “加半勺盐!” 穆卿离道。 “再翻炒几下,就可以盛上盘子了。” 墨临渊继续照做。 于是乎,一盘热腾腾的腊肉爆炒土豆丝就做成了。 接下来,墨临渊又按照穆卿离的指示,做成了青菜炖豆腐。 不一会儿之后,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便做好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恍若隔世3 “墨临渊,这失忆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连筷子都不会使啊?” 就在穆卿离准备同墨临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竟然惊奇的发现这墨临渊用不好筷子,半天都夹不起一块肉片。 穆卿离惊了,她看着墨临渊,一脸诧异道。 这难道,就是一开始他拒绝同她一起进食的理由? 穆卿离不禁心生疑惑。 “算了算了,还是我给你捡菜吧,你用勺扒拉着吃就行。” 见墨临渊一脸囧色,穆卿离也就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了。 “算了,我不饿,你吃吧。” 墨临渊将碗筷放到了桌上。 穆卿离心里一瞬间就变得郁闷了,这就生气了? 只是瞧他的面色,平平淡淡的,也看不出来半点生气的意思啊…… 想着想着,穆卿离便憋着一股气,不动声色的夹了一筷子的土豆丝炒腊肉,塞进了嘴里。这一筷子夹的分量确实不少,她那腮帮子顿时就变得鼓鼓的了。 “嗯嗯嗯!好吃好吃!比我做得要好吃多了。” 穆卿离指着那盘土豆丝爆炒腊肉道。 这却也不是客套之语,而是穆卿离的味蕾真的在一瞬间就被触动了。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墨临渊做的菜好吃,眼前这番含糊不清的话也是发自内心的夸赞之语。 “好吃便好。” 墨临渊淡淡一笑,礼貌的说了这么四个字。 穆卿离面上的兴奋之色淡下去不少。被人夸了,还一副这般不痛不痒的态度。 不会……还在因为她说他不会用筷子一事生气吧? 可她说的是事实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墨临渊!我这是真心之言!不是谄媚哦!” 穆卿离希望墨临渊能正视自己对他的夸赞。 “我知道。” 墨临渊一脸认真道。 “知道……知道为何还这副神情?被人夸了,不是应该笑得很开心么?你这只笑一下,是觉得我的夸赞不符合事实?还是不合你心意?” 穆卿离不禁疑惑道。 “很合心意,也符事实。只是,我表现开心的方式,就是如此而已。” 墨临渊无比认真的解释道。 解释完后,他还笑了,笑得有些无奈。 “原来如此……”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端起饭碗就是一阵扒拉。 是的,即使没有墨临渊陪着吃饭,穆卿离的食欲依然很好。 没多大会儿,穆卿离就将那些饭菜都给吃完了。 墨临渊看着那些空了的锅和盘子,眼中的惊愕并不比穆卿离发现他不会使筷子时少。只是,大概他的涵养太好,故而并没有将他的惊愕感叹出口。 穆卿离看着那些空了的盘子,也深觉不好意思。这侧面想想,墨临渊刚刚拒绝吃饭的举动竟是帮了她的。如若不然,她这肚子怕是饱不了了。 “我以前,有这么能吃么?” 为了缓和尴尬,穆卿离先开了口问道。 “嗯。” 嗯?! 墨临渊竟然点了头?! 穆卿离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昏迷了许久没有进食,所以才吃得这般厉害。但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没受伤前,也吃得如此之多…… 穆卿离突然感觉心里有些梗塞般的难受。 “呵呵……墨临渊,辛苦你了。” 穆卿离一脸苦笑,嘴里说着感谢地话。 她如此能吃,墨临渊养她肯定不容易,辛苦那是一定的了。 “不辛苦。” 到底是夫妻,面对吃得如此之多的穆卿离,墨临渊但是显得格外的大度。 此刻,穆卿离竟头一次觉得,她嫁给这个人,也并非是毫无道理可讲的。 起码,他就不闲自己吃得多啊! 穆卿离如是想。 “呃……不过我有个问题实在是好奇,想跟你问问清楚。你为何……不会用筷子啊?” 穆卿离实在是好奇,作为一个人,不会用筷子这种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民以食为天,墨临渊不会用筷子,就说明他很少吃饭,人很少吃饭……这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嘛! 墨临渊抬眸,深深看了一眼穆卿离。穆卿离对上墨临渊那眼神,心中莫名被一种愧疚之感席卷,随后身体不由一抖。 “好嘛,不问了不问了。反正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能让你吃饱即可,管它是哪种器具做什么?” 穆卿离谄谄道。 “我去洗碗。” 墨临渊淡淡道。然后拿起桌上的那些碗,便走开了。 穆卿离怔怔的看着墨临渊离去的背影,有些恍惚。 “小黄!” 但是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一旁的小黄狗吸了去。 那小黄狗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她的手一摸上来,就感觉像触电了般,一弹就弹开好远。 “怎么?气我没有给你留吃的吗?” “汪……” 嗯?这小黄狗竟然回她了? 可是她听不懂啊! “快过来!不然一会儿把你炖汤喝!” 穆卿离下了个指令。 她想着若这只狗走过来,说明它怕她把它炖了,这也侧面说明它是听得懂人话的;若它没有走过来,那能证明的东西可就多了:一为它不怕死!二为它讨厌她!三为它听不懂人话! 意料之外的,那只小黄狗没有走过来。 这下,穆卿离可谓陷入了沉思。 那这只狗,到底是因为不怕死,还是因为讨厌她?又或者是因为听不懂人话? 穆卿离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小黄狗,心生一计,跑进厨房,拿了一块腊肉出来。 “小黄,想不想吃啊?” 穆卿离拿着那块腊肉,在小黄狗面前不停摇晃诱惑。 岂料!那只小黄狗看都不看她手中的腊肉,而是直接白了她一眼! 穆卿离突然感觉一口气梗在了喉咙,有点上不来。 它这是讨厌她!赤裸裸的讨厌它!毫不掩饰的讨厌她! “你你你你……” 穆卿离真的被气到了,指着小黄狗道。 穆卿离突然感觉体内有一股火热之气熊熊燃起,它们在她的体内乱窜,好似想要寻一个出口迸发出来。 “啪!”的一声,穆卿离一个手抖,手中的腊肉掉了。 彼时的她,身体摇摇晃晃,连站住都显得格外困难。 为了不让自己摔倒在地,她极力抑制着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的往一旁的石桌走去,想要借助它支撑自己。 而这间隙,那掉在地上的腊肉便也被小黄吃进了肚子里。 穆卿离体内的火热之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噬人之心,穆卿离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只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不受控。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得如此?怎么会……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恍若隔世4 就在穆卿离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掌心流到了身体各处,将体内那股火热之气渐渐逼退。 如此,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后,穆卿离体内的那股火热之气,已经完全消退了。 彼时,穆卿离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日头很盛,清风阵阵。桃花花瓣会不时飘落,林间的鸟鸣声声声入耳。老母鸡带着小鸡“咯咯咯……”觅食的声音一直在不远处回响。 第一个浮现在穆卿离眼前的,是墨临渊的面庞。 却见他紧闭着双眼,大汗淋漓,面色苍白,一脸痛苦之色,好像一个正在历经一场重病之人。 “墨临渊……” 穆卿离轻唤了他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墨临渊缓缓睁眼,见到穆卿离醒了,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我这是怎么了?你在给我……传输些什么东西吗?” 墨临渊没有接穆卿离的话,而是又闭上了眼睛,运力将自己那覆在穆卿离手掌上的双手收回。 后,墨临渊才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自小有火热之病,需要我用驱热之术平复。” 穆卿离没有接话,等着墨临渊说下去。 可是,过来好一会儿,也不见墨临渊有继续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就完了?就没有其它具体的事情要告知我么?比如我为何会得这个病?又比如你为何会有治这个病的术法?又比如我爹娘呢?又又比如我俩是怎么成的亲?” 穆卿离急问道。 “没有。这些东西,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想起来。为夫不想多费口舌。” 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一时语塞。 “好了,你自己在此地玩吧。我困了,去睡一会儿。” 穆卿离抬眼看了一眼天,才不过午时,怎么就困了呢? 定然是刚刚给她驱赶体内火热之气的时候,废了不少气力,所以导致困累。 想到此,穆卿离心中不觉生了些许愧疚。 “好。” 为了通过替墨临渊减少不必要的烦忧,来缓和自己心中的愧疚,穆卿离乖巧应允。 之后,穆卿离便看着墨临渊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阁楼。 “咯吱”一声,墨临渊进了房间,将门关上了。 穆卿离这才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她要做些什么呢? 对了!钓鱼!炖一碗新鲜的鱼汤,给墨临渊好好补补身体! 说干就干,穆卿离在厨房里好一阵寻觅,然后头戴草帽,携着一个竹篓和钓鱼竿出门去给墨临渊钓鱼了。 不知抽什么疯,上一刻还嫌弃她嫌弃得厉害,这一刻就跟着穆卿离,屁颠屁颠的来到了湖边,且这一次不止它来,还把那只白猫给捎带上了。 面对此种状况,穆卿离心里除了道一声这动物的心思真难猜之外,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到了湖边,穆卿离寻了一片略显湿濡的地方,想要在那里的石头底下巡捕一些鱼饵。没多大会儿功夫,她就寻到了好多蚯蚓啊虾啊什么呢。 如此,待一切准备就绪后,穆卿离便又寻了一个有树的阴凉之地,摆上一块石头,坐在那儿开始钓起鱼来。 白猫灵巧的上了那棵树,寻了一根枝头坐着,而小黄狗则趴坐在穆卿离的脚边,不时摆摆尾巴,那场面看上去,显得无比闲适和惬意。 “小黄,你说……我以前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穆卿离背靠在那棵树,喃喃自语道。 “汪汪汪……” 小黄狗抬起头,冲她的方向吼了两声。 “诶?你竟然回我了?” 穆卿离十分惊奇,回头看了一眼那小黄狗。 可是,让她更加惊奇的是,它竟然起了身,此刻正拿着一股怒气冲冲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又生气了?她也没说什么啊! 难道……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么?” 穆卿离突然想起来,每次它生气,她都说了两个字,“小黄”!如此想来,那它应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才对。 穆卿离眼睛灵活一转。 “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名字,那我以后叫你小山可好?再大一点就叫中山,再再大一点就叫大山!”说到大山时,穆卿离顿了顿。大山大山……这个名字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穆卿离猛的摇了摇头“再再再大一点就叫老山!”又开口继续道。 那小黄狗听了,对穆卿离的态度不仅不再剑拔弩张,反而跑到穆卿离面前,不甚热情的蹭了蹭她的腿。 果然是名字的原因! “小山小山,今后啊,你就跟着我!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嘿嘿……” 穆卿离揉了揉小黄狗的头,一脸堆笑道。 只是……她这海口显然是夸大了。因为接下来的事实会证明,靠她啊,莫说吃到鱼肉,连鱼腥味儿都闻不到! 是的,钓了一下午,穆卿离也没有钓到一条鱼!穆卿离甚至怀疑这湖里到底有没有鱼?只是,每次看到那被吃光的鱼饵,她又不得不信这湖里是有鱼的事实。 “小山啊小山,我对不起你……” 穆卿离看着眼前这片碧绿色的湖水,神情有些怅然。 “汪汪……” 小山突然起身,往树的方向叫了两声。穆卿离以为那只小白猫发生了什么,忙抬头看。 “嗖!”的一声,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穆卿离的面前掠过,等穆卿离定下心神的时候,却看到那白猫就站在她的身旁,而它的面前,多了一条差不多有五指宽的鱼,在草堆里捶死挣扎。 见此情景,穆卿离踉跄了几步,若非身后有那棵树挡着,她此番定是要倒地了。 “小白,你果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待稳定住自己的身心之后,穆卿离蹲到小白猫的面前,冲它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由衷夸赞道。 而那被穆卿离称之为小白的小白猫在面对穆卿离的夸赞时,直接白了一眼穆卿离,然后带着一脸的高傲之色,摇着尾巴走了。 穆卿离看着小白离去的背影,笑容渐渐凝固,神情一瞬间也变得有些复杂。 这猫还真是……傲慢得紧啊!不过人家确实有傲慢的资本! 穆卿离面带着尴尬,谄谄收回了自己的那根大拇指,然后将鱼塞进竹楼里,带着小山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第二百七十章 恍若隔世5 回到木屋后,穆卿离看了看日头,见它快要落到半山腰了,便觉吃下午饭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也忙不得休息片刻,便在灶台生火,然后烧上了一锅水。 随后,她去到出水处,处理起那条鱼来。 这条鱼由于个头太大,按道理来说,处理起来还是会有些难度的。 不过好在她是顶聪明的,个头太大这个问题并不能够难倒她。很快,她便将那条鱼收拾得干干净净。 穆卿离带着那条收拾好的鱼回到厨房的时候,锅里的水恰好也就开了。 她赶忙将鱼扔进锅里,然后又往锅里加了葱姜蒜各种调料,盖上盖子,便是一阵炖煮。 不一会儿,就有一阵鱼香味飘出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后,穆卿离感觉煮得差不多了。于是便打开了盖子,抬着鼻子猛吸了两口。 不错!就是这个味儿。 见这次的鱼汤煮的不错,穆卿离露出了一个无比欣慰的笑。 随后,穆卿离又非常麻利的将鱼肉装碗,并端到了石桌上,且摆好了碗筷。 “嘭嘭嘭!” 将这一切忙完后,穆卿离便去敲了墨临渊的房门。 “墨临渊!吃饭了!” 刚一喊完,穆卿离不自觉的将耳朵附在门口,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咯吱”一声,门开了,穆卿离感觉有一阵轻风灌进了她的耳朵。 穆卿离立马正身,一脸嬉笑起来。 彼时,墨临渊就站在穆卿离的面前。 他的面色看上去比上午时好了不少,起码面色不再那么苍白,薄唇也有了一点血色, “我煮了鱼汤!给你补补身体!” 说完,穆卿离笑呵呵道。 墨临渊“嗯”了一声,然后避开穆卿离,自顾自走下楼,没有半点要等穆卿离的意思。 穆卿离见状,张了张嘴,然后如泄了气一般,垂着头跟了上去。 她就纳闷儿了,这墨临渊对她为何如此冷淡? 他确定他俩的关系是夫妻,而不是仇人么? 待穆卿离和墨临渊坐到石桌上的时候,小山跟小白已经吃上了。看得出来穆卿离这次做的鱼汤很成功,小白和小山吃得很香。 墨临渊抬起面前的那碗鱼汤,慢悠悠的喝了起来,动作很是优雅。 穆卿离因为心中有一些让她感到不甚疑惑的问题,在碗里搅动着那些汤,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墨临渊听到声响,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一眼就瞥到她那被白布新缠起的手。 这是穆卿离做完鱼后,自己缠上的。因为手脚受限,缠得不是很好看,墨临渊看后不由蹙了蹙眉。 “有心事?” 墨临渊突然道。 穆卿离一愣,忙将目光转向墨临渊。 “啊……有有!” 穆卿离急忙道。 “何事?” 墨临渊亦看着她。 “我说了你也不会回答我,倒不如不说。”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 “哦,那吃饭。” 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只感觉嘴角处传来了一阵抽搐。 这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行啊!吃饭就吃饭! 穆卿离默默抬起面前的那碗汤,赌气似的一饮而尽。 小山和小白看着她这架势,都被吓得不轻。只是相比于小山的慌乱无措,小白只微微瞪大眼睛,显得更淡定许多。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穆卿离起了身,对着墨临渊撂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阁楼。 穆卿离随选了一个房间进去,然后坐在桌子上,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墨临渊在收碗了。 过了一会儿:他在洗碗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上楼了! 又又过了一会儿:他进门了! 穆卿离惊起而坐,打开门,冲出房间去。 “咚咚咚!” 她努力抑制着心中种种不安的情绪,尽量用较小的力道去敲响面前这道门。 “咯吱”一声,墨临渊开了门。穆卿离什么话都不说,便越过墨临渊,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其实都一样,一张床、一张桌;一个香炉,一瓶鲜花,没什么特别的。 “你我二人,即是夫妻,为何不同床而睡,而要分房而睡?” 穆卿离在这个房间里寻视了一番后,便立定在墨临渊的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 “你我夫妻不睦。” 墨临渊冷着一张脸,道。 穆卿离面色微变,随即冷笑了一声。 “不睦?怎么个不睦法?是我做错了事,还是你做错了事?做错了何事?为何会不睦?” 穆卿离语速微急。 “你自己会想起来的。现在为夫,懒得为你解释。” 墨临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脸冷然道。 穆卿离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你你你……” 穆卿离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墨临渊。 “穆卿离,有些东西,时候到了,你自己会清楚的。你失忆前就因轻信人,受到了许多伤害。现在你失忆了,若还不引以为戒,那就太对不起你受的这些苦了。” 这是墨临渊对穆卿离说的第二多的话。 可是穆卿离听得一头雾水。 “你这意思,是说我连你的话也不能信么?” 墨临渊不说话,但穆卿离看他的表情,也就当他默认了。 “那……你说我们是夫妻关系的事,也是骗人的吗?” 穆卿离面带微笑,半认真半玩笑道。 “你不怕我骗你么?”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道。 穆卿离飞速眨了眨眼睛,敛起了面上的笑。 也是哦,按墨临渊的说法,墨临渊对她现在这个问题所做出的回答,也有可能是骗她的。 好吧,她不问了。 不问了…… “可是!现在才戌时,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会很闷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昏迷的那段时日,你都是怎样打发无聊的?” 在墨临渊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后,穆卿离还是有些不死心道。总希望能够旁敲侧击的,问出一些什么东西,且保证问出的东西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我不觉无聊。” 墨临渊双手悄然背在身后,一脸肃然道。 “不……不觉无聊?怎么可能?那时我睡着,你醒着。整整半个月啊,都没有人陪你说话,你怎么可能不觉无聊!” 穆卿离满脸不可置信。 “你在,我便不觉无聊。” 墨临渊看着她,突然认真道。 穆卿离听了此话,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全身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情话? 咦~ 不知为何,穆卿离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排斥。 于她而言,墨临渊是她昏睡半月时,一直在身旁照料她的恩人、是她发病时,为她紧急疗治的友人,但独独不是爱人。 她失忆了。 这次失忆,她不仅把自己的记忆全丢了,也把对墨临渊的爱也丢失了,还对他对自己的爱产生了反感。 想到此,穆卿离心里不觉有些内疚。 第二百七十一章 恍若隔世6 “墨临渊……” 穆卿离突然唤道。 可这个名字才唤出口,她就好似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随即低下头沉思了一番。 “相公……” 穆卿离蓦然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墨临渊唤道。 墨临渊愣了愣神,好似没有想到穆卿离会如此唤自己。 “我俩成亲,有多时了?” 但穆卿离明显没有察觉到墨临渊的不自然,又自顾自开口道。 “一年未到。” 墨临渊答。 听了墨临渊的回答,穆卿离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似在摸索些什么东西。 “一年未到,但时日也算蛮久了。何故我,还未怀有我们的孩儿?” 穆卿离突然带着一嘴认真的语气问道。而说完这话,她便迫不及待的抬头将目光投向墨临渊,等着他回答。 墨临渊明显被穆卿离的这个问题问懵了。这次不似往常般穆卿离问一个问题,他便做出一个回答,而是愣了半晌,也迟迟不见他作答。 “咳咳……” 在陷入了好一阵迷之沉默带来的尴尬之后,墨临渊终于回过神来,且干咳了两声。 “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要顺其自然。” 说完,墨临渊的面上又换回了先前那副肃然的面容,所有的尴尬和不自然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我双亲呢?我们难道没有家人了么?” 穆卿离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又向墨临渊问道。 听完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后,墨临渊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盯着穆卿离看了许久,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有,自然是有的。” 墨临渊轻吸了一口气,随后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穆卿离的肩膀之上。 “待你身体好一些了,我们便回去看他们。你现在这个样子,不仅失忆了,身体也不好。他们见了,免不了要伤心和担心的。” 墨临渊对她说话时,神情很严肃,语气也很诚恳,倒也不像是在骗她。 “好。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们的家人都还有哪些啊?” 尽管墨临渊之前跟穆卿离说过,叫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但在面对墨临渊这无比诚恳的语气时,她还是信了。 “不能。” 墨临渊放开下了他搭在穆卿离肩上的手,直接拒绝道。 没想到,他依旧这般食古不化,竟不肯松半点的口。 “为何?” 穆卿离急得差点跺脚。 “自己想。” 墨临渊冷冷抛出这么两个字给穆卿离。 “可我想不起来!” 穆卿离有些欲哭无泪。 她就不明白了,墨临渊为何不愿意告诉她这些东西?对于失忆了的人而言,从别人口中知道一些以前的事,然后慢慢找回以前的记忆才应该是一个有效唤醒记忆的方法。可这墨临渊,何故就是不肯告知于她呢? “你是不是在诓我?因为想不起来天衣无缝的措辞,所以就诓我,让我自己想?其实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过去!你也根本不是我的相公!你只是因为娶不到媳妇儿,所以特意将我掳来此地做你妻子的恶人!而我在被你掳来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意外,导致我失忆。” 说到此,穆卿离又突然皱了皱眉。 “不对,你或许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一个妖!不然为何能帮我抑制我体内那股灼烧之感!而我体内的灼烧之感,就是你给我下的咒术。这个咒术可以致使我失忆,然而每隔一段时间,我的记忆就会有再度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的可能,这个时候你就需要不停的在我身上施术,保证我的那些记忆不被我的脑子突然想起!” 穆卿离仿佛在一瞬间化身成了探案的捕快,将二人真实的关系用“有理有据”的说辞理了一个遍。 而听完穆卿离叙述后的墨临渊,很是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我们的双亲皆在。我还有一个兄长,你是独女。他们就住在距离我们数十公里远的城镇里生活。你因从小身体不好,又向往野居生活,于是我便寻了这么一个地方同你定居在此。你体内的那股热气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热毒,但没有人知道因何而得。随着年岁越大,你体内的热毒的威力也越来越大,有时会致你当场晕厥,有时会致使你呼吸困难。在你八岁那年,你家来了一个名为秋山道人的修真人士。他用自己独有的一套修真之法,将你体内的热毒压下去。然而他说,他的这个方法只能暂时压制,并不能保你永久无恙。除非,你随他而去,做他的弟子;又或者,他将此法授予某个会常伴你左右的人,让那个人替你解着热毒。如你所见,那个人就是我。我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可以卖钱。你能爬山爬树,采药摘草药和野果。” 说到此,墨临渊顿了顿。 “我并不希望你爬树爬山,摘草药和野果补贴家用。因为凭我之力,可以养活你。可你闲不住,非要爬树爬山。而爬树爬山,本来就危险万分。就在半月前,你为了采摘一株灵芝,摔伤了,直接摔失忆了。你说,如今这局面,是不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造成的?” 说到此,墨临渊突然向穆卿离凑了凑近。他的眼睛看着她,目光如炬。 “如果是,我们夫妻二人不睦,是不是很正常?” 面对墨临渊一口气将关于二人家世的事,用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措辞阐述出来的时候,穆卿离直接愣住了。 她狠吞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点点头。 彼时的她很尴尬!非常之尴尬!尴尬到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 “那夫人现在还觉得,为夫是妖么?一个讨不到媳妇,而强行将你掳来做媳妇的妖。” 墨临渊正了正身,又一脸冷然道。 “不不不……不觉得了,不觉得了……” 穆卿离赶紧摇了摇头,连声道。 “相公要是没事,为妻的,就先出去了。” 说完这话,穆卿离几乎是以连滚带爬之势,跑出了墨临渊的房间,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墨临渊的口中得知自己“身世”之后,穆卿离觉得大抵是她的脸皮太过薄了,这让她在墨临渊的房间里多待上一刻,都会觉得煎熬万分。 然而,虽然说穆卿离此番逼问墨临渊,致使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但到底也逼问出来一些有用的东西,也不算白受那煎熬。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在一瞬间,又觉舒畅了不少。 第二百七十二章 恍若隔世7 那一夜,或许是因为知道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穆卿离睡得很安稳。 翌日清晨,穆卿离是在地上醒来的,被一阵强光刺醒的。 醒来后,一阵阵“劈里啪啦”的砍柴声也随之入耳, 穆卿离打了个激灵,慢悠悠起身,破门而出。 一出门,穆卿离便被一道温暖包裹住。 旭日初升,映照在开得正艳的桃花上,使得那桃花看上去更显艳美。 再放眼望去,碧绿色的湖面有水汽袅袅升起,烟雾笼着青山,一片朦胧之态,叫人看得心醉不已。 林间不时有鸟语向她耳边传来,一声声,一阵阵,宛如铃音妙乐,听得人身心舒畅。 穆卿离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泥草、鲜花的馨香入鼻,一瞬间让人忘却凡尘,洗清了所有烦忧。 穆卿离缓缓睁眼,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还别说,她失忆之前的眼光也是可以的。如此仙境之地,可不是谁想住,就能寻住得到的。 想至此,穆卿离便不由在心里,发自肺腑的夸了自己和墨临渊一番。 就在穆卿离因为神思而不能自己的时候,一股刚刚生起的烟火之味飘进了穆卿离的鼻子里。 此刻,她才想起来那个一大早,就“劈里啪啦”起来劈柴的那个人。 “嘭嘭嘭!” 穆卿离下了楼。 因为步伐过急,加之楼梯是木制的,故而发出的声音有些大。 “早啊。” 到了厨房,看见正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穆卿离突然就打起怵来,弱弱地说了这么两个字。 “早。” 墨临渊淡淡道。 彼时,他依旧忙着往火炉里塞柴火,没有回头面向穆卿离。 穆卿离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该留还是该走,总之尴尬不已。 不知道为何,她对墨临渊总是感觉陌生得很。即使知道她是自己的丈夫,她也对他热情不起来。 就像……就像一块湿透了的柴火,怎么点火,都着不起来。 难道失忆的人,会把自己以前对某个人的爱都丢失了吗? 穆卿离不禁感到纳闷不已。 可是她的这个疑问,她并不敢对墨临渊说,怕伤他的心。 比如,若她和某个人两情相悦,相互喜欢,那个人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失忆了,不再喜欢她了,她也是会难过的。 将心比心,墨临渊面对她的受伤,已经够难过了,她并不希望又让墨临渊陷入那样难过的境地。 毕竟,失忆的是她,忘记这段感情的也是她,墨临渊并没有做错什么,没理由让一个受害人承担别人犯下的罪过。 “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就在穆卿离因为尴尬而陷入一片纠结的时候,墨临渊一道温柔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此刻,墨临渊已经将火炉里的火生得很旺了,正面朝着她。 尽管已经忙活了好一会儿,但墨临渊身上依旧整洁异常,不见丝毫散乱。 一身白衣无暇,玉面清风,简直超凡脱俗,不似凡尘之人。 穆卿离看着这样的墨临渊,怔愣了片刻。 “睡不着。嘿嘿……” 说完,还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墨临渊听罢,眼睫毛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我以前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二人如此僵硬了片刻,穆卿离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于是先开口道。 而此话一经说出口,墨临渊的眼神里便有了一瞬间的失色。 “何样?” 随即,他敛了敛先前异样的情绪,淡淡道。 “遇到强光,就睡不着。” 穆卿离试探性相问。 这也是穆卿离今晨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的,瞧厨房里新劈之柴的量,墨临渊应该劈了很久。 按道理来说,劈柴的声很大,她应该更早醒才对,可偏偏她没有醒,而是在太阳升起,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时,她才醒来。 墨临渊听罢,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抿了抿嘴。 “不是。” 半晌之后,他才答道。 “应该是重伤所致,导致你对强光格外敏感。明日我去购一些透光性不强的纸帮忙糊上,助你睡个好眠。” 他又补充道。 穆卿离很感动。 对他对自己的上心很感动。 “不用了不用了,反正我睡得早,起得早一点也无事,不用麻烦了。” 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不想麻烦到他,尤其为这么一件小事,总觉得未免太过矫情了些。 墨临渊垂下眼眸,没再说话。随后转过身,忙活起其它的事来。 穆卿离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穆卿离悄然叹了一口气,然后垂着头,走到了庭院里的石桌处,坐了下去。 她单手撑桌,拖着自己的下巴,面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不觉发起怔来。 早知醒来的日子会这般无聊,她还不如继续昏睡着呢。 想到此,穆卿离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清晨露重,不要在那里坐着,回房。” 突然,墨临渊的声音在穆卿离背后响起。 穆卿离回头,看到他手中正提着一口铁锅。 穆卿离猜,大概是墨临渊要往出水处去洗锅中之物,看到她坐在庭院里,于是便停步叮嘱她。 “我不冷。” 穆卿离有些不愿意回房。 她最怕孤单一个人了,故而若能和一个活物相伴,她便不会让自己置身于一个四处无人之境。 “喝醉的人,也从来都说自己没喝醉。” 墨临渊双眼无神的看着她,喃喃道。 穆卿离一怔,酒? 诶!说到这酒,她昨日就想了好久。可她深知自己病刚好,墨临渊不会允许她喝,故而忍了下来。 如今,这墨临渊既然提出来了,她何不就势跟他提一嘴呢? 刚这么想,就这么做。下一刻,穆卿离便起了身,碎步跑至墨临渊的面前。 她不自觉的将眼神往墨临渊手中的铁锅瞥了一眼,看到那里装着了白花花的大米。 “墨临渊,我们这儿,可有酒啊?” 随后,她又赶紧收回她的眼神,一脸讨好的看着墨临渊,问道。 穆卿离发誓,她若知道她在问这个问题时,可能会看到墨临渊如此神情时,她一定不会将那个问题问出口的。 是的,听到这个问题后的墨临渊神情很不好! 眸光在一瞬间冷却了下来,犹如万年寒冰,面色也在一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好似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 总之给穆卿离的感觉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第二百七十三章 恍若隔世8 “没有。” 墨临渊冷冷道。 “没有?” 穆卿离惊道。 “怎么可能没有?我醒来的这两日,最想做的事,便是喝酒了!做梦都想!就凭我对酒的如此驱往之态,我以前也应该铁定是爱喝酒的。” 这提到酒了吧,穆卿离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颗为酒跳动的心脏了。明明之前还担心墨临渊会因她伤未好就提出要喝酒的要求而表现得不开心,现在却不管不顾的将自己想要喝酒的心展露无疑。 可更要命的是,穆卿离还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反而一脸认真的看着墨临渊,等着他的回答。 此刻,墨临渊的眼睛虽然直勾勾地看着她,但却如一潭平静异常的水,叫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穆卿离见此情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刹时,她感觉身子被人抽空了般,软塌了下去,很是无力。 “你,想喝酒?” 墨临渊依旧看着她,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问道。 穆卿离的眼睛有些不安地瞥了瞥四周,随即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为何当时不提?” 墨临渊又问道。 “因为……怕你生气啊。” 穆卿离假装轻松道。 “那你是觉得,现在提,我就不会生气了么?” 墨临渊这一句话,让穆卿离的身心在一瞬间彻底僵住。 她僵硬地扯出了一抹笑,脑袋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我以前其实是不爱喝酒的么?” 最后,穆卿离还是用弱弱地口气,不怕死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墨临渊长吸了一口气,目光在穆卿离身上游走了一番,抿了抿嘴。 “爱的。” 墨临渊轻轻道。 “你昏睡那段时间,我喝完了。明日,我再帮你买些回来。” 而后,他又补充道。 穆卿离愣了愣。 “好……好。” 墨临渊没有生气?他竟然没有生气!穆卿离在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 “水烧好了,你……自己倒水洗漱吧。” 彼时,墨临渊看了一眼火炉上冒着水汽的水壶,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也不等她回他,便提着那口锅走向了后院出水处。 穆卿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木然点了点头,也不出声。全然没意识到墨临渊的后背并未长眼睛,是看不到她点头的。 穆卿离为自己倒上了一盆热水,她试了试水温,觉得水太烫,不得已,她只得提着木桶去出水处打一点凉水。 不料,还未等她出了那厨房,墨临渊便回来了。 此时,他的手里,除了铁锅,还多了一小根竹筒。 他越过她,径直走到厨房,“哗!”的一声,听到他将什么东西倒进了她的那盆水里。 穆卿离回头一看,明白了。 原来墨临渊手中的那根竹筒里,装的是冷水。 此刻,穆卿离的心头漫过一丝暖意。 这墨临渊对她的关心与照顾,真的太过无微不至了。 “快洗吧。” 墨临渊回过头,对她淡淡道。 穆卿离赶忙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然后走到了那盆洗脸水边。 下一刻,墨临渊做饭,她洗漱。 将自己梳洗完毕后,穆卿离又在墨临渊的叮嘱下,上了阁楼,披了一件风衣。 清晨露重是真的,她也感觉到了丝丝寒意。 披好衣物后,穆卿离深觉无聊,又开始坐在庭院里的石桌上发起怔来。 彼时,太阳已经爬山来不少,洒在身上的光,也已经比先时暖上许多。 穆卿离在这份温暖的包裹下,有些惬意的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怎料“嘭!”的一声,穆卿离感觉迎面扑来了一阵凉风。 穆卿离飞速起身,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周身一眼。 桌子上放着一小碗大米,旁边站在墨临渊。 “喂鸡。” 见穆卿离起了,墨临渊边她淡淡吐出这么两个字,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面对墨临渊很不合时宜的“打扰”,穆卿离心里不仅不气,反而还觉一喜。 啊!总算不用那么无聊了! 穆卿离由衷感叹道! 感叹完之后,穆卿离便十分麻利的端起那碗小米,往鸡群所在的方向而去。 今日那只母鸡换了一个地方觅食,是的,它们直接出院了,穆卿离是在临近湖边的那块地方找到的它们。 穆卿离刚去的时候,那些小鸡明显被吓到了,扑着翅膀就往母鸡的方向围去,那老母鸡也对穆卿离的突然到来表现得不太淡定,扑着翅膀跑开了,生生叫自己的孩儿扑了个空。 穆卿离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她长得即使不算多美,也万没有到吓人的地步吧,见老母鸡和小鸡都怕自己,一瞬间不觉有些郁闷。 不过即使被那群鸡那般排斥,也不能压了她想喂鸡解闷的心。穆卿离还是义无反顾的跑上去,紧跟着鸡群的步伐而去。 可是,这群鸡实在是太不容易亲近了,每每她想靠近它们,给它们喂食,他们就跑得越远。 如此追着那群鸡跑了半圈的湖后,穆卿离终于累了。 她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喂鸡什么的,真不是人干的事! 你跑,它们也跟着跑,你停,它们也停。 穆卿离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识时务的家禽呢?这吃食都喂到嘴边了,竟然还跑! 果然天地造物随心,无端造出一些这么愚蠢的玩意儿。 穆卿离看了一眼远方那炊烟袅袅升起的房屋,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起身,继续追赶起那群鸡来。 “别跑啊!给你们吃东西啊!” “有的吃还跑,是不是傻?” “别跑了!再跑我就把这些东西给吃了” “别跑了,真的别跑了!求求各位大爷了!” 软的话,硬的话,都说遍了。可是那群鸡,就是不听。该跑跑,该叫叫,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目中无人! 喂个鸡都喂不好,穆卿离感觉心头有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不觉有些难受。 “嘭!”的一声,穆卿离又一屁股,再次坐在了草地上。 因伤心得正起劲,她并未察觉这片草地还未被光所照,故而湿气颇重,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屁股处已经湿了一大块。 全身的衣物都是淡绿色,只那屁股处是深绿色…… 嗯!绿得着实扎眼。 穆卿离一脸愁闷的看着屁股处的那抹深绿,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鸡喂好了?” 突然,耳旁传来了墨临渊那如水般温柔的声音。 穆卿离的心头一怔,赶忙回过神来,循声而望。 第二百七十四章 恍若隔世9 墨临渊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身白衣,亭亭而立。湖面上不时有清风轻起,吹动着他的发丝和衣摆。若非她与他站得很近,穆卿离会真以为她遇上仙人了。 此刻,穆卿离面朝着他,毕恭毕敬的站着。 “我一接近,它们就跑。根本就喂……喂不了。” 话毕,穆卿离不自觉嘟起嘴,那神情看上去,显得很是委屈。 听了她的话,墨临渊向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与她咫尺距离。 他伸出了他那略显纤瘦的玉手,从穆卿离手中的那碗白米抓了一把。 “哗!”的一声,如雪花般撒向不远处始终同它保持着一定距离的鸡群。 “咕咕咕……”白米落地,那群鸡就如撒了欢似的向那些白米扑去,开始疯狂啄食起来。 穆卿离愣了愣。 原来,这就是喂鸡的方法。不用靠得太近,只需一撒,它们就会去啄食。 “真笨!”穆卿离暗骂了自己的一声,然后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试试。” 墨临渊突然转头对她道。 彼时,穆卿离抬头,将她的眸光对上了墨临渊的眸光,而后点了点头,抓了一把米,用力撒向了鸡群。 “咕咕咕……” 那群鸡又撒了欢似的,跑向了大米散落的位置,又开始新一轮的疯狂啄食。 穆卿离见它们吃得开心,她心里也不禁乐得开心。 真真想不到啊,这喂鸡,竟然也是一个可以如此有趣的活儿! 随后,趁兴在头,穆卿离又抓了几把,将碗中的米悉数喂完了,这才跟着墨临渊往院子的方向归去。 “墨临渊,我们所住的这个地方,可有名字?” 回去的途中,穆卿离随口一问。 虽说是随口一问,但在穆卿离的心里,确实对于如此至美之地的名字十分的好奇。她实在不知道究竟得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才能配得上此地的美丽。 “离渊谷。” 墨临渊依旧缓步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淡淡道。 “哪个离?哪个渊?” 穆卿离一怔,而后赶忙加快步伐抓住墨临渊的衣摆,冲他问道。 墨临渊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朝着她。 “取你我二人名字中的最后一字。” 墨临渊不紧不慢淡淡道。 穆卿离听了,眉头一皱。 “离渊离渊,字面之意,不就是让我离开你么?此名寓意不好!你怎么能取这样的一个名呢?” 她仔细且认真的分析了一番,随后在得出了这么一个不怎么好的结论后,对着墨临渊嗔怪道。 墨临渊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盯着穆卿离看。 彼时,穆卿离感觉有一股寒意正悄悄地蔓至自己的全身。她尬笑了两声,身体向墨临渊凑了凑近。 “这名字,不会是我取的吧?” 穆卿离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像极了一个做贼心虚的人。 墨临渊没有回答她,而是一直盯着她。 穆卿离看了看墨临渊的神情,顿时就明白了。 他这是想给她留点脸面,不想直接说破一些事,以致她太过难堪。 “走吧。” 半晌后,墨临渊又对着她淡淡道。对于她此刻的尴尬,好像视而不见,好像眼前的事都不曾发生过。 穆卿离乖乖跟在他身后,不敢再随意搭话了,这万一又问出一个会让她不甚尴尬的事,她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也是这一刻,穆卿离才又不得不承认一个残忍的事实:失忆之前的她,应该也是一个脑袋不怎么算灵光的人。 这个事实,还真真是残忍又搞笑。穆卿离每每想起,就会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第二百七十五章 恍若隔世10 在院子的门口,还未进门,穆卿离便闻到了一股饭菜的清香。一瞬间,将她吃瘾都勾活了。而穆卿离,也不由将脚下的步伐悄然加快了。 进了院子之后,果然,墨临渊已经将饭菜都做好了。 此刻,它们皆被放在院子里的那张石桌上,冒着诱人的热气。 穆卿离狠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迅速坐到了石椅上,丝毫不顾形象。 不得不说这墨临渊果然是个聪明极了的人,一天前还是个煮个菜都能煮咸了的人,而一天后,只听了她一次的教导,就能做出一桌子色香俱全的菜了! 穆卿离看着这桌上的几道菜,用力闻了闻。 这么香,味道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抱着这样的信念,穆卿离果断拿起筷子,伸向了桌子上的那几道菜。 首先是一盘素炒青菜。 绿油油的,看上去让人格外觉得有食欲。 穆卿离夹了一筷子,送进了口中。 果然!味道真的很好! 火候和调料掌握的刚好,莫说像她这样不挑食的,即使是口味十分挑剔之人,只怕也会对墨临渊这厨艺赞不绝口! 一口下肚,墨临渊也便将粥从厨房里端到桌上,并帮她添好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 穆卿离一脸嬉笑着,不甚有礼貌的道了声“谢”,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将那碗粥端在手中,吹了吹,猛喝了两口。 哇塞,粥的味道也是顶好的! 软糯香甜,口感绝佳! 穆卿离放下了粥,一脸若有所思的打量起面前的墨临渊来。 墨临渊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何事?” 许是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于是墨临渊便率先开口问道。 而穆卿离呢,因为忌怕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使她陷入像刚刚一样尴尬的境地,所以心里不免有些犹豫。 “你这厨艺,是突然就好了?还是一直就这么好?” 但在一番纠结和犹豫之后,她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将疑惑的话问出了口。 墨临渊的目光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你说呢?” 墨临渊不仅不答,反而将这个问题抛给了穆卿离。 而面对墨临渊的反问,穆卿离可就来兴致了。 “我猜,是你以前一直在装作不会做菜,好让我做这劳心费力的活。之后我受伤了,你良心发现了,所以就假装在我教了一遍之后,便突然会了,继而做出这惊人味道的菜给我吃,用来弥补我,好让自己的良心也能够好受上些许。” 穆卿离一脸认真的分析道。 穆卿离要是没看错,在说完这句番话后,她应该是看到墨临渊冲自己翻了一个白眼。 一个很小,小到不易令人察觉的白眼。 “我说得不对么?不然没有理由,你在只学了一次之后,就自己做出这么多好吃的菜品。这些菜品我都没教过啊,你怎么第一次做,就能做得这般好吃?这不符合常理!” 穆卿离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一脸郁闷道。说完,她的眉毛也便蹙得更深了。 “你可会诵千字文?” 墨临渊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这么一个看起来与二人此刻的话题,显得毫不相干的问题。 穆卿离点了点头。 在穆卿离这里,无论如何,别人问了问题,她就应该回答。即使那个问问题的人,在面对她提出的问题时,是不是不答,就是敷衍,她也得答。 这是礼貌问题,她可不能做一个无礼之人。 想到此,穆卿离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比墨临渊高大了许多,心中顿时蔓起一股得意之感。 “那你可会诵《周易》?” 墨临渊又继续问道。 穆卿离怔了怔,随即带着有些迟疑的神情摇了摇头。 彼时,她心中的得意之感可见的消退了不少。 “我能诵。” 墨临渊淡淡道。 好嘛,这下心中的得意之感荡然无存。 “有些事,有些物,于某些人而言,是不合常理的;但于某些人而言,却是合乎常理的。因为有些人,能让再不合常理之物,也变得合乎常理。他们,有这个能力。” 随后,墨临渊又对着穆卿离,一脸认真的解释道。 墨临渊这番话于穆卿离而言,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头一次见人自夸,夸得这么有“清醒脱俗”的! 穆卿离吐了一口气,后悔!非常后悔!她就不该因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选择用同墨临渊搭话来替自己解惑方式! 她这三番两次自取其辱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毛病? 穆卿离恨恨的抿了抿嘴唇,然后端起碗,埋头苦吃起来。 或许,不说话就会好了。 然而,在吃了没多会儿的功夫后,穆卿离又不得不再次开口说起话来! “墨临渊,你怎么又不吃饭?你是在修仙吗?” 是的,墨临渊没有吃饭。 如果说一餐不吃,叫情有可原,可三番两次表现出不想吃饭的行为,就叫不正常了。 “我不饿。” 墨临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自我醒后,两天的时日,你总共吃过两一餐饭。难不成你体质与旁人不同,别人一日三餐,你一餐管饱两日?” 穆卿离突发奇想道。 “不对!难不成是这些时日因我受了伤,你要照顾我,顾不上作画写字卖钱。以致于我们家变得拮据异常,还剩的钱财只能供我一人过活了?你是为了让我吃饱,才假装说自己不饿的吗?” 穆卿离越说越激动,抓着墨临渊的手臂,眼眶在一瞬间也变得有些湿润了。 面对如此情绪如此之失控的穆卿离,墨临渊不动声色的将手伸向了自己的怀里。 “啪!”的一声,一个装满了东西的荷包落在石桌上,传来了一阵震响。 穆卿离愣了愣,有些迟疑的放开了墨临渊的手臂,然后伸手将桌上的那个荷包拿起。 嗯……荷包很沉! 随后,她再打开一看。 隐约中,穆卿离感觉有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在了她的眼睛里,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缓了缓神后,穆卿离看清了荷包里的东西究竟为何物。 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她对钱财的多少没有什么概念,但也能从这分量重感知到:墨临渊,并不穷。至少没有穷到连两个人的口粮都供不起的地步。 看完后,穆卿离又将荷包栓好,尬笑着,将其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墨临渊。 “既然家里不穷,你为何不吃啊?难不成真如我猜测的第一个原因一样,你体质特殊,一日之内不用似一般人吃那么多餐,也可好好过活?” 这下,穆卿离就更加不解了。 “食不言。” 岂料,穆卿离攒了满心的疑问,就得了墨临渊这么一个听上去显得极其敷衍,且根本算不得“回答”的“回答”! “我都言这么多句了,还差这几句吗?” 穆卿离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彼时,墨临渊又将目光转向了穆卿离。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无奈。 “我去街市之时,先吃了一碗面,所以不饿。” 最终,墨临渊还是就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 不过他的这个回答,让穆卿离彻底笑不出来了。几乎是在一瞬间里,犹如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木然端起碗,木然吃着饭,生气顿无。 穆卿离生气了。 她气什么呢? 气墨临渊偷食,在自己前就吃了饭么? 不是的。 她是气自己脑子明明不够用,还偏偏爱乱想。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墨临渊面前如此失礼了! 真真是丢脸! 想到此,穆卿离又悄然叹了一口气。随后夹了一大筷青菜,塞往自己的嘴里。 此刻,唯有美味可解她心之忧愁!多吃一点才是正经的! “慢点吃。” 就在穆卿离吃得正起劲的时候,墨临渊的声音十分不合时宜的在穆卿离耳旁响起。 穆卿离停止嚼嚼,将目光投向了墨临渊,眼神里透着几分胆怯和幽怨。 “吃,要有吃相。” 墨临渊补充道。 穆卿离听罢,将口中的东西嚼了嚼,然后咽下肚。 “女子顾及形象举止,是为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好凭此好口碑,觅得一个好郎君。可我都嫁出去了,为何还要顾及吃相?” 说这话的时候,穆卿离很是不以为意。那态度,竟给人一种理不直,气也能壮的错觉。 “这等荒谬之论,谁教你的?” 墨临渊的语气从先前的冷淡,变得有些严肃。 感知到墨临渊情绪的变化,穆卿离的眼神也会有些不受控的时不时飘向他。 嗯……她的感知没错,墨临渊此刻的神情确实算不上好! “不记得了。” 失忆了,当然就不记得了。 不过这次的穆卿离,理虽直,但气却莫名不壮了。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语气也有些虚。 墨临渊悄然叹了一口气。 “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万事万物,皆需一个相。而相,只为凸显一个“礼”字,万不是为了讨好某一个人。相好,礼到,愉人愉己。相不好,礼不周,不利交往。” 说到此,墨临渊顿了顿,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卿离。 “我让你注意吃相,不是觉得你缺礼数,而是……饭吃得太快,于身体不好。” 墨临渊说完这话后,穆卿离直接就愣住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墨临渊让她注意吃相的理由,是怕她吃得太快,会对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所以,她又错怪人家了? 此刻,穆卿离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恍若隔世11 “我饿极了,加上你做的饭菜实在好吃,所以就忍不住将吃速放快了些……” 穆卿离脸红心跳的说完了这句违心欺人之言。 不为什么,只为让自己的处境不那么尴尬同时,也不辜负来自墨临渊心里的那份好意。 “今日,可有什么想做的?” 墨临渊再傻,也能听出来穆卿离这话不是真心之言,但他并没有苦苦追问,非得弄她下不来台,而是以笑释然。 穆卿离十分感激墨临渊给她这个台阶下。 “我,在失忆之前会做些什么呢?” 穆卿离微微瞪大双眼,身体不自觉的倾向墨临渊处,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她想,她既然已经在此处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时日,平日里定然也是会做一些有趣的事来打发时间。可此番她失忆了,想不起来过往会做的事,故而,便只能问一问墨临渊了。 待她问清楚后,若觉得过往做的事足够有趣,可以很好的解闷,那她便继续行过往所做的事;而若问出过往所做之事后,觉得它无趣,那便再寻一个更有趣的。 这,乃穆卿离心中所打的一个小算盘。 本以为在面对如此易答的问题时,墨临渊会毫不犹豫的将答案告知于她。 岂料,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墨临渊迟疑了! 穆卿离撇了撇嘴,即使二人成婚没多久,但好歹也是青梅竹马。怎的墨临渊在面对关于她的问题之时,竟表现得如此犹犹豫豫? 这让穆卿离一度怀疑这失忆之人不是她,而是墨临渊。 “读书,习字。” 终于,在迟疑了半晌之后,墨临渊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可是,在听到回答后,穆卿离一度觉得还不如不答来得好。 她读书?她习字? 像她这样一看到书就瞌睡,一写字手就发抖的人,墨临渊的这个玩笑可开大了不是!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读书和习字呢? 穆卿离带着一脸质疑的眼神看着墨临渊,整张脸向外界传达出一个意思:墨临渊,你诓人的水平真差! “墨临渊,你确定你的妻子是我,而不是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么?” 穆卿离的语气里透着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墨临渊口中以前的她和现在的她相距太大了,大到让穆卿离不得不怀疑自己真实的身份。 就在此刻,墨临渊向穆卿离投去了一个略显凌厉的目光。 穆卿离见状,心里一怵,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嘿嘿……这也不能怪我不是。主要吧,你这口中那个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相差太大了!这摔伤能把记忆摔没,但总不能把人的性格摔变吧。你瞧着我与往日天差地别的模样,难道就不觉得不舒服,或者不对劲儿么?” 穆卿离尬笑着解释道,企图为自己开脱。 “人受了伤,性子当然会大变。” 墨临渊突然道。 “什么?” 穆卿离愣住了。 “人受了伤,性子会大变。只不过此伤,不是身伤,而是心伤。” 彼时,墨临渊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墨临渊,眸子里涌动着一道叫人看不清道不明的眸光。 穆卿离心里一沉,当即意识到墨临渊这话的不对劲。 “我难道……还受过心伤么?” 说完,穆卿离的嘴角艰难扯出一抹笑。 墨临渊的神色变了变,随后轻咽了一口口水。 “没有。” 墨临渊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其实你以前,是一个爱吃、爱玩、爱闹的人。我,就希望你能静下来一点,那样的话,你就不会独自一人去山上采药,也不会摔伤,不会失忆,不会忘记……” 说到这里,墨临渊却停住了。 不过,即使墨临渊没有将话说完,但在穆卿离离听了这番话后,她的心里还是不免陡然一动。 原来,墨临渊是抱了这样的心思。 她想,他没有说出口的那几个字,应该是“爱他”吧。 若她没有失忆,她便不会忘记“她爱他”这一事。 彼时,穆卿离的心头蔓起了浓浓的愧疚之感。 “墨临渊你听我说,我呢,因为失忆了,所以忘记了自己爱你这一事,这是我的不对。可往后我会好好努力,让自己重新喜欢……不!重新爱上你的!” 穆卿离想,从前她跟墨临渊大概是很亲近的吧。可自她苏醒后,二人的关系便可见的变生疏了。墨临渊许是也感受到了这点,故而这几日的情绪都不怎么高。 也是,在面对一个“因为失了忆,而忘记了爱自己的爱人”时,任何人的情绪都不会高吧。 穆卿离的话果然是戳中了墨临渊的心,却见他此刻怔怔的盯着穆卿离,有些惊愕失色。 “你这么瞧着我干嘛……” 在被墨临渊盯了半晌过后,穆卿离挠了挠自己的头,显得有些不自在。 墨临渊还是不说话,依旧拿着一双惊愕的眼神看着她。 “诶呦,这……这你也不能怪我不是。我是失忆了嘛!对从前之事全然不记得了,莫说喜欢的人,就连自己有多少亲眷,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等事皆忘了。就像一个人轮回投胎转世,重新过活了一般,成了一个全新的人了。所以……忘记喜欢你这件事,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得向你承认。” 穆卿离顿了顿。随即,她眉头一皱,好似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 “我知这样对你很残忍,可……我又觉得我不该骗你。欺骗一个人的感情,这样的行为是很不地道的!不过我保证,我会再次爱上你!喜欢上一个人一次后,再喜欢上一次,应该就不会很难了,你只需放心便是!” 于是,她又赶忙开口补充道。 墨临渊听罢,神色变了变。随即,面色又恢复成了以往那副冷若冰霜之态。 他没有接话,只拿起一旁的茶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墨临渊,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穆卿离见墨临渊这样,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还是……你心里太伤心了,以致说不出话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穆卿离心中的愧疚之意就更浓了,连带着说话的气息都不免若上了许多。 “嗖!”的一声,突然,墨临渊起了身。 “啊,不要打我!我错了!我不该失忆,不该忘记你!” 穆卿离惊呼一声,飞速放下手中的碗筷,紧闭上双眼,下意识捂头。 第二百七十七章 恍若隔世12 岂料,在等半晌,穆卿离也没有等到那阵预想中的疼痛或者其它异样的感觉。 反之,在闭上眼睛的过程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墨临渊离开自己,和上了阁楼的脚步声。 穆卿离心生好奇,微微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自己的周身。 果然,墨临渊不见了。 穆卿离轻舒了一口气。 方才真真是吓死她了,她以为自己真的把墨临渊伤到了不惜通过对她动手来达到泄愤目的的地步。 穆卿离的眼睛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通过这一顿过程可以称之为“惊心动魄”的谈话,她的食欲也便所剩无几了。 她颓着气,开始收拾起桌上的饭碗来。 突然,穆卿离感觉腿上有了一股阻力。 “哼唧哼唧……” 紧接着,她又听到了这么一个怪异的声音。 穆卿离赶忙低头一看。 原来是小山。 它睡眼惺忪,看得出来才醒没多久。 穆卿离蹲下,一脸宠溺的揉了揉它的毛发。 “醒了啊,小懒鬼!饿了吧?给你吃好吃的!” 说完,穆卿离便起身,将粥和菜往小山的吃盒里都各自加了一点。 小山也不客气,在通过用蹭磨的方式热情的回应了一下穆卿离后,张口就是一顿猛吃。 “小白,你也该醒咯!” 喂完小山,穆卿离又插着腰,朝桃花树的方向高喊道。 “哗……哗……” 却见那片绯红动了动,下一刻,小白便随桃花瓣落地,出现在穆卿离和小山的面前。 是的,小白就喜欢睡在那桃花树上,这是穆卿离通过两日的观察所得。 穆卿离一脸嬉笑着,凑到它的身边,将它身上携着的几片桃花花瓣给拿了下去。拿完后,又一脸宠溺地揉了揉小白的头。 可是,小白可就不如小山给面子了。面对穆卿离的宠溺揉摸,小白的面容依旧呈一副冷漠之态,不为所动。 不过也奇怪,撇去失忆前的日子,她与小白的相处也才不过两日。但在面对小白的冷漠之时,穆卿离却习以为然了。 穆卿离想,大概失忆之前,小白对她也是这个态度吧,故而她习惯得也就快了。 同样的,穆卿离也往小白的吃盒里加了一些粥和菜,随后便带着那些已然空了的碗筷去后院出水处,准备清洗。 “放着我来。” “哗啦……” 突然,身后传来了墨临渊的声音后,穆卿离下意识将手中的碗扔到了地上,一瞬间摔成了两半。 大概是水流声太大,以致于当墨临渊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时,穆卿离都没有任何察觉。若非此番他开口说话,引了她的注意,只怕到了现在,她都不一定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说实话,穆卿离被墨临渊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不轻。待她回过头将身子面向他时,她的气息还有些微喘。 “不用不用,我能洗。” 半晌以后,穆卿离才想起来拒绝。 “我来。” 墨临渊又道。虽然是两个无比正常的字,但从墨临渊的嘴吧里出来,却叫人听出了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 “你手上的伤还未好透。” 大概是墨临渊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过于严苛,怕会引得穆卿离不适,故而他又开口耐心解释道。 穆卿离听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被烫伤处还泛着脓水,确实还未好透。 此刻,穆卿离的心头又泛起了一丝感动。但这份感动,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已,并没有过多的延长。 “无碍的,我刚刚洗漱的时候,也无感到任何不适,洗个碗,也不会成问题呢。” 穆卿离是打定了主意,不准备接受墨临渊的帮助。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不想再欠他什么了。 “洗漱时,你的发肤皆干净,不会感染你的伤口;而洗碗之水污秽,会感染你的伤口。” 墨临渊淡淡道。 此刻,他的目光随意散落,并不在穆卿离的身上。 穆卿离听罢,垂眸,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陷入了一阵纠结。 “待你伤好后,你便多做一些可好?” 墨临渊又道,语气可见的软下来不少。 穆卿离神情一怔,抬眼望向墨临渊。 他的眸子里散着阵阵柔光,叫看到的人心里也不免一软。 于是乎,穆卿离很是乖巧的走开了,给墨临渊腾了一个位置。 不过她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墨临渊洗碗。 水流声,碗筷相互碰撞的声,一声声连绵不绝的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彼时,穆卿离陷入了一阵沉思。 她在想,过去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要如何,她才能找回过去的自己? 说实话,没有记忆的感觉实在太不妙了。就像一个人行走在无边苍野漫无目的的走着,你想回头,却找不到自己的开始的踪迹,你想往前,却早已忘了自己出发的目的。 简而言之便是一句话:回不到过去,寻不到将来。 “走吧。” 墨临渊温柔的声音将穆卿离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哦好好……” 穆卿离有些慌乱的正了正身,连忙应道。 随后,墨临渊端着碗筷走在前面,而穆卿离则跟在后头。 而后穆卿离目送着墨临渊将碗筷端进厨房,自己则站立在庭院里的桃花树下。 桃花的香气随微风而来,充斥在她的鼻尖。此时,太阳已经微烈了。 穆卿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打算细细感受一番来自天上的那片温暖。 太阳光透过花瓣,稀稀疏疏的映射在她白皙的手指上,穆卿离动了动手指,看着手指上随之而动的花影,心中顿觉有趣非常,露出了笑颜。 “哗!”的一声,穆卿离突然听到了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给。” 穆卿离刚转过身,面向声源的方向,就见墨临渊迎面给自己递来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他面色岿然自若,没有一丝异样。 穆卿离愣了愣,有些迟疑的接过了墨临渊手中的那张纸。 “念。” 随后,墨临渊又道。 穆卿离微微瞪大了双眼,带着一脸的惊愕点了点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才念了第一句,穆卿离便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在念到第二句的时候,穆卿离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念完。” 墨临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极其冷漠的吐出了这么两个带有命令意味的字。 穆卿离收回自己疑惑的眼神,撇了撇嘴。 第二百七十八章 恍若隔世14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永相伴,死当长相思。” 随后,她又继续念道。 “念完了。现在能告诉我。是为何意了吗?” 穆卿离飞速将手中的纸折了折,随手一起背在身后,迫不及待地冲墨临渊问道。 “若你日后你觉得你喜欢上我了,你便告诉我。我们再举一次婚宴。”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道。随后,他的眼神又往穆卿离身后的方向望去。 “那时,这张纸上的这些话,便是你要在婚礼上要对我说的誓词。而在此之前,你要将它背熟。” 墨临渊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了穆卿离的面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一脸严肃道。 穆卿离听罢,心里不觉一酸。她怔怔地看着墨临渊,一时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好。 若答应吧,她怕她自己做不到再次以很快的速度喜欢上他,拖的时间久了,会令他失望;可若她不答应吧,她怕墨临渊会多想,觉得自己之所以不答应,是因为不会再喜欢上他,继而伤了他的心。 这件事,真的太难办了! “怎么,你不愿?” 见穆卿离半天不答应,墨临渊先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试探的语气里带着的那股小心翼翼,叫穆卿离听了都不忍心直接拒绝。 穆卿离还是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喜欢上我,会很难吗?” 墨临渊喃喃道,语气里透着掩不尽的失落之感。 这句话犹如一根锋利的小刀般,在穆卿离的心脏出划了一道不深不浅,却足以让她感到不止疼痛的伤口。 穆卿离张了张嘴,却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最后,有气无力的蹲坐了下去,一瞬间犹如一片被晒蔫了的叶子,毫无生气可言。 “感情若是这么好控制,我也巴不得自己能立马再次喜欢上你。可是……我不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再次喜欢你啊。毕竟我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仅凭你一张天人之貌,就对你生死相许。” 穆卿离嘟囔道,神情看上去有些委屈。 彼时,微风轻起,吹落了无数桃花花瓣。 穆卿离看着空中飘落的那些花瓣,自己的心也不由跟着掉落。 不同的是,桃花花瓣飘着飘着,会“咚!”的一声,轻轻落了地。而她的心,则会“嘭!”的一声,摔个稀巴烂! 太难了!做人太难了! 突然,穆卿离感觉到自己被人用蛮力狠狠拽起。 因这股力量来得太突然,致使穆卿离的脑袋一度变得空白,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身子就停在距离墨临渊不远的位置。 尤其她的头,与墨临渊的胸口仅咫尺距离。她甚至能清晰的闻到一股来自墨临渊身上的淡淡清香。而她的手,此刻被墨临渊狠狠拽着。 “你的意思是,我除了样貌,就没有一处是能让你喜欢得起来的?” 墨临渊阴沉的声音向穆卿离传来。 穆卿飞速抬头,看向了墨临渊。 随后眼珠子灵活一转,在想了一会儿后,神色微变,好似意识到有何不对劲,随后无比慌乱的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尚未发现!” 穆卿离连口否认。 其实就是那个意思,但穆卿离没有那个胆子承认。 听了穆卿离的回答后,墨临渊看着穆卿离,冷笑了一声。那神情叫人看了,身体不觉有些发寒。 “那你倒是说说,我的哪些地方你不喜欢?” 听墨临渊这话,明显没有被穆卿离的鬼话糊弄。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 “说一句失实之言,我便让你后悔一次来到这世上。” 墨临渊带着似笑非笑地面容道。 穆卿离看了他这神情,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墨临渊,以前感觉除了冷淡就是冷淡,现在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狡黠? 这下穆卿离是真的慌了。她并不了解墨临渊的脾性,故而也不知他真的生起气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若此番她说出来的一些“小建议”话,惹得他不开心了可怎么办? 可是……穆卿离又默默转动眼睛,看了一眼墨临渊。 就他此刻的神情,她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这下场会比说出来的话惹得他不开心还要严重! “呃……对我太好了!还有,太冷淡了……” 万般权衡下,穆卿离还是对墨临渊如实相告了。 彼时,墨临渊的面色变了变,恢复成了以往冷淡的模样。 穆卿离心里一惊,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穆卿离悄悄打量着墨临渊神情的变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又会变脸。 “对你太好,你却觉冷淡?” 墨临渊没再说下去,但穆卿离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觉得她有病”这层意思。 穆卿离深吸了一口气,僵硬的扯着嘴角的笑了笑。 “就是……就是希望你以后啊,对我的好减一点,一些我能做的事就让我做,然后也稍微温柔一点,至少面容和言语不要这般冷淡。” 穆卿离胆战心惊的说完这些话,而后便巴巴的看着墨临渊。带着无比紧张的心情,等着他的回答。 “前半部分的要求容易理解,我亦可以做到。但后半部分的,能不能细说一下。” 岂料,墨临渊不仅没有生气,还一脸认真的和她探究起了这话的深意。 这说明,墨临渊是愿意做出改变的。也也就意味着,她以后不用再面对这般冰冷的墨临渊了! “呵呵……” 几乎是在一瞬间,穆卿商喜上眉梢,直接憨笑了起来。 “呃……就是跟我说话的时候,面上带一点笑,然后我问什么问题的时候,你尽量做出回答;我觉得无聊之时,你陪我说说话,或者玩一玩,替我解闷。” 随后,穆卿离又忙不迭地解释道。 听罢,墨临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不过半晌的时间,他便毅然决然的放开了穆卿离的手。 “那你,还是慢慢来吧。” 墨临渊嘴角微扬,一脸柔笑着道。 穆卿离看着自己那被墨临渊无情拨开的手,瞬间就僵住了。 她前面担着心,受着怕的说了那么多,合着都白说了? 这墨临渊,也忒不安常理行事了吧! 穆卿离有些欲哭无泪。 “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么?” 穆卿离不死心的问道。 但是墨临渊直接扬长而去,用自己的背影作答复。 第二百七十九章 恍若隔世15 “啊,我又输了!” 穆卿离看着桌上已然连成五子的白子,一脸怅然道。 自打在桃花树下,穆卿离将自己喜欢上墨临渊的必要条件说与墨临渊听后,他嘴上虽说着让她慢慢来的话,但却做出了拉着她下棋的举动。 穆卿离知道,墨临渊此番之为,意在为她解闷。就是为了贴合穆卿离口中所述的能让她尽快喜欢上的形象。 嗯!穆卿离姑且……就这么自作多情的这么以为了。 也是这个时候,她发现墨临渊并非一个心思难测之人,而是一个口是心非之人! 然而,在下了半晌的棋后,穆卿离突然发现墨临渊此人,不仅是个口是心非之人,亦是个不懂人情世故之人。 从早上吃完饭开始,下到太阳落山之际。整整四个时辰,平均每半盏茶的功夫输一盘,粗略算下来,穆卿离已经输了一百多盘了。 准确一点来说,便是,在这下了一百多盘的棋里,穆卿离一路惨败,一次都没有赢过! 穆卿离是个倔强的,不赢一把,心里怎么都觉不舒爽,于是也不肯先开口结束面前这场关于棋局的对决,硬着头皮和墨临渊继续下下去。 “再来!” 面对又一次输了的棋局,穆卿离狠拍了一下石桌,铿锵有力道。 她就不信她赢不了! 墨临渊看了一眼快要落下的夕阳。 “要做饭了。” 随后,他淡淡道。说完,便欲起身 “诶呀最后一盘嘛!求你了!” 穆卿离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袖子,阻止他起身。 “上一盘,你也是这般说的。” 墨临渊看着她,神情有些无奈。 穆卿离撇了撇嘴。 “我以为上一盘,能赢的嘛。” 穆卿离嘟囔道。 “那这一盘若你还是输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依旧无法成为最后一盘?” 墨临渊耐着性子冲穆卿离问道,声音和面容都可见的变柔和了不少。 穆卿离知道,他这是在尽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要是换做以往,他这面容铁定就冷下来了,哪里还会有这般柔色? 只不过穆卿离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墨临渊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收敛情绪的时候竟一点看不出来有何不自然之处,好似他脸上的那些柔和与他整个人浑然一体,丝毫不见做戏的成分。 在心里感叹完墨临渊那过人的天赋后,穆卿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就是,想赢一把罢了。可是……你不让。” 随后,穆卿离偷偷瞄了一眼墨临渊,谄谄道。 墨临渊大概是听明白穆卿离的言外之意了,敛了敛面上的神情,恢复了以往冷淡的模样。 “你想让我给你让棋?” 呃……穆卿离笑了,笑得有些勉强。 其实她觉得……墨临渊可以不用说得这么直白。 “我只是觉得,比起用一个假象让你开心,我更不希望欺骗你。” 不等穆卿离开口,墨临渊自己倒是先解释上了。 彼时,墨临渊眼神又柔了下来。他看着穆卿离,嘴角处,则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而在听了墨临渊的这番话后,穆卿离登时觉得自己被人当头喝了一棒。 她抱怨墨临渊不给他让子,以致她一直输,此乃小人心,小人为。 而墨临渊却坦荡无比,直接说出自己不让子的理由是为:不想欺她。 对比之下,这穆卿离的人格就比墨临渊面前矮上了这么一截。这种差距,实在让穆卿离感到汗颜。 “况且,输给我,也不是什么丢人之事。一开始的时候,开局没走几步,你便输给我;而到了现在,你至少也能与我对弈上半盏茶的功夫了。说明你进步了,这是好事。” 墨临渊又继续解释道。 穆卿离觉得,这世上最高超的夸人之法,莫过于如墨临渊这般,将你夸了一番的同时,连带着也将自己夸了一番。 而且,你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满满的恳切,没有一点敷衍,态度之诚恳,是真心实意的会让你觉得他在夸你,让你很是受用。 “这么说,我还应该感到自豪了?” 穆卿离有些哭笑不得。 “不错。” 没有半点犹豫,墨临渊脱口道,且一脸认真。 他是真心实意的觉得穆卿离应该为自己与他对弈“从开局几步便输,到能坚持半盏茶的进步”而感到自豪吧。 这是把自己放在了多高的位置?又将她穆卿离放在了多低的位置啊? 穆卿离心里犹如被刀扎了般,一阵一阵的疼。 “好吧,那我姑且,就用你给的这个理由自豪上片刻吧。也算对得起被你虐杀了一整日所受的苦。” 穆卿离叹了口气,妥协了。 其实她也没那么不自量力,别人给了个台阶,自己顺着下便是。因为依照目前的形势,再坚持无谓的坚持,最后可能会导致的结果便是将老命跟老脸都一起丢了。 如此看来,按现在之境况,丢个不怎么明显的老脸,相对而言竟也算是值当了。 不亏,不亏…… 面对太过强大的对手,穆卿离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那你今日感觉如何?还无聊吗?” 穆卿离感觉到墨临渊那颗迫不及待想得到回馈的心了。 “不无聊了。” 穆卿离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也不开心。” 墨临渊一脸肃然道。 穆卿离觉得墨临渊这是明知故问!在她伤口上撒盐! “若你被人虐杀了一天的棋,你也是开心不起来的。” 尽管穆卿离此刻有些欲哭无泪,但她也在尽力控制好自己的语气,让它听上去不至于显得那么刺耳。 “然也。” 墨临渊否认了穆卿离的这个结论。 穆卿离以为人大抵都是喜欢争强好胜的,谁都不喜欢输的滋味。故而墨临渊这出乎意外的回答,却让她颇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何解?” 穆卿离以为他会有什么高见。 “因为,凭我的本事,是不可能会输的。从根源上,就杜绝了此种因失败,而产生不满情绪的可能性。” 墨临渊一脸正经道。 穆卿离听罢,在心里给他送了无数个白眼。 果然还是她太高看了他,总以为他会是一个谦逊之人,现在看来,说是狂妄自大也差不多! 只是在静下来仔细想想后,穆卿离便又得到另一个恐怖的结论。 那便是:其实墨临渊不是狂妄自大,只是将自己的实力保守相述。而仅仅就是这保守相述的实力,就让穆卿离这等庸人觉得人家在吹牛…… 第二百八十章 恍若隔世16 那穆卿离下了一百多场,却未赢过一次的五子对决,终是结束了。 穆卿离带着满心的不服气,气鼓鼓的跟着墨临渊来到了厨房。 她负责打下手,墨临渊负责做菜。 在二人一番“亲密无间”的配合之下,一桌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没有一点余晖。墨临渊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高处的一个地方掌了一盏灯。 一瞬间,他们的这个小院子,又变得如白日般明亮。 这一次,墨临渊吃饭了。 穆卿离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吃得很少,量可能还没有她的一半多,就将筷子撂下了。 “你为何又只吃这么一点?你可是男人诶!” 穆卿离惊呼道。 尽管是一个失忆之人,但穆卿离脑海里最深处的“记忆”却告诉她:男人,一定要吃得多。 至少,要比女人吃的多一点。 可瞧瞧墨临渊这样的,莫说多一点,连比肩都做不到,实在让她感到万分的不解。 好吧,其实她就是担心墨临渊吃得太少了,对身体不好。 “食不言。” 说完,墨临渊目不斜视,饮了一口茶。 穆卿离听罢,眼睛飞速扫了一眼桌上的那些饭菜。随后眼睛一亮,好似想到了什么。 却见她端起碗,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瞬间就将嘴巴塞得鼓鼓的。 墨临渊怔怔的看着此刻正在对着饭食进行奋战的穆卿离,一脸不明所以。 半晌之后,穆卿离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并竭力将口中的食物进行嚼嚼。 而再过了一会儿后,穆卿离便将口中之物悉数咽了下去。 大概是吃得太急了,觉得有些噎得慌,穆卿离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终于,在经过一段不算长,亦不算短时间的奋战后,穆卿离总算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可是,你真的吃饱了吗?你吃得这般少,会不会因为不饱,然后伤了胃?” 这是恢复正常后的穆卿离,说的第一句话。 原来,她是为了在不犯“食不言”这条禁忌的情况下跟他说这番话,才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其实一开始,墨临渊心里也不太明白穆卿离这种对别人吃不吃饭,又吃了多少这种事万分在意的行为是什么毛病。 但在听了她后来的这番话后,他明白了。 她,是出于关心。 “你,觉得我吃得少?” 墨临渊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穆卿离,一脸认真的问道。 穆卿离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按着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你自己吃得多呢?” 随后,墨临渊又带着试探性的口吻,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说穆卿离在听了这句话的心情,那是宛如被一道惊天震雷劈了一般也不为过。 她还真没想过! “难道,我吃得真的有这般多么?” 穆卿离满脸写着不敢相信。 彼时,墨临渊默默看了一眼一旁煮饭用的铁锅。 “今晚我煮的大米量,为这个数。” 说着,墨临渊朝穆卿离伸了四个指头。 “四……四升?” 穆卿离有些结巴道。 墨临渊点了点头。 “我同小白下山,一共加起来,姑且吃了一升。” 他又继续道。 言外之意,她穆卿离一个人吃了三升。 之前穆卿离只光顾着吃,直到感觉自己饱了为止,竟也从来没有细细想过自己吃了多少的饭。而今经墨临渊这么一提醒,在知道自己每餐所吃饭的量后,也是被吓了一跳。 “吃太多,也会对身体不好。” 穆卿离摸了摸自己那已经变得圆鼓鼓的肚皮,有些欲哭无泪道。 “无事,这是你正常的量。吃得少了,才会对身体不好。” 墨临渊贴心安慰。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也这般能吃?” 穆卿离有些郁闷了。 她并不希望自己这般能吃,一个比男子还要能吃女子,传出去是会被人笑话的,她不想被笑话。 “自然。” 墨临渊道。 彼时,得了墨临渊肯定的回答后,穆卿离的神情变得可见的郁闷了。 “能吃是福,你勿需多想。” 墨临渊大概是察觉到了穆卿离此刻情绪的变化,于是对她做出安慰。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 “可这也太能吃了!一个人吃三升的饭,说是头猪也不为过!” 穆卿离贬损起自己来,是丝毫不嘴软的。 大概是没有控制住,墨临渊当即轻笑了一声。 穆卿离闻声而望,看到月光和烛火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嘴角浮现着浅浅笑意,竟显得格外魅惑。 穆卿离不由得看痴了。 这种感觉,她感觉自己以前也好像有过! “你长得真好看。” 穆卿离喃喃道,双目发直。 虽然墨临渊“好看”这一事实,穆卿离一睁开眼睛看到他时,就在心里感叹过,但这让她情不自禁夸出口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 以前觉得墨临渊好看,大抵就是觉得皮相不错;现在觉得墨临渊好看,是因为他此般模样,与自己心灵深处的某一个地方,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产生了瞬间的火花。 简而言之,就是穆卿离从墨临渊身上,找到了一种熟悉之感,而这种熟悉之感,源自于墨临渊嘴角的笑意。 “你笑起来,真好看。呵呵……” 不等墨临渊开口回应,穆卿离又痴笑道。 “你笑起来这般好看,应该多笑笑。我看到你这个笑,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我甚至,还觉得从你身上找回了一种熟悉之感。你多笑笑,说不定我就能凭借这个感觉找回记忆了……” 穆卿离就像被话痨附身,围绕着“墨临渊笑起来好看”这个话题,说个不停。 “我不喜欢笑。” 墨临渊收回了嘴角的笑,冷冷道。 显然,对于穆卿离的夸赞,他并不受用。 彼时,穆卿离嘴角的笑意也彻底僵住了。 “为何?撇去你笑起来好看这一点不论,笑意味着开心。你难道,不喜欢开心么?” 穆卿离很是不解。 “你觉得,笑就意味着开心?”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淡淡道。 “难道……不是么?” 穆卿离愣了。开心了笑,难过了哭,这是常识。墨临渊怎的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人悲伤的样子,有千千万万种。有的会人沉默,有的会人大喊大叫;有的人会淋一场雨,有的人,会看一场风景;有的人会哭,而有的人,会笑。悲伤到极致的人,是不会轻易叫人看出来其之悲伤的。所以……” 墨临渊将眸光悄然覆在了穆卿离的面上,二人四目相对。 “笑的人,不一定就是开心的。” 墨临渊幽幽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恍若隔世17 他的眸光中仿佛涌动着万千细流交相汇流,叫人无法看清里面的内容。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的神情,心中不觉也被他那低落的情绪牵引着,莫名有些感伤起来。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考虑到墨临渊此刻的心绪有些凄迷,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他不快,于是便不再与之搭话。只与他静静对坐,望月饮茶。 经过这一次的谈话,穆卿离觉得墨临渊藏了太多的心事。因为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快乐。 可是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不快乐呢?难道,是因为她失忆,他伤心了? 穆卿离悄然瞥了一眼墨临渊,只见此刻的他神情淡淡,犹如秋月般透着一股凄然。叫人看了,心也不免跟着一起沉了下去。 穆卿离望了望一眼天上的月。 “墨临渊,你年岁几何啊?” 穆卿离喃喃道。 这时,墨临渊将目光转向了她,一脸不明所以的盯着她看。 “嘿嘿……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这样的年纪,不该有这么多的心事。” 穆卿离察觉到了墨临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故而有显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墨临渊听罢,怔了怔,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你觉得……我心事很多?” 半晌之后,他才勉强扯出一抹笑问道,神情里透着些许意外。 “难道不是么?” 穆卿离反问道。 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墨临渊心事多,不是因为他话少,亦不是因为他冷漠。而是因为,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心事。整个人给穆卿离一种,被心中之事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我俩是夫妻,虽说我失了忆,但还是可以听你诉说心中苦闷。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帮你开解开解。总之你不必将所有的事都藏在心里,独自一个人承受。” 穆卿离将手轻轻覆在墨临渊的手上,语重心长道。 说实话,她都快被自己这番真情切意的话给打动了。 墨临渊没有说话,而是一如既往,拿着一张冷漠的脸看了一眼她覆在他手上的手。 “这样是不是很为难?也是。毕竟我变了,变成了一个你不再熟悉的人。你自然不可能如以前般将烦心事说与我听,让我替你分担或开解。” 对于墨临渊对自己的这个提议表现得不算很积极的态度,穆卿离表示可以理解,并主动为他搭好了一个台阶下。 墨临渊依旧不回应,只一直将那双目放在穆卿离那搭在他手上的那只手,透着冷冷清光。 彼时,穆卿离才后知后觉,将自己的手从墨临渊那里抽了回来。 “失礼失礼……” 穆卿离一脸陪笑道。 “不对啊!我们明明是夫妻,为何我只是将手搭在你手上,你便是这种神情?” 穆卿离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并开口问道。 墨临渊收回了眼眸,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何种神情?” 说完,墨临渊将那茶杯送往嘴里,饮了一口。 穆卿离“嘶~”了一声,手在下巴处摩挲一会儿。 “嗯……冷漠?不对!” 穆卿离自己否了这个答案。 “嫌弃?也不对!” 穆卿离又继续自问自答道。 ……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不可置信?对!就是不可置信!就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在“磕磕绊绊”的猜了无数个词汇后,穆卿离总算确定了一个答案。 而穆卿离将这个答案说出口的时候,墨临渊的神情就更加精彩了。 依旧是不可置信! 这么说,她是猜对了? “墨临渊,我们,真的是夫妻么?真的是……青梅竹马结成的夫妻么?” 如果是,墨临渊没理由会对亲密的举动会表现得如此不可置信,好像对他来说就如意外之喜一般。 如果是,她的心里也不会对此表现得如此波澜不惊。 明明不久前还因他的一抹笑,而与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产生了奇妙的火花,让她产生了一种“失去的那些记忆正再度向自己走来”的错觉。 她以为,她是喜欢他的。只要找回了记忆,她就能喜欢上他。 可是,没有感觉。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然是。” 一瞬间,墨临渊变得面若冰霜,眼神中透着丝丝隐忍之意。 “幼时初见,缘于一株绿梅。” 听到绿梅,穆卿离的心突然一动。 “可否细细说与我听?” 穆卿离的身子向墨临渊的方向凑了凑,一脸谄媚道, “不行。” 墨临渊拒绝了她。 “为何?” 穆卿离收住了脸上的笑,急道。 “这些事,你要自己想起来。因为,是属于我们俩的。不能只我一个人记着,更不能在你忘了的情况下,让我来告诉你。这,不公平。”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字一句道。 穆卿离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她先是怔了怔,随后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嘴唇,点了点头。 不错,这确实有点不人道。 若是她往后此生都想不起来过往的记忆,那么即使今日,她从墨临渊的口中听说了二人过往的事,但她也无法体悟到那时的心境。 如此看来,纵使此刻墨临渊将过往之事讲与她听,也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只能是在满足她那虚浅的好奇心外,徒费口舌罢了。 是的,她这好奇心,是虚浅的。 所谓虚浅,便是:并非真的好奇,只是觉得无聊,想要打发时间罢了。 换而言之,便是能知道更好,不能知道也无所谓。反正显得她对这段属于二人的过往极其不重视就对了。 说来惭愧,她这样的想法实属流氓。她自己想至此,都会觉得羞愧难当。就更不用说若让墨临渊知道了,会是什么样子吧! 说实话,关于这点,穆卿离还真的有些不敢想。 她虽然没有体会过那种感受,但仅凭借想象,就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多折辱人的行为了。 这天晚上,二人闲坐看月,竟是到了亥时才各自回了房间入眠。 虽说中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但终究是比独自一个人早早躺在床上发呆要来得好些。 总之,穆卿离觉得,墨临渊现在正在尽自己的努力,讨她的欢心。 说实话,面对墨临渊的改变,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难过好……总之就是陷入了各种纠结和别扭。 第二百八十二章 恍若隔世18 第二日清晨,穆卿离早早起床,守在了庭院里。 她昨日听墨临渊说,他今日会进城为她采买佳酿。 她的想法很简单:她也想跟着前往。 怎知,她在寒风里受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风,也不见墨临渊起床。 穆卿离望了一眼早已挂在天上的红阳,心里顿生一种不妙之感。 于是乎,她如脚底生了风似的往阁楼跑去。 “啪!”的一声,推开墨临渊的门。 穆卿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屋子里空空如也,哪儿还有什么人? 穆卿离不免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难道,她起晚了? 可她卯时便起了啊,卯时还晚么? 她昨日跟墨临渊提过要跟着他一起去街市买物一事,那时他没答应,也没反对。 面对墨临渊的此种态度,她觉得要成此行,还得靠自己努力。于是想着早早起床,将他堵了。届时,他即使不想带着自己去,也是没有办法的。 可谁曾想,这墨临渊为了不让她去,竟然丧心病狂到此种地步!卯时前就起床了,只睡了三个时辰! 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嘛,何故跟她来这一套,害得她拜拜期待一场! 穆卿离有气无力的出了墨临渊的房间,然后瘫坐在楼道上。 她看了一眼此时已经渐白了的太阳,觉得它扎眼极了。 凭什么?凭什么不带她去?凭什么?凭什么不想带她去却不明拒?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啊? 一瞬间,心里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舒服! 他不带自己去,那她就自己去!谁身上还没两条腿了不是? 打定主意后,穆卿离起了身,随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后摔门而出。 然而,但是……只出了那小院,她就彻底失去了方向。 她忘了一茬,她对此地不熟…… 也是在一瞬间,穆卿离心中的满腔热血被浇灭了。 可是,她岂是那么容易就认输的人? 于是乎,在整理了一番略微凌乱的心情之后,穆卿离又重振旗鼓,踏上了前往集市买佳酿的路途。 由于四周皆被群山环绕,穆卿离根本望不到除山谷之外的地方,只能随选一个方向茫然的走着。 “汪汪汪……” 就在穆卿离走出没有多久的时候,小山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冲着她就是一顿乱吼。 穆卿离有些不明所以。 “小山,你这是来陪我一起下山的么?” 穆卿离弯下了腰,朝小山的方向探出身子,柔声问道。 “汪汪汪……” 小山叫得更厉害了,身上的毛发也都争相竖起。 穆卿离蹙了蹙眉,瞧这态度,不像是来陪她的,倒像是来阻她的。 穆卿离又朝小山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若是来陪我的,那我就谢谢你。你若是来阻我的,那我俩,就武力解决!” 穆卿离朝小山威胁道。 “汪汪汪……” 虽然听不懂小山的意思,但穆卿离也感受到了来自它身上的那份“不善”之意。 只是,她再不济,也不可能怕一只狗的。 所以,穆卿离并没有顾及小山的不同意,依旧我行我素,踏上了去集市的路。 “嘤……嘤……” 但是,还未走上几步,穆卿离便感觉到了一股阻力。一股附在她腿上的阻力和一阵异样的声音。 穆卿离低头一看,却见小山用嘴咬住了她的衣裙。而它的嘴里,也因太过用力,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 “小山,你为何阻我?” 穆卿离很是无奈的问道。 “小山,我想喝酒了。再不让我喝,我会死的。这样,你若放开了我,回头我给你做红烧鱼吃!我还给你带大棒骨、鸡大腿!反正你想要吃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穆卿离打算以“情”动人。 可小山还是紧咬着她的衣裙,半点未松。 “小山,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动手打你了。” 穆卿离见以情动人不管用,于是想要以“理”服人。 可谁知,这小山竟是一条十分有脾性的狗,面对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依旧紧紧咬着她的衣裙。 穆卿离急了,伸手拿起自己那被小山咬住的衣裙就欲往外拽。 可是,当穆卿离刚要用力的时候,她看到了小山那泪汪汪的大眼睛。 她这一拽,小山的牙口肯定会出问题的。它还这么小,若这个时候牙齿就不好了,往后的日子它要怎么过呢? 想到此,穆卿离便不自觉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山,然后拖着它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小山大概也是不敢相信穆卿离这般轻易地就妥协了,故而看着她的那个神情可谓五味杂陈。 “嚓嚓……” 待回到院子,穆卿离的房间传出这么两个声音后,便看到穆卿离犹如风一般的破门而出,然后又如风一般的向山谷的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而在她身后,小山也如风一般夺门而出,追着她而去。 是的,为了摆脱小山,穆卿离把自己的裙子给剪断了。 但是!在跑到了院子门口,它就不得不停下脚步了。 因为穆卿离将院子的篱笆带上了,它个头尚小,根本跃不出去。 面对如此境况,小山只能忍着心中的疼痛,眼睁睁的看着穆卿离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穆卿离疾奔于空旷的绿野。听着耳畔的风,闻着清新的味儿,穆卿离越跑越兴奋,越跑越来劲。 很快,她就能到热闹的集市了! 一想到此,穆卿离就觉得她心里的开心都快要漫出来了。 “喵……” 然而,就在穆卿离还未高兴上多久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在她耳旁响起。 穆卿离吓了一跳,当即摔倒在地。 “小白,你也是来阻我的?” 穆卿离看着一旁的小白,有些欲哭无泪。 摆脱一个,勉勉强强做得到,可这一下子要摆脱两个,无疑就是要她老命了。 且猫不甚灵活,她完全不是其对手。 穆卿离固然对集市和酒有无限的向往和憧憬,但她还是惜命的。 面对穆卿离的问题,小白没有发声,而是趴在一旁,微闭着眼睛,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瞧它这模样,倒是真的不像是来阻她的。 穆卿离心中一喜,顿时有了一些底气,于是起了身,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一看小白的反应。 果然,小白并未上前阻止她,而是走两步,停一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穆卿离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担心被人阻止前行的脚步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恍若隔世19 一开始的时候,穆卿离的兴致是挺高的。 毕竟一路而来,不仅风景怡人,美不胜收;远方,又有心心念念的佳酿在等着她。 如此,兴致自然是低不下来的。 可是,好景不长。 由于早上并未进食,加之又行了许久的路,她早已感觉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了。体力不支的后果就是,好心情顿无,且心生怨怼之气。 穆卿离望了望周围,想着会有什么野果可充饥。 可是她刚看到那漫山遍野的艳彩,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是春日,花开正艳,哪儿会有什么果子吃?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真真是时运不济啊。早知道就去厨房塞点东西垫垫肚子了。 可是感叹归感叹,现实还是要面对的。 “哗啦哗啦……” 如此,在又行了一段路之后,一声声清脆的水流声就这么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穆卿离的脑子灵机一动:吃不到东西,喝点水充充饥也是好的。 于是乎,下一刻,穆卿离便循着水流声,开始找起水源来。 山路并不好走,有些地方青苔颇重,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故而寻水的这段路途,穆卿离走得不甚艰难。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跌跌撞撞的摔了无数次后,穆卿离最终还是到了水流处。 流水潺潺,山高林绿,眼前的景象,竟是叫穆卿离狠狠心动了一把。 林间鸟语婉转,山花烂漫而开。它们不时从树上掉落,宛如各色雪花,轻盈美丽。 当花瓣掉落在水里时,水就会将它们轻轻托起,然后将其送向不知尽处的远方。 穆卿离看着眼前之景,觉得不甚诗意和美妙,短暂忘记了饥饿与疲累。 “喵~” 突然,小白的声音在穆卿离耳旁响起,将她彻底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穆卿离看了一眼小白。 “好了好了,我会快点喝的。” 说完,她便蹲到了水流边,随手摘了一片绿叶,舀起山涧的水,猛饮了数口。 此时此刻,即使喝了不少墨临渊从山涧引来之水的她,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水的美味! 清甜甘洌,回味无穷。真真是沁人心脾,爽人气神。她真心觉得此水若与酒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 “小白,你也来喝一点。这水可好喝了!” 穆卿离自己喝饱了,也不忘招呼陪着自己的小白一起喝。 “喵~” 小白冲着穆卿离叫了一声,然后带着极其嫌弃的神情,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你是嫌弃我给你用我喝过的叶子么?那我给你换一个。” 说罢,穆卿离忙又从一旁那不知名的树上摘了一片叶子,舀起一大瓢水,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小白的嘴边。 大概是穆卿离太过自以为是了,小白还是没有喝那水,反而依旧带着一脸的嫌弃之色,将头转向了背着穆卿离的方向。 也就是说,第一次的时候小白露之所以出“嫌弃”的眼神,根本不是因为那片叶子被她喝过。 “你不渴么?” 穆卿离很疑惑。行了那么久的路,只怕是神仙也会觉得很累吧,可它一只猫哪里来的这么多精气神,在此拒绝通过饮水恢复体力? 这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好嘛,你不渴就不喝,我们赶路要紧。” 眼见叶子里的水都流光了,无奈之下,穆卿离也便干脆不再逼迫小白喝水了。 随即,穆卿离起了身,甩了手中的那片舀水用的叶子,扬长而去。 “咕噜咕噜……” 然而,还未走出去几步路,穆卿离便感觉肚子处传来了一阵不适之感。 不是饿,而是……要下痢的感觉!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慌乱看向四周,然后寻了一个草木比较茂盛的地方躲了进去。 “哗……”的一声,将这片林间震了个响。 穆卿离闻着那令人窒息的气味,一度快要窒息。 穆卿离匆匆解决完,便匆匆起了身,拔腿便欲离开。 “咕噜咕噜……” 可谁知,她往往走不出几步,又一场下痢之感便向她袭了来。 穆卿离甚至来不及抱怨,就迫不及待地藏进了另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开始解决起自己的“当务之急”。 “小白,你不喝那水,是不是早知道那水不干净?” 在下了第二的痢后,穆卿离才后知后觉。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呢?我……诶呦……不行了不行了,又来了……” 穆卿离在自己那一声声的叫唤中,开始第三次下痢。 山间鸟语依旧,水声不止,景色悠然。可是,这一刻的穆卿离却再也无心欣赏了。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失去了欣赏美的能力,也失去了看见美的能力。 如此反反复复,在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下痢的时候,穆卿离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瘫倒在了地。 此刻她很想大骂小白一顿,可她不能。因为她要留着力气,为下一次的下痢做准备。她要是把力气用在了骂小白身上,她就怕自己下一次下痢,会直接拉在裤裆里了…… 彼时,早已经被下痢折磨的精疲力竭的穆卿离,已经顾不得地上的脏乱,直接将身体呈八字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看着天上湛蓝色的天空和缓缓移动的云彩,鼻头突然一酸。 悔!现在就是悔!真的非常悔! 早知道她就乖乖留在小院等墨临渊回来了。如此,她也便不会落得个如今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如果她待在院子里,此时的她,应该已经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吧?也应该,喝上墨临渊不远千里,为她捎带的酒了吧? 她与墨临渊在树下对坐,喝着没酒,下着棋局。 这一次,即使从头输到尾都没关系,只要能逃离现在这种下痢不止,饥饿难耐,寸步难行的状态便好! 可再后悔也是不顶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不得不面对。 “咕噜咕噜……” 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穆卿离缓缓起身,佝偻着身子,宛如一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太。而后,从地上拾起那一早就准备好的棍子,拄着它,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往一片灌木丛里走去。 这是她的第……记不清了,穆卿离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此刻的她,只想说:墨临渊!快来救救她!再不来,她就要因为下痢而亡了! 因下痢而亡,这事传出去怎么都觉不光彩!不光彩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恍若隔世20 “汪汪汪……” 就在穆卿离跟下痢苦苦奋战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 “小山!” 不错,虽然与小山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穆卿离随耳一听就能听出来了。至于这具体原因,穆卿离也不是很清楚。 她想,这可能就是一种缘分吧!一种她和小山之间特有的缘分——在短短时间内,做到相熟相知。 不过……等等! 这远处,除了狗叫声,怎么还有脚步声啊? “踏踏踏……” 听这声音,距离她还越来越近了! 穆卿离的心登时就乱了。 不会吧…… 墨……墨临渊也来了? 穆卿离身子猛晃了一下,差点没有蹲住。 “踏踏踏……” “我在方便!”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穆卿离急了,只得出声喝停来人。 下一刻,大概是来人停住了脚步,穆卿离便没再听到什么脚步声了。 穆卿离长吸了一口气,刚刚,她的心可就差点从她的嘴巴里跳出来了。 穆卿离擦了擦自己额头那因紧张而冒出的细汗,长叹了一口气。 想必是墨临渊赶完集后回来,发现她不在,于是便带着小山寻她来了。 可是她目前这情况,真是不怎么光彩。 下痢下到被困山涧,寸步难行。她这怕是历史第一人吧?若以后不小心被人传出去,说不定还能成为说书人口中的故事素材。 “嘻嘻……” 想至此,穆卿离不禁笑出了声。 “看来,你很乐在其中啊。” 突然,墨临渊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入了穆卿离的耳里。 穆卿离心里一怔,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咳咳……” 穆卿离收住了脸上的笑,干咳了两声,继续专心下痢。 倒也不是不想跟墨临渊替自己辩驳一下,告诉墨临渊她并非乐在其中,而是苦中作乐。然而,她是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他对话了。 彼时,山间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水流声和鸟鸣声交杂而生,发出极具自然韵律的美妙之音;风不时而起,又不时而止,宛如调皮的孩童,挑逗着人心。 如此,在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后,穆卿离总算将这一波的下痢给完成了。 穆卿离拖动着已经发麻了的腿,艰难地走出了灌木丛。 远处,一道白色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穆卿离的视线。 穆卿离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人,就是墨临渊没错。 只见他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服,如瀑的青丝垂在后背,侧着身,负手而立。也就是说,这个位置的穆卿离并看不清墨临渊此时的神情。 然而,不得不提的一点是,即使此刻的墨临渊正面着她,她也是看不到墨临渊此刻的神情是如何的。 因为,墨临渊在自己的面上覆了一块洁白的面纱!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用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白了墨临渊一眼。 墨临渊自然是没看到的,不然她也不敢冲他翻白眼。 穆卿离心知自己是没法指望他上前来扶自己一把了,所以只能自食其力,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那道身影的方向移去。 终于,在奋力走了许久的功夫后,穆卿离总算是走到了墨临渊的身旁。 穆卿离很庆幸,在她走往墨临渊的过程中,她的肚子没有想要下痢的冲动。 这怕是今日以来,老天爷对她做的,唯一一件算得上是有良心的一件事了。 “我……我大概是喝了不干净的水,所以下痢了。” 穆卿离自知理亏,于是先开口卖惨,好夺得墨临渊的同情。 彼时,墨临渊转过身,面对着穆卿离。 “家里没有水吗?你要大老远跑到此处喝水?” 穆卿离没法透过纱布,看清墨临渊此刻的面容,但她却能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阵阵寒意。 她本来就没有吃饭,加上下痢废了不少气力,脑子自然没法转得如以前那般快。 故而只这么一句话,就将她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我本来是想在院子外边看风景的,怎知一路而来,发现一处的风景比一处的好,于是就不管不顾的追看起风景来。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到这儿了。因为行了许久的路,觉得口渴,于是便喝了这里的水。哪知也因此喝坏了肚子,在此地下了一整日的痢。” 在思虑了半晌后,穆卿离总算是编造出了一套比较没有漏点的说辞来。虽说她这套说辞半真半假,但她的心里还是不免会为真的那一部分而感到难受。 在深山老林里,饿着肚子,下了一天的痢,这真的是一件太令人难过的事了…… 可能是墨临渊的气势太过压人,在与他对话的这段冗长时间里,穆卿离竟没有半点想要下痢的感觉。 “那为何要将小山锁在院子里?” 墨临渊又不紧不慢地道。 “汪汪汪……” 大概是听到墨临渊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原先不知道身处何地的小山突然冲了过来。此刻它就站在墨临渊身旁,对他的话一阵“附和”,且一双眼睛,露着凶光。 穆卿离只觉自己的嘴角狠狠抽了抽,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穆卿离抿了抿嘴,因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故而不免陷入了一阵紧张。 “小山它……它咬我!你看,它都把我的衣裙给咬烂了。” 说完,穆卿离将自己那被剪烂的裙摆给墨临渊看。 墨临渊淡淡瞥了一眼。 “汪汪汪……” 这次,不等墨临渊反驳,小山自己就坐不住了,直接朝着穆卿离又吼又叫,那模样看上去可谓凶残又委屈 面对小山的不满,穆卿离心里虚得很,将头低得很低。一眼都不敢看向它。 “小山的牙口,可没有这么好。竟能将你衣裙咬得如此整齐,就如用剪刀剪的一般。” 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心里猛然一惊,是了,她竟忘了牙咬断和剪刀剪断的口子不一样这茬了。 “啊,我又想下痢了……” 面对墨临渊有理有据的逼问,穆卿逸选择逃避。 说完,她便转身欲逃。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岂料,她还未跑上几步,步伐便被墨临渊的这个声音无情打断。 “一般说谎的人,在谎言被戳破但却抵死不认时,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因为她害怕谎言被戳穿时为自己带来的伤害;另一种,便是她自己便知道扯谎是一个不光彩的行为,所以羞于承认。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墨临渊的声音又再度在穆卿离的身后响起,语气里透着一股慵懒之意。 穆卿离打了个寒颤,然后缓缓转身,面对着他。 “好嘛,我就是想去集市玩一玩,但小山却出来阻我,于是我便将它锁在了院子里。” 墨临渊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再躲着避着也是十分没意思了,索性就全部和盘托出了。 “不过嘛,我昨夜明明跟你说好了的你要带我一起去,可你都不等我。你若是不想带着我去,当即拒了我便是,何苦不应不否,让我白抱了一份期待。第二日,你没有等我,我期待落空,心里自然不平衡;心里不平衡了,自然也就想寻一个平衡了。” 穆卿离鼓起勇气,对着他的话进行了一番反驳。 “这么说来,此事还怪我了?” 墨临渊的语气略显诧异。 穆卿离没有回答,但她的神情已经十分清楚的表达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没错!就是怪你! “首先,答你第一个问题:我不能带你去。原因是你身体尚未好却,长途跋涉会使你病情越来越重。第二个问题:昨夜你问我时,我之所以不应不否,是因为我怕否了,会伤你的心,致使你一夜无法好眠。” 墨临渊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解释道。 此刻,穆卿离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吃软亦吃硬的人。面对墨临渊的强硬,她会不自觉的害怕;而面对他的温柔,她也会不自觉的被说动。 是的,她被墨临渊的一番话说服了。不仅如此,原先被怨气和不满之意包裹的一颗心,也在一瞬间变得沉重了。 原是她小人心了,不懂墨临渊的深意,从而搞出了这么多致使自己陷入困苦之境的事。 真真是天不亡她,她要亡自己啊! 只不过让穆卿离不解的一点是:她何时就变得那般脆弱了?只是墨临渊不愿意带她去集市而已,何苦就会到了失了一夜好眠的地步? 所以总的来说,还是要怪墨临渊太看轻了她。 嗯……对!没错!就是这样的!双方都有原因!不能纯怪谁! 如此一想,穆卿离便不觉心里的沉重之感减轻了一些。 其实,事实是若昨晚墨临渊明着面拒了穆卿离,以穆卿离的心境,是肯定会一夜难眠的。 她就是这么一个矫情加别扭的人,这一点穆卿离心里比谁的清楚,只是她自己不敢承认罢了。 “嘶~” 穆卿离惊呼一声,眉头皱了皱紧 大概是因为墨临渊强大的气场,致使穆卿离短暂缺失了下痢之感。然而,就在她把自己为下痢所困一事忘到九霄云外之际,它却突然给来了个回马枪,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啊不行了,这次是真的了!你等等我,我去去便来。” 穆卿离急吼吼的说完,便往另一处的灌木丛跑去。 墨临渊看着她略显蹒跚的步伐,嘴角有些不受控的勾起了一抹笑。 是真的,很好笑…… 第二百八十五章 恍若隔世21 穆卿离再次出来的时候,墨临渊不管不顾的朝她嘴里塞了一颗黑色的丹药。 穆卿离以为这是他给她带的充饥之物,于是也不管不顾的嚼了起来。 苦!很苦!苦到穆卿离想喊娘。 “呕……” 当一种苦苦到极致的时候,人的全身都会排斥对它的摄入,穆卿离此刻就是这种状态。 “不准吐。” 墨临渊厉声道。 “嗝……” 在墨临渊冰冷语气的“刺激”下,穆卿离将口中的那味苦艰难咽下肚。 大概是真的很艰难地缘故,此刻的穆卿离早已被苦到泪流满面。 穆卿离下意识往水流边而去。 “你要做什么?! 墨临渊一把拦住了她。 “我苦,需要喝水解苦!” 穆卿离有些无力的指了指自己的嘴,绝望道。 “你忘了你为何会下痢?” 经墨临渊这么一提醒,穆卿离的脸刷的一下就变红了。 她这是被苦傻了…… 穆卿离忍着来自心里和口里的两份苦,放弃了用此河流之水解苦的想法。 “给。” 却也不知墨临渊又是从何处掏出了一个白色瓶子,并将其递给了她。 穆卿离一脸苦闷的瞥了一眼墨临渊手中的那个瓶子。 “这是何物?” 有些口齿不清的问道。 “花蜜。” 墨临渊话音刚落,下一刻手上的瓶子便没了。 再看一下面前的穆卿离,发现她早就将其打开,并凶猛灌入自己的嘴里。 喝完之后,穆卿离的神情依旧是一片狰狞之色。 “怎么?花蜜也苦?” 墨临渊打趣道,语气很是轻快。 “不不不……” 穆卿离连忙否认。 “太甜了。” 随后,她又补充解释道。 墨临渊听罢,莞尔一笑。 “这花蜜很甜,只少许就能解你口中之苦。可你却如牛饮水般,一下子喝了这么多,自然甜得发苦。可惜了这一瓶好花蜜,明明有治疗疾病制作美食等千般好处,却全被你用来解苦了。” 墨临渊看了一眼穆卿离手中那空了的瓶子,有些可惜道。 经墨临渊这么一打趣,穆卿离的脸又“唰!”的一下,变红了。 穆卿离原是没有想这么多的,她只觉此物入口,滋味甚好,于是便忍不住多饮了几口。 哪知这物滋味虽好,但过多饮食也是不好的,甜得叫人嘴里发苦。故而露出了一副窘态,白白叫墨临渊拾得了一个打趣她的机会。 “东西不就是给人吃的么?我觉得一饮而尽,较之用其制作出的美食或者药物而言,更能让我开心,我便如此食用咯。” 穆卿离嘴硬着辩解道。 墨临渊听罢,淡淡瞥了一眼穆卿离,没有再说话。 “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虽然他墨临渊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可她却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跟他问清楚了。 “药。” 墨临渊答。 “止痢的药?” 穆卿离又问。 墨临渊点头。 穆卿离心里猛地抽了抽。 “你为何随身携带止痢之药?又是如何知道我得了下痢之症的?” 穆卿离惊诧不已。 墨临渊淡淡看了一眼穆卿离身后那正在闭目养神的小白,依旧没有说话。 穆卿离登时就明白了些什么。 “是你让小白在水里下药的?” 穆卿离有些不可置信道。 墨临渊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 墨临渊否认。 第二百八十六章 恍若隔世22 “那你为何有能治我这下痢之症的药,并将其带给我?你可以未卜先知的吗?” 穆卿离有些急了。 若这墨临渊为了不让自己离开此地,而让小白和小山百般设计相阻,且不惜伤害到她的身体,这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些。 她必须和他急!不然到最后,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墨临渊,你到底为什么对我如此不放心?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让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在害怕什么?” 盛怒之下,穆卿离的脑子也不太好使了。 她竟然……敢吼墨临渊了。 彼时,墨临渊看了一眼穆卿离。 穆卿离见状,身体不免一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你要做甚?杀人灭问么?” 穆卿离弱弱道。 墨临渊无声叹了一口气。 “我回离渊谷时,看到你不在。之后便猜测你可能去了集市。然而去集市路远,你离开之时又水米未进,必然会在路途中寻吃食。离渊谷虽然物产丰富,但好几座山都有毒物生长,这些毒物,有的用气味杀人,有的用汁液杀人,有的则会附风染肤杀人,总之会使你防不胜防。你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就是与毒物的分界线。若小白此番没有用此法阻止你,你饮完水解完渴后必然会再往前,届时,你也就必然会卒于毒物手中。那么现在,我看到的,便是你的尸体了,不是你的人了。我之所以带着止痢之药,就是知道小白会用此法阻止你。” 墨临渊这番话听得穆卿离是头皮发麻,身体发寒。 “你为何不早说?还有,它既这么危险,为何你还纵容我选这个地方住下来?” 千错万错,穆卿离觉得都是墨临渊的错,怪他没有事先说明。 “因为这个地方的好处,总归多过坏处。且山上毒物众多也不是什么坏处,这样不就阻止了其它人无端侵入,落得个清净么?” 墨临渊一脸正经道。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嗯!不错,穆卿离又被墨临渊暗戳戳的说服了。 “如此说来,这小白还成了我救命恩人了?” 穆卿离惊呼。 墨临渊给了穆卿离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这个眼神里,有无奈、无奈、无奈无奈无奈…… “你早说不就完了吗?一直支支吾吾的,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呢。” 穆卿离体会到了那个眼神的深意,故而又弱弱辩解道,意在为自己减轻一些罪恶感。 为误解小白,而生的罪恶感。 “我只是不想说这么多话罢了,尤其这个对话的对象,是你。” 尽管墨临渊已经尽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穆卿离还是能听出来他对自己的嫌弃。 “我怎么了吗?” 穆卿离插着腰质问道。她对于墨临渊对自己的此种态度,表示万分不服。 “你还不觉得自己怎么吗?” 墨临渊的神情瞬间就变得严肃了。 “我到底……怎么了嘛。” 穆卿离谄谄道,语气在一瞬间弱下去了不少。 “我先前有没有答应过你,待你伤好了之后就带你回家?” 穆卿离点头。 “那你此番为何又独自一人,企图跑离这里?若非你一意孤行,你今日可会受这下痢之苦?” 面对墨临渊的质问,穆卿离彻底无言以对了。 这么说来,竟然都是她的不是了? 天呐……这墨临渊颠倒黑白的能力跟她比起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恍若隔世23 穆卿离还是跟着墨临渊回家了。 一路上,二人谁也不理谁。 墨临渊很高,腿也很长,所以走得也很快。而穆卿离腿短,她的两步,才为墨临渊的一步。 故而穆卿离每次好不容易费力赶上他,才没过多久,就又会被他狠狠甩在身后。 她也是个倔强的,绝不开口请求他等她一等,只拼了命的对其进行追赶。 “啊……” 穆卿离由于体力不支,在追赶墨临渊的过程中狠狠摔倒在地。 墨临渊闻声回头。 穆卿离将埋在土里的头恨恨抬起,对上了墨临渊的眼睛。 彼时,墨临渊走向了她。 最后,他在距离穆卿离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能自己起么?” 墨临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道。 穆卿离没有说话,而是双手撑地,“嗖!”的一声起了身,用实际行动回答墨临渊的问题。 彼时,墨临渊的眼睛突然打量起穆卿离来,而当他的视线移到她膝盖处的时候,却见他蹙了蹙眉。 穆卿离低头一看,天呐!她的右膝盖处竟然有血浸出来了……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血……” 她有些瘫软无力的坐了下去,开始不管不顾的哭喊了起来。 对于穆卿离的哭喊,墨临渊没有半句安慰的话,而是直接上手,将她膝盖处的布料撕碎了。 刹时,伤口就那样暴露在了穆卿离的面前。 她的膝盖处被刺出了一个如小拇指般大小的伤口,伤口处有散着热气的血不停直冒。 墨临渊瞥了一眼一旁的穆卿离刚刚摔倒的那个地方,发现那里有一块染着血迹的呈锥形的石头,正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那里。 “你这眼睛是用来当摆设的么?这么一大块石头挡在路中都看不到!” 墨临渊一边恨恨的从穆卿离身上的衣裙撕扯止血用的布帕,一边斥骂道。 “我……” 穆卿离本来想大肆辩驳一番,可终究是不占理的一方,故而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法将反驳的话说出口。 墨临渊在斥责完穆卿离后没多久,便又马不停蹄的开始给她包扎止血。 她都受伤流血了,不仅没有得到安慰,还要挨骂。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呜呜呜……” 穆卿离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心寒,索性将头埋进胳膊上小声抽噎了起来。 “不要哭了。” 墨临渊淡淡道。 “呜呜呜……” 穆卿离不停,依旧还是小声抽噎。 “穆卿离!” 墨临渊冷声道,语气加重了不少。 “我哭都不能哭么?” 穆卿离不服了,直接将头抬起,直视墨临渊,并开口对其进行驳斥。 “可以,但是你吵到我了。” 墨临渊看着她道,语气依旧十分冷淡。 “那你想我怎么样?总不能叫我哑哭吧?墨临渊你这人真讨厌!什么你都要管,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处处限制我做这做那,却又从不与我说清楚为何如此,把我当个傻子似的随意玩弄。” 穆卿离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等着别人来告诉自己。而当别人告诉自己的时候,她又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 她会误解别人,会把善意当恶意。明明只是失忆了的人,却一度让她觉得她是失智了!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 墨临渊的神情有了一瞬间的失色。 “我真的……很让你讨厌么?” 墨临渊喃喃自语道,情绪看上去不甚低落。 “没有没有……” 穆卿离见墨临渊状态有些不对劲儿,于是赶忙摆手否认。 本来穆卿离只是因为心里浓浓的歉疚感而有些口不择言了,并非真的怪罪墨临渊。故而瞧见他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认真了后,穆卿离的心里也不免有些乱了。 且墨临渊面对她之前的百般逼问和误解,都没有真的同她认真,怎的今日却对为表达心中不满而说的一句讨厌他的话上了心? 穆卿离很是不解。 墨临渊涩然一笑。 “是我太无用了。这话也不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墨临渊不顾穆卿离的否认,又自顾自低语道。 穆卿离一愣。 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也就是说她失忆前还对他说过这话? 穆卿离心里更惊了。 “那一定也只是玩笑之言,你不要太在意了。” 穆卿离赶忙解释同安慰道。 她觉得不论以前还是现在,她的心里都不会真的讨厌墨临渊。因为墨临渊是她的夫,若她真的讨厌他,她又怎么会嫁给他呢?这不是白白膈应自己吗?穆卿离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傻。 所以墨临渊为那样的一句话上心又伤心的,穆卿离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 “玩笑么……” 墨临渊喃喃道,神情有些迷离。 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一抹看上去显得无比酸涩的笑。 穆卿离的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狠撞了一下。 墨临渊的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 就好像……就好像她此前说的讨厌他之语,并非是玩笑话,而那句话,也真的将他的心伤到了。 她与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墨临渊……” 穆卿离冲墨临渊小心翼翼喊道,生怕会惊吓到他。 “上来吧。” 墨临渊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了身,背对着穆卿离道。 穆卿离见他情绪这般低落,断不敢再开口问他些什么,用来解开她此刻心中的疑惑,于是极其乖顺的爬到了他的背上,任由他将自己背起。 原以为,墨临渊虽然个头高,但也不是什么练武之人,故而背着她这么个重物从此地背会小院里是一件算得上困难的事,不管怎么样,中间也至少会走走停停,休息上那么几下。 岂料,令穆卿离想不到的是,在墨临渊将她背回小院的过程中,他不仅在路上没有休息过,反而气不喘脸不红的,表现得无比轻松。 这,却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而且,她还有一个惊人的发现:若说之前的烫伤不感觉到痛,是因为烫伤的话,灼烧之感比疼痛之感要重,她感受不到算是情有可原。可若是被一颗利石穿进骨肉,她竟一点都不觉疼痛呢? 这,还能称之为正常吗? 联想到此,穆卿离越来越觉得墨临渊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了。 至少,没有如墨临渊所同她所述般来得简单。 回到小院后,小山早已出来相迎,冲着她和墨临渊一阵狂吠。 墨临渊在石桌旁将她放下,安置她坐下后,便上了二楼的房间。 小山大概也是担心她吧,蹲坐在她的脚旁,轻轻蹭着她的衣裙,不停发出“哼唧哼唧”的喊叫声。 穆卿离拍了拍小山的头。 “你倒是大度,我骗你如此之惨,你还为我担心。” 穆卿离的心里很感动。 此后,她还未与小山亲昵上片刻,穆卿离便听到墨临渊从二楼下来的脚步声。 穆卿离放开了小山,正了正自己的身子,正襟危坐起来。 很快,墨临渊便来到了她的面前,并蹲了下去。 彼时,穆卿离看到墨临渊背后那洁白的衣服,沾染着血迹血;不仅如此,上面还有一些黄土的印记。反正看上去,显得不甚脏乱。 穆卿离将视线收了收,而后又往自己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却见她身上的泥土比墨临渊的身上多了何止一点。 一瞬间,她就明白了。 将墨临渊的背部弄得如此脏乱的罪魁祸首,是她。 面对此情此景,穆卿离的心中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桌上有梨花糕,你吃点垫肚子吧。” 墨临渊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沉沉道。 穆卿离将视线悄然移向了石桌上,却见上面摆着一块由黄色纸包裹的东西,和两个里面不知装了何物的瓶子。 穆卿离的心陡然一动,这,定是她托墨临渊买回来的酒了! 穆卿离直接略过了那块由黄纸包裹着的东西,而将手伸向了那两瓶酒。 “不准喝酒。” 穆卿离的身体瞬间就僵住了,她瞟了一眼墨临渊,只见他依旧在为她处理着伤口,头都不曾抬一下。 他是如何知道她会先将手伸向酒,而不是那梨花糕呢? 这墨临渊真真也是个奇人了,穆卿离又再次感叹。 而被墨临渊喝停了后的穆卿离,有些不情不愿的将手伸向了那块黄色的东西。 拿过来,打开,一阵淡淡的糯米香登时扑鼻而来。 穆卿离一颗不甚烦闷的心登时就觉舒爽了不少。 不错,只这味道,便让穆卿离感到舒爽。 穆卿离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糯糯的、甜甜的、还有一股梨花的清香夹杂在其中。 “真好吃啊。” 还未咽下去,穆卿离便迫不及待的夸赞道。 穆卿离赶忙拿了一块,递到墨临渊的嘴边。 岂料墨临渊并不领情,将头偏向了一边,避开她的投喂。 “手可曾擦过了?” 墨临渊看着她问道。 穆卿离怔了怔,而后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彼时,墨临渊又轻瞥了石桌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继续为她清理伤口。 这一次,穆卿离也将视线投了过去。 下一刻,一块被水浸湿了的布帕赫然闯进穆卿离的眼睛里。 它就在一块自制的竹碗里,被放在那些吃食的旁边。 墨临渊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吃前擦擦手。 第二百八十九章 恍若隔世24 可是,穆卿离一看到桌上之物,便被酒引了注意力,自然就看不到一旁用来擦手用的湿毛巾,所以也就没有擦手。 穆卿离犹如犯了错的小孩子,悄然低下了头。 然而,她是断不可能去擦手的!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擦! 于是乎,穆卿离又倔强的将自己的头抬起。 “这有什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穆卿离一脸傲然道,说完,便将那递给墨临渊的梨花糕又转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而后,她还不忘拿几块给小山和小白。 “吃吧吃吧。” 穆卿离冲着小白小山乐一脸呵呵道。 然而,让她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小白在面对她给它的梨花糕时,看都不看一眼,便直接上了树,并且摇下了好多花瓣。 而小山呢,多多少少给了它一点面子,闻了闻,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穆卿离惊了。 它们这是……嫌她脏? 想到此,穆卿离突然觉得自己胸中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有的吃还挑?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们不吃,我自己吃!有什么了不起的!” 穆卿离恨恨道,然后又拿起了几块梨花糕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咳咳咳……” 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大概说的就是她这种吧。还未嚼上几口,她便被那满嘴的梨花糕华丽丽地呛着了。 穆卿离手忙脚乱,将手伸向了石桌上的酒瓶。 可就在她要碰到那酒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住了。 她悄悄回过头,看了一下墨临渊,发现他还在为自己处理伤口。后来,她错开了那酒,将手伸向了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猛饮了一口。 口中的梨花糕悉数下肚,她也完美的解决了被呛到的危机。 而这一来二去的,穆卿离的肚子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吃饱了,饥饿之感顿消。 彼时,穆卿离也算是有了闲情关心关心自己的伤势了。 可这一关心,竟是差点就将她的魂魄关心没了。 “等等等等……墨临渊你穿针做什么?” 穆卿离惊了,而墨临渊手中那枚银闪闪的针差点没将穆卿离的眼睛给闪瞎了。 “伤口太大,需要进行缝补,不然血止不住。” 墨临渊一脸淡然道。 而这话一说完,那针也就穿好了。 穆卿离虽然没有痛感,但看着针在自己身上穿来穿去也是很痛苦的,她的心里极其排斥。 “不能不补吗?” 穆卿离有些欲哭无泪。 “能。” 穆卿离一听到这个回答,登时就来了精神。 “如果你想血尽而亡的话,可以不补。” 紧接着,墨临渊又补充解释道。 穆卿离听罢,恨恨闭的上了眼睛。 这说跟不说,有什么区别? 彼时,穆卿离的身体有些不受控的发起颤来,身上一直有冷汗在不停的冒。 “真那么怕?” 墨临渊问。 穆卿离艰难的睁开了眼睛,面色十分惨白。随后,她亦艰难的点了一下头,神情显得极其痛苦。 “闭上眼睛就行了。我会尽量快的。缝好后,许你喝一杯酒。” 墨临渊道。 他的声音和语气皆难得的柔下来了一次。 穆卿离听后,心里也不免一怔。随后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糊里糊涂的闭上了眼睛,糊里糊涂的接受了缝制。 清风旭旭,流水潺潺,在一阵阵桃花香中,穆卿离好似闻到了不远处的——酒香! 第二百九十章 恍若隔世25 经过了漫长的煎熬后,膝盖上的伤口总算是缝好了。穆卿离,也总算是喝到了那一口梦寐以求的酒。 这酒不算浓烈,但口感异常好,弥漫着一股子梅花的清香,一口下去,满口清香,畅心不已。 所以只一杯……那是远远不够的啊! “这酒不错。” 穆卿离殷勤夸赞,满脸带笑。 “嗯” 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的笑容有那么一点点僵住了。 “你很有眼光,我很喜欢!” 穆卿离又继续不厌其烦的夸赞道。 “嗯。” 岂料,墨临渊的态度依旧很冷淡。 按道理来说,她说第一句的时候,他不是应该回:“好喝就再喝点”吗? 而她说第二句话的时候,他不是应该回:“谢谢夸赞,你若喜欢,就多喝一点”吗? 从头至尾,只答一句“嗯”是什么意思? “那我可以再来一杯吗?” 穆卿离不打算再拐弯抹角了,她觉得她再拐下去,酒没喝到,她自己就先馋死了。 “不可以。” 这一次,墨临渊不仅不答“嗯”了,还把头抬起来了,神情异常严肃。 这里不得不提的一点是:此时的墨临渊,正在用纱布帮她缠绕伤口。 而他在极其严肃的说完那句“不可以”后,就又开始低头为她缠绕起纱布来。 得了墨临渊回答后的穆卿离涩然一笑,世界上最残忍的事:不是升不了官发不了财,而是美酒在前,你却只能喝一杯。 “为什么啊,酒这么好喝,凭什么不让我!” 穆卿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情绪渐渐有些失控了。 墨临渊停下了手中的缠绕纱布的动作,猛然抬起了头,直视穆卿离。 “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若乖乖在此等我回来,这酒你是可以喝个够的?” 墨临渊问。 穆卿离一下子就被墨临渊此刻的神情和语气吓到了,只怔怔地看着他如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也不出声。 “那你可知,受伤喝酒会使血流出来得量更多?” 墨临渊又问。 穆卿离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那个神态动作,继续摇头。 “那你又可知,我给你喝一杯酒,已经是我很大的退让了?” 穆卿离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也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因为墨临渊的这番指责。 “受伤会让你下山和想喝酒的心愿受阻,但凡你真的想喝酒,真的想下山,你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将自己弄伤。说到底,你还是不够想喝酒,不够想下山。我看不到你的决心。”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脸淡淡道。 彼时,他也将她膝盖上的纱布缠好绑定了。 他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去给你做饭。” 随后,墨临渊冲她撂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走开了。 穆卿离微微侧身,目送着他离开。而后,眼神又不自觉的往石桌上的酒瓶身上打了几个转。 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 喝吧,她心情能好,心情好了,便什么都好了! 这不喝吧,她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了,便什么都不好了! 这么想来这不喝简直不是人吧!谁不希望自己什么都好啊? 于是乎,穆卿离偷偷伸出手,覆在了酒瓶身上,来回摸了摸。 这感觉……还没喝到酒就已经开心不能自已了。 不错,这就是酒对穆卿离的吸引力! 穆卿离轻咽了一口口水。 墨临渊说的那些道理她都懂!可有时候人如果只会一味的固守道理,就会失去那些在道理之外才能体会到的快乐。 比如她现在只喝了一口酒,可喝酒就是要尽兴。 那么问题来了,一杯酒的量如何尽兴? 答案是:无法做到! 就像你饿了许久许久,突然得到一个好心人的施舍。而就在你吃了第一口后,主人却将饭食无情收回。你只能带着个饥饿的肚子,一遍一遍的在口中回味着第一口食物的香味,备受煎熬。 就这样的情况,别说尽兴,不生出想死的心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相比墨临渊那些为她好的话,穆卿离还是觉得酒的香味更能引她注意。 所以!穆卿离还是决定了! 她要喝酒!即使会致她的伤口血流不止、即使会延缓她下山的进度,她还是要喝! 只要不会死,她便就要喝! 说干就干,穆卿离当即便把桌上的酒瓶拿到手中,万分豪气的用嘴咬开了瓶塞。“呸!”一声,将其吐在了地上。 而后,将瓶口送至口中,微微抬起。 一瞬间,淡淡的酒香顿时就将穆卿离的口鼻填满。 “啊!” 一口下去,穆卿离便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个感叹。毫不吝啬地向手中的这瓶酒,送去自己由衷的夸赞。 穆卿离越喝兴越起,越喝越想喝,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一瓶酒便悉数进入了她的肚中。 以为喝到这里,就可以完美的结束了? 并没有,穆卿离又将“魔爪”伸向了令一瓶酒。 若说在喝第一瓶酒的时候,穆卿离的神智还处于清醒的状态。为了不让墨临渊发现,多多少少还会顾忌一点,尽量将动作放轻些,做到不让墨临渊听到。 可到了这第二瓶,穆卿离的神智就不太清醒了。醉酒之人该有的豪放和不该有的豪放,她都有了! “喝!为什么不喝?看不起我是不是?”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墨临渊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心里一沉。然后放下手中的活,走到了庭院里, 彼时,却见穆卿离站到了桃花树下,指着树干摇摇晃晃道。 墨临渊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酒瓶,和另一个躺倒在石桌上的酒瓶,登时就都明白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了穆卿离身后,将其扶住。 穆卿离转身。 “你是谁啊?” 说完,她皱了皱眉头,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墨临渊。 “哦~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那个时候,你就这么高。” 穆卿离说着,在自己的身上比了一个高度。刚好到她的腰间。 墨临渊的神情一滞,久久回不过神来。 “来小弟弟,让姐姐亲亲你,嘻嘻……” 穆卿离又道,随后她撅起了嘴,亲向了墨临渊。 墨临渊没有躲,可穆卿离也没有亲到他。 因为就在她快要亲到他的时候,她睡着了。她就跌落在墨临渊的怀中,禁闭着双眼,宛如一个熟睡的婴孩儿般。 墨临渊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 “你,真的想起我了吗?” 月色下,他喃喃低语道。 第二百九十一章 恍若隔世26 穆卿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阳光很刺眼,刺得她不得不醒过来,墨临渊给先前给她扯的窗布明显不太管用。 如往常一样,她是在地上醒来的。也就是说,她又在冰冷冷的地板上睡了一夜。 穆卿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被她卷裹在身上的被子,缓缓站起身来。 突然,一股眩晕之感向她袭来,穆卿离踉跄了几步,险些没站住。 最后,穆卿离是通过扶着一旁的桌子,才勉强将身子站稳了。 困,真的很困! 穆卿离感觉她的眼皮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了一般,沉得难受。仿佛一闭上眼睛,就会睁不开了。 让她想想,她昨夜做了什么…… 墨临渊撇下她去集市了,然后……她去找他了。 走到半路,她突觉口渴,于是喝了一点山间的水,之后便是下了半日的痢。 后来被墨临渊发现,并被他带回。 路上,她因为走路不小心,受伤了,墨临渊便将她背了回来。 回到小院后,她吃了梨花糕,喝了一点酒…… 再然后…… 再然后就没有再然后了。 应该是没有的吧。 可是……穆卿离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色睡衣。 她不记得自己有换过衣物的印象啊! 突然!穆卿离仿佛在一瞬间被一道天雷劈中了一般,陷入了短暂的恐慌与混乱。 墨临渊……帮她换了衣物? 天呐! “嘭!”的一声,穆卿离当即瘫软在地。 此时,穆卿离的大脑可谓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就这样瞪大着双眼,呆呆的目视着前方,视线全然没有着落地。 “咚咚咚……” 突然,门外传来的一阵敲门声将彻底穆卿离从惊愕中拉回神来。 穆卿离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那扇门,满脸恐惧。 彼时,墨临渊就站在门口。他的身影被太阳映照在门窗上,透过门窗,穆卿离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墨临渊此时在门外的一举一动。 “怎么了?” 原来,是穆卿离刚刚瘫倒在地时发出的巨响,将正在厨房做饭的墨临渊引来了。 “没怎么!不小心把椅子碰倒了。” 穆卿离赶忙摆手,冲着门的方向大声喊道。她的一口气已经提到了胸口,可谓万分紧张。 “哦。你收拾收拾便下来吧,早饭好了。” 门外,墨临渊柔声细语道。 “哦哦……好的。马上来!” 穆卿离亦迅速作答,不敢怠慢。 下一刻,透过门窗,却见墨临渊点了点头,而后撤步离开了。 穆卿离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心脏。 彼时,她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那口好不容易被疏通了的气就又堵上了。 难受,十分的难受。 穆卿离趴在地上,就是一顿猛烈的打滚。 “啊……” 穆卿离将头埋进被褥里,闷声吼道。 按道理来说她俩是夫妻,丈夫在妻子不方便之时,帮忙换一下衣物,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不知为何,穆卿离就是觉得别扭。万分别扭! 她现在,已经不太想看到墨临渊了。 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毕竟现在的她,还没有什么能够一意孤行的本事。 于是乎,到最后,穆卿离还是认命的起了身,准备收拾收拾一番,好下楼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恍若隔世27 然而,在此过程中,又一件让穆卿离感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穆卿离看到,她挂衣物的地方,多了一套新的衣裙。 是淡绿色的,样式简洁,却不失好看,总之她很喜欢就是了, 不用说,这定也是墨临渊为她买的咯。 穆卿离伸出手,将其覆在那套衣裙之上,来回摸索了一番。 穿?还是不穿? 穿的话,她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 毕竟自己的身子才刚刚被他看光,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了。此番若再穿上它,定是要无比膈应的。 可若不穿,墨临渊又必然会多想。会认为是他自己选得不好,或者是她嫌弃这件衣物。 反正穿或不穿,总有一个人的心是会被膈应的。 那问题又来了。 她应该膈应谁呢? 这个嘛,但凡正常一点的人都会选择膈应别人! 没错!别人! 好嘛,是但凡自私一点的人,都会选择膈应别人。 虽然说对于自己擅自失忆,忘了自己爱墨临渊一事感到很抱歉。可是,这事实已经发生了。不管再怎么感到抱歉,她都必须要接受! 而对于这一事,她可以通过努力找回之前记忆的方式用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歉意,也可以用帮对方做很多事的方式弥补对他的歉疚。 总而言之,就是她可以用一切她能做到的办法来弥补对墨临渊亏欠,但她却无法接受在这个失忆的关头,被对方看光。就像她无法在这个时候,强迫自己爱上他一样。 这是一件既让她感到为难,又让她感到痛苦的一件事…… 最后,穆卿离还是没有穿墨临渊给她新买的那件衣裙。她将自己那件早已脏乱不堪的衣服披在身上,以一副懒洋洋的状态出了门。 到楼下的时候,小山无比“兴奋”的迎了上来。穆卿离见状,也十分高兴的蹲下身子,万分宠溺的揉揉它的头,借此回应它。 “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小山舔了舔她的手,以作回应。 彼时,穆卿离短暂的忘记了刚刚的烦恼,开始与小山玩闹起来。 不过……她这声音怎么哑得如此厉害啊? 刚刚在与墨临渊对话之时,因为太过紧张,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可现在这么细细一感受,这声音还真不是一般的哑。 若旁人听来,肯定会觉得她是一个男人吧。 所以,她的嗓子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她昨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哼唧……哼唧……” 不等穆卿离想出来,小山又“热情”回应。 虽然穆卿离听不懂小山的意思,但看着它那不甚疲累的样,姑且也就认为它睡得不怎么好了。 “为何会睡得不好啊?我干什么了?” 穆卿离继续揉着小山的头,道。 “因为有人喝醉酒后,把人家睡的地方给踹了。” 突然,身后传来了墨临渊的声音。穆卿离一个,吓得当即摔坐在地。 不知为何,今日的她总是容易被吓坐在地上一些。 穆卿离将身子悄悄转向了声音来的方向,亦以一脸做贼心虚似的神情望向了声音的来处。 “还爬上了树,与一只猫抢地方睡。” 紧接着,墨临渊又开口控诉道,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且一边说着,一边正缓步向她的这个方向走来。 面对墨临渊的来势汹汹,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来抢不过,从树上摔了下来,又把早已经入睡的小鸡和老母鸡吵醒,于是又喝老母鸡对骂了一整夜,直到夤时才得以入睡。” 墨临渊说完这话的时候,已经到穆卿离的面前了。 他站着,她坐着。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亦抬头看着他。 而穆卿离在听完墨临渊的这番话后,别看表面一脸淡定,其实内里的话,可谓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说,她这嗓子哑了的原因,是因为与一只老母鸡“对骂”了一夜? 与老母鸡对骂了一夜!跟猫抢地方睡,最后因为抢不过,还被一只猫给踹了下来!然后还把人家的屋给踹了! 天呐!这三件事里,只做一件就显得蠢如猪了;而三件事一起连着做,这得是多傻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啊…… 穆卿离后知后觉,伸出手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下,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你为何穿那旧衣?我新备的衣服你不喜欢?” 这厢穆卿离才陷入一尴尬之境没多久,墨临渊便又迫不及待地为她开了另一个尴尬之地的入门口,并迫不及待地邀请她进去。 穆卿离缓缓放下面上的手。 “我……呃。觉得还是旧衣穿着比较舒服。” 穆卿离强迫自己笑着,一脸口不对心道。 这旧衣服怎么可能舒服?昨日她穿着它行了那么久的路,又是躺地又是摔倒的,除了汗味还有浓重的汗臭味。穿着怎么可能舒服吗? 可是再怎么不舒服,也比穿着墨临渊新买的衣物膈应自己来得好吧! “新衣服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舒服?” 墨临渊又道。 嗯?墨临渊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暗示她:她应该敞开心扉,试着去接受他吗? 穆卿离的身体有些不自觉的抖了抖。 她才不要!感情之事向来是水到渠成的事,赶鸭子上架怎么可?也未免太欲速不达了些。 “不用试,我知道的。摸着就不怎么舒服!” 穆卿离嘴硬道。 墨临渊的眸子亮了亮。 “那你身上的这身,真的舒服么?” 穆卿离看到,墨临渊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很是扎眼。 “撇去样式和布料不讲,沾着泥土,散着酸臭味。穿着,真的舒服么?” 不等穆卿离回答,墨临渊又问道。 一瞬间,穆卿离竟然无言以对了。而她的脸,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几下,火辣辣的烫。 “你房间里的衣物,又不止你身上的这件和我新买的那件。你觉得我买的那件不舒服,你便大可穿另外的那些,何苦又将这件又破又烂的衣物再度穿起?你这到底是图舒服呢?还是图脏呢?” 墨临渊看着她继续问道。且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彼时,穆卿离只觉自己面上的肉狠狠抽了抽。 房间里还有其它的衣物? 她怎么不知道? 是了,她失忆了,自然就不知道房间里还有其它的衣物。 穆卿离悄然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九十三章 恍若隔世28 最后,穆卿离还是决定听从墨临渊的话,将身上的这身脏衣服换下来。 于是乎,穆卿离强迎着来自墨临渊灼灼目光,扭捏着身子不甚自然的站起身来,准备往楼上走去。 “对了,你身上的这身衣服就扔了吧。都烂了。” 待穆卿离走到楼梯时,墨临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下。 墨临渊让她把衣服扔了?可是他可以完全在昨晚为她换下衣物的时候就将它扔了,何苦要等到天明的时候叮嘱她呢? 一瞬间,穆卿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随后,穆卿离无比僵硬的将身子转向墨临渊处。 “昨夜……我身上的衣服……”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尽量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道。 “你自己换的。” 墨临渊淡然自若道。 “轰!”的一声,穆卿离感觉自己又凌空被霹雷了一下。 “我自己换的?” 穆卿离惊诧道。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穿我给你买的衣物?” 墨临渊盯着她,反问道。 穆卿离迅速收回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无措起来。 墨临渊瞧她这个反应,心中登时就明了。 “穆卿离,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真的是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 墨临渊的语气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穆卿离听罢,心里自然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但出于对误解墨临渊的愧疚,也便没有反驳他的话。 后来,墨临渊先走开了。这时,穆卿离才敢有胆子继续上楼。 回到房间后,穆卿离匆匆将衣服换下。而在这个期间,她突然发现她身上穿的睡衣是反的…… 墨临渊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连衣服正反都弄不清? 所以,她这身上的这身衣服,是她自己在醉酒的状态下换上的没错了。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一大早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她真的是蠢笨如猪啊! 穆卿离突然觉得她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让墨临渊带她去看一看大夫。因为她怀疑她不是失忆了,而是脑袋被摔坏了…… 想至此,穆卿颜又叹了一口气,而后把墨临渊给她买的那件衣裙穿上了。 说实话,他选的布料很好,很舒服。 把衣服穿好之后,穆卿离便拎着自己的那件旧衣服下了楼。 她不是把小山的窝给踹了嘛,所以她决定,用这件衣服再给小山搭一个窝。 “洗脸罢” 穆卿离到楼下的时候,墨临渊已经将洗脸水倒好了,就放在离厨房不远的地方。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忙碌的背影,心中漫过一丝感动。 平心而论,这墨临渊确实将她照顾得很好。 只是,在穆卿离这里,他于她而言,终究只是一个相识了几日的人,她对他心存的芥蒂和排斥都是无可避免的。 现在的他们只能慢慢来,慢慢的想起过往,然而再慢慢的化解这种异样的情愫,回归过往,回归正常! “谢谢。” 穆卿离由衷感激道。 墨临渊不答,依旧忙着自己的事。 面对墨临渊的冷漠,穆卿离表示理解。她涩然一笑,然后蹲到洗脸盆前,开始清洗起自己的脸来。 如往常一样,穆卿离将脸洗好后,墨临渊的饭菜也就做好了。此刻,将那张石桌摆了个满。 她昨天只喝了些酒喝吃了一些梨花糕便睡了,肚子早就空了。闻到饭菜香时,早就饥饿难耐了。所以也不等墨临渊叫她,便极其自觉的坐到了石桌旁,帮忙摆放起筷子来。 今日的菜品也是很多的,花花绿绿,荤素皆有。 吃饭的时候,二人也不说话。穆卿离本来是想说的。但又怕墨临渊会像刚刚那样不理她,让她再一次陷入无端的尴尬,于是她也就强忍着想说话的冲动,只一心吃饭了。 “这个送你。” 突然,墨临渊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穆卿离,并对她道。 却见墨临渊的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通身雪白的圆盒子,模样很是小巧精致。 “这是何物?” 穆卿离的眸子亮了亮。 “胭脂。” 墨临渊淡淡道。 对于这个东西的认知,穆卿离的脑子里可谓一片空白。 “胭脂?” 穆卿离的眼睛盯着墨临渊,有些不可置信。 胭脂的效用是可以使人面色更加红润,看上去更加好看。 墨临渊送她这个……是觉得她丑么? 穆卿离伸出手,有些迟疑的从墨临渊手中接过那个圆盒子。 “谢谢……” 尽管穆卿离怀疑墨临渊送胭脂的用意,但她还是很有礼貌的道了一句谢。 墨临渊不说话,只继续默默进食。 穆卿离将那胭脂放到一旁,也继续吃饭。 吃饱饭后,穆卿离主动收拾碗筷,将其悉数清洗干净,并放回橱柜。 待她出来的时候,她却发现院子里早已经没有了墨临渊的身影。 穆卿离抬头,望了望二楼墨临渊那紧闭的房门,陷入了一片沉思。 他,是不是生她的气了? 也是,因为误会他看光了自己的身子,而行出宁可穿脏极了的旧衣,也不愿意穿他为自己准备的新衣的行为。 毕竟他二人,是夫妻啊!自己的妻子排斥自己至此,这换做谁,都会难受吧。 这一刻,穆卿离觉得确实是自己自私了、过分了。不仅如此,她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解了他。 联想至此,穆卿离心里的愧疚之感就更重了。 那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弥补咯! 如何想办法弥补呢?穆卿离只能想到送礼物的方法了。 且墨临渊刚刚才给她送了礼物,不论他送这个礼物的用意是什么,按照礼尚往来的世俗礼仪,她都必须要弄个礼物,送还给墨临渊。 不过这礼物嘛,下山买肯定是不实际的了,所以到头来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自己亲手做! 可是什么礼物,既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又能让她轻易做出来呢? 能表达她心意的,自然就是墨临渊需要的。 穆卿离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 因为她想来想去,想得天昏地暗,也没有想出墨临渊到底缺什么,而她,会做什么…… 除了吃和睡,还不时的犯一犯傻,她好像真的做什么,什么不行…… 穆卿离绝望了,送个礼物,怎么就那么难呢?怎么能这么难呢? 她长叹了一口气,垂着脑袋,一屁股坐到石凳上,然后又有气无力的趴倒在石桌上,一脸怅然。 第二百九十四章 恍若隔世29 可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故而在颓废了些许时间后,穆卿离便立马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准备忙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首先呢,就是跟小白和那群鸡好好道个歉。其次,她要帮小山把窝搭好。 在做第一件事情的时候,穆卿离发现一个问题:这小白真不是一个好相与,她好说歹说半天,也不见它搭理她一下。 而那老母鸡就好说话多了,给它们撒了一堆白米后,也就没再冲着她,扯着嗓子叫个不停了。 后来,由于还得忙着帮小白搭窝,所以穆卿离便只得暂时放弃跟小白道歉了。 来日方长嘛,穆卿离始终相信终有一天,她会道歉成功的! 打着这样的念头,穆卿离开始帮小山搭起窝来。 她先是从厨房里拿来不少刀具,然后又从后院拿了许多不要了的木板,而后便开始动手制作。 说实话,这狗窝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容易制作,但穆卿离动起手来的时候却觉得简单极了,简单拼拼凑凑,然后用钉子钉牢。 完了之后,再往里面铺一些软乎乎的干草和布料,不消一个时辰,一个方方正正的狗屋就这么做好了。 此刻,穆卿离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洋洋自得起来。 她还真没发现她竟然有这方面的天赋,第一次做就做得这般好,简直就是天才啊! 让穆卿离感到欣慰的是,她这夸赞自己的话并非一家之言。因为这个木屋以后的居住者——小山也对她的这个杰作表现得很喜欢。 因为自穆卿离将它放进去体验一把后,它便直接躺在那里,不愿意出来了。 也就是说,她做的这个窝,得到了小山的肯定! 虽然说这窝搭起来无比顺利,但到底是个费力气的活。很快,穆卿离就变得又累又饿了。 可是早饭才刚吃过,且也不剩什么饭菜了。 那问题来了,她该吃些什么来充饥呢? 穆卿离抬起疲累的头,将小院周围的山都寻视了一遍。 这离渊谷现在是春日,花开得正艳,根本没有什么野果子可摘。 该不会要亲自动手做饭吧?想到此,穆卿离不禁蹙了蹙眉,一脸苦相。 她实在是不想动了!宁可饿着也不想动的那种。 因为刚刚为小山搭窝的时候,出了不少汗,此刻的穆卿离身上可谓又黏又臭。加上累饿,穆卿的离心里可谓十分烦躁。 “啊……” 穆卿离再度将上半身趴倒在石桌上,而后将头埋在手臂处,闷声喊了几下,用来发泄心中此刻的不满。 而就在她为困累饿烦闷不已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墨临渊昨天给买回来的梨花糕! 穆卿离记得墨临渊买的量很多,昨日她也并未将其吃完,她完全可以吃那些充饥啊! 一想到有得吃的了,穆卿离的嘴角便不受控的往上扬。她当即起了身,跑到厨房去找那些剩下的梨花糕。 然而……非常遗憾! 穆卿离翻遍了整个厨房,也没有将那剩下的梨花糕找到,反而在丢弃废弃之物的桶子里,找到了包裹梨花糕用的纸。 她大致数了一下,有五六张吧。昨日放置在桌子上的梨花糕刚好就是五六提…… 也就说,在她吃了一提之后,墨临渊把剩下的五提给吃完了…… 彼时,穆卿离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这墨临渊,竟然这么爱吃梨花糕的吗? 如果说他这么爱吃,是不是意味着她若亲手做一点送给他,就能向其完美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了? 想到此,穆卿离身上的饥饿之感很不快之感可谓顿消,取而代之的,是小小的得意。 如此,既做到了礼尚往来,也做到了示好,可谓一举两得。甚好!甚好! 此刻,穆卿离的心早已乐开了花。 然而,还未开心上半刻,这问题,便又来了! 这梨花糕,怎么做? 梨花糕、梨花糕,自然就离不了梨花! 所以!穆卿离觉得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摘梨花! 可是这离渊谷颇大,具体哪处有梨花,她可就不太清楚了。如果又像昨日一样,一个人乱走乱跑,又误入有毒物之地怎么办? 若为了送个礼,而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了。那这个买卖可就忒不划算了,穆卿离是不可能干这样这样的事的。 那怎么办?难道就不送了吗? 这个礼物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想到的,放弃了这个,她一时半会儿可想不到更好的了。 “汪……” 彼时,小山可能是梦魇了,在睡梦中突然叫了一声。 穆卿离不经意的往小山的方向瞥了瞥,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她有主意了! 她可以让小山闻一闻那包裹过梨花糕的纸,然后让它带着自己找! 若所去之地是有毒物的,那它肯定就会停止不前,总之有了小山帮忙,梨花好找的同时,也能将毒物避开。 说干就干,穆卿离捡起桶子中的那几张纸,随后起了身,走向小山处,将熟睡中的小山无情唤醒。 小山最初是十分反抗的,半天不曾理她。后来在她拿出求奶奶告爷爷的态度之下好一阵求后,小山竟也同意了。 闻了闻穆卿离手中的纸后,自顾自地走在前,为她开起路来。 穆卿离见状,傻乐了几声,便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墨临渊养的猫狗会如此聪慧,一个为了不让她被毒物害死,竟知道在水里下药阻她上山;一个,竟然听懂了带她去摘梨花的请求。想想都觉不可思议。 小山为穆卿离带路的时候,并未走很远,而是直接选了小院背后的那座山走去。 穆卿离想,应该是有梨树长在小院身后的这座山吧。 意料之外的,这座山的路很好走,像是有不少人走过,自有一条路径。所以穆卿离并不用为了避开荆棘和丛林而耽误上半天的功夫。 这里的树很大,每棵树的树干几乎都需要三四个人手牵手才完全围住。穆卿离看着这满目高林壮木,心中不免暗暗惊叹。 如此,在不知跟着小山走了多久后,穆卿离突然感觉迎面扑来了一股湿热的水汽。而在这股湿热的水汽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穆卿离细细闻了闻,是了,这股香,就是梨花香! 第二百九十五章 恍若隔世30 闻到梨花香后,穆卿离便认为梨花树就在不远处。心中难免兴奋,于是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摘到梨花。 而在行了数丈路后,穆卿离发现周围的水汽更重了,雾也更浓了。也是这个时候,穆卿离猛然意识到她已经置身于一片朦胧之境。她甚至,已经看不清一丈之外的东西了。 面对此情此景,穆卿离突然感觉身上传来了一阵阵寒意,她真怕下一刻便会有一只无头鬼突然冒出,将她吓个屁滚尿流。 可好在,现在是白天。鬼,是不会在白天出没的。穆卿离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小山,你怎么不走了?” 突然,小山停下了脚步,蹲坐在地上。 “是里面,有什么危险吗?” 穆卿离弯下腰,指着那雾漫来的方向谄谄道,双目不自觉微微放大,略显惊恐。 小山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的身子全部趴在地上,一脸淡然的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穆卿离知道了,它这神情是说:此地没什么危险。 也就是说,她已经到了长着梨花树的地方! 彼时,穆卿离心中的恐惧才被这突来的喜悦冲淡一点。 “好,那你便在此地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穆卿离觉得小山之所以不愿再继续前行,八成是觉得累了,于是很大度的让它待在此地。而后,她便带着满腔的期待继续往浓雾中走去。 终于,在不厌其烦的破开一层又一层的浓雾之后,穆卿离总算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那抹白。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片白。 一簇簇如雪般洁白的梨花就挂在枝头,随风轻轻摇动,犹如少女身上轻盈的白裙,飘逸妙曼,动人心弦。 上处,是透过云层照下来的万丈阳光,洒在梨树上,使得梨花的白更加耀眼。 下处,是冉冉升起的浓雾与轻轻飘落的花瓣在进行无声的交汇,花瓣落入雾中,雾将花瓣轻轻包裹,二者交缠而舞,构成了一副“花非花,雾非雾”的缥缈景色,叫人沉醉,亦叫人迷惘。 穆卿离放慢了脚步,慢慢走近面前这片醉人景色,怔怔地看着这景,直接痴了。 “哗……哗哗……” 突然,穆卿离隐隐约约听到这么一个声音。 穆卿离蹙了蹙眉。 这是水流声?穆卿离又往梨林处走了几步。 “哗哗哗……” 这一次,她听得就更加真切了。就是水流声! 穆卿离咽了咽口水,还别说,走了这么久的路,她也确实渴了。既然不远处就有水,那她姑且就喝上一点解解渴罢。 说干就干,于是乎,穆卿离便抬步,十分麻利的往传来水流声的方向走去。 随着穆卿离走得越久,水流声也就越来越大了。在穿过一棵又一棵的梨花树后,穆卿离终是见到了水流的真身。 而就是在她见到水流真身的那一刻,穆卿离才猛然反应过来,刚刚林间的那些浓雾,就是从这里漫过去的! 不错,这里的水汇成了一个天然的池子,池子里全是水汽浓雾,正不停地往四周漫,然后再慢慢的漫向四周。 穆卿离只能依靠雾的浓重程度,来大致识别一下这池子的形状和大小。 要是没有估测错,这池子是个圆形的,直径大概有两丈长。 它周身都是梨花树,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树上的梨花花瓣会不时飘落,落入地上的浓雾里,瞬间不见踪影。 穆卿离感叹这里的美景,堪比仙境之地。 然而,景虽美也,但穆卿离面对面前的一片浓雾的时候,竟也会开始为不知该从何处下脚犯起难来。 虽说她依靠雾浓的程度大致估测了这池子的大小,但到底不敢肯定。万一一脚踩下去,刚好就踩进去水里了可怎么好?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穆卿离决定用脚慢慢摸索。 探一步,走一步。 虽说这样会让速度变得很慢,但总比摔进水里成个落汤鸡要来得好。 “穆卿离,你在干什么?” 突然,穆卿离才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了一个冰冷的人声。 “啊……” 由于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加之穆卿离走往池子的过程太过紧张。所以当她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瞬间就失去了神智,陷入了恐慌。 在惊喊了一声后,“嘭!”的一声巨响,穆卿离落了水。 刹那间,一股刺骨的冷将她的身体狠狠包裹,穆卿离感觉自己的身体心脏当即就漏跳了一拍。 “救命啊!救命啊!” 穆卿离后知后觉,大声喊救,因为慌乱,不停地在水里扑腾,扬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水花。 “这水才到你腰间。”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道,语气中透着无奈。 穆卿离当即停住了扑腾,站起身后,发现这水确实才到她的腰间。 不过这水的深度虽淹不死她,但它的温度也能将她冷死了。 穆卿离打着寒颤,也顾不得质问对面那个害她掉进池子里的人,而是直接艰难起身,只一心想要先走出这片池子,脱离身上这股刺骨般的寒。 然而,走到池边的时候,因为身体太过寒冷,手脚根本不受控制,穆卿离爬了好几下,都没能顺利上岸。 穆卿离长吸了一口气。 太冷了!真的太冷了!她一度陷入抓狂。 穆卿离又接着使劲儿,想从寒水里出来。 可是“哗”的一声,因为手脚打滑,她又华丽丽地摔入了池子里。 “咳咳咳……” 穆卿离被水呛到了,此刻,她也顾不得冷了,只万分痛苦的咳了咳,欲把嗓子中的水给咳出来。 “上来。” 突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而后,穆卿离便看到有一只手放到了她的面前。 穆卿离盯着那只被浓雾缠绕着的手怔了怔,随后忙不迭地将手递了过去,也管不了其它,只觉得上岸要紧。 那人的手很暖和,与此时包裹着她身体的冷水形成鲜明的对比。 下一刻,那只手便紧紧握住了穆卿离的手,然后微微一用力,就将穆卿离从池子里拎了上来。 因为太过寒冷,穆卿离不管不顾的就往有阳光的地方跑去,也顾不得向身旁这个救她出寒水的人道谢。 在往阳光方向而去的过程中,她又因看不清脚下的路,摔了无数次。 不过纵使摔得再多也无妨,因为当太阳透过浓雾洒在她身上,用温暖将她包裹住的时候,她就觉得她摔的这几下,都值了! 彼时,穆卿离那被寒冷冻没了的神智也慢慢恢复过来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恍若隔世31 “你来此地做什么?” 穆卿离缓过神来没多久,那个熟悉的声音便又再度响起。 穆卿离缓缓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墨临渊。 此刻,却见他头发散落在背后,悉数尽湿;身上披着一件青薄的白衫,非常之透,透到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肤色。 而最外面,他则还披着一件白色的外衣。 “摘……摘梨花。” 穆卿离直勾勾地盯着墨临渊,结结巴巴道。 她太冷了,所以说话的时候并不十分不利索。 墨临渊挑了挑眉。 “摘梨花做什么?” 穆卿离打了个寒颤。 “赏玩赏玩。” 穆卿离没有如实相告。 既然是礼物,就必定要让收到之人为之感到惊喜,这才能体现礼物的意义。而若要让人感到惊喜,定是要对方猜不到,始料不及的。此番,她若直接将她要做梨花糕的事告诉他了,那也就很难惊喜了。 “你……何故会在此地?” 为了避免墨临渊追问,穆卿离飞速转移话题。 “沐浴。” 墨临渊答。 穆卿离往身后的方向望了望。 “沐浴?拿这么冷的水沐浴?” 穆卿离一脸不敢相信。 墨临渊也不回答,只冷冷的看着她。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折腾自己,果然是个狠人! 不过等等!她刚刚掉水里的时候,是不是还喝了几口? “咳咳咳……” 她竟然喝了别人的洗澡水!一想到此,穆卿离的胃就瞬间不好了,猛的咳了起来。 “你怎么了?” 墨临渊问。 “洗澡水。我刚刚喝了你的洗澡水!咳咳咳……” 穆卿离一脸生无可恋道。 墨临渊轻笑了一声,然后抬步走至穆卿离身旁。 下一刻,穆卿离身上便多了一件衣物。 穆卿离看着自己身上那还尚有墨临渊体温的衣服,愣了,也顾不得咳了。 “要多少?” 墨临渊又突然开口问道。 “啊?” 由于迟迟回过不过神来,穆卿离慌乱应道,答非所问。 墨临渊侧身,指了指身后的梨花。 “这梨花,要多少?” 墨临渊接着问。 穆卿离顺着墨临渊的手,不自觉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梨花。 “啊,哦哦哦。不要多少,只需两支便可。” 穆卿离猛然反应过来,并快速回答。 墨临渊点了点头,随后便迈步,替穆卿离折花去了。 得亏墨临渊长得高,稍微踮踮脚便能折到花了,若换成她,是必然要爬到树上才能折到了。 想到此,穆卿离不免有些暗暗庆幸起来。 因为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谓是累饿交加。爬树对她而言,也是相当于要命的程度了。墨临渊此番,竟也是帮了她大忙了。 “折好了。” 墨临渊手持两根梨花枝,朝穆卿离道。 穆卿离循声而望,冲他笑了笑,而后快步跑向他。 “谢谢。” 穆卿离从墨临渊的手中接过那长满了梨花的梨花枝,并一脸带笑的道了谢。 “那请离开吧。” 离开? “你不跟我一起走么?” 穆卿离蹙眉道。 墨临渊先是低下了头,随后又将视线转向那冒着浓雾的水潭。 “我还要再泡一会儿。” 墨临渊看着那片白雾,喃喃道。 这下,穆卿离的眉毛可就蹙得更深了。 “墨临渊,这水很冷!” 穆卿离压低了声音,好言劝道。 “我知道。”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脸淡然道。 “用这么冷的水洗澡,你会染疾的。” 穆卿离见墨临渊如此不识轻重,便抓住了他的手,不由得急了。 这水是真的冷,并非只是一般冷水的那般冷,而是如寒冰一般的冷。 墨临渊拿这个水泡澡,无疑是在拿自己的身体作玩笑。故而无论出于人情还是道义,她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墨临渊如此的。 “不会的,你放心。” 墨临渊将穆卿离的手轻轻拨开,面色一如既往地淡定。 放心?这墨临渊竟然叫她放心?可这她怎么可能放得了心? “墨临渊,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水多冷啊!你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泡在这里你会生病的?你爹娘没有教过你“冷了要加衣,热了要减衣”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吗?这说明啊,我们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需要自己细心呵护!现如今你如此作贱自己的身体,就是不对自己负责!不懂得呵护自己!” 穆卿离依旧不死心,继续对其进行劝说。 彼时,墨临渊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盯得穆卿离心里十分不自在。 “我的父母,从没有教过我。” 他冷然道,眸中的眸色也渐渐变冷,宛如结了冰的冰块般,透着阵阵寒气。 穆卿离愣了愣,而后有些不自然的舔了舔嘴唇,用来缓和自己此刻的紧张。 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时间,竟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能保持沉默。 “我问你,你是因为我是墨临渊,才担心我的身体?还是因为我是我,才担心我的身体?” 而后,墨临渊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你就是墨临渊,墨临渊就是你啊。” 穆卿离弱弱道。 她实在搞不懂墨临渊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和意义。什么“我是墨临渊”,什么“我是我”,完全就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若我不叫墨临渊,你还会担心我吗?” 穆卿离一怔。 这是什么鬼问题? 你即使不叫墨临渊,而叫其它什么张三李四王麻子之类的名字,你也还是你,并不会因为名字变了,你就不是你了啊。 所以墨临渊这是怎么了?问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该不会……是被冻傻了吧? 想到此,穆卿离不自觉蹙了蹙眉,一脸大事不妙之态。 “会不会?” 这一次,墨临渊不仅开始开口追问,还向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为避免二人撞上,穆卿离下意识后退。 “会会会……我关心的是你这个人,跟你叫什么没关系!” 紧接着,穆卿离又急忙开口解释道。 她是真怕自己再被他这么逼退下去,迟早会摔倒在地。 “真的?” 墨临渊停下了脚步,再次开口确认,目光中透着急切。 “真的!比珍珠还真呢!” 穆卿离耐着性子答道。 不过她是真觉得这一刻的墨临渊有些奇怪,怎么会突然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还要逼着她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真真是怪哉!怪哉! 第二百九十七章 恍若隔世32 “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得到了回答后的墨临渊显得很淡定,并且又一脸认真的开口,将穆卿离往回赶了。 所以对于她的这个回答,他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呢? 穆卿离糊涂了。 “你不跟我回去么?” 其实穆卿离是想说:说了这么多,你还不跟我回去,你还是人么? 只是,为了不刺激他,她便忍下来了,只说关键的。 “我还需要泡一会儿。泡完了,我自会回来。” 墨临渊道。 穆卿离突然感觉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的,非常之难受。 合着她刚刚好说歹说,说了一大堆,竟都是白说了? “你已经够干净了,不用再泡了!” 见用之前的说辞不管用,穆卿离只得再换一个说辞。 “不是为了干净。” 一场冗长的沉默过后,墨临渊答。 “那是为了什么?” 穆卿离继续追问道。 “为了一种感觉。” 墨临渊答。 穆卿离蹙了蹙眉。 “什么感觉?” 墨临渊轻吸了一口气,而后微微闭上双目,仰起了头。 “冰冷的感觉。” 随后,他幽幽道。 穆卿离的身体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今天的墨临渊,真的太奇怪了! 穆卿离颤颤伸出手,将手覆在墨临渊的额头,细细感受了一番。 没有发烧啊…… 那,到底是哪里出毛病了呢? 彼时,穆卿离的眉毛蹙得更深了。 “你做什么?” 墨临渊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快。 “没做什么啊!” 穆卿离一脸无辜之色。 “手。” 经墨临渊一提醒,穆卿离这才反应过来,她没有将覆在他额头上的手收回来。 “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穆卿离飞速收回自己的手,并送上自己的歉意。 不过她这手啊,不收不知道,一收吓一跳。 彼时,却看到墨临渊那光洁的额头就暴露在穆卿离的眼前,而他那眉毛却已然蹙成毛毛虫了,曲曲扭扭的,十分难看。 “嘻嘻……” 穆卿离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冷的感觉对吗?”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穆卿离也并非一个顽固不化之人,对于墨临渊喜欢“冰冷”的嗜好,只要能够做到不伤害自己的身体,她自然是不会阻止的。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确定这样的寒冷,不会伤害到他的身体。 墨临渊只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回答。 穆卿离飞速眨了眨眼睛。 “你能确定这样的冷,不会伤害到你身体吗?” 见墨临渊不回答,穆卿离只好继续开口问下一个问题。 墨临渊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点头了…… 穆卿离悄然舒了一口气,伤害不到就行。 “还有事吗?” 墨临渊见穆卿离迟迟没有要走之意,于是开口问道。 “没有没有……没有了。” 穆卿离摆了摆手。 “我这就走。这个水啊,你少泡一点。会伤到你的。” 虽然确定了这水并不会伤害到墨临渊,但穆卿离还是对着墨临渊再三叮嘱了一番。 没办法,她的心里虽然接受了墨临渊喜欢“寒冷之感”的这个癖好,但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本能的会认为这样的冷会伤害到他,故而做不到完全放心。 “好。” 墨临渊说完这个字,便冲她扯出了一抹笑。 那个笑来得很突然,突然到让穆卿离有一种墨临渊在用这抹笑,来掩饰他其它情绪的感觉。 可这样的感觉,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已。因为很快,墨临渊就将面色恢复成了同以往一样的模样。 “那……我就先走了。” 穆卿离指了指回去的方向,试探着问道。 “嗯。” 墨临渊点头。 刹时清风又起,无数白色的梨花花瓣纷纷飘落,宛如下了一场雪。 穆卿离望了望这场突如其来的梨花雨,又深深看了墨临渊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梨花映面的原因,此刻,穆卿离竟发现墨临渊的面色十分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且,他的眼神里,也透着满满的疲惫。 穆卿离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在一番踌躇后,最后还是揣着满心的疑惑和不安走了。 墨临渊若不想告诉她,她再怎么费尽心思逼问也是没用呢。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阿嚏……” 在离开梨林的过程中,穆卿离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彼时,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意更重了,于是又不自觉的将墨临渊给她披的那件披衣裹了裹紧。 而在她的身后,墨临渊一直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她从他的视线彻底消失。 “救命啊……有人吗?” 然而不幸的是,在穆卿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路的时候。她发现,她迷路了…… 是的,只那么短短的一截路,她竟然迷路了! 一开始,她看每棵树都一样,每个方向也都一样,于是凭着第一感觉随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然后再走了一段路后,又置身于另一个与之前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地方。好吧,至少在她穆卿离看来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那个时候穆卿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也想过呼救。可她,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出于对自己的信任,忍住了。 她决定,自己找到路! 而当她因为疲累,不得不深刻的将自己反思一番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的面子,不值几个钱。自己的能力,也根本不怎么样。 可这个发现,显然为时已晚。 因为就像现在这样,她即使在这片深山密林之处喊破天了,都不会有人回应她。 穆卿离很郁闷!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识路之力会差劲至此,就那么一段路啊!就那么一小段啊!穆卿离每每想到,都会觉得欲哭无泪…… 这失忆真的太可怕了,竟然连自己是“路痴”一事都会忘了。以致她是那般的不自量力,那般的没有自知之明,把自己置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之境。 穆卿离抬头望了望四周的高林巨木,心里是感受到了一阵一阵的凉。 此刻的她可谓又累又饿又冷,且没有小山引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什么毒物。总之穆卿离现在的处境,怎一个“艰难”了得。 第二百九十八章 恍若隔世33 距离自己迷路过了多长时间,穆卿离是不清楚了。她只知道此刻她头顶着的这片天已经渐黑了,全黑下来是迟早的事。 穆卿离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那两枝梨花,下山的路有些难走,她摔了不少次,但这花被她护得很好,枝上的花依旧有许多。 穆卿离把它凑到鼻子处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一瞬间,心中本来那因困累而生的烦闷之感也就消退了不少。 穆卿离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手中的梨花往怀里揣了揣,继续迈上前进的步伐。 她告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即使现在找不到回家的路,也要趁着自己还有点力气,找一些食物给自己充充饥,补充点体力。 然而,这里的树高是高了,壮也是壮了,但就是不结果!穆卿离举目四望,除了绿色就是绿色,再没有其它的颜色了。 故而,直到天黑到看不清地上的路,穆卿离也没有找到什么野果。 穆卿离跌跌撞撞的走在林子中,“哗啦哗啦……”林间的树叶会不时被风吹响,骤然闯入她的耳朵,不时惊她一惊。 每每到此,穆卿离就会轻轻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 说实话,穆卿离的心里很害怕。她怕下一刻会有一只手悄然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带着一嘴阴阳怪气的口吻唤她一句:“姑娘……” 她还怕会有一个长着青面獠牙、张着血口的妖怪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嘲她猛吼一声,将她吓个屁滚尿流! 穆卿离越想越害怕,越想心越乱,脚下的步伐也就不自觉加快了。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快点走!快点走出这片林子! “啊……” 然而,由于步伐太急,导致穆卿离重心不稳,一个蹴趔,重重滑倒在地。 紧接着,穆卿离便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的往某个方向不停滚落,期间还不停地撞到各种东西。 一瞬间仿佛天旋地转,山摇地动。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晕,一度晕到恶心想吐。而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嘭!”的一声巨响后,不知在滚了多久后,穆卿离撞到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她那不停往低处滚落的身体也成功停住了,而穆卿离,也完全失去了神智,彻底陷入昏迷。 夜黑风高,林子里没有了穆卿离走路的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不知昏迷了多久,模糊中,穆卿离感觉有人将她背起了。 穆卿离慢慢睁眼,彼时,天已经微微泛白了。 “墨临渊,是你吗?” 穆卿离看着面前这个白色背影,有气无力的趴在那上面,问道。 那人不回。 “谢谢你啊。如果你不来,我就不知道我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了。” 穆卿离又继续同他搭腔。 可那人依旧不回。 穆卿离苦笑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是不是生气了啊?气我如此蠢笨,走个路都能走迷了,不让你省心?” 那人还是不回。 “诶哟,这路也不是我愿意迷的啊。我知道你找了我一夜,很累,心里也很气。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以后不再这样乱跑乱丢,惹你担心了。我一定好好做人!” 穆卿离自知理亏,哪还敢冲他发脾气,自然是百般示好,希望能讨得他的原谅。 “我说真的,绝对不打诳语!我若打诳语,就罚我三年没有好酒喝!” 穆卿离觉得这个誓已经很毒了,够能表达出她的诚意了。 可那人,依旧不应她。 穆卿离急了,强打着力气支起了自己的身子,想和他好好理论一番。 怎料,她这一起正身,面前之景便将她吓得身心发颤。 只见二人的前面是一道差不多有几十丈宽的悬崖。崖里弥漫中一片浓雾,叫人看不清崖底的光景。 而墨临渊,正背着她,一步步往悬崖的方向走去! “墨临渊,前面是悬崖!你停下!” 穆卿离提醒墨临渊,语气里透着焦急。 墨临渊不听,依旧往悬崖的方向大步迈去。 “墨临渊你听到没?前面是悬崖!停下!” 这一次,穆卿离动手了。她不停地摇晃着墨临渊的肩膀,企图进一步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没用,墨临渊的步伐就如奔腾的溪流,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不要……不要……啊!” 穆卿离突然惊坐而起。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身是汗。 “怎么了?” 突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住了穆卿离的手臂,急切问道。 穆卿离循着手,将目光缓缓移向这只手主人的面容,这才发现坐在自己身旁之人,就是墨临渊。 墨临渊的面色并未比昨日在梨花印照下的情况好上半分。反而越发的惨白了,双目里布满了血丝,下眼袋微微发黑,看上去很是憔悴。 彼时,穆卿离才慢慢想起昨日的一切。 昨日,她记得她在林子里迷路了,然后在抹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滚了好一段路,最后就不省人事了。 所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穆卿离。” 墨临渊见穆卿离迟不迟不回答,于是轻唤了她一声,目光里写满了关切。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墨临渊。 虽然说梦终究是假的,但好端端的却梦到一个如此诡异的梦境,到底也能多多少少反应出来一些什么东西。 而穆卿离明白,这些东西光凭她一个人是想不明白的,需要从墨临渊在听到此梦境时的反应里窥得一些有用的东西,才会有想明白的可能。 穆卿离决定了,她要将这个梦境告诉他! “我……好像梦到你了。我梦到我摔倒了,模糊中你将我背起。我看不清你的脸,我只知道我在你背上说了好多话,可你也一句也不曾应我。后来你就背着我一直走,一直走。然后我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道悬崖!我叫你停下,可你就像聋了一样,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你就那样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无论我怎么叫都叫不停你!最后你一脚迈进那悬崖,我……也就醒了……” 穆卿离谄谄道。 她说些话的时候,好似又历了一场当时的场景,直冒冷汗。 可是,墨临渊在听到她这番话的时候,面色一如既往地淡定,看不出丝毫的不对劲。 穆卿离蹙了蹙眉。 “如此怪异的梦境,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穆卿离不能理解。她不能理解墨临渊的这般淡定。 第二百九十九章 恍若隔世34 “我昨日也梦见你想起我了,你今日,不也没想起我么?若每一个梦都要拿出来细细分析一番,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一脸不以为然道。 听了墨临渊的话,穆卿离怔了怔,飞速眨了眨眼睛。 好像……是这个道理。 穆卿离又深深看了一眼墨临渊,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 “可是……那人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我感觉我十分信任他!所以他做出背着我走下悬崖的举动时,我感到很震惊。” 穆卿离又道。 是的,因为那人穿着一袭白衣,身量也与面前的墨临渊相近,所以她想当然的把他当成了墨临渊。 但是,感觉不一样。 梦里的那个人,和面前的墨临渊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这也是穆卿离此刻才意识到的问题。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的将梦中之人,与眼前之人联系一起,但她还觉得面前这个比之梦中之人,要来得陌生许多。 当然,还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她梦到的梦中之人,是她失忆前,记忆里的墨临渊,所以她觉得熟悉。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已经在慢慢恢复记忆了呢? 彼时,却见墨临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只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穆卿离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丝的“不耐烦”。 穆卿离的心一下子就虚了,“梦中鉴人”,无凭无据,只凭感觉,确实有些流氓了。 “嘿嘿……”穆卿离憨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 “不讨论梦了……不讨论了不讨论了。我们……不对!” 穆卿离大呼一声。 “我花呢?我梨花呢?” 穆卿离一把抓住墨临渊,急问道。 墨临渊侧了侧身子,给穆卿离让出了一条视线。 下一刻,穆卿离便看到不远处的木桌上,一个花瓶里,插着着她揣着走了一路的梨花……枝。 不错,是梨花枝,不是梨花! 若非上面还有零星的几朵梨花花瓣,穆卿离根本就认不出那是被她百般呵护的梨花! 彼时,一股莫名的酸涩之感便从穆卿离的心里慢慢泛起,然后蔓延至她的全身了。 穆卿离抿紧嘴唇,强忍着眼泪,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哭,实在是太没骨气了点。可是,她就是十分的想哭。 那可是她爬了一座山,掉了一次冰水,迷了一次路,摔下一次山,费了好久心力才得到的啊! 此刻就剩枝跟几片花瓣了,有苦无处说,她是真的觉得委屈。 “这么喜欢梨花吗?” 墨临渊问。 穆卿离摇了摇头。 墨临渊蹙了蹙眉。 “不喜欢,还为了它跋涉千里,落水迷路,摔伤昏睡。穆卿离,你还真是闲啊。” 墨临渊看着她,对着她似笑非笑道。 穆卿离狠吞了一口唾沫。 “它于我而言,有用!” 事已至此,穆卿离也顾不得惊不惊喜的了。 她若再瞒来瞒去,就她这样的,在没有墨临渊和小山的帮忙情况下,是压根不可能从山上将梨花成功弄回此处了。那她这想让墨临渊感到惊喜的礼物,怕是永远送不出去了。 毕竟,花有花期。花期过了,她即使想送,也没有东西可制成了。 所以穆卿离决定,坦诚的告诉墨临渊。虽然不能让他惊喜,但到底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这也是极好的了。 “什么用?” 穆卿离这么一说,墨临渊就好像来了兴致了。 “做梨花糕。” 穆卿离一脸认真道。 “我瞧着你是喜欢吃的,所以想亲手做了给你吃。但是吧,结果你也看到了。我有心无力,搞砸了……” 穆卿离解释着解释着,情绪就不觉变得有些低落了。 随即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想给我做梨花糕?” 墨临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对劲儿。 穆卿离猛的抬头,看了一眼他,却发现他的眸中已然有了一丝湿意。 穆卿离怔了怔,不就帮他做几块梨花糕吃么,至于感动成这个样子么?此刻,她的心里可谓十分又惊又惑。 “嗯。阿嚏……” 穆卿离下意识点头,但为墨临渊此刻的神情所惑,故而面色有些茫然。 “嗖”的一声,墨临渊突然站了起来。 “在此等我。” 随后,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得不发出一个感叹。 这墨临渊,到底是有多爱吃梨花糕啊! 一听到她要给他做梨花糕,便马不停蹄的赶去为她折梨花了。 她第一次见到墨临渊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做一件事,以往的他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宠辱不惊,慢慢悠悠的。 能引起墨临渊如此之积极的反应,穆卿离心道她的这个礼物可算是选对了。 想着想着,穆卿离的心里不禁乐开了花儿。 墨临渊帮她折花,那她也应该起身,去准备其它那些梨花糕的材料才是。这样,才能保证墨临渊能够吃上新鲜的梨花糕。 于是乎,穆卿离双脚着地,下了床。 可是啊……她这才站了没多久,怎么就感觉这头昏昏沉沉,十分难受呢? 穆卿离摇了摇头,打算为自己醒一醒神。 可是没用,越摇头越晕,越摇头越觉恶心想吐。 不行了不行了,穆卿离赶忙又跑回床上去。不顾形象,一把趴倒在床上。 嗯……在躺了一会儿后,穆卿离发自内心的觉得,还是躺着比较舒服。至少头不怎么晕了,也不犯恶心了。 墨临渊从这里到后院的山头折花是要点时间的,来回的话,所要的时间也就更多了。如此,她也就不用急着准备材料,睡一会儿,让身体缓和一下,再备上也是一样的。 想到此,穆卿离的眼睛便有些不受控的闭上了。到了最后,完全失去了意识,沉沉睡过去了。 彼时,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静。 微风不时从窗门灌入,将房间内的帘子轻轻吹摆而起,还将花瓶中还长着的几片梨花花瓣轻轻吹动。 穆卿离就像一个熟睡了的婴孩,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只有微风,将她额头上那垂下来的发丝轻轻吹动着,宛如一只温柔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抚。 第三百章 恍若隔世35 “穆卿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穆卿离听到了墨临渊轻唤自己的声音。 可是,她的眼皮真的很沉,即使她再怎么努力的想睁开眼睛,都无济于事。她的双眼依旧紧闭着,看不到外面的光景。 她这是怎么了? 此刻,穆卿离的心有些慌了。 而后,穆卿离只感觉自己被人扶起。紧接着,她便闻到了一股闻起来,就发苦的味道。 穆卿离心里更慌了,墨临渊这是要给她喂药么? 未等穆卿离神思完,下一刻,穆卿离便觉有一股苦味无情滑进她的嘴里,然后是喉咙,最后进了肚…… “咳咳咳……” 彼时,穆卿离才总算睁开了眼睛。 她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而神情,则显得比进药前要来得痛苦得多。 紧接着,墨临渊又往她的嘴边递了一勺药。 穆卿离闻了那个味儿,下意识偏头,躲过那勺药,满脸都写着拒绝。 而墨临渊也不生气,不厌其烦的往穆卿离的嘴里送药。 “穆卿离,你着风寒了。不想英年早逝,就乖乖喝药。” 如此,在二人为了一口药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后,墨临渊先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和语气都非常的严肃,好似容不得任何人有半点的反驳。 “我这里有花蜜,喝完药了就给你。” 墨临渊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于是语气软下来不少。 穆卿离觉得墨临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不接受就显得她太不识抬举了。 于是,穆卿离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喝下了那墨临渊递过来的一勺又一勺的药。 药是真的苦,而墨临渊的态度也是真的不容拒绝。 这期间,有好几次,穆卿离都忍不住想躲开墨临渊喂过来的药。但,都没能成功。 幸好,墨临渊没有骗她,喝完药后,她果然得了一瓶花蜜。只不过她实在没有力气自己喝,所以那花蜜也是墨临渊亲手给她喂下的。 本来墨临渊是打算给她冲水喝的,但穆卿离执意不要,就要喝花蜜,不要兑水。 因为穆卿离觉得,兑了水的花蜜,甜度减半,滋味也就减半了。而她,就是要原滋原味! 最后,墨临渊犟不过她,又看在她是一个病人的份上,便听从了她的意愿,直接把花蜜给她了。 如上次一样,一整瓶花蜜,悉数喝尽,一滴不剩。 喝完药后,墨临渊又将穆卿离放倒在床上,然后给她盖上了被子。 “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墨临渊坐在床边,对着穆卿离道。 穆卿离摇了摇头。 她现在就觉得头晕恶心想吐,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花呢?” 穆卿离有气无力的道。 “什么花?” 墨临渊蹙了蹙眉,一脸不解。 “我要给你做梨花糕……你不是给我摘梨花去了吗?” 这一次,换穆卿离蹙眉了。 “我是去给你熬药的。再说……就你现在的这个身体情况,站稳都成问题,还做什么梨花糕?” 墨临渊挖苦起人来,那是十分的不留情。 “我……我这就是小小的风寒,喝了药捂一捂汗就好了。怎么就站不稳了?” 尽管墨临渊说的是事实,但穆卿离还是不愿意承认。她觉得一个小病而已,难不倒她。 “你以为这药是仙丹么?” 墨临渊给了她一个略显凌厉的眼神。 穆卿离被墨临渊呛得直接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喝完药后,捂出一身汗?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捂出一身汗后,身体就变好了? 总之,她自己也对自己说的话,感到没有信心。所以,她反驳不了墨临渊。 “梨花糕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等过几日,你身体好点了,我就去替你摘。我……” 墨临渊顿了顿。 “其实也想吃你做的梨花糕了。” 随即,他又道。 墨临渊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让穆卿离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我以前……也做过梨花糕给你吃?” 穆卿离问。 墨临渊点了点头。 “难怪呢,难怪我觉得做梨花糕不是什么难事,原来是我以前就会啊。” 穆卿离这句话却是真的,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做梨花糕。 “是么?” 墨临渊压低了声音,道。 “当然!” 穆卿离一脸自信。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啊?” 穆卿离十分好奇,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墨临渊又是怎么找到她的,这关乎她以后可不可以从墨临渊这里学得一星半点识路之力,做到不迷路。 “小山带着我找到的。你已经到了山的另一头了,就倒在一颗树旁。” 墨临渊幽幽道,眸中涌动着暗流,叫人看不清里面的神情。 穆卿离的心不由一动。 “对不起,叫你担心了。” 穆卿离谄谄道。 不过……她是脚底打滑,然后滚下山的。可不仅她这滚下山的过程中不觉疼痛,即使此时此刻的她,也不觉疼痛。 她竟然,真的就是一个没有痛觉的人吗?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此刻,她觉得关于她自己的谜题,越来越多了。 “我……肚子饿了。想喝粥。” 穆卿离突然道。 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卿离。 “好,” 墨临渊点头答应。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穆卿离一见墨临渊离开了,便迫不及待的想起了身,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是的,她并非真的饿了,而是想支开墨临渊,查看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 右手臂处,有伤。左手臂处,有伤,左腿,有伤。右腿,有伤。她身上的这些伤,都不算严重,只是划伤,没有流血,只是泛红。 不过,她一点都不觉疼痛。 等等!穆卿离惊了。她右膝盖处被墨临渊缝制过伤口,没了! 穆卿离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忙揉了揉眼睛。 可是,没有看错。穆卿离右腿之上亦有许多划伤,但膝盖处的那道伤,就是没有了! 穆卿离的心不由颤了颤。 或许……是她记错了呢!是左膝盖,不是右膝盖! 于是,穆卿离赶忙又掀开了她的右膝盖,细细观察起来。 可这一看,穆卿离的心都凉了半截儿。 她左腿上的划伤也不少,可就是膝盖处,没有一点伤。洁白无瑕,没有丝毫受过伤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为什么她右膝盖处的伤不翼而飞了?受伤才不到两日的时间,伤口就愈合了,而且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 穆卿离的心里有些慌了。 第三百零一章 恍若隔世36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穆卿离陷入了沉思。 她身无痛感、身上的伤会莫名其妙的变好、还有昨晚做的那个梦……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穆卿离再也无法用正常的目光去审视墨临渊了。 穆卿离一把倒在床上,看着自己头上的那片帘帐,怔怔出神。 微风不时而起,轻轻吹动着它,这个时候,穆卿离的心也不由跟着动了起来。 “粥好了,快起来吃罢。” 不知过了多久,墨临渊的声音将穆卿离从神思中拉回来了。 穆卿离轻轻扭过头,看了一眼就站在床边的墨临渊,然后挣扎着起了身。 墨临渊见状,赶忙将手中的粥放到一旁的木桌上。腾出手,帮忙扶住她。 “谢谢。” 穆卿离轻声道。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故而在道这声“谢”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 在墨临渊的帮助下,穆卿离顺利找到一个可以靠着的地方立住了。这时,墨临渊也将一旁的粥重新拿起,端在了手上。 粥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气,看上去很烫。墨临渊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了穆卿离嘴边。 一瞬间,穆卿离便闻到了一股大米的清香。但是,这股香对于此刻的穆卿离而言,并不诱人。 刚刚原是为了支开墨临渊,而随意说了一个想吃的东西,让他去做。可事实是,穆卿离根本不饿。她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 可是,既然是她开了口要吃,若现在变卦,难免会让墨临渊的心里产生不适或者怀疑。所以到最后,她还是勉勉强强张开了嘴,又勉勉强强吃了几口。 “不吃了。” 在吃到第八口的时候,穆卿离终于忍不住了。她实在是吃不下了,再吃的话就真的要吐了。 墨临渊看了一眼碗里还剩下的粥,眉毛微微一蹙,面色闪过一丝不快。 穆卿离能理解他此时的心境,毕竟自己费心费力的做了那么多,而别人只吃了那么几口,这无论换做是谁,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舒服的。 “粥很好吃,只是我没胃口了。” 穆卿离怕墨临渊会误会她没将粥吃完的原因,是她觉得粥难吃,故而开口解释道。 墨临渊垂下眼帘,用手中的勺将碗里的粥搅了搅。 “我自然知道。” 他沉沉道。随后,他蓦然抬起头。 “只是你吃得太少了,这不利于身体的恢复。所以我认为……你得多吃一点。吃不下也要吃。” 他看着穆卿离,一脸肃然道。 墨临渊这番话,在穆卿离听来是“命令”无疑。那态度,那语气,颇有“你吃得下要吃,吃不下,你也要吃!”的意味。 穆卿离瞥了一眼墨临渊碗里那还剩着的粥,足足还有半碗。这……无论如何都是吃不完的! “一勺。” 穆卿离只能试着与墨临渊进行“谈判”,吃可以,但不能全吃完。 “全部。” 墨临渊的态度十分强硬。 “两勺。” 穆卿离只得再退一步。 “锅里还有……” 墨临渊的眼神慢慢阴了下来,好像若穆卿离再拒绝,他就会直接上手。 “好嘛好嘛……全部就全部。 穆卿离先认了怂,毕竟她一个病体,即使墨临渊接下来会强行将剩下的粥灌进她嘴里,她也是无力反抗的。 此刻她能为自己求的,无非就是吃东西的时候,吃得体面一些,不要太过狼狈。 墨临渊的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笑,然后从碗里舀了一勺粥,向穆卿离的嘴里递了过去。 穆卿离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视死如归之态。好像吃完这碗粥,真的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如此反复十几次,墨临渊手中的碗便见了空。 吃完粥后,墨临渊从袖中掏出一块白色手帕,帮穆卿离拭去了嘴角的残渣,很是温柔。 穆卿离并不习惯墨临渊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但碍于实在没有心思和力气去拒绝,只得厚着一张脸皮,去承墨临渊的这份情。 她现在浑身都觉难受,头晕目眩的,感觉整个天都在转似的。 “呕……” 穆卿离突然干“呕”了一声,为了防止将污秽之物吐在床上,穆卿离赶忙起了身,将身子探到床边。 墨临渊见状,赶忙拍了拍她的背部,随后腾出一只手,又从床底下捞出来了一个痰盂盒,摆在了穆卿离前面。 “呕……呕……” 说时迟那时快,那盆刚摆下,穆卿离就将其吐了半满。 也许是吐得太猛了,穆卿离的眼睛里流出了几点泪。 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 “呕……” 很快,穆卿离又吐了一次。 这一次,穆卿离把一早喝下的药都给吐出来了。 此刻,她只感觉喉咙和口里皆一片苦楚,很是难受。 “呕……呕……” 这一次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所以穆卿离,把胆汁给吐出来了。 小小的风寒,怎么会有如此的威力,将她折磨至此呢? “呜呜……” 穆卿离终于憋不住了,干脆哭出声来了。 头昏脑涨,恶心想吐。 这就是穆卿离现在的感觉。 她总觉得哭是弱者的表现,可她此刻才发现在很多事情面前,你就是无能为力,只能不甘不愿的做一个弱者。 墨临渊十分着急,不停地在穆卿离的后背拍打,一刻也不敢停。 在吐了一场后,穆卿离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受了一点,至少没有想吐的感觉了。 可是,因为有病在身,加之将才吃进去不久的食物全部吐出来,所以此刻穆卿离的身体状况也就更加不好了。甚至,严重到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墨临渊将穆卿离扶躺在床上,而后伸出手摸了摸穆卿离的额头。 非常烫。 一瞬间,他的面色变得很不好。而后他赶忙起身,几乎是疾跑着下了楼,在一阵“乒邻乓啷”声后,又听到一阵疾跑的声音。 没过多久,墨临渊便气喘吁吁的,端着一盆水,回到了穆卿离的床边。 他把一块毛巾弄湿了之后,拧干水。然后折叠成块状,最后将其覆在了她的额头。 又是在一瞬间,一股冰凉之意透过额头向穆卿离的头部传来。 这方法是有用的,没过多久,穆卿离便感觉自己的头没那么沉重了,晕眩之感也稍稍减退了一些。随后,穆卿离便沉沉睡过去了。 旭日慢慢升起,将小院覆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暖光。房间里,墨临渊将手轻轻覆在穆卿离那张苍白的面容…… 第三百零二章 恍若隔世37 在墨临渊的悉心照料下,穆卿离的病终究是好了。大病初愈,她便迫不及待地出了房门。 她想念外面的山、外面的风、外面的花…… 总之,外面的一切,她都十分想念。 生病的那几日,穆卿离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因为她,实在没有力气下地。每天从天黑睡到天亮,再从天亮睡到天黑,十分浑噩。 彼时,穆卿离驻足于庭院内。看着落了一地的桃花花瓣,不觉悲从心来。 花……就要落完了么? 穆卿离抬头看了看自己头上的那棵桃花树。 是了,是快要落完了。 原先树上的桃花相互拥簇而开,一簇簇,一团团,十分烈艳,美不胜收。 而现在,那枝头上的桃花已经稀疏了不少了。稀疏到可以透过花瓣,窥看到天空的几分颜色。 穆卿离看着时不时飘落而下的桃花瓣,怔怔地出神。 花无百日红,说的就是这样吧。任凭开得再好,也终有一天会凋谢。没有什么东西,是能永远不变的……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而后伸出手,看准了一片正从树枝脱落的花瓣,欲接住它。 那片花瓣就那样随风飘落,摇摇晃晃,东摇摇,西晃晃。随后,轻轻地落在了她的手掌心。 那是一种,比“清风拂面”还要来得温柔的感觉。柔柔的,软软的。像是蜻蜓点水般,在你肌肤上落下“一吻”,撩动着你的心弦。 穆卿离好似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接完一片又一片,接得不亦乐乎。 “姑娘……” 突然,穆卿离的耳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穆卿离的身体猛的一怔,一瞬间,她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控住了一般,变得十分僵硬。 “姑娘……在下路过此地,想要讨一碗水喝。不知姑娘你,方不方便……” 那声音又道。 很清晰,又很遥远,仿佛遥遥之音。 一瞬间,穆卿离身体上的僵硬之感更重了。 半晌过后,她才将那接桃花花瓣玩的手放下,然后缓缓转身,又缓缓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一个人。 白衣胜雪,剑眉星目。俊鼻如峰,唇不染而红,犹如画中人。整个人明明散发着一股寒冷的气息,可眼角却透着藏不尽的温柔。 一瞬间,天地无声,日月失色。 穆卿离的心猛然一动,怔怔地看着眼前人,怎么也无法将目光挪不开。 那人也不说话,只直勾勾盯着看着她。眸中犹如落入了万千星辰,涌动着万千荧光,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微风吹来,穆卿离感觉到了丝丝凉意,泪沟处的肌肤尤其凉。 穆卿离抬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不明液体染湿了。 穆卿离看着自己手上那晶莹剔透的液体,和一直从自己不停面上滑落的液体,由此确定了一件事:她正在哭…… 此刻,她眼中的泪水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怎么也止不住。 她就这样看着院外之人,他的身体从清晰到模糊,又从模糊到清晰,如此反复好几次,穆卿离也没能成功将自己的泪水止住。 她明明不难过,可她就是一直在不停的流泪。 “姑娘……你怎么了?” 那人又开口道。 他的声音,犹如一片海浪,轻轻向她涌来,最后在快要与她相触的时候,突然加大了力道,给了她重重一击。 这让穆卿离的心,变得十分混乱。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穆卿离赶忙擦了擦自己面上的泪水。 “无事,沙子迷了眼睛。” 显然,她的这个解释是苍白的,没有任何说服力。可那个男子聪明的,没有对她加以追问。 “那姑娘……需要我帮忙么?” 不等穆卿离答应他的请求,男子倒自己提出要帮她了。虽然穆卿离也不知道沙子迷眼睛这个事,外人能怎么帮…… “不用,已经好了。” 穆卿离胡乱应道。 “你说……你路过此地,想要讨口水喝?” 二人的距离有些远,为确保彼此能听清对方的话,穆卿离向男子的方向又走了几步。 “汪汪汪……” 突然,小山出现了。它横在二人中间,冲男子大吼,好像在警告男子,不准接近穆卿离。 穆卿离见状,面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之色。 她冲男子微微躬腰,行了一礼。算是为小山的无礼,送上自己的歉意。 男子也没有过多计较,冲穆卿离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得了男子的谅解之后,穆卿离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小山的头。 “小山乖,这位客人呢,就是想讨口水喝,不会伤害我的。” 穆卿离对着小山柔声安慰。 这是穆卿离的心里话。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穆卿离就是觉得面前的男子不会伤害她。 小山虽然没有被穆卿离的一番话劝服,但它的情绪多多少少已经下来了,至少不似之前般激动了。 穆卿离拍了拍它的头,算是对它给自己面子的无声夸赞。 小山很是受用,在闭着眼睛享受了穆卿离片刻的温柔抚摸后,摇着尾巴退到了一旁的空地,趴坐起来。 穆卿离冲小山粲然一笑,然后起了身,为男子开了院门。 其实院门就是一块由竹子编制而成的篱笆,只到她的胸口,只要随便一用力就能打开。 当然,这门的高度具体到人体的哪个位置也是因人而异的。比如……在墨临渊和面前的男子面前,这院门就只到他们的腰间。 “公子请进。” 穆卿离万分有礼貌的将男子请进了院子里。 说实话,除了刚刚第一次听到男子声音和看到男子时自己种种奇怪的反应让穆卿离心生慌乱外。见到陌生人前来,穆卿离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自打她受伤失忆醒来,几十日内,除了墨临渊外,便再没见过其它的人了。 而又因为失忆,她对除了墨临渊以外的人,没有任何的记忆。 所以这几十日来,穆卿离对外界很向往。她渴望见到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更多的物,用来填充自己这空白的记忆。 一个没有回忆的人,就像没有来处。这种感觉恐怖极了,她十分的不喜欢。 可是,眼下找回记忆是比较困难的事,所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回到过去的生活状态。以此触动自己的脑子,然后慢慢想起一切属于她的记忆。 第三百零三章 恍若隔世38 男子向穆卿离拘了一礼,随后款款迈步,踏进了小院。 “公子先请入座,我去给您打碗水来。” 招呼完男子,穆卿离便一路小跑,进了厨房。然后拿了一个碗,从后院的出水处,给他打了一碗清水送过去。 “公子,水来了。” 穆卿离热情的将手中的水递了过去。 岂料,男子没接。面上还呈微微犯难之色。 “姑娘这儿,可有热茶?” 男子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 原以为这男子来到门口跟她讨水喝,自然是渴得不得了,所以才理所应当的给他打了凉水。 可眼下,他竟然宁可渴着,也不愿将就喝冷水? 穆卿离十分的不解,万分的不解! 可不解归不解,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没有。” 穆卿离答。 男子的面色沉了沉,更加的不好看了。 “呃……不过我可以给你沏一壶。前提是:你等得,且忍得。” 她与墨临渊平日里不怎么爱喝茶,所以不会时刻备着热水。故而眼下,需得穆卿离亲自烧水。而烧水,又需要花费一些时辰,故而又需得男子等得,忍得。 “那就有劳姑娘了。” 男子拱手道。他看着她,一脸笑意。 穆卿离愣了愣,被他的这抹笑彻底搞乱了心绪。 这抹笑,很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姑娘?” 男子见她迟迟不作反应,于是又轻唤了她一声。 “啊?哦哦……公子你说什么?” 穆卿离迅速道,生怕男子看出自己的异样。 “在下说,有劳姑娘。” 男子敛去了嘴角的笑,柔声道。 穆卿离明白了,这意思就是,他等得,也忍得了。也就是说,她要烧水了。 “没事没事,那就请公子在此闲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穆卿离热情应道。 “好,多谢姑娘。” 男子起了身,又向她拘了一礼。 穆卿离点了点头,然后慌乱走开了。 这男子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可是……这男子明显不认识她啊?难道,又是她多心了? 穆卿离悄然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石桌上的男子。他背对着她,端正直挺,宛如一坐石雕。 真别说,这么一看,倒真觉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墨临渊。 不错,就是墨临渊。 有了一些发现后,穆卿离飞速转回身。她暗自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人,难道墨临渊的旧友?或者亲戚?他来此地找墨临渊,因为是第一次来,所以没能但找到。而后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因为渴极了,所以又顺便向自己讨杯水喝? “诶!”穆卿离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道早知道就跟他多聊一点了。如此,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的痛苦境地了! 可事已至此,她总不可能还未将水烧好,就巴巴的跑到人家旁边,让人家忍着渴意,同他闲聊,为她解惑吧? “诶!”穆卿离叹了一口气,只能乖乖的先将水烧好,然后再跟他聊天解惑了。 “啪!啪!啪!”想到此,穆卿离便一鼓作气。熟练的将地上的木柴拿起,然后将其劈断,塞进炉灶里。 生火于她而言,是很容易的事。没过多会儿,穆卿离便将火烧起来了。 随后,她又跑进跑出,将水烧上了。现在她要做的,便就是等着水开了。 穆卿离坐在炉灶旁,不让火灭的同时,也不停地给灶里添柴。她的目的很简单,想让水快点烧开。 “姑娘一个人住么?” 突然,男子那无比清冷的声音在穆卿离耳旁骤然响起。 不过听这声音的大小,与她还是有些距离的。 穆卿离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男子就站在正对着厨房的那块庭院里。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 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很大,大到她的枝叶能够伸展到他所处的那个位置。他就站在桃花树底下,看着厨房的方向。整个人,说不出来的明媚与高傲。 “不是。跟我相公一起。他今日一早就出门了,尚未归来。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 穆卿离喃喃道。她与男子之间,颇有距离。故而她也不知道她的这些话,男子有没有听到。 昨日她的病见好,墨临渊一高兴,便说她可以提一个要求,他尽量帮她实现。 既然说了尽量,穆卿离也便不会提那些墨临渊十分不愿意帮她达成的要求。 比如诚实的告诉她,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身无痛感?为什么她膝盖上的伤好端端就好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有太多的要求想请墨临渊达成,可她知道他不会愿意帮她达成。于是,她只能挑一个比较好达成的要求,让他帮自己达成。 而她提的那个要求,很简单。 就是想要几瓶酒。 墨临渊答应了,并没有做过多的犹豫。 所以今日一早,他便替自己买酒去了。到现在,还未归来。 “姑娘年纪轻轻,就有相公了么?” 显然,男子听到了她的话,并听得十分清楚。 穆卿离笑了笑。 她见过自己的样貌,不说八九二十,十五六七总是有的。十五六七的人,年纪也不算小了吧。 “是啊……我相公待我很好。我想,就是因为他待我好,所以我才愿意年纪轻轻就嫁给他的吧。” 穆卿离喃喃道。 墨临渊这个人,尽管整个人很冷。但待她,真的是没话说。就拿她这几日生病,他没日没夜照顾她,就已经很值得称道一番了。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嫁给他,但她却能在日常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捕捉到自己为何会嫁给他的“蛛丝马迹”。这些“蛛丝马迹”多多少少都会告诉穆卿离一点:她嫁给他,不是没有丝毫理由的。 从现在与过去之间找到一个连接点,这是穆卿离很乐意做的事。如此,她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待你很好……” 男子又将穆卿离的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随后他垂下眼眸,仿佛在想一些事情。 桃花纷纷飘落,在他的肩头、发丝处有了短暂的停留后,又再次一跃而起,滑落到了地上。 穆卿离看着眼前的光景,心情突然在一瞬间变得沉重了不少。 有些东西是不是一旦离开了,就怎么都留不住了? 就像掉落的花瓣、耳畔吹过的风、还有她那……失去的记忆。 第三百零四章 恍若隔世39 “咕噜咕噜……” 水开的声音一瞬间就将穆卿离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穆卿离手忙脚乱的将水壶提下来,然后将其倒入茶壶里。 “公子,水好了,你请入座吧,我这就把水给你送来。” 穆卿离招呼男子坐下,随后自己也提着水壶,往石桌的方向而去。 穆卿离到的时候,男子还慢悠悠的行在路上。而穆卿离又再次风风火火跑回了厨房,拿了茶叶,然后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了。 如此,当男子坐到石桌上的时候,穆卿离便已经将“从厨房到石桌”的路程跑了两趟。 穆卿离对泡茶并不熟悉,但身为主人,又不好让客人自己动手,于是只得硬着头皮乱来。 她先是用木勺从茶罐里挖了一勺茶,放入茶杯里。随后盯着那茶杯看了半晌,蹙了蹙眉。 她觉得茶杯里的茶少了,于是又挖了一勺,准备放入那茶杯里。 “姑娘……” 男子叫停了她。 “怎么了吗?” 穆卿离的手顿在了茶杯上空,一脸狐疑的看向男子,问道。 “茶叶够了,再放,就多了。” 男子看着她,一脸认真的向她解释道。 穆卿离看了看手中的茶,又看了看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公子别介意。不瞒公子说,我不爱喝茶,所以并不会泡茶。” 事已至此,她也无须再隐瞒什么。但凡对泡茶有几分熟悉的人都会准确无误的看出:她,就是一个十分外行的人。就比如,面前的这位男子。 说完,穆卿离便又将自己手中的茶叶放回了茶罐里。然后提起一旁的水壶,注备样茶杯里灌热水。 岂料,她才刚刚提那茶壶,一只另外的手就搭在了茶壶的手柄处。穆卿离看得出那只手在尽量保持与她手的距离,但由于手柄过短,二人的肢体还是有了触碰。 那是一只白皙,却又十分冰冷的水。穆卿离觉得这股冷,比之数日前,她掉进的梨花潭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的,穆卿离掉进去的那个冷潭就叫梨花潭,这是墨临渊告诉她的。 “姑娘,我来吧。” 男子道。 穆卿离将手谄谄松开,不动声色的朝男子的方向瞟了一眼。 彼时,她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人有影子,不是鬼。 是的,男子过冷的皮肤让穆卿离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个鬼。毕竟正常人的肌肤,哪会这般的冷? 显然,男子不是。因为他有影子,还不怕阳光,只是肌肤比较冷。 男子接过水壶后,先是在茶杯里倒了一点水,然后盖起盖子,将里面的水又悉数倒处。 穆卿离瞪大了眼睛,她头一次见这样的泡茶方式。 按道理来说,头道茶的滋味不应该是最好的吗?何故要倒掉? “此乃“温润”,又为“醒茶”,能让茶的滋味更加好。” 男子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开口向她解释道。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想不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泡茶,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啊。 穆卿离有些感叹。 随后,却见男子又往茶杯里倒了一点热水。没过多久,便又将茶杯里的水倒入新的茶杯里。 他把那被茶水推给了她。 “来,尝尝。” 男子道。 穆卿离点了点头,随后端起那茶杯,就往自己的嘴里送。“噗~”轻吹了一口,然后饮了一口。 嗯~初是一股苦涩,而后回甘,顿时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这,确实是一种难得的好滋味! 穆卿离忙又饮了一口。 她想,从前她觉得自己不爱喝茶,八成是因为没喝过这种滋味的好茶。若是往后都能喝到这般滋味的茶,穆卿离想,她是愿意每天都喝茶的吧。 “公子很爱喝茶?” 能将茶泡得如此有滋有味的人,必然不是一日练成的。 “嗯。” 男子答。 “最爱喝什么茶呢?” 穆卿离又问。 男子端起自己面前的茶,饮了一口。 “荷叶茶。” 他看着那个茶杯,喃喃道。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伤之意。 穆卿离十分不解,按道理来说,提到自己喜欢的事物,应该是高兴的才对,这男子为何表现得如此悲伤? “荷叶茶……” 穆卿离看着男子,嘴里又重复了一遍男子的话。 “很好喝么?” 穆卿离失忆了,自然就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喝过了。既然不记得有没有喝过,自然也就不知道荷叶茶的滋味了。 “嗯。很好喝。” 彼时,男子将眼神从茶杯身上,移到了穆卿离。 他盯着她,目光灼灼,眸光流转,万分缱绻。 穆卿离神情不由一滞。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目光,穆卿离觉得怎么都不该从一个陌生人向自己投来。 “公子来此地……找人么?” 穆卿离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堆疑问,需要同面前的男子清楚。 这个时候,男子的神色也跟着一滞。随后,他又飞速敛去面上的所有情绪,呈一副淡然之态,冲她点了点头。 “什么人?确定住在此地么?” 穆卿离又紧接着问道。 “确定,我要找的人,就住在此地。” 男子的目光绕着小院看了一圈,幽幽道。 他的这个回答让穆卿离感到很意外。 此地方圆几十里,穆卿离虽然没有都走过,但到底也是看过的。 若此地真还有其它人家,做饭时会有炊烟升起,亦会有有人声在山间回荡,再不济,墨临渊与她闲话时,也会跟她提起的。 所以穆卿离觉得,若此地还有其它人家,她是不可能没有一点听闻,或者捕捉不到一点迹象的。 “可是……这里方圆几十里内,除了我们这个小院,就再没有其它地方住人了。” 穆卿离有些犯难。 她本来出于好心,想帮男子一把。可男子给她的线索,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故而让她感觉有些有心无力。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不知道,或者不记得了。待墨临渊回来,我帮你问问他便是。” 因为怕男子会感到难过,穆卿离又补充解释道。 她还是不习惯称墨临渊为“相公”,于是直呼其名。 “墨临渊……” 男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哦,就是我相公。” 穆卿离挠了挠头,脸却悄然红了。 “哦”,男子点了点头,随后又冲她拘了一礼。 “那在下,就先谢过姑娘了。” “不客气不客气……” 穆卿离摆了摆手。 第三百零五章 恍若隔世40 如此,穆卿离又同男子静坐了好一会儿。 微风簌簌,桃花树上的花瓣纷纷飘落,有的被直接吹落到地上,有的,则被吹到了石桌上。 穆卿离朝那桃树看了一眼,梨花的花期与桃花相差不了几日。现下桃花都在纷纷掉落,那她那梨花糕,也不知还能不能做成了……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起来。 墨临渊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这么久,她却一点反馈都不曾给予她,这未免……也太过失礼了些。 “姑娘在此地,住了多久?” 就在穆卿离想事情想得正入神之际,男子突然开口说话,打断了她。 穆卿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客人在的时候还发呆,这也是不甚失礼的。 “我也不知多久了。” 穆卿离如实回答。 男子蹙了蹙眉,面上满是惑色。 “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出了些意外,受了伤,导致自己把过去的记忆全忘了。所以,也就记不得在此地住了多久。” 对于一个才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穆卿离都不应该将自己的事毫无保留的告知于他。 但是,不知为何。穆卿离对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以致于她无法对他作出任何的隐瞒。 “原来如此。姑娘除了一个相公,就没有其它的家人了吗?” 男子又继续问道。 “有的。家里还有父母和姊妹。墨临渊说他们住在城里,路途遥远。我这几日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他也就不愿意我长途跋涉的前去看望他们。只说待我好透了,再带我去。” 穆卿离按照墨临渊告诉她的,依旧对他如实相告,没有丝毫的隐瞒。 男子点了点头。 “姑娘这段时间过得,可开心?” 穆卿离怔了怔,尽管自己对面前的男子毫无防备与戒心,但他这个略显奇怪的问题还是引起了穆卿离的主意。 她觉得没有一个人会问另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过得开不开心?”这种问题吧。这种问题,一般是熟人之间才会相互问答,借此寒暄。 男子大概也是因为意识反正提的问题有些欠妥当,于是将自己的目光从穆卿离身上收回。 “在下的意思是,这里人迹罕至,姑娘一个人不会觉得无聊么?” 后来,他又慌乱解释道。 穆卿离很快意会。 “不会啊!”穆卿离先是否认。“嗯……”后来她又低头一想。“有时候也会!但是很多时候墨临渊会陪我。他会陪我下棋、会给我讲故事、还会给我弹曲儿。所以……只要他在,我很少会觉得无聊。” 穆卿离结合了过往的种种,给出了一个她个人觉得比较客观的回答。 下棋是之前的,讲故事和弹曲儿是这两日的。 穆卿离生了一场重病之后,墨临渊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讲故事和弹曲儿,就是穆卿离凭借这场病“挣”来的。 说句心里话,初次醒来没多久的时候,她确实会感到此地无聊,但是,墨临渊好像也为了“不让她觉得无聊”而作出了不少努力和改变。 简而言之,便是:墨临渊在努力让她不无聊。 穆卿离说完,男子的眸色覆上了一层雾色,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那公子呢?公子来此地是找何人的?” 穆卿离推翻了男子来找墨临渊的这个可能,因为先前她有意无意的提过好几次墨临渊的名字,男子都无动于衷,说明他并不认识墨临渊,也并非是来找墨临渊的。 “一个故人。” 男子看着穆卿离,道。 穆卿离自然知道是故人,不然谁会大老远的来找一个陌生人?但男子没有直接说出所寻之人的身份,说明他不愿意让她知道。 她是个识趣的,人家不想说,她也不会死乞白赖的去追着问。毕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这个道理,穆卿离还是明白的。 “哦~” 穆卿离点了点头,然后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 茶凉了,但滋味却一如既往地好,穆卿离没有忍住,又多喝了几口。直到将杯中的茶都饮完了,才作罢。 “呵~”就在此时,穆卿离却听得男子低笑了一声。 穆卿离心生诧异,一脸茫然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男子。 那笑确实是那男子发出来的,她将目光移向他的时候,他虽然敛去了嘴角的笑,但眉眼的笑意却显然来不及敛去,被穆卿离逮了个正着。 此时,穆卿离才反应过来,男子是在笑她喝茶的动作。因为在茶喝到最后的时候,她是直接将茶杯高高抬起,将里面仅剩的几滴茶水以凌空的姿势倒入了自己的嘴里。 那样子,不仅不太雅观,还有可能格外滑稽。男子笑她,好像也是意料之外,却情有可原之事。 不过看得出来男子并非是存心要笑她的,因为在她将目光投过去后,他就将面上的笑敛住了。且从他的面色,穆卿离看不出来半分嘲笑之意。看上去,倒像是……宠溺? 穆卿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这么觉得。 一个男子,怎么会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女子露出宠溺的笑?一定是她看错了! “让公子见笑了。我平日里不爱饮茶的,不太懂茶礼。然后也大大咧咧惯了,所以失礼了。” 穆卿离谄谄道。她希望自己的这些解释,能让自己的形象,不要在一个才刚认识不久之人的心里跌落得太快。 “无事。姑娘勿需太过在意。人活一世,随性而活很难得。姑娘无需为了贴合在下,而改变自己。在下来姑娘处,本来就给姑娘带来了诸多不便。若姑娘再如此客气,会让在下颇觉负担。” 男子看着穆卿离,一脸恳切道。 不得不说男子的这番确实很高深,穆卿离听了后,不仅觉得他说的话极有道理,而且心里也顿时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嘻嘻……公子是个爽快人,我喜欢跟爽快人交朋友。” 高兴之下,穆卿离拍了拍男子的肩,一脸嬉笑道。 男子将微微侧脸,淡淡看了一眼穆卿离那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后,便垂下了眼眸,好像在想些什么东西。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公子能否把名讳告知于我啊?” 然而,大概是兴在头上,以致于穆卿离没有发现男子的异样,依旧处于亢奋状态。 第三百零六章 恍若隔世42 “在下,寻卿。” 男子看着穆卿离,一字一句对着她道。 “寻亲……” 穆卿离微微瞪大眼睛,在口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噗嗤”一笑。 “这名字,倒与公子你此刻的处境挺贴合的。” 穆卿离掩笑道。 男子蹙了蹙眉,有点听不懂穆卿离的意思。 “公子你现在,不正是在找人么。就是“寻亲”啊。” 穆卿离虽然明白取笑一个人的名讳十分不妥,但她还是忍不住了。 男子恍然大悟,随即也跟着扬眉一笑,没有生气。 “姑娘误会了。在下说的“卿”,不是“亲眷”的“亲”。而是“卿云”的“卿”。” 说至此,男子的眸光往远处的天边望去。 ““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卿云见,喜气也。”“寻卿、寻卿”,是为寻喜也。” 他看着天边,喃喃道。 一瞬间,男子的眸子里好似汇聚了万千光芒,流光溢彩,叫人不敢直视。 穆卿离瞧男子那痴样,也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去。 却见此刻的太阳正冉冉升起,而太阳的周围皆是包裹着各种色彩的彩云。 看着如此景色,穆卿离的心不由一动。 这就是“卿云”。灿烂如霞,瑞气缭绕呈祥。 寻卿,寻找祥瑞之气,确实是个好名字。 “我的名字里也有个卿字。” 穆卿离看着天边的那片彩云,不由振奋道。 “只是……” 此时,穆卿离面上的喜色褪去了一点。 “我名字里的“卿”,所组之字为“离”。意为离开。无论是“卿卿佳人”之意,还是“卿云”之意。都是它们离我而去之意。却也不知……家里人当初为我取这个名字之时,是因为谁离开了?还是不想让祥瑞接近我?” 穆卿离撇了撇嘴。 “我想,天底下是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子女好的吧。所以……应该是有人离开了。穆卿离……有人离开了。” 受男子的影响,穆卿离也对自己名字可能具有的更深层寓意进行了一番分析。然而这分析下来的结果,好像并不怎么好…… “姑娘何姓?” 寻卿收回自己那望向天边的目光,转而向穆卿离投来。 “穆。” 穆卿离怕寻卿会像她般错认具体的字,于是兀自抬起寻卿的手,在他手中写下了自己的姓。 ““穆如清风”的穆。” 穆卿离又补充解释道。 寻卿看着穆卿离在自己手上写下的字,怔愣着出神,也不应穆卿离。 “公子……” 穆卿离看着他失神的模样,不免心生诧异。于是小心翼翼探头,轻唤了他一声。 “卿离姑娘此言差矣。“穆”同“慕羡”的“慕”字同音。不管那时是谁离开了,想必令堂,都是羡慕之意,而不是伤感。” 寻卿回神的速度很快,不仅应了她的话,还就她的名字所寓之意认真分析了一番。 穆卿离愣了,还可以这样理解的吗? 不过听起来……好像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谢谢寻卿公子安慰!” 尽管穆卿离并没有被这套说辞完全说服,但她也能体悟到寻卿向安慰她的那颗心,故而特意向他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穆姑娘客气了。说到底,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在下即使今日不叫“寻卿”,也不妨碍在下寻找卿云的那颗决心。所以,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是谁?要走何路?行何事?”即可。” 寻卿看着穆卿离,语重心长的道。 这下,穆卿离是真觉得寻卿此人不简单了。才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她就从他这里学得了好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高!实在是高! “啪!”的一声,穆卿离又拍了一下寻卿的肩膀。力道很大,但寻卿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寻卿公子,我觉得我和你颇合得来!不如我们拜个把子,当兄弟吧!” 穆卿离一脸振奋道。 彼时,寻卿那本来稍显淡然的面孔有了很大的变化。 先是慢慢苍白,然后……慢慢变红,最后,发青。 穆卿离心里不觉一凉,谄谄将手收回。 “寻卿公子不愿吗?” 一瞬间,穆卿离面上的喜色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愁色。 寻卿这是嫌弃自己吗? “你这是要同谁拜把子啊?” 突然,墨临渊的声音在二人之间响起。 穆卿离打了个激灵,赶忙起了身。 墨临渊回来了,手上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 “帝辛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又一个突然,寻卿先穆卿离一步,向墨临渊的方向走去,作了一揖,并问了声好。 这一次,穆卿离彻底怔住了。 “寻卿公子,你是否认错人了?这是我相公,他叫墨临渊。” 说完,穆卿离看看寻卿一眼,又看看墨临渊一眼。 因为寻卿背对着她,穆卿离并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她,能够看到墨临渊的。 墨临渊此刻的神情显然不太好,比她刚刚和寻卿提出“拜把子”的提议时寻卿表露出来的神情,还要难看上许多。 就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和不公,但却不得不忍耐的那种神情! 这……怎么也不像是旧友会晤。倒颇像是仇人见面! “穆姑娘,寻卿没有认错。你相公,就是在下的旧识帝辛没错。可惜他改了名,不然你刚刚向我提到他的时候,我就应该认出来了。却也不知帝辛兄为何要改名呢?姓名,记录着宗族血统的烙印,凝聚着父母对孩子的深情厚义,隐喻着不同的理想追求和目标;传承了人的情、意、志;蕴含了人的精、气、神。怎可说改,就改呢?” 此刻,寻卿的语气十分的温和,与墨临渊的态度差着十万八千里。 “呵……” 突然,墨临渊轻笑了一声。面容亦在顷刻间缓和了下来,满脸都是笑意。穆卿离,从来没有见过如今日这般温柔的墨临渊。 恍惚间,穆卿离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墨临渊在梨花潭时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我问你,你是因为我是墨临渊,才担心我的身体?还是因为我是我,才担心我的身体?” “若我不叫墨临渊,你还会担心我吗?” 为什么他不是墨临渊?为什么他不叫墨临渊? 穆卿离抬眼望了望面前的两人,突然觉得事情并非如自己想象般简单。 第三百零七章 恍若隔世43 “寻卿兄,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入坐,我去准备一点吃食,我们在酒桌详谈。” 墨临渊回了一礼,缓缓道。 有了有了!有点旧友会晤的样子了。 然而!面对墨临渊的邀约,寻卿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墨临渊的面前,没有半点要接受这份邀约的意思。 此情此景,让穆卿离的这颗心也不免跟着被提了起来。 她向来不愿意看到剑拔弩张的场面,一来她控制不了,二来她讨厌这种感觉。 “嗯!” 终于!在僵持了没多会儿后,寻卿同意了! 彼时,穆卿离也不免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之后,寻卿在穆卿离的引领下,再次入坐。墨临渊则拿着手里的那些东西,准备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我来帮你。” 穆卿离叫住了墨临渊,对着他道。 她想着平日里只做三人的吃食,墨临渊勉勉强强可以一个人应付。如今多了一人,恐怕会稍稍有点难度,所以她想帮他。 “不用。” 墨临渊回头,冷声拒绝了她。 “寻卿兄若是方便,能否来帮我一把?卿离前些日子受了风寒,不能太过劳累。” 转而,他向寻卿道。 穆卿离看看面前的墨临渊,然后又看看才坐到石桌旁不久的寻卿,一脸狐疑。 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是真的过于微妙了。 “墨临渊,人家是客人!你怎么能让客人帮忙做饭呢?” 穆卿离插着腰,指着墨临渊没好气道。 不错!穆卿离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之所以显得有些微妙,就是微妙在此处! 哪有主人家会主动叫客人帮忙的?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些!难怪寻卿觉得不高兴呢,要换做她去别人家做客,然后被主人家叫着做活,她心里多多少少也是会觉得不高兴吧! “娘子此言差矣,我与寻卿兄情同手足,从不在意这些虚礼。你说是吧?寻卿兄?” 墨临渊看着寻卿,目光灼灼,似笑非笑道。 这个时候,寻卿起了身。 “自然是。” 他轻轻吐出这么三个字,随后就抬步,往墨临渊的方向走了几步。 穆卿离蹙了蹙眉。 “他若与你情同手足,怎的连我都认不出来?你我不是青梅竹马吗?” 穆卿离立马开口质问道。 青梅竹马,就意味着一起长大。而情同手足之人,自然是有着不浅的交情。既然二者皆为墨临渊重要之人,即使没有见过面,墨临渊也总该会在彼此面前提过对方吧! 她失忆了,记不得寻卿正常。可寻卿如何就对她没有一点记忆,完全像个陌生人一样? 这不正常!十分的不正常!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并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与你,并非青梅竹马。” !!! 终于要说实话了吗? 彼时,穆卿离心中可谓一阵激动! “我比你虚长十岁,严格来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随后,墨临渊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 “轰隆”一声,穆卿离心里刚刚建好的防御塔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塌了。 本以为墨临渊会告诉她什么了不得的真相,故而她早已经做好被事情真相伤到的准备。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真相的开头,竟然是这样的…… “这也是我二人阔别十几年后的第一次重逢,这期间,我二人由于各种不可抗力因素,断了来往,故而没能将你介绍给她。所以他,自然也就不认识你。” 紧接着,墨临渊又补充解释道。 呃……这个真相的过程,好像也并不怎么意料之内。 穆卿离悄然将目光转向了寻卿。 “是这样吗?寻卿公子?” 穆卿离问道。 却见寻卿的背影明显一怔。 “是这样的。” 而后回过头,一脸带笑的对穆卿离道。 只是,这寻卿和墨临渊的种种言行实在太不寻常,穆卿离并没法到完全放下心中的疑惑。 “哦~那好吧。那就有劳寻卿公子了。” 然而,即使再放不下,她也不能操之过急的去试图问出一些什么东西来。因为这样会打草惊蛇,致使心中的疑惑更难以得到解决。 所以,穆卿离很是识时务的接过了话,一解三人的尴尬。 随后,墨临渊便携着寻卿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穆卿离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想到一会儿在饭桌上就可以听到一些关于墨临渊过往的事,心中就莫名有些期待起来了。 虽然穆卿离在一开始见到寻卿时,就认定他的身量与墨临渊极其相似。但于此刻这么对比着细细看下来的时候,还是不免被吓了一跳。 这可哪里是相似啊?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嘛! 若非二人的衣着打扮不同,穆卿离是真的分不清这二人谁是谁。虽是情同手足,但却比手足还像手足!真真也是奇象了!穆卿离不由在心里暗暗称奇。 随后,穆卿离回到了石桌旁,开始学着寻卿的样子泡起茶来。 小山趴坐在穆卿离的腿旁,母鸡带着小鸡在小院外觅食,小白在树上鼾睡。 微风轻起,无数粉红色的桃花花瓣纷纷飘落,刻画出了一副“岁月静好”的美好画面。 “你怎么还敢寻来此地?” 与此同时,在一片碧水之地,“墨临渊”背对对着寻卿,冷声质问道。 这片碧水,为“墨临渊”所化,为虚妄之境。每个神或仙都能化出一个虚妄之境,供自己静修。 一般情况下,没有主人的同意,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别人的虚妄之境。虚妄之境,是一个极其隐私且隐秘的存在,容不得任何人侵犯。 “为何不敢?” “寻卿”亦冷声道。 “墨临渊!” “墨临渊”突然转过身,一把揪住了“寻卿”,一脸恶狠狠的看着他。那眼神,颇有恨不得将面前之人撕碎的态势。 不错,墨临渊不是墨临渊,是帝辛。而寻卿,也不是寻卿,而是墨临渊。 帝辛在穆卿离面前自称“墨临渊”,而墨临渊在穆卿离面前,自称“寻卿”。 寻卿寻卿,并不是如他先前与穆卿离所说的一般,为寻找“喜”之意,而是为:“寻找穆卿离”之意。 他找穆卿离,已经数月有余了。天上地下,无处不至,无处不寻…… “你不要太过分!” 帝辛咬着牙,对着墨临渊,一字一句用力道。 他的神情表现得十分隐忍,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墨临渊缓缓抬起手,覆在了帝辛的手上。随后墨临渊慢慢用力,将帝辛的手指一根一根,从他的衣领处拨开。 第三百零九章 溯往1 “过分的人,是你!” 墨临渊亦咬着牙,对着帝辛道。 “你杀了她乐游两千弟子,如今却用我的名字,自称是她的丈夫,与她同吃同住。帝辛,你此番做法,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 彼时,墨临渊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泪水底下,眼眸深处,是他那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残忍?呵呵……残忍吗?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说我残忍!唯独你墨临渊不可以!” 帝辛伸出了食指,在墨临渊的胸口上狠戳了无数下。 “父亲偏你,母亲爱你。就在不久前!” 帝辛的突然提高了声线,面色瞬间变红,好似在极力抑制着心中的怒火。 “我的母亲,圣后!为了帮你恢复修为,不惜以殒命的代价,将自己的神丹渡给你!这对我来说……不残忍么?” 帝辛颤着声音继续道。彼时,他眸中的泪水早已泛滥成灾,比墨临渊所流之泪还要甚。 墨临渊微微闭上双目,没有接帝辛的话。 随后,帝辛又头凑到了墨临渊的耳旁。 “你很聪明,没有急着向穆卿离说出事实。不然,她要面对的事,会更残忍。哈哈哈哈……” 说完,帝辛便放声大笑起来。 微风轻起,“哗……哗……”虚妄之境的碧水层层泛起,向二人所站立的地方漫来。“嘭!”的轻轻一声,拍打在岸上,渐起了一片水花。 水花声与浪花声夹杂而生,为彼时的环境增添了一份无法言说诡谲之感。仿佛远方的遥遥之音,向二人慢慢包裹,带着他们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天,帝辛从九天刑台处,去了关押墨临渊的地方。 那是一个比九天刑台好不了几分的地方,四处冒着浑浊的乌黑之气,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每吸一口,都能将人呛得流出眼泪来。 此地名为“噬元台”,由无数噬元兽存活而成,专门吸食法力高深之人的神力、仙力、或者魔力,直至彻底成为废人为止。 噬元兽喜食发臭的尸体,若要保证噬元台的威力,就要不停的用发了臭的尸体喂养噬元兽,故而此地污浊不堪、臭味冲鼻。 神界圣洁异常,是不可能有这种浑浊之地的。故而此地,乃帝辛一人私造而成,是他秘密处决仇人或者罪人的佳所。 不远处,爬倒在地上的墨临渊一副奄奄一息之态,紧闭着双目,被噬元台侵蚀得不成人样,已然没有几分仙力了。 墨临渊听到脚步声,蹙了蹙眉,面上露出厌恶之色。 “明日……明日。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帝辛骤然停在墨临渊旁边,缓缓开口道。 墨临渊的身体猛然一怔。 随后,他艰难睁眼,将目光缓缓投向身旁的帝辛。 帝辛与墨临渊一样,喜欢穿素白色的衣服。 可是那一天,他身上却多了无数红色的血迹。无数,红至发黑的血迹。 墨临渊本来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眸,只在一瞬间,就被恐惧和愤怒完全侵占了。 他用力扯开自己那因为长时间没说话而紧黏在一起嘴唇,随后微微张了张嘴。 可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他并未发出声音。 彼时,他那无比苍白的嘴唇也悄然变红了。 是被嘴唇撕裂,伤口溢出的血液染红的。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顷刻间充斥着他的口鼻,而一股股刺痛也不停地从他的嘴唇向他袭来,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就像被烈火焚烧般的滚烫。 “你……要做什么?” 强抑着嘴唇和身体各处的疼痛,墨临渊终是艰难开了口。只不过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全然没有昔日的清亮。 “我要做什么?” 帝辛抬手扶住自己的下巴,假意垂眸而思。 “呵~”帝辛突然扬唇而笑。 “我不做什么。” 说完,帝辛慢慢蹲了下来,身子微微俯向墨临渊。 “我只是……为民除害罢了。穆卿离她,破了六和阵。而在破六和阵的时候,她被阵法反噬,伤到了自身。现在,就在九天链上栓着。她是整六界的罪人!明日,本尊就会邀各界人士前来,一观一个罪大恶极之人伏法的大快人心的盛景!那一定特别美好!特别特别的……美好!” 而后,他又一脸阴笑着道。 “你敢动她!” 墨临渊厉声威胁道。彼时,他四肢撑地,欲挣扎着起身。 岂料,“嘭!”的一声,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他又一次重重趴倒在地,且扬起了一层细灰。 胸口处传来一阵闷声之痛,但墨临渊强忍着没有叫出口。 墨临渊扭动着身体,依旧不放弃,继续为着起身努力着。 帝辛微微眯眼,以一脸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正在地上努力起身的墨临渊,神色淡定,眼中写满了嘲讽与不屑。 他之所以淡定,是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扬不起一层水花了。他就像刀俎之肉,只能任凭他宰割。 而他之所以对他不屑与嘲讽,亦是因为知道,此人再不是他的对手。嘲讽与不屑,便是他能肯给不是自己对手的人,给予的唯一东西。 “我为什么不敢?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帝临,或者当初的墨临渊吗?墨临渊,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你保护不了任何人。哈哈哈……哈哈哈……明日,你也尝尝所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吧!她就那样死在你的面前,一点点失去意识!身体也一点一点变得冰冷,最后,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来世了!绝对不会有了!她的身体,乃女娲石所铸。用她的身体来补六和阵!与六和阵,合为一体。六界,就恢复太平了……” 帝辛的神情越说越显得亢奋。 “不准你动她!不准!” 墨临渊强打着气力怒吼道。 帝辛听罢,神色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墨临渊,你瞧瞧你,活得还像个人吗?穆卿离她破了六和阵!你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会死在魔族人手中吗?她是六界的罪人,你怎么能为了私情,袒护一个罪人呢? 那个罪人,刚刚还在我面前夸赞你呢!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小人,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牺牲别人的性命!而你们则是很伟大的人!不会为了私利牺牲别人!” 帝辛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可现在看来,你也比我高尚不到哪里去嘛!墨临渊,你此般行为,置那个夸你的人于何地?置此刻正在遭受魔族侵犯的普通百姓为何地?又置你师父对你的苦心教诲于何地?为了一个女人,连心中道义都要舍弃了吗?” 说至此,帝辛轻轻抬手,覆在了墨临渊那被血水和冷汗浸湿了的后背。 “为了一个女人,都不愿……为个人了吗?” 最后,他冷冷吐出这么几个字。 第三百一十章 溯往2 “咳咳……” 墨临渊突然猛烈咳起嗽起来,一瞬间,嘴角便有殷红的液体汹涌流下。没过多久,就将墨临渊所趴的那块地染红了一片。 “前世,我已经置她于死地不顾过。同样的错……不能再犯第二次。” 墨临渊忍着疼痛,吃力道。 “所以,为了她,你选择辜负天下人。 说完,帝辛的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透着满满的嘲讽之意。 墨临渊闭上眼睛眼睛,没有接帝辛的话。 他辜负了天下人? 辜负了。 所以,他并不打算反驳。 “真该让穆卿离看看你此刻的样子!好奇她若是看到了你这个样子,还会好意思骂我是小人么?” 帝辛挑了挑眉,一脸戏谑的对着墨临渊道。 “不过不重要了,毕竟是将死之人。我行个善,就不让她知道了。让她死前,体面一点。哈哈哈哈……” 帝辛仰天而笑,笑得狂妄且无畏忌。 “梨花糕……” 突然,墨临渊闷着声沉沉道。 帝辛面上的笑瞬间就停住了,不一会儿,惊恐与慌乱慢慢爬上了他的面庞。且在瞬间的功夫,占据了他的全身。 “你说什么!” 帝辛猛然伸出手,狠狠掐住墨临渊的脖颈,并一把将其拎坐起来。 “你说什么?!什么梨花糕?!” 帝辛的情绪已然失控了。此刻,他的脸和脖颈比被他掐住的墨临渊还要红。且浑身发颤,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那一年,凌梧宫那棵梨花树下的那盘梨花糕,是穆卿离所制。” 墨临渊不惧脖颈处的疼痛与难受,强打着气力,对着帝辛一字一句道。 “也就是,吟鸢。” 随后,墨临渊又艰难开口补充道。 一瞬间,墨临渊感觉脖颈处的那股随时能夺走他性命的力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不错,是帝辛,松开了他的手。 此刻的他,就如一个丧失了灵魂的人,目光呆滞,行动迟缓。 “不可能……明明是心荷!怎么可能是吟鸢?!怎么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 突然,帝辛的情绪又再次激动起来。他再次伸手狠狠抓住墨临渊的脖颈。 随即,一股令人窒息的感觉又向墨临渊包裹而来。 “溯世境里……我全都看到了。” 墨临渊又喃喃道。 帝辛听闻后,掐住墨临渊脖颈手不自觉的微微松开了一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曾因为了躲她,在你凌梧宫里待过一段时间。后来,你二人起了争执,没日没夜打个不停,结下了梁子。之后我搬离了那里,她觉得没有必要再和你争锋相对,于是打算给你送礼,好与你冰释前嫌。从我这里,她知道了你最爱的东西是梨花糕。” 墨临渊顿了顿。 “而后,她便到了凡间,花费了数十日的时间去学做梨花糕,并在你生辰那日,亲手为你做了一盘,托心荷给你送来。可是心荷此人,因为我的原因,对她颇有怨恨。不仅让你误认为梨花糕乃她所做,还对吟鸢说,你将梨花糕全部丢弃了。 吟鸢待心荷如亲人一般,对她的话,自然是信的。不然,也不会给她取名为心荷了。荷花,是她最喜欢的花。心荷心荷,即为心上之荷,是爱极了的花,亦是爱极了的人。由此可见心荷在吟鸢的心头,非常不一般。她听信她的话,也无可厚非。 而后来的后来,尽管你二人的关系并未得到明面上的缓和,但每到你生辰的时候,她还是会为你做一盘梨花糕,然后托心荷送过去。她认为,那是她对你的心意。你接不接受无所谓,但她必须将自己的这份心意送到你的手上。如此,送了百年。” 随后,墨临渊又继续说道。 “我不信!” 帝辛一把揪住墨临渊的领子,恶狠狠地盯着他,并厉声否认。 “定是你为了不让我伤害她胡诌的!墨临渊,为了穆卿离,你连叛出师门,弃天下人于死地而不顾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为了穆卿离做出来的?” 帝辛讽刺道。 墨临渊没有接话,只冷着一张脸看着他。眸子中,亦透着幽幽寒光。那种冷,仿佛有一种要把人冰冻之势。 “哈哈哈……被我识破了,慌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帝辛开始狂笑起来。 而笑着笑着,他的面上突然就被泪水覆盖。犹如溃堤之穴,怎么都止不住。 “呜呜呜……” 如此没过多会儿,帝辛便放开了墨临渊,将头埋进膝盖深处,低头呜咽起来。 他信了。 为什么会信? 因为,吟鸢死后,他曾请心荷再为他做一次梨花糕过。 心荷给他做了,很好吃。但是,味道却与之前吃的都大不一样了。 他曾问过心荷,为何梨花糕的味道与之前的不一样了。心荷回答他说,加了点东西,改良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信,他只知道自那以后,他便再没有要求心荷为他做梨花糕过。 而现下,听墨临渊这么一说,仿佛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释。 梨花糕的味道之所以变了,不是改良了方法,而是做的人变了;他不再叫心荷给他做梨花糕,是因为他觉得心荷做不出来那种味道,怕失望……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个关心他,在他每次生辰之时给他送梨花糕的人是心荷。 他因为感念心荷对自己的好,亦待她很好。为了她,他甚至不惜以一切代价来伤害穆卿离,从而实现为她报仇的目的! 可最后,墨临渊却告诉他,他感念错了人! 他告诉他:他伤害的那个人,才是那个给他做梨花糕的人;他伤害的那个人,才是把他的生辰放在心上的那个人;他伤害的那个人,才是那个他最应该感念的人! 而他,做了什么? 前世,他设计于她,致使她魂灭九天链之下,饱受轮回之苦;而今世,他又再次设计于她,偷换火种,害得她家破人亡,背负世人之骂名、受颠沛流离之痛。 为了感念一个没有帮助过他的人,而伤害一个真正帮助过他的人。 这,真的太讽刺!太可笑了! 彼时,帝辛感觉自己的胸口已经传来了一阵锥心刺骨疼痛。他张着嘴,却迟迟喊不出声响,宛如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般,痛苦又无助。 第三百一十一章 溯往3 在疼痛的侵蚀下,帝辛缓缓倒地。期间他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不停地抽搐着,显得可怜又无助。 墨临渊冷着一张脸看着他,完全无动于衷。 此后,帝辛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那股痛苦的劲儿缓过神来。 用他的话来说便是:那一刻,天都塌了。 世界上所有的重物仿佛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忍着疼痛,好不容易挪开一个,便又飞速迎来了一个。如此反反复复,没有一刻能够得到轻松。 它们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可他却喊不了痛,做不出任何反抗。 可是最后,他还是努力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拖着沉重的步伐,毅然决然的往九天链的方向而去,没有一点犹豫。 “嘭!”的一声,在看到帝辛离去之后,墨临渊狠狠摔倒在了地。 他受的伤太重了,故而有些体不支,只得趴倒在地。 身下是一片冰凉,耳边是噬元兽刺耳的叫声,鼻尖是一股股刺鼻的气味,眼前是一片浑浊。 可是,即使身处这样恶劣的环境,但此刻墨临渊的心情,却莫名觉得舒畅。 因为,穆卿离有救了…… 帝辛自己也不知道从噬元台到九天刑台的那一段路,他是怎么走的。他只知道那一路上,他的脑海里都是吟鸢的面容。 她的笑、她的哭;她的伤、她的痛……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一次次的回放。 “你就是我那未来的小叔子么?” 那时他去帝临的栖凰殿商议军中事务,恰好碰到她送完礼物出来。这,便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笑了。 笑得灿烂、笑得放肆。 若她换句话说,然后露出这么一个笑,他或许会觉得这个姑娘笑起来真好看。 可她偏偏说了这么一句话,这让他觉得身为一个姑娘,她很轻浮且不自重。 他与她的第一次对话,并不是很愉快,故而让他连带着对她的印象也不太好。 也是那一刻,他对帝临评价吟鸢的那番话表示无比赞同:吟鸢此人,轻浮且没脑子,是一滩不折不扣的烂泥。 除却那一次,穆卿离此人好像就再没和他有直接的联系了。 这期间,他可以听到哪位上神因为和她赌钱又输了;哪位上神的宠物因为欺负一个野畜而被她薅秃了;哪位上神又因为和她斗酒而昏睡了九九八十一日等诸如此类的荒诞趣闻。 在这些趣闻的冲刷之下,他就更加认定了穆卿离此人就是“一滩不折不扣的烂泥”一事了。 他,是发自内心的不愿与这样蠢的人有任何的关系。 只是,天不从人愿。为了帝临,他还是与她有了不得不产生的关系。 她整日缠着帝临,致使帝临不堪其扰,来他处躲避。为了帮助帝临摆脱她,他同她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甚至一度动起手来。 她是个极其有天赋的人,可是,再有天赋的人,平日里不加勤练,也是打不过他。 意料之内的,她并非他的对手,他将她打得很惨。好几次因为他没掌控好力道,而痛昏了过去。 可是,即使面对那种疼痛,她也从未流过一滴泪。 在他看来,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这种坚强,不仅是在面对肉体的疼痛,还包括心理上的。 她追帝临追得紧,被他拒绝过无数次。 可她,没哭。 在被拒绝的过程中,有时候被逼急了,帝临会用比较激烈的言辞中伤她。 但她,亦没有哭。 所以他觉得,她是坚强的。 她唯一一次的流泪,是在神殿上,听到帝临死讯。 他想,那个时候的她应该是痛到内心深处了吧。不然凭她的坚强,她才不会轻易流泪。 而她最痛的伤,好像都是他给她的。 神殿之上的诛心之痛,九天刑台上的抽魂鞭魄之痛,都是他给她的…… 去往九天刑台的路上,鼻头很酸、眼眶肿胀得厉害;风很大,所行之路很模糊。 可是,凭借风再怎般的大,也无法将他眸中的泪风干。 帝辛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眸中的眼泪就如溃堤的洪水喷涌而出。而风,因为不能将其风干在眼眶中,便只能奋力将其吹散…… 他这一生,都是缺爱的。 一出生便被父母忽视、冷落…… 同为一胞兄弟,帝临的生辰就可以大办特办,受万神朝贺;而他,就只能是一个小小的家宴。 且即使这样,他都不一定能得到父母的陪伴!更多时候,他的父母只是叫御膳宫为他多增几道稀罕吃食,让他一个人面对着一大桌各色菜式,独自进食…… 而那生辰之礼,给帝临的,必是帝临所喜之物,给他的,便是帝临所喜之物。 因为母亲怕麻烦,每一年,她都会按照帝临的喜好准备两份,一份给帝临,一份给他。但她,从来不会问他喜不喜欢。 帝临身上的衣物,皆为母亲亲手所缝;而他身上的衣物,皆是司衣阁专人所缝。帝临喜欢的食物,双亲对其了如指掌;而对于他喜欢的食物,他们一无所知……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多到他数也数不过来。其实尚小的时候,他很想跟父母说,他想获得跟帝临一样多的关心和在意。只是,他身居特殊之位,不能将自己的渴求表达出来。且他是骄傲的,亦是不愿低头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骄傲,他只能假装不在意。 然而假装不在意实在太难了,于是,他想真的努力做到不在意。可显然,他没有成功。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会为父母的冷落和忽视而感到伤心与难过。 有人说,缺爱的人是自卑的。他们会努力去讨好别人,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总是把自己放到很低的位置。 其实在他看来,缺爱的人不是这样的。 真正缺爱的人,是没有爱的能力。 他们爱不了任何人,给不了任何人温暖。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管是面对悲欢离合、还是苦痛哀乐,皆无动于衷。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就是这样的人。 浮世万千伤痛,化他心中之爱。那段时间,他,是一个失去了爱人能力的人。 他,就像一个行尸走肉,带着一张面具,每天漫无目的过活。 不知何谓光明,亦不知何谓温暖。 没有理想、没有欲望。 就只是,活着。 然而,一盘在他生辰之日出现的梨花糕改变了他。 那是他最爱吃的食物。是他的母亲亲手所做。本来是做给帝临吃的,但帝临不爱吃,于是被他给吃了。 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但因为帝临不喜欢,母亲便再也没有做过给他吃。而每次他提出来想吃梨花糕时,他的母亲便会命御膳宫做给他吃。反正,不会亲自动手做给他吃就是了。 御膳宫的人做的梨花糕味道肯定不差,但他每次吃了几块,就喂予凌梧宫里的那群锦鲤吃了。 长此以往,他就不再提了。 后来待他慢慢长大,很多人也就忘了他爱吃梨花糕一事,包括他自己。 他从来没有想过,与梨花糕“阔别”数百年后,他竟然会在自己生辰那日,在自家的庭院的梨花树下,再次看到梨花糕。 谁也无法体会他那时的心情!就像是枯萎了许久的花,迎来了再一次的新生,干涸了许久的土地,迎来了一场雨水;无望而绝望的人生,迎来了希望…… 总而言之,那个送他梨花糕的人,是将他从无边地狱拯救回来的人。 让他感受到了光明的同时,亦感受到了温暖。 那盘梨花糕,他吃过了。比他母亲所做的要甜,比御膳宫做的要软。口感甚佳,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梨花糕。 一开始,当他问起宫里的宫人,这盘梨花糕是谁所送时,宫里的人都打马虎眼,凭他怎么逼问,都说不知道。 后来,他被逼急了,用了酷刑。那时,在一番疼痛的折磨下,宫人的口才松了一点。 他们告诉他说,送梨花糕之人不想他觉得她有攀附之嫌,故而他能吃下那盘梨花糕,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让他不要找她。 可他哪里肯罢休?这可是在他数百年的人生里,唯一一个温暖了他的人。 他,怎么可能真的罢休? 在更激烈的严刑和逼问之下,那个名字还是被供出来了。 是心荷。 知道了真相后的他,在心里掀起了一阵犹如飓风吹过时掀起的巨浪,久久得不到平息。 此后,他便决定,要对这个人好。不管将会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对这个人好! 而若想要对一个人好,就要有一定的能力。于是,他开始设计夺权争位! 他设计吟鸢、让她魂灭九天链之下;弑杀帝临,差点让他魂灭魔兵之手。 这些,都是为了上位! 有了位,就有了权力!有了权力,就有了能力!有了能力,就能对一个人好! 可是,他错了。 不是错在为了对一个人好而不择手段,而是好错了对象。 他一直认为,吟鸢在他的人生里,顶多只算得上个过客。她活在别人的口中,存在于别人的口中,她于他而言,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可他万万想不到:她,竟然就是那个用梨花糕温暖了他整个人生的人。 她唤醒了他对这个世间的热爱,对这个世间的追求,对这个世间的留恋…… 可以说:她,给了他新生。 可是,他是如何对她的? 前世,他诬她个通魔叛界之名,不仅差点让她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还害她的名字被钉在耻辱柱上,供天下众人唾骂,至今污名未却。 今世,他又毁她门派,杀她亲友,让她彻底变成一个杀人恶魔,成为众矢之的。 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啊?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溯往4 “穆卿离我求你了!你同我一起破了这九天链可好?今日!我盼今日盼了太久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在离九天刑台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帝辛便听隐隐约约到了一个来自陌生声音的这么一番话。 来不及细想,他拔腿便往九天刑台的方向急跑而来。 却见一个一身紫衣的男子,如疯魔了一般不停地摇晃着穆卿离的身体。而此时的穆卿离,禁闭着双眼,已然昏厥了。 帝辛以为紫衣男子会对穆卿离不利,二话没说,便单手聚力,朝紫衣男子的方向打出了一章。 “啊!”的一声,紫衣男子狠狠摔倒在地。 随后,紫衣男子慢慢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帝辛所在的方向。 一瞬间,他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惊愕。显然,他没有想到帝辛会回来此地。 由于紫衣人的头发很是凌乱,将面容遮住了不少,故而帝辛并没有办法看清面前之人的样貌。 “你是何人?” 帝辛厉声问道。 紫衣男子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起身,朝他发难。 于是,二人便在九天刑台处大打出手起来。 在经过一场为时不算短的打斗之后,帝辛发现紫衣男子的法力并不弱。所以他刚刚没有察觉自己来到九天刑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对穆卿离太紧张了。紧张到他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警惕! 然而,纵使他的法力再厉害,也到底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后,他便被他打得节节败退。 “嘭!”的一声,终于,紫衣男子被他打倒狠狠在地。 这一次,紫衣男子的面容露出来了。 只一眼,帝辛便认出他来了。 是附子花。 那个数千年前一直伴夤夜左右,助梦无魇破毁六和阵的魔族天才,附子花。 数千年前,夤夜死了之后,他也便消失了。天上人间,再找不到他的下落。 起初,人们因为惧怕他的能力,害怕他会卷土重来,于是费尽人力物力,再六界各地寻他。然而,找了数百年,也没有人发现过他的一丝踪迹。 渐渐的,时间长了之后,人们也就不再找他了,甚至一度忘记了他的存在。 可如今,他竟然出现了!就出现在九天刑台。 “附子花。” 帝辛挑了挑眉,毫不犹豫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却见附子花的神情微微一怔,随后,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 “鄙人都成这幅模样了,难为神尊还认得出在下。” 附子花冷冷道。 帝辛扫了他全身一眼。 确实,除了身上那抹紫色还如往常一样,他和之前真是一点都不相同了。 他记得以前的附子花,是六界出了名的美男子。一张倾世绝尘之貌,不知勾去了多少男男女女的心。也因为他的容貌太过绝美,还引得众人对他和夤夜的关系有过深深地误会。 可眼前的他,粗糙的皮肤、凌乱的头发、布满着万千沟壑的脸、沙哑的声音,与“美”这一字,竟是一点边都沾不上了。 而他之所以能够认出他,凭的,是他的眼神。 阴狠中,透着一股子邪气。 数千年前,大战那一次,他与附子花交过手。而只那一次,他便记住了附子花的眼神。 “你来此做甚?” 帝辛并不想与他过多的废话,直切正题。 附子花缓缓爬起,单手撑地,呈半躺的姿势。他微微侧身,望了一眼一旁正在昏睡的穆卿离。 第三百一十三章 溯往5 “神尊你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附子花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九天邢台骤然响起。他的眸中冒着幽幽寒光,语气也不甚阴邪。 帝辛的神情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冷笑了一声。 “你们既然知道了她前世的身份,自然就知道她的肉体为女娲石所造,也自然就知道,她的身体可以通过九天链将六和阵补好。今日,若她的身体在此处,这九天链便会利用她的身体,将六和阵补好。很显然,这不是你愿意看的。” 帝辛不甚认真的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可是!” 突然,帝辛话锋一转,眸色也在瞬间冷了下来。 “你觉得,以你的本事,能从我的手上将她救走吗?” 帝辛微微眯起双眼,对着附子花幽幽道。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嘲讽与不屑。 帝辛的这番话,明显戳中了附子花的痛处。附子花狠咽了一口口水。 “自然是不能。” 他忍着疼痛,张开了嘴,一字一句恨恨道。眸中写满了傲意与不甘。 帝辛蹙了蹙眉,眼神里流露出了“那你还敢如此?”的疑问。 “那你,为何不逃?” 但是此刻,这才是帝辛心中最大的疑问。 以附子花的能力,虽说不能从他的手中救下穆卿离,但做到从此处逃离却是不在话下的。 而附子花怪就怪在:明明知道打不过他,却偏要和他大打出手。致使自己重伤,失去逃离的上好机会。 这种行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若六和阵被补回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附子花便艰难着起身,带着满身的杀气再次冲向帝辛。 帝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附子花,微微蹙眉,随后双手聚力,狠狠打向附子花。 “嘭!”的一声,打中了。 附子花的脚步瞬间便停住,随后他的步伐开始紊乱,连带着身体也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噗!”的一声,附子花喷出了一口血,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面对如此不经打得附子花,帝辛蹙了蹙眉。 “踏……踏……踏……” 帝辛往附子花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后停在距离他五六尺远的距离。 “附子花,这数千年来,你竟然没有丝毫长进么?功法,连数千年前都不如。” 是的,附子花的功法退步了很多,根本不经打。帝辛这话却也不是在嘲笑他,而是真的对此感到十分疑惑。 附子花的功法不进反退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他去了冥河之地当摆渡人。冥河之地,连风都是噬人的。能保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敢奢求功法进步? “咳咳咳……” 附子花干咳了几声。 “帝辛,数千年了,你这功法,怎么还是不如你兄长呢?” 附子花一脸戏谑道。 一瞬间,帝辛登时就感觉有一股火气在心里猛然生起,气得他半日说不出话来。 他最讨厌别人拿他跟帝临比! “附子花啊附子花,世人都说你这嘴毒得跟毒汁儿一样。如今看来,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毒到骨子里去了。” 说完,帝辛顿了顿。 “可是……” 突然,帝辛蹲坐了下去,并伸出手抓住了附子花的脖颈。 “嘴再毒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毒不过本尊的手!” 帝辛的狠狠道。随后,他的手慢慢用力,将附子花的脖颈处掐了掐紧,致使他原本就很显狰狞的面容变得更加狰狞。 附子花慢慢感受着脖颈处那股窒息的疼痛越来越强,然后,咧开嘴笑了。 帝辛猛然停住了自己的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附子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一心求死。 这手段方法,穆卿离才在他的身上使过,他自然辩得出来。 “你就这么急着求死?” 帝辛问。 附子花的眸中闪过一道凄色,一脸生无可恋。 “与其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六和阵被补回,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帝辛听罢,垂下了眼眸。 常人不懂附子花的心思,可他却懂。就像他刚刚经历的那一切。他是真心觉得与其让他知道真相,他还不如让自己继续被蒙蔽。 因为真相,真的太残忍了。 他宁愿继续被蒙蔽着,当一个可悲的被欺骗者,都不愿意面对。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附子花此刻的感受,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设计了千年、努力了千年,到最后还是要面对功亏一篑的情况。是个人,都应该是无法面对和接受的吧。 彼时,帝辛不由陷入了一阵沉思。 “咻!”的一声,突然,帝辛感觉到了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帝辛低头一看,却发现他的胸口插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随后,一个红衣女子骤然出现在了九天刑台。 她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他与附子花二人的面前,同样,也还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附子花生生从他面前劫走。 而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去追二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宛如被什么东西控住了一般,怎么动都动不了。彼时,他才惊觉那红衣女子给他下了药。 最后,帝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衣女子带着附子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没办法,为了让身体恢复自如,帝辛只得就地而坐,借用内力,将那枚银针逼出了体内。 “铃……铃……” 彼时,黑风轻起,又将九条链条吹缠到了一起。 “铃……铃……” 帝辛听着这个声音,艰难移动着自己的身体,缓缓转向九天链所在的方向。 却见,穆卿离被九天锁链凌空挂落,摇摇晃晃,宛如一具死尸般,随风飘荡。 微风拂过了穆卿离那消瘦的面容,凌乱的发丝也跟着黑风轻轻摇摆。 “叮……”的一声,彼时,帝辛体内的银针也被成功逼出。 而后,帝辛也顾不得身体的状况,艰难起了身。这个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穆卿离看,从未移开过半刻。 帝辛艰难的移动着脚步,往穆卿离的方向又走去。 在走近穆卿离的过程中,穆卿离那苍白的嘴唇和嘴角处鲜血的鲜明对比,一度狠狠刺痛着帝辛的心脏。 穆卿离身上所有的所流的血,所有的伤口,无一不再提醒他:面前之人的此般模样、此般惨状,皆拜他所赐。 他的心便很痛,犹如被万箭穿心般的痛! 这,就是他不敢面对她的原因,亦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原因。 第三百一十四章 溯往6 可是,再不敢面对的人,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他都要去面对。 而他面对她的方式,便是赎罪。通过各种方式,向她赎罪。 “唰!”的一声,帝辛用法力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疼痛袭来的一瞬间,殷红的血从伤口出喷涌而出。 帝辛缓缓将手伸至九天链处,“嗒!”的一声,血顺利滴在了九天链之上。 “铃铃铃……” 紧接着,九条锁链开始剧烈抖动,发出阵阵碰撞的声音。 随即“哗!”的一声巨响,九天链松开了。 刹时,穆卿离的身体直直落下。帝辛眼疾手快,赶忙出手将其接住。 而后,帝辛从自己的身体处抽出了一魄,塑了一个同穆卿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将其栓挂于九天链之上。 以魄塑人,真假难辨。 但这一魄一旦失去,便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修复回来。而失去一魄的人,身体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虚弱的状态,若遇强敌,甚至可能会战败而亡。 可尽管如此,为了穆卿离,帝辛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用此法救人。 他的计划很简单:让他这一魄代穆卿离受刑。在众目睽睽之下,处决“穆卿离”。 待事情尘埃落定后,他便会带着穆卿离去一个与世隔绝之境生活。如此,平了众怨,真正的穆卿离就不用再被世人声讨,也就不用去以命抵罪了。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假“穆卿离”的身份没有被认出来。在各界人士的督刑之下,成功被处决,魂飞魄散。 从此六界,也便再没有穆卿离这个人了。 有人如此形容那日的场景:穆卿离一身一身红衣,眸色猩红,浑身散发黑色之气,一头青丝随风而扬。不停挥动着四肢,扯动着九天链,嘶吼狂叫,犹如一只发了疯的狮子般。若非九天链将其锁住,恐怕她随时会向在场众人发起攻击。 而也因穆卿离那般疯魔的状态,让众人担心会夜长梦多。以致于让他们做出在行刑的过程中,直接略过“数罪”,便匆匆行刑的决定。 刹时电闪雷鸣,声音震耳欲聋。“啪”的一声,冒着火花的闪电打在了九天链之上,随后九道“滋滋”的声音分别从九条锁链向四周传来。 “嘭!”的一声,当九道闪电汇集到一起的时候,发出了道更大的巨响。这声巨响后,穆卿离大喊了一声,声音之凄厉,足以划破整个天际。 此为一刑。 三魂七魄,一刑离一魂,两刑离一魄,总共十八刑。 如此反复,每增一次刑,“穆卿离”的身体便透明上几分。如此十八次之后,“穆卿离”的身体便彻底消散了。 这,也便意味着“穆卿离”彻底魂飞魄散了。 面对如此结果,人人都觉大快人心!各界甚至在行完刑后,当即便提议在神界办酒宴,庆祝此事。 帝辛,同意了。 于是,在“穆卿离”被处以九天魂灭之刑后,各界人士在神界狂欢了数日。那架势,可谓普天同庆。 可是,穆卿离是保下了,众人对穆卿离的怨也平下去了。但等待六界的,却是更巨大的灾难。 六和阵没有被补回,魔族在各界肆略。魔族之人生性残虐,六和阵被破后,在各界之中犯下了不少命案。那时的六界,可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此后的日子,他每天都在为维护六界安宁做努力。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魔界虽然人多,但成气候的只是小数。而在经过几次大的绞杀之后,动荡不堪的六界便平定下来不少。 只是,六和阵被破,六界是彻底不可能恢复成过往一样。 因为自六和阵彻底被破除之后,不少它界怀有坏心的人士也会趁乱而起,浑水摸鱼,以致于整个六界还是会有不少地方发生着动乱。 而他作为一界之主,自然要担起应担的责任,每日来回奔波与六界和离渊谷,“一边照顾穆卿离,一边处理六界的各种事务”可谓是常态。 离渊谷,并不是什么远离尘世的山野之地,而是他窥探了穆卿离的神识后,用法力潜心造的虚灵之境。 他想将穆卿离藏到此处,护她一生安好。 本来他笃信以当今世人的能力,没有几个人能找到他们。他可以放心的与穆卿离在此地过活。可谁知,到最后,竟然被墨临渊找到了。 圣后,也就是那个他们共同的母亲!为了让墨临渊恢复法力,竟不惜将自己的神丹注入到他了的体内…… 恢复了法力后的墨临渊,找到他,自然也就不算难事了。 圣后的死讯,是在穆卿离昏迷的那几个月传来的。 回到神界,凤宁殿外挤满了一堆想要前来悼念的人。 不过,都被帝辛赶走了。 “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死了就不会惹我难过了!哈哈哈……” 这是帝辛在面对圣后冰冷尸体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一直在笑着,不停地笑着,疯狂的笑着。 可是,他嘴上虽笑着,眼中的泪却比任何人都流得多。 而后,他一把将圣后扶起,一次次蓄力,疯狂的往她体内输入灵力。他想要救回她!然后问她为何要如此对他?! 为何同为一胞兄弟,她可以偏爱帝辛至此,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都要助他恢复法力?他还想问她,在她的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于她而言,他到底是陌生人?还是儿子…… 可是,没用。 那些灵力,在圣后的体内走了一遭后,便又回到了他的体内。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成功注入圣后的体内。 到最后,他只能放弃。 就像放弃追问她,“在她和父亲心里,他到底是什么”一样,他也得放弃救活她。 那一天,帝辛是拖着一身伤痕回的离渊谷。而后,他便直接去了山上的梨花潭沐浴。 不错,梨花潭的水可以疗伤。 穆卿离昏睡的那几个月,其实并非是真的昏睡。而是因为穆卿离身上的摄魂夺魄术会不时发作,他封印了她的神识。 他深知长期封印穆卿离的神识,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便趁着她神识被封印的那几月,到处翻阅古籍,寻找方法。寻找抑制摄魂夺魄术的方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没日没夜翻阅了半月的时日后,他终于找到了这个抑制摄魂夺魄术发作的方法,并将其练会。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他,便解开了穆卿离的神识的封印,让穆卿离醒来。 只是,运用此法抑制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需要大量的修为。故而每次帮助穆卿离抑制摄魂夺魄术之后,他便需要来到梨花潭疗伤。 为了防止引起穆卿离的怀疑,一般而言,他都是在穆卿离睡着的时候为其进行抑制。每日一次,时间则选在夜晚等她熟睡的时候。 第三百一十五章 溯往7 圣后的葬礼,帝辛没有亲自操办,而是直接将其交给了在圣后身边侍奉了许久的一位老上神来操办。这期间,他则回离渊谷照顾穆卿离。 在外界看来,他的此番这不尽心的行为,是因为伤心过度所致,并无任何的不妥。 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出于多么大的无奈和绝望。 圣后死前,并非没有给他留一言半句。 她留了。 她说,她的遗愿是希望他不要伤害帝临。也就是墨临渊。 不违心的说:这是自他有记忆以来,她的母亲对他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 因为以前的他,在她的眼里是可有可无的。 毕竟有帝临这样优秀的儿子,另一个儿子再怎般差或者再怎般好,也就无所谓。 反正再差也对她产生不了任何不好的的影响,再好,也好不过帝临。 总之,她和道衍对他没有任何的期盼,自然也就不会对他有任何的要求和请求。 那一刻,他的心疼痛的程度,并不亚于得知送他梨花糕的人是吟鸢时的程度。 碧水荡漾,清风徐徐,帝辛与墨临渊相对而立。二人之间四目相对,花火四溅,气氛紧张。 “你带不走她的。” 帝辛突然开口,对着墨临时渊喃喃道。说完,嘴角还不忘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墨临渊的眸色一沉,一瞬间,面若冰霜。 “你不会真以为,借着我的身份跟她同吃同住,就真的能和她成为夫妻了吧?” 墨临渊看着帝辛,冷然道。 “怎么不能?你别忘了,她叫我相公!且她认的是我的脸,而不是我的名!不然,为何不将你这个真正的墨临渊叫成相公?” 帝辛一口反驳道。 听完帝辛的话,墨临渊用无比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帝辛。 “刚刚我见到她的时候,发现她足上的噬心铃不见了。噬心铃的作用,是当佩戴者靠近所爱之人时,心会隐隐作痛。距离越近,心就越痛。我想,是你将噬心铃压制住了吧。若你不将其压制住,每次她走向你,你听到那铃铛声,却看到她那一如常态的面容时。你就会想起一个不折不扣的事实:她,不爱你。” “咯咯……” 墨临渊这话刚一说完,却见帝辛悄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且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 他面颊发红,浑身发颤,好像在极力抑制着自己心中那愤怒的情绪。 很显然,墨临渊的话戳中了他的痛点。 “帝辛,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不是你的妻子,她是我的。” 旋即,墨临渊又对着帝辛一脸认真道。目光中透着坚毅,好像在告诉面前之人,他想要保护穆卿离的决心。 帝辛听罢,挑了挑眉,眸中覆上了一层雾色。 “哦?是吗?自古婚姻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共拜天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三书六礼,我姑且就算你已经行好了。可是共拜天地呢?你和她,拜了吗?据我所知,你二人并未行夫妻之礼。所以你二人,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夫妻?” 说完,帝辛向墨临渊的脸凑了凑近,满脸写着挑衅。 墨临渊的面色变了变,心中的怒意亦在此刻稍显。 “帝辛!” 墨临渊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恨,闷声喊道。 “墨临渊!” 帝辛亦用着同样的口吻,冲墨临渊喊道。一瞬间,二人怒目相视,呈争锋相对之势。 “今日,撇去你二人尚未行夫妻之礼不讲!即使你同她行了夫妻之礼,你敢让她恢复记忆么?她若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行径,你觉得,她会愿意苟活在这个世上吗?” 话至此,帝辛慢慢将手伸入自己的怀里。 “铃……” 他掏出了一个银色的铃铛,并拿着它在墨临渊面前一阵晃荡。 “你若是有把握,就将醒梦铃拿去。唤醒她!唤醒她对你的爱,唤醒她所做过的孽。你看她,是会因为对你的爱留在这个世界,还是会为了赎自己的罪,而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帝辛面无表情的看着墨临渊,冷声道。 墨临渊听罢,缓缓闭上双眼。豆大的泪珠,登时就如雨水般滑落。 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如若不然,一开始见到穆卿离,他便会将所有的事实都告诉她。 他来到这里,并不是真的为了让穆卿离恢复记忆,继而让她想起爱他一事。 而是,他怕了。 他无法看着帝辛与她同吃同住,无法看着帝辛对她无微不至的好,无法看着帝辛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怕!不是怕穆卿离永远想不起自己,而是怕自己会永远消失在在她的世界里。 他怕!不是怕穆卿离忘记爱他一事,而是怕穆卿离会慢慢爱上帝辛。 他怕!他真的很怕! 所以,他来了。 出现在穆卿离面前,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他这么一个人。不让自己,完全退出她的世界。 帝辛见墨临渊此种反应,心中也便将墨临渊此次前来的目的猜了个七八分。 “墨临渊,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你身边。你死心吧。” 帝辛一边将手中的醒梦铃塞回怀里,一边对着墨临渊道。说完,嘴角便有笑意放肆蔓延开了。 那抹笑,透着得意,透着嘲讽。 “你真的爱她吗?” 墨临渊突然道。 说完,他缓缓睁开眼。恰好看到帝辛嘴角的笑意,瞬间消退的光景。 “感恩和爱情,你真的分得清吗?在此之前,你不是把心荷当成送糕之人,爱了千年吗?怎么现在才知道穆卿离是送糕之人没多久,你就移情到她身上了呢?你的感情,原来是这么轻易就能操控的吗?” 说完,墨临渊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帝辛看,整张脸表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帝辛的面色也就比墨临渊刚睁眼看到时显得更加难看了。 “我自然分得清!” 帝辛一个激动,直接掐住了墨临渊的脖颈。 墨临渊早已恢复了法力,自然有能力做出反抗,不用受制于帝辛。 可是,他没有反抗,而是任由帝辛掐着他的脖子。而他看帝辛的眼神,就如打量一头黔驴。 “墨临渊,若我当时不那么后知后觉,你以为你会有机会么?” 帝辛恨恨道,旋即,他掐着他脖颈处的那只手,力道也悄然加重了。 墨临渊眸色一沉。 “你这话何意?” 墨临渊的面色不太好。 “哼~”帝辛冷哼一声,随后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 第三百一十六章 溯往8 “大约在四千多年前,你还为帝临,穆卿离还为吟鸢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夙青山拜会夙清圣尊。那时你三百岁,我两百岁。那亦是道衍唯一一次带我去夙青山拜会夙清圣尊。” 话至此处,帝辛轻咽了一口口水,眸色在悄然间泛了红。 墨临渊保持沉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夙清圣尊面前,道衍一如往常一样,只带着你在他面前一阵夸耀,说你天赋如何如何的好,短短几日又修得了何种高深的仙法。而我,则跟在你身后,听着别人对你的夸赞,彻底沦为一个不被任何人重视的陪衬者。 失意之下,我一个人跑了出去。因为是第一次去到夙青山,我对夙青山并不熟悉,故而在一阵乱走之后,我去到了后山之上。” 彼时,帝辛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过往经历,每说起一次,他的心便会痛上一次。为了将其顺利讲完,他不得不用一些方式来为自己平复心绪。深呼吸,便是修他平复心绪的一种。 “在山的一角处。”平复好心绪后,帝辛继续开口道。 “我看到了一株快要枯死的绿梅。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心思,总之是鬼使神差的伸手,向那株绿梅施了法,将其救活。而后,还给它浇了一瓢水。” 说着,帝辛便做了一个浇水的动作。 他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透着满满的心酸。 随后,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不知道吧,她,就附在那株绿梅之上。后来,得到了夙清圣尊相助,才得以化成人形。” 彼时,帝辛往墨临渊的方向走了几步,凑了凑近。 “知道一开始的时候,她为何对你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么?因为,她把你错认成了我。她以为你,是那个给她浇水施法的人。” 帝辛狠瞪着墨临渊含泪道,眸中透着满满的不甘。 墨临渊听罢,彻底惊了。 此刻的他,只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帝辛,半日说不出话来。 对于这些渊缘,他竟是一无所知…… “我将此事说出口,并不是想要诓骗你说,她爱的人不是你。” 不顾墨临渊的惊诧,帝辛继续道。 “而是想要告诉你,没有我,你二人说不定根本就遇不到!你说,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认错人,也对我像对你那般的死缠烂打。我是不是我就会被她打动,而与她在一起?那后面的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哈哈哈哈哈……” 帝辛突然仰天长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变得一片模糊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的问题,可他得不到答案。而他,也不敢贸然得出结论。 这个答案,无解。 “可是!你明明知道送梨花糕给我的人不是心荷,却从来不与我说!帝临,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我有一年的生辰,你来为我送礼。吟鸢送给我的梨花糕就放在桌上,你拿起一块尝了尝。那个时候,你神色微变,面露异色。我问你怎么了?你说没怎么,就是觉得那梨花糕好吃!那时,我对你的话没有怀疑,因为她所做的梨花糕确实别旁人做的好吃。且在此之前,你表现得那么讨厌她。你大可趁此机会告诉我梨花糕乃她所制,将她推给我!替你去了这个麻烦。 可是……你没有!你没有!于是,我便没有对你异样的表现多加怀疑。 然而!事实是!那个时候,你就尝出了梨花糕乃吟鸢所制。她经常给你送礼,送得最多的就是各类糕点!而她送了你几百年的糕点,怎么可能没有给你做过梨花糕?结合你吃梨花糕时的神情,你肯定尝出来了!可那时你问我,是谁做的?我答,是心荷。你……没有指正我。 穆卿离昏迷的这段时间,我进了一趟溯世境。我发现,你曾问吟鸢有没有给除了你以外的送过梨花糕。吟鸢答有!她说有送过给我。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没有对我加以指正。那么当你问她这个问题,而她作出回答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我被人误导了。可是,你却不告诉我。任凭我一直误会下去!” 帝辛冷笑了一声,随后冷着一张脸看着墨临渊。 “墨临渊,你敢说那个时候,你没有一点私心吗? 要我说,你之所以不将真相告知于我,任凭我误会下去。是因为你害怕我会知道她才是送我梨花糕的人一事,你害怕我会因此对她产生异样的情愫!你害怕在我的“纠缠”之下……她会突然不喜欢你。 你这个人,就是这么自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愿让别人得到!若你当初坦荡一点,告诉我吟鸢才是送我梨花糕的那个人。我也不会为了感念一个“假”的送糕之人,而去伤害她!起码,我会尽我所能,去保护她!而不是去当那个往她身上挥下砍刀的刽子手!” 说完,帝辛伸出双手,无比痛苦的蒙住了自己面,蹲坐在地上,凄然泪下。 这么些日子以来,他的内心一直受着煎熬。 每每看到穆卿离的笑脸,他就会想起数千年前,她在神殿之上痛苦流泪的模样,亦会想到不久前,她踏着满腔愤火来向他讨要公道时苦痛不堪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他便又会想起她的这些痛苦,都是他带给她的。 这种感觉,就如万箭穿心般的疼痛和难受。 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出现在穆卿离的面前,所以,他自称自己是墨临渊。如此,他心中的罪恶之感才不会重至连出现在她面前,都觉得是一种凌迟。 他怨墨临渊!怨他不告诉他事实;他恨墨临渊,恨他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死活。 墨临渊沉默了。 关于帝辛所讲的这些,除了绿梅之事,他没有在溯世境中看到,其余的那些,他都有记忆。 明知帝辛认错了人,他却没有加以指正,确实是他有意为之。而各中理由,大概也与帝辛所列出的几条无甚大出入。 那个时候,他大概是出于醋意,所以不愿告诉帝辛真正送糕之人的身份。 如果那个时候,他知道圣后会拿她是他的命劫一事为难于她,更知道帝辛会伤害她,他肯定会义无反顾的告诉他真相! 相比她的爱,他更想得到她的平安。 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做不到未卜先知,故而误判了形势,造成最后不可挽回的局面。 这,并非他本愿。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出境 在低头闷声哭了没多久之后,帝辛擦干了泪,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站起了身。 “你问我,分得清自己对她的感情吗?” 帝辛喃喃道。 “呵……” 他突然一笑。 “我也不知道。” 他幽幽道。 “但!” 突然!帝辛的眸色一变! “我知道我想保护她。即使我,很不堪。不堪到不配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我……就是想保护她。” 随即,帝辛又道。 说完,他的双目直勾勾地望着墨临渊,眼睛里寒光乍现。 “而对于你,我没有那么大度。我不可能将她交给你!不可能看你和她恩恩爱爱,和和乐乐!我就是要你看着她慢慢爱上我!我就是要用此方法恶心你!就是要用此方法报复你!这……就是你要为自己的自私所付出的代价!” 帝辛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这些话。 不错,对于帝临的故意隐瞒,他十分介怀。他总觉得若没有帝临的隐瞒,他就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所以,即使他知道让墨临渊陪在穆卿离身边,是穆卿离所愿;即使知道墨临渊也能保护好她;即使知道穆卿离爱的人是墨临渊!即使他知道,穆卿离不可能爱上他帝辛!他,也不愿做出成全。 因为他,没有那么伟大。 墨临渊怔怔地看着帝辛,还是没有接话。 对于他的这个弟弟,他从来不知道他装着那么多的心事,藏着那么多的苦。 他冷漠惯了,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是很关心。 看不到双亲对他的忽视,亦看不到他的痛苦和无声的求救。 若他当时留点心,多给予他一点关心,帝辛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如此想来,帝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回去吧。” 僵持了好一会儿后,墨临渊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亦很温柔,但在幽静的灵虚之境显得格外的清晰。帝辛听得很真切。 帝辛蹙了蹙眉,不敢相信墨临渊此刻竟会是此种反应。 原先,墨临渊面上的怒意、愤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从他的面色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帝辛看着面前的墨临渊,猜不透他这话为何意。 “墨临渊!墨临渊!寻卿公子!你们在哪儿啊?我饿了!” 帝辛本欲开口说话,却不料被这一阵阵从虚灵之境传来的给打断了。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他与墨临渊还要做饭一事。 为了不让穆卿离察觉到异常,在面对还有一堆未说完的话和没有解开的疑问时,帝辛只得选择放弃。 慌乱之下,他携着墨临渊出了虚灵之境,回到了现实里。 “墨临渊!寻卿公子!” 二人才刚出来,便听到穆卿离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喊个不停。 “一会儿,你只需配合我便是。” 帝辛侧身,朝墨临渊叮嘱了一声。 墨临渊“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此番从虚灵幻境里出来,帝辛特意将二人所落的位置挑选在了院子外。 随后,帝辛在自己的左右手两处各凭空化出了一个鱼篓和一根钓鱼钩,并在鱼篓里化出了两条鱼。 待一切皆准备妥当后,帝辛和墨临渊二人便往小院的方向走去。 “墨临渊……” “汪汪汪……” 穆卿离刚欲开口大叫一番,岂料被小山给生生打断了。 穆卿离心生诧异,循声而望。却见帝辛与墨临渊二人正从湖边向小院的方向款款而来。 穆卿离见状,赶忙迎了出去。 “你二人去哪儿了?害得我好一顿找!” 未等二人来到门口,穆卿离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抱怨道。 穆卿离倒也不是真的在抱怨墨临渊与帝辛二人不打招呼就随意离开,而是这两人没有将饭菜做好,害得她饿了好一阵! 这餐饭她等太久了,久到等到中途的时候,她一度因为困累而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本以为待她睡醒了,饭菜也就好了。可哪曾想等她睡醒来的时候,不仅饭菜没有做好,连人都不见了!引得她着急了好一阵。 “发现家里的菜品过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可以招待寻卿兄,于是我便想去湖边钓几条鱼。寻卿兄因为怕无聊,于是也跟着我去了。 帝辛淡淡解释道。 “钓到几条了?” 穆卿离奋力朝帝辛拿着的鱼篓瞅了一眼。 “两条。” 帝辛答。 穆卿离瞟了一眼帝辛,又瞅了一眼墨临渊。 “你们自己钓到的?没有人帮忙?” 穆卿离有点不敢相信。 帝辛的目光向四周望了望。 “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我二人钓鱼的时候,你在睡觉。你觉得有没有人帮我二人?” 帝辛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的问道。 “我先前钓鱼的时候,钓了一下午也没钓到一条!怎的你二人才钓了这么一小会儿,就钓到两条了?我不信!肯定是小白帮的忙!我上次钓的鱼就是它帮的忙……” 穆卿离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 穆卿离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在钓鱼一事上,也比不过别人的事实。 “喵!” 岂料,她的这个说法未等帝辛和墨临渊反驳,站在桃树上的小白就先将其驳斥了。 穆卿离回过头,看了一眼拆完她台后,又重新卧在桃花枝上的小白,在心里冲它翻了无数个白眼。 这小白,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啊!她真是白对它那么好了! 彼时,穆卿离的心有些不平。 可是再不平,她也不可能真的对一只猫怎么样。只能哑巴吃黄连,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了…… 最后,穆卿离只得恨恨伸手,为帝辛和墨临渊二人打开了院门,并主动为其让出一条道来。 “这钓鱼可有什么技巧?能口授给我么?” 穆卿离紧跟在帝辛与墨临渊二人的后面,追问道。 自上次喝过新鲜的鱼汤后,虽然因为受了墨临渊的影响,没能好好品尝一番,但那个味道却给她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她想,若是每天都能来一碗新鲜的鱼汤,那日子是再滋润不过了。 只可惜就她那钓鱼技术,实在不敢拿出来冲那一望无垠的湖水叫嚣。只得抑制着自己的馋虫,告诉自己不要为了喝一碗鱼汤,而把自己的老脸丢在了那片湖水边……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又起风波 二人好似说好了一般,皆不搭理她,并兀自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情急之下,穆卿离只得出手拉住二人。 大概是穆卿离太想抓住二人的手了,以致于她用力过猛,整个人向二人的方向飞了出去。 “啊!”惊吓之下,穆卿离下意识闭眼,并大喊一声。场面一度陷入一片混乱。 “嘭!”的一声,下一刻,穆卿离只感觉自己与一个软和的东西产生了一阵激烈的碰撞。在猛震了几下后,她的身体总算得到了稳定。 彼时,她才敢缓缓睁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强光。随后,是一个……嗯?白色的、有温度的、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瞬间,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飞速将眼睛完全睁开,抬头一看。 是墨临渊。 穆卿离被墨临渊接住了,此刻,她就躺在他的怀里。 “砰砰砰!” 穆卿离望着墨临渊那深邃的眼眸和冷峻异常的脸,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于是,二人就用这样的姿势,对视了许久。而这期间,穆卿离的心脏就如受了什么刺激般,飞速跳个不停。 “二位,抱好了吗?” 突然,帝辛冷冷道,语气中透着十足的愠意。 彼时,穆卿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从墨临渊的怀里爬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寻卿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起身后,穆卿离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向墨临渊送上自己的歉意,并伸手将他扶起。 被穆卿离扑倒后,着地的是墨临渊,故而他的身上沾染上了不少泥沙。而这个时候,穆卿离也并没有忘记帮他拍去身上的这些泥沙,很是耐心且细微。 “无碍,我自己来吧。” 墨临渊面无表情的淡淡道。 穆卿离谄谄收回手,看着墨临渊自己一点一点把衣物上的泥沙拍干净。 只是,他是的衣服是纯白之色,故而怎么拍,都会留下泥沙的印记。 看着墨临渊那被泥沙染黄的衣物,穆卿离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丝愧疚之感。 “要不你脱下来吧,我帮你洗干净。” 穆卿离打算用实际行动,来弥补自己的愧疚之感。 “不用了。无碍的。” 墨临渊拒绝。 真的无碍吗?可是她都看到墨临渊皱眉了。明明是很在意自己衣服的干净与否,怎么就……无碍呢? “寻卿公子,你不必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不是!本就该我来弥补解决!这样吧,你先穿墨临渊的!反正你千里迢迢来找他,不可能当日来当日回,总要叙叙旧不是?而这段时间,你总不可能一直穿着这件脏衣过活吧?” 穆卿离只道墨临渊是跟她客气,于是又好一阵劝说。 “穆卿离,你现在倒是,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嘛。” 帝辛冷眼看着面前二人,阴**。 面对此情此景,帝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境应该是怎么样的。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很不舒服,极不舒服。 穆卿离登时就感觉自己的脑门处迎来了一阵飓风,彻底把她吹醒了。 面对帝辛此刻无比难看的神情,穆卿离只感觉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像个哑巴,很是无措的站在原地。 她知道他生气了。大抵是气她对墨临渊的态度太过殷勤。 因为并不知道二人的真实身份,故而她对帝辛感到愧疚。 毕竟帝辛现在的身份是她的相公,任何夫看到自己的妻与旁人拉拉扯扯,定是会感到不舒服的。她此番的举止,无疑就是在让帝辛陷入这种不舒服。 “是我失态了,抱歉。” 在因为胆怯而纠结了半晌后,穆卿离还是开口向帝辛送上了自己的歉意。 她想,毕竟是她有错在先,不可能让别人先开口跟她服软。这不仅没气量,还没有担当,她不想自己是那样的人。 “你给他拿衣服,我去做饭。” 突然,帝辛用无比冰冷的语气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提着鱼篓和钓鱼钩走了。 看着帝辛的背影,穆卿离懵了。 结合帝辛刚刚对她提议出此事时的态度,她并没有想到帝辛会同意。这个结果,确实很让她意外。 穆卿离挠了挠头,瞟了一眼一旁的墨临渊。 墨临渊的目光本来也在帝辛的身上,但许是感觉到了穆卿离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便也将目光瞥向了穆卿离。 一瞬间,四目相视。 穆卿离暗暗吸了一口气。 “寻卿公子随我来罢。” 穆卿离努力扯出一抹笑,对着墨临渊道。 她不知道此番境况,会不会让他感到不适。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客。 帝辛与她作为主人家,此刻的言行举止确实有些不妥。 墨临渊低眉一笑,道了一句“好。”随后便在穆卿离的带领下,上了楼。 二楼总共两个房间,左边的那间是穆卿离的,右边的那间是帝辛的。穆卿离带着墨临渊,直接推开了帝辛的房间。 穆卿离一进房间,便东看看西望望。这原因嘛,无非就是她对帝辛的房间并不熟,不清楚他的衣物具体放在哪处,只得先用眼睛简单的扫视一遍,大致找个方向。 只是这一看,衣柜什么的没有看到,倒是看到墨临渊的眼神落在在屏风处,正怔怔的出神。 穆卿离看看墨临渊,又看看那屏风。突然“啪!”的一声,穆卿离兴奋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是了!他的衣物应该就在床榻处!” 穆卿离笑呵呵的说道,随后碎步越过屏风,跑向那床榻。 帝辛的床榻十分简洁,不像她一样,每次起床,被褥什么的都是一掀就完事儿,全然不会想要对其进行折叠,故而她的床榻往往会显得十分凌乱。 但是,此刻的穆卿离也来不及多想,只急急慌慌在帝辛的床榻处找起衣柜或者放衣物的地方,想要早点为墨临渊换上干净的衣物。 床头!没有……床尾!“嗖!”的一声,穆卿离趴到了床底。 也没有…… 穆卿离蹙了蹙眉,这偌大的房间,怎么就没有一处放置衣物的地方呢? 穆卿离长叹了一口气,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没办法,只能让帝辛来帮忙找了。 于是,穆卿离只得飞速起身。然后再跟墨临渊解释一下此刻的状况,让他等帝辛帮他找衣物。 岂料,她这一转身,便看到墨临渊就在她的身后。 一瞬间,二人呈面对面站立之态。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诡异的气氛 穆卿离明显一怔,刚刚找衣物找得太过专心了,竟没有察觉墨临渊来到了她的身后。 “不好意思啊寻卿公子!我对这个房间不是很熟悉,找不到墨临渊具体放置衣物的位置。我现在下去将他唤来,让他帮你找。” 回过神后,穆卿离赶忙向墨临渊解释道。 墨临渊听了穆卿离的一番解释后,神情也是微微一怔。随后,他眼睛突然亮了亮,漾起了一些笑意。 “好。” 墨临渊的语气里,透着松快。 面对墨临渊的此番反应,穆卿离的心中可谓十分纳闷。 这……找不到衣物,有什么好高兴的? 穆卿离面带疑惑,挠了挠自己的头,随后匆匆告别墨临渊,往楼下走去。 帝辛已经在做菜了,穆卿离刚一出门,就闻到了鱼肉的鲜香。 穆卿离每往厨房的方向走近一点,那鱼肉的香味便更浓上一点。 这个过程里,穆卿离的心里一直不忘夸耀帝辛一番。 她才教过他一次,他就能举一反三,做出那么多美食!于穆卿离而言,帝辛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存在,很是值得敬佩。 很快,穆卿离便走到了厨房处,并顺利看到了正在炉灶前忙碌着的帝辛。 此刻,他背对着的她,好像正在将锅里的菜进行装碗,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看着帝辛那略显落寞的背影,穆卿离突然觉得心里一阵不适,总觉得心里好似缺了一块什么似的…… “呃……墨临渊,我找不到你衣物。” 半晌之后,穆卿离才谄谄开口,冲帝辛道。 一瞬间,帝辛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背部明显一怔。 而后,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穆卿离。 彼时,二人四目相视,一个看着一个,却谁也不说话。 气氛一度陷入十分尴尬且诡异的境地。 帝辛身后,那还未被盛净的铁锅正滋滋作响,好似在催促着二人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你去帮寻卿公子找吧,我帮你把菜盛上来。” 就在帝辛刚欲开口同穆卿离说明白的时候,却见穆卿离飞速上前,抢过了他手中的勺,并对着他道。 整个过程,动作和话语皆一气呵成,连一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帝辛看了一眼早已经忙碌上的穆卿离,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抬步,向二楼的房间走去。 他不可能不懂穆卿离此番的做法为何。 他懂,他都懂。 因为她时刻谨记着自己为他“妻”的身份,所以做出了“迫不及待”地和墨临渊划清关系的举动。 她刚刚的做法,是在克己复礼…… 在面对穆卿离的如此行为时,帝辛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复杂。他根本就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来看待此事,他没有头绪,也没有心绪。 来到二楼后,帝辛看见墨临渊就站在楼道处。 他的目光落在一楼的厨房外头,是穆卿离刚刚站过的位置。 帝辛越过墨临渊,直接进了房门。随后凭空化出一件衣物,后又出门,将衣物递给了墨临渊。 穆卿离找不到是对的,因为他没有把换洗的衣物放在此处。 于他而言,他每日都要来回神界与离渊谷,衣物脏了,就在神界换下即可,全然不用再在离渊谷处添置上一些衣物,白费心力。 “给。” 帝辛冷冷道。 墨临渊的背影不由一怔,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帝辛手中的衣物。 “不用了。” 墨临渊用着同样冰冷的语气冷声拒绝。然后便转过身,将视线移回了原先的位置。 帝辛听罢,蹙了蹙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后来,他发现确实不用了。 因为墨临渊已经把自己身上的衣物换了一套。 是了,他现在已经恢复修为了,凭空换衣于他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咻!”的一声,帝辛大手一挥,将手中的衣物化去了。而后,便过身,欲往楼下走去。 “踏踏踏……” 岂料,才走了没两步,帝辛便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他飞速转过身,疾步冲到了墨临渊面前。 “你很开心吧。” 他压低着声音沉沉道。 “不过你开心得太早了。她是我的妻,她与我,迟早会同塌而眠的。” 不等墨临渊反应,帝辛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恨恨道。 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皆透着一股怒不可遏的意味。 岂料,面对帝辛的挑衅,墨临渊不为所动,只沉默不语。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楼下,听着从厨房里面传来的炒菜声,怔怔出着神。 帝辛看着墨临渊此种反应,心中的怒意不免又更甚了。只是碍于穆卿离还在此,他不好发作,于是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千万怒火,甩手离开。 帝辛离开之后没多久,墨临渊便看到穆卿离端着一盘又一盘的菜上了桌,好生忙活。 在估摸着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后,墨临渊便收起了心绪,往楼下走去。 “寻卿公子,还有一道小菜就可以吃饭了,你先请入座。” 这时,穆卿离正将将一盘炒肉端到石桌上。见墨临渊下楼来了,便热情招呼起他来。 “好。” 墨临渊含笑道。 穆卿离也冲他笑了笑,随后又奔向了厨房。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那逃命似的态势,心里不免一沉。一瞬间,心脏仿佛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一般,让正常跳动都觉得无比困难。 墨临渊入了坐后,帝辛端着碗筷来到了石桌处。他将三份碗一一摆下。 石桌是圆形的,帝辛选了中间的位置坐下,直接横在穆卿离与墨临渊二人的中间。 墨临渊自然明白帝辛的深意,对此并未说些什么,只静静坐在一旁。 “来了来了!这是最后一道菜了!爆炒蒜苗!绝对好吃!” 穆卿离一脸嬉笑道。 “啪!”的一声,她将菜摆到了石桌上。 “可以开吃了!”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那个帝辛特意为她留下的那个空位。 当然,她本人是体会不到帝辛到底是有多特意的。 三人皆入了坐后,帝辛第一个端起了碗,直接将筷子伸向桌上的菜,兀自吃了起来。 穆卿离的目光在墨临渊和帝辛二人之间转了转。 “寻卿公子不要拘礼!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一样便可!” 穆卿离总觉得帝辛此番行为有失礼数,于是便开口对着墨临渊客套道,算是宽他的心。 第三百二十章 搭脉 “娘子,我与寻卿的关系甚好,本就不用在意这些虚礼,你此番说这句话,倒就显得客套了。” 不等墨临渊回穆卿离的话,帝辛突然插嘴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随后低眉而思。 帝辛这话的意思是……她自作聪明,多此一举了? 穆卿离撇了撇嘴。 “原是我的不是,我不说话了还不成么?” 她实在忍不了了。 她在想:既然说多错多,那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说话。反正寻卿是他的朋友,又不是她的。她为何要为了照顾他朋友的心情,而受这劳什子气? 一瞬间,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穆卿离感受着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很快就后悔了。 她悔,悔自己不该这般冲动,说一些失礼的气话,致使众人陷入这一片无比尴尬的境地。 可是,她这狠话才刚刚说出口,就上赶着认怂。这……也太没脸面些了吧。 于是乎,穆卿离顶着巨大的压力,只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饭菜,愣是没有再吭半声气。 面对穆卿离情绪的突然失控,帝辛早已见怪不怪。而对于她丝毫不给他面子的行为,他也没有心思再去追究些什么了。 因为,他好像真的没什么立场去这么做…… 而这个时候,墨临渊突然起了身。他伸手,提起了一旁的茶壶, “礼多人不怪。穆姑娘所为,只是出于“礼”这一字,没有恶意,寻卿理解。寻卿在此以茶代酒,敬二位的款待。” 墨临渊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往自己和穆卿离的茶杯里倒了一些茶水。在到帝辛时,又特意换了酒给他倒上。 复而坐下,将自己面前倒好茶水的茶杯拿起,高高举在石桌中间,呈碰杯之势。 面对墨临渊对穆卿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关心,帝辛的面色十分的难看。 但是,这厢穆卿离眼睁睁的看着墨临渊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也便顾不得观察帝辛此刻的表情或者心情如何如何,而是自己就先急上了。 她为了这口酒盼了这么多日,怎么能接受得了以茶代酒呢? 这不行!十分的不行! “寻卿公子,饭桌之上怎么可以以茶代酒呢?当然是喝酒才过瘾!” 穆卿离赶忙开口应答,并迅速起了身,麻利的将墨临渊和自己茶杯内的水都倒了,转而换上了酒。 动作之快,连让帝辛和墨临渊二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穆姑娘,寻卿瞧你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应该是大病初愈之态。酒性烈,生携病症之人,还是少碰为妙。” 墨临渊用着极其温柔的语调,向穆卿离耐心道。 说完,还不忘将穆卿离才倒上不久的酒都倒了,然后再为其换上茶水。 看着被墨临渊无情泼洒在地上的酒水,穆卿离的心很疼!十分的疼! 那可是她日思夜想都想要喝到的酒!重病这段时间,全靠想着酒的这个味道来吊着。心想着一定要让病好了!好再美美的饮上一口酒。 可是眼下,就这么被墨临渊倒了。她这心里不仅痛,还苦! “寻卿公子啊,这酒不喝便不喝,你何苦将它倒了啊!” 穆卿离痛心疾首道。 “诶?” 就在穆卿离正喊痛喊得起劲之际,她的面色突然一变。 “寻卿公子,你是大夫么?怎么随便一看就看出我是大病初愈了?” 穆卿离后知后觉,开始惊叹起墨临渊的神通来,十分不争气的被其引去了大半的注意力。 “你再帮我看看我其它的地方,我前些日子摔伤了,伤了脑子,失去了记忆。你看看我这病该如何治?何时能治好?” 穆卿离太高兴了,也不等墨临渊答她,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手袖挽起,凌在石桌之上,伸向墨临渊。 墨临渊看着她干瘦的手臂,神情微微一怔,迟迟回不过神来。 帝辛看着穆卿离此番无比意料之外的行为,明显也被吓了一跳。只微微瞪眼,看着穆卿离那就横在自己面前手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不方便啊?那我过来你那里!” 穆卿离见墨临渊迟迟不向自己伸手,是因为二人距离太远,不方便搭脉。于是很是“贴心”的起了身,跑到了墨临渊旁边的石凳处,一屁股坐了下去。 而后,穆卿离又将自己的手毕恭毕敬的伸到了墨临渊的面前。 一想到能大致知道自己的记忆何时能恢复一事,穆卿离的心头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看着穆卿离一脸殷切的神情,墨临渊根本不忍心开口拒绝。 于是,墨临渊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将其搭在了穆卿离的手上。 在此过程中,由于帝辛清楚的意识到墨临渊并不会抖落出什么来。于是,他的心也就慢慢静下来了不少。 而后的时间里,他便一直保持沉默,只默默留意着二人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肌肤与肌肤相触的刹那,墨临渊感觉到穆卿离的手腕很暖;而穆卿离,则感受到墨临渊手很冰凉。 而帝辛看着二人相触的手,却觉十分扎眼。 但是,他只能忍着。 微风轻起,桃花树上的桃花花瓣又纷纷随风飘落,不时被吹落到石桌旁。 “汪汪汪……” 这个时候,小山也突然跟着叫唤起来。 原先十分安静的院落突然间热闹了起来。 但这一场“热闹”,都没能将墨临渊为穆卿离搭的这个脉打断。 墨临渊还是带着一副万分严肃的神情,正襟危坐着,一动不动的帮着穆卿离把脉。 而穆卿离也乖巧静坐,十分配合墨临渊。 二人就像自成一个世界,凭借外界的事物如何骚乱,都影响不到他们。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的神情,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希望能从他的面容,提前窥得一点自己的“病况”,好为即将到来的“不好”或者“好”的消息,提前做个准备。 只是,墨临渊大概是一个很“合格”的医者,从不将病人的病情轻易显露在自己的脸上。故而从墨临渊那张除了冰冷,便只剩下好看的脸上,穆卿离竟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要么能提前预感情况是坏,要么能提前预感情况是好,因为如此,她的心才不会感到如此煎熬。 而像现在一般,什么都预感不到,是最煎熬的。 彼时,穆卿离暗自吸了一口气,来缓解自己此刻紧张的情绪。 第三百二十一章 暗流涌动1 “如何?” 就在墨临渊刚将手收回去之后,穆卿离便迫不及待地冲他问道。 “脉象平和,看来帝辛将你照顾得很好。” 墨临渊打趣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 “我说的是失忆之症,不是身体。” 面对墨临渊的答非所问,穆卿离的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痛快。 “哦!对了!墨临渊以前名为帝辛,为何改名啊?你二人不是说好要吃饭的时候解释给我听么,可不准耍赖了!” 穆卿离的行为与想法永远是这么的跳脱,上一刻还执着于一个问题,而下一刻,也不等问题得到解答,便迫不及待地问出下一个问题。 墨临渊早已经习惯了。 而这个时候,帝辛却不淡定了。因为这个问题若答得稍有偏颇,便意味着他的身份会穿帮。 “穆卿离,你不是想知道你要如何才能恢复记忆么?” 帝辛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穆卿离一脸严肃道。 穆卿离听罢,眼珠子突然灵活一转。 “对哦!是了是了!寻卿公子,你还是先跟我讲讲我这病情如何了?失忆之症要如何医治才能快速恢复记忆?” 穆卿离哪里就看不懂帝辛的意思了?他这摆明了不想让墨临渊给她解释他为何改名一事。 既然这样,她便将计就计,让墨临渊将她病情和如何医治的方式先告知于她。如此,她再问帝辛为何改名一事时,他便找不到其它理由来推脱了。 这,便是穆卿离此刻所打的如意算盘。 “穆姑娘,是这样的。帝辛以前是一个读书之人。因为学识过人,曾入朝为官过。后来,又因为他的行事作风太过廉洁,间接损坏了不少人的利益。于是,那些人便联手迫害于他。幸运的是,他在朝中的某个挚友助他逃过了此劫。而作为一个钦犯,他必须要隐姓埋名,才能更好的存活于这个世间。” 墨临渊的这番话:简明扼要,直叙重点,成功解答了穆卿离心中的一些疑问。且,他的这番说辞很有说服力。 可是,他之前质疑帝辛为何改名的时候,明显是不知情的。如今却又突然转变态度,将帝辛改名的来龙去脉皆告诉给了她,而这,又恰恰证明他是知情的。 穆卿离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默默打量了一番墨临渊与帝辛二人。 突然,穆卿离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难道……是二人刚刚在钓鱼的时候,闲谈之中得知的? 穆卿离微微眯眼,拿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 她不打算主动开口相问,因为说多错多,一旦让他们察觉到她对他们的怀疑,便大大不利于她探查出真相。 “这些事情,你应该都知道的。只可惜你失忆了。想来帝辛也是不愿看你为此徒增烦恼,所以才没将此事告知于你的。毕竟身为通缉犯,确实是不怎么光彩的事。刚刚帝辛告诉我此事时,我也着实吓了一跳。这些事,我也是头一次听他说起。” 见穆卿离不接话,墨临渊自顾自的先解释上了。 而他这一解释,瞬间就将穆卿离心中绝大多数的疑问解了个大概。 “所以……不是因为我喜欢山野之地,你我二人才迁来此地?而是为了逃避追捕?” 穆卿离冲帝辛问道。 帝辛看了一眼墨临渊,随后带着略显为难的表情点了点头。 为了逃避追捕,更名改姓,远居山野。而在她失忆后,为了不让她烦扰,编造一个新的谎言欺骗她,换她一时心安…… 这个理由,确实又感人又有说服力。 只是……她掉进梨花潭后,膝盖之上的伤便立马好了。这,又如何解释呢?还有她的身无痛感,又如何解释呢? 结合这些疑问,故而对于墨临渊的此番解释,穆卿离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相信。反之,她还因他帮帝辛说话之为,连带着对他的身份也产生了怀疑。 毕竟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墨临渊对帝辛的态度算不得多好。而他这态度的转变,实在过于诡异…… “那寻卿公子你同我说说,我这失忆症如何了?能治好么?用什么方法最好?” 穆卿离觉得在“为何改名字”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缠,并非一个明智之举。面前二人已然是成了一派,她再怎般逼问,这二人都会变了法的糊弄于她。 于是,她选择换个策略,问问其它的问题,看看能否助她窥破“迷雾”。 “能治好。你这失忆之症,大抵是因为伤到了脑子。若平日里保持愉悦之心,想必对你恢复记忆,是有帮助的。”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耐心作答。 “不用吃药?” 穆卿离有点不敢相信。 墨临渊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穆姑娘你,每日做到欢欢喜喜便可。” 不等穆卿离说完,墨临渊便开口接下了穆卿离的话。 帝辛听罢,骤然抬头。他看着墨临渊,目光如炬,但却迟迟不作声。 而穆卿离听完后,亦如帝辛般看着墨临渊。只不过她的眼神里,比帝辛惊的愕多了几分恍惚。 “饭菜都要凉了,先吃饭吧。” 在二人对视着相互看了许久后,帝辛突然发了话。说完,还不忘给穆卿离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穆卿离飞速眨了眨眼睛,从上一刻的失神中回过神来。 穆卿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端起碗筷,胡乱往嘴里扒了数口饭。在此过程中,整个人无论动作还是神情,都显得无比慌乱,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怎么了吗?” 见到穆卿离如此怪异的反应,帝辛开口问道。 尽管,他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大致明白穆卿离为何会做出此种反应。 “没怎么……我们喝酒罢!” 穆卿离慌乱作答,然后拿起一旁的酒瓶,打开盖子便猛的往嘴里灌。 “穆卿离!” 岂料,还未饮下几口,穆卿离手中的酒瓶便被帝辛劈手抢去了。 “咳咳咳……” 更加不幸的是,在抢夺酒瓶的过程中,穆卿离直接被呛到了。 “咳咳咳……” 穆卿离的咳嗽声越咳越大,眼泪也随即夺眶而出。 她觉得难受,难受极了。 帝辛见状,赶忙伸手,在她背处轻拍。 过了好一会儿后,穆卿离才觉得自己的感觉好了一点,至少嗓子没那么难受了。 “谢谢。” 穆卿离很是有礼貌的冲帝辛道了声谢。 帝辛道了一句“不客气!”便撒开了他扶住穆卿离肩部的手,兀自回到自己的位上,整个过程,显得很是落寞。 第三百二十二章 暗流涌动2 饭桌之上,自被酒呛到之后,穆卿离整个人的情绪便不太高了。只默默搅弄着碗里的饭菜,一言不发。 “穆姑娘,是把寻卿才说的话给忘了么?” 墨临渊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穆卿离柔声道。 穆卿离闻声抬头,亦再次对上了墨临渊的视线。 想要更好的恢复记忆,就做到日日欢喜。 穆卿离没有忘。 “是恼寻卿,不陪二位喝酒么?若是这样,寻卿,便自罚三杯了。” 见穆卿离面上的心绪依旧沉闷不已,墨临渊便又开口道。 说完,也不等穆卿离回答,便兀自给自己倒上了三杯酒,一饮而尽。 面对墨临渊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穆卿离只得将自己那本想为阻止他而伸出的手谄谄收回,一度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穆卿离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了。 然而,还未等穆卿离因为此事为难上半刻的功夫,墨临渊便“嘭!”的一声,直直将头磕到了石桌上,晕了过去。 穆卿离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就这声音,她光是听到都觉得疼。 穆卿离做贼似的瞟了帝辛一眼,哪知帝辛此刻的目光也在她身上。随后,二人开始面面相觑起来。 “他这是……” 穆卿离指了指墨临渊,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问道。 “醉了。” 帝辛答。一瞬间,他的面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噗哈哈哈……” 穆卿离一个没忍住,十分不厚道的笑了。 刚刚她看墨临渊一脸凛然的神情,还以为他的酒量尽管不会好的无可匹敌的地步,但也是拿得出手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差至三杯就倒的地步。这天大的反差,着实让她觉得搞笑非常。 “穆卿离。” 就在穆卿离笑得正起劲的时候,帝辛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穆卿离当即停止了笑。 “何事?” 心中的笑意依旧很浓,故而穆卿离只得憋着笑应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突然,帝辛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喜怒不定,哀乐无常。” 紧接着,帝辛对着穆卿离喃喃道。说完,他便拿起手边的酒杯,饮了一口。 穆卿离微微一笑。 “你我即为夫妻,这些事你应该一早就知道才对啊。还是说……你我其实不是夫妻,所以你,对我根本不了解?” 穆卿离道。她的语气里带着三分认真,七分玩笑。 帝辛蓦的挑了挑眉。 “我知道啊。” 突然,帝辛向穆卿离的位置凑了凑近。而穆卿离也不躲,直面帝辛的靠近。彼时,二人只咫尺距离。 “很早就知道。” 她特意压低了声音,对着她沉沉道。 “一开始,因为你的奇怪,为夫不喜欢你。可现在,为夫喜欢上了你,也喜欢上了你的奇怪。” 紧接着,帝辛又道。说完,他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看,好像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一般。 他的眼睛里犹如布满了一层水雾,朦胧又迷离。穆卿离根本看不懂他眼里所传达出来的东西。 而这个时候,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就更近了。穆卿离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帝辛的呼吸声,且能感受到他湿热的气息喷在自己面上的感觉。 “帝辛。” 穆卿离突然轻轻唤了一声。 一瞬间,帝辛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尽管早已经知道穆卿离已经从墨临渊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但在对于穆卿离突然对自己以真实姓名相呼一事,他还是无法做到波澜不惊。 显然,他还没有做好用帝辛这一身份,同穆卿离进行进一步接触的准备。 “没事~我就是觉得……相比墨临渊,帝辛这个名字更好。我以后,能唤你帝辛么?” 穆卿离不仅毫无征兆地岔开了话题,还给他抛出了一个十分难以应对的问题。说完,她的嘴角还无比生硬的扯出了一抹笑,好像如此做,就能显得她很无辜似的。 彼时,她的眸中也像是覆上了一层水雾,也叫帝辛看不懂她眼睛里面所透出来的东西。 帝辛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你说说,“帝辛”这个名字,相比“墨临渊”,好在哪儿?” 帝辛挑了挑眉,对着她一脸玩味道。 穆卿离的嘴角处又扯出了一抹笑,好像早已经对帝辛的这个问题备好了答案,可谓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之态。 “好就好在……我喜欢。我叫着,可觉顺口了!” 穆卿离一脸嬉笑着道。 本来,帝辛还指望着她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可弄了半天后,却得了这么一个极其没有丝毫说服力,且处处透着敷衍之意的回答。 “自然可以。” 然而,尽管他感受到了穆卿离这个回答敷衍与随意,他还是答应了。 答完,他的身子也便飞速撤离了穆卿离的面前,正身于原位之上。 “我也喜欢帝辛这个名字。” 而后,帝辛看着穆卿离,带着一脸的笑,对着她道。 可从他的这个笑里,穆卿离感受不到半点开心。 “要不……你先将寻卿公子扶进房里歇息吧,我来收拾碗筷。” 穆卿离觉得自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而帝辛也没有再进食的意图,故而又再一次岔开了话题,向帝辛提议道。 “好。” 帝辛没有犹豫,当即便同意了。 墨临渊显然是真的醉了,这让为了帮穆卿离抑制摄魂夺魄之力,而身体遭受了损伤的帝辛,无法在不用法力的情况下将他扶起。 可是,再怎么没有办法,他也不可能在穆卿离的眼皮底下使用法术。于是,他只能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墨临渊架到自己的肩部,然后拖着他向阁楼走去。 然而,墨临渊十分的不配合。还未走出几步,便径直向地上软塌了下去。任凭帝辛怎般用力,都无法将其安然架在自己的肩膀处。 “我来帮你吧。” 穆卿离目睹了整个过程,很快,她便得出“帝辛一个人根本无法将墨临渊弄到阁楼之上”的结论。 穆卿离知道,向她这样的一个有夫之妇,是不该与别的男子有任何上身体上的牵扯。 但若她死守这个原则,墨临渊便要面对“酒醒之时,还处于和帝辛在上阁楼的途中纠缠”的局面。 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无奈之下,穆卿离只得向帝辛伸出援手。 帝辛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第三百三十三章 暗流涌动3 在二人合力之下,墨临渊终是被成功送到了帝辛二楼处的房间内。 所幸,醉了的墨临渊是很安静的。将他送上床榻之后,便安安稳稳的睡着了,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穆卿离深深看了一眼墨临渊后,便准备离开帝辛的房间,下楼去收拾饭桌了。 “你在此照顾他,我去收拾。” 怎料,帝辛却将她叫住了。 穆卿离回过头,望了一眼刚替墨临渊盖完被褥的帝辛。 “他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朋友。越俎代庖的事,我可不愿意干。” 说完,穆卿离撇了撇嘴,抬步便走开了。 帝辛看着穆卿离离去的背影,怔了怔。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之上的墨临渊,然后阴沉着脸,跟着穆卿离走出了房间。 “咚——”“哗——” 尚在走廊的时候,帝辛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碗筷碰撞的声音。 是穆卿离在收拾饭桌了。 帝辛将目光往庭院中一送。 看着穆卿离忙碌的身影,眉毛在不自觉中蹙得更深了。 他吸了一口气,正了正心神,然后加快步伐,用极快的速度,下楼,走到了穆卿离旁边,帮着她一起收拾起碗筷来。 “有心事?” 帝辛用试探的口吻问道。 穆卿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帝辛一眼,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没有。” 穆卿离违心否认,然后换上一张若无其事的表情,继续收拾碗筷。 但此刻,她的面色却悄然红了。 “真没有?” 帝辛明显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真没有!” 穆卿离再次违心否认。 为了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更具有说服力,她甚至还在语气和表情上都增带了一丝略显无奈的味道。 然而,二次扯谎的代价便是:她的面色更加的红了。 “你有。” 这一次,帝辛直接戳穿了她。 穆卿离心里一凉,以为帝辛真的发觉了她的所思所想。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帝辛猛然抓住了穆卿离的手,无论语气还神情,皆透着些许慌乱。 面对帝辛如此怪异的反应,穆卿离垂眸,看了一眼帝辛那扼住自己的手,黠光乍现。 “没有。” 而后,穆卿离飞速敛去眸中的眼色,并对帝辛的问题如实作答。 这之后,她的双目一直盯着帝辛看,不敢有半刻的放松。 她如此做的想法很简单:想通过观察帝辛在听到自己回答后的反应,从而得知帝辛对于她“恢复记忆”一事的态度,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因为这样,对她推测出帝辛的真实身份是很有帮助的。 然而,在穆卿离做出了回答后,帝辛挽住穆卿离的手依旧不见松开,反而越抓越紧。且,他的面色竟也在一瞬间变得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帝辛的这般反应,倒是真让她看不出个所以然了。 “你弄痛我了。” 穆卿离蹙了蹙眉,道。 帝辛听罢,冷笑了一声。 “真的痛?” 帝辛又缓缓道,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彼时,穆卿离感觉帝辛扼住她手的力气越来越大。 “啊!真的痛!” 为了让自己的疼痛显得更逼真,穆卿离干脆叫出了声,并假意让自己的神情都显得狰狞了些许。 “可是……你天生身无痛感。无论划伤还是摔伤,你都不会觉得有丝毫的疼痛之感。” 帝辛一说完,穆卿离便感觉帝辛扼住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穆卿离,自你醒来这几日,你受过不少次的伤。一次两次不痛,你大概是觉得伤痛的程度太小,你感知无能也情有可原。而前几日,你膝盖磕破了,以致于流血不止。如此严重的伤口,你却没有一丝的疼痛之感。你自然,也就不能以那种极具充满糊弄意味的说辞将自己糊弄过去。之后,你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正视的后果便是:你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你却不想向我提起。你试图以一己之力,来探查清楚自己心中的疑问。换而言之,你,不再相信我了。” 帝辛看着穆卿离,幽幽道。眸光中,透着幽幽寒光。 穆卿离听罢,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着实……没想到帝辛的头脑会是这般的好,竟把她的所思所想猜得一清二楚。 她对帝辛起疑,此事却为其中的原因之一。 帝辛放下自己手中的碗,腾出了一只空手,向穆卿离的方向走近了几步。而后,他缓缓抬起自己那空了的手,伸向了穆卿离。 “扯谎于你而言,是一件非常简单不过的事情,只需开口便能够做到。可是……若要让人信服,你还不如一个稚子。” 帝辛一边温柔的直视着穆卿离的头部,一边气定神闲的说道。 随后,穆卿离感觉他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部,她不时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正在被扯动。 她当即斜眼一看,才发现帝辛正在为她捡去落在她头上的桃花花瓣。 “我……” “别动。” 穆卿离本来想对帝辛贬低她“扯谎”之力的言语进行一番驳斥,可只开口说了一字,便被帝辛无情打断了。 穆卿离的心中很不满,可碍于帝辛身上传来的阵阵威严,她根本无法做出强硬的反抗。最后只得乖乖听从帝辛的话,一动也不敢动,任凭他的手在自己的头上摆弄。 “你天生就无痛感。此事,还是你告诉我的。只不过你失忆了,所以忘了。” 随后,帝辛又缓缓开口道。 他的语气里,透着掩不尽的伤感。 穆卿离的心猛然一动。 帝辛的此般神情,让她陷入了自责。 她总觉得是她不顾他的劝说去采药摔伤,然后失了记忆。是她忘记了他,她忘记了自己对他的爱,更忘记了过往的所有……然后,才有了后面的种种误会。 可是…… “可是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穆卿离向帝辛质问道。 是的,她觉得帝辛应该一早告诉她。毕竟天生身无痛感一事,并不如她“不记得过往一事”好理解。不仅会让她陷入无端的混乱,还会致使二人之间误会重重。 “你试过问我么?” 帝辛反问道。 “其它的问题我或许不会回答,但你觉得这个问题,我会不答么?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被你相信罢了。” 帝辛叹了一口气,眼底尽是神伤。 他之前不愿回答穆卿离的问题,是因为二人之间确实没有什么记忆。且,过往的那些记忆并不好。穆卿离一旦记起,就不会再有活下去的欲望。 他,是真的很不愿意穆卿离再去触及那些东西。 可是以他的能力,只能暂时压制住穆卿离的记忆,并不能更改她过往的记忆。 所以在穆卿离醒来的时候,关于自己失去了过往十六年的记忆,他能做的,就是通过扯谎、编造一套说辞,来安抚她的心。 他原以为,自己是能成功的。 可穆卿离毕竟不是真的傻,很多事情的漏洞,她自己都能发现。 所以渐渐的,穆卿离开始不再相信他了。 而现在,他也不知道穆卿离究竟从他的说辞里发现了多少的“漏洞”。故而只能一边试探着问,一边对问出来的“漏洞”进行“缝补”。 穆卿离垂下了眼眸。 帝辛的这番话,多多少少戳中了她的心。 确实,她就是因为对帝辛有怀疑,所以才没有坦然的将这个问题问出口。而她,也确实觉得若她提了这个问题,帝辛会作出回答。 她之所以不问,是因为她不相信帝辛给出的那个答案。 既然不相信,也就没有必要问。尽管自己慢慢摸索,答案会来得很慢,但这至少,能保证答案的可靠性。 事情的真相,远比知道速度的快慢重要。 这,便是她所抱的想法…… “那我,该信你么?你,又值得我信么?” 帝辛都问到这个份上了,穆卿离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 帝辛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愕,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功夫,但还是被穆卿离捕捉到了。 “我不知以前的我是如何的。但我知道现在的我,是极其不喜欢被人骗的。帝辛,若你是我,一醒来,突然失忆了。然后面对一个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过去,你会如何?你难道你真的如同我一样,做得到对你的那个妻子完全相信?我自问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尽量让自己接受你,尽量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努力,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做不到完全相信。” 紧接着,穆卿离又继续道。 说完,她又往帝辛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这难道,真的只是我的问题么?” 穆卿离看着帝辛,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曾几何时,当她知道自己失忆的时候,她是完全相信面前这个人的。 她也想过要努力想起过去的一切,想起自己对他的爱。她给予了他很大的信任,信他口中的自己,信他口中的过去。 可是,在这份信任之下,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问随之而生。这些疑问,慢慢将她给他的那份信任摧毁。以致于到了最后,她不得不暂时放下信任,寻求真相。 一瞬间,帝辛的眸中有万千神色交替而生,神情很是复杂。 突然,帝辛往穆卿离的方向走近了几步。而后,他缓缓抬手,搂住了穆卿离,将其拥进了怀里。 “对不起。是我自私了。以后,我将我们的事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随后,帝辛在穆卿离的耳边喃喃道。 面对帝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意想不到的话语,穆卿离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任由他抱着,一动也不敢动。 第三百三十四章 暗流涌动4 翌日清晨,穆卿离醒了。 这一次,是自然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光还很暗,这让她一度认为天还未亮透。 只是,屋外那只有每日清晨才会响起的鸟鸣声告诉她,时间已经不早了。 穆卿离从冰冷的地板爬起,一瞬间,一股酸乏之感向她袭来。 昨日,帝辛哄她说:会将“他们的过去慢慢将将予她听后”,便带着她钓了一下午的鱼。 是她主动提的。 毕竟二人先时的对话,已经致使二人陷入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她觉得用此方法将二人的关系缓和一番,是很有必要的。 这期间,他并未主动开口对她说一句话,更别说同她讲有关二人过往的事了。 他,只在她问问题,或者说什么话的时候,随便答一句,或者接一下。 比如,她问:“我们之前一起钓过鱼吗?” 他答:“没有。” 又比如,她问:“你喜欢钓鱼吗?” 他答:“不喜不厌。” …… 虽然有问必答,但这些回答都无趣极了,所以她也就不再问了,只专心埋头钓起鱼来。 毕竟,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鱼要如何钓才能上钩。 她佩服帝辛的钓鱼之能,是万分的想从他处学得一星半点。 至于二人的过往,她心想:是随时都可以听他讲述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二人用了一下午的时间,什么都没钓到。 那时,太阳快要下了山,二人不得不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返程。 而在对于“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却没有钓到一只鱼这件事上”,穆卿离十分的郁闷外加不服气。于是,她只得开口,将这个疑问抛给帝辛。 帝辛的回答让她惊诧不已,他说:钓鱼没有技巧,更多的时候是依靠运气。 运气…… 相比自己两次前去钓鱼,都无法在凭己之力有所收获;而帝辛在跟墨临渊去了一次,还未到一个时辰,便捕获了两条来看,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运气。 这个事实太过残忍,穆卿离花费了好长的时间才勉勉强强接受了。 回到小院后,帝辛便去做饭菜了。穆卿离因为自己“没有运气”一事深受打击,在小院的石桌上独自干坐了许久。 而那个时候,墨临渊的酒,依旧没有醒。 帝辛说,他那酒醉,怕是要等到第二日才醒,于是二人也便没有去叫他了。 帝辛将晚饭做好之后,穆卿离胡乱扒拉了两口,便回房了。 穆卿离这么急着回房的原因,无非就是在经过了一下午的垂钓之后,她真的累了。累到回到房间后的穆卿离,一沾床便睡着了。而她这一睡,便睡到了此刻。 醒来后的穆卿离,强忍着身上的酸涩之感,扫了四周一眼。穆卿离发现,门窗处遮挡的帘布比先前厚了许多,这使得房间里的光不是很强,她也不用再被强光无情刺醒。 关于这一点,她很高兴。这说明日后她想睡到几时,便能睡到几时。 这委实是一件叫人痛快的事,叫她如何能不高兴? 穆卿离将身上的被褥丢到床榻之上后,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伸了个懒腰,然后推门而出。 “咯吱……”一声,门便被推开了。 一股清新的气味登时扑鼻而来,使得穆卿离身体中还残存的瞌睡只在一瞬间的功夫便悉数消失了。 穆卿离打开双臂,微微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 人间真好! 随后,她发自内心的感叹出了这么一句话。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个麻烦 “穆姑娘,你醒了。” 突然,楼下传来一个极其熟悉且好听的男声。 穆卿离闻言,赶忙睁开了眼睛,又往走廊的方向走了几步。 却见墨临渊就站在小院内的桃花树下,一身白衣,一张玉面如和煦春光,叫人看了不觉心神荡漾…… 穆卿离下意识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怎么能有如此想法呢? 穆卿离暗暗吸了一口气,背脊处不觉有一股寒意包裹而来。 “寻卿公子早啊。” 穆卿离冲墨临渊挥了挥手,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回应他。面上扯出了一抹无比灿烂的笑。 穆卿离觉得,无论如何,主人家的样子还是应该要有的。 她,不能失礼! 同墨临渊打完招呼后,穆卿离便将视线不自觉的转向了一旁。 她的目光准确的落在了帝辛的房间。 大门是紧闭着的,她并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帝辛他有事,走了。好像是说,家里的米没有了。” 墨临渊大概是瞧出了穆卿离心中的疑惑,于是率先开口,替她作了解答。 “是么?那可真是辛苦他了。也不知这儿离集市究竟有多远?他每日都要这般奔波,会不会很劳累啊?” 穆卿离对着墨临渊道。说完,她的面上也应时的换上了怅然之色。 其实,她就是想问出这个地方离集市到底有多远。 毕竟此前,她曾试过走出离渊谷。但是走了半日,都未曾走出这山峦。 既如此,她又如何能够相信帝辛能在短短一个早晨,便能完成采买和回程两段路途? 除非,这帝辛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这,就是穆卿离此刻心中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解答。 尽管昨日,帝辛已经跟她解释了一些东西,让她放下心中的一部分疑惑。 但!质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是不可能轻易消除的。 如今的穆卿离,在历经了一件件让她颇感到诧异的事情之后,她就会下意识的去探查,一探究竟。 而这,已经是她的本能了。 现在的她,就是会随时随地从身边一些异常的事情中发现一些问题;然后,再为这些问题寻找一个答案。 墨临渊低眉一笑。 “可以坐马车,到了山脚停下,然后再步行而来。不算很远,不会让人太过劳累。穆姑娘放心就是了。” 随即,他答道。 他的声音很清亮,宛如山间叮咛的泉水。每一声,都莫名能给穆卿离的心中带来愉悦。 一瞬间,四周仿佛陷入了一片寂静。鸟不鸣了,风不吹了,连快要开败了的桃花花瓣都仿佛回了初开时般,不再落了。 “天地无声”,对于面前的景象,穆卿离的脑海里能想到的词,也就这个了。 她的心莫名的陷入了慌乱,慌乱到自己问了个什么问题,都不记得了。 “呵呵……” 过了好一会儿后,穆卿离干笑了几声,然后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头。 真是丢脸! 穆卿离暗骂了自己一声。 旋即,穆卿离转过身子,侧面对着墨临渊。抬步,往楼下走去。 “寻卿公子昨日醉酒,好一阵睡呢。今日醒来,没有头疼之困吧?” 下了楼后,穆卿离迎面走向墨临渊并问道。 她知道一般醉酒之人,醒来之后都会有头痛之困。作为主人家,她也应该关心关心。 “谢穆姑娘关心,在下并无头痛之感。只是昨日在下不胜酒力,给穆姑娘你和帝辛添麻烦了,抱歉。” 二人才刚说上没几句话,墨临渊便对着她表达起自己的歉意来。 “不麻烦不麻烦。” 穆卿离摆了摆手,带着一脸笑,客气道。 “不过……” 突然,穆卿离话锋一转,眉头一皱。 “今日确有正真的麻烦之事,要麻烦于寻卿公子了。不知……寻卿公子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这个麻烦……” 随后,穆卿离弱声道。 一般有求于人者,定要流露出一副可怜之色,才能诱其出手相助。穆卿离深谙这个道理,也实施得很出色。 “何事?若在下能帮,便一定帮。” 墨临渊道。 现在的他,身份不对,便什么都是不对的。 他无法光明正大的待她好,无法将自己对她的情愫诉于她听。在她面前,他得装扮好自己是“陌生人”这一身份,敛住所有心绪,收回所有爱意。 为了她能安稳度过此生,他不能自私的让她想起过往,甚至要做好完全退出她的世界的准备。 因此,他要慢慢将自己的这份爱意扼杀在自己心里,进行“毁尸灭迹。”不让任何人发现。 而在此之前,他能有一个以现在身份对她好的机会,他当然是义不容辞,万分乐意的。 “就是……我想给帝辛做梨花糕。但是呢,梨花得在山上才有。我这个人吧,识路之力不行,能否请你同我走一遭。好在我迷路的时候,提我回正途?” 穆卿离见墨临渊答应了,忙将自己的所求悉数告知于墨临渊,生怕他会反悔。 墨临渊的眸色黯了黯。 “做……梨花糕么?” 他的面色十分的不好,仿佛被白粉粉刷了一遍般,毫无血色。 “呃……寻卿公子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不必强求,我可以差小山与我前去。” 穆卿离见墨临渊的面色变得如此难看,登时就慌了。 为了不让墨临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差,她只得赶忙换了一套说辞,以宽他的心。 其实,穆卿离可以叫小山陪它去。而她之所以非要请墨临渊陪她走一趟,是因为她怕到了山上后,小山又会如之前一样,停在迷雾之外就不肯前进了。 那她,定会在没有小山引领的那段路中,面临迷路的危险。 为了保险起见,穆卿离这才邀了墨临渊相助于她。 “好。” 墨临渊顿了顿。 “我陪你去。” 随即,他又补充道。 穆卿离怔怔地看着墨临渊,一时间竟愣住了。 当她提起这个事的时候,墨临渊一开始的反应并算不得多好,故而对于他的突然同意,她确实无法不感到不意外。 “呵呵……那你我二人就此出发!早去早回!寻卿公子你觉得如何?” 在缓和了半日的心绪后,穆卿离再次开口,向墨临渊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可以。” 墨临渊答应得很是爽快,看不有出来半分的勉强。 穆卿离狠吞了一口唾沫。 “那……我先去洗漱?” 穆卿离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道。 墨临渊点了点头。 在得了墨临渊的同意后,穆卿离便如逃命似的,向厨房的方向碎步跑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失魂 在将自己收拾一番后,穆卿离便携着墨临渊和小山上了山。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穆卿离在前,墨临渊在后。而小山,就如撒了欢似的在二人前面奔走。 清晨露重,穆卿离的裙摆很快便被染湿了,由淡绿色变成了深绿色。 墨临渊的衣服因为是白色,所以即使被染湿了,也不大看得出来。 “寻卿公子,是做什么的?” 路上,为排无聊,穆卿离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墨临渊搭起话来。 “做点小买卖罢了。” “是商贾啊。” 穆卿离恍悟。 “不错。” “可有妻儿了?” 墨临渊的眸色突然一闪,喉咙动了动,半天未发出声来。 穆卿离因未听到墨临渊回答,心生疑惑,于是便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他。 “嘻嘻……寻卿公子若是觉得不想作答,便不用作答,我就随口一问。” 穆卿离一脸嬉笑着道,好不正经。 “有的。有妻,儿,未来得及……” 就在穆卿离以为墨临渊不会对此做出回答的时候,墨临渊突然道。 随后,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涩然的笑。 穆卿离怔了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啊哈哈……儿这种事,确实急不得。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帝辛也是这样说的。” 穆卿离的嘴角也扯出了一抹笑,劝慰起墨临渊来。 墨临渊笑了笑。 “穆姑娘说得对。” 随后,他轻声道。 穆卿离又冲墨临渊笑了笑,而后缓缓转过身,继续前行。 在此过程中,她能听到墨临渊的脚步声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不远不近,一直保持着一个距离。 阳光透过树叶稀稀疏疏洒进林间,鸟鸣声也不时的在林间回荡,整片山林都充满了生气。 可是,穆卿离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强烈跳动了。 “啊!” 突然,穆卿离的身体失去了重心。 “嘭!”的一声,下一刻,穆卿离直直的向落满离树叶的地面迎面倒去,吃了一嘴的叶子和泥沙。 “噗噗噗!” 穆卿离没有第一时间爬起,而是张嘴就吐。 不错,这一摔,她的嘴里都是泥沙和叶子。现在,她就是要将自己嘴里的叶子和泥沙都吐干净。 “穆姑娘没事吧?” 还未等穆卿离将口中的泥沙和叶子吐尽,墨临渊便来到了穆卿离身旁,并将其拎起。 动作之神速,委实令穆卿离感到惊叹。 “寻卿公子……” 墨临渊不理。 “汪汪汪……” 不知何时,小山也来到了她身旁。 它大概也是担心穆卿离,一直围在她的身旁狂吠。 穆卿离伸手揉了揉小山的头,想要让它安心。 果不其然,经穆卿离这么一阵揉摸之后,小山便坐在了一旁,十分乖巧。 而此过程中,墨临渊依旧帮着她查探伤势,对小山的吠叫更是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寻卿公子?” 墨临渊依旧不理。 穆卿离一脸怔愣的看着此刻正一脸焦急的帮她查探伤势的墨临渊,对于“该不该告诉他自己没事,不用这么紧张”一事,竟也拿不定主意了。 因为,穆卿离觉得:就墨临渊此刻的神情和态度,即使她说自己没事,墨临渊也未必会信。 “寻卿公子,我没事。” 最后,穆卿离还是没有忍住。 毕竟,她是真的没事。没有流血,也不觉疼痛。若她放任墨临渊陷入如此焦急的境地,她的良心是会过意不去的。 彼时,墨临渊的手才从“不停在穆卿离身上查探其伤势”的状况中停了下来,面上的慌乱之色也稍稍褪去了一些。 他缓缓起身,将穆卿离扶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带着一脸失魂落魄的神情,喃喃道。然后越过穆卿离,兀自向前方走去。 步履蹒跚,好不稳当,仿佛随时会跌倒一般。 因穆卿离并不知道墨临渊的真实身份,所以穆卿离对墨临渊的如此表现,觉得很是诧异。 “寻卿公子?” 穆卿离小心翼翼地喊道。 墨临渊背影一怔,有些迟钝的回头,眼睛缓缓望向穆卿离。 然而,他目无焦距,神情恍惚不已。 穆卿离很想问他究竟怎么了,但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将其咽下。 只因,她隐约感觉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心路。” 最后,穆卿离临时转变口风,叮嘱起他来。 墨临渊听罢,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再次转过身,往林子深处走去。 穆卿离看着他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一种酸楚之感登时就在心中蔓延开来。 不知为何,她,很难受。 …… 梨花潭终究是到了,如上次一样,小山停在了以浓雾为分界的分界处后,便再不肯往迷雾里前进半步了。 万般无奈之下,穆卿离只得准备携着墨临渊,继续往前走。 墨临渊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如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走着。即使带路的小山停下了,他都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寻卿公子。” 穆卿离轻唤了他一声。 墨临渊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穆卿离见状,赶忙上前拉住了他。 “寻卿公子,方向错了,应该是这边。” 穆卿离之所以知道方向错了,并不是她走了一次之后便记住了,而是她清楚的知道有梨花潭的那个地方雾气很重。 墨临渊现在走的这条路,雾气并没有旁边的那条路重,所以她笃定墨临渊走错了。 彼时,墨临渊才算是从失神中彻底回过了。他用着呆滞的眼神看了一眼穆卿离所指的方向,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此时正在走的那条道。 “哦,对不住。”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几个字,然后又兀自踏向了穆卿离所指的那个方向。 浓雾中,墨临渊的白色身影几乎与这片迷雾混为一体,二人的距离稍微拉远一点,穆卿离就有可能与之走散。 为了不与墨临渊走散,穆卿离几度碎步跑起,欲追上墨临渊。 可是,这墨临渊的身高并不比帝辛矮,腿也不比帝辛短,故而无论穆卿离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被其远远甩在后面的命运。 “寻卿公子!你等等我!” 最后,穆卿离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觉得再这般走下去,她随时会有被墨临渊甩开,然后再一次迷路的风险。为了不让自己再一次迷路,她必须果断的将其喊停。 第三百三十七章 鬼神 墨临渊骤然停下,转过了身来。而穆卿离,则猛的撞了上去。 不是因为这林中的迷雾,真的浓到她看不清墨临渊的身影。而是因为穆卿离为了追上墨临渊,跑得太急,等真的赶上对方的时候,却再也刹不住了。 “啊……”大概是她的冲击力过大,墨临渊没能立住。在一声惊呼中,华丽丽地倒了下去。 当然,是两个人一起。 穆卿离倒在墨临渊的怀里,墨临渊倒在大地的怀里。 自始至终,墨临渊都出奇的淡定,没有一丝慌乱。反倒是穆卿离咋咋呼呼,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墨临渊的怀里很温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寻卿公子,你没事吧?” 穆卿离深知无论何时,她都不该也不应贪恋别人怀抱,于是飞速起了身,并将墨临渊扶起,急切询问起其状况。 “无事。” 墨临渊道,神色无比淡然。 嗯,从正面来看,衣服依旧干净,面容依旧整洁,确实不像是有什么事。 可是,当墨临渊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穆卿离看到他那一背影的泥土时,她却不这么认为了。 扎眼是真的扎眼,愧疚也是真的愧疚。 穆卿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心里,一直有两个问题在困扰着她:她要去提醒他吗?她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提醒他,才能让他尽量不给她脸色看? 这个问题,在穆卿离与墨临渊二人到了梨花潭的时候,穆卿离也没有想出来。 毕竟理智告诉穆卿离,她应该将此事如实相告于墨临渊。但直觉却告诉穆卿离,这位“寻卿公子”并不好惹,她不应该将此事告知于他。 最后,还未等穆卿离做出抉择,梨花潭便到了。 让穆卿离奇怪的是,梨花潭的梨花开得依旧很艳,与她上一次来时的样子相差不大。 穆卿离盯着一林子的满树梨花,不免陷入了一阵沉思。 按道理来说,梨花的花期有二十日,桃花的花期有十几日,只相差不到几日。 那山下的桃花都快败得差不多了,这梨花为何还会开得如此灿烂?且这梨花花瓣也一直在不停地掉落,何故不见树上的梨花变少呢? “怎么了?” 墨临渊见穆卿离不动,于是开口问道。 穆卿离猛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一旁的墨临渊。 “没事儿。就是好奇这梨花……怎么会开得如此灿烂?小院里的那棵桃花都快要落败完了,它却丝毫没有要凋零的迹象。难不成……” 穆卿离蹙了蹙眉,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怕她再说下去,墨临渊会把她当成疯傻之人。 “难不成什么?” 墨临渊明显没有猜测到穆卿离突然止口不言的心思,十分不识趣的追着她问道。 穆卿离撇了撇嘴。 她先时单看墨临渊的长相,原觉得他是一个十分聪慧之人,竟也没料想到他是如此的没有眼力见…… 穆卿离暗自叹了一口气,联想到墨临渊与帝辛是好朋友,于是也就原谅了墨临渊的不识趣。 撇去“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一层不讲,“人情世故”这种东西于某些人而言,也真的是十分奢侈的东西,她不可能指望每个人都懂。 “寻卿公子,你信鬼神么?” 为了不吓到墨临渊,穆卿离打算一点点深入。若墨临渊是一个信鬼神之说的人,那她便可以大谈其谈;若他是一个不信鬼神之说的人,那她便只能旁敲侧击的随便提一下,糊弄过去便算了。 墨临渊拿着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穆卿离,迟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穆卿离看到墨临渊的这个神情,心中一下子便有了数。 “是这样的……” “我信!” 就在穆卿离打算以“旁敲侧击”的方式,随便提点一下墨临渊的时候,墨临渊却给了她一个十分意外的回答。 “你真的信?” 穆卿离登时就来了兴致。 墨临渊没有说话,而是带着一脸坚定的神情,点了点头。 穆卿离十分的激动! “那寻卿公子可否与我讲讲,为何会信鬼神之说?可有什么靠得住的见闻么?” 穆卿离之所以对这个问题如此感兴趣,就是因为她知道若真的能证实鬼神之说,那她此番碰到的一件件诡异之事就能得到解释。 这让穆卿离的心情,一度陷入了无比激动的境地。 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墨临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毕竟他总不能告诉她:帝辛就是神,而他是仙;她口中的鬼,在鬼界之地…… “穆姑娘……可否举个例子?” 穆卿离眨了眨眼。 “寻卿公子你……确定你自己相信“鬼神”之说?” 穆卿离很是诧异,一个连什么是“鬼神”都弄不明白的人,怎么就相信了?这样的相信,确定不是故意跟她作玩笑用的? 墨临渊垂下了眼眸,仿佛一个犯了错的稚子。 穆卿离一见墨临渊此般模样,心也就软了下来,不忍再在“他是否真的知道“鬼神”一事上加以苛责。 “呃……鬼神呢。其实就是物成精怪,人成仙神。世间万物,若一心修道,加之其有一定的天赋和异缘,便能修成精怪,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妖怪,再再有天赋和异缘一点的呢,也可成仙成神;而人呢,亦是如此。总之这类东西呢,一旦得道,便能得一身玄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后来,穆卿离极其好心的,按着自己的理解和认知,为墨临渊讲解了一番。 无论墨临渊接不接受,她都不忍看墨临渊再这么傻下去,傻到连“鬼神”这样有趣的东西都不知道。 听穆卿离说完后,墨临渊抬眼看了一眼满树的梨花。 “所以穆姑娘你觉得,这树是因为有鬼神的操控,才没有开败?” 随后,墨临渊沉沉道。 穆卿离觉得墨临渊还没有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错。” 若非如此,穆卿离便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解释这梨花树的“常落而盛,常开不败”了。 “我知鬼神之说很难让人信服,原先我自己也是不信的。可是……很多事情,真的无法用常理来解答。” 穆卿离看着面前这一林子的梨花,幽幽道。 按道理来说,墨临渊和帝辛是朋友的,她本不该跟他讲这些事情。可不知为何,她对他,就是有一股莫名的信任。这股信任,致使她那些本该深埋于心底的话,悄然蹦出了口。 第三百三十八章 刻进骨子里的痛 “你说……修真人士,能真的改变四时,葆一树之花常开不败么?或者……” 穆卿离收回目光,缓缓转向一旁正冒着汹涌雾气的梨花潭。 或者,能让人体身上的伤口瞬间愈合。 这段时间,穆卿离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先时,她刚醒来那会儿,某一日突感不适,体内被一股灼热之感所祸。是帝辛通过与她对掌的方式,以驱热之术,将她体内的灼热之感给驱散了。 帝辛说,此病是她自打从娘胎出来后,就携带的疾病。本以为会永远治不好了,一生受其扰。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一个名唤“秋山真士”的人指点,才得以帮她抑制此疾。 故而,当穆卿离在发现了种种异常的事情之后,她就试着用无数借口来推翻这些让人觉得奇怪的东西。 而那些无数的借口中,正真经得起推敲且有说服之力的,就只剩这个了。 那便是:帝辛是修真人士,有强大的玄力。 总之,他并非只是一个只会画画写字的普通人。 墨临渊怔了怔,心里各种滋味交杂而生,难受得紧。 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穆卿离修不了法,问不了道,是一个蠢笨之人;一出生便“克死”母亲,带来天灾,是一个“灾祸”。 总之,所以不好的词汇,都可以形容在她身上。 可是,即使如此,她依旧带着满腔热忱,对这个世界抱着善意。 遇见不平之事,懂得倾力相助;碰到争议之事,竭力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忍苛责任何一个人,不想埋怨任何一个人。 她爱这个世界,卑微的爱着这个世界;这个,从她一出生,就对她抱有无数敌意的世界。 在墨临渊眼里,她是一个为了讨好这个世界,而不得不小心翼翼过活的人。 她的敏感,她的细腻,都是为了能让自己在不打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好好存活于这个世界。 她不愿任何人因为她,而过得不痛快!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贪恋这个世界,却也比任何人都惧怕这个世界。 可是,他也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 穆卿离不可以没有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可以没有穆卿离。 她的善良,她的付出,也无法抵挡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连简单的活下去,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不知她是如何从“对过往记忆一片空白”的恐惧中度过的?也不知她又是如何说服自己,在最快的时间内接受面前陌生的一切? 对于自己的身无痛感,她能不能接受?能不能理解?对于帝辛,她又能不能接受? …… 每每想到这些,一股无力之感便向他包裹而来。 墨临渊知道这段时间,她肯定有过纠结,有过怀疑,有过难受。 穆卿离今日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就是最好的佐证。 她肯定也毫无条件地相信过帝辛。 但,她是穆卿离啊。 一个对身边很多事情,都极其敏感的人。 失忆前,她能及时察觉到自己父亲的心情。她知道父亲不喜欢他,所以她懂得避让。让自己远离自己父亲的视线,不让自己的出现,致使自己的父亲不痛快。 而失忆后,她亦能及时察觉到帝辛的不对劲儿。尽管帝辛已经明里暗里,对她的一些疑问解释了颇多。但她却始终无法彻底放下自己的怀疑,并耐心挖掘出诸多蛛丝马迹。 失忆前的遭遇,让她早早练就了“学会察言观色”的本领。 学会“察言观色”,是生存之道,亦是无奈之举。 而此时已经失忆了的穆卿离,却没有将这个本领丢弃。 这亦恰恰证明,刻进骨子里的痛,是连失忆都无法抹却的…… 墨临渊,很心疼她。 “自然是不能的。” 墨临渊望着那满树梨花,亦幽幽道。 听了墨临渊此话,穆卿离的神情微微一怔。旋即,她便将视线从梨花潭处撤回,转到了墨临渊的身上。 “修真之玄力,可点石成金。可那“金”的真身,终究是石,永远不可能成为金。玄力,只可使其保持一定时间内的“幻象”,无法保其永远为“幻象”。此片梨花之所以常开还盛,大概……是因为树种奇特吧。我以前也养过一片荷花,因我在水里放了一些能滋养荷花之物,所以盛开了许久都未败。” 就在这个间隙,墨临渊又对着那满树梨花幽幽道。 洁白的梨花花瓣纷纷飘落,从墨临渊的身体各处滑过。 雾缭花飘零,墨临渊立于其下。宛如一副至美画境,十分出尘。 “真美。” 穆卿离由衷感叹道。 只是,当着两个字一蹦出口,穆卿离便以一副大事不妙的神态捂住了嘴。 “我是说这梨落之景真美。” 穆卿离指了指梨树,谄谄道。 明明墨临渊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但穆卿离就急了。 急得赶忙开口,为自己所说的话进行一通解释。 穆卿离恨恨地闭上了眼睛。 原以为解释了一番后,自己的心里会好过上一点。可不知为何,她这心里不仅不好过,而且还十分的难受。 早知道……她就不解释了。 “不过寻卿公子,这世上当真有能延长花期的神物么?还有,什么样的梨花,会越开越盛啊?” 穆卿离赶忙转移了话题。 墨临渊微微一笑,眸中仿佛漾着流光,耀得穆卿离有些晃神。 “有的。只是那类之物很罕见,不易得。还有这常开还盛的梨花,寻卿以前是没有见过的。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真的有,寻卿是愿意相信的。” 说着,墨临渊缓缓伸出手,接到了一片刚从树下飘落的梨花花瓣, 墨临渊的手十分白皙,但比之梨花的白,还是逊色不少。 他将那片梨花花瓣拿在手中,送到了穆卿离的面前。 “此地远离尘世,山高水绿,通真达灵。正是穆姑娘口中的那些“神怪”之物容易滋长之地。说不定这梨花树,就是受了这一方土地的滋养,而有了能“常开还盛”的能力。” 墨临渊又对着穆卿离道。 穆卿离接过墨临渊手中的花瓣,将其转着反复看了几遍,陷入了沉思。 说真的,墨临渊的话十分有道理,穆卿离在不知不觉中,竟有了被说服的苗头。 一瞬间梨花纷纷而落,洒了二人满身。头上,肩膀上,皆是。 穆卿离望着眼前这如雨而下的梨花,不由发起了怔。 第三百三十九章 代价 “寻卿公子,我们摘花罢。” 穆卿离突然转移了话题,对“梨花常开还盛”的奇事也绝口不提了,好似真的被墨临渊给说服了。 面对穆卿离态度的突然变化,墨临渊的心里还是难免一怔。 他仔仔细细地在穆卿离的面上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由于实在看不出来什么,他只得点了点头,答应穆卿离的提议。 随即,墨临渊便往梨花枝垂挂的地方而去,欲帮穆卿离将其折下。 “啊!” 而就在墨临渊准备抬手伸向梨花枝的时候,却听得穆卿离惊呼了一声。 墨临渊的手猛然停在半空中,随即赶忙回头。 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他看见穆卿离的手指流了一手的血。 墨临渊浓眉一蹙,飞速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几乎是以“飞”的速度,奔到了穆卿离跟前。 伤口在穆卿离的右手手掌处,伤口是划伤,有一寸长;伤口也很深,不停有冒着热气的鲜血汹涌流出。不停地从她枯瘦的手掌心中滑落,然后掉到浓雾中,瞬间没了踪影。 墨临渊的双手谄谄停在穆卿离的手部周围,一副“不敢触碰,又不甘撤回”的样子。 他眼眸泛红,看了一眼一旁的梨树树干。 一根尖利的刺就岿然不动的长在树干之上,上面还有属于穆卿离的丝丝血迹。 “穆……” 他嘶哑着声音,憋出了这么一个字。而后,也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什么,仿佛如鲠在喉,迟迟没有后话了。 穆卿离被吓得不轻。 毕竟自她失忆之后,墨临渊都是以十分温柔的形象示人。她可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墨临渊。 后来,墨临渊十分粗鲁的拽着穆卿离,火急火燎的跑到了梨花潭。 “哗!哗!哗!” 他将自己的衣服粗鲁撕裂,然后放进梨花潭,将其染湿。随后,他又将其捞起,对准她的伤手,用力一拧,将那破布里所含有的水全部拧到穆卿离的伤口。 一瞬间,一股冰凉之意透过手掌心,向穆卿离的全身蔓延开来。 穆卿离下意识“嘶”了一声,暗暗咬了咬薄唇。 然而,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穆卿离的伤口,愈合了…… 不错,不仅是血止住了,伤口也愈合了,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直直坠向无底黑涯。 如果说之前她还对梨花潭的水能治伤一事还有怀疑,那么此刻,无疑就是印证了她的这个怀疑。 如此……帝辛的身份,也许就真的不是那么简单了…… 穆卿离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的伤手。但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墨临渊骤然松开了穆卿离的手。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么?” 墨临渊淡淡道。 其实他知道,知道穆卿离带他来此地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折梨花。 一开始,他真的信了穆卿离想要为帝辛做梨花糕的说辞。可是后来,穆卿离的手划伤了。 梨花树树干上所长的那根刺,至多到她的腰间。她若想上树折花,手掌根本碰不到刺的位置。且,她若是因没有发现,误将手指放在刺上,手掌顶多会被刺伤,而不是划伤。 所以,当他一看到穆卿离手掌上的伤势,就将穆卿离心里打的主意猜得七七八八了。 受伤了的话,自然需要用水清洗伤口。届时水碰到伤口,伤口愈合了。如此铁证之下,他就是有数张嘴,也是无法帮帝辛洗清怀疑了。 穆卿离低下了头。 “我只是……不愿意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活着罢了。我失忆已经几十日了,可我,对于过往的记忆,没有半点要想起来的意思。” 穆卿离轻咽了一口口水。 “你知道吗?我不想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不知道过去的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没有伤害过人?有没有被人伤害过?最喜欢做什么?最不喜欢做什么?我的亲眷呢?他们都还好么?我又是如何同帝辛结成夫妻的?我们成亲那日,是怎样的光景?收到了多少人的祝福?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帝辛对我那么好,我又是那么努力的想要再次喜欢上帝辛,却怎么也成功不了?为什么,一个明明自称是我丈夫的人,却让我觉得异常陌生,呜呜呜……” 穆卿离越说越觉伤心,早已经泣不成声。 突然,穆卿离猛然抓住了墨临渊的手,满脸都是泪水。 “你告诉我好不好?他到底是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穆卿离一脸殷切地看着墨临渊,等着他的回答。 穆卿离的这番话,犹如一根根锋利的针般,扎在了墨临渊的心口。针针入肉,针针见血。 他又何尝忍心看着她同一个杀了她乐游两千多弟子的人同吃同住?他又何尝愿意看着她叫另一个人为“相公”?他,又何尝想让她忘记过去的记忆? 可是,他能怎么办? 若不忍着这些桩桩件件之事所带来的疼痛,帝辛就会恢复她的记忆。 她恢复记忆后,会愿意带着满身的罪孽活下去吗?会愿意看着那些杀了她亲友的人逍遥快活吗? 现在的穆卿离,只是为失去记忆所困扰。若她恢复记忆后,她势必不愿缩在这个地方。 她会重出世间,为自己的亲眷报仇,带来更大的杀戮。届时,她将背负万千骂名,为千夫所指!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 而她,也会为自己的罪孽,担起责任,慨然赴死! 这样的后果,他承担得起吗? 他,承担不起! 三生三世,前两世,他已经亏欠她太多了。这一世,他只想让她好好活下去而已。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她好好活下去。 神界的时候,他选择告诉帝辛真相,告诉他一直为他做梨花糕的人是她,他就已经在六界和她之间,做出了选择。 不仁也罢,不义也好。他只知道这一世,他真的不能再一次置她于危险之境了。 只要能保住她的命,让她能够安然度过此生,他就愿意承担一切代价。 哪怕此后!她用着陌生的神情看着她;让他看着她与别人恩恩爱爱;她再也记不起他,再也不爱他,甚至完全退出他的世界! 他,都能接受。 墨临渊动了动嘴唇,拨开了穆卿离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他的唇色十分苍白,面色看上去也十分的不好。仿佛刚刚流失了大量鲜血的人不是穆卿离,而是他。 第三百四十章 信你所言 “你……真想知道?” 半晌过后,墨临渊艰难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他的声音很沙哑,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一般,发声困难。 穆卿离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但她的眸中,有渴求。一个没法使墨临渊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程度的渴求。 “帝辛,其实是妖。” 墨临渊继续艰难的扯动嘴角,嘶哑着声音缓缓道。 穆卿离的心猛然一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敲撞了一番般。 他的这番话,给穆卿离带来了太大的震撼。一时半会儿内,她并接受不了。 “我是他兄长,名叫帝临。你知道,人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帝辛为了和你在一起,叛出了妖界,带着你来到了这个地方隐匿了起来。在一次与追捕你们的妖界之人打斗的过程中,你受了伤,失了忆。” 随后,墨临渊又道。 说完,他轻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着自心中的各种心绪,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些。 “你要理解他,毕竟你失忆了。让你再一次从头开始接受他是妖的这一身份,并不容易。轻则,会吓到你。重则,你会离开他。帝辛他很爱你,不想吓到你,也不想你离开他。所以才对你隐瞒了他的身份。 自那次打斗后,他受了很重的伤,故而每隔一段时间,他就需要来这里沐浴疗伤。你体内的灼热之毒,就是那些追杀你们的人留下的。每次发病,你都会觉得很难受。而这个时候,帝辛就需要用自己的修为来帮你抑制这些伤痛。耗费修为,会使帝辛的身体受损。这,也就促使帝辛往此地跑的频率更多了。” 紧接着,墨临渊又为穆卿离进行了一番“更详细”的解说。 这番解说,让穆卿离持续陷入莫大的震惊,迟迟回不过神来。 “帝辛同你在一起,真的不容易。我身为他的兄长,不忍看他如此。此番前来,就是想劝说他放弃。放弃你,回到妖界。可是,他不愿。昨日,你睡着之后,我二人还大打了一场。他说……他若赢了,我就不能再劝他;我若赢了,他便随我回妖界。” 墨临渊也不顾穆卿离的震惊,继续开口说道。 “他赢了。但是他,受了很重的伤。所以,他要寻一个地方好好疗伤。我给了他一枚丹药,如果顺利的话。” 墨临渊抬头望向了梨花树的上方,眸中透着幽幽寒光。 “今日太阳落山前,他的伤就能好。届时,他也就能回到小院,回到你身边了。” 随后,墨临渊转向穆卿离,对着她道。 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笑意,比小院里的粉丝桃花还要暖人心扉。 彼时,穆卿离的心绪稍稍回过来了一点。她亦学着墨临渊的样子,将视线投向了梨花树的方向。 因梨花很盛,只能看到几道稀稀疏疏地光点透过缝隙照射下来。然而光虽少,但却依旧扎眼得很。 在历经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后,穆卿离的心早已经不是一颗普通的“凡心”。 故而,当墨临渊将帝辛的“真实”身份告诉穆卿离后,穆卿离虽说做不到马上接受,但在历经了些许时间后,也还是能够勉勉强强做到接受。 当心中的一切疑问,都有了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解释后,穆卿离的心头竟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之感。 墨临渊的这个解释,是真的将穆卿离说服了。因为他的这个解释,让穆卿离心中的所有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他带着你,躲了许久。而我,也寻了许久。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带着你,躲到此地。” 墨临渊又继续道。 说罢,墨临渊的眼睛往这二人的四周巡望了一会儿。眸色中,是掩不住的怅然。 穆卿离蹙了蹙眉。 “这个地方,怎么了吗?” 穆卿离收回视线,转向墨临渊,问道。 “这个地方,就在妖界。我实在不敢相信,他竟敢带着你在这里过活。不过……以他过往的脾性,确实不难理解。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不惧危险,也从来不怕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他总是相信“绝处,才能够逢生”。” 穆卿离的心中再度猛然一动。 如此说来,帝辛的此番之为,确实大胆。 “不过你放心,他在此地设了结界,一般妖物很难进入。我相信他能保护好你的,一定能的。” 墨临渊这话,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宽慰穆卿离用的,还是劝慰自己用的。他只知道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就如刀绞般疼痛。可谓字字泣血,句句戮心。 穆卿离听罢,眼睫毛微微一动,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深不见底,瞬间便没有了过往固有的清澈。 转而,覆上了一层水雾,且越来越浓,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穆姑娘,不论你今后记不记得起过往,你都要记住:帝辛……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他可以保护你,陪伴你,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们凡人有一句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今日也想通了:只要帝辛开心,只要帝辛幸福。他同谁在一起,又有何妨呢?以前,是我浅薄了。此番,我郑重的向你二人道歉。只盼今后,你二人能够,举案齐眉,宜室宜家,恩爱千秋……” 说这些话的时候,墨临渊的耳朵就好像迎来了短暂的失聪。 他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亦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整个人,仿佛被另一个灵魂所驱控了一般。 彼时,穆卿离看着墨临渊。但,面对墨临渊的一番话,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心里也十分混乱,完全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应答。 “好……我会努力的。” 然而,考虑到墨临渊说了这般多的肺腑之言,穆卿离觉得她若不作一些回应,便显得她不近人情。 故而半晌过后,穆卿离终于开口回应了。 “我一定……毫无条件地相信他,努力的去爱……爱他。” 随即,穆卿离又补充道。 墨临渊的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穆卿离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任性行事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对帝辛没有感觉,就真的任凭自己没感觉。而是,她要努力!努力的让自己想起过往,想起自己对他的爱。 如此,才不算辜负这么长时间以来,帝辛对她的拼命相护和叛逃妖界所受到的苦难。 “寻卿公子……哦不。应该是兄长。你知道吗?我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我相信的人。所以我,信你所言。” 穆卿离是含着泪说完这些话的。她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哭,她只知道她的心里十分的难受。唯有流泪,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她心中那份足以让她难受到窒息的难受。 第三百四十一章 墨临渊…… “呼呼……”突然间,来了一阵强风。 这阵风,比穆卿离失忆之后所遇到的任何一阵都要大。 刹时梨花狂落,“簌簌”的往地上飘落。穆卿离甚至能听到当梨花吹到她面上时,拍打出来的声响。 而后,天渐渐地暗下来了,阳光也彻底消失了。 忽然,一道强光划过天际,仿佛要把整个天空撕裂开来。 “轰隆轰隆……” 随即,一阵震人心魄的雷鸣声隆隆传来。 一瞬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颇有步入末世之态。 “哗!”的一声,倾盘大雨一泻而下,无情打在了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的身上。 不得不提的是,这次的雨来势汹汹。即使被二人上方的梨花树遮挡了一部分,但雨量还是大到不可想象。 很快,穆卿离的衣服便湿透了。 穆卿离素来怕冷,于是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狂风呼啸,满树梨花随风摇摆,皆发出不小的声响,场面一度陷入混乱。而此时,一阵一阵刺骨的寒意也无情的向穆卿离发起攻击。 穆卿离悄然将自己蜷缩起来。 可是,大雨不止,狂风不歇。穆卿离如此举止,不仅没能将身上的寒意驱赶,反而,她还感觉自己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 冷得她直打哆嗦,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而就在穆卿离被冻得快要失去神智的刹那,穆卿离突然感到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拖拽而起。随后,她便感觉一股暖意向她背后袭来。 当穆卿离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墨临渊将她护在了怀里。 穆卿离谄谄伸出手,拨开了墨临渊的手,然后往一旁的位置挪了挪。 墨临渊看着自己那空了怀抱,和面前因为寒冷不停打着颤的穆卿离,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挖去了一般,空落落的,十分难受。 “对不住,是我失礼了……” 他还是无法在看着穆卿离陷入无助的时候,做到无动于衷。 穆卿离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无事……” 穆卿离忍着身上寒冷,对着墨临渊颤声道。 大概是雨水流进了眼睛里,穆卿离觉得她的眼睛十分涩痛。 “我去找个地方,看看能不能避雨。” 说完,墨临渊转身便走。 “墨临渊……” 这三个字,破开风雨声,无比清晰的闯入了墨临渊的耳朵里。 墨临渊的身体猛然一怔,而后仿佛被人定住了一般,迟迟不见动上分毫。 “我觉得,“墨临渊”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不要接近深渊……可惜了,你叫帝临,帝辛也不叫这个名字。” 随后,穆卿离又忍着冰冷的寒意,对着墨临渊的方向一脸嬉笑着道。 彼时,墨临渊心头那颗被提起来,且狂跳不止的心脏才慢慢得以回落,跳动的速度也渐渐平稳。 他以为……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一直叫帝辛为“墨临渊”的。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罢了。” 墨临渊转过身,对着穆卿离故作松快道。 雨很大,无情的拍打在他的面上,模糊了他的视线。故而,墨临渊并看不清穆卿离此时的神情是如何的。 穆卿离突然咧嘴一笑。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姓名,记录着宗族血统的烙印,凝聚着父母对孩子的深情厚义,隐喻着不同的理想追求和目标;传承了人的情、意、志;蕴含了人的精、气、神。不可说改就改。” 墨临渊怔了怔。 他着实没有想到,穆卿离会将他说过的话,记得那般清楚。 “此一时彼一时。若新改的名字,所寓之意比之前的更好,能够更好的表达出自己的期许,改一下,又有何妨呢?名字,说到底,是驱人使用的。既喜欢,便改去用。而若因固守旧念,不敢改之。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名字陪伴自己一生,可就本末倒置了,得不偿失了。” 墨临渊道。 “寻卿公子,你的嘴真是厉害。我怎么都说不过你,嘻嘻……” 穆卿离并不习惯称墨临渊为大哥,也不喜欢称他为帝临。所以,便下意识的按照以往的叫法称呼他。 “不不不……应该是大哥。” 但是话音刚落,穆卿离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于是赶忙进行了更正。 “你若是喜欢叫我寻卿,便叫我寻卿罢。反正帝辛他,也从来不叫我兄长的。我们随性一些,不用被世俗礼仪所束缚,徒给自己增添不自在。” 说完,墨临渊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笑。 “好!寻卿公子!早去早回!” 穆卿离爽快应道,然后抬手,用力朝他挥别。 大雨和落梨横在二人中间,它们随风飘扬,跟着风一起肆略。 恍惚间,墨临渊感觉这场雨在二人中间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他好像,再也迈不过去,继而去到她身边了。 心,就好像停止了跳动。从他的胸腔脱落,然后重重的,往无底深渊坠去。 墨临渊的喉咙动了动,悄然垂下眼眸。 “好。” 随后,朝穆卿离的方向点了一个头,应道。而后,便转身离去。 “嘭!” 然而,还未走出几步,墨临渊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了。 在他倒地的刹那间,地上的积水向四周飞溅而起,高度足足有三尺高。 由此看可见,墨临渊摔得并不轻。 摔倒之后,墨临渊曾有好几次试着爬起。但每试一次,他便会重重的摔回地上。 穆卿离见状,身上的寒意顿时就消退了,赶忙抬步,向墨临渊所处的位置疾奔而去。 雨天路滑,从她到墨临渊这段距离的路也并不好走。她跌跌撞撞,摔了两三次,但每一次摔倒,都会飞速爬起,然后继续往墨临渊的方向跑去。那架势,好似任谁都挡不住。 “寻卿公子,你没事吧?” 穆卿离急忙将双手覆在墨临渊的肩膀上,一边询问他的状况,一边用力将他扶起。 墨临渊的状态很不好,面色苍白,神情恍惚。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没事……我没事……路太滑了。谢谢穆姑娘。” 墨临渊一边摇了摇头,一边摆了摆手,对着穆卿离礼貌道。 待他站稳后,他便挣脱了穆卿离的手,摇摇晃晃的往前方走去。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离开的背影,心头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变得十分难受。 雨还在下,风还在吹,梨花还在落。墨临渊的背影,也随着“风雨花”,慢慢淡出了穆卿离的视线。 第三百四十二章 闲话 最终,墨临渊找到了一个山洞。 那个山洞离梨花潭并不远,很快,墨临渊便携着穆卿离躲了进去。 穆卿离到那个山洞的时候,里面生着一堆火。冒着荧荧火光,将略显昏暗的山洞照亮了不少。 山东并不大,但是也刚好能够挤下两个人,且不觉拥挤。二人躲在里面,还能看到山洞之外的光景。 “咻!”的一声,突然,墨临渊大手一挥,宽大的袖口处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光。 那道蓝光一经出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奔往穆卿离。 下一刻,穆卿离便感觉自己的身上暖和了不少。身上的衣物也不再黏糊糊的,让人直难受了。 穆卿离下意识低头一看,胡乱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物,才发现它们都干了。 穆卿离面露惊奇之色,有些不可思议。 “穆姑娘,请坐下吧。” 墨临渊指了指火堆旁的一个石头,对着穆卿离道。 穆卿离稍稍敛了敛面上的惊异,点了点头,随后坐了下去。而墨临渊,亦在她对面的一颗石头上坐了下去。 “寻卿公子,你们做妖的,都跟你一样这么厉害么?” 待坐下后,穆卿离便向墨临渊问道。 是的,在如今的穆卿离眼里,她是真的觉得“凭空生火,点湿衣为干”的能力很厉害。 “自然不是。就像你们做人的,不一定都如孔仲尼一般贤圣。为妖的,能力和修为也是各不相同的。还要看个人的天赋和所付出的努力。” 墨临渊向穆卿离解释道。 “这样啊……”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穆卿离长吸了一口气,随后,将目光转向了山东之外。 雨水从洞檐哗哗落下,滴在地上的时候,会渐起不少的水花,落在山洞入口处的地板上。 “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 穆卿离突然道。 墨临渊亦随着穆卿离,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山洞之外。 “应该快了。” 他道。 山洞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火柴燃烧时,会有“劈里啪啦”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过那声音很小,完全无法打破山洞里那突如其来的安静。 “寻卿公子能和我讲讲帝辛小时候的事情么?” 穆卿离率先打破了这场沉默。 墨临渊将自己的眸光从洞外收回,转向了对面的穆卿离。 穆卿离的眸光并不在墨临渊身上,而是依旧在洞外的那片光景。 墨临渊收回眼神,将目光投在了身旁的火堆之上。 “帝辛小的时候……很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便会……” “比之寻卿公子你呢?” 穆卿离突然打断了墨临渊。 墨临渊的神情一怔。 “比之我?”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恍惚。 “比我聪明。” 很快,墨临渊便将心绪恢复成平常一般,对着穆卿离淡淡道。 这个回答很让穆卿离感到意外。因为在她看来,怎么都是墨临渊比帝辛要长得更有聪明样。 难道真的又应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句话么? “我比他虚长几岁,很多东西自然学得比他快。可是他,是个好强的。总会因为我们在学某个东西的时候,我学得比他快,就同我置气。常常会不理我,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不等穆卿离问问什么,墨临渊便自顾自地开始解释道。 “后来呢?你是如何处理此事的?” 不知为何,穆卿离登时就来了兴致。 “后来,我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我会努力控制自己的速度,尽量做到不在他学会之前,学会某个东西。” 真是一个好兄长,穆卿离暗暗感叹道。 “可是,帝辛他很聪明,很快便识破了我这个做法。他很生气,我二人因为此事,打了三天三夜的架。他躺在床上养了一月,而我,则在床上养了半月。” 墨临渊此时所诉之事,并非编造,而是事实。 也是那一刻,墨临渊才明白他这个弟弟,是一个十分要强之人。 故而自那之后,墨临渊也便不再用那些自认为好的方法去关心帝辛了。而是秉着一切随缘的心态,任凭二人的关系发展。 他二人皆是性格十分冷淡的人,别说对彼此袒露一些真心之言,就是连坐在一起谈话的机会都很少。 所以他先前想要对帝辛好的这些心思,帝辛自然不了解。只浅显的认为墨临渊的那般行为,是在看他不起,存心侮辱于他。以致于后来,他对墨临渊的芥蒂也就越来越深了。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妖界之人解决争端,都是只会用拳交么?” 穆卿离谄谄道。 一想到自己同帝辛这般脾气大的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穆卿离便感觉自己的后背直发凉。 “自然不是。那时我和帝辛都还小,尤其帝辛,他自小就尚武,不喜欢“说教”那一套。总觉得武力才是最好的道理。每次和别人起争端,便必与那人打一场。所以,他才会与我动手” 墨临渊道。 穆卿离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哪日她不小心惹恼了他,起了争端。就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会不会只一掌,便被帝辛打死啊? 穆卿离骤然晃了晃脑袋,打了个激灵,不自觉的将自己环抱住了。在恐惧的包裹之下,迟迟说不出话来。 “穆姑娘怎么了?” 墨临渊察觉到了穆卿离的不对劲儿。 穆卿离的眸中带着满眼的恐慌之色盯着面前的那片火堆看,没有接话。 “穆姑娘是担心,若日后与帝辛起了争端,他也会同你动手?” 墨临渊好像窥破了穆卿离的心中所想,将她心中的所担心的东西直指出来。 穆卿离的眼睛十分心虚的往墨临渊的方向来回瞥了瞥,依旧没有接话。 “穆姑娘不用担心。帝辛他,和谁动手,都不会同你动手。若你不信,你可以想想,自你醒来后,你有几次惹怒了他?他,又有几次是同你动过手的?” 墨临渊耐心劝慰着她。 经墨临渊这么一提醒,穆卿离便真的将自她醒来之后的过往之事皆回想了一遍。 好像……在她的记忆里,二人相处的时间里,帝辛就没有几次是不生气的。而他,好像也真的没有对她动过手。 一想到此,穆卿离那颗悬着的心便放下来了不少。 第三百四十三章 温柔?冷漠? “如此说来,帝辛的脾气,还真是暴躁啊。” 穆卿离谄谄道。 墨临渊怔了怔,神情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数千年前,在她还为吟鸢之时,她就曾无数次的向他抱怨过帝辛的脾气暴躁。 但是,她的这个观点,并得不到其它任一上神的苟同。 毕竟,天上诸神,都没有同帝辛动过手,也犯不着跟帝辛动手。故而他们,也便体会不到帝辛的暴躁。 神界诸人,对帝辛最统一的评价,恐怕就只是:性格怪异,不好相与。远没有到觉得他脾气暴躁的地步。 而墨临渊对于穆卿离给帝辛的这个评价,是深表赞同的。 但是,他不会闲到同她讨论“帝辛到底暴不暴躁?”“怎么个暴躁法?”等诸如此类无聊的问题。 故而,一般都是她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抱怨,而他,则在一旁忙着自己的事。 “是。他的脾气,一直很暴躁。” 墨临渊笑道,笑容中透着几分苦涩与无奈。 而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次,他再不会觉得这些问题无聊了。 “寻卿公子,你是如何忍得了他这种无理取闹的暴躁的?” 是的,在穆卿离看来,帝辛此人就是“不识抬举。”她若是有一个如此不识好歹的弟弟或者妹妹,她敢说变暴躁的那个人,一定是她! 墨临渊敛去了面上的笑容,神情瞬间就变得有几分严肃了。 “我其实,不算真的忍了他。因为……我并非一个愿意做自讨没趣之事的人。所以后来,也便不再为此类之事上心了。” 墨临渊幽幽道。 穆卿离原以为墨临渊会对他是如何忍耐帝辛无理取闹的暴躁进行一番详细论述,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墨临渊会给出一个让她感到如此意外的回答。 毕竟,以“寻卿”这一名字示人的墨临渊,在她看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穆卿离根本想象不出来他冷酷时候的模样。 一个温柔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次的关心不被接受后,而便放弃关心呢? 穆卿离实在想不通。 当然,她若是记起墨临渊先时的冷漠的模样,便定能是想通的。 只不过,这也只能是后话了。反正!此时此刻的穆卿离,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冷漠至极了的人?” 墨临渊察觉到了穆卿离的疑惑,于是便开口向她问道。 面对墨临渊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穆卿离先是一怔。 “呵呵……” 随后,她干笑了两声,看上去显得十分傻愣。 她确实这样觉得,但不好将真心话讲出口,来伤墨临渊的心。于是只能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穆卿离深知,在与人往来的过程中,“哪壶不开提哪壶”是蠢人的做法。她目前,还尚未蠢到此。 “其实,做一个冷漠的人,没什么不好。我倒是情愿做一个冷漠之人。” 墨临渊低着头,看着火堆喃喃道。 他的眸子里被火光填满,仿佛有火在他的眸中燃烧一般,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他在想一个问题:若他一直做一个冷漠的人,是不是就不会对吟鸢动心?不会动心,是不是就可以把她推给帝辛?把她推给帝辛后,帝辛,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好她? 穆卿离挑了挑眉,仿佛听出了什么了不得画外音。 “意思是,寻卿公子你现在变了。变得温柔了?” 墨临渊抬眸,看了一眼微微将身体探向他的穆卿离,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你觉得,我温柔?” 墨临渊问道。 穆卿离飞速点了点头。 “除了你与帝辛初次见面时,你二人之间破具严肃的气氛让我觉得你略微严肃。其余时间,我皆觉得你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 随即,穆卿离用着万分兴奋的语气道。 然而,话音刚落,穆卿离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将面上的兴奋之色和笑意悉数收回了,并低下了头。 墨临渊见到穆卿离此般反应后,神情微微一怔,随后覆上了一片恍惚之色。 山洞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不过,我觉得众生百相。冷漠也好,温柔也罢,都各有各的好处。只是立场不同,对这二者的看法也便会不同。 比如我,于你而言呢,是旁人。在与你接触的时候呢,当然就希望你是温柔的。毕竟被人温柔相待,是一个很美好的感觉。 可是你呢,是那个付出温柔的人。所以你呢,要为此拿出自己的耐心、好脾气、涵养等一切可以让你变得温柔的东西。说得通俗易懂一点,便是:牺牲自己,让别人心欢。 身为付出温柔的那方,你当然不希望自己为了温柔别人,而这么委屈自己。而身为接受温柔的那一方,你当然希望别人能够温柔,让你感到舒适。 所以说呢,立场不同,对二者的评价便会不同。 没有人天生就是温柔的,也没有人天生就冷漠的。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觉得哪个东西能使我们活得开心、自在,便选择哪一个。绝无对错和好坏之分。” 随后,穆卿离又突然开腔道。 她的这番话,虽说是为了打破这场略显尴尬的沉默用的,但却也是她的真心话。 “你……真的长大了。”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有些感慨道。 穆卿离被她这句夸赞的话给夸懵了。 “长大?难不成,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帝辛身边了?寻卿公子你,也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 对于墨临渊感叹她“长大了”这一句带有歧义的话,穆卿离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勉勉强强,只有这一个。 墨临渊赶忙眨了眨眼睛,随后飞速将眸光收回,并再一次的投向火堆。眼珠子不动声色的转了转,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些什么。 “你今年,也不过十六。我初次见你时,你才十五。以我们妖族人的寿数来算,你确实还小。刚刚听你一般见解,便觉这一年的时间里,你成长了不少,所以我才会如此感叹。” 墨临渊道。 其实事实是,墨临渊第一次见穆卿离时,穆卿离才数月大…… 只不过,他记得,她不记得了。 穆卿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妖族之人,能活很久么?最久有多久啊?” 穆卿离又开口问道。 “妖族之人,修为高的,多者能活上万年,少者千年。而修为较低的,至多也能活数百年。” 墨临渊答。 如此听来,这妖确实活得不短。对此,穆卿离心里不由有些暗暗叹服。 第三百四十四章 独白 雨依旧在下着,风依旧在吹着,山洞之外的天也依旧阴沉着。 “咕噜噜……” 与此同时,穆卿离的肚子也十分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他二人一大早便往这山赶,时间也不算早了,肚饿本就是意料之内的事。 “嘿嘿……” 穆卿离揉了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墨临渊笑了笑。 这个时候,肚子再饿也只得忍着。总不能为了填饱肚子,而冒雨回去。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如先前一般“病得浑浑噩噩,在床上躺上数日”的感觉了。 墨临渊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他微微扬唇,从手中化出了一串冰糖葫芦和一串糖裹山楂。 穆卿离的眼睛亮了亮,嘴巴微微张开,惊得迟迟说不出话来。 “这个是……” 穆卿离指了指墨临渊手中的冰糖葫芦问道。 “冰糖葫芦。” 墨临渊答。 “这个是……” 穆卿离又指了指墨临渊手中的糖果山楂,问道。 “糖裹山楂。” 墨临渊又答。 “给。” 而后,墨临渊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了穆卿离。 穆卿离眨了眨眼,一脸愕然的从墨临渊手中接过了冰糖葫芦和糖裹山楂。两只手,一手一串。 “寻卿公子竟有凭空造物的本领么?” 穆卿离惊奇道。 墨临渊摇了摇头。 “这些物,是我来这之前便买好了的。” 他记得她爱吃这糖葫芦和糖裹山楂,所以来此地之前,特意去集市买了数串。先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送出手,如今竟是“无心插柳”了。 穆卿离盯着手中那串鲜艳欲滴的糖葫芦和白里透红的糖裹山楂,眨了眨眼。 “来此之前?” 穆卿离想说的是,这都几日了,还能吃么? 尽管她的嘴巴早就已经对墨临渊手中的二物垂涎三尺了,但穆卿离先前“喝水喝坏肚子,以致于下痢下到筋疲力尽”的经历提醒她:相比填饱肚子,不吃坏肚子也是极其重要的。 墨临渊低眉而笑。 “不用担心?我将它放在灵囊里,任它是什么食物,都不会坏的。” 墨临渊很快就察觉出了穆卿离的顾虑,于是开口向她解释道。 穆卿离又再一次为墨临渊的话所震惊,这让她曾一度打心眼儿里,觉得当妖好。也是在这个时候,穆卿离才敢把那串糖葫芦往嘴里塞。 冰冰凉凉,酸酸甜甜,脆爽可口。 这就是这串糖葫芦给穆卿离带来的感觉。实在是妙极! 随后,穆卿离又将糖裹山楂塞进了口里。 也是冰冰凉凉,酸酸甜甜,脆爽可口。 而自分别吃了一口这两物后,穆卿离便感觉她已经知道自己失忆前最爱吃的东西是为何物了。 定然就是这糖葫芦或者糖裹山楂没错了! 穆卿离很快咽下了口中的糖裹山楂,而后又忙不迭的准备向另一只手的冰糖葫芦下口。 就在此时,穆卿离的余光瞟到了墨临渊的身影。 刚刚吃在兴头,完全忘了问墨临渊是否要吃。他同她一样,都是没有吃饭便出来了。一起熬到现在,定然也是饿了的。 穆卿离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了过去。 “寻卿公子可否要来一口?” 穆卿离问道。 墨临渊摇了摇头。 “不了,穆姑娘自己吃吧。” 墨临渊淡淡道。 “你们妖族,不用吃东西?” 穆卿离疑惑道。 “自然是要……” 墨临渊仔细想了想,妖族是需要进食的。他不喜欢骗她,于是想对她如实相告。 “唔……” 可是,还未等墨临渊说完,他的嘴便被一颗糖葫芦堵住了。 随后,那颗堵住了他嘴的糖葫芦,便又从墨临渊的嘴拿开了。 “嘻嘻……寻卿公子,你都碰到了,我也就不好入口了。俗话说得好:“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你就勉为其难的将它吃进去吧。”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带着“诡计得逞”的得意神情,对着他道。 其实,在从墨临渊的口中得知妖族之人也会饿的时候,穆卿离就有了一种担心。 她担心墨临渊饿了,但他会为了让她多吃一点,而故意说他不饿。 所以,面对此种困境,穆卿离便想用“霸王硬上弓”这一招,逼迫墨临渊吃下一点东西。 最后,在万般无奈之下,墨临渊将那颗穆卿离喂于自己吃的冰糖葫芦咬下了。 “好吃么?” 不等墨临渊将其咽下肚,穆卿离便骤然向墨临渊凑近,迫不及待地开口相问。 墨临渊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挪了挪,尽量与穆卿离保持一定的距离。 随后,他冲穆卿离点了点头。 “好吃。” 说完,他还不忘扯出一抹笑。 “那寻卿公子,你再来尝尝这个。我觉得这个的味道,不比冰糖葫芦差哟。” 穆卿离听完墨临渊的评价,一下子就笑开了,于是又十分热情的将另一只手中的糖裹山楂递到了墨临渊的嘴边。 墨临渊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嘴边的糖果山楂,又看了一眼穆卿离。 他曾试过喜欢上这种东西。 在寻找穆卿离的这几个月里,他经常会买上两三串冰糖葫芦或者糖裹山楂,然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有好几次,他都试图将手中之物塞进嘴里。因为,他也想喜欢上穆卿离喜欢的东西,理解穆卿离的喜欢。 但是,他失败了。 他不喜欢吃酸的东西,也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更不喜欢这两种味道交杂在一起的味道。 平日里,也只会喝点味道清淡的各类茶。味道再重一点的东西,他便吃不下了。 故而,每次在吃这两种东西的时候,只嚼了两口不到,他便会被口中的酸甜之味给逼退。将其口中的艰难下咽后,便不再碰第二口。 以致于最后,他手中的那些糖葫芦和糖裹山楂,都会被他分给街上玩闹的小孩吃。 然而,即使他知道自己无法吃下这两种东西,但每次在寻找穆卿离的过程中看到它们时,墨临渊都会选择买下。 因为拿着它们,他会更有前行的勇气。 只是……在认定自己不喜欢吃酸甜之物的许久后的今天,墨临渊才发现冰糖葫芦和糖裹山楂也是可以很好吃的。 而这好不好吃的前提是:谁喂给他吃…… 墨临渊将口中的冰糖葫芦飞速咽下,然后悄然张开了嘴,将唇边的糖果山楂吃进了嘴里。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失望…… “是不是很好吃?” 穆卿离又再一次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墨临渊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穆卿离心满意足的冲他粲然一笑。 随后,她飞速将右手的糖葫芦放到了左手,不甚突然的将那只空了的手伸向了他。 墨临渊又一次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穆卿离见状,笑了笑。然后十分固执的继续将手伸向了墨临渊的嘴边,用衣袖擦了擦他嘴唇。 “你唇上沾上糖粉了。” 她向他解释道。 墨临渊怔了怔,随后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嘛!” 穆卿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吃着手里的糖葫芦,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墨临渊看着她吃得不甚认真的模样,心下当即便如有一朵鲜花绽放般,舒然不已。 “寻卿公子,你还来吗?” 穆卿离一边吃着,一边又将手中的糖裹山楂给他递了过去。 墨临渊摇了摇头。 “不了。我已经饱了。” 穆卿离的嘴巴瞬间就停止了嚼动。 “这……才两颗啊。” 穆卿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两颗足矣。我本就不是很饿,穆姑娘你且放心吃罢,不必管我。” 墨临渊耐着性子,宽慰着她。 穆卿离微微蹙眉,对于墨临渊的这番话不是十分受用。 “哦~我知道了,你们妖族是需要吃东西的!但是只吃一点,就可以饱了。我说得对么,寻卿公子?” 穆卿离想起来帝辛平日里也吃得很少,于是就想到了这么一个能够解释墨临渊之所以“吃得少”的说法。 “可以这么理解。” 墨临渊道。 一瞬间,穆卿离紧蹙的眉毛便舒展了不少。 “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完,穆卿离又冲墨临渊扯出了一抹笑,随后便开始埋头苦吃了起来。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吃在兴头的模样,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 风停,雨顿,外面的天空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墨临渊起了身,率先走到洞门口。 他抬手,将其遮在眼部,留有几条缝隙,随后往天空的方向看了看。 天空见蓝,乌云散去。太阳,也冒头了。 金黄色的日光一泻千里,毫不吝啬的洒向了天地万物。 “呀,好漂亮的桥!” 彼时,穆卿离也跟了出来。然而才出来没多久,她便指着天边的一个方向兴奋的喊道。 墨临渊的目光,朝穆卿离手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原来,在正对着二人的天边处,挂着一道硕大的虹桥。 “此乃飞虹。” 墨临渊笑了笑,帮她纠正了一下叫法。 穆卿离挠了挠头。 “自打失忆后,好多稍稍陌生一点的东西,就都叫不出名字了。我也是为此苦恼了许久。也不知道我这脑袋,究竟是怎么摔的。让寻卿公子见笑了。” 随后,她谄谄解释道。 墨临渊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卿离。 要想压制一个人的记忆,阻止她想起过往,就不可能做到选择性压制。 所以,只能压制全部。 这样的好处是,被压制记忆者很难想起过往;而不好之处是,会让被压制者也失去了对部分东西的认知。 轻则,会叫不出某些东西的名字;重则,会干脆连那些东西是什么?有何用途?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你尚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认识。希望……你再次认识了这个世间的时候,不会对它失望。” 墨临渊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墨临渊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即使将来,穆卿离真的能做到不失望,那也是建立在她不知真相的情况下。 试问这样的“不失望”,怎么能当真? 可是,他管不了真假了。 此刻,他只想让穆卿离好好的活着,带着对这个世间的美好期许,好好活着。 即使是假的“不失望”,他也希望她好好活着,直到……寿终岁结。 “当然啦!花儿那么艳,草儿那么绿;青山那么翠,阳光那么暖;还有那挂在天边的飞虹如此美丽。这世间这么美好,我怎么会对它失望呢?” 穆卿离很是不以为意。 墨临渊垂下了眼眸,眸中的光瞬间就黯了下去。 “那你可知,这世间,是有四季轮回的?花儿会谢,草儿会枯;青山会黄,阳光会被遮住。飞虹也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消失。这世间,并不会永远美好。” 墨临渊垂着眼眸,低沉着声音道。 说完,他又再次将眸光转到了那道飞虹之上,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墨临渊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但他又不得不提前跟她说明白。 他要让穆卿离有一个要面对多变世界的准备,如此,她才不会在经历一点风吹雨打后,就将对这世界的所有期许再度轻易抛却。 “可是,虽有四季交替,这一季会把前一季的美给抹去;但,这一季,亦会带来新的美! 比如花谢了,就结果了,我们可以看到硕果累累。比如草枯了,就落地成泥,会滋养到更多的草。来年,我们就可以看到更绿的草;青山呈黄色,别有一番滋味,阳光被遮住了,也始终会出来。飞虹消失了,也终究会重现天日! 纵然有许多人不认同我的,觉得“花开草绿”、“山翠日耀”才能称之为“美好。”可寻卿公子你也说了,这世间不会永远美好。那么这世间,也绝不会永远糟糕。 世间终会迎来美好,既然如此,也就决然到不了让我失望的地步!” 穆卿离看着天边的那道飞虹,一脸正经道。 她的眸中闪着灼灼亮光,像极了一个对任何事物,都抱有新奇和期许之意的稚子。 墨临渊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抽了抽,一瞬间,有一种窒息的疼痛之感从左胸腔,向身体四周蔓延开了来。 用穆卿离过往经历的一切,再对照着穆卿离今日所说的话来看,是多么的讽刺啊…… 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未来的某一天,穆卿离想起过往,她会如何自处? 那些被人夺走亲人之命的过往;那些被所有人当成诛杀对象的过往;那些被人欺骗、被人背叛的过往;那些,被狠狠踩进深渊的过往…… 她,承受得起吗? 墨临渊曾无数次的向自己问过这个问题。 答案是:她承受不起。 他清楚的知道,穆卿离承受不起。 所以,他只能选择用欺骗的方式,将她将来会“承受”那些痛的可能,尽可能的抹去。 换而言之便是:他选择把痛,转嫁到自己身上。 或许她不会理解;或许在知道真相后会怨恨于他。 可他没有办法,若想让她好好活着,他只能如此为之……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外面的世界1 “你说得对。是我浅薄了。这世间,很美好。即使不美好,那也是暂时的。为了那些美好,我们忍受一些不美好,也是值得的。因为美好,终究会到来。” 墨临渊看着远处的飞虹,幽幽道。 穆卿离往墨临渊的方向望了望,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 “嘻嘻……寻卿公子你知道么?我最喜欢同你谈话聊天的感觉,你总能教会我许多。” 穆卿离带着一脸的笑,对着墨临渊道。 她的眸子里仿佛落满了万千星辉,异常闪烁。 墨临渊看着面前的这双星眸,脖颈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了一般,难受得紧。 “今日,不是你教会我么?” 墨临渊忍着脖颈处的不适,对着穆卿离打趣道。 穆卿离摆了摆手。 “自然不是,若无你诱我深省,凭我之力,哪能悟出这么个道理?” 穆卿离一脸正经的解释道。 “穆卿离,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过谦即负?” 墨临渊亦一脸正经的问道。 穆卿离咧嘴一笑。 过度的谦虚即是自负嘛,她当然知道! “那好嘛好嘛,那我二人,便是互相学习的关系!乃良师益友好不好?” 穆卿离有些无奈道。 其实……穆卿离想说的是,她就是喜欢同墨临渊聊天的感觉,没有理由的喜欢。 但,穆卿离又害怕这样的话说出口,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自作主张,随口说了个理由。 只是这个理由,明显不能说服墨临渊,以致于让她受了他好一阵的“穷追猛打”。 此刻,穆卿离又深深悟出了一个道理:扯谎,是不好的! “当然好。” 墨临渊答。 穆卿离神情微微一怔,而后后知后觉,嘴角处勾起了一抹无比灿烂的笑。 “那寻卿公子能否跟我讲讲,这外界都还有些什么此处没有的罕物啊?” 穆卿离有些意犹未尽,想从墨临渊处这里知道一些有关外界的事物。 毕竟,按照墨临渊的说法,她和帝辛是为了躲避药族之人才来到此地的。而为了避免被妖族之人发现,她没有法力,势必是要在此地待上好一阵儿而不能乱跑的。 她想,即使她不能去到外界;但能从别人口中了解到一些,也是极好的。 墨临渊望了望洞外的天。 “可这雨,已经停了。你还要给帝辛做梨花糕呢。” 随后,他将视线转向穆卿离,对着她道。 “是哦。” 彼时,穆卿离才猛然想起这茬来。 “也不碍事,寻卿公子你可以边走边讲。” 尽管面对如此局面,穆卿离还是不肯放弃“听墨临渊讲外界之事”的机会。 墨临渊轻轻一笑。 “好。” 他实在是拿穆卿离没有办法,只得应道。 穆卿离见墨临渊应允了,心里不甚兴奋。面上的笑容,比盛开时的桃花还显灿烂。 “那寻卿公子,我们快先去折梨花吧!回去的路上,你与我好好说道说道。” 穆卿离迫不及待地对着墨临渊道。 随后也不等墨临渊回应,便先他一步走出了山洞之外。 步伐很快,仿佛施了什么妖法一般。看得墨临渊直接怔住了。 幸而,在没有出去几步后,穆卿离便停下了脚步。 她东看看,西望望。随后在一番踌躇之下,转过身,再次面向墨临渊。 “寻卿公子,这回梨花潭的路,是哪一边啊?” 穆卿离记得先时墨临渊找到这山洞,将她从梨花潭领到了此地时,这两地了路程不算远。二人,才走了没几步就到了。 一开始,穆卿离也是“抱着两地之间距离不算远,她即使不借用别人之力也能走回梨花潭”的念头,才敢有迈步在墨临渊之前的勇气。 可现下来看,她这勇气明显来得过多,以致于让她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认不清了。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向墨临渊求助。 墨临渊笑了笑,这才回过神来,抬起脚步,从山洞口向穆卿离走去。 到了穆卿离跟前后,他挥一挥衣袖。随后,便有一根黑色枝干出现横在了二人之间。 那黑色枝干放射着光华,照耀四方,恍若一个珍宝。 穆卿离微微俯身,往那黑色枝干凑了凑近。 “这是何物?” 穆卿离指了指面前的黑色枝干,惊诧道。 “迷谷树枝。” 墨临渊答。 穆卿离飞速抬头。 “迷谷树枝是何物?” 穆卿离对此物,依旧感到惊诧不已。 “迷谷树枝,是一种能够为人指明方向的树枝。只要带着它,然后想着心里想要去的地方,它便会引你前去,全然不会有迷路的风险。” 随后,墨临渊又不厌其烦的替穆卿离解释道。 他跟穆卿离一样,识路之力不行。 以前因为不常出门,且有尘颜代为引之。因此,也就不用配这迷谷枝。 可眼前却是不一样了,尘颜不再伴他左右。他在找穆卿离的同时,又需要时时刻刻帮着各界处理出来祸乱的魔族。 这些事情叠加在一起,身上,自然就少不得一个可用来引路的东西。 这迷谷枝,是他去了鹊山之首,招摇山寻到的。 招摇山很大,他寻了许久才将其寻到。不过,虽为寻迷谷枝费了不少心力,但这此物确实好用,也不枉他花了诸多的心思前去相寻,十分的值当。 “这世间,竟有如此罕物吗?” 穆卿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一日之内,她知道了太多超出她能理解且能承受范围的东西。以至于她,不得不怀疑一下事情的真实性。 为了一探究竟,穆卿离伸出了手,碰了碰那根迷谷枝。 忽然!那迷谷枝身上的光芒顿消,随后“啪!”的一声,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掉落在地。 穆卿离一脸惊愕的看了看地上那黑得扎眼的迷谷枝,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墨临渊。 “不是我……不是我……” 在脑袋一片空白的情况下,穆卿离下意识朝墨临渊喊出了这三个字。 可是,还未喊上三声,穆卿离便意识到自己喊错词了,当即便停下来。 按道理来说,这迷谷枝就是她在墨临渊眼皮子底下碰掉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且不说她如此措辞,有赤裸裸的侮辱墨临渊才与智的怀疑!单是“知错不认”这一点,就有“失德”的意味,犯了大忌。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做没有德行的人。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于是,在认真思忖了一番后,穆卿离赶忙换上了更合适的措辞,再度摆手否认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活得明白 墨临渊看到她如此慌乱不堪的模样,心中既感到心疼,又觉得好笑。 “无事。迷谷枝经凡人一碰,会短暂失去灵力,很快就会好的。” 说罢,墨临渊便大手一挥,将那迷谷枝从地上引起,横在二人中间。 没过多会儿,那迷谷枝便又再度泛起光来,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穆卿离的身体,有将一切有灵气的宝物变成废物的能力。因为她的身体为女娲石所铸,而女娲石,可吸天地万物之灵气。 只是,他是绝不可能将迷谷枝突然失去灵气,是因为她的这一事实告知于她。所以,只得随便扯出一个理由来哄慰她。 彼时,穆卿离那不甚紧张的面色才舒展下来些许。 她长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我二人又要在这座山头里打转了呢。” 穆卿离苦笑道。 她至今还忘不了先时在此座山,因为迷路而生的那种恐怖感觉。 反正,她绝不想体验第二次。 “不过寻卿公子,想不到你的识路之力也不大好啊。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的凡人,才会被“识路之力不行”一事所困扰。” 自墨临渊向穆卿离表露出自己为妖的这一身份后,便向穆卿离施展了好多令她艳羡不已的法术。 像什么将衣服变干,凭空生火、化物,再加上现在的迷谷树枝引路。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叫穆卿离跌入了“醋坛子”里,对墨临渊为“妖”的这一身份,很是羡慕。 可是现如今,一想到墨临渊作为一个“妖”,也有迷路的困扰,穆卿离的心里就平衡了不少。 不然这为人者,比之为妖者,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穆卿离虽也知道不可“善妒”这个道理,但到底也是个人,境界没那般高,自然也就做不到坦然的接受这种差距。 “是啊。不管是为妖者,还是为人者,都会有各自相同或者不同的困扰。妖,并不是万能的,没有什么好艳羡的。” 墨临渊应道。 穆卿离见墨临渊如此坦荡和明事明理,不觉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红了脸。 “寻卿公子,你活得可真是明白。” 穆卿离由衷感叹道。 墨临渊笑了笑。 “穆姑娘过誉了。这世间,难堪难破之事太多了。我只是侥幸,看明白了这冰山一角。至于这“活得明白之人”这一名号,实在称不上。” 墨临渊淡淡道。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无论是墨临渊的神情还是语气,都不像是自谦。而更多的,像是在陈述一个既残酷又无奈的事实。 穆卿离瞧见墨临渊如此神情,心情也不自觉的沉了下去,完全提不起先时有的劲儿。 活得明白,确实很难。就比如现在的她。 若她是一个活得明白的人,那么她肯定就不会纠结于自己的过往,而只一心活在当下。 回想这些日子,她整日整日为自己的过往所困扰。 为了寻回过往,时刻关注着日常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仿佛背着千斤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其实,她也可以选择过“活得明白”的日子,不让自己那么累。 可是,这就意味着她要放弃自己过往十几年的记忆,要接受自己没有过去的人生…… 活得明白,说白了就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要割舍自己的感情、所期所望……以一颗平常心,来面对所有的不平常之事。以不变之心,应万变之事。 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所以这世上,“活得明白”之人才会少之又少,也因此,这类人才会让旁人觉得艳羡。 “没事没事,这种事本来就不可一蹴而就,需要慢慢来。反正寻卿公子比之我,已经算活得很明白了!再接再厉,一定可以活到“不为世事所扰,心中自有一方天地的”的境界!我信你能做到!” 说罢,穆卿离万分豪气的伸手,拍了拍墨临渊的肩膀。 墨临渊的神情微微一怔,随后微微侧目,看了一眼穆卿离那覆在他肩膀处的手。 墨临渊莞尔一笑。 “那寻卿,就承穆姑娘吉言了。” 随后,他冲穆卿离柔声道。 “哪里哪里……” 穆卿离收回手,冲墨临渊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此般无措的可爱模样,心中不由一软,面上又再度漾起了浅浅笑意。 明媚的阳光之下,他的笑,则更明媚。 然而遗憾的是,穆卿离因为低着头,并没能够看到墨临渊这摄人心魄的笑。 “那我们,便先赶路吧。” 随后,墨临渊又向穆卿离道。 “好!” 穆卿离抬头,无比爽快的答应了。 而后,却见墨临渊单手一挥,手中便化出了一股淡蓝色之气。他缓缓聚力,将手中的淡蓝色之气推向了在空中飘荡着的迷谷树枝。 淡蓝色之气与迷谷枝相触的刹那,那迷谷枝便抖动了起来。随后“咻!”的一声,飘行在二人前面,兀自为二人引起路来。 穆卿离见状,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与墨临渊并肩,随迷谷树枝所吸引的方向而去。 刚刚的那场雨实在太大,将地上的泥土都浇得稀软不已。穆卿离走在上面,实在觉得艰难不已。有好几次,她都因为脚下打滑,而差点投入大地的怀抱。 幸而,这林间到处是树木和灌木丛,最不缺可以扶手的东西。每次快要因为脚底打滑,而要摔倒的时候,她就会奋力扯住身旁的树木,以此来稳住自己的身体。 然而,即使这草木再多,也难保每段路都会有。所以穆卿离走得胆战心惊,生怕下一刻,就会因为脚底打滑,抓不到草木稳身,而摔倒在那冰凉凉的泥土里。 再看看墨临渊,脚上就好像绑了什么千金重之物。走起路来可谓稳如泰山,没有丝毫摇晃。与她这“走两步,就晃五下”的剧烈抖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此。 明明二人在一开始是并肩走的,可现下,墨临渊却早已将穆卿离甩到了身后。 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墨临渊,穆卿离的心里不由的急了。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她要赶上墨临渊! 于是乎,为了赶上墨临渊,穆卿离很不是时务的在连走都走不稳的情况下,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第三百四十八章 此路难行 “啊……” 既然说是“不识时务”之为,那肯定会有“不好的后果”随之而来。果然,在加快脚步后,走了没几步,穆卿离的脚底便又打了滑。 一瞬间,她的身体就失去了重心。 按照往常一样,穆卿离下意识胡乱将手伸向四周,想要抓住身旁的一些草木以稳身。 幸运的是,身旁长着不少草木。 可不幸的是,穆卿离的手抓空了! “嘭!”的一声,她直直摔向了地面,一头栽进泥土里。 墨临渊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却看到穆卿离起了身,十分狼狈的站在他的对面。 因为穆卿离的脸已经被泥土沾满了,所以墨临渊并看不出她此刻的神情如何。他只从穆卿离的肢体里,看出了她此刻的慌乱与无措。 “呵呵……” 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之后,穆卿离突然冲墨临渊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她的眼睛,在周围暗黄色泥土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明亮了。黑漆漆,圆溜溜的,十分灵动。 墨临渊忍着心中那想笑的冲动,一脸肃然,向穆卿离走去。 “我刚刚问过你,要不要帮忙的。” 在二人才开始走没多久的时候,墨临渊就感觉到了这段路对穆卿离而言是颇具难度的。 他曾提议,让穆卿离抓着他的衣角,用以稳身。 但穆卿离,拒绝了。 那时,穆卿离拒绝他的语气和神情都无比坚定,这让墨临渊误以为穆卿离真的可以搞定。 可眼下,瞧见她此般模样,他竟也不知穆卿离当初拒绝他提议的勇气,是如何生出来的…… “是啊,问过的。” 穆卿离挠了挠头。 下一刻,乌黑的发丝之上,也被染上了黄色的泥土。 “我可以拭去你身上的泥土。” 墨临渊将自己的目光从穆卿离那沾上了泥土的发丝上收回后,淡淡道。 穆卿离的眼睛亮了亮。 “真的?” 她激动的问道。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可是我不会帮你。” 墨临渊又淡淡道。 穆卿离的面色瞬间就僵住了。 “为什么?” 穆卿离万分不解。 “这便是你喜欢逞强的代价。若你一开始不逞强,就不会摔倒,也便不用遭受此罪。” 墨临渊一本正经的向穆卿离解释道。 穆卿离突然觉得面前的墨临渊陌生得很,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温柔。 不过,他说的话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此后果,好像确实她观察形势不力而造成的。 “我以为……我可以的嘛!谁曾想这路竟会如此难走?我们先前来山洞的时候,我没有借助外力,也未曾摔倒啊。况且……况且……” 穆卿离突然就卡住了,没能再说下去。 “况且什么?” 墨临渊追问道。 “况且这摔倒本就来得突然,根本不给人时间反应。万一我重心不稳了,下意识拉你,而你来不及反应,然后你也跟着我倒了可怎么办?” 在墨临渊的追问下,穆卿离的脑子突然就乱了,于是脱口而道。 是的,穆卿离拒绝墨临渊的理由,就是因为怕自己会拖累他。 毕竟先时,她曾因为摔倒,而两次扑倒在墨临渊的身上。这两次中,穆卿离无一例外的将墨临渊的衣服给弄脏了。 墨临渊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洁白无瑕,宛若谪仙下凡的出尘之人。 把他弄脏了,她的心里可是会内疚上许久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忍受因内疚带来的煎熬,穆卿离自然就宁可忍受摔倒之苦,也不愿伸手拽墨临渊,以在一条十分不好走的路上稳住自己的身体。 所以严格来说,也不算是误判了形势,而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墨临渊的心中不由一暖。 他原以为,穆卿离拒绝他的提议,是为了避嫌。 毕竟在穆卿离看来,现在二人的身份很敏感。任何一个比较亲密的举止,都会带来歧义。名不正,言不顺,十分的不正当。 尤其现在的穆卿离还处于失忆的状态,她是真心的以为自己就是帝辛的妻子。若此番,二人之间有了比较亲密的举止,自然会给穆卿离带来不小的困扰。她拒绝,也实属正常。 尽管墨临渊曾无数次的警告自己,他不能生气,他没资格生气。 但他没忍住,还是生气了。 而这生气的后果便是:他大步向前,不管身后的穆卿离。 然而在此过程中,墨临渊也还是没有忍住。 他的心一直在穆卿离身上,提着十二分的精神细细听着自己身后的动静,就怕她会出事。 而今,在听了穆卿离的这番解释后,他的心便不免为之一震了。 他从来没想过,失忆后的穆卿离,会将他放在如此重的位置。 “这么说来,你摔倒,还是我的不是了?” 墨临渊微微歪头,看着穆卿离,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打趣起她来。 穆卿离因为看不懂墨临渊的心思,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于是就慌了。 她眨巴眨巴自己那双亮如星辰的双眸,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穆卿离蹙了蹙眉,怯生生地问道。 她心里在奇怪一个问题:明明她想表达的不是这么一个意思,可经墨临渊的嘴说出来后,怎么就完全变了一个味儿呢?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她那被泥土染得都皱皱巴巴的眉毛,活像两条歪七扭八的毛毛虫。三分难看,七分滑稽。将他心中那数百年都不见得出现一次的笑意给勾了出来。 “嗯哼……” 因为忍着笑,墨临渊的嗓子莫名有些发痒,所以他不得不干哼两声,将脖子处的不适之感减退些许。 “难道不是么?” 墨临渊的神情看上去,依旧显得十分严肃。 穆卿离的眼珠子飞速转了一圈。 “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此番之为,并非单纯的只是因为逞强,而是还有其它考量!故而寻卿公子你,不能把此用作你不帮我拭去身上泥土的理由!” 穆卿离辩驳道,面带倔强之色。 只是,由于她面上的泥土太过厚重,并不十分明显。 墨临渊用着极其冷淡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穆卿离。随后大手一挥,一道淡蓝色之光便涌下了穆卿离。 穆卿离见状,下意识闭眼。而当她再度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泥土皆没了。 穆卿离又伸出手,往自己的面上摸了摸。 干干净净,光光滑滑,好像也没有什么泥土了。 “谢谢寻卿公子。” 穆卿离万分感激道。 墨临渊没有说话,而是冲她温柔一笑。 随后,他又伸出手,“咻!”的一声,一根长约到穆卿离肩膀处的棍子骤然出现在了穆卿离的视线里。 “给。” 墨临渊将其递给了穆卿离。 穆卿离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接过了那根棍子。 “拄着走,就不容易摔了。” 墨临渊向她解释道。 此刻,穆卿离才意识到墨临渊送她棍子的目的,是要她当拐杖用。 接下来,免不了又说上一顿道谢的话。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生爱一人,难不难? 有了拐杖的“相助”后,回梨花潭的路也就好走上了许多。不多时,二人便再度回到了梨花潭。 梨花潭在受了一段风雨后,可谓饱受摧残。梨花树枝被吹折了不少,而地上,也洒落了不少的梨花花瓣。 但是,由于梨花潭不停有白色雾汽冒出,地上的梨花花瓣只是若隐若现,若不细看,是看不太真切的。 穆卿离望了望树上的梨花,又看了看地上的落梨。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不久之前,她还感叹这梨花有“常开还盛”的奇能呢。可眼下,才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败落成这般境地了。 这世事,还真是无常啊。 穆卿离弯下身子,随手拾了一片梨花花瓣。放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后,暗自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汇聚了自然灵气开出的花,也是敌不过自然之力摧残的。” 穆卿离看着手中那布满了伤痕的花瓣,万分怅然道。 “花开花落自有时。奋力开过,在这世间留下过最美身姿即可。何苦求什么天长地久。” 下一刻,墨临渊便手持两枝新折下来的梨花,来到穆卿离面前,对着她道。 “花折好了,我们回吧。” 随即,不等穆卿离接话,墨临渊便又开口道。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胸前那抹白色,先是怔了怔,随后飞速点头。 迷谷枝转了方向,为二人开路。二人衣并肩,随迷谷枝而去。 “寻卿公子,你同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吧。” 尽管中间发生了不少插曲,但是路上,穆卿离还是没有忘记她同墨临渊在山洞里所定下的那个约定。 因为,穆卿离对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好奇了。 “你想听什么?” 墨临渊向穆卿离的方向微微侧目,边走,边询问。 “呃……美景!我想知道美景!比如外面,有比小院前那个湖还要大的湖吗?若有,那里的水是什么颜色的?跟小院的前的湖一样,是碧绿色的吗?” 穆卿离一开口,便迫不及待地抛出了一堆问题。 “有。只不过外面比湖还大的水域,不叫湖,而叫做海。海的颜色,就如天空之色一样,是蓝色的。” 墨临渊耐着性子,为穆卿离一一进行解答。 “叫海么?有多大?两个湖那么大,还是三个湖那么大?” 穆卿离一听墨临渊这有关于海的描述,心仿佛就被点燃了一般,顿时就来了精神,于是又追问道。 墨临渊轻笑了一声。 “海呢,是一望无垠的大,一眼看不到头。海水泛滥的时候,汹涌澎湃,有气吞山河之势,万分壮观。海水平缓的时候,温柔如风,就像山间日月,望之眸欢,触之心悦。总之,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墨临渊从来没有这么细致的描述过一个地方,也从来不觉得,他会如此细致的去描述一个地方。 可这一次,他恨不得用尽毕生掌握的所有词汇,描述好一片海的景色。 他想通过好好描述,让穆卿离深刻的感受到外面的世界;他想通过好好描述,将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一面带给她;他想通过好好描述,让她的世界,被美好填满…… 穆卿离听罢,心里更激动了。 “那海里会有什么呢?会有很大的鱼么?比湖里的要大么?” 穆卿离拄着拐杖,用着小碎步向墨临渊的方向赶了赶。 墨临渊腿太长,步伐又大又稳,她根本跟不上他。只能卖力跟在身后,尽可能的紧随着他。 “海里,有鲛人。那里有大鱼,比湖里的要大得多。” 墨临渊大概也是察觉到穆卿离的难处了,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不仅语速放慢了,连步伐也放慢了。 以致于墨临渊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穆卿离听得无比清楚。 “鲛人?什么是鲛人啊?” 穆卿离头一次听说这类物种,心中的好奇之意便更甚了。 “鲛人,鱼尾人身,乃人鱼之灵异者。他们一生下来时,雌雄异体。待成人后,可自主选择性别,但一生只可选一次。他们哭泣的时候,眼泪会化为珍珠。他们一生,只会爱一个人。” 墨临渊缓步走着,缓语道。 “竟是如此痴情的物种么?” 穆卿离听罢,不由感叹道。 “一生爱一个人,很难么?” 墨临渊停下脚步,向穆卿离问道。 穆卿离用手扶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状。 “这个不好说……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眼睛是永远“睁”着的,所爱上之人,皆是值得爱之人。万一哪天不小心“瞎”了一小会儿,喜欢上了一个不好的人。难道也要顶着压力,继续喜欢下去么?寻卿公子你说,万一这鲛人识人不慧,喜欢上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那该怎么办?若按寻卿公子你的说法,他们一生只能爱一个人。那便意味着,他们一生都要牵挂着那个所爱之人。即使那个人是十恶不赦之人,也要牵挂。这样,他们岂不是很惨?!” 穆卿离越说越觉得鲛人可怜,越说越为鲛人感到难过。便自顾自地开口,先替他们喊可怜上了。 “穆卿离你……” 墨临渊欲言又止,心里不觉好气又好笑。 “我怎么了?” 穆卿离一脸不明所以。 “你就不能盼着别人点儿好么?” 墨临渊有些无奈道。 “我能啊。可这又不是我盼着他们好,他们就真的能好。这坏人,也不会因为有我们盼望,就变好人呀。这鲛人,也不会因为我的盼望,而就一生改爱多次的人呐。问题还是存在,并得不到根本上的解决! 所以,回归寻卿公子你刚刚说的那个问题,我来给出自己的拙见:若你是一个识人不慧之人,一生爱一个人就会很难。可若你是一个识人如炬,一生爱一个人就不难。 寻卿公子,你以为呢?” 墨临渊轻吸了一口气,神情略显严肃。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但是希望穆姑娘也能够理解我。毕竟在鄙人身上,是不可能出现“识人不慧”的情况。所以忽略了那些有可能会因“识人不慧”而做不到“一生只爱一人”之人的存在。没有将他们考虑在内,是寻卿的不是。” 随后,墨临渊万分“谦虚”的说道。 听了墨临渊这番话,穆卿离只觉自己面上的肉狠狠抽了抽。 虽然墨临渊说话的语气足够温柔,但现在的她,是越发的相信之前的墨临渊不是一个温柔之人了。 因为她深深地觉得,墨临渊这话里夹刺的本领,比之帝辛,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这夹枪带棒的,直叫穆卿离都有些受不住了。 第三百五十章 真没生气? 穆卿离觉得,墨临渊刚刚的那个道歉没有丝毫诚意。还未等她应他,他便抬步走了。只留她一个人,拄着拐杖奋力追赶于他。 “汪汪汪……” 就在穆卿离因为追赶墨临渊,而搞得自己疲累不堪的时候。突然,一阵犬吠声闯入了穆卿离的耳朵。 穆卿离骤然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看到小山依旧停在先前的哪个位置等着她。 它的毛发都湿透了,有许多黏在一起,结成了小疙瘩。 天呐!她竟然把小山给忘了! 想到刚刚下了那么大的雨,刮了那么大的风。它肯定遭了不少的罪!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中便起了一阵酸涩和内疚之感。 穆卿离拄着拐杖,加快步伐,向小山的方向疾步走去。 走到小山面前后,穆卿离放下了手中的拐杖,蹲在了小山的面前。 “对不起啊小山!我竟将你给忘了!” 穆卿离忍着眼泪,一把捧起小山,不甚亲昵的往它的鼻子处蹭了蹭,以作安抚之用。 小山发出“哼唧哼唧”的叫声,并用前肢扒了扒穆卿离的脸。 一瞬间,穆卿离那本来才干净回没多久的脸,便又染上了泥。 而穆卿离只觉小山扒拉自己的脸时,只有一股冰凉之感,全然没有察觉自己的脸脏了。 穆卿离将小山放回了地上,蹙着眉,在自己的怀里一阵摸索。 墨临渊就停在不远处,默默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穆姑娘,在做什么?” 墨临渊不是很明白穆卿离此刻的举动,故而开口问道。 穆卿离抬头,望向了墨临渊。 “我瞧着小山的毛发湿了,怕它冷,所以想用手帕帮它擦干一些,但是……” 穆卿离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 因为她,压根就没有带手帕的习惯。 墨临渊听罢,随手一挥。 一道淡蓝色之感漫向了小山,一眨眼的功夫,小山身上的毛发便干透了。 穆卿离见状,心中不免一喜。 “谢谢寻卿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穆卿离拿起一旁的拐杖飞速起身,携着小山奔向了墨临渊,对着他道。 “不过……这使用法术,应该也是需要耗费修为的。寻卿公子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滥用了。” 一想到墨临渊仅仅今日,就为她施展了数次法术,穆卿离的心就有些难受了。 毕竟无功不受禄,墨临渊如此不吝啬的用法术相助于她,她受之有愧。 “好。” 对于穆卿离的“请求”,墨临渊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随后,他便抬步,走了。只留了一个显得无比孤冷的背影给穆卿离。 “寻卿公子,可是生气了?” 穆卿离见状,赶忙跟上去追问道。 墨临渊的态度比之以往,冷淡了不少。穆卿离虽说算不上聪慧,但到底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这点问题,还是能察觉得到的。 墨临渊骤然停下脚步,彼时,穆卿离也随之停下。 就这样,墨临渊背对着穆卿离站了许久。半晌过后,他才缓缓转过身,面向着穆卿离。 随后,墨临渊得嘴角慢慢勾起,最后,嘴角的那个弧度在他的面上形成了一抹无比灿烂的笑容。 “没有。” 他轻声说道。 穆卿离一开始便蹙着的眉毛,不仅不见舒展上分毫,反而蹙得更深了。 “真的没有?” 她总觉得墨临渊是在生她的气。毕竟刚刚,二人在那个“一生爱一个人难不难”的问题之上,起了不小的争论。 明面上,墨临渊好像是被她说服了,可实际上,穆卿离是能感觉到墨临渊的不服气。 墨临渊笑了笑。 “真的没有。” 他的眼神中透着恳切,完全没有半点敷衍之意。 他是真的没有生穆卿离的气。他,只是觉得难过罢了。 鲛人一生只会爱一个人,此乃“无奈”下的深情;而他,纵使可以爱很多人,但也只爱一个人,此乃“心甘情愿”下的深情。 如果说“无奈”深情之下的“爱而不得”,或者“痴心错付”,是一场悲剧。那么“心甘情愿”深情之下的“爱而不得”和“痴心错付”,便是一场惨剧。 作为这场惨剧的亲任者,他只是……单纯的觉得难过罢了。 “那寻卿公子为何一心只顾走路?也不理我。” 穆卿离有些纳闷。 墨临渊此刻的神情确实将她说服了。她相信他没有生她的气,只是……她不信墨临渊没有其它的心思。 “穆姑娘误会了,寻卿走路,向来就是这般快的。先前那速度,已经是特意放慢了的。” 话至此,墨临渊的眼珠子不动声色地向四周瞟了瞟,有些心虚。 好在,穆卿离忙着思考他所说的话,故而并未看到他那异样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啊……竟是我多心了么?” 半晌后,穆卿离以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喃喃道。 于穆卿离而言,如今的墨临渊就是一个陌生人。她无力想起过去,故而关于墨临渊的一切,自然是他说什么,穆卿离就只能信什么。 墨临渊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地又开始迈步,跟着那飘行在他面前的迷谷枝继续前行。 穆卿离见状,赶忙跟上。 也不知是不是穆卿离的错觉,经她这么“一抱怨”后,墨临渊的步伐好像放慢了不少。因为她,不用再奋力追赶,就能做到与墨临渊并肩而行。 “不过寻卿公子,你的身姿可真是矫健。走起路来丝毫不摇晃,十分的稳当。也不知,是因为你是妖,有修为加持的缘故?还是因为你天生就是走路的一把好手,不管遇到什么样难走的路,都可以做到稳若泰山?” 穆卿离实在好奇。 如果,墨临渊在走这段十分滑乱的路时,之所以能走得这般稳当的原因,是因为天生如此,那穆卿离就没什么好说的。 若非要说什么,那也只能说明天地造物时,心有偏颇。她左右不了天地,只能自认倒霉。 可若他走得这般稳当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修为傍身,那穆卿离的心里可就有好些话要说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墨临渊不觉有些好奇。 “就……随便问问。” 穆卿离打着哈哈,暂时还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如实告知于墨临渊。 “是因为有修为傍身。” 墨临渊如实作答。 穆卿离听罢,眸色突然一亮。 “寻卿公子此话,当真? 穆卿离飞速伸手抓住墨临渊的手臂,急忙问道。 墨临渊骤然停下脚步,一脸狐疑的打量了一番穆卿离。 “自然是真。” 穆卿离突然咧嘴一笑,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看得墨临渊心里直发毛。 第三百五十一章 突发 “寻卿公子收我为徒吧!” 穆卿离突然道。 墨临渊心里一震。 “什么?” 他以为他听错了,于是再度开口相问,想要进一步确认。 “我说,寻卿公子收我为徒吧!寻卿公子教我一些法术,如此,我便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了。像识路不行、行略难行之路不行的问题,就都可以用法术迎刃而解啦。” 穆卿离毫不“吝啬”的将自己心中所打的如意算盘悉数告知于墨临渊听。 墨临渊神色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穆卿离的话。 收她为徒肯定是不行的。 毕竟,她是有师父的。 尽管他的师叔重霄已经死了,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在她不记得前尘往事的情况下,收她为徒,不仅会陷自己于不仁,还会陷她于不义。 再者说,即使抛开这一点,他以其它的身份教穆卿离功法。 但众所周知,穆卿离体质特殊,根本修不了法术。 若在他收她为徒的这段时日里,他无法教会她一星半点儿的功法。这,势必又会引起她的怀疑。 如此,今日穆卿离心里好不容易被他平息下去的身份疑云便会卷土归来,引发穆卿离神思,给众人带来困扰。 故而,于道义上,他不能收穆卿离为徒;于情理上,他不能教穆卿离功法。 “怎么……是有什么难处么?” 穆卿离见墨临渊迟迟不接话,且面色凝重。心里也不自觉的跟着着急起来,于是主动开口问道。 刚刚还在因为穆卿离的这个请求而陷入一片神思的墨临渊,在一听到穆卿离的这个声音后,便飞速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睛,眼神慌乱的往四周转了转。 “却是有难处。” 随即,墨临渊道。 穆卿离的心不由一沉。 “什么难处啊?” 穆卿离有些穷追不舍的问道。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死”,就要死个明白,绝不能稀里糊涂的“死”。 “凡人想要修法问道,讲求的是两种东西。一个为天赋,一个为道缘。二者皆具备了,修法问道之路,才可行。穆姑娘你……无天赋,也无道缘” 为了打消穆卿离的这个念头,墨临渊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穆卿离的心当即便凉了半截儿。 “一个都没有吗?” 穆卿离有些不死心。 “一个也没有。” 为了让穆卿离的心死得更加彻底,墨临渊的嘴没有软上半分。 “也就是说,我这辈子,都与修法问道无缘了?” 穆卿离的面色十分不好,感觉下一刻就会哭出声来。 为了不刺激穆卿离,墨临渊用极缓的速度点了个头,没有开口说话。 穆卿离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流露出了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 “穆姑娘……是为修不了道法而伤心?还是因为“无法用道法,替自己省去麻烦”而伤心?” 墨临渊瞧见穆卿离如此神情,不免对她此刻的心境产生了好奇。 若是为前者,墨临渊是理解不了的。毕竟穆卿离已经失去了记忆,全然不应该再为前尘旧事所困扰。 她不必再想着用此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凭此达成做一切自己想达成的事……总而言之:道法于现在的她而言,仿佛就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而,若是为后者,墨临渊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道法确实能给人带来诸多便捷,穆卿离作为一个凡人,对此种能力有渴求,也实属正常。 穆卿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就是……在听到自己修不了道法之后,心中就莫名觉得难过。就好像……就好像有很多人在我的耳边哭!他们向我求救!可是,我救不了……大概是这种无力之感,让我觉得很难过吧。” 穆卿离眉目紧锁,喃喃道。 “诶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我就是觉得难过极了!” 说完,穆卿离无比突然的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部。随后一屁股蹲了下去,神情显得有些痛苦。 墨临渊见穆卿离如此模样,心不免跟着为之一痛。 昔年的她,在得知自己无法修法问道的时候,也是这般的伤心过。 原以为失忆后的她,不会再对修法问道如此执着了。想不到在她的潜意识里,对此的执念,还是如此之深…… 在蹲下去没多久,突然!穆卿离感觉自己体内又出现了她醒来之初,出现过的那种灼烧之感。 先是如一团小火,慢慢的灼烧着她的体内。随后那团火越变越大,越燃越烈!仿佛要将她的整个身体都吞噬了一般! “啊!” 在忍了半晌后,穆卿离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啊啊啊啊……” 紧接着,穆卿离仰天长啸,喊叫声划破了林子。 此刻,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火海,全身都被火烧着一般,难受极了。 “怎么了?” 墨临渊见状,一把丢开手中的梨花,上前抓住了穆卿离的手,急忙问道。 “难受……难受……” 穆卿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无比痛苦道。 墨临渊见状,知道穆卿离又触动了体内的摄魂夺魄术。于是当机立断,将穆卿离强制按坐在地,面对面而坐,与之对掌,为她传输灵力。 想要通过此法,为她压制体内那想要摄魂夺魄的欲望。 一瞬间,二人周围起了一个圆形的淡蓝色的气罩,散着莹莹蓝光。 墨临渊缓缓蓄力,不停地往穆卿离的体内输送灵力。 在寻找穆卿离的这数月路途中,墨临渊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查阅各类古籍,寻求压制摄魂夺魄术的方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成功找到了。此刻,刚好派上用场。 只是,压制摄魂夺魄术,本就需要耗费的修为太大。加之这几个月,墨临渊虽然通过圣后所送的神丹,修复了不少法力。但只数月的时间,还是过于短了,没法完全恢复到原先的修为。 故而,压制摄魂夺魄术对如今的墨临渊来说,也绝非易事。这才压制没多久,墨临渊的额头处就布满了细汗。 但好在,墨临渊的付出没有白费。在如此输送了没一会儿后,穆卿离的面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退了不少。 墨临渊感受到穆卿离渐渐趋于平静了,于是胸口那早已提到嗓子眼处的心,也便慢慢沉了下去。 墨临渊暗暗舒了一口气,继续向穆卿离传送灵力。 然而,就在墨临渊准备对输送灵力进行收尾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感觉穆卿离正不停地将她体内的灵力回输给她,灵力回他体内的速度,是他向穆卿离输送时的数倍。 他想阻挡,都阻挡不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在。 墨临渊心道不妙,猛然睁开眼睛。 却见面前的穆卿离面色越来越苍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她额头处冒出,向脸颊处滑落。 “啊……” 与此同时,穆卿离的口中突然发出了一些极显痛苦的呻吟声。 从穆卿离口中传来的这一声声痛苦呻吟声,宛如一把把尖刀利刃,扎在了墨临渊的心口,叫他也跟着疼痛不已。 随后,墨临渊便又看见二人对掌处散发出的淡蓝色之光慢慢呈红色。红色再慢慢变红,变成了猩红之色。 一种不详的预感,向墨临渊包裹而来。 “嘭”的一声,果然,没过多久,二人的手掌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猩红色之光,将墨临渊冲撞出将近一丈远的距离。 墨临渊当即躺倒在地,一瞬间,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之感从他的背影蔓延至他的全身。 可是,他来不及等这身上的痛散却。而是忍着疼痛,准备爬起身。 然而,纵然他再有心,他身体上所受的创伤也无法支撑他任性而为。才刚刚用力,还未站起身,墨临渊便“噗!”的一声,吐了一口的鲜血。 一瞬间,血腥之味充斥着墨临渊的口鼻。而后,他的呼吸声也随之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这个时候,墨临渊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受了很重的伤。 出于无奈,墨临渊只得暂时单手撑地,以半躺的姿势,看一看穆卿离彼时的状况。 是的,于现在的墨临渊而言,最重要的,是知道穆卿离的情况如何。他先前纵使身受重伤,也要起身,无非就是想看一看穆卿离的情况。 穆卿离的情况比之墨临渊,好不到哪里去。 她亦吐了一口血。此刻正蜷缩着身体,在脏乱的地面上瑟瑟发抖。全身皆被腐烂了的叶子和烂泥所沾满。 看得出来,她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身心。 墨临渊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明明他就是按照书中所写的方式,为她抑制摄魂夺魄之力。 为何,会不起作用呢? “啊……” 突然,穆卿离狂吼一声,起了身,打断了墨临渊的神思。 “嘭!”的一声。 下一刻,穆卿离仿佛渐渐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的撞向了一旁的大树。 “哗!”的一声,无数树叶纷纷掉落,砸在了穆卿离的身上,地上。 穆卿离应声倒地。 她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嘴里痛苦的喊声没有一刻停过。 啊——啊—— 墨临渊看着躺倒在地上的穆卿离,心脏仿佛就被人徒手撕裂了一般,生生的疼。 他知道她身无痛感,但看到她这么伤害自己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心痛。 就像尘颜说的,身无痛感,并不代表不会受伤。 这一撞,所受的伤肯定是不轻的。 墨临渊感到心痛的同时,也在暗骂自己的无用。 彼时,墨临渊身上的疼痛之感也稍稍减退了。随即,他又试着用劲儿,欲起身,往穆卿离的方向走去。 可是,他此刻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允许他起身。每每只是手离地面,他就会因为失去支撑之力而重重摔倒在地。 在此过程中,穆卿离痛苦的喊叫声一直萦绕在墨临渊的耳旁,未曾停却。 它就如一团火一般,烧得他心里感到万分焦灼。 万般无奈之下,墨临渊只得选择用“爬”的姿势,向穆卿离的方向而去。 “汪……汪汪……” 小山见穆卿离此般模样,大概也是为之担心。一直围在穆卿离身侧,冲她大声叫唤,好像在试图将她唤醒一般。 但由于穆卿离失去了理智,行为无比疯狂,故而小山也不敢太过靠近。 “啊……” 小山的努力明显没用,穆卿离依旧十分痛苦。她捂着胸口,不停地嘶吼着,恍若一个失去了神智的疯子。 “汪汪汪……” 即使穆卿离没有丝毫的反馈,但小山还是没有放弃。在一定距离外,不停地朝穆卿离叫唤。 只是,它的声音由一开始的响亮,增添了几分凄然。 “啊!!!” 但是,穆卿离就好像一个聋人一般,对小山的呼喊充耳不闻。 “啊啊啊……” 穆卿离依旧痛苦的嘶喊着,由于喊的时间太久,她的声音已然嘶哑了不少。 突然!穆卿离摇摇晃晃站起身,狂吼着奔向另一棵树。 这次,没有剧烈的撞击声,也没有一片树叶被撞落。 因为,墨临渊抱住了她,没有让她撞到树干。 “啊啊啊……” 穆卿离嘶吼着,亦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墨临渊的怀抱。 “卿离……穆卿离……是我……” 墨临渊一边紧紧地抱着她,一边哽咽道。 一瞬间,他的眼眶悄然红了。 他的身体不停地在发颤,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如雨一般落着,没有间断过。 用抑制摄魂夺魄术的方法也无法抑制的情况下,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又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穆卿离以血肉之躯撞击树干。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阻挡已然失控了的她。 大概是真的被反噬之力伤得很严重,在这过程中,墨临痛的口中一直有鲜血直冒。 它们从墨临痛的口中滑落,然后落到穆卿离的肩部,将穆卿离肩部的衣物慢慢染湿。 从最初的一点,变成一个圆;然后从一个圆,变成一片…… 碧绿色的衣物,染上鲜红的血。那种颜色,很暗沉,但很刺心。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原先因为痛苦,而奋力嘶吼、挣扎着的穆卿离,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竟然渐渐静了下来。 一瞬间,身体的挣扎也不再那么猛烈了,而是断断续续的小小抽搐着。 而她的嘴,也不再大喊大叫,而是只时不时的发出一些不大不小的闷哼声。 墨临渊又将怀中的人搂了搂紧。 “别怕……我在。” 墨临渊强打着精神,将自己的唇附在穆卿离的耳旁,对着她轻声呢喃道。 其实说实话,现在的墨临渊,情况并不比穆卿离好到哪里去。 全身上下,皆为一阵又一阵连绵不绝的痛楚所包裹。致使他连站稳,都成问题。 幸而,在以如此姿势坚持站立了没一会儿后。终于,穆卿离完全静下来了。 嘴里发出的闷哼声消失了,身体也不再抽搐了,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第三百五十三章 梦魇 “不要……不要……不要!!!” 床榻之上,穆卿离一边喊着,一边惊坐而起。 “怎么了?” 未等穆卿离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所覆盖。 那个人的声音中带着关切。 穆卿离缓缓移动视线,在房间内转了转,神情中透着几分恍惚。 夜已经深了,屋内烛火摇曳,忽暗忽明。 “我……我做梦了。” 穆卿离的声音有些沙哑。 在烛火的映照下,穆卿离的面色还是显得很憔悴。 “梦到什么了?” 床榻边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帕,一边替穆卿离擦去额头处的细汗,一边问道。 “火……有大火在烧!死了好多人!我拿水泼!一直泼!可是那火就是灭不了!越烧越旺!越烧越旺!他们一直在向我求救,可是我没能救下他们……” 穆卿离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惊恐。 那人替穆卿离擦拭细汗的手猛然顿住了。半晌过后,他的喉结动了动。 “那只是梦……” 话毕,他又开始帮穆卿离擦拭起额头上的细汗来。 穆卿离下意识躲了躲,目光在屋内小心翼翼地打转了一番。 “他走了。妖界突发异事,他要回去处理。” 穆卿离的眸光暗了暗。 “你都知道了?” 帝辛点了点头。 墨临渊在跟穆卿离“解释”的时候,向他发起了通音术。故而墨临渊为圆他之谎,而向穆卿离所编造的那套说辞,他都知道了。 “我记得在山上……我体内的热毒又犯了。” 是的,关于在山上所发生的一切,穆卿离都不记得了。比如她撞向树干、在地上打滚;又比如墨临渊为她压制摄魂夺魄之力、身受重伤…… “嗯。是他帮你抑制的。” 帝辛轻描淡写道。 他没有跟穆卿离说,是墨临渊用着连站稳都成问题的身体将她背回;亦没有跟穆卿离说,是墨临渊是带着满身的血将她背回。 最后,他亦没跟穆卿离说,墨临渊,是为了查探“为何突然抑制不了她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而独自一个人负伤离开了。 不错,墨临渊将穆卿离从山上背回前,他就仔细在她的身上细细查探了一番。 从墨临渊的口中,帝辛得知:在山上,墨临渊为抑制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所施展的抑制之法是正确的。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成功将其压制住。 墨临渊告诉他,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是:有一股外来之力一直在牵引着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使其有了冲破压制之力的劲头儿。 最后,墨临渊不顾劝说,拖着一身的伤,离开了。 按他的话来说,他必须要尽快找出控制那股力量的原因甚至将其遏制。 如若不然,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就会冲破压制。那个时候,穆卿离就完了。 “穆卿离……你喜欢他吗?” 帝辛突然道。 “你说谁啊?” 穆卿离眨了眨眼睛,面带惑色。 帝辛的目光骤然转向穆卿离,眼神中透着几分凛冽。 “咳咳……” 一穆卿离敛起了面上的几分不正经之色,干咳了几声,瞬间严肃起来。 “喜欢啊……你兄长性子温柔,生得又好看,谁会不喜欢?” 可是,还未正经上半刻的功夫,穆卿离便上一脸不正经的神情痴笑道。 帝辛冷哼了一声。 “他温柔?你是不是从未见过温柔之人?” 语气里透着鄙夷和不屑。 穆卿离拿着打量的眼神,在帝辛身上上下游走了一番。 “确实没有。” 半晌后,她脱口道。 帝辛深吸了一口气,被气得不轻。 “我饿了……” 穆卿离揉了揉自己那空荡荡的肚子,用一副不甚委屈的口吻向他道。 三个字,让帝辛瞬间没有了脾气。 “等着。” 最后,他撂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帝辛走后,穆卿离下了床。 她渴了,想倒口茶喝。 越过屏风,穆卿离来到了前厅。 银色的月光透过洞开的大门,洒在了房间的地板里。微风不时灌入,将挂在窗户上的遮帘轻轻掀起。 在烛火的照耀下,穆卿离看到,前厅的木桌上,有一枝梨花。梨花旁边,则有一个黑色的,类似瓶子的物件儿。 穆卿离神情微微一怔,然后缓步,向木桌的方向走去。 穆卿离将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番。 树枝上的梨花已经不似先前般娇艳,而是直接萎靡了。 烛光之下,梨花的“洁”依旧不减分毫,依旧白得动人。只是,在那众多白中,穆卿离却捕捉到了一抹异样之色。 那是一个在烛火之下无法分辨出具体颜色的异样之色,非常小,小到若不细看,便察觉不出来的地步。 穆卿离将其凑往鼻头,细细嗅了一番。 一瞬间,梨花香中夹杂着血腥的味道向她鼻尖扑来。 穆卿离的心突然猛的一痛。 是血么? 一想到此,穆卿离便下意识的,飞速将手中的梨花放回桌上。 她伸出手,抚在了自己的胸口,轻轻拍了拍。待心脏跳动的速度微微降下来之后,这才又将那个似瓶子的物件儿拿起。 穆卿离将它放在手中,与自己的视线对齐,细细端详了一番。 她发现,这个东西通身为褐色,木制的,上面打着几个大小相同的小孔。 这,也不能用来装东西啊…… 于是,穆卿离当即便觉得这个东西并非瓶子。 而后,也不知为何,穆卿离鬼使神差地将那个东西放到了自己嘴边。 她对着着口子,轻轻吹了吹,手指亦错落有序的在那几个口子不停跳跃。 突然,一阵极尽萧索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内骤然响起。穆卿离亦好似着了魔般,一直不停地吹着。 “此为埙。是他送给你的。他说,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吹着玩。” 穆卿离缓缓回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饭菜好了,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帝辛手端一堆饭菜,大步迈入房间,向她走来。 随后,他将手中的饭菜一一放到穆卿离面前的木桌上。 一碗饭,一碗鱼汤,一盘爆炒青菜。 这些饭菜,帝辛一早就做好了。一直在锅中热着,好让穆卿离醒来的时候,随时都有饭吃。 穆卿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个木埙,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随后蹙着眉,坐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五章 怕鬼 “我今日吐血了么?” 穆卿离突然问道。 帝辛看了一眼桌上的梨花。 “吐了。” 他淡淡道。 “那……是不是说明我这热毒越来越严重了。” 穆卿离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焦急。 “嗯。” 帝辛答。 穆卿离的心情更郁闷了。 “我会死么?” 穆卿离将手中的木埙撰了撰紧,急切问道。 她不想死,至少不想在回复记忆前死去。 一瞬间,帝辛为穆卿离递筷子的手中在半空中顿了顿。灼光下,他的面色有些沉重。 “不会。” 他麻利的将筷子递到了穆卿离手中,十分笃定道。 穆卿离僵硬的接过帝辛递过来的筷子。 “你不吃么?” “我不饿。” 穆卿离点了点头,不再感到意外,也不再觉得不可思议,而是兀自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帝辛的厨艺越发娴熟了,每道菜都很合她的胃口,穆卿离吃得很满足。 这期间,由于她的手一直撰着墨临渊给她留下的木埙。所以吃饭的时候,她只用一只手。而另一手,则背在身后。 “穆卿离,你是猪么?” 帝辛突然道。 穆卿离怔了怔。 “我以往……吃得也是这么多的啊。” 穆卿离觉得自己太无辜了。 这一餐,她明明吃得比以往很多时候都要少,却突然被帝辛扣上了“猪”的名号。 “你另一只手呢?” 这一刻,穆卿离才猛然反应过来。帝辛之所以说他是猪,并不是因为她吃得太多。而是她将碗放在桌上,俯身扒饭的样子——像猪。 穆卿离后知后觉,将自己的手从背后抽回。赫然看到手中拿着的木埙时,心突然又猛的一抽。 啪—— 穆卿离将筷子放下了。 “你是打算用这个木埙吃饭吗?” 帝辛道。 穆卿离瞥了一眼墨临渊。 “我不吃了。” 帝辛瞳孔微微放大。 “你说什么?”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吃了。” 穆卿离特意加大了声音。 “为何?” 帝辛没想到,这穆卿离在和墨临渊相处了半日后,气性竟会变得如此之大。娇贵至此,连一句硬话也说不得了。 “没胃口。不知道为何,我看到这个木埙,就莫名难受。” 穆卿离看着手中的木埙,怅然道。 帝辛怔了怔。 他突然想起,妖族之人会给对自己最重要之人留一个木埙,好在对方遭遇危险或困难之时,前去相助。 穆卿离的外公,就是妖族。 也就是说,墨临渊送给穆卿离的这个木埙,很有可能是狐异送给穆卿离的。 之前,由于种种原因,穆卿离将其弄丢了。如今,又被墨临渊寻到,将它送还给穆卿离…… “今日天尚早,我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帝辛转移了话题。 狐异已死,即使今日,穆卿离将这木埙吹破了,他也不可能出现。 用抹去记忆的方法,让人不再伤痛。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 帝辛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对穆卿离有亏欠,巨大的亏欠。可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弥补而已。 穆卿离透着忧伤的眸子亮了亮。 “去哪儿啊?出去外面么?万一被发现了这么办?算了算了,我们好不容易逃过他们的追捕,可千万别再又羊入虎口了。那我这忆不仅白失了,体内的热毒也白得了。” 在分析了一番形势后,穆卿离的情绪,从原先的激动,慢慢变得低落。 “不是。我就带你在此结界内到处逛逛。” 看着穆卿离自说自话的模样,帝辛不觉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向她解释道。 穆卿离的担心没有错,他确实不能带她出这个结界。如若不然,则一定会被外界之人发现。 届时,穆卿离的安稳日子,也就到头了。他不可能为了讨穆卿离的一时欢心,而冒那么大的险,带她出结界,让她置身于危难之境。 穆卿离的眼睛向门外瞟了一眼。 “这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有什么好逛的?” 穆卿离有些不以为然,语气中多多少少透着对外面那方天地的嫌弃之意。 这是穆卿离的真心话。 虽说离渊谷在白日的时候,景色之美,足以让人心醉。但这一到了夜晚,许多美景都为夜色所掩盖,根本没什么看头。还不如直接坐在庭院内,看星星来得实在。 “你真不随我去?” 咚——咚—— 帝辛修长的食指,敲打着木桌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好像在给穆卿离下着最后的通牒。 穆卿离挑了挑眉。 “不去!” 最后,她在思量了一番后,还是坚定着自己最初的想法,脱口道。 “行,那你,便自己留在此处。我带着小山和小白,去外面好好游逛一番。” 说完,帝辛冲她扯出了一抹笑。然后麻利起身,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穆卿离的心猛然一动。 “等等!” 她赶忙起身,拉住了帝辛。 “留我一个人在此么?” 穆卿离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帝辛头微微歪向一边,看着穆卿离。神情里传达出一种:“不然呢”的意味。 穆卿离意会,谄谄松开自己的手。 “你看啊~你出去游逛,肯定不是只逛一刻半钟的功夫就能回的。而这段时间里,小白小山又不能说话,你定会觉得无聊。要不……我就舍身陪你!在路上跟你说话,帮你解解闷如何?” 说着,穆卿离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房间打量了一番。 当穆卿离看到窗帘被微风轻轻吹动的时候,她的身上顿时就起了一股寒意。 “明明是我带你出去游逛,你觉得夜色不好看,拒绝了。而后你反悔,又要跟着来了。” 帝辛顿了顿,向穆卿离的方向走了几步。 “怎的现在,倒显得你大义,我枉做小人了呢?” 面对穆卿离此番做法,帝辛好似“颇有微词。” 穆卿离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后移了移,尽量与帝辛保持着距离。 “我……我……” 心虚之下,穆卿离的思绪有些混乱,憋了半日,也没有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是不会带上你的。” 帝辛威胁道。 穆卿离微微瞪眼,心道这帝辛的变脸大法惊人。 “好嘛!我怕!” 最后,因为不堪压力,穆卿离如实相告。 “怕什么?” 帝辛又继续问道,非要让她说个明白,不打算给她留一点的体面。 穆卿离暗暗吸了一口气。 “鬼。” 穆卿离恨恨道。 帝辛很满意的笑了。 笑得放肆,笑得——扎眼。 第三百五十六章 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二人出了门。 虽已是春末,但山里的夜,还是比较凉。 站在走廊之上,穆卿离使劲儿的在自己的胳膊处来回搓了搓,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帝辛见状,眸色一沉。然后过身,也不同穆卿离打声招呼,便兀自走近了他自己的房间。 没过多久,他便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月光下,穆卿离看到,他的手臂处,挽着一块白色的布匹。 哗—— 帝辛麻利的将它打开。一瞬间,一阵疾风略过穆卿离的面庞,穆卿离下意识闭眼,待“风”完全过了,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帝辛手持白色布匹的模样映入眼帘,穆卿离定睛一看。 是件披风。 那长度,跟穆卿离的身高差不多一样。 随即,帝辛将那件披风向穆卿离挥来。穆卿离的面上又迎来了一阵疾风,穆卿离又再一次下意识闭眼。 “风”停后,穆卿离感觉自己的身上多了个什么东西,而自己的领子处,也有一双手在不停地摆弄。 穆卿离再一次睁开眼睛。 原来,帝辛将自己手中的披风披到了他身上。此刻,正为其进行打结。 暖了,也舒服了。 穆卿离将自己身上的这件披风左看看,右看看,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由于它过长,已经拖到地上一大截了。 穆卿离手忙脚乱,赶忙拉住披风的某一处地方,将其拽离地面。 “这要脏的。” 穆卿离蹙着眉,焦急道。 帝辛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穆卿离手中拽着的那一小段披风。 “弄不脏的。” 帝辛淡淡道。 穆卿离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此披风乃冰蚕丝所制,御风御雨不在话下。任何污秽之物,皆染它不得。即使过上数千年的时日,它还是能够崭新如初。” 明明是在描述一件稀世罕物,但经帝辛的嘴一说出来,就好像在讲述一件普普通通的物件儿。 穆卿离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帝辛已经向她说说明此物不会脏,她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它。 但是,当看到它“洁白如玉”的模样,而要面对将它放到肮脏地面的时候,穆卿离的心还是会感到有些不安。 最后,穆卿离强按着心中的这份不安,将手中拽着的部分披风悄然放下。 然而,当披风的下摆部分再次因为过长,而落到地上之时,穆卿离的心还是狠狠动了动。 到底是一个没有见过多大世面的俗人,面对不俗之物的不俗之貌,她的表现难逃俗气。 帝辛大手一挥,刹时一道白光突现。 嗖—— 眨眼的功夫,一片云彩骤然出现在穆卿离和帝辛的面前,并横在了二人中间。 帝辛先她一步,踩了上去。 “上来罢。” 随后,他向穆卿离伸出了手。 穆卿离还沉浸在这片云彩突然出现的惊愕中,迟迟回不过神来。对于帝辛的伸手相邀,自然也就没有察觉。 帝辛见穆卿离迟迟不将手伸给自己,也没有做过多的坚持,而是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你是打算就这样一直盯着这片云看吗?” 帝辛负手而立,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着穆卿离道。 听见帝辛略显威严的声音,穆卿离飞速眨了眨眼睛,这才从面前这片云给她带去的震撼和惊愕中回过神来。 “哦哦哦——上云上云。” 穆卿离一边慌乱的说着,一边抬脚,迈上了面前的这片云。 嘭—— 一声闷响后,下一刻,穆卿离整个人便被埋在了白色的云层里,失去了踪影。 这片云太过柔软,踩上去的话会重心不稳,以致于让人跌倒。 而这,也是帝辛刚刚伸手的原因。目的就是让穆卿离抓住他的手,稳定自己的身体,从而不至于摔倒。 然而,由于穆卿离自己过多的纠结于“怕弄脏披风”一事,错过了借帝辛之手稳身的机会,也就无比意料之内的摔倒在了云层之上。 幸而,摔倒在云层里的感觉十分的好,柔柔软软,竟比她睡觉的床榻还要来得舒服。 穆卿离并不想起来了,她奋力一转身。面,由朝下变朝上,然后无比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呀!帝辛,这星空好好看!你快躺下来看啊!” 才躺下没多久,穆卿离便好似发现了什么罕物,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星空万分惊喜道。 帝辛淡淡瞥了一眼她,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她所指的那片夜空。 “我站着,也能看到。” 相比穆卿离看到星空万分激动的反应,帝辛看上去淡定得多了。 “诶哟你不懂,站着跟躺着看到的光景完全不一样!” 突然,帝辛感觉自己身后,有一股力量将他狠狠往后拽。 没过多久,“嘭!”的一声,帝辛也就倒在云层里了。 “你瞧瞧,是不是感觉可不一样了?” 未等帝辛反应过来,穆卿离便又无比兴奋的指着二人上方的那片星空道。 帝辛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嗖!”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惊坐而起。 “你怎么了?这星空,躺着看不好看么?还是……坐着看更好看?” 见帝辛如此反应,穆卿离不免心生疑惑,小声嘀咕起来。 说着,她还起了身,变换了不同的姿势来观赏头顶上的这片星空。 “我觉得……还是躺着看最好啊……” 后来变换来变换去,穆卿离发现还是用躺着的姿势看星空最好。不仅舒服,还能最大程度的将天上的一众星星收入眼底。 “算了算了,随便你吧。你觉得用什么姿势看着舒服,就用什么姿势吧!” 穆卿离觉得,各人有各人的感觉和感受,她不该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别人身上。 说完,穆卿离便又躺倒在地,安心看起星星来。 自她失忆醒来之后,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一次星星。 那一颗颗繁星,宛如挂在高空中的小精灵。一闪一闪,像在跟她打着招呼。 一瞬间,这片玄色天空,好像赋予了它们生命。 “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穆卿离望着这片星空,一脸满足道。 彼时,坐在穆卿离旁边的帝辛微微侧目,用余光看了穆卿离一眼。 旋即,他收回了目光,没有接她的话。 不一会儿,穆卿离便感觉自己身下的这片云慢慢开始移动。 穆卿离知道,这是帝辛在施法了,他们要驱用此云,去向更远的远方。 第三百五十七章 星月之下 随着云层越升越高,万千星辉犹如落雨般,纷纷落进穆卿离的眸子里。 它们仿佛距离她很近,一个比一个明亮,一个比一个耀眼。一度让她产生了“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穆卿离不自觉的伸出手,用力挥了挥,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 可是,抓空了…… 但,穆卿离的心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失落。 她依旧很开心。因为对于她而言:有些美好的东西,能够远观,便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穆卿离微微瞪大双眼,“嗖!”的一声,突然坐起了身,好像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帝辛!你可会唱曲儿啊?” 穆卿离拿手肘拱了拱一旁的帝辛,目光急切。 帝辛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穆卿离。 “不会。” 最后,他淡淡道。 穆卿离撇了撇嘴,心里不觉有些失意。 “可惜啊可惜,如此良辰美景,没有好曲儿相配,真真是太可惜了。” 穆卿离仰天长叹,随后两腿一蹬,又躺倒在了云层里,带着有些遗憾的心情,继续观赏起那漫天星辰来。 一瞬间,万籁俱寂。只有二人浅浅的呼吸声,分别传到彼此的耳朵里。 …… “清风夭夭,星光遥遥 千岁百梦,梦寻千千 寻之不得,恩念非人 星月之下,倾吾心殇。 清风夭夭,星光遥遥 梦醒人逢,泪言凄凄 于心予心,感之念之 星月之下,诉吾心疚。 清风夭夭,星光遥遥 梦醒人逢,泪言凄凄 于心予心,感之念之 星月之下,诉吾心疚。” 就在穆卿离以为帝辛不会再开口同她搭话的时候,帝辛却突然开口哼唱起曲儿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曲儿也很好听,唯一让穆卿离感到不满的,便是词太过凄殇。 “此曲何名?” 穆卿离缓缓起身,与帝辛再次并肩而坐。望着星空,幽幽问道。 “《错梦人》” 帝辛答。 穆卿离微微一怔。 “我听着,倒更像是致歉辞。像是犯了莫大过错的人,在寻求对方的原谅。” 继续望着远方的星空,一脸正经道。 “是么?我只是觉得它好听,便学来唱罢了。” 帝辛很是不以为意的道。 穆卿离也听明白他的话了,言外之意,便是并没有想这么多。 “帝辛,你这人真是好没意趣。这么好的夜色,你自然要唱一些即好听的,又可悦心的。唱些期期艾艾的做什么?” 穆卿离蹙着眉头,便是好一顿抱怨。 “还是我来吧!我来给你吹首可以悦心的!” 说罢,穆卿离赶忙从自己的腰间掏出墨临渊留给她的那只木埙,放到嘴边吹奏起来。 滴—— 呼—— 不知为何,本来可以用埙一吹成曲的人,此刻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所奏之声,完全不能入耳。 一瞬间,羞耻与慌乱向穆卿离袭来。她的面色,也在悄然间涨红了。 “算了算了,不吹了。看星星!” 随即,穆卿离将那只木埙收回了腰间的布袋里。双手抱在膝前,又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万千星辰。 二人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却距天上的星辰越来越近。疾风不时吹过,传来呼呼的声音。穆卿离将身上的披风裹了裹紧,做贼似的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帝辛。 帝辛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也不在远处的星空上。而在……黑夜中某一个不明具体位置的地方。 月光之下,他的面色宛如覆上了一层寒霜,显得十分清冷。 “帝辛,你很伤心么?” 帝辛闻声,神色明显一怔。 “为何这么问?” 他将身子微微侧向穆卿离,问道。 穆卿离抿了抿嘴唇。 “你刚刚所哼唱的那首《错梦人》,嗯……” 话至此,穆卿离突然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你万分对不起你兄长啊?” 穆卿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做到“不伤到”帝辛。于是在思虑了一会儿后,选择“暗话明说”,不加以任何修饰。 帝辛的神色微微一怔,他好似明白了穆卿离为何会行出刚刚那些别扭行为了。 她是觉得《错梦人》,是他唱给帝临的。 她故意埋怨他所唱之曲不够悦心,然后吹奏木埙,是为了缓解他凄迷的心绪。 至于她为何吹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大概,是真的在为他担心吧。 “也是啊!你为了我,叛离妖族。你兄长夹在中间,肯定万分不好受。你觉得对不起他,也是应该的。不过!你兄长那么疼你,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穆卿离怅然道。 安慰人这一事,穆卿离十分的不在行。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帝辛就这般难过下去。故而无论如何,她都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我兄长,疼我?” 这是帝辛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说法,他觉得新奇不已。 “不……不疼么?今日他与我说,你是这个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你可以保护我,陪伴我,给我想要的一切。其实我都明白。他之所以说得这般多,无非就是想让我知道你对我的付出,不想我辜负你。这样,还算不得疼你么?” 穆卿离苦笑道。 帝辛神情一滞。 这些话,今日他通过通音术确实听到了。 那时,他只将它当成是墨临渊为了哄骗穆卿离相信自己的话而编造的谎,全然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他真的,是在疼我么……” 然而,纵使穆卿离向他告知了这样的一个可能,他也不会相信。 不会相信墨临渊是因为疼他,才会在穆卿离面前说他的好话。 相比这个论断,他更愿意相信墨临渊是为了保穆卿离的平安,才选择用编造谎言的方式,美化他。 他,只不过是墨临渊的工具罢了。一个当墨临渊无法在穆卿离身边时,替他来保护穆卿离的工具。 “他提到你时,眼睛里总是心疼更多一些。” 穆卿离道。 这是穆卿离的真心话。当时她为会何信了墨临渊的一番说辞? 除了他的那番话很有说服力之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当墨临渊向她提起帝辛的时候,她从墨临渊的眼睛里看到了疼惜。 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情,是没有办法演出来的。所以穆卿离选择相信墨临渊,相信他们之间是兄弟关系,更相信墨临渊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感情,是万分深的。 “反正在我看来,你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若我错了,那便只能说他是一个做戏的好手。我识人不力,只能认败!” 穆卿离有些无奈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 生气了 帝辛生气了,生了很大的气。 穆卿离也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好吧……她承认一点,帝辛是在她说完“反正在我看来,你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若我错了,那便只能说他是一个做戏的好手。我识人不力,只能认败!”这番话后,生气了的。 大手一挥,就将她从高空之上带回了地面,并且是以俯冲的姿势。 速度之快,叫她睁个眼都是无比困难的。一路上,她是紧闭着眼喊回来的。 回到小院后,穆卿离曾问帝辛是否是生气了。 帝辛答没有。 鬼才信呢! 但是,穆卿离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毕竟惹盛怒在头的人,不是傻就是蠢。她傻归傻,蠢归蠢,但还未蠢傻到如此地步。 他向她道了句晚安后,便回了房门,并“嘭——”的一声,将大门关了个紧实。致使她将自己那句已经在嘴边的“晚安”生生吞了回去。 帝辛的脾气,是真的暴躁! 但幸好墨临渊说对了一点:他再暴躁,也不会对她动手。 想到此,穆卿离不免有些暗自窃喜。 回到房间,躺在床榻之上。穆卿离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帝辛会生气? 穆卿离想了很多很多个原因,但唯一比较有说服力的,便是:她二人在逃出妖族人之手的时候,墨临渊定是阻拦得最猛的那一个。说不定她的失忆,和热毒之症,就是墨临渊的手笔。种种迫害加在一起,致使帝辛无比介怀,短时间内更是无法做到释怀。而她在帝辛如此心境的时候,帮着墨临渊说好话,帝辛会愤怒,也是人之常情! 那一夜,穆卿离便是枕着这个解释入睡了的。她打算第二日的时候,从帝辛的口里探探口风,将自己的这个说法加以证实。 然而,第二日,待穆卿离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帝辛不见了。 原以为是像以往的时候一样,只是早起去外界采买物件了。却发现,到了午时,他都未曾归来。 以往的午时,他们已经吃完早饭,各行各事了。 穆卿离望了望头上那顶越来越烈的太阳,陷入了恍惚。 他不会,被妖族之人抓到了吧? 一想到此,穆卿离登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咕噜咕噜……” 她早已经将饭菜做好,就等帝辛回来一起吃。 为了防止菜品变凉,她还将它们放在正在厨房的铁锅里加热。这声音,便是铁锅里的水被煮开的声音。 由于实在担心帝辛的情况,本来饿极了的她,现在全然没有了饿意。 穆卿离将自己的目光从厨房处收回,不时的喝一口茶,然后不停地往帝辛归来时必经的方向张望着。 哼唧——哼唧—— 突然,穆卿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着她的腿部。 穆卿离赶忙低头一看。 是小山。 穆卿离狠狠拍了拍头。 “对不住啊,我竟忘了你们是会饿的,要吃东西的。” 穆卿离一边揉了揉小山的头,一边看了看桃花树上的小白。神情和语气,满满都透着愧疚。 小山舔了舔她的手,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好像安慰她说:没事。 穆卿离心里一软,轻轻拍了拍小山的头。 “随我来吧!今日也有许多大菜呢。你可以大饱口福了!” 远处,老母鸡带着小鸡觅食,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小花!你就只顾自己吃!都不知道打鸣提醒我一下时候!” 穆卿离向它吼道。 因为那是一只有灰白两色羽毛的鸡,且毛色分配的十分没有规律,灰中带白,白中带灰,看上去无比花乱。所以穆卿离为它取名叫小花。 小花明显不喜欢这个名字,自她给它取了这个名字后,每日不等她喂食,便早早地带着一群小鸡出了门,独自觅食去了。 反正……是一只顶有骨气的鸡。 “咕咕咕……” 小花听见穆卿离拿这个名字唤它,明显就急了。挥着翅膀便向它扑了过来,扬起了好多灰尘。 它大概也只是想吓唬吓唬穆卿离,故而奔走了几步,便猛的停下,回那群小鸡身边了。 只不过它的嘴里一直在“咕咕咕”的叫个不停,那声音听上去,颇像是在骂她。 “你难道不知道,母鸡不会打鸣么?”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穆卿离循声而望。 是帝辛。 “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晚?可是遇上什么事了?难解决么?需要我帮忙么?有受伤么?” 未等帝辛进门,穆卿离便直奔到帝辛面前,劈头盖脸,向帝辛丢去了一堆问题。 帝辛怔了怔,好似被穆卿离这个架势给“震”到了。 “你先让开。” 随即,帝辛有些无奈道。 小院的这个门,是由外向里推开的。而穆卿离彼时就现在门前。也就是说,帝辛若想将门推开,穆卿离便必须得给他挪个位置。 穆卿离听罢,即刻便反应过来,而后赶忙将自己的身体往一旁挪了挪。 穆卿离一腾开位置后,帝辛便“咯吱……”一声,将篱笆门推开,入了院子。 一进门,帝辛便自顾自提着一堆东西,往厨房里走去,将穆卿离晾在了一边。 “你还未回答我问题呢。” 穆卿离见状,以为帝辛是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不由得急了。于是赶忙上前拉住了他,并问道。 帝辛受到阻力,猛的停下脚步。 “这些东西重得很,能否容我先将它们归置到厨房里?” 帝辛没有回头,而是微微侧面,对着穆卿离道。 彼时,穆卿离才发现帝辛的手中提着好多东西。大包小包,数也数不清。 “为何买这么多?” 穆卿离微微瞪大双目,不觉有些惊异。 以往帝辛买东西的时候,顶多买个四五提。而这一次,穆卿离粗略数了一下,不下数十提。 到底是为妖的,有法力相助,能将这么多东西从山下运至山上。 穆卿离想,这么多东西,要是挂在她的手臂上。她这手臂,八成就要不成了。 面对此情此景,穆卿离的心又不免对帝辛“妖”这个身份,多了几分艳羡。 “便宜,便多买了一些。” 帝辛答。 穆卿离“哦”了一声,然后缓缓松开自己的手。 帝辛轻瞥了一眼自己那曾被穆卿离挽住过的手,然后迈步,头也不回的往厨房而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消失了…… “今日为何回来得这般晚呐?” 待帝辛将手中的东西都归置好,穆卿离忙又追问道。 “我饿了。” 帝辛答非所问,明显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穆卿离顿时感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她心底深处,向全身蔓延。 “你定是遇到了什么!” 穆卿离一口咬定。 “帝辛,你我即为夫妻,遇到什么事,就要与我说,不能自己一个人独扛。你若不说,便是把我当外人,与我生分!” 随即,不等帝辛开口,穆卿离便对他好一阵苦口婆心道。 “谁跟你说,我们是夫妻了?” 帝辛对着穆卿离,一脸冷然道。 穆卿离怔了怔,一瞬间,心中仿佛被一阵飓风刮过。 “你这话何意?你自己亲口说的我二人是夫妻!” 对于忘却了过往记忆的穆卿离来说,她实在想不明白帝辛为何要这般说。 “拜过天地才算夫妻,你我二人没拜过。” 帝辛淡淡道。 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的这番话,会给穆卿离带去多大的震撼。 对于穆卿离而言,他的这番话说是天打五雷轰也不为过,生生将她震得半日回不过神来。 可怜穆卿离将他与墨临渊联合编造的谎言再一次当了真,费着苦心将先前的事情拿出来细细捋了一遍,最后还傻傻的得出“当初他二人分房而睡的原因是这个”的结论。 “我知道了。我们只是相互爱慕,然后私奔。并没有行夫妻之礼,故而算不得夫妻。而你先前说“我二人是夫妻”的这个说法,只是为了宽服我的心,不让我窥探出你是“妖”这一身份。你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穆卿离想了半日,总算想出来一个可以解释得通的说法。 虽然帝辛的这番话带去给她很大的震撼,但此之前,穆卿离从墨临渊的口中听说过二人是“妖”的震撼事件,也算得上是一个历经过“不小风浪”的人。 故而没用上多久的时间,穆卿离不仅能做到接受,且还能将这各中缘由好好“分析”一番,说与帝辛听。 “嗯。” 帝辛点头应道。 穆卿离悄然叹了一口气。 “这是我的不是。” 她沉着嗓子,低声道。 一时之间,竟叫人看不出来这句话是说给帝辛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不过,即是恋人,也是属于亲密无间的关系。你也应该告知于我你今日为何回来得晚了。” 穆卿离依旧穷追不舍,不打算放过帝辛。 因为在穆卿离看来,现在的帝辛有一众仇人。他随时都会遇到妖族之人纠缠。万一他寡不敌众,受了伤,但他为了不让她担心,而洋装自己没事。而她呢,也真的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这未免,也太叫人心寒了……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饿了。” 面对穆卿离的追问,帝辛再一次的答非所问。 “你们妖,不是不用吃东西的么?先前每次进食,都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吃两口。怎么今日我问问题了,你就频繁喊饿?难道面对别人的问题,会让你觉得饿吗?” 帝辛越逃避,穆卿离便越觉这其中有问题。她当然不可能被“我饿了”这么三个字,给糊弄过去。 “穆卿离!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我做何事都要告知与你吗?” 一瞬间,帝辛好似被惹毛了的猫,向她挥爪嘶吼。 这是帝辛第一次这么大声跟穆卿离说话,一旁的小山被吓得直往后退,在不敢蹭留于穆卿离的脚边。 “我是你的恋人啊。” 在穆卿离看来,这是一件很清楚不过的事情。 是帝辛自己告诉她,她与他是恋人关系。作为他的恋人,在察觉到他遇到不好之事时,关心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实在不懂帝辛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亦不懂帝辛为何会被这样的问题所触怒。 “恋人……” 帝辛冷笑了一声。 “相互悦爱才能称为恋人。可你,悦爱我吗?” 帝辛的看着穆卿离,问道。 一瞬间,他的眸光里好像聚着熊熊烈火,散着灼灼强光,刺得她眼睛有些不适。 “你是在怨我,忘记了悦爱你这一事么?” 穆卿离忍着眸中的不适,看着帝辛道。 “可我,已经在努力了啊……” 随即,穆卿离低下了头,喃喃低语道。那样子,像极了因犯了错,而请求原谅的小孩。 她的声音很小,但帝辛听得无比真切。 “此次出去,确实在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突然,帝辛话锋一转,向穆卿离解释道。 他的声音和神情皆柔下来不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冷酷与强势。 穆卿离抬头,望向了帝辛。 帝辛看到,她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 “呵呵……解决了就好。你放心,我往后会乖乖待在小院里,再也不乱跑了。你不要挂念我!” 穆卿离好似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眶红了,没有丝毫掩饰与闪躲。直面着帝辛,对着他笑呵呵道,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那个时候,穆卿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两日之后,穆卿离便明白了。 大概是一种直觉吧,一种觉得帝辛会离开她,离开小院,离开这片灵境之地的直觉。 帝辛的离开,并不算是不告而别。他给她留了书。 书上说,妖族中发生巨变,需要他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待事情处理好,他便会回来。 起初,穆卿离是很担心帝辛的。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帝辛是妖族的罪人。他此番回妖族,无非就是狼入虎口,讨不得什么好便宜。 可是后来,穆卿离渐渐发现,她的担心是很多余的。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于是,在揣着慌乱不安的心情,过了数日后,穆卿离的心便渐渐习惯了。至少没有再因为慌乱,而让一夜未眠的境况出现过了。 帝辛离开后的这段时间里,穆卿离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帝辛离开的前一日,他为何会扛回那么多吃穿用度? 大概,那个时候他便打算离开了。那些东西,是为他的离开做准备。 帝辛对她,大概也是真的放心。自留书离开后,过了整整七日,竟再没回来过小院。整个人,就好像消失了,亦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第三百六十章 备受煎熬 帝辛离开后的这段时间,穆卿离也并没有闲着。突发了酿酒的心思,花费了半日的时间,从长在小院中的那棵桃花树上,采了许多桃花花瓣。 对于酿制桃花酒一事,她好像能无师自通。不用费脑去想该如何酿制,只简单的出手,一坛桃花酒便酿制好了。 如此,穆卿离酿了三坛。她在想,待酒酿好了,帝辛也就该回来了。 可这个想法,终究是显得穆卿离太过一厢情愿了一些。半月后,桃花酒已经散出了幽幽酒香。但帝辛,还是没有回来。 这期间,穆卿离曾想过要去找帝辛。 可是,她又想起自己答应过他,会好好待在小院,绝不乱跑。 为了信守这句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承诺的话,穆卿离没有离开小院。 小院中的那棵桃花树已经结出了小果,小鸡和小山的个头长了不少,只有小白没怎么变。 身边所有的变化,都在告诉穆卿离:帝辛已经离开许久了。 她,很担心他。 那段时间,穆卿离的日子非常难过。黑白颠倒,毫无规律。 以前,她从来没有半夜醒来的状况。可自帝辛离开后十几日都尚未归来的时候,穆卿离的睡眠就变了。经常会在半夜的时候,从梦中惊醒。然后独自一个人,看着天上的月亮到天明。 如此过了二十几日后,穆卿离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黑黑的眼圈,呆滞的眼眸,蜡黄的面色……总之,穆卿离的样子看上去,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几岁。 后来,穆卿离为了缓解自己的心绪,将目光转向了自己所酿造的那几坛桃花酒。 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天生酿酒的好手,所酿造的桃花酒,很是美味。一日之内,她便将所有的酒都喝尽了,一滴不留。 那日,她借着酒劲儿,大睡了一场。 醒来之后,穆卿离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 此后,她便开始大量酿造酒品。 她真的就是一个天生的酿酒师,什么东西到她手里,都可以变成酒。 什么果酒,花酒……只要是可食之物,她都能将其酿制成酒品。 为了酿制酒品,穆卿离也不再如往前般固守“承诺。”了。她出了小院,寻找各种花果,用来酿制酒品。 而穆卿离凭着这些酒品,一解失眠之带来的困愁。 只不过,这酒虽能助眠,但也有一些弊端。 比如有时候,她会因为酒喝多了,而睡得昏天暗地。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或者第三日。 每每这个时候,小花倒还好,可以带着它的娃儿们到处觅食,不用受肚饿之苦;而小白和小山就不同了,它们觅不了食,难免要苦上一阵。 对此,穆卿离每次都会懊悔许久,跟小白和小山道上半日的歉。 然而,也只是道歉而已。错该犯的时候,她照犯不误。 因为现在的穆卿离,明显已经离不开酒了。 没有酒,她便睡不好。而控制酒量这一事,也明显不在她的能力以内。从来都只有“喝多”,绝没有“喝得刚好”,或者“过少”一说。 后来,小白好像也察觉到了她这一毛病,逐渐养成了自己去湖边捞鱼的习惯,当然,它也会顺便帮小山捞一条。 反正帝辛离开后不久,穆卿离变得很颓废,一身酒气。人不人,鬼不鬼。 清醒的时候,穆卿离会到湖边发呆。很多时候,盯着湖面就可以看一整天。一动也不动,仿佛一个木雕一般。 这一天,又是她难得清醒的一天。她如往常一样,跑到湖边发起呆来。 季夏时节,天气已经很热了。湖面传来阵阵夹带着水汽的清风,不时吹在穆卿离的脸上。 凉风,能让她心静、清醒。这,便是她喜欢在这里的原因。 突然!本来艳阳高照的天,顷刻间暗了下来,彻底被乌云遮住了。 穆卿离,没有反应。 轰隆——轰隆—— 紧接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打雷声,从不远处向穆卿离传来。 穆卿离,还是没有反应。 哗哗哗—— 而后,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穆卿离是坐在树下的。豆大的雨滴打在树上,然后又纷纷从树上转落到她的身上。 很快,她的身体便被淋湿透了。 这时,穆卿离的身体动了动。 她用着无比呆滞的眼神,看看被雨水渐起无数水花的湖面,又看看被雨水全部浇湿的山色,再看看自己头顶上这棵同样被淋湿了的树。 “哇——”的一声,突然!穆卿离嚎啕大哭起来。 这场哭,她仿佛憋了许久,久久未停。 泪水混合着雨水,纷纷从她消瘦的面颊处滑过。 冷冷的雨水,热热的泪水,在她的面颊上肆略着。很快,穆卿离便分不清哪处的是泪,哪处的是雨水了。 “他这是在怪我么?怪我忘记了他!怪我没有想起他!可这……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我也想想起他啊!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啊!呜呜呜……” 这段时间于穆卿离而言,是十分难熬的。 对于不知真相的穆卿离而言,在听了墨临渊的一番话后,她对帝辛便感到很歉疚。 她想弥补帝辛,努力的想起他,想起他们的“过往”。为此,她曾决定:要舍弃所有的其它想法,不再怀疑他,不再质疑他,毫无保留的相信他! 可是,帝辛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离开了,并且迟迟未归。这与他书上写的:“待事情处理完之后,便回来”相违背了。 因为穆卿离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事,要处理上几十日,都还不能处理好? 即使处理不好,这么长的时间,他也应该回来同她报一声平安。 可他没有。 这各中原因,穆卿离想,要么就是他在怪她;要么,就是帝辛遭遇了不测。 对于穆卿离而言,她更愿意相信前者。 可不管她更愿意相信哪一个,对于帝辛,穆卿离的心里除了愧疚,担心也是无法避免的了。 愧疚又担心,是穆卿离内心深处对帝辛感情的真实写照。 受着这样的煎熬,长此以往,穆卿离的心便有些受不住了。故而今日,她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爆发。 轰隆轰隆—— 远处雷声不断,宛如撞柱,一声一声往她的脑袋上撞。发出剧烈的声响,扰得她身心混乱,迟迟无法平静。 “呜呜呜……” 穆卿离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继续嚎啕大哭。 突然!轰——滋滋—— 在经历这么一阵怪异的声响后,穆卿离突然感觉脑子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而后,她又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就在她意识到有何不对劲儿的时候,她又突然觉得双眼一沉,最后慢慢失去离意识,重重往地上倒去。 大雨依旧,雷声依旧,哭声却戛然而止。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谴? 再次醒来的时候,穆卿离发现自己依旧在湖边。 那个时候,雨停了,风顿了。 天空如洗过一般呈湛蓝之色,湖面平静如镜,青山苍翠欲滴。一切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 穆卿平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穆卿离知道,她身上的衣物都干了。所以她想,她昏睡的时间应该也不会短到只数个时辰。保守估计,一夜总是有的。 穆卿离艰难爬起身,想去湖边洗把脸,清醒一下。 到了湖边后,穆卿离俯身。刚欲伸手从湖里捧水的时候,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看到水里面的人,蓬头垢面。头发蓬松飞扬,仿佛是小花将自己的窝搬到了她的头上。一张脸变得乌黑,除了眼白,皆是黑色。 这哪是人啊?这分明就是鬼啊!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可谓万马奔腾。 她赶忙伸手,胡乱的往自己的头部和面上摸了摸,有些不敢相信。 遗憾的是,她做什么动作,水里的“鬼”便做什么动作。换而言之:这鬼,就是她自己! 而她的发丝,怎么说呢……宛如铁丝一般,硬且粗糙,全然没有了昔日的细滑。 穆卿离心里一沉,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树。 却见那树,生生被中间的一道黑线划成了两半。且那道黑线的周围处,不时有烟雾在冒。 想起来了,在她昏迷前,她曾听到一阵诡异的声音。按照眼前的情景来看,她此番,应该是被雷劈了……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她的认知里,被雷劈的人,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之事,所以遭了天谴。 此番她被雷劈,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做了什么缺德之时,惹怒了老天呢? 穆卿离心里不觉一慌,心跳的速度登时就加快了不少。 失忆前所做的缺德事她是记不得了,至于失忆之后,她自问没做过啊!为什么还会遭天谴呢? 难道,是因为她对不起帝辛的缘故?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就像蔫儿了一般。 这世间,竟真有报应这一世么? 穆卿离的身体不觉一抖,而后一个晃神,“扑通——”一声,摔进了面前的湖水里。 冰凉的水渐渐漫过穆卿离的腰身,随后以泉涌之势,向她腰身以上的地方漫来。 “救命啊——” 随后,待水漫过脖颈处,穆卿离才后知后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急忙扑腾喊救。 然而,只叫了一声后,穆卿离便不喊了。 因为她想起,这里没人了,即使她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她。 “呜呜呜……” 穆卿离扑腾着,哭了起来。 身体越来越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她一般。这期间,一直有水往不停地往她的口鼻处涌进,叫她十分的难受。 她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被雷劈之后又落水,这难道就是她的报应么? 可是她不想死啊!她还有许多美景没有看!还有很多美酒没有酿!还有很多记忆没有想起! 她不想死啊! 想到此,穆卿离又开始使劲儿,奋力在水里挥打着。 她想活!她想活! 可是,力量在水面前,是很渺小的。 最后,水还是漫过了她的脸。她的整个身体,也开始渐渐下沉。直至最后,被完全吞没。 水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不能呼吸,不能哭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落,被一股绝望之感彻底包裹。 就在穆卿离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向自己游来。 乌黑的青丝在从身后飘到他的面前,在水里不停上下浮动,将他的面容遮了大半。故而,穆卿离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面孔。 只是,那些发丝并没有坚持多久,便被他一次奋力游向她的动作给破开了。 下一刻,随着发丝的散却,他的面容骤然闯进了穆卿离的瞳孔。 嘭——的一声,穆卿离被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出了水面。 “寻卿公子!你怎么来了?” 穆卿离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回过神来后,便迫不及待地向施救之人询问道。 不错,将穆卿离从水里救出来的人,就是墨临渊。 墨临渊的神色有些尴尬。 毕竟,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将一个醒着的穆卿离救起来;也并没有想过,要解答她一堆的问题。 “先上岸。” 墨临渊胡乱应道。 因为害怕,穆卿离不自觉的将自己那搂着墨临渊脖颈处的手收了收紧。而后无比乖顺的点了点头。 经过墨临渊的努力,半盏茶的功夫未到,二人便成功上了岸。 二人都湿透了,身上的衣物都紧贴在肌肤之上。湿哒哒的,十分难受。 “披着。” 墨临渊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穆卿离身上。 穆卿离十分纳闷。 这墨临渊要是因为怕她冷,而给她披衣物,她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他的衣物也是湿的,根本不可能起到防寒的作用。 所以,他将自己身上的湿衣取下,披在她身上的这个举动便显得多余,且迷惑。 这时,穆卿离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向墨临渊瞥了一眼。 她在想,墨临渊该不会被这湖水,泡坏脑子了吧? “寻卿公子,你的脸怎么红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发烧了啊?” 终于,就在穆卿离为“墨临渊将湿衣披在她身上”的行为而感到万分不解的时候,她从墨临渊的面上,为自己的这一猜想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她发现,墨临渊的面色比往常红。且她看着他的面色,一点一点、越来越红! 穆卿离不甚担心的将自己手伸向了墨临渊的额头,覆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嗯!确实比以往的烫!怪我怪我!你是为了救我,入了水才着凉了。走,我回小院帮你煮碗姜汤驱驱寒……” 穆卿离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而后,也不等墨临渊回答,便拉着他的手,奋力地往小院方向跑去。 疾风从墨临渊的耳边呼啸而过,带来丝丝凉意。他看着面前那只拉着的手,神情有些恍惚。 她的手很温暖。 慢慢的,她手中的温暖正透过他的手掌心,一点一点在他身上蔓延开来。身上的寒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 狂奔中,墨临渊悄然将那只拉着他手的手,握了握紧。 第三百六十二章 做汤 “寻卿公子,你先去换身衣服,我去生火给你煮姜汤。” 进了小院的庭院之后,穆卿离飞速转过身。面对着墨临渊,一脸殷切道。 墨临渊轻轻点了点头。 可让人奇怪的是,得了回应的穆卿离并没有走开去忙自己的事。而是拿着一脸怪异的神情,看着他。 墨临渊的眉头微微一蹙。 “穆姑娘还有事?” 他小心翼翼,试探着相问。 穆卿离眨巴眨巴她那双如水般澄澈的眼睛,随后冲墨临渊浅浅一笑。 因落了水,面上的污垢也洗得差不多了,墨临渊能清晰的看到穆卿离面颊上的梨涡。 “寻卿公子,手。” 穆卿离将自己的手拎在墨临渊的面前,一脸苦笑着道。 墨临渊的眸光陡然往那儿一送。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手挂在她的手上。 准确来说,是牵住了她的手。被人牵住了,自然也就动不了了。 墨临渊赶忙反应过来,随后将手一松,放开了穆卿离。 穆卿离收回手,然后又冲他笑了笑。 “寻卿公子你快去吧!” 她又再次向他叮嘱道。 墨临渊微微颔首。 对于墨临渊的这个回应,穆卿离似乎很满意。撒着欢,一蹦一跳的便跑开了。 墨临渊看着她那不甚欢脱的背影,嘴角处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 他没有听从穆卿离的话上楼换衣服,而是直接大手一挥,便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 同样的,他亦大手一挥,帮穆卿离换了一身。 大概是做事做得太过认真,穆卿离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墨临渊坐在庭院的石桌处,面对着厨房,看着在里面来回忙碌的穆卿离。 他的外衣很宽大,将本就瘦小的她包裹的更显小了。衣摆拖了地,没多会儿,便从白色变成了泥色。 墨临渊见罢,蹙了蹙眉。随即往穆卿离的衣摆处大手一挥,施了一法。一瞬间的功夫,她那被泥色染得污浊的衣摆又焕然一新了。 然而,穆卿离的事情明显还未做完。她依旧没有停下,依旧在厨房里来回忙碌着。而她那才干净了不久的衣摆,又在一瞬间变得污浊了。 墨临渊的心猛的动了动,随即,他又大手一挥,继续向穆卿离的衣摆处施法。 如此反复。 从干净——污浊——干净……不厌其烦的为穆卿离的衣摆除垢。 终于,穆卿离忙完了。 她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向他走来,生怕碗里的汤水会洒了。 大概是在火堆旁呆了太久,她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红她的额头处,则有着几撇十分刺目的黑炭痕。而她那被雷劈焦的头发因为干了,再度蓬松而起。 那副样子,让墨临渊看了不觉心疼又好笑。 “汤好了,寻卿公子快些喝下吧。”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碗姜汤放到了墨临渊的面前。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墨临渊的对面。 显然,她已经忘了若没有墨临渊相助,自己的衣物还是会是湿着一事。 “寻卿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啊?是有何消息要告知于我么?” 待墨临渊拿起勺子,将姜汤送往口中的过程,穆卿离突然问道。 虽然墨临渊早已料到,他避不开这个问题。但当他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不免受到影响。那勺已经快要送到口中的姜汤,也终究是没有入口了。 “帝辛说,妖族突发事件,他要回去处理,处理好了便回来!可眼下,他已经离开了数月都未曾归来。寻卿公子可知这各中缘由?” 不等墨临渊回答,穆卿离又迫不及待地向他抛出了诸多问题。 墨临渊眨了眨眼睛。 阿嚏—— 下一刻,他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这个喷嚏实在大,又因他身体是靠在石桌上的,故而将石桌上的姜汤都震出了不少。 于是,造成了“未喝一口,却洒了半碗”的尴尬局面。 穆卿离明显被吓到了。 自他打了个巨响的喷嚏后,她的手,在他和姜汤之间来回徘徊。显然,对于该将自己的手伸向哪一方一事,她还迟迟下不定主意。 后来,在犹豫了半晌之后,穆卿离索性将手收回了。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着急了!忘了寻卿公子你着凉一事。” 下一刻,她直接起了身,跑到了墨临渊旁边。 手忙脚乱的将墨临渊披给她的衣物扯下,然后又手忙脚乱的将其披还回墨临渊的身上。并下意识的将它捂了捂紧,想让暖意生得更快些。 “诶!干了?” 这个时候,穆卿离后知后觉,发现本该湿着的衣物突然就干了。 也是这个时候,穆卿离才想起来墨临渊是“妖”,有将湿衣物变干的本事。 她的心里,对墨临渊漫过一丝感激。 “寻卿公子,你再等我片刻。我再去帮你盛碗汤来。” 随后,穆卿离赶忙道。 这一次,她没有等墨临渊回应,便火急火燎地跑开了。 墨临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自数月前,他负伤离去之后,他便一边带着伤,一边寻找“穆卿离体内的摄魂之力有冲破压制之势”的原因。 对于这一事,一开始,他最先想到的人,便是:儒清远。 自乐游山下,穆卿离将风一弑杀后,麒麟剑的噬主之力便达到了峰值。 他自知自己已经无力再控制麒麟剑,于是便想以自己的仙元抑制麒麟剑。 只可惜,这时的他元气大伤,已经无力再进行此操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尘颜出现了。 尘颜告诉他,他知道以摄魂夺魄之力弑杀各界之人的凶手是谁。 原来,自打在芦苇荡里,听荆龙说凶手另有其人之后,尘颜便没日没夜地追查起来。 后来,他突闻仙门各派重围乐游的消息,心觉蹊跷。于是,派了以行风为首的十几个值得信赖的手下暗中守在乐游各处,用以保护乐游之后,便独自一人去查探消息了。 与荆龙一样,他很快就猜到了仙门各派此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异举,极大可能是出于人界最高统治者——皇帝的压迫。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来到了皇宫。 皇宫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繁华与庄重,到处充斥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每个角落,都散发着一股足以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城墙和屋檐之上,有苍蝇在不停地“嗡嗡”的乱飞,好像在告诉每一个人:这块地方,不简单。 第三百六十三章 来龙去脉1 尘颜的猜测果然没错,仙门各派,皆有不少门中弟子被扣押在皇宫的地牢里。 也就是说:此前仙门各派之所以会前往乐游向其发难,是受了皇帝的逼迫。 而后,他继续隐去真身,独自一个人穿梭在皇宫内,不放过皇宫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凶手很聪明,身手也很好,从未在众人面前显露过真身,故而致使追查难度颇高。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当他去往皇帝寝殿的时候,终于有所发现。 那个时候,皇帝已经去了行宫,不敢再继续住在皇宫内。 在凌乱、落满杂物的地面,他看到了一个异常眼熟的物件儿。 那个物件儿,是一个香囊, 儒清远每次练功,都要去天黎之巅的深山秘林处。 那里蚊虫多,每次练完功回来,儒清远的身上都顶着一堆被蚊虫叮咬过的红包。 他想着,自己与行风师徒二人每日都去天黎之巅蹭吃蹭喝。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于是便亲手制了一个可驱蚊虫的香囊送与他。 为制作这个香囊,他没少花费时间。先是向木云宫的仙娥讨教针线,而后又向墨临渊讨教药用。最后勉勉强强,制了一个香囊出来。 样子奇丑,味道奇臭。一送出手,便遭到了荆龙和穆卿离二人的各种嫌弃。 儒清远当时并未表露出嫌弃之意,而是很愉快的收下了。 他只道他是涵养颇高,不忍伤他的心,所以才如此客气。日后,这“香”囊肯定会被他丢弃在房间里吃灰。 不曾想……他竟日日带着,还不甚将其掉落在了作案现场,成为了暴露自己的证据。 追查有了结果之后,尘颜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乐游。 这个时候,穆卿离已经失控,错杀了风一。 一直以来,尘颜都知道他在用法力控制着麒麟剑,不让麒麟剑弑主。所以,得知这个情况后,尘颜来到了他的身旁,想要帮助他。 而在尘颜来之前,思临早已来了。 思临来前,他本来想借乐游众人之手,帮他用仙元压住麒麟剑。 因为他知道,他时日无多了。与其被麒麟剑的反噬之力耗尽仙元而死,不如用仙元将其进行镇压。这样,麒麟剑便不会再有弑主之患了。 但思临的到来,将这一切都打断了。 她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着他,让他放弃控制麒麟剑,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他,充耳不闻,依旧一意孤行。 毕竟于他而言,保住穆卿离的命,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思临见她不愿听劝,于是将所有意图帮助他的人都挡在了门外,不让他们进入。 双方陷入了一阵僵持不下的境地。 后来,尘颜来了。 在门口,他听见思临请尘颜帮忙劝说。 他也不知道尘颜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反正没过多久,他便进来了。 尘颜进来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知道真凶是谁了。 是儒清远。 他听到后,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 因为,他一早便猜到了。 早在儒清远拜师天黎的时候,他就觉得此人不简单。 世人皆知,他所设拜师之关,很难。却没有多少人知道,究竟难到何种程度。 第一关,五行水。 遇土生根,遇水结冰,遇火生热,遇木而枯,遇金生贪。 第二关,历一次生老病死。 第三关,经历生离 第四关,经历死别 第五关,被怨、被恨、被冤 第六关,被爱、被弃、被憎 第七关,忘情、忘恨、忘爱 闯过这七关,务必得是一个心若木石或者超凡脱俗之人,才能成功闯过。 此关设下千百来,没有任何一个人闯成功过,偏儒清远成功了。 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天赋异禀、千百年不遇的修仙奇才。可一向谨慎惯了的墨临渊,还是留意上了他。 一开始,因为他知就凭儒清远成功闯过他所设关卡的本事,若他真有何歪心,是不可能会让人从身世等方面查探到他的真实身份。 故而,他选择将他留在身边。 选择将他留下会有两种结果,一种:他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弟子,传授他功法。一种:他露出马脚。 儒清远在拜他为师后,表现得很乖顺,并未表露出一点的怪异。 但他,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相信他。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慢慢的相信他,慢慢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慢慢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子。 换而言之,儒清远换得了他的信任。他,已经成功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这份信任还未给出多久,便被儒清远丢还了回来…… 当他送完婚帖,从神界赶回来,听说重霄死于摄魂夺魄术之时,第一个想到的怀疑对象,便是儒清远。 可那个时候,尘颜大概是太愤怒了。听到儒清远替穆卿离求情,便自作主张,将他驱逐出仙界。无人对证,因此他的这个怀疑,也便没有得到求证。 尘颜去了乐游,他出于担心,于是跟了过去。 但,终归是晚了一步。 穆卿离在众目睽睽之下摄取了季友堂的魂魄,尘颜在她的肚子里捅了她一刀。而她,则被人给救走了。 他没有去找她,因为他知道,那个救走穆卿离的人不会伤她。而他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真正的凶手,替她洗刷冤屈。 而鉴于他在过往,便对儒清远有着诸多的不信任。于是,他便开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儒清远,开始寻起他来。 无奈,还未寻上多久,他便听到各界发生了数起“摄魂夺魄术”夺命事件。 在群愤之下,他知道各界肯定会向乐游发难。于是,他又不得不暂时放弃寻找儒清远,回到乐游,帮助乐游众人。 当他到乐游的时候,乐游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这般的残无人性。 他在火海里奋力搜救,将还活着的人悉数救集到还未被大火侵蚀之地,然后起了一层气罩保护他们。 也是那个时候,他站在了各界众人的对立面,彻底成为与“魔头狼狈为奸”之人。 这时,仙界五个云宫的宫主联合众人声讨他,说他不配为天黎之尊。 后来,为了不让自己的这个身份无碍他救人,他自废身上的尊印,将其传给了尘颜。 自此,他便脱离了仙界。 他不是没有想过跟众人说“凶手另有其人”的话。 可他知道,那个时候,穆卿离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摄魂夺魄术”杀人,铁证如山。加之其余各界又有数起同样的命案发生,大家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又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穆卿离并非凶手。 说了,也只能是白说。 故而他能做的,从始至终,便只有奋力相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至于“凶手是儒清远”的这一真相,于他而言:既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内,是因为他本就觉得儒清远不一般,他对他身份的怀疑才放下没有多久;意料之外,是因为他觉得,这么长的时间里,儒清远对穆卿离照顾有加。 儒清远对穆卿离很好,好到曾一度让他以为儒清远对穆卿离有意。故而他怎么都想不到,儒清远会忍心这般伤害她。 也因为此,那个时候,墨临渊没敢将自己怀疑儒清远是真凶一事,告知于穆卿离听。 他怕她会接受不了,更怕她会在盛怒之下,再度失去控制,造下更多杀孽。 毕竟那个时候,他身受重伤;全乐游,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御制她的人。也毕竟,他见过穆卿离失去控制时的样子。 他,不敢冒这个险。 第三百六十四章 来龙去脉2 对于尘颜告诉他真凶为儒清远一事,他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直接开口,让尘颜帮自己用仙元,镇压麒麟剑。 尘颜说他太自私了,为了儿女私情,舍天下苍生的性命于不顾。 他没有反驳。 因为尘颜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他只对尘颜说了一句话: 这是他的遗愿。若遗愿不成,他即使有投胎之力,也是不愿意投胎的。 尘颜大概是怕他想得不够清楚,还提醒他说:仙者,仙元一旦没了,便再无投胎重生的可能。 那时他答,他知道。 后来,尘颜终究是动摇了,出手助了他。 将麒麟剑镇住后,他在思临哭天喊地的叫喊声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本以为会就此毙命,没想到,思临竟舍命救了他…… 他醒来后,被帝辛困在了噬元台。帝辛从他口中知道往世真相后,便带着穆卿离隐匿了起来。浅乐,也就是圣后,便在这个时候前来噬元台,用自己的内丹,帮他恢复了修为。 浅乐死后,他喝了酒,大醉了一场。醒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穆卿离。 他这个人,在世人眼中已然是一个死去了的人。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在行走于世间之时,会带一个银色面具。 在寻穆卿离的途中,他得知了一件事。那便是,当初穆卿离一人闯往神界,被众神捕获,栓困在九天链后没多久,儒清远便来了神界。 他一人前来,欲救下她。 可那个时候,也不知为何,身有摄魂夺魄术的儒清远却被帝辛打得节节败退,直至重伤逃走。 自此,便再无踪迹了。 对于儒清远为何会身携与穆卿离一样的“摄魂夺魄术”一事,他颇为疑虑。 据荆龙所言,此法,他根本没有给第二个人施种过。 而记载着“摄魂夺魄术”的《仙魔录》也被他好好收藏在阵法重重的藏宝之地。唯一能打开的东西,便是用刻在他右手腕的尊印。 也就是说,儒清远根本没有渠道去学习摄魂夺魄术。 那,他身上的摄魂夺魄之力是从何而来的呢? 为了解开这个谜题,他偷偷去仙界的云书宫中。期望能从上面的秘录中,解开相关疑问。 云书宫囊括了四海之书,要从这些书中找到讲述摄魂夺魄术的书已经很不容易了,而若要从这些书中,找到人“为何会突携摄魂夺魄之力”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解开这个问题很重要。毕竟这关乎到儒清远身上的摄魂夺魄之力,同穆卿离身上的有没有什么关系?会不会对穆卿离造成什么伤害?又会对天下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纵然儒清远现下没了踪影,但为了防患于未然,他一定要搞清楚这各中缘由。如此,才不会在危险突然到来之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云书宫的书是真的多,而他因为要寻穆卿离,不可能每日都守在云书宫里翻阅相关秘录。于是,翻阅了几十日,他都没有一点眉目。 但是,他依旧不打算放弃,依旧坚持前来。 某一日的某一次,他没有把相关秘录翻出来,倒把尘颜翻来了。 尘颜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他看到他时,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给他递了一把名为《蛊闻秘录》的书。 明显,他也想到了他想到的那一层。 尘颜告诉他,他用仙元镇麒麟剑的那天,穆卿离错杀风一,发了狂,为了不让自己伤害无辜,自戳双目。 后来,思临抢了他的“尸身”,尘颜追了许久,但是没有追到。 而这个时候,正处于“穆卿离狂性大发,错杀仙门众人”期间。尘颜担心他们会迁怒于乐游,致使幸存的乐游之人遭受众人围攻。于是,尘颜只得暂时先放弃寻找他的尸体,回了乐游。 “穆卿离狂性大发,肆杀仙门众人”一事确实引起了仙门各派不少人的愤恨。但众人看有他站在乐游一方,也没敢太过放肆。在山下叫嚣了两日,便突然狼狈离开了。 如此,尘颜因乐游山会再遭不测,于是一边守着乐游山,一边差人寻找穆卿离和儒清远的踪迹。 两日之后,穆商云回来了。携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莫霜回来了。 尘颜问他怎么回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穆商云只说,有些事情不方便说。 后来尘颜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 这个时候,穆商云便将关于儒清远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尘颜听。 他的身份、被穆卿离所救的经过、怎么被闫婆婆,也便是处星所收养…… 尘颜对穆卿离救人一事是有记忆的,那时穆卿离不过七岁,与莫霜一同下山采买物件儿。 那日是中秋,有灯会。穆卿离很想看一次,但莫霜以“时候不早,再晚山路就不好走的”的理由拒绝了她。 大概是穆卿离对中秋的执念太过深了,见莫霜不同意,便自己偷跑了。 成功逃脱了莫霜之手的穆卿离,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半个瀛洲城都逛了一遍。 后来夜深了,到了看灯会的好时候,穆卿离便上了屋顶。 那里视野开阔,能将大半瀛洲城的风景收进眼底,是看灯会的绝佳位置。 但就是这一举动,引发了后面从火中救人的危难之事。 穆卿离发现,距离自己尚远的一个地方火光冲天!大有把那片所属的夜空侵吞之势。 一开始,她本来是秉着看热闹的心思御剑过去的。虽然那个时候的她,御剑术还不怎么样,但行那么一段路,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当她去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直接就震惊了。 大火正在烧一座偌大的府邸,里面惨叫声和尖叫声不断。 穆卿离什么都没想,直接越开守卫的士兵,冲进了那个府邸。 她行走大火之中,满地都是尸体。浓浓的血腥味和浓烟味夹杂在一起,呛得她眼泪直流。 这个时候,穆卿离被烈火灼烧着身体的“死尸”突然伸手抓住了脚。 那人用气若游丝的语气,向她说“救救少爷……救救少爷……”然后给她指了一个方向,便闭上了眼睛。 穆卿离听罢,便马不停蹄地往那个方向赶了过去。 那里大概是厨房,里面有很多的果蔬、干柴和水缸。 那人口中的少爷,就被安置在装满了水的水缸里,已经被浓烟给熏晕了过去。 穆卿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二话不说,一把便将水缸中的人拖了出来。扛在她的背部,御剑而起,成功将其救了出来。 那个时候,尘颜因为喝了点酒,有些醉了。故而即使五色香石将穆卿离有危险的影像呈在他的面前,他也只是迷迷糊糊的看着,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因他平日里经常救穆卿离出危险,以为面前之像是幻觉。 后来,待他清醒过来一点之后,发现穆卿离可以解决,以为没事了,便又睡了过去。 怎知,穆卿离后面还会再去救人。 穆卿离第二次救人的时候,柳府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傻子都知道那个时候进去,就是去送死。但穆卿离这个傻子……还是进去了。 第二次,穆卿离成功找到了阿雪,但是,才把她扛在肩上,准备离开,一根被烧塌的房梁,便狠狠砸在二人身上。 按理说,那个房梁砸下来,绝大部分的重量都应该砸到穆卿离背上的阿雪身上。但当房梁砸下来的时候,穆卿离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机敏,一把丢开阿雪,并驱用法术抵挡了一阵。 最后,她也没能抵挡过那根房梁,被其重重砸中头部,导致失忆。并因强行驱用法力,散却了体内的最后一丝仙魄,再无修仙之能。 幸而,千钧一发之际,墨临渊突然出现,救下了二人。没有让二人毙命于那场大火里。 尘颜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儒清远,便是那个当初被穆卿离救下的柳家少爷。 在知道儒清远的一些事情之后,尘颜便去到了怨林山。想从那里,找到一些他的踪迹。 在幽渊洞中,他发现了许多关于蛊术的书籍。然后在一本名为《蛊闻迷录的》的书中,看到了“同身蛊”一术,也便知道了儒清远身上的“摄魂夺魄之力”,究竟从何而来。 同身蛊,顾名思义,便是“身体同为一体。” 书上说,一方向另一方施种了身蛊之后,施术者便能拥有被施术者所拥有的本领。同样,被施术者的某一种本领若突然消失,施术者的也便会消失。 按照《蛊闻秘录》中,对“同身蛊”的说法,儒清远去神界救穆卿离时,突然失去摄魂夺魄之力,被帝辛打得节节败退,就是因为穆卿离因破六和阵,伤了自身,导致摄魂夺魄之力受损,致使他无法发挥。 而后面再没有他利用摄魂夺魄之力的事情发生,大概也是因为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被抑制,故而他体内的也被抑制了。 推此及彼,那么现如今,被抑制在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突然有冲破抑制之力的征兆,也十有八九,是和儒清远有莫大关系的。 所以,当墨临渊察觉到穆卿离体内摄魂夺魄之力的这一异常后,便想着要去寻消失了许久的儒清远。 无奈,儒清远此人就像从人家蒸发了一般,自他上次帮穆卿离抑制住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后,直到现在,墨临渊都没有将其寻到。 第三百六十五章 喝姜汤 直至近日,他在寻儒清远的途中,听到说:神界最近不太平。神尊,也便是帝辛不知因何事,遭诸神弹劾。困于神界,无法走动。 出于对穆卿离的担心,他也来不及打听清楚具体的状况,便火急火燎地回到了穆卿离的所在地,想看看她的情况如何。 他回来的时间并不久,就在穆卿离坐在湖边嚎啕大哭,并被雷劈中至昏迷的那一天。 简单而言,就是今日。 也就是说,穆卿离昏迷不过半日的时间。 而她之所以能醒的这般快,是因为墨临渊为她治了伤。身上的衣物变干,亦是墨临渊施法而为。 但由于当时的他尚未了解清楚具体的状况,不好贸然出现,做一些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之事。 于是,墨临渊并未将穆卿离送回床榻之上,而是让她继续躺在湖边,想着待她清醒后,让她自行回小院。 从穆卿离在雨中嚎啕大哭时,嘴里喊出的那些话中,墨临渊大概对穆卿离过往的这些时日有了一定的了解。 知道帝辛是突然消失了,不见了,穆卿离本人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在知道穆卿离尚且安好后,他本想去神界查探一番,探探帝辛被弹劾的原因为何。 可谁知好巧不巧,就在这时,穆卿离醒了。 她跌跌撞撞的去到了湖边,然后稀里糊涂的摔进了湖里。 然而更巧的是,她不会水。 墨临渊本想着,在穆卿离的意识模糊不清时,再出手相救。但,他显然低估了她的能力。 他将她救上岸时,她竟然还清醒着。并且在花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后,就平复好了心绪,向他抛来一堆他从未想过要如何作答的问题。 她问他,帝辛去哪儿了? 他知道,但他不能说。 她问他,帝辛因为何事离开? 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多时,穆卿离又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向他疾步走来。 若非她怕碗中的汤水会洒,墨临渊想,她会走得更快。 “寻卿公子,姜汤来了。你快点喝罢!” 穆卿离急切道。 她的急,并非只体现在言语之上,行动上亦有。 因为这一次……她是亲自上手,喂与他喝的。 一瞬间,一股浓郁的姜味扑鼻而来。 墨临渊不食五谷许久,万分的闻不了这个味道。面露厌恶之色,下意识偏过头,躲开了。 穆卿离蹙了蹙眉,以为是他怕烫,赶忙将那勺药收了回来,“呼呼——”的吹了好几声。 “现在不烫了,寻卿公子快喝罢。” 穆卿离再次急切道,并一脸殷切的看着他。 面对穆卿离对自己此种程度的“殷勤”,墨临渊心中对姜味的不适之感也未减退分毫。 但,墨临渊到底不想让穆卿离失望。于是强忍着不适,张开了嘴,将穆卿离喂于自己的那勺姜汤悉数喝尽。 于墨临渊而言,姜汤的味道并没有因“是穆卿离喂的”,而美味上半分。他依旧不喜欢这个味道。 姜汤进口的刹那,墨临渊就在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令人作呕的味道? “喝下姜汤后,身体就暖了。就不会受风寒了。”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又舀了一勺姜汤,送至墨临渊的嘴边。 面对穆卿离殷切的神情,墨临渊还是艰难的扯开了那张嘴。 毕竟,他不想看到穆卿离失望的样子。若他喝下这些姜汤,能让她心宽。那么,即使是喝下无数碗。他想,他也是乐意的。 于是,接下来便是这样的光景:穆卿离带着无比殷切的神情,一口一口的给墨临渊喂着汤药。而墨临渊则用一张木木的脸,木木的张着嘴,木木的咽下。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灵魂,没有半分生气。 喝姜汤的过程是万分痛苦的,但好在墨临渊成功撑过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不要骗我…… “好点没?” 穆卿离又问道。 墨临渊轻轻抿了抿嘴,努力调整了一番心绪。 他想让自己接下来要说的那句违心之言,听上去不那么的违心。 “好点了。” 墨临渊颔首道。 他的努力是有用的,穆卿离并未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我也得喝一碗,以防万一。嘻嘻……” 穆卿离对着他一脸嬉笑道,笑得傻里傻气。 墨临渊一个没忍住,嘴角微微扬了扬。 幸好,她一说完话后,便走开往厨房的方向而去了,并未看到他接下来的那个表情。 很快,她便端着一碗姜汤回来了。 “寻卿公子,你为何会突然回来?” 坐到位上后,穆卿离如墨临渊意料之内的,再次向他发问。 这一次,墨临渊不用再使其它手段以作逃避了。因为,在此前同穆卿离“打哈哈”的过程中,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套说辞。 “帝辛托我来看一看你的。妖界此番发生了一些大事,他太忙了,抽不开身。” 墨临渊沉声道。 穆卿离的眉头微微一皱。 “究竟是何事啊?为何非要他去处理?是你之前去处理的那些事吗?妖界之人都原谅他了?不再追究他叛逃,与我私奔一事了?” 穆卿离的语速微快,透着焦急。 “寻卿公子,你可不要骗我啊。” 最后,穆卿离加了这么一句显得无奈又感慨的话。 墨临渊的心微微一动。 不要骗她…… 他将这句话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自寻到穆卿离后,他几乎每一句话都在骗她。 而这些欺骗的话,一度让他的内心十分煎熬。 可是,此情此景,他别无它法。 即使知道穆卿离不喜欢被骗;即使知道欺骗穆卿离会让他十分煎熬;他也依旧不能选择说真话。 谎言之所以无法从人与人之间消失,是因为谎言在某些时候,能够让人短暂的逃离伤心、逃离绝望,带给他们希望、快乐。 谎言也许会被揭穿,但谎言,从来不会彻底消亡。 因为……人们需要谎言。 “不骗你。” 说这话的时候,墨临渊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叫他万分难受。 活了数千岁寿,竟头一次觉得说话,也是如此难之事。 “他此前,在妖族里身兼要职。这段时间,六界有些不平稳。为了维稳六界,妖族之人也便暂时放下芥蒂,招他回去管事了。本来是我该处理的,但我能力不及他,未能处理好。此番他因抽不开身子,托我前来此地看看你。并叫我看你缺什么,便一并帮你添置全了。不曾想,我一来此地,便看到你落了水……” 墨临渊的这套说辞,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纰漏。 “六界?” 失忆后的穆卿离,显然对外界不太了解了。 “六界,便是人、妖、神、魔、仙、鬼六界。各自为界,各自治理,互不干扰。” 墨临渊解释道。 穆卿离恍悟。 “他现在,可还安好?” 纵然穆卿离对墨临渊口中的六界有非常多的疑惑,但,这才是穆卿离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若帝辛不安好,她的心,便真的要如被火烤着般煎熬了。 相比这个,对于六界的各种疑惑什么的,是可以稍稍放到后面再了解的。 “好的。你放心,他万分的好。” 墨临渊并不知道帝辛好不好,但他知道他若犹豫,或者说“他不好”,那,穆卿离便会不好。 他不想让穆卿离难过,所以,他又再一次扯了谎。 穆卿离轻舒了一口气。 “好便好。” 这一刻,她心头那压了她许久,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 她总算不用因为愧疚和担心,而致使自己陷入一个煎熬的境地,久久无法脱离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酒是好物 微风习习而来,将穆卿离垂在面前的发丝轻轻吹起。 此刻,她正在低头,一口一口的喝着那还冒着微微热气的姜汤。 墨临渊看到,她的头上,竟有了白发。 那如雪般白的发丝夹杂在黑色的青丝中,格外显眼,亦格外刺目。 墨临渊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猛扯了一下般,狠狠动了动。 他不自觉的将手抬起,伸向了穆卿离。 “寻卿公子怎么了?” 因二人是面对面而坐,距离甚远,墨临渊的手才伸到半空,还未触碰到她,便被穆卿离喊住了。 穆卿离瞪大着一双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墨临渊慌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和手。 “没事,就是看到穆姑娘的头发,有些怪异……” 墨临渊并没有如实告知穆卿离,他为何会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而是转而说了另一个他早已清楚之事,作为他欲将手伸向她头部的借口。 穆卿离摸了摸她的头发。 “哦——我这头发啊!呃是……” 穆卿离的表情显得有些难为情。 “要是不方便说,穆姑娘便不用说了,不必为难。” 墨临渊见状,忙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没有没有!没有不方便!我……我这头发啊,是被雷劈的。” 穆卿离虽然嘴巴上说没有不方便,但她说这些话时的犹豫和结巴,无一不再佐证:她确实觉得她被雷劈一事,不方便说。 但是,她为什么又说了呢? 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就是不愿意骗墨临渊。 “我也不知是何时了,我就坐在那湖边的树底下。” 说着,穆卿离的手指往远处湖边的方向指了指。 “然后啊!突然下起了大雨!再然后,我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音。再再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穆卿离绘声绘色的说着,想极力将当时的情景重现给墨临渊。 可是,她的这番努力显然是不大有成效的。 因为,她连大雨来之前“黑云遮阳,电闪雷鸣”的态势都未形容出来。 也就是说,穆卿离此番形容出来自己被雷劈的光景,与实际相差甚大。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她若在黑云遮阳和雷声轰动之时就从出神中回过神来,然后早早的回小院避雨,也不至于会被雨淋湿;更不至于会在大树之下,被一道雷劈得不成人样。 但是,墨临渊不会戳穿她。 “有剪刀吗?” 墨临渊接过穆卿离的话,突然问道。 “啊?” 穆卿离被墨临渊的这个问题问懵了。 “你头发烧焦了,我帮你,将那些烧焦了的给剪了。” 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的眼睛盯着墨临渊的脸,盯了许久。瞧她那神情,好像想从他的面上找到些什么东西。 她在奇怪一个问题,墨临渊为何不笑? 身边之人,若被雷劈成她这副模样,换做她,即使不会在那人面前放肆大笑,也多多少少会表露出来些许的反常。 可这墨临渊,太过正常。以致于让穆卿离觉得不正常。 “寻卿公子若是想笑,便笑罢。我不会怪你的。” 穆卿离以为这墨临渊是为了给她留面子,所以忍着笑。 一瞬间,墨临渊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可这,并不好笑。” 墨临渊冷然道。 穆卿离的眉毛骤然一蹙。 “不好笑么?” “不好笑。” 墨临渊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这让穆卿离意识到:或许墨临渊是真的不觉得她被雷劈,是一件好笑之事。 面对墨临渊的这种态度,穆卿离的心里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感慨。 他感激墨临渊没有将自己的不幸,作为让他自己开心笑料;感慨墨临渊此人境界颇高,与她这样的凡夫俗子万分的不一样。 “嘻嘻……我也觉得不好笑。” 穆卿离突然改了口。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报应呢!不过刚刚听寻卿公子你说,这段时间帝辛并没有任何事。那我想,就应该不是报应了。而是提醒!” 而后,穆卿离压低了声音对着墨临渊沉声道。 那样子,好似怕被什么人听见,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提醒什么?” 墨临渊被穆卿离的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搞糊涂了。 “就就……提醒我,不能再对不起帝辛了。” 穆卿离有些为难道。 一瞬间,墨临渊好似又明白了什么。 他的眸光黯了黯。 先前,他告诉穆卿离她与帝辛是恋人。 帝辛为了和她在一起,叛逃出妖族,受了很多的罪。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失忆了。忘了过去,忘了自己对帝辛的“爱。” 而这,让穆卿离觉得自己万分的对不起帝辛。 她对他有愧,有疚。 这是在他的谎言之下,穆卿离对帝辛产生的情愫。穆卿离就在这份歉疚的感情下,煎熬着,忍受着,痛苦着。 可事实呢? 事实是,帝辛与穆卿离之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帝辛;该带着愧疚之心过活的人,也是帝辛。 但现在,一切都反了。 “最不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一直在对“最该说对不起”的那个,感到歉疚。 而这一切,是他有份促成的;也是他眼睁睁看着穆卿离为之痛苦,却无力改变的。 今日,看到才十七出头的她,头上已经有了白发。就不难想象这些日子,她是如何过来的。 肯定彻夜未眠过、也肯定悄悄偷哭过。 彼时,墨临渊悄然吸了一口气。 一瞬间,一股自他一进入院门后,便不时往他鼻口传入的酒香猛的灌入了他的口鼻,呛得他眼睛有些酸涩。 也肯定,为了求一夜好眠,而酩酊大醉过…… 墨临渊将目光投向了穆卿离。 看着她消瘦的面庞,枯瘦的身体,心在一瞬间,狠狠地痛了痛。 他很想不让她这么难受,很想直接告诉她,她没有对不起帝辛,不用为此而感到难受。 他还想告诉她:不用强迫自己喜欢上某个人,更不用因为强迫无用,喜欢不上某个人,而对某个人感到歉疚。 可是,他不能。 为了让穆卿离忘掉过去的痛苦记忆,他不能;为了让穆卿离活下去,他不能! “你学会酿酒了?” 墨临渊没有接穆卿离的话,而是转而问道。 穆卿离一愣。 “嘿嘿……会了。酿了许多呢。只是你来得不是时候,我前些日子刚刚喝完。” 她有些支吾道。 不知为何,在穆卿离对墨临渊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心虚极了。好似她的心里,是害怕墨临渊知道此事的。 “无事,我不爱喝酒的。” 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的心微微一痛,好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酒是好物。” 穆卿离低下头,小声嘟囔道。 “伤身之物,也算好?” 墨临渊有些没好气道。 “这得分时候!就如过去这段时日,因它的存在,我才能……” 一开始,穆卿离明显很激动,不论神情还是语气都颇为强硬。但当她说至“我才能……”的时候,她那为“酒”辩驳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谄谄收回自己的目光,神情开始变得有些无措起来。 “才能什么?” 即使早已经看出了穆卿离突然停口的原因为何,但墨临渊还是明知故问。 “反正酒于我而言,就是好物。纵使没有烦心事,它于我也是好物。我喜欢它的味道!” 穆卿离嘴硬得不成样子,也倔强得不成样子。 “可我,有让你不要喜欢么?” 墨临渊敛了敛面上的严肃之色,换上了一脸的认真。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好似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般,清醒了不少。 是啊,他并未说不让她喜欢。可她为何会对“他不喜欢酒”之言心生不满? 她到底在气什么? 穆卿离不知道,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 “帝辛走了,一去不返。你以为他是因为你想不起来他,而故意跟你怄气。你自责,你内疚,你担心他。所以这些日子,你无比难过。这酒,能让你短暂忘却烦忧,不那么煎熬。对么?” 不多时,墨临渊也不等穆卿离接话,又继续开口道。 穆卿离怔了怔。 她全然没有想过,墨临渊会将她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 墨临渊暗叹了一口气。 “人生,能有一悦爱之物,不容易。但,让所悦爱之物,伤到自己,也非明智之为。” 随后,他对着穆卿离幽幽道。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穆卿离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墨临渊的意思是,让她对某一物的喜欢节制有度。喜欢可以,但不能太过。 “寻卿公子此番话说得有理!我往后……会多加注意的!” 穆卿离到底是个讲道理的人。 纵然她觉得酒是万般万般好之物,但为了遵循一定的道理,她也会努力克制自己对它的喜欢。 墨临渊笑了笑,仿佛对穆卿离的这个回答很满意。 是啊,他怎么能不满意? 对于穆卿离而言,酒是她的至爱之物。 前世的穆卿离为了饮酒,折了他苦心培养而得的大半绿梅。 只要一听到哪里有好酒喝,便会屁颠屁颠的跑到哪里,舔着一张脸问人家要酒喝。 而喝完后,她每次都会跟人家说,他这酒不行,还没她酿的好喝。以致于让很多神界人士在办宴席之时,都是瞒着她偷偷的办。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来自己的府上吃酒,得一个自家“酒不好”的名声。 但纵使不得众人的欢迎,一寻到机会,她还是会照去不误。只不过下一次去的时候,她会带着自酿的酒,当作礼物送给对方。以向那人证明:她所酿的酒,确实比他家的酒好喝…… 而今生的穆卿离,为了喝一口酒,自制酿酒的器具,冒着被穆商云责罚的危险,也要酿酒喝。 所以说,酒对穆卿离而言,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极其重要的。 今日,她能听从她的话,少喝少饮,他自然是会感到满意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活得痛苦 姜汤喝完后,穆卿离便将桌上的碗筷收拾收拾,拿去后院洗净了。 待她回来的时候,墨临渊已经拿着一把剪刀和木梳,并空出石凳,站在一旁等着她了。 穆卿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寻卿公子,我头发烧焦得多么?” 在与墨临渊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穆卿离便向他问道。 她实在是怕,若此番她被雷霹焦的头发多,剪去这些头发,那她岂不是就秃头了? 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多愧多。 若此番,她需剪去大量的头发,既让她变秃头,又让她愧对父母。那么她是宁可让头发焦着,也不愿将其剪断的。 墨临渊好似看出了她的顾虑,眉眼处覆上了一层笑意。 “不多,秃不了的。” 随后,他淡淡道。 穆卿离瞧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诓骗她,于是这才壮着胆子,往墨临渊面前的石凳上一坐。 墨临渊轻轻解开了穆卿离的头发,一瞬间,乌黑的发丝就如瀑布一般在她的背部散开来。 穆卿离的发量很多,被劈焦的那部分生在她的头顶,于她全部的发量而言,不过是千山一叶。 墨临渊先是用木梳,将穆卿离的头发全部梳顺了。 他的动作很轻柔,因为那感觉太过让人舒适,穆卿离差点就睡着了。 一开始,墨临渊并没有马上就为穆卿离剪去那些被劈焦了的头发,而是在她的头上寻寻觅觅,拔了许多白丝。 因为穆卿离身无痛感,对于他在她头上拔头发的举动,没有丝毫反应。 如此,待白丝拔得差不多了,墨临渊才开始着手,为她剪起焦发来。 说实话,此番他从穆卿离头上拔下来的白丝并不少,足足有十几根。没有寻到的另说。 但无论如何,都表明了一点:帝辛突然离开的这些日子,她的日子很难过。 这些白丝,墨临渊每拔一根,他的心便痛上一刻。 它们好像都会说话,无声的向他诉说着穆卿离这些日子以来的苦楚。 这些白发被拔下后,墨临渊并未将它们丢弃,而是收进了自己的灵囊里,好好收管了起来。 而后,便是开始替她剪焦发。 “寻卿公子。” 就在他刚要准备为她剪去焦发的时候,穆卿离却突然同他搭起了话来。 “嗯?” 墨临渊下意识应道。 “六界发生之事,究竟为何事啊?严不严重啊?” 墨临渊拿着剪刀的手突然一滞。 “你在担心帝辛么?” 墨临渊的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但他的神情却极其不自然。 他在介意,介意穆卿离对帝辛的关心。 “我是在想,你都解决不了的事,是怎样的事?帝辛他真的能解决么?妖界,真的有找对人么?” 墨临渊虽然看不到穆卿离此刻的神情,但他听得出来她的语气是极其严肃认真的。换而言之,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各中缘由的。 可是,他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真实的答案? 他给不了,因为他也不知道帝辛此番离去的具体原因为何。 假的答案? 他不想给,厌倦了“用一个谎言,来圆另一个谎言”带来的厌恶之感。 他,真的不想再骗她了。 可是,他能不骗她吗? 不能。 “穆姑娘可还记得寻卿说过,六界为人、妖、鬼、仙、魔、神?” 墨临渊问道。 穆卿离点了点头。 “自然是知道的。” 她道。 自打失忆之后,她对待鬼怪之事除了一份畏惧,便没再有其它的什么感情了。 而不久前听墨临渊提到世有六界之时,心里虽被惊到了,但由于那个时候太过担心帝辛,故而没有来得及细问,也没有来得及细想。然而,“世有六界”这个说法,她还是记住了的。 “千百年来,六界各自为政,相安无事。但前段时间,魔族不甘愿屈居魔界,发起了动乱。六界陷入了战乱。帝辛自小就熟读兵法,懂得如何带兵打仗,所以妖界便召他回去做主帅。” 墨临渊想,他大概天生就是一个扯谎的高手。面对穆卿离的各种“逼问”,他都能即刻编出一套完美的说辞,成功诓骗住她。 “那现在外界,岂不是有很多百姓饱受战乱之苦?” 这一次,也不例外。没有一句质疑的话,穆卿离还是信了他。 “是啊,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很可怜的。” 墨临渊说罢,梳起穆卿离头部的一小戳焦发。 咔嚓—— 焦发应声落地。 六和阵被破之后,六界混乱不断。即使组成了很多的御魔队伍,也即使他暗中加入了御魔队伍,但无奈怀有歹心的人实在太多,根本无法杜绝。所以百姓,还是免不了受战乱之苦。 墨临渊不敢想,若有一天穆卿离知道百姓所受的战乱之苦,有极大部分是因为她的原因,那她会如何自处?会如何面对天下众人? 别的墨临渊不知道,但有一点墨临渊十分清楚:穆卿离肯定会特别痛苦…… 看到被残害的百姓时,他会自责!看到妖魔无情残害百姓的面容时,他会愤恨! 看了太多的杀戮,太多的鲜血,有时候,他会问自己。 自己是不是错了? 当初,他若是不为了救穆卿离,而将“穆卿离是送梨花糕之人”一事告诉帝辛,让帝辛以她的躯体补好六和阵。那百姓,是不是就不会遭到妖魔无情的残害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墨临渊的脑海里折磨着他。 可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又会想,穆卿自做错了什么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身边之人设计,一步一步,成为杀人恶魔。 两生两世,都不得好下场。 有时候,他会梦到百姓惨死的画面;有时候,他又会听到百姓喊救的惨叫声。 可以说这么些日子以来,墨临渊一直过着犹如活在地狱一般的日子。 他不敢说自己没错,他也一直内疚着。 故而,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多多少少弥补、或者减轻穆卿离和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在寻穆卿离的过程中,他会尽己之力,帮助百姓不被残害;而此去寻儒清远的过程中,亦会尽力,帮助百姓不被残害。 自他恢复功法以来的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同各种心怀歹念的妖魔来一场厮杀。 他每天闻着血腥味过活,每天闻着血腥味入睡。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浑身散着血腥味的人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梳发髻 “那寻卿公子,我有什么能帮上的忙么?” 听墨临渊如此说,穆卿离的心头可谓一阵揪疼。总想着要行一点绵薄之力,以助那些正在受着苦的人们。 墨临渊摇了摇头。 “穆姑娘你没有修为功法,敌不过他们。待在此处,护好自己,不让其它御魔之人为了你分散人力,便是最好的帮忙了。” 言外之意,她什么也帮不了,只能乖乖待在此地。 穆卿离听罢,浓黑的眉毛不觉一蹙。 毕竟她是真的很想帮忙的,绝对不是在说一些客气的话。故而在听了墨临渊一番极有道理的拒绝之语后,她的期望落空,心情一下子就跌落到了谷底。 “那寻卿公子,可否带我去看一看帝辛如何了?” 才安静了没多久,穆卿离便又开口道。 墨临渊摆弄她头发的手再度一滞。 “你忘了,你是被妖族之人追捕着的身份了?” 而后,墨临渊温声道。 他要习惯。 习惯穆卿离对帝辛的关心,习惯穆卿离对帝辛的担心……今后,还有很多东西,他都要习惯的…… “是哦。我竟忘了这茬了……” 穆卿离喃喃道。 而后,二人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默。这场沉默后,墨临渊也便将穆卿离头上的焦发都剪完了。 他不会梳女子的发髻,故而只得将梳子交还给穆卿离,让她自己梳。 但是……墨临渊显然也高估了穆卿离。 她身为一个女子,对于梳发髻之事,竟也是一窍不通的。摆摆弄弄半日,那头发竟比一开始他交还到她手上时,还要乱上许多。 也是这个时候,墨临渊才想起来在天黎之巅时,穆卿离的头发多是盘发,很少梳发髻。 他原以为她此般简便又利落的扎法,是为了爬树挑水时方便。不曾想,竟是不会梳的缘故。 也是,从小到大,每一次一起床就顶着一头堪比鸡窝的头去莫霜屋里,让其帮自己梳头的人,他本就不该对她抱有太大的期待。 “不会梳么?” 墨临渊见状,便开口问道。 “呃……嘿嘿……也不知是不是失了忆的缘故,竟把如何疏发髻一事都给忘了。” 大概是觉得不会梳发髻很丢人,穆卿离把过错推给了“失忆”之上。 “失忆,可能会导致把平日里不常用到的东西忘了。但,它可不会让人忘记一些比较“本能”的东西。比如,吃饭、睡觉……” 墨临渊一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穆卿离的这一番言论,一边将穆卿离手中的木梳接了过去,然后又兀自为她梳起头来。 穆卿离吐了吐舌头,脸“唰”的一红,没有再接话。 “发髻我亦不会梳,但简单的辫子倒会编一些。你如若不嫌弃,我便替你编一些。” 墨临渊虽说不会梳女子的发髻,但平日里,他也需要为自己梳发,故而对梳发之事也并非一窍不通。 他想着,这男女梳发,多多少少是有相通之处的。觉得自己能替穆卿离处理好,于是便试着想为穆卿离梳一个既简单,又能看得过去的发。 “无事无事,寻卿公子你大胆梳便是了。梳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怪你的。” 穆卿离听见墨临渊肯为自己梳发,替她解一难题,心里自然是开心不过,哪里会反对。 墨临渊听罢,便放心动起手来。 他的想法很很简单,将穆卿离的头发从中间分开,然后各编数条辫子,最后再将其栓往。如此,既不会显得太过没看头,又能完美固住。 墨临渊到底是一个顶聪明的人,想到什么,便能将其做成。在他的梳弄下,没过多久,一个简单又不失好看的发就梳好了。 看得出来穆卿离十分喜欢他梳的这个发,拿着镜子看了半日,期间嘴就没有合拢过。 “寻卿公子,你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人啊?怎么什么都会!” 穆卿离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又忍不住夸赞道。 墨临渊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穆卿离第几次的夸赞,她的夸赞之语很匮乏,总不过绕着“仙”啊、“神”啊的。 比如“寻卿公子你可真是神仙啊!”又比如“寻卿公子你可真是太神了……”诸如此类的话。 几番听下来,墨临渊都快要能默念了。 但是,墨临渊并不排斥穆卿颜的“啰嗦”。因为看到她开心,他便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也有寻卿不会的。” 这一次,墨临渊接下了穆卿离的话。 “比如……” 穆卿离放下了镜子,一脸兴致盎然的看着他,问道。 这本是谦虚之语,墨临渊并没有想到穆卿离会追问至此。故而一时之间,愣了愣神。 “比如……饭食,寻卿便不会做。” 待缓过神后,墨临渊答道。 “呵呵……寻卿公子平日里也不用吃饭,不会做又有何干系?寻卿公子若是想学,就凭你这聪慧过人的脑子,学什么都是不成问题的。” 穆卿离夸起人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的“不吝啬。” 墨临渊莞尔一笑。 “穆姑娘说得极是。” 他温声道。 穆卿离的笑容一滞。 虽然她的夸赞之语皆是真心之言,但墨临渊毫不谦虚便担下的态度,也让穆卿离觉得有些诧异。 心道她早前没少夸他,也没觉得他是一个如此没皮没脸之人啊…… 其实穆卿离不知道,过往的墨临渊就不会是一个懂得自谦之人。只因别人对他的许多夸赞,于他而言就是事实,照单全收也不会有不妥。 他身份不俗,地位不俗,自然不用考虑凡俗那一套,去迎合任何人。所以关于人情世故的意识,不免有些淡薄。 此番变化,已经是在寻穆卿离的过程中,努力学习改变的结果。 这段时间以来,面对别人的夸赞,他会尽量谦虚否认;在与人往来时,他会尽量有问必答,不露冷色…… 总而言之,这段时日,他花费了不少心思,在学会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而他之所以做出这些改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怕自己如过往一样清冷的态度,会让穆卿离感到不适。他想努力变得温和,让穆卿离在跟她相处时,不会感到不舒适。 但,他的某些习惯毕竟是携带了上千年的,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轻易改变。所以当面对某些夸赞时,墨临渊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故而,才会有今日“穆卿离夸赞他,他却毫不谦虚担下”的局面发生。 第三百七十章 小心思1 墨临渊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已经往山头走去了。 “时候不早了……” “时候不早了,我去给寻卿公子做饭吧。” 未等墨临渊说完,穆卿离便抢先开口,将其打断。 “穆姑娘不必麻烦了,寻卿不饿的。” 得知穆卿离状况安好后,他自然就要离开。 因为当务之急,是去寻帝辛,探清他现在的情况。 若他无事,可以继续照料穆卿离,那他便要离开,继续寻儒清远,将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不受控的原因,并将其解决。 若帝辛真发生了什么事,那他便要考虑后面如何安置穆卿离的事。 “不麻烦不麻烦,寻卿公子不是说不会做吃食么?今日我教你,如何?”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神色有些恍惚。 昔日,她错食冰鲤,害得他满池荷花悉数尽毁。她为了向他赔罪,同儒清远学厨,每天都给正在闭关的他送自己亲手所制的美食…… “好吧。” 最后,墨临渊在穆卿离殷切目光的期盼下,还是同意了。 不知穆卿离是真心想教墨临渊做饭,还是假意想教他做饭。她教做饭的第一步,竟然是生火。 以前,墨临渊从未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是能难住他的。但自尝试生了一次火后,他便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诶诶诶……寻卿公子,生火乃一种乐趣。你拿法术,那就没意思了。” 这是墨临渊在尝试生了无数次火,皆以失败告终后,第无数次抬起想用法术将炉灶里的火点燃,却被穆卿离第无数次制止的场面。 墨临渊看了一眼穆卿离那拉住自己手腕的手,努力抑制了一番自己的心绪。 “穆姑娘,不饿吗?” 天上的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夜色慢慢降临。这场火,他生了许久。 “还好还好……” 穆卿离一边将墨临渊想要施用法术的手强行按下,一边谄笑着道。 “饭食若吃得不准时,是会伤胃的。” 彼时的墨临渊,是真的担心穆卿离会饿着,才会在好几次尝试亲手生火失败之后,欲图用法术将其生起。 “没事没事,厨房内还有我不久前刚蒸的馒头呢,我可以先拿过来吃点儿。”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中早已被擦脏的白色布帕,将墨临渊面上那新添的几道碳痕擦了擦。 墨临渊是一个极度洁癖之人,他好像比常人要多一只眼睛一般。生火之时,但凡面上沾上一点黑色碳痕,他都能准确无误的察觉,并将其进行擦拭。 无奈,他的手并不比脸干净,以致于每次擦脸,都是越擦越脏。 面上的脏物不能不擦,但自己的手,又无法擦干净。面对如此难题,穆卿离自告奋勇,担下了帮他擦拭面上脏物的这一任务。 见穆卿离如此态度,墨临渊的面色陡然一冷。隐隐之中,他好像察觉到穆卿离此番做法的目的为何了。 “可是穆姑娘,寻卿饿了。奔走了多时,很想吃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就是这句话,让穆卿离不再执着于墨临渊必须亲手将火生起。 不仅如此,墨临渊将火生起后,她便非常麻利的动手,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做出了一桌的饭菜。而墨临渊,却没有学会做成一道菜。 饭桌之上,穆卿离不停地往墨临渊的碗里夹菜,将他的小碗堆得不甚满。 尽管墨临渊已经再三跟穆卿离说,他可以自己夹菜。但穆卿离就像不记事的婴孩儿,听过便听过了,给他的菜却照夹不误。 最后,这餐饭终究是吃完了。 吃完饭后,墨临渊本来要去洗碗的,但穆卿离对他很是客气,死活不让他碰。最后,面对穆卿离的强硬,他也只得妥协,放手让她去清洗。 “穆姑娘,饭已吃完,天色也已晚。寻卿……便先告辞了。” 墨临渊侯在树下,对着刚将碗清洗完后,向自己走来的穆卿离道。 他话音刚落,穆卿离便加快步伐,向他走来。 “不行!寻卿公子此番前来,不是说要为我添置东西么?东西都尚未添置好,寻卿公子怎么能走呢?万一寻卿公子走了,我没有吃食了,饿死了可如何是好?” 她一边向他走去,一边对着他道。 月色下,墨临渊并看不清穆卿离的神情,但却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她此刻的不快。 “那……穆姑娘缺些什么呢?寻卿这就去为穆姑娘采买。” 说帮她采买的话是他说的,他自然没法反驳,只得顺水推舟,按她的要求去做。 穆卿离的眼睛往夜空瞟了瞟。 “呃……现下时候不早了。恐怕卖东西的小贩们都收摊了,明儿再说罢。” 说罢,穆卿离便没心没肺的冲她扯出了一抹笑容。 “无碍,有夜市的,穆姑娘但说无妨。” 墨临渊温声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她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头,神情极其不自然。 “呃……面粉!面粉没有了!需要买一些。” 穆卿离谄谄道。 “还有其它东西么?” 墨临渊问道。 “没了。” 穆卿离脱口道,语气十分笃定。 “真没了?” 墨临渊再三进行确认。 “真没了!” 穆卿离继续否认,语气依旧十分笃定。 墨临渊点了点头,随后挥一挥衣袖,“嗖!”的一声,一道淡蓝色的光乍然出现。骤然见到强光,穆卿离的眼睛难免生不适,便下意识闭眼。 而当她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墨临渊已经没有了身影。 墨临渊离开后,穆卿离独自一个人在树下站了半晌,然后拖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走向了石桌。 以往独自一个人的夜晚,她很少是清醒的。故而当她清醒时,竟也就不知该如何度过这一个人的夜晚时光了。 穆卿离托着下巴,将目光送向了不远处的夜空。 天上的星星依旧很多,很闪耀,但在穆卿离看来,也没有多大趣味了。 “穆姑娘,面粉买回来了。” 突然,墨临渊熟悉的声音在穆卿离身后骤然响起。 墨临渊这速度,确实超出了穆卿离的想象。 穆卿离赶忙起身,转过身,面向墨临渊。 却见墨临渊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右手边,则提着半袋面粉。 随后,墨临渊拎着面粉,向厨房的方向而去。 “若是无其它事,那寻卿便先走了。” 待他将面粉归置好,出来后,他朝穆卿离作了一揖,对着她道。说完,便欲离开。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小心思2 “寻卿公子等等!” 不料,穆卿离却将他抓住,不让他走了。 “我刚刚想起来,家里的米也没有了。可能还要劳烦寻卿公子走一趟。” 紧接着,穆卿离对着墨临渊道。 墨临渊停下脚步,转向她。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却也不说话。 整个过程里,穆卿离的视线都不敢正对着墨临渊。只侧着目,胡乱的四处乱转。 “啊……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街上的小贩们定然都收摊了。寻卿公子可以先在此住下,明日再替我去采买大米。” 随后,穆卿离又急急忙忙开口道。 “可是穆姑娘,寻卿刚刚将面粉归置到厨房的时候,还看到厨房里还有许多的米。” 墨临渊尽量放缓了自己的声音,不让穆卿离觉得自己有嗔怪她之意。 下一刻,穆卿离的神情便更显慌乱了。尽管桃树将月光挡了大半,但墨临渊还是感觉到了。 “穆姑娘……是不想让寻卿离开么?” 墨临渊突然开口问道。 穆卿离那本低到了胸口的头骤然抬起。一瞬间,她的眸中闪过惊异、错愕…… “我……我……对不起寻卿公子。是我自私了。我不该为了留下你,故意愚弄你。让你用手生火、没有一次性将所需要添置的物品告知于你……” 穆卿离见墨临渊是一个聪明极了的人,自知瞒不过,索性便承认了。 “我自知这样做很错!但我没有办法!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了……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陪我看星星,我觉得自己害怕极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今日你来了,我脑子一热,便想了这么个损招拖住你,不让你离开……反正!我知道自己错了!对不住!” 穆卿离沉声道。说完,还向墨临渊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墨临渊听了穆卿离的一番诉苦之言,心中哪还有什么气?一股脑儿,全成了心疼。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数个月,期间不与任何人接触”。这对于像他这样的修道者而言,可能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像穆卿离这样活生生的人,就是一个十分折磨的事了。 想想她院子里飘着的酒气,再想想她头上生的那些少年白。 墨临渊当然能想象得到,这段时间穆卿离的日子有多么的难过。 况且……她以前就是一个极爱热闹的人。 记得以前,每次做完他交付给她的那些训练,不管多累,她都会同尘颜等人说上许久的话。众人说笑的声音传到他所在的房间,吵得他不甚心烦。 那时的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穆卿离这个人是不会累的吗? 后来,在历经了荷洲时,非要拉着他去看“陆盈秀的绣球招亲大会”热闹一事之后,他才慢慢明白过来:穆卿离这个人,就是爱热闹。 她就是那种“宁可累死,都不愿孤独死”的一类人。 然而让这样一个喜欢极了热闹的人,忍受长达数月的孤独。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件易行之事,也更非一件易做成之事。所以,墨临渊能体谅她。 “可是穆姑娘,寻卿也有许多事情要做的。若在这里陪着穆姑娘,那些事,也便做不成了。” 他还有儒清远要寻,还有凶妖残魔要御。他不可能为了陪她,而不顾她体内随时会失控,继而造成无法想象后果的摄魂夺魄之力;亦不可能——不顾外面人的生死,任由妖魔肆略。 下一刻,墨临渊便感觉自己那被穆卿离紧紧挽住,而微微发疼手腕松快了许多。没过多会儿,也便被完全松开了。 “这样啊……是我自私了。寻卿公子,对不住。我不知你是有事情做的,真的对不住!” 听墨临渊这般说,穆卿离心里虽然难过,但更多的是懊悔。懊悔自己不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强留寻卿,害得他耽误了正事。 “那你快些离开,忙你的事情去吧!然后你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能好好的!之前不好,是因为不知道帝辛的状况!现在知道了,我就不会再瞎担心!搞得自己浑浑噩噩了!你就放心去吧。嘿嘿……” 这次,穆卿离不仅不留墨临渊,反而将他往门外推了。 墨临渊的心不由一紧。 他很想带着她一起出去。 可是……她一出这结界,就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如此,他与帝辛在前面做的那些努力,就都白费了。为了保她万全,他不能冒一丁点的险。 然而,看着穆卿离强颜欢笑的神情,墨临渊却觉得自己的脚仿佛有千金重般,再也无法轻易抬起了。 “今晚夜已深了,出行不便。要不……穆姑娘,便收留寻卿一晚吧。待天明了,寻卿再走。” 其实对于他而言,天明与天黑又有何区别? 即使夜已央,他照样可以凭借着一根迷谷树枝,在天地间奔走。寻要寻的人,除该除的妖,杀该杀的魔。 可是,穆卿离表现得越“无所谓”,他的心里就会越觉得难受。 其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穆卿离介意极了。 而让他,在知道她“真实心意”的情况下,假装不知道,然后离开…… 这于他而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他不忍把自己的背影留给她,更不忍踏着她的失望离开。 现在,他知道自己的这些“不忍”改变不了什么。终有一天,他要离开。把自己的背影留给她,踏着她的失望离开。 他改变不了结局。但是!他却妄想着。妄想着能在过程中,用一切可用的方式,把这份伤痛带去给她的伤害,减到最低。 他的办法,是将离别延后。 很蠢,很笨。 可是,这却是他此刻唯一可用的办法了…… “真的?” 穆卿离显然很激动,一个没忍住,又将墨临渊的手腕狠狠抓住。 “可是……可是这不会耽误寻卿公子你做要紧事么?” 尽管寻卿说要留一晚的话,让穆卿离感到很兴奋。但,她是很克制的。 明明可以假装糊涂,然后心安理得的将墨临渊留下。可她,还是要将墨临渊突然转变口风的原因弄清楚。 她不想墨临渊为了他,而耽误其它更重要的事情。 墨临渊听罢,先是怔了怔。随后冲她扯出一抹浅笑。 “不会。” 他温声否认。 第三百七十二章 释然 穆卿离不傻,看到墨临渊的神情,他的心中便明了。 她知道,墨临渊说的这些要留下来的话,是为了宽慰她用的。 她涩然一笑。 “寻卿公子,我虽然,对外界的记忆所剩无几。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你同我讲的大海,我日日都有梦到。那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可这些日子,听你跟帝辛所言,外面的世界正在遭受部分心怀歹意之人的迫害。而你也说,你有事情要忙。那我想,以寻卿公子的本事,虽没有似帝辛一样领兵打仗的本领,但定也是能帮忙维护外面世界安稳的一份重要力量。” 穆卿离顿了顿。 “我虽然没法亲触外面的那个世界,但我也希望它能一直这么美好。国家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寻卿公子不要被我一时糊涂做出来的糊涂事,说出来的糊涂话而胁迫。 我……真的没事。这世上,比孤独可怕的事和物太多了!寻卿公子你就放心去吧。做那些迫切需要你去做的事,不必担心我。我真的可以的!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会以饮酒为乐,更不会过度嗜酒!” 穆卿离这番保证的话说得无比恳切,动情又动理。 墨临渊听罢,半日说不出话来。 “好……” 良久,他才颤着声,缓缓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夜色很重。 尽管月光很亮,但因二人在桃花树下,光被树影遮了大半。故而,穆卿离并看不清墨临渊此刻的神情。 但她却觉得,他的眸色比以往她见到他的任何时刻都要来得亮。 墨临渊终究还是走了。 大手一挥,一道淡蓝色之光乍现。下一刻,墨临渊便没有了身影。 周围又陷入了以往的寂静。 穆卿离怔在树下,呆呆的站了许久。心仿佛在一瞬间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喵~” 突然,一声猫叫声从树上,自上而下传到了穆卿离的耳朵。 穆卿离飞速眨了眨眼,瞬间回过神来。 而后,她缓缓将目光送向自己头顶上的这棵桃花树。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稀稀疏疏地洒落在树叶和树干之上。暗光之中,小白的眼睛发着莹莹绿光,正看着她。 穆卿离也不知这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小白的这双绿眸中,透着温柔。 随后“嗖”的一声,一个黑影从树枝上飞向了她。穆卿离下意识将其接住,下一刻,穆卿离的怀里便多了一个毛茸茸的不明物。 “喵~” 好吧,这个不明物,就是小白。 此刻,它正抬着一张冷漠的脸,冲她叫了一声。并且还将前爪不轻不重的扒拉了一下穆卿离的衣物, 穆卿离的心里不由一惊! 小白这是在安慰她? 一向待它不甚冷漠的小白竟然转性了? 穆卿离瞪大着一双眼睛,目光不自觉地向一旁早已睡下的小山瞥了一眼,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心道这雷劈的明明是她,怎么脑子被劈坏的却是小白呢? “喵~” 小白又冲穆卿离喊了一声。 随后“嗖”的一声,又十分麻利的跳回了树上。 穆卿离看着自己那空了的手,神情有些恍惚。 “谢……谢谢啊小白。” 穆卿离歪着头,冲自己头顶上的那片树急切喊道。 此刻,她的鼻头已经有了一些酸涩之意。 “喵~” 随后,一声透着冷漠的猫叫声又从树上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穆卿离笑了笑。 果然还是那个一如既往冷漠的小白啊…… 第三百七十三章 异客到访 那一夜,穆卿离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拿着墨临渊留给她的那个木埙吹了起来。 而她这一吹,不仅把小山吹醒了,还把刚和自己“示好”不久的小白给吹毛了。 一猫一狗,不由分说,追着穆卿离跑了许久。不论她怎般求饶,它们都充耳不闻。一来二去,直接把穆卿离一身衣服撕成了流苏…… 幸而,墨临渊为她编弄的头发很结实。依旧维持着原样,没有半点纷乱。 穆卿离很庆幸小花跟它的那些娃没有醒,不然一猫一狗,再加一群鸡。她可能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最后,这场“纷乱”是在穆卿离将木埙丢向小白和小山后才得以平息的。 也是这个时候,穆卿离才反应过来,小白和小山之所以这般反常,大概是因为她吹得太难听了…… 这对于穆卿离而言,真的是一个十分打击的消息。毕竟先前她吹时,她是觉得自己吹得挺好听的。 穆卿离想,大概是她许久不吹,所以有些生疏了吧。以后多多练习,回到一开始吹时的状态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停止了追逐之后,穆卿离累的气喘吁吁,直接在院子里席地而躺。许是许久没有这般累过了,穆卿离的身子一着了地,便沉沉睡去,也不及梳洗换衣。 穆卿离睡着后,小山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万分麻利的跑到了穆卿离的房间,拖下一床被褥给她盖上了。 当然,小白也有帮忙。 就这样,一猫一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穆卿离盖完被后,小白回了桃树上,小山则趴在穆卿离旁边,随她一起沉沉入睡。 一瞬间万籁俱寂,星光点点,偶尔此起彼伏蛐蛐儿声十分奇妙地穿过广阔寂静的夜,莫名给人一种静逸之感。 翌日清晨,太阳渐渐冒头,越过远山。毫不吝啬的将万丈光芒,洒向了大地。 穆卿离眉毛不觉一蹙,几乎拧成了一团。 显然,这光给她带来了极度的不适。 待微微适应了这道强光后,穆卿离挣扎着,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坐起身来,直面日升。 远处鸟鸣声声声入耳,微风不时轻轻而起,拂过穆卿离秀丽的面庞。 一瞬间,穆卿离的瞌睡醒了大半。 此时,睡在一旁的小山也醒了。它显然还未睡够,睁开眼睛没多久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穆卿离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褥,心中又惊又奇。 “小山,这被褥你给我盖的么?” 穆卿离激动不已,揉了揉小山的头。 小山大概是觉得她烦,没有应她,兀自将头转了一个方向,不再面对她。 穆卿离干笑了两声,然后拖着被褥回了房间。 幸好小院的地板是由石块铺成的,没将被褥弄脏,不然就有的她好洗了。 回到房间后,穆卿离换了一身衣物,然后洗漱,接着便是生火煮饭。 炊烟袅袅升起,将小院轻轻笼罩,颇有“小桥流水人家”之景的温馨意味。 穆卿离打算煮个粥,给小白和小山吃。 这么久以来,她忽视了对它们的照顾,常常让它们饥一顿饱一顿,好不负责任。 而昨晚,它们不计前嫌,对她又是安慰,又是盖被褥…… 她,是很感动的。 虽然昨夜,他们之间也有过些许的不愉快。 比如它们因为她吹的埙难听,而将她身上的衣物抓成了流苏…… 但,相比不愉快,她的心里对它们终究还是感激和愧疚更多些。 既然有机会弥补,她当然要好好把握,把它们“伺候”好了! 煮粥的间隙,穆卿离顺便把小花跟她的娃们都喂了,然后放出了小院。 随后,她开始操起扫帚,扫起地来。 “哗哗哗……” 一声声扫把触地的声音在小院的空中响起,有节奏的传向了四周,为这个略显安静的地方带来了几分活力。 没过多会儿,穆卿离便将小小的小院扫得一尘不染。 而后,她又火急火燎的进了厨房。 “咕噜咕噜……” 锅内的粥已经煮开了,穆卿离得随时注意火候,以保不会因为火候过大,而将粥煮糊了。她还得不停地对锅里的粥进行搅拌,以保证它的口感。 如此,穆卿离在炉灶前蹲守了许久之后,一锅热腾腾的腊肉小米粥也便做好了。 “来来来,快点吃粥咯。” 穆卿离一边喊,一边提着一整口锅来到了小院。万分大气的给小山和小白的食盒里舀上了许多的粥。 “啊!” 而就在穆卿离给它们都舀上,准备给自己舀一碗时,穆卿离突然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听到了这么一个怪异的人声。 穆卿离心里一惊,赶忙循声而望,并提着那装着半口子小米粥的锅,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未到篱笆处,一道白色的身影匆匆起身,背对着她便欲跑开。 “公子!” 尽管那人是背对着她的,但从他的衣着打扮,穆卿离还是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男子。 且,穆卿离还看出他不是墨临渊或者帝辛二人中的任一一人。 男子蓦的停住脚步,背影有些发怔。 “公子可是有事要找我?” 穆卿离继续道。 下一刻,男子慢慢将身体转向了穆卿离。 穆卿离终于得见男子的真是面容。 在穆卿离看来,这是一张容貌并不输墨临渊和帝辛二人的脸。 容颜如玉,气质非凡。恍若画上走来的人一般,俊美不可方物。 只是……他的面上十分的不好。略有些惨白之状,好像没有休息好。 “穆……穆卿离?” 男子怔愣着,看了穆卿离片刻。随后沙哑着声音,以试探性的口吻向穆卿离道。 穆卿离心里一喜。 “公子你认识我啊?你是帝辛派来同我作伴的么?你也是妖么?快请进快请进!饿了吧?我给你舀一碗粥。” 说着,穆卿离无比热情的破开了篱笆门。动作无比利落的将男子拉入了小院,并将其按到在石桌处。然后又提着那一口子锅,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厨房。 没过多会儿,她便拿着一只碗出来了。 “啪!”的一声,她将手中的碗放到了石桌上。然后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粥,送往男子面前的那只碗里。 男子显然被穆卿离这一系列行为惊呆了,自坐到石桌前后,便一直保持着怔愣的姿势,半日回不过神来。 “公子高姓大名啊?” 待为男子的碗舀上粥后,穆卿离便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也顾不上喝粥,便急急问道。 男子显然还未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面对穆卿离的问题,沉默了许久。 “公子?” 穆卿离见状,忙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挥了挥手,唤道。 “尘颜。‘尘埃’的尘,‘颜色’的颜。” 男子沉声道。 声音里所蕴含的情绪很复杂,有哽咽、有激动、有歉疚…… 不错,男子便是尘颜。 半年前,穆卿离弑杀风一,彻底成为了众人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 但,他是知道真相的人。 知道穆卿离不是凶手,儒清远才是。 所以,他一直在找这二人的下落。 然而,当他从手下的口中,得知穆卿离的行踪后追过去,然后看到穆卿离与儒清远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恨!恨穆卿离跟杀了重霄的人在一起!恨穆卿离跟害得墨临渊殒命的人在一起!恨穆卿离跟致使六界成为炼狱的人在一起…… 盛怒之下,他失去了理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儒清远的所有罪孽悉数诉与她听,全然不顾后果。 事实证明,他的这一行为是极其不明智的。穆卿离听后,彻底失去了理智。 后来,她毁坏了六和阵。 再后来,她独自一个人上了神界,去找帝辛报仇。 他到的时候,神殿之上只剩着一滩血水。 一滩早已凝固至发黑的血水。 他本来是要动手救下穆卿离的,可帝辛说让他三思。 他现在是仙界之主,穆卿离是杀人恶魔,他若出手救穆卿离,便是置整个仙界于其余四界的对立面。 这个时候,儒清远也来了。 他跟众人说,他才是真凶,让神界诸人放了穆卿离。 但是,神界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 因为,这个时候的儒清远,再也使不出摄魂夺魄之力了。 而穆卿离的摄魂夺魄之力,是许多人都眼见为实过的。 尘颜自己也不知道儒清远为何会使不出摄魂夺魄之力,但他知道这么一来,穆卿离的诸多冤屈,是注定洗刷不了了。 出于对仙界的考虑,尘颜终究没有同神界的人动手。但儒清远就不一样了,他像发了疯似的冲向帝辛,同他好一阵打。 然而,无法施用摄魂夺魄之力的儒清远跟帝辛打斗,就像一个随时都会被捏死的蚂蚁一般,毫无杀伤力。 帝辛一开始还愿意陪他打两下,但很快,他便烦了。开始下狠手,几乎招招致命。 他因儒清远弑杀了重霄,心里恨得不得了。没有半点要出手帮忙的意思,便抬步走了。 至于儒清远后面如何了,他便不知道了。 有人说在命垂一线的时候,他逃走了。 而有人说,在命垂一线的时候,被人救走了。 不论哪种说法,都在传达出一个意思:儒清远,并没有死在帝辛的手中。 第三百七十四章 没有良心的人 尘颜一回到天黎,便卸去了尊印,将其转交给行风保管,然后又再次重返回了神界。 如此,他便不再是天黎的仙尊。故而他的所作所为,仅代表他个人。 那个时候,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也知道自己赢不了。但是,他更知道如果他都不去救她,那穆卿离,便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墨临渊拼了命都要护下的人,他不能就这样放手,任其自生自灭。 况且……某种程度上而言,穆卿离本人也是受害者,他又是她的朋友。 故而不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常理,都不该眼睁睁的看着她置身于死境之地而不管不顾。 到了神界后,他同帝辛大打了一场,将神界毁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他终归没有敌过帝辛。在打了半日后,被帝辛重伤,直接昏迷。 听说,是行风将他背回去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穆卿离魂灭九天链之下,尸骨无存。 仙界诸仙也以尘颜“管事不力,为一邪魔出头,置仙界于死地而不顾,不配为神尊”为由,夺去了他的神尊之位。 取代他的,是金云宫的宫主。五个云宫宫主中,实力最强的金雁川。 而他,又成为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黎仙君。 此番他能留住仙君的头衔,倒也不是因为诸仙觉得他罪不至此,不该被剥夺仙君之位。而是因为,仙君仙尊之位向来是由实力最强的人担任。整个仙界,没了墨临渊,实力最强的就是他。 若非他因为在穆卿离一事上,惹了众怒。金雁川也绝无可能越过他,成为新一任的天黎仙尊。 故而他的仙君之位得以保留,不是因为众仙仁慈,而是因为能力使然。 自此,他回了他的红雨峰,过起了以饮酒度日的日子。对外界之事一概不问,每天醉得半梦不醒,浑噩无比。 大概是他的颓丧之气太过,叫行风都看不过去了。 故而,行风为了不让他再如此下去,将他的酒都藏了起来。 然而没有酒精相伴后的他,变得易怒易燥。经常对行风动手,将他打的半死不活,以此威胁他将藏了的酒都交出来。 但行风到底是一个孝顺的徒弟,为了不再让他浑噩下去,说什么也不愿意将酒交出来。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糊涂的,见行风不愿意听自己的话,也顾不得他深一层的用意,便又开始对他动起手来。 好几次,他都将他打得卧在床上起不来。 可是,行风这个孩子到底很倔强,在受了这样的苦楚后,依旧关心着他的身体。还是照常,会将他从别处弄来的酒藏起来。 后来有一次,他喝完了屋子里的酒,准备去酒窖里拿酒的时候,刚好就撞见行风正将酒窖里的酒一坛一坛往外搬。 最初,他是好言相劝,让行风把酒给他。 可行风没有听他的劝,继续搬酒。 那个时候,他酒虫上脑,于是上手同行风争抢了起来。 那坛酒在二人一来二去的争抢中,碎了。 最后行风也急了,一气之下拾起一旁的棍子,将所有的酒都打碎了。 他见状,也急了,于是便同行风动起手来。 那一次,二人皆在怒气上,出起招来十分凌厉,而他当时,也因没用控制住自己,下手下得重了,将行风的一根小指头生生削断了。 一瞬间,黑红色的血喷涌而出,纷纷掉落在地,将地面掉落的粉色桃花花瓣染了猩红。 那些血,宛如尖刀利刃般剜割着他的眼睛。随后眸中那股令人窒息痛楚,一点一点,从眼睛向四周散开,慢慢蔓延至他的全身。 终于!他清醒了! 六和阵刚被破除的那一阵,六界陷入了混乱。各界怀有歹心的人趁乱为恶,致使六界成为了炼狱。 各界花费了半年的时间,才将绝大部分祸害六界的歹心人士肃清,让混乱的六界稍稍得到平复。 清醒过来后的他,便是投身于这半年的时间,去到各界,帮扶那些被妖魔残害的人们。 然而,因为六和阵破了,打破了六界原有的平衡。六界,也便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状态。大大小小的骚乱更是此起彼伏。 今天,是魔界的xx发起了战乱,明天,便是妖界的xx发起战乱…… 总之,六和阵一破,什么妖魔鬼怪都跑了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势力也逐渐形成。 它们就像雨后春笋,争先恐后的冒出来,砍也砍不完。 而这些势力组成背后的原因都一样:都是拥护自己所代表的势力,登上最高之位,成为六界的主宰者,维护自己的利益。 所以,目前的六界,除了乱,便是乱。 面对如此境况,他能做的,便是奔走于六界,向遭受残害的无辜之人伸出援手。 那段时间以来,看着六界众生的生生死死。时间久了,他看得麻木了,杀的麻木了,心也痛得麻木了。 用他的话来说,那个感觉,并不比“醉着”的时候好上半分。 那一刻,也是他第一次正视墨临渊的逝去。 以前,不管有什么样的灾祸,都会有墨临渊挡在他前面。且即使他一时抽风,想要自己上,但挡不住的时候,还是有路可退的。 可现在,他必须一个人上,且毫无退路。 他觉得,墨临渊是一个十分没有“人性”的人! 为了穆卿离,脱离仙界;为了穆卿离,舍己之命;为了穆卿离,竟将他抛却;为了穆卿离,竟…… 哦不。明明不是为了穆卿离,但他却不将自己还活着的事告知与他听…… 这样的人,是真的没有人性。 好在他聪明,当墨临渊回云书宫时,察觉到了。 失去仙元之人,本无转世投胎的可能。但他私心颇重,不想让他投胎无能,于是分离了自己仙元的一部分,注入他的魂魄内,不至让墨临渊的魂魄因为失了仙元而散开。 分离自己的仙元并非没有代价,但他可以承受。 总不过是需要闭关,养上数千年,将失去的这一部分修回来罢了。然后,会使法力大退等一些他能接受的危害。 不然那个时候,他也不会敌不过帝辛了。至少,是可以与其打成平手的。不至于被他打得不省人事,还要靠自己的徒弟前来相救。 而之所以说他“聪明”,不过是因墨临渊的体内有他一部分的仙元,故而当墨临渊偷回仙界的云书宫时,他感应到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说墨临渊没有“人性”的原因,明明还活着,却不肯主动告知于他,让他过了那么些难熬的日子。 可是,那个时候的他,有什么资格怪他呢? 不分青红皂白,便捅了穆卿离一刀的是他;联合仙门各派和各界人士,“火戮”乐游门的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一些诛心之言,致使穆卿离失去控制的也是他…… 如此看来,他好像真的做了许多对不起穆卿离之事。墨临渊那么在乎穆卿离,与他生分,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当他与墨临渊在云书宫重逢的那一日,他只给他讲了一些那一刻的墨临渊想要了解的一些事情和一本书。其余的,他便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在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东西后,墨临渊便再没有回过天黎。一如当初,他死在“众人口中”时一个样。 所以说,在他看来,墨临渊真的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然而,墨临渊不找他,他却不可能不找他。 毕竟,他是一个比墨临渊有良心的人。 他会时不时的查探墨临渊的踪迹,留意着他的去向。 他如此做,倒也不是因为有什么阴谋,只是单纯的不放心他罢了。 毕竟目前的六界很混乱。 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墨临渊捡回一条命已经很不容易了,法力肯定大不如前。担心若墨临渊若遇到一些实力比较强的妖魔,会应付不了。 于是,便主动担起了保护他周全的这个责任。 然而,他显然小看了墨临渊。有好几次的追踪,都将他跟丢了。 也是,一个能无声无息潜入天黎仙界,却不被发现的人,法力会弱到哪里去? 他意识到自己的此番行为,的确是关心则乱了。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墨临渊现在的法力,或许并不比以前的弱。 知道墨临渊不需要他的相护,也可以安然无恙后,他并没有放弃对墨临渊的跟踪。 大概是害怕吧,害怕墨临渊还“活着”这一事是一场梦。他需得不时知道他的踪迹,才不会被这种害怕所扰。 只不过,后面的追踪力度,比之前“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法力大不如前,需要他相护”时弱了许多。墨临渊,也便很难发觉他在跟踪他了。 绕是因为如此,墨临渊放松了警惕。才使得他此番成功跟踪至此,窥破了“穆卿离还活着”的这一惊天大秘密。 为了不让墨临渊发现自己在跟踪他,尘颜特意选择在墨临渊走后许久,确认他不会回来,才进入了此结界。 当他进入此地,在院门外看到正在院中忙碌的熟悉身影,他心里有的便只剩惊愕。 而当他看到穆卿离提着锅走到小院,看到她的面容时,他的心里只剩震惊。 穆卿离,没有死!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太震撼了。故而一个失神,他的腿不觉一软,直接站不住,摔倒在了地。 后面,便穆卿离听到了声响,发现了他、然后邀他入院等事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试探 “尘颜啊……好名字!” 穆卿离毫不吝啬地向尘颜送上了自己的夸赞。 尘颜看着穆卿离那对自己一脸陌生的神情和语气,一瞬间好像反应过来些什么。 穆卿离好像不记得他了。 换而言之,她好像失去了过往的记忆。 也是,若依照穆卿离的性子,她的脑海里若是有过往的记忆,定不会愿意缩在此地苟活着。 想必将她记忆抹去了的人,也是出于这个考量,才如此为之的。 只是,刚刚听穆卿离所言,那个抹去她记忆的人好像不是墨临渊,而是帝辛…… 也就是说,是帝辛救下了她。 可之前帝辛不是特别想置她于死地吗?为何会突然放过她,还将她悉心呵护,安置到此处? 这是此刻的尘颜,所不解的疑问。 “帝辛可是有什么话要托于你告诉我么?” 穆卿离用自己认为还可以的话语同尘颜寒暄了片刻后,便迫不及待地向他问道。 “穆姑娘可是误会了?在下与你口中之人并不太相熟。” 尘颜明白,若不想露馅,他不能顺着穆卿离的话接。 因为穆卿离此番失了忆,而帝辛的为了诓骗住穆卿离,定然要编造一些新的说辞。 万一他答的与帝辛编造的那套说辞不一致,就会露馅。如此,穆卿离便会对自己现如今的这个身份起疑。而后,她便会想方设法的想起自己过去。 若真被穆卿离想起了,那么后果便是不堪设想的,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穆卿离怔了怔。 “难道公子,不是帝辛派来的。” 她的语气里透着不可置信。 尘颜摇头。 穆卿离的心里咯噔一下。 细细想来,这男子似乎并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帝辛”派来的。 从始至终,都好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认为来人是帝辛派来的,也是她一个人在那边瞎激动。 穆卿离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啊……是我太冒失了。” 随即,她冲着尘颜谄谄道。 尘颜的心陡然一动。 这样有礼貌,懂礼数的穆卿离。他还真的有点……不太习惯。 “那公子……是妖?” 尘颜摇头。 “神?” 尘颜继续摇头。 穆卿离的面色变了变,变得有些惨白。 “鬼?” 穆卿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相问,声音有些发颤。身体也不自觉的向后方向缩了缩,好像若尘颜点头,她就随时会从他身边弹开般。 尘颜还是摇头。 穆卿离见状,眼睛向尘颜身下的方向看了看。一道在阳光下落成的影子赫然闯入她的眼眸里。 有影子,且想到现在是白日,心道鬼是不可能在白天出没的,于是便暗暗舒了一口气。 但是,一颗紧张的心还未放松上片刻,穆卿离的面色就又变得难看了。 “魔?!” 穆卿离脱口喊道。 这下,穆卿离直接不淡定了。身子撤向一旁做防御状,额头亦在一瞬间布满了细汗。 尘颜见穆卿离如此反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穆卿离看到尘颜的回答,身子稍稍摆正了一些,不再做防御状。 “总不可能是人吧?” 但是,她此刻内心的紧张没有减退丝毫,对于尘颜的真正身份,还是提着一口气。 第三百七十六章 脑袋不太灵光 “为什么不能是人?” 尘颜试图问出一些什么。 “因为……这里被帝辛设了结界。若没有法力,寻常人是进不来的。” 穆卿离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傻,竟然对一个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初次”见面的人,毫不设防…… 不过穆卿离的这番话,倒让尘颜多多少少了解到一点东西。 比如穆卿离所说的结界。 此处确实很难寻到,几乎与世隔绝。若非跟着墨临渊前来,若让他一个人找,找个百年千年也未必能找到。而寻常人,即使找到此处,也未必能进得了此结界。 因为……这个结界由千万道天雷相护,修为不够者,可能一触碰到此结界,就会灰飞烟灭。 换而言之,能寻到此处,并进入此结界的人,少之又少。 而据他所知,人界有如此本领的人,是没有的。所以穆卿离说的那句话不太准确,更为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人界,没有人能进入此结界。 尘颜自问平日里也爱看一些奇闻杂书,对一些秘境之地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了解。但像此刻二人身处的这个地界,他还是第一次见。 明明与外隔绝,却自成一方天地。 有山川河流、树木花草、蓝天白云、日月星辰……外面应有的许多景物,这里竟都是不少的。 看来设此结界的人,为了穆卿离的安危与舒适,也实在是煞费苦心。 “姑娘不怕……我是坏人么?” 见穆卿离行事还是如此不用脑,尘颜便想着调拨她一番,让她以后不要再如此蠢笨。 穆卿离听罢,面上不觉抽搐了几下。 “不怕啊。公子看上去仙气飘飘,一脸正气!怎么可能是坏人!” 随即,她一脸不以为然道。 尘颜的额头处顿时多了几条黑线。 “可是,刚刚姑娘怀疑我是魔、或者鬼的时候,好像很怕的样子。” 尘颜的无情戳穿,让穆卿离面上的肉又再度狠狠抽了抽。 “呃……好吧!我承认刚刚猜测你是魔或者妖时,确实有点害怕。但这各中缘由,绝非因为觉得你是坏人。而是……我天生便怕鬼。传说鬼能易形,变换成各种好看的模样。但鬼原来的样子,是非常可怖的。比如披头散发、又比如肉烂附蛆、青面撩牙、面容狰狞,嘶——”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寒颤,倒吸一口凉气。好像真的看到了她口中所描述的恐怖之物一般。 “公子你能明白我意思么?我不是怕你是坏人,我是怕你身为鬼时的样子。” 随后,穆卿离又向尘颜卖力解释道。 “至于魔嘛……总不过是因为帝辛和寻卿公子向我提过,现在外界纷乱,而魔便是这“乱”的主因。他们会残害无辜的人,让整个六界都变得不太平。所以我心里对他们……有忌怕。” 紧接着,穆卿离又谄谄解释道。 穆卿离这么一说,尘颜瞬间便明白了更多的事情。 若说之前他还怀疑这穆卿离口中的“帝辛”是不是墨临渊,那么这一刻,他便再也不怀疑了。 寻卿,是墨临渊;而帝辛,便就是帝辛。 寻卿……寻卿…… 这名字太有深意了。也正因为太有深意,他才能笃定。 尘颜想:很有可能墨临渊和帝辛二人,正在合力保穆卿离的安全。 至于帝辛为何突然改性,护穆卿离周全。这在尘颜这里,依旧是一个尚不能得到解答的问题。 “其实……人有好人坏人之分。那鬼与妖、神与仙、魔,定然也是有好坏之分的。我此番一棍子打死一床人的做法,委实不妥。只不过,我终究是个俗人。虽然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却无法做到身体力行。让公子……见笑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觉得公子你是坏人。我刚刚的那些夸赞之言,也绝非是客气!公子你,容貌出尘绝世,气度不凡。确实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 穆卿离的这番话,让尘颜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有段时间,尘颜也没少觉得穆卿离此人是个顶会“拍马屁”的人。 因为她这个人,逢人便夸。夸人长相、夸人气质、夸人功法、夸人学识…… 好像天底下的人,只要她穆卿离愿意,便没有谁是她夸不了的。 那个时候她年纪尚小,但行事却如此“圆滑”。尘颜便道这世间又要多了一个只会阿谀奉承,巴结别人的“虚伪”、之人。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他的这个看法。 某一天,穆卿离如往常一样偷跑下山,看到一个卖簪花的小姑娘被一个富家子弟调戏时,她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手持咬了一口的冰糖葫芦,当作武器,横在了富家子与小姑娘之间。 那个时候的她,年纪大概也就在七岁左右。 小小的身体,在那个体格肥壮的富家子弟面前是根本不够看的。但她,一脸傲然的看着富家子,好像无所畏惧。 很快,她便被富家子身边的小厮团团围住了。 这个时候,她害怕了。身体一直在不停地颤抖,额头上亦直冒冷汗。 绕是那卖花的姑娘大概也是不忍心让一个稚子替自己出头,于是乞求富家子,放她出去。 富家子意本不在穆卿离身上,挥了挥手,让小厮们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可是穆卿离,死活不走! 这个时候的穆卿离,开口。将周围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遍。 骂富家子时,穆卿离是这般骂的:你父母做错了什么,要养你这么个似人非人的东西?你纵使不怜这姐姐生活艰辛,需要上街卖花讨生活,也该怜怜你那父母。半身入土,还要背负你造下的业障!仗着家里有几分钱财,就肆意妄为。若今日来一个比你权势更大之人,也如此欺你,你可乐意?古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瞧你家里也不缺学这么几个字的钱,究竟是你太蠢领悟不了其中道理?还是老师太蠢,教不会比自己更蠢之人的你呢?像你这般欺凌弱小,给自己家族蒙羞之人,简直枉为人子! 骂小厮时,她是这般骂的:还有你们!此般年纪,也应该是能识别善恶了。主子欺凌弱小,为非作恶,你们不仅不加以劝阻,还助纣为虐!别人不把你们当人看,你们自己竟也不把自己当人看了么?若此番你们为了自己的好活,而让一个姑娘遭受横祸,你们的良心可过意的去?真不怕它日遭报应么? 骂周围的围观者时,她是这般骂的:还有你们!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被恶人所欺凌。却只懂得围观,不知道伸出援手?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此番行为,是助长了恶人的气焰,叫受害人绝望?你我她,同为同位之人。今日是这位姑娘遭受此祸害,难保明日便不会是你和我。若当受害人成为了你们,旁人也如你们今日似的选择沉默,让你任何人欺负,你们当如何?“人饥己饥,人溺己溺”,这么个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吗? 那天的穆卿离,就像被点燃的炮竹,将周围的人都炸了一通。 那番话,言辞之激烈,道理之透彻。全然不像是一个只七岁的稚子会说出来的话。 可是,她就是说出来了。并且是在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会帮助她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七岁,就有如此胆魄和见地,这是尘颜所没有想到过的。 也是那个时候,尘颜才反应过来:穆卿离这个人,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真实。 见好的便夸,见到不好的便骂。管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她只对事,不对人。 那个时候,尘颜已经准备从天黎赶到穆卿离所处的地方,将她救出“重围”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 众人被骂后,不少人的态度便有所转变了。 人群中,开始有人为那姑娘发声。而那将穆卿离和卖花姑娘围住的小厮中,也有几个人悄悄散开了。 富家子见形势不利于自己,气焰在一瞬间消退了不少。不再如之前一般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呈恨不得将穆卿离生吞活剥的态势。 最后,富家子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带着那些小厮慌乱离去了。 自此后,尘颜每逢被穆卿离夸赞,他便会真的受用;而被穆卿离咒骂时,他便也会真的不受用。 因为穆卿离的夸,是真的夸。骂,是真的骂。 此般她夸他长得好,气质好,便也只能是真的。他犯不着揣测她此番“夸赞”他背后的用意。 “我自然知道的。” 尘颜道。 说罢,他在嘴角处勉强扯出了一抹笑。一抹看上去比哭,还要来得难看的笑。 “哦!我知道了!公子你定是仙!” 穆卿离突然一脸振奋道。 “诶哟我真笨!一开始就该猜到的!” 随即,她狠拍了一下额头,有些责怪自己的意味。 “那公子,你是仙么?来此地做什么?” 紧接着穆卿离又一股脑儿的,向尘颜抛出了诸多问题。而当她向尘颜抛出第二个月问题的时候,她的浓眉突然一蹙。 “不对啊,你先前明明喊出我的名字了,说明你是认识我的!我也是因为此,才觉得你是帝辛派来的!” 一瞬间,穆卿离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黠光。然后身体微微向后撤,起防备之势。 “公子,你到底是何人?来此地做什么?” 随即,穆卿离对着他一脸严肃认真道。 第三百七十七章 悔不当初 尘颜心里一紧。 刚刚只一心忙着套穆卿离的话,却把自己一开始在慌乱中喊出”穆卿离”名字的一事给忘了…… “因为在下见过姑娘。” 情急之下,尘颜胡诌了一个理由。 “姑娘在六界,还是挺有名气的。” 紧接着,尘颜谄谄道。 随后,他飞速将手伸往腰间,“哗!”的一声,打开了一把纸扇,轻扇了起来。 自重霄死后,这把扇子便被他放进灵囊里吃灰了,再没拿出来过。 尘颜万万没有想到,这把扇子重见天日的,竟然是为了在穆卿离面前掩饰自己的慌乱。 不过他的这句话说得倒不假。 因为现在穆卿离的名气在六界何止是大,那说出去,简直是如雷贯耳。 六界各地,老少妇孺,无一不知其大名。 都知……她是一个入了魔的妖邪之人。 非常之可恨、可恶、可怖…… 却也不知,他接下来的这番说辞能不能将她诓住。若不能……那他可能是真的要提着头去见墨临渊了。 可若要将她诓住,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他需要知道帝辛与她到底是何关系?同墨临渊又是何关系? 而他听穆卿离一口一个“帝辛”的,明显是跟帝辛更亲一些。 所以现在,这三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呢? 尘颜糊涂了,万分的糊涂了。 他觉得按照如此境况,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能诓住穆卿离。露馅什么的,大概是迟早的事儿…… 一瞬间,尘颜突然有点后悔贸然进入此地,并与穆卿离见面一事。 他要是再忍忍,不那么急于确认院子里的人是否是穆卿离。而是找到墨临渊询问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确认院中之人的身份后,与其套套词,然后再来此处与穆卿离见面。 如此,他也便不会再看到院中之人确是穆卿离的时候被惊到腿软,以致于摔倒在地、发出声响,为穆卿离撞破,致使自己陷入如此困境…… “名气?” 穆卿离心里一惊。 “什么名气?我怎么会有名气呢?” 终究是问到这一步了。 尘颜不自觉的将手中扇扇子的速度加快了些许。 他口口声声说穆卿离傻。但是照如今的情况看来,他好像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 尘颜有些绝望。 他要如何答,才能在解释自己为何认识的穆卿离情况下,又不将帝辛与墨临渊二人编下的那套说辞捅破呢? 若是知道帝辛同墨临渊的那套说辞,便好办了。可难就难在现在的他,对于那二人编造出来的说辞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同姑娘在一起的那个人,在六界可是顶有名气的。” 万般无奈下,尘颜只得按照自己的直觉,硬着头皮继续乱编下去。 穆卿离的神情微微一怔。 “哦~我明白了。帝辛他在妖界担任要职。那他和我在一起,然后叛逃出妖界。定然是闹得很大的。” 穆卿离按着自己的理解,顺着尘颜的话接了下去。 尘颜听了穆卿离的话后,心里猛然一震! 刚刚听穆卿离一口一个“帝辛”,他就觉得不对劲儿,故而他才没敢指名道姓的说“她与谁在一起了”。 如此看来,他的谨慎与直觉是对的。 穆卿离真的同某个人在一起了,而这个人,不是墨临渊,而是帝辛。 一瞬间,尘颜的脑袋就像被人重击了一般,直嗡嗡作响。 第三百七十八章 暴露无遗 此事带给尘颜的震惊过大,他花费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缓过神后,尘颜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心里将自己从穆卿离口中听到的这番话好好整理了一番。 ‘帝辛是妖界人士’、‘穆卿离是人’、‘二人叛逃’。 从这番话中,他可以捕获到这些有用的线索。 而将这三个线索结合来看,他可得出一个结论:二人的关系为外界所不容。而这,恰好就能向穆卿离解释清楚“她为何会被困在此地”一事。 至于为何墨临渊会配合帝辛,任穆卿离以为帝辛是自己的爱人。尘颜想,自然是二人有了什么交易。 何种交易,会让墨临渊将穆卿离拱手“让”给帝辛? 关于这个,尘颜心中是有一个答案的。 他想,帝辛是知道“穆卿离还活着”这一事的知情者之一。而穆卿离至今污名未却,还是那个满身罪恶,人人喊打的恶魔。若穆卿离还活着一事被披露,她势必会再次遭受各界的讨伐,性命不保。 此种境况,帝辛完全可以用此事威胁墨临渊,逼迫他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 比如像现如今所发生的“让墨临渊把穆卿离让给他,做他爱人”这样强人所难的事。 而帝辛逼迫墨临渊将穆卿离让给自己,是因为他真的喜欢穆卿离?还是为了膈应墨临渊? 这是此刻的尘颜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了。 “不错。” 尘颜将计就计,顺着穆卿离的话接了下去。 “那公子此番来此地,所为何事啊?” 这是穆卿离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说一开始,穆卿离因为独自一个人在此地的时间过长,以致于当她看到尘颜时难免兴奋。加之尘颜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便放下了对其的防备。 那么当尘颜说他与帝辛不太相熟时,穆卿离心里对尘颜的防备便又开始设了起来,回归了理性。 再结合尘颜第一次见她时的神情,穆卿离便更加笃定:面前此人不一般。 “误闯此地。” 尘颜道。 穆卿离半眯起了眼。 “原来如此。” 而后,她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兀自舀起一勺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与尘颜聊天的功夫,粥已经凉了大半,不用吹凉也可以入口。很快,穆卿离便吃完了一碗。 面对穆卿离此种反常的表现,尘颜觉得,穆卿离察觉到了什么。 也是,她此前经历了这么多事。纵使记忆被压制,但她在这些经历中得到许多经验教训会被深深刻进骨子里,并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公子喝酒吗?我酿了好些酒,什么味道的都有!可好喝啦!” 突然,穆卿离一改刚刚的严肃,用无比松快的语气对尘颜道。 酒—— 尘颜在口中默念了一遍。 这一字,狠狠敲疼了尘颜的心。 他最爱喝酒,最爱喝穆卿离酿的酒。 以前为了喝穆卿离酿的酒,偷、抢、诓……什么手段他都使过,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现如今,距离上一次喝她所酿的酒,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了。 他,确实很想念那一口熟悉的味道了。 “好啊。” 尽管猜到穆卿离提这个提议可能藏有其它的目的,但尘颜还是同意了。 后来,便是穆卿离从某个地方搬出了很多瓶。大概是因为没有专门装酒用的酒坛子,这些酒皆被装在不同的容器里。 比如木桶、竹桶、铁壶…… 在穆卿离的“盛情邀请”之下,尘颜毫不客气的打开了那些装酒之器的酒盖,大口喝了起来。 酒的味道一如既往地好,尘颜一个没忍住,将穆卿离所搬来的酒都喝完了。 喝完那些酒后,尘颜便“嘭”的一声,倒在了石桌上。 当然,是假装晕倒的。 他的猜测没错,穆卿离果然有所察觉。他才倒下没多久,便听到她跑上跑下,随后她便在他身上进行了一阵蛮横的拨弄。 他要是没有感觉错,此刻的穆卿离应该正在拿着绳索绑住他。 “穆姑娘这是做什么?” “啊……” 穆卿离正绑得起劲儿,尘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委实将她吓得不轻。以致穆卿离惊喊一声后,直接摔倒在了地。 “你不是醉了么?” 穆卿离指着尘颜,颤声道。 尘颜喝下的那些酒,按道理来说灌醉一头牛都绰绰有余了。可他这么快就醒了,这对于失了忆的穆卿离而言实在是不能理解。 “就这些酒,顶多给我解解渴。醉?差远了。” 尘颜的语气中透着满满的不屑。 随后,他使了一法,将捆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穆卿离见尘颜如此本事,早吓得没了胆,站起身,拔腿便往小院外跑。 “喵!” “汪!” 小白和小山见状,皆扑向了尘颜。 当然,尘颜不可能让它俩靠近他。 然而,他也没有伤害它们,直接用定身术将其定住了。 虽然平日里,穆卿离同小花极其不对付。但这个时候,院子外的小花也带着自己的娃飞奔了回来。一副气势汹汹之态,明显是想要帮穆卿离。 然而,它和它娃们的下场跟小白小山一样,都被定住了。 而穆卿离也一样,还未跑出院子,便被尘颜定住了,一动也动不了。 “我告诉你!你有本事冲我来!不要伤害它们!” 穆卿离见尘颜将它们都定住了,以为他会伤害它们,急道。 尘颜听罢,向穆卿离的方向走了过去。 “谁跟你说,我会伤害它们了?明明是你灌醉了我,然后又绑住了我。如今又说我想伤害你们,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尘颜觉得,穆卿离此番行为,就是贼喊捉贼。 “若不是你身份让人起疑,我也犯不着如此为之!” 穆卿离有些不服。 尘颜挑了挑眉。 “我身份怎么了?” 穆卿离冷哼了一声。 “我细细捋了捋你的一番说辞,大意可以理解为:帝辛在六界很有名气,我与他在一起,然后叛逃出妖界一事,闹得六界皆知。于是,我也便有了名。这解释了“当你看到我时,为何叫得出我名”一事。我也姑且就信了。 但是,当我问你为何来此地之时,你却答“误闯。”……我细细琢磨了一番,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多地方你不误闯,偏偏闯来了此处?这个地方可是帝辛为了让我藏身,费心找到的。若非刻意寻找,误闯如何能闯得进? 要我说,你根本不是误闯!你就是妖族之人派来要我命的!一开始,你因为不了解院内的状况,所以不敢进院子,只敢在院门外偷偷看。后来因为你自己胆小,露了怯,被我发现!而后,你又因不了解院内的状况,拔腿就跑。不料这个时候,你却被我叫住了。你怕我会惊动到别人,无奈之下,只得暂时放弃逃跑应对我。 哼!你们妖界之人好没有道义!帝辛被你们逼得逃离妖界后,听说你们有难,便义无反顾的回去帮你们了。你们却趁他不在,来此处要我命!真真是小人!” 听穆卿离滔滔不绝的说完这么一番话,尘颜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她不去当说书人实在是可惜了。 这脑补之力,委实太强了些…… “你说妖界之人不道义,趁帝辛不在的时候来此处要你命。按照你的说法,我本应该知道院内没人的。又何来“因忌怕院中有其他人,故而没敢进入”这一说呢?” 脑补之力虽强,但故事逻辑完全经不起推敲。尘颜敢肯定,这种水准的说书人,上台没多会儿,就会被听众赶下台。 “那是因为你出现的时间点太过巧合!寻卿公子刚走,你便来了。你定是跟踪他而来的!你到了此处后,你怕寻卿公子还在小院中,所以便先躲在暗处观察。” 刚一说完,穆卿离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本想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你好毒的心思,竟然套我的话!” 最后,穆卿离不管不顾的吼出了这么一句话,颇有破罐子破摔的势头。 原来,在穆卿离看来:她和帝辛是妖界所追捕的对象,此番被尘颜这个“妖界”之人知道墨临渊与她二人有往来,报给妖界的高位之人,那么墨临渊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说实话,尘颜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 看来,是他小看了穆卿离的脑子。 彼时,尘颜从穆卿离的身后,走到了穆卿离的面前。 “穆卿离,你不是说,你不觉得我是坏人么?” 尘颜看着穆卿离道,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 “此一时彼一时,你那个时候可没有谎话连篇。再说人生在世,那么长那么难,你凭什么要求我看每个人都要看得准准的?” 穆卿离满脸写着不服。 尘颜点了点头。 “有道理。” 说完,他便挥着扇子走开了。 “呜呜呜……” 待尘颜一走开,穆卿离一想到自己将墨临渊“出卖”了,心里就无比难受。最后忍不住,小声抽噎了起来。 尘颜猛的停住脚步,倒步走回了穆卿离面前。 “哈哈哈……” 刚想问她怎么了,她却发了疯似的大笑了起来。 “你的套问没有成功!寻卿公子的名字不是他本名,即使你套出了这个名字,你也找不到这个人。” 穆卿离又哭又笑,对着尘颜道。 尘颜直接懵了。 “穆卿离,你要不要先搞清我的身份,再来关心自己有没有出卖你口中的“寻卿”公子呢?” 最后,尘颜无奈道。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有理变没理 穆卿离眨了眨眼。 “那你倒是说一说,你究竟是何身份?来此地做什么?” 考虑到自己被面前之人所控,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脱身。于是,穆卿离便尝试着静下心来同他好好沟通,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转变当前的局面。 这一刻,尘颜有很多的话,很多的事想跟穆卿离说。但是话到嘴边,他却发现开不了口了。 “我是……” 最后,他还是打算开口了。 “穆姑娘!” 然而就在尘颜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他耳旁骤然想起,打断了他。 穆卿离和他皆循声而望。 却见墨临渊破开栅栏,脚底如生了风般,向他们所处的位置奔来。 “寻卿公子!” 穆卿离见寻卿来了,心里不免一阵激动。 墨临渊一进院门,就发觉穆卿离有些异常。大手一挥,替她和小白小山、小花解了定身术。 “喵……” “汪汪……” “咯咯……” 一瞬间,它们都极有默契的跟着穆卿离,如风一般的躲到了墨临渊的身后。 “寻卿公子,你快救救我!这个人他要杀我!” 穆卿离跑到墨临渊的身后,紧挽着他的手臂。大半的身子都藏在了墨临渊的身后,只探出一小半脸看着尘颜,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道。 “穆卿离!你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了?用酒把我灌醉的是不是你?用绳子将我绑住的是不是你?从我进这小院以来,可曾伤过你一根汗毛?你如此污蔑于我,你良心不会痛吗?” 尘颜指着穆卿离,没好气道。 明明是她先妄自揣测他的身份,然后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是坏人,想要杀她。 怎么到头来,就成他要杀她了呢? 尘颜实在好奇:她这到底是蠢呢?还是蠢呢? 穆卿离本来有一大堆的苦楚要控诉,可被尘颜问了这么多问题,她突然就被问懵了。 怎么经他这么一问,好像她才是那个没理之人? 穆卿离愣了愣。 她看了看面前的墨临渊,又看了看距离自己并不远的尘颜。 墨临渊正微微侧目,注意力明显在她身上。而尘颜便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幽怨。 “我……我可不是无缘无故用酒灌你!用绳子绑你的!你突然到访此处,言行诡异,全然不像是个好人!我心生怀疑,用一些必要手段逼迫你交代自己身份证来护自己安危有何错?” 穆卿离毫不示弱,继续同尘颜对战。 “那眼下我不是要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份了么?你躲到他身后指控“我要杀你”是何意图?” 尘颜反问道。 穆卿离听了尘颜的话,蹙着眉细细一想。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穆卿离抬头,默默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墨临渊。 她大概是看到墨临渊之后太过激动了,所以就将这个同尘颜说好的事给忘了…… 她如失去了土壤的草木般,一下子就萎靡了下来。然后悄然将自己挽着墨临渊手臂的手给松开了。 “汪汪汪……” 小山冲着尘颜的方向大喊了几声,好像是在帮着穆卿离“骂”他。 小白和小花虽然没有明显做出声响,但它们看尘颜的神情也不太好,一副“剑拔弩张”之态。 穆卿离低下头,看着躲在自己旁边的一众家畜,心里不由一暖。于是蹲下身子,分别揉了揉它们的头。 墨临渊感觉到穆卿离将自己的手臂松开了以后,不自觉的转动身子,将自己的视线往穆卿离的身上移了移。 看到穆卿离与一众牲畜亲昵的场景,他的心里也不由一暖。 第三百八十章 生命不息,忽悠不止 尘颜见二人不约而同的冷落了自己,心里可谓十分不舒服。 “你……嗯?嗯!!!” 就在尘颜欲为自己讨个“公道”之时,他却发现自己被墨临渊封口了。 “你与她争辩这个做什么?我难道不会信你不会伤她么?她已然失忆了,你同一个失了忆的人计较什么?” 这是墨临渊的声音,他没有开口说话,但尘颜却听见了,且只有他能听见。 此为心音术,以心中所想为音,在人多不便之时,可保证两人进行秘密交谈,不被人发现。 “我!我当然知道你信我不会伤她!可是她竟然如此看我!我……” 委屈…… 是的,尘颜心里委屈。 以前!他可是保她安危,随时救她于危难之中的人。可现在,他竟然被受他保护的对象当成坏人! 这样的落差,他实在接受不了…… 但后面两个字,尘颜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不想自己是个这么矫情的人。 “你就跟她说你是我师弟,妖界人士。还有,我与帝辛,是兄弟关系。” 虽然尘颜没有说下去,但墨临渊是看得出尘颜心思的,也理解他心中所想。他也不打算再苛责他些什么,而是想首要解决穆卿离与他之间的“纷争。” 尘颜冷哼了一声。 “我刚刚同她说我是仙了,转口又变妖。她要是敢信,我就敢说。” 尘颜心里有气,故而同墨临渊心音术时态度不算好。 “你……” 面对尘颜如此不配合的态度,墨临渊也实在有些被气到了。 “那你便说你是我仙界旧友,来此地探访我。” 墨临渊紧抿着薄白的嘴唇,整张脸严肃无比,眸中透着不可挑战的威严。 尘颜看到墨临渊此种神情后,像是“调皮捣蛋的稚子受到父亲的责骂后,意识到自己错了”,飞速低下了自己的头,不再敢将视线对上墨临渊,浑身都觉不自在起来。 “那公子你说说,你是何身份?来此是何目的?” 穆卿离吃力抱起小山,继续向尘颜问道。 不得不说这么长时间以来,小山的个头确实长得很快。从以前比她脚踝出高出两三寸的个头,现在已经到她的膝盖了。 这个时候,墨临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尘颜,眼睛里的严肃之色丝毫未减。 尘颜自然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何意思,合了扇子在自己的后脖颈处搓了搓。 “我乃仙,是寻卿的旧友。近段时间觉得他行迹诡异,便想跟过来瞧瞧,没想到在此地看到了你。” 说到此,尘颜冷冷的瞥了一眼穆卿离。 “穆姑娘,你失忆了是吗?” 墨临渊听罢蹙了蹙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眼下当务之急是诓住穆卿离,而诓住穆卿离主要靠尘颜。所以,他不能贸然将其打断。 穆卿离亦蹙了蹙眉,随后犹豫着点了点头。 她倒是想知道这个尘颜还能说出什么来。 “那你可知,你身边的这位寻卿公子以前也是爱慕你的……” “尘颜!” 墨临渊厉声吼道。 他千算万算,认定尘颜再怎般没有规矩,也不会在此种境况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他万万没想到,尘颜会如此的疯魔…… 穆卿离松开了小山,让小山自己跳了下去。然后腾出手,飞速伸向墨临渊,紧紧抓住了他。 “寻卿公子,让他说下去。” 穆卿离急道。她的语气里,几乎带有恳求的意味。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那张写着愁绪的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看来此情此景,他是阻止不了了。只能祈祷尘颜不要真的如此“意气用事”,将他和穆卿离推进万丈深渊。 尘颜看罢,笑了笑。 “姑娘知道,寻卿同帝辛是兄弟。他为兄,帝辛为弟。昔日你在林间打柴,遇一猛禽。是寻卿救下的你。后来你醒时,在你身旁的是帝辛,你便以为是帝辛救下的你,并和他生了情愫。你却不知,这时的寻卿也早已经对你情根深种。但寻卿自认为是兄,不想与弟弟争抢,于是没有将自己对你的这份感情告知于你。我身为寻卿的好友,把他“不得你”的痛苦都看在眼里,所以自然就对帝辛没有任何好感。故而你在问我是不是他派来的时候,我答:不熟。众所周知帝辛为了和你在一起,叛出了妖界,你二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寻卿奉命捉拿你二人,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寻卿找到了你二人,却没有将你二人的行踪报上去。我呀……为他的大度而感到不可思议。”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尘颜特意加重了语气。 这番说辞尘颜构思了许久,是在墨临渊给他传递的那些信息的基础上,加以构思的。 墨临渊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尘颜此番说辞将他推入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但到底没有捅破事情的真相,没有给穆卿离带去伤害。这让他都心里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安慰。 而穆卿离听到这番话,便再也淡定不了了! 身体一会儿仿佛进入了烈火中,一会儿仿佛进入了寒冰中。寒热交加,如此反复。 一瞬间,她觉得她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了,一直在发颤。但,她却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发颤,丝毫控制不了。 她失忆后第一次见到墨临渊的时候,就泪流不止,毫不受控。此事她当时虽然没有拿出来向帝辛和墨临渊问清楚,但确在她心里留下了烙印。 很多时候,她都想问清楚。问墨临渊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她一开始看到他,会觉得伤心不已,不自觉的流泪? 但穆卿离知道,若她这么一问,而事实并非她想的如此。那么三人现有的平衡便会被打破,三人也会陷入尴尬的境地。 且当时穆卿离也不敢保证二人说的话是否为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所以,出于各种方面的考量,穆卿离没有将那些问题问出口。 可今日听尘颜这么一说,她的心里却有了莫大的触动。这些触动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穆卿离万分痛苦地看了一眼墨临渊,随后身体不受控的往下瘫软了下去。 “穆姑娘!” 墨临渊低喊一声,然后眼疾手快,飞速将她扶住。 第三百八十章 诛心吗? 穆卿离定了定心神后,轻轻推开墨临渊的手,有些手足无措。 墨临渊感觉到了穆卿离对自己的“排斥”,谄谄放开手。 “穆姑娘,寻卿饿了。能否请你帮寻卿做点吃食?” 墨临渊朝穆卿离,温声道。 墨临渊知道穆卿离此刻最想摆脱的,便是他。毕竟现在的状况与穆卿离而言,也是万分尴尬的。于是便主动开口,给了她一个暂时脱离他的借口。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怔了怔。随后如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便跌跌撞撞的往厨房的方向而去。没有收拾石桌上的碗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墨临渊目送着穆卿离离去,待她完全没入厨房,消失在他的视线后,面色突然一变,向尘颜冲去,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为何要给她这样的难堪?” 为避免被穆卿离察觉,墨临渊用的是心音术。饶是如此,但他面上燃着的怒火也十分的灼人。 尘颜听罢,微微一笑,好像对墨临渊的此刻怒意很是不以为意。 随后,他面色骤然一冷,抬手拨开了墨临渊的手。 “那你又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联合帝辛诓骗她,说她和帝辛相互悦爱?你不知道帝辛是谁吗?是他布下天大的一局棋,鼓动整个六界与乐游门为敌,让乐游门成为众矢之的;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凡火改成神火,烧杀乐游两千多名弟子!现在,你却让穆卿离认为他是悦爱她的,而她也是悦爱他的。墨临渊,你为什么要这样折辱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尘颜用心音术反问道。 尘颜永远也忘不了火烧乐游山的那个夜晚,是如何而来的。 那日,神界战神秦桑到访他处,说是各地出现了多起同重霄与季友堂一样死法的案件。各界因此陷入一片混乱,给治理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故而,受神尊之命,邀各界人士前往乐游,逼迫乐游交出穆卿离。惩凶除恶,恢复各界太平。 大概秦桑也知道墨临渊不会同意,于是他略过墨临渊,直接找的他。 那个时候,他正气在头上,被仇恨冲昏了头,一股脑儿的认为穆卿离是杀害重霄的凶手。听了秦桑的一番话,没有告知墨临渊。而是瞒着他,直接带着天黎众人前往乐游。 明明知道穆卿离不一定在乐游,也明明知道乐游不一定知道穆卿离的下落,但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他,还是答应前往,成为了“讨伐”乐游者的其中之一! 众人到了乐游,上了半山腰后,他们便与乐游众人碰了面。 各界众人要乐游众人将穆卿离交出来,但乐游众人说穆卿离不在此处。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信谁,谁也说服不了谁。多言不合下,便要动起手来。 而此期间,墨临渊也出现了。 他横在各界众人与乐游门,成为了各界众人讨伐乐游门的一道阻碍。 仙界众人见此状况,皆要墨临渊三思而行。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变得是非不分,丢仙界的脸。 但墨临渊不为所动,依旧横在众人与乐游山之间,还说什么“她是他的妻”之类的话。 众仙叫墨临渊执意如此,便要他脱离仙籍,不然他此番行为就是给仙界蒙羞,给天黎先辈蒙羞。 墨临渊听后,没有丝毫的犹豫,毅然决然的将掌门印卸了下来,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当上了天黎的仙尊。 众人皆被墨临渊“宁可脱离仙籍,不当一界之尊,也要护乐游”的态度震惊了。但事已至此,也只是震惊而已。并没有乐游因为有墨临渊的相护,而放弃对乐游的攻打, 此后,各界众人便与乐游众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然而,在打斗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乐游山地势复杂,不易攻下。于是,秦桑便将他们撤下了山。 撤下山后没多久,为了扭转局面,有人便提议用火攻山,将山上众人逼下来。 那个时候,他以为火只会是普通的火。顶多能逼迫众人下山,不会对其造成实质性伤害,于是没有反对,任由他们而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火竟然是神火。一经点燃,便以燎原之势,向山上烧开来。 一瞬间,乐游的各个子峰便成了火海。 他意识到不对劲儿后,刚忙出声阻止! 可那个时候,众人就像杀红了眼一般,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看着面前的大火,听着被湮灭在大火里的惨叫声,于是元神出窍,去往乐游各峰救人。 白木山,就是他从大火里扛出来的。 可是,晚了。 太晚了! 大火烧得太厉害,很多地方被烧得无法进入。他在山间寻了许久,也就才寻到了白木山一人。 后来,他因怕自己元神出窍会被识破,于是回了自己的躯体。 而这个时候,他发现火已经烧到了主锋。不远处的铁笼子里,则关着被重伤的墨临渊。 原来,他元神出窍没多久,墨临渊来了。 墨临渊要秦桑将火灭了,可秦桑不仅不听,还与墨临渊动起手来。 墨临渊因为用自身修为帮穆卿离控制麒麟剑的反噬之力,法力已经没法与之前同日而语。再加上寡不敌众,于是很快被重伤,锁进铁笼里。 再后来,便是穆卿离来了。 那时,他的元神虽然已经回体了,但他的状态与元神离体的状态无异。周围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什么意识。 穆卿离失去理智后,他不知道自己是自己跑离的,还是被人群冲散离的。反正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在那片芦苇荡里了。 那一夜的大火一点一点将乐游门吞没,而他的心也被一点一点烧噬。 此后,他的梦里都少不了那一夜的那一场大火。日日折磨着他,困扰着他。 他在想,若他没有被仇恨冲昏脑子,乐游被烧杀一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这个,他不敢有定论。因为他不敢说自己的本事比墨临渊还要大。所以,他不知道。 可他知道,若不是神界利用他的仇恨,利用众人的私心、愤怒……乐游便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他纵然也有逃不脱的责任,但神界才是那个担有最主要责任的人。而帝辛作为一界之尊,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今,让穆卿离跟一个可以堪称为此惨事的始作俑者以“恋人”之名相称,这,难道不是在诛心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坦白 面对尘颜的这一连串问题,墨临渊怔了怔。下一刻,他突然就垂下了眼眸,一副显得很无力的模样。 “若穆卿离知道,你利用她的失忆,让她同她的仇人成为“爱人”,她会不会恨你?那些被帝辛害死的乐游弟子,会不会恨你?墨临渊!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苦衷,你都不该用这种方式去折辱她!你了解她的脾性。她是一个宁可自戳双目,都不愿去伤害无辜之人的人!现在,你却要她同一个杀了她亲友的人和和乐乐。若有朝一日,她想起来了一切之事,你要她如何自处?你有没有想过?” 尘颜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他是真的无法接受穆卿离同帝辛“被在一起”,明明她不爱他,明明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为什么生生要将两个本不属于彼此的人绑在一起?为什么要捆绑穆卿离的记忆,为什么要绑架她的感情,逼着她交付与从前不爱的人? 尘颜的这番话,给墨临渊带去了太大的冲击。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他知道诓骗穆卿离说“她与帝辛为相互悦爱的关系”一事,是无比残忍且恶心的,他亦知道这会给穆卿离带来莫大的伤害,他懂,什么都懂。 可是,比起这些,穆卿离的命呢? 让穆卿离承受这些,他也很痛苦。可他能怎么办呢? 历经三生三世,前两世,他都护不了穆卿离。他是自私的,这一世,他只想保下她的命。 为了这个目的,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墨临渊再一次悄然低下了头。 他,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尘颜见墨临渊如此模样,心中就更来气了。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反拎住了墨临渊的衣领。 “你说啊!回答我的问题!为何要对她这般残忍?你到底有什么难处?帝辛他是何目的?你说啊!” 尘颜面色憋红,脖颈处青筋暴起。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恨。 面对尘颜的咄咄相逼,出于无奈下,墨临渊不得不将帝辛与穆卿离前世之间的关系和二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尘颜。 这其中包括他如何为思临所救?如何被帝辛所困?如何恢复法力?帝辛又为何会突然对穆卿离转变态度,如何设下这结界保护于她,而他,又是如何寻到此地…… 但,他还是有一定的保留。比如,他没有将穆卿离之体,能修补六和阵一事告知于尘颜。 他不确定,在六界安稳和穆卿离之间,尘颜会选择谁。 他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帝辛真的喜欢傻离?” 尘颜听罢,十分愕然。 “应该……是喜欢的吧。” 墨临渊道。 从前,他也觉得帝辛对穆卿离的感情只是一时之兴。认为帝辛对她感情,更多的是出于感恩,而并非悦爱之情。 加之帝辛恨他,有“想通过夺走穆卿离”的方式泄愤于他的嫌疑。 种种感情夹杂在一起,便让这种感情变得复杂了。以致于让他很少认为帝辛对穆卿离的感情,是男女之情。 可当他慢慢的了解到一些东西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比如,帝辛花费自己的修为,每日都为穆卿离压制体能的摄魂夺魄之力;又比如,帝辛会因为穆卿离对他太过热情而生气;再比如……他极力救护乐游,不再让乐游受其它门派和不怀好意之人的侵害。 他了解帝辛,帝辛从未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温柔过。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安置的十分妥当,会因为她,而关心她身边的人。 从前的帝辛若“喜欢”一个人,便只会对那个人好。旁人,他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比如在思临还为心荷之时,受还为吟鸢时的穆卿离“胁迫”,出了神界,去到人界,为夕音淘买生辰之礼。 后来,二人回神界之时,双双被抓,带到了神后处。 神后以二人私自下神界为名,将二人罚去洗各上神府邸的便所,且要洗够两月为止。 那个时候,帝辛动用自己的力量,叫人暗中相助,减轻心荷的活量,没有让其受难。 但是,他却不管吟鸢的死活,任其在神后手中自生自灭,足足洗够了两个月的便所。 那个时候,心荷为吟鸢的奴婢,没有闹翻。二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也是非常之好。相比主仆,更像是姐妹。 吟鸢会教心荷功法,有什么奇珍异宝也会送她。心荷的生辰,吟鸢更是年年都会替她操办。 可以说整个神界能被如此厚待的宫娥,只心荷一人。 神后没少为此责骂吟鸢,说她没有尊卑之念,扰乱伦理纲常。 然而对神后的责骂,吟鸢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对心荷照好不误。 总之,这样的主仆关系在外人看来,是无比好的。好到让无数上神感到匪夷所思,让无数宫娥感到艳羡不已。 所以当心荷“揭发”吟鸢通魔叛界的时候,众人才深信不疑。 因为吟鸢对心荷实在是好,他们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心荷诬陷于她。 不过,这却也是另话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个时候吟鸢跟心荷的关系就是无比的好。帝辛若因为“喜欢”心荷而救下了她,那么他怎么,都应该帮着心荷救下吟鸢。 但是,他没有。 在他眼里,吟鸢这个人仿佛就是不存在一般。 他不仅没有给她帮助,甚至连眼神都不曾给过。 而如今,在穆卿离身上面对同样性质的事情之时,他应事的态度却变了。 修为得以恢复后,墨临渊曾偷偷地去乐游探望过穆卿离的一众亲友们。 乐游山已经得以重建了,虽然建筑不比往昔,但到底也让乐游众人有了安身之所。 此期间,他在乐游山的周围,看到好几个隐去真身的神兵镇守在那里。一有异动,他们便会出现,明显就是为了守护乐游的。 而神兵是谁派的,墨临渊想就不言而喻了。 或许他是出于愧疚,才派兵保护。但墨临渊却更倾向于他是因为穆卿离的关系,才会派兵保护乐游。 毕竟帝辛若是真知道自己错了,就不会扯谎,对穆卿离说:他是她的爱人…… 他若但凡有点理智,就该知道这样的行为会给穆卿离带去多大的伤害。 可他,还是做了。 那么多的关系可以编造,他偏偏编造成恋人。这全然不像是认为自己错了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所以结合这些来看,面对帝辛的反常反应,墨临渊觉得帝辛大概是真的喜欢上穆卿离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风雨至 一瞬间,尘颜全都明白了。 原来墨临渊是为了救下穆卿离,才告诉帝辛一些钱前世的真相;也是为了保下穆卿离的命,所以才不得不配合帝辛诓骗穆卿离…… “对不起,我又冲动了……” 这一次,尘颜也顾不得会怕惊扰到穆卿离,直接开口道。 他着实没有想到墨临渊此番行为背后,竟深藏着这样的一层原因。是那样的让人感到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墨临渊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下了头。 事已至此,任何责怪之语都改变不了如今的这个局面。与其去责怪尘颜,还不如想办法如何帮穆卿离梳理清楚此刻的心绪,让她的处境不再这般难熬。 想至此,墨临渊不觉将目光转向了厨房处。 在看了没一会儿后,突然!他眉头一蹙,眸中闪过一丝惑色,好似察觉到有何不对劲儿之处。 随即,他迈开脚步,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尘颜见状,以为发生了何事。顾不得自责,便赶忙跟了上去。 到了厨房入口处,二人惊呆了。 厨房里哪还有穆卿离的影子?炉灶里也根本没有生火。 “坏了!” 墨临渊脱口道。说完拔腿便往后院跑。 后院也为一条栅栏所隔,栅栏外便是一座山。那座山,是梨花潭的所在。 墨临渊看到:栅栏已经被毁坏了一部分,本来长满了草的山腰也被走出了一条路径。 尘颜亦赶忙跟了过来,看到眼前那条刚刚形成的山路,好像明白了什么。 彼时,天空突然暗沉了下来,一副“黑云压城”之势,让人看了直感觉喘不过气来。 轰隆——轰隆—— 紧接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从远方传来,响彻天际。 轰隆——轰隆—— 再紧接着,一道道刺目的闪电伴随着雷声而来,划破了天际。 一瞬间,被乌云布满的天便好似成了一头正在发怒的野兽,好像随时会向他二人发起攻击。 “快去找!” 顾不得想太多,墨临渊转身便对尘颜道。而后也没有任何的解释,拔腿便破开栅栏,踏上了那条才形成不久的路。 尘颜看着墨临渊的背影,怔愣了一会儿。而后才如梦初醒一般恍悟过来,紧跟着墨临渊的脚步而去。 哗啦——哗啦—— 二人还未跑上多久,一阵阵瓢泼大雨便应声而落。无情的打在二人的身上,没多会儿,二人身上的衣物便全都湿透了。 “穆卿离!穆卿离!” 可是,现在的墨临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冒着风雨,在山林里喊叫着穆卿离的名字。 一瞬间,墨临渊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而后,又随着风雨声传回来。好像是在回应他,回应他说:穆卿离消失了,找不回来了。 “穆卿离!穆卿离!穆……” 但是墨临渊很不为所动,继续喊叫着穆卿离的名字,且越喊越大声。没过多会儿,嗓子便可见的沙哑了不少。 “傻离!傻离!” 尘颜见状,也开始放声大喊。 但是回应他的,也是夹杂在风雨中的回声。是那么的空旷、寂寥…… “傻离!傻离!” 尘颜一边叫喊着,一边往与墨临渊的反方向而去,默契的与彼此分开而寻。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尘颜奔走在暗沉的山林里,继续喊叫着穆卿离的名字。 可是,山林里除了树便是树,哪里有穆卿离的身影? 狂风肆略,大雨滂沱。泥泞的山路犹如长了利牙的野兽,每走一步,便狠狠将他咬住。需得奋力抽离,才能迈步。让他的前行之路,变得异常艰难。 而彼时,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也向尘颜身上包裹而来,冷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是仙躯,面对如此恶劣的天气尚且感到有些抵不住。而穆卿离一介凡人之躯,在如此天气之下所要经受的苦难肯定比他多。 尘颜不知道她能不能抵住?而她现在,是否又是安全的? 尘颜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手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物。 是五色香石。 穆卿离曾靠此度过无数次危难时刻的五色香石。 乐游之时,墨临渊死后,为作纪念,他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两枚都在他身上。 他应该在一开始见到穆卿离时,就将其中一枚交于她的。如此,他便能知道此刻的穆卿离是否是安全的了。 可是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用了。他并未一开始见到穆卿离的时候,就将五色香石交予她。只能继续努力着,在这偌大的山林间找穆卿离。 “傻离!傻离!” 雨越来越大。 这一次,尘颜的声音被彻底吞没在雨声中,连回声都没有了。 “穆卿离!穆卿离!” 在山林的另一处,墨临渊也不停地喊着穆卿离的名字,找寻着她。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沙哑,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完全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 可是,他还是不肯停下来。就像一头被逼急了的野兽,胡乱的在树林里奔走,好似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止他寻找的脚步。 “嘭!”的一声巨响,墨临渊滑倒了。正面触地,摔了满脸的泥。 没有半刻的停留,他飞速起身。如一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抬步寻人,也没有处理身上垢物。 “穆卿离……穆卿离……” 这个时候,墨临渊的语气变了。 从先前的焦急,变成了无助、无力…… 数月前,穆卿离在此地失控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他真的怕! 如此恶劣的天气,再加上她异于平日的心绪。 他真的怕穆卿离会出什么意外。 风更大了,雨更密了。他摇摇晃晃地行走在山林间,仿佛随时会被一场风给刮倒。 彼时,墨临渊身上因摔倒而沾上的泥污已经被雨水清洗干净不少。 嘭—— 然而身上的泥污才被冲下去没多久,他便又真的再一次摔倒在地了。 一瞬间,泥水飞溅。最后混着雨水,再一次没入泥土里。 这一次,墨临渊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在泥水里恍惚了一会儿。 他是仙啊,明明可以凭借修为在走泥泞路途的时候做到步伐稳健,行走如风。 可是为什么?他摔倒了? 是风将他刮倒的?还是他自己重心不稳摔倒的? 墨临渊猛的晃了晃头,然后双手撑地,艰难起了身。 不管是风将他刮倒的,还是他自己重心不稳摔倒的。他都必须继续向前,风雨无阻。 第三百八十三章 晴至 那场雨整整下了一天,墨临渊同尘颜也寻了一天的穆卿离。 第二日,雨停了。消失了一日的太阳缓缓升起,洒进了这片被大雨浇透了的林子里。 墨临渊呆站在在先前与穆卿离避过雨的那个山洞口。一开始带着希望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黯淡无比。仿佛星辰的陨落,彻底没有了光辉。 他与尘颜将整座山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穆卿离的身影。此地,是他最后的希望。 可是,穆卿离不在。 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墨临渊不知道…… 尘颜站在墨临渊的身后,想起墨临渊说穆卿离可能在此处时的兴奋模样,再看看此地根本没有穆卿离的身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墨临渊缓缓转过身,仿佛一棵被晒蔫了的小树,木着一张脸向尘颜走来,全然没有半分生气。 经过尘颜时,他没有要停下来的以前,而是直接略过他,继续往前进。 “师兄!” 突然间,尘颜仿佛想到了什么,急喊道。 墨临渊停下脚步,但他并未转过身来,依旧背对着他。 随后,尘颜疾步走至他的身边。 “你我是仙体,动用各种力量在此山寻穆卿离一个凡人,却寻不到。你不觉得,有何诡异之处么?” 昨日他二人因为天气恶劣,怕穆卿离会出什么意外,于是也来不及细想,便火急火燎地去寻人。完全没有静下来思考一些极其不和常理的问题。 墨临渊听罢,蹙头不免微微一蹙。 “穆卿离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跑离院子?又怎么可能躲过我二人各种力量的搜寻?要我说……穆卿离也许根本就没有上山。她只是破开后院的栅栏,在杂草堆里劈开一条新路,让我们误认为她沿着这条路来到里此山。其实,她在劈开一条路后,便躲了起来。待我们发现后,我们受了她的误导踏上那条路,她便趁机另寻它路。” 尘颜顿了顿,神情又凝重了几分。 “她这是,铁了心的要逃开我们。” 墨临渊听了尘颜的一番解释,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的心里,竟然已经不相信他到如此地步了么? 墨临渊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抬腿迈步,大步向前走去。 尘颜知道,他这是要去其它地方寻穆卿离了。 尘颜紧跟其步,追了上去。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穆卿离。 回到院子,二人约定:找到人后,以通音之法告诉对方,便分别踏上了寻人的路途。随后,尘颜先御云离开了。 哼唧——哼唧—— 而当墨临渊准备抬起脚步时,他脚下便有了一阵阻力和异响。 墨临渊低头一看。 是小山。 它咬住了他。 墨临渊神色一怔,随后蹲了下去。 “你想同我一起去找她吗?” 墨临渊揉了揉小山的头,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疲累。 小山放开了他的衣物,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好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墨临渊也好像并不在意小山是否听得懂,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天空。 “她大概是对我失望了吧。” 他喃喃道。 随后,他又将目光移回了小山身上。再度用手,轻轻揉了揉它身上的毛发。 “但愿……你能帮我找到她。” 说罢,墨临渊便缓缓起了身。 这一次,小山好像又听懂他的话了。抬步跑走在他的前面,兀自前行,像是在为他引路。 墨临渊见小山如此表现,心里不免一惊。 也顾不得小山是否真的能帮他找到穆卿离,便快速抬步,跟在了小山后面。 这离渊谷虽与外界相隔断,但地方很是大。找一个故意躲起来的人,也并非易事。 一人一狗奔走在炎炎烈日之下,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没过多会儿,墨临渊的身上的衣物便被汗水浸湿了。 衣物随着汗水湿粘在墨临渊的背部,让他十分难受。山间的知了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仿佛咒语一般在他的耳边肆略萦绕。一瞬间,让墨临渊的心里觉得不甚烦躁。 墨临渊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在想,这种连他都受不了的艳阳天,穆卿离一个凡人会受得了吗? 她会不会为了逃离他,强忍着疲累,没日没夜地奔走? 累了不知道休息,渴了不知道喝水,饿了不知道吃东西…… 只为了,逃离他。 墨临渊停下没多久后,小山便察觉到了。赶忙从它的位置,跑回了墨临渊所在的位置,用头轻轻蹭了蹭墨临渊的脚。 一瞬间,墨临渊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冲小山涩然一笑。 “累了吧?” 墨临渊大手一挥,从自己的灵囊里掏出了一个水囊。随后蹲到小山旁边,将水倒到自己的手掌心,喂与它喝。 小山见了水,一双大眼睛亮了亮。随后也毫不客气地开始喝起墨临渊掌中的水来。 喝完——加——喝完——加 如此反复,待小山喝了半水囊后,它便不再喝了。 墨临渊知它喝饱了,于是收起水囊,继续开始赶路。 如此,在又走了几个时辰后,小山突然停在了一座山前。 那个时候,墨临渊心中的喜悦之情可以说是难以言表。 他激动的看着面前的这座山,仿佛看到了穆卿离的身影。 其实从小院出来后。他们一路而行,经过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山。但小山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所以墨临渊也便没有入那些山。 也就是说,面前这座山是经过这么多座山,小山第一次为之停下来的山。这各中深意,已经不说自明了。 随后,小山往山上走去了,而墨临渊则紧随其后。 如此没过多会儿,他们便爬到了半山腰。 而在半山腰之上,墨临渊突然蹙了蹙眉。 “汪汪汪……” 而这个时候,小山也显然不太淡定了,冲着他开始喊叫起来。 他在雨水和泥土的气味里,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相必小山,也是闻到了这个味才开始变得异常。 血腥味,这说明穆卿离很有可能受伤了, 一瞬间,墨临渊的心情从天上坠入了谷底。 可谓前一刻有多喜悦,这一刻便有多难受。 墨临渊仔仔细细地在这片林子看了看,想要找到血腥味传来的地方。 然而,大概是昨夜的雨太大了,将血液冲刷得差不多了。墨临渊并未在这片林子里,捕捉到一点关于血液的痕迹。 这一刻,墨临渊的心情再次由谷底,往更深的地方坠去。 也就是说,穆卿离是在雨停前来到了此处,这说明她早就受伤了。如果伤口没有处理好…… 墨临渊有些不敢想象。 第三百八十四章 哭诉 小山继续带着墨临渊在这座山搜寻。 这座山比之后院的那座山,树更多,草更盛,更显杂乱。极挡视线,对寻人的阻力非常之大。 但这些难度并未让墨临渊失去信心,而是让他拿出了前所未有的专心,跟着小山在这片密林里灵活穿梭。 如此,又在这山间寻了半个时辰。 “汪汪汪……” 突然,小山狂吠了起来。 墨临渊心里一紧,急忙抬腿超过小山,如风似的奔往小山所吼的方向赶去。 跑过一个山坡后,突然间,一个正往山下奔走的绿色身影猝然闯入墨临渊的眼眸里。由于树木太多,不时为树干所挡,时隐时现。 “穆卿离!” 墨临渊来不及细想,便脱口向那个熟悉的背影吼道。 一瞬间,他那沙哑的声音划破了整片树林。 那绿色身影的后背明显一怔,随后缓缓停了下来。 墨临渊见状,疾步向穆卿离所在的位置走去。 这段距离并不远,但墨临渊却莫名觉得无比难走。 每走一步,足上的重量便好像重上几分。宛如陷入了沼泽一般,叫人抬步都成困难。 林间蝉鸣不断,山风呼呼吹过。但在墨临渊的耳里,只有他那狂跳不止的心跳声。其它的声音,仿佛都不存在。 终于,在墨临渊的努力下,这段艰难的路,终究还是让他走过来了。 彼时,他就站在穆卿离的身后。 第一眼,他就发现穆卿离身上的衣物明显是被淋湿过才干不久的,还散着雨水特有的味道。 随后,他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而当墨临渊的目光投到她下裙处的时候,他那充满了担心的眼眸一下子就被愤怒侵占了。 全是污渍和血迹…… 旋即,墨临渊粗暴的将穆卿离拽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 他张开嘴,刚欲开口责骂穆卿离时,穆卿离她那苍白憔悴的面色骤然闯入墨临渊眼帘。 他心里的满腔怒火,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为什么跑?” 静默了半晌之后,墨临渊才有气无力的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穆卿离没有回答墨临渊的问题,而是紧抿着一张嘴,带着一股无比倔强的劲儿,一把甩开了墨临渊的手。 “要你管!” 她发狠似的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过身走了。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墨临渊向着穆卿离远去的背影急忙道。 一瞬间,穆卿离那如生了风似的步伐猛然停住了。 墨临渊见状,再度往穆卿离的方向走去。 “你在气我骗你么?” 这一次,墨临渊没有将穆卿离拖转过来。而是对着她的背影,温声道。 墨临渊话音刚落,穆卿离的背影便开始慢慢抽搐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抽越剧烈,越抽,身体抖动的幅度亦越来越大。 “啊……” 旋即,穆卿离大喊一声,一把蹲坐在地,埋头痛哭了起来。 “你们都把我当个傻子一样的骗!一个人一个说法!欺负我没有了过往的记忆!让我的整个人生都得依照你们编造的过去来过活!帝辛说我是他的妻,我就得拼命让自己喜欢上他!好不辜负他对我的付出;你说你是帝辛的兄长,我就得拼命克制自己的感情!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我不能喜欢上你!我要把你当长兄来敬;而今尘颜又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呜呜呜。你们知不知道我活得很痛苦?” 穆卿离闷声抱怨道。 是的,很早的时候,穆卿离便发现自己都墨临渊的感情不一般了。 一开始,帝辛告诉她,她二人为“恋人”关系的时候。她自责,自责自己忘了对帝辛的爱。 后来她努力的尝试着喜欢上帝辛,想要弥补自己心中对他的那份愧疚。 可是,她的努力没用。她花费了好长时间,也没能真的喜欢上帝辛。 在墨临渊到来之前,她还可以用时候未到来解释。 她总想着慢慢来,日子长了,总有一天会喜欢上的。 可当墨临渊到来后,她的这个想法却被打破了。 初次见面,便会不自觉的流泪;然后相处之时,目光也会不自觉的被他吸去;同他有眼神对视、或者有亲密接触时,心就会狂跳不止;他离开后,会时不时的梦到他;呆坐时,会时不时的想起他…… 很快,穆卿离便意识到自己对墨临渊的感情不一般了。 可这个时候,她根本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去喜欢某个人和放弃喜欢某个人。 因为他们告诉她的记忆里,她同帝辛是恋人,墨临渊是帝辛的兄长。她只能喜欢帝辛,不能喜欢墨临渊。 这就是穆卿离这段时间以来所过的日子。 逼着自己相信他们口中告诉她的过去:喜欢一个怎么都喜欢不上的人;不喜欢一个怎么抑制,都无法不喜欢的人。 就因为自己不受控制的感情,她每日每夜都受着自己良心的谴责,无比痛苦。 而在她经受了这么久的痛苦之后,却有一个人来告诉她:那个你喜欢的人,以前也是喜欢你的。 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 一次次的选择相信,一次次的被骗,这让穆卿离的心态彻底崩了。 最后,在这些谎言的轮番刺激下,她怀疑所有人都在骗她!所有人都把她当傻子,玩弄她的感情! 一怒之下,她决定逃离那里。 逃离那个充满了欺骗和谎言的地方。 不管去往何处都可以,那个充满谎言和欺骗的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穆卿离的这番话,让墨临渊彻底怔住了。 她的意思是……失忆后的她,还是喜欢上他了? 且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抑制着自己的感情? 一瞬间,墨临渊的心里就如刮起了一场飓风,将他心脏内的内个地方都席卷了个遍。 他知道抑制自己的感情会有多痛苦。 就像当他看到穆卿离坐在大树底下哭时,他很想上去给她一个拥抱,给她一声安慰。 可是,他不能。他没有立场,没有身份。 他无法靠近她,在她痛苦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在她难过的时候,给她一声安慰;在她哭泣时,帮她拭干泪水。 他好像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爱之名,欺骗她。 用一个个谎言,欺骗她的感情。 抑制自己感情的时候,他的心如被刀绞般的痛过;如刺骨寒风刮在皮肤时般的疼过,如一腔热血被无情浇灭时般的凉过…… 情之一物,扬之心悦,抑之心殇。着实折磨人,也着实令人疼痛。 他很能明白穆卿离那时的感受。 第三百八十五章 摊牌 “哪里受伤了?” 墨临渊边问,边蹲了下去。手伸向了穆卿离那沾染了血渍的下裙,想要查探一下她的伤势。 不料,墨临渊的手才触碰到裙子,便被穆卿离一把拨开了。 她转过身,以一副怒气冲冲的态度对着他。双眼通红,满脸都是泪。 “我今天就是死了,也不用你管!” 原以为,在说了如此多发自肺腑的话后,墨临渊会改变态度,同她坦诚相待。可看到此刻墨临渊的表现,穆卿离发现她错了。 他还是在尽可能的逃避着她,并没有半点要同她坦诚相待的意思。 穆卿离很失望,故而对他怒言相向。 墨临渊没有接话,他低着头,仿佛在刻意躲避穆卿离的视线,不敢直视她。只继续将手伸向她的衣裙,想要帮她查探伤势。 这一次,穆卿离没有拨开墨临渊的手,而是反手拽住了他。 穆卿离看着个子小小的,干瘦无肉,但力气却无比的大,墨临渊甚至能感觉到从手腕处传来的丝丝痛意。 “我说了,我今天就是死了,也不用你管。从今往后,我自己一个人活,一个人过。既然你们不愿意告诉我事实,那么我也不再执意想起过去。而你们是属于我过去的一部分,那么我也应该把你们都忘了。你们不用来找我,也不用对我有何愧疚。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算一笔勾销了。我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不干你们的事!我累了……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这么累了……呜呜……不想了……” 说到最后,穆卿离放开了墨临渊的手,再次埋头哭了起来。 这么一段时日以来,好不容易相信了一个关于自己过去的说法,但隔段时间却又蹦出来另外一种说法,告诉她说:这个说法才是真的。 这让她感觉世上的每个人,都可以欺骗她。 她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今天信这个,明天信这个,但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所信的那个说法,是否是真的。 她恨极了自己与自己的过去被这样生生割裂的感觉,更恨自己身上在此种割裂之下催产出来的情感。 因为不喜欢一个人,有愧;因为喜欢一个人,有愧。 人世间最折磨人的事,不过如此。 而若是这种折磨还要继续下去,她觉得她也就没有再忍下去的必要了。 墨临渊看着面前痛哭的穆卿离,心里不免一阵纠痛。伸出手想要安慰她,但那只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始终没有落下去。 后来,他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他承认,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坦诚的面对穆卿离。坦诚,意味着会让穆卿离置身于危难之地。 坦诚,是此刻穆卿离最想要的东西,但却也是此刻,他最无法给出的东西。 哭了一会儿后,穆卿离又抬起了头。 “当然,若是我欠的你们,你们又需要我还,你也可以将我所欠的东西罗列成出来。若是我有能力还的,我定拼命还。若是我无能力还的,你们就行行好,让我赖个账。可倘若你们不允许我赖账,那就对不住了,我姑且就个当坏人,强赖到底!” 想了一会儿后,穆卿离还是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太没良心了点,于是转变了口风,想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的没有良心。 “你仔细想想,我可有欠你们的,又必须还的?” 穆卿离继续道。 她的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个时候,只是小声抽噎着,却再没有流泪了。 她这样子,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了,并不是赌气。 “真的……那么难受?” 墨临渊答非所问。 穆卿离瞬间就停止了抽噎,只直勾勾地看着墨临渊,却也不说话。目光灼灼,仿佛散着火星子,叫人不敢直视。 墨临渊被穆卿离的这个眼神瞧得有些无措,眨了眨眼,轻吞了一口唾沫。 “没有。” 墨临渊闷声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回头不要再来找我!还有!你告诉帝辛,我努力过了!确实无法喜欢上他!若我二人成过亲,那就让他权当我二人和离了;若我二人只是在一起了,那就让他权当我二人无缘了。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各自嫁娶,互不相扰。若你说的“他为了我叛逃妖界”一事是真的!那你就让他利用这次机会好好补过,与我划清界限,回妖界好好过日子,告诉他我不值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负心人。若你说的不是真的……那便祝他早日觅得良妻。当然!” 穆卿离顿了顿。 “你也是。寻卿公子,卿离在这里,祝你早日觅得良妻。连枝比翼!白头相守!子孙满堂!至于我刚刚说的那些胡话,你全都忘了便是。我非一个死缠烂打拎不清之人,既然“正面回应我对寻卿公子你的感情”一事,让寻卿公子你这么为难,那么我也便不再逼迫寻卿公子你表态了。我毕竟也不是寻卿公子口中曾向我提到过的鲛人,一生只会爱一个人,犯不着为此死磕到底。 我会努力找到此地的出口,去到外面的世界,寻下一个值得我爱的人去爱。而倘若我十分的不幸,一辈子都寻不到出口,去不到外面,要在此地孤独终老……那也无碍!我有青山可慕,绿水可爱。 人的感情,为何一定要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呢? 人会离开,人心会变。执意离开的人,你怎么追都追不上。无意变心的人,你怎么留都留不住。然而,青山不会走,绿水不会变。它们就在那里,在四季的轮会变换里,将不同的风貌展现给我。若二者的作用都是寄托感情,我为何不能寄托给后者? 且人心,不能强迫。你不能强迫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对人的感情,有时候根本没有地方安放。但后者不是,你的感情,不用经过任何人的允许就可以尽情释放。后者不会不接受我,更不会辜负我,怎么看都是更划算的。” 说至此,穆卿离长吐了一口气。 “这里,卿离还要向寻卿公子说明一点:寻卿离公子不要以为我之所以说喜欢你的话,是因为从尘颜口中听到往昔的时候,你喜欢我。我仗着你对我的感情,逼迫你。我想说的是,即使我没有从尘颜口中听到“你喜欢我”的话,我也会寻一个机会,将“我喜欢你”这事告诉你。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我不想自欺欺人,也不想欺骗帝辛。若你与帝辛告诉我的那些过往是事实,那就权当我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罢。现在,我了却了我的心愿。那我们,便就此别过罢。” 穆卿离说完,立马起了身,向墨临渊作了一揖,便欲转身离开,颇有一副将所有人或事都看开了的超然之态,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克制 “你给我站住!” 不料,穆卿离才没迈出几步,便被墨临渊厉声喝住了。 只见他亦站起了身来。 紧握着拳头,浑身发颤,看得出来被穆卿离气得不轻。 也是,当一个人在你面前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让你感到极不舒服的话。说完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不让你插一句。 如此行为,换谁都会生气。 穆卿离转过了身, “寻卿公子还有何事?” 一脸云淡风轻,好像刚刚还蹲坐在此地埋头痛哭的人,不是她。 墨临渊的心猛然一痛。 虽然穆卿离以前也是如此称呼他,但墨临渊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生分。 刚刚穆卿离说的那些让他“早日觅得良妻、连枝比翼、白头相守、子孙满堂”之类的话,已经够让他气得不行了,她现在又对他如此态度。 说实话,墨临渊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受。 “穆姑娘认为,感情,可以控制吗?” 墨临渊苍白着一张脸,极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略微激动的心绪,问道。 穆卿离那双如兔眼一般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墨临渊。 “这就要看一个人的决心了。若是你执意忘记某个人,那必然就会忘记。也就是说,感情是可以控制的。” 穆卿离才不傻,知道墨临渊问这个问题的深意。就是想让她答不可控制,然后提醒她,她做不到将自己的感情,从一个人的身上,搬到山水之上。 如此明显的坑,她怎么可能会跳? “穆姑娘既这么说,那么也应该能操控自己喜欢上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可穆姑娘用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喜欢上帝辛。这是说明穆姑娘你下的决心不够呢?还是感情根本无法操控呢?” 彼时,墨临渊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了。而他的语气,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淡然。 “你……” 穆卿离聪明反被聪明误,彻底被墨临渊的这番话给呛住了。 “‘喜欢一个人’与‘忘记一个人’的性质本就不一样,怎能如此比较?” 穆卿离破罐子破摔,干脆耍起了流氓。 “同样是感情之下催产出来的东西,性质为何不一样?又为何不能如此比较?” 墨临渊有些咄咄逼人。 说完,他往穆卿离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二人间的距离并不远,只有几步远。而墨临渊的脚步,刚好就停在了离穆卿离只咫尺距离的位置。 距离之近,能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穆卿离见状,下意识往后退。 不料,墨临渊却伸手。将手揽在了她的腰间,阻止她的后退。 穆卿离被逼得退无可退,只能停在原地。 停下没多久,穆卿离便感觉覆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又搂了搂紧,正将她的身子往自己的方向揽去。 看着墨临渊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俊美面庞,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 一瞬间,身体变得僵硬无比,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手足顿时变得无措起来,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眼看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距离近到近无可近之际,穆卿离下意识偏头,想要避开时,墨临渊却先她一步,将头偏了过去,靠在了她的肩膀。 “穆姑娘你,当真可以忘了我么?” 墨临渊一把将穆卿离搂紧怀里,附在她的耳旁沉声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是温柔。如一泉突入汇入她心海的细流,在她的内心深处泛起了层层涟漪,久久得不到平息。 随后,墨临渊在她的耳边叹了一口气,湿热的气息被喷在了穆卿离那没有衣物遮盖的脖颈处,让穆卿离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试过了,却怎么也忘了……” 他又沉声道。 这句话,彻底将穆卿离震得完全失去了神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脑海里只有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反复响起,反复震惊…… 彼时,穆卿离的神智才从刚刚的被震惊中,慢慢恢复过来。 墨临渊这个举动的意思是,他接受她了? 穆卿离的鼻头突然一酸,一个激动,反手便将墨临渊抱住了。什么话都不说,只埋头小声哭泣。 没有知道这对她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对她有多么的重要。 只有她自己知道,两句话,一个拥抱,到底抚平了她多少彻夜为之感到煎熬的伤痛。仿佛无边黑暗里的一道光,给她带来了救赎。 墨临渊将自己那抱着穆卿离的手收了收紧,将她抱得很紧,甚至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 这一刻,墨临渊突然发现,在这之前,他好像从来没有抱过她,更没有这么用力的抱过她…… 一开始,因为噬心铃的原因,不敢接受她的感情;后来,因为想要保住她命的原因,封尘自己的感情。 他对她的感情,从来都是克制……克制……再克制。 瀛洲城外,她说想要踩住他的影子,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里明明都是乐意,他却不能停留。 天黎重逢,她抬着一堆彩礼,向他求亲的时候,他的心里明明都是愿意,他却不能同意…… 在看到一朵漂亮的花时,他会想送她;在吃到好吃的菜肴时,他会想给她带去一份;在看到漂亮的首饰时,他会想象她戴起来时的样子;在因想她想到思念成疾的时候,他会想要不顾一切的奔到她面前…… 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之所以没能成行,全是他克制的“成果”。 若他对她的感情不用克制,那么一切或许会是这样的: 她的房间里,会不时出现一朵好看的花;她会因为突然尝到一味美味佳肴而开心雀跃;会有各式各样的首饰出现在她的头部,为她增添几分美丽;她会在深夜,突然拥有一场结束思念的重逢…… 但这一切,是他从来不敢奢想的。 过去,他是真的以为这辈子,他都要将这份感情深深地埋葬,不为任何人所知。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不再掩藏这份感情了。 不再掩藏这份感情出来的原因,不是因为情势变好了。穆卿离不再需要通过他克制自己的感情,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而是……他克制不了了。 穆卿离这个人,好像最懂如何让他妥协。滔滔不绝说的那番话,句句都好像是在诛他的心。他若是再不出来说些什么,好像就真的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不过……墨临渊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感觉很好,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不用掩藏自己感情,他的爱意被所爱之人感知,接受,反馈……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好。 第三百八十七章 色迷心窍 山林间,蝉鸣声不断,此起彼伏,一阵又一阵,好似在向天上那轮毒透了的日头发泄不满,聒噪不已,烦得人头疼。 然而,山林里的某一处地方,这样的聒噪声好像被自动隔离了一般,自成一方天地,不受干扰。 “怎么伤的?” 一个温柔中带着几分嗔怪意味的男声问。 “嗯……昨夜上山的时候雨太大,摔了,腿插进了一根尖树枝。” 一个带着些稚气的女声答。 这一男一女的声音,就是墨临渊和穆卿离。 此刻,穆卿离正坐在一颗石头上,而墨临渊正在她的面前,帮她查看着伤势。 “很吓人吧?” 穆卿离探了探头,问道。 墨临渊将视线从穆卿离腿上的伤口,移到了穆卿离的面容上。 伤口在穆卿离的后腿之上,差不多有一根小拇指般粗大、而那伤口很深,根本不知道有多深,还冒着黑红的血。 看上去,是挺可怕的。 穆卿离是不傻的,昨夜受伤后,便撕下自己的衣物,将血给止住了。只不过大概是刚刚她被他发现时,猛跑了一段,扯动了伤口,所以伤口又再度冒血了。 墨临渊看着她那不甚苍白,却看不到一点痛苦之色的脸,心又狠狠地痛了一把。 “不可怕。” 墨临渊低下头,淡淡道。 穆卿离听罢,展颜而笑。 “若换做以前,我定然是会怕的。可是我之前摔过,伤势不比这个好,伤口也不比这个好看。这一次再摔的时候,也就习惯了,不怕了。” 说到此,穆卿离突然叹了一口气。 “那次受伤之时,还是帝辛为我治理的伤口。墨临渊……我突然觉得,我们俩有点像……” 穆卿离突然停住,不再说下去了。 “像什么?” 墨临渊一边帮穆卿离处理伤口,一边问道。 “狗男女。” 墨临渊帮穆卿离处理伤口的手突然戛然而止。 “我们说好的……” “是是是,我们说好的!我不问关于帝辛的过去,你只答你愿意答的事,而但凡答了的,皆为实话,绝无虚言。” 眼看自己的小计谋被识破了,为了留一点脸面给自己,穆卿离赶忙道。 墨临渊听罢,点了点头。 “你记得便好。” 听到这句话,穆卿离的心便不免“噌!”的一声,冒起火来。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如此不对等的“流氓条约”,她怎么能不记得呢? 这个“流氓条约”,是穆卿离同墨临渊才定下来没多久的约定。 她与墨临渊互表心意之后,墨临渊告诉她,有些事情因为时机未到,此刻不能告诉她。特别是关于帝辛的,她更是不能细问。 而她答应这个条件的前提,便是往后穆卿离问他问题,他可以选择不答,但一旦答了,便必须为实话,无半句虚言。 她称呼墨临渊,从“寻卿”改喊为“墨临渊”,便是这个约定下她获得的“战利品”。 不过后来穆卿离后知后觉,觉得自己亏了。 关于他们的这个约定,她要守的那一部分为:不能问便是不能问,几乎是无条件照做。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好生霸道! 而墨临渊要守的那一部分,却还有一个他“是否愿意”,作为借口。他若愿意答了,她的问题才能得到真实的答案。若墨临渊不想答,她便无法得知。主动权完全就在墨临渊的手上,好生流氓。 如此想来,这完全就是一个“不平等条约”。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那时的她,色迷心窍,被墨临渊抱了一下,就忘记了原则,稀里糊涂的便答应了。 每每想至此,她就恨不得朝自己的脸挥上那么一拳,让自己清醒清醒。 她悔啊!恨啊! 为什么被抱一下,就答应了呢?才是个抱啊!她怎么能如此没有骨气呢? 这不,为了平衡自己心里的不平衡,于是想方设法的用语言刺激墨临渊,想从他的口里套出一点关于帝辛身份的事情。 但是她显然低估了墨临渊。经过实践,穆卿离深刻的意识到像他这样能力的人,并非是她这样的人能够“凌驾”的。 “允你问一个问题。” 墨临渊察觉到了穆卿离心中的不悦,为了安抚她,一边埋头帮她处理伤口,一边给了她一个问问题的机会。 只不过,墨临渊的这个机会,好像并不能给穆卿离带去多大的安慰。 “问问题的机会我一直便有,怎么就需要你给了?问了也不一定答,浪费口水,不如不问。 她将手肘支在未受伤的左膝盖,托着自己的下巴,幽幽道。 是的,墨临渊不甚“流氓!”说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回答她所问的问题。 但穆卿离提出来诸多问题后,他皆以不愿答而没答! 现在,她心里可谓不爽极了。 “这个必答。” 墨临渊淡淡道,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 穆卿离心里一喜。 “真的?” 一个激动,正了身。一瞬间手肘离了膝盖,下巴离了手掌。扯动了受伤之腿的伤口,致使才刚止住不久的血又开始不停地往外冒。 墨临渊眉毛一蹙,立马冷下面容,寒下目光,看向了穆卿离。 穆卿离见墨临渊如此神情,哪里还敢动。立马便将手脚收住,再不敢做出大的动作。 如此,墨临渊才又收回那冰冷的目光和神情,继续埋头处理起穆卿离的伤口来。 “那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真的是妖么?” 见墨临渊的“寒气”降下来了,穆卿离便又迫不及待地开问了。 “你这是两个问题。” 墨临渊头也不抬的淡淡道。 穆卿离听罢,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这两个问题,墨临渊答了第一个,她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也便出来了。 而他之所以如此计较,抠字眼,无非就是他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答的。 因为……这个问题她一开始就问过。但墨临渊以不愿意答为由,而没有答。 这次他既允了她一个“有问必答”的机会,穆卿离必然是将之前可以问,但没有被答的问题中选一个最重要的来问啊。 而墨临渊自知赖不了,就打太极,拖时间,反正就是不愿意非常之干脆的把答案告知于她。 “好嘛,那你告诉我你真实身份是什么?” 面对这样“不干脆”的墨临渊,穆卿离也只好耐着性子同他“斡旋”,必要的时候能退一步便退一步,没有必要为了一些小事而耽误到大事。 “堕仙。” 墨临渊道。 穆卿离本以为墨临渊很难爽快,还需斡旋好一会儿,才能从他口中“扣”出答案。 但他这一次,他爽快了。 而他这难得的一次爽快,却给穆卿离带去了不小的震撼。 第三百八十八章 因果 “为何成了堕仙?犯了什么罪么?” 穆卿离又急吼吼的问道。 穆卿离没有等到回答,而是等来了一阵沉默…… 穆卿离眯起眼,下巴微微一扬。 行吧,懂了。 不愿意答。 是的,墨临渊不愿意回答的时候,都是用沉默来应对。不会真的从嘴里蹦出“不答”二字。 穆卿离真的好奇,这墨临渊到底愿意答什么啊? 此前,她问他的问题不下七八十个,但他就答了两个。 一个是:她真的叫穆卿离吗? 他答:是。 另一个便是:你真实的名字叫什么? 他答:墨临渊。 至于其它的,像什么:她有没有亲友?过去与他是什么的关系?为何会失忆?又为何会来到此地的一众问题,他都没有答。 想到此,穆卿离不免又因自己与他定下的那个约定而感到痛心。 不就是一个拥抱么?为何她如此不争气的就沦陷了? 不过,事至此处,穆卿离也并非一无所获。因为她深刻的体会到了一个真理:男子太误事!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子! “你只需要知道,我二人之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就是了。至于你想知道的一切,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墨临渊道。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穆卿离为先前帝辛给她灌输的“记忆”所扰,让她背负着对帝辛的愧疚来爱自己。 其它的东西,墨临渊都可以不回答。但唯独这个东西,他应该不问自答。 毕竟,穆卿离已经为此承受太多痛苦了。而在墨临渊看来,此前穆卿离的情绪突然失控,大概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若压抑着自己的某一种感情,而当这种压抑到了一定程度,定然是会崩溃的。 这其中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穆卿离愣了愣。墨临渊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纵然再想知道关于过去的一切,也不好细问下去了。 万一,真的惹出一些大事怎么办? 彼时,穆卿离腿上的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了。墨临渊一边将她的腿小心翼翼放到了地面,一边不忘帮她将衣裙拉下来。 随后他抬头,与穆卿离四目而对。 却见他缓缓伸出手,并覆在了穆卿离的面颊之上。一瞬间,穆卿离直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阵酥麻。 “卿离,你信我么?” 墨临渊道。 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让穆卿离有一种莫名的感伤。也是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让穆卿离真的体悟到了墨临渊的身不由己。 “信。” 没有半刻犹豫,穆卿离脱口道。 下一刻,墨临渊轻扬唇角。手又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了抚,随后露出了一抹无比好看的笑。 “呵呵……” 穆卿离看了墨临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一脸傻气。 “那我们……回去可好?” 墨临渊一边帮穆卿离拨开额前垂下来的洗发,一边小声询问道。 几乎是在一瞬间的功夫,穆卿离立马就收住了笑,面色变得无比难看。 墨临渊见状,收回自己的手,轻吸了一口气。 “早晚要面对的,不是吗?你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的。我也不会让她伤害你。” 墨临渊知道穆卿离所忧,于是宽慰起她来。 穆卿离轻咬了咬唇。 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墨临渊已经告知她:她二人之事,不会对不起任何人。 但……这段时日以来,毕竟受了帝辛那么久的照顾,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感到心虚。 “况且,你也应该跟他做个了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默离开。这样太没担当,很不好。” 墨临渊耐着性子,又向穆卿离道。 “你这意思是,我向帝辛解释清楚,做好了断。我们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穆卿离一把抓住墨临渊的手,面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期待之色。 墨临渊微微张唇,欲言而止,最后微微闭上双目。 这个重点……抓得很好。 穆卿离见墨临渊此种反应,心下登时就明了。 她松开墨临渊的手,垂下眼眸。 “我总觉得,关于过往之事,很多东西,你们骗了我。但有一件,我却觉得你们没有。” 随后,她喃喃低语道。 墨临渊的眸色微微一闪,随后被慌乱悄然占据。 “哪一件?” 墨临渊洋装镇定,淡淡道。 彼时,穆卿离又将眼神投向了墨临渊。二人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外面,有人想我死。你们是为了保护我,才想方设法将我留在此处。” 穆卿离一字一句,认真道。 她的眼睛仿佛聚集天地间最炽热的火光,像是要在墨临渊的身上灼出一个洞口。然后通过那个洞,将墨临渊看穿,窥探他掩藏的所有秘密。 “不是。” 墨临渊脱口道。 这一刻,墨临渊的目光没有闪躲。 尽管他被她的灼灼目光刺得有些生疼,但他,还是没有闪躲。 这仿佛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就看看谁最先忍不住,认了败。 “墨临渊,你别忘了我们约定过:不愿答便不答,一旦答了,就必须为真言。” 穆卿离继续带着一脸严肃的神情和灼灼目光,道。 墨临渊听罢,那双洋装淡然的眸色,一下子便起了一层水雾,没有了先前的镇定和平静。 “我只是想说,倘若事实真的是如此,我感谢你们对我的相护。但,天下毕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常说有因必有果,那么有果,必然也是有因的。今日有人想要我的命,是果,那么因呢?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想要杀我吧? 所以,我有此后果,必然是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我想说:若我真做了天大的恶事,那么我不希望你们因为私情,而包庇我。这样,不仅我良心会不安,还会累你们的名声。” 穆卿离用着无比恳切的语气道。 其实关于自己所处境遇的这个问题,先前因为一直听信帝辛和墨临渊的话,只道真的是有妖族之人不愿她同帝辛在一起,想寻她的不是。于是,她也便并未去细想多少,只稀里糊涂的就信了。 然而,在听了尘颜那番话后,她迅速对过去自己从帝辛和墨临渊处所获知的一切心生怀疑。其中便包括“她为何要留在此地,而不能与外面世界相接触的?”这一疑问。 因为,她既然对墨临渊与帝辛产生了怀疑,便断没有理由再继续相信他二人对此事的有关解释。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因人而异 从小院逃脱出来之后,一路上,关于自己“为何会是处于这样一种与世隔绝境遇”的问题,她想过很多,且大胆的想了无数种可能,但苦于得不到求证。 而她刚刚同墨临渊所讲的那个可能,便是她在问了墨临渊“是不是向帝辛解释清楚,做好了断,就能离开这个地方”这个问题后,看到墨临渊的反应,让她笃定下来的。 不论如何,她都笃定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并不乐观。甚至不比帝辛同墨临渊所讲的,“只妖族之人在寻她不是”来得好。 当然,关于后面的这个想法,仅仅只是她的一种直觉。是否为事实,她本人并不敢笃定。 墨临渊沉默了。 他从来不觉得穆卿离傻,也从来不觉得穆卿离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很多事情,她若想计较,势必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而一般她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便只能是她无心计较了。 所以,当穆卿离异常直白的向他说出她的这个想法之时,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其实,以穆卿离的敏感和细腻,他与帝辛的那套说辞被识破是早晚的事。而在此之前,他们能做的,便是尽量让那一天晚一点到来。 但至于让“那一天的到来”推晚到何种地步,他和帝辛都没有明确的共识。 因为,变数太多了。 穆卿离的细腻是变数、穆卿离的敏感是变数、穆卿离体内那随时会不受控的摄魂夺魄之力是变数、怎么也寻不到的儒清远是变数、正处于大乱状态都六界是变数、他的感情是变数、帝辛的感情是变数、而穆卿离自己的感情亦是变数…… 总而言之,变数太多了,一切都是不可控的。 就像他此前想过众多变数,也万万没想到尘颜竟会是冲破这这众多变数,成为改变这一切的变数。 “倘若是他们逼着你犯错,不是你自愿为之的呢?” 穆卿离终究还是把他说动了,让他松了口。 以前她失了忆,不会向他说这些“因果”之论;可今日,她凭借自己的细心与细腻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在失忆的状态下,将“因果”之论说出来了。 要知道,这比在她没失忆的状态时说出来还要有杀伤力。 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诛他的心,要他的命。 他很想保住她的命,可保住她的命,就要让更多的人付出代价。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很为此感到困扰。 他错了吗? 穆卿离毁坏了六和阵,致使六界陷入混乱,民不聊生。 可六和阵为何会被毁? 是因为有人出于私心,在她身上施种了摄魂夺魄之力。 这是穆卿离愿意的吗? 不是。 后来为何又愿意了? 因为有人为了让她施用摄魂夺魄之力,设计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叔爹被杀,致使她一气之下使用了摄魂夺魄之力。自此,再控制不了,成为噬魂夺魄的“恶魔”。 她的每一步,都是她不愿为之,却不得不为之的。 可为何到了最后,这一切的罪责,就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呢? 这各中关系太过复杂,不是仅凭借“对错”二字就能评价清楚的。 他不知道自己一意孤行,想方设法保下穆卿离的行为对不对。但他知道,他之所以想要保下她,不是因为她没错,而是因为他就是想单纯的保下她。 简而言之,便是:从心而为,无关对错。 而今日,面对穆卿离这可堪称诛心的“因果”之论,墨临渊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将因果疏清,将对错理清。 在他看来:果要担,但不能什么果都担。是她的,她才需要担。 墨临渊的这个问题,让穆卿离陷入了一阵沉思。 被逼着犯错…… 虽说穆卿离如今已经失了忆。但,她对这个“逼”字的感觉是不陌生的。 比如她那日在听了尘颜的那番话后,觉得逃离小院,在墨临渊面前将掩埋在心中的所有想法和情绪悉数爆发出来,都是因为被“逼”了之后做出的举动。 被“逼”着的感觉,很不好。 就好像千斤般的重量压在你身上,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每当你适应了这种重量,它又会在这重量的基础上加重几分。 如此反复,你若不爆发,就只能任由它在你身上添加重量,直到那重量让你感到无法承受,活活将你压死为止。 让你为今日所承受着的重量痛苦,又让你为明日将要承受的重量感到绝望…… 所以,被逼着犯的错,到底该不该犯呢? 此题无解。 因为世有千人,千人千面。 我们将被“逼迫”的程度看成十分。 同一件事,有些人被逼到一分,便爆发反击,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而有些人,则是被逼到三分,才爆发打击,犯下不可挽回的错。 不同的事,有人被逼到一分时,选择反击爆发;而有的人,则被逼到两分时,才选择反击爆发。 人不同,经历的事情不同、学到的学识不同、体悟不同…… 这诸多的不同,致使人所能接受的逼迫程度也便不同。 你认为此种程度的逼迫不该爆发,但这在别人那里,就是到了要爆发的程度。 所以,关于“被逼着犯的错,该不该犯”这个问题,哪还有什么具体的标准可为之进行定论呢? 但是,因为被逼迫,你就能无视规则律法道德,肆意妄为了吗? 情感或许是可以的,到行为上一定是不可以的。 若每个人,都以“被逼迫”为由,做出许多危害其它无辜人之事,那这世道,还能称之为世道么? 怕,只能称为人间炼狱了…… 所以,不论被“逼”着犯的错该不该犯,都应该在犯了之后,为之承担一定的后果。 承担后果,不是为了告诉你:你错了。而是为了警戒后人:有些对,过了就是错,会让一些无辜的人为之付出代价。 你,不能因为自己受伤了,便肆意妄为。 这世界上坏人很多,但无辜的人也不止你一个。不能为了维护自己的无辜,而拉更多无辜的人下场,让他们重复受一遍你所受过的伤害。 冤有头,债有主。多大的怨,便报多大的仇。万不要为此,触伤让旁人。 第三百九十章 听你的 “无论如何,我都想承担自己犯下的那份错所带来的果。” 最后,穆卿离咬咬牙,掷地有声道。 墨临渊听罢,神情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开始变得恍惚,最后木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他明白,他都明白…… 这才是穆卿离。 那个敢作敢当,从来不会为自己的过错逃避责任的穆卿离。 一直以来,逃避的人都是他。 因为舍不得她,所以他不惜向帝辛揭露他二人前世的羁绊,让帝辛放过她,不要让她以身补六和阵,让各界众生身处水深火热之地;因为舍不得她,他配合帝辛,编造谎言骗她,让她与自己的仇人变成“爱人”…… 他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保护穆卿离,但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 他爱她,离不开她,想护下她…… 从头到尾,他都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可这一刻,穆卿离点醒他了。 他不能再如此自私下去了,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利,而违背穆卿离自己的意愿。把自认为的对她好,强加在她身上。 他要尊重她,尊重她的意愿。即使他会为此失去她,他也要尊重她…… 墨临渊忍着心中的疼痛,向穆卿离的方向靠了靠近。最后,将她一把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好,听你的。但是,你得给我一点时间。” 他附在穆卿离的耳旁,对着她温声道。 穆卿离听罢,心中泛起一丝丝莫名的感动,鼻头也渐渐被一股酸涩之感侵占。 她亦伸手,将墨临渊紧紧抱住。靠在墨临渊的肩头,重重的点了点头。 别看以前的她想方设法的想要想起自己的过去,但其实很多时候,穆卿离对自己的过去,都是恐惧的。 不会感知到疼痛的身体,时不时会有体热之感的身体、会术法的帝辛…… 种种异常的迹象都在告诉她:她的过去,不平常。 所以,她害怕。 到后来,墨临渊来了。 帝辛同他,又编造了新的一套说辞。 这套说辞里,帝辛与墨临渊是妖,而她是那个同妖相恋,最后被妖族之人追杀的人族女子…… 虽然穆卿离那时信了,但因为他二人的说辞证实了穆卿离之前的想法。于是后来,穆卿离心中对自己过去的恐惧,也就更甚了…… 之后,便是帝辛说他与她并为成亲,在星月之下唱了极具深意的《错梦人》,然后无故失踪,一去不返…… 再之后,便是尘颜来了,给她带来了一套新的说辞。 她穆卿离纵然平日里会糊涂些,但自问也不会迟钝到如此地步。这么多异常的情况在她身上发生,又叫她如何能相信:她的过去,是平凡的呢? 所以,从发现自己身体异常那一刻,到从墨临渊口中听到“倘若是他们逼着你犯错,不是你自愿为之的呢”为止,穆卿离对于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是很恐惧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是如何的,但因为恐惧,她也不知道若那一天到来时,自己该如何面对。 可墨临渊,给了穆卿离面对自己过去的勇气。 墨临渊,是她干涸记忆里的一汪清泉;是使她平静心海,突然泛起涟漪的微风;更是她看到第一眼,便想在心里珍藏一生的人。 有了墨临渊的陪伴,穆卿离想不出来,这世间还会有什么样的痛与难,是她不能渡过的。 “谢谢你,墨临渊……” 千言万语,在穆卿离的口里,只汇成了这句话。 墨临渊眼睛泛了红,轻轻摇了摇头。 “不客气。” 随后,他轻轻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不悲凄。 穆卿离喜极而泣。 “呵呵……真不敢相信,我竟然……” 话到此处,穆卿离突然羞红了脸,没再说下去。 墨临渊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番后,放开了穆卿离。 “你竟然怎么?” 他看着穆卿离问道,满脸笑意。 穆卿离抿了抿嘴,随后又哭又笑。 “我以为……我以为自己真成了一个“品行不端、不守妇道、见异思迁、水性扬花、朝三暮四、伤风败俗”的卑劣负心人了。呜呜……幸好!幸好不是……” 这,是一直以来穆卿离最为介怀的事情,也是她为何会突然在听了尘颜的一番话后,爆发的最重原因之一。 原以为,她这辈子都要将这份感情深藏于心。但她万万没想到,某一天,这份感情不仅得到了释放,还得到了回应。且,不会对不起任何人。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于穆卿离而言,就像做梦一样般梦幻。让人不敢相信,不敢触碰。 可是,墨临渊现在就在她的面前。 他抱了她,搂了她,替她处理了伤口,还对她说了一些能让她宽心的话。 未来的某一日,他会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一些过往的事;她会在他的陪伴下,承担一些过往犯下时的过错;她会在他的陪伴下,成为一个完整的穆卿离…… 墨临渊听罢,又将穆卿离搂进了怀里。 “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他有些心疼道。 穆卿离点了点头。 “是很委屈的。” 穆卿离直言不讳,一点不跟墨临渊客气。 “啪!”的一声,穆卿离又再一次反手将其抱住。 “墨临渊,你很久之前便喜欢我对不对?” 面对穆卿离这个不甚突然的问题,墨临渊先是怔了怔,随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联合帝辛骗我,说我同他是爱人呐?” 穆卿离又紧接着道。 墨临渊听罢,一把推开了穆卿离。 “我们说好的……” “我们说好的不能问关于帝辛的问题!” 穆卿离又再一次如往常一样,接下了墨临渊的话。 墨临渊没再说话,但神色极其不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想说,比起我的委屈,你的委屈才是最大的。却也不知昔日你看着我同他同吃同住,互认对方为恋人之时,你的心情是如何的?” 穆卿离这个人的“不识趣”,是出了名的。 这一刻,墨临渊深刻体会到了。 “那你觉得,我的心情该如何呢?” 墨临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穆卿离,一字一句问道。眸中散着阵阵寒光,好像要将穆卿离整个都冰冻了一般。 穆卿离见状,意识到不对劲儿,轻咽了一口口水。 “呃……我饿了。” 她飞速转移了话题。 但显然,已经晚了。墨临渊已经将手伸向了她了。 面对墨临渊的如此举动,穆卿离吓得赶忙闭上了眼。 原以为会迎来墨临渊的猛烈“报复”,但穆卿离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将她头上落有的一片叶子给拿了下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恨铁不成钢 二人一狗终究是回去了。 是乘着云回去。 墨临渊负责驱,穆卿离和小山负责坐。 小山大概是因为头一次乘云,一开始的时候有些胆怯,紧缩在穆卿离的怀里直发颤。 后来稍微习惯了,便敢在云层里奔走打滚了。 再后来,在穆卿离的带动下,竟敢趴在云边俯瞰整片大地了。 于是墨临渊所驱之云上便出现了这样的光景:一人一狗趴在云边。清亮的人声向大地的方向兴奋喊叫,传来阵阵回音;而狗亦不停地往大地的方向发出“汪汪”的喊声,声音的兴奋程度听上去并不比人声弱。 那场面,很是热闹。 面对这么闹腾的一人一狗,墨临渊只能无奈的坐在一旁。 一边看着他们,一边露出宠溺的笑。 为了让他们尽情释放此刻的兴奋,墨临渊特意放慢了驱云的速度。速度之慢,几乎是以龟速行进的。 “墨临渊你看!那是湖诶!比小院外的要大许多呢!” 穆卿离兴奋地指着下方的某一个地方到。 墨临渊将自己的目光往穆卿离所指的方向轻轻一送。 一潭碧绿色的湖水登时映入了眼帘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很是刺眼。而面积,确实比小院外的那片湖要大上许多。 穆卿离看完湖,目光便又开始四处乱窜,一心想要看到或者发现更新奇好玩的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胡乱的看了没多会儿后,不远处一个白色块状的东西猛然映入穆卿离的。 “诶你看!” 穆卿离指着那个东西,一脸兴奋。 “那是……” 只是,还未兴奋上片刻,穆卿离的语气便突然弱了下来,面色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因为,她发现那块状的白色东西竟然离他们越来越近,且块头也越来越大。 穆卿离将手放在额头挡光,然后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楚那白色的块状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很不规则的块状,然后……上面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随着块状离穆卿他们所处的位置越来越近,块状上面之人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了。而穆卿离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看着,瞳孔便突然放大。 白色块状之物上面的男子,不就是尘颜么! “尘颜!” 穆卿离惊呼一声,兴奋的朝他挥挥手。 但是,尘颜没有反应。像一根木头一样立在那里,无动于衷。 然而,尘颜虽然没有反应,但那块状之物犹如生了风似的飞速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速度之快,让人惊叹。 一瞬间!穆卿离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起。 块状物越来越近、越来越快,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不好!尘颜这是要撞他们所乘的这片云啊! 穆卿离腿一软,摔坐在地,下意识抱住了小山。 而墨临渊的反应,显然要比穆卿离的反应要快得多。在她蹲下抱住小山前,他便将云驱到一旁,完美避开了尘颜的撞击。 只不过,因为避得突然,云层上还是难免起了一些动荡。害的穆卿离和小山直接跌倒在了地。 幸而,云层很软,穆卿离和小山并未受什么伤。 穆卿离伸手,轻轻揉了揉了小山,安抚了它一番后,飞速起身。 “尘颜你是不是疯了?撞我们干什么?想让我们死么?” 穆卿离插着腰,指着“将云朵停在不远处。此刻正半躺在云层之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扇着风,闭着眼一脸悠闲之态的尘颜”气急败坏道。 待穆卿离骂完后,尘颜这才缓缓将眼睛睁开。 “这问题,你应该问墨临渊才是。” 明明说好了谁先找到人,便用通音术告诉对方。可这墨临渊都要将人带回家了,还不告诉他。 害得他顶着烈日,将这离渊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乎都翻了个遍。 若非刚刚听到穆卿离和小山鬼吼鬼叫的声音,他现在都应该还像个傻子一样满山谷的找人呢! 这如何叫他不气? 他这是手下留情了,若他没留情,一准将这云上的两人一狗撞进下面的湖泊里,成落汤鸡。 如此,才能泄他心中怒火! 果然,他还是太善良了些…… 穆卿离自是不知道二人有什么约定,故而尘颜将问题抛还给她的时候,她只得带着一脸的狐疑之色望向一旁的墨临渊。 墨临渊自知理亏,口里也没有太多的争辩之词。而是向穆卿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解了她心中的疑惑,便作罢了。 “原来是这样。其实此事也怪不得他……” 穆卿离打算帮墨临渊解释一下。 “我知道!” 岂料未等她说完,尘颜便将她无情打断。 尘颜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向来了解墨临渊,并非一个会把约定好之事忘记的糊涂之人。 而若他忘记了,定然是出了一些什么事情,乱了他的心。让他陷入混乱,记不起自己要做的事或未做的事…… 所以他断定,他不在二人身边的时间里。穆卿离和墨临渊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穆卿离,是你让我师兄忘了此事对吧?你定然做出了无赖泼皮之事,扰乱了我师兄!” 尘颜拖着一口懒音,向穆卿离喊道。 “什么叫泼皮无赖之事?尘颜!请你慎……慎言!不要诬赖我!” 因为穆卿离心里清楚,自己刚刚在林子里对墨临渊所说的那些话和行为,并不比“泼皮无赖”这词好到哪里去。于是在为自己辩驳的时候,也难免会觉得有些心虚,底气不足。 尘颜听罢,眸中黠光突现。而后却见他收起支撑着自己头部的手,飞速坐起身来。 他大手一挥,那停住的云便往穆卿离和墨临渊所处的那片云靠了过来。 穆卿离因为被尘颜撞过一次,心有余悸。见他靠过来时,下意识便瘫坐了下去,一把抱住了墨临渊的腿。 “慎言?我尘颜生来便不知道何谓“慎言”二字。倒是你,你对我师兄到底做了什么?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尘颜发了发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狠厉。还抬起手,作势要打她。 “啊……” “尘颜,你吓到她了。” 穆卿离本来想大声为自己喊冤的,然而就在她要开口之际,墨临渊却开口为她说话了。 不仅如此,墨临渊说这话的时候,还蹲坐了下来,将穆卿离搂了搂紧。且动作,很是轻柔。 “墨临渊!你这人真的是……” 尘颜的语气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从驱云来到二人面前,尘颜便发现穆卿离与墨临渊二人之间的气氛不一般了。怎么看!都像极了……爱侣! 而他此番之为,无非就是想让穆卿离承认自己对墨临渊的感情,从而证实自己的想法而已。 可这墨临渊,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尘颜看看穆卿离,又看看墨临渊,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后,便一脸生无可恋的倒躺进云层里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自作多情? 被尘颜那么一吓,穆卿离完全没有了看风景的兴致。 墨临渊大概也是瞧出她兴致不高了,于是也不再刻意放慢速度。而是恢复成以往他习惯的速度,往小院的方向驶去。 其实他驱云之时,向来不喜欢太快,所以恢复成以往速度的速度,比龟速也快不到哪里去。 “墨临渊,这尘颜……真的是你师弟?” 穆卿离一边压低着声音凑到墨临渊的耳旁问道;一边不停地回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的尘颜,生怕他听见。 墨临渊点了点头。 “怎么了?” 他问道。 “同是一门弟子,她脾气为何如此急躁啊?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与你截然不同!” 由于不知道尘颜抬手作势要打她的动作其实有玩笑的成分,以致于穆卿离将此事当了真,并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墨临渊低眉一笑,伸出手覆在穆卿离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性子急躁。但对你,从来都是只发发狠,不动手的。除了……” 说到此,墨临渊的笑意渐渐僵住了。抚摸着穆卿离头的手也瞬间顿住,然后慢慢收回。 除了乐游山后山的山洞之时,尘颜用剑往穆卿离的肚子上捅了一剑。 墨临渊记得,他到那里的时候,地上都是发了黑的血迹,整个山洞都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夹杂在雨水里,刺鼻又刺心…… 自那之后,墨临渊便对血腥味格外敏感。以致于他刚刚在寻穆卿离时,能轻易地嗅到林间那被雨水冲刷过的血腥味…… “除了什么?” 穆卿离见墨临渊突然停下了,于是看着他,巴巴的问道。 “除了有时候,他实在是被逼急了。” 墨临渊顿了顿,目光落在了穆卿离的面上。 他又伸手,轻轻拨开穆卿离额前的细发。 “其实他心里,也有很多的苦。那些苦被触及了,他便会被逼急了。” 紧接着,他向穆卿离道。 穆卿离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而那些苦,在平日里是会让人煎熬的东西。被触及之时,便是会让人爆发的东西。若尘颜被我逼急过,让他对我动了手,严格来说,我也是有不可推卸之责的。” 说完,穆卿离将自己的身体往墨临渊处移了移。 “所以墨临渊你的意思是说:我同尘颜以前是交好的么?” 穆卿离又压低着声音,继续问道。 “谁跟你交好了!少自作多情!” 尘颜如鬼一般的神出鬼没。 “啊!!!” 穆卿离应时惊喊一声,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 幸好有墨临渊挡着,所以穆卿离并没有被这一吓吓倒在地。 待缓过神后,穆卿离一脸狐疑地看着尘颜。 她实在不明白,她都刻意压低声音了,为何这尘颜还是听得见? 难道这为仙的,耳朵都这般好么? “我哪里自作多情了?你才自作多情!” 对于尘颜的这番言论,穆卿离有些不满。 “你哪里没有自作多情了?” “我哪里有?” “哪里没有?” “没有!” “有!” “没有就是没有!” “有就是有!” “汪汪汪……” 就在二人吵得如火如荼之际,小山突然喊了起来。 “你看!小山都说了没有!” 穆卿离很懂得借助外手。 “你哪只耳朵听出来它说“没有”了?” 尘颜被气笑了。 “两只耳朵!” 穆卿离无比的理直气壮。 墨临渊听着二人这如稚子之间才会有的吵骂之语,苦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抬手,兀自摸了摸趴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小山。 小山大概是习惯了二人的争吵,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吼上两句。而如今,已经能做到在二人的争吵声中睡觉了。 这应该……也算得上是一种幸事吧? 他姑且就这么认为了。 其实这个时候,墨临渊还认为:刚刚小山突然吼叫并非是帮任何一个人,而是在叫他二人——闭嘴…… “嘶~穆卿离你什么时候会的狗语啊?” 听尘颜的话有贬低小山的意思,穆卿离的心里可就不乐意了。 “那你倒是说它说了什么啊!小山发出声响,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不然为何平日不叫,偏偏在我二人对骂之时喊叫?” 穆卿离咬了咬牙,道。 “它说有!你就在自作多情!” 尘颜显然没有想到这是穆卿离给他设的一个圈套,脱口道。 “哦吼!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狗语啊?怎么就知道它在说我自作多情了呢?再且说了!我跟小山认识的时间可比你认识它的时间长多了!它不帮我帮你?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你信吗?” 穆卿离见尘颜中套了,挑了挑眉,得意之形直上眉梢。 也是这一刻,穆卿离信了尘颜是一个性格急躁之人。被逼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包括坑自己之事…… “照你这种说法,我师兄同我认识的时间也比你跟他认识时间长多了。何故我二人起争执时,他不帮我帮你?你的意思是说,我师兄连条狗都不如了?” 尘颜在嘴上之战,就从来没有输过。 墨临渊自问自己撸狗看风景,很是顺意,根本不想被这二人搅进这场骂战里。 现下被无意搅进去,他心里自也是苦。 “小山虽是狗!但它有灵性!通人性!” 穆卿离见尘颜接二连三的贬低小山,实在是忍不了,于是爆发了。 “不对!” 穆卿离突然道。一瞬间眉头紧锁,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刚刚说,我与你起争执时,墨临渊不帮你帮我。如今你处处针对我,大概率是因为此记恨我?啊……我知道了!” 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尘颜。 “你……你喜欢墨临渊!你在吃醋!” 一瞬间,墨临渊那来回抚摸着小山的手停住了、周围的风声、蝉鸣声好像也跟着停住了……尘颜则微微瞪大双眼,直接怔在了原地,拿着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着穆卿离。 “是吧!是吧!我说对了吧!” 穆卿离见到尘颜的反应,以为自己猜对了,免不了又是一阵激动。 激动过后,穆卿离突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好像又意识到了有何不对劲儿。 “对不起尘颜!我不该一时口快,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这是你与墨临渊的事,应该由你亲口告诉他!” 是的,穆卿离认为这种事应该由当事人亲口告知对方,而非因她呈一时口舌之争,将其披之于众,将别人置于尴尬的境地。 尘颜听罢,默默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且恨不得将自己此生的白眼都翻送给她。 第三百九十三章 蠢死了! 穆卿离看看尘颜,又看看墨临渊。 随后慢慢走近墨临渊,一屁股在他身旁蹲坐了下来,并用力挽住了他。 “不过……你师兄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已经与我互表了心意,你……你可不能再对他胡思乱想了!” 穆卿离低着头,弱声道。 她自知这样说话很霸道无理,别人喜欢谁,是别人的事,她本没资格管什么。 但鉴于尘颜的容貌太过绝美,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于是只能强硬一点,说一些警示的话,想让尘颜“知难而退”。 “你说什么?你与我师兄互表心意?” 这一次,尘颜的重点不在穆卿离对他“有龙阳之好,喜欢墨临渊”的误解上,而在他二人互表了心意。 “不……不错!” 因尘颜的神情太过激动,这让穆卿离误会成:他是因为她与墨临渊互表心意,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了,而伤心。 穆卿离出于内疚,故而说话的时候有些结巴。 “哗——”的一声,尘颜打开了纸扇,对着自己便是一顿猛扇。 他看看穆卿离,又看看墨临渊。 自己本来只是想逼着穆卿离承认墨临渊的心意而已,却不曾想这短短半日的功夫,他二人便互表心意了…… 果然世道大了,什么怪事都会发生。 “你别气!你比起我来,是很大义的!在我忘却前尘记忆之时,还将墨临渊喜欢我一事告知于我。若换成我,定然是做不到的。” 穆卿离以为尘颜猛扇扇子,是因为火气大了要散热,于是赶忙解释道。 “不过感情之事没有先来后到之说!虽然你陪你师兄的日子比我长,但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即使今日没有我的出现,他也不会喜欢你。因为……时间是换不来喜欢的。” 穆卿离又继续道。 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毕竟,时间若是换得来喜欢。这么长的时间,她怎么也该喜欢上帝辛了。 但是,她没有。 “我知道爱而不得是很苦的事情,我也同情你。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感情的事本就无法勉强。你不要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我很明白的!若今日换成你与墨临渊是两情相悦,我也一定会忍痛退出的。两个人两情相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可不想成为一段美好感情的阻碍。 总而言之!我知道你的痛苦!若你觉得我能帮到你,你可以随时向我求助,我会义不容辞的帮你!不过!你不能要求我将他让给你!我什么都可以让,唯独他不行……” 因为担心尘颜的情绪,穆卿离心里有些紧张,故而说出来的话有些乱。但尽管如此,这些话还是将她所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了个大概。 “墨临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别人?就这脑子,以后生出来的娃儿肯定蠢死了!蠢死了!” 尘颜急得直跺脚。说完,很是无力的躺倒进了云层里。 穆卿离的面色变了变。 “尘颜我知道你喜欢你师兄喜欢得紧,可你也不能口不择言啊!你一个男的,怎么为他诞下孩儿?还有!我怎么就蠢了?你如此攻击人,很不对!很不合适!” 直到这一刻,穆卿离还未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一个天大的误会里,依旧自说自话。 “穆卿离!我说的换别人就一定是我自己么?还有!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老子没有龙阳之好!没有!没有! 尘颜无奈起身,向穆卿离吼道。 因被尘颜吓惯了,穆卿离没有再为此作出剧烈的反应了。只有眉头微微一蹙,与过往被吓后的反应相比,显得淡定了许多。 小山亦然,此刻只顾呼呼大睡。对尘颜一惊一乍的声音,已经充耳不闻了。 “有龙阳之好又非什么不好之事,不必如此避之不及。坦荡承认!回头说不定就有慕名者前来,届时人多了,又说不定就有你看上眼的了呢?你也就不用受这吊死在一棵树上的苦了。” 穆卿离一本正经道。 “啊……” 尘颜大吼一声。 “墨临渊你还管不管了?” 他趴在云层里,闷声喊道。 “嗯哼——” 这个时候,墨临渊终于出声了。 “卿离,尘颜并无龙阳之好。他,也不喜欢我。” 紧接着,墨临渊替尘颜作出了解释。 他实在觉得,若他再不帮尘颜解释一番,这人十有八九便会被穆卿离逼疯了。 “诶呦!你当然不敢相信啦!自己的师弟,竟然喜欢自己?!首先你要跨越性别带来的震撼,又要跨越身份带来的震撼。这两重震撼,若换成是让我接受,我早就被震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穆卿离又一本正经的说道。 墨临渊轻轻抿了抿嘴,然后恨恨的闭上了眼睛。 这下,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了…… “穆卿离!老子掐死你算了!” 突然,尘颜的一跃而起。从自己的云,跳到了穆卿离和墨临渊所在的云。并一把掐住了穆卿离的脖子,作势要掐死她。 当然,他根本没用一点力。 最后,尘颜花费了许久的时间,以发誓的形式,才向穆卿离勉强解释清楚了自己的所好。 “所以……你真的不喜欢男的?” 穆卿离小心翼翼的问道。 尘颜咬了咬牙。 他都已经发了像什么:毁容毁貌、喝酒让酒呛死、吃饭让饭噎死、生孩子没**儿等一众毒极了的誓,这穆卿离竟然还对他半信半疑?! 这还是人吗?! 尘颜上下打量了一番穆卿离,目露寒光,登时心生一计。 他低头,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领子来。 “以前不喜欢。” 尘颜低着头,一边整理衣物,一遍慢悠悠地道。 “可现在……” 说到此,他停了停,稍稍抬头,将目光送向了墨临渊。而后用极尽暧昧的眼神在墨临渊的身体处上下扫了一遍。 “就不一定了。” 随后,他用着极具深意的语气对着墨临渊的方向道。 虽然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尘颜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并胃里直犯恶心。 但是!他不后悔! 穆卿离不让他好过,他也绝不能让她好过! 穆卿离听罢,因不知尘颜的深意,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身上汗毛直竖。心里,更是又惊又怕。 而一旁的墨临渊,知尘颜此番之为是在故意逗弄穆卿离。于是并没有给出太多的眼神,以一脸淡然之色,“撑”过了来自尘颜的“诱惑”。 第三百九十四章 生死石 伴着尘颜和穆卿离的一阵吵吵闹闹之声,三人终是回到了小院。 由于院中有一棵硕大的桃树,不好落地,墨临渊特意将云停在了栅栏外,再行步行进入。 为了防止扯动腿上的伤口,穆卿离要在又是搀扶的情况下,才能下云。因此,第一个跳下云的墨临渊,注意力都在穆卿离的身上,全然顾不上周围的其它之物。 他不是不可以用法力帮穆卿离疗伤。只是,他若经常性的用法力帮穆卿离疗伤,会使穆卿离的身体对此产生依赖。以后受伤,伤口的修复之力和愈合之力都会大大减弱。这,对穆卿离的身体是十分不好的。 考虑此,墨临渊才想着让穆卿离此次的伤口,用药用的方式治愈。如此,才不会因小失大。 “诶?怎么有炊烟啊?” 下了云之后,穆卿离指着小院的某个方向惊呼道。 墨临渊和尘颜循声而望。 却看到小院厨房的烟囱处,有阵阵炊烟袅袅升起。 它们不像是刚刚才出现的,因为远处的山头,亦被炊烟层层萦绕,仿佛被布上了一层轻薄的面纱。 二人轻蹙起了眉头,最后默契相视。 “帝辛!” 穆卿离再次惊喊道。 尘颜与墨临渊再度循声而望。 却见帝辛正从后院走出,怀里抱着数根硕大的干柴。头发有些凌乱,面色有些苍白。 穆卿离显然有些激动,二话没说,“咯吱”一声推开栅栏,便向帝辛跑去。 “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穆卿离的手在帝辛的身上胡乱摸索了一番,急切询问道。 虽然墨临渊已经同穆卿离讲清楚了一些事情,但到底没有说得太清楚。这让穆卿离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自己对他有所亏欠。故而看到他时,还是会下意识做出关心的举动。 “没事……饿了吧?我在给你做饭!饭马上就好了!你再等等啊。” 帝辛冲穆卿离急急道,神情无比殷切。 随后,他抱着那些柴,跑进了厨房。 “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穆卿离亦跟了进去,站在他的身后问道。 一瞬间,帝辛往炉灶里添柴火的手停住了。眸子亦冷了下去,仿佛被寒冰冻住,散着阵阵寒意。 “墨临渊,没有告诉你么?” 帝辛道,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说完,便又开始往炉灶里加柴, 穆卿离闻言,回头往厨房外的方向望了一眼。 却发现墨临渊与尘颜,就站在厨房外。神色肃然,看不到一丝松快之意。 穆卿离微微抿了抿嘴,然后又回过头面向帝辛。 “你别怪他,是我逼他的。我们成不了爱人,但是也可以做朋友啊!我很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真的很谢谢。” 随后,她向他解释道。 帝辛的背部微微一怔,那只往炉灶里加柴的手又再度停住了。 他……从未想过穆卿离会是这般的直白。 这一次,帝辛起了身,并回过头面向了穆卿离。 尘颜见状,出于担心,便要上前。 不料,才迈出第一步,便被墨临渊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 尘颜飞速将目光转向墨临渊,带有几分嗔怪。 而这时,却见墨临渊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 不得已,尘颜只得按捺着满心的不安,焦急的站在原地。 彼时,帝辛突然抬手,伸向了穆卿离。 “这样的日子,你不喜欢么?” 他一边抚了抚穆卿离的头发,一边轻声问道。 穆卿离微微一愣。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温柔”的帝辛。 只不过,帝辛的这个温柔,总让穆卿离感觉另有深意。 尤其他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最是让穆卿离觉得深不可测,让人窥不得其色。 “我……我不想活在假象里。” 最后,穆卿离咬咬牙,还是对帝辛坦诚相告了。 墨临渊说了,无论如何,她都应该与他有一个了断。如此,才是:有担当、负责任的。 至于这了断的时间,那便是择日不如撞日,自然早了早好。穆卿离觉得没有必要刻意逃避或者推延。 帝辛抚摸着穆卿离头部的手当即便顿住了,随后,他缓缓将其收回。 这一次,他的目光转向了墨临渊;脚步,亦走向了墨临渊。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如此?” 帝辛停在墨临渊的面前,开始质问起他来。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墨临渊要同穆卿离说那些?为何他们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为何要让他付出的这么多心血付之一炬?! “你好卑鄙!竟然监视穆卿离的一举一动!” 尘颜抢先墨临渊一步,指着帝辛骂道。 帝辛这情况,明显就是已经知道了墨临渊与穆卿离二人在林间所发生之事的表现。而一个不在场的人想要做到这一切,自然便是用监视的方式。 “尘颜,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摸着它,问一问你现在所处之地是哪里? 此地!是我铸造的!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穆卿离还活着一事,用我的血肉,一点一滴铸造起来的地方!你所踏之地,所行之处!皆是我的血肉!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是有感知的!” 帝辛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言外之意,他并非刻意监听。 话完,帝辛便陡然将自己的目光往穆卿离的方向一送。 一瞬间,与穆卿离四目相视。 穆卿离看到,帝辛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顷刻间泛起了泪光。随后,一滴清泪夺眶而出,潸然滑落…… 不错,这不是一个天地之间自然形成之地,而是由帝辛血肉铸造而成的一个地方。与其将其说成是离渊谷,倒不如说是隔世之谷。 众所周知,六界之灵,皆有生死。 生者,乘气而来。死者,绝气而去。 鬼界,地处六界之心。而鬼界的中心,有一块状为“方形”,名为“生死石”的巨石。 生死石,以气为引,能感知到六界生灵之气。 一面为绿色,一面为黑色。散着黑绿之光,交缠而生。黑色那面验死,绿色那面验生。 凡是死了的人,名字便只能在黑色那面刻显。反之,活着的人,名字便只能在绿色那面刻显。 他为了防止别人用此法,来验穆卿离的生死,继而暴露出穆卿离未死一事。故而选择选用此法,以自己的血肉铸造出此地。 想要隔断生死石对穆卿离的气引,断了这种可能。以保穆卿离一世长安,安然度过此生。 第三百九十五章 受胁迫 墨临渊与穆卿离去梨花潭的那日,墨临渊诓骗穆卿离说,他同墨临渊比武打赌,受了伤。为了不让穆卿离担心,他去其它地方疗伤了。 其实事实是:那日,他收到神界新晋战神——凌初的千里传音。说神兵驻守在鬼界渡魂口的营地遭魔族突袭,死伤惨重,需要他出去主持大局。 于是,他便回了神界。 然而,在与诸神讨论完相关事宜后不久,他突然感觉到了穆卿离体内的异动。之后,他便被一股剧烈的疼痛所包裹。 他强忍着体内的那股剧痛,让凌初将诸神送出去。 凌初,本来是一个在万千神兵中的普通一员。某次,他带着一众神兵绞杀为害人界的一条蛟龙之时,被蛟龙偷袭,中了毒刺,差点丧命。 这个时候,是凌初替他吸出了毒汁,救下了他。 后,他感念于此,对凌初照顾有加。 从小小的神兵,到如今的战神。凌初,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凌初对他忠心耿耿,他对凌初亦十分信任。 那日,待凌初将诸神送出去后。他便喷出了一口血,随后晕倒在地,并彻底失去意识。 他醒来时,凌初就守在他的床边。 之后,他以要静养为由,支开了凌初。 再之后,他便不顾身体的不适。马不停蹄地去了魔界,找附子花。 附子花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知道穆卿离的本体为女娲石的人之一;故而,也是知道穆卿离还活着的人之一。 只因,以他之魂塑的“穆卿离”魂灭九天链之下后,六和阵并没有被修复。 附子花也凭借此,断定穆卿离对他不一般,并以此来威胁过他。 附子花威胁他,将六界化成两份。神界和魔界,各治三界。 如若不然,他便将穆卿离还活着的事公之于众,让天下众人来讨伐神界。 若只拼修为功法,附子花绝非他的对手。他本想将其杀了,永绝后患。 但让人无奈的是,就在他刚要动手的之际,附子花告诉他:若他将他杀了,穆卿离还活着的消息,便会布满六界。届时即使无法将穆卿离找出来,这个消息也会让六界陷入动荡,让他处于风暴之地,令他不得安生。 故而,他便留了附子花一命。当然,他也拒绝了附子花所提的要求。 对于这样的结果,附子花明显不能接受。还是坚持着,想用“向六界告发穆卿离还活着”一事来威胁他。 向六界证明穆卿离还活着的方式,无非就是去生死石的验生面,刻下穆卿离的名字、生辰八字、何方人士…… 他没有受附子花的威胁,只叫他尽管去试。 附子花到底也不笨,知道他这般说,必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不怕被试。所以在真的想在天下众人面前揭露这一事之前,特意先去了渡魂口的验生石试了一下。 结果很显而易见,附子花没有在验生面上刻显出穆卿离的名字。于是,他那想通过穆卿离之事威胁他“分界而治”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双方回归常态之争,以武力来争夺各自的势力范围。 穆卿离的身体因破毁六和阵,受了很大的伤。他将她带进这个以他血肉铸造的隔世之境后,每日都要为她疗伤。 幸而,摄魂夺魄之力能让人体的修复之力大大提身。他在为穆卿离治理没几日后,穆卿离的身体便恢复了七七八八。 然而,载着摄魂夺魄之力的身体好了,便意味着那副身体携有的摄魂夺魄之力便会不受控。 为了避免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随时会爆发的危险,他施法让穆卿离陷入昏睡。待找到抑制之法后,才让她苏醒过来。 后来,他找到了抑制摄魂夺魄之力的方法,也便施法唤醒了穆卿离。 为了尽可能的避免穆卿离体内摄魂夺魄之力的爆发,他每日都要为穆卿离抑制摄魂夺魄之力。而为了不让穆卿离起疑心,他尽量将此事放在她入睡之时。 关于穆卿离体内摄魂夺魄之力,他发现一个规律。 不管他平日里有没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按时帮其抑制摄魂夺魄之力。只要穆卿离情绪失控,它便会失控。 但,在这之前,穆卿离体内每一次的摄魂夺魄失控,他作为抑制人,体内都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而穆卿离同墨临渊去梨花潭的那一日,他不仅有感觉,还被其反噬至昏倒。 那个时候,他当即便觉得不简单。 他一直知道那个叫儒清远的人身上有摄魂夺魄之力。而他获得摄魂夺魄之力的方法,便是同身蛊。 只是,当他前来神界自首,想为穆卿离澄清脱罪时,他并不知道穆卿离与自己前世的渊源,只一心想除了她,用她之肉体补回六和阵。 所以,当儒清远被重伤逃走之时,他也没有特意去追他。 他如此做,就是要告诉六界众人,穆卿离才是那个以摄魂夺魄之力弑杀了六界众多之人的凶手。 而儒清远,则是迫于其师父墨临渊的压力,认下所有罪过,替穆卿离当“替罪羊”。此番不敌他,故而落败而逃。 然而,待他的目的达到后,他曾特意派人寻过儒清远。 毕竟,儒清远身上真的有摄魂夺魄之力。留着,必然是一个威胁。他,必须将他除了。 可是……他派去找的人没有一个找到过他。 儒清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让人寻不到半点踪迹。 这一次,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突然不受控,并且反噬到他。 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同穆卿离之间种着同身蛊的人。 他猜测,儒清远肯定又做了些什么事,“反客为主”,成功扭转双方的从属关系。 让穆卿离的身体从“属”,便成了“从”,而让自己的身体,从“从”,变成了“属”。 如此,儒清远便有可能用自己的力量,牵发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 而考虑到附子花是向穆卿离的身体施种“摄魂夺魄之术”的罪魁祸首,觉得他会对此有比不同于常人的了解,会用此大做文章;再加之考虑到附子花与自己是对立之势,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一旦失控,她便会破界而出。届时,六界众人都会知道穆卿离尚未死去一事。 那个时候,他的处境,无疑便会是很难的。 所以,他在感知到穆卿离体内摄魂夺魄之力之异样之时,他便去找了附子花,想找他将此事问清楚。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强求了 去到魔界之后,他成功的找到了附子花。 那时,附子花已经被人重伤,动弹不得了。 他问附子花伤他的人是谁? 附子花答——儒清远。 如他的猜测一样,附子花本来打算将儒清远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牵引出来,让儒清远为他所用。 然而,将被抑制住的摄魂夺魄之力牵引出来不容易,附子花花费了许久的时间都不得其法,一度陷入僵局。 可就在那日,就在穆卿离同墨临渊上梨花潭的那一日,儒清远突然爆发了,并重伤了魔界多人。 附子花说,儒清远的爆发没有任何征兆。他没有对其做任何事,就是突然便爆发了,没有任何外力和内因。 换而言之,极有可能是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牵引出了儒清远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而非儒清远牵引了穆卿离。 他了解清楚此事之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魔界,欲回隔世之谷。 而这期间,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那人法力深厚,单凭法力根本无法将他甩开。于是,他使了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才避开了那个人的跟踪,成功回到隔世谷。 回到隔世谷时,他便刚好看到昏躺在床上的穆卿离,和重伤在身的墨临渊。 墨临渊见他回来了,大概是觉得顾穆卿离有人照顾了,便走了。 他知道墨临渊所忧,也知道他同一开始的他想到一起了。都觉得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之所以不受控,是儒清远的原因。 虽然他后来通过附子花之口,知道了儒清远并非牵发穆卿离体内摄魂夺魄之力的原因,但他也没有阻止墨临渊。 因为,儒清远身上毕竟有摄魂夺魄之力。若放任他在六界乱走,势必会造成不小的杀戮。 其实,关于儒清远,他应该在自己从附子花处得知事情真相之后便去找他的。 但那个时候,他因为实在太过担心穆卿离,所以便先回了隔世之谷。 此番墨临渊要去寻儒清远,他自然没有理由阻止。 毕竟身在隔世之谷的穆卿离,短时间内纵使没有墨临渊的相护,但因有这个地方当庇护所,是不会轻易受到伤害。 然,与穆卿离相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却不同了。他们可能会因没有人保护,而遭受到来自儒清远的伤害。 他想着,若墨临渊能找到儒清远,并将他控制住。也算为这天下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墨临渊离开后,他考虑到自己刚刚被人跟踪,以后便无法在隔世谷和神界之间来去自如;如此,也便无法继续陪着她,照顾她的起居。 于是,他做了很多事,以作对穆卿离的告别之用。 比如带穆卿离看星星、为表心中歉意而临时编唱的《错梦人》,在厨房囤了许多吃食…… 并且,他还决定,若往后自己真的无法再如过去一样轻易来回与绝世谷和神界之间,他便托墨临渊照顾穆卿离。 这么长时间以来,有些事情,他已经开始慢慢想清楚、甚至想明白了…… 他清楚:穆卿离不喜欢他,也无法喜欢上他。 即使他再与她同吃同住上千万年,她也不会喜欢上他。 某段时间,他入了魔似的想让穆卿离喜欢上自己。 而为了知道穆卿离有没有喜欢上自己,他特意去观察了世间的许多爱侣。 他观察到:女子看到喜欢的人,脸会红;女子看到喜欢的人,眼睛会亮;女子看到喜欢的人,目光便会为那个人所流转;女子看到喜欢的人,笑容会很灿烂…… 其实后来,他也在穆卿离身上看到过这些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感觉上……不对。 所以,纵使他在穆卿离身上看到女子看到喜欢男子时会有的表现,但他始终认为这是不做数的。因为,他不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 换而言之,他认为:穆卿离的脸,没有为他红过;穆卿离的眼睛,没有为他亮过;穆卿离的眸光,没有为他流转过;穆卿离的笑容,没有为他灿烂过…… 这么长时间以来,穆卿离给他的,从来都只有客气、客气、再客气…… 虽然,他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但,他始终觉得二人之间有一条无形湍急巨流。 他跨不过去,故而,他根本无法靠近她。 在墨临渊到来之前,他曾天真的以为,时间会帮他解决这些问题。 她对他的生疏、拒绝、客气……都会在时间的冲洗下,慢慢变淡。 他以为总有一天,她会因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她的目光会因他而流转;她会因为他,眼睛落满星辰、脸颊覆上一片绯红…… 他们之间,不再生疏、客气、穆卿离对他,也不会再拒于千里之外。 可是,墨临渊的突然到来告诉他:这一切,终究是他太过妄想了。 自墨临渊出现在穆卿离面前后,女子喜欢男子时会有的表现,他在穆卿离身上全看到了。并且,那感觉也是对的。 他想,恐怕连穆卿离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到墨临渊时,脸有多红,笑容有多灿烂…… 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都知道。且,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当穆卿离看到墨临渊时,眼睛仿佛被钉在了墨临渊身上,很少离开;他知道,当穆卿离看到墨临渊时,她的那双眼眸,比平日里要明亮上数倍;他知道,当穆卿离看到墨临渊时,她的笑容除了灿烂,还带有几分痴然…… 总之,那是一种因难以抑制,而暴露于众的情感。所掩藏的真挚汹涌难挡,让旁观者无法忽视。 那个时候,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穆卿离不喜欢他,不是时间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同时,他也明白了另一个道理:即使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无非靠近她。他与她之间,从来都是有距离的。这种距离,是时间所跨越不了的。 而今,他被神秘人跟踪,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又随时会有爆发的危险,可谓“内忧外患”。这致使穆卿离的处境不再安全,也让他无法再凭借一己之力,保护穆卿离周全。 面对此种境况,他想,他真的不能再强求些什么了。 不能强求她喜欢上自己、更不能强求她不要喜欢上谁……总之,他什么都不能强求了。 然而,尽管他什么都不能强求了。但!有一个东西他必须强求!那便是:守护好穆卿离,让她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这是他往后余生,唯一的所求。也是他,必须达成的所求。 故而,只要能达成这个所求,他是愿意做出让步的。甚至在有需要的时候,愿意让墨临渊来此地照顾她…… 第三百九十八章 名声与地位 在与穆卿离用别有深意之事做完告别之后,他离开了隔世之谷,回到了神界。 回到神界没多久,凌初便来到了神尊宫。 凌初说,他得了一瓶好酒,想与他一同畅饮一番。 他没有拒绝。 那时,神界正值黑夜。月光之下,梨花树下,凌初与他对坐饮酒。 “神尊近日,面色有些差。” 这是他二人坐下来饮酒后,凌初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回答凌初说,是因为处理六界之事,太过劳累。 这个时候,凌初却摇了摇头。 凌初说,他的面色之所以差,不是因为太过劳累,而是因为缺了一魄。 一瞬间,他便明白自己之前的所忧是对的。 只因他从凌初的这番言论中,知道了那日跟踪他的人,是谁…… 凌初很坦率,在他问起“跟踪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时,非常爽快的承认了。 原来那日,在他跟六界诸神商议完事情,被摄魂夺魄之力反噬至晕倒后。凌初窥视了他的神识,知道了他同穆卿离之间所有的一切。 这其中,包括穆卿离之体,能修复六和阵一事…… 凌初那日跟踪他,就是想通过他,找到穆卿离所在之地。 不料,却被他发现,并用计给甩开了。 那日,凌初提出:让他将穆卿离交出来,然后修复好六和阵,还六界一个安宁。 他没有同意。 此后,为了避免他往返隔世之谷的过程中,被凌初跟踪。他便留居在了神界,不再回隔世之谷。 没有他的引领,凌初也便很难找到那隔世之谷,继而找到穆卿离了。 然而,凌初没有就此作罢。为了逼迫他交出穆卿离,某一日,竟突然对他大打出手。 在一番缠斗之下,他拿出了自己的兵器。 而就在此时,凌初就那样猝不及防的撞了上来。 一瞬间,他的长幸剑穿过了凌初的胸膛。湿热的血,溅了他一手。 就在他为凌初当前的行径被震得迟迟回不过神之时,凌初负伤离去。 而没过多会儿,神界诸神便乌泱乌泱的来了。 在一番质询后,他们给他安了一个:“涉嫌通魔叛界,致使“渡魂口”一战大败。并欲将撞破此事的凌初灭口”的罪名。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凌初之所以对他大打出手,就是想逼他出用兵器。 他什么都可以解释,独独解释不了凌初身上由长幸剑留下的伤口。 长幸是他的佩剑,以狠厉出名。剑身携剧毒,一经被刺中,若抢救不及时,便会一命呜呼。 没有人会拿自己都命作玩笑,凌初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兵行险招,用自己的命,来达成对他的诬陷。 之后,凌初因为抢救及时,活了下来了。 而他,则被软禁在了神尊宫。 对外宣:因行为不端,遭弹劾。神界之尊一位,由如英暂代。 如英,本体为一只鹤,是夙清圣尊养的宠畜。 据说,夙清圣尊十分宠爱如英。 宠爱到什么地步呢? 到哪里都会带着它。各路的仙阿、神啊孝敬给夙清圣尊的东西,到头来,绝大多数都会到它身上…… 总之,在尚只能为鹤之时的如英,便比六界许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要过得滋润。也因此,常常让人发出,“人不如畜”的感叹。 夙清圣尊死后,他的父尊,也便是道衍,将尚且还只能为鹤的如英带到了神界。 到了神界后,如英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只花了几年的时间,便能化成人身了。 此后,他的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众所周知神界一共有十四个品级,分别为:灵君、元君、玄君、真君、神君、上神、灵尊、元尊、玄尊、真尊、银尊、金尊、神尊、圣尊。 按常理而言:一般人要花费几千年,才能升一个品级;稍微有天赋的,也是需要几百年升一个品级。 而这个如英,只短短三百年的时间,就从灵君,飞升成了灵尊。直升六级,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人人都在惊叹如英的天赋,也惧如英的天赋。 然而,这“人人”之中,却有一个人另类。 那个人,便是神尊“道衍”。 他不仅不惧,还对此感到很高兴。对如英的宠爱,更是不减反增。 道衍对如英的宠爱太甚,以致于让神界诸神都说出:“神尊之位,非如英莫属”之类的话来。 诸神一语成谶,后来,他真的从道衍那里无意得知,道衍,有意将神尊之位传给如英。 这个时候,他疯了。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道衍要这般侮辱他? 他可是他的亲生子啊! 他宁可将神尊之位传给一个外人,都不愿意传给他?! 因为这件事,他抑制了多年的愤恨终于爆发了。 他趁如英还非他的对手时,对道衍下了杀手。 夺位成功后,他便随便寻了个理由,将如英驱回了夙青山。美其名曰是赐地封赏,实则是软禁。 因为,他命人在夙清山的上空布下了结界。让如英永远困在夙青上,无法出来。 他有多恨道衍,就有多恨如英。恨到一刻,都不想见到他! 转眼间,如英也被他“软禁”了三千多年。而今,阴差阳错之下,他成了那个被软禁之人。诸神,则又请他回来暂代神尊之位。 想不到兜兜转转,这神尊之位,还是到了如英之手……也算是造化弄人。 他被软禁在神尊宫期的那段时间,凌初曾不止一次的来过神尊宫。 他来神尊宫的目的一如既往地简单,就是想让他交出穆卿离。 凌初说,只要他交出穆卿离,让穆卿离以身补阵,还六界一个太平。他便向诸神澄清此事,还他清白。 凌初很懂他的痛楚,知道拿名声与地位来威胁他。 若此番在他的妥协之下,牺牲的不是穆卿离,他或许真的会被凌初威胁到。 但,此番妥协之下,会被牺牲之人就是穆卿离。所以,名声与地位,也便无法威胁到他了。 所以,面对凌初的这个要求,他没有同意。 凌初说他变了。 以前的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但现在的他,为了穆卿离,连自己的名声地位都不要了。 是啊,凌初说得没错。 他是那么的恨道衍、恨如英。可是而今,那个他所恨之人,就要来神界暂代他的神尊之位,继而将他狠狠踩在脚下了。 但他,竟然忍下了。 就好像所有会让他感到屈辱的事,只要是为了穆卿离,他就都能忍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落魄到此种境地…… 可是……他却对自己的此种状态甘之如饴。 因为此,他便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宁愿自己受屈辱,也要护穆卿离周全的人。换而言之:相比他的屈辱,穆卿离的安危是更重要的。 而如今,在面对眼前的一切时,他才知道自己错了,且大错特错! 他,从来都没有那么高尚!那么洒脱!那么大方…… 第三百九十九章 晚了 其实,他纵然有感知隔世之谷上所发生之事的能力,但也不会时刻监听穆卿离。因为如此做,也是会耗损修为的。不到万不得已,便没有必要为之。 但那日,他被软禁在神尊宫,感知到墨临渊的气息后,他便再不能如此淡定了。 他知道墨临渊来神界,是来查探他消息的。基于此,他便不由自主的猜测:墨临渊查探过后,便会去隔世之谷。而后,他将他那时的境况,换成一套易让人接受的说辞告知于穆卿离。而墨临渊,也会因为知道他的境况不再方便照顾穆卿离,主动担起照顾穆卿离之责。 纵使他早早下定决心,不让自己再对一些事情进行强求。但当要面对一些他不愿接受的事情发生时,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留意、关注…… 所以此后,他便开始有意无意的监听起穆卿离来。比如尘颜与穆卿离的那番对话、到后面他们三人之间的那番对话、最后,便是穆卿离与墨临渊在林间的那番对话。 说实话,当她从穆卿离口中听到“无论如何都喜欢不上他”的那番话时,他的心曾狠狠痛过。但,也只是痛过。 毕竟,这是他一早便知道的事。如今,只是从穆卿离的口中得到求证罢了。除了痛,也便再没有其它的感觉了。 可是,当他听到穆卿离说,想要记起过往记忆,并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且墨临渊答应了都时候。 他,便不能再忍了! 故而,他不惜冒着被人追踪,致使让穆卿离的藏身之所暴露的危险,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此处。 一开始,他还抱有幻想。 如往常一样给穆卿离做饭,想带她重新领会一下这种日子的好。 与世无争、喜乐易得…… 他想着,若穆卿离领会到了,她就不会再想要去担什么责了,她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此地,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这,终究是幻象,也终究是他太过心甘情愿了。经不起一点风浪,便轻易的被穆卿离无情戳破了。 夏风闷热,拂过小院的每一处角落。包括,院中的每一个人。 穆卿离看着帝辛脸颊处那滴被日光照耀得闪闪发亮的泪滴,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毕竟在她心里,帝辛不是一个会轻易流泪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合力,护她在此地安稳度过一生不好么?为什么你要打破这些?” 帝辛喃喃道。 虽然帝辛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在穆卿离身上。但穆卿离知道帝辛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众人听得十分清楚。 不是因四周安静,他们才听得清楚。而是他的这句话,让四周变得安静…… “这是她的意愿。” 墨临渊淡淡道。 “意愿意愿!那我的意愿呢?我为了她!背叛我的神界子民,置天下众生于水深火热之地!到头来,就换得一个她的恨?” 对于墨临渊口中这不痛不痒的三个字,帝辛显得很激动。几个箭步,便奔到墨临渊面前,并将他的衣领揪住,狠狠拎起。 一瞬间,帝辛的面色变得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眸色狠厉,散着阵阵杀气。 “帝辛,我怎么会恨你?我们纵然不是夫妻、恋人。也纵然你因为私心,编造我二人的关系,骗了我。但我也不会恨你啊!或许你口中我二人的过往是假,但你对我的关心确实真心实意的。我能感觉得到,我不会恨你!” 穆卿离见状,赶忙上前拉架,并对其进行劝说。 帝辛抓着墨临渊的手微微松开了。而后,他缓缓将视线转向一旁的穆卿离。 “真的……不会吗?” 他面无表情的道。 “不会!” 穆卿离脱口道。 穆卿离笃定自己是一个很大方的人,不会为了帝辛此前对他所做的事情而记恨于他。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认为帝辛对他这般好,想着也是不会做出多对不起她的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穆卿离话音刚落,帝辛便突然仰天长笑起来。 “你听到了吗?她说她不会!她不会!你信吗?哈哈哈哈……” 帝辛又哭又笑,冲墨临渊道。 “她恨你不是应该的吗?你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还不让她恨你?帝辛,你可真是厚颜无耻啊!” 这个时候,尘颜突然开口说话了。 尘颜的这番话,让穆卿离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随后,一种不祥的预感从穆卿离的内心深处,开始向全身蔓延开来…… 尘颜这话是什么意思?帝辛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帝辛为什么要伤害她? 一瞬间,穆卿离的脑子彻底乱了。 这边帝辛听完尘颜的对自己的一番指责之语,当即便收住了面上的神情。 他缓缓放开墨临渊的衣领,转而向尘颜走去。 “我厚颜无耻?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何会这般厚颜无耻?” “帝辛!” 墨临渊突然厉声喝道,似乎是想喝停帝辛,不想再让他说下去。 “墨临渊!” 帝辛侧身,向墨临渊的方向反喝道。 “你既然做了!就不要怕别人知道!” 而后,他的嘴里飘出了这么一句带有“警告”意味的话。 “你……这是要逼她死吗?” 墨临渊咬着牙道。 “逼她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尘颜阴着一张脸,幽幽道。 “她不愿稀里糊涂的活着,想担起自己所犯下的过错!我只是在遵从她的意愿!” 墨临渊反驳道。 “那你应该一早便遵从她的意愿!而不是在诱使我救下她、在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和心血之后,又要遵从她的意愿! 你知道吗?她那时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以补好六和阵。而且,是铁了心要以身补阵。附子花都来救她了,她本可以逃走的,但她执意不肯离开。 换而言之,若不是因为你私心想要救下她。她现在早就以身补阵,还天下一个太平了。 墨临渊,你还不明白吗?没人反对你遵从她的意愿!但现在晚了,太晚了!” 帝辛的声音有了几分哽咽。 墨临渊听罢,一双澄澈的眼眸也有了几分红意。咬了咬唇,最后终是没有再出声了。 墨临渊明白,他制止不了帝辛了。因为帝辛在意的,不是穆卿离在想起记忆后,是否会舍命去补六和阵。他在意的,是想起记忆后的穆卿离,会怎样看待他…… 这边穆卿离听着二人的对话,更懵了。但又因为心里急于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便没有插嘴。而是按捺住内心的焦躁,逼着自己耐心听下去。 第四百章 谁才是无耻的? 与墨临渊争锋相对的争执了一番过后,帝辛开始走向了尘颜。 最后,他在距离尘颜半尺的位置停下了。 尘颜的面色有些苍白,身体一直在微微发颤,好像在隐忍着些什么东西。 “想必你应该知道,我为何会突然救下穆卿离。因为,我酷爱吃梨花糕。而某一年我的生辰,我收到了一份梨花糕。 由于种种不可抗力因素,我一直认为送我梨花糕的人,是心荷,也便是你们仙界的思临上仙。故而因为此,我一直十分感念她。 可后来,我要在九天链之下诛杀穆卿离。你师兄为了不让我伤害她,便告诉我,我一直要感念的那个人,不是思临,而是穆卿离!三千多年来,我一直感念错了人。 听到此处,你可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救穆卿离,撒个谎诓骗人,能理解。 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师兄没有骗你!穆卿离,确实才是那个送我梨花糕的人。一直以来我要感念的人,也确实是她。 但是!你又知不知道,你师兄为了救穆卿离,选择放弃了什么东西?” 话至此,帝辛故意顿了顿,然后将身子往尘颜的耳旁凑去。 “是六界众生的命……” 这一句话,让尘颜一直以来不停发颤的身体骤然停下。 “穆卿离的本体,为女娲石……” 随后,帝辛又接着道。 “她的身体,可以补回六和阵。若那时,墨临渊没有因为要救穆卿离,而把一些可能转变我态度的事情真相告知于我。那么,我便早就用穆卿离的身体,补好六和阵了。如此,现在的六界便会是一片祥和之态,而非祸乱横生,民不聊生了。 我放弃了我的子民,放弃了自己的使命,拼尽全力,为她打造这么一个地方,只为护她周全,让她安然度过此生! 而就在这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的时候,你师兄,却要将过往一切的真相告知穆卿离!” 说到此,帝辛的情绪起了很大的波动。 不过很快,他便自己平复了下来,继续下面的说辞。 “那时,穆卿离之体,一离了九天链处,六和阵便会彻底破碎。我为了保住六和阵,不让其彻底破碎,再无补还的可能,于是献出了自己一半的神元去维续着它! 我如此做,不是为了说待到我后悔那日,或者撑不住那日,将穆卿离推上六和阵,重新补好六和阵,给自己一个退路。更不是说让穆卿离又重新回到那个地方,以身补阵! 我而是想着,尽力保着它,然后寻找其它能代替女娲石补回六和阵的器物,将它补好。 不然你以为凭我之力,为何只能与魔族那些腌臜货打个平手?” 帝辛对魔族厌恶至极,故而在提到他们的时候,情绪又不免开始激动起来。 而后,他长吸了一口气,尝试着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这个方法是很有用的,帝辛如此吸了一下后,他那颗燥乱的心便真的平静下来不少。 “为了她的安危。” 待平静下来些许后,帝辛又开口接着道。 “我连自己那费劲心机得来的神尊之位都舍弃了,也包括连自己那么多年来对某个人的怨恨,都压制住了!我被软禁在神尊宫,被自己所恨之人夺取神尊之位,狠狠踩在脚下! 这些……没关系,我都忍了! 可是,要救穆卿离的是你师兄,待救下穆卿离后,要告诉她真相的也是你师兄。美其名曰,尊重她的意愿。他倒是成好人了,可我的意愿呢? 我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就为在九天链之下,看到她魂飞魄散吗?就为成为众人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吗?就为在穆卿离从墨临渊口中知道真相后,得到穆卿离的恨吗?事情他做,罪名我担,你说!你师兄这样的人无耻不无耻?” 帝辛说这番话时的情绪,比提到魔族时的情绪还要激动上万分。眼睛里怒火满满,好像随时会夺眶而出,继而“喷”向他。 帝辛的一番话,完全颠覆了尘颜一直以来对此事的认知。他微微张嘴,整张脸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墨临渊竟然会为了穆卿离,而置六界众生于不顾。 “他说的,是真的吗?” 半晌过后,尘颜才抑制着心里的激动,向墨临渊问道。 墨临渊没有回答,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目,神情尽显无奈与痛苦。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随后,尘颜亦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心,在一瞬间被怒火占满。 他能理解墨临渊“不计穆卿离毁坏六和阵,护下她”之为,但他不能理解墨临渊用“舍弃六界众生的方式,救下穆卿离”之为。 他很气,感觉自己的体内仿佛有熊熊烈火燃烧,随时会因受不了这股热带来的难受,而爆发。 他是该气,气墨临渊在天下与穆卿离之间,选择了穆卿离,辜负了他们的师父。 他们的师父,经常教导他们要以天下苍生的安危为己任。这,甚至是墨临渊接任掌门之位时,所要宣下的誓词。 可如今,墨临渊违背了这个誓词。为了一个女子,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他愧对他们的师父,愧对天黎众仙、愧对天下苍生…… 他是一个叛徒!是一个不遵守自己誓言的小人! 可是这一刻,尘颜的心里除了气,却还莫名泛起了一股心酸之感。 因为他知道,这个选择之下,到底承载了墨临渊对穆卿离一种怎样的感情。 背叛自己的誓言,辜负自己的师父,背弃自己的子民…… 为了穆卿离,他做了很多违背自己原则的事。而做出这样的选择,他肯定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在他的记忆里,墨临渊是一个很高傲的人。 他清正廉明,刚正不阿;对待什么事都极其公正,眼睛里揉不下半点沙子;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致力于维护六界安宁。 可现在,却为了一个穆卿离,他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原则。 包庇毁坏六和阵、杀了无数人的穆卿离,让自己的清正廉明、刚正不阿成为一个笑话;救下可以补还六和阵,还天下一个太平的穆卿离,舍苍生,让六界安宁成为一个笑话…… 在穆卿离面前,他的原则就像遇到了一阵狂风的沙,被吹得四分五散。 现在的他,满身鲜血、满身污名、满身罪孽……再也不是那个,闪耀到让人不敢直视的仙界之尊;更不是那个,让人人都艳羡的天之骄子了。 现在的他,是别人口中穆卿离的走狗;是因背叛六界众生遭报应而死的叛徒;是是非不分、善恶不分的小人! 他这个人,是不堪的;他的行为,是让人不齿的…… 他成了为天下苍生,所唾弃之人。 第四百零一章 可忘、可不爱,独不能恨 “所以尘颜,你现在,还觉得我无耻吗?比之我,你师兄是不是,更无耻呢?” 帝辛看着尘颜冷冷道,语气里透着满满的讽刺之意。 尘颜的喉咙动了动,终是没再出声。 “帝辛,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我的身体能补六和阵?什么我补了六和阵,就能还天下一个太平?什么墨临渊为了我,让你背弃了你的子民……” 见尘颜没有要接话之意,穆卿离便兀自开口,向帝辛问道。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神色也十分的不好,宛如一层白纸,苍白无血色。 自跟墨临渊进行了一次林间谈话之后,她穆卿离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一般。而自穆卿离知道此事后,她也曾遵循着“她是被逼着犯错”的这一点,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到底是何种身份? 像什么背叛了某个国家和子民的叛徒、为了劫富济贫而成了盗贼,继而得罪许多人的侠士、因为被人逼迫,而成了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总之,再不堪的身份,穆卿离都幻想过。但她独独没有想到,她这身份,竟然是能平复这外界之乱的。 且,她也没想到此前,帝辛是想让她以身补阵的。但因为墨临渊跟他说了一些事,让他改变了主意。 可是这些,也不会让她恨上帝辛啊。 为什么他说她会恨上他呢? 难道…… 穆卿离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惊愕。 “还有,我为什么会恨你?此前,你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穆卿离的眸光骤然冷了下来。她目无焦距,冷着一张脸问道。 帝辛的背影明显一怔。 “穆卿离!” 墨临渊低喊一声,迅速奔到了穆卿离身边,拦住了她要走向帝辛的步伐。 穆卿离的脚步戛然而止。 “你是不是要跟我说,还不是时候?”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墨临渊,哽着声问道。 “你让我,不要问关于帝辛的事。是不是就是因为,此前我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些事,足以让我恨上他?” 穆卿离继续按着自己所猜测到的问下去。 墨临渊的神色变了变,最后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你说啊!你说啊!” 面对墨临渊如此反应,激动之下,穆卿离抓住了墨临渊的身体,狠狠摇晃。 但墨临渊依旧保持沉默,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意思。 “说啊!说啊!” 穆卿离急了,直接嘶吼道。 “对不起!对不起!” 而在如此吼问了好一会儿后,墨临渊反手将穆卿离搂近了怀里,紧紧抱住。 他一边哽咽着,一边向穆卿离道起歉来。 彼时,穆卿离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了些许。 墨临渊,竟然哭了?还在跟她说对不起? 所以说,她刚刚的那些猜测,都是真的了?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宛如失去了重心,重重跌落。 “所以墨临渊,你还要遵从她的意愿,让她出去担所谓的责吗?你真的要让她想起前尘过往,让她重拾对我的恨吗?” 帝辛不答穆卿离的问题,转问墨临渊。 只因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不介意现在就让她恢复记忆。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我不可能让你得逞!我不介意她恨上我的同时,也让她恨上你。更不介意她在恢复记忆后,像个傻子一样不管不顾的去以身补阵!” 话至此,帝辛突然咧嘴一笑。泪水不停地从他的眼眸中簌簌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而后,他缓缓抬步,往墨临渊和穆卿离的方向走去。最后在墨临渊的身旁,停了下来。 “我挑明了跟你讲吧!穆卿离可以忘了我,可以不爱我,但她,独独不能恨我!她可以用任何的方式去死,或者去活;但独不能带着对我的恨,去活,或者死去! 我对她一切的好,是建立在她不恨我的基础之上。可若她恨上了我,我会不惜一切的摧毁这一切!这一切,包括她!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我再度抹去她的记忆,你我二人还如之前一样,在此地,护她安好。其二,我让她即刻恢复记忆。让你此刻想做的事,一件都做不成。” 帝辛说完,便将视线送向了穆卿离。 “你想清楚了吗?若你想清楚了,就告诉我。” 最后,帝辛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墨临渊怀里的穆卿离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无比强硬的将自己的身子从墨临渊的怀里抽离了出来。 她的眼眸里早已经布满了泪水,此刻早已经是汹涌难挡。 “我,要知道真相!” 她转过身,对着帝辛,一字一句道。 一瞬间,豆大的泪珠,在她那激动情绪的牵引下,纷纷夺眶而出。 “我!要知道真相!” 随后,她又转对着墨临渊,一字一句吼道。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多数时候,穆卿离都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样子。 但,她却能感觉到面前之人此刻心中的纠结和犹豫。 顷刻间,穆卿离的心被无力和无措占据。 “墨临渊,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但我知道,若某一日,我恨上了你,大概率是因为我喜欢你。因为喜欢你,对你的期盼比别人高。所以别人骗我,我可能只是会难过;但你骗我,我可能会感到心痛。 不过,我亦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骗我,肯定有自己的立场与考量。一开始,我可能会因为你的欺骗对我带来的伤害太大,而生你的气,甚至怨恨你!但你信我,我会慢慢想通的。 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欺骗带来的伤害,需要时间去理清你欺骗我的原因!所以请你,不要再选择欺骗我。不要再一次抹去我的记忆,然后又用新一套的说辞勾勒“现世安稳”的幻象给我。让我继续踏着别人的痛苦,过自己所谓舒心快乐的日子。 我告诉你,这段时间我不快乐,我一点都不快乐!我每天都活在猜疑之中,猜测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怀疑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从来没有真的知道自己是谁!我也从来没有真的知道你们是谁! 如今,我从你的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的过去。知道自己犯过错,而自己犯下的那些错,给别人带去了伤害。 我已经逃避太久了,我需要去承担我自己的过错!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的逃避,而受更多的伤害了。 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穆卿离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已经忘记你一次了,我不想再忘第二次了。” 穆卿离对着墨临渊,凄然道。 她怕,怕墨临渊会再次选择抹去她的记忆,让她重复过往的那种痛苦。 可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不是面前任何人的对手。若墨临渊执意要抹去她的记忆,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在她身上上演,穆卿离只得极力劝说墨临渊。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一边,而不是她的对立面。 第四百零二章 不可挽回的悲剧 “怎么?想好了吗?” 帝辛对穆卿离的苦苦相求视而不见,依旧以咄咄逼人之态逼着墨临渊作出决定。 穆卿离看看墨临渊,又看看帝辛。泪水犹如喷涌的泉水,纷纷从眼眸中滑落,没有一刻停过。 此刻,她的内心被恐惧占据,就怕从墨临渊口中听到她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回答。 “我带你走。” 墨临渊将穆卿离往自己的身后一揽,沉声道。 四个字,一句话,将穆卿离彻底震住了。 只是,穆卿离还来不及为这句恍神,面前的局势便完全变了。 因为墨临渊话音刚落,帝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们的方向打出了一掌。 一瞬间,一道白色之光以咄咄逼人之势向他们二人的方向扑来。 墨临渊见状,迅速将穆卿离推开,然后出招抵挡,也向帝辛的方向打去了一掌。 此后,便见一道白色之光与淡蓝色之光以无比迅速的速度奔向彼此。 嘭—— 两股光相撞后,一声巨响,响彻天际。 随后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将穆卿离狠狠震倒在地。 自此,穆卿离与墨临渊便分开了。 “哗啦哗啦……” 一瞬间,树上刚接不久的果子与树叶纷纷掉落在地,铺满了整个地面。 为了时刻预防帝辛的的进攻,故而墨临渊并没有马上回到穆卿离的身边。二人所隔,可谓甚远。 “你以为,你带得走她吗?” 帝辛看到墨临渊如此紧张穆卿离,心中不由来气,于是冷声讽刺。 而后,却见他将自己的手伸向了腰间。 穆卿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帝辛的一举一动,然后慢慢爬起身来。 “铃铃铃……” 原来,他是在掏醒梦铃。 “墨临渊,你真的想好了么?只要我一摇这醒梦铃,她就会恢复关于过往的所有记忆。” 帝辛掏出铃铛后,用手吊挂在自己面前,与视线相齐。那神情,好似在展示一个战利品。 墨临渊冷眼看着帝辛手中的铃铛,没有说话。 “穆卿离啊,你真的准备好想起过去了吗?” 没有得到墨临渊的回答,帝辛也并没有表现得气馁,而是转问起穆卿离来。 他的目光不在穆卿离身上,而是依旧在他手中的那颗铃铛,神情呈一片悠然之态。 被帝辛这么一问,穆卿离的心莫名一紧。 她做好准备了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必须想起过去,必须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过错。 至于有没有准备好,她心里是真的不知道。 见穆卿离不回答,帝辛将目光投向了穆卿离。 “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点喜欢吗?哪怕只是一点。与我在一起,就那么让你难受吗?” 话至此,帝辛的眼眶便又开始慢慢红了。 是的,对于刚刚穆卿离对墨临渊所说的那一番话,帝辛心里其实很介意。 他介意她说,她这段时间不快乐。 他付出了这么多,舍弃了那么多。纵然求不到她的爱,但他也不想她在他这里得到的,就只有痛苦。 在穆卿离失忆了,忘记了前尘过往的情况下。穆卿离在他处得到的,还是只有痛苦。这于他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就像在说,他这个人的不堪已经到骨子里了。以致于,让穆卿离对他的恨也都刻到骨子里了。连失忆,都没法将其消淡。 这让他,很接受不了。 “喜欢的。只不过……不是那种喜欢。而是“你对我好,我便喜欢你”的那种喜欢。我难受,不是因为我与你在一起。而是,我的记忆被抹去了。失去记忆的状态,让我难受。” 穆卿离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答道 一瞬间,帝辛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传来一阵阵闷痛。 “可是现在。” 穆卿离话锋一转。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将目光慢慢将转向了帝辛。 与帝辛四目相视后,穆卿离的眸色突然一冷。 “不喜欢了,我不喜欢了。我甚至讨厌你,讨厌你威胁墨临渊,讨厌你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埋葬我的记忆。更讨厌你以爱之名,来侮辱爱。” 穆卿离冷着一张脸,冷声道。 帝辛听罢,只觉心头的那股疼痛之感来得更剧烈了。 但是,他还是抑制住了心中那因为异样情绪带来的不适之感,不让自己向外显露出一丝异样。 而后,他冷哼了一声,眸中散着幽幽寒光, “讨厌?讨厌怎么够?要恨才够!” 他阴**。 说完,便欲摇动那手中的醒梦铃。 “穆卿离,捂耳朵!” 墨临渊向她吼道。 听到墨临渊的提醒,穆卿离下意识捂耳朵,并闭眼。 铃—— 啪—— 先是一阵铃铛落地的声音。 “喵——” 而后,是一声无比凄厉的猫叫声。 “哼!本尊只是让你让你们陪着她,解解闷而已。你们还真把她当主人了?竟敢为了她伤本尊,简直不自量力!” 之后,帝辛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也紧跟着凄厉的猫叫声,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 穆卿离的心猛然一抽,飞速睁眼。 眼前的一幕,却将穆卿离彻底震住了。 帝辛的一只手被抓出了血痕。而小白,则倒在了血泊中。 它面对着穆卿离,身体一直在不停地抽搐,神情看上去很痛苦。 穆卿离明白了。 小白为了不让帝辛摇响铃铛,而从帝辛的手中抢过了铃铛。但它却在此过程中,被帝辛所伤。 “小白!小白!” 穆卿离连跑带爬,奔到了小白身边。 因为怕会弄痛小白,甚至加重它的伤势。穆卿离的手停在在距离小白一寸的位置,不停地发着颤,但却迟迟不敢触碰到它。 然而,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小白停止了抽搐,彻底失去动静。 “小白!小白!” 穆卿离又嘶喊道。 可是无用,小白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里,没有丝毫反应。 “汪汪汪……” 就在穆卿离沉浸在小白死去的痛苦之中时,突然,小山的叫声又传入了她的耳里。 穆卿离循声而望,却见小山正往小院外的方向冲出去。 “想跑?” 帝辛冷笑一声。 “嗖!”的一声,他施法,将小山隔空控住。 一瞬间,小山便动弹不得了。 再后来,却见小山的身体慢慢离了地,凌空而起。 在距离地面越一丈的距离时,突然!一道更强的白光从帝辛的方向传向小山处。 “不要!” 穆卿离大喊一声。 咔嚓—— 可是,太晚了。那道白光过去后,小山的脖子便生生被扭断了。 “铃——啪——” 随即,那铃铛落地。 “嘭!” 小山的尸身亦落了地。 原来,小山是为了不让铃铛到帝辛的手,想携着铃铛逃跑。不料却被帝辛抓了个正着,然后给生生杀害了。 而因从小山的逃跑,到被帝辛杀害只不过眨眼睛的功夫,墨临渊根本来不及制止。所以,又注定了这会是一场不可挽回的悲剧。 第四百零三章 来者不善 “小山……小山……” 穆卿离哭喊着,往小山的方面奔去。 明明距离并不远,可穆卿离却用了很长的时间。 跌倒——爬起——跌倒…… 如此反复。 许久之后,穆卿离才到了小山旁边。 “小山……小山……” 穆卿离轻唤它的名字。 可它跟小白一样,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啊……” 自有记忆以来,穆卿离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就连刚刚央求墨临渊不要再度抹去她记忆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无助过。 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叫帝辛的人,明明对她那般的好过。可为何,为何他之前会伤害过她呢?又为何,对牲畜下手呢? 他明明可以,留它们一命的。他是它们的主人啊!为何他可以如此的无情?!冷血?! “铃……” 醒梦铃被帝辛从地上吸起。 可穆卿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轻抚着小山的尸身,哭到不能自已。 “咯咯咯……” 这个时候,小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它飞扑而来,将凌在半空之中的醒梦铃衔住,并将铃铛啄到了穆卿离的手中。 这一次,为了防止帝辛向小花下杀手,墨临渊先帝辛一步,对他出了手。 二人大打出手,场面无比激烈。 穆卿离见状,忙握住了那铃铛,并将其藏收入怀里。小白小山因它丧命。她无论如何都要将其保住,这样才不负它们对它的付出。 之后,穆卿离因为怕帝辛会对它下死手,于是飞速将小花护在怀里。 小白和小山因为帮她而死,她绝不能再让小花重蹈覆辙了。 看得出来,帝辛同墨临渊的修为是不不相上下的。二人势均力敌,一方占不了一方的便宜。 但尽管如此,穆卿离的一颗心还是被狠狠纠起。 她很担心墨临渊,害怕他会受伤。 此刻,穆卿离多希望自己是有法力的。如此,她便不用眼睁睁的看着墨临渊身处险境,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种无力之感,让她无比难受,无比煎熬…… 轰—— 嘭—— …… 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断响起,小院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 屋子塌毁,桃树倾倒。 若非穆卿离预感到不对劲儿,一早便携着小花出了院,恐怕现在,早就被压在废墟底下动弹不得了。 “神尊!” 然而,就在墨临渊与帝辛打得如火如荼之际,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现场响起。 穆卿离循声而望。 可未等她看到来人,她便感觉自己被粗鲁提起。 “啊!” 穆卿离下意识喊叫。 而后,穆卿离飞速睁眼。 她发现,自己被人凌空拎起。脖颈处传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包裹之力,难受得叫她呼吸成难。 穆卿离瞬间明白,来者不善。 “咯咯咯……” 想到此,穆卿离当机立断,放开了自己手中的小花。 “小花快走!咳咳……快走!” 紧接着,穆卿离冲小花喊道。 “咯咯咯……” 岂料,小花不肯走。它停在穆卿离和那个拎着她的人面前,羽毛直竖而起,张牙舞爪地朝二人的方向喊叫。 穆卿离见小花不肯走,不由得急了。凌空扭动着身子,使劲儿挣扎了几下。 “你是谁?快放开我咳咳……” 因来人揪住的是穆卿离后领子,控住了她的脖颈。故而穆卿离直到现在,都没能看清拎住她之人的样貌。 “咯咯咯……” 没有等来身后之人的回答,却看到了小花往她的这个方向扑来。 “不要!” 穆卿离当然知道小花想干什么,也正因为知道,她才极力反对小花此番之为。 咻—— 一道黄光乍现,重重打在了还未扑飞到穆卿离处的小花。一瞬间,小花的身体往反方向落去。 “嘭——”地一声,下一刻,小花落在了距离穆卿离两丈远的地方。 “神界战神,凌初。” 这个时候,身后那人向穆卿离道。 他的声音很冷,宛若冬日里散着阵阵寒气的冰块。 “放开我!放开我!” 可是,小花死了,穆卿离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她极力挣扎着,让凌初放了自己。 凌初的力气很大,穆卿离的挣扎根本没有半点用,还是被其紧拎在手里。 “放开我!” 绝望一点点向穆卿离包裹而来,她凄声喊道。 “凌初!放开他!” 帝辛急喊道。 不错!就是帝辛!那个一步一步,将穆卿离逼往死境之地的帝辛。 他竟然,在要求凌初放开她?! 他们,不该是一伙儿的吗? 帝辛怎么,不帮凌初,帮起她了呢? “墨临渊狡诈!在九天链诛杀穆卿离那日,偷龙转凤,救走了穆卿离。导致六和阵没法被补回,致使六界陷入一片混乱。幸而,神尊英明,识破了墨临渊的奸计。带着本战神成功抓获墨穆二人,让二人伏诛,挽救了天下苍生。” 凌初幽幽道。 穆卿离听明白了,这凌初,是想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墨临渊,让帝辛全身而退。 “我让你放开他!” 帝辛一边同墨临渊打斗,一边冲凌初嘶喊道。 “神尊,你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让穆卿离想起过往吧?你也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让她去补六和阵吧?你应该,只是想再一次,抹去穆卿离的记忆吧……” “嘭!”的一声,穆卿离听到了一声闷响。 穆卿离凭借着余光,看到有人落地了。 因为是背对着那人落地的方向,故而穆卿离并不知道落地之人是谁。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心口。 “噗!” 紧接着,她又听到了有人吐血的声音。 随后,一阵阵急促,让人听着觉得无比难受的喘息声传入穆卿离的耳朵里。 “我让你放开她!” 是帝辛的声音,落地的是帝辛。 他的气息十分紊乱,但他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有力量。愤怒中,不失威严。 “神尊!我放了她,谁又能放了你呢?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女人她不爱你!相反,她恨你!非常恨你!你为她舍弃了那么多,难得就是为得到她的恨吗? 天下女人那么多,神尊你,又何苦为了她,而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我认识的神尊,是一个有雄才伟略,胸有大志之人。绝不会为了儿女情长,失去自我。神尊,你醒醒吧!你是神界之尊!你将来,是要成六界之主的!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断了自己的前程!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若你和她,必须死一个,我一定让她死!” 凌初无比激动的向帝辛嘶喊道。 第四百零四章 没事——就怪了 突然!穆卿离感觉到了一阵猛烈的摇晃之感,她下意识闭眼。 而那股摇晃之感在历经了没多久后,便消失了。 这时,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后领子被松开了,脖颈处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松快。 穆卿离飞速睁眼,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此刻,就严严实实的踩在地上。 “尘颜?你不是打算冷眼旁观了么?怎么?又后悔了?你可别忘了,重暮仙上收你为徒时,你也是曾许下过誓词的。现在……你是打算跟你师兄一样,违背自己许下过的誓言了吗? 你记住,你现在没有向他们出手,与他们而言已经莫大的恩赐了。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自己心中那几分廉价的怜悯,而做出让自己成为背信弃义之徒的事。不值当的!” 突然,凌初的声音再次响起。散漫中,透着几分警示的意味。 穆卿离循声而望,却在距离自己两丈远的位置看到了那个所谓叫凌初的人。 只见他身着玄色之衣,面前垂下两撮青丝,正随风轻轻飘晃。 一张脸宛如被是工匠精心雕琢下的不俗之作,五官分明、有棱有角。整个人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这时,穆卿离才意识到她这是被尘颜救下来了。 “我若是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那战神你呢?战神你此番,想将所有过错都推给墨临渊,而将帝辛完全摘除的做法。又是什么呢?所以,你有什么立场,跟我讲“信义”二字?难道……神界的人不是人,所以是不用讲“信义”的?” 尘颜面不改色,淡定发问。 却见那凌初的面色变了变。 “尘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凭借你之力,能在我手中保下穆卿离吗?” 面对尘颜的一番质问,凌初急了。 “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成了神界战神,你就是真的战神了?谁不知道你是如何上的位?若没有帝辛的私心提拔,你会越过那么多战功赫赫的神将,一跃成为战神吗?人呐,最怕没有自知之明。你但凡有点自知之明,也不会有脸承下这战神之位。” 谁不知道这新一届的神界战神凌初,最忌讳别人说他是靠关系上的位。尘颜这番话,无疑是字字带刀,将凌初的心口扎成了马蜂窝。 “你!啊……” 凌初终是忍不下尘颜的这番侮辱,大喊一声,便向其发起了攻势。 尘颜见状,飞速将穆卿离推开,然后迎战。 一瞬间,黄白之光分别从二人的身上散发出来。形成了两个巨大的圆形,呈对立之势。 穆卿离什么也不懂,完全不知道尘颜同凌初的修为到底孰强孰弱。只能待在地上,仰着头巴巴的看着二人的打斗之况干着急。 不过很快,穆卿离便看出来了。 因为尘颜的白色之光明显更弱,没过多久,便被黄色之光侵占完了。 之后,却见凌初又开始运力,向尘颜打出了一掌。 一瞬间,一道更强的黄色之光从凌初处,急急奔向尘颜处。 穆卿离见状,预感不妙,瞬间吓出了一声的冷汗。 果不其然,尘颜并没能成功避开那抹黄色之光。被它打中之后,尘颜的身体先是往后移了一段,然后再垂直坠落。 “嘭!”的一声,两道光形成的圆形随着尘颜的落地散开了。 穆卿离见状,不由得着急。赶忙奔了过去,想要接住尘颜。 但是,她的动作终究是太过迟缓了一些。还未奔到尘颜落地的位置,尘颜便已经重重落地。 嘭——的一声,扬起了一层细灰。 穆卿离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尘颜,你没事吧?” 穆卿离急问道。 尘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穆卿离。 “没事~” “噗!”的一声,尘颜当即吐了一口鲜血。 “就怪了。” 吐完血后,尘颜不痛不痒的添了这么三个字。 “对不起……” 穆卿离道。 尘颜拿着仿佛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穆卿离。 “我没有接住你。” 穆卿离见尘颜不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忙解释了一番。 尘颜听罢,眼睛在穆卿离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就你这小身板,你觉得能接住我么?” 尘颜没好气道。 穆卿离张了张嘴,终究是被尘颜的这句话噎住了,憋了半日都没憋出一句话来。 彼时,凌初也落了地。停在了距离尘颜差不多一丈远的位置。 “都说仙界的尘颜仙君嘴上功夫十分厉害,今日一见,倒真的是名不虚传。若仙君这修为,能有嘴上功夫一样厉害。恐怕今日被打出血的,就会是本战神了。” 凌初对着尘颜,一脸戏谑道。 尘颜冷哼了一声。 “被打出血而已嘛。我又不是没有被人打得流过血。昔年我还被傻离咬出过血呢,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可以当战神啊?” 尘颜即使被打得重了伤,但嘴上的狠厉功夫依旧不减分毫。 穆卿离的心不免一动,傻梨?什么是傻梨?为什么还会咬人呢? 穆卿离埋头苦想了一番,突然!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好像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尘颜,你这口中的“傻梨”,莫不是我吧?” 穆卿离迟疑着问出了口。 “咳咳咳……” 尘颜捂着自己的胸口,干咳了几声。最后,侧目看着穆卿离。 “不用怀疑,就是你!” 随后,无比笃定道。 是的,昔年的穆卿离爱喝酒。醉了酒之后,爱咬他。 而那时,又因为穆卿离的牙口不甚好,所以他曾被她咬出过不少次的血。 穆卿离换牙期掉的第一颗牙,就是因为她醉了酒咬了他,他抽离的时候,把她的牙也给扯了下来。 穆卿离冷不丁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对不住啊,我那个时候,应该是意识不清楚。” 此刻穆卿离最先想到的,不是细问事情的经过,而是道歉。 尘颜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他想到——以前的穆卿离,是从来不会向他道歉的……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堂堂天黎仙君,竟然是这般的输不起。明明不是本战神的对手,却想着法儿的,替自己解释开脱。却也不知,仙君对自己所说的这番话,有几分相信呢?” 而这边凌初大概是摸准了尘颜说话的套路,这次竟没有跟先前一样大动肝火,让自己的情绪失控了。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神色淡漠。 第四百零五章 不走! “嘶~不就是不慎被你打得吐了一口血吗?你就急着说本仙君技不如你?!本仙君技如不如你,你再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尘颜没好气道。 说完,便推开穆卿离,不由分说的向对面的帝辛发起攻势。 凌初反应可谓神速,很快便对尘颜的攻击做出了回击。 一瞬间,黄白之光又再现天际,耀得人不敢直视。 二人凌空对打,那阵势,比一开始对打的那一场激烈得多了。 穆卿离仰头看着二人对打的场面,心在一瞬间又被提到了心口。 她是真的怕尘颜会再次落败,毕竟自尘颜出手护下她后,帝辛便又不由分说的朝墨临渊动起手来。 眼下,二人亦打得无比火热。若这次尘颜还是敌不过凌初,墨临渊根本腾不出手来帮他。 如此,尘颜和她便恐有性命之忧了。 穆卿离觉得自己忙透了,看着墨临渊和帝辛的对打,又得顾着尘颜同凌初的对打。 这厢因墨临渊取得了点点优势而稍稍落下的心,很快便会因尘颜突然落了下风而被猛然提起。 如此一番下来,她明明只是观战,却觉比自己上场还要累上许多…… 嘭—— 两声巨响,尘颜同凌初两人双双落地,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不过依照二人的状态,穆卿离觉得尘颜受的伤比较重。 因为落地后,尘颜是半躺着的;而凌初,则是佝偻着身子,捂着胸口站立着的。 值得一提的是,尘颜又喷了一口血,凌初的嘴角也有血流出。 穆卿离见状,心道不妙。忙奔了上去,扶住尘颜。 “尘颜,要不我们先逃吧。” 穆卿离压低声音,在尘颜的耳旁道。 凌初与尘颜的两次打斗观下来,穆卿离觉得尘颜大概率是敌不过凌初的。权衡之下,她还是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跑比较好。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逃?咳咳……从他手上逃,我日后还如何在六界混呐?” 尘颜好似十分不喜欢听穆卿离的这句话,一下子便毛了。 “可你若是没了命,以后也是没法在六界混的。” 穆卿离抽噎着,认真的帮尘颜分析目前的形势。 尘颜听罢,点了点头。 “有道理。” 他道。 说完,他又骤然将视线投到了穆卿离的面上,与她四目相视。 “可你又知不知道,他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出去,好一网打尽啊?” 穆卿离那双通红的眼睛瞳孔微微放大,随后她万分僵硬的摇了摇头。 “他此番前来,定然不是一个人。之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出现,大概率是因为那些人的修为进不来此地。若是墨临没有帝辛的牵制住,兴许我们还有机会杀出去。可惜……帝辛并不打算让墨临渊带你走。换而言之,他并不打算放过你。” 尘颜耐着性子,又继续向穆卿离解释了一番。 “所以……所以……” 因为这个消息太过震撼,穆卿离已经被惊得有些结巴了。 “留在此地,就要同他们打,分出个输赢;出去此地,就要面临被围捕。所以面前之局,已然是一个死局。” 尘颜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当即便觉四肢无力,开始六神无主起来。 “让开。” 尘颜突然压低着声,对穆卿离道。 穆卿离回过神来,原来,凌初正准备向尘颜发起攻势。 穆卿离见状,一跃而起,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尘颜面前。 凌初见穆卿离如此举动,挑了挑眉。 “呵……穆卿离,你想救他啊?” 凌初道。语气和神情透着满满的嘲讽与不屑。 穆卿离没有接话,而是继续以一脸傲然之色立在尘颜的面前,眼神中透着坚定。 “穆卿离!你快给我闪开!” 尘颜扒拉着穆卿离的腿,正将她往一旁推。 可明明看起来非常瘦弱的穆卿离,此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双足仿佛长在了地上,尘颜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有将她推动分毫。 “让开!” 尘颜急了。 但穆卿离却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啧啧啧……还真是让人感动呢。不过,也只能是感动了……” 凌初以十分欠揍的语气说完这番话后,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随后,他又将自己的目光往自己左侧的方向一送。下一刻,用未捂着胸口的手聚力,在手掌中形成了一道圆状的黄色之光。 嗖——的一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那团黄光打向自己的左侧。 嘭——一声巨响后,不远处瞬间散出了一团血雾。 一开始是黑红色,后来慢慢向四周散开,最后彻底没了踪影。 “你瞧瞧你,连一群小小的牲畜都救不下,竟还痴心妄想救下尘颜?” 凌初一脸戏谑道,语气里满是嘲讽之意。 穆卿离看着远处血雾散去的那个位置,直接怔住了。 凌初刚刚杀的,是小花的娃娃们。 他将它们都杀了,连一点残渣都不剩。 一瞬间,滚烫的热泪从穆卿离的眸中纷纷滑落,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 穆卿离的身体开始发颤。 “为什么……为什么……” 穆卿离的口中不停地重复这三个字,就像魔怔了一般。 “穆卿离!闪开!” 尘颜的声音犹如一道惊天巨雷,劈进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随后,穆卿离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往一旁的方向重重倒去。 待她落地后,她只看到一道黄光向距离她只有半丈远的尘颜飞速扑去。 “不要!” 穆卿离凄声喊道。 砰—— 那道光还是打到了尘颜,并发出了一声闷响。 噗——尘颜当即仰天喷了一口血。 血随着风,瞬间散成了血雾。 随后,尘颜直接躺倒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处有节奏的起伏着。 穆卿离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仿佛被人扭成了一团,疼得她直接说不出话来。 “啊—啊——” 穆卿离张开嘴,想叫尘颜的名字。但是张了半日,都没能喊出一个字来。 后来,她连滚带爬,爬到了尘颜的旁边。 “尘……尘、尘颜——” 在一番努力下,穆卿离总算能喊出尘颜的名字了。 然而此时的尘颜紧闭着双目,嘴里发出细微的呻吟声,没有应她。 “尘颜!尘颜!” 穆卿离继续喊道。 尘颜的眉头动了动。随后,他睁开了眼睛。 “走……走……” 他弱着声道,并伸出手,推搡起穆卿离来。 “你先走……我没事。我再挡他一阵,之后,我就跟会墨临渊去找你的……他现在也受着重伤,我能应付。” 尘颜又继续道。 穆卿离明白了,尘颜的意思是让她先跑,他后面再跟上。 “不走!” 穆卿离掷地有声地,从口中抛出了这么两个字。 她并不傻,就尘颜目前的状况,根本挡不了几时。她怎么可能抛下他,一个人走? 第四百零六章 世间善恶,难辨难明 “我跟你走!你放过他!” 穆卿离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颤着声道。 这,是她最后的办法。 凌初听了,微微一愣。 “要他的命,于本战神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处。只要他不再纠缠,本战神没有理由拒绝你的提议。” 而后,他淡淡道。 “穆卿离!咳咳咳……老子还没死呢!你就上赶着让我做懦夫?!老子叫你走!听到没?!老子不需要你救!快给老子滚!” 尘颜听见二人的一番对话,情绪不免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尘颜,你得活着。我虽然不大喜欢你,但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为我而死。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很感谢你!余下的路,就让我自己来吧。活着也好,死了也罢,这都是我的命数。我不希望我改变命数的路,是由别人的命铺成的。若我此去,能还天下一个太平,也是极好的。 我脑子笨,想不到墨临渊此番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何……他不愿意让我即刻便想起过去?不过,我知道他是为我好的就是了。我愿意听他的,他不想我即刻想起过去,我便不想。” 说到这儿,穆卿离突然涩然一笑。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他。不过……也只能是喜欢了。你要是还有命在,记得帮我照顾好他。不要让他不开心!” 穆卿离紧蹙着眉头,一脸认真的叮嘱起尘颜来。 “穆卿离!” 尘颜大概是真的被气到了,“嗖!”的一声,以半躺之姿,艰难起身。 “老子再跟你说一遍!老子不要你救!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般舍己为人的大义之样?咳咳咳……老子没有本事照顾墨临渊!没有了你,他怎么可能会开心?!你让我做到这一点,还不如让我现在就去死!” 尘颜对穆卿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这一次,穆卿离没有再接话了。她一脸含笑,拍了拍尘颜的肩。随后起身,往凌初的方向走去。 “你知不知道墨临渊为何不愿你即刻就想起过去?!” 尘颜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幸好,这句话对穆卿离起作用了。她先是放缓了脚步,最后停了下来。而后她缓缓回头,面对着尘颜。 “他就是怕你会像现在一样,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以通过补阵,还六界一个太平”后,便不管不顾跑去献身!他的打算,就是改变你这个想法!带你去混乱的六界之境,让你亲眼去看一看!亲耳去听一听!亲身去感受一下! 你以为所有的魔就都是恶的吗?你以为所有的人,就都是好的吗?以一个族群划分善恶,最后分界而治。这样,世界就真的全是正义了,不会再有恶了吗? 有的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弑父杀兄;凌妻抛子,灭忠臣,扶奸佞。有的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再灭绝人性的事,他们都可以做得出。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世间善恶,不是靠听就能辨,靠看,就能明的。人性之复杂,怎么可能会让人轻易就看清善恶呢?你今日以身补阵,修复了六和阵。可你,真的就能还天下一个太平了吗? 你刚出生之时,被冠上“祸国殃民”的名号。他们想对你,欲除之而后快。那个时候,六和阵是好的;儒清远满门被灭,那个时候,六和阵也是好的……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六和阵在与不在,这个世界的恶,都从未彻底消除过!它们已经扎根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吞噬着每一个族群的人!而非只吞噬魔界一族人! 你难道没有想过,这六和阵,护的究竟是六界的和平?还是某些人的私欲吗?” 尘颜强打着力气,一口气说了这般多话。 一开始,尘颜也对墨临渊“为了救下穆卿离,而不顾六界众生之性命”的行为感到耿耿于怀。 不论他有多爱穆卿离,也不论穆卿离的这错犯得有多不得已。尘颜都觉得墨临渊不该为了穆卿离,而抛弃六界众生的命。 只是后来,他想通了。 记得幼时修习,在上到“六和阵”一堂之时,重暮要墨临渊谈一谈对六和阵的看法。 墨临渊答:世间善恶,非听能辨;非见能明。人有坏人,魔有好魔。需得切身感受,才能更好体悟。以群划之,有失偏颇,恐有矫枉过正之嫌。 听到墨临江的回答之后,他觉得他这个师兄八成是疯魔了。 谁不知道魔性残暴、嗜血成狂?他们被划到暗无天日的混沌之境,是活该! 而他这师兄竟然为这样的一群恶魔说话,简直就是疯了。 重暮听完墨临渊的这个看法后,也生气了,当即便罚墨临渊抄书。 抄的,是墨临渊口中的那个说法。 那个时候,他以为重暮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现在,他明白了。 重暮没有生气,他对墨临渊的那个看法,是赞同的。 因为,既然是罚,就该罚他抄那个所谓“正确”的说法,而非罚他抄那个“错误”的说法。 结合此,尘颜突然就想明白了。对于墨临渊那个“为了穆卿离,而舍弃六界众生”的行为,他也能理解了。 墨临渊并非真的为了穆卿离,舍弃六界众生。而是,他有自己的考量。 若他心里一早笃定了魔,是绝对的恶。会危害人间,带来祸乱。那么,他便不会阻止帝辛。而是会任凭帝辛用穆卿离的身体,补六和阵。 而穆卿离以身补阵后,又会是如何呢? 尘颜想,墨临渊大概会如前世一样,去陪穆卿离吧。 此番,他之所以不计后果的保下穆卿离,除了为“他爱她”这个私心所驱使之外,更深一层次的原因,大概便是他的潜意识里,觉得六和阵的存在——不合理! 可墨临渊的这个想法,有违大流。说出来后,除了会被扣上魔界走狗的名号外,根本不会得到任何人的赞同和拥护。故而,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慢慢证实这一“大胆,且不符主流”的观点。 而尘颜之所以能想通,就是因为他为混乱的六界“拨乱反正”的过程中,真心实意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发现为恶的,有人、鬼、妖、神、仙、魔;为善的,亦有人、鬼、妖、神、仙、魔。 把所有骚乱的罪名,都扣到魔界头上,似乎是极其不合理之事。 所以,当凌初要将穆卿离带回神界的时候,他选择出手救下穆卿离,不再袖手旁观。 第四百零七章 六月血雪 尘颜的一番话,让穆卿离听起来觉得有点迷糊。 因为他口中说的人和事,于穆卿离而言都是陌生的。比如,她出生之时,被人冠以“祸国殃民”的名号。又比如,尘颜口中的那个儒清远…… 不过,尘颜想表达的意思,穆卿离是听明白了。 他想告诉她: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此番她固执的认为魔界之人就是坏的,觉得补好六和阵,就能还天下一个太平的想法,是有待商棹的。 她需要真的去听,去看,去感受,才知道该如何做。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不管不顾的就去以身补阵。让仇者快,亲者痛。 “穆卿离!” 突然!穆卿离的耳边传来了凌初的声音。 穆卿离猛然停下脚步。 她环顾四周,看了一会儿。最后发现,自己正往尘颜的方向走回去。 “你反悔了吗?” 凌初冰冷的声音,如冰棱一般灌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穆卿离的背影微微一怔。 “是!” 良久的沉默后,她的口中吐出了这么一个充满了力量的字。 听到这声“是”之后,原先以痛苦之色覆面的尘颜,嘴角处勾起了一抹浅笑。 他那因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身体,也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那你,就不要后悔!” 凌初狠狠抛出这么一句话。 而后,却见一道黄色之光从越过穆卿离,极速往尘颜的方向奔去。 尘颜见状,浓眉一蹙,手中聚力接招。 一瞬间,黄白两光又呈对立之势。 但是很快,黄色之光便以绝对优势两白色之光推回原位。 嘭—— 最后,黄色之光再一次打在了尘颜身上。 尘颜的身体猛的晃了晃,最后,终是重重倒向了地面,扬起了一层细灰。 穆卿离目睹面前的一切,心脏处猛的一抽,仿佛停止了跳动。 一瞬间,小白、小山、小花被虐杀时的场面一遍一遍在穆卿离脑海里回放。 抽搐的身体、凄厉的喊叫声、渗人的血雾…… 它们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惊心的画面,吞噬着穆卿离身上的每一个脉络。 身体,一点一点被痛苦包裹;心脏,一点一点被绝望笼罩。 呼呼呼—— 狂风骤起,将地面上的泥沙都卷了起来,让面前的这片天地变得浑浊不堪。 明亮的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看上去有压地之势,叫人看了只觉心头生闷。 帝辛和墨临渊本已经打到了另一个山头,在察觉到这个异常,不约而同停下了打斗,赶回了小院。 轰隆—— 二人回到小院之后,远处一道惊天巨雷,划破了整个天际。给眼前的一切,添了几分诡异。 黄沙之中,他们看到,穆卿离变了模样。 一身红色血衣,瞳孔猩红。白发飞散,随风而扬。浑身冒着一团十分凌人的红黑色气团。 那红黑色气团不时发出极其诡异的喊叫声,时而凄厉、时而悲怆;时而哀怨、时而怅然……每一声,都十分的抓人耳,刺人心。 但很快,黄沙,落定了;风,停住了。雷电,止住了。还了眼前,一片清明之象。 而这个时候,天空,竟然飘起了红色的,与鹅毛极其相似的块状之物。 漫天都是,将整片天空都染红了。 凌初看着眼前之景,愣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墨临渊伸手一接,那红色之物落在了他手中。 先是带来一股刺骨的冰凉,没过多久,便化成了一滩红色的水。 是……血雪! 六月的,雪雪! 墨临渊的眸中闪过一丝恐慌,之后,他的目光飞速追寻穆卿离而去。 远远的,墨临渊看到。她的眸色依旧无比猩红,但已然没有了先前的厉气。而是呆滞、无光。身上的红黑之气,也没了。 墨临渊只觉自己的心口处一滞。 他拖动沉重的脚步,向穆卿离处迈去。 血雪落在他的面上,带来阵阵刺骨的凉意。之后,血雪化成了雪水,慢慢渗透入他的每一寸皮肤。用冰冷,蚕食着他。 “卿离……” 在距离穆卿离还有一丈远的位置,墨临渊便急急开口唤起穆卿离的名字来。 但是,穆卿离没有回应他。 她就像一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浑身,散着一股冰冷到足以让人窒息的气息。 “卿……卿离!” 墨临渊加快速度,跑到穆卿离身边,紧抱住了她。 这一次,他直接哭了,哭得泣不成声。 “放开我。” 穆卿离面无表情,冷冷道。 墨临渊没有听她的话,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口里一直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这一次,穆卿离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上手,拨开了墨临渊的手。 以前的穆卿离,或许并没有能够将墨临渊的手拨开的力量。但对于现在的穆卿离而言,这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因为,她的摄魂夺魄之力被彻底牵引出来了。并且,她能够自如的控制这股力量。 拨开了墨临渊的手后,穆卿离往尘颜的方向而去。 “铃铃铃……” 彼时,穆卿离足上那被隐去许久的噬心铃,也出现了。 但是没过多久,那铃铛便慢慢脱落,最后化成碎片,随风飘散了。 “噗!” 突然,穆卿离的嘴里喷出了一口血。 但是,吐完之后,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 常说,有冲天冤情者,就会有六月飞霜。 血雪飞六月,大概也就是这个道理。 当一个人的心中,有莫大的恨与冤,就会形成一股特有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血雪就会出现。 也就是说……穆卿离的心中有恨与冤。 换而言之,穆卿离想起了让她的内心充满恨与冤的过去! 这口血,不是表明她受了多重的伤。而是表明,她此刻心中的恨,很深;冤,很大。 而这边,帝辛看着想起了记忆的穆卿离,心在绞痛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些东西。 穆卿离与墨临渊去梨花潭的那日,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突然失控,不是因为儒清远的牵引。而是穆卿离的身体,在吸收这股力量。 也就是说,穆卿离把摄魂夺魄之力,彻底融入了自己的体内。 女娲石……这就是女娲石之力……融万物、补万物、合万物…… 摄魂夺魄之力被融如她都体内之后,她便拥有了无比强大的力量。这力量,自然便能化解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术法。 这其中,包括他对她施加的“封忆”之术;处星对她施加的“情蛊”之术…… 他努力了那么久,拼命了那么久,到最后,还是让穆卿离想起了过去…… 第四百零八章 如英 迎着一股刺目的疼痛,尘颜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从高处高高垂下来的白色帐幔。这道白色帐幔将他所躺的地方,与外界完美隔绝开来。 尘颜心里一惊,强打着精神,用尽气力坐起身来。 “嘶~”他飞速捂住自己的头部。 大概是起得过猛了,他的头部迎来了一阵眩痛。 “你醒了?” 突然,一个陌生,但极具少年气息的男声飘进了尘颜的耳朵里。 尘颜的心又猛的颤了一颤,将自己的目光飞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送。 却看到右侧的帐幔外,有一个人影。 门大概就在那个位置,所以人影的方向光亮更甚。 此刻,尘颜才有空细细打量起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 这是一张很大的床,呈圆形。他就躺在正中央,从他所躺的地方,到那人影位置,足足有一丈远。 尘颜看着这张偌大的床,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人的脑子,莫不是有毛病吧? 睡觉,明明是解乏累用的。可就他这床,从床下爬到床上,便要花费不少的功夫,已然叫人受了不少的累。 他这,到底图什么? 哗——的一声,关于这个问题,尘颜还未想明白,便被一阵帐幔被拉开的声音打断了。 一瞬间,一个身着一袭红衣的俊美少年郎映入眼帘。 只见他眼若明星,面如玉冠;肤若凝脂,颜如敷粉。眉间点红,宛如盛开在春日的骄花,妩媚动人的同时,却又青春干净。 尘颜自认为自己见过许许多多的貌美之人,但他,从未见如眼前男子这般气质的貌美之人。 通俗一点来说:他以前从来不认为他会在样貌上,输给任何人。可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他却不敢有这样的自信了…… “你是何人?穆卿离呢?墨临渊呢?” 尽管男子的惊人容貌,叫尘颜狠狠地震撼了一把。但他,还是不敢贸然对面前的男子放松警惕。 “如英。在另一个屋。不知道。” 男子做出了无比简短的作答。 尘颜听罢,也顾不得想其它的,爬起身就往床下跑去。下了床之后,他甚至没顾上穿鞋。 不过,在往门口的方向跑了没几步后,尘颜突然停下了脚步。 “如英……” 他浓眉一蹙,在口中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那个……与帝辛争夺过神尊之位的如英?” 尘颜猛的回头,向如英道。 如英没有说话,而是点了一下头。 尘颜上下打量了一番如英,没再说什么。然后兀自抬步,寻穆卿离所在的那个房间去了。 “她,睡了多久?” 尘颜成功寻到了穆卿离所住的房子处。他到的时候,她正睡着。 穆卿离睡的那张床,很普通。跟寻常百姓家里的那种差不多,他不用爬上床才能触碰到她、或者看清她。 “你睡了多久,她便睡了多久。” 如英在尘颜的身后,幽幽答道。 一瞬间,尘颜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无比大的白眼。 这段时间他一直昏睡着,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呢? “好。那请问,我,睡了多久呢?” 尘颜只得换一种说法来问。 “不长,也就两三日吧。你命大,她从凌初身上吸了不少灵力渡给你。不然,你就可能没法在此地问我这个问题了。” 如英道。 尘颜皱了皱眉,转过身面对着他。 “那日,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关于那日,尘颜只记得他被凌初偷袭受伤,昏倒了。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对后面发生的事更是一无所知。 其实中途,他醒来过一次。那时,他在穆卿离的背上。穆卿离太瘦了,她背部的骨头硌得他生疼。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穆卿离的身上,散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之后,因为他受的伤太重,醒来后没多久,他又昏了过去,再次失去意识。 故而,现在的他对这那日所发生的事,可谓一片茫然。 “她恢复记忆了。” 如英道。 然,只这么一句话,尘颜就全都明白了。 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扼住了一般,短暂停止了跳动。 “那她身上的血腥味……” 尘颜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是帝辛的,不是凌初的,当然,也不是墨临渊的。” 如英顿了顿。 “是守在结界外的诸神兵的,他们阻你们去处,被穆卿离断了腿上的筋骨。” 说至此,如英冷笑了一声。 “反正,她此番入邪。手上,是一条人命都没沾。” 尘颜听明白了,顿时舒了一口气。 穆卿离,已经不是以前的穆卿离了。她知道如何做,才能达到自己报复的目的。 让一个人死,太容易了。所以,她要让那人痛苦的活着。 神兵,走不了路,几乎就是废人了;凌初,修为被夺,战神之名也便有名无实了…… 想不到,墨临渊教给阿雪的报仇之论,穆卿离竟然将它学得很好。 ——报仇,不是拿人命,而是诛人心。 “只是啊……她这一遇见解决不了的事,就逃避的毛病还是没改。睡觉又不能解决问题,也不知道她睡个什么劲儿?” 如英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尘颜长叹了一口气。 “你不懂……被心爱之人如此骗,心里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释怀?帝辛,可是间接杀了她两千多名同门师兄弟师姐妹的凶手。可我师兄呢,为了保住她的命,诓骗她,说她同帝辛是爱人。生生将仇人变爱人,让她对自己的仇人心怀感激、愧疚,且还对其笑脸相迎。 此番事情被戳破之后,傻离能保持镇定,没有疯魔、肆杀人命就已经很不错了。若换做是我,铁定早就疯了。” 对于这一点,尘颜是无比理解的。 “不过……我相信她是能想通的。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毕竟我师兄,是有苦衷的。” 尘颜又补充道。 对于这一点,他也是无比坚信的。 穆卿离这个人,虽然爱较真、喜欢钻牛角尖;但她,终究也是个明事理、悟性高的人。 很多事情,她自己便能想通。而一旦想通了,许多问题,也便迎刃而解了。 “倒是你,为何要救我二人?到底是何目的?” 尘颜话锋一转,突然逼问起如英来。 “我现在是暂代神尊,有了穆卿离的相助,我便能成神尊。” 如英说这话的时候,明亮的星眸里,闪现出了一丝精光。 说实话,他此般的坦诚,让尘颜有些吃不消。 第四百零九章 渊源 “你看,她若助我当上神尊,既能为自己的那些个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报仇,又能成全我的心愿。于她于我,都是有好处的。合作一番,有何不可呢?” 如英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 “不过……她要是再这样睡下去,我便不知道我得等到哪日,才能成功登上神尊之位了。” 说到此,如英明亮的眼珠子灵活一转。 “要不,你告诉我她平日里害怕什么东西?我好入她的梦里,把她吓醒。” 如英嘴角挂笑,兴奋提议。 “你,真的不知道她怕什么吗?” 尘颜看了一眼如英,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如英听罢,先是挑了挑眉,而后耸了耸肩。 最后,他走到了床榻边,双手抱在胸前,开始凝视起穆卿离来。 穆卿离的样子已经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只是,她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唇色苍白,面无血色。 若非看到她胸前有节奏的起伏,就她此时的这个模样,尘颜会以为她已经作古了。 “床上的这个人,是真的很没有良心的一个人。我劝你啊,还是不要跟她走得太近了。不然,你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如英幽幽道。 “你这是……在替夙清圣尊抱不平?” 尘颜记得,如英出现在夙青山的时候,吟鸢已经到了神界。而如英化成人形的时候,吟鸢已经死了。换而言之,他俩根本没有打过照面。 所以,也就不存在如英是因为自己得事情,而抱怨吟鸢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如英冷笑了一声,随后,他转过身,面对着尘颜。 “你太小看她了。她负起心来,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好看的人,生起气来,也是万般好看的。 只是,尘颜此刻的注意力,被“负心”二字引了去。故而对于生气之时呈现出另一种惊人之貌的如英,没有作出太多的关心。 “负心?你也喜欢她?” 尘颜问道。 如英当即“呸”了一声。 “你以为我是你师兄啊?眼光这般差。” 说完,一脸鄙夷。 虽然……尘颜也从来不认为穆卿离是一个多么特别的人。但听到有人诋毁她时,心里还是会觉得有一些不舒服。 “那你倒是说说,她还负了谁的心?” 尘颜忍着心中的不快,问道。 “就是负了我的心。” 如英一脸认真作答。 “你难道不知道“负心”一词,多用于男女之情么?你既不喜欢她,她怎会负心于你呢?你堂堂神界暂代神尊,怎么乱用词呢?” 尘颜被气笑了。 “我爱怎么用,便怎么用。再且说了,你难道不知“匹夫之交尚不负心,何况大丈夫乎!”这句话吗?“负心”一词,并非只能用在男女之间,只是这个词,在其它的几种关系之间历来用的较少,让你们误认为这一词只能用在男女之情。” 尘颜没有想到,这只老鹤不仅满口的道理,脾气还十分的不好,全然辜负了这张好脸。 “对不住前辈!晚辈年纪小,这般远古的道理,并未听说过。” 其实这句话,尘颜倒也不是真的没有听说过。他就是见不得如英得意,想膈应他一下。 如英挑了挑眉。 “我总不过比你大个几百来岁……罢了罢了,你能同穆卿离成好友。说明……你这脑子,也并非是一个多好使的人。我也就,不指望你能知道什么高深的话语和道理了。” “你……” 尘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在嘴上功夫,输给别人的一天。 “那你倒是说说,她如何负你了?” 尘颜极尽全力,咽下了自己那口几近要冲破喉咙的气。 “你可知道,我本体为一只鹤?” 如英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便是: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即使他同尘颜之间,发生了多次不算愉快的对话。 但他也真的不会为此,太过感到耿耿于怀。更不会因此,不给他好脸色看。 这一点,倒跟穆卿离颇像。 没心没肺、傻气外漏…… “知道。” 尘颜点了点头,道。 “那鹤未出生之前,是何东西?” 如英又问。 “蛋啊。” 尘颜也不知道,如英问这个白痴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是了,在我还是蛋的时候,是还为吟鸢时的穆卿离,将我捡回了夙青山。” 尘颜一直以为前世的穆卿离,同如英没有任何交集。想不到,竟还有这层关系。 “然后呢?” 尘颜听到这儿,便来精神了。 “然后,她便每日抱着我,说是要将我孵出来。睡觉时抱着,吃饭时也抱着。可是呢,在如此抱了十几日后,她便觉得烦了。将我丢弃在置放杂物的房间,让我吃灰,不管我了。” “后来呢?” 尘颜急问道。 “后来,她看上了帝临,也便是你的师兄墨临渊。为了俘获帝临的心,她离开了夙青山。此后,夙青圣尊觉得寂寞,便将我从杂物房内捞了出来。然后托一只凤凰,将我孵了出来。陪在他身侧,排解寂寞。” 原来,是这样的渊源。尘颜恍然大悟。 “你说,她是不是很没有良心?” 如英追问道。 尘颜蹙着眉头,细细思考了一番。 “听你的描述,好像确实有点没有良心。” 最后,尘颜发自肺腑的说了这么一句中立之言。 “那是相当没有良心!先是抛我,后是弃师。你说她这个女人,她脑子里是不是就只有男人了?后来圣尊为了救她的男人,还陨命了!我现在每每看到她,便恨不得将她痛打一顿。可是啊……她偏偏身无痛感,即使我将她揍成了猪头,也难让我觉得痛快。” 岂料,如英根本不满意他的这番“附和评价”之语,而是又自顾自的,说了诸多怨怼之言。 “那你现在,不是有机会变成她害怕之物,然后入她的梦中吓她一番,做泄愤之用么?为何,你不做?” 尘颜又糊涂了。 如英的面色变了变。 “因为夙清圣尊说,我不能欺负她。” 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委屈。 以前,听别人谈起这一段发生在神界的过往时,尘颜也听说过这夙清圣尊,万分疼爱他的这个女弟子。 却不曾想,竟是疼爱到这种地步了。 “你是不是奇怪,夙清圣尊为何会这般疼爱她呢?” 如英仿佛长了三只眼,能轻易将他看穿。每一个问题,都能准确无误的问到他的心头上。 “因为啊……夙清圣尊的苏醒,得益于穆卿离。” 如此,如英又同他讲了一通关于夙清圣尊和吟鸢的渊源。 听完后,尘颜才知道,这其中,还牵扯了穆卿离和墨临渊的第一世。 第四百一十章 无关风花雪月 原来,数万年前,上古神兽饕餮突醒,大有把天地都食光之势。各界派了无数的兵将,都没能将它制服。 就这样,在饕餮的肆略之下,六界失去了原有的安稳,变得骚乱不断。 长期的骚乱,带来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百姓无法将庄稼按时种下,无法得到收成,导致食物短缺。 有许多人,因为没有吃食,活活被饿死。也有许多人,死在了饕餮的肆杀之下…… 每个人,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过着有这顿,没下顿,朝不保夕的日子。 有的人,为了活下去,甚至吃起了人肉! 总之那时候的六界,尸骨成山,民不聊生,堪称炼狱。 后来,在如此历经了数年之后,有一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千灵蛇出来献计。 他告诉众人,可以造一把麒麟之剑,用以击杀饕餮。 所谓麒麟剑,就是需要两位身怀麒麟血的一男一女以身祭剑方可铸成。墨临渊的前世,与吟鸢的前世,刚好就是那身怀麒麟血之人。 那时的墨临渊尚且年幼,无父无母,因为骚乱在外颠沛流离,常常有上顿没下顿。故而为了一顿饱饭,墨临渊心甘情愿的来到了铸剑池。 他们的规定,是这样的:若他们验出来,所来之人的血便是麒麟血。那他们,便会给他一顿饭,让其饱餐一顿。并将那人扣下,用以祭剑。 若所验出的结果不符合,他们便会将人放归,给一颗馒头。 换而言之,以血换一顿饱饭,就意味着你,愿意舍弃自己的命。 而墨临渊做出此举的目的便很简单——想做个饱死鬼。 吃了一顿饱饭后,墨临渊被关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被放走。这意味着,墨临渊的血符合要求了。 而穆卿离,就在那处。二人,被一道铁门隔开。 那时,穆卿离已经在那个空间里待了数月有余。 刚进去的那段时间,墨临渊很害怕,常常会小声抽泣。穆卿离比墨临渊虚长几岁,故而尽管她的心里也很害怕,但她还是拿出年长者的口吻安慰他。 穆卿离会给墨临渊讲故事,会给他唱歌。房间里的灯很暗。 那段时间里,墨临渊看不到穆卿离的样子,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有了穆卿离声音的陪伴,渐渐地,墨临渊的心里便不再那么害怕了。 然而,穆卿离也是个极其不要脸的,在把墨临渊哄好后,总让他认她为大哥。说什么认了大哥之后,她便会好好保护他。 对于这样的话,墨临渊就会充耳不闻,不为所动。而穆卿离呢,也不恼。而是在一旁的房间里傻笑几声,然后又继续哼唱起歌来。 祭剑的时间是阴年阴月阴时,他们需要等那个时间的到来。待那个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被推入铸剑池,以身祭剑。 祭剑前夕,穆卿离曾同那些人商量,让她一个人祭剑。若凭她一个人祭剑,也能铸成麒麟剑,便让那些人放了墨临渊。 穆卿离觉得,墨临渊的年纪太小了,不该被过早剥夺生存下去的权利。 意料之内的,那些人没有答应。 因为麒麟本就为一公一母,少了其一,便铸不成麒麟剑。 本以为那次求情失败后,穆卿离就放弃了。可谁知,当以身祭剑的时日到来那日,二人在被押往铸剑池的途中,穆卿离推开了押送她的人,然后趁众人不注意,先一步纵身跃进铸剑池。 刹时火光四溅,雷电声四起。 在历经片刻的轰动后,铸剑池里的火灭了,一把刻有麒麟图案的剑就那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麒麟剑,就这样练成了。 原来,所谓的麒麟剑,并非需要两个身怀麒麟血的不同性别之人祭剑。而是让一个身怀麒麟血的人心甘情愿的以身祭剑,便可铸成。 后来的后来,众人拿着这把麒麟剑,成功将饕餮击杀,六界又恢复了太平。 墨临渊的性命虽说是保住了,可自那以后,他就一直郁郁不得志。 他时常会想起穆卿离为他讲的那些故事和她为他唱的那些歌,也会时常想起她在他面前纵身一跃的场面。 从那个密闭空间到铸剑池的距离很短,短到穆卿离跳下去的时候,墨临渊都没能看清她的面庞。 穆卿离给墨临渊的记忆,只有一个声音和一个背影。 墨临渊活下来了,可他过得并不开心。最终,在弱冠那年,郁郁而终。 人死后,就会去到冥界。而墨临渊去到冥界的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找到渡魂人,同他生一个交易。 这个交易便是:他在冥河处摆上一万年的渡,让已经神魂俱灭的穆卿离得以转世托生。 后来,墨临渊真的在冥河摆了一万年的渡。一万年后,他终于聚齐了她散落在六界的一魄。 有了那一魄,穆卿离便可再世为人。 完成了这一心事之后,墨临渊也便投入了轮回转世之中。 麒麟剑追着穆卿离跑,是因为它,就是穆卿离用血肉铸成的。 而夙清之所以收她为徒,是因为混沌之初,饕餮便作乱人间,为害苍生。 为了维护六界的和平,夙清联同几位上古之神出来将其制服,并用术法将其封印。 但封印饕餮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同夙清一起制服饕餮的那几位上古之神,因耗费了太大的修为,皆羽化而去。只夙清一人,活了下来。 而夙清为了让封印的效果和时间更长一些,便以自己的元神辅助封印对饕餮进行镇压。 可由于镇压的时间太过长,以致于封印慢慢失了效。饕餮还是苏醒了,并破开镇压大杀四方。 在用元神辅以封印对饕餮镇压的过程中,夙清的元神被源源不断地吸到了饕餮的体内。 而此番夙清的元神之所以能够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就是因为穆卿离身躯所铸的麒麟剑杀了饕餮。 夙清的元神没了载体,自然就归回了原位,让他得以苏醒。 所以夙清收穆卿离为徒,是为报恩。 这,便是穆卿离和墨临渊的第一世。也是夙清与穆卿离产生羁绊的伊始。 穆卿离与墨临渊的第一世,无关任何风花雪月,仅仅因为穆卿离不忍看年纪尚小的他去祭剑,所以先一步跳进了铸剑池。企图以自己的肉躯铸成麒麟剑,免去他的性命之忧。 而墨临渊,为了报恩,在冥界花费一万年的时间当摆渡人,日夜忍受着冥界阴风带来的蚀骨之痛,为她聚魄,换她重生。 第四百一十一章 俘虏 “听你如此说来,夙清圣尊疼爱穆卿离,好像也便可以理解了。” 听完如英的讲述,尘颜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可是我师兄和穆卿离……既然第一世便有了如此缘分,为何第二世之时,却横插了一个帝辛呢?” 对于这一点,尘颜很是不解,也十分的耿耿于怀。 先前听墨临渊讲诉起他跟穆卿离的前世时,听得出来墨临渊对此事的情感很复杂。 他也从墨临渊的讲述里,隐约听出: 墨临渊此番之所以犯糊涂,同意以帝辛之法护穆卿离“周全”,就是因为帝辛给那株附有穆卿离魂魄的绿梅浇过水。 这让墨临渊认为那一世,帝辛跟穆卿离的缘分,是先他一步的。 加之那一世,他因吃醋,隐瞒了送帝辛梨花糕之人是穆卿离,造成了帝辛的误会。 两件事加在一起,给他带去了不小的纠结。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他,破毁了穆卿离与帝辛之间的缘分? 总之,前世的某些过往,让墨临渊对帝辛心生愧疚。所以,当墨临渊面对帝辛提出的那等无理要求时,他心软了。 不然,以墨临渊的能力,完全可以将穆卿离从帝辛手中救出。然后再寻一个地方,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全然不用将穆卿离放在帝辛的身边,让她受这样的屈辱。如今,也便不会是此种局面了。 如英听到尘颜的这番话,当即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说她没良心,是玩笑么?” 如英好看的眉毛,当即蹙得歪七八扭。 “当时圣尊为了让她的魂魄能够很好的养息,从而做到快速轮回转世,便特意备了一个聚魂瓶。谁知,穆卿离的那缕魂魄,在聚魂瓶周身绕了一圈,便灰溜溜地走了。圣尊心生郁闷,于是跟着她的那缕魂魄去瞧了一番。 嘿~谁知!她那缕魂魄跑遍了一整个夙青山,最终,就落在了那株“奇丑无比”的绿梅之上。” 听如英的神情和语气,这仿佛是一件多么“罪恶滔天”的事。 “嘶~好好的聚魂瓶她不选,非要选一株“奇丑无比”的绿梅。此事,最多能说明她没心没肺,或者傻。怎么……跟没良心扯上关系了呢?” 尘颜再一次糊涂了。 “因为啊,那株绿梅,是投胎后,墨临渊的某一世种下的。” 原来,这墨临渊在投胎成帝临之前,是还有无数世的。 而他的这些世,几乎都在修法问道。一心只想成仙,用更强大的力量,保护更多的人。 墨临渊的这么多世里,其中某一世,便住在了夙青山的周围。 那时,夙青山是一座无名荒山,几乎没有什么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全然没有生气可言。 墨临渊觉得好好的一座山,这么荒废了很可惜,于是便上了山,种下了这株绿梅。 当然,他没有种活。 后来,那一世的墨临渊去世之后,已经在另一个地方居住下来的夙清,在此地的附近察觉到了穆卿离魂魄的气息。 为了追踪到穆卿离的那缕魂魄,以助她更好的聚魂转生。夙清不顾已为神尊的弟子——道衍的反对,舍弃了之前的居所,来到了夙青山。 且,夙清还以自己之名,为此山命名。 只不过,他觉得山要青,才有山该有的韵味。故而,把他名字中“清廉”的“清”,改成了“青色”的“青”。 而也是因为有了他的入住,此地成为了仙灵之境。 有了仙灵之气,墨临渊种下的那株绿梅,活了。 这一活,便活了数千年。 “这个穆卿离,选了墨临渊所植种的绿梅,却不选圣尊为她精心准备的聚魂瓶,生生将聚魂的时长从十几年,拉到了数百年!她可不就是没良心么?她就是一个色欲熏心之人!没良心极了!” 如英骂骂咧咧道。 “嘿~你笑什么?跟个烂柿子花一样。” 如英秀眉紧蹙,对着尘颜说了这么一句极具抱怨意味的话。 尘颜听罢,当即打了一个激灵。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咧到了天边。 为什么高兴? 知道穆卿离跟墨临渊的缘分早于帝辛那么久,他能不高兴么? 这下看帝辛还怎么用“他给绿梅浇过水,他与穆卿离的缘分早于墨临渊与穆卿离的缘分”这样的说辞,来膈应墨临渊,让墨临渊内疚,从而达到自己那龌龊的目的! “没有没有,嘴僵了,动动。” 尘颜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小心思告诉如英,只能打起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如英撇了撇嘴。 “你不是一直在说话么?嘴怎会僵?罢了罢了,懒得跟你计较了。我饿了,你给我做好吃的吧。” 最后,如英摆了摆手,用着懒懒的语气道。 尘颜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如英。 他实在不明白,如英这番理所当然把他当仆人来吩咐的勇气,是哪里冒出来的?! “你……耳朵也不好么?” 如英见他无动于衷,又开口问道。 一瞬间,尘颜身上的汗毛皆直竖而起。 什么叫也?! “我是客!你才是主!” 尘颜抑制着心中的怒意,恨恨道。 哪有让客人为主人做饭的?这老鹤独自一人待惯了,莫不是连这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了吧? 尘颜气结。 如英又撇了撇嘴。 “谁说你是客了?你和穆卿离,是我掳回来的俘虏。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得做什么。” 如英带着极其欠揍的神情,用着极其欠揍的语气道。 “你说什么?!俘虏?!” 尘颜再一次,为如英所说的话震惊。 “对啊!助我夺下神尊之位的俘虏。嘿嘿~” 说完,如英露出了一抹笑。 尘颜觉得这抹笑,猥琐极了。 “你觉得,你能打得过穆卿离吗?再且说了,先前说好的是合作。怎的?又成了俘虏?” 尘颜虽然听说过,这个差点成为神尊的如英天赋极高。修为的晋升之路,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他也不认为他会是穆卿离的对手。 毕竟,穆卿离身上的摄魂夺魄术,可是可以破毁六和阵的啊! 那样的力量,怎么可能是如英斗得过的? “嘻嘻……想知道?” 如英向尘颜的方向凑了凑近,带着一脸的坏笑问道。 “不告诉你!” 紧接着,他又道。 这一刻,尘颜突然觉得,当初那神尊之位不落在他手上,也是极好的。 就这样的性子和行事风格,治理神界之力,说不定还不如帝辛呢…… 第四百一十二章 流氓! “我不做!” 且不说尘颜根本就不会做饭,即使会做,他也不可能帮如英做。 他尘颜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天黎仙君,为神界的暂代神尊做饭,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还活不活了? 尘颜觉得这如英就是在存心侮辱他! 如英听罢,当即眯起了眼。 “真不做?” 他再三询问。 “不!做!” 尘颜万分决绝。 如英挑了挑眉。 “你知不知道,我若饿了,会做出何事?” 如英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威胁之意。 尘颜冷哼了一声。 “我为仙数千年,却也不知仙神是会饿的。糊弄谁呢?” 自古以来,为神为仙者,身体已经不同于凡人之体。不会饿,故而根本不用进食。 这如英无端喊饿,纯粹就是在没事找事! “仙君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这些年来,仙君虽然为仙体,但如英,也没少见仙君你吃东西啊。怎生你能吃,我就吃不得了呢?” 如英幽幽道。 尘颜的心猛的一颤,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如英。 “仙君……不会真的以为帝辛的封印,能困住我吧?” 如英又缓缓道。 尘颜的心当即一沉。 他从来不认为,帝辛所设下的封印能困住如英。 可是……据他所知,如英和帝辛争夺神尊之位之时,如英的修为是不及帝辛的。虽然明面上看,如英是以“受封”之名,回到的夙青山。但其实,帝辛为了绝后患,定然对他做下了一些见不得的事情。 至于具体做什么事,众人便不知了。 因为这一结论,也是众人依照帝辛的脾性推测出来的。 不少人都认为,以帝辛的脾性,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将如英进行封印。一定在他身上,使下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使下了这些手段,这封印,自然便能困住他。 可是眼下,听如英的意思,像是在说这封印不能困住他。 难道,众人都猜错了?当时,帝辛没有对如英做什么?就只是简单的封印? 这……实在不像是帝辛的作风啊。 “他,难道就只是简单的封印了你?” 尘颜的这个问题,问得不甚直白。 如英似乎也是十分明白的听懂了尘颜的意思,嘴角出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你信吗?” 如英反问道。 尘颜听罢,微微一愣,随后毅然决然的摇了摇头。 不信!当然不信! 就帝辛的脾性和心性,他才不会相信“他会不在如英身上使下任何手段的情况下,将其封印到夙青山”。 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斩草就会除根,决然不会给仇人留有反扑的机会。 这是他从墨临渊口中关于尘颜的讲述中,总结出来的。 “不信就对了。他啊,可狠了。抽去了我的仙神之骨,可疼了。害得我在床上躺了数月。” 如英淡淡道,好似他口中所叙疼痛的经受者,不是他。 “仙神之骨?” 尘颜的心里除了疑惑,还有几分震惊了。 仙有仙骨,神有神骨,妖有妖骨……可仙神之骨,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他知道,仙骨神骨被剔者,几乎便没有了修行之力。如英被剔除了所谓的仙神之骨,自然也便没了修行之力。 可尘颜看着如英的样子,怎么都不觉得他是一个没有修为之力的人。 “你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啊,仙神之骨都不知道。” 如英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嫌弃之意。 尘颜听罢,心中怒火顿烧。 本来,他想大力反驳如英一番。可为了能够尽快搞清楚“仙神之骨”为何物,便只得暂时忍下了。 “仙神之骨,便是有仙和神两种骨。半神半仙。他以为,将我的仙神之骨抽去了,就可以阻止我修行。殊不知……仙神之骨,是能再生的。虽说被抽了一次仙神之骨,身体多多少少也会受创。比如,自那后,我会冷会饿,会累会乏……但是,重新生出的仙神之骨,跟以前一样好用。我还是可以修行,且啊,修行之力一如既往。” 大概是尘颜掩饰得太过好,如英好似也没有察觉到尘颜因为他一番话而生的不悦情绪。便自顾自,继续开口说道。 尘颜看着如英面上那几分掩不住的得意之色,当即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所以这几年,你名义上是在夙青山潜藏修行,不问世事。实则……一直混迹在世间。对于世间所发生的大大小小之事,都是知道的?” 尘颜忍着想给他一拳的冲动,冷冷道。 如英斜着眼,看了尘颜一眼。然后走到一旁的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然也。” 饮了一口后,他道。 “我才没兴趣知道世间发生了何事呢。我一个人在此地,挺欢快的。再且说了,我若是想知道世间发生了何事,掐指一算不就行了。何苦白费心力,去你们那腌臜的地界走一趟?” 如英说这番话的时候,无论是语气、神态、措辞、动作,无一不再表达他对外面那个世界的鄙夷与嫌弃。当然,也无一不让尘颜,有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你既这么嫌弃我们那些个腌臜的地界,何苦又执着于去神界称神尊呢?这不是在作践自己、恶心自己吗?” 尘颜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反讽如英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我去了,便不腌臜了。” 如英开始用茶水在木桌上写写画画,一脸悠然道。 尘颜再一次愣住了。 怎么会……有这般不要脸的人?! “你不信啊?那我说给你听啊!比如我知道,为何重霄死了之后,你便失去了理智……” 才听到此,尘颜便瞪大了双眼,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 他喃喃道。 紧接着,他的额头处有细汗不停地往外冒。没过多会儿,便大汗淋漓了。整个人看上去,虚脱了不少。 “疯了似的认为穆卿离就是杀人凶手;然后,捅了她一刀……” 但是,如英没有停。 “别说了!别说了!我做!” 尘颜一两个箭步,冲到如英的面前。双手狠拍在木桌上,嘶吼道。 他的眼框已经慢慢变红,有了几分泪意。但他,到底没让那泪夺眶而出。而是将其,生生风干在了眼眶内。 这个时候,如英停下了。 “早答应,不就完了嘛。” 他看着尘颜,一字一句道。嘴角,则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 尘颜恨恨的闭上了眼。 他何曾说过不信他“足不出户,就能知道外界之事”的能力了?此番他无端提起此事,威胁于他!简直流氓! 第四百一十三章 字面意思 “喏,做好了。” 尘颜把一碗半生不熟、炒得乌漆嘛黑、散着糊味的炒饭送到了在厨房外等候的如英。 本来,如英是在屋内等候的。但不知怎的,在他炒饭的过程中跑外面了。 他将饭炒好后,见人不在屋里,便端着炒好的饭出去寻他。 一出厨房的门,尘颜便看到如英了。 他正躺在庭院树下的一张美人椅休憩,不甚悠闲。在听到尘颜的声音后,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尘颜手中的炒饭,但当那碗饭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的瞳孔还震了震。 “暂代神尊能算出我的过往之事,怎么就不能算出我不会做饭一事呢?” 尘颜自然知道如英对他的成果是不满意的。 因为,就凭他吃了数千年美食的经验,他便能断定:能吃他手中这碗饭的人或牲畜,应该是还没有出生、且未来也不会出生的。 如英会满意,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如英听罢,低眉一笑。 随后,他缓缓起身,站定在尘颜面前。 “你要干嘛?” 如英突然朝尘颜伸出了手,尘颜以为如英要对他动手,赶忙下意识向后退去。 如英白皙修长的手突然顿在半空中,而后,他收回了那手,一脸笑意的看着尘颜。 “做饭的感觉,如何?” 他轻启朱唇,轻声问道。 尘颜被如英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搞糊涂了,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不怎么样。” 尘颜如实做答。 是真的不怎么样,烟雾熏人,油又滋人。刚刚做饭的那段时间,尘颜感觉自己就像在地狱里走了一番一般,无比难受与煎熬。 “没事,多做几次就行了。会好的。” 如英的语气无比松快。 尘颜听到这句话,脑袋里“轰隆”一响,仿佛被雷劈了一般,震得他半日回不过神来。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尘颜有些急了。 如英淡淡一笑。 “字面意思。” 他亦淡淡道。 尘颜突然感觉背后一凉,总觉得这话没有这么简单。 “以后,你每日都来这里学习做饭,直到做的饭菜能下嘴为止。” 如英以一副命令的口吻,继续向他道。 尘颜讶然。 还真是……字面意思。 “你就不怕我把你厨房给拆了?” 尘颜心里的怒火已经很盛了,但出于各方面的考量,他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如英挑了挑眉。 “无事,我建的速度,比你拆的速度要快很多。” 否定了别人能力的同时,又肯定了自己的能力。 真真是自大又狂妄,不知何为谦逊。 啪——的一声,尘颜将手中的炒饭丢放到了美人椅旁边的茶几上。 “我说暂代神尊!非要让一个不会做饭的学会做饭,你是有什么毛病吗?我只是暂时被你扣在此地了,不是你的丫鬟侍从!你能否尊重一点人?若非傻离还睡着,我早就离开此地了。鬼才愿意待在这个破地方呢!” 尘颜指着如英,破口大骂道。 岂料,面对尘颜这番不太友好的骂人之语,如英的面上并没有表露出半点的不愉快。 他莞尔一笑。 “事实是,穆卿离她就在此地睡着。而你,也无法从我手中逃脱此地。” 如英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莫名的自信。 “是吗?那我们试试啊。” 说完,尘颜摆出了迎战的动作。 穆卿离睡在此地一事,尘颜不否认。但说他无法从他手中逃脱此地,尘颜就有些不服了。 如英见状,面无表情的看着尘颜,眸中的笑意顿消。转而,覆上了一层寒色。 一瞬间,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紧张异常,药火味十足,仿佛随时会发生一场激烈的打斗。 “你身体尚未好透,我此时与你打斗,倒有几分欺人之嫌了。” 岂料,如英并未与尘颜继续对峙。而是一边用极其散漫的脚步走回那张美人椅,一边懒懒道。 “你再去做饭吧,我在此等候。” 待他再次躺坐在那张美人椅上后,他又幽幽道。说完,缓缓闭上了双眼。 尘颜看着如英那一副气定神闲之态,不觉怒从心来。 “我不做了!” 尘颜说完,扯下围在胸口的围裙,作势要走。 “你若走了,我可以时时提醒你,你师叔一事。” 岂料,尘颜还未走出几步,如英便向他轻飘飘的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尘颜那生了风似的脚步猛然停下。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换了一个方向,向厨房走去。 待尘颜的身影完全没入厨房的门口后,如英悄然睁开了眼。望着那不时冒着青烟的门口,嘴角扯出了一抹坏笑。然后,便一脸满足的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啪—— 一声惊响,将如英从睡梦中惊醒。 如英缓缓睁开眼睛,一个身姿挺拔的白色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却见尘颜双手抱在胸前,背对着他,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别惹我”的危险气息。 随后,如英又将自己的目光往一旁的茶几一送。 是一盘冒着热气,样子跟上一次没有太大差别的炒饭。 “嘶~你这是,把第一次做的炒饭,又热了一遍?” 如英问道。 尘颜心中的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 “你放屁!” 这可是他辛辛苦苦花了两个时辰所做出来的炒饭,如英竟然说是将第一次所做的炒饭又热了一遍,他当然忍不了了。 如英听罢,皱了皱眉。然后坐起身,将茶几上的那盘炒饭拿了起来。 他瞪大双眼,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你这就是将上一次的炒饭热了一遍啊!” 看了半晌之后,如英再次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而且语气中,透着一股子的笃定。 尘颜一把抢过如英手中的炒饭。 “看到没?看到没?” 他指着那盘炒饭,道。 如英仔仔细细盯了半晌。 “看到什么?” 最后,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的问道。 尘颜气到心绞痛。赶忙闭上双目,紧咬嘴唇。用此方法,抑制心中的愤恨。 他真的怕!怕自己会一个忍不住,往如英的脸挥上一拳。 “葱!第一次我没放葱!这一次我放了!” 尘颜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将上一次的炒饭重热了一遍,而做成了现在的这盘炒饭,可谓据理力争。 如英听罢,又将那盘炒饭仔仔细细的扫了一圈。 最后,终于看到了尘颜口中所说的葱。 黑黑的,焦焦的。混在一群黑色的炒饭中,还真是不怎么起眼。 第四百一十四章 姑且算关照 如英看着尘颜手中的那盘炒饭,心情可谓十分复杂。 “我姑且就信了你这炒饭,是你新做的。可你觉得,这炒饭能吃吗?” 如英一脸真诚的问道。 尘颜听罢,眸中闪过了一丝异色。 “重做。” 如英再次以命令的口吻对尘颜说完这句话,而后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倒头便要再睡。 “我今日已经做了好几个时辰了!很累!你总不能一直要我做到我能做好为止吧?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你说吧说吧,尽管说我和我师叔的那些事!我才不在乎呢!” 说完,尘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如英听罢,当即停下往美人椅躺去的动作,斜望了他一眼。 只见他满头大汗,灰头土脸。原先洁白的衣物,都染上了黑灰。样子看上去,不甚狼狈。喘气声有些微大,看上去被气得不轻。 如英将身子往他处探了探。 “真不怕?” 他用着挑衅的口吻道。 尘颜的身体明显一怔。 “不……不怕!” 之后,他磕磕绊绊答道。 如英听罢,嘴角当即勾起一抹坏笑。 “其实啊,你真的不需要怕。有些东西,是命。” 接着,他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尘颜的身体再次一怔,他将目光移到如英身上,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迟疑了半晌后,开口问道。 “嘿嘿~字面意思。” 如英以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道。 “这样玩弄一个人,很有意思么?” 尘颜看着如英这神情时,觉得他哪儿哪儿都欠揍,气便不打一处来。 面对如此严肃的尘颜,如英当即敛去了面上的笑。 “我没有在玩弄你。” 随后,如英覆上一脸严肃之色道。神情和语气中,透着几分认真。 尘颜差点就被如英骗了过去,但细细思量了一番后,终是没有信。 他冷哼了一声。 “那暂代神尊觉得,你此番对我所做的种种举止与行为,是什么?关心?关照?爱护?” 自醒来之后,与如英相处下来的这些时间来看。尘颜觉得自己从未摸清过如英的心思。哪怕只是一点,都没有。 他就像一个阴晴不定的天空,一会儿晴,一会儿阴;要么,阴晴各半。反正,他总是看不透他的。 他的笑,好像不是开心。他的严肃,好像也不是生气……总之,复杂得很。 尘颜以前也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过如英这个人,大概只简单的知道他是一个天赋异禀之人。至于人的品行、性格啊什么的,那是一点都不了解。 一向自认为识人之力很强的尘颜,原以为在与对方相处一段时间后,便能将对方看透。 可当他面对的人是如英时,他的识人之力便好似失效了、不顶用了。 他,是真的看不清如英此人。 他到底,是好是坏?是敌是友?他,又该如何应对此人,才不会一次又一次的,从他身上吃亏? 尘颜觉得这些问题,还得他一一进行挖掘,验证…… 如英蹙着眉,细细思考了一番。 “姑且……算是关照吧。” 尘颜看着他说出这话时,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燃着的那团火,好似被泼了一盆油。“噌!”的一声,又大了几分。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知不知道“耻”之一字,如何写啊?这样叫关照?若我将这样的关照施加于你,你可乐意?” 尘颜着实被如英这厚脸皮的程度给惊到了。 听完尘颜对自己的一番辱骂,如英却也不气。而是一把拉过尘颜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手掌心端端正正的写下了一个“耻”字。 “你要知道,这六界之境,能给我做饭的人不多。我给你这样的机会,不是关照是什么?至于你问“这样的关照施加在我身上,我可乐意?老夫想说,若你哪日到了老夫的这个位置,老夫是很乐意被你这样关照的。且,面对你的关照,老夫会比现在的你面对我的关照时,还要做得好。” 随后,他对尘颜余下的几个问题一一做出了回答。 这下,尘颜心中的怒火一下子便窜到了头部。 嗖——的一声,他突然站起了身。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强词夺理!大言不惭!简直是为老不尊!为老不尊!” 尘颜插着腰,指着如英骂道。原本一张灰白相间的脸,隐约浮现出了几抹红色。 “啧啧啧……你不是说累了吗?可我看你骂我的时候挺有力气的。这样吧,你继续去做饭,做到骂不动为止。” 说罢,如英便睡躺了下去,不再管尘颜。 面对如英的一番“吩咐”,尘颜十分的不以为意,抬腿便欲离开此地,往穆卿离所在的位置而去。 啪—— 突然,尘颜听到了一声轻响。而后,他发现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缚住了,走不了路了。 他赶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腿之上缠着一根硕大的树藤。 尘颜气到直翻白眼,随后他伸出右手,划出了一道白光,想要用法术将其弄开。 可他发现……那树藤结结实实地缠在他的双腿处,没有半点要掉落的意思。 尘颜心里一惊,心想着自己再不济,也不会弱到连一根简单的树藤都解不开吧? 于是,他赶忙又施一术,想要解开自己腿上的树藤。 但是,无用。 一道术法下去,那根树藤还是安安静静的绑着他的腿,让他无法动弹。 尘颜心里再次一惊,却怎么也不肯认命。于是,再次往双腿上缠着的那根树藤施了一术。 然而,结果与前面的一样。 “不用费力了,那是专门用来捆仙的。除非你修为跟你师兄墨临渊一样高,不然解不开的。” 如英的声音,从尘颜的后背方向幽幽而来。 尘颜恨恨的闭上了双目。 砰!砰!砰! 随后,他飞速转过身,用跳走的方式,向如英睡着的方向跳去。 “快给我解开!” 尘颜向如英吼道。 岂料,如英不应他。依旧闭着眼睛,睡着。 “如英!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趁老子现在能好好跟你说话,你快点把老子腿上的这个藤给老子去了!不然,就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尘颜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啪—— 这个时候,尘颜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而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双臂,有一股包裹之力缓缓袭来。 他心道不妙,赶忙又低头一看。 一根跟捆他腿部藤一模一样的藤,出现在了他的手臂。 他现在,不仅腿不能动,连手也不能动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时候愿意做了,再给你解开。” 如英闭着眼睛,躺在那张美人椅上幽幽道。 尘颜咬了咬牙,恨恨闭上了眼睛。 “你不是说你饿了么?自己动手做,不就能更早吃上饭,不用受饥饿之苦了吗?” 他实在搞不懂,这如英为何执着于让他给他做饭?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因为,老夫往后不想再自己动手做饭了。现下,需要培养一个人来负责老夫以后的饭食。” 说这话的时候,如英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半点要睁开的意思。一副气定神闲之态,不甚淡然。 “什么什么?培养一个负责你以后饭食的人?哈哈哈……” 尘颜被气笑了。 “我说暂代神尊,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能将我永永远远留在此地吧?我打不过你,可我还有我师兄呢!对了还有傻离,她现在的能力可不在你之下。所以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你可以将我永永远远缚在此地?” 尘颜是真的不懂,如英这迷之自信,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是因为深山待太久了,脑子古化了,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彼时,如英坐起了身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事,得一步一步慢慢来。你瞧,你现在不就被我缚住了吗?我呢,先定一个小目标。缚你个百八十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将你缚到永永远远。” 他对着尘颜,一本正经的说道。 尘颜听罢,面色变了变,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先缚个百八十日?你不会是想让傻离昏睡个百八十日吧?” 尘颜一脸惊恐。 “啊!我知道了!你为了奴役我,让我为你做永永远远的饭,就用术法将傻离弄昏睡了!所以此番傻离陷入昏睡,根本不是自己不愿意醒来,而是你不愿意让她醒来!” 尘颜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甚激动道。 如英没再说什么,而是用着一脸看傻子的神情,看着尘颜。 “你……这么瞧着我做甚?” 尘颜看着如英的这个神情,也有些心虚了。 因为,他也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以如英的身份地位,寻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他做饭都可以。大部分人,只要知道自己是为如英效力,自然会是百般乐意。他完全可以去找那些乐意为他做事的人,而不是花气力在他这个不情不愿之人身上,徒给自己添加麻烦。 所以,他此番大费周章,要他留在此地为他做饭的,到底图什么呢? 想到此,尘颜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难道…… 突然!尘颜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之前,是否做了什么得罪暂代神尊之事。以致于让暂代神尊不惜通过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折磨于我?” 眼下,尘颜能想到对如英一番怪异行为的最好解释理由,只有这个。 如英听罢,抿了抿嘴。随后,摆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差不多吧。不过不是过去做了什么事得罪的我。而是,现在。” “现在?!” 尘颜心里可谓又惊又奇。 “何事?” 尘颜敛去面上的心绪,洋装淡定的发问。 “蠢!太蠢了!我不喜欢蠢人!看到蠢人我就要折磨他!不然我心里会不舒服!嘿嘿……” 如英一脸嬉笑着道。 一瞬间,尘颜心中的怒火烧到了极致。 “如英!你欺人太甚!老子跟你拼了!” 尘颜向如英大吼道。因为手脚被缚住,无法施用术法,只得以自己的身体向其发起攻击。却见尘颜直直倒向了那张美人椅,企图用身体来压制他。 嘭—— 一声闷响后,尘颜感觉自己的鼻头和和脸颊传来了一阵刺痛。这股痛,疼得他的眼眶直接为眼泪所积满,视线也模糊了一片。 原来,如英早就躲开了。尘颜摔倒了美人椅上,与坚硬的美人椅身产生了撞击。 嘶—— 尘颜吃痛的喊了一声。 然而,就在此时,更悲催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手脚皆被缚住,尘颜无法起身了!只能以躬身俯趴的姿势示人。 而此后,不管他如何努力的想起身,他的脸都会紧紧贴在那张美人椅上。顶天了,也只能是将脸贴的位置,从这处挪到了那处,完全无法做到脱离。 “哈哈哈……” 身后传来了如英那刺耳,而又放肆的嘲笑声。 一瞬间,尘颜的心被气愤、羞辱等一众不怎么好的情绪所占据。 他长这般大,还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尘颜狠狠地咬了咬牙。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 尘颜大声嘶喊,声音瞬间划破整座庭院,将落在树上的几只小鸟都惊飞了。 啪——啪—— 紧接着,两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在庭院内响起。 看着眼前的一幕,如英惊呆了。 尘颜,竟然把他捆绑他用的树藤给挣断了…… 却见尘颜瞪大眼睛看着如英,目光如炬。眸子里仿佛有火花直往外面冒,远远的,如英便感受到了来自他处的愤恨。 如英悄然咽了一口口水。 “你……没事吧?” 他将身子微微探向尘颜处,轻声问道。 “噗——” 岂料,问题才问出口,尘颜便朝如英喷了一口的血。一瞬间,如英的面上被血沾满了。 之后,尘颜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所幸,他身后有个美人椅挡着,加之如英一见到尘颜要站立不稳,便上前扶住了他。故而,尘颜终是没有摔倒。 只不过,尘颜好像是记恨上了如英。待如英将他扶坐到美人椅上之后,他一把推开了如英。那态度,十分的不友好。 “哪里不舒服?” 如英也不管自己那张被尘颜喷的满都是血的脸,不管不顾,直接上手扒拉起尘颜的身体问道。 尘颜再一次强硬的推开了他。 “滚开!不用你管!” 最后,他冷冷道。 如英见尘颜不领情,撇了撇嘴,没有再同他计较些什么,而是转身离开,兀自走向了厨房。 对于如英后面的这个举动,尘颜不为所动。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一刻的眼神。 本来尘颜挣开那树藤,是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想要同如英大打一场,以此泄愤。 岂料,因为他之前与凌初对打的时候,就受了伤。而眼下挣脱了树藤之后,他的身体更是受到了损伤。 故而当他挣开这树藤之时,他不仅已经没有能力朝如英动手,通过此方法报仇泄愤了;还无法自由的走动,只能屈在小小的美人椅之上,稍作休息。 尘颜发誓,他一定要雪今日之辱! 第四百一十六章 此地无银 尘颜在美人椅上修整了半日后,身体也便稍稍恢复了一些。 他起身,抬步便往穆卿离所在的方向而去。 “等等!” 岂料,他才要走出这庭院,便被如英叫住了。 尘颜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去。 因他实在懒得看到如英,故而自始至终都垂着眸子,没有给如英半点眼神。 “踏踏踏……” 随后,尘颜用余光看到如英往那美人椅的方向走去了。 “你不用去了,她走了。” 如英口中似是含着东西,故而说话的时候有些含糊不清。 但纵使这样,尘颜还是听清了。他猛然抬眸,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说什么?” 他一边问着,一边抬腿迈步,极速往如英的方向而去。 却见如英手里抬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炒饭,而他正一口一口的吃着。一旁的茶几上,则摆着一盘跟他手中一模一样的炒饭。 但此刻的尘颜,却是无心关心了。 如英抬头,看着尘颜。 “我说,她走了。你不用去了。” 如英一边嚼动着口里的饭食,一边道。说完,便又要低头扒饭吃。 “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 为了尽快搞清楚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尘颜直接抢了如英手中的饭。 “刚刚我做饭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出了帝辛在此地设下的结界。当今世上,能破开这结界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这破开结界的人究竟是谁,我想你稍微用点脑子,就可以想清楚了。” 说罢,如英伸手将尘颜手中的那盘炒饭抢了回来。然后自顾自,又开始继续进食。 “那你当时为何不跟我说?” 尘颜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嗔怪的意味。 “不行,我得去找她!万一出了点事可怎么好?” 说完,也不等如英答他,他便欲抬步追穆卿离而去。 “等等!” 如英再次喝停了他。 “你去找她做什么?你去了,你师兄如何同她解开心结?” 如英的这番话,无疑透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师兄,也在此地?” 尘颜再一次愣了。 对于尘颜的这个问题,如英好像是故意不想做答。明明已经将口中满满一口饭食咽下了肚,却又往嘴里扒了一口。 “说话啊!” 尘颜是个急性子,非常讨厌如英这般慢吞吞地行事作风。于是不由得开口,极其不耐烦的催促起他来。 “是啊,一直守在山下呢。” 如英顿了顿,换上了一副准备“看好戏”的面色。 “那天,穆卿离背着受重伤的你,从帝辛所设的结界脱离之后,墨临渊便一直跟在二人的身后。而在这过程里,穆卿离口中一直对他说着两个字。你猜,是哪两个字?” 而后,如英煞有其事地问道。 尘颜蹙了蹙眉, “滚……滚开?” 他开始试探着,进行第一次猜测。 如英摇头。 尘颜的心沉了沉。 “去死?” 尘颜进行第二次猜测。 如英还是摇头。 “是恶心。” 随后,如英道。 这两个字,犹如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将尘颜浇了个透心凉。 恶心…… 这得是心寒到了何等地步,才会说出来这般伤人的话啊。 “你觉得,她是在说帝辛恶心?还是墨临渊恶心?” 如英又问道。 “你说呢。” 尘颜有气无力道。 如英想了想。 “我觉得,帝辛比你师兄恶心多了。” 最后,他一本正经的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尘颜没有理会他,而是一直处于出神的状态。 “不对啊!” 突然,尘颜惊呼道,好似又想起了些什么。 “穆卿离跑了,你还如何借她之手,登上神尊之位呢?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呢?” 一瞬间,尘颜对如英的脑力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所以我不是把你给留下了么。我手里有你,还会害怕你的那个师兄或者穆卿离不帮我么?不过尘颜小儿,你这个人做人可真是失败。人家穆卿离醒了,想的第一件事不是要找你,带着你一起走。而是直接自己一个人走!啧啧啧……真真是人间悲事。我若是你,定是要将自己过去过活的那几千年日子都拿出来,好好反思一下。好好看看自己,做人为何会这般失败。” 尘颜发现,如英这个人不损他一两句,就好似说不了话。 “我还以为她会睡上几十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说明……她还是有几分担当的。” 紧接着,如英又喃喃自语道。说完,便又开始埋头吃饭。 这下,尘颜彻底陷入了纠结。 他到底,该不该跟过去呢? “这饭你吃不吃?不吃我倒了啊。” 如英打断了尘颜的思考。 这时,尘颜将自己的目光往如英手中的盘子一送。却见那本来装满了一大盘炒饭的盘子,已经见了底。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将一大盘炒饭都吃光了。是真的,很能吃啊…… 尘颜默默在心里得出了这么一个推论。 “别误会啊!我以前饭量很大的!今日,大概是因为你的原因,搞得我胃口不太好,只能吃下一盘。盘中之餐,粒粒皆辛苦。浪费,是可耻的。老夫可做仙人、神人、妖人……独独不能做那可耻之人。” 突然,如英来了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解释。 尘颜本来也没想误会些什么,然而听如英这么一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他便感觉自己不得不误会些什么了。 “到底吃不吃?” 尘颜自认自己的耐性不太好,但他没想到这如英的耐心更不好。他是才一会儿的功夫没答他,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催促起他来。 “你不会……往这里放了什么吧?” 鉴于之前,如英对他的态度堪称“恶劣”。以致于当他面对那盘出自如英之手的炒饭时,心里多了几分忌惮与谨慎。 “诶!你还别说!我真放了!” 如英提高了声线,语气中透着几分神气。 “放了什么?” 尘颜的心被揪紧的同时,一连串的疑问也随之而来。 “提智药!“提升”的“提”,“智力”的“智”。顾名思义,便是:提升智力之药。” 一瞬间,尘颜有一口气闷在了自己胸口,怎么也喘不上来。 “好了好了!老夫同你玩笑的!这也值得你生气么?你这肚量,未免也太小了些。” 不曾想,如英倒打一耙,反倒怪起了他来。 尘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中那几近爆发的情绪。 “如英,我想认真的问你一个问题: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当初自己为何没有得到神尊之位?” 尘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温和些。 “这还用想么?老夫当初只是不想与帝辛争罢了。老夫若是想与他争,你认为他还能当上什么神尊吗?” 尘颜看着如英“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般大言不惭的话,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他的脸皮之厚。 自问自己若是有他半分厚的脸皮,也便不用被他气得差点断了好几次的气!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物换一物 “嘶~” 由于长时间奔走于密林深处,穆卿离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眼前这“猝然”造访的强光。只得下意识抬手,用手袖进行遮挡。 在用手袖遮挡而形成的阴影之下,穆卿离紧闭着的双目动了动;这时,她的眉头不觉蹙成了“川”字形,浓密的眼睫毛也跟着颤了颤。给她那本就不太好的面色,增加了几分痛苦。 待稍稍适应了眼前的强光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并将挡在面上的手袖,也缓缓放下。 然而,下一刻,一个给穆卿离的双目带来更加不适的存在,就那样猝不及防的闯入穆卿离的眼里。 穆卿离的瞳孔慢慢放大,到最后,整个眸子里,都被那个让她身心皆生不适的人充斥着。 只见他,身着一身被各色秽物沾染的脏乱之衣。向来肃整的发束,此刻有不少脱离了发带,凌乱散落在外。白皙的面庞,被青、红两色的块状之物侵占了不少地方。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十分狼狈不堪。 彼时,他的目光也在穆卿离身上。 穆卿离想都没想,掉头就要走。 但是,她还未走出几步,手上便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放手。” 穆卿离面无表情,冷冷道。 下一刻,包裹着手臂的那股力量,慢慢消退了。 “你要去哪儿?” 大概是许久未说话的原因,墨临渊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关你事。” 穆卿离依旧用着无比冰冷的语气,道。 自始至终,她都背对着他。 “尘颜呢?” 对于穆卿离的这个态度,墨临渊也不气,而是转而问下一个问题。 却见穆卿离的背影微微一怔,过了许久,她都未开口答墨临渊。 “你这是,又迷路了?” 墨临渊沉声道。 穆卿离的心当即“咯噔”一下,之后恨恨闭上了眼睛。 被人看透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这个人,是墨临渊! 不错,穆卿离此番下山,就是迷路了。 她醒来之时,见房间里空无一人。于是便起床,下地去寻人。 岂料,她这识路之力,并未因法力的提升,而得到提高。加之夙青山的树很高,遮挡了视线。故而,她走出了那房间后,便迷路了。 她在这山头胡乱的走了许久,本以为走到光明处,便会是房屋所在处。 却万万没想到,那光的方向,是山下。 没有见到想看到的人或物,反倒和极度不想见到之人打了个猝不及防的照面。 “这个给你。” 下一刻,却见墨临渊施用法术。将用淡蓝之气托着的迷谷枝,送到了穆卿离面前。 “不用!” 穆卿离冷冷抛出这么两个字,然后绕开那迷谷树枝,便往山上走去。 她不能留尘颜一个人在山上,所以要回去找他。 “穆卿离!” 墨临渊大声喝道。 但是,穆卿离没有停下,继续抬步往前走。 这个时候,墨临渊没有追上去,只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离自己慢慢远去,最后没入那片绿林里,再看不到一点踪影。 他,其实很想追上去。 但,他又实在不敢追上去。 刚刚二人碰面之时,只那么一段距离,他就感觉自己花费了全部的气力。 她一看到他时,目光中表露出来的嫌恨之意;一看到他时,便迫不及待想要逃离此地的举动…… 这些东西,就好像尖刀利刃,摆插在他与穆卿离之间的那段路途。他每走一步,就要受那利刃穿脚心的痛楚。 它们,好似在提醒他一件事:那夜,穆卿离一声一声对他说的“恶心”两字,是真的。 她,真的很厌恶他。 而当他走到穆卿离身边后,穆卿离对他的每一个态度,说的每一句话,说每一句话时的语气……无疑,是在进一步的论证这个“提醒。” 穆卿离对他的厌恶,真的很甚。 所以,当穆卿离再次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只敢用嘴试图将她喝住,却怎么也不敢伸手将她拦住,更不敢抬步追上去了。 这个时候,墨临渊突然有些理解帝辛当初为何宁可将穆卿离折磨得遍体鳞伤,也不愿让她恨上自己的行为了。 被自己所爱之人厌恶,真的是一个万分不好的感受。 可是……因为不愿被所爱之人恨上,就能改变爱一个人的方式了么? 别人,墨临渊不知道。但他自己,是不愿意的。 即使会被穆卿离恨着、厌恶着……他也不愿用一些手段,让穆卿离不再恨他。 自欺欺人的事,他不愿做,也不想做。 墨临渊慢慢退回到原先的那个位置,选择继续等待。 “啊……” 过了半个时辰后,一阵熟悉的女声传入墨临渊的耳里。 墨临渊心里一惊,赶忙循声而望。 却见,穆卿离就趴在距离她第一次出来的地方大概一丈远的位置。 看她那样子,应该是脚下打滑,所以摔下山脚了。 墨临渊也来不及细想什么东西,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了穆卿离身边,一把将她扶起。 “有没有受伤?” 墨临渊的目光在穆卿离慌乱打转,急切问道。 “墨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穆卿离答非所问,且一把推开了墨临渊那扶着她身体的手。 感受到了穆卿离对自己的排斥,墨临渊的眼神黯了黯,眸中多了几分令人窒息的落寞。 但是很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 咻——的一声,他施用了一术,将穆卿离腰间的埙弄到了自己手中, “诶——你干嘛?!还我的埙!” 穆卿离很快发现了他的这个异样举止,一边向其发出质问,一边便作势要去抢自己那落到墨临渊手中的埙。 “给你。” 岂料,她才伸出手,便被墨临渊那向自己递来的迷谷树枝给止住了。 穆卿离看着横在二人之间的那根迷谷树枝,有些愣了。 “一物换一物,你便不用觉得欠我。” 墨临渊道。 穆卿离冷冷的看着墨临渊。 “你觉得,一根迷谷树枝,能跟我外公送我的东西相比吗?” 随后,她亦用着万分冰冷的语气道。 一瞬间,墨临渊的眸中闪过一丝带有自责意味的眸色。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只埙,而后缓缓将其递还给了穆卿离。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 墨临渊压低着声音,沉沉道,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歉意。 穆卿离斜睨了墨临渊一眼,然后一把将他手中的埙夺拿了过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为何? 哗——的一声,穆卿离长袖一挥,凭空化出了一朵灰色的乌云。 “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尽管是一句请求的话,但墨临渊能从这里听出来的,只有浓浓的冰冷,没有半分恳求。 而后,穆卿离上了那朵云,扬长而去。 墨临渊看着穆卿离所乘的云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最后没入了天际。一如不久前,他看着穆卿离的背影离自己而去,最后没入深林。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勇气追上去了。 乘云而去的穆卿离,慢慢往高空驶去。 耳边疾风呼啸,放肆的拍打在穆卿离的脸上。但她感觉不到疼,所以不在意。 “嗒嗒嗒……” 豆大的泪珠,纷纷从穆卿离的眼睛里夺眶而出。不一会儿,就将她胸前的那块衣襟给打湿了。 穆卿离木着一张脸,审视着周身的一切。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 云下的景色很美,美得让人心醉。可穆卿离的心,却再也醉不起来了。 因她所乘的这个朵云,是一直在往上升的。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云朵距离大地也便越来越远了。到最后,那距离已经远到穆卿离几乎看不清地上的东西。 太阳光越来越强,直直打在穆卿离的身上。叫她的身上,多了几分闷热。 穆卿离缓缓抬头,将自己的视线,送向了那轮好似离她很近的太阳。 不顾强光带来的不适,她倔强的直视着那太阳,眼神中透着几分冷漠。 就在此时,穆卿离缓缓起了身。 之后,她又缓缓抬步,走到了云层边。 视线,一会儿因泪水的堆积变得模糊;一会儿又因泪水的掉落和风的作用,而迎来短暂的清晰。 突然!穆卿离猛的闭上眼睛,一跃而下…… 一瞬间,穆卿离的身体犹如一颗脱落了树枝的果实,重重坠落。 “呼呼呼……” 狂风更加肆略了,耳旁的风啸声也便更大了。 穆卿离的身体,迎着风,飞速坠落着。 面对这样的境况,穆卿离的心本应该是狂跳不止的。 但,此刻,她的心却异常的平静。如一滩死水一般,没有起任何涟漪。 渐渐地,穆卿离离太阳原来越远;离地面,越来越近。 突然!穆卿离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接住了,停止了坠落。 “穆卿离你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自戕做什么?” 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声音的骂咧之语。 穆卿离轻轻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在一朵白色的云层之上。 身旁,是尘颜和一个她不认识,却有着惊人容貌的陌生人。 也便是——如英。 如英告诉尘颜,穆卿离走了之后。他就有关“到底要不要去追穆卿离”一事,曾认真的思量了一番。 最后思量来思量去,他决定先吃饭。吃饱了,再去寻人,肯定事半功倍。 然,在吃饱喝足之后,他却突然又觉得困累起来。于是,他上了美人椅旁边的那棵树,小憩了一会儿。 岂料,才睡上没多久,他便被如英粗鲁叫醒了。 如英说,神界的人丢“破烂”下来了。 为这么一件不算事儿的事儿将他吵醒,尘颜心里很气。 但如英心里的气,显然比他还要大。二话不说,便拽着他往那“破烂”物坠落下来的方向飞来。 如英说,他一定要和神界的人好好说道说道。不能再放任神界的人,骑在他头上! 尘颜不明白,为何像“讨要说法”这样的事,如英都要拽着他一起去?他不是很厉害么?难道还怕打不过神界的那些人么? 当然,尘颜也向如英问出了自己心中的这些个疑问。 如英答,人多了,气势上就不一样了。 …… 反正最后,尘颜硬是被如英拖拽着上了这高空。 如英说,讨要说法要有证据。所以,他们打算先将那“破烂”拿到手。 岂料,待他们靠得近了一点。尘颜才发现,那从高处坠落之物,不是如英口中的破烂,而是一个人! 这个人,是穆卿离…… “我没有自戕。” 穆卿离错开尘颜的视线,淡淡道。 “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直接就成一摊肉泥了。你还觉得你能活着么?” 尘颜被气笑了。 “尘颜,我现在不是肉体凡胎了。我……入邪了,是邪魔。” 穆卿离喃喃道。 尘颜的面容,逐渐变得苍白、僵硬。 是了,他竟然忘了。还一直无知的以为,她是那个时刻需要他出手保护的小丫头。 如英不知是因为识趣,还是懒得去关心这些。直接去往一边静坐,没有插什么话。 随后,二人之间陷入了一段无声的沉默。 “你见过他了?” 尘颜先开了口,问道。 穆卿离点了点头。 “还是做不到原谅他?” 尘颜又问道。 穆卿离没有回答,情绪逐渐变得不太稳定。 没过一会儿,她的身体突然开始猛烈抽搐起来。之后,她缓缓蹲在地上,埋头痛哭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明明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我活下去!是为了我好!也明明,他为我做了很多的事!我为何要纠结在此处?!为何因为此事,责怪于他?无法原谅他……” 说到此,穆卿离慌乱起身,走向了尘颜。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突然会醒?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可以以身补阵的人是他!被火戮满门的人是他!被人背叛的是他!被人欺瞒的是他!被称为邪魔歪道的人是他!被人人喊打喊杀的人是他……而我,有能力救下他。” 穆卿离苦笑了两声,眸中那早已经堆积满的泪水潸然滑落。 “我、我做出了和他同样的选择。哈哈哈哈……我以为,我醒来之后,就可以面对他了。可当我迷了路,在山下看到他时。我心里,又不可以了。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我同帝辛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恶心!真的很恶心!所以,我跑了。” 穆卿离咬牙切齿道。 “可是,当我跑了没多久,我便想起他了。我会想起他脸上的伤,脏乱的衣物,凌乱的头发。他以前,是那样一个意气风发之人。可自遇到我之后,就彻底人不人,仙不仙了。 后来,我原路返回去找他了。我还因第一眼时没有看到他,而急了,于是加快了步伐。加快步伐的后果便是,步下打滑,生生滚到了山下。” 说到这时,穆卿离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德行 “他知道我迷路了,他有可以指路用的迷谷树枝。但是,他怕我不接受他的好意。所以,想出了以物换物的方法,从我身上拿走了外公送我的埙。” 穆卿离顿了顿。 “可是,我却骂了他。骂他不自量力,妄想用迷谷枝跟外公送我的东西比。我明明不想这样的,但我就是这样做了。我好难受……太难受了……” 觉得自己该原谅,但却做不到原谅。 尘世间最让人无奈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尘颜看着这样无助的穆卿离,心里顿时就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他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伸手,将穆卿离揽进了怀里。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这样的方式抚慰她。 穆卿离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在尘颜的怀里小声抽噎着。 “回乐游一趟吧,我陪你回去。你活着,他们应该会很开心的。” 待穆卿离哭得差不多了后,尘颜道。 “不行!” 这下,安静了许久的如英不乐意了。 他站起了身,直奔到穆卿离与尘颜二人面前,将他二人强硬分开。 “嘶~凭什么不行?你还真把我二人当你的俘虏了?你记住!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你若不给予我们应给的尊重,就不要指望我们会出面,助你登上什么神尊之位!让帝辛承受报应的方式千千万万,我们为什么要跟一个不识好歹的人合作,膈应自己呢?” 面对如英的如此话语和举动,尘颜更不乐意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拉穆卿离。 岂料,他手还未碰到穆卿离,反被如英拎住了后领子。 “臭如英!快放开老子!” 尘颜的个头虽然在男子当中,算得上高的。可跟如英比起来,却生生矮了半个头。故而他企图挣脱如英控制的时候,有些费力。 “老夫就是不放!你能耐老夫何?” 如英一脸嘚瑟,那神情看上去,十分欠揍。 “你是谁?” 穆卿离的面色变了变,眸中覆上了几分警惕。 刚刚顾着为墨临渊的事烦心,穆卿离并未放太多的注意力在如英身上。 原以为,他跟着尘颜来,会是尘颜的旧友,是好人。可照眼前的情况来看,穆卿离推翻了自己先前的那个想法。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夫:如英。” 如英一脸淡然。 穆卿离不自觉的挑动了一下挑眉。 “如英……” 她在口中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想做,神尊。此番,需要借我之手?” 从刚刚尘颜的一番话语里,穆卿离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是又如何?” 如英一脸傲然。 “神尊之位,需得德才上佳者当选。如若不然,受苦的便只会是下位者。我不知公子你才如何,但刚刚听尘颜所言,公子似乎想要逼着我二人助公子你拿下神尊之位。如此看来,公子你的德,有所缺失。依我看,公子并不适合神尊之位。” 穆卿离看着如英,一脸认真道。 “你说什么?” 如英陡然放大了声量,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哈哈哈……” 而后,他突然笑了。笑容里透着几分涩然,几分愤怒。 总之,笑得很不由心。 “穆卿离,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说我德有缺失,唯你不可以。比起你来,我缺的这些所谓的德,根本不值一提。” 如英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穆卿离的神情猛然一滞。 只因她以为,如英是在暗讽她之前行下的那些错事。 毕竟,她是真的做下了好多错事。她的手上,沾染了很多人的血。她,罪孽深重! “如英!” 尘颜突然喝道。 他强硬挣开了如英的手。 “前世事,前世休!她现在是穆卿离。你拿前世之事,来评判她今世,是否有欠妥当?” 尘颜一看到穆卿离的神情,就知道穆卿离误会如英的意思了。为了不让她难受,于是赶忙打断这场对话。 前世? 穆卿离听了尘颜口中的一番话,心沉了沉。 “如英公子。纵使我德行差过你,但这也不能证明你德行无缺。就像我偷了几十两银子叫偷,你偷了几钱银子,也叫偷。并不会因为你偷的比我少,便不叫偷。所以,卿离拙见,公子你,还是不适合神尊之位。” 她是一个脑子很轴的人,纵然知道尘颜此番之为,意在开导她,让她不要误会,更不要因此难受。但,她还是不太懂得“放过”自己。 因为,在她心里,她知道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没有脸面在“德”一字上,与别人起太多的争执。 很多“缺德”之人造下的孽,都不会有她来得重。像她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任何资格或者立场,去指责谁。 但,又因她深知上位者品行欠缺,会带来怎样危害。 故而,在遇到这样的事时,她不可能坐视不理,更不可能助这样的人登上高位,助纣为虐。 她会尽自己的力量,去制止。 “那你说,谁适合?” 如英反问道。 穆卿离垂下眼眸,思虑了一番。 “不知道。” 最后,她一本正经的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如英冷笑一声。 “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之物?众生,只能尽力去靠近,根本无法达到。老夫比之许多人,更接近十全十美。所以这神尊之位给老夫坐,有何不妥啊?” 如英到底活了数千年头,对于“讲道理”一事,那是信手拈来。 穆卿离的眉毛不自觉蹙了蹙紧。 ““最接近十全十美……”敢问如英公子,这个名头,是你自己评定的?还是大家给你评定的?倘若是你自己评定的,你凭什么就认为自己最接近十全十美?倘若是大家评定的,能否将你们的评定标准说出来,让我们这些不知情的人了解一二,看看你们所谓的这个评定标准,有没有说服力。” 不知为何,恢复了记忆后的穆卿离,身上散发着一股沉稳的味道。很多话,都能说得滴水不漏,又紧戳要害。 “你……” 如英罕见的说不出话来了。 对于二人这一番充满了火药味的对话,尘颜有些叹服。 他向来知道穆卿离能说,但之前的能说,更多的是歪道理多、话多的能说。说出来的话,没有什么逻辑,只能打打嘴仗,过过嘴瘾。 但他着实没想到,穆卿离会这般能说。竟让如英这个当初接二连三的,气得他差点断气的“狠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第四百二十章 所谋不同 “不管老夫够不够格当神尊,老夫都当定了。今日,你二人休想离开此处。” 如英见自己说不过穆卿离,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不讲道理了。 尘颜以为自己听错了。 “诶我说如英,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原先你不是不拦穆卿离离开的吗?怎么现下又拦了?” 他能理解如英留他一个人当人质,之后好逼迫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出手助他。可眼下连穆卿离都要拘下的行为,尘颜是再无法理解的了。 毕竟先前,他对穆卿离的离开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或者说,他是不在意穆卿离去留的。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老夫后悔了!你瞧瞧她那态度!怎么诋毁老夫的?又是说老夫缺德,又是说老夫我德不配位的!你若是老夫,还会放任她离开吗?原先还想着她可怜,待她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再让她助老夫我一臂之力,拿下这神尊之位。可眼下,却是不能了!就她这态度,老夫我可再也大度不起来了。” 顶着一张比少年还少年的脸,口里却一口一个老夫。 说实话,不甚违和。 但相比眼前场景的违和感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如英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怒火。 “傻离,你跟他道个歉吧。道完歉,你便离开,回乐游看看你的父亲和师兄师姐们。” 尘颜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加之担心穆卿离不是如英的对手,于是开始劝说起穆卿离来。 “我没错,为何要道歉?” 穆卿离十分不给尘颜面子。 “如英公子可知,今日你用如此阴诡手段将帝辛从神尊之位拉下来,取而代之。那么明日,便会有另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将你从神尊之位拉下来,将你取而代之。 这里,卿离不是说如英公子让我们“指认帝辛”这件事不对。而是说,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问我二人的意愿,逼着我二人指认帝辛的手段不对。 你谋的是权力地位,我谋的是公道正义。你我二人相谋之事,并不同。我不希望我谋公道正义的时候,被权力地位所利用。因为若如此,权力地位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到。我不希望权力地位,会因我,而变得不纯粹。 上位者的品行,关乎下位者的人生喜乐、甚至生存。此番,我若是出于报仇的私心,同你合作,将你推上高位。那往后,下位者过得不好,我该当如何自处? 如英公子,可能我对品行的要求,会过于苛刻。但为君者,行事坦荡,是绝对必要的。一个行事不坦荡的上位者,不是上位者,是潜藏的灾祸。 你与其在这里抱怨,说我诋毁你德不配位。倒不如将这件事细想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若你此番改变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别的不敢说,但你离所谓的十全十美,是绝对近一步了的。” 穆卿离并不知道她说的这番话,能不能将如英说服。但她知道,不管能不能把如英说服,她都必须将这些话说出口。 “啧啧啧……穆卿离,都几世了,你怎的,活得还是这般轴啊?绝了!真的是绝了!你不去当青天大老爷,真的是老百姓的巨大损失!” 如英幽幽道。 尘颜要是没有听错,他从如英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是啊,别说如英了,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跟如英合作,定然能比穆卿离凭借自己之力掰倒帝辛的速度,要来得更快一些。如此,也能尽快还乐游那些枉死的生灵一个公道。 他若是穆卿离,铁定就同如英合作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穆卿离会考量的如此细致。将一些他所想不到之事,都想到了。 且,尘颜不得不承认,穆卿离的考量是有一定道理的。 对于各界而言,上位者的品行十分重要。因为上位者的一举一动,关系着各界百姓所有的一切。 上位者品行佳者,百姓很大程度上能够安居乐业。上位者品行不佳者,百姓很大程度上,便只能处于水深火热。 若此番,穆卿离为了一己之私,推一个品行不佳者登上高位。而若往后,这上位者出了一点什么事,她的良心,肯定是难安的。 为一己私利,将更多的人陷入有可能会更大的危难之中。 这确实,不太道德。 鉴于穆卿离考虑此事时的想法太过另类特殊,这让尘颜在有的时候,会觉得穆卿离小题大做;有时候,又会觉得此事可大可小,不大做,心便会难安。 反正对于此事的看法,尘颜不甚纠结…… “行了行了,你走吧,我不拦你了。” 如英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尘颜愣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如英就这样放过穆卿离了。 可是看如英这个态度,他却不知“如英放过穆卿离”之为,是这如英真的想通了?还是出于无可奈何? “那我呢?也能走么?” 尘颜巴巴的问道。 “不行!” 如英迅速做出反驳。 好嘛,尘颜想明白了。是出于无可奈何,并不是因为想通了。 “如英公子你,是不是,喜欢尘颜?” 穆卿离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表情似笑非笑,语气中透着几分戏谑。 一瞬间,尘颜愣了,如英怔了。三人之间,顿时弥漫着一股十分诡异的气息。 “你放屁!” “你放屁!” 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用同一声量,同一语气,向穆卿离吼出的这句话。 穆卿离到底是经历了许多事的人,面对两个大男人的大声驳喝,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尘颜想,往后这世间之事,能让穆卿离的情绪为之牵动的,应该是会少之又少了。 “那为何,非要扣着尘颜呢?” 穆卿离又淡定发问。 这下尘颜明白了,穆卿离这是故意恶心如英,逼着他放了自己呢。 “你懂什么?算了算了,老夫大发善心,便陪你们走这一趟吧。” 如英那语气和架势,颇有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悲壮之态。 尘颜瞪大了双眼。 “听您老这意思,是要跟我们一起去乐游了?” 尘颜的语气有些惊恐。 与如英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觉得这老鹤可太古怪了。难伺候、毛病又多。他是一天、一刻、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了。 眼下知道自己又摆脱不了他,这心里,自然是无比不好受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该骂的人 “对啊!” 如英毫不犹豫道。 尘颜飞速眨了眨眼,面上拂过一丝无措。 穆卿离长吸了一口气。 “那公子跟着我二人前去,还是为了之后,让我二人助你登上神尊之位么?” 若如英的目的还是在此,穆卿离自然是不愿意与他同行的。 如英撇了撇嘴,眼珠子胡乱的窜了一番,右手食指不自然的抚了抚他那坚挺的鼻翼。 穆卿离看到如英如此模样,心中当即明了。 “若如英公子还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与我二人同行。那么,卿离就可能要得罪如英公子,无礼拒绝了。” 穆卿离淡淡道。 “嘿~我说穆卿离,你为什么要活得这般累呢?你知不知道你跟我合作的这个事,是墨临渊向我求来的?!” 如英又开始跳脚了。 尘颜发现,如英在面对穆卿离的时候,是很容易跳脚的。 但是关于这一点,这二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察觉。 尘颜想,大概是如英对于穆卿离前世“抛弃”他和夙清圣尊一事,还在耿耿于怀吧。 这边穆卿离从如英口中听到“墨临渊”三个字的时候,原先略显平淡的眼神中出现了几丝波动。 也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墨临渊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在她的心里掀起不小波澜。 “求?” 穆卿离敏锐的捕捉到了最关键的字眼。 “我,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对于那日发生的所有事,穆卿离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唯独对于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地一事,是一无所知的。 如英叹了一口气。 “那天,你心哀过度,在行下了“摄取了凌初的修为,渡到尘颜身上;断了天兵筋骨”的一众事之后,便身竭到使不出法力。如此,你便只能背着尘颜艰难步行。墨临渊……就一直守在你身后。 此过程之中,你对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想必,就不用我重复了吧?” 如英最后的这句话,宛如一根尖刺一般,狠狠扎入了穆卿离的心脏。 她,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一瞬间,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鼻头有些微微泛酸。才干了不久的眼眶,很快又有了泪意。 “走到半路,你因为体力不支晕倒了。是墨临渊,将你和尘颜送到此处的。” 如英又继续道。 尘颜的心猝然一惊。 “我与墨临渊朝夕相处数千年,却也不知他是何时同你有的交情。” 不顾如英后面还有没有话,尘颜便迫不及待地向其抛出自己的疑惑。 “他同我,是没有交集。但他,知道我想要神尊之位。他找到我的时候告诉我说,反正我想拿到神尊之位,为何不与穆卿离合作。收集各种证据资料,将帝辛的恶行公之于众。届时,帝辛身败名裂,自然就不能再担什么神尊了。我这暂代的神尊,自然也就成正的了。” 说到这里,如英的情绪起了不小的波动。 “穆卿离!” 他突然指着穆卿离吼道。 “你知不知道,他可是为你找了一条大好的路径?你很快,就能为你死去的那些师兄师姐讨回公道了。可你……为什么要拘泥于那些死物呢? 我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因为我很讨厌你!讨厌你讨厌得不得了! 但墨临渊死乞白赖的求我,还拿夙清圣尊来压我!我也不知道墨临渊他哪里来的脸面,拿夙清圣尊来压我?!你要知道,夙清圣尊当初,就是为了救他才丧的命! 眼下,他又拿夙清圣尊,来逼迫我出手同你合作!真真是不要脸到至极! 所以,之前你义正言辞的骂我逼迫你,骂我德不配位。其实你骂错人了!逼迫人的,不是我!是墨临渊!你该骂的,是墨临渊!” 如英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失控。 尘颜看他这激动样子,生怕他会对穆卿离动手。于是悄然上前,将穆卿离护在了身后。 如英一看到尘颜的这个举动,原先还能控制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你将她护往身后做什么?我能吃了她不成么?” 他一边喊骂着,一边十分强硬的将尘颜推往一旁,然后将穆卿离拎到了自己面前。 “你……” 如英指着穆卿离,铿锵有力的喊出一个“你”字后,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他歪头看向一旁的尘颜。 “我刚刚骂到哪里了?” 随后,他一脸严肃的向尘颜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该骂的,是墨临渊!” 尘颜许是受到了惊吓,一脸惊恐,颤着声答道。 “对!该骂的!是墨临渊!” 如英果断重复了一遍尘颜的话,万分有力。 而后,他蹙了蹙眉,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但是!纵然他再该骂,他也是出于为了你好之心,是好心!可你呢?将这个墨临渊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机会,生生推了出去。你对得起墨临渊对你的辛苦付出么?” 随后,他又指着穆卿离骂了一通。骂完后,毫不吝啬的给了她一个充满了鄙夷的眼神。 如英这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多,穆卿离一时半会儿,有些接收不了。 “我与公子,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公子为何,讨厌我呢?还有……你口中的夙清圣尊,是、我前世的师父么?师父,是因为要救墨临渊,所以丧了命?你……到底是谁?为何,我对公子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穆卿离有些乱了。 突然!如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浑身发颤,面如白纸,额头处细汗直冒,宛如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 “诶诶诶……” 尘颜见状,心道不妙。赶紧上前,横在了二人之间。 “傻离啊,你换个问题吧。” 最后,出于好意,他给出了这么一个提议。 其实,尘颜这个提议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因为……经他一番观察下来。他发现这如英口口声声说“恨”穆卿离的原因,根本不是如他口中所说的,是因为:穆卿离抛弃了他和夙清圣尊。 而是,穆卿离不记得他。 面对穆卿离时,如英跳脚了很多次。但只在面对“穆卿离想不起他”时,他情绪的波动是最大的。 由此可以说明,如英对于穆卿离不记得自己、或者穆卿离对自己没有印象之类的事,是很在意的。 为了不让如英的情绪彻底失控,所以尘颜站了出来,打断了这场可能会引发巨大风暴的对话。 第四百二十二章 长痛不如短痛 “我问了很多问题,你要我换哪一个?” 面对尘颜这个很莫名其妙的提议,穆卿离一脸认真的问道。 尘颜的心“咯噔”一下。 此番,他若如实告诉了穆卿离这该换的问题,这无疑是在无形当中又提醒了如英一次。到时,如英肯定又要跳脚。 如此,倒是适得其反了。 而若他不将这该换的问题告知于穆卿离听,这如英,定然是会跳脚的。 “全换了。一个都别问!” 如实告知,或者不说,都会出问题。无奈之下,尘颜只得“一刀切”。 “你说,是墨临渊将我和尘颜二人送来此地的?” 这一次,穆卿离不知是因为也察觉到了如英情绪的异常,还是给尘颜面子。反正,她十分爽快的换了一个问题。 果不其然,在不用回答穆卿离先前问的那些问题之后,如英的面色缓下来了几分。 “不错。” 只是,他的面色依旧不是很好。冷冷的,宛若一块寒冰。 “那为何,墨临渊会在山下,而不在山上?你能接收我二人,为何不能接收他?纵使,他怕会惹我不高兴;但他也可以选另一处我看不到的地方住下,全然不用在山下。” 穆卿离觉得,就墨临渊那状态,不像是自己主动留在山下,倒像是被逼着留在山下的。 若真如如英所说的一般,是墨临渊主动将她和尘颜二人带到此处的。没理由说,不留墨临渊住下。 如英当即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你还不明白么?你那天说的话到底有多伤人?一口一句“恶心”,墨临渊那天的面色,就像一张白纸一样苍白。 我何曾不想让他到我处住着?夙青山这么大个地儿,难道还怕没他的一个位置吗?只是,他死活不愿,说是在山下等着就好。然后请求我说:在你醒的时候,告知他一声。 若此番,不是因为你迷糊,迷了路,误打误撞下山碰见了他。我敢说,只要我告知了他你已清醒一事,他肯定就会离开了。你想见,都见不到!” 如英十分没好气道。 仿佛墨临渊体会到的那种难受,他非常感同身受。此番,倒像是在替墨临渊打抱不平。 穆卿离听罢,整个身体宛若沉入了一潭冰冷的池水。 那水带着丝丝刺骨的凉意,将她的身体慢慢包裹。从足下,到腰部,最后没过她的口鼻。 叫她在经受这刺骨凉意的同时,呼吸成难。 “墨临渊怕你会因为他的原因,而不愿与我合作。所以,让我务必不要透露这一事实,而是让我另扯一个名头,达成与你的合作。 可谁知,老子劳心费力的想了那么久的办法,却被你安了一个“缺德”的名号! 所以穆卿离!你若还是个人,就该接受墨临渊的好意。与我合作,尽快替你那些死去的师兄师姐们讨回公道。” 见穆卿离迟迟不回话,如英又开口道。 穆卿离用着带有几分警惕意味的眼神,看了一眼如英。 “如英公子这么恨我,又这么不喜欢墨临渊。为何,愿意帮忙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拿师父来压你么?师父同你,是什么关系?” 尘颜狠拍了一下头。 心道完了完了,之前穆卿离爽快的换问题,压根就不是给他面子,也不是察觉到了如英的不爽情绪。 而是,“她想将想知道的问题,并能够快速得到解答的问题问清楚”之后,再将那些“想知道,但却不易得到解答的问题”问出来。 如此,即使那些“不易得到解答的问题得不到解答”,也不算一无所获。 果然,听到穆卿离的这些个问题后,如英的面色,又再次变得难看了起来。 突然!他伸出了手,狠狠扼住穆卿离的手腕。 渐渐地,他白皙的面庞慢慢变红,脖颈处青筋暴起。那扼住穆卿离手腕的手,更是微微发颤。看得出来,用了不小的力。 但是,大概是穆卿离没有痛感。她就那样,任由如英扼住自己的手。面色平静如水,不挣扎、不反抗、不做任何反应。 “如英……” 尘颜见状,赶忙又上前,想将二人拉开。 但是,这次的如英,好似不打算放开穆卿离。尘颜费了半日的劲儿,愣是没有拉开半点。 “她又不会痛,你急什么?” 如英阴着一张脸,道。 穆卿离头一次被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审视”。 恨意、怒意、冷意、怨意…… 那些代表着不好意味的眼神,宛如一根根冒着寒气的冰锥。一根一根,刺向她的身体,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一瞬间,穆卿离的身体就像被什么东西骤然掏空了一般。连站立,都成困难。 穆卿离不经想问:这如英,到底对她是有多大的怨啊…… 尘颜察觉到穆卿离情绪的变化,骤然停下手。 “如英,她记不得你,那她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是。可你纠结于此,不肯将真相告知于她,又怨恨着她,也是毫无道理的!人这一生,要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或事,总不能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要记得清清楚楚吧? 何况,她现在是穆卿离,不是吟鸢了。你与穆卿离,是初识。你与吟鸢,才是旧识。吟鸢不记得你,或许该怪。但穆卿离不记得你,很正常。 你别忘了,她虽然通过各种方式,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前世的事。但她,终究是没有全部想起来的。换而言之,她脑子里,根本不会有关于前世的记忆。穆卿离不记得你,真的很正常。” 说到最后,尘颜特意将“穆卿离”这三个字的语气加重了一些。 他觉得,如英这心结太重。一天不解开,他与穆卿离的关系便好不了。 与其因为忌怕解开心结时的痛楚,而拒绝解开心结。倒不如狠心一点,痛快解开。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如英听罢,神情微微一愣,好似听明白了些什么。但很快,他的面色又骤然冷了下来。 “哼~” 随后,他冷笑了一声,一双漂亮的眸子,慢慢覆上了一层水雾。 “可事实是,吟鸢,也不记得我。” 这下,穆卿离听明白了。 她前世,与这如英是有一段渊源的。可她的前世,不记得他了。甚至对他,毫无印象。这在无形当中,伤到了他的心,以致让他耿耿于怀于至今。 第四百二十三章 起争执 “如英公子对于前世的我不记得你一事,如此耿耿于怀。想必,是将我看得极重的。在此,我先谢过你。然后,我想问如英的公子一个问题:若每一个你看重的人,都没有给你同样等分的回应。你是否,会将那些人,都记恨个遍?” 以前的穆卿离,在面对这样问题的时候,肯定会上赶着认错,求对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自己。 可是现在的穆卿离,不会了。 如英的神情明显一愣,一瞬间,面色变得有些茫然。 “若人人都如如英公子这般,那活得岂不是会很累?你要知道感情这一物,在大多时候,都是一厢情愿的更多一些。你若求着每一段付出去的感情,都得到回应或者回报。那你,注定会饱尝失望。亲友会背叛你,不认识的人会跟风诋毁你……纵使你再怎般认真的拿真情待对方,但那么多人,总有一个人会不领情。 你与其因为一个不领你情的人伤心难过,不如努努力,将那个人从你得世界剔除。你总会遇到那个,值得你为之付出真情实感之人。” 随后,穆卿离面无表情,淡淡道。 一瞬间,尘颜觉得……眼前的穆卿离跟过往的穆卿离真的不一样了。太过理智,理智得让人害怕…… “穆卿离,你这颗心,怎么变得越来越硬了?你觉得感情是能控制的吗?那我让你别喜欢墨临渊,你做得到么?” 如英拿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穆卿离,并质问道。 穆卿离的面色变了变,起了不小的波澜。 “我与墨临渊相互悦爱,不是任何一方的一厢情愿。与你和我之前世的情况,不一样。” 穆卿离的语气带着些许不快,面色也悄然变红了不少。 没办法,墨临渊这个人,太容易牵动她的情绪了。只要一从旁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或者关于他的事。穆卿离的心,就会乱上半日。 如英挑了挑眉。 “那夤夜呢?你看他对你的感情之时,也能用这样的心态去看么?反正他当初对你的付出,也是一厢情愿。” 他冷声问道。 他的这个问题,可谓是致命一问。 一瞬间,穆卿离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 夤夜……夤夜…… 突然,穆卿离感觉自己的脑海里被这个名字萦绕,身体里的每一个脉络都被这个名字所占据。 它就像嗜过血的蚁虫一般,贪婪的吸食着她身体的每一寸骨血。明明是身无痛感之人,却感觉到了一阵阵足以让她窒息的疼痛。 穆卿离对夤夜这个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是些什么。 她只知道,他已经从她的世界中离去很久了。但就是这样一个从她世界离去很久的人,正将她慢慢沉入无底深渊,让她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你不能。正因为你不能,所以你将自己搞成如此不堪之样。你是不是觉得,我付出得没他多,所以对你的感情,也就没有那么深,很容易放下?可你到底知不知道当初,我对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如英看着穆卿离,目光如炬。那眼神的凌厉程度,仿佛恨不得在她身上生生看出几个洞一般。 穆卿离受不住这样充满了恨意的眼神,下意识就要将头偏向一旁。 岂料,如英伸出了手。紧紧捏住她的下颚,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一瞬间,穆卿离的下颚被控住,无法自由动弹。 “我说如英,总不过是当初你为蛋之时,她捡了你。然后,她说要将你孵出来。但是到了后面,她三分钟热度,将你忘了,置你在仓库里吃了几百年的灰。可这无论如何……也不到恨到如此的程度吧?” 尘颜见状,赶忙又上前帮穆卿离说话。 说实话,他是能理解如英此刻的心情的。但,他不能理解如英对穆卿离的这种感情。 就像穆卿离所说的,人这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或物。但将每一个人或物都记住,是不太可能的。而对每一个人,每一个物给出的感情,给予同等感情的回应,那是更加不可能,也不现实的。 况且,如英为蛋之时,在吟鸢眼里,是个没有生命的死物。对一个死物没有感情,是很正常的事。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如英,为何会对此如此介怀。 “你说得倒轻巧!什么叫只是捡了我?我在那个地方待得好好的,她为何要捡我?捡了我之后,为何又要弃我于不顾?!你知不知道,我在仓库里的那几百年是如何过的?我虽然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但那个时候,我是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我感觉到自己,别人抛弃了。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知道吗?!” 如英越说越激动,捏住穆卿离下颚的手也越来越用力。用力到,已经将穆卿离的面庞捏变形了。 穆卿离虽然没有痛感,但到底也会被这个动作弄得有些不舒服。故而神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很不自在。 “你没被抛弃过,自然就不知道。” 之后,如英用着一脸呆滞的神情,喃喃道。 嘭——的一声。突然,一道淡蓝色之光打在了如英的手上。 如英受了那道光后,惊喊一声,面露痛苦之色,被逼退了好几步。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白色背影挡在了穆卿离面前。 “如英,你过分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干涩。反正听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被打退往一旁的如英,面色登时就变得十分难看。他一个飞步,奔到了墨临渊面前。 “我过分?墨临渊,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是穆卿离比较过分!他们不知道我为何这般生气,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为何要帮她说话?!” 如英指着墨临渊,骂道。 穆卿离看着面前之景,有些糊涂了。 尘颜愣了。 “等等……等等……如英你的意思是说,你这般生穆卿离气的原因,我师兄知道?意思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是假的么?你生穆卿离的气,不是因为她抛弃了你!而是另有它因?” 尘颜赶忙问道。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无情嘲笑 墨临渊听罢,微微蹙了蹙眉,犹豫了一番。 “呃……” “你敢说!我……我就去景萼上神处,将你的姻缘线断了!叫你这辈子,都打光棍!” 眼见他就要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如英却开口,生生将他打断了。 并且,是以威胁的口吻。 姻缘线…… 嗯,其它的东西,墨临渊或许不会在意。但姻缘线这个东西,墨临渊是一定会在意的。 鉴于此,尘颜以为,墨临渊是不会开口,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他和穆卿离二人听了。 “说。” 这个时候,穆卿离竟然开了口。 至于这句话具体是对谁说的,便已经不言而喻了。 墨临渊听了,面上中拂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而后,他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后的穆卿离。 彼时,穆卿离也望着他。 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 尘颜看着面前之景,感觉心脏一下子便跳到了喉咙处,仿佛随时会从嘴巴中跳出来,让他陷入了一种无比紧张的情绪。 “如英,本体,其实不是鹤。而是……” 原来,如英是一只由天地孕育出来的一颗蛋。他就是一颗蛋,一颗天地之蛋。 吟鸢捡到这颗蛋的过程,也十分的曲折。 原是东海龙王过寿,夙清因为不爱热闹,便托了吟鸢前去,替他给龙王送寿辰贺礼。 吟鸢也是一个识路之力不太好的,虽然夙清因为担心她会迷路,而给了她一根迷谷树枝。 她是御云而去的。夙清山离东海实在远,以吟鸢那时的修为,也是要个两天两夜的。 所以,在赶路的过程中,吟鸢免不了要找个地方睡觉。 最后,她选择直接在云层上睡。 然,就是这个决定,引发了吟鸢后面一系列的悲剧。 吟鸢睡觉时,很不老实,喜欢乱滚。 于是!那根夙青给她用来指路迷谷树枝,就在她乱滚的过程中,“啪嗒——”一声,掉了。 等第二日吟鸢醒过来,要继续赶路的时候,她发现,迷谷树枝没了。 这于吟鸢而言,可以说算得上是一个非常致命的打击。 没有迷谷树枝,别说去东海,她连夙青山都回不去了! 吟鸢急啊!万分的急! 情急之下,她没办法。大致估算了迷谷树枝可能掉落的位置,并将云降到那处,好一顿找。 吟鸢来到的那个地方,是一座鸟不拉屎的荒岛。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几块大石头。 在这样的地方,找一根迷谷树枝,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吟鸢找了许久,都未将那迷谷树枝找到。 但是,她也并非一无所获。就在离东海龙王生辰到来,还有一日的时候。 吟鸢在一颗巨大的石头之下,找到了一颗差不多有一颗南瓜般大的蛋。 这颗蛋,便是后来的如英。 找到那颗蛋的时候,吟鸢自知赶不上东海龙王的寿辰了。 于是,吟鸢也便不再执着的找什么迷谷树枝了。而是打算一路问人,回夙青山。 那个时候,吟鸢出于新鲜,也便把这颗蛋给稍上了。 因为识路之力不行,吟鸢只能带着这颗蛋,天南地北的乱跑。 如此,一人一蛋过了好一段的二人生活。 此过程中,一人一蛋同睡同游,关系很是亲密。 大概是吟鸢身上灵气过重的原因,这个时候,那颗蛋也慢慢有了灵气。开始有了意识,对外面的这个世界有了认知。 而这颗蛋的第一个认知,便是将吟鸢,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所以……所以如英你,是将穆卿离当成你自己的母亲了?” 尘颜大呼道。 一瞬间,如英的面色“唰!”的变红了。如染上了红色的油漆,仿佛随手便能捏出血来。 “被自己的母亲抛弃……确实、确实该恨。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是悲伤。但不知道为何,尘颜就是很想笑。 穆卿离听罢,只觉自己的面上的肉块狠狠抽了抽。 她的想法跟尘颜一样,觉得这个故事不甚悲伤。然,虽然,她不会如尘颜一般,觉得这个故事搞笑。但她却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你笑个屁啊笑?” 这件事对于如英来说,是一件难以启齿之事。 毕竟将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当成自己的母亲,本就是一件非常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之事。若真的讲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就怪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对吟鸢产生了这样的感情!这是完全无法否认的事实。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这也是此事最让他感到痛苦的点!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为何会对吟鸢抛弃他一事这么耿耿于怀。他们都认为他对她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他不该如此! 他们都认为他太过小心眼了,不大气。 可事实呢? 他是把她当成了母亲啊。 被自己母亲抛弃,他不该有此反应吗? 这有这么难理解吗? 若换成他们被自己的母亲抛弃,他们能做到大度? 如英不信! 所以对于此事,刚刚在听墨临渊讲述一遍时,他是拿出了莫大的忍耐之心的。此番见尘颜又放肆的拿此事嘲笑于他,他的心里当然不能忍。 “好好好……不笑!我不笑!噗哈哈哈哈哈……” 尘颜是真的不想笑,但不知道为何,他就是忍不住。 “尘颜!你这个人是真的没有良心啊!我这样的处境,你还笑得出来?你是不是没有尝过被抛弃的滋味,所以不知道痛啊?” 如英真的不能理解尘颜的这个反应。 他可是被自己的“母亲”抛弃了啊!这尘颜不仅不同情他,还放肆的嘲笑他? “如英兄啊,我笑不是因为你的身世,真的不是!” 尘颜怕如英误会,忍着笑,赶忙否认。 如英挑了挑眉。 “那你到底在笑什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快。 因为尘颜发出嘲笑声的次数太多,第一次的时候,如英还会生气,不快。但后来被嘲笑的次数太多了,他好似被尘颜嘲笑得没脾气了。 “嘶~你又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个时候,如英意外看到穆卿离竟然也在笑。 这一个二个的,都在笑。搞得如英都开始怀疑穆卿离抛弃他一事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是他自己太过激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那日 “诶师兄,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你与他,又是何时相识的?怎会知道这般多?” 尘颜忍着笑,继续问道。 好笑归好笑,但关于墨临渊如何知道如英此等“秘事”一事,尘颜还是很想知道的。 墨临渊淡淡看了一眼如英,神情中写着几分犹豫。 如英的这番过往,他也是在无意中得知的。 此番,他将他的过往公之于众,完全是因为他的咄咄逼人和穆卿离要求。 将别人不愿为世人所知之事,公之于众,已经是很不道德之为了。如今要将这一事延展开来讲,这……倒是很让墨临渊感到为难了。 如英似乎是感受到了墨临渊的目光,斜睨一眼墨临渊。之后走到一旁的空地,直接躺了下去。 以躺着的姿势,翘起二郎腿,一脸悠闲地哼起了小曲儿。 最让他感到不忍启齿的事情都被说出去了,余下的那些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师兄你快点说啊!” 尘颜见如英如此举止,知道他不反对了,便赶忙催促起墨临渊来。 穆卿离没有说什么,神情很面色都是淡淡的。根本看不出来她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那日,穆卿离背着你……” 虽然墨临渊捕捉不到穆卿离的具体心思,但看到如英如此态度,他也便放心的将有关如英的一些事情,讲与尘颜和穆卿离二人听。 原来那日,穆卿离背着尘颜离开隔世之谷后。在结界外,遭到了许多神兵的围攻。 穆卿离将那些身边腿上的筋骨断了之后,便背着尘颜御云离开。 然,才御行出去没多久,穆卿离便因为心哀过度,力竭至暂失法力。 于是,她不得不背着尘颜继续前行。这个时候,墨临渊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大概是在忌怕些什么,墨临渊并没有如如英所诉般,将穆卿离一直对他喊“恶心”一事说出来。 不过墨临渊所诉“那日”后面所发生的事,倒与如英口中“那日”后面所发生的事有些出入。 那便是:后面又有一波神兵前来,围捕穆卿离。 墨临渊说,有上千之多。 纵然那些神兵单独拎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会是墨临渊的对手。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加之,他又要同时顾着穆卿离和尘颜二人。 故而,墨临渊一直处于极度被动的地位。与那些人缠打了许久,也未能带着二人冲破神兵的围攻。 而就在墨临渊陷入如此苦战,久久不能脱身之际,如英来了。 他带着三人,成功逃离出了神兵的围攻。 之后,如英带着三人,来到了夙青山。但在到了山下之时,墨临渊因为戒心,死活不肯让如英将穆卿离和尘颜二人带到夙青山。 那个时候,尘颜体内被强渡了好多修为进去。而他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自主的,将那些新渡入体内的修为融入自己的体内。 一般而言,人一旦没法将新注入体内的修为尽快融入自己的体内。那被注入新修为之人,势必会遭到反噬。情况稍微严重一点,恐有性命之忧。 墨临渊不敢让如英将二人带上夙青山,而如英执意要将二人带上夙青山。 尘颜的伤势拖不得,不得已,墨临渊便强行探取了如英的记忆。确定他却是如英,不会伤害穆卿离和尘颜,才将他放离了。 墨临渊探取如英记忆的过程,其实……很顺利。因为如英这个人最大的特点跟穆卿离差不多,时蠢时精明。 他探取他记忆的时候,差不多探取完了,如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本来如英很生气,差点想要通过跟墨临渊大打一场,用以泄愤。 但……那个时候如英好似在顾虑些什么。才向墨临渊挥出拳头伸出手,便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儿之处。火急火燎地,提着穆卿离跟尘颜二人,上了夙青山。 “嘶~所以如英,你之所以救我们,根本就不是如你口中所说一般,是因为我师兄求你,你才来救的!而是,是你自己主动来救的!” 听完墨临渊的一番叙述,尘颜惊喊道。 如英没有回答他,带着一脸不耐烦的神情,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之后换了个方向躺着,继续悠闲哼唱。 尘颜见如英如此态度,却也不气。而是走到了如英身旁,然后用脚踢了踢他的身子。 “把你的猪蹄儿给老子拿开!” 如英侧过身,向尘颜大声喊道。 如英的嗓门确实很大,着着实实将尘颜吓到了。 “嘶~你这个人,骗人还有理了是吧?你自己说说,刚刚是不是你说的你之所以强逼着我二人留在此地,是因为我师兄为了尽快让穆卿离达成复仇,求你助穆卿离,牵了这条线?!你还骂傻离死脑筋,辜负了我师兄的好意!怎的现在,是打算不认账了么?” 但尘颜到底是个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很快便将自己那颗受惊吓的心给平复好,并大声驳喝起如英来。 然,对于尘颜这番有理有据的指证之语,如英好像知道自己辩不过,于是干脆不辩了。尽失此前的伶牙俐齿之色。 尘颜见如英如此反应,不觉蹙了蹙眉。 “你这是默认了?难道,你真的是想借穆卿离之手,助你登上神尊之位?” 如英听了,背影微微一怔。然后如弹簧一般,“嗖!”的弹起身来。 “你在说什么屁话呢?以我的能力,夺一个神尊之位,难道还需要借助哪个人之手么?你是小看我呢?!还是高看帝辛?!” 看着如英一本正经辩驳的神情,和透着一股子坚定的语气。一瞬间,竟然尘颜都分不清如英所言,是事实,还是为了不让自己丢面的维护面子之言了…… “如英公子相必,是真的想救卿……” 墨临渊突然开口道。 而当他提到穆卿离时,突然顿了顿。之后,那双如水般澄澈的眼睛,往穆卿离所在的方向流转了一番。 “穆姑娘……” 最后,他改了口。 穆卿离的神情微微一怔。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冰锥狠狠刺入,让她疼痛难忍。 眼眶在悄然间,变得更红了。 尘颜察觉到穆卿离与墨临渊二人之间略显尴尬的气氛,只觉心酸不已。 但有些事,他身为局外人,根本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还需他二人,自己解决。 第四百二十七章 锦鲤 “此话何解?师兄你知不知道,我到了夙青山后,这如英说要将我留在夙青山!还逼我做饭给他吃!我那时以为他是想用此方法,来威胁你和傻离,逼你二人与合作,助他夺下神尊之位。 可刚刚听你所言,说他在将我三人救出后,在夙青山下时,他便迫不及待地要我将我和穆卿离带上山。我总觉得……” 说倒此,尘颜手托下巴,目光在如英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此事不简单。” 随后,他缓缓补充道。 这时,墨临渊将目光送向了如英。 “第一个问,如英公子是自己答,还是我替如英公子答?” 墨临渊对着如英,淡淡问道。 如英冷哼了一声,面上覆起了一层傲娇之色,终是没再出一个声。 墨临渊见状,万分有礼貌的朝如英的方向微微颔首。 “是这样的……” 之后,便开始为尘颜解起疑问来。 原来,吟鸢被处以九天之刑后,魂飞魄散。幸得夤夜出手相救,保下了一魄。 但仅凭借那一魄,穆卿离是无法转世为人的。顶多,只能转世为各类花草、牲畜。只有聚齐三魂六魄,才能转世为人。 每活一世,便能攒到一定的灵气。灵气越多,三魂六魄也便聚齐得越快。 但是,用此方式的话,纵使用上数万年,也不见得能将三魂六魄聚齐。 道衍死后,如英被遣回夙青山。这期间,他被帝辛抽去了仙神之骨,历了一次经历了一次生死的考验。 所幸,他没有被打败。仙神之骨被抽去之后,又长了出来。他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进行修习。 而帝辛,在抽去了他的仙神之骨后,认为他不足为惧,便放松了对夙青山的警惕,只设下了一个结界。 此后,如英便一个人待在夙青山,潜心修行。 岂料,在两千年后的某一天,夙清之前用来聚吟鸢魂魄用的聚魂瓶,有了异常。 如英便拿起那聚魂瓶,好好观察了一番。 他发现,这聚魂瓶上竟然有属于吟鸢的气息。且这股气息,正往一个方向飘去。 最后,如英跟着那股气息,来到了一间寺庙。 那间道观没什么特别的,只一口长着硕大莲花的水缸特别瞩目。 如英走到那口水缸,往那水缸里一看。 一只三指宽的红色锦鲤,正在一片绿色的莲叶下面休憩。 这时,如英看到从那股从聚魂瓶而来属于吟鸢的气息,没入了水缸,最后缓缓注入那条锦鲤的体内。 如英惊了,他将手伸到了那口水缸。 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如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感知错。 毕竟,他与这股气息朝夕相处了许久的时日。 这,是吟鸢的气息。 吟鸢还活着,如英激动,万分的激动。 他以为,她早就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了。 他住到神界之时,曾无数次的去往九天刑台过。 每每看着那九天被黑风吹缠而起,发出阴森诡异的链声之响时,他的心里都会难受上半日。 他心里,纵然对吟鸢抛弃自己一事颇有微词。但,他还是不希望吟鸢死。 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吟鸢便不在了。在他的认知里,穆卿离是真的不在了。她,是被九天链抽魂除魄而死的。死了,就是永远的死了。不能轮回转世,不会有来世。 对于此,他真的很难受。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然而时隔数千年,他竟然得知吟鸢没有死!这于他而言,是万分值得开心的事。 他到那道观里,拿了一个罐子,打算将这条锦鲤带回夙青山去。 可谁知,如英的手才拿出那口水缸。便有一个以修真之士打扮的男子,扛着一打柴回来了。 男子十分年轻,大约二十岁出头。长得十分好看,但比如英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如英见状,赶忙隐去了真身。 却见那男子一进道观,先是放下了身上的柴。然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朝那口水缸走去。 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黄纸包起来的方形之物,慢慢将其打开。 “饿了吧?” 不用怀疑,男子的这句话,就是对水缸里的那条锦鲤说的。 那锦鲤像是能听懂男子的话,男子话音刚落,它的身体便像是注入了什么东西一般,猛的翻出了水面。连跃了两次,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那举止,倒像是在回应男子。 年轻男子好像也是习惯了锦鲤做出的动作,只温柔的笑了笑。随后从那黄纸里拿出了一些什么东西,投喂到了水缸里。 这个时候,如英也便知道那黄纸里所包之物,是为何物了。 是——鱼食。 在这个投喂的过程中,锦鲤又连跃了数次。次次都会溅起不小的水花,将年轻男子的脸和衣物都淋个透了。 但那男子面对面前的事,似乎很享受。自始至终,都面带着笑容,没有浮现出过一丝的不快之色。 一人一鱼,自成一方天地,玩得不亦乐乎。 这个时候,时间自己过去了许久。 但如英想,自己总不能在那男子面前将那锦鲤抓进罐子里。于是,他打算再等一等。待男子将那鱼喂饱了,走开之后,他再将这锦鲤抓紧罐子里,带回夙青山。 然,如英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打错了。因为那锦鲤吃得差不多了之后,男子也没有半点要离开之意。 而是拿出一旁的蒲团,即地打坐,对着那锦鲤,开始念起经文来。 如此,如英便只能将计划往后推。他打算在男子入睡的时候,再去将那锦鲤抓了。 而这期间,如英先是上了庭院中的一棵树,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又进了那道观赏玩了一番。 如英进了那道观之后,看到了一则内容为《千字文》的书法作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书法的落款处,为:月之。 故而,如英在无意中,得知了那年轻男子的名字叫月之。 在如英将整座道观逛了无数遍后,天终于暗了下来。 夕阳西下,月之拾起蒲团,将其归回原位。然后,便去厨房做饭吃了。 月之吃得很清淡,一个蒸馒头,一碗粥,一盘咸菜。 如英因为饥饿难耐,将他剩下的馒头和粥都吃光了。但,他留下了一锭银子。 他从来不白拿别人的东西,吃的是,那条锦鲤也是。 所以,当男子入睡后,他将那条锦鲤装进罐子,准备带回夙青山时,他留下了好几锭银子。 第四百二十八章 借灵法 说来奇怪,那时穆卿离的魂魄未聚齐。按道理来说,它不会有任何意识。 但,自如英将那穆卿离转胎而成的锦鲤带回夙青山后,他发现这条锦鲤成精了! 这锦鲤万分的敌视如英。不吃他喂的鱼食,每次如英跟它聊天说话,它都不理。 且明明如英给它设的鱼缸,比那月之设给它的要大许多。但它就只待在一个角落,一动也不动。 反正来到夙青山的锦鲤,跟在那道观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如英曾无数次怀疑,那道观的鱼缸里其实有两条鱼,是他看错了。而此番所捞之鱼,是他捞错了。 可事实是,那道观的鱼缸里就只有一条锦鲤。因为,在他发现这锦鲤不进食的第三日,出于着急,他便又赶去那道观查看了一番。 他将那口鱼缸看了个遍,也没再发现第二条锦鲤。 他没看错,更没捞错。 锦鲤如此模样,如英心头也是急得不得了,就怕它会活生生饿死了。 无奈之下,他扯了一个谎。 他对锦鲤说,只要它好好吃饭,将自己吃到八斤重,他就送它回那道观。 如英本不对此抱任何希望的,岂料,那锦鲤似乎听懂了他此话,并开始进食了。 这也是如英为何说它成精了的缘由。 竟然,听得懂人话…… 然,纵使这条锦鲤成了精,听得懂人话,但也终归是太蠢了些。 寻常的锦鲤,怎么可能将自己吃到八斤重? 它能听信这话,如英便觉得它不会是条多聪慧的鱼。如此,它也便不会过早的发现自己在骗它。 是的,对于这条锦鲤此般程度的蠢笨,如英是很乐意看到的, 因为,他需要这条锦鲤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最好,能活到他想到方法,快速聚齐她的魂魄,送她能够转世为人的时候。 然而,时间久了,锦鲤大概是发现自己无法吃到八斤重。于是,它又开始绝食了。 纵使他去天地各处,带来诸多可口仙酿,它都无动于衷。 最后,如英没有办法,抹去了锦鲤全部的记忆。让它,忘了那个叫月之的小道士和他们的过往。 此法很伤身,一旦使用不善,便会伤及灵根,让被抹去记忆者变得痴傻。这也是为何如英一开始不使用抹去记忆之法,以促使锦鲤进食的原因。 所幸,被抹去记忆后的锦鲤渐渐开始进食了。 如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阿丑。 当然,并不是因为它真的丑。 毕竟它是一条鱼,如英并看不出来它丑不丑。 如英给它取这么一个名字,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吟鸢抛弃了他,对此,他还是万分耿耿于怀的。 找到它,“想尽办法助它快速投胎转世为人”是一回事。“取一个充满“恶意”的名字,来泄心中之愤”又是另一回事。在如英这里,二者并不冲突。 阿丑对于这个名字,很是嫌弃。 嫌弃到什么地步呢? 每次如英用这个名字唤它的时候,它都不会给如英任何的眼神。 在如英看来,阿丑是一条很“势利眼”的鱼。 但,它的“势利眼”又与寻常之人的势利眼不太相同。 它的“势利眼”很特别,“势力”富人,不“势力”穷人。 不然如英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这夙青山比那破道观好那么多,他生得又比那叫月之的小道士好看很多。何故被抹去记忆的阿丑在道观时,会跃出水面,与那月之小道士玩闹。而在夙青山时,却连看都不他看一眼? 这让如英觉得,阿丑骨子里散出的这股特别“势利眼”,就是特意为那个叫月之的小道士而生的。 后来,如英学着月之小道士的样子,给阿丑念经。 他的如此做法,有了些许效果。 阿丑,肯跃出水面了。 然,阿丑跃出水面,并非与他玩乐。而是!恶意向他喷水…… 如英觉得没趣儿极了,也便不再念经给阿丑听了。 当然,这个期间,如英一直在寻找“快速替吟鸢将魂魄聚齐,助她尽快转世为人”的方法。 此方法很容易找,如英花费了一年的时日,翻阅了夙青山的诸多藏书,在一本名为《魂与魄》的古籍中找到了。 那个方法名曰“借灵法。”,将他与阿丑的生命线相连接,让他身上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阿丑的体内。一人一鱼,同生同长。 如此,短则三四百年,长则八九百年。阿丑便能聚齐三魂六魄,重回人道,转世为人。 通俗一点讲,便是通过连接生命线的方式,将如英的灵气修为分给阿丑。 此法千好万好,唯一点不好,便是太伤被分出灵力修为之人的身体。 如若处理不善,如英很有可能会被阿丑吸完全部灵力修为,最后灵力枯竭而死。 如英是知道这各中厉害关系的,但为让阿丑,也就是吟鸢能够尽快步入轮回,转世为人,他还是选择出手了。 “借灵法”确实很伤身,自如英与阿丑连接了生命线后,他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而为了能有足够的灵力供阿丑吸收,如英拼命修炼,没日没夜的修炼。 吐血、昏倒,那是家常便饭。 经常着走着,便会一头栽倒在地,然后过了许久后,独自在那栽倒之地醒过来。 他也经常会待着待着,便喷出一口血来。甚至有几次,是在给阿丑喂鱼食的时候,吐了血。直接喷往了鱼缸里,将里面那一尘不染的清水染得血红。 阿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瞪大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如英。那样子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阿丑还是有几分鱼性的,自亲眼看到如英往鱼缸里喷了几次血的场景之后,好似能感知到如英身体的不对劲。每次如英一给它投喂鱼食,它便愿意跃出水面同他玩闹了。 且,它还玩出了许多新的花式。比如给如英吐泡泡;在水里打转,掀起漩涡;又比如用鱼尾在水里做画…… 总之,阿丑像是着了魔一般,对如英不甚殷勤起来。 在以前的如英看来,阿丑是个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但身体十分发达的笨鱼。但自看到阿丑的这番举止后,如英突然觉得这阿丑,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笨鱼了。 如英心里无比的感慨,感慨他的这番付出,总归是不算白付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淡定过头 如此,如英磕磕绊绊,每日经受着煎熬与痛苦,同阿丑度过了六百年的时日。 六百年后,阿丑的魂魄,聚齐了,可以转世为人了。 而如英呢,因分了太多的灵力修为给阿丑。身体受了重创,只得闭关修炼。 阿丑转世之后,就是穆卿离。 穆卿离成长的这段时日,如英一直在闭关。 墨临渊讲述完后,现场陷入了一片静默。 一向多话的尘颜,此时也沉默了。 只因,他知道“借灵法”到底有多痛苦,多危险。 危险,无非就是如墨临渊所讲的一般:一不小心,便会被对方将所有的灵力修为吸食干,最后灵力枯竭而死。 而痛苦,便是一种万蚁噬骨之痛。那种痛苦,只经历过一遍,便会让人觉得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先前尘颜觉得如英这个人狂妄自大,满嘴谎言,好坏难分。但如今听了他对穆卿离一番付出之后,尘颜竟然开始对他另眼相看了。 ““借灵法”,很痛苦吧?” 尘颜的语气有些沉重。 如英听罢,瞬间停止抖动身体,一改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 “还……还行吧!我可是如英!那么一点痛,怎么可能会难得倒我?” 如英的这番话,违心极了。 因为事实是,“借灵法”真的很让人觉得痛苦。如英至今还觉得:若当时阿丑没有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给他支持,他八成是撑不到六百年的。如此,也便无法将她的魂魄给聚齐。 那个过程太痛苦了,痛苦到如今的他,根本不想去回忆。 “呵~如英啊如英,你是真不觉得痛?还是想显示你过人的能力?或者怕傻离会太过伤心,所以才扯谎说不痛。” 尘颜半认真半开玩笑,开始打趣起如英来。 一瞬间,如英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眼神飘忽,胡乱瞥了穆卿离一眼。 “切~我能力若不过人,能将你三人从众多神兵之手救出么?我能力若是不过人,能在用了“借灵法”后不到二十年的时日,就将身体恢复成过往之态吗?老夫的能力,就是如此过人。如此明显之事,还用在此论一番吗?你的时间纵使不值钱,也不要这般浪费嘛。” 看得出来,如英是个脸皮厚的。在慌乱了没多久后,很快平复好自己的心绪。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傲然道。 尘颜听罢,会心一笑。 “是是是,暂代神尊教训的是。” 尘颜连声“恭维”道。 “不过如此说来,你才是傻离真正的再生父母!你二人这身份,似乎是错了。” 紧接着,尘颜又道。 如英的面色变了变,目光又往穆卿离的方向瞥了一眼。 穆卿离的面色……有点淡定。 嗯……好吧,是很淡定。 嗯,再好吧,是非常淡定! 从第一次他将目光慌乱送向穆卿离的时候,他就发现穆卿离的神情一直很淡定。 因那是第一眼,如英姑且就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看了第二眼时,穆卿离的神情还是依旧的淡定。 并且!是非常的淡定! 第一眼可以用“看错”来解释,可这第二眼,恐怕便不能了吧! 这第二眼他看了许久,若再用“看错”来解释,那不就是自欺欺人么? 如英的心里有点不快! 他不指望穆卿离会对他感恩戴德,也不希望穆卿离会对她感恩戴德。只因他帮穆卿离一事,本就是他心甘情愿的。 但,他觉得穆卿离无论如何,都应该有点反应。 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心里都会觉得舒服一些。 毕竟他也是有心的,在付出了那般多的东西后,总是会奢望能得到些许反馈。 可穆卿离此时的反应,太过淡定,淡定到他无法理解。 连尘颜那样的局外人,都会问他一句像““借灵法”,很痛苦吧?”这样的一句话。但穆卿离身为当事人,却无任何的反应。 这是否,太过不正常了? 难道,是经历了太多的打击,神智失常了? 墨临渊似乎是感受到了如英对穆卿离的不满,微微侧身,默默看了穆卿离一眼。 只见穆卿离神情自若,一副淡然之态。 墨临渊心里微微一惊,之后飞速将目光送往了尘颜的方向,示意了尘颜一些东西。 尘颜看到墨临渊的眼神后,很快心领神会。 “师兄,那个叫月之的小道士,可有什么来历?他后来如何了?” 虽说尘颜的这个问题,是墨临渊想将替穆卿离打掩护的情况之下催生出来的,但却是尘颜十分想知道的。 墨临渊的神情明显一愣,他显然想不到,尘颜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的眼神胡乱的瞟了一眼如英,又瞟了一眼穆卿离。 却见穆卿离的神情依旧淡然,而如英的神情,在原先带有的些许愤怒之上,多了几分疑惑。 瞧如英如此反应,墨临渊猜定:这如英,是不知道月之身份的。 墨临渊微微敛了敛面上的其它神色,尽量恢复镇定。 “月之,是我的某一世。那一世,我所历之劫为死劫。” 墨临渊淡淡道。 不错,就是墨临渊历死劫飞升,醒不来。重暮向神后借取醒梦铃,让他渡过死劫的那一次。 也是那一次,神后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从疯魔的状态,恢复了过来。 “那一世,我是一个被名为玄真的道观观主收养的小道士。玄真观主在我十六岁那年,去世了。此后,我便开始了我一个人的修行之路。 那条锦鲤,是十七岁那年,我从一个渔夫手中,拿刚砍下的柴换的。那个时候,它很小,不过两指宽。一开始,渔夫以为我是要拿去吃的,便好心,让我拿更大的一条去吃。 我以自己不吃荤为由,拒了。那个时候,渔夫明白过来了,知道我是要将那锦鲤养着的。于是,他又好心告诉我,这鱼活不成了,叫我不要白费那个心思。还说赶明儿,他再给我打一条能活的。我拒绝了,非要那条。” 说到此,墨临渊顿了顿。 “我给她取名为小鲤。原本,我也以为小鲤是活不成的。毕竟它吃了勾,掉了不少的鳞片。可谁知,我养了数日后,它竟真的活了。身上的鳞片长出来了,非常活泼,全然不像是一条受过伤的鱼。 小鲤是一条很有灵性的鱼。我弹琴时,它会听着;我念经时,它也会听着。它会跃出水面,同我玩闹;它还会扬出来各色水花,供我观赏。有了它的陪伴后,我便不再觉得我的修行之路难熬过。” 说到此处,墨临渊好似想起来那时的场景,一向紧锁着的眉眼,突然舒展开了来。 第四百三十章 顶没有缘分 “只是后来……” 说到这儿,墨临渊突然停了下来。将视线一转,用极具意味深长的眼神,往如英的方向看了一眼。 众人见墨临渊没有说下去,劫将目光转向了他,连如英也不例外。 墨临渊吸了一口气。 “只是后来,如英将小鲤偷走了。我一病不起,陷入昏迷,差点历劫失败。” 随后,他淡淡道。 尘颜听罢,不觉瞪大了双目。 他先是忙看了一眼穆卿离,又看了一眼如英,最后面色憋红,狠咽了一口口水。 “师兄你……竟然有死劫?!而且这死劫,竟然为了一条鱼。” 尘颜调整了半日的心绪,才艰难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直以来,仙界,乃至六界公认的修仙奇才,是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 尘颜以为,墨临渊的飞升之路都是无比顺畅,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难点。 现下听墨临渊说起自己有过那么一段经历,他自然会感到无比意外。 “师父瞒得很好,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墨临渊道。 那时的重暮,不想墨临渊因历劫失败而魂飞魄散。无奈之下,只得请求浅乐相助。 而这,关系到墨临渊的真实身世。越少人知道,对墨临渊好。 为了墨临渊好,重暮也会对此事保密,不将此事讲与外人听。 故而,墨临渊和尘颜不知道此事,是极正常的。 重暮至死,都没跟墨临渊提起过一句。这让墨临渊一直以为,月之失了小鲤之后的病,是自己好的。 他万万没想到,小鲤会是他的死劫;也万万没想到,救他的人会是浅乐…… 而今,将他从帝辛那里获知的一些事情,与如英所将的一些略显巧合的事情稍微结合一下。他,就能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推测出个大概了。 如英听到这儿,脸“唰”的一红。 “我那时……没想过阿丑对你会这般重要。” 知道月之小道士因为他偷拿了阿丑,差点丧命的事后。如英的心,也便有些虚了。 “知道了,你就不偷了吗?” 尘颜向如英劈头一问,直接如英问懵了。 “当然就不会了!还有!我不是偷!我是买!我留了银子的!” 如英辩驳道。 嘴里虽这么说,但事实是:他会。 因为一开始,他将阿丑拿回家的时候,他就担心月之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因为丢了阿丑,寻死觅活? 后来,他转念一想。觉得月之是修道之士,拿得起放得下,不会为俗世俗物所扰。 所以,也便放下了自己的担心。 然,他哪会想到这月之竟是这般的不争气!不仅伤心!还变得要死不活! 想到此,如英便觉得自己的头部有些微微发痛。 “鬼才信!还有!不问自取便是偷!管你有没有留下钱财!那都是偷!” 尘颜十分不给如英脸面。 虽说他认识如英不过半日,但他却觉得仅这半日,他便将如英这个人看透了。 自视甚高,霸道不讲理。若那时他知道月之会因失去阿丑而病倒,那他也一定会将阿丑带回夙青山,不顾月之的死活。 听了尘颜的一番话,如英的眸色突然一冷。 “你这意思是,你不信咯?” 如英半眯着眼睛问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散漫。 “自然不信!” 尘颜一脸笃定。 “那……我可以送你一程。你变成鬼了,就会信我了。” 如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尘颜,幽幽道。 尘颜神色一僵,默默往墨临渊背后的方向退了几步。 他自知自己不是如英的对手,故而与他“正面相刚”的这种傻事,他是不会做的。 待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之后。现场,又陷入了好一阵的沉默。 穆卿离的神色依淡然,没有什么异常。 而这个时候的如英,对穆卿离的如此反应,也多多少少能做到释然了。 他对穆卿离所有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不应该因为她的反应冷淡,便对她心生不满。 穆卿离说得对!若所有的“付出”,都是有目的的。那么这样的付出,便会成为对方的负担。如此,双方都不会快乐。 他,并不想穆卿离不快乐。 “罢了!此番,我便不随你们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我让一个名叫糜幽幽的小妖,将穆商云和他门下的弟子安置到了一个东海的小岛之上。你们,去那里寻他们便是!” 如英出关的时候,穆卿离已经“死”了。 是的,“死”了。 他花费了六百年的时日,用“借灵”之法为她聚魂聚魄。好不容易聚齐她的魂魄,让她得以转世投胎为人。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便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穆卿离死了。 如吟鸢一样,死在了九天刑台的九天之刑之下。 为吟鸢时,有夤夜拼命相护。用自己都魔魄,为她留取了一丝散魂。可为穆卿离时,还会有那样的人吗? 如英认为,不会了。 所以,他一直以为穆卿离死了,真的死了,彻底的死了。 他还认为她与穆卿离,是顶没有缘分的。 穆卿离为吟鸢之时,他没有见过她;穆卿离为穆卿离之时,他也没有见过她。 不管是破壳而出,还是修行出关。他听到的,都是她的死讯,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人。 在误信“穆卿离已死”的那段过程中,如英曾狠狠地颓废过。 他喝酒!喝酒!喝酒……每天都将自己喝得大醉不醒。 骂天,骂地,骂万物。 他实在不明白,老天为何要这般捉弄他?! 他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他不信穆卿离真的死了!他更不愿接受穆卿离真的死了! 后来,他疯魔了似的去证实“穆卿离有没有死?”这个问题。 而证实穆卿离有没有死的唯一办法,无非就是去“渡魂口”生死石处验证。 如英知道,这个方法他们试过了。试出来的结果,穆卿离就是死了。 但他不信,一定要自己亲眼见到,才信。 后来,如英来到了渡魂口的生死石处。 如英在验生面,刻下了穆卿离的姓氏、生成八字……等一众必要信息。 让他绝望的是,验生面无法将穆卿离的名字刻上。而他去验死面将穆卿离的名字刻上的时候,他却发现能够刻上。 这说明……穆卿离真的死了。 那日,如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夙青山。 他只知道,他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路上黑风肆略,刮在皮肤上,如刀割般的疼痛。黄沙漫天,天地一片茫茫,处处透着阴森诡异。 六和阵破了之后,很多地方便成这幅模样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女子 他是被一个女子,从失神中唤醒的。 女子与他一样,一身红衣。但她的五官,却与常人之间有着莫大的不同。 她的眸色是深绿色的,发色为金黄色,皮肤如雪般白皙,唇色如火般红艳。整个人看上去,美艳非常。 女子提醒他,这一带妖魔肆略,让他快点离开。 这个时候,如英的心里便来趣了。 因为他看出来,这女子自己便是妖。一个妖,以“此地妖魔太多为由,提醒他快离开此地”。这点,倒着实叫他觉得有趣。 后来如英问女子,她在此地做什么? 女子面露难色,没有回答他。 如英见状,也不跟她卖关子,直接点破了她的身份。 女子的修为明显不是很高,看不出如英的真实身份。 在身份被点破之后,女子对如英瞬间有了警惕。大概是因为女子觉得如英不是“好人”,没过多久,女子便向如英发起了攻势。 如此,二人便缠斗了上一番。 说实话,若非如英想通过打斗的方式,试探出关于女子的更多东西。就女子这身功夫,是全然不够他打上一招的。 女子的修为很弱,不是她的对手。在过了两招之后,如英便将她制服了。而她的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只得她去挖掘的。 毕竟修为这般低,功法又这般弱之人,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 如英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不用在意,更不用花费任何心思。 将女子制服后,如英又问了一遍她的真实身份。 这一次,女子大概是知道瞒不下去了,于是便如实相告了。 她告诉他说:她在此地帮助当地百姓抵挡妖魔,让他们免遭妖魔的残害。 原来六和阵破损之后,各界心怀歹心之人皆趁乱发起动乱。想要占地称王,划分势力。搞得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她在此地,就是为了保护当地手无寸铁的百姓,躲过那些为了权势而杀红了眼的妖魔的残害。 如英见她有如此仁心,便给她留了一片玉叶。让她在有危险,或者遇到解决不了之事时,向他求救。 而后,如英便走了,回了夙青山。 如英原以为,这女子是不会来找他的。 因为当他将那片用来求救的玉叶送给那女子之时,女子的神情十分冷淡。 她不卑不亢,极其有礼貌的向如英道了谢。除此之外,便再没表露出任何其它的情绪。 不过,女子的反应没有让如英心生任何的不适。 因为他亦知道,女子对于他“赠玉叶”一事,显得淡定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她看不起他,不屑于向他求救。而是,女子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 她信自己有能力解决自己所遇到的问题,所以那个用来“求救”的玉叶于她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她表现得淡定,是极其正常的。 毕竟按事实来讲,她的身手虽然打不过如英。但对付其它妖魔,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那女子还是向他求救了,就在不久前。 女子用玉叶将他唤出。 他到她面前的时候,女子告诉他,她听说有大量的神兵去往之境,要去拿那个人人可得而诛之的杀人恶魔——穆卿离。 不错,帝辛设下的绝世之谷,就在之境。之境是的交界处,之气交替而生。 神者入境,会被魔气所袭击;魔者入境,会被神气袭击;其他之界的人入境,则会被之气共同袭击。反正,是一个没有高深修为,便很难进入的一个地方。 而即使有如此功能的之境,也不能让帝辛完全放心。 他又用自己的骨血,造了绝世之谷。如此,便能形成两道防线。 如英从女子口中听到穆卿离还活着一事,很是激动。 但是,因为之前,如英在生死石处亲身证实过穆卿离已经死了。 所以对于女子的一番言论,他还是持有怀疑的态度。 如英原以为那女子将他唤来,是想要让他和那些神兵一样,去捉拿穆卿离。 可让如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女子将他唤来,竟然是要他去救那穆卿离的。 女子为了让他救穆卿离,竟然用了玉叶?! 通过此事,如英猜测这女子与穆卿离的关系不一般。 后来,在如英的逼问下,那女子告诉了他所有的一切。 如英得知,女子名叫糜幽幽,是一头麋鹿精。一年前,曾被穆卿离救过一命。她很感念她,所以在听到“穆卿离还活着,并且有神兵要去捕杀她”这一消息的时候,她选择想办法去救下她。 糜幽幽自知自己修为薄弱,连入之境都成问题。 万般无奈之下,糜幽幽这才想起了如英。 她虽然不知道如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她知道如英的修为功法在她之上。反正,比她是要有用的。 然,尽管知道如英比自己有用,但对于很多事,糜幽幽的心里还是没有把握的。 比如,糜幽幽不知道如英是否会愿意帮她救一个“杀人恶魔?”,他是否是那些神兵的对手?他,又能不能将穆卿离从那些神兵的手中救出来? 总之,对于请如英救穆卿离一事,糜幽幽的心里十分没底得很。 故而她还说此番用玉叶向他求助,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如英听完糜幽幽的一番话后,当即便信了“穆卿离还活着”这一事,也信了“糜幽幽是真心实意想救穆卿离”一事。 他又向糜幽幽问了一些目前大致的状况,得知各界都得知了“穆卿离还活着”这一消息。 此刻,他们都在奔往之境。他们打算用抓住穆卿离的方式,来扩大自己的声威。让自己所引领、或立足的势力,能在多股势力中脱颖而出。成为六界的声望,甚至主宰六界。 目前,只有神界的人到了之境,其它势力都在去往之境的途中。 如英一听,当即便觉不妙。于是打算同糜幽幽兵分两路,他去之境救穆卿离;而糜幽幽则去乐游山,救穆卿离的众多亲友。 他同糜幽幽说好,一旦她将穆卿离的亲友救出来之后,她便带着他们去东海的一个小岛上躲避。 东海龙王与夙青山的关系一直很好,穆卿离为吟鸢时,也深讨东海龙王的喜欢。所以如英觉得,东海,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去处。 但为了不牵累东海龙王,如英没有听从东海龙王的意见,让穆卿离的亲友们入住龙宫。而是直接让糜幽幽带他们去一个无人管辖的无名荒岛,躲藏起来。 就在尘颜醒来前夕,糜幽幽用通音术法告诉如英。她已经按照他所说的方式,将穆卿离的一众亲友都安顿好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暂代神尊 如英说完这番话,便要走。 他现在是“暂代神尊”,神界有大把的事需要他去处理。 而他现在,倒是很想问那神界众人一个问题:一个权位在他之下的战神,在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为何能差遣那么多兵将? 他们,究竟有没有把他这个暂代神尊放在眼里? 是的,他是“暂代神尊。” 而他这个暂代神尊的来历,是这样的: 他在渡魂口为穆卿离验生失败,碰到糜幽幽。后,他便回了夙青山,又开始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那段时间,他无心关心天下任何事。 然,就在不久前,神界突然派人来夙青山,将他请到了神界。 那个神界派来请他的人,便是战神凌初。 他没有说什么,便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对于帝辛这个人,他可有太多的事情要跟他结算了。 抽他仙神之骨的仇、污蔑吟鸢的仇、杀穆卿离的仇…… 他因颓废了太久的时日,没能及时的将一些事情结算。眼下那个待他结算之人找上门来,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让他感到无比意外的是:到了神界之后,那一众上神竟齐刷刷跪倒在他面前,称他为“神尊。” 后来,如英在追问下得知:帝辛涉嫌通魔叛界。他,试图与魔界之人勾结,将六界一分为二。同魔界之人两分六界,划地而治,不仅置天下众生的性命于不顾,还试图灭了撞破他这番阴谋的战神凌初之口。 告知他这一事的相华真尊还同他玩笑说:不知道帝辛通魔叛界的人,恐怕全天下,便只他一人了。 相华何许人也? 神界有十四个品级,分别为:灵君、元君、玄君、真君、神君、上神、灵尊、元尊、玄尊、真尊、银尊、金尊、神尊、圣尊。 目前,无人修到银尊、金尊、圣尊这几个品级,为空, 故而身为真尊的相华,是神界第二尊贵之人,名望只在神尊之下。平常做的最多之事,便是为神尊出谋划策,治理好神界。 而他,亦是神尊之位的监督者。若神尊行为不端,犯下了滔天大错。他,便会负责将清本正源,维护神界,乃至六界的安定。 相华说,他是全天下最后一个知道“帝辛通魔叛界了”的人。 这意味着,六界众人,都知道帝辛通魔叛界一事。 说实话,那个时候如英真信了“帝辛通魔叛界”的这一说法。 毕竟,他知道帝辛是一个十分有野心的人。不满足于只统治一个区区的神界,想拓展自己势力,继而做出勾结魔界之事。这于如英而言,也算不得是一件会让他感到意外的事。 六和阵被破,各界陷入混乱。虽说人人都想在这场斗乱中,为自己或代表自己势力的一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但是明面上看,其神、仙、人、鬼、妖五界的主流力量,都是选择据守自己原来的地方,一起御魔。 故而帝辛此番“通魔叛界”之为,在其余四界看来,是极其没有道理的。神界若处理不当,便会引发其余四界的不满,继而引发更大的灾祸。 所以,不管帝辛此番“通魔叛界”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全神界的意思。 一旦他的这个行为被揭发,神界便必须对帝辛做出一定的惩戒,来堵住悠悠众口。 但,他还是不明白一个事。 帝辛通魔叛界一事,按理来说不算是一件光彩的事。堂堂一界之尊,做出此等丑事。这传到六界,无疑是在丢神界的脸面。 而反观神界,没有对其进行殿审,也没有剥夺帝辛的尊位。而是请了他,来暂代什么神尊之位。 一般来说,若神尊犯下滔天大罪。天上诸神,便会在神尊殿对其进行殿审。殿审的时候,由其余各界有名望的人来坐镇。 待殿审清楚后,便直接剥去其神尊之位。 可眼下,这一切该做的事都没有做。 这说明什么? 说明,神界是不打算放弃帝辛的。若有可能,神界还会替帝辛洗刷身上都罪名,让他继续担任神尊之职。 可是,既然这神界既然要保帝辛。为何会容许将帝辛“通魔叛界”这一丑行,搞得六界周知呢? 他们,是完全有能力将此事瞒住的。 所以,这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 如英想不明白,一点都想不明白。 后来,他还是稀里糊涂的接收了那个“暂代神尊”的位置。 不为什么,只为弄清楚这各中缘由。 而当他挂上这个“暂代神尊”的名号后,他也便知道了这个名号是有多么的虚。 说白了,就是一个摆设。 神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相华和凌初说了算。他什么都不能过问,也都无法过问。 且有意思的是,他还无缘无故被安了一个名头。 说他阴险狡诈,为了神尊之位,同凌初勾结。让凌初背叛帝辛,篡夺帝辛的神尊之位。 真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 帝辛被收押之后,如英曾去看过他。只是……他每次进去才不久,便会被凌初“请”出去。 说什么帝辛现在身份特殊,他是暂代神尊,应该避嫌。 如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搞笑的说法。 他是“暂代”神尊,现在审问一个罪犯,需要避哪门子的嫌? 如英不让他审问,是怕他问出一些什么东西?还是怕他会为难帝辛? 众所周知,帝辛同凌初的关系很好。好到曾有一段时间,让许多人误以为他们二人有断袖之癖。 此番帝辛“通魔叛界”这一罪名被坐实的原因,除了凌初身上长幸剑的伤口,还有便是举报之人,是——凌初。 在外人看来,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可能会背叛、陷害帝辛。他们都觉得,凌初不会。 所以当揭发帝辛“通魔叛界”的人是凌初时,众人才坚定不移的信了。 可以说,帝辛是因为凌初,才被暂时夺去了神尊之位。按道理来说,这二人的关系不会很好才对。 如此,这凌初也便不会是因为“怕他为难帝辛”,才将他“请”了出去。 所以,凌初是怕他会问出一些什么东西,才不让他与帝辛独处? 这个时候,如英突然就开始看不懂凌初了。 后来,如英觉得在神界,是无法探清楚这各中缘由的。于是,他便离了神界,回夙青山。 当然,神界诸神对他的离开没有什么意见。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相拥 当然,他不是真的回,而是假装回。 回到夙青山后待了数日后,他便重返了神界。 这一次,他隐去了真身。 以他的修为,神界能发现他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 然而,他实在是低估了凌初的心机。 凌初在神尊殿设下了一个结界,专克隐身者。只要是隐身者,一碰到结界便会现出原形。 故而,他“进殿询问帝辛”的计划,华丽丽的失败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重回夙青山,想一个能够进入神尊殿的办法。 然,这一次,未等他想出办法,便等到了糜幽幽的求助。 于是,有了后面的这些事。 虽然他这“暂代神尊”之位有名无实,但像“发动上千兵将围攻一个地方”这样大的事,他们都不知会他一声。 这未免,也太不将他放在眼睛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定要同他们要一个说法! “等等!” 然而,如英才走出去没几步,便被叫住了。 如英的神情先是一怔,之后一张脸,慢慢被不可置信的神色所占据。 他要是没听错,这……是穆卿离的声音。 “踏……踏……” 突然! 如英听到了自己的身后,有一阵脚步声向自己传来。 脚步声很轻,也很慢。但,却是在往他的这个方向而来。 一瞬间,如英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提起。连喘息声都不敢太大,生怕这个脚步声会湮没在他的呼吸声里。 踏—— 然而,脚步声还是停住了。 彼时,如英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一滞。心跳也随着脚步声的消失,有了短暂的停顿。 他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努力平复好自己此刻略显烦乱的心绪。 他有感觉,能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 如英的心猛然一动,下意识低头一看。果然,他看到自己那落在云层的影子上,有另一道影子与之重叠。 如英那一向透着散漫的眸色,被前所未有的明亮所覆盖。宛若夏夜星辰,美不可言。 又突然!他感觉到有一股不大不小的力,在戳他的后背。 力道很轻,像是怕会弄疼他。 一瞬间,如英的身体十分不争气的僵住了。 但!他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花了些许时间后,便缓缓转动自己的身体,面向了自己身后之人。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如英一转过身,便被它那刺眼的光芒照得恍了眼睛。 由于光照太过恍眼,如英下意识抬手挡光。 然而就在同一刻,他感觉到自己怀里扑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所用之力很大,扑到他怀里的一刻,险些叫他站不稳,差点摔倒。 一瞬间,如英放下了那只用来当日光用的手,呆愣在了原地。任凭那刺目的光,放肆的打在自己的眉眼处。 良久,他才慢慢从“怀中之人突然扑进怀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手,缓缓落在了怀中之人的后背上。一开始,很轻,后来,慢慢收紧。 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的那一刹,如英的鼻翼处,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之感。 他的眼睛,也生出了一种比落日之光直接打在眼睛上的感受,还要让人觉得难受的感觉。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嗒”的一声,一滴清泪从他的眼眶中猛然滑落。 二人没有说话,就这么抱着。 尘颜看着面前的一切,心里又开始五味杂陈起来。 原以为穆卿离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导致一颗心变得越来越硬。所以在面对为她付出了这般多的如英时,变得冷漠了,没有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只是,他怎么觉得这二人抱得……有点过久了呢! 尘颜看看面前相互抱着的穆卿离和如英,又看看一旁的墨临渊。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处境更加的难了。 因为墨临渊的面色……有些不太好。 好吧,是很不好…… 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眼神也十分的不好,散着幽幽寒光。 “嗯哼~” 尘颜假意哼了一声,想提醒穆卿离和如英二人收敛一些。 但是!这二人对他的提醒,竟然视若无睹?! “嗯哼!嗯哼!” 这一次,尘颜不仅加大了声量,还连哼了两次。 但是,也没用! 二人,还是抱着! 嘶~这下,别说墨临渊忍不了了,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了了! “你俩抱够了吧!这都抱多久了?再不分开就该长一起了!” 尘颜见这二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干脆直接上手,骂骂咧咧,将二人扒拉开了。 穆卿离面路不快之色,用不太友善的眼神看了尘颜一眼。然后二话没说,又将如英抱住了。 如英见穆卿离又扑进来了,也没说什么,而是非常之顺手的便将穆卿离抱住了。 尘颜看到面前的场景,直接愣住了。 他带着一脸狐疑之色,摸了摸穆卿离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这这也没生病啊!何故做出来的事,会是这般的不正常呢? 一个拥抱,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将其分开,什么也没说,便又重新抱回去了! 尘颜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二人,然后退回到了墨临渊的身旁。 “师兄,你不管一管吗?” 墨临渊笑了笑。 “不用管。” 他有气无力,轻声道。 一瞬间,尘颜觉得在场之人,只有他是正常的了。 “你不生气吗?穆卿离在抱如英啊!抱了半个时辰有余了!” 尘颜急到跺脚。 墨临渊摇了摇头。 尘颜又愣了。 “可你的面色明明很难看!眼神也是!” “我那日与神兵缠斗了许久,身体多少受到一点创伤。” 墨临渊解释道。 “那眼神呢?你刚刚明明散着幽幽寒光!怎的,现在不是了呢?” 尘颜又问道。 他刚刚看墨临渊时,他的眼神明明也是很难看的。何故,就变得温和了呢? 墨临渊蹙了蹙眉。 “我的眼神,何时难看过了?” 墨临渊反问道。 “刚刚!就在刚刚啊!” 尘颜急了。 墨临渊听罢,神色变了变。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相拥的穆卿离和如英二人,然后将目光悄然收回。 “尘颜,你确定目露寒光者,不是你?” 突然,墨临渊说出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尘颜听罢,一瞬间,可谓心跳加速,全身冒汗,难受非常! 第四百三十四章 占便宜 “师兄你不气吗?” 尘颜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喜欢的人,与另一名男子公然在自己的面前搂抱。 这墨临渊,竟然不气?! “师兄,你不会因为傻离不肯原谅你,就放下这段感情了吧?” 尘颜又试探着问道。 一瞬间,墨临渊的目光陡然一怔。而后,慢慢变得黯淡,彻底失了神采。 尘颜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尽管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谄谄闭上嘴。 “行了,抱得够久了。” 这个时候,如英却不甚突然的将穆卿离推开了。 “你是不是想用拥抱的方式,来感谢我啊?” 如英的语气里,带有几分幽怨之气。 因如英比她高太多,所以穆卿离看他的时候,要仰着头。 她抬着一张苍白的脸,但眸中却散着几分暖意。 而后却见她嘴角微扬,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把这么久以来欠你的拥抱,都给补上。” 穆卿离细声道。 如英神情微微一怔。 “这话说的,难不成……以后就不抱了吗?” 如英撇了撇嘴,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嫌弃之意。 “抱啊~若有机会,一定会抱的……” 穆卿离喃喃道。 如英听了她这句话,越听越觉不是滋味。 “说的就好像你要去死了一样!我告诉你穆卿离!你欠我的东西,绝不是几个拥抱就能还完的!你若是不将欠我的东西还完,我就会一直追着你要!直到你还完为止!天上地下,你都别想摆脱我!” 如英知道穆卿离在担心什么,她担心自己会丧命于这场充满着杀机的风云里。 但,尽管如今的局势对穆卿离很不友好,他也不想听见她说丧气的话。 “那我……该怎么还呢?” 穆卿离苦笑道。 此前,穆卿离很排斥别人对她说“她欠谁谁谁东西”的话。毕竟她就是因为欠别人东西,而把自己搞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一直认为:欠了别人东西,就要还。不管那个东西,是你主动要欠的,还是被动要欠的。你,都要还! 可这一刻,穆卿离的心不排斥了。 因为,她从如英身上,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如英对她的付出很多,但此前,她听到如英对自己的这番付出时,并没有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而如英对她的此般反应,虽然也有一些不解和失望。但他,没有责怪她。 那一刻,穆卿离明白了。 很多人对她的帮助,不是为了谋求回报。他们之所以帮助她,是因为他们对她有特别的感情。仅此而已。 她执着于回报,却不懂得要心怀感恩。 命能还,恩能报。但情,是还不完的。 夤夜是、如英是、尤勉是、墨临渊……亦是。 如英挑了挑眉。 “该怎么还?这种事,不应该你自己想,会比较显得有诚意吗?” 如英反问道。 穆卿离低眉细思了一番。 “那……我便当你的母亲吧!你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你母亲么?你放心,我会行好一位母亲该行好的职责的。” 这是如英的心愿,所以穆卿离觉得这个“还”法,很是合适。 “你这占谁便宜呢?你都未到十八,竟想当我母亲?!做什么大白日梦呢?!” 对于穆卿离的这个提议,如英极力反对。 “噗……” 一旁的尘颜听到二人这番不甚有趣的对话,直接憋起了笑。 果然还是那个穆卿离啊,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尘颜的心里不禁感慨道。 一旁的墨临渊,倒是显得很淡定。自始至终,眼神和面色都非常淡然。 尘颜看到墨临渊这神情,一瞬间好似也明白了些什么。 “师兄,原来~你都把穆卿离这个人,看透了啊。” 因为看透了,知道穆卿离对如英的感情,非男女之情,所以不气。 墨临渊没有接尘颜的话,而是兀自垂下眼眸,眼神里透着些许神伤,仿佛在想一些什么事情。 “这怎么能是占便宜呢?你不是把我当成你母亲么。现在“认祖归宗”,不是很好么?” 穆卿离认为,如英一直把自己当成他的母亲。现在她认他为儿子,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意。怎的?就成占他的便宜了呢? “还有,我还未成亲,便有了你这个有上千岁数的儿子。这是未婚有子,很伤风俗的。” 说到此,穆卿离顿了顿,然后微微蹙了蹙眉。 “我都不介意,你为何介意?难道,你不把我当成你母亲了么?你原谅我当初抛弃你一事了吗?” 紧接着,穆卿离追问道。 一瞬间,如英的面色变得血红。 他虽然在感情上,把吟鸢当成了母亲。但他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成为自己名义上的母亲的。 更何况现在要认他为儿子的,不是吟鸢,而是穆卿离! 吟鸢的寿数好歹比他大,纵使成为了他名义上的母亲,也算是说得过去的。可眼前的穆卿离才十八不到,成为他的母亲? 这……这传出去,他还活不活了?! 况且……况且若往后,穆卿离同墨临渊在一起了。那墨临渊,便成他的父亲了! 这这……都不用传出去,他自己就不想活了! “你不是吟鸢,你是穆卿离!” 如英打了个哈哈,打算糊弄过去。 其实吟鸢也好,穆卿离也好,都是同一个人。 若穆卿离不是吟鸢转世,他也便不用费心费力的用什么“借灵法”,为她吸魂聚魄,助她尽快转世为人了。 在如英的眼里,吟鸢跟穆卿离,就是同一个人。 可眼下,他却不能承认这一说法了。 他必须咬定穆卿离同吟鸢不是同一人。毕竟……他都这把年纪了,是真不想再多一对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父母”,叫旁人白白笑话了去。 “可是……我就是吟鸢啊。” 若她不是吟鸢,今生,夤雪又为何会找上她,让她偿夤夜一命? 若她不是吟鸢,她又为何,会为了偿还夤夜,而将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她是吟鸢,她是…… 想到此,穆卿离的神色又变得难看了。 “我不要你还了,我也原谅你了。” 其实如英想,他早就原谅她了吧。 若没有原谅,便不会因为听到她的死讯,而心痛两次;若没有原谅,更不会为了让她快速转世为人,而用什么会导致他丧命的“借灵法”助她了。 其实,他的心早就原谅了。只是嘴上,不肯原谅罢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只喜欢墨临渊 穆卿离的神色微微一怔。 “怎么感觉……这世上之人,都比我要大方呢。” 而后,她喃喃道。像是说给别人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就如刚开始时,她同尘颜说的那样。 她无法忘却帝辛火戮乐游给她带去的那些伤痛。每次想到自己同帝辛在一起的场面,她的心里就会非常不舒服。 她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更恨不得将那时的自己一把掐死! 帝辛是杀了她那般多亲友的仇人啊,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他笑脸相迎?怎么可以毫无察觉?又怎么可以同他和和乐乐,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那般长的时间? 她实在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 再一想到这一切,墨临渊是可以阻止的。但他,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没有阻止时。穆卿离的心里,便会莫名的对他起一股排斥之意。 尽管,知道他是有苦衷的。但穆卿离,依旧无法做到释怀。 穆卿离的这句话,犹如一阵飓风,将墨临渊那如死水一般平静的心,掀起了一阵涟漪,久久得不到平息。 “穆姑娘……如英公子,在下还有一点事,便不做陪了。” 墨临渊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穆卿离难堪。为了不让她陷入难堪,他只得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 穆卿离听到墨临渊要离开的话,背影明显一怔。 她很想开口将他叫住,但此刻,她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心脏处,传来一阵阵足以让人感到窒息的疼痛之感。穆卿离的眸色,也在悄然间变红了。 “诶师兄,你现在身无要职,有什么事可忙的?” 这个时候,尘颜突然开口,叫住了墨临渊,并直接戳穿了墨临渊的一番说辞。 尘颜自然知道墨临渊这口中的“有事要忙”,是推脱之辞。直白点说,他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要忙。 墨临渊眼前之举,不过是因为穆卿离的一番话的刺激下,而做的无奈之举,并非他真实的心思。 他身为墨临渊的师弟,自然要想方设法,帮助他尽快与穆卿离达成和解。 而所谓和解,一方离开,肯定是达不成的。所以,他要将墨临渊留下。人留下了,才能将和解进行下去。 墨临渊缓缓停下脚步。 “有的。如今六界陷入混乱,百姓饱受动乱之路。哪里,都会需要我。” 他低沉着声音,淡淡道。 随后,便又抬步而去了。 “师兄!师兄!” 尘颜一边喊着,一边追着墨临渊而去。 在追出去不久后,尘颜突然折了回来。 “如英兄!傻离就先摆脱你了!照顾好她!” 他对着如英好一番叮嘱。叮嘱完后,也不等如英应答,便火急火燎地追着墨临渊而去了。 如英看了一眼穆卿离,又看了一眼渐渐走远的墨临渊和尘颜。 “你何苦呢?明明心里是很想原谅他的。” 如英有些恨铁不成钢。 “是啊!我是很想原谅他啊!但是……我做不到。我的这个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张不开!还有我这脚,就像是被缠上了有千斤重的重物,怎么都迈不出一步!” 墨临渊走了,穆卿离便能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部吐露出来了。 “你啊你啊!难道你不觉得,墨临渊也是受害者么?” 穆卿离的神色再度猛然一怔,她看着如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如英撇了撇嘴。 “你看啊,你是他喜欢的人。你被帝辛压制住记忆的那段时间,同帝辛同吃同住,和和乐乐。你有没有想过,他看到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之后,他为了保住你的命,配合帝辛欺骗你。那个时候,你又有没有想过他,是什么样的感觉?” 穆卿离听罢,眸中那早已经堆积成灾的泪水潸然落下。 她此前想过墨临渊配合帝辛欺骗她的做法是为她好,也想过他有很多的不得已,但这个角度,她却从未想到过。 “将自己心爱之人,推向别人的怀里,已经够折磨人的了。他还将你,推向了你的仇人。你试想一下,他的心,该会是有多么的煎熬?” 如英又道。 如英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穆卿离的心里。将她的心脏,扎得满目疮痍,疼痛非常。 一瞬间,穆卿离仿佛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转身就跑。 “你去哪儿?” 如英叫住了她。 “找他!” 穆卿离头也不回的喊道。 咻——的一声,如英使出了瞬移的功法,挡在了穆卿离的前头。 穆卿离前路受阻,被迫停下。 “找谁?” 如英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认真的问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如英使出瞬移之法,竟是为了问她这个问题! 这么简单的问题,竟还要问的吗? “墨临渊啊!” 穆卿离急喊道。 “诶呦你快闪开!你再挡着,我便追不上了!我追不上了,我就开心不了!我开心不了!我就会骂人!” 这一次,穆卿离直接上手扒拉起如英来。而她的目光,则焦急的望着墨临渊离去的那个方向。 如英冲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他你还用追么?直接喊他一声,他不就停下了吗?” 如英没好气道。 穆卿离听罢,翻还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给如英。 “我自然知道我能叫停他!可他已经没影了,听不到我喊他!” 穆卿离觉得如英这个人,真是蠢得让人心痛。 如英眼珠子咕噜一转。 “害!追不到就追不到呗!男人嘛!再找一个就是了!你喜欢墨临渊那一类的是吧?回头我帮你物色物色,一定找一个比他长得还要好的!人嘛,要有骨气!你既然无法接受他对你做出的那些事情,你便洒脱一点!干脆放手!不要为难自己!天下之大,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 说到这儿,如英将手搭在穆卿离的肩膀上。 “我跟你说,东宫龙王的那几位龙子,模样个顶个的好。那个排行老七的瞳生,可是喜欢你好久了。你死后,他伤心难过了许久呢。最主要的是,模样是所有龙子里最好的。只是啊,你那个时候眼里只有帝临,看都不看他一眼……” “如英!“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知道不知道?还有!我一点都不为难!我就只喜欢墨临渊!我只要墨临渊!天下男人再多!长得再好看!都不干我事!我只要他!只要他一个!” 穆卿离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如英。 第四百三十六章 否认 “嗯哼——嗯哼——” 如英似是嗓子不舒服,连续干咳了两声,神色也显得有些异常。 穆卿离看到他此般神情,蹙了蹙眉。 “你怎么了吗?身体不舒服么?” 说着,穆卿离踮起脚尖,探了探如英的额头。 “嘻嘻……傻离。” 突然,穆卿离的身后传来了尘颜那熟悉的声音。 穆卿离身体一僵,只觉动弹成难。微微瞪大双眼,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如英,额头处细汗直冒。 该不会……墨临渊也在吧?! 一瞬间,穆卿离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的速度悄然加快,脸颊也开始变得滚烫,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而如英呢,则一脸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全然没有要出手帮她之意。 “啪——”的一声,穆卿离感觉自己的肩部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呢?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啊?” 就在穆卿离发愣的功夫,尘颜却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并对着她道。 穆卿离被尘颜的突然一敲吓得不轻,身体再度猛然一怔。 彼时,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得厉害,随时都可能会因为站不住,而摔倒在地。 刚刚才生出不久的勇气,顷刻间变得荡然无存,只剩下怯弱与心虚。 “刚刚……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穆卿离慌乱否认。 她也不知道自己否认个什么劲儿,但此刻的她,就是如此做了。 “啧啧啧……你这个人,怎么赖账的功夫这般好呢?什么也没说是吧?那我是不是,该提醒一下你呢?你说……“我就喜欢墨临渊!我只要墨临渊!天下男人再多!长得再好看!都不干我事!我只要他!只要他一个!”” 尘颜将穆卿离刚刚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的又重复了一遍。 穆卿离听罢,只觉心神一滞。 “我没有!这些都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瞎编乱造的!你可不要扣到我身上!” 不知道为何,一想到墨临渊就在自己的身后,穆卿离就没勇气承认自己所说过的话。 彼时,她像个无赖一样,否认起自己确确实实说过的一番话。 “是吗?” 尘颜挑了挑眉,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那我们问问如英公子嘛!不知如英公子刚刚,有没有听到穆姑娘说过这些话呢?” 尘颜也不对她的话做过多都纠缠,而是换了个思路,向如英求起证来。 穆卿离看到尘颜来了这么一手,一时间竟怔住了。 但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她看着如英,用眼神示意他,叫他不要“出卖”她。 如英看到穆卿离的眼神,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而当穆卿离看到如英的这个笑容后,顿时便觉得眼前一黑。 她怎么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如英出卖呢? “算了!你别吓她了!” 没想到,如英来了这么一句。 别吓她了? 意思是,刚刚是在吓她?! 难道,墨临渊没有跟着回来?! 想到此,穆卿离的身体顿时打了个激灵。而后飞速转过身,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果然,她的身后的方向空无一人。只在她的身侧,站着一个尘颜。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宛若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师兄他不放心你,叫我跟着你。” 尘颜道。 穆卿离的心猛然一动。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她着想…… 穆卿离淡淡的看了一眼尘颜,没有接话。随后一屁股蹲坐在地,像一株在烈日下暴晒了许久的小草,彻底蔫了。 尘颜躬下身子,拍了拍穆卿离的肩膀。 “你若是想叫他回来,我可以帮你。” 他对着穆卿离,道。 一瞬间,穆卿离仿佛如获至宝,一脸期待的看向尘颜。 那眼眸里散出的炙热之光,倒叫尘颜都险些招架不住了。 “嘿嘿……“ 突然,尘颜露出了一个十分不怀好意的笑。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你将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我就帮你把他叫回来。” 尘颜一脸“猥琐”着道。 果然! 穆卿离炙热的眸光骤然冷了下去,眼神也从尘颜身上飞速撤离开了。 “诶穆卿离!你这人有没有诚意啊?难道我师兄在你心里,都不值这几句话么?” 这下,尘颜可就不乐意了。 穆卿离低着头,没有说话。 尘颜看到穆卿离此番模样,先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蹲坐在了穆卿离的身旁。 “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我将我师兄叫回来,你要如何同他搭话呢?难不成像现在这样,只沉默,却不语吗?” 其实,尘颜之所以叫穆卿离将刚刚说过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并不是为了看穆卿离的笑话。而是因为,他太了解穆卿离这个人了。 她是一个怂极了的人,尽管心里已经释然了。但在行动上,却是做不到释然的。 若此番墨临渊真的是同他一起回来的,尘颜敢保证,穆卿离一定会躲到如英身后。不敢面对墨临渊,更不敢将自己之前说过的那番话给认下。 如此,倒是叫两人都不甚尴尬了。 “傻离,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尘颜虽然知道穆卿离与墨临渊二人的事,需要他二人自己去解决。 但每当他想起墨临渊失魂落魄的模样之时,他的心里,便无法做到袖手旁观了。 他与墨临渊相识那么长的时日,从未见墨临渊这般的痛苦、这般的无助过…… 他忘不了墨临渊离去时落寞的背影,更忘不了墨临渊离去时,对他的一声声叮嘱。 他叮嘱他:要照顾好穆卿离,一有什么危险,便告知于他。 他从来不知道,他那一向冷漠惯了的师兄,有一天,会对一个人那般的关心、上心;他也从来不知道,他那师兄会那炙热的去爱一个人;他更不知道,他那师兄爱一个人,会是那般的温柔、体贴…… 他看到了他的热情,看到了他的温柔。陌生得让人不可思议,却又陌生得让人觉得心疼。 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模样,他便总想帮着他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都好。只要能帮他减轻一点痛苦,他都十分愿意去做。 就像此刻,他接受他的托付,回来照看穆卿离。 这,也是为了帮他减轻一点痛苦。 第四百三十七章 我能! 穆卿离骤然抬起头,她看着尘颜,神情有些茫然。 尘颜一看到穆卿离的这个神情,便明白了。 “我问你,若我师兄来了,你会同他说些什么?” 既然穆卿离自己也不知道,那尘颜便打算一步一步,对其进行引导。 他觉得,只要他有点耐心,总会将答案引出来的。 穆卿离垂下眼眸,思考了一番。 “迷谷树枝……” 她喃喃道。 如英跟尘颜听罢,皆懵了。 “什么迷谷树枝?” 尘颜追问道。 “我想说,我要跟他换迷谷树枝。”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随后在身上一阵摸索。 尘颜也跟着起了身,看着她摸索。 “这个!我拿这个跟他换。” 下一刻,尘颜在穆卿离那骤然伸向他的手掌中,赫然看到了一只埙。 尘颜看了一眼一旁的如英,又看了一眼穆卿离手中的埙。 而如英呢,则一脸淡定。好像对穆卿离此番做出的怪异之举,很是理解。 尘颜挠了挠头,有些糊涂了。 “能否……说得再清楚一些?” 他实在听不明白穆卿离此话之意,只能继续追问。 穆卿离垂下了头,亦将自己那伸向了尘颜的手收了回去。 “有了迷谷树枝,我便永远都不会找不到他了。” 穆卿离道。 一瞬间,尘颜的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穆卿离说起情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而一旁的如英,在听了穆卿离的这句情话后,身体上的感受也不比尘颜好到哪里去,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穆卿离!你矜持一点好不好?前世也是巴巴的追着别人,今生又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话!你是女孩子啊!” 如英像是一位操碎了心的老母亲,一阵苦口婆心道。 “怎么说话呢?!女孩子怎么了?!喜欢便去追啊!为何还要考虑自己是男子还是女子?” 如英这话,尘颜可就不高兴了。 他这般说,万一将穆卿离说动了,不打算追墨临渊了。 那他这漫漫的“撮合”之路,还能不能走完了? 如英这明晃晃的拆台之举,他可不能让他得逞! “我说错了吗?女孩子不就该矜持一点吗?你若不矜持,巴巴的送了上去,叫别人轻易的便拥有了你。如此,谁还会珍视你?” 在与尘颜的对骂之路上,如英不打算进行丝毫的退让。 “我师兄,那是轻易地便得到了傻离吗?他为了傻离,被剥去仙尊之位;与六界为敌,一人挡下千万人的袭击;用自己的灵丹压制麒麟剑,若无圣后相救,他早就丧命了!还有此番……此番……” 说到此,尘颜突然变得有些结巴,面露难色。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是墨临渊为了护下穆卿离,选择对帝辛披露一些真相的和帮着他隐瞒穆卿离的事。 这些事,导致了穆卿离与墨临渊二人之间产生隔阂。于是尘颜,也便不想对此事多加赘述了。 “诶反正!他做了很多!他既做了这般多,怎么能算是轻易便拥有了傻离呢?” 最后,尘颜绕过了后面的那一切。 他越说越气,越说心越觉不平。 尘颜所举的内个例子,都如一把尖刀利刃一般,剜去了穆卿离心头绝大部分的肉。 让她饱尝痛苦的同时,也看到了那血淋淋的恐怖场面。 墨临渊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代表了他过去所承受的伤痛啊! 名污、身竭、命丧…… 随便拎出来一件,便能代表他对自己的浓浓心意。 是那样的炽热、无私、伟大…… 那个时候,他众叛亲离。该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无助啊…… 每每想到此,穆卿离便觉心寒!心痛!心疼! “好吧!那,我便也不反对了。” 如英一脸淡淡道。 尘颜惊了。 因为以如英的脾性,尘颜以为他会对自己的话进行一番反驳。然而,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如英竟然同意了他的看法…… 尘颜心里不禁想问:原来这如英,竟是这般容易的便被说服吗?还是……墨临渊对穆卿离的付出实在太多,多到连如英都不忍反驳他了? 尘颜细想了一番,觉得定是后者。 至于这理由嘛,也很简单:如英这个人,嘴上功夫很厉害。凭着“不要脸”的这个功夫,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有了这种功夫,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被说服呢? “那我现在叫他回来,你能将这句话说出来么?” 既然如英赞同了他,他也便没有理由再与他纠缠。于是,尘颜继续展开起自己的“撮合”计划。 穆卿离愣了一下。 她能吗? 穆卿离的心有些乱了。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全是墨临渊的样子。 他笑时的样子,他冷漠时的样子,他流泪时的样子,他难过时的样子…… 墨临渊的这些样子,在她的脑海里交替而生,彻底撞毁了她的心绪。 尘颜一脸急切的看着她。那眼神,好似恨不得将她身上看出几个洞来。 穆卿离看着尘颜的这个眼神,心里更紧张了。脑海里,墨临渊各种模样交替的速度也便更快了。 她能吗?她能吗? 刚刚向如英说“天下男人再多!长得再好看!都不干我事!我只要他!只要他一个!”这番话的时候,她也以为她可能了。 可当她听到尘颜的声音,误以为墨临渊也回来了的时候,她的心,便又怂了…… 她甚至很害怕自己说的那些话,被墨临渊听到了去。 所以,她真的能吗? “尘颜,你吓到她了。” 一旁的如英,看到在尘颜追问下面上流露出恐怖之色的穆卿离时,有些于心不忍了。 伸出手,挡在了二人之间,阻断了尘颜的这场逼问。 “来日方长!他二人之事,不急于在这一刻解决,你多给她一点时间。” 紧接着,如英又对着尘颜道。 尘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了,于是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我太心急了。” 尘颜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怅然的意味。 “那我们,先去东海看傻离的亲友们吧。” 很快,他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向穆卿离和如英二人提议道。 “能!我能!” 而就在这个时候,穆卿离却无比突然的说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第四百三十八章 活得好失败 尘颜怔怔地看着穆卿离,一双眼睛瞪得硕大,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尘颜一个激动,狠扼住穆卿离的手腕,一脸兴奋的看着她。 穆卿离的眸光,轻轻落在了尘颜那扼住自己手腕的手。 只停留了片刻,她便又将眸光迅速收回,与尘颜四目相视。 “我说,我能!” 穆卿离看着尘颜,一脸笃定。清澈见底的眼眸里,闪着些许盈亮泪光。 “尘颜……你帮我把他叫回来好不好?” 此刻,穆卿离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将墨临渊叫回到她的身边,然后,好好抱一抱他。 像抱如英那样,抱一下他…… 如英虽然对穆卿离眼前的这番举止感到些许意外,但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反对之意。 他尊重穆卿离,自然也便会尊重穆卿离的想法和做法。 尘颜情绪有些激动,点了点头,然后飞速施术,试图与墨临渊进行通音之术。 然,让尘颜意外的是,通音之术连不上。 尘颜见状,赶忙又重施了一术。 然,还是失败。 一个时候,尘颜与如英非常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目皆露忧色。而后,尘颜继续施术,试图与墨临渊进行通音之术。 穆卿离虽然不知道通音之术连不上意味着什么,但当看到尘颜三番两次失败时,心中也便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蹙眉,看着尘颜手中那用来施用通音术的术阵,目露急色。 意料之内的是,这一次,尘颜又失败了。 “连不上通音术,要么是他不想连;要么,便是他遇到了不测,无力接。” 尘颜一脸阴郁着道。 穆卿离听到第二个理由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变得无比难受。 她要是没记错,此前,墨临渊因为与神兵缠斗多时,身体遭受了重创。 此番,若是遇到了“心怀歹意”的恶人,他很有可能会遭受伤害。 “那我们去找他!去找他!” 一想到此,穆卿离的心也便乱了。心乱了,便没法细细思考问题,只能慌乱做出个决定。 说着,穆卿离便要扒开尘颜,往墨临渊离去的方向而去。 “不行!” 这个时候,如英突然站了出来,并挡住了穆卿离的去路。 “你父亲和师兄师弟还在东海等我们!糜幽幽一个人,根本无力护好他们,需得你去!” 如英这话不是危言耸听。 如今的局势,对穆卿离和整个乐游都不友好。眼下,“穆卿离活着,并且能够掌控摄魂夺魄之力”的消息肯定传出去了。而他们现在必定会做的,只能是再次通过乐游众人,来威胁穆卿离,逼迫她就范。 穆卿离第一次被人诬陷时,他没能在他身边。故而这第二次,他绝对不能放任她如此,让悲剧再一次发生。 “对对对!说得有理!我爹和师兄师姐他们,还在等我呢!我要去见他们!我要去见他们……” 穆卿离的心已经彻底慌了,一边流泪,一边凄然道。 “可是……他若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该怎么办?我先前瞧着他,面色不是很好!他受伤了!肯定受伤了!若是遇到了歹人,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此刻,穆卿离的心被一股无力之感慢慢包裹。 “傻离!他纵然受伤了,也是墨临渊!寻常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得到他,或者对他构成威胁呢?” 尘颜觉得穆卿离这是关心则乱了。 穆卿离听罢,原先那几近奔溃的情绪,才稍稍得到控制。 “这样!傻离!你与如英去东海,找你父亲他们,我去找我师兄!若我找到了,我便会用通音术告知于你。” 尘颜提出了一个解决之法。 现在的穆卿离身携摄魂夺魄之力,是有能力施用通音术的。 穆卿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纵然她心里有千千万万个不放心,但眼下,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那我,便先走了。” 尘颜告别完穆卿离和如英,也不等二人应她,便急急走了。 穆卿离只能巴巴的看着尘颜远去的背影,目送着他离开。 “我二人,也出发吧。” 待尘颜彻底消失在二人的眼前后,如英向穆卿离道。 穆卿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如英见状,将云控好方向后,也跟着坐了下来。 “如英,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失败啊?” 穆卿离突然问道。 如英神情微微一怔。 “是有点儿!” 随后他答道,语气里透着几分玩味。 一瞬间,穆卿离的眼眶便再度红了。 “我也觉得我活得好失败,不管前世今生,我都负了太多的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般罚我?他是不是看不惯我啊?为什么要看不惯我啊?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它之事!它为何要这样对我啊?” 穆卿离可谓好一阵痛哭流涕。 如英有些愣了,他刚刚说穆卿离”活得失败”之语,只是为了逗弄她而说的玩笑话而已,全然没有想到她会当真。 故而穆卿离此番痛哭流涕的崩溃之样,倒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诶诶诶……” 如英想叫停穆卿离。 “啊啊啊……” 如但无奈穆卿离哭得太大声了,吓得他赶忙捂住了耳朵,以保自己的耳朵不被她这骇人的声量所残伤。 如英无奈的撇了撇嘴,恨恨的闭上了眼睛。 “啊……” 穆卿离继续哀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穆卿离……” “啊……我从小到大,尊师重道。孝敬长辈。诚实守信,知礼仪、懂廉耻……” 如英的眉毛越蹙越紧,越听越不对劲儿。 “自问从未做下过对不起别人之事!可为何?为何要让我这般惨?为何啊……” “得了吧!头一次见有人借跟老天喊冤,把自己夸得如此天花乱坠的。” 就穆卿离如此明目张胆的夸法,傻子才听不出来呢。 穆卿离暂时收了哭声。 “可我……可我说的是事实啊。将事实说出来,也能算夸吗?” 穆卿离一脸无辜的问道。 如英被穆卿离这么一问,直接被问住了。 “行吧行吧!就当是事实!” 据如英了解,穆卿离说的一番话确实是事实。故而他摆了摆手,只能认败。 “可是这个世上,你不找是非,是非也会找上你。既然来到了这个世上,就不要想着能够“独善其身”的活着。” 之后,如英很是贴心的为穆卿离提出的问题做了解答。 第四百三十九章 谢谢 穆卿离听罢,神色又愣了愣。随后慢慢将五官扭曲成一团,一脸绝望埋进膝盖里抽噎起来。 如英看到她如此悲伤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了。手在距离她后背半寸的位置来回游走,迟迟不敢落下去。 他本来是想安慰人的,没想到这越安慰越遭了…… “夙清……夙青圣尊对我,肯定很失望吧。” 终于,穆卿离哭累了。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问道。 这一次,如英对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好好思量了一番,不敢贸然给出回答。就怕答错了,又将人惹哭了。 “嗯……没有。” 穆卿离当即给了如英一个凌厉的眼神。 “怎么可能没有?!你是不是怕我伤心,所以扯谎来骗我?” 穆卿离放大了声量,向如英喊道。 一瞬间,如英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子飞速往后撤了撤。 “穆卿离!你有毒吧?这么一点事,也值得你冲我发脾气么?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倘若我说的,就是事实呢?!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死心眼啊!” 如英没好气道。 其实一开始,如英确实想扯谎骗穆卿离,故意让她不自在。 毕竟夙清,真的是为了救墨临渊而死的。此番他再怎般捉弄穆卿离,用各种手段让她陷入愧疚,都不为过! 可是,当穆卿离是在伤心痛哭向他提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不忍心了。 所以他决定,不扯谎了。如实相告,以宽她的心。 可他何曾想到过,这穆卿离竟会是这般的难以伺候!连这个“出自于为她好的心思而所说出来的实话”,都不能叫她满意。 是的,当初的夙清,对穆卿离并未有过半分的责怪。 不论这是多么的让人难以置信,但这都是事实。 “他出关的时候,你已经死了。但是,他跟我不一样。我知道你出事之后,伤心难过了许久,不吃不喝、不鸣不眠。而他,照吃照喝。还说你命不好,没福气。反正,我从来没有看到他,为你难过片刻。 我以为,他是怪你的。怪你……为了一个男子,撇下了他;怪你为情所痴,白瞎了他多年的悉心教导;更怪你不知所谓,勾结魔界,惹下天大祸端,坏他名声…… 反正,大家都觉得他在怪你,且……应该怪你。 那个时候,我心里虽然为你难过,但也能理解他对你的怪。” 如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后来,我却发现我错了。我发现每到深夜,他便会去后山看你附长过的那株绿梅。呵~” 突然,如英涩然一笑。 “其实……其实那株绿梅,也已经死了。但是,他还是每天都去看。他曾说过:九天刑法之下,别说活下来,连一个全尸都留不了。我想,他那是把那株枯死的绿梅,当成了你。 星月之下,他就坐在枯绿梅旁边,望着远处的那片天空。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塑。待到天明了,漫天的星星都消散了。他才会施然起身,回兰宸殿。” 说到此,如英骤然将目光移向了穆卿离。 而这个时候,穆卿离也非常默契的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如英。 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 “你幼时,最喜欢看星月。经常拉着夙清圣尊,让他陪你到兰宸殿的屋顶看星月。兰宸殿,是整座夙清山最高的地方。视野最为开阔,是观星月的佳所。每次,你都是看着看着,便睡着了。而这个时候,夙清圣尊便会将睡着的你,带回梦岚殿,小心安置起来。 有时候,天气不好了,就不会现星月。你看不到星月,就会哭,就会闹,怎么也不肯睡。后来,为了解决你看不到星月便不睡觉的问题,夙清圣尊特意去找了夜游神。他请他不要在夙青山这一带布下乌云,以保你随时都能看到星月,不会因看不到星月而哭闹。 夜游神哪敢不卖圣尊这个面子,当即便答应了。后来啊,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六界。六界众人,也便见识到了他对你那令人发指的宠溺之法。” 夙清对穆卿离真的很好,但如英对这件事,尤为有感触。 他虽身为圣尊,但从来都不愿借自己的身份地位,达成任何事。 他不愿自己的身份,成为自己谋利的工具。故而以往的时候,当遇到一些难解决的事,夙清都会自己先尝试着解决。实在解决不了,也不会动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来让旁人帮他解决。 他的原则很强,不想自己是一个拿权势地位来为自己谋取便利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原则的人,为了吟鸢,打破了自己的原则。竟然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请求”夜游神取消夙青山一带的乌云。 所以,当如英看到夙清没有因吟鸢的离去,而流半滴泪的时候,他很不解。不解夙清为何能对穆卿离的逝去,做到如此坦然? 直到后来,他发现夙清在深夜时,跑去后山。坐在那株枯绿梅枝旁边,望着那片星月的时候,他才知道夙清的心,其实比谁都痛;也才知道,夙清从来就没有怪过吟鸢。 在他心里,吟鸢永远是那个吵着喊着,要他陪她在兰宸殿顶看星月的纯真稚子。他不会因为她犯了后面的这些所谓的“错”,就改变自己对她的感情。 如英觉得,与其说夙清是吟鸢的师父,倒不如说,他是她的父亲。一个,无论女儿在别人嘴里犯下了怎样滔天的“错”,都会无条件选择相信她,并原谅她的父亲。 在他的心里,吟鸢,一直都是青春、和干净的。 听完如英一番关于夙清的叙述,穆卿离的心不觉颤了颤。 一瞬间,她的鼻头开始变得酸涩。心脏处,也不时的传来一阵阵刺痛之感。 说实话,穆卿离对她这个前世的师父并未多大的印象,只大概知道他对自己很好。 而眼下,在从如英口中听到他对自己那般细致的好法,她的心里可谓感慨万千。 她总觉得自己的前世今生,都过得很惨,觉得老天爷待她不公,故意玩弄她!但她忘了自己的身旁,也有很好的人相陪相伴。 他们当中,有的人不遗余力的满足着她大大小小的心愿;有的人,散尽魔魄,只为留住她的一魄;有的人,舍命相陪,与她同赴黄泉碧落;有的人,花费六百年,渡灵予她…… 太多了,太多了…… 这样细细想来,她也算是幸的了吧。 穆卿离没有见过她这个如英口中的师父,对他亦没有半点记忆。但此刻,穆卿离的心却格外急切的想见他一面。 她很想见见他,然后万分恳切的跟他说声:谢谢…… 第四百四十章 长高了 “圣尊……可有转世?” 穆卿离想着她能轮回转世,圣尊也一定可以。她想找到夙清的转世,去看看他。 被穆卿离这么一问,如英的神情便彻底变得不太好了。 面色苍白如雪,眼神为郁慌之色所填。他下意识躲开穆卿离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穆卿离看到如英这番神情,当即便明白了。 “夙清圣尊救帝临,是他的劫。他没能渡过这个劫,所以……便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间,不会再转世为人了。” 如英向穆卿离解释道。 仙或神渡劫,一旦失败,便会神魂俱灭,再无转世的可能。 “可是……可是修到圣尊之位,不是能与天地同寿吗?” 穆卿离在乐游山修习仙法的时候,因无力练仙法,只能找一些书来看。所看之书,也便包括各界修练品阶。 她记得神界之中,品阶最高的便是圣尊。但凡修道上神者,便可与天地同寿。 “他若好好的,规规矩矩的,自然能活到与天地同寿的岁数。可是,他先是因为预感到你遭遇了不测,而强行出关,伤了本体;之后,又从诛神台救下帝辛……马那可是诛神台啊!任何神一旦进去,就会魂飞魄散的地儿;最后呢!他还为身受重伤的帝临疗伤!就他这样的折腾之法,凭他圣尊之身也是折腾不起的啊!” 如英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无奈。 修行者的大忌,便是强行出关。一个修行者,若不能做到心无旁骛的闭关。那他的修行,便是失败了。 这一次,穆卿离彻底沉默了。 于她而言,这是一个十分难以接受的消息。 之前,她一直以为所有的恩,都是可以还的。但此刻,她才发现有些恩,是永远无法还的。 有些人,有些情,会被时间埋葬,在岁月里远去。若无人提起,她便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她很感谢如英能告诉她这些,这些,曾让她的生命温暖过的人和事。 此后,二人一路无话。 “哗——哗——” 云层还未落地,远远的,穆卿离便听到了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穆卿离知道,东海到了。 穆卿离原先那因听到“夙清无法转世”而感到阴郁的心情,突然就变得有些忐忑了。 细细想来,她与她乐游门的一众师兄师姐,已经差不多有半年未见了。 也不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因为她,而被各派为难?又有没有因为她,而饱受欺凌……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便慢慢开始变得有些内疚了。 她是众人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恶魔,这段时间,乐游门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到了!下云罢。” 突然,如英的声音打断了穆卿离的思绪。 穆卿离赶忙回过神来,下意识望了望四周。 却见二人所乘之云已经落到了一座荒岛,目之所及之处,除了几颗巨大的岩石,便再没有其它物品了。 穆卿离抬脚,迈下了云层。 “卿离。” 突然,穆卿离从自己的身后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穆卿离神色微微一怔,只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了。 之后,穆卿离艰难的操控起自己那变得僵硬了的身子,转过身,面向声音传来的发向。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面庞,就那样猝不及防的闯入了穆卿离的眼眸里。 “问……问水师兄……” 穆卿离眼眸泛泪,一边喊着,一边奔向了距离她一丈远的寻问水。 跑到寻问水的面前后,穆卿离二话没说,扑进了他的怀里。 寻问水的嘴脸缓缓扯出一抹笑,随后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穆卿离的头发。 “阿离好像……长高了呢。以前,才到师兄的肩膀,现在,到师兄脖子了。” 寻问水沉着声,喃喃道。 “呜……师兄,我好想你啊师兄……” 此刻的穆卿离,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师兄……也很想你啊。” 寻问水至今,都记得自己听到穆卿离死讯时的感觉。 仿佛心中的某个地方,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到无法呼吸,痛到无法言语。 他想着,她才十六岁啊。 才十六岁,怎么就成了杀人恶魔?又怎么,死在了九天链之下呢? 他接受不了,一点都接受不了。 他记忆中的穆卿离,喜欢路见不平;喜欢仗义执言……遇到任何不平不公之事,她都会出手。 她,明明是一个那么善良的小姑娘。 可是,很多人都说她就是恶魔;也有很多人,说她真的死了。 他们绘声绘色的向他描述起穆卿离杀人时的场景,杀人时的样子,杀人时的神情,杀人时说的话;当然,他们也会绘声绘色的向他描述起她死时的场景,她死时的样子,她死时的神情,她死时所说的话…… 这些东西,他们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他们好似是想通过这些举止,要向他证明两件事:穆卿离真的是一个杀人恶魔;穆卿离,真的死了。 后来,在他们都努力下,他信了。 信穆卿离,是真的死了。 但他,也有不信的。 他不信穆卿离,真的是一个杀人恶魔。 荒岛之上,海风很大,带来阵阵凉意。但这海风,好似也将穆卿离和寻问水直接的拥抱吹得更紧了。 二人抱得认真,感觉不到海风的恶意。可如此一来,却把一旁的如英给害惨了。 荒岛上的海风太大,如英自一落脚到此地界,头发和身上的衣服便没有老实过。皆随风乱飘,还时不时拍打他的眼睛、鼻子、面颊…… 总之,如英来到这座岛之后,便过得不甚憋屈。 如英无法,只得抬步,走到了二人身旁。 “海边风大,先进龟壳吧。” 见他二人迟迟没有结束这个拥抱之意,如英委婉提议。 “啊?” 无奈,由于海风过大,穆卿离并未听清如英刚刚同她所说的话。 如英向穆卿离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我说!海风过大!我们先进龟壳!有什么事,在龟壳里说。” 如英放大了声量,向穆卿离再次吼道。 这一次,如英的声音足够大,穆卿离听清了。 穆卿离掏了掏自己那被如英的声音,震得有几分不舒服的耳朵。 “师兄……” 她面露几分尬色,对一旁的寻问水道。 “跟我来。” 寻问水很快意会穆卿离的意思,微微一笑,向她柔声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重逢 之后,在寻问水的引领下,三人顶着阵阵强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龟壳前。 穆卿离看到面前的这个龟壳时,直接惊得走不动道了。 “这这这……” 穆卿离指着面前那硕大的龟壳,直接结巴了。 “这是龟壳。” 如英道。 “我自然知道这是龟壳,可这龟壳,也忒大了。” 眼前的龟壳,足足有一座宫殿那般大,且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确定不是人造的?” 穆卿离实在不敢想象一只长这般大的龟,会是怎样的? “不是啊。东海什么都没有,就是龟壳多。想在哪里住,便往那处搬个龟壳就是了。” 如英满脸不以为然。 穆卿离狠咽了一口口水。 她的身子不自觉移向一旁的寻问水,悄然抓住了寻问水的手腕。 “那这龟壳,是将龟打死了,从它身上剥下来的?还是死了之后,从龟身上取下来的?” 穆卿离压低着声音,小心翼翼问道。 如英看向了穆卿离,眸中狡光乍现。 “你猜?” 他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转问道。 穆卿离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到底是哪一种?!” 穆卿离急了。 若是第一种,她是打死,都不会进这龟壳的。 “诶呦,是第二种!东海的巨龟死后,龟壳就会留存下来。谁有需要,便拿去用就是了。” 如英见穆卿离认真了,也便不再同她玩笑,而是对她如实相告。 穆卿离听罢,这才放心的继续将脚步,迈往龟壳内。 之后,三人凭借着龟壁上点着的微弱烛光,通过了一段差不多约一丈长的过道。 在此过程中,穆卿离发现灯火越来越明,空间也越来越大。 紧接着,穆卿离隐隐约约,听到了人声。 穆卿离的心里猛然一颤,她直接抬步而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极速跑去。 看到穆卿离如此举止,如英和寻问水默契相视,随后皆露出了一抹略显舒然的笑。 穆卿离此刻的心,他们,都不甚明白。 疾风从穆卿离的耳旁呼啸而过,心脏处传来一阵阵猛烈的跳动声。穆卿离就那样奋力奔跑着,不知疲累。 踏—— 终于,到了。 穆卿离的脚步猛然停下。 大概是早就知道穆卿离会回来,此刻,她的师兄师姐们并排而立,有序的站着。目光,皆在穆卿离的这个方向。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那样,闯入了穆卿离的眼眸。 “卿离!” 人群中,一个人激动喊道。 穆卿离突然感觉鼻头一酸,什么也没说,直接扑向了他们。 最后,穆卿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扑进了谁的怀里。她只知道,自己的身边都是人。她的手里,更是没有空过。 抱完一个又一个,眼泪也是流完一阵又阵。 “师父……” 热闹的声音,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彼时,人群自动开出了一条道。 穆卿离看到,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瘦了,也憔悴了。头发白了许多,人也苍老了许多。 只不过,他的衣着依旧整洁,全然没有半点颓废之气。 这,才是她的那个爹啊。 她的那个,无论遇到何种事情,都能沉着应对的爹;无论遇到何事,都不会自暴自弃,担起自己应担之责的爹;那个,从来不会为自己找任何借口,作以逃避的爹! 如此想来,她与他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了。 穆卿离没有说什么,而是慢慢走向了穆商云的方向。 “回来了……” 穆商云轻声道。 “嗯!” 穆卿离点了点头。 “落雪,给你做了长寿面,快来吃罢。” 穆商云又道。 穆卿离听罢,神色微微一怔。 是了,七月七,是她的生辰…… 她万万想不到,她与他们重逢的日子,竟然就是她的生辰。 龟壳里面的空间很大,房间也不少。且条件看上去,一点都不比在乐游山时的差。 穆卿离跟着穆商云,来到了一个房间。 “诶嘿嘿……妹妹!妹妹!” 刚到庭院中间的时候,突然,一个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低着头,扑向了穆卿离。 穆卿离下意识后退,却还是被那女子撞了个满怀。 “妹妹!妹妹!嘿嘿……” 女子骤然抬起面庞,看着穆卿离痴然道。 待穆卿离看清面前女子的面庞时,直接愣住了。 竟是……莫霜! 虽然,她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莫霜失去了神智一事。但当她真真切切的看到失了神智的莫霜时,她的心里还是不免一惊。 以前的莫霜,能说会道,口齿伶俐,聪明漂亮。可眼前的莫霜,眼神呆滞、言语和举止透着一股傻气。 无论如何,穆卿离都无法将过去的莫霜,与面前都莫霜结合在一起。 穆卿离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莫霜,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莫霜,给妹妹缝的香囊缝好了么?” 跟莫霜说话时,穆商云的语气罕见的变柔和了不少。 “做好了做好了!” 莫霜一脸兴奋的道。 “那香囊,在哪里呢?” 穆商云又接着问道。 “在哪里?在哪里?” 莫霜的嘴里一边念念有词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摸索。 “在哪里?!在哪里?!” 大概是因为没有摸到的原因,莫霜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急,神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啊!我想起来了!在我房间!在我房间!” 但是很快,莫霜又因为自己想起了香囊的所在地,而变得开心了。 “那你把香囊给妹妹取来,好不好?” 穆商云又道。 “好好好……” 莫霜连连道。 “妹妹等姐姐!等姐姐!” 莫霜对着穆卿离好一阵叮嘱,神情无比认真。 之后,也不等穆卿离应她,便一蹦一跳的跑开了。 “爹,莫霜……到底怎么了?” 穆卿离看着莫霜离去的背影,喃喃问道。 其实,她真的很想搞清楚这个问题。 到底因为什么,让莫霜变成了如此模样。 “此事说来话长,今日你生辰,我们先将你生辰过好。其它之事,你日后都会一一知晓的,不急于这一时。” 这些话,却也不是穆商云不想告诉穆卿离事实,而找的推脱之语。而是,真的说来话长。 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穆卿离出生十七载,他从未认真的替她过过一次生辰。今日,他是真心的想为她过这么一次生辰。不想被其它的事,所干扰。 生辰之礼 穆卿离听罢,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随后跟着穆商云的步伐,继续迈步,往门口的方向而去。 “穆姑娘。” 突然,一个身着一身红衣的女子,赫然闯入穆卿离的视线。 是糜幽幽。 她衣服的颜色,与莫霜刚刚所披之衣的颜色一模一样。 彼时,穆卿离才后知后觉。发现莫霜刚刚所着的红色披风,便是糜幽幽的。 穆卿离想,定是莫霜觉得糜幽幽身上的披风好看,强行从糜幽幽身上扒拉下来的。 莫霜现在失了神智,糜幽幽自然不可能同她多过多的计较。于是,便把身上的披风舍给了莫霜。 “幽幽姐姐。” 穆卿离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庞,喃喃喊道。 糜幽幽先冲她粲然一笑,随后迈开步伐,向她走来。 这是穆卿离第一次看到糜幽幽笑,没有了之前的冷气。笑得很明媚,很好看。 “生辰快乐!” 没有多余的客套之语,糜幽幽直接祝福起穆卿离来。 穆卿离听罢,先是怔了怔,随后也对着她粲然一笑。 “谢谢幽幽姐姐。” 穆卿离目露感激之色。 糜幽幽没有即刻接话,而是在自己的身上进行了一番摸索。 “给,生辰礼物!” 之后,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褐色盒子,递到了穆卿离面前。 穆卿离看着糜幽幽手中的木盒,愣了愣,心里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谢…谢谢……” 此刻,穆卿离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我不知你会喜欢什么。但我觉得,这个东西,很衬你。” 糜幽幽这是第一次给人送礼,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担心所送之礼,会为收礼之人不喜。故而她心里,有些忐忑。 穆卿离接过了糜幽幽手中的木盒,打开一看。 是一枚碧绿色的水滴状玉饰,非常好看。 “我喜欢……很喜欢的。” 穆卿离心里可谓又兴奋又激动。 有人记住她的生辰,并给她送礼。这于穆卿离而言,已经算是不甚值得感恩的事了。 她又怎么可能,会对那人送她的礼物,挑三拣四呢? 何况,糜幽幽送她的这个饰品,她是真的很喜欢。 “喜欢便好。” 见穆卿离喜欢,糜幽幽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也便放下了。 穆商云看到穆卿离收到礼物后,此般高兴的模样。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只觉心酸不已,觉得自己对不住穆卿离。 还好,还好她还活着。 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弥补。 应该……是可以的吧…… “那穆姑娘,穆掌门。幽幽,便先告辞了。” 突然,糜幽幽向穆卿离和穆商云说了一些告别之语,并向二人的方向做了一揖。 “幽幽姐叫我卿离便好。” 穆卿离觉得糜幽幽喊她“穆姑娘”太过客套,还干脆让她换了个称呼。 “为何就要急着走了呢?” 紧接着,穆卿离又问道。 虽然,穆卿离心中隐约猜到了糜幽幽此番要急着离开的原因,但还是忍不住,向其开口追问。 糜幽幽轻抿了抿嘴,面露难色。 “六界混乱,幽幽,想尽自己之力,护下能护之人。” 她之所以在此地等候穆卿离到来,就是不放心他们的安危。现在穆卿离到了,她便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待下去了。 穆卿离听了糜幽幽的话,眼神黯了黯。 此番六界陷入混乱,与她有莫大的关系。故而,她不可能做到心无愧疚,更无法做到心安理得。 “那幽幽姐姐,多加小心。” 挽留的话,穆卿离是无法说出口了。只能叮嘱她,万事小心。 糜幽幽没有说话,只重重点了点头。 随后,她大手一挥。一道红光乍现,只眨眼功夫,糜幽幽便彻底消失在了穆卿离和穆商云的眼前。 穆卿离将手中的木盒握了握紧,一瞬间,心里变得很不是滋味。 穆商云的目光往穆卿离的方向轻轻瞥了瞥,当即,便察觉到了穆卿离情绪的不对劲儿。 “你做什么,爹爹都支持你。” 穆商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 穆卿离听罢,当即将视线转向了穆商云,眼眶瞬间便红了。 “爹……” 这一次,穆卿离彻底忍不住了。扑到穆商云的怀里,就是一阵痛哭。 来此地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她爹,有没有怪她?她爹,是不是对她很失望?她爹,会不会觉得她给她丢脸了…… 总之,穆卿离想了很多关于穆商云的问题。 她害怕,害怕穆商云会因为她所做的这些事,而再此对她失望,再次对她冷眼相待。 她多怕,自己会再次变成那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孤苦之人。 可是,眼前的一切告诉穆卿离:她不会! 她的爹,相信着她,爱着她,并支持着她…… 这对现在的穆卿离而言,真的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都十七的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就在穆卿离抱着穆商云一阵痛哭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穆卿离擦了擦眼泪,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落雪。 她一身粗布麻衣,打扮像是农妇,身上全然没有了昔日的飘然仙气。 穆卿离想,应该是乐游众人为了不让人发现真实身份,特意换下了乐游门的门服,换上了寻常百姓所穿的简朴衣物。 “师叔!长寿面做好了。” 之后,落雪的身体微微一躬,面无表情的向一旁的穆商云道。 而当她说完这句话后,身体便飞速恢复成了笔直站立的模样。 无论神情还是眸子,皆透着一股冷意。 落雪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冷冷淡淡。无论所面对之人,地位是比她高还是比她低,她都以冷淡待之,绝无例外。 在穆卿离的印象里,落雪与阿雪最大的区别,便是落雪待她,比阿雪待她还要冷淡。 有时候,穆卿离真怀疑阿雪这般冷淡,是因为她取名时,给她带了一个同“落雪”名字一样的“雪”字。 听说因为她的这个脾性,落雪拜师乐游门的时候,乐游很多有名望仙长都以她“目中无人,不可教也”为由,不肯收她为徒。只廉药云一人,不计较她的脾性如何,收下了她当徒弟。 一想到廉药云,穆卿离的心又沉下去了几分。 他与尤勉,去世的时间距离今日,已有一年多的时日了。可她至今,都还未曾祭拜过二人。如此想想,也着实叫她觉得羞愧不已。 吃寿面 “阿离,我们进去吧。” 穆商云道。 穆卿离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迈开脚步,走向了落雪所处的方向。 “爹……如英。” 这个时候,穆卿离突然想起来如英没有跟上来,猛然停下了脚步。 “你放心。你师兄会照顾好他的。” 穆商云一眼便看穿了穆卿离的心思,对她安慰道。 这下,穆卿离放下了心,继续往门口的方向而去。 穆卿离同穆商云到的时候,落雪特意撤开身子,向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待父女二人进了那房间,落雪才跟着进去了。 房间很宽广,里面是各种厨房用具。穆卿离想,这个房间应该就是用来做饭的。 “咳咳咳……” 大概是落雪才做完饭,房间里的青烟还未散却,穆卿离吸了不少进去,当即便被呛住了。 “师叔,这里烟大。要不……摆到外面去吃吧。” 这个时候,落雪突然道。 她的声音依旧很冷,但穆卿离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温暖。 穆商云看到穆卿离难受的模样,没有反对。之后,落雪便自顾自走向那饭桌,将饭桌上的那碗面拿起,抬到了屋外。 这时,穆商云也赶忙携着穆卿离走到了屋外。 出了那个被呛人青烟布满的房间后,穆卿离的鼻子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之感。 她抹了一把泪,庆幸自己还活着。 屋外也有一张圆石桌,此刻,被落雪端出去的那碗面,就放在那上面。 在穆商云的牵引下,穆卿离走了过去,并坐到了那石桌旁。 那碗面做得很简单。是清汤,上面放着两颗荷包蛋和几根绿色菜叶。 穆卿离落了坐后,穆商云也跟着坐了下去。但落雪呢,并没有跟着坐下来。而是走到了一旁的石柱旁,靠了上去。双手抱在胸前,满脸写着心事。 穆卿离见落雪如此模样,心不觉沉了沉。 虽然落雪待人向来冷淡,但尤勉和廉药云尚在世时,她也从未对她如此过。 起码,不会避讳和她同坐一张石桌。 也就是说,落雪对尤勉为她丧命一事,还是不甚耿耿于怀。 穆卿离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拿起一旁的筷子,吃了起来。 面很筋道,味道也很好。 在穆卿离的印象中,落雪是极其不喜欢做饭的。 她喜欢的事,只有采药,晒药,煮药……反正,都是与药相关的。 故而医药堂的饭食,都是尤勉在做。 尤勉这人,虽然天资不好,医术没有落雪一半高。但制护肤膏和煮饭是最拿手的。 而他,也不介意为廉药云和落雪煮饭。 这么多年来,穆卿离逮着机会,便会往医药堂跑。 这原因,除了穆卿离觉得医药堂自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穆卿离觉得尤勉做的饭菜好吃,她很乐意吃。 以前,穆卿离也吃过落雪做的饭菜。那时,尤勉因为爬树,把手摔断了,做不了菜。而她们,又不可能让身为师父的廉药云帮他们做。 无奈之下,落雪只得亲手去做。 那一餐,穆卿离可谓永生难忘。 咸的齁死、辣的辣死、糊的苦死…… 反正落雪做了许多的菜,但没有一个是吃得成的。 此后,穆卿离每次去医药堂蹭饭,都会留个心眼,问一句谁做饭。 若答是阿雪做饭,她一般便会选择不去了。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自尤勉的手伤好了之后,阿雪便再没做过一顿饭。 不同的是:此前阿雪不做,是因为自己不想做。而这一次,听是尤勉和廉药云不让她做。 故而此后,穆卿离每次去医药堂蹭饭,总不过需要留个心眼,问一嘴谁做。但除此之外,却是从来没有缺席过医药堂的任何一餐饭的。 可现在的落雪,厨艺可谓突飞猛进。不仅能下咽了,还很美味。 穆卿离想,这便是尤勉死后,给她带来的一个莫大改变吧。 穆卿离还想,若有可能,这样的改变,落雪应该是不想要的吧。 穆卿离一言不发,低着头,继续吃面。 穆商云看到穆卿离如此模样,知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好,没心思讲其它。便安安静静,等待着她吃完。 很快,穆卿离便将那一碗的面,都吃尽了。连汤带渣,一点不剩。 见穆卿离吃完了,落雪径直走到石桌旁。她将碗上的空碗收起,进了厨房,便没再出来过。 穆卿离看着那扇不时有青烟冒出的门,怔怔出神。 “今日是你生辰一事,是落雪提醒我的。” 穆商云突然道。 穆卿离一怔,将自己的目光从那扇门中收回,然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穆商云。 穆商云看到穆卿离如此神情,嘴唇动了动。之后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穆卿离的头。 “你死讯传来之后,她不吃不喝了三日。什么也不做,就只出神。” 尤勉和廉药云的去世,对落雪的打击是很大的。而他二人的死去,多多少少又与穆卿离有些关系。尤其尤勉,可以说,是为了救穆卿离而死。 落雪因为此事,无法释怀,做不到待穆卿离如初,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穆商云能理解。 此番,他之所以向穆卿离解释这些东西,不是想说落雪原谅了她。而是想告诉穆卿离,落雪正在尝试着原谅她。 毕竟,他是一个父亲。身为一个父亲,他不愿见到自己的女儿,因别人的厌弃而伤心难过。 无论日后落雪能否做到原谅,并接纳穆卿离。此刻,他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会因为这样的事陷入无尽的痛苦。 今日是她生辰,他想,尽可能的让她开心一些。 “爹……我是不是,真的做了许多的错事?是不是,真的对不起很多人?” 穆卿离忍着眼泪,问道。 这是不管失忆前的穆卿离,还是失忆之后的穆卿离,都一直想搞清楚的问题。 她一直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做了很多错事?是不是真的对不起许多人?是不是真的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是不是真的该死…… 若是,她又该怎么办? 穆商云微微闭上双目,流下了一滴清泪。而他的睫毛,则在不停地轻颤。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眼。 穆卿离第一次见穆商云如此模样,心里更加乱了。 “那阿离觉得,自己错了吗?” 穆商云哽着声,反问道。 白木山之死 穆卿离没有一点犹豫,点了点头。 她当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在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而失了原则,被人利用,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穆卿离商云伸手,替穆卿离拂去了面上的泪痕。 “错了,便尽力去弥补,不要逃避。” 他对着穆卿离,无比认真道。 穆卿离一边流泪,一边不停地点头。 这点,穆商云倒是和穆卿离想到一起去了。 以往的穆卿离,在遇事的时候,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逃避。 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会选择去面对,不管真相多么残忍,她都会选择去面对。 突然,穆卿离停了哭,面色变了变,好似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爹!白爷爷呢?大山呢?还有荆龙跟阿雪。怎么……不见他们呢?” 此刻,穆卿离才反应过来自进了这龟壳后,她便没有见到刚刚她口中所提起的这些人。 原本神色还算正常的穆商云,一瞬间,便变得不正常了。垂下了眼眸,不再敢与穆卿离对视。 渐渐地,面色也为苍白之色所替代,处处写着“难看”二字。 穆卿离见穆商云如此反应,心里不禁一沉。 “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吗?” 穆卿离抑制着心中的不安,颤着声问道。 穆商云抬眸,深深地看了穆卿离一眼。他那眼底透着的神伤,叫穆卿离看了,心都不免为之一恸。 “乐游传来你的“死讯”传来,白掌宫大病了一场。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穆商云沉着声,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仿佛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扎入了一般,痛到她无法言语。 “你知道,他向来疼爱你。你出事之时,满身污名。可是我们,都没法为你说一句话。之后,乐游又遭受了数次围剿,死伤众多弟子。他年纪大了,遭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于是,便郁郁而终了。” 半年前,穆卿离要接受九天之刑的消息,从神界传来。 他们将穆卿离的所谓罪状,一一罗列出来,公告于六界。 比如,习妖邪之法,与正道背道而驰;又比如,弑杀上千无辜之人,毁灭人性;再比如,通魔叛界,毁坏六和阵,将六界变成人间炼狱…… 总之,穆卿离这个名字,在六界,已经成为了“恶魔”的代名词。 人人,都可以得而诛之。 而乐游,作为生养这个“恶魔”的地方,自然也会被针对。 那段时间,各门派联合围剿乐游门,誓要将乐游门灭门。 乐游门的弟子纵然有万千豪气,但终也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步步败退,死伤无数。 为了保住众弟子的命,不得已,穆商云遣散了一些弟子。他让他们不再自称乐游弟子,他想如此,或许还能有一丝生机,不至于死在各门派的围剿之下。 而眼下留下的,都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走的。粗略算来,也不过二十几个人了。 白木山,是在听到穆卿离死讯之后病倒的。 病倒之后的白木山,并未放弃关心乐游门。 他似是知道各门派不会放过乐游门,于是拖着一个孱弱的身子,到每一个门派问访。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们放乐游门一马,不要赶尽杀绝。 穆商云本来是很反对这个做法的。 一是因为他知道那些人的脾性,大概率知道他们若拿不到麒麟剑,便不会轻易放过乐游。他根本不知道麒麟剑在哪里,故而觉得此法肯定无法成型; 二是因为白木山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怕他如此奔波,恐有性命之忧。 可那个时候,乐游门孤立无援,无人相助,为刀俎之肉,只能任人宰割。 白木山又说自己是修仙界有名的前辈,各门派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一点面子。 穆商云觉得他可以死,但他却不能让自己门中的弟子也白白送命。 于是,穆商云便只能同意白木山这个或许能为乐游门求得一线生机的做法,任由他去各个门派游说。 当然,为了保障白木山的安全,穆商云特意指派了阿雪前去。 阿雪的修为比其它弟子都要好,有她相护,穆商会更放心。 白木山的游说之路,可以说是很“顺利”的。各门派都满口答应,会留一线,不会对乐游门赶尽杀绝。 可待白木山回乐游门的时候,白木山才知道:他们答应他后,他前脚才刚走,他们后脚便赶往了乐游门,对乐游门进行围剿。 白木山回到乐游门的时候,乐游已经遭受了不下五次的围剿。 而穆商云之所以没有叫停他,是不想让他回来,置身于乐游这个随时会让人丧命的危险之境。 为了护白木山周全,穆商云还特意修书一封,告诉阿雪:待白木山走访完各个门派后,一定想办法去往别处,不要让他回乐游。 但白木山是个聪明的人,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不管不顾,便携着阿雪回了乐游。 而这个时候的乐游,在各派的多次围剿之下,已经满目疮痍了。 如此玩弄人的无信义之为,让白木山觉得备受折辱。 在这此种打击之下,白木山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了。 后来,他们又为何能够苟活了呢? 是因为神尊——帝辛。 那个所谓的神尊说,“恩要分,怨要明。”纵使穆卿离“生于乐游,长于乐游”,但,也不能因此,让整个乐游连坐。 若因为穆卿离一个人的过错,让整个乐游的赔罪连坐,将他们残忍杀害。那他们,便会跟毫无人性的“杀人恶魔”穆卿离没有什么不同。 帝辛呼吁众人,不要成为自己口中所讨厌的恶人,要恩怨分明。既然罪犯穆卿离已经伏诛,便不要再迁怒他人。 众人对于帝辛的这番话,明显是不赞同的。因为他们觉得,乐游包庇了穆卿离,是帮凶。 但,碍于神界在六界的声望太过鼎盛,致使众人不敢公然反对神界。于是,他们便忍了下来,不再对乐游门赶尽杀绝。 穆商云当然不会因为帝辛保下了乐游门的人,便对他加以感激。更不会真心觉得帝辛是为了他们好,才说了这般多冠冕堂皇的话。 他觉得,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帝辛一改常态,帮乐游说话,定然是对乐游有什么所图。 反正,总绕不过“利益”二字。 为了防止帝辛因为求不到利益而反悔,致使乐游再次遭受“被围剿”之难。穆商云,做了一个将乐游门遣散的决定。 埋葬真相 穆卿离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都心情,她只知道她很难受。 非常难受! 那可是,白木山啊。 全乐游,最疼她的那个人。 她从他那里,读书、习字、学做人…… 认的第一个字,是他教的;听的第一个故事,是他讲的;懂得的第一个道理,也是他告诉她的。 穆商云缺席她生命的那段时日里,是白木山替她填补了这个空缺。 于穆卿离心里,白木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如今这个存在,从她的世界消失了。她就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十分不是滋味。 “大山呢?” 穆卿离想,白木山不在了,大山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她心里,十分担心大山。 “还在乐游。它……守在白掌宫的墓前,不肯随我们离开。” 穆商云解释道。 穆卿离听罢,眸中早已堆积了许久的泪水猛然滑落。 她非常清楚大山的脾性,很倔。一旦认准了一件事,便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就像幼时,她同它一起出行,在路上捡到了一只掉落在地的受伤小鸟。 她和它将小鸟剑了回去,并养了起来。 因为小鸟受的伤很重,伤了翅膀,飞行成难。所以即使穆卿离将它养活了,它也不能自由飞行。 而大山呢,便会驮着小鸟满山跑。那架势,好似要带它看遍乐游山之景。 反正,大山与那只小鸟的关系,很好。 然而,五年后,小鸟寿终正寝,死了。 她和大山将小鸟埋在了最初捡到它的那个位置。 此后,大山每天都会抽时间,去小鸟的墓前陪它一会儿。无论刮风下雨,风雨无阻。 有好几次,因为下起了大雨。穆卿离担心大山的安危,死活不愿它去小鸟的墓前陪它。 但大山呢?竟然不惜将她撞倒,都要去陪小鸟。 这就是大山,一旦认定一件事,便会一直做下去。任何人,都无法扭转它的心意。 此番将它留在乐游,想来也是出于无奈。 “那……荆龙呢?还有阿雪?” 穆卿离顿了顿,努力平复了一番自己心中那极度不安的心绪。 “爹……他们,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 这一刻,穆卿离的心揪得很紧,揪得她生疼。 她要是没记错,来到此地后,她所听到的消息,便没有一个是好的。 故而此刻,穆卿离的心再无法做到淡定了。 穆商云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难看,仿佛侧面印证着穆卿离所担忧之事。 看到穆商云如此模样,这一刻,穆卿离彻底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勇气。 “神界传来要诛杀你的消息之后,荆龙便去了神界。可他这一去,便没再回来了。为父,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后来,待许多事情尘埃落定后,穆商云也曾托人打听过荆龙的消息。但遗憾的是,他并未打听出什么来。 荆龙这个人,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穆卿离含着泪,点了点头。 下落不明,也总比死讯来得好。她,尚能承受。 她也坚信,只要荆龙还活着。终有一天,她会寻到他的, “那……阿雪呢?” 眼下最让穆卿离担心的人,莫过于阿雪了。 这个,她一直以来就很看重的人。若她真的出了一点什么事,穆卿离便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过活了。 “当初,各门派围剿乐游门。而他们所打得目的,大抵一样的。都是想从乐游山,得到麒麟剑。虽然目标相同,但利益却不同。故而他们来围剿乐游门之时,都是分开来的。 他们分开来围剿乐游门,最大的阻力,便是为父、阿雪和问水。有我三人在,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法轻易攻下乐游山。 只是后来……不知何人,将儒清远是阿雪兄长一事告知了阿雪。阿雪知道后,很崩溃,自觉无脸再继续待在乐游门,于是自请退出了师门。她同荆龙一样,也是一去不返,生死不明。” 关于儒清远才是真正用摄魂夺魄之力弑杀各界人士的真相,除了乐游门的极少数人知道外,其余人便不知道了。 或者说,他们不愿意知道。 自穆卿离伏了九天之刑后,她在乐游山下,同各派掌门所说的“凶手另有其人”一事,各掌门也全部抛诸了脑后。 在他们心里,真正的凶手是谁,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是凶手的人”伏诛了,能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利益? 显然,穆卿离作为凶手死了,那他们,便不用在因穆卿离强大的力量,而惧怕她,过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而若凶手是那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儒清远,那么他们就会继续受穆卿离的威胁。只要有穆卿离这个人的存在,他们便不会有一天的好活。 所以,对于“谁才是用摄魂夺魄之力,弑杀了无数各界人士的凶手”,众人好像都不在乎了。 他们好像忘记了乐游山下的那一场对峙,也忘了自己的心里,曾在那场对峙里产生过的怀疑。 他们致力挖掘真相,却也亲手埋葬了真相。 穆商云至今还记得阿雪知道这个真相时的模样。 那天,他在闭关修炼。阿雪满脸是泪,不管不顾冲到了他的面前。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问他,儒清远,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拥有摄魂夺魄之力的人?儒清远,又是不是她的兄? 他心里很是吃惊,不知道这些事情,是谁告诉的阿雪。 于是,他便问阿雪,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但阿雪却不答他的问题,只拼了命的请求他,求他回答她刚刚问的那两个问题。 穆商云看到阿雪那般神情,知她大概是从别的地方知道了真相。此番,是来向他求证来了。 如此,即使他出于私心,有想“通过骗她,以稳定她的心绪”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因为,阿雪定然是不会信的。 后来,穆商云如实做了答。 阿雪得到确定的回答后,一头乌发,当即便白了。 之后,用玉邪剑割断了一撮秀发,断发为祭,脱离了乐游门。 阿雪走得很决绝,任凭他怎般挽留,怎般劝说,他都没有将她留住。 穆商云至今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有何立场?要使这样的心机,让阿雪从乐游门脱离出去。 支持你 听到儒清远这个名字的时候,穆卿离的眸色变了变。 “那阿雪,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吗?” 但很快,她便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了阿雪身上。 对于儒清远这个人,穆卿离根本无力去想太多。 她对这个人的感情,太过复杂。复杂到很多时候,穆卿离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穆卿离只知道,细想“儒清远”这个人,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残忍。 穆商云摇了摇头。 阿雪走后没多久,朝廷便以要缉拿罪犯的名头,派了兵来乐游山了。 那一次,乐游有了包庇罪犯的罪名。讨伐有名,他们便可以不受神界的约束。乐游,便自然又要历一场战乱。 那个时候,穆商云才明白过来:阿雪之所以执意离开乐游。除了觉得没有脸面对穆卿离,但更多的,是害怕会牵累乐游众弟子。 朝廷的人没有抓到阿雪,扑了个空。于是,便想将一众乐游子弟抓回去受刑。穆商云为了保下他们,自请入狱。跟为首的将领说,阿雪是他一人所救,其他人均不知情。 为首的将领听罢,因没有证据证明其它人也参与了对朝廷重犯的救护。于是,便只抓了穆商云一人。之后,穆商云便锒铛入狱。 入了天牢后,穆商云以包庇朝廷重犯之名,被判了死刑,秋后处斩。 修真界虽然致力于修法问道,但处于皇土之下。故而各个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皆受制于朝廷。朝廷对于各个修真门派,依旧有管制权。 此番穆商云被判刑,除非有皇命,不然,他是没法轻易脱身的。 然而,就在穆商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意外的事,发生了。 在他处斩的当日,大刀挥向他之际,刑法却被意外喊停了。 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就这样,被放回了乐游山。 总之一切,都十分的诡异。直到现在,穆商云都没有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阿离,你与那神尊,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会突然想要保下乐游?” 穆商云从阿雪的口中得知神界的人,将凡火改成了神火。这,才致使乐游弟子死伤无数。 单凭这一点,他便不会对这个神界之尊有太多的好感。 后来,穆卿离又是“死”在他手上的,故而穆商云对此人,便更是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穆商云永远都忘不了,穆卿离要被行九天之刑的消息传来的那一日。 明明有人告诉明确告诉了他,穆卿离被人所困、穆卿离被困于何地、穆卿离有生命危险等一众让他揪心,可又能助他找到穆卿离的消息。 可他能做的,只是等。 因为……他修为低下,根本没有办法去到神界救她。且,也无人可求助。 如此,他只能等,等刑期的到来,等穆卿离的死讯…… 他在身体被绝望和无助一点一点吞噬的情况下,体会着煎熬。 然而,结合帝辛曾护下过乐游。于是,穆商云的心里曾深深怀疑过那个将他从朝廷手中救出的人,是帝辛。 帝辛是烧杀了上千乐游弟子的人,亦是差点诛杀了他女儿的人。 若将他从朝廷手中救出的人真的是帝辛,那穆商云,是无论如何都受不了的。 穆商想尽快弄清楚这一点,好不再让自己的心,继续受着这种煎熬。 一听到“帝辛”这个名字,穆卿离的眸色便骤然冷了下去。她的眸中散着幽幽寒气,仿佛随时会把目之所及之处冰冻住一般。 穆商云看到穆卿离这个神情的时候,心中着实被惊到了。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对穆卿离疏于照顾,但对穆卿离的脾性,还是摸得很清楚的。 这么多年来,她纵然会有一些小脾气,但却很少去记恨一些事或者人。 比如幼时,她因修法无能,没少被人嘲笑。但对于这些嘲笑,穆卿离就像喜习惯了一般。听过了,便过了。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在穆商云的印象里,穆卿离在乐游的时候,每天做得最多的事:不是被罚写字,便是吃东西。活得,很是没心没肺。 基于穆卿离是这样特性的人,故而,穆商云从未在穆卿离身上见到过这样的眼神。 憎恶、厌恨、杀气…… 反正所散出来的,都是戾气。 穆商云看到穆卿离如此模样,心头顿时被心疼和着急占据。 “阿离,到底发生了何事?” 穆商云见穆卿离迟迟不回答他的问题,不由得急了。 此刻,他是真的害怕那个将他从朝廷手中救出来的人,是帝辛。 一个与你有了仇的人,突然予了你恩。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莫大的折辱。 如果可以,他宁可死在朝廷的砍刀之下,都不愿意为自己的仇人所救。 穆卿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穆商云细述了一遍。 穆商云听罢,心情在一瞬间,变得沉重了不少。 他刚刚为所自己担心的事,此刻却印证在了自己女儿身上。 还真是……天意弄人啊! 穆商云长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后面的话题。 “那……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吗?” 可是,再难进行下去的话,也终究是要进行下去的。穆卿离是他的女儿,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陷入困境,却不为她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无论如何,爹爹都支持你的决定。” 怕穆卿离会因对自己有所顾忌,而对他有所隐瞒。于是,穆商云早早地向穆卿离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过去的这些年岁里,他给她的关心终究是太少了。他总觉得二人之间的隔阂,是没法那么轻易就消解的。所以当遇到难解决的大事之事,穆商云并没有把握做到让穆卿离对他毫无保留。 穆卿离听到穆商云这句支持自己话,心中除了感动,便是激动。 这么多年来,她是多么的想得到穆商云一句肯定的话啊! 即使没有修仙之力,也要背着众人,暗地里拼命修习仙法的她;即使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也要赴千山万水,去千万里之外的天黎拜师的她…… 她做了那么多无谓的努力,只是希望能够得到穆商云的肯定。她总想着,即使自己成不了他的骄傲,也不要成为他的耻辱。 眼下,她得到了。 即使严格意义上而言,不算一句肯定她的话。但终究,也算得上是支持她的话了。 而能得这样的一句话,穆卿离的心里便十分满足了。 岳父 “谢谢爹!阿离心中……已经有主意了。” 穆卿离含着泪,道。 是的,她的心中,已经有主意了。 恢复记忆的那一日,她真的很想冲上去,将帝辛那个人撕个粉碎。 但她,没有。 毕竟……他救过她。 她若真的不管不顾,上前便将他的身体撕个粉碎。那她,究竟成了什么人了? 恩将仇报?不懂感恩?白眼狼? 反正,所有不堪的骂名,都会扑往她。 而这些罪名,她可以不在乎。但是,她的家人和亲友呢?也可以不在乎吗? 答案是,不可以。 他们但凡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那她的污名,便会影响到他们。 他们,会因为她,而遭受谩骂、诋毁、污蔑、欺辱…… 在往后的漫漫长日里,他们要背负着众人对她的恶意过活;要经受“被人戳着脊梁骨,将心里最痛的伤一遍一遍拎出来鞭打”的痛苦与折辱…… 穆卿离很明白一个道理:只要她一日,不将自己身上的冤屈洗清。那么她的亲友和家人,在这个世上,便没有一日好活。 仇,是一定要报的。但,绝不能蛮报。 她要在六界众生面前,把那些属于她的罪名,全部担下。而那些不属于她的罪名,她会将它们一一洗净。 所以,纵使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她对帝辛有再多的恨,再多的怨,她都不敢贸然对他动手。 因为,她太恨他了。怕自己一旦动手,便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取了他的命。 她要找证据,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所有的阴谋戳破,将真相揭露出来。 她要还天下一个真相,也要让天下,还她一个清白! 穆商云再度伸手,替穆卿离拂去了面上的泪水。 “你长大了。” 穆商云看着穆卿离,喃喃道。 这个时候,穆商云的声音,也变得哽咽了。 而看着看着,穆商云的嘴唇却开始发起颤来,五官渐渐变得扭曲,好像在隐忍着些什么东西。 “对……对不起!” 终于,穆商云崩溃了,眸中的泪水猛然掉落。 “对不起!爹爹没能保护好你!” 说完,穆商云收回了自己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埋头闷声而哭。 此刻,穆商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穆卿离,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那早逝的亡妻。 这么些年来,他没有做过一天称职的父亲。而今,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定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了,他却将事情搞得一团糟。 他真的无脸面对自己的女儿,无脸面对乐游的先辈,更无脸面对自己的亡妻。 穆商云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就这样,在穆卿离的面前崩溃大哭。 “爹……” 在穆商云的影响下,穆卿离的情绪也被牵引了起来。 她猛然站起身,扑跪在穆商云面前,并将其抱住。 “爹……你没有对不起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争气!修不了仙法!保护不了你!如今,还害得乐游灭门!爹……要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的事情才多啊!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众位长老和各位师兄师姐。 若是没有我,乐游一定会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门派。师兄师姐、你和各位长老,也便不用受如此苦难了。是我对不起你们啊!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 穆卿离边哭边道。 这一刻,她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情感,都悉数释放出来了。 她这辈子最想做的,就是增长自己的修为,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现在,她不仅没有保护好他们,反而还将他们推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穆卿离觉得,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活得最失败之人。 穆商云听了穆卿离一番自责之言,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他努力平复了自己都心绪,将穆卿离扶了起来。 “诶呦岳父!你哭什么呢?谁欺负你了?!” 就在穆商云准备开口,说一些安慰穆卿离的话时,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从二人的身后传来。 穆卿离一惊,赶忙回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一个身着橙衣、面容姣好的贵气公子,向她和穆商云二人的方向走过来。 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两名小厮打扮随侍。 穆卿离看看男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周身。 这周围……也没有其它的人啊。 “爹爹,他这是,叫谁岳父呢?” 因为心中太过好奇,此刻的穆卿离,都忙不得伤心流泪了,而是直接向穆商云开口问道。 “岳父好!” 岂料,穆卿离才将问题问出口。那男子便到了她面前,并向她的方向鞠了一礼。 穆卿离看到男子的一番动作,也来不及看穆商云的反应,被吓得连连后退,躲到了穆商云身后。 “爹!你竟有私生女吗?” 穆卿离心里的火,“噌”的一声,便起来了。 她可以忍受穆商云冷落她,甚至可以忍受穆商云不爱她娘。但她绝不能忍受穆商云背着她和她娘,在外面找别的女人,并生下了子女! “没有!” 穆商厉声否认,面色红得发紫。 “啊!岳父!这便是我家娘子么?” 穆卿离得了穆商云的回应后,刚要指着那男子问“那他是谁,为何叫你岳父?”的问题时,那男子却一边喊着,一边直直绕过穆商云,奔到了穆卿离面前来了。 他目光含水,一脸温柔的看着穆卿离。 穆卿离再一次愣住了。 “你……叫我什么?”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反复进行确认。 “娘子啊!娘子,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许久?!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按照你所说的样子,装饰着我们的家呢!就等你回来入住了。” 男子对着穆卿离,无比殷切着道。 穆卿离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会……是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吧? 天呐,若是这样,她跟墨临渊,不就完了吗? 一瞬间,穆卿离直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此番若非有穆商云的身体可以搀扶,她想,她早就瘫软在地上起不来了。 “爹,他到底是谁啊?!怎么说胡话呢?” 这个问题穆商云最清楚,故而穆卿离只能向穆商云求助。 “娘子!我没有说胡话!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确实是我娘子!我也确实等了你许久!盼了你许久!” 男子接过穆卿离的话,殷切作答。 穆卿离蹙了蹙眉。 “可我们……没有成过亲啊。没有成过亲,也算夫妻吗?” 因为紧张,穆卿离的身体和声音都有些发颤。 神秘男子 “别人或许算不得,可你我二人,却是算得的。” 男子一脸认真,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娘子!” 突然!男子猛的扑向了穆卿离,一把抱住了她。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啊。” 他附身在穆卿离的耳旁,低声喃喃道。 一瞬间,温热的气息喷在穆卿离的肌肤,致使她的身体起了不少的鸡皮疙瘩。 “不是!公子……你你你到底是谁啊?!” 从前都是穆卿离耍流氓,第一次被别人耍流氓,穆卿离还真觉得自己有些经受不住。 “爹!他到底是谁啊?!我认识么?我难道,有一段记忆没有恢复?” 这一刻,穆卿离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她将自己这过往十几年的人生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回想了一遍。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面前的这个人啊! 穆卿离郁闷的同时,也急了。 若这男子是在墨临渊面前出现的,她或许会因他姣好的容貌,而愿意和他发生些什么。 可如今,她即已遇到了墨临渊,那其他人,她是无论如何,都放不进眼里的了。 若她父亲真的与别人有什么约定,定下了什么娃娃亲。那她是该忍痛割爱,帮她自己的父亲守住约定?还是该义无反顾的扑向所爱,让自己的父亲成为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想到此,穆卿离突然觉得呼吸有些难受。 一边是所爱之人,一边是身生父亲。 情义,能做到两全吗? 若做不到,她,该如何取舍? 穆卿离真的要崩溃了!人人都说“否极泰来”,可到她这里,怎么有了“否极再续”的意味呢? 她这“否”什么时候能完?而她这“泰”,又什么时候能来?! “为父也不知道啊!他先时,一见到为父,便问为父“是否是穆卿离的父亲?”为父答“是”,他便岳父岳父的唤为父了。” 说到此事,穆商云自己也很苦闷! 果然!就是如英口中那个,曾十分爱慕过吟鸳的瞳生。 这个时候,如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被一个突然闯来的毛头小子一声一声唤“岳父”。问他什么身份,他又不肯说。 这段时间,穆商云一直误认为墨临渊已经死了。故而,他也挺想让女儿尽快找到一个可托付之人的。 但无论再怎般想替女儿找一个可托付之人,他也不想将穆卿离托付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所以,在面对面前男子的殷勤时,他心中有些排斥,甚至反感。 穆卿离听罢,眼珠子咕噜一转。 “那幽幽姐姐呢?认识他么?见到他的时候什么反应?又是怎么说?” 既然男子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那她便只能试着从旁人身上探查了。 “也不认识。但她说,应该是东海派来的人。” 穆商云答道。 他们刚到这个巨大的龟壳之后,便有序安置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麋幽幽警觉,在一根巨大的柱子后面,发现了这名男子。 男子的修为明显不在麋幽幽之下,被抓住后没过片刻,他便逃脱开了。 此后,他便追着众人问,谁是穆商云? 这个时候,众人并不清楚此人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是敌是友。 而穆商云作为一派掌门,如此境况,铁定是要站出来说话的。 他先是向男子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问男子,寻他有何事? 谁知男子根本不按常理行事,在知道他是穆商云后,二话不说,不管不顾的便奔往了他。 之后,男子不甚有礼的冲他作了一揖。对着他,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穆商云当时便懵了。 被一个陌生人追着喊岳父的场面,是他这数十年的人生里,都不敢想的事。 为了弄清楚男子做出此番异举的原因,穆商云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惊愕,向他进行一番询问。 他问男子,他是谁? 男子不答。 他问男子,他叫什么名字? 男子也不答。 有那么一瞬间,穆商云以为这男子是哑巴。 可每每他这么认为的时候,男子追着他喊“岳父”的声音,却又再一次萦绕在他耳旁了。 这证明,男子并不是哑巴。 而这之后,男子也答了他的一个问题了。 这也证明了,男子不是哑巴。 这个问题是:他同穆卿离是何关系? 男子答,夫妻。 那一瞬间,穆商云真的很想给面前的人来上那么一拳。 这一没定情,二没成亲的,如何就成了夫妻呢? 穆商云觉得这个男子,在占他女儿的便宜。 这,他当然不能忍。 可碍于男子的身份成谜,加之他修为高深。尽管穆商云已经对他心生不满,但也不敢贸然对其对手。 因敌不过,致使自己受伤是小;而若惹怒了他,致使他迁怒于乐游其它的人。 这事,便大了。 故而,穆商云告诫自己,不能如此意气用事。 也幸好,男子没有对乐游众人做什么。反而,同乐游众人处得很好。 因为,他会时不时带来各种好吃的,让乐游的一众人一饱口福。 只不过,他一般不会待太长的时间。 只将带来的东西放下,然后追着他问一下“他的娘子,也便是穆卿离何时回来?”这样的问题,便匆匆走了。 当然,穆商云根本答不了他这个问题。那个时候,他也只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着。而至于女儿现在在何地?何事会回来这样的问题,穆商云是一无所知的。 男子没有因为他给不出“穆卿离何时回来”的回答而心生一点不满。反而,好吃好用的东西,他照送不误。而像“穆卿离何事回来”这样的问题,他也照问不误。 反正是一个……挺执拗的人。 总之,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穆商云觉得这孩子人是挺不错的,就是喜欢乱叫人“岳父”这一点,他很不喜欢。 “叫……生什么?或者什么生?” 这时,穆卿离突然想起来之前,如英向她提过一个人。说是东海龙王的第七子,容貌生得俊美,喜欢吟鸳。 眼前这个人,穆商云不识,她也不识。那,便只能是吟鸳认识的人了…… 穆卿离挑了挑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你……是东海里的人?” “瞳生,你在干嘛?!” 这个时候,如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他看着穆卿离面前的那名男子,一脸惊恐。 果然!就是如英口中那个,曾十分爱慕过吟鸳的瞳生。 黑心的如英 “你怎么在这儿?你从哪里进来的?为何我没看到你?” 如英一边问,一边上前,将瞳生的手从穆卿离身上扒离。 这段时间,如英一直跟着乐游的一众弟子在前厅吃饭,却也不曾见到有人进来过。对于瞳生能够在他毫无 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此地一事,颇为疑惑。 “从那里啊!这个龟壳是我移上来的,它哪处有什么小洞,哪处又有什么大洞,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瞳生也不卖关子,指了指一旁角落的小洞口爽快道。 如英听罢,心中的火登时就起来了。 “这般大小的龟壳,没有个千万年是养不出来的!千万年的龟壳最大的特点什么?壳硬!你小子现在跟我扯什么哪处有洞,哪处没洞的。龟壳有洞才不正常好么!你说!这洞是不是你自己凿的?!” 如英气得揪起了瞳生的耳朵。 “啊啊啊啊……如英!我可是你长辈!你竟敢揪我的耳朵!快给我撒开!” “放屁!老子比你年纪大多了好么!老子才是长辈!” “你才放屁!你至今顶天了,也不过三千六百岁!我至今,可是有三千九百七十五岁了的人!马上就要四千了!” “你才放屁!我为蛋数千年,为鹤两百年,为人三千八百年!这些年数加起来,怎么也比你大!莫说你了!你老爹都不一定有我这个年纪!” “呸!”瞳生“啐”了一口。 “你为蛋之时,没有任何意识!根本算不得寿数!” “算!老子说算!那便算!” “不算!老子说不算!那便不算!” 是的,按照化成人身的岁数来算,如英的年纪,确实比瞳生小。 但若算上为蛋和为鹤时的寿数,如英的年纪,一定是比瞳生大的。 然而,二人始终无法就寿数的算法问题达成共识。故而一直以来,二人之间“谁才是长辈”的争执,便一直没有停歇过。 “停!” 一旁的穆卿离在听了二人的一番对话,也大概听明白二人为何事所争执了。 但是此刻,她关心的并非是二人之间的长幼之争。而是这个叫瞳生的,为何出现在此地?又为何会追着她爹喊岳父?又为何,要追着她喊娘子? 一瞬间,周围安静了下来。 “你二人,能将年纪的问题放一放么?” 穆卿离对着二人,小心提议。 “不行!” 穆卿离看得出来,这二人对于年纪问题是很看重的。当听到她不让他们再议年纪问题的话后,竟然统一战线,将炮火一致对向了她。 面对如此境况,穆卿离无奈的撇了撇嘴。意识到自己无力改变,只得默默闭嘴。 “那就老规矩!” 之后,如英悄然放开自己那揪住瞳生耳朵的手,对着他恶狠狠道。 “老规矩就老规矩!谁怕谁?!” 瞳生亦恶狠狠道,气势不比如英弱半分。 穆卿离见状,心道不妙。 不会……要打起来了吧?! “你们要干嘛?!” 下一刻,穆卿离横在了二人之间。 纵然穆卿离知道这二人倔得很,十有八九不会听她的话。但穆卿离还是想尽自己的努力,对这二人进行劝阻。 毕竟“刀剑不长眼”,一旦动起手来,若没有把握好力道,虽说不至于死人,但也会让人身受重伤。 如英与东海龙王是旧友,此番无论是谁落了下方,都会对双方的情谊产生影响。 且东海龙王在人人都厌弃她的关头,向她提供帮助。 故而此番,她纵然做不到嫁他的儿子以做报恩。但,也不能让他儿子被人重伤。 无论能不能成功劝阻这场争执,她都会拼命去劝阻的。 “是啊二位!有话好好说!动手伤情谊。” 这个时候,寻问水也开始帮腔了。 “对啊二位公子!动手伤情谊,莫冲动啊!” 紧接着,一些乐游弟子,也开始帮着说话了。 “我同他,没有什么情谊!” 如英十分不给穆卿离和众人面子。 “我也没有!” 同样的,瞳生也十分不给穆卿离和众人面子。 “你让开!” 之后,二人非常之默契的将手伸向了穆卿离,合力将她推开了。 穆卿离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 幸好,寻问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穆卿离见状,知道自己拦不住了。一瞬间,心都凉了半截儿。 而一旁的乐游众弟子看到如此状况,也被吓得不轻。纷纷将身子往后缩,尽量离这二人远一点。 “石头剪子布!” 突然,穆卿离听到了这么一个显得极其突兀的声音。 “啊!你输了!这次我是长辈了!” 随后,瞳生一蹦一跳,无比兴奋道。穆卿离觉得,就他那模样,说是三岁稚子,也不为过。 而这个时候,穆卿离才反应过来他们口中所说的对决,是猜拳。 穆卿离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猜拳。若真的是比武定胜负,她便真不知道该如何劝阻了。 众人见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三局两胜!” 谁知,如英不认账了。 “啊臭如英你耍赖!以前都是一局定胜负的!” 瞳生当然不会服。 “你也说了以前。可现在是现在,新事就要配新规!自然不能拿以前的规矩,来应对现在之事。” 如英一脸散漫。 一瞬间,穆卿离觉得如英这个人的心有点黑。 虽说二人猜拳之前,没有说好几局定胜负。但此前二人没少猜过,想来几局定胜负一事,在二人之间,是一件约定俗成之事。 此番如英第一局输了,便不依照以前的规矩办事了,执意要用什么新规。他如此行为,是有耍赖之嫌无疑。 穆卿离的心里虽然向着如英,但此刻,却也是没有办法昧着良心替他说话了。 “重来便重来!老子能赢你一次,便能再赢你两次!” 瞳生也是个十分有血性的,见如英不认账,便依照他的要求,打算再来一次。 如英挑了挑眉。 “有志气!我喜欢!” 如英先是肯定了瞳生的做法。 “那……便来吧。” 随后,他带着一脸挑衅的神情,道。 瞳生半眯着眼睛,撸起了袖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若非穆卿离早知道这二人的对决方式,是猜拳。不然,就瞳生这架势,她会以为他是奔赴战场打战。 长辈 “石头剪子布!” 二人齐喊。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二人的手上。 瞳生是布,如英,是石头。 如英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衰至此,一张脸变得铁青。 “啊!我赢了!这次我便是你长辈了!” 瞳生或许没有察觉到如英的不快,又或许是故意无视如英的不快。毫不掩饰的,为自己的胜利欢呼。 这个时候,穆卿离走了上去,拍了拍如英的肩膀。 她想让如英大度一点,愿赌服输,不要再搞其它的幺蛾子了。 毕竟此刻,她更着急知道这瞳生,为何要追着她喊娘子一事?又为何在她问没有“没有成过亲,也算夫妻吗?”的问题时,他回了她一句“别人或许算不得,可你我二人,却是算得的。”的诡异之言。 总之,穆卿离对这个瞳生的人,有太多的疑问了。 “你此番……是偷摸着来的吧?” 突然,如英冲瞳生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瞳生的神情明显一愣,随后面色被慌乱覆盖。 穆卿离原先还奇怪如英为何会问这般奇怪的问题,但看到瞳生的神情后,当即便意识到不对劲儿。 “若我将你偷偷来此地一事告诉给你父王,你猜,你的下场会如何?” 果然!如英还是不肯爽快认输。 “如英!你好卑鄙!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一次,瞳生发了很大的脾气。但与此同时,他的面上也流露出了许多的胆怯。看得出来如英这番威胁的话,的确威胁到了他。 “如英,你如此行为,实在有些过了。你们猜拳之时,说好的三局两胜。现在瞳生连赢两场,他便是赢了。赢了,这一次,他便是你长辈。” 这个时候,穆卿离也看不下去了。 人活一世,穆卿离觉得“信义”二字,是无比重要的。 一个人,若“信义”都守不住,那穆卿离,是绝不敢跟那人深交的。 穆卿离又是个直性子的人,看到无信义之人,自然是会站出来跟他说道说道的。 若这次无信义之人,是旁的人。穆卿离好歹会为了顾全对方的脸面,而将话说得委婉一些。 可今日,她碰到的无信义之人,不是旁的人,而是如英。故而她说话的时候,措辞和语气,都不免会显得更加激烈上些许。 “谢谢娘子!为夫知道,娘子对我最好了!” 瞳生见穆卿离帮自己说话,无比激动,一把抱住了穆卿离。 有那么一瞬间,穆卿离十分后悔自己帮瞳生说话。 “呵呵……” 穆卿离尴尬一笑,将瞳生的手从自己身上扒离开。 岂料,瞳生抱得很紧,她根本扒不开。 穆卿离嘴上的笑一僵,最后施用了书法,才勉强将瞳生的手从自己身上扒离开。 这边如英听了穆卿离对自己的一番指责,撇了撇嘴。 “穆卿离!你知不知道他此番行为有多严重?现在全六界的人都将你视为眼中钉。我为了不牵累别人,特意把你和你的一众亲友迁到了这个无人管辖的荒岛。 这小子倒好,巴巴的便来了。又是送东西又是同大家玩闹的。那我费心费力将你们迁到这个荒岛图什么?直接把你们送往东海安置下来不就行了吗? 你又知不知道,一旦这小子与你们之间的瓜葛,被旁的人知道了去。是会给东海带来巨大麻烦的!轻则如乐游一样遭受讨伐,重则被灭全海!” 穆卿离听到这些的时候,直接怔住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如英之所以对瞳生百般套路和耍赖,是为了在“前后辈”的问题上,占个便宜。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瞳生偷来此地的背后,竟藏着这样的危机。 “可是……这和你同他争什么前后辈的,有什么关系么?” 对于这一点,穆卿离有些不能理解。 如英极其突兀的咳了咳,不甚自然的拨了拨额前垂下来的碎发。 “自然没有。” 是的,没有。 瞳生来此地的会造成后果的利害关系,如英很清楚。但瞳生已经来了,他也不可能将他来过的事实抹净。 故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自然就是争辈分了。 毕竟,他和瞳生关于辈分一事,可是争了数千年的。这个时候,二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辈分的争夺? 穆卿离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辈分就这么重要吗?” 她实在不理解。 像穆卿离这样从来不在意所谓辈分的人,真的不能理解瞳生和如英对于辈分的执着。 “当然重要!” 二人再一次合声向穆卿离喊道。 尤其瞳生,先前还对穆卿离温温柔柔,殷勤相待。 可当穆卿离提到辈分的时候,他的态度,不仅不太好,甚至可以用极差来形容。 一瞬间,穆卿离被这两声巨大的声量吓得将身子微微往后移了移。 行吧,这下,她能理解了。 是真的,能理解了。 人活一世,所看重的东西各不相同。 有的人觉得钱财重要,会视之如命;有的人觉得名只要,为之痴狂;而有的人,喜欢平淡,隐居山野,不问世事…… 他们所追求的这些东西,没有好坏之分。但凡他们是在自己有能力,且不伤害到别人的情况下追求。 穆卿离便觉得,这些追求,都是值得被尊重和理解的。 故而,对于如英和瞳生格外看重的辈分,穆卿离很快便能做到尊重和理解。 “所以现在,瞳生……前辈!” 在称呼瞳生的时候,穆卿离有些为难,故而稍稍做了停顿。 “有何高见?如英此人,无脸皮,不知羞。他不守规矩,不肯认账。那前辈,要接受他的威胁吗?” 最后,从脑子里众多称呼里,穆卿离勉强挑出这么一个算是比较合适的,来称呼瞳生。 瞳生听罢,眨巴眨巴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穆卿离。 “娘子!你怎可如此唤为夫呢?!” 岂料,瞳生对于这个称呼,是极其不满的,开始嗔怪起穆卿离来。 穆卿离愣了。 心道他一口一个“娘子娘子”的的唤她,才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呢?按照年龄辈分,您……确实是我前辈啊。” 穆卿离有些无辜。 先前与如英,怎么都要争出一个前后辈来。怎的到她和他这里,她很是识趣的自认了后辈,而这个叫瞳生的,却还是觉得不满呢? 这……未免也太难伺候了点吧。 头大 “有何不妥?!你明明就比她大数千岁!现在她如此称呼你,是给你面儿!若是不给你面儿,就直接称你为老头了。” 而这边,如英在听了穆卿离对自己的一番形容之后,心情也是算不得太愉快的。 但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此番帮穆卿离说话,也算得上是在帮自己。 “如此说来,你不也比她大数千岁?!那她,是不是也应该唤你为老头啊!” 瞳生恨恨道。 如英听罢,“嗤笑”一声。 “她若是愿意,我是不介意的。” 如英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 于如英而言,只要辈分在前,管别人称呼什么,他都不会十分在意。 除非那人存心搞恶,用一个他并接受不了的称呼膈应他。否则,别人爱怎么喊便怎么喊,他根本不在意。 可是,瞳生就这里就不一样了。 穆卿离是他认定的妻子,被自己所认定的妻子叫前辈,不仅不合乎规矩,还不成体统。若传出去,怕是会贻笑大方的事。 故而,他绝无可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叫他前辈,或者老头…… 如英就是摸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帮穆卿离说话。 “你……” 听了如英一番有理有据的辩论,瞳生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反正!娘子你不能如此唤我!” 瞳生急了,对着穆卿离吼道。那模样动作,像极了没有长大的小孩。 若非有如英亲证,他是已经有了数千寿数的龙子。穆卿离肯定会以为他是一个,还未步入弱冠的少年。 穆卿离有些无奈,撇了撇嘴。 “前辈!你……我,并非你的什么娘子。你我二人,今日是初识。” 因怕瞳生搞不清前世今生,穆卿离只得好意提醒。 “胡说!你就是吟鸢!吟鸢就是你!不然如英这臭小子,为何会像一条忠犬一样守在你身边?他那么傲气的人,可从来不会为了谁而屈尊,当一个守卫。他这个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谁都看不起,谁都不放在眼里。除非,是吟鸢!只有吟鸢,才会把如英,变成一个人。” 瞳生不甚突然的将如英从不为穆卿离所知的一面揭露了出来。 穆卿离的心猛的颤了颤。 她不知道如英的过去,故而对于这段时间,他对她的一切付出,都以为只是“寻常”之事。 可如今听这瞳生这么一描述,她倒觉得,如英所做的这些所谓“寻常事”,便不是寻常了。 如此,穆卿离的心中对如英这个人,有多了几分感动与歉疚。 “嘶~我说瞳生,你这话,我听得这么这么不舒服呢?” 虽然瞳生这番话,全篇都在突出他待穆卿离和待别人的不同之处。但,如英就是觉得听着很不舒服。 竟然将他形容成一条狗? 这死小子,几天不打,便上房揭瓦了。 如英心中无比愤慨!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你瞧瞧你,除了看我家娘子之外,看谁都像看敌人。那警惕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冲某个人发难动手。” 是的,这次一见到如英,他便感觉他太过警惕了。 警惕得有些不正常。 他认识如英许久,知道他的脾性。 他是一个极其不怕事儿的人,任天塌地陷,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淡定从容得不像样。 有时候,瞳生甚至怀疑这个人的七情六欲已经被抽没了。 可是今日这一见,他却发现这如英确实反常的有些厉害了。也是这一刻,他发现以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如英,也是有惧怕之物的。 或许,说如英变得更像人了,更恰当些。 说实话,瞧见如英对自家娘子如此殷勤和过分紧张的态度,瞳生的心里很不舒服。 这是他的娘子,应该由他来紧张,他来关心才对。怎么,也轮不到外人!尤其,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经常欺负他的外人! “前辈!我不是你的娘子!前辈莫要折煞晚辈了!” 听着瞳生这一口一个娘子的喊法,穆卿离有些崩溃了。 她真的很想知道,瞳生和吟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瞳生认定了即使没有成亲,他二人,也是可以以夫妻相称的? 难道,龙族有“一旦看上了哪个人,便可以单方宣传那人是自己的妻子或者丈夫”这般霸道的规定? 一想到此,穆卿离便觉有些头大。 若龙族当真有这般霸道的规定,她该如何是好? 她的一众亲友,还是仰仗了龙王的照顾,才得以在这座荒岛上落脚。 此番,她若是拒绝了在龙族这个规则下产生的姻亲,那她,岂不是间接驳了龙王的面子,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不过,穆卿离想。龙族好歹是一个有声望的神族,肯定不会有这般霸道中,透着无礼的规矩。 所以很快,穆卿离便自己否了这个不太靠谱的猜想。 “前辈!你到底为何,非要认定我是你娘子呢?” 为了不再进行无谓的猜想,而让自己陷入焦急和无措,穆卿离选择直接开问。 “因为,是娘子自己说的啊!” 瞳生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道。 穆卿离听罢,瞪大双眼,看了一眼已经许久未曾发声的穆商云。 彼时,穆商云的目光,也在穆卿离身上。 他没有说话,而是冲穆卿离点了点头。然后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当是自己的鼓励与支持。 身为一个父亲,他想告诉穆卿离: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害怕。他,会一直在。 “大家,都散了吧。” 这个时候,穆商云突然对周围的一众弟子道。 说实话,三人之间的一番对话,穆商云都听进去了,也都听明白了。 但他清楚的明白一件事,关于穆卿离与瞳生之间的事,外人不好插嘴。需得他们二人,亲自讲明白。 而二人之间将要所述的事,是关乎到前世今生的。穆商云并不清楚这些个前世今生,会对谁造成什么危害?又会对谁,带去不好的影响? 为了降低或者减少不必要的伤害和影响,穆商云选择将自己门中的弟子带离。 有了穆商云的令,加之众弟子也能理解穆商云的所忧之事,于是,大家也便十分爽快的退离了,没有半分的抱怨与不满。 对于穆商云做出的此番举止,如英和瞳生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穆卿离,因为体悟到自己父亲的这份良苦用心,故而在情绪上,显得有些激动。 不速之客 “前辈,我说什么了?” 待众人都散却之后,穆卿离问道。 瞳生撇了撇嘴,一脸不满。 只因他,实在不喜欢穆卿离如此称呼自己。 “你叫我相公,我才说予你听。” 下一刻,瞳生猝不及防的丢出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穆卿离直接怔住了。 心道瞳生不喜欢她如此称呼他,那姑且叫她换一个便好了。何苦,非要改成什么“相公”啊? 穆卿离蹙着眉,摇了摇头。 “不要!” 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穆卿离宁可被这一个个谜团缠得身心煎熬,也不愿随随便便,将“相公”二字叫出口。 相公,是称呼自己夫婿用的。她与这个瞳生,一没有夫妻之情,二没有夫妻之实。怎可随口乱唤?这,不仅显得她轻浮,还显得她随便。 “你不叫,那我便不告诉你了!” 没有想到,这个有着数千岁寿数的人,行起事来,竟然比未到弱冠之年的男子都要来得幼稚。 穆卿离气鼓鼓的看着他,努力抑制着心中想上前踢锤他一通的那股冲动。 “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啊!你们的事,我都知道!” 就在二人形成对峙之势时,一旁的如英却开了口。且一脸坏笑,透着一股不怀好意之感。 瞳生神色一怔。 是了!他竟然忘了如英也是知情者之一! “还是我说吧!亲历者说的,更加真实可靠!” 瞳生飞速改了口。 如英挑了挑眉。 “你不是不愿说么?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穆卿离也不是一个喜欢为难人的人,你此番愿意说了,倒显得穆卿离怎么着了你似的。” 如英散漫道。 “我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 瞳生急了。 要不是怕如英将他二人的事乱改乱说,他根本不会想主动说些什么。毕竟,他还要靠这个,来把媳妇儿追到手呢。 可瞳生又太了解如英这个人了,知道他这个人喜欢以“恶搞”他人为乐。 此番,他若真的将这个叙说二人过往之事的权力交付给如英,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在他的口中,变成什么样另类恐怖的大坏人。 总之,瞳生不信任如英,更不信他的嘴。所以,他选择自己说。 “那……您请便。” 如英摊了摊手,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 瞳生恨恨的闭上眼睛,深意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那因如英而起的熊熊怒火。 如英在他追妻之路中行下绊脚之为的仇,他记住了! “是娘子自己同我说的,若长大之后,我还喜欢着娘子,娘子便会是我的娘子!” 之后,瞳生洋装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道。 穆卿离听得有些懵。 “你我初见之时,你六百岁。我……一百岁。” 见穆卿离一脸惑色,瞳生紧接着又道。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瞳生的脸竟然开始微微泛起了红。 穆卿离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一口一个逮着她叫“娘子”的人,也是会害羞的吗? 这下,穆卿离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我……我……”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瞳生又结巴了。 “诶呀!我来说吧!” 如英看不下去了。 “不行!你这个人,不可信得很!做什么事,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瞳生立马反对。 如英“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事作风,瞳生是见识过的。 恐怖到何种程度呢? 见识过一次,便不想再见识第二次了。 瞳生与如英的初识,准确来说,是在他两百岁寿辰那年。 东海龙王,也便是他的父亲,给他办了一场寿宴。 当然,寿宴的规模不大,只请了同他父亲交好的一些人。 不曾想,就是如此小规模的寿宴,竟然惊动了整个六界! 为什么呢? 因为,六界之中,地位最高,且从来不参加任何宴席的夙清圣尊,不请自来了! 他以前,没少从他父亲口中听到这个夙清圣尊的大名。 他父亲口中的夙清,是一个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高人。每次提到他,他父亲的眼睛都会发光。 故而,他从小,就很想一睹这夙清圣尊的真容。 只是啊,夙清圣尊所居的夙青山与东海甚远,以他那时的修为,根本去不到。而他的父亲又因忙于政事,没空带他去。 故而,他对这个夙清圣尊的认识,只停在了别人的口中。 只不过这一次,这位夙清圣尊的到来,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欢喜。 是的,见到了自己梦寐以求想见到的那个人,他的心里,没有欢喜。 而他心里不欢喜的下场,便是一把蹲在地上,当着众多客人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误以为,这孩子是因为有夙清圣尊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来参加他的寿宴,受宠若惊,所以哭了。 哪知后来,他却说了一句把所有人都震得不知所措的话来。 那句话是——“为什么是你来我的生辰宴?我讨厌你!呜呜呜……” 他记得,当他父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都黑了。若不是有太多的客人在旁,他觉得他的父亲肯定会当场抽了他的龙筋。 而在场众人更是面面相觑,皆不敢说话。 夙清圣尊是六界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声名在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人们都对夙清的认知,终究是十分浅显的。 他们只知道夙清圣尊法力无边,修为无边。 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位六界身份地位最高之人的秉性,是如何的。 众所周知,那时的神界之尊道衍,是夙清门下弟子。 道衍的脾性,是出了名的不好。 性格孤傲、冷僻、严肃…… 总之,像一个冰冷冷的木头。许多人都觉得他,不是一个好相与之人。 而后来,夙清圣尊又教出了另一个“臭”名在外的弟子——吟鸢。 没心没肺、直来直去。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逗趣,让人觉得其蠢笨不可救……几乎每日,都在为六界提供各种笑料。 总之,与道衍,没有半分相似。 夙清圣尊教出两个性格如此迥异的弟子,以致于让众人,都摸不透这夙清圣尊,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故而,众人都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夙清圣尊,在面对稚子言语上的无礼之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唯恐天下不乱 幸而,夙清圣尊是一个极其大度的人。不仅没有生气,还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硕大的夜明珠赠予了他,还对他说了句“生辰快乐”。 他记得那个时候,众人都舒了一口气。颇有一股,将他从阎王手中抢回来的意味。 那时,如英还为一只鹤,未叫“如英”一名。他跟着夙清前来,就落在夙清圣尊的龙宫中的珊瑚上。 如英为鹤时,也是“鹤中之凤”。长得非常之好看,羽毛顺滑亮泽,没有一丝脏乱。一看,就不是凡品。 可是,因为夙清的缘故,他对如英的观感也不好了。 这,便是他同如英的初识了。 那问题来了:为何,他会对这个“梦寐以求”都想见到的人,这般排斥呢? 其实,很简单。 因为在他一百岁之时,曾见过吟鸢。 他父亲与夙清有一段渊源。 是这样的:他父亲在幼时,得了一场急症,导致失明。而夙清圣尊,则将他父亲的眼疾治好了。 此后,他父亲待夙清圣尊,便不同于其它人了。 东海一旦得了什么稀罕物,便拼命派人往夙青山送。数千年下来,风雨无阻。 夙清圣尊大概也被他父王的执着打动了,往后,便会时不时的回赠一些东西。 这一来二去,在外人看来,东海与夙青山的交情也便日渐深了。 但夙清圣尊这个人不知为何,十分不喜欢外出。以致于他父亲相邀了数千年,他都未曾踏足过东海一步。 然而,对于夙清圣尊这“受百邀不相赴”的行为,他父亲也从未生过气。对夙青山,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依旧乐此不彼的,向夙青山送各种好东西。 如此,又过了数千年。 数千年后,东海又一次的宴席上,夙青山来人了。 那个人,不是夙清圣尊,也不是神尊道衍。而是夙清圣尊新收的女弟子,吟鸢。 吟鸢第一次来参加东海宴席时,不过两百岁。每次,都会带夙青山特有的珍品前来。 但是呢,吟鸢第一次来东海的时候,他并未出生。 他第一次见吟鸢时,吟鸢六百岁,他,一百岁。前来东海,是为参加他百岁生辰。 她的样貌,跟凡间十六七岁的少女差不多大。 他呢,是龙族。 一百岁,样貌跟凡间三四岁的孩童差不多。 虽然样貌只有三四岁,但那个时候的他,看到吟鸢的第一眼,便挪不动眼睛了。 他知道,他应该是喜欢上这个女子了。 他听娘亲说过,喜欢一个女子,最好,便把她变成“娘子”,如此,他便可以永永远远和那女子在一起了。 为了和吟鸢永远在一起,他便果断追着她喊——“娘子”。 他的父亲母亲很尴尬,一直在跟吟鸢赔不是。 可是,他仗着自己年纪小,不管父母的尴尬,而是致力于让父母陷入更大的尴尬。 生辰宴结束,众人便要各回各家了。但他,死死抱住吟鸢,怎么都不肯放手。 他们都将他想得很简单,认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抱累了,自己便会撒手。 于是,他的父母亲留吟鸢多住了一段时日。 只是,他们到底是太低估了他,低估了他娶吟鸢为妻的决心。 吟鸢在龙宫住了多久的时日,他,便抱了他多久的时日。 吃饭抱,睡觉抱,连如厕……也要抱。 那时,天下人都在笑,笑东海龙王生了个“小色魔”,小小年纪,便为美色所惑,不知所谓了。 反正那次生辰宴,把东海的脸面全给办丢了。 后来,时间久了,吟鸢大概也是受不住了,许了他一个诺,只求他放她离去。 吟鸢许下的那个承诺是:只要他长大之后,还这般喜欢她,她,便同意做他的娘子。 对于这个“诺”,他是不太满足的。故而,加了一个“今后他的生辰,她都要来”的要求。 那时,吟鸢虽然面露难色,但也还是同意了。 这时,他才勉勉强强将她放开的。 此后,他便一直盼着长大,一直盼着生辰到来。 谁知,这才第二年,吟鸢便失了信。不来他的寿辰,而是换了夙清圣尊前来。 他看到了,自然是会不开心的。 相比“梦寐以求想见夙清”一事,对那时的他来说,吟鸢的到来与否,是更重要的。 后来,他从他父亲口中得知,夙清圣尊那一次突然来东海参加他的寿宴,是因为太无聊了。 吟鸢离开了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一个人在夙青山,觉得无聊,这才满六界乱跑。 他还听说,自参加完他的寿宴后。夙清圣尊,又去参加了无数的宴席。 大到各界有头有脸之人物所办的宴席,小到凡间的宴席,他都会去参加。彻底成了一个“参宴狂魔”。 当然,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去参加宴席时,夙清圣尊都会乔装打扮一番。尽量做到不让人,将他认出。 夙清圣尊为了不让人知道,做了如此努力。那他,又为何会知道呢? 因为,那段时间,他的父亲则一直在尽量抽时间,陪夙清圣尊去奔赴各种宴席。 而这期间呢,带着如英不方便,很容易被人认出。所以……夙清圣尊便将如英寄养在了东海龙宫。 他从来不知道,如英是能说话的。 是的,为鹤时的如英——能说话! 出生一数年,便能说人话的灵怪之物,是真的很少见。 但那个时候,他年纪小,对修为之时一窍不通。只道这只鹤很不普通,比鹦鹉还要特别一点。 孩童在面对各种奇异之事时,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害怕,而是好玩。 看到会说话的鹤,他就觉得好玩,也愿意跟它说话。 但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很不愉快。准确来说,所对的第一句话,便很不愉快。 如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是一个问题。 他问他:知不知道吟鸢去哪儿了? 他如实回答,不知道。 后来,如英跟他说:吟鸢跑了,做了别人家的娘子。不要你了。 那个时候,他一听到这番话,只觉双眼一黑,“嘭!”的一声,晕了过去。 他是在他母亲哭天喊地的哭声中醒过来的,是夙清圣尊救了他。 嗯!夙清圣尊救了老子,又救了儿子。于东海,算是又添了一份大恩。 他醒来之后,哭着喊着说:娘子丢了!他也不活了! 他的父亲和母亲问他,是谁说娘子丢了的? 他指了指如英。 他父亲和母亲显然是不信他的,还说什么一只才出生一年的鹤,是不可能会说人话的。 他急了,拼了命让如英说话。 但如英呢,却死活都不肯开口。 所有人都说他魔怔了,认为他在骗人。 他心里很委屈,很崩溃,于是又大哭。 后来为了安抚他,他父亲母亲告诉他:娘子没丢!只是最近有事要忙,顾不得前来看望他。再过一段时间,便会来了。 这个时候,他的情绪才稍稍稳下来一点。 这,乃瞳生第一次见识到如英那“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事作风。 真是个傻子 “好,那你来!你来!” 对于“到底从谁的口中,将吟鸢和瞳生二人的过往说出来”一事,如英是没有太大的执念的。 为了免遭如英“唯恐天下不乱之行事作风”的“迫害”,瞳生按耐住自己心底的羞涩,将自己过往,与吟鸢所产生的渊源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叙述了一遍。 是的,他心底,对于自己同吟鸢过往的事,他是羞涩的。 因为羞涩,所以才在要将此事说出口的时候,百般为难、犹豫…… 穆卿离听罢,心中不免暗暗惊叹起这瞳生的痴情。 距离吟鸢离世,已经有三千多年的光阴了。 而这三千多年来,瞳生从稚子到成人,对吟鸢的心意,竟一直都未曾改变。 时间,没有将他对吟鸢的感情消磨,没有将他对吟鸢的感情打败。 拿三千寿数,去爱一个人,仅仅只是想想,便让人觉得惊诧不已。 面对如此撼人的情感,若说穆卿离的心里没有感觉,那是假的。 感动、震撼、不敢相信、不知所措…… 总之,这在穆卿离的心,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那吟鸢傻愣不堪、不守信义、无惊人容颜。有什么好的?你为何如此喜欢她?” 不过,基于穆卿离对自己的前世有一定的认知,故而她,实在无法理解瞳生对吟鸢这股可以称之为“莫名其妙”的爱意。 “娘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呢?” 岂料,穆卿离才做出这么一个评价,这瞳生自己,便率先发起了抗议。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啊!” 穆卿离一脸“无辜”。 “纵使是事实!你也不能如此说自己!” 看得出来瞳生的抗议决心,不甚坚定。 这一次,换穆卿离懵了。 虽然,她觉得吟鸢有无数的不好。但客观而言,她觉得吟鸢这个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 此番她将吟鸢说得这般差,无非就是出于“自谦”。事实上,她是很想听到瞳生说出一些吟鸢值得人喜欢之处的。 岂料,这瞳生如此不按常理行事,竟然同意了她的一番自谦之语! 穆卿离很尴尬,替吟鸢尴尬,也替自己尴尬。 “不是!那你喜欢她什么?” 若瞳生觉得,她评价吟鸢的这番话是事实。那她,就更不能理解瞳生对吟鸢的喜欢了。 这……完全就是没有一点道理和不符合一点常理的喜欢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啊,一眼就喜欢。说不出来原因和理由的喜欢!我看到你,我就想和你亲近!我一看到你,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的甜……” 瞳生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说到最后,直接上手,再次挽住了穆卿离的手臂。 穆卿离的神情怔了怔。 心道瞳生形容出来的这种感觉,真的好生熟悉。 不过很快,穆卿离就回过了神来。 显然,此时的瞳生对她,是很热情的。 而在面对瞳生的热情时,穆卿离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试图将瞳生的手从自己的手臂处扒离。 但是!无论穆卿离如何使劲儿,她都扒不动他半分。 有那么一瞬间,穆卿离深深地怀疑这瞳生身上,是否涂了什么可粘黏物体用的不明物。 若是这般的黏力,穆卿离也便能理解当初的吟鸢,为何摆脱不了那时年纪尚幼的瞳生了。 就他这么个黏法,凭他是大罗神仙,也是撇不开的啊! 穆卿离的心里……苦啊! “呵~” 就在这个时候,如英突然发出了一声不甚突兀的冷笑声。 “瞳生瞳生,你可真是王婆啊。” 如英一脸没好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穆卿离听出来了,如英这是在讽刺瞳生自夸呢。 瞳生也不理如英的讽刺,继续挽着穆卿离的手,一脸神气与得意。 在瞳生心里,只要挽住了他娘子的手,对于别人的嘲讽,他是可以做到丝毫不在意的。 “可是前辈,我不是吟鸢,我是穆卿离!” 尽管这个问题,穆卿离早已经提醒过瞳生了,但在面对瞳生这异常热情的态度时,穆卿离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 她怕,怕瞳生会将满腔深情错付。从此这世上,便会又多一个伤心之人。 “你就是吟鸢!你样貌虽然变了,但你就是吟鸢!我不会认错的!” 面对穆卿离的好意提醒,瞳生一脸笃定。 这一次,穆卿离再一次懵了。 她一脸茫然加无措的看看瞳生,又看看如英。 虽然此前,穆卿离的口中一直说她与吟鸢是不同的两个人。但其实在她心里,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何种身份了。 若说她只是穆卿离,但她此生,却又在受着无数来自前世友人的关爱。比如:荆龙、夕音,还有眼前的如英。且,她亦在尝还着前世所欠下的各种债孽。 可若说她是吟鸢,她却对自己的前世,没有半点记忆。 她只是粗浅的从从别人口中听到,或者从溯世镜看到关于自己的前世之事。 而对于吟鸢这个人,她是陌生的。 她不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不记得她喜欢干什么?也不记得她与各种各样的人,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总而言之:吟鸢所有的一切,于穆卿离而言都是陌生的。 她,实在无法做到将自己,与吟鸢变成同一个人。 “真是个傻子。” 如英突然道。 “你才傻子呢!我娘子才不傻!她最聪明了!” 在维护穆卿离之时,瞳生像极了护着鸡崽的母鸡。 如英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就是傻子!傻到无可救药了!” 他像是挑衅般,附在瞳生的耳边放大声量道。给人一种“目中无人”的狂妄之感。 “你!” 瞳生气得脸都发了红。但,也仅仅只是脸发红,没再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他的父亲此前定了一个规定,东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夙青山的人动手。 所以他再怎般生气,也不能朝如英动手。 这边穆卿离在历经了面前之景后,心不免沉了沉。 此前,她在尘颜处得了一个“傻离”的称号。故而一直以来,她的潜意识里都觉得自己够傻了。 可今日,她发现这瞳生,才是她见过最傻的人。 如英对他的评价很贴切,确实是一个傻到无药可救的人。 不错,如英的那句“真是个傻子”的话,就是说给瞳生听的。 虽然从字眼上看,算不上是一句很好的话。但,穆卿离却没有听出半分恶意。倒是……听出了满满的无奈和宠溺。 穆卿离深深地看了一眼如英,一瞬间,觉得如英待瞳生的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 习惯 “如英!从前,你怎般捉弄我,怎般戏弄我,我都不在乎!即使今日你想在辈分上占我便宜,我也可以不在乎!但我,绝对不能忍受你辱骂我家娘子!” 本以为被如英气到说不出话来后,瞳生便不会再与之做辩驳了。 可谁也没想到,他在努力平复了一番心绪后,便又开始为“穆卿离”据理力争起来。 说实话,对于瞳生对自己的百般维护,穆卿离是很感动的。 若此前,瞳生于穆卿离而言,只是一个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那么现在的瞳生于穆卿离而言,便已经是一个可以称作为朋友的人了。 “哦?是吗?” 如英挑了挑眉,道。 “自然!” 瞳生插着腰,一脸无畏。 “可我辱骂的,是你,不是穆卿离啊。你……” 说到这儿,如英顿了顿,眼神在瞳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就是个傻子啊。” 最后,如英一脸散漫道。 “你管我傻不傻?我傻,又损害不了你什么!” 在维护自己的名声时,瞳生却没有像维护穆卿离名义时一样卖力了。 倒也不是瞳生真的大方到不顾别人对自己的诋毁,而是……这数千年来,他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对自己的评价,最多的,便是“傻。” 是的,傻。 为什么说他傻呢? 无非就是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执着于喜欢吟鸢,一心想娶她当自己都娘子。 自夙清突至东海参加的他寿宴后,他曾托夙清一定要让吟鸢来东海为他过第二年的生辰。 那个时候,夙清圣尊并没有爽快答应他,只说尽力而为。 夙清圣尊的尽力而为,果然就只是尽力而为。 此后他的生辰,吟鸢竟一次都不曾前来。 后来,他急了,想去找她。 他修为尚浅,无法上神界,也无力去到神界。需要找一个修为高深的人,和吃一些防止被神界之气灼伤的护体神丹,才能成行。 于是,他便托了龟丞相带他前去,并他便偷吃了他父亲所收藏的护体神丹。 然,他去的不是时候。 那时,恰逢吟鸢跟着帝临外巡视了。他寻人不到,无功而返。 然而,又因为那时的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知道他去神界一事,于是是偷着去的,没有提前知会神界之人。 不幸的是,就在二人要返回东海之时,二人的踪迹,却暴露了,被神界的守卫抓个正着。 他父亲知道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罚了龟丞相三百鞭。 之后,因怕他会惹出更大的事端,他的父亲,便将他关入了一方水域。 只让他在那一方水域里活动,修行。其它地方,他是都去不了了的, 这一关,便关了三百年。 本来,是要关更久的,但是三百年后,他父亲却突然将他放了出来。 他那个时候还在想,他父亲为何会突然将他放出来? 而幸运的是,被放出来不久后,他便知道了他父亲突然将他放出来的缘由。 不幸的是,这个消息,于他而言,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吟鸢……死了。 她死了,他便不会脑子不清楚的去找她,然后犯下一个又一个的过错。 所以,他父亲便将他放了出来。 他听到那个消息后,伤心难过了许久。 那个时候,不用他的父亲将他关押,他便自愿待在房间里。说什么,都不肯出门了。 他们都说,吟鸢是因为通魔叛界才丧了命,死得并不无辜。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什么叫通魔叛界。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那个人没了。他的心里,再也欢喜不起来了。 他的父亲很气愤,气愤吟鸢败坏了夙清圣尊的名声。所以当他看到自己的儿子为败坏夙清圣尊名声的人哭泣时,更气愤了。 拿着抽神骨,抽了他数百下。 他父亲抽得力道很大,加之抽神骨的威力也很大。故而,他被抽得浑身是血。伤筋动骨,足足在床上养了数年。 而他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另一个噩耗又传来了。 夙清圣尊——死了。 那个消息传来之后,他的父亲彻底颓了。一下子,仿佛苍老了数百岁。 自此之后,他的父亲,每日都要来他的床榻旁骂一遍吟鸢。 骂她蠢笨如猪,被魔界之人利用。,骂她包藏祸心,忘恩负义,累夙清圣尊名声……总之,什么难听的话,他的父亲,都往她身上套。 其实他知道,他的父亲就是要“骂醒”他,好不再让他继续喜欢吟鸢。 那段时间,吟鸢就是整个六界名声最臭的人。 只要是人,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几乎都有立场和理由对她骂上两嘴泄愤。反正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还是很喜欢。 无论他的父亲在他面前怎般骂,他对他的喜欢,依旧不减分毫。 后来,时间久了,他的父亲骂累了,也便不再骂了。 但他,还是很喜欢她。 因为怕忘记他,即使身有重伤,他也要用画纸将自己记忆中,吟鸢的模样用画笔画下来。 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他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画她。 春夏秋冬,日夜交替,从不停歇。 起初,他的父亲很生气。会将他画好的画像找出,然后在他面前全部烧毁。 可他不气,也不责怪他父亲。而是继续拿起画笔,画吟鸢的画像。 就这样,他画一张,他父亲便烧一张。 如此反反复复,就这样,他画到自己身上的伤好了,画到他一千年的寿辰到了,画到他渡过了他的第一次劫…… 渡过第一次劫数之后,他的父亲便不再烧毁他的画了。 也不知是妥协了?还是认可了? 总之看上去,倒像是他赢了。 此后,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傻。 东海的人,每个人都在说他傻。 喜欢一个“人人喊打、罪大恶极的女人”,此为一傻。 喜欢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此为二傻。 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与自己的父母不睦”,此为三傻。 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拒绝诸多女子的追求”,此为四傻。 …… 总之,在许多人看来,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人。 一开始,对于这个名号,他是很不满的。毕竟正常人,谁也不喜欢被人说“傻。” 但后来,背着一个“傻”的名号走得久了,他便也就没有这么在乎了。 千年 “你倒想得挺开。” 如英幽幽道。 “你被人追着喊数千年的傻子,你也能想得开。” 如英这话,也不知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但瞳生听了,心里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浅显的做出了一些该做出的反驳。 穆卿离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如英,看看瞳生,又是一脸茫然。 鉴于瞳生先前的种种行为和表现,穆卿离一时竟分辨不出来如英这话,是在嘲讽瞳生,还是在陈述事实。 “他喜欢你那么多年,可不就是傻子吗?别人说他是傻子,又有什么可稀奇的呢?” 如英像是会窥心术,直接解开了穆卿离心中那尚未问出口的疑惑。 穆卿离恍悟。 不过这一刻,穆卿离的心却难再变得松快了。 喜欢了千年,等待了千年…… “千年”这二字,于别人而言,可能只是一个数字。但于瞳生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岁月。 千年啊,她这辈子才活了十七年,就觉人生冗长难熬。瞳生那用来等待的千年日子,是如何过来的呢? “娘子,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突然,瞳生再一次拥住了穆卿离。 他是真的不在乎别人说他“傻”,现在他的心,都在穆卿离身上。 这一次,穆卿离没有如往常一般,第一时间便出手将瞳生从自己的身上扒离。 她轻咽了一口口水,试图让自己已经有些不宁的心绪稍稍稳定下来些许。 “若是我……不回来了怎么办?就这样一直等吗?” 这是此刻的穆卿离,极度想搞清楚的一个问题。 瞳生明明知道吟鸢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了,再无转世投胎的可能。可为何,他还要等呢? 为何,要等一个永远都等不到的人呢?这样,等待的意义又在哪里? 穆卿离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瞳生大概是没有想到穆卿离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穆卿离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怔了怔。 “嗯!” 突然,瞳生点头道。 随后,他又将怀中的穆卿离抱了抱紧。 “会一直等!即使不回来了,也要一直等。” 紧接着,瞳生用无比坚定的语气道。 穆卿离的心当即颤了颤。一瞬间,心中仿佛涌入了万般愁绪,开始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瞳生为她所付出的感情分量太重,重到穆卿离已经感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了。 “可是瞳生……吟鸢她骗了你,她不守信义,她喜欢上了别的男子……” “娘子!” 瞳生骤然打断了穆卿离。 “这些,你都说过了。” 瞳生附在她耳旁,轻声提醒她。 穆卿离怔了怔。 是啊……这些,她都已经说过了。 “可是……可是你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对吟鸢的这段感情吗?你确定,是真的喜欢,而不是一种执念吗?” 穆卿离推开瞳生,看着他,急切问道。 在穆卿离的心里,对于此事,还是万般的不理解。 那个时候,瞳生那般小,怎会一眼,就喜欢上了吟鸢?且这一喜欢,便喜欢了千年。 被穆卿离这么一问,瞳生的面色突然就变得不太好了。 有些苍白,有些恍惚…… 总之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啧~穆卿离,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虽说这傻小子傻了一点,可他对吟鸢的感情,是容不得任何人污蔑半分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如英一如反常,突然开口替瞳生说起话来。 穆卿离再度怔住了。 一向与瞳生呈“争锋相对”之势的如英,竟然帮他说话了?!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感觉到诧异的同时,一股不好的预感也随之而生。 “此话怎讲?” 此刻,穆卿离倒是很想听听这里面的门道。 “瞳生,你来讲!” 岂料,如英却将这个“任务”抛给了瞳生。 “不要不要!” 瞳生连连摆手。 将自己为某一人所做过的感动之事,亲口讲于那人听。 这无论怎般看,都会显得极其诡异。 他不愿,万分的不愿。 宁愿被穆卿离误会自己对她的感情,也不愿用过往之事,向其证明自己对她的感情。 如英见瞳生如此怂样,不觉挑了挑眉。 “那……我讲?” 他看着瞳生,征询起他来。 这一次,瞳生并未立马拒绝。而是用自己的眸光,在瞳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此番打量,瞳生确实没有在如英的面上,看到一点“不怀好意”之色后。 但由于瞳生实在不放心如英那张嘴,加之他又羞于在穆卿离面前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过往之事。 于是,他便没有应允。当然,也没有回绝。 如英看到瞳生如此模样,心下当即明了。 “嗯哼……嗯哼……” 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讲。 一瞬间,穆卿离与瞳生的心,皆不约而同的提了起来。 “其实你这个怀疑,东海的人也不是没有过。他们都想着,只要再长大一点,成熟了,真的懂什么是情爱了,就好了。可谁知后来,这事情的发展,竟丝毫不按着他们所猜想的方向来……” 如此,如英又用自己的话,将瞳生“偷食护体神丹,想跑去神界看望她,最后被东海龙王关了三百年”、“听到吟鸢死了的消息,整个人变得无比颓废,被东海龙王用抽神骨抽得满身伤痕”和“在床上躺着的那几年,日夜画吟鸢画像”这三件事告知于穆卿离听了。 “所以你说,他对你的感情,是执念呢?还是……是真的喜欢?” 将过往之事讲完之后,如英一脸认真的向穆卿离问道。 穆卿离听完之后,心中无比震动,迟迟回不过神来。对于如英的这个问题,她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听到。 而后,穆卿离犹如一个没有了灵魂般的走尸,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一旁的角落,蹲坐了下去。 她双手抱膝,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发着颤。 此刻,穆卿离的心很乱。她需要寻一个地方,好好平静一番。 “娘子!” 瞳生见穆卿离如此状况,出于担心,开口喊道。之后便抬步,欲上前去探看她一番。 “让她自己平静一下!” 岂料,如英却将瞳生拉住了。 如英这话虽是对瞳生说的,但他的目光,却在穆卿离处。且他的眼神里,透着满满的哀伤。那种眼神,是瞳生从未在如英的眼睛里看到过的。 不好了 “小七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先前陪瞳生前来的一个小厮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然而此刻的穆卿离,早已经分不出任何的心思来在小厮身上了,依旧处于失神的状态。 “怎么了?!” 瞳生一把拎住小厮,问道。 “龙王……龙王来了!” 小厮惊喊道。 瞳生的面色变了变。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穆卿离,又看了一眼通往正门的方向。 “小七少爷,快走啊!” 看到自家主子犹豫的模样,那小厮干脆上了手,拽起瞳生来。 他们这几次来此地一事,都是背着龙王的。鉴于如今的局势,说什么,都不能让龙王在此地看到他们。 “阿易,你带着阿若从我们来时的那个地方逃出去。我今日,不走了。” 岂料,一向怕东海龙王怕得要命的瞳生,此刻却不肯走了。 那个被他称之为阿易的人,懵了。 “不行啊小七少爷!若龙王看到你在此处,你会被罚的!” 阿易和阿若,本体为龙虾。自能修成人形后,便一直跟在瞳生身边。 故而,他十分清楚一旦在此地被龙王抓到,瞳生和他们会面临什么。 那,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后果。 “我说我的瞳生龙太子,阿易和阿若自小便跟着你,与你形影不离。你觉得此番他们离开了,你却被抓到了的话,他二人能全身而退吗?” 这个时候,如英也看不下去了。 “是啊是啊!如英公子说得对!” 阿易见如英帮自己说话,赶忙附和起他来。 “所以……阿易跟阿若,你俩都不用走了!直接等在此地,等着龙王来!然后把你们三个用抽神骨鞭打个三百下,丢东海里喂鱼!” 如英话锋一转,道。 一瞬间,阿易愣了。 他向来知道这如英的嘴里,从来说不出好话。只是万万想不到,在这种紧要关头里,如英的行事作风还是这么不知轻重。 瞧瞧这说出来的话,是人能听的吗?! “如英公子!纵然你平日里再怎般与我家小七少爷过不去。但到了这种生死紧要都关头,还是希望您能慎言!不求您帮忙劝说,但也请不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阿易的心里气急了,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直接开口呛起如英来。 如英听了阿易一番对他不满的话,笑了笑。 “你家这小七少爷的脾性,你难道不知道么?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你现在与其请我帮忙劝说,还不是让那个角落里的姑娘帮忙劝说。她的话于你们小七少爷而言,可比任何人都有用。” 如英没有同阿易做过多的计较,且还“大发善心”,指了一条可行之路给阿易。 此前,因如英和瞳生一直不对付,故而作为瞳生随侍的他,也便对如英这个人没有过什么好感。对他说的一些话,更是嗤之以鼻。 但此刻,他却将觉得如英的这番话说得无比中肯。 若换做是以前,如英的话再怎般中肯,他都未必肯听,更别说执行了。 可这一次,事关自家的主子。只要对自己主子好,他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听之,行之的。 于是,阿易二话没说,便往穆卿离的方向奔去。 如英见状,兀自走到石桌旁坐了下去,不再管其它,一脸悠闲。 “阿易!” 岂料,瞳生骤然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娘子需要平静!不许打扰她!”瞳生用命令的口吻,道。 “你现在将阿若叫进来!然后从我们来的那个洞口出去。你放心!我会和父王讲明白的!不会牵累你二人,一定让你二人全身而退!” 紧接着,瞳生又补充解释道。 “小七少爷!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们不是怕你会牵累我二人!而是怕此事若被龙王发现,你会受皮肉之苦!” 面对瞳生的冥顽不灵,阿易有些急了。 现如今,穆卿离是各界喊打喊杀的恶魔。虽然东海龙王念在往日的情分,给了她和她的亲友一个安身之所。 但,若被人发现东海之人与穆卿离有来往,势必会为东海带来不少的麻烦。 故而此前,龙王为了保护好乐游和东海,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乐游众人的栖居之地。 此番,瞳生和他二人是偷摸着前来此地的。若被东海龙王发现了,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而他,又知道龙王惩人的手段极其残忍。为了避免自家主子受那种残忍程度的惩罚,他才拼了命的,想要将自家主子劝离此地。 阿易打定了主意,不想让自家主子受皮肉之苦。于是强硬破开瞳生的阻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了穆卿离面前。 “阿易!” 因为没有拦住阿易,瞳生无奈喊道。扶了扶额头,一脸懊恼。 随后,他狠狠甩了甩衣袖,跟上前去。 “穆姑娘……” 阿易对着蜷缩成一团的穆卿离,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喘着粗气轻声唤道。 面对已经无法挽回的局势,瞳生只得停下脚步,站在阿易的身后,静观其变。 然,穆卿离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目无焦距,尽显呆滞。 瞳生见穆卿离如此模样,心头不觉痛了痛。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过往之事,会让她这般难受。 若是一早知道她会如此难受,那他,说什么也不让如英告诉她了。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情势既已经铸成,便无法更改。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看着她的难受,而难受。 “穆姑娘……” 见穆卿离没有要回应的意思,阿易急了。适当放大了声量,再次唤道。 幸而这一次,见效果了。 却见穆卿离那原先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眼睛也有了神采。 “什么……什么事?” 穆卿离沙哑着声音,喃喃问道。 见穆卿离有了反应,阿易可谓又惊又喜。 “龙王来了,可小七少爷不肯走。姑娘……能否帮忙劝劝?” 因时间太过紧急,阿易直切正题。 穆卿离听罢,先是愣了愣。而后,便慢慢想明白。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现在是最大恶极之人,六界众人的眼中钉。 若此番,瞳生被东海龙王看到在她处,东海龙王势必会恶狠狠地惩罚瞳生一番。 “阿易、小七少爷,该说的话都说好了么?” 这时,那个叫阿若的人,也进来了。一边跑,一边急吼吼的冲三人的方向喊道。 缺心眼儿 “瞳生,你先走吧。” 穆卿离不希望瞳生又因为她,而遭受更多的苦难。 这样,她的心是会愧疚的。 “娘子,也希望我走么?娘子不希望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能站在你身边吗?” 瞳生那双清澈的眼眸,悄然泛了红。 穆卿离一时语塞。 “瞳生,你是东海龙王之子。我,是人人喊打的杀人恶魔。一旦被人发东海和我有关系,东海,便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个时候,你东海千千万万子民,便会有生命危险。 瞳生,人这一生,并不是只有情爱的。我有我的责任要担,你,也有。你的私情,不能凌驾于你子民的安危之上。” 瞳生对穆卿离有这样的情谊,她很感动,也很感激。 但是有些东西,再令她感动、再令她感激,她也得学会拒绝。 这一次,瞳生沉默了。 “阿易阿若,还不快点拉着你家主子走?!” 这个时候,如英发话了。 阿易阿若听罢,忙点头称“是”,然后架着瞳生往来时的那个洞口走去。 整个过程,瞳生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任由别人托架而走。目光呆滞,神情低落,尽显一副失魂之样。 而就在此刻,穆卿离突然大步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 如英见状,忙上前拦住了她。 “不是说东海龙王来了么?” 东海龙王来了,她自然是要去相迎的。 毕竟,这个东海龙王收留了她和她的一众亲友。此等大恩,怎么都要去心存感激。 “不用去了。” 如英摆了摆手,一脸散漫道。随后,坐回了石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为何?!” 穆卿离三两步,急急走到如英身旁,问道。 “因为东海龙王,根本没来。我……诓他的。” 说到此,如英奸笑了两声,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穆卿离愣住了。 “可你……明明在此地的啊。” 明明一直在跟瞳生斗嘴,明明刚刚还帮着阿易出主意。怎么就……就能做到在别的地方诓骗人呢? “分身术于我而言,就是小意思,不值一提。” 如英一脸得意。 穆卿离听罢,感叹如英过人修为的同时,轻抚了抚自己胸口,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东海龙王呢。” 如英嗤笑道。 刚刚看着穆卿离带着一脸“无畏神情”要冲出去迎见东海龙王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如英还真以为穆卿离别人不注意,将自己身上的人胆换了熊胆子。 “怎么可能不怕?!他儿子因为我变成这样。而且,他认为是我害死了夙清圣尊。” 东海龙王与她之间,有这么多恩怨纠葛,她心里不怕就怪了。 可是,即使再怕,东海龙王对她,也是多有照顾的。她不能因为怕,就行出一些无礼之为。 突然,穆卿离的面色变了变,好似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瞳生怎会知道此地?” 听如英所言,东海龙王将乐游众人安置在此地一事,是极其私密一事。 为何,瞳生会知道? “还有!东海龙王这般讨厌我,为何要帮我?!” 紧接着,穆卿离又问道。 穆卿离越想越不对劲儿,越想越发现发现越来越多的疑惑在她的心底疯狂滋长。 “如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一刻,穆卿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如英了。 如英也不急着答穆卿离的问题,而是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穆卿离瞧见如英如此散漫的模样,虽然心里极其不舒服,但还是忍了下来。 万一把他惹急了,便不告诉她,故意吊她胃口怎么办? “大概……是他母亲告诉她的。 待饮了一口后,如英放下手中的茶杯,幽幽道。 穆卿离震惊了。 “为何?他的母亲,这是想害死他跟东海吗?” 穆卿离实在想不通,瞳生的母亲怎会做出这般头脑不清醒之事。 “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他父亲和母亲。他父亲是东海龙王,一海之主,自然不可能拿东海的安危做赌注。而他的母亲……” 说到此,如英的顿了顿。 他看了一眼穆卿离,悄然叹了一口气。 “他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痛苦,自然想尽快帮自己的儿子解决这种痛苦。你不知道,在知道你尚活着之前,瞳生一直浑浑噩噩。每天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画你的画像和装饰自己的屋子。而对于其它之事,他大抵都是提不起兴趣的。身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儿子如此状态,自然是会心疼的。所以……在她知道了你的消息之后,便把你的事情,告知于瞳生听了吧。” 如英向穆卿离解释道。 穆卿离听罢,心中顿时漫过一丝酸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下,穆卿离也便能理解瞳生母亲的做法了。 “那装饰屋子呢?装饰什么屋子啊?” 此前,在与瞳生第一次见面时,穆卿离也从他的口中听到他正在装饰什么屋子。并且还说什么那屋子,是按照她的喜好进行的装饰。 故而穆卿离真的很想知道这屋子,又是怎么一会儿事。 “他说,在他抱着你不肯放你离去的那段时间,你的嘴里一直挂着梦岚殿。你总是说什么想要回梦岚殿,想睡梦岚殿的大床。瞳生便问你,是不是在东海建一个梦岚店,你便愿意留在东海了? 你答说,留在东海倒不至于。但是在来东海之后,会很乐意多留几日。 你说者无意,但他听者有意。这一记,便记了数千年。三百年前,他父王给他划了一片水域,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带人来夙清山,将那梦岚殿的样子画了下来。画好之后,马不停蹄地叫人开始建造。总之瞳生这个人……疯魔得很。” 说到最后,如英突然对瞳生来了这么一句极具感慨意味的评价。 而穆卿离听完这么一段有关自己和瞳生过往的事情之后,心情又开始变得五味杂陈了起来。 “你说瞳生这个人……是不是缺心眼啊?” 面对瞳生对自己前世所做的一切,穆卿离感到无奈,亦很无力。 说实话,这样一份赤诚热烈的感情,穆卿离真的招架不住。它现在,就像一个千斤重量的大山,压在穆卿离的身上,让她觉得连喘息都是一种痛苦。 东海龙王 “不过……按照你说的,东海龙王应该很讨厌我才对。可为何,他愿意冒着将东海置身与危险之境的风险,收留我的一众亲友呢?难道,是因为看在夙清圣尊的面子上?” 虽然要烦恼的事不甚多,但穆卿离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并向如英问出了此刻对她造成最大困的问题。 “自然不是。” 如英立马否认。 “龙王……其实很喜欢你。” 紧接着,如英又道。 这下,穆卿离的认知再度被狠狠冲击了一番。 “东海龙王,喜欢我?” 穆卿离发现,这几日,她所做的最多之事,便是发懵了。 从如英口中听到的每一件事,几乎都能让穆卿离陷入震惊,继而让她进入深深地自我怀疑。 这些事让她觉得:这个世道,疯狂的不是一点点。 “是啊。瞳生出生之前,你便一直代圣尊出席东海龙王所办的各种宴会,送上各种礼品。而就在这个过程呢,东海龙王相中了你。他曾数次修书给圣尊,想让他做主,撮合你和他的大儿子言宴。但是圣尊呢……以你年纪太小为由,不同意。说是要让你自己找夫婿,不会插手你的婚姻大事,更不会左右你的婚姻大事。东海龙王听了圣尊的一席话后,也便不再执着于撮合你跟他儿子了。而是让一切,都顺其自然。” 如英又不厌其烦的向穆卿离讲述起吟鸢的过往来。 穆卿离听罢,心中不觉沉了沉。 她感慨夙清圣尊对她,竟是那般的好…… 好到今世的她在听到夙清圣尊对前世自己的好法时,会觉得受之有愧。 她何德何能,值得堂堂的圣尊待她如此之好? “其实……你若是没有发生那一件事,东海龙王,是很愿意让你和瞳生在一起的。他并不介意你比他的儿子大许多,也并不介意你贪吃爱玩,没有什么出息。啧~” 说到这里,如英顿了顿。 “不愧是父子俩,看女人的眼光竟都一样。不过,这眼光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啊。” 紧接着,如英又道。 关于东海龙王喜欢吟鸢这一事,倒也不是如英夸张。 这东海龙王此前,是真的很喜欢吟鸢。 喜欢到什么地步呢? 拼了命的,想将吟鸢变成东海人的那种喜欢。 在东海龙王知道吟鸢喜欢上了帝临,明白自己没再可能将她变成自己儿媳妇的道理之后。东海龙王,还想过要认吟鸢为义女。 只是啊……他的小儿子瞳生是个痴人,若知道自己的父亲认了吟鸢为“义女”,势必会反对,然后同他大闹一场。 考虑至此,东海龙王也便放弃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后来,东海龙王因为误会,而厌烦过吟鸢一段时间。 他认为,吟鸢真的通魔叛界了。是她,害得夙清圣尊名声尽毁,甚至失去性命……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海龙王渐渐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继而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发现吟鸢,背负了很多污蔑。他所了解到的那些,也并非真相。 但那个时候,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吟鸢的无辜。迫于形势,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知道了真相后的他,也便不再阻挠瞳生对吟鸢的喜欢。不撕瞳生画的吟鸢画像,也会不在瞳生面前骂吟鸢…… 此前,他用通音术同东海龙王说起让他“寻个地方帮忙安置穆卿离亲友”一事时,东海龙王,其实是执意要将穆卿离的亲友请进东海住的。 东海龙王说,他偌大的一个龙宫,藏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考虑到东海人多嘴杂。让乐游众人藏身于东海,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他才拒了东海龙王的好意,另寻妥当之地。 此前,他虽然口口声声拿着“向东海龙王告发瞳生与穆卿离见面”一事,来威胁瞳生。 但此番,若东海龙王真的来了,且发现瞳生与乐游众人有来往。那么在如英看来,也觉这龙王未必就会对瞳生下狠手。 因为,母亲不忍;父亲,又何尝忍心呢? 毕竟……这数千年来,瞳生过得确实不容易。 为父的,怎么还会忍心怪他呢? 并且,在如英看来,这东海龙王一早就站定穆卿离了。 不然,也不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向穆卿离伸出援手了。 他想:现在若非有这个“东海之主”的身份在身,有千千万万个子民需要他去庇护。这东海龙王,早就携着一众家眷来帮穆卿离了吧。 只是,现在这样“敌众我寡”的形势,东海龙王为了大局,也只能做一些适当的妥协。需得小心行事,不能贸进。 这些,如英都懂。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没有对吟鸢产生误会之时,东海龙王,是很喜欢吟鸢的。 穆卿离听罢,当即蹙紧了眉头。 “不是……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了,这么不是滋味呢?” 穆卿离的语气有些不快。 虽说她知道自己的前世,并非一个多讨人喜欢的人;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吧。 好歹,也是六界身份地位最高的圣尊之徒不是? 仅凭借这名号,就可以甩很多人了,哪里就差成如英口中的那副模样了?! 如英白了一眼穆卿离。 “你觉得,我说得哪里不对?” 对于穆卿离此般没有自知之明的言论,如英倒是很想跟她说道一番了。 “我……” 因对前世的自己,没有太多的记忆,穆卿有些结巴了。 “有那么差嘛……” 最后,穆卿离一脸苦闷道。 “嘶~” 如英吸了一口气,然后托起下巴,用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穆卿离。 “若是在普通人看来,定然是不会太差的。毕竟,你拜了一个好师父。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嘛!” 说到此,如英带着略显为难的神情,顿了顿。 “可若是在东海龙王和龙子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看来,你这样子,可就差太远了好么。就你一开始的样子,就是一滩烂泥你知不知道? 干什么什么不行,只会吃吃喝喝。让你去东海参加个寿宴,你不是迷路就是记错时间。龙族是什么?神兽啊!一个神兽同你这样的人结合,那生出来的小龙,还能叫神兽吗?直接就叫蠢兽了好不好?还有……” 一讲到穆卿离前世的缺点,如英的情绪有些振奋,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有点收不住了。 “停!” 穆卿离心胸再宽广,也无法做到任由如英将自己过去的缺点在她面前一一罗列出来,于是试图喊停他。 我站瞳生 这一次,如英竟出人意料的给了穆卿离十足的面子,没再继续说下去。 穆卿离见状,静默了一会儿。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下,穆卿离是真的郁闷了。 此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性的看待别人对自己的付出,也能以理性的方式对其进行处理。 可当她面对如英和瞳生对自己此种程度的付出和情谊之后,她却发现,有些事,有些情,她想得太过简单了。 无论是如英的情,还是瞳生的情,对她来说,都太沉重了。沉重到她连拒绝的话,都不忍心说出口。 “什么怎么办?” 如英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竟然反问起穆卿离来。 穆卿离恨恨的瞥了一眼如英。 “呵呵……” 如英看到穆卿离的这个眼神,突然露出一抹傻气外显的笑。 “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而下一刻,他便换上了一副无比严肃的神情,反问道。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 对于如英这种“明知故问”的行径,穆卿离觉得有些心堵。 如英点了点头。 “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眼里,只有墨临渊了对吧?” 如英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被点破心思后,穆卿离轻轻抿了抿嘴,面色在悄然间变红了。 “你知道吗?我其实……是站瞳生这边的。” 如英突然道。 穆卿离怔了,瞪大着一双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在穆卿离看来,如英和瞳生的相处方式火药味十足,没有半点友好的迹象。 可这如英,竟然站瞳生?! 所以此前,她在如英处看到他对瞳生的宠溺,不是错觉?! 如英这是吃错药了?还是该吃药了? “你不要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被穆卿离这么一看,一向脸皮厚的如英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虽然,与瞳生极其不对付。但是穆卿离你知不知道?他对你的付出,我是见证了的。我见证了他对你的感情,知道他一路而来的不容易。所以,我站他!” 紧接着,如英自顾自,向穆卿离解释道。 这是如英的真心之言。 这么多年来,很多人都在笑瞳生傻。当然,他也不例外。 可某一日,他却明白过来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他感知到吟鸢的魂魄,还留存于天地之间的时候。他花费了六百年的时间,为她注入灵力,助她快速转世。 在这之前,他因为一直耿念于吟鸢对他的薄情,以为她的死于,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 可当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救回吟鸢后,他的心态却完全变了。 原先被不满和不平充斥着的一颗心,完全被激动所占据。 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对“吟鸢死了”一事,并不是不难过。而是太难过了,难过到找各种理由与借口,想方设法的证明自己并不难过。 在知道吟鸢的魂魄还留存于世间之后,他决定用“借灵法”助她快速转世为人。 也是那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瞳生的心。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使用“借灵法”,能否达到助吟鸢快速转世为人的目的;也并不知道使用“借灵法”后,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但他,还是选择去做了。 瞳生明明知道吟鸢死了,但他还是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喜欢着她,不问结果。 这与他用“借灵法”助吟鸢快速转世为人的性质是相同的。于是,他自然而然,也便能够理解瞳生的心了。 而又因为知道“这样之心”的不容易,又于是,他便站在了瞳生这面。 “可是……在你和瞳生之间,我却是站你的。” 然而说到最后,如英话锋一转,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极感到意外的话。 不过这,也确实是如英的真心之言。 他虽然很能体悟瞳生的感觉,甚至能做到与瞳生感同身受。但说来说去,在他这里最重要的,还是穆卿离的感觉。 若是瞳生与穆卿离在一起,不能让穆卿离开心。那他,也是不愿意让他二人在一起的。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头漫过一丝感动。 前世,她伤如英伤得这般深,但却万万想不到今世,他还是这般的为自己着想。 在如英面前,有那么一瞬间,穆卿离觉得自己不配做人了。 “当然,你若是不肯看我为难,自主和瞳生在一起,我也是不介意的。” 如英看到气氛有些低迷,于是开始打趣起穆卿离来,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上一刻还因为如英的一番话而感到感动的穆卿离,在听了如英这番话后。撇了撇嘴,默默在自己的心里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 心道这如英,果然正经不了多久。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办?” 讲了半日,穆卿离也没能从与如英的谈话之中找到一个可靠解决之法。于是一向性急的她,又急了。 “能怎么办?直接跟他说清楚咯。” 如英颇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味,所出的主意,对当事人还真是“恶心满满。” “直接说清楚?!” 这一刻,穆卿离突然怀疑刚刚帮瞳生说话的如英,与说这话的如英,不是同一个人。 “直接说清楚,很伤人的。” 穆卿离何尝没有想过直接说清楚。 可问题是,直接说清楚不太妥啊。 措辞和用句什么的,一个把握不好,便会伤到人。 若是换做一般人,直接说清楚,拒了也便拒了。可偏偏,她要说清楚的对象是瞳生! 瞳生对她付出的感情,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穆卿离没法将它看轻。 所以,在面对这般沉重的感情时。穆卿离想将拒绝的话,尽量说得委婉不伤人一些。 她实在不想拒绝他的时候,还在他的身上倒插他一刀。这无疑就是作孽啊!若真是如此,莫说瞳生,连她自己都会恨讨厌自己!恨自己! “那你说,怎么办?” 如英不答,直接将这个问题抛还给了穆卿离。 一瞬间,穆卿离气不打一处来,默默在自己的心底翻了一个白眼。 她若是想得出来,也便不用愁到在这里抓头,更不用在他身上自讨没趣。直接拿着那个想出来的方法,去解决问题不就行了?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一脸愁容。 以前总觉得修习仙法,是一件顶难的事。可她没有想到,随着年纪的增长,所要面对的艰难之事,是会一个跟着一个前来。并且艰难程度……是一个赛一个的难。 绮挽 不过,这所遇问题再难,也不能逃避问题。 穆卿离手托腮,开始细想起解决问题的方法来。 “如英!这数千年来,有喜欢瞳生的人吗?” 没过多会儿功夫之后,穆卿离面带兴奋之色向如英激动问道,好似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如英听罢,会意一笑。 “你是想,撮合瞳生和那位喜欢他的女子?” “对对对!” 穆卿离连忙点头。 如英又笑了。 这一次,是冷笑。 穆卿离看到如英的这个神情,激动的心瞬间就平复下来不少。 她觉得如英的这个神情……不太妙。 “你以为你想到的这些,东海龙王和他的夫人没有想到吗?” 如英一脸散漫。 穆卿离蹙了蹙眉。 “此话怎讲?” 紧接着,她问道。 “西海龙王,有一个女儿,叫绮挽。在东海龙王的邀请下,曾来东海参加了一次东海龙王的寿宴。而就在那一次的寿宴之上,她看到了瞳生,并对他一见钟情。那绮挽是个直性子之人,喜欢了,便喜欢了,丝毫不掩饰!故而此后,她便对那瞳生穷追不舍。三天两头便往东海跑,风雨无阻。 绮挽是个直性子,而瞳生呢,也是个直性子的。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对于绮挽的示爱,他都是直接拒绝的。甚至没有因为她女子,而将拒绝的话说得尽可能委婉。 可是绮挽这个人呢,认定了,便不肯轻易放弃。不顾瞳生的无情拒绝,还是执意追着他。后来,你猜怎么着?” 说到此,如英故意卖了个关子,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着?” 这一次,穆卿离是真的被如英牵动了,急忙追问道。 “他写了一封书信给西海龙王。上面的内容,都是骂西海龙王不懂教女。骂他将女儿教成了一个看到男人就往上扑的轻浮之人,和一众辱骂绮挽不知羞耻之类的不堪入耳之语。总之,言辞之激烈!用句之直白!真真是叫旁人听了,都觉这瞳生做得过分。 那西海龙王一看到瞳生这信,哪还肯让自己的女儿追着他跑呢?强行将她绑回西海,勒令她不准再踏入东海一步。而至此之后,东海与西海的关系,便变得十分不好了。 尽管东海龙王曾数次提着礼品,上门给西海龙王致歉,但这两海的关系,也没能回暖。经瞳生这么一闹,东海龙王哪儿还敢给他介绍女子?只能任由他“疯”下去。” 听了如英这一番关于瞳生的叙述,穆卿离是真的觉得瞳生是个狠人。 用给对方父母写“辱骂信”的方式,断自己的桃花。 嗯……是真的狠!也是真的妙! “那……我是不是可以将这个方法,用在东海龙王身上呢?” 穆卿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认真,是因为她觉得此方法可行,玩笑,是因为即使此方法可行,她也不可能用在东海龙王身上。 毕竟东海龙王于她而言,有莫大的恩德。她再怎般,也不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去恶意中伤他或者他的儿子。 “呵呵……此方法对于别的父母而言,或许有用。但对于东海龙王而言,一定没用。” 如英一脸笃定。 “为何?” 虽然穆卿离并未对这个方法,寄托任何的希望。但听到如英如此说,心中还是难免好奇。 “因为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尿性,就是不好啊。” 如英一本正经的说道。 穆卿离听罢,只感觉自己嘴角上的肉微微动了动。 “这东海龙王,还真是看得开啊……” 之后,她谄谄道。 “那是自然。你若养了这么一个儿子,你也能看得开。若看不开,你就得与这个世界说告辞了。换作你,你是要看得开?还是和这个世界说告辞?” 如英幽幽问道。 对于如英的这个问题,穆卿离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那还是……想得开吧。” 之后,她也很认真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那不就结了。” 如英摊了摊手,一脸不以为然。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这思来想去,还是没能想到一个完美的解决之法。她心里,是真的有苦难言。 “那……那个叫绮挽的女子呢?被西海龙王勒令不得再入东海半步后,她竟真的遵守了?” 据穆卿离从如英哪里了解到的,她觉得像绮挽这样性子的人,不像是会屈服于别人逼迫之下的人。所以,绮挽应该不会因他父亲勒令她不能前来东海,便好好遵守。除非,是自己心里愿意。 若她不顾父亲的阻挠,前来东海了。就说明这事情,还有转机。 至少能证明,绮挽还喜欢瞳生。 “你太看低绮挽了。虽然绮挽很喜欢瞳生,但瞳生写了那么一封极具侮辱性质的信给她父亲。她这为人之女的,心里怎么可能不气?绮挽啊,可不是为了爱情,就会丢失亲情的人。知道瞳生给自己的父亲写了那样的一封信后,当即便断了与东海的来往。数千年来,没再踏入东海半步。” 说到绮挽的如此行径,如英的神情和语气里满是称赞。看得出来,如英是很欣赏绮挽的。 穆卿离听了绮挽的应对方式,也觉她做得很对。但,她却是无法同如英一样称赞起她来的。 瞳生是为了摆脱她,才故意用言语激怒和膈应她的父母。 所以绮挽这个人,不见得无辜。 而要说此事中最无辜的人,莫过于她的父母。 绮挽作为他们的女儿,为了父母割舍爱情,是应该的。如此,她的父母也算没白养她。 “那绮挽姑娘,还喜欢瞳生吗?” 事已至此,现在最让穆卿离疑惑的,莫过于绮挽感情的最终所落之处了。 “呃……” 一向对答如流的如英,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就结巴了。 “不清楚。” 说实话,这个问题,倒着实难倒他了。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进行各种闭关。对很多外事,若没有特意去留意,是无法做到知道和了解的。 对于绮挽和瞳生这事,到了此处,他便没再探究过了。故而对于绮挽后面的事,也便不太了解了。 穆卿离听罢,原本蹙成一团的眉毛,此刻也便蹙得更紧了。 “你不会……又想将二人撮合成一对吧?” 如英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穆卿离没有回答,而是沉默。 但有些时候,某种意义上而言,沉默,便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不知道 “穆卿离!你搞清楚!“让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的痛苦,并不比“让两个相爱的人强行分开”来的轻!”” 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要顺其自然。所以对于穆卿离此番为了摆脱瞳生的纠缠,而强行撮合别人的行为,如英很是反对。 穆卿离听罢,轻轻咬了咬下唇。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否认道。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如英双手抱在胸前,向穆卿离质问道。 “我……” 穆卿离的神情,显得有些为难。 “我只是希望瞳生在没有我的情况下,也能幸福罢了。” 最后几番犹豫之下,她还是把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说出了口。 不错,虽然穆卿离的心里是有过“用撮合别人的方法,来摆脱瞳生对自己纠缠”的想法,但她心里其实更多的,是希望瞳生能够幸福。 他用一片赤诚之心,喜欢了吟鸢数千年。 作为吟鸢转世的她,在面对瞳生这样的举止,她的心里不可能真的做到毫无波澜。 所以,无论今世的她与瞳生的关系是如何的,她都希望瞳生能够幸福。 而她现在,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瞳生的幸福做着努力。 如英听罢,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穆卿离真实的想法会是这样的,神色明显一怔。 “日后寻个时间,我陪你去。” 突然,如英转变了口风。 穆卿离的内心不禁一喜。 “谢谢!” 她礼貌道了谢。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这个,才是当务之急。 “我想,去找儒清远。” 穆卿离道。 如英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竟然,敢提起这个人了吗?” 如英以为,穆卿离还会需要很长的一些时间。 “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再难面对的事,再难面对的人,你都要面对。因为唯有面对,你才能从这些人或事中解脱出来。” 穆卿离喃喃道。 如英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确实,他现在,是整件事的突破口。” 如英附和。 只要他肯站出来,向众人说清自己身上有摄魂夺魄术一事,那么穆卿离的处境,或许就会不再似今日这般艰难。 穆卿离涩然一笑。 “我此前,非常在担心父亲和乐游的一众师兄师姐。可现在看见他们安好,我便能放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如英看到穆卿离面上的那抹苦笑,心中泛起一丝心疼。 因为他知道,穆卿离即将要走的这条路漫长而又艰辛,一点都不好走。 “妹妹!妹妹!” “莫霜!卿离他们有要事相商,你莫要扰到她们!” “妹妹妹妹……啊呜呜……我要妹妹!” 突然,洞门口的方向传来这么一段对话。 “妹妹!妹妹!” “莫霜……” 下一刻,莫霜和寻问水出现在了穆卿离和如英的视线中。 彼时,穆卿离站起了身来。 “妹妹!” 莫霜一看到穆卿离,就好像吃了什么能让她感到兴奋的东西,伸出手,疯狂的向她招手。 “莫霜听话!等妹妹把事情忙完了,我们再来好吗?” 寻问水的语气中,透着满满的无奈。 “妹妹!我要妹妹!” 可是,对与寻问水一番苦口婆心的话,莫霜置若罔闻,好似没有听到。 依旧拼了命的,向要往穆卿离的方向而来。 而在她的一番努力之下,她硬是逃开了寻问水的堵截。 “妹妹!嘻嘻……” 大概是因为逃过了堵截,太过开心。莫霜张开双手,往穆卿离的方向兴奋扑来。 寻问水看着从自己手中“溜”走的莫霜,一脸懊恼与无奈,赶忙跟上她脚步,紧随着她往穆卿离所在的这个方向而来。 “妹妹!香囊!香囊!” 莫霜来到穆卿离的面前后,嘴里念念有词,向穆卿离递来一个淡绿色的香囊。 穆卿离细细一看。 上面所缝的样式,是她最喜欢的兰花,很是精致。 没想到,莫霜神智虽然变得不清楚了。但绣工,却是没有半点退步的。 “卿离对不起,师兄没能拦住莫霜。” 寻问水跟了上来后,向距离穆卿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并向穆卿离致歉,神情写满了自责。 穆卿离将眸光往寻问水的方向轻轻一送,随后冲他舒然一笑,道了一句“没事。” 之后,穆卿离便将自己的目光再次转向了莫霜。 “给我的?” 穆卿离指了指莫霜手中的香囊,问道。 “嗯!” 莫霜无比用力的点了点头。 穆卿离对着莫霜粲然一笑,接过她手中的香囊,道了一声“谢谢。” 莫霜亦向她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回道了一声“不客气”,然后一蹦一跳,往来时的方向离去了,活像一个四五岁的稚子。 “师兄,你知道莫霜为何会变成这样么?” 穆卿离看着莫霜离开的背影,幽幽问道。 彼时,寻问水亦将自己的目光送向了莫霜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从和师父一起回来乐游山之后,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寻问亦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心沉了沉。 原以为,莫霜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她的父亲是会告诉给乐游一众人听的。 即使不告诉所有人,穆卿离觉得她的父亲,也会告诉给他最亲近,或者最信任的人听。 要说她父亲身边与他最亲近,或者最信任的人,寻问水是都占了的。 按道理来说,寻问水是应该知道莫霜为何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的。 可眼下听寻问水所言,他是不知情的。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中突然漫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难道我爹,没有跟你们说过吗?” 穆卿离还是不死心,不愿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莫霜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 “没有。师父只说,他找到莫霜时,莫霜便已经这样了。” 寻问水如实答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 不对啊!她记刚刚她向自己的父亲问起莫霜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时,她父亲回答她说“此事说来话长,她日后都会一一知晓的,不急于这一时。” 也就是说,她父亲是知道莫霜为何变成如此模样一事的。 可他为何要骗众人说,在他寻到莫霜之前,莫霜就变成这样了呢? 难道……真如她的猜想一般? 穆卿离悄然望了一眼寻问水。 “师兄,你是如何到乐游的了?” 突然,穆卿离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寻问水怔了怔。 “师父捡养到的。” 虽然对穆卿离的这个问题感到很疑惑,寻问水还是如实作了答。 铁石心肠 “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 答完之后,寻问水下意识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就随口一问。” 穆卿离连忙摆了摆手,道。 寻问水听罢,笑了笑。 “若是没有其它事,我便先去找莫霜了。莫霜她现在,时时刻刻都需要有人看管。” 随后,他又道。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心又狠狠沉了沉。 “难道,真有这么严重吗?” 毕竟穆卿离看到的莫霜,只让她觉得行为有些许幼稚。至于其它的,她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寻问水又点了点头。 “你现在见到的,是她稍微正常之时的样子。若她的情绪一旦失控,她……是会自残的。” 说到这个,寻问水的眉毛便不自觉的蹙了蹙紧。 莫霜自残的时候,会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刀口。 从她神智变异常的那日,到今天。她的手臂,已经被狰狞的刀口布满了。 有一次,因为刀口划得过深,伤了脉搏,差点失血过多而亡。 自此之后,莫霜的身边便一直需要人陪伴。防止她又做出自残行为,而伤到自己的性命。 而像看管莫霜这样的事情,做一两天还可以。但长此以往,有些弟子便受不住了。 故而,他和落雪便将看管莫霜一事担了下来。 落雪忙的时候,他便帮忙看着。他忙的时候,就将莫霜交付给落雪看着。 穆卿离听了寻问水这话,和瞧见寻问水如此神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师兄,你去看着莫霜吧。” 但是,她却说不出来一句安慰寻问水的话。 寻问水点了点头,作别穆卿离和如英二人后,便离开了。 “啧啧啧~穆卿离,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你师兄如此情况,你都不安慰安慰一下他么?” 待寻问水走远后,如英在一旁幽幽道。 如英的这个评价,在穆卿离的心里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因为……是事实。 可是,她真的铁石心肠吗? 寻问水不知道莫霜做了何事,可她是知道的啊。 莫霜,为了私情,与儒清远勾结,间接害死了廉药云。 她没有将这一事,告知于乐游众人,已经是一个不甚大度之为了。 此番,还要她去安慰因莫霜失去神智,而伤心难过的寻问水? 抱歉,她做不到。 不错,她就是一个这么小气的人。 不在众人面前将她所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揭发出来,已然是她能为莫霜拿出来的最大限度的大方了。 “有些事情,你不懂。” 穆卿离淡淡道。 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争辩些什么了。 “我不懂?” 如英差点被气笑了。 “穆卿离啊穆卿离,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穆卿离带着不太友善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如英。 “你若懂,就不该说我铁石心肠。” 穆卿离没好气道。 莫霜可是间接害死了廉药云的人,无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无法做到原谅。 眼下,若不是瞧见她失了神智,她甚至,都不会给她一个眼神。更不要说接受她的香囊,并给她一个微笑了。 总之,穆卿离对莫霜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她自己,都捋不太清。 “我说的又不是这个。” 如英道。 穆卿离挑了挑眉。 “奇怪,我都没有说是哪个,你怎么就知道不是那个?那你倒是说说,你说的是哪一个?” 穆卿离蹙着眉头,道。 如英哼笑了一声。 “莫霜间接害死了你叔爹。所以在面对为莫霜之事而感到愁苦的寻问水之时,你选择沉默。这个,不是铁石心肠。” 如英慢慢悠悠的道。 穆卿离听罢,紧蹙的眉头悄然舒展了几分。 “你的铁石心肠,是在:你师兄失去了爱人,可你,却没有一句安慰的话。” 紧接着,如英又道。 这个时候,穆卿离才恍悟过来。 是啊,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寻问水与季宁的感情,因为门中恩怨,无疾而终了。 “可是……我看师兄他的样子,很好啊。” 这,也确实是穆卿离在自己的一番观察下得出的结论。 从一见面到现在,寻问水除了在谈起莫霜犯病的时候,神情显得有点痛苦之外。其余时间,他都是极其正常的。 虽然说与乐游山出事之前相比的状态相比,是差了那么一点。但,也完全没有让她感觉到他任何有颓败倾向的气息。 他还是那么稳当,还是那么有责任、有担当……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大师兄,相差无几。 “哼~” 如英听了穆卿离的一番话,当即冷哼了一声。 “穆卿离,你真的确定你跟你的问水师兄相识了十七年吗?还是……夤夜为你聚魂的时候,少注入了一缕魂魄,让你变成一个这般没心没肺之人?” 如英惊诧道。 穆卿离的心猛的抽了抽。 “他为我聚魂时,确实少注了一缕情魄。” 随后,她谄谄道。 如英震惊了。 他虽然对于很多事,都是清楚的。但对于夤夜为穆卿离聚魂时,少注了一缕情魂之事,还真的不清楚。 “他这是……害怕你喜欢上别人?” 如英大胆做出猜测。 “应该……是吧。” 反正附子花,是这么告诉她的。 “嘶~” 如英当即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么看来,穆卿离你还是挺能耐的。都没了情魄,还能喜欢上墨临渊。真真是绝了!” 如英感叹道。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自己面上的肉狠狠抽动了一下。 “有无情魄,真的这般重要?” 这么多年来,穆卿离自己是真没觉得这个情魄,对自己产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影响。 该吃吃,该喝喝,她觉得自己与常人,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废话!没有情魄的人,还能喜欢上人的。你怕这千千万万年来,史上第一人!不过……这夤夜也真是爱惨了你啊!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但却又不愿意让你有情,继而喜欢上别的人。” 紧接着,如英又是一阵感慨。 当初,穆卿离虽然从附子花处知道了自己因为夤夜的原因,少了一缕情魄。但到底也没从他的口中得知少了情魄的人,会是怎样的。 故而对于自己在少了情魄的情况下,还喜欢上墨临渊一事,并未有太大的感觉。 此番听如英如此说,倒真让她觉得自己喜欢上墨临渊一事,是一件值得“载入史册”的大事了。 卑鄙 “不过夤夜要是知道你还是喜欢上了人,并且所喜欢的那个人,是前世的帝临,他怕是会被气活吧!” 如英感慨道。 穆卿离没有接话,而是沉默。 先前附子花也曾拿这件事说过她,他说她“狼心狗肺,夤夜拿命救她,她却喜欢上了别人。” 不得不承认,夤夜对她的付出确实很多。可以说若没有夤夜这个人,她,就没有可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正因为此,她才会拼了命的,想要去救回他的命。 可是……事与愿违。她做了那么多事,还是没能将他救活。 故而对于夤夜这个人,穆卿离的心里除了感激,更多的,便是愧疚了。 现在的她,能做的,无法就是带着对他的愧疚过活。只要她活着,她便不会、也不能忘了夤夜对她的恩情。 “难道我看上去,真的这般铁石心肠?” 穆卿离企图岔开话题。 这一次,换如英拿着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了。 “倘你若真的是少了一缕情魄,那你的这种铁石心肠,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少情之人,能喜欢上人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还能奢求她能看到别人的爱情呢? 反正如英,是不敢奢求的。 “不过如英,你是如何知道我师兄“为情所伤”一事的?” 虽然知道如英修为很高,但对于能“随意知晓世人之事”的能力,穆卿离还是持有怀疑态度的。 若真是这样,那世间之事,不就都瞒不过他了吗? 如此,她便可以问他一些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了,尽快解开面前之困了。 “他跟我讲的啊。” 如英道,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 穆卿离怔住了。 “什么?!” 她很是了解寻问水此人,虽然为人和善,看上去很好相处。但也不是一个随意就能对别人交心的人。 “情伤”一事,可是十分隐私之事,他怎么可能会告诉给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听? 一瞬间,穆卿离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 “哦?他怎么跟你说的?” 穆卿离将计就计,顺着如英的话说下去,继续打探。 “就直接说受了情伤嘛!” 说这句的时候,如英的面色突然闪过一丝异色。 穆卿离的目光很敏锐,很快便捕捉到了如英这抹极显异常的神色。 她蹙了蹙眉,带着一双凛厉的目光看着他。 “你说谎!我师兄怎么可能这般直白的向你说出自己的伤心事?!他跟你才认识多久?” 这一次,穆卿离丝毫不给如英面子,直接戳穿了他的谎话。 是的,她穆卿离虽然缺情少意,对别人的情感之事不太敏感。但对于“寻问水不会向才认识不久的人,吐露自己心事”这一点,还是十分笃定的。 她了解寻问水!很了解! “你不会,用了窥心术吧?” 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 如英撇了撇嘴,一副心虚的模样。 穆卿离看到如英如此神情,一下子便全明白了。 “如英!你怎可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穆卿离急了。 虽然术法就是驱人使用的,但像如英这样“仗着有高深的修为,便随意窥探别人隐私”的行为,穆卿离还是很鄙夷的。 如英听到穆卿离此般斥责自己之语,面色当即变了变。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嘛!你现在的处境,你身边的人,我一个都不信!我怎么知道他们藏着什么心思呢?万一呢?万一他们其中有人包藏祸心,将你出卖呢?你能经历第二次灭门之灾吗?” 如英有些委屈。 明明他是因为担心穆卿离,才做出此般失格之举。到头来,不仅没得到她的谢,反而还换来了她的一顿骂。 “什么?听你这意思,你是将所有人的心,都窥探了一遍?” 穆卿离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穆卿离!你怎么听事不听重点呢?!” 如英被气到了。 穆卿离没有接话,而是继续拿着一脸气愤的神情看着他。 “你爹和莫霜的,没有看。” 如英被穆卿离这么一看,一下子便泄了气,先服了软。 他在窥探乐游众弟子的心时,穆商云在穆卿离处,莫霜则去拿什么香囊了。所以这二人的心,他没有窥探到。 “以后不能再如此了!” 事情既已经发生,她不可能让如英将自己所窥探到的东西从自己的记忆里全部抹去,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将如英怎么样。 现在她能做的,无非就是警戒他:以后不要再犯。 更多的事,她是做不了的。 如英撇了撇嘴,眼珠子在眼眶内胡乱乱转。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在他们那里窥探到什么了吗?” 之后,他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将身子微微侧向穆卿离的方向,问道。 穆卿离听罢,警惕的瞟了如英一眼。 “不想!” 穆卿离毅然决然道。 如英挑了挑眉。 “真不想?” 继续试探着相问。 “不想!” 穆卿离的态度无比坚决。 如英翻了一个白眼,一瞬间,心里觉得穆卿离这个人无趣极了。 “你听到没?!” 穆卿离转而问道。 “听到了……” 如英懒洋洋道。 虽然如英的态度不算诚恳,但听到这个回答,穆卿离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穆卿离转身离开,欲去寻乐游众人。 “你难道,就不怕他们会背叛你吗?现在,他们只要将你的踪迹透露给外界。那他们,就是有功者。从此以后,名和利,便都有了。不用再过着如现在这般,躲躲藏藏,担惊受怕的磨人日子。” 穆卿离才没走出几步,如英却突然叫将她叫住,并说了这么一番直戳穆卿离心脏的话。 一路而来,她都不缺背叛者。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成为如今这副模样,这些背叛者功不可没。 她被人背叛了那么多次,按理来说,应该对身边的人或事,该有所警惕。 “不怕!” 穆卿离道。 随后,她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尚处于自己身后位置的如英。 “我不怕,原因有二。其一,我真的信他们;其二,我已经这副模样了,再惨,也惨不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儿,穆卿离的嘴角处艰难扯出一抹苦笑。 “我不知道我的信任能不能得到相应的回应,但我知道,他们值得,我愿意给他们我的信任。” 说完,豆大的泪珠从穆卿离的眼眶中纷纷掉落。 即使被千人所叛,她也不愿随意猜忌别人。 祭灵峰 “大山,渴了吗?来,我们去河边喝点水。” 穆卿离带着大山,往流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是的,她带着大山出来了。 如英则留在荒岛,为她看顾她的一众亲友。 昨夜,乐游众人给穆卿离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生辰宴。她、如英和乐游众人玩闹了一夜。 乐游如此局面,本不宜作乐。所以穆商云才听从落雪之言,简单做了一碗面,当是给她庆贺。 谁知,乐游其它弟子却瞒着他,特意为穆卿离办了一场生辰宴。 穆商云觉得这段时间以来,门下的一众弟子都过得不容易。所以也便没有责怪谁,任由大家肆意玩闹了一场。 他们围在火堆前,喝着酒,吃着美食。拥有了一段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欢乐时光。 而当生辰宴结束后,穆卿离便同穆商云、如英二人将后面的事商量了一番。 她表示,自己想去寻儒清远。 对于穆卿离的计划,穆商云和如英皆表示支持。 为了让她能够安心完成自己的计划,如英更是留在了荒岛,担起护乐游众人的责任,以绝穆卿离的后顾之忧。 第二日一大早,穆卿离便从荒岛出发了。 她用如英连夜为她折来的迷谷树枝,来到了乐游山的祭灵峰。 祭灵峰,便是埋葬乐游所有逝去之人的山峰。 大山应该是对她的气息太过熟悉了,她一落到此地,它便从不远处的一个墓碑处,向她飞奔而来。 穆卿离见到它时,发现它瘦了很多,毛发杂乱枯黄,看上去,很是狼狈。 之后,穆卿离将从荒岛之上特意为它带来的吃食喂于它吃下。 然后,她在大山的带引下,在白木山、廉药云和尤勉三人的墓碑前,祭拜了一番。 他们三人的墓碑皆在一处,只不过白木山的墓碑看上去,要比廉药云和尤勉的要新上些许。 穆卿离跪在三人的墓碑前,哭得泣不成声,昏天暗地。 乌鸦在残树上哀鸣,大山在她旁边小声呜咽着。那一跪,穆卿离好似将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那里,葬着视她如亲女的廉药云;视她为亲妹的尤勉;视她如亲孙的白木山。 他们,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人。 可是,她却没有保护好他们…… 还有,那些死在大火之中的乐游弟子和长老。 他们,被神火烧死,尸骨无存。连一个简单的衣冠冢,都没有…… 穆卿离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 那天,她哭得很厉害。哭声,传遍了整座祭灵峰。 最后,穆卿离是在哭到流不出一滴眼泪的时候,才起了身的。 她拖着沉重步伐,疲累的身体,离开了祭灵峰。 穆卿离以为,大山是不愿意同她一起离开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大山跟着她来了。 它一言不发,默默跟在穆卿离的身后。 穆卿离是在欲起云离开的时候,大山发出了一声喊叫,这才发现大山跟在自己身后的。 一开始,她以为大山只是在为她送别。岂料,大山扑腾着前肢,欲上她这云来。 那一刻,穆卿离明白了。 大山,是想要跟她一起离开的。 穆卿离的心可谓又惊又喜,二话不说,便将云降在大山面前,让它上云来。 就这样,一人一狗驱云,欲往下一个目的地行去。 本来,这一次他们所要去的目的地,是妖界。 是的,她要去看一看她外公的墓碑,并祭拜他一下番。 只是,就在这一人一狗行到中途之时,却被地上传来的一道金光闪了眼。 穆卿离凌空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地上所闪之光,不仅有金色,还有黑色。 两道光不时产生激烈的碰撞,火花四溅。穆卿离猜测,应该是有人在打斗。 为了一探究竟,穆卿离便携着大山落了地。 只是,诡异的事却突然发生了。 穆卿离落地之后,两道光顿消,也没再听到任何的打斗声。 即使带着大山将不小范围的地方跑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东西。 面对如此境况,穆卿离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落错了位置。 然而,为了不耽搁时间,穆卿离也不打算在此地做过多的逗留,浪费过多的时间。打算携着大山,直接离开,去干此刻的她该干的事。 好巧不巧,就在穆卿离欲御云离开前,她听到了水流声。 想到大山已经许久未喝水了,怕它渴着。于是,穆卿离便想着要带着大山去河里畅饮一顿。 就这样,穆卿离带着大山,穿过一片芦苇,来到了河流旁。 河水很清澈,水流也不算太急。 穆卿离蹲下身去,揉了揉大山的毛发。 “大山,我们洗个澡如何啊?” 穆卿离问道。 大山身上的毛发已经不太柔顺了,上面夹杂着泥土何枯叶。穆卿离觉得为大山洗澡,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大山没有说话,而是舔了舔穆卿离的手。 穆卿离知道,大山这是同意了。 穆卿离笑了笑,脱了鞋子,卷起裤脚,和大山一起入了水。 水不算凉,大概是因为被太阳照过的原因,摸上去,还有些温。 这样也好,便不用怕大山会冷了。 大山是一个极具灵性的狗,不仅烤得一手好鱼,洗澡什么的,也不用别人动手,自己便能洗好。 入了水后,大山兀自走向水深处,一跃而入。 随着一串串泡泡往水面冒出,大山的身体完全没进了水里,不见踪影。 哗—— 但是没过多久,它便出了水。 就这样,进水——出水——进水——如此反反复复几个来回,大山这澡便算是洗好了。 这是大山洗澡的“独门妙计”,每次用这个方法一洗完,它的毛发便会变得无比柔顺且干净。 出水后,大山猛晃身体,将水悉数甩干。 一瞬间,清亮的水滴从它的身体蹦往四周。最后纷纷落入水中,溅起无数小水花。 阳光之下,那场景,非常美好,叫让穆卿离看得心醉。 洗干净后的大山,面貌可谓焕然一新。全然没了昔日的颓败之气,取而代之的,是神清气爽。看上去,显得无比精神。 将身上的水甩干之后,大山往穆卿离的方向走回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穆卿离愣了。 原以为,她的眼泪在祭灵峰的时候,就流干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穆卿离鼻头泛酸,眼眶顷刻间被泪水堆积满了。 嗒——嗒—— 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眸中纷纷夺眶而出。 因为,此时此刻,她想到了……小山。 百人碑 大山似乎是能察觉穆卿离的难过心绪,在走到穆卿离面前后,用自己的头部,轻轻蹭了蹭穆卿离的小腿处。 穆卿离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弯下腰,揉了揉大山的头,涩然一笑。 “没事了,没事了……” 穆卿离喃喃道。 她也不知道这句安慰的话,是说给大山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之后,穆卿离的眼神,失了焦。 想到小山,穆卿离便想到了在离渊谷的一切。 小白、小花、小花的娃娃们,当然,还有墨临渊…… 昨夜,如英通过通音术联系了尘颜。尘颜告诉她说,尚未寻到墨临渊。 所以现在,穆卿离很是担心他。 可是,她身上的责任太多了。 她不能因为担心墨临渊,便无视自己身上的那些重担。 “我们走吧!” 穆卿离向大山道。 他们要走,去做该做的事,去履行该履行的职责。 随后,穆卿离便携带着大山,往岸边走去。 “哗——哗——哗——” 随着穆卿离脚步的移动,发出了一阵阵脚与水碰撞而生的声响。 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穆卿离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穆卿离飞速转身,望向身后的河流处。 一瞬间,穆卿离直接愣住了。 她瞳孔微微放大,一脸不不可置信。 刚刚才清澈见底的河水,此刻却已经被鲜血染得血红。且那红色的流水,没有半点要断的意思。一直从上游,往下游而来。 来不及多想,穆卿离赶忙上岸,拔腿便向上游的方向狂奔而去。 大山则紧跟穆卿离的步伐,也狂奔而往。 奔跑的过程中,疾风不停地从穆卿离的耳边呼啸而过。此刻,她的心里被慌乱占据,只一心想奔往血液流来的方向。 “住手!” 终于!在狂奔了一段路途,并驱云驶了一程之后,穆卿离来到了事发之地。 这是一个建造在河流旁的村庄。 她看到,地上都是尸体,血流成河。那些血水从村庄,一直流往不远处的河流。 一个浑身散着黑气,猩红着一张眼,狰狞着面庞的黑衣男子,正将魔爪伸向一个十一二岁大的男孩。 那男子听到穆卿离的喝止声后,飞速往穆卿离所在的方向看来。 穆卿离趁这个空隙,眼疾手快,赶忙向男子打出一掌。 一瞬间,一道红色的强光从穆卿离的手中疾驰奔向男子。 “嘭!” 在与男子相触后,产生了激烈的碰撞,硬是将那男子打出去了一丈远。 男子受了穆卿离这一掌后,明显受了不小的伤,当即吐出了一口黑红色的血。 穆卿离见状,打算乘胜追击,尽快将他控制住。 岂料,待她走近那男子之后,男子突然往她的方向丢出了一个东西。 一瞬间,白烟四起,彻底乱了穆卿离的视线,叫她看不清方向。 穆卿离猜到男子是想通过此方法,从她手中逃脱。为了不让男子从自己手中逃脱,心急之下,穆卿离在白烟中胡乱扑了扑。 不幸的是,她皆扑了个空。 而待白烟散尽后,四周早已经没有了黑衣男子的身影。 穆卿离没有去追,而是转过身去,探查了一下刚刚那个差点遭男子毒手的男孩。 男孩气息尚存,但身上有好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也血流不止。 穆卿离赶忙施法,帮他止住了血。 随后,她又去往人体堆,在那里仔仔细细查探了一番,看看有没有活口。 叫人绝望的是,每看一具,穆卿离的心便凉上半截儿。 而待她将全部人的身体都查探遍了之后,穆卿离的心,便彻底凉了。 上百具人体,竟然没有一具,是活着的!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态崩了。 她看着满目的尸体,瘫跪了下去。 这一刻,她的心里很恨! 恨自己为何没有将那个凶手抓住!手刃他!为面前的这些冤魂报仇! 红肿的眼睛中,又有热泪悄然堆积。 嗒——嗒—— 极有旋律的,从她的眼眸中夺眶而出。 原以为见惯了太多的生死自己,在面对死亡时,不会再痛得死去活来了。 可是,当真正再次面对死亡的时候,穆卿离才发现,她无法对死亡免疫。 面对死亡,她还是会难过、还是会痛苦、还是会流泪…… 死亡这个东西,永远都能对她造成冲击。 这个时候,大山跨过尸体堆,来到了穆卿离面前。 它用自己的头,轻轻蹭了蹭穆卿离。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好似在安慰她。 穆卿离的心猛然一痛,视线转向大山处,鼻头微动。 “没事……没事……” 她伸出手,柔了柔大山的头,喃喃道。 嘴里说着没事,可是眸中的泪,却如泉眼般喷涌而出,簌簌落下,一刻也没有停歇。 因为担心男孩的伤势,穆卿离并没有颓败多久。 擦了擦泪后,穆卿离便带着男孩,进了村子。 村子里的房屋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多数是被大火烧毁的。 穆卿离猜测,应该是那凶手放火烧村,然后将村内的人逼逃至村口,最后将他们一举屠杀。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什么样的怨?什么样的恨?让他狠心到将整座村上百人口悉数屠杀? 穆卿离……真的很不能理解。 最后,穆卿离寻了一个离村口较近,且保存较完好的院子一间房子里,将男孩小心安置好。 虽然说,黑衣男子已经被她重伤,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在男孩的周身设了一个结界,并安排大山守在了男孩身旁。 而后,她便去了村口,将那些尸体全部堆积在一起,放火烧化。 尸体太多了,她不可能为每一个人,都挖一座坟。她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个时间。 毕竟,男孩还需要她的看顾,她没办法抽出太多的时间。 烈火熊熊燃起,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穆卿离看着面前的火堆,陷入了沉思。 此时此刻,她想到了那个将这个村子数百人口悉数屠杀的人。 想起他的穿着打扮,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穆卿离觉得,那人的身份应该是或妖、或魔。 总之,不会是人界之人。 火化完后,穆卿离又为这些死去的人设了一个衣冠冢,刻字为“百人碑”。 待一切都办妥之后,穆卿离这才携着一只从林子擒到的山鸡,回了安置小男孩用的那个房间。 通音术 幸好,穆卿离回到房间的时候,男孩与大山都安然无恙的待在红色结界内。 男孩依旧睡着,大山则守在男孩身旁,像一个卫士。 而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穆卿离用术法,在房间里生了一堆火。 一瞬间,略显昏暗的房子便变得亮堂了许多。 大山见到她回来了,似是很高兴。飞速起了身,在她脚边打转。 穆卿离见大山如此模样,笑了笑。 “饿了吧?马上给你做好吃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结界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受的伤太重了,男孩还是昏睡着,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眉头蹙了蹙紧。 她记得自己在天黎的时候,尘颜曾向她教授过一些医理。 可是,因为她对医理不是很感兴趣,加之又没有什么学东西的天赋。所以尘颜教授她的东西,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现下,她只浅显的知道止住他的血。却无论如何,都不知该如何将昏睡不醒的他给救醒了。 思来想去,为了保证自己不将事情弄得更糟糕。穆卿离决定:求教如英! 为何不求教尘颜呢? 因为,尘颜在忙着找墨临渊,她不能打断他。再有便是,尘颜教过她医理,可眼下,她却把这些东西还回去了。尘颜若是知道了,免不了又要对她进行一阵说教。 所以穆卿离觉得,还是求教如英更适合一些。 自穆卿离将摄魂夺魄术全数吸收后,虽然法力和修为大增。但对于很多具体的术法,她还是没有掌握的。 现在的她在与人打斗之时,一般只能用蛮力取胜,根本无法灵活施术。 所以具体的什么通音术、窥心术、隐身术……她都是用不来的。 基于此,昨夜,她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口之后。如英连夜教了她一些常用术法和威力较大的术法。 这其中,也便包括了通音术。 现下,穆卿离便要用通音术,与如英进行连接,然后向他讨教救人之法。 可是…… 大概是穆卿离没有天分,她发起了好几次通音术。对面不是没有回声,便是传来水声、风声、雷声、鸟鸣声…… 总之,是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声音,就是听不到人声。 在如此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却依旧没有回声情况下。穆卿离急得不行,就怕再如此耽搁下去,男孩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太过着急,加之房间有火燃烧,没过多会儿,穆卿离便出了一额头的汗。 为了让自己紧张的心绪稍稍平下来些许,穆卿离不停地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而待心绪平复下来之后,她便再次发起了通音术。 “你是谁……” 原以为又会是一场失败的通音术,可让穆卿离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房间里突然无比清晰的传来了这么一个人声。 穆卿离直接愣住了。 “大山!通了!通了!” 即使那声音听起来,明显不是如英的声音。但穆卿离的心,还是难掩激动。 因为这是穆卿离发起了无数通音术之后,唯一一次成功的。只要联结到了人,哪还管得了所联系到的人,是否是自己想要联系的那个人? 然而,一向“以穆卿离之喜,为自己之喜”的大山,此刻却如看傻子一般看着穆卿离。 穆卿离看到大山如此模样,以为自己看错了。细细的盯着大山,又瞧了半晌。 这眼神、这模样……确实很像是在看傻子。 穆卿离不自觉蹙了蹙眉,心道半年未见,这大山长本事了。竟然‘不以她之喜,为喜’了。 “通什么?” 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 穆卿离身体明显一怔,是了,她太兴奋了,都忘了这茬了。她这通音术,还连着人呢! “你好~” 穆卿离道。 “咳咳咳……” 突然,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穆卿离的眉头再度一蹙。 她一开始听着这人的声音,就觉有些虚弱,似是个病体之人。 难不成她此次,连到了一个病人? “你是谁?” 那个声音问道。 穆卿离的眼珠子“咕噜”一转。 她要如实说吗? 若那个人,知道她便是那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大恶魔”呢? 算了算了,还是小心为妙。 “我叫阿离!阁下是谁?” 最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踪迹,穆卿离还是随扯了个名字。 “阿gou。” 那个声音答道。 穆卿离再度蹙了蹙眉。 “阿gou?哪个gou?” 不知道为何,穆卿离觉得这个名字好奇怪。她悄然瞥了一眼一旁的大山,心道不是“猪狗不如”的狗吧…… “就……你身边那只狗的狗。” 那个声音又答道。 穆卿离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之后,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身体也跟着猛然一震。 他……竟然能看到她身边的场景?! 可这只是通音术啊,怎么可能会看到她身边的场景?! 一瞬间,穆卿离的全身的寒毛直竖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她的内心深处,悄然蔓延开来。 “你……看得到我周围的一切?” 穆卿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那个声音显得很淡然,好似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心道这人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有些稚嫩。但却万万想不到,他这修为,竟然如此之高! 如此修为,想必,是定然能够指导她如何救人的。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里便难掩欣喜。 “能请教您救个病人吗?十二三岁,身上有许多处伤口。我已经将他的血止住了,但他还是没有醒……” 下一刻,穆卿离便迫不及待地向那人表达出了自己的所求。 “我……不会。” 那个声音淡淡道。 这下,穆卿离的眉头便蹙得更深了。 不会?! 他如此高的修为,怎么能不会呢? 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救人? “这位兄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这位小孩很可怜的!全村数百口人都死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他年纪还很小,不能就这样死了!求求你,救救他!” 穆卿离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最后,眼角处竟又泛起了泪。 “我不会救人,但我……已经醒了。” 那个声音道。 ‘我不会救人,但我已经醒了’,穆卿离将这句话在口中重复了一遍。 她的眉头骤然一舒,瞳孔微微放大。之后后知后觉,飞速将身子转往了身后。 火光之下,结界之内,男孩……醒了。 此刻,他正拿着如大山看她一般的神情,看着她。 阿狗 “你醒了啊!” 因为激动,穆卿离连滚带爬,爬到了男孩的面前。 “嗯。” 男孩道。 穆卿离挠了挠头,面色在一瞬间悄然变红了。 难怪刚刚大山拿着如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她,原来她刚刚通音的对象,就是这男孩啊! 丢脸!真真是丢脸死了! 此刻,穆卿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呃……你好点了吗?” 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穆卿离问道。 男孩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轻“嗯”了一声。 穆卿离盯着男孩细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他长得十分好看。 浓眉大眼,面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好像是被经过精心雕琢一般,精致非常。 只是……这男孩虽然长得好看,但却会莫名给人一种疏离之感。总之,穆卿离的觉得男孩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你叫……阿狗?” 穆卿离对男孩的名字进行再一次的确认。 虽然在穆卿离看来,狗是好物。她自己对狗,也十分的喜爱。 但是“狗”这一字,自古以来就多贬义。尤其取在人身上,便更加凸显了其贬损之意。 穆卿离实在想不明白,一个长得这样好看的人,为何会取这样的一个名字? “嗯。” 男孩淡淡答道。 眸光仿佛一潭死水,穆卿离从他的面上,看不到一点情绪。 穆卿离的心沉了沉。这样的神情,全然不该在一个才十一二岁的男孩身上看到。 难道,是因为亲眼看到全村人甚至他的亲友被杀,对他造成了冲击? “你这名字,好奇怪啊……” 直来直去惯了,穆卿离又将心里的话直接吐出了口。 “贱名好养活。” 阿狗说话的时候,十分干脆利落,没有扭扭捏捏,好似一点不觉得这名字有不妥处。 “呵呵……” 穆卿离尬笑了几声。 “你饿了吗?我给你做好吃的。” 穆卿离知道,现在若是问他“全村被屠”一事的来龙去脉,必然会对这个叫阿狗的男孩心灵上造成更大的伤害。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穆卿离决定先暂缓一段时间。待阿狗的情绪稍微变好了,愿意说了,再就此事对他进行询问。 “我不饿。” 阿狗答道。 他的语气依旧淡然,神情依旧冷漠。 面对如此难以捉摸的阿狗,一时间,穆卿离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那你身上的伤呢?可好点了?现在有不舒服之处吗?” 看到阿狗此种状态,一瞬间,穆卿离突然觉得自己的所虑是不成问题的。 这阿狗虽然看上去,年纪略小。但处事应人的态度,却是很沉稳的。 穆卿离想,即使此番她即刻问他关于村子被屠一事,他的心里,也应该是能承受得住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这个想法,穆卿离开始试探性问一些可能会刺激到他的问题。若他的反应依旧还是平淡的状态,那么穆卿离想,她便可以问一些她此刻最想问的问题了。 “还好。” 阿狗持续淡漠着一张脸,道。 穆卿离听罢,轻抿了抿嘴。 她虽然天生无痛感,但到底也看过别人受伤。 记得以前尤勉做饭的时候,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伤口虽然不深,但也见了红。而那个时候,尤勉喊了半日的疼。 将尤勉那时所受的伤,与现在阿狗所受的伤进行一番对比。穆卿离觉得,阿狗身上的伤口,可比尤勉那时所受的伤要严重多了。 况且,阿狗才是这般大年纪的孩子。对疼痛的忍受力,应该是更弱的。 穆卿离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何可以用如此冷漠的语气,来叙述自己身上的伤痛。 不知为何,穆卿离的心中突然漫过了一丝心酸。 她不了解这阿狗的身世,更不明白他面对“全村被屠,浑身是伤”时的太冷漠态度,是出于何种心理。 看来……关于屠村之事,是可以问的。 “你知道屠杀你们村的人,是何人吗?” 理清这些事儿后,穆卿离直接了当,将先前还觉得不该问出口的问题问出了口。 这个时候,男孩的面色变了变。随后,他将自己的视线慢慢移到了穆卿离的面上。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弱,穆卿离并看不清男孩的眼神。只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突然!那“一团火”从他的眼眸中夺眶而出,迅速滑落。 这一刻,穆卿离才发现,阿狗哭了。 穆卿离慌了。 她是最见不得人哭的,尤其这个哭泣之人,还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孩。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莫要伤心难过!我不问就是了!不问就是了!这个问题,你愿意什么时候答,便什么时候答!若不愿意答,你便不用答。” 情急之下,穆卿离的嘴里胡乱蹦出了这么些话来。 没办法,现在的穆卿离,唯一想做的,就是止住男孩的哭。只要能止住男孩的哭,什么话,她都是愿意往外说的。 可穆卿离的那番话,明显没有什么作用。 阿狗没有接她的话,而他面上的泪水,是流了一滴又一滴,也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最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阿狗只流泪,没有发出一声抽噎声。 看到自己的话没有用,穆卿离的心便更急了。 “诶呦你别哭了!你骂我!或者打我也行!但就是别哭了行不行!” 她慌乱伸出手,一边替阿狗擦去面上的泪水,一边带着哭腔恳求道。 没办法,她真的太害怕看到别人流泪了。她见不得别人流泪,只要看到人流泪,她就会想方设法止住那人的泪。 如若不然,她的心里便会变得无比难受。 穆卿离的恳求大概是有了作用,这一次,阿狗终于停止了哭。被她擦干后的面庞,再没有滚烫的热泪流出了。 这个时候,穆卿离舒了一口气。 总算啊!总算是止了他的哭! 可这之后,穆卿离便再不敢随意招惹阿狗了。一个人,默默拿起地上那只她从山上擒来的山鸡。烧水拔毛,一气呵成。 而后,便迎来了冗长的烤鸡时间。 她负责抬着,而大山呢,则在一旁盯着。 其实,在天黎的那段时间,穆卿离早就习得了一手好厨艺。但大概,大山是不知道此事的。所以每到了要翻面儿的时候,它便会用它的前肢提醒她。 如此,在二人的“配合”下,一只香喷喷的烤山鸡,也便做好了。 信任 穆卿离给大山和阿狗分别撕了一条鸡腿,自己则撕了一根翅膀来吃。 阿狗原先是不肯吃的,但穆卿离强行将鸡腿塞到了他嘴里。这个时候,他才勉勉强强抬着鸡腿啃了起来。 而大山呢,也很出息了。竟然在她给它递鸡腿的时候,推脱起来,将鸡腿推还给了她。 穆卿离的心里是很感动的,感动之下,也便一把,就将鸡腿塞到了大山的嘴里。 大山叼着鸡腿,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对于大山的此种神情,穆卿离是很明白的。 毕竟……之前她和大山一起搭火烤各种东西吃的时候。一般而言,都是互抢。 此番她主动将大腿撕给大山,它不就得懵么? “吃吧吃吧,没毒。” 见大山叼着那条鸡腿,迟迟没有开嚼的意思,穆卿离便开始催促起大山来。 大山带着略显惊恐的眼神看着穆卿离,这才慢慢嚼动起口中的肉来。 “好吃么?” 大山才吃了第一口,穆卿离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大山没有理会穆卿离,叼着鸡腿换了一个方向。屁股对着穆卿离,继续啃。 嘿~ 这狗竟然还会觉得她烦了? “臭大山!臭大山!” 穆卿离洋装用力,在大山的屁股上轻拍了两下。 大山依旧不理会穆卿离,继续啃鸡腿吃。 穆卿离自觉没趣儿,便开始啃起自己手中的鸡翅来。 她打的这只山鸡很大,虽然是翅膀,但也足够她吃上好几口了。 只是,她是个胃口极大的人。这么一根翅膀,根本不顶什么用。 可是,因为时间关系,她就只擒到了一只山鸡。现在两人一狗同分一只鸡,便意味着没有谁能吃饱,只能说谁能吃得较饱一些。 她比阿狗大,比大山懂事。所以这剩下的鸡肉,肯定不能她吃。 这个时候,穆卿离摸了摸自己能尚且还空着许多的肚子。 算了算了,忍忍吧。忍过今天,明天再多打几只山鸡就可以了。 穆卿离这样安慰自己。 “我的那份,你吃吧。” 阿狗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纠结,不甚突然的向她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穆卿离愣了愣。 “不行!你是病人!病人要吃得多,才能恢复得好!” 穆卿离义正言辞道。 虽然,她的肚子现在还很饿。但是,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做出和小孩子抢吃食得行为!尤其这个小孩子,还是伤患! 若这个小孩子因为吃不好,而不能养好身上的伤;或者养好之后,身上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到时候,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 “可是,我这里还有很多啊。” 阿狗有气无力的道,晃了晃他手中的那只鸡腿。 穆卿离看到,阿狗手中的那条鸡腿才咬了没几口。上面满满当当的,都还是肉。 “怎么?你为什么不吃啊?难道我烤得不好吃么?” 穆卿离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一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细看了一遍阿狗手中的鸡腿,一边急问道。 “不是。我没有胃口。” 阿狗的语气,有些无奈。 穆卿离听了,迅速眨了眨眼睛。 先前阿狗拒绝吃她给的鸡腿时,她还天真的以为阿狗只是不好意思,或者对她不放心。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阿狗是没有胃口吃这东西。 “那……你想吃些什么呢?” 穆卿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搞得她问出阿狗想吃什么,她就能做得出来一样。 “我什么也不想吃。” 幸好,阿狗什么也不想吃。暂解了她要如何寻阿狗想吃之物的难题。 可是,阿狗的这个回答给穆卿离带来的为难,一点也不比他说出自己此刻想吃之物带给穆卿离的为难少。 一个浑身是伤的伤患,不想吃东西。 这可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穆卿离深深意识到了这点。 “那你身体,有哪处不舒服的?你且放心于我说说!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处理处理。” 同时,穆卿离也意识到,若想让阿狗的身体尽快变好。她就要尽快将他身上的不适之处寻出,并尽快帮其治好。 这个时候,阿狗又沉默了。 “阿狗,你是不相信姐姐吗?” 穆卿离认为,阿狗之所以对自己这般处处设防,大概率是因为不信任自己。 若他是因为不信任她,而不肯把自己身体最真实的状况告知于她。那么她现在首要做的,便是想方设法,取得他的信任。 这个时候,阿狗的视线再一次落到了穆卿离的面上。 一瞬间,四目相视。 “阿狗,姐姐虽然……” 说到这儿,穆卿离猝然停了下来。随后她转了转眼珠子,好似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姐姐虽然看上去面善,但心里也是很善的。你放心,姐姐一定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告诉姐姐,你身体有哪处不舒服。姐姐若是能治,一定会拼尽全力帮你医治好。” 穆卿离的言辞无比恳切,态度无比诚恳。 听了穆卿离的这番话,阿狗眨巴眨巴一双大眼睛,一脸茫然无措的看着她。 看到阿狗如此神情,穆卿离蹙了蹙眉头。 “难道,我就真的这么不值得你相信么……” 穆卿离小声嘀咕道。 说句心里话,她自觉自己的面容虽然善不到哪里去,但也绝没有不善到让人如此设防的地步吧?! 难道这一年中,她的面貌变得不善了吗? 想到此,穆卿离伸出自己拿啃过鸡翅用的油腻之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 罢了罢了,不被信任便不被信任吧。这小娃娃太叫她受伤了,她真的承受不了了! 穆卿离打算暂时放弃追问了。待自己的心情平复好后,再问。 “姐姐,你确定,你能治好我身上的伤么?” 突然,阿狗开了狗。 可是不开口不知道,这一开口,穆卿离竟然就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了。 她能治好么? 她还真的不知道。 她穷追不舍的让阿狗告诉他身体的具体不适之处,无非就是弄清楚阿狗的伤势罢了。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根本搞不清阿狗的伤势如何的?也根本不知道他的伤势严不严重?有没有生命危险? 若她确定他有生命危险,那么即使即刻打断她的计划,她也是要带着阿狗回荒岛,请求莫霜或者如英帮他医治的。 “姐姐……姑且就能吧。你若有何不舒服之处,一定要与我说!切不要忍着。” 穆卿离就怕阿狗会因为不信任她,而隐瞒伤势,继而耽误救治。所以宁可扯谎,也要诱他将自己身体最真实的状况说出来。 傻 “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傻罢了。” 阿狗看着穆卿离的眼睛,不甚直白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穆卿离听罢,面色瞬间就僵住了。 因为觉得她傻,不认为她能治好他的伤,所以不敢告诉她自己身体的状况。 傻的人,本就不值得信任。 明白了!这下穆卿离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呵呵……” 穆卿离看着阿狗,笑了。笑得有几分苦涩,有几分无奈。 虽然被无数人说过傻,但被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孩说傻,她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穆卿离!” 突然,就在穆卿离陷入无比难堪境地的时候,房间内响起了一个,对于穆卿离而言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如英。 “我不放心你!所以看看你如何了。你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 如英继续道。 “我好!” 穆卿离赶忙接话。 这个时候,她的余光往阿狗的方向瞥了瞥。 “不好不好!有点不好!” 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儿之处,当即改了口。 “发生了何事?” 如英的的声音有些急了。 “就……就我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受伤的小孩儿。我用术法止了他的血,但我不知道要如何探查他身上其它的伤势。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具体情况,是如何的?我先前想要跟你求教过,但一直联系不上你,所以拖到了现在。你能主动联系到我真的是太好了!你快跟我讲讲我要如何帮他医治身上的伤口!” 看到男孩身上的伤势有了可以救治的希望,穆卿离的心里可谓既激动又兴奋。甚至短暂的忘却了狗说她傻带来的难过,赶忙主动向如英求教起应对他伤势的方式。 “穆卿离!你怎么什么人都敢救啊?你就不怕他是坏人假扮的吗?” 如英想到穆卿离的以往犯傻过的那些事迹,心里不免担忧。担心她好心无好报,反倒被人摆一道。 这个时候,他突然就后悔让她一个人去找儒清远了。 “嘘嘘嘘!” 见如英如此直白的说出一些不太友善的话语来,穆卿离一边看顾着阿狗的面色,一边急忙出声喊停了他。 火光太弱,穆卿离并看不清阿狗的具体神情。也便不知道阿狗对如英的一番话,是何心情。 “嘘什么?” 如英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他在我旁边!” 穆卿离觉得如英真的是蠢死了,她都表现得这般明显了,他竟然还领悟不了。 “在着就在着呗。这有什么?我就不信他对你,没有一点防备。” 如英不以为意。 不过如英的这番话,倒是狠狠戳疼了穆卿离的心。 他说得没错,这男孩对她,确实不够信任。 虽然他已经说明他对她的不信任,是出于她“不小心”表露出来的傻。但穆卿离的心,还是觉得会有些难过。 想到此,穆卿离将自己的目光悄然送向了阿狗处。 不知是不是火堆燃得更大了的原因,这一次,穆卿离竟然就能看清他的神色了。 却见他的神色淡然依旧,没有对她和人进行“通音术”这样的异事表露出一点的好奇之色;也没有对如英说出来的一些不善之语有丝毫反应。似是没有听到一般,淡淡的,冷冷的。 “你怎么不说了?” 如英见穆卿离迟迟不回话,探问道。 “这样,你现在掏出我给你的百宝袋。里面呢,有一个透明色的瓶子。倒出一颗,喂于他吃下去。” 在穆卿离出发如找儒清远的时候,如英就猜测穆卿离此人,一路上遇到不平之事,或者落难之人,定会出手相帮。 而他呢,也知道穆卿离虽有强大到无可匹敌摄魂夺魄之力,但到底无法随心运用摄魂夺魄之力去医治人。加之短时间内,也无法教会她这些。 所以,他便在她昨夜睡着的时候,给她塞了一个百宝袋。而这百宝袋里呢,则被他塞满了各种药物,能治疗各种伤况。 “你都没问我他具体伤势,怎么就乱给他开药呢?” 虽然穆卿离不懂得治伤,但也知道治伤的流程是如何的。 眼下如英在看不到阿狗伤势的情况下,便为他开药。穆卿离出于担忧,不得已之下,向如英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药是我从丹徒神君那里拿的,管你什么伤,都是可以治好的。” 如英道。 穆卿离一听,这才放下了心。 丹徒神君的大名她是听过的,而他的丹药的效用,她也是见识过的。比如曾经被神秘人重伤,严重至生命垂危的麋幽幽,就是她用丹徒神君所炼制的神丹治好的。 于是,她赶忙在自己的腰间一阵摸索。待摸到那药瓶后,又急急忙忙从中倒闭一颗丹药,送到了阿狗的嘴边。 阿狗轻轻瞥了一眼穆卿离手中的丹药,嘴巴没有半点要想开之意。 穆卿离的心一寒。 “你不会……还不信我吧?” 穆卿离真真觉得这小男孩待人太过谨慎了,她都说了这般多话,还是不见他要给予她半分信任的意思。 她也真是不明白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为何会对外人的防备心这般重呢?她要是在他这个年纪,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帮人数千呢。 难道天下这个年纪大的小孩,都是这般谨慎的?只她一人是例外? 这一次,穆卿离深深地陷入了自我怀疑。 穆卿离转动着眼珠子,思量了一番。 随后,她飞速将自己手中的那颗丹药送入了自己的口里。 “你看,我吃了。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穆卿离一边嚼动着口中的丹药,一边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喏,吃吧。” 穆卿离又从药瓶中倒出了一颗,递给了阿狗。 原以为在她“以身试药”的感人之举下,阿狗便会信任她,继而吃下她给他的那颗丹药。 可穆卿离万万想不到,那阿狗还是紧闭着嘴吧,没有半点要张开嘴的意思。 这么一来,穆卿离的心可就来火了。 “你吃不吃?!你知不知道你们全村上下,就只有你一个活口了?!你若死了,你们村就灭绝了! 以后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个村!记得这个的人!记得这个村的风景!记得这个村所有的一切! 这个村,会随着你的死去,永远的被这个世界所遗忘!你现在好不容易从那恶人手中逃生,为何不好好吃药?难道你不想活着吗?” 穆卿离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声。 一波三折 “姐姐……你拿的瓶子,是水绿色的。” 阿狗道。 一瞬间,凡间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穆卿离蹙了蹙眉,扭动着已经僵住了的脖子,缓缓低头一看。 是水绿色的吗? 穆卿离搜了揉眼睛,将那瓶子往火堆旁一送,又细细看了许久。 嗯……瓶子的周身确实泛着淡淡的绿光。 穆卿离的面色,“唰”的一下,再次变红了。 “诶呦我的天呐,穆卿离你不识色的吗?真真是蠢死了!蠢死了!” 这一次,连远在通音术另一边的如英都忍不住了,直接骂起她来。 “我哪里蠢了?现下天黑,光线暗。这淡绿色的瓶在火光下,就是透明色啊!如何能怪我?” 穆卿离这么一听,虽然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厚着脸皮跟如英叫起板来,希望能为自己博回一点面子。 而且,她也是真的不懂这阿狗。明明一早就发现她拿错了药瓶,为何不早些提醒她?还叫她傻乎乎的吃了一颗不明药物。 万一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可怎么是好啊! “还有这位弟弟,我救了你!我从那杀了你全村人的恶人手中收下救了你,从死人堆里救了你!你为何要对我如此态度啊?我若是有心害你,大可不必帮你止什么血,直接让你血干而亡不就行了吗。何苦多此一举,白给自己添不痛快?” 穆卿离气势汹汹的道,颇有越战越勇之势。 说完,穆卿离也不等看阿狗的反应,而是自顾自低下头,又开始在自己的那个百宝袋里扒拉药瓶。 在“叮呤当啷”的翻找了一会儿以后,总算找到如英所说的那个透明瓶子。 找到之后,穆卿离特意将这二者暗暗对比了一下。 确实第二次找到的这个,比第一个的更淡一些。 “喏,你看一下是不是这个。” 不过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穆卿离还是将那瓶子递到了阿狗的面前,让他自己看。 阿狗细细盯着瞧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 得到阿狗的验证后,穆卿离便麻利的倒出了一粒丹药,喂到了他的嘴边。 因为先前不被阿狗信任太多次,所以对于这一次的递药,穆卿离也没有抱多大的期盼。 “还不信是吧?那我再吃一颗。” 穆卿离向阿狗道。 说着,她便要将那药往自己的嘴里塞,再来一次以身试药。 可这一次,穆卿离的手却被阿狗拉住了。 他一点一点掰开穆卿离的手,然后将她手掌中的丹药拿起,吃进了嘴里。 明明年纪比她小许多,也明明身受重伤,却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不过,这却也只是后话了。 此刻最值得穆卿离感到安慰的是:阿狗将那药吃进嘴里了。 如此,她的心便安下来不少了。 然而,穆卿离那眉毛才舒展下来片刻,便又猛然一蹙起来。 “如英!我刚刚吃的那个绿色瓶子里的丹药,是治什么用的?” 此刻,穆卿离才后知后觉,不甚紧张的向如英问道。 若她此番所食之药,是一个有什么特殊效用的药,那她可就悲催了。 …… 等待穆卿离的,是一场冗长的沉默。 “如英?!如英?!” 穆卿离以为通音术断了,赶忙喊道。 “咳咳咳……” 这一次,传来了如英的一阵干咳声。 见通音术未断,穆卿离舒了一口气。 若这通音术断了,她还真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是治什么的。” 如英的好似在语气故作松快,让穆卿离一点都感觉不到轻松。 穆卿离的心猛然一颤。一瞬间,她突然感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不是治什么的?!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因为害怕,穆卿离的声音有些发颤。 “就是……让你睡个好觉用的。你吃了这个之后呢,就不会做噩梦啦。” 如英将穆卿离救回来的那段时间,穆卿离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包括昨晚也是,梦语连连。 所以,为了保证穆卿离的睡眠,如英便给她准备了一些助眠的药。 本来此次他与她进行通音,他的其中目的之一,就是将这个事告知与她。 谁曾想,她自己拿错了药,且阴差阳错的,就吃进嘴了呢? “可我……可我怎么觉得不止是助眠那么简……” 嘭——的一声,穆卿离还未将口中的话说完,她便华丽丽的睡倒在了地。 “穆卿离……卿离……” 房间内,响起了如英的喊叫声。 因为如英十分的清楚,只要吃了这药,便会睡得跟死猪一般,不到时间不会醒。 所以,才喊了几声后,他便停住不喊了。 穆卿离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日了。 如英这药确实很好,她一觉睡到了现在,没有做任何噩梦,睡得很好。 可是,穆卿离这一睁眼。房间里的一切,就给了她一个莫大的“惊喜。” 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昨夜烧剩的火在冒着青烟,大山亦不在。 而她手中昨日剩下的山鸡肉也没有了,只那木棍还被握在穆卿离的手中。 看到面前此般景象,穆卿离根本来不及多想,握着那木棍便往门外跑去。 “大山!大山!” 她大喊。 可是,回应穆卿离的只有一阵阵山谷处传来的回声。 穆卿离的心不由一紧。 “啪!”的一声,她甩下了手中的木棍,飞速奔往村口的方向。 “大山!大山!” 她抬着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再次大声喊道。 彼时,穆卿的眼前不停地浮现出村口那被屠杀的一众人的尸体。 她真的很害怕会在同样的地方,看到大山和阿狗的尸体。 想到此,穆卿离的眼睛顷刻间就红了。 “大山!阿狗!” 她憋着泪,忍着痛,继续喊道。 “汪汪汪……”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在村口的位置,穆卿离听到了大山的声音。 穆卿离听罢,心里不免一喜。拔腿,不要命似的便往村口的方向跑过去。 终于,在村门口,穆卿离看到了正在望着自己这个方向,且不停摇摆着尾巴的大山。 穆卿离见状,又将脚上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大山!阿狗呢?” 但是,穆卿离却没有看到阿狗的身影。 大山咬住了穆卿离的裤腿,试图将她拽向什么地方。 穆卿离见状,十分配合的跟着大山前去。 走着走着,穆卿离却觉得她现在跟着大山走的这一条路,不甚熟悉。 而当她看到阿狗的身影后,瞬间便明白过来了。 大山带她来的这个地方,是她埋葬阿狗全村人的地方。也就是……百人碑。 都是死 穆卿离抬步,走到了阿狗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你的亲人,所以便将他们全部用火烧化,葬在了一起。” 穆卿离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碑墓,喃喃道。 “没有。” 阿狗道。说完,他转过身。 “我是孤儿。” 对着穆卿离继续道。 穆卿离看到,阿狗的眼睛里一如既往地淡漠。 穆卿离的心猛的颤了颤。 孤儿……竟是比绝大多数人还要可怜上许多的人呢。 所以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遭遇得太多,承受之力变高。故而在面对如此伤痛时,才没有像她一样那么容易就崩溃大哭?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穆卿离继续问道。 “嗯。” 阿狗道。 “你知不知道那个黑衣人,为何要屠你们村的人?” 阿狗摇了摇头。 穆卿离的心沉了沉。 心道这得是多大的仇啊!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全数杀尽。 昨日她在将尸体背往一处地方的时候,看到了已经满脸皱纹的老人,也看到了才在襁褓中的婴儿。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那些人堆在一起,又是如何放火将他们烧化的。 总之太难受了,难受到那个时候,只感觉到心脏处犹如被刀绞般带来的疼痛。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穆卿离又继续问道。 这一次,阿狗沉默了,没有即刻回答穆卿离的问题。 “要不,你先跟着我吧。若在此过程中,能找到一个愿意收留你的人家那是再好不过。” 穆卿离知道,自己所要走的前路,埋藏着太多风险和危机,她若带着阿狗,势必没法保证他的安全。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将他交付给一个靠得住的人家收留比较妥当些。 “不用了,我便留在此地吧。” 谁曾想,阿狗竟然拒绝了。 “为何?你一个人,要如何在此地过?” 且不说这村里的人都没了,即使村里的人都在,阿狗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人,也怕是无法独自生存的。 穆卿离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此地。 阿狗淡淡看了一眼穆卿离。 “我以前,也是一个人过来的。” 随后,他淡淡道。 穆卿离的眉毛动了动。 “可是这不一样啊!以前你一个人,但村子里的人也可以帮衬着你一点。现在……你就真的是一个人了。你这个年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一个人,要如何活呢?” 这,才是穆卿离担心的地方。 “还是……你不想离开此地?” 若是这样,穆卿离也便能理解阿狗的做法了。 记得当初,她要离开乐游去天黎拜师学艺的时候。虽然心里因为可以脱离她爹,而有过喜悦。但最终,还是伤心和难过更多的。 毕竟,乐游是生她养她之地。她对那个地方,有些无比浓厚的感情。若非有一些不得已的因素,她是一点都不愿意离开那地的。 阿狗的眸色暗了暗,没有说话。 穆卿离见状,瞬间便明白了阿狗的所忧。 “可是阿狗啊,这里曾经发生过惨案。若那个黑衣人趁我不在,返回来此地将你杀害了怎么办?姐姐理解你对这个地方的感情,也知道你的为难。但是人活一世,你得学会割舍。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你听姐姐的话,跟姐姐走。待这天下安稳下来些许,姐姐一定会带你回来此地的。那个时候,你想留多久,便留多久。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你不要局限于什么。” 穆卿离耐着性子,对着阿狗好一阵苦口婆心道。 本以为说了这般多,阿狗便会同意她的说法了。 可穆卿离万万没想到,他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 见阿狗如此难说话,穆卿离又急了。 穆卿离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难说话的人。就连当初的墨临渊,都没有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这一次,算是真的栽在这个名叫阿狗的男孩身上了。 “不为什么,就是想就留在此地。” 阿狗的语气,依旧无比冷淡。 “你……” 穆卿离是真的被气到了,飞速用手舒舒自己的胸口,让气变得顺畅一些。 “我刚刚说的那些,你都没有听到么?你若留在此地,会有生命危险!你难道,就真的这般不爱惜自己的命?” 穆卿离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按道理来说,绝大多数人都是怕死的。可这个阿狗,在她仔仔细细分析了这般多关于留在此地的利弊之后,竟然还是执意要留在此地。 她心里就真的纳闷儿了:难道他,真的不怕死么? “听到了。可是这天下,哪里都乱。去哪里,都是死。只不过是早一天死,或者晚一天死的区别罢了。” 说着,阿狗环顾了四周一眼。 “这地方,起码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在此地死,总比死在外头要好。” 虽然阿狗的声音有些稚嫩,但语气却显得格外成熟。 而他的这番话,似是给了穆卿离一记闷棍。叫她的头,发了一会儿的晕。 是了,她忘了一茬了。现在的六界,哪里都乱。 她即使今日找到一个未被骚乱席卷的地方,然后将阿狗交托给一个比较可靠的人家寄养。 可若明日,骚乱去到了她安置阿狗的地界儿。那一家人被残害了,那又该如何呢? 这不就应验了阿狗说的那句:‘去哪里,都是死。只不过是早一天死,或者晚一天死的区别罢了。’的话吗? 所以这么看来,眼下最先要解决的,还是六界骚乱的问题。只要将这问题解决,一切的问题,也便都迎刃而解了。 想到此,穆卿离心里便又暗暗打定了一个主意。 “这样吧!你跟着我,我保护你!待这世间平稳了,我便带你回来此地,你觉得如何?” 主意打定之后,穆卿离当即便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说与阿狗听,询问他的意见。 阿狗抬眸,用着审视的眼神将穆卿离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别看我治不好你的病,但我现在的修为可是很强的!” 穆卿离正了正身,说了这么一番试图为自己正名的话。 岂料,阿狗还是摇了摇头。 “我哪里也不去。对了,昨日那个人要我告诉你,你使用通音术的时候,心里要想着那个你要通音的对象,而非其它乱七八糟的。” 他对着穆卿离,淡淡道。 坠云 穆卿离愣了愣。 难怪呢,难怪她死活通不到如英,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为何不愿意跟我走?你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我便不管你了!任由你留在此地。” 但是这一刻,穆卿离最关心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阿狗去留的问题。 “我的事,与你无关。” 阿狗冷着一张脸道。 “你说什么?”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的事,与你无关。” 阿狗看着穆卿离,一字一句用力道。 穆卿离听罢,心里“噌!”的一声,窜起了一团火来。 “我救了你诶!我在那个黑衣人的手下救了你诶!你不感激就算了,为何还此种态度?!” 虽然穆卿离从来没有想过让阿狗回报她一些什么,也不指望他记自己的恩。但是!她也实在想不通阿狗对自己救命恩人的态度。 即使不能热情相待,也用不着这般冷漠吧! “我没让你救我。” 阿狗用着无比平淡的语气,道。 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双眼一黑。 现在的小孩都怎么了? 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竟然还怪起施恩的人多管闲事?! “你……” 穆卿离气坏了,指着阿狗就欲一顿破口大骂。 但是话蹦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了。 阿狗自小就没有人疼,没有人爱,也没有人教。很多道理,他不懂,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此,穆卿离心里的怒火便渐渐平息下来不少。 她不能生气!更不能骂!她要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我问你,若你在路上遇到一个将死之人,你会袖手旁观吗?” 见阿狗这般难被说服,穆卿离“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换一种方式说动他。 “会。” 阿狗这声冷漠的“会”,如一道惊雷劈在了穆卿离的头上,将她劈得外焦里嫩。 如果说先前,她还能为他的冷漠找一些借口。可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穆卿离便再也找不了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救。你走吧。” 阿狗说完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卿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踉跄了几步,险些站不住。 大山因为担心她的状况,赶忙走到她的身边,用身体给了穆卿离一点支撑。 穆卿离蹲下身子,摸了摸大山的头。 然后捡起一旁的一块石头,抬步,飞速往阿狗走去的方向跑去。 大山见状,也紧跟其后。 “嘭!”的一声。 待跑到阿狗身后,穆卿离将手中的那块石头准确无误的砸在了他的脖颈处。 阿狗的身体先是晃了晃,然后缓缓倒向地面。 穆卿离见状,扔下手中的石头,接住了他。 她怎么可能这么傻?如此容易便着了他那小小的激将法。 他刚刚那些气得她发颤的言论,明显就是为了激怒她,让她厌恶他,从而达到他想要留在此地的目的。 切!她才不会让他得逞呢! “大山!我们走!” 穆卿离向一旁的大山喊道。 之后,穆卿离召出了一片她的专乘之云,携着大山和阿狗离开此地,往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云层之上,穆卿离不免又陷入了一阵沉思。 她在想着阿狗的身世,想着黑衣人的身份,想着黑衣人杀阿狗全村人的动机…… 阿狗真的不知道黑衣人为何要屠杀他们的全村人吗?阿狗如此年纪,却对“全村人被屠”一事没流一滴泪,这真的正常吗?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冷漠?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那个黑衣人是逢人便杀?还是会选择性屠杀?若是选择性屠杀,那他为何要屠杀阿狗全村的人呢?若是逢人便杀,他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呢? 穆卿离觉得关于黑衣人一事,让她头疼极了。 “嘶~” 就在穆卿离想事情想得入神之际,穆卿离的耳旁传入了一阵吃痛声。 穆卿离一听到这个声音,当即便知道是阿狗醒过来了。赶忙转过身,面向他。 穆卿离的感觉没有错,阿狗确实是醒了。此刻,他捂着自己那被穆卿离用石头砸过的肩膀,艰难爬起身。 阿狗单手撑地,以半躺之姿示人。 而在看到穆卿离后,他墨神色先是明显一怔。然后喘息声越来越大,脸也憋得越来越红。 嗯……他应该是在生气。 穆卿离细细揣摩了一番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你……你是疯子吗?” 这一次,阿狗大概是真的被穆卿离的举动惹怒了,直接对她粗言相待。 这也是自穆卿离认识阿狗以来,第一次从他的面上看到除冷漠以外的面色。 “你说呢?” 穆卿离摊摊手,一脸不以为意。 “送我回去!” 阿狗咬着牙,恶狠狠地道。 此刻,他那清亮的眸色有了丝丝红意。 “不可能!” 不管阿狗的语气有多么严肃与强硬,穆卿离直接拒绝。 “我再说一遍,送我回去。” 阿狗再一次以命令的口吻,道。 “我也再说一遍,不可能!” 穆卿离说这句话的时候,挑衅似的往阿狗的方向凑了凑近。一字一句,用力道。 “你……” 这一次,换阿狗被气得结巴了。 看到被自己气成这个样子的阿狗,穆卿离的心里竟然莫名觉得有些爽。 之前都是他气她,现在终于可以是她气他了! 这个滋味,忒爽!穆卿离很喜欢! 岂料,穆卿离还未得意多久,下一刻,意料之外的事情便发生了。 “嗖!”的一声,阿狗起了身。然后往云下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了云层之上。 不错,阿狗跳云了。 穆卿离先是愣了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过神来,将这片云御向下方。 穆卿离看到,阿狗的身体正在破开一片又一片的云层,飞速往下掉落。 若是再以这样的速度往下落,不需要多久,他便会成一摊肉泥了。 想到此,穆卿离只觉自己的背后传来一阵恶寒。 无论如何,她都是一定要救下他的。见死不救,不是她的为人处世的风格。 带着这个想法,穆卿离再一次加快了御云的速度,飞速往阿狗的方向奔去。 狂风从她的耳边“呼呼”吹过,将她耳膜震得巨响,亦将她的身体吹得冰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穆卿离甚至听不到任何除风以外的声音,亦感知不到除冷以外的感觉。 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穆卿离的一番努力下,终于,她将阿狗接住了。 意想不到 “你疯了吗?!不要命了吗?万一我没接住怎么办?你就死了你知道吗?命对你而言,就这般不重要么?” 待落地之后,穆卿离一把将阿狗扔在地上,向他吼骂道。 原以为瞳生已经够固执了,可瞳生的固执,最起码是在能保住自己命的前提下。而像阿狗这样,固执到连命都不要的人,穆卿离却是第一次见。 大概从高空坠落之时,空中的冷风将阿狗冻着了。此时的他,正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看样子,根本无力应对她的指责。 穆卿离看到他如此模样,心又软了。脱下自己身上的淡绿色披风,给阿狗扔了过去。 现在穆卿离身上所穿的衣物,都是落雪给她的。她之前穿的那些,已经烂到看不出原样了。 如英说,本来是想给她换一身干净衣物的。 但那个时候,他耿念于穆卿离前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了能让自己的心里稍稍平衡一些,如英便没有给她换上干净的衣物。就让她穿着那身旧衣,达到“报复”的目的。 若非看阿狗实在冷得不行了,她才不想把自己的新披风给他呢! 面对寒冷,阿狗竟然就不再倔了,愿意接受她的披风了。 却见他一把将她的披风拉开,然后麻利的披在自己身上。 看到阿狗被冻成如此模样,穆卿离不禁暗暗庆幸。 幸好她现在携有摄魂夺魄之力,不然她现在,指定也会冻成阿狗这样的了。 这是如英告诉她的。 如英告诉她,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和摄魂夺魄之力合为一体了。此后,她便不用再受此术的驱控,滥杀无辜了。 知道这一点时,穆卿离很开心,痴笑了半日。 “咻!”的一声,为了让阿狗尽快缓和下来,穆卿离用术法,在他面前生了一堆火。 一瞬间,熊熊大火在烈日下燃烧,不时冒着青烟。 “大山,去坐。” 穆卿离对着自己腿旁的大山道。 大山听罢,摇摇尾巴,便“哒哒”跑了过去。 最后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蹲坐了下去。 大山是一条有灵性的狗,这点风对它而言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此番穆卿离之所以叫它坐到火堆旁,是因为她打算在此拷问这阿狗一番。 届时,让大山为她增增气势。叫阿狗不敢轻易哄骗,或者敷衍她。 待大山坐定后,穆卿离也拖着略带沉重的步伐,走到了火堆旁。 “阿狗,你是不是在白溪村,有什么事情要做?” 待阿狗的面色,可见的缓和下来些许后,穆卿离问道。 这,是穆卿离刚刚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此前,她一直为阿狗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在保全他命的同时,又能让他不与故地完全脱离。 可面对这样两全其美的方法,阿狗为何一直在拒绝? 且在她强硬把他带离此地的时候,他宁可坠云,都不愿意离开。 他是孤儿,白溪村又没有他的亲人。他为何,连命都不要的,执着于回白溪村呢? 难道,真的只是不想离开这么简单么? 穆卿离觉得,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穆卿离的猜测没有错。 阿狗在听到她的这个问题后,那刚刚缓下来不久的面色,又骤然变白了。 苍白如土,毫无血色。比才从高空坠下来时候的样子,还要难看上几分。 “阿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快点告诉我!” 穆卿离见状,哪里肯放过他。一把抓住他的手,穷追不舍的问道。 “我没有……我没有……” 阿狗不停地摇晃着头,矢口否认。 “你有!” 穆卿离并没有因为阿狗的情绪不对,就放弃对他的拷问。 她目光如炬,用灼灼目光看着阿狗,似乎要在他的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这个期间,阿狗的眸一直低垂,不敢看向她。而他的手,却没有停止挣扎,一直试图挣脱穆卿离的手。 但穆卿离到底是一个十七岁的人,且还身怀摄魂夺魄之力,阿狗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人,力量上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故而从始至终,阿狗都没有挣开半分。 “啊!”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穆卿离突然感觉有一股散着灼热之感的力量重重打在了她的后背之上。 重击之下,她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吃了一口的灰。 不过这一次,她飞速起了身,将一旁的大山和阿狗护在了身后。 这个时候,她才有空看一眼那个偷袭他的人,是何人。 “是你?!” 当穆卿离看到那个偷袭她之人的面容时,可谓一脸不可思议道。 那个人,是屠杀了白溪村上百人口的黑衣人。 虽然那日,穆卿离与此人只匆匆打了一个照面。没看清他的面庞,但他身上所散出来的黑红之气,她是不会认错的。 不过令穆卿离感到意外的是,这人明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恶魔。可那面庞,如出其的秀气清雅。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整张脸上写满了青春和干净。 在这样一张脸庞的衬托之下,连身上所散着的黑红之气,都没显得那么诡异恐怖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想到此,穆卿离再一次感叹起世道的复杂。 “哼~” 穆卿离冷笑了一声。 “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很好,那就省得我到处去找你了。” 此前穆卿离还担心这黑衣人的伤好之后,会危害其它地方的人。可眼下,这个问题,她似乎就不用担心了。 “出招吧!” 穆卿离起势,迫不及待地想与之开打。 一想到就是面前此人,将阿狗他们村上百个人口悉数屠杀,穆卿离的心就好像被什么强有力的东西狠狠包裹。 传来一阵阵痛感的同时,叫她喘息成难。 男子听罢,缓缓抬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看,眸中散着阵阵寒意。 尽管之前,被穆卿离一招打成重伤过。但男子好似对她,一点都不惧怕。 “噗!” 如此对峙了一会儿后,突然!男子喷了一口血。 而后,男子的身体踉跄了几步。最后,因重心不稳,单腿重重跪倒地。 这个时候,穆卿离就不免要觉得奇怪了。 这男子身上的伤明明还未好透,此番却迫不及待地来此地寻她。这,不是白白来送死吗?他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想到此,穆卿离不免陷入一阵沉思。 为何?! “嚓……滋滋……” 然而,穆卿离才思忖了片刻,便感觉自己的腰部传来一阵压力和一阵怪异的声响。 “汪汪汪……” 紧接着,是大山的一阵狂吠。 而这个时候,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喉咙处传来了一阵浓厚的血腥味。 随后,她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落。 “汪汪汪……” 大山一直狂吠,声音变得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愤怒。 穆卿离微微侧过头。 她看到,自己的腰部插着一把尖刀。而握着那把尖刀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阿狗。 黑红色的血从她的腰间喷薄而出,顺着刀身,缓缓掉落。染湿了阿狗的手,也染湿了地上的沙石。 而大山,则在一旁撕扯着阿狗的衣袖,企图阻止阿狗对穆卿离的伤害。 是的,大山没有咬阿狗,只是试图阻止他。 很明显,在这一夜半日的相处里,大山已经把阿狗当成朋友了。 大山,是从来不咬朋友的。 “为何?” 穆卿离含着泪,问道。 本来,她一直在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流泪。 可一看到这插在她腰间的刀,她的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有些人在遭受了太多的背叛后,大概率会选择不再轻易相信人;所以再次面对背叛的时候,也便能做到不如一开始被背叛时般那么难过。 可她这个人,不一样。 虽然她总觉得自己在受了多次背叛之后,便不会再轻易的去相信某个人。 可事实是,她不会因为受过背叛,就无端去猜忌谁;更不会因为受过背叛,就不再轻易相信人。无论她受过多少次背叛,她对每个人都会坦诚相待。 所以在面对阿狗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心理。 她很同情他小小年纪去便失去家人,继而成为孤儿;也可怜他不过十二三岁,就目睹全村上百人口被屠杀的残忍场景。 在面对这样的阿狗时,穆卿离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她对他,从头到尾,不过是抱有一颗想保护他的心。 可为何……他不仅不领情,还对她下了杀手呢? 穆卿离不解,万分的不解。 这个时候,阿狗没有回答穆卿离的问题。而是颤着手,放开了握着插在穆卿离腰间的那把刀,往后退了几步。 “为何?!” 穆卿离没有急着拔她腰间的刀,也没有急着处理她腰部的伤口。而是扯着嗓子,继续追问阿狗。 纵然……纵然他不喜欢她,不愿意让她保护他。好好说便是了,为何要在她的腰间插上那么一刀。 她是一个没有痛觉的人,可此刻,她却觉得浑身都痛。痛到她的心,都绞成了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模样吓到了阿狗,面色一向淡然的阿狗,此刻却罕见的慌了。 眼睛红了,身体则不停地往后都退,试图远离她。 “为何?!” 穆卿离步步紧逼,凄声喊问道。 咻—— 突然,一道黑色的光从黑衣男子处打来,再一次打在穆卿离的背后。 “噗!” 穆卿离先是吐了一口血,身体亦往前踉跄了几步。 但,终是没有倒下。 “汪汪汪……” 这个时候,大山如疯了一般扑向黑衣男子。 一瞬间,穆卿离好似明白了什么。 “你这是……在帮他?” 穆卿离微微歪头,直勾勾地看着阿狗,问道。 阿狗没有说话,可穆卿离一看到他的那个神色,瞬间就明白了。 阿狗,就是在帮黑衣男子。 “你和他什么关系?为何要帮他屠杀白溪村上白百人口?” 一想到面前之人,可能会是屠杀了白溪村上百口人的帮凶之一,穆卿离的心便再也淡定不了了。 “我没有!” 面对穆卿离的这一指控,阿狗矢口否认。 “没有?我亲眼看见他杀的人,还能有假?倒是你,全村上百口人都死了,为何偏偏你活着?难道不是你二人勾结,他是你同伙,自然不可能将你也杀害!” 穆卿离越想,越觉得她的这个想法靠谱。 “我没有!是你!你才是那个恶魔!你才是那个杀人恶魔!” 阿狗突然指着穆卿离,嘶吼道。 “什么?”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穆卿离放声大笑。她,真的被气笑了。 此前为了保护黑衣男子,在她腰间插上一刀,她也便认了。可现在,为了摆脱自己的罪责,竟然将所有的祸都扔给了她? 他把她当什么? “阿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杀人恶魔?难道是我杀了你们白溪村都村民么?” 穆卿离觉得有些好笑。 “难道你不是么?穆卿离。你没有杀我们村的人,难道,你没有杀其它地方的人么?” 阿狗冷冷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你……你知道我?” 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不知道?许久之前,你的样子,就以画像的样子传满天下。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现在在大家眼里,除了常拜的那些神仙菩萨,恐怕你,就是那个最为大家所熟知的人了。 昨日看到你时,虽然你与画像上的样子很像,但我还是不太敢认。因为他们说,那个叫穆卿离的杀人恶魔,足上有铃铛。走路的时候,会有铃铛声响起。可昨日你打完山鸡走进来的时候,我并未在你足上听到铃铛声。” 阿狗向穆卿离解释道。 听到这儿,穆卿离的心猛的颤了颤。 想不到啊想不到,她现在在世人的眼里,竟然成这个样子了…… “想必,你是昨日我和如英通音的时候,便认出我的吧?” 穆卿离记得,她跟如英通音时,如英因为不知道她这边的状况,直呼她的名字。 那个时候,阿狗刚好就在她身旁。想必,他是听到了的。从而,得以认定她的真实身份。 对于穆卿离的这个问题,阿狗没有回答,只沉默不语。 而穆卿离,一看就明白了。 “你既然昨日便发现了我的身份,为何,不在昨日便杀了我?” 穆卿离实在不解。 “因为……你救了我一命。” 阿狗淡淡道。 “呵~” 穆卿离听罢,冷笑一声。 “想不到你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穆卿离的语气里,带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那这个人伤了你,你为何帮他伤我?” 紧接着,穆卿离又问道。 因为关于这点,穆卿离是觉得彻底看不懂了。 交易 这个时候,阿狗朝不远处那正与大山缠斗的黑衣男子幽幽瞥了一眼。 他的眼里,满是担忧。 而穆卿离听着大山与那黑衣男子缠斗的声音,则一脸淡定。 大山是有灵性的狗,加之黑衣男子被她重伤了。所以,穆卿离并担不担心大山会在这次缠斗中落下风、或者受伤。 但穆卿离看到阿狗如此神情,登时就明白了什么。 无论阿狗是不是弑杀白溪村上百人口的凶手或者帮凶,他都与这个黑衣男子脱不了干系。 “他是好人!他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 阿狗一字一句,向穆卿离认真道。 穆卿离听罢,面色变了变。 这阿狗是疯了吗? 为了洗脱黑衣男子,竟然枉顾同村上百口人命! 那日,她可是亲眼看到黑衣男子浑身厉气,站在尸体堆,欲向他下毒手。若她来得再迟些,恐怕这阿狗早就见鬼王了! 所以他此番,为何要为一个杀人恶魔开脱罪名呢?到底图些什么? 难道,是被人控制了意识,胡言乱语了吗?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白溪村上百口人,是怎么死的?” 穆卿离知道,再多的猜测,都不抵阿狗的一句实答。所以,她便直接开口向他问道。 穆卿离慢慢向他逼近。 阿狗大概是没有想到穆卿离在被结结实实的插了一刀后,还能行动自如。 面对她的突然靠近,他惊恐万状,身体一直不停地往后退。 “不知道!我不知道!” 但尽管已经到了如此田地,阿狗也还是不忘回答穆卿离的问题。 “你不知道?” 穆卿离再三逼问。 “不知道!不知道……” 阿狗连口否认。 一开始,穆卿离以为这是阿狗为黑衣男子洗脱罪名的狡辩之辞。 可当她看到阿狗如此慌乱模样,穆卿离的心突然乱了。 因为她看到阿狗的神情和模样时,并不觉得他在骗她。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想法: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是谁杀了白溪村村民。 “你……” 就在穆卿离又欲开口,对阿狗进行一番质询的时候。一道黑影越过她的身侧,横插在阿狗和她之间。 是那个黑衣男子。 他面色惨白,嘴角处挂着一丝红色的血液。身上的衣物被咬得破烂不堪,看上去给人一种不甚狼狈的感觉。 穆卿离看到黑衣男子出现在二人之间,心道一声不妙,然后飞速转身,欲看一眼大山的状况。 却见大山刚从一片白色的迷雾的冲出来,此刻正狂吠着奔向她。 待大山奔到穆卿离的面前后,她蹲下身子揉了揉它的头,当是安慰。 “想不到啊想不到。同样的招数,你竟然用两次?” 穆卿离的语气有几分玩味。 之前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他也是以这种方法逃跑的。而现在,他又用同样的方法从大山的手中逃脱。 男子没有接话,而是身体微微发着颤,一动不动的守在阿狗面前。面前苍白,冷汗直冒。那样子,仿佛随时会倒在她的面前。 看来,他之所以没有将这化雾的招数用上第二次,而从她的面前逃脱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体——不行了。 “受了如此重的伤,也明知不是我的对手,却还是要回来此地找阿狗。看来……你们二人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呐。” 说到此,穆卿离大手一挥,将自己腰间的利刃一拔。 “滋滋……” 一瞬间,她腰间的血液如水柱一般喷涌而出,将整片地面都染红了。 大山见状,大声狂吠,似是在向穆卿离诉说着自己的担心。 而黑衣男子和阿狗看到穆卿离的样子,皆惊呆了。 尤其阿狗,面色极为难看。 穆卿离看到二人如此模样,猝然一笑。 “你们知道我脚携铃铛,怎么就不知道我是一个身无痛感的人呢?你们就算往我身上扎上几百刀,我也未必会痛上一分。” 说到此,穆卿离涩然一笑。 “可是啊……我明明是一个没有痛感的人,却觉得偿过了世上最痛的痛。” 在溯世镜看自己前世的时候,穆卿离确实体会过身痛的感觉。 确实很痛。 可后来,再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穆卿离觉得身痛……也不过如此。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更让你们觉得可怕了?” 穆卿离猛然向二人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又问道。 二人看到穆卿离如此模样,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是吧!像我这样,杀人无数,又不知疼痛的人。是个人都会觉得害怕吧。” 说这话的时候,穆卿离因为流的血太多,所以面色可见的变苍白了不少。 “汪汪汪……” 大山一边吠喊着,一边扯动着她的裤腿,好似在担心她的伤势。 “若你二人,不是弑杀白溪村的人,那你二人,便给我一个线索。若线索有用,那我,便即刻放了你二人。若无用,我便将你二人都杀了!” 穆卿离没有理会大山,向二人威胁道。 听了穆卿离的话,二人极其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我们也没有看到他的样貌,只知道他戴着一张鬼脸面具。” 阿狗道。 穆卿离听到阿狗口中这个关于凶手的特征的描述,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个画面。 一年多前,她和糜幽幽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个带着鬼脸面具的男人! “所以,你是跟那个戴鬼脸面具的人打过了?” 穆卿离对着那个黑衣男子说道。 “不错!” 回穆卿离话的,不是黑衣男子,而是阿狗。 穆卿离眉头一蹙,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儿之处。 她抬步,又向二人的方向缓缓走了几步。 但为了不吓到二人,在尚远的位置,她便停住了脚步,没再向前。 然,尽管穆卿离已经如此小心翼翼了,他二人还是向身后的位置退了几步。 对于二人的如此表现,穆卿离不甚无奈。 罢了罢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还是说正事要紧。 穆卿离如此安慰自己。 “你这是……中毒了吧?” 穆卿离对着那黑衣男子,再度问道。 此前,她虽然打了黑衣男子一掌。虽然因为看到满地的尸体,愤怒之下,用了不小的力。但自问,也没有能将他重伤至此的地步。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对这黑衣男子出乎意料的伤势感到意外。 可眼下,她觉得这困扰了她许久的疑问算是解了。 鬼面道人 黑衣男子与那戴面具的男子过过招。 而穆卿离记得一年前,糜幽幽在与那鬼脸面具男过招的时候,赢了面具男后,便中了毒。 想必这男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伤势越来越严重,没有好上半分。 可是……若面前这男子真那般厉害,那戴鬼脸面具的人也没法将白溪村上百人都杀了啊。 难道……这二人还有什么事在瞒着她吗? 就在这个时候,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头部传来一阵眩晕,身子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穆卿离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 血流虽然小了,但刀口处还是有血在不停地流出。 穆卿离咬了咬牙,将阿狗丢落在地上的披风拾起,往腰间一栓。 随后,她蹙了蹙眉,似是觉得有所不妥,又将腰间的披风麻溜儿解了下来。 之后,她在自己的腰间一阵摸索,掏出了如英塞给她的百宝袋。 她找到那个透明的药瓶,倒出一颗丹药服了下去。 如英的话果然没错,这丹药包治百病。不论什么受了什么伤,只要服下它,就会痊愈。 一瞬间,她腰间的血流停住了。且伤口也慢慢愈合,传来一阵瘙痒。 看到如此情景,大山才停止了叫唤。 这个时候,穆卿离又从药瓶中倒出了一颗。 “喏,给你!” 她将丹药递向了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见状,先是神色微微一怔。而后,再度与身侧的阿狗默契对视。 穆卿离看到,阿狗向他点了一个头。 穆卿离想,这大概就是默许吧。 在得了阿狗的默许狗,黑衣男子缓缓迈步,走向了穆卿离。 大概是男子对穆卿离的恐惧还未减退,他走向穆卿离时的速度极慢,恍若一个腿脚不便的少年老龟。 “喏!” 后来,穆卿离实在受不了了。抬着大步迈向他,将药塞进了他的手里。 男子很高,穆卿离大概只到他的肩部。 这一次,穆卿离为了不吓到男子和阿狗,没有多做停留。给完药,便回了原位。 然,这一次。黑衣男子对穆卿离的“恐惧”好似减退了。 穆卿离退回到原位的时候,穆卿离还发现男子依旧站在她给他送药时的位置,没有挪动过半分。 这个时候,黑衣男直直站定,男子毕恭毕敬的向穆卿离的位置鞠了一躬。 是的,没有说谢谢,而是鞠躬。 一瞬间,穆卿离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这男子,应该是哑巴。 “这样……我有一些问题要细问你们。你们可否坐下来,与我再详谈一番?” 待黑衣男服下那药后,穆卿离向二人询问道。 没办法,对于白溪村村民被屠杀一事,除了那个戴鬼脸面具的人,穆卿离的心里还是没有太多头绪。 且这个戴鬼脸面具的人,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就是那个一年多前,和糜幽幽遇到的那一个。所以,她还得再问。 “若是你二人怕我会伤害你们,你二人就在那里回答我的问题即可,我不会向你二人走近半分。可若是让我察觉出你二人在骗我,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穆卿离特意发了发狠,试图震慑住面前的二人。叫他二人不敢糊弄、甚至欺骗她。 “好!你问!” 面对穆卿离的这个提议,这一次,阿狗和黑衣男子不仅不再拒绝,而且没有表露出半分的不愿。 好似替穆卿离解答疑问,是他们自愿,而不是他们为了从穆卿离手中逃所做出的被迫之举。 对于二人态度如此明显的转变,穆卿离挑了挑眉,有些不可置信。 但联想到自己刚刚帮过二人,她也就释然了。 “那戴鬼脸面具的人,是如何来此地的?为何来此地?只有他一个人么?若只有他一个人,我看你的法力也不弱,中毒之后,还能撑这般久。既然你这般厉害,为何那鬼面男还能将白溪村上百人口给全部屠杀了?” 穆卿离也不再作过多的纠结,直接开问。 “我们也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天鬼面男和他的两个随侍来了我们村,做道士打扮。他们说,最近有妖魔肆略,要为我们村画符咒,用来驱鬼驱魔。” 虽然穆卿离问这些问题的对象是黑衣男子,但回答的问题,却是阿狗。 穆卿离能理解,毕竟黑衣男子是哑巴,无法说话。阿狗了解状况,替他作答也无可厚非。 而阿狗口中的妖魔,穆卿离想应该就是六和阵被破之后,那些怀有歹心而随意作恶的各界妖邪了。 “村民听说之后,皆把他当成救命恩人,对于他的到来,更是其夹道欢迎。因为那段时间,我们村也确实会受到妖魔的侵袭。前前后后,已经有好几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命丧妖魔之手了,可谓人人自危。 而自那个自称道士的鬼面男来之后,以前,村民们拜神佛保佑。那段时间,村民们则拜起那个鬼面男求护佑。 他对村民说,要在村子里找一个有灵气的地方设坛,然后念上七天七夜的经文。用那几日所收集的所谓神水画符,如此,便能挡妖邪,抵妖魔。 而在经过数日的探查后,鬼面男将那个地方,选在了村口。 说什么村口处阳气重,人气旺,是灵气最重的地方,也是设坛画符的最好地界儿。之后,他要求在设坛第七日,全村人都到村口一起祈祷。通过此法,增强符的神力。” 听到这儿,穆卿离瞬间便明白了白溪村的村民,为何都死在了村口。 “全村之人,对鬼面人都很是看重。故而对于他所提的要求,当然是满口答应。于是,在第七日时,村里一百零七个村民,一个不落,全部到了村口。 可谁知……谁知这一去,竟然就招了来杀身之祸!”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狗的情绪再一次罕见的失了控。 “他先是在坛上做法,没过多久,天空便突然阴翳了下来。紧接着,一道道震耳的雷鸣声在我们头顶“轰隆”响起。之后,便是一道道闪电不时落在我们祈祷的周边。” 随后,他平复好心绪,继续道。 “本以为,这是做法过程中很正常不过的事。可万万没有想到,我周身的人一个个,全倒下了,像死了一般。 我心里很害怕,于是拼命想逃。这个时候,他的那两个随侍拎着长刀,走进了人堆里。” 等一个人 “我看见他俩挥起刀,砍向了躺倒在地的尸体。一瞬间,血流成河。 与此同时,村子里的大火也熊熊燃起。 我挣扎着身体,拼命想逃。可是待我站起来后没片刻,便感觉自己被一股什么力量击中。最后,我重重倒地。 我倒地了之后,那鬼面道人一点一点向我逼近,试图向我下杀手。 这个时候,是他出现,救下了我。” 说至此,阿狗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黑衣男子处。 “他二人缠斗了许久,最后,那鬼面道人敌不过他,便带着那两个随侍逃了。至于后面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阿狗继续补充解释道。 穆卿离听罢,心不觉沉了沉。 按照阿狗的说法,鬼面道人设坛作法之举,根本不是为众人祈画符用的符水那般简单。白溪村的村民死在他设坛所做的法事之下,想必,是为了练习某种邪功。 可是那个时候,穆卿离单纯的以为杀死白溪村村民的人是面前的黑衣男子。加之当时白溪村被大火所烧,鬼面道人做法事的法坛也被烧毁了,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此事另有玄机。 所以,在还未将白溪村村民的尸身仔细探查一番的情况下,便全部销毁了。 如今,尸体已毁,她根本没法得知那鬼面道人究竟对村民们做了什么?又为何会如此做? 想到此,穆卿离不觉有些心疚。 都怪她粗心大意,才造成了如此局面。 穆卿离暗叹了一口气,感到无奈又无力。 “这么说……你二人也不知道鬼面道人为何精心设计这么一场局,来弑杀白溪村的人了?” 待穆卿离平复好自己的心绪之后,她又向阿狗问道。 “那你此番,非要回白溪村的目的是什么?” 眼下,她姑且就信了阿狗的一番说辞。可若他没法对自己“拼了命都要回白溪村”一事进行解释,那么她,还是没法做到相信的。 这一次,阿狗不再有问必答。 他的眸色暗了暗,之后悄然低下了头,好似陷入了一种伤心。神情看上去,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等一个人。” 就在穆卿离以为他不会作答的时候,阿狗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穆卿离听罢,目光不甚警觉的在黑衣男子和阿狗的面上来回流转。 她试图通过捕捉二人的面色,从而验证阿狗这话的真假。 “什么人?” 大概是她的觉察之力不太行,或者二人说的是事实,又或者二人做戏的能力太过强……总之,穆卿离并没有从二人的面上捕捉到一抹异色。 换而言之,此情此景,穆卿离只能暂时信了阿狗的说辞。并在“信”了他一番说辞的情况下,继续追问下去。 “我母亲。” 阿狗的口中,幽幽飘出这么三个字。 穆卿离的神色变了变。 “你母亲?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 这下,穆卿离糊涂了。 “只生不养,不就是孤儿么?” 阿狗咬着牙,恨恨道。 说完,他好看的眼眸里泛了红。叫人看了,不觉跟着心痛。 看到阿狗如此模样,穆卿离的心里有些难受。 她的母亲,也是在她小的时候便离开她了。 可是,她母亲离开,是因为寿数尽了。所以,她从来不会觉得是她母亲抛弃了自己。更不会因此,对她生恨。 这么多年来,她对她娘亲的感情,只有想念,没有其它。 而阿狗,显然对他母亲的离开感到耿耿于怀。 “你母亲去哪儿了?何时离开的?她为何离开了?” 虽然知道这会揭开阿狗的伤疤,继而再次戳痛到他,但穆卿离还是忍不住问道。 毕竟,她需要知道更多,用来确定阿狗身份的同时,也确定他没有说谎骗自己。 没办法,在被无端捅了一刀后,穆卿离是无法做到百分百信任他了。 所以现在的她,在面对阿狗的一番说辞时,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不知道。” 阿狗冷冷道。 穆卿离想,阿狗对于自己的这个母亲,应该是很怨的吧。不然也不会在提到自己母亲的时候,摆出这幅冷漠的模样了。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几时离开的你也不知道?那你为何还要在此地等她?说不定,她早就死了呢。” 穆卿离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很是欠揍,但却也是实话。 若阿狗真的不知道她母亲是何时离开的,那大概率,就是在他不记事的时候离开的。 不记事的年纪,姑且就算在四岁,眼下他十一二岁。这么算来,他母亲离开的时间,也有七八年了。 七八年,毫无音讯,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故而,穆卿离对阿狗的一番“痴痴”等候,表示担忧。就怕他的期盼,会落空。 这一次,阿狗没有接话。 而是双目灼灼,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看。穆卿离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对自己的不满。 不仅阿狗反应异常,一旁的黑衣男子亦是。 却见他亦带着不太友善的目光看着穆卿离,眼睛里仿佛随时会喷出火,继而将她烧焦一般。 穆卿离在二人这般眼神的审视下,寒毛直竖而起,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刻,穆卿离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说的那句话,在别人听来,究竟有多过分。 “我说的也是事实嘛!” 穆卿离撇了撇嘴,道。 然,纵使他们不爱听,穆卿离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将自己说出去的话收回去。 此前,她就被欺骗过好几次。 她知道被欺骗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她不会为了粉饰太平,而自欺欺人。 “你也觉得,我说错了吗?” 穆卿离冲那黑衣男子,问道。 男子先是怔了怔,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然后,朝她重重点了个头。 穆卿离见罢,深吸一口气,扶额。 “哪里错了?你告诉我哪里错了?他母亲是在他不记事的时候离开的,我姑且便算她是在他四岁之时离开的。阿狗现在十一二岁,他母亲离开他,想必也有七八年了吧!七八年音讯全无,你觉得还会有什么好盼头吗?” 一怒之下,穆卿离将自己心中疏理过的一些想法悉数摆了出来,企图为自己一番“直白而伤人”的话正名。告诉二人,她——没有说错! “我就不懂了。你们为何不爱听真话呢?难道,你们就这么喜欢活在别人构画的假象中么?” 随后,穆卿离有气无力道。 戳穿 她历经了太多的欺骗与背叛,所以对于别人用欺骗的方式,为自己构画一副“现世安稳”假象的行为,很是不理解,甚至反感。 “罢了罢了,我也不跟你们扯这些了。你们走吧。” 穆卿离摆了摆手,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时候,穆卿离又突然问道。 “竹溪。竹子的竹,溪水的溪。” 阿狗替黑衣男子答道。 穆卿离听罢,笑了笑。站起了身,为二人让出了一条道。 阿狗和竹林见状,对视一眼。然后犹犹豫豫起了身,朝穆卿离为二人让出的那条道走去。 “阿狗!” 二人与穆卿离擦肩而过之后,穆卿离突然开口喊住了二人。 阿狗和竹溪应声停下。 一瞬间,清风徐来,吹洒在三人身上,带来一阵寒意。 “你是不是也在奇怪,我为何不将你母亲之事,和竹溪身份之事彻底问清楚,就放过了你二人?” 穆卿离转过身,对着二人继续道。 之后,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缓步走向二人。待走到二人身旁后,穆卿离的脚步骤然停下。 “你在骗我。” 她站在二人身旁,冷冷道。 “我、我没有。” 这个时候,虽然阿狗还在强装淡定。可在穆卿离看来,眼前的阿狗可比以前的阿狗弱太多了。 至少,没法再骗住她了。 “你说……昨日你差点受到鬼面道人的弑杀,是竹溪救了你。那问题来了,那时你受了重伤,竹溪又与鬼面道人和他的随侍进行缠斗。他是如何告诉你,他名字的?他总不可能在鬼面道人和他随侍的在旁的境况下,特意将他的名字画在你手上告知于你吧?不要命了?若他是在鬼面道人被击退后告知于你的,那也是说不通的。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受了重伤。以你的那个伤势,血流过多。根本不可能保持清醒的状态。所以,即使他有时间告知你他的名字,你也是无法知道的。此后的时间,我一直与你同在,你更是无从得知他的名字。” 说到这里,穆卿离顿了顿。从二人的身旁,走到了二人的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二人,目光如炬。 “而刚刚,我在问竹溪他名字的时候,你知道他是哑巴,所以理所应当替他做了答。而对于你知道他名字一事,只有一个解释:你和他,早就认识。” 穆卿离幽幽道。 阿狗听到穆卿离的这个结论,身体猛然一怔。而一旁的竹溪,则飞速将阿狗推往自己的身后,如一开始出现般,挡在了二人之间。 穆卿离看到二人如此反应,瞬间就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哼~” 这个时候,穆卿离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是凭借你说出了竹溪的名字,才断定你二人的身份可疑吗?” 穆卿离的身子向阿狗凑了凑近,一脸讥诮。 “呵呵……当然不是。” 穆卿离正了正身,收起面上的笑,一脸冷然道。 “是在……这个男子来救你的时候。” 阿狗和竹溪听罢,眸中皆闪过一丝惊愕。 “不用怀疑,就是这般早。” 穆卿离看到二人如此反应,心满意足的笑了。 “阿狗啊阿狗,你说,竹溪他身受重伤。却不顾自己的命,来此地救你。换做是你,你会信你跟他,只有一面之缘吗?纵然竹溪他再善良,也不会不顾自己的命,去救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甚至不一定能救下来的人吧?更何况,他还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所以针对此事,也只有一个解释!” 说到此,穆卿离故弄玄虚,顿了顿。 “你和他,交情匪浅。” 穆卿离一字一句,对着二人用力道。说完,嘴角扬起了一抹无比舒然的笑。 本来竹溪来此地,对阿狗拼死相救,穆卿离便发觉了二人之间“关系匪浅”。 之后,她想听听二人的关系是如何变得这般好的,顺便再跟二人查问白溪村村民被弑杀的来龙去脉。 可谁知,阿狗所陈述出来的二人关系,明显与面前她所看到的不符合。 于是,她便对二人起了疑。 大概是穆卿离真的戳破了真相,阿狗的神色变得复杂。竹溪的神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穆卿离头一次在二人的面上,看到此种神色。 “怎么?还不打算如实招来吗?” 穆卿离挑了挑眉,又继续问道。 阿狗咬了咬呀,神情犹犹豫豫,似是陷入了纠结。 穆卿离长呼了一口气。 “你二人不用纠结。反正,你们都打不过我。现在,你们只有“对我如实相告”这一条路可走。你们若不告诉我,我便将你二人栓在手上,哪里都去不了。你若是真的有母亲要等,那抱歉,我不会让你等到她。而且,若我心情不好了。我会当着你们彼此的面,抽对方;也有可能会让你二人互抽……反正,我有的是方法折辱你们。” 穆卿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邪恶的法子,但说出来的时候,看到二人恐惧的神情,她心里竟然有点小爽。 谁叫他们骗她来着?!这是惩罚! 不过,她的心里确实一直悬着。 因为,她真的怕这二人与白溪村村民之死,有莫大的关系。甚至,他们为了逃脱罪责,凭空捏造了一个“鬼面道人设坛弑人”一事。 如若真的是这样,她要做的,恐怕就不是用言语恐吓一下这般简单了。 “你二人记住,我可是杀人恶魔。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们,可不要脑子不清楚,惹急了我。趁我还能好脾气,快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与我听。” 见二人还是犹犹豫豫,穆卿离便再一次开口,威胁道。 染然而这个时候,阿狗面带为难之色,看了一眼穆卿离,似乎还是没有做出决断。 穆卿离看到阿狗如此神情和态度,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犹犹豫豫不肯说,颇显为难。是不是意味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对他二人没有好处,或者……有坏处?! 一想到此,穆卿离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难道,白溪村上百口村民丧命,真的是你二人手笔?” 穆卿离一个激动,一把将阿狗的领子揪住了,并将其狠狠拎起。 大山看到三人又起了争执,忙走了过来,在穆卿离和阿狗的脚下来回走动。像是劝架,又像是着急。 而一旁的竹溪看到如此场景,变得比大山还不淡定。一把伸手,扼住穆卿离的手腕。企图将她的手从阿狗的衣领处剥离开。 白溪往事1 面对如此状况,穆卿离心里更气了。不管不顾,向竹溪的胸口打了一掌。 然,她心里虽然气,但到底没用太大的力气。故而竹溪只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并没有摔倒。 而这个时候,阿狗的面色突然变得通红。原先那苍白的面庞,现下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一般,一脸痛苦的样子。 穆卿离看到阿狗如此模样,心中漫过一丝不忍。后来,她也觉得自己过激了。最后缓缓松开了阿狗的衣领,彻底放开了他。 “咳咳咳……” 阿狗一落了地,便俯身狂咳了好几声。穆卿离想,大概是她拎住阿狗衣领的时候太过用力,伤到了他。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里便又变得有些难受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谁,阿狗因为不肯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受伤,是她十分不愿意看到的。 “阿狗,反正我对你,只有一句话!” 但是,她也不能因为不愿意伤害他。就枉顾白溪村上百村民的性命。 “你若不说,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紧接着,穆卿离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冷着一张脸,神情无比严肃。眸子里浸出的阵阵寒光,叫人看了身体不觉发寒。 其实,穆卿离的想法很简单。总不过是想为白溪村的村民讨一个公道罢了。 若阿狗不“成全”她的这个心愿,那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哈哈哈……” 突然,阿狗毫无征兆的仰天长笑起来。 恍惚间,穆卿离觉得他变得极其陌生。 是的,极其陌生。 尽管他二人才相识没多久,但面前的阿狗,就是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因为……从她认识阿狗以来,她一直以为,阿狗只是一个性格冷淡,戒备心强的少语之人。 可眼前的阿狗,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恐怖之感。 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来,继而给周身的人造成不小的伤害。 穆卿离轻轻吞了一口口水,不由变得紧张起来。 这场笑并未持续多久,阿狗便停下了。 这个时候,穆卿离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点点泪意。 穆卿离的心狠狠震了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竟在阿狗想起此事的时候,将其刺激成这副模样?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中漫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白溪村,是李姓家族。我本名,原叫李牧源。 父亲,李延平,母亲,林幼湘。我父亲,是一个以打猎为生的猎户。十几年前,我母亲怀我的那年,他在上山狩猎的过程中,捡到了一块呈血红色的罕玉。 自此之后,我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越过越红火。那段时间以来,几乎没有不顺过。” 穆卿离听罢,心中不免暗暗称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玉,竟然有吸好运的功效? 不过,为了尽快听完阿狗的故事,穆卿离选择暂时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将此问题问出口。 “我家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好之后,村子里,突然就传出来了一种传闻。说什么我们村的好运,都被我家吸了去。所以其它人,才会过得越来越差。” 穆卿离蹙了蹙眉。 “那事实呢?” 她不仅是头一次听说玉能吸来好运,也是头一次听说玉能将人的好运吸走。 所以穆卿离十分的好奇,村民的这个说法,是不是事实。 却见阿狗摇了摇头。 “事实是,我家的日子过得好之后。我父亲,会一直拿出家里的东西,去接济日子过得比较艰难的村民。很多事情,更是能帮则帮。 比如谁家生的人生病了,治不起病,都是我爹帮忙付的医药钱;又比如谁家的儿子要去京考,所需要的盘缠也是我爹付的…… 而且他们找我爹帮忙的时候,说好的是赊账。但他们,却从来没有还过。而我爹,也从来没有催促过他们。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日子越来越难过的问题。” 随后,阿狗继续道。 穆卿离听罢,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全村的好运都被吸到阿狗家”一事……是有心人故意散布的。 “然后,这个说法愈演愈烈。直到我三岁那年,白溪村迎来干旱。这个说法之下所隐藏的祸害,便彻底爆发了。” 说到此,阿狗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而他眸中,彼时也有一滴清泪潸然滑落。 竹溪见罢,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阿狗的肩膀,好似在安慰他。 如此一看,穆卿离觉得,竹溪应该是知道阿狗之事的。 这个时候,阿狗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那张稚嫩的面庞上,好似写满了说不尽的苦楚。 看到阿狗如此神情,穆卿离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更让人感到愤恨、更让人感到不可置信…… “干旱之下,全村都过得不好。唯我家,还算过得去。但是,这个时候,我家也没有独善其身。父亲一直拿出我们的存粮,分发给村民。时间久了,我家的粮食,也便分发完了。呜呜呜……” 阿狗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最后直接跪倒在了穆卿离面前。 “可是他们不信!他们不信!非说我爹娘私藏了!在一个深夜,举村拿着火把围在我家院外。威胁我爹,若不将存粮全部交出,便烧了我家!我爹把存粮都分给了村民,哪还拿得出来?可是他们怎么都不听。我爹哭啊求啊,但是他们……就是不肯听。再三威逼下。见我爹“执意”不肯将存粮拿出来,于是,将我爹娘都绑了。全村进我家抢砸东西。能带走的,便都带走。带不走的,便砸个稀巴烂。之后,便一把火烧了我家。” 阿阿呜呜咽咽,凄然泪下。 “这还是人吗?!” 听到这里,穆卿离直接忍不住开口骂道。 她知道人心险恶,但也没想到会险恶到如此地步! 纵然他们觉得是那血玉吸了他们的好运气,那他们将那血玉毁掉便是!为何要烧人房屋?!毁人安身之所?! 再且说了,李延平,也并未亏待过他们啊。所谓“吸来”的好运,也让他们享受到了啊。他们不念恩也就算了,竟然恩将仇报?! 这世道,还有天理可言吗? 穆卿离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平。为李延平感到难过的同时,也对村民的行为无比愤慨。 白溪往事2 阿狗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繁乱的心绪平复下来些许。 “我爹在经历此事后,怎么都想不通。他待他们,明明是不薄的。为何他们,要将他赶尽杀绝?之后,他便生了一场大病。加之干旱之下,没有吃食,在饥饿和郁愁的侵袭下,郁郁而终了。” 紧接着,他又继续说道。 穆卿离听罢,心一下子,便又被揪得紧了。 是啊,每个人在经历这样的事后,都会感到绝望吧。 尽心尽力帮助同村之人,施恩不图报。可到最后,落得个家毁名臭的下场。 杀死一个人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诛心。李延平的心被诛死了,那他这个人,便活不成了。 她要是李延平,也应该会感到绝望,最后郁郁而终吧。 “阿狗……” 穆卿离脱口喊道。 她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无力的看着他,暗暗为他感到伤心和难过。 “后来……” 阿狗并没有穆卿离想象中的那般脆弱,很快,他又开了口。 “娘亲葬了父亲之后,便欲带着我离开了白溪村。可是他们又说,我是白溪村的人,是白溪村的血脉,不允许母亲将我带走。母亲苦苦哀求,让她带走我?可是,他们怎么都不肯。后来,母亲没有办法,只能撇下了我,独自一个人离开。 我知道母亲是没有抛弃我的,她只是……想去搬救兵罢了。可是啊,她终究没能带来救兵。若干年之后,村里的人上山打柴,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看到了她的尸骨。” 阿狗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眸中的泪不曾停过,但情绪,到底也能做到稳定了。至少不似之前一般,那么的气愤、激动…… “他们怎么知道那尸骨,是你母亲的?” 此前,穆卿离还暗暗庆幸阿狗的母亲没有像他父亲一样死去。如此,说明阿狗是有人照顾的,暂时不会孤苦一人,成为孤儿。 可谁曾想才没过多久,他的母亲也死了。加之她此前又曾拿阿狗母亲的命,攻击过他。 如此,这个消息对于穆卿离而言,无疑是很难接受的。 “我母亲……在那场举村之人发起的动乱里,断了右脚处的一根脚指头。那具尸体的右脚,也断了一根脚指头。” 原来……是这样。 也是,父亲母亲都丧了命,相比这个,他母亲脚指头被弄断了一事,又有什么可讲的呢? 此刻,穆卿离算是能够深深体会到阿狗的痛苦了。 “那你呢?你被留在白溪村里,你是怎么过的?” 眼下,穆卿离最关心的问题莫过于此了。 “呵~” 阿狗猝然冷笑一声。 “就这样过呗。被人丢在村口,跟野狗抢吃食。很多时候,我连村里都进不了。一进村,他们便会放狗咬我。他们还给我取名字,叫阿狗。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记得我真正的名字了。” 阿狗冷着一张脸,淡淡道。 这些年来,他受了太多的白眼,早已经习惯了。 习惯到轻描淡写的,就能将自己所受过的苦与难详尽叙说。 好像他口中那个受了那么多苦难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既然说你是白溪村的血脉,那为何又不好好照顾你?你那个时候,才是个三岁稚子啊!” 可是,阿狗能淡定,穆卿离却淡定不了了。 此刻,她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一团烈火在烧。那团火,仿佛随时会将她的喉咙烧破。 给人改了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名字?!让一个三岁稚子自生自灭,无人看顾…… 人心,怎能险恶到如此地步呢? 此番,穆卿离可谓是大开眼界啊! “难道这么多人当中,没有一个人帮你?” 阿狗口中的白溪村实在太过恐怖,穆卿离有些不敢相信,以致于她做出不死心开问之举。 “没有。” 阿狗涩然道。 一瞬间,穆卿离突然就明白为何阿狗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就表现得这般成熟了。 原来,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 “你知道……他们为何非要将我留下么?” 突然,阿狗反问起穆卿离来。 面对阿狗的这个问题,穆卿离一下子便被问懵了,木然摇了摇头。 但是她隐约觉得,这其中的原因,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哪里去。 “村里有个风水先生说,白溪村接二连三遭此横祸,是因为好运都被我家吸了去。若想改变村运,便要将霉运转嫁在我家家族的后代。而他们所谓的转嫁方式,是极尽努力的折辱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叫我痛不欲生。” 说到这里,阿狗涩然一笑。 “他们,就是为了改运,才将我留在此地。谁又为了我,与整个村子为敌呢?” 阿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的利益,与白溪村人的利益是对立的。没有人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利益。更没有人会为了别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利益。 也就是说,从三岁父母亡故的开始,他便是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活过来的。 想到此,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岁啊,那可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有些成长迟缓的,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 将这样状态的小孩,丢弃在村口,让他独自一个人生活。 这种事,但凡是个人,即使想得出,都做不出来吧?! 他们难道没有孩子吗?看到阿狗这样年纪小的孩子,难道就不会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此刻,穆卿离只觉得她的心,寒得可怕。 她曾听人说过:唯日光与人心不能直视。 那个时候,她觉得这句话扯得不行。 一心觉得人心,还是很善的。至少她碰到的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善的。 可当她听了在阿狗身上发生的这故事后,她开始觉得这句话有点道理了。 上百口人,在面对李延平一家的那般惨剧时,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 哪怕,只是一个,都没有人出来啊…… 若说此前,她还对白溪村村民的死而感到愤愤不平。那这一刻,穆卿离便要重新审视自己这“泛滥”的同情心了。 “那这几年,你是怎么活的啊……” 这一次,穆卿离也有些绷不住了,眼眸中酸泪直泛,难受非常。 其它季节还好,一想到寒冷的冬季,穆卿离就觉得很窒息。 她实在不敢想象年纪幼小的阿狗,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 白溪往事3 “那你和竹溪是怎么认识的?” 穆卿离知道竹溪不是凡人,也笃定二人并非初识。所以,她很好奇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并且,她也隐约觉得二人与白溪村村民之死,有着莫大的关系。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竹溪和阿狗极其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我跟竹溪哥哥,相识于一年前。” 之后,阿狗还是缓缓开了口。 穆卿离蹙了蹙眉,一年前……不就是六和阵被破毁的那一阵吗? 难道……他真的是魔界之人? 此刻,穆卿离并没有打断阿狗。因为她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会将她的这个疑问解答清楚。 “一年前,也是天下陷入动乱的时候。先是各地不时有人无端丧命的事发生,有些人是被吸干了血肉,只留下皮骨;有些人则是被挖去了心脏,留下躯壳。总之死相怪异,并不像是普通的凶杀。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狗闪烁其词,突然犹犹豫豫了起来。 一瞬间,穆卿离心里又漫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知道什么?你尽管说下去,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不伤害你。” 见阿狗迟迟不敢说下去,穆卿离只得 开口追问下去,并许下了“不伤害”的承诺。 看来阿狗是真的害怕穆卿离会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后,伤害到他。故而在听到她许下这么一个承诺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是有个名叫穆卿离的杀人恶魔,也就是你……” 说到此,阿狗顿了顿,目光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了穆卿离一番。 “毁坏了六和阵。打破了六界原有的平衡,释放了许多妖魔鬼怪,肆略人界。” 紧接着,他又继续道。 而穆卿离听到阿狗此番话,心里瞬间就变得五味杂陈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一点:六界陷入动乱,无数百姓遭受妖魔虐杀,与她,是有莫大关系的。 阿狗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有害怕,可当她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便难免要愧疚和难过了…… 阿狗见穆卿离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不由停了下来。 “别停啊,继续说下去。” 穆卿离见阿狗停下了,赶忙整理好心绪,洋装无事的催促起他来。 阿狗的眸色暗了暗。 他虽因身世原因,养成了一个冷漠的性子,但到底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看到穆卿离的如此神情时,心里还是有些动容。 从前,他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穆卿离这个人的。 在别人的口中,她是一个为了统领修真界各大门派,而修习妖术的邪恶之人。 她吸人魂魄,食人骨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毁坏六和阵,祸害乱众生,是个心无大义的卑劣小人…… 总之,她是一个恶毒极了的人,更是一个人人都可得而诛之的人。 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心中无比恐惧。 那张他看了两年画像,被人称为“恶魔”之人的脸,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在恐惧的席卷下,他的脑子在一瞬间,“唰!”的一声,就变得空白了。 但是,他毕竟是一个经历过许多事情都人。在面对穆卿离这样一个可怕的“恶魔”之事,用极快的速度平复好了自己的心绪。 想起那些人在叙述穆卿离特征时,特意提了足上有铃铛声。 他细细回味穆卿离走进来时候的场景,确定是没有铃铛声的。 也就是说,他看到的人,可能只是长得跟穆卿离十分相像的人,并不一定就是穆卿离本人。 但,尽管如此,阿狗也不敢对穆卿离放松警惕。 他努力平复好自己繁杂的心绪,强装淡定,以应对穆卿离。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跟他之前对穆卿离说的一样,他是在穆卿离和那个叫如英的人通音时,发现的她真实身份。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虽然怕,但却没有第一眼见到她时那般怕了。 因为……穆卿离从头至尾,都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反倒是对他嘘寒问暖,给食充饥。 总之,穆卿离对他的关心,暂时改变了他对她固有的看法。 之后,他又与穆卿离展开了一番对话。 那番对话,直接颠覆了穆卿离在他心中的固有形象。 在对话的过程中,他曾无数次的觉得这个穆卿离有点傻里傻气。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比他这个十一二岁的人还要来得幼稚可笑……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人,会是杀人恶魔。 这,也是他为何在醒来的第二日,没有对穆卿离下死手,也没有趁着她睡着,便偷偷离开的原因。 他想着……她救过自己,那便好好与她做个告别。 可谁知,这穆卿离竟然如此不按常理行事,非要将他带在自己身边。他不同意,还用石头一把将他敲晕了,强行将他拖带着…… 这个时候,他心里好不容易对她建立起来的好感,便破灭了。 他觉得穆卿离就是一个掩藏得十分好的恶魔,他不想跟她待在一起,一刻都不想。加之那时的他,心里十分担心竹溪的状况。 穆卿离执拗,他比她更执拗,见穆卿离不肯放过他,他想都没想,便从云层上跳落了下去。 他倒也不是真的不怕死,就是想着赌一把罢了。 是的,他虽是一介凡人,但也在竹溪的教导之下,修习了一年的术法。 而他的术法虽然还不算得有多好,但御行这样的小术法,还是可以驾驭的。 起码,是可以行个十几丈的。 他原想着在自己快要落地的时候,行出御行之术,做到安然落地。之后,溜之大吉。 可他到底太高估了自己,在坠落的过程中,被高空中的寒气侵袭得不轻。 待快要落地时,手脚都冻麻了,根本无法施术。 眼看着自己就要摔成肉泥了,可这个时候穆卿离却出手,救下了他。 不仅如此,她还给他披风和火堆取暖…… 那一刻,他又开始怀疑起自己了。 后来断断续续,又发生了一些极其不愉快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虽然让他至今都看不透穆卿离此人,甚至让他对其怀有浓厚的忌惮和排斥,但心里,却是再也无法厌恨起她来了。 毕竟,她会不计前嫌,拿出一颗药丸救治竹溪;会为他的悲惨经历愤愤不平……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都不会是一个坏成众人口中那般程度的恶魔。 所以,当他看到穆卿离因为“他说她是“恶魔”,是她导致这一切悲剧发生”之时面上流露出来的悲色,他的心里也会不是滋味。 白溪往事4 “之后,这些动乱慢慢形成规模,以势力划分,从这地侵袭到那地,扰得大家不能安生。在这样的动乱之下,尽管白溪村地处偏僻之地,但终究也没能逃过。前前后后,也有不少青壮年死在了残暴的妖魔手中。” 被穆卿离催促了一番后,阿狗敛了敛自己心中那复杂难安的心绪,继续开口叙说。 “村民为了躲避妖魔的侵袭,不少人都在家里挖了暗室。除了特定的时间出来找吃食,其余时间,是都不敢出来的。” “什么是特定时间?” 听到这里,穆卿离便不免觉得有些糊涂了,当即打断阿狗反问道。 这个时候,阿狗的眸色再度暗了暗。 “就是……让我放哨。没有异常,就通报他们。若有异常,也通报他们。” 阿狗弱声道。 “什么?!” 穆卿离又震惊了。 “怎么十几年了,还是改不了那个臭毛病?他们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了吗?他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为何能狠心和自私到如此地步?!” 此刻,穆卿离的心里可谓是又惊又怒。 虽然此前,她也遇到过恶人、坏人。但身边总归还是有好人,给她支持,帮她助她。 可阿狗呢,遇到的都是一帮自私自利的人。毁他家还不够,竟还将他欺压至此。 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该会是是多么的绝望啊! 穆卿离有些不敢想。 对于此事,相比穆卿离的暴走,阿狗却显得淡定许多了。 却见他涩然一笑,除了眸色中漾着淡淡愁意,便没有再说一些什么其它的过激之论了。 “其实……我要感谢他们。” 下一刻,阿狗突然道。 “阿狗,你莫不是疯了吧?他们如此待你,你竟然还要感谢他们?!” 穆卿离更惊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狗,道。 阿狗轻轻抿了抿嘴唇,然后摇了摇头。 “我没有疯。因为……我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遇到竹溪哥哥的。” 阿狗缓缓道。 穆卿离听罢,目光飞速转到一旁的竹溪身上。 竹溪似乎也是一个性格沉默之人,一直低着头。故而对于穆卿离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没有丝毫察觉。 “那天,我照常去村口巡视。在河边,看到了竹溪哥哥。他那个时候,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仿佛随时会死去一样。” 紧接着,阿狗又继续道。 这个时候,穆卿离也便把目光再次转到了阿狗身上,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看他或许还有救,便把他拖回了我所住的那个破庙。我让村里的药师救救他,可他以怕招来邪魔为由,拒绝出暗室。我小的时候会受各种各样的伤,故而浅显的知道一些药用。无奈之下,便只得拿一些止血的药敷在他的伤口处。” 听阿狗说了这个事,穆卿离的心又再一次陷入了难受。 虽说药师救不救人,是个人自由。但阿狗一个小孩子,在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平对待之后,都能对需要帮助之人伸出援助之手。 对比这个药师“为了保全自己的命,而不去救人”这样的行为,真是高下立判。 穆卿离在感叹阿狗的善良时,也难免要对药师的自私进行一番鄙夷。 “我原以为,是救不活的。因为竹溪哥哥身上的伤,实在太严重了。可是让人意外的是,竹溪哥哥体质异于常人。我如此为他敷了三日的药后,他便醒了。 他醒来之后,说什么也不让我靠近他。摔东西,发怒,逼着我远离他。那个时候,我以为是因为他对外界的防备心过重,所以才拼了命的不让我靠近。 而我呢,又因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很能理解他。他不让我靠近,我便不靠近。只将烧火用的干柴、药物和吃食丢到他处,其它的,便也就不管了。 我想,待他的伤好透之后,他便会离开了。” 说至此处,阿狗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一旁的竹溪。他的眼眸里,透着淡淡的忧伤。 但竹溪却垂着眼眸,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穆卿离看到竹溪如此神情,心中顿时漫过一丝疑虑。 明明在讲关于他的事,为何这竹溪表现得如此“事不关己”呢? 再看看阿狗看竹溪的这个眼神…… 难不成,竹溪醒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脏便提得更紧了。 “你……应该知道竹溪哥哥的身份吧?” 阿狗突然问道。 穆卿离怔了怔,对阿狗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随后,他的目光飞速转往竹溪,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一遍。 “看他那个时候全身散发着黑气,应该是魔界之人吧?” 穆卿离猜测。 “不错。” 阿狗点了点头。 “某一日,我照常给他带吃食。可是……我却看到……” 阿狗的眉头紧蹙,好似想到了什么让他痛苦的回忆。 “你看到他在食人血?” 穆卿离再次大胆的做出了这么一个猜测。 不过,大胆归大胆。但她的这个猜测,却也是有依据的。 传说魔界之人嗜血成性,凶残无比。刚刚阿狗问她知不知竹溪的真实身份,证明竹溪接下来所做的令他感到惊诧的举动,是跟他的身份脱离不开的。 所以,穆卿离才做出了一个这么大胆的猜测。 “不是。” 阿狗摇了摇头,对穆卿离的猜测做出了否认。 穆卿离心中一沉。 “不是?!那是什么?” 她反问道。 “是在食血,但食的,不是人血,是鸡血。” 阿狗道。 一瞬间,穆卿离明白了,都明白了。 “所以他醒来之后,不让你靠近他,不是因为他对外界的防备颇重,更不是他厌恶你。而是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吸你的血?!” 穆卿离惊呼道。 这一次,阿狗没有再否认了,而是点了点头。 “你不怕他吗?!他可是魔呀。” 一个凡人,阴差阳错下救了一个嗜血成性的魔界中人,又亲眼目睹了他食血的血腥场面。 穆卿离真的很好奇这阿狗,是如何面对如此让人感到惊异的局面?又是如何与魔界中人,成为了好友? 阿狗轻抿了抿嘴。 “一开始……是怕的。” 之后,他缓缓开口。 “我看那个场面后,如往常一样将东西放下,便走了。可之后,我因为害怕,便不太敢去了。后来,时间久了,又怕他没有吃的,于是又提着一堆吃的去了。” 梦回魔界1 穆卿离听罢,心中不免又对阿狗这个人的为人感慨一番。 明明被这世界伤得遍体鳞伤,却还是能对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这……真的是非常人才能做得到。 穆卿离觉得阿狗,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这一次,竹溪让你靠近他了吗?” 穆卿离不免好奇。 竹溪身为魔界之人,应该很清楚人界的人,对魔界之人有多恐惧。 他若看到小小年纪的阿狗,因为担心他,而忍着害怕来找他。 想必,应该是会很感动的吧。 这个时候,阿狗看了一眼一旁的竹溪,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自此之后,你二人的关系便好了?” 穆卿离又问道。 阿狗又再一次点头。 “自从竹溪哥哥来了之后,他就担起了保护竹溪村的责任。那段时间,竹溪哥哥与各种妖魔进行缠斗。白溪村在他的保护下,也就暂时恢复了安宁。 可是,因为害怕村民会因为他的模样而怕他,所以竹溪哥哥没有在大家面前露过面。故而这么些年来,大家都不知道村子里还有竹溪哥哥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紧接着,阿狗又继续道。 “什么?害怕竹溪的模样?!” 听到这里,穆卿离便糊涂了。 她飞速转移视线,从各种角度看竹溪。 可是,她左看又看,上看下看,无论怎么看,都没有看到他身上的哪一处地方,是会让人害怕到不敢直视他的。 竹溪在看到穆卿离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后,飞速低下了头,似是在躲避着她。 “别躲啦!你的样子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了,有什么好躲的?” 说完,穆卿离又将身子凑往竹溪,对着他的那张脸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确实没有什么可怖之处啊!” 最后,她无比肯定的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甚至,她还觉得这张脸不仅不恐怖,还十分的养眼。 一张散着少年气息的俊美面庞,若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一张脸,于很多人也算得上是美事一桩了吧? 为何会因为害怕别人因看到他的面庞心生恐惧,而选择隐匿自己,不在众人面前出现? 对于竹溪的这个想法和做法,穆卿离是万分不理解的。 对于穆卿离的靠近,竹溪好似十分排斥。身子不自觉的撤往了身后,自始至终都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身上,很臭吗?” 面对竹溪的此种反应,穆卿离的心里可就有些不开心了。 竹溪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是不喜欢我?” 本来穆卿离在竹溪会否认的基础上,准备了一大堆说辞。但当竹溪给出回应的时候,她却愣了。 因为这一次,竹溪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他不喜欢她。 穆卿离咬了咬牙,恨恨的闭上了眼睛。 “你不喜欢我?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我不好看么?不善良么!像我这样好看又善良的人,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紧接着,穆卿离“噼里啪啦”,向竹溪抛出了一堆的问题。 竹溪听罢,又愣了一会儿。之后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势。 穆卿离看到后,先是蹙了蹙眉。 “小源子,他在说什么?” 随后,向一旁的阿狗问道。 穆卿离觉得“阿狗”这个名字,太过侮辱人了。她不愿意跟着他们,去唤一个带有侮辱性的名字。所以,便给阿狗换了一个称呼。 取他真名中的最后一字,呼之。 阿狗对于穆卿离给自己新起的这个称呼,有些不太习惯。故而在听到穆卿离如此唤自己的时候,还一脸茫然的向自己的周身望了望。以为穆卿离所唤之人,另有它人。 后来,才后知后觉,发现穆卿离所唤之人,是自己。 “竹溪哥哥说,你不好看。” 不过,他也懒得去在乎什么称呼了。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了。爱叫什么,便叫去。反正,他是极其无所谓的。 “你说真的?” 穆卿离挑了挑眉,反问阿狗,一脸不信任。 阿狗轻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切~你莫要诓了我。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不是好人。” 穆卿离幽幽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散漫。 阿狗的面色变了变,最后闭上了嘴,没有再做出什么反驳了。 因为……穆卿离说得对,竹溪,就是在说穆卿离不是好人。 “这也是却是奇了。你一个魔界中人,为何觉得我不是好人呢?这么多年来,你一件错事都不曾犯过吗?你,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么?只有好人才能说坏人是坏人,你,真的可以吗?” 本来,穆卿离只是想作个玩笑,将这略显严肃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可这竹溪的回答,倒真叫她心生好奇。不免让她想要对竹溪对自己这个评价的由来,一探究竟。 像她这样的人,摄夺别人的魂魄,破毁六和阵,使六界陷入混乱。在众人眼里看来,确实不是一个好人。 她不是好人,那这个骂她不是好人的竹溪,又是什么人呢? 对于这一点,穆卿离的心里不甚好奇。 面对穆卿离这极具攻击性的问题,竹溪并没有表现出有一丝的气愤。相反,他的神情无比淡然。仿佛感知不到穆卿离说的这番话当中,所掩藏的“恶意。” 竹溪没有做手势,而是伸出手,在胸前运行起一种术法来。 一瞬间,淡青色的气流与他的手部相缠而生。 之后,那淡青色的气流慢慢扩大,将三人一狗皆包裹了进去。 突然!一个个穆卿离从未见过的场面,骤然从穆卿离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一瞬间,穆卿离明白了。 竹溪这是通过术法,在向她告知着一些事情。 穆卿离见状,缓缓闭上双目,准备对竹溪所要告知于她的那些事,细细感知一番。 首先浮现在穆卿离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是满目的飞沙走石和黑风。 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叫人看不清一尺之外的光景。 “哇哇……哇哇……” 这个时候,突然,一阵无比响亮的婴儿哭声,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 穆卿离神色一怔,随后循着那哭声,在一片混沌中,寻起那啼哭的婴儿来。 “哇哇……” 没寻多久,穆卿离便停在了一个由巨大石头遮挡而成的石洞口。 洞口中,一阵阵婴儿强有力的哭声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穆卿离知道,她所寻找的那个啼哭婴孩,就在这山洞里。 梦回魔界2 之后,穆卿离想都没想,便朝那个石洞走去。 她看到石洞里,一个大汗淋漓的少妇,正轻声哄慰着一个大哭不止的婴儿。 地上,是一地呈黑红色的血。 看来,这女子才刚生产不久。 穆卿离将这个石洞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个石洞不甚简陋。 只有一个用沙石堆积而成的床,和一个已经由石头围成的炉灶。 说真的,穆卿离还从未见过环境如此之恶劣的居所。 画面一转,同样在石洞里,下一刻,穆卿离看到那婴孩儿已经成了五六岁孩童的模样。在炉灶前忙忙碌碌,做吃食。 只不过,当穆卿离看到这婴孩的模样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却见他满脸淡青色的鳞片,全然看不出本来的模样,恐怖非常。 “阿溪~娘亲回来了。” 这个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穆卿离蹙了蹙眉头,阿溪?莫非,这就是竹溪?! 难怪,难怪阿狗说他的模样会吓到人,原来此前,他竟是长成了这般模样的。 那么问题来了,竹溪,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娘亲!” 未等穆卿离将这个问题想明白,一个稚嫩却又不失可爱的声音,在石洞处猝然响起,打断了穆卿离的沉思。 却见小竹溪奔向了女子,并一把抱住了她。 穆卿离看到如此场景,心中狠狠地震了震。 原来竹溪小的时候,是会说话的啊! 这个时候,问题又来了:竹溪又是怎么失声了的呢? 一个又一个未知的谜团,在穆卿离的心头萦绕而生。叫穆卿离的心,变得越发的急躁了。 “今日,阿溪都做了些什么啊?” 女子揉了揉小竹溪的头,柔声问道。 “习了字!做了饭食!娘亲饿了吧?阿溪这就给娘亲添饭!” 虽然小竹溪的面貌为鳞片所覆,但穆卿离能从他的语气和眼神里,感觉到他此刻的兴奋。 “好!辛苦阿溪啦!我们阿溪真能干!” 女子温柔道。 之后,她便将手中所提着的篮子放到了角落里。 此刻,穆卿离才将自己的目光往那篮子里送去。 是一些沾满了泥土的木薯。 想来,这女子是寻食而归。 “娘亲!好吃吗?” 穆卿离发愣的功夫,竹溪和他的母亲已经吃上了。 这个时候,穆卿离才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母子二人身上。 穆卿离发现,竹溪的母亲也是一个大美人啊! 只不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么美的美人,却用头发将一半的脸都遮住了。看不到美人的全貌,穆卿离的心里真真觉得可惜了。 “好吃!阿溪做的东西,最好吃了!娘亲很喜欢吃!” 女子对竹溪的夸赞,那是毫不吝啬。 “嘻嘻……娘亲喜欢吃,便多吃一点。” 小竹溪得了女子的夸奖后,一边替女子夹菜,一边兴奋道。 五六岁的年纪,能做吃食已经很不容易了。故而穆卿离想,夸一夸也是极其正常的事。 “娘亲,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啊?” 小竹溪这一问题一问出口,原本无比愉快的气氛瞬间就变得不好了。 “出去玩做什么?外面风沙大,你修为不高。万一迷路了,娘亲要如何找回你呢?娘亲没有了你,又要如何活呢?” 女子敛去了面上的笑,肃声道。眼眸在一瞬间,泛起了泪。 “好好好!娘亲莫生气!阿溪会好好待在此处,哪里都不去,娘亲不要哭不要伤心!” 小竹溪似是被女子那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忙转变口风,拖着稚嫩的声音,服了软。 看到面前的场景,穆卿离往石洞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因为担心小竹溪会迷路,所以不让他出山洞? 这个理由,怎么如此奇怪? “我不是不让你出去么?为何要出去?!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不听?为何不听?”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还未来得及进入深思。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竹溪母亲的吵骂声。 每骂一句,便传来一声鞭子抽落在人体的声音。 穆卿离赶忙回头,再次将视线转往了山洞内。 她看到,小竹溪已经长大了,身高与现在的相差无几。 而他的背上,被他母亲抽得浑身是血。 “回答我!为何要出去?为何要出去!” 女子一边哭,一边抽打竹溪。 “你骗我!” 这个时候,竹溪突然向女子吼道。 女子神色微微一怔,停止了抽打。 “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 她又骂着,一边又开始抽打起竹溪来。 “你骗我!我脸上的鳞片,并不会因为长大之后就消失!跟我一样大的,甚至比我小的人,都没有鳞片!只有我有!母亲,你为什么要骗我?他们看到我,就像看到怪物。每个人都讨厌我,每个人都打我!他们说我是杂碎,说我是低劣之物!根本不配为魔。呜呜呜……” 竹溪一边哭,一边道。 这时,女子停止了抽打。之后,她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般,缓缓倒塌在地上。 “母亲你告诉我!我要如何做,才能将我面上的鳞片去处?要如何做,才能变得与他们一样。” 竹溪摇晃着女子的身体,哭求道。 这个时候,女子的头发,在猛烈的摇晃下,散开了。 此时,那固在她半侧面庞之上的头发,也散落开了。让她的另一半面庞,得以见天日。 而这一见,彻底将竹溪和穆卿离吓傻了。 因为……女子被遮住的那一半面庞,长着和竹溪一模一样的面庞。 一瞬间,穆卿离什么都明白了。 竹溪幼时,女子之所以不让他出石洞,是因为她怕外面的人会欺负他! “母亲,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竹溪的手落在了女子那长满了鳞片的那一侧脸上,颤着手来回抚摸,一脸不可置信。 “母亲,你说话啊!你说话啊!爹爹呢?你说的爹爹会回来找我们,也是骗我的吗?母亲,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骗我的?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没有对我坦诚相待?到底还有多少?你说话啊!说话啊!” 竹溪越说越激动,又开始猛摇女子的身体。 看到竹溪如此伤心的模样,即使只是身为旁观者的穆卿离,心里也不觉有些难受。 “阿溪……母亲对不起你!呜呜呜……” 突然,女子崩溃大哭。 梦回魔界3 “你爹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回来了。娘亲不让你出去,也不是怕你迷路,而是你一旦出去,就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餐!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你若不肯吃人,就会被人所吃!若刚刚不是我及时出现,你现在,恐怕早已经成为他们的裹腹之物了。” 女子声泪俱下。 “母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竹溪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瞪大双眼,眸子里写满恐惧。 “你知道,魔木薯吗?” 女子缓缓开口,道。 却见竹溪蹙了蹙眉,犹犹豫豫,将视线送向了石洞处的一个角落。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目光也便循着竹溪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直以来,娘亲都跟你说那是木薯。其实它的全名,叫魔木薯。我们,是魔族之人。” 紧接着,女子又道。 穆卿离愣了。 合着这十几年来,女子都没有告诉竹溪自己的真实身份? 却见那竹溪怔怔地看着女子,不语一言,好似被抽去了神魂。 也是,长到这般年纪,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吧。 “六界布下六和阵后,魔族之人,便来到了此地。魔界无日月星辰、山川树木、溪河水流。总之,是一个环境十分恶劣之地。 魔族之人,天性嗜血。以前没有六和阵的时候,还可以食人血、畜血为生。但布下六和阵之后,魔族之人便无法再获取血了。这魔木薯,是六和阵布下后,先辈们花费了许多精力培植而成的。目的是为了不让魔族之人,因为食不到血而亡。 本来,先辈们培植的东西是很多的,但培植成功的,只有这魔木薯。 可是后来,时间久了,魔族的人发现长期食魔木薯的人,寿数会大减。而且,魔族嗜血的天性十分难改。渐渐地,魔族便出现了魔食魔的情况……” 听了女子的话,穆卿离再一次被震到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魔族之人的生活,竟是这般的悲惨。 “那些最先食同族之血的人,修为大增,成了能够控制部分修为低下的人。于是,便慢慢形成了这样的局面:修为高的人,将修为低下的同族人进行圈养,让他们繁衍后代。而他们,则靠食用他们的血为生……” 说至此,女子长叹了一口气。 “我与你父亲,就是这样出生的。每个人,长到五六岁的年纪,就要开始为他们供血。在供到十七八岁之后,就要开始交配生子。你,便是这样来的。 我与你父亲,从小认识到大。他对我,很是照顾。我怀了你之后,有一天,他突然向我提出了一件事。他说,让我将他的血吸干,提高修为。然后,再让我找个地方将你生下来。 我哪里肯同意!可他跟我说,若不这样,你也会过上像我们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每天都要被放血,每天,都要忍耐如蚀心般难受的血瘾……总之我们这样的日子,真的太难过了。 后来,我同意了……我、我吸了你父亲的血,修为得到提升,然后逃了出来。呜呜呜……” 大概是因为想起了伤心事,女子再一次崩溃大哭。 也是,将自己的爱人亲手杀害,换成是谁,都应该是接受不了的吧。 莫说她是亲历者,穆卿离一个旁观者,在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时,都觉得胆寒和心酸。 “娘亲本来想,待你再长几岁,便将娘亲身上的血,也喂给你喝。虽然不能让你成为魔上魔,但也能保你一世平安。可是……娘亲又很怕!怕你知道这世界的邪恶!在娘亲心里,你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娘亲怕这个世界会让你失望,所以不敢告诉你。还有就是,娘亲想让你多开心几年。待娘亲走的那日,再告诉你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 可是,竹溪没有听她的话,好好待在山洞里。跑了出去,不仅被人发现,还差点丧了命。 “不是……不是这样的!娘亲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魔!我不嗜血的!我也没有血瘾!这里是沙漠,我们是人!我们只是在行商的过程中,迷了路,被困在这里了。父亲会来接我们的!一定会的!母亲你也一直在找出去的方法不是么?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一定能的!” 看得出竹溪所受到的打击挺重的,一直在否认着女子的话,怎么都不肯承认。 “傻孩子……人,是不长鳞片的。鳞片,是我们魔族之人专有。只有修为高的人,面上才不会有鳞片。我因食了你父亲的血,面上的鳞片脱去了一半。又用头发遮住一半的面庞,这才得以逃脱。 所谓的人、所谓的风景、所谓的美食……所有一切的美好,都是娘亲骗你的!娘亲只是,将前人们告诉给娘亲的人间之景,告知给你罢了。娘亲希望,你的心里有美好可期。不要因为活在了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就对整个世界失去了期许。” 女子凄声道。 一瞬间,穆卿离恍悟。 原来女子骗竹溪的原因,是这个。 看到面前此景,穆卿离的心仿佛也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一般,传来了一阵揪痛。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为了子女,竹溪的父亲让妻子食自己的血肉。现下,竹溪的母亲又为了竹溪,打算让他吸食自己的血肉……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但是,竹溪还是否认,还是不肯相信。 “是这样的!阿溪,你不是说自己没有血瘾吗?” 说完,女子突然撸起了袖子。 洁白的手臂处,是一道又一道的刀痕。有的已经愈合成痂,有的痂上又添口;有的伤口,红肿到仿佛随时会有血溢出……总之,一圈看下来,十分的触目惊心。 “阿溪小的时候,每半月,娘亲就会给阿溪喂一次血。后来阿溪长大了,血瘾越来越重了,于是,喂血的频次,便需要增加了。这几年,每五日,娘亲就要给阿溪喂一次血。娘亲,都是在阿溪睡着的时候喂的,所以,阿溪才从来不会犯血瘾。” 说到此,女子伸出手,摸了摸竹溪的脸。 “待阿溪,将娘亲的血都吸干之后,阿溪这面上的鳞片,也便能消掉一半了。以后,阿溪就学娘亲,用头发遮住另一半的面,去挖魔木薯。切记,不可多做逗留。挖到魔木薯之后,就要快点回家。” 女子又顿了顿。 梦回魔界4 “原本,我还想着,要如何将此事告知与你听。今日,也算是阴差阳错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那娘亲,索性就将应该交代的事,都交代给你了吧。” “不要不要!我不听!我不听!” 尽管女子已经讲了许多,但竹溪的情绪还是很激动。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边哭边拒绝。 “阿溪!” 女子一把拉开了竹溪的手,无奈喊道。 “你记不记得娘亲跟你说过,食魔木薯的人,寿数会很低。娘亲的时日,本就无多了。娘亲没法永远陪着你,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 女子说着说着,眸中的泪又开始泛滥成灾了起来,流得满面都是泪。 “呜呜呜……” 竹溪听罢,看着女子,哭得绝望。 女子轻咬了咬牙,伸出手,替竹溪拭去了面上的泪水。 “其实,娘亲也没有什么话想跟你说的。娘亲就是想跟你说:不要为了自己活命,就去伤害别人。今后,娘亲不在了,你不能食血,可能会很痛苦。但是,娘亲也想请你忍忍、忍忍、再忍忍。尽量用木薯过活,不要沾染人命。你能沾染的那些人,都跟我们一样,是可怜人。” 听到这儿,穆卿离再一次震惊了。 是啊!竹溪这几年有他母亲的血可食,可竹溪她母亲,却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竹溪的母亲,是忍着血瘾的折磨,活到了现在。 难怪,难怪她觉得相比生产竹溪时的画面,现在的她可见的憔悴了不少。原来,是因为血瘾的折磨。 穆卿离不知道血瘾犯会是一种什么样子的难受,但她知道,一个让人难受至不惜吸食同族之人血肉的瘾,肯定不会让人好受到哪里去。 这一刻,穆卿离是由衷的佩服竹溪的母亲。 自己此前,饱受同族之人的摧残,而自己的丈夫,也死在了这样的摧残之下。但当她有了一定能力,成为了可以摧残人的那一部分人时,她没有去做。 她坚守着自己的底线,不伤害别人,不沾染别人的血液;不仅如此,还让自己的儿子,也不要伤害别人,不让沾染别人的血液。 难怪竹溪敢那么信誓旦旦的说她是坏人,原来,他有这样的一个母亲。 看到如此场景,穆卿离不觉羞红了脸。 相比竹溪的母亲,她这个人确实显得差劲多了。不仅她,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显得差劲。 一瞬间,穆卿离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嗒——的一声,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滑落,滴打在她的手上。 她的心里,真的很难受啊…… “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娘亲。” 然而,还未难受上多久。穆卿离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喊叫声。 穆卿离赶忙将自己的眼泪一抹,一瞬间,视线又变得清晰了。 彼时,穆卿离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巨大的房屋里。 这个房子,跟荒岛上的龟壳差不多大。不过,却被龟壳要来得气派。 “求求你!放了我母亲!” 突然,竹溪的声音再次传入穆卿离的耳朵里。 “打!不准停!给我狠狠地打!” 紧接着,一个粗狂的男声厉声道。 穆卿离赶忙循声而望。 却见此时的竹溪,被人踩跪在地,动弹不得。 而他的母亲,则在距离他半尺远的距离。瘫倒在地,浑身是血。 “啪——啪——” 一声声强有力的抽打声,在鞭子和他母亲的身体碰撞下发出,听得穆卿离心惊。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娘亲!不要再打了!要打打我!打我……” 竹溪好似用尽了全部气力,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了。 “你放心,会到你的。一个一个,慢慢来。” 那个粗狂的声音,又继续道。 这个时候,穆卿离才想起来将自己的视线分出来,看一看此番主使打骂竹溪母子的,究竟是谁。 却见在距离竹溪母亲不远处的位置,放着一把由树藤做成的大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身材肥大的中年男子。相貌倒与他的声音无比匹配,也是无比粗狂。 下巴长着一颗硕大的黑痣,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你们好好看着!这个女人,十几年前联合她男人,吸食了她男人的血,落去面上一半的鳞片,逃了出去。她逃了十几年,哼~还是被我抓到了!你们记住!不要想着要逃跑!被我抓到,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就像他们这样!打!给我狠狠地打!” 男子的声音无比粗狂,好似将整座房子都震得抖了三抖。 “呜呜……” 突然!穆卿离听到了一阵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十分悲凄。 而听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在……地下! 穆卿离打了一个寒颤,飞速将视线送向了地面。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看到,地面上有好几个呈横形的口子。而那些口子下,穆卿离看到了许多和竹溪一样面容的人。 一瞬间,穆卿离便又都明白了。 这个人,便是以前奴役竹溪父母的人。 地下的这些人,则是被他圈养起来,取血用的。 他现在鞭打竹溪和他的母亲,是在杀鸡儆猴。 这么一来,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心头有怒火直冒。 想都不想,便冲到了那男子旁边,冲他的脸挥了一圈。 然而……挥空了。 是了,她真的是被气糊涂了。 眼前的一切,只是竹溪用书法向她传达过来的。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换而言之,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要打了!母亲!母亲!” 竹溪一直在求饶,一刻都没有停歇。他的嗓子已经变得十分嘶哑了,完全听不出来原来的音色。 “嘶~” 这个时候,黑痣男子极其不耐烦的用自己的手指,掏了掏耳朵。 “太吵了!影响老子心情!这样,你去我房间,拿那个红色的药品过来。将里面的药拿出一颗,和水搅和搅和,喂与他吃下!” 他指着身旁的一个随侍,命令道。 “是!” 那人领了命后,飞速跑向了东边。 原来!竹溪是这样变哑的! 穆卿离心里急啊!万分的急啊! 她可不想让竹溪变哑巴,可是能怎么办呢? 这只是幻象!她改变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这样,穆卿离再一次,感受着无力之感带来的痛苦与绝望。 梦回魔界6 “求……求求你……” 大概是母爱的本性吧,本来已经被打到动弹不得的竹溪母亲,在听到施暴之人要将暴力转施给自家儿子的时候,她,动弹了。 拖动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向那黑痣男子的方向爬去。一边艰难爬着,一边发出微弱的请求声。 看得出来,她伤得确实很严重。爬了许久,也才将身子挪动了一点点的。与黑痣男子的位置,还是差很远。 黑红色的血从她的背部一点一点渗出,每移动一下,血液便会漫出来更多。她身下的那片土地,已经被她的血液浸染透了。 “求求你,放过我儿子……” 知道自己怎么都爬不过去了,于是,她只能在自己尽可能爬到的位置,向那位黑痣男哭求。 “母亲……母亲……” 竹溪边哭,边喊。语气里透着绝望。 “盟主,东西来了。” 这个时候,那位随侍端着一碗东西回来了。对着那位黑痣男,一脸谄媚的道。 “去,给他喂下!” 黑痣男并没有因为竹溪母亲的哀求,就对竹溪心软。冷着声向随侍命令,将那碗喂与竹溪喝下。 看到面前此景,穆卿离万般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不要……不要……我不让他喊了。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求求你……” 即使到了这一刻,竹溪的母亲还是没有放弃哀求黑痣男放过竹溪。 “啊啊啊……” 但是,她的请求依旧不奏效。因为在穆卿离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后,耳边,便传来了一阵无比凄厉的喊叫声。 穆卿离紧紧闭着双眼,攥起拳头。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纷纷掉落。 看到这样的悲剧,她却无力改变什么。她的心中真的很恨! 恨自己的无能,恨世间的残酷…… “竹溪……呜呜……竹溪……” 紧接着,是阿溪母亲绝望的哭喊声。 “来人!接着打!” “是!” 之后,穆卿离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听到他们又要对竹溪母亲下狠手,穆卿离飞速睁开了眼睛。 “噗!” 然而,她才一睁眼,便看到竹溪母亲喷了一口血。 之后,她的身体颤了颤,慢慢失去力量,缓缓塌向地面。如一滩泥水一般,紧紧贴在地面。而她的眼睛,睁得硕大。但是,没有焦点。 一瞬间,穆卿离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个时候,负责抽打她的那个随侍蹲下身去,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尖处探了探。 “盟主,人已经没了。” 探完鼻息后,他去到黑痣男的面前,毕恭毕敬的回道。 穆卿离听到这个消息后,心猛的颤了颤。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想来,她是因为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毒哑,气火攻心,加之身上的伤又重,于是,才失了命。 “呃……呃……” 竹溪已经被毒哑了,说不了话了。但他彼时发出的声音,却不比还能说话时来得小。 却见他满嘴都是血,脖颈处青筋暴起,向他母亲的方向绝望嘶吼。 “啧……怎么这么不经打?拖下去,给兄弟们分食了吧。” 黑痣男先是嫌弃竹溪母亲不经打,然后轻飘飘的下了这么一个命令。 好似死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同族之人,而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是!” 随侍答道。 穆卿离要是没听错,她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感激? 一条人命的逝去,在他们的那里,是奖赏。 穆卿离冷笑了一声。 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一个世界了。 “呃……呃……” 听到自己母亲要被别人分食的消息,竹溪的情绪也便更激动了。 他使出了自己全身的气力挣扎,扑起了许许多多的灰。那些灰萦绕在他的身边,好似成为了压在他身上9抽打至死;现在,又要亲眼看自己的母亲被人所分食。这样的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会崩溃的吧。 她非常能理解竹溪的心情,也非常能明白他的痛苦。 她也很想帮他!很想帮他将那个控制着他的那个人给推开,很想帮他将那个黑痣男暴揍一顿,很想将那个毒哑了他的随侍也暴揍一顿…… 可是,她也只能是想想。 在进来此幻象前,穆卿离从来没有想过竹溪的过去,会是这般的悲惨。 若一开始,她便知道竹溪的过去,是这般的悲惨。那她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进来的。 她宁可花费多一点的时间,让竹溪将这些东西一一写下来。通过阅读文字的方式,获知他的过去。 虽说文字的方式,并不会让他之往事的悲情程度减少半分,但最起码,不会如亲眼看到般冲击大。 现在的穆卿离,已经开始深深地怀疑人生,甚至整个世界了。 “啊……” 突然,竹溪再一次嘶吼道。 他的声音无比凄厉,将穆卿离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穆卿离看到,他挣开了身上之人的控制。之后,跌跌撞撞,扑向了他母亲。 他抱起他母亲,俯在她身上痛哭。 “还愣着干嘛?快、快把他拉开啊!” 黑痣男向周围的人大声吼道。 大概是竹溪冲破压制,冲向他母亲的气势太过吓人。黑痣男的声音有些发颤。 也是,竹溪一个法力低弱至连面上鳞片都没有祛除的人,眼下,却冲破了一个面上无鳞片之人的控制。 如此惊人的爆发力,确实会叫人心生惧怕。 “快点啊!还冷着干嘛!” 黑痣男见那些随侍不动,赶忙催促起他们来。 这时,穆卿离看到竹溪将他母亲的尸身轻轻放到地上,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早已经生了锈的短刀,指向了周身。 恍若一个领土受到侵犯的野兽,正试图用自己的力量警告对方不要靠近。 “哈哈哈……你觉得你是我们的对手吗?” 那些人似乎才意识到竹溪并非自己的对手,于是一改之人恐惧的状态,开始嘲弄起竹溪来。 但竹溪的情绪好似丝毫不受他们这样话的影响,无论是气势还是态度,都一如既往地坚定。没有因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就流露出一丝怯色。 “哗——” 这个时候,其中一个随侍抽出了一把长剑。 硕长的剑,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与竹溪手中那短又黯淡无光的钝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穆卿离看到面前之景,心脏又再一次被揪紧了。 梦回魔界7 “哗——”“哗——” 紧接着,剩下的几个随侍也开始拔剑。 竹溪看着面前拿着利剑,将自己层层包围的一众人。眼眸里依旧为倔强和愤怒所充斥着,没有流露出一丝怯色。好似他,根本不怕面前之人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给我上!” 这时,黑痣男厉声下令。 “啊啊啊!!” 那些随侍得了命令之后,没有任何犹豫,挥剑砍向了竹溪。 因怕看到竹溪受伤的场景,穆卿离再一次下意识闭眼。 没办法,对于无力改变任何东西穆卿离而言,逃避,是最好的方式。 如此,至少在承受了无力改变的痛苦之后,就不用承受因目睹无力改变造成的场面,而带来的冲击与伤害。 “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穆卿离不仅听到了一声异响,还感受到了一阵刺目的光亮。 紧接着,便起了一阵骚乱。 “你……你是谁?!” 是黑痣男的声音。 听得出来,他很害怕。 穆卿离的心顿感不妙,迅速睁眼。 她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男子,落在了竹溪的面前。因他是背对着她的,故而,穆卿离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你,就是此地的盟主?” 突然,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穆卿离的身后传来。 穆卿离身心皆一震,缓缓转过身。 向她走来的,不是附子花又是谁? 是那个,一手策划,将她推入地狱的附子花。 这张脸,永永远远刻在了穆卿离的心里。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忘却的。 来人是附子花,那挡在竹溪面前的人…… 穆卿离飞速转过身,看向黑衣男子和竹溪所处的方向。 而这个时候,好巧不巧,黑衣男子也刚好转过了身。 那张绝美到惊人心魄的熟悉面庞,就那样猝不及防的闯入了穆卿离的眼眸中。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穆卿离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亦看不到除面前男子以外的人或物。 是夤夜。 那个从九天链下,用自己的命,将她救下的夤夜。 穆卿离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是,没有错。 就是夤夜,那个,她曾在玉棺中看到的魔尊——夤夜。 眼泪不知又是何时占据了她的眼眸,此刻正如喷涌的泉水般,从她的眼眶中簌簌滑落。 穆卿离的视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如此,反反复复…… “是我又如何?你们想干什么?!若想向我挑战盟主之位,就得按规矩来!你们这样贸然闯入我的地界,是极其不合规矩的!还有!我可是当了数千年的盟主,这数千年来,挑战我的人千千万万,最后都成了我的奴下。你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挑战我?是嫌命太长呢?还是觉得活着太痛苦,来我这里找个痛苦?” 黑痣男非常狂妄,全然不把附子花和夤夜放在眼里。 “哦?是吗?“千年来,无人敢挑战你……”啧啧啧。才千年而已,你就狂妄成如此模样。” 附子花又道。 “你!” 黑痣男被附子花的一番话气到了,直接气结到说不过话来。 “哼!” 紧接着,黑痣男冷哼了一声。 “老子见过不怕死的,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怕死的。你是何人?!且报上名来。今日,爷大发善心,在你与世长辞前,让你的名字让更多的人听到!哈哈哈……” 黑痣男继续呛声道。 “啊……” 这个时候,竹溪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了。 穆卿离见状,心里一急,瞬间就忘了自己根本无法改变什么一事,不管不顾的便跑上了前去,想要扶起竹溪。 可是,当她的手从竹溪身上摸了个空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想起面前之景是幻象,她根本没法摸到竹溪。 虽然彼时的竹溪,面上还是被鳞片所布满,穆卿离并看不到他的面色。但穆卿离却能从他的神色中,感觉到他此刻的痛苦。 也是,亲睹了身生母亲之死;又被人灌下毒药,毒哑了嗓子。在这样痛苦之事的打击下,情况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看到如此痛苦模样的竹溪,自己又无力为他做什么,穆卿离的心里自然是万分着急。 然而,还未心急上片刻,穆卿离却感觉有一道力量向自己的方向压来。 是夤夜。 他蹲坐了下来,伸出手,搭在了竹溪的手腕处。 穆卿离知道,他这是在为竹溪查探伤势。 这还是穆卿离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与睁着眼睛的夤夜接触。 距离很近,只隔着一个竹溪。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面庞之上的毛孔。 浓密的睫毛,秀挺的鼻子,白皙的皮肤,苍白的薄唇……勾勒成了面前这张绝美到摄人心魄的面庞。 这张,早已经烙在了穆卿离心头的脸。 若说想起附子花时,她的心里是恨;那想起面前的这张脸,她的心里便是浓浓的歉疚……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心又再一次泛了酸。眼泪又不争气的在眼眸中堆积,然后从眼眶中簌簌滑落。 她的心,亦再一次揪成一团,痛到她呼吸成难。 她……还是救不活他啊!她,还是无法还他一情啊!她,还是对不起他啊! 想到此,穆卿离的眼泪,便流得更厉害了。 “臭小子!你做什么?!你竟然想救治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仇人!你若是救治他,就是跟我做对!今日,你与这毛头小子,就不要想着能从此处活着离开了!” 黑痣男子的声音,再一次十分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了穆卿离因歉疚而陷入的一场神思。 回过神后,穆卿离正好看到夤夜给竹溪渡入灵力。 “你这臭小子!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吧!来人!给老子上!要活捉!成功了,每人赏十人血!” 面对此情此景,黑痣男又向身边的一众人下了这么一个人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得出来黑痣男的赏赐还是很有人,令才刚下,就有好几个人蠢蠢欲动。 “啊……” 然后,还未过片刻,便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挥着剑向夤夜扑来。 “啊啊啊啊……” 这一次喊叫的,也还是那个挥剑扑向夤夜的人。只不过,这一次的喊叫,由“示威助力”,变成了惨叫。 却见他的手脚皆被数道紫色的光所缚,身体正不受控的往后疾退而去。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摔倒。 梦回魔界8 “嘭——” 一声巨响,那被紫色光线所控制的人重重落地,扬起了一层灰。 “噗——”的一声,那人当即吐了一口血。 “你、你们到底是谁!” 见附子花有如此本领,原先不甚狂妄的黑痣男有些慌了。 “在下,魔界圣君附子花。那边那位,是当今魔尊。” 附子花幽幽道。 “魔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魔尊都死多少年了?现在,随便一个毛头小子,就敢自称为魔尊了。真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那黑痣男狂笑不止,语气里满是不屑和嘲弄。 “魔界一共十个盟,现在,只有你一个盟主了。你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面对黑痣男的嘲讽,附子花的神情和语气依旧十分淡定。 这时,他缓缓迈步,向黑痣男的方向走去。 身子微微俯向黑痣男。 “因为……都已经死了。” 他煞有其事地道。说完,嘴角还勾起了一抹冷笑。 黑痣男的瞳孔猛的一阵。 “你胡说!就你二人,怎么可能会将另外九个盟的盟主都灭了?!” 尽管黑痣男的神情里表现露出了些许胆怯之意,但他依旧不肯相信附子花的话。 “你不信啊?那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附子花便一脸自信的摆出了一个武打动作,准备随时向黑痣男发起攻势。 “啊……” 既然附子花都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为了面子,黑痣男也不可能认怂。当即便向黑痣男发起进攻,招招狠厉。 黑痣男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人也不怎么样,但这修为,竟也是不比附子花弱上多少。附子花与之缠斗了半日,硬是没有占到半点的上风。 有那么一瞬间,穆卿离以为刚刚看到附子花的狂妄模样,是一种错觉。 穆卿离很好奇,就他这点功夫,怎么就敢这么横?! 真是不自量力!不知所谓! 但是,让穆卿离更加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夤夜竟然对附子花“费力半日功夫,都没能将黑痣男拿下”一事,无动于衷。依旧一脸淡然的,替竹溪诊治。 穆卿离心里不免好奇:他……对这个附子花就这般有信心? “啊……” 彼时,穆卿离的耳边传来了一阵黑痣男的惨叫声。 她飞速循声而望。 却见黑痣男被附子花狠狠踩在地上,嘴角、耳朵、眼睛、鼻头处有黑色的血不停地往外流。 “你……好卑鄙!” 黑痣男恨恨道。 七窍流血…… 穆卿离明白了,附子花这是给人下毒了! 难怪夤夜不着急,原来附子花最厉害的,并不是腿脚功夫,而是用毒的功夫。 “卑鄙?比之你,应该还算不上什么吧。” 附子花一脸不以为意。 “本圣君先前给过你机会,但你不珍惜。这……可怪不得任何人哟。” 紧接着,他又继续道。 “你……” 黑痣男气结。 “来人!给我上!谁打赢了他,今后,便是我盟的副盟主!” 黑痣男向周身的手下下令。 黑痣男是盟主,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此处法力最高强的人。可就是这般修为的人,都败在了附子花的手下。这个时候,正常人谁还敢往前冲? 果然,那些人的脚步皆不由自主的退向身后,没有一个上前。 “你们这些畜生!畜生!” 黑痣男看到没人敢上前,一气之下,又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听到黑痣男这骂人的话,穆卿离的心里不觉好笑。 要说畜生,他所做出来的这些事,才真的是当仁不让。又哪里来的脸,说别人是畜生呢? 尽管知道黑痣男看不到,但穆卿离还是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你们,将这里的人都放了。以后,不准再食同族之人的血。若让我知道了,便将你那人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附子花指着那些人道。 “不……不食人血,血瘾难忍啊!如此,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时候,有人提出了异议。 却见附子花用无比冷漠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城堡里的人。 “放心!魔尊已经从人界,为你们拿来里大量的血。今后,我们便不用再同族之人的血了。” 附子花淡淡道。 众人听罢,当即便起了一片骚乱。 可听到这里的穆卿离,却再也淡定不了了。 从人界,拿了大量的血?! 难不成,夤夜将人界的人,劫了来。然后专门供魔界的人食用? 穆卿离的心猛的颤了颤,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夤夜。 可彼时的夤夜,好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依旧一脸淡然的,帮着竹席诊治身上的伤。 此刻,穆卿离的心很乱,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夤夜,面对面前的一切…… “我不信!人界虽然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但终究是得神界和仙界的庇护的。他们怎么可能任凭魔……魔尊从人界劫人,供我们食血呢?” 那些人又继续质疑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也是她此刻,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事。 她实在不敢相信夤夜会为了魔族之人,就拿人界之人的命做牺牲。 所以她期待附子花给出的回答,是一个不会让她失望的回答。 “血瘾,是因为食不到血才会犯。只要是血,不管是何种血,饮下来了,就可以解血瘾。所以,我们不一定要食人血,还可以食畜血。魔界难养牲畜,但人家可以大量养殖。魔尊已经同他们说好了,用我们魔界特有的珠宝,与人界的人进行交易,换畜血。” 附子花耐着性子,向众人解释道。 穆卿离听罢,曾一度提到喉咙的心脏,才稍稍有所回落。 此刻,她的心里,有惊,但更多的,是喜。 幸好,幸好夤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也幸好,夤夜没有拿人界之人的命,维系魔族之人的命。 不然,她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畜血啊……” 有人似乎对这个选项,不是特别满意。 附子花的眼神一凌。 “畜血怎么了?” 他冷声问道。 “畜血……只能解血瘾,提升不了修为。到了一定的寿数,就会死人的。” 人群中,另一个声音说出了自己不满意的原因。 “那你说说,你想活到多少寿数。” 附子花依旧冷着一张脸,问道。 “起……起码要活到上千吧。若只喝畜血,恐怕只能活个三四百年。” 那个声音继续道。 梦回魔界9 附子花听罢,眯起了眼睛,睥睨着面前的一切。 “三四百岁,不够吗?那你可知,人族,一般能活到多少寿数?” 附子花继续问道。 这个穆卿离知道,人族的寿数,若是修道之人,恐怕能活个几百岁。若只是个普通人,恐怕连百岁都活不到。 “我们是魔族,魔族活上数千年才算正常!” 那声音又道。 听到这话的时候,穆卿离的心里可谓一阵反胃! 魔族活到数千寿数才算正常,那这些还未到二十寿数,就被他们食血而亡的人呢? 总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还自以为自己多特别呢! 穆卿离狠狠呸了一口! 这个时候,夤夜突然将竹溪轻轻放置在地。而后缓缓起身,走向了人群。 穆卿离见状,也不觉起了身,跟了过去。 “那你倒是跟本尊说说,这个人,几岁?” 夤夜微微侧开身子,指着一动不动躺倒在地上的竹溪母亲,冷声问道。 他的声音,犹如甘冽的清泉,沁人心脾。但同时,又透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总……总不过几十。” 那人结结巴巴道。 “那她,是不是魔族之人?” 夤夜又继续问道。 “自……自然是。” 大概是太过紧张了,又或者是惧怕夤夜的气场,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藏往了人群中。 “那你,还有问题吗?” 夤夜再次问道。 这个时候,那人不敢说话了,而是直接摇了摇头。 说实话,穆卿离非常能理解那人态度的转变。 就夤夜这凌人的气场,哪怕她只是站在他的身后,都感觉到了一股凌人的气势。 故而被他直视着的人害怕到躲避,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便将那些人,都放了。以后,谁若被本尊发现食同族之人。那么本尊,便会让他“生不如的死”活着。比犯血瘾,难受前辈。” 夤夜不紧不慢,缓缓道。 他的声音,犹如一道散着寒气的冰块,将每个角落,都冻得冰寒。 “呜呜呜……” 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得救了,而高兴。彼时,地下发出了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声音之大,响彻整座房子。 穆卿离看到面前此景,心里也不免觉高兴万分。 真好!真好! 真的好好啊! 不知道为何,此刻,穆卿离真的很想哭。 “小哑巴!” 然而,穆卿离的眸中才积满了泪,眼前的画面,便又变了。 这一次,穆卿离来到了另一个房子。这所房子,比先前的那所要亮,也比先前的那所大……反正怎么看,都比先前那黑痣男的那所要好看很多。 穆卿离看到,竹溪正在收拾屋子。而在听到那个喊叫声后,便停下了手脚,面向着声音的方向。 “魔尊呢?” 迎面而来的,是附子花。他缓步走来,冲竹溪问道。 竹溪比了几个手势。 穆卿离并看不懂,但她看到附子花看到这个手势时的反应,便知道夤夜现在所做的事,或者所去的地方,是附子花不愿意他做,或者去的。 附子花没有说什么,带着一脸沉重的神情,转身离开了。 “喜欢吗?” 突然,穆卿离在房间的另一边,听到了夤夜的声音。 穆卿离的眸光飞速在竹溪的身上扫了一遍。 看得出来,竹溪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但他好像早已习惯在这样的场景,听到这个声音。一直在认真的收拾着房间,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可是穆卿离就不一样了,她的心中登时就起了好奇之意。不管不顾,就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你为什么不回答?难道你不喜欢么?” 走了没多久,穆卿离便又再一次听到了夤夜的声音。 可是……穆卿离却没有听到任何人声的回应。 穆卿离蹙了蹙眉,心想莫不是夤夜说话的那个对象……是个哑巴吧? 想到此,穆卿离心中的好奇心便更重了。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尽快探清同夤夜在一起之人的身份。 穆卿离先是来到了一道门帘,拨开门帘之后,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长长的,一眼看不尽头的石廊。 石廊的两边,是看不到底的悬崖。石廊的上空,是闪烁着莹莹绿光的……萤火虫! 穆卿离一个激动,踏上那石廊,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仰着头,看着闪烁着的莹莹绿光,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辉,璀璨非常。 却是就是萤火虫! 怎么这魔界,也能养活除魔族之外的人了吗? 穆卿离心中不免暗暗称奇。 还真别说,经由这萤火虫装饰而成的夜空,确实不比人间的星空来得差。 反正穆卿离本人,是十分爱看的。爱看到看着看着,便忘了自己来此地的目的了。 “阿鸢。你这样很不好。别人问你问题,不论你多讨厌那人,你都是应该回答的。” 夤夜的声音,再一次向穆卿离传来。 这下,穆卿离那“因看到美丽萤火之空而流露出来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吟鸢?! 夤夜对话的对象,竟然是吟鸢?! 穆卿离只觉自己的双眼“唰”的一黑,这又是什么魔幻的事情? 她慌乱抬步,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急跑而去。 “好看!很好看……” 这时,一个语气中透着不耐烦的女声,向穆卿离的耳旁处传来。 穆卿离想,这个应该就是吟鸢了。 她与二人的距离并没有多远,很快,穆卿离便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吟鸢将下巴搭在石廊上,仰着头,望着那一片萤火之空。 虽然她跟夤夜说话时的语气很不好,但穆卿离觉得她应该是开心的。 因为穆卿离看到,吟鸢看着萤火之空的眸中,溢着浅浅笑意。 “夤夜,你到底是不是魔尊啊?” 这个时候,吟鸢突然开口问道。但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一直在天上的那片萤火之空,没有离开。 “是啊。怎么了?” 夤夜一脸认真的答道。 吟鸢听罢,当即收起了自己的手,不再将手支在石廊上,正了正身。 “那你为何这么闲?你没有政事要处理吗?三天两头,就将我抓来此处。你有时间为你的魔界子民造福吗?你如此模样,你的子民对你没有意见吗?” 吟鸢亦一脸认真的,向夤夜再次问道。 “可是,你也是我的正事啊。” 夤夜面露难色。 “政事!不是正事!政治的政,不是正经的正!” 吟鸢扶了扶额,一脸无奈道。 梦回魔界10 却见夤夜先是愣了愣,之后,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一抹无比舒然的笑。 “可你,也是我的政事啊。” 他缓缓道。眉眼漾浅浅笑意,穆卿离瞧着,竟是比黑空之中的萤火虫还要明亮上几分。 这一次,换吟鸢先愣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你的政事?!你是糊涂了吗?我的大魔尊!” 吟鸢有些哭笑不得。 夤夜将头微微一歪,眉眼带笑,饱含深情的看着吟鸢。 “我的婚姻大事,于魔界而言,也算是政事。所以,你是我的正事,亦是我的政事。” 之后,他一脸认真的说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 没想到这夤夜说起情话来,还一套一套的。这么绝美的面容,再加上这么撩人的情话。吟鸢当时没有沦陷,真真算得上是奇事一桩了。 “谁说要嫁你了?!” 吟鸢气到跺脚。 “没说啊。” 夤夜一脸淡然。 “没有,所以我才要等你说。不过阿鸢,我不急,你也不用急。我们慢慢来。成亲是终身大事,急不得。” 他一本正经的补充解释道。 “嘿~” 吟鸢听罢,顺势插起了腰。 “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我无论如何,都会答应你一般?” 吟鸢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可思议。 “阿鸢如此聪慧,身为魔界之尊,便不用担心将来我们的孩儿,难担魔尊之任了。” 夤夜可谓一脸欣慰。 不得不说这夤夜可真的是个“能人”,人家吟鸢没有透露出半点想嫁给他之意,他便自己一个人脑补了这般多。 这一脑补,甚至脑补到了什么他们将来的孩儿! 穆卿离惊叹于夤夜脑补之力的同时,也惊叹吟鸢的定力。 因为听了夤夜这般撩人心扉的话,她不仅没有表现的有一丝激动,反而向夤夜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就夤夜的这张脸,再加上这番“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的话,是个正常人,就会顶不住。 所以综上,穆卿离觉得吟鸢大概不是个正常人;至少,不是什么正经的正常人…… “夤夜!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这句话有这么难理解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并不会因为什么事,就变得喜欢了。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你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不值当的!” 吟鸢无比耿直的拒绝了夤夜,甚至不给他酒一点的妄念。 “值不值当,我说了算。” 岂料,夤夜并没有因为吟鸢一番无比直白的拒绝,就流露出任何的不快之色,反而依旧一脸淡然,神情自若。 “你……你为什么这么轴呢?” 吟鸢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奈与不解。 夤夜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 “轴吗?” 他不仅不作答,还反问起吟鸢来。 “轴!可轴了!你可是魔尊啊!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什么……就要我呢?我有什么好的?” 吟鸢这番话,听上去倒显得万分诚恳。不像是为了劝退夤夜,而特意将自己说得很差劲。 夤夜蹙了蹙眉。 “若说轴,普天之下,谁又轴得过你呢?” 随后,他幽幽道。语气里,透着几分伤感之意。 夤夜这话,好似戳中了吟鸢的心。这一次,她没有接话。眼神黯了黯,默默低下头。 夤夜这话,穆卿离也听明白了。 他这是……在暗指吟鸢对帝临的感情。 也是,帝临从未向吟鸢表露出过自己的爱意。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是吟鸢一厢情愿。 她狂追人家数百年,每天不是送礼,就是找各种理由登门拜访。而对于她的热情付出,帝临却从来没有给过任何的回应。 这样看起来,她才是那个最轴的人吧。 “嘶~” 吟鸢好似想到了些什么,蹙了蹙眉。 “按你这样说来,我是不是也该学学帝临,不给你任何回应啊?如此,我不就不是那个最轴的人了吗?” 吟鸢的脑回路,真的十分不同于常人。 不过,夤夜好似早就习惯了吟鸢这异于常人的行事风格。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说其它的话。 “你笑什么?我很正经的,可不是说玩笑话。” 吟鸢一脸严肃。 为了证明夤夜比自己更轴,然后学帝临,不给夤夜任何回应…… 穆卿离觉得这种事,无论怎么想,怎么看,也跟“正经”搭不上什么边吧? “可是……你又不是没试过。” 夤夜缓缓道。 吟鸢听到这话,神色不免一滞。 随后,她垂下眼眸。 “是啊,试过。试过好多次了。可是……我好像真的是一个特别心软的人。” 吟鸢话音刚落,夤夜便哼笑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太大,但穆卿离却听得十分清楚。 “你真觉得是你太过心软,而不是帝临那厮太过心硬?” 夤夜反问道。 听这夤夜的意思,吟鸢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应该也能算是比较冷淡的。只不过比之帝临对吟鸢的态度,就像是小巫见大巫了。 “嘻嘻……” 吟鸢扯开嘴角,尴尬一笑。 “其实,我当初的态度也没有多强硬啊。所以,肯定是我做的努力还不够多!我若是达到和你一样程度的努力,说不定,他就会被我打动了,也就愿意和我说上几句话了!” 为了营造帝临会接受她的幻象,吟鸢已经不惜开始自欺欺人了。 看到此,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因为她想到……吟鸢至死,都是不知道帝临喜欢她的。 “不。” 夤夜摇了摇头。 “当初阿鸢你对我的态度,可是非常强硬的。为了不随我回魔界,竟然捡起了自己最讨厌的术法来练。从之前的三天两头便被我抓来一次魔界,变成了每百天,或者数年才能抓你来魔界一次。” 夤夜淡淡道。 吟鸢听罢,神色变了变。眉头紧锁,好像在思考着一些什么东西。 “呵呵~” 大概是思考完了,最后,她憨然一笑,没再说什么。 看吟鸢如此反应,穆卿离便知道这吟鸢,是真的十分讨厌这术法了。 难怪,难怪她有如此天赋,都只愿修到能够留在神界处的品阶。多的,却是一点都不想再往上修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好好的一个人,为何要讨厌学习术法呢? 这于“万分想修习术法,但却无力修”的穆卿离而言,是怎么都想不通的一件事。 梦回魔界11 之后,她大概是觉得没意趣,长叹了一口气。又将手支在石廊上,托着下巴,观看起萤火之空来。 “我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好的……” 而她的口里却念念有词的,说着这么一番话。 “我若真的这般好,为何他不喜欢我呢?呜呜呜……” 说着说着,吟鸢突然开始哭了起来。 夤夜看着埋头痛苦的吟鸢,没有流露出任何怪异的神情。反而一脸淡定的,看着不远处的萤火之空。 “你没什么好的。” 之后,他淡淡道。 穆卿离当即便惊呆了。 先前以为这夤夜是一个情场好手。没想到,也不过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憨货。 “夤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果然,话音刚落,吟鸢就因为他的这句话跳脚了。 “知道啊。你确实没有什么好的。” 见过不怕死的,没有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得亏吟鸢打不过他,她这个人又十分怕死,很多东西都忍得,所以不敢贸然动手。 若换作别的人,就夤夜的这种说话方式,即使打不过他,穆卿离想,也是会朝他挥上一拳的。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吟鸢般,是个怕死且又没骨气的主儿。 难怪他会败给帝临那样的人,这脑子,却是不怎么上道。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我不会因为你不好,便不喜欢你。更不会因为你好,而不喜欢你。你好不好,我都喜欢。我喜欢你,跟你好或不好,没有关系。” 紧接着,夤夜看着吟鸢,一脸深情的道。 穆卿离当即便愣住了。 高手!真是高手啊! 这说起情话来,还是一套一套的。果然是她太过看轻了他,以致于太早下了结论。 这下,穆卿离直接跪服了。 吟鸢听罢,神色微微一怔,好几次欲言而止,好似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其实穆卿离很能理解吟鸢,若换做是她,她也应该会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的。 “诶呦竹溪,你别拦着我!我找哥哥有事!哥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穆卿离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哥哥!” 下一刻,那声音的主人猝然出现在穆卿离的视线内。 是夤雪。 虽然看上去,面容还很显稚嫩。但是,穆卿离却能在她的面上,看到未来夤雪的样子。 夤雪本来是带着笑进来的,可当她看到面前之人时,不仅面上的笑立马消失得毫无踪迹,并两三箭步,疾走到吟鸢的面前。 而一直企图拦住她,却没能将她拦成功的竹溪,在谄谄停在原地,一脸胆怯的看着夤雪,再不敢往前走半分。 穆卿离想,应该是夤夜下令不许他到此处的。他此番停在原地不走,是因为不敢违背命令。 “你怎么又来了?!” 夤雪指着吟鸢,一脸不快道。 看来,她是极其不喜欢吟鸢的。 “你以为我愿意来啊?” 吟鸢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一脸不以为然。 “那你走啊!” 夤雪随指了一个方向,让吟鸢走。 “小雪!不得无礼。” 夤夜的语气,变得万分严肃。面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恍若覆上了冰霜,阴厉非常。 之前对付黑痣男那一伙人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流露出这样的神色的过。故而夤夜此时的这个神情,倒着实叫穆卿离的心都跟着狠狠沉了沉。 这边尽管夤雪的气势很足,但还是被夤夜的态度和语气吓到了。一脸委屈的闭上了嘴,之后用着无比幽怨的眼神看着吟鸢。 穆卿离想,若是眼神能杀人。这吟鸢现在,大概早已经被人杀了几百遍了。 “诶夤夜!你怎么能凶你妹妹呢?这可是你亲妹妹!媳妇儿没了可以再找,妹妹没了,谁给你再生一个呢?你是不是糊涂啊!” 吟鸢不仅不感谢夤夜帮自己说话,反而怪起了他来。 “这样!夤雪!” 说着,吟鸢一把拉住夤雪的手。 “我代你哥哥向你赔罪!你如此讨厌我,为表我的诚意!我今后几千年!哦不!几万年之内!不再踏足魔界一步!你看如何啊?” 随即,她又道。说完,摆出了一副“忍痛割爱”的悲壮模样。 穆卿离看着吟鸢这略显夸张的神态和语气,只觉面上的肉狠狠抽了抽。 这吟鸢,到底是把谁当傻子呢…… “阿鸢,你知道……什么人才可以代我吗?” 果然,夤夜并不傻,没有着她的道。 吟鸢慢慢回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夤夜,然后摇了摇头, “当然,是我的娘子了。” 夤夜道。说完,嘴角便又勾起了一抹笑。 吟鸢听罢,手恍若被什么东西扎疼了一般,慌乱放开夤雪的手。 “你瞧瞧,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之后她洋装镇定,突然开了口。 “你妹妹如此讨厌我,你身为兄长,怎么能将一个妹妹讨厌的女子娶回家呢?你是不是根本不把你妹妹放在眼里?你如此行为,怎么对得起你父母?” 吟鸢可谓好一阵苦口婆心。 夤雪听罢,并不买她的账。继续用无比幽怨的眼神,看着吟鸢。 “她将来,是要嫁人的。我不可能永远陪着她,她也不可能永远陪着我。眼不见为净,到时候她便不用因为你,而不开心了。” “哥!” 夤夜这番话还等来吟鸢的回应,倒先把夤雪惹急了。 “我不嫁人!死也不嫁!” 之后,她用着无比坚决的语气道。 穆卿离撇了撇嘴。 这夤雪还真是太过年轻,若是知道自己日后会疯了般喜欢上附子花,却也不知她的这句话,还敢不敢说出口? “哥哥果然是为了这个吟鸢,就不想要小雪了。呜呜呜……” 突然,夤雪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次,不仅穆卿离愣了,吟鸢也愣了。 倒是夤夜,神色依旧淡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若非穆卿离知道夤夜为了能让自己的这个妹妹去人界,看一看那里的美景,而做出了欲破毁六和阵之事。 看到夤夜面对胞妹伤心时,流露出的如此神情。穆卿离会真的以为,夤夜是不爱她这个妹妹的。 下一刻,却见夤夜缓步走向了夤雪。 “傻瓜,女孩子长大了,怎么能不嫁人呢?” 伸出手,一边温柔的帮她擦拭面上的泪,一边柔声道。 “为何长大了就要嫁人?小雪不能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吗?我不想嫁人,为何还要嫁人?我不嫁!不嫁!” 夤雪哭喊道。 梦回魔界12 “自然不用嫁!” 就在夤雪哭得厉害之际,吟鸢突然发了话。 她冲夤夜“嘿嘿”一笑,然后越过他,横插到了二人之间。 “要我说,你不想嫁,那便不用嫁。管你长到千千万万岁,都不用嫁!当然~” 说到此,吟鸢提高了声线,眼神往夤夜都方向瞟了瞟。 “你若碰到了自己很喜欢,但那人却不太喜欢你的,你也不能逼迫着人家娶!” 穆卿离听出来了,吟鸢还真是无时无刻,都不在为自己开脱啊。 “不错!阿鸢说得很对。不想嫁,便不嫁。别人不想娶你,你也不能强逼人家娶你。” 不知夤夜是真傻,还是装傻,竟然附和起吟鸢来。 不过穆卿离后面细细一想,也就想明白了。 夤夜不傻,他之所以附和吟鸢,是因为他赞同吟鸢的话。他,从未逼迫过吟鸢嫁与她。只是用“润物细无声”的方法,打动吟鸢,让她嫁予自己。 而这边的夤雪,听着二人一唱一和的一番对话,可谓一脸茫然无措。好似全然搞不懂这二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吟鸢听罢,扶了扶额,神情很是无奈。没再说什么话,好似无声认败。 然而,在此期间。穆卿离却在某个角落里,捕捉到了一道亮光。 那道亮光,是来自竹溪的。 准确来说,是来自竹溪看夤雪时,而来的。 一瞬间,穆卿离仿佛又明白了些什么。 至此,穆卿离面前的画面又骤然一黑。 “哥!我不要你去!不要你去!不要……呜呜……” 这一次,穆卿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是夤雪的声音,声音之凄厉,叫穆卿离的心都不免为之狠狠难受上了一把。 渐渐地,穆卿离眼睛里的黑暗被光亮驱散。终于,她的视线里,又有画面了。 是夤雪,她全身皆被束缚住,动弹不得。满脸都是泪,痛苦的面色中透着绝望。 而她的面前,是夤夜。 不要夤夜去…… 夤夜这是去哪儿呢?为何夤雪不肯让他去?又为何在离开前,还要将夤雪给绑了? 这一刻,穆卿离彻底糊涂了 “竹溪,好好照顾小雪。若我此次有去无回,你便辅佐她,坐好魔尊之位。” 夤夜依旧以一副无比淡然的神色,对着站在一旁的竹溪叮嘱道。而对夤雪一番撕心裂肺的哭,无动于衷。 “嗯!” 竹溪因为说不了话,只能浅显的发出这么一个声,以作应答。 虽然,穆卿离无法从言语里,听出竹溪此刻的伤心。但她却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他的难过与伤心。 为何……竹溪会是这样的神情呢? 夤夜堂堂魔尊,修为高深,何故会让夤雪和竹溪二人担心至此。 “哥!不要去!不要去!求求你了,不要去!” 夤雪苦苦哀求,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了,听得穆卿离都感觉喉咙直冒火。 夤夜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之后,什么也没说,便起身走了。 “夤夜!你明明知道那是圈套,你为何还要去?!你知不知道你此次去了神界,便是有去无回的!难道在你心里,吟鸢就那么重要吗?!她有什么好?!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为了她,而舍弃我?!为什么?!” 突然,夤雪向夤夜离去的方向狂吼道。 这一次,夤夜不再对夤雪的话充耳不闻,猛然停下脚步。 这一刻,穆卿离彻底怔住了。 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夤夜这是,要去救吟鸢。 而当初“浅乐使用计策,诱他带兵前往神界应战”一事,他是知道的。 可即使知道,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一瞬间,穆卿离瘫坐在地。 心中,又传来一阵阵疼到足以让她窒息的疼痛。 他是知道的!是知道的! 穆卿离“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 “哥,我才是你最亲的人啊!我求求你,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 夤雪见状,赶忙继续哭求道。 却见夤夜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继续迈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夤夜!你若是走,我就将吟鸢给杀了!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见夤夜始终没有要听自己画的意思,夤雪直接急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可是,面对如此充满了威胁意味的话,夤夜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继续大步迈向前。 “我不要你去!哥!呜呜……竹溪,你放了我!放了我!我求求你了!别让我哥去!竹溪!” 见夤夜吃硬的,夤雪又开始继续服软,哭求起竹溪来。 穆卿离看到如此场景,也不顾心头的难受,不管不顾的就跟了上去。 “不要去!不要去!” 她挡在夤夜的前面,对着他道。就像夤雪求他时般的样子,哭求起夤夜来。 面上的泪水,犹如阴雨天气时的绵绵细雨,从她的面上簌簌滑落。将她的视线一次次,变得模糊。 可是,面对她如此诚心的苦求,“咻!”的一声,夤夜便从她的身体穿过去了。别说对她的话,就连她“这个人”,他都是看不见的。 “不要去!不要去!” 尽管如此,穆卿离依旧不停地跑上前去,无数次的挡在夤夜的去路,向他进行乞求。 倒不是她没意识到“眼前的一切是幻象,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她改变不了什么”一事;而是,她的心里真的不想让夤夜冒着险。 若那时,她就那样死在了九天刑台之上,那或许,后面这些糟心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那她,也就不用再遭受这般多的罪,或者伤害到那么多无辜的人了。 所以,她很想拦住夤夜!只要拦住他,后面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这个世界,不会再有她,也就不会再有这么多悲伤的事了…… “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咻!”的一声,夤夜又从她的体内穿过去了。 穆卿离也不知道这是她的第几次请求了,她只知道她的心里很痛苦,迫不及待地想要夤夜停下。 只要能让夤夜停下,什么事,她都愿意去做! 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待夤夜脚步的停留。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手一挥,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面对此情此景,穆卿离又怔住了。之后目光呆滞,恍若一具没有魂魄的木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竹溪!你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夤雪哀求竹溪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传入穆卿离的耳朵。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她的心口一阵绞动,绞得她的心生生的疼。 你不怕么? “滚!离开魔宫!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画面又一转。这一次,穆卿离来到了先前那个放置夤夜尸身的玉棺之地。 却见夤雪披麻戴孝,对着竹溪吼骂道。 一瞬间,穆卿离又明白了。 夤夜死了。 夤雪因为当初“竹溪没有放开自己,阻止夤夜前去神界冒险”一事,耿耿于怀。现在夤夜死了,她便把哀愤迁怒到了竹溪身上。让他离开魔宫,离开自己。 可是面对夤雪的如此要求,竹溪哪肯听从? 不停地摇头,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夤雪面前。 夤雪冷眼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竹溪,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之后,她缓缓走到竹溪面前,蹲了下去。 伸出手,粗暴的捏起了竹溪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现在知道求我了?当初我求你的时候,你又是如何做的?若你当初肯帮我,我哥哥说不定就不会死了!竹溪,你明明知道哥哥这一去,很大程度上,是回不来的,为何你不愿意帮我?为何你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为何?!” 夤雪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面容直接变得狰狞,尽显痛苦之色。 面对夤雪的一番指责,竹溪静静地听着,没有做出任何的反驳。但他眼角的神伤,穆卿离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你说话啊!你以为你不说话,就会没事吗?就不用离开了吗?我哥哥当初从那些腌臜货手中将你救出,你就是这般回报我哥哥的?” 不知竹溪的哪一个神情,或者哪一个动作惹怒了夤雪。夤雪又再一次破口大骂,指责起竹溪来。 而面对夤雪更激烈的指责,竹溪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如一开始一样,静静地听着来自夤雪的指责。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清泪。 夤雪长吸了一口气。之后,却见她将身子往竹溪身旁凑了过去。 “你走。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你漠视我的请求,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哥哥去送死的场面。看到你,我就会很痛苦!非常痛苦!生!不如死般的痛苦……” 夤雪对着竹溪的耳朵,一字一句,重重道。 穆卿离一下子就怔住了。 说真的,她听过的狠话不算少。可当她听到夤雪对竹溪所说的这番狠话,她的心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疼痛。 自己的存在,会让某个人生不如死般的痛苦。 这,得是何种程度的痛苦啊…… 更何况,据她观察,竹溪……是喜欢夤雪的啊。 被自己所喜欢之人,讨厌到这个程度。换作是谁,都会觉得难受吧。 果然,一开始对于夤雪各种各样斥责的话,还能做到“听之任之”,不欲做出任何反驳的竹溪。此刻,面色罕见的变了变。 却见他将自己的下巴,轻轻从夤夜手中抽离。 “嘭——嘭——嘭——” 然后,重重的向夤雪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之后,竹溪,便起身离开了。 下一刻,画面又一转。 出现在穆卿离面前的,是阿狗和竹溪的面庞。身旁,则是大山。 穆卿离明白了,她这是又回到现实里了。 此刻,竹溪正拿着一脸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若说先前,穆卿离是没法读懂他这个眼神的意思。那么这一刻,穆卿离却是能无比深刻的读懂,且体会到了。 想来,是这竹溪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乃吟鸢转世。 她前世害得夤夜身亡,夤夜又是竹溪的救命恩人。在竹溪眼里,她可不就是一个坏人么? 大概是在幻象里哭得太多了,穆卿离觉得她的眼睛无比酸涩,十分难受。穆卿离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而是先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可待眼睛变得舒适了一些后,穆卿离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三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干坐了半晌。 “要不……我们先谈白溪村之事?” 这一次,穆卿离先忍不住了,打破了这场处处充斥着尴尬的沉默。 阿狗看着穆卿离,愣愣的点了个头。 而一旁的竹溪呢,没有说什么话,垂着双眸,依旧一副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模样。 “所以……竹溪面上的鳞片,是后面才取掉的?你救到竹溪的时候,他的面上是有淡青色鳞片的?” 穆卿离向阿狗问道。 阿狗没有出声,直接点了一个重重的头。 穆卿离得了阿狗的回答后,心中对阿狗的敬佩之情,一下子又攀高了。 “你难道不怕吗?” 穆卿离心中不免好奇。且不说阿狗还只是个孩子,即使是一个成年人,看到竹溪脸上长满了淡青色鳞片的模样,心中也是很难做到不惧怕墨。 试问这阿狗,是如何做到不怕的呢? “有什么可怕的?比他这模样可怕东西,多了去了。我见过,也受过来了。” 阿狗一脸不以为意。 穆卿离听罢,眼神暗了暗。 她知道,阿狗口中的,比“竹溪长满淡青色鳞片模样还可怕的东西”,是指人。 是指他们村的,那些人。 “那可搞笑了。你若不怕,为何会怕看到他吸鸡血时的样子啊?还因为看到他吸鸡血的模样,吓到不敢去见他!” 虽说这是打趣的话,没有任何恶意,但却也是穆卿离心里十分好奇的。故而,她很想从阿狗口中听到正确的解释。 “我……我……” 一向口齿伶俐的阿狗,罕见的变结巴了。 “我什么?” 看到阿狗如此模样,穆卿离心里不觉好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起他来。 “我只是怕血罢了!” 终于,阿狗将自己心中真正所惧的东西给说出来了。 穆卿离听罢,眉毛不觉一蹙。 “怕血?是天生便怕?还是因为经历了什么东西,所以才怕?” 对于这些东西,穆卿离向来敏感。 世上怕血的人并非没有,但总归是不太常见的。换而言之,血,并非常见的为人所惧怕之物。若有人怕它,要么是天生;要么,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东西,才会变得如此。 鉴于阿狗此前的经历并不一般,所以穆卿离便免不了想要对“阿狗惧血”一事,探个究竟。 “火烧我们家那日,我娘亲脚上的小拇指断了,流了很多血。自此,我便对血腥之物无所适从。” 阿狗如实作答。 原来如此。 在了解清楚阿狗惧怕血的缘由后,穆卿离心里免不了又要为他伤心一阵,继而向他投去了一道同情的目光。 祭灵 “那鬼面道人一事呢?阿狗,白溪村的村民,到底是如何死的?” 兜兜转转,穆卿离还是将话题扯回了最根本的那个问题之上。 在穆卿离看来,白溪村的绝大多数村民并不无辜。但即使不是无辜之人,她也应该将他们真正的死因弄清楚。而非像现在这样稀里糊涂的,连他们具体是如何死的,都搞不清楚。 听到穆卿离这话,阿狗的面色变了变,流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鬼面道人一事,确实不假。” 但最后,他还是开了口。 “那道人来到白溪村,是打着为村民们驱魔除邪的名号。只不过,他要求的是要村民们交出一个六月六日生的男性。而非让整个村的村民都去到村口,参与阵法的祈祷。” 紧接着,阿狗又继续道。 “要一个六月六出生的男性做什么?” 穆卿离听罢,蹙了蹙眉,转而问道。 阿狗吞了吞一口口水。 “祭灵。” 随后,他颤着声道。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个鬼面道人要求的人,不会……是你吧? 她将身子微微撤往阿狗处,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狗慌乱瞥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穆卿离见状,恨恨的闭上了眼睛。 先前她出生的时候,那些人也是用她出生日期不详的罪名,来给乐游扣帽子。 原来……此招并非那个人的专属招数。而是每一个心怀歹意之人,都能够将其应用得游刃有余。 “六月六……” 穆卿离在口中默默念了这个日期。 “这日期,有何特别之处吗?” 若说她的生辰,穆卿离还能在其中找到一些特别之处。毕竟她出生于七月七,且她出生的那年还是阴年。 阴年因月阴时,听着确实不像是什么好日子。 所以,那些人借用她的生辰大做文章,也不算没有丝毫道理。 可是,就阿狗的这个生辰。她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有何不妥之处。何故,就非要六月六生的男性了? 阿狗摇了摇头。 穆卿离愣住了。 “他就没有跟你们解释解释?” 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看着阿狗,问道。 阿狗继续摇头。 “怎可愚钝至此?!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竟一点自己的考量都没有吗?” 穆卿离脱口骂道。 “本来鬼面道人来白溪村之前,白溪村因为有竹溪哥哥暗中相护,有过一段平静日子。可后来,到访白溪村的妖邪突然就变多了。竹溪哥哥虽然法力不弱,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所以,还是不免让白溪村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混乱。 而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后,鬼面道人突然来了。他来到白溪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各家画符咒。说来也奇怪,村民自贴了他的符咒后,竟再没受到妖邪的侵扰过。” 阿狗无比清楚的,将关于鬼面道人的一些事情,详详细细的向穆卿离叙述了一遍。 穆卿离明白了。 阿狗的意思是,村民之所以没有对鬼面道人提出的要求起质疑。是因为鬼面道人确实帮白溪村的村民,解决了一些实实在在的问题。 有了这样的功劳后,村民对他的信任,自然会无形增加。也便不会对他提出的要求,细究到底。 相反,他们还可能会“因为是鬼面道人提出的要求,所以便对其无脑拥护。” 可是,即使这样,穆卿离也无法理解村民的如此行为。 祭灵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要用被祭之人的命,祭拜所要祭拜的对象。 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可村民,为何不追问? 因为……需要被祭灵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亲友。他们,自然就不会做过多的担心,更不会对鬼面道人提出的要求刨根问底。 倘若被祭的对象,是他们的亲友。他们还会稀里糊涂的,不对鬼面道人进行任何的追问吗? 当然不会! 他们怨阿狗一家人吸走了自己的好运,害得阿狗家破人亡;为了所谓的转运,又将阿狗折磨得不人不鬼,甚至为其取了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名字…… 在他们眼里,阿狗就是一个可以被随意玩弄的玩物。只要对他们有好处,阿狗会面对什么,他们是不会关心的,更不会在意。 这一刻,穆卿离的身体再次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所以,他们将你交出去了?” 穆卿离按耐住自己心头的不适,问道。 阿狗点了点头。 “其实竹溪哥哥一早察觉到此人不对劲儿,一直想着要揭露他真实的面目。可是他行事太过严密,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竹溪哥哥说过,那人身上邪气颇重,好像是在修习什么至阴至邪的妖邪之术。 可是他身上有没有邪气一事,只有身有法力修为的人才能察觉。而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是根本察觉不出来的。 所以,大家也便无法通过他身上所散出来的气息,来辨别他的好坏。” 随后,他又补充解释道。 “那鬼面道人,是人吗?” 这一次,穆卿离没有问阿狗,而是直接问竹溪。 竹溪没有说话,而是点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头。 “那你为何不将那人直接擒住了,拷打一番?” 按道理来说竹溪的功夫不弱,怎的连一个修习妖邪之术的人都拿不住? 这一次,竹溪的面色罕见的变了变。 之后他长吸了一口气,向穆卿离比了一套动作。 穆卿离看着那些个不知道具体为何意的动作,只觉头大。 这一刻,她很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问竹溪,而是应该直接问阿狗。 “小源子,你看得懂你竹溪哥哥的意思吗?” 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穆卿离只得向一旁的阿狗求问。 “看得懂。竹溪哥哥说,那人虽然是人,但所练的功法至邪,竹溪哥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阿狗道。 而这边穆卿离听完阿狗的转述,心一下子便被揪紧了。 “这么厉害的术法,不会是摄魂夺魄术吧?” 她身上的摄魂夺魄,就是在无形当中被人种下的。也就是说被种此术者,根本无法拒绝,也无力拒绝。 如此想来,这位鬼面道人被人种下了摄魂夺魄术,成为别人的杀人工具,也不是不可能的。 阿狗明显不知道什么叫摄魂夺魄术,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直接愣了。 而竹溪呢,则针对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做了许多手势。 什么都清楚 “你竹溪哥哥又说什么了?” 穆卿离见状,赶忙再次向阿狗询问。 “竹溪哥哥说,身拥摄魂夺魄术之人,会逐渐失去神智。彻底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思想的邪魔。没有人会为了称霸天下,而将自己变成那般模样。还有就是,不是谁的身体,都可以承受摄魂夺魄术。能施种摄魂夺魄术的人,也很少。不管是施种者,还是被施种者,都需要特定的人。至于你和那个叫儒清远的人被成功施种摄魂夺魄术……是不甚意外中的意外。” 阿狗断断续续的向穆卿离解释道。 竹溪这话,穆卿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鬼面道人身怀摄魂夺魄术的可能性不大。 “可是,为何我和儒清远被成功施种摄魂夺魄术,是不甚意外中的意外?” 但是对于竹溪的这句话,穆卿离却无法弄明白了。 她先前听荆龙和附子花讲关于“摄魂夺魄术”的事时,也只是大概了解到受术人要如何做,才能发挥其威力。至于对施术者和受术者还有要求一事,却是没有了解过的。 竹溪木着脸,又做了许多手势。 “竹溪哥哥说,你受术之时,缺一情魄;儒清远,喝了木心水。本质而言,你二人都是缺情者。也只有缺情者,方可受得此术,而不受其侵蚀。” 这一次,阿狗没有等穆卿离开口追问,便自顾自开口解说起来。 穆卿离的心沉了尘。 原来……是这样。 紧接着,竹溪又做了一堆手势。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你的本体为女娲石。女娲石力量强大,所以即使是凡人之体的你,也能承受摄魂夺魄之力。” 而阿狗,则继续应时解说。 “我本体为女娲石,可以承受摄魂夺魄之力。那儒清远呢?他的身体,为何也可以承受?” 听到这儿,穆卿离心里不免对竹溪的这个解释产生疑惑。 “因为……同身蛊。” 阿狗一边看着竹溪的手势,一边道。 “嘿~竹溪!你可真有本事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听到这么多以前从未听过的事,穆卿离的心激动之余,也不免佩服起竹溪的见识来。 “诶对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穆卿离蹙紧了眉头。 若说先前的问题还带有几分打趣的意味,那么后面问的那个问题,便是警惕了。 竹溪知道得太多了,多到穆卿离都觉得有点心慌。 这个时候,竹溪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穆卿离一眼。 之后,他缓缓抬起手,又慢慢悠悠的做起一些动作来。 “魔尊要与神界开战前夕,找过竹溪哥哥。魔尊,让他寻摄魂夺魄之术的施种之法……” 阿狗解说到这里的时候,竹溪的手势却突然顿了顿。而阿狗,也不得不随竹溪停下。 竹溪的神情里,透着一股神伤。 穆卿离看到竹溪如此神情,心又不免一沉。 穆卿离觉得,竹溪应该想到了什么令他难过的事。 但是很快,竹溪便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又开始做起手势来。 “魔尊说,若他与神界一战失败了。他就要施种摄魂夺魄术。保你周全的同时,也顺便将六和阵毁了。等到你师父出关,他便会带着满身罪孽,自己去罪灵渊赴死。竹溪哥哥那段时间,一直在查阅关于“摄魂夺魄术”的记载,所以,摄魂夺魄术的了解,比较多。这件事,只有竹溪哥哥和魔尊知道。其它人,都不知道。” 阿狗道。 为了她,施种摄魂夺魄术…… 一瞬间,穆卿离的眼眶便又红了。 豆大的泪滴又从眼眶中纷纷掉落,怎么抹,都抹不干。 “继续,不要停。” 穆卿离又哭又笑,一边擦泪,一边向阿狗道。 此刻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夤夜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可她现在,不仅救不活他,还行下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蠢事! 她不能想,一想就会觉得浑身难受。所以,她要阿狗继续说下去,帮她分散一些注意力。如此,她便不会陷入令她难堪的境地。 “魔尊死之后,夤雪将我赶走了。” 接下来的解说,阿狗直接将自己代入了竹溪。 “可是我并没有走。因为,我担心她。这期间,我一直在夤雪看不见的地方,帮着她处理一些魔界中的事。我是在六和阵被破毁的时候,才从魔界出来的。因为……很多魔族之人出来之后,起了贪恋。想要提升自身修为,做出伤害无辜之人之事。我出来,便是来阻止他们的。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夤雪第一次将你从乐游掳走的时候,就知道了。 魔尊曾经跟我说过,要我好好照顾你,拼了我这条命,也要照顾好你。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是帮你的。 可是,我也是有私心的。我的私心,跟夤雪一样,想让夤夜活。所以,我便没帮你。眼睁睁地看你被种下摄魂夺魄术,眼睁睁地看着你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我对你的事,都很清楚。清楚你是何时被施种的摄魂夺魄术,清楚你身边的人对你是怎样的心思,清楚你又是何时被施种的同心蛊术,更清楚你是如何被人诬陷的。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用摄魂夺魄术,是救不了魔尊的。我也万万没想到圣君,会骗夤雪。” 手势比划到此,竹溪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的神。 而阿狗,也随之停下。 “我知道摄魂夺魄术救不了魔尊后,便想过要帮你。” 没过一会儿后,阿狗又道。 “而我帮你的第一步,便是找到儒清远,让他帮你澄清一切。一年前,我曾找到过他。他很落魄,身无半点修为。那时,我提出让他“说出真相,还你一个清白”的提议。可是,他不愿意,拼命拒绝。 听说你在神界被抓的那日,他一个人,同帝辛打斗了许久,并大喊他才是那个摄杀了六界多人的凶手。但那个时候,因为他使不出摄魂夺魄术,也就没有人信他。我还奇怪怎的才过了没多久,他便不愿意为你澄清了。” 听了竹溪这番话,穆卿离的眉头开始紧锁。 儒清远……儒清远…… 这个人,这个名字带给她的伤痛实在太大了。别看她能轻易地在别人面前提起他,其实每提起他一次,穆卿离的心便会难受上好一会儿。 若非需要,她是一点都不愿意提起这个人的。 可此番,听到儒清远为了自己与帝辛搏斗一事,穆卿离的心便更加难受了。 她宁愿儒清远伤害她到底,也不愿他对自己施下了伤害后,又试图以“施恩”的方式,弥补他曾为自己带来过的那些伤害…… 失算 “所以……你问到了吗?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愿意帮我了。” 穆卿离木着一张脸,木然道。 其实穆卿离的心并不太关心这个,儒清远愿不愿意帮她?会不会帮她?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是儒清远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因为这有可能会涉及到其它她想不到,却会影响到许多人的事。 而对于竹溪“一早便知道身边众人对她的种种算计,却不出手加以阻止或帮忙提醒”一事,她也是无心去计较和在乎了。 于竹溪而言,夤夜才是那个对他最重要的人。他凭什么要为了她,而选择放弃救活夤夜的机会呢? 穆卿离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看开。如此,她才不会致使自己又陷入另一个难堪的境地。 “没有。因为我找到他之后没多久后,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了。他打伤了我,带着儒清远跑了。其实我面上的鳞片,在我跟着魔尊后不久,便消失了。后来之所以又出现,就是因为被他打伤了,修为受损。我养了一年,才算好了。” 阿狗道。 穆卿离听了阿狗后面的这些话,面色才稍稍有了一丝丝变化。 “蒙面人?” 穆卿离心生疑惑,脱口问道。 蒙面人,功法还在竹溪之上,且有动机劫走儒清远的…… “是……附子花?” 穆卿离做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猜测。 却见竹溪一脸沉重的摇了摇头, 这下,穆卿离的面色便变得更凝重了。 “是……夤雪吧?” 紧接着,穆卿离做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猜测。 这一次,竹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穆卿离看到竹溪如此反应,心在一瞬间,也便明白了。 也是,虽然附子花就“以摄魂夺魄之术。救夤夜”一事骗了她,但她和附子花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总不过求一个让“六和阵彻底破毁,永远无法修复”。但是,只魔界一界,终究难敌其余五界。故而,他们就需要更多的帮手。 而儒清远身怀摄魂夺魄术,他们自然就要对其进行一番好好的利用。 “夤雪竟然……真的这么恨你吗?” 将竹溪重伤至要经过一年时间的修复,身体才能慢慢好转程度。在穆卿离看来,也算是一个狠手了。” “罢了,你先将鬼面道人的事讲与我听完吧。” 关于儒清远,穆卿离实在没有心思去了解了。眼前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鬼面道人身份一事。如此,她才能知道该如何应对鬼面道人。 竹溪听罢,也没有对穆卿离的这个要求有任何异议。兀自伸手,继续做了一些手势来。 “我因为身受重伤,且才好了没多久,所以不是鬼面道人的对手。” 阿狗道。 此时,阿狗突然伸出了手,阻止竹溪做动作。 “竹溪哥哥,接下来的事,便交由我来说罢。” 他向竹溪道。 竹溪没有反对,点了点头。 得到竹溪的应允后,阿狗先是轻轻吞了一口口水。 “竹溪哥哥知道那鬼面道人的意图不简单,而他,又打不过他。所以,他便提议让我尽快逃离白溪村。” 说到此,阿狗的神色又变得沉重了几分。 “我觉得……我不该抛弃同村的村民,于是便向他们进行劝说,想让他们跟着我一起走。可是谁知……谁知他们不仅不信我的话,还将我捆了起来,直接押到了鬼面人处。” 阿狗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酸楚。 也是,自己真心待人,却被同村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卖。换做是谁,心里都会奔溃吧。何况阿狗才是年仅十一二岁的孩子,在遭到这样的事时,会比很多人都接受无能。 “后来呢?” 穆卿离追问道。 “后来,便跟我之前说的差不多。那鬼面道人嘴上说着要用我祭灵,实际好像是通过我,将白溪村的村民吸引到了村外。村民每被吸引来一个,他便施法,好似在从那人身上吸一些什么东西。总之被施过法的人,没有多久,便会软踏踏倒地。 他好似很害怕被人发现村民的真正死因,每倒下一个,他的随侍便在那倒下的村民身上补上一刀。这期间,竹溪哥哥曾出手阻止过。但无奈,他身上的伤才好,并不是鬼面道人的对手。在对打了一番后,落了败,被他的随侍控住了。 如此,在过了一个时辰后,村里的村民也便被他杀光了。此后,他便将魔爪伸向了我。” 说到这时,阿狗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竹溪。 “是竹溪哥哥不顾自身安危,挣脱了随侍的控制,出手救下了我。 如此,他们又对打了许久。而就在你来到此地的不久前,他们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将竹溪哥哥重伤至倒地之后,用火点燃白溪村和做法事用的法台,便火速离开了。 而竹溪哥哥,便是在你到来的那一刻,才从死人堆里爬起,走向了我。之后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听竹溪讲完,穆卿离的心里登时又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得到平息。 这鬼面道人,还真是凶残!一百多号人,他就这样眼也不眨的,全给杀完了。 “阿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若真相真如阿狗所说,那就整件事情来看,他和竹溪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的错。既然没有一点的错,那之前为何不敢如实告知与她? 除非,他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面对穆卿离这个充满了火药味的提问,阿狗的神色变了变。 “你不会……真把我当傻子来糊弄了吧?” 穆卿离瞧见阿狗如此模样,语气有些不快。 “竹溪,你说!” 见阿狗不坦诚,穆卿离转问起竹溪来。 可是她才将这话说与竹溪,她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竹溪不能说话,她看不懂手势。所以,还是要靠阿狗来告诉她竹溪要说的话。 眼下阿狗不愿意告诉她,自然也就不会将竹溪所做的手势之意告诉她。 不过,穆卿离这个担心显然是多余了。 因为,她对竹溪提了这个要求之后,整整半盏茶的功夫,竹溪都没有半点要做手势的意图。 也就是说,竹溪根本不打算为了穆卿离,而“背叛”阿狗。 一瞬间,穆卿离无比的尴尬。 心道这二人的情谊还真是感人,都开始组团欺她了…… 心疼 “阿狗!你莫要怕我会因为你是杀害白溪村村民的人,就对你下死手。我是一个很明事理的人,白溪村的村民待你不厚道,你若是因为愤恨做出弑杀他们的举动,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你大可对我如实相告,不要有所顾忌。” 穆卿离是个能屈能伸的,面对二人如此态度,她自然不会强逼。于是服了个软,换种方式套阿狗的话。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没有杀人!” 只是她服的这个“软”,明显不太合阿狗的意。一向表现得无比“沉稳”的阿狗,此刻却无比激动的,对她话进行了驳斥。 “呵呵……” 看到阿狗如此模样,穆卿离笑了笑,笑得尴尬。 为了防止再一次因为措辞和用句不当,激起阿狗的愤怒。她挠了挠头,就接下来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在心里细细思忖了一下。 “那……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能不能告诉我呀?” 尽管穆卿离已经将这些话在心里细细思忖了一番,但当说出口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因为据穆卿离观察下来,她觉得阿狗这孩子怪得很,指不定那句话就会惹得他不高兴了。所以,在面对阿狗时,她还是难免要小心谨慎。 阿狗听罢,咬了咬牙。 “其实竹溪哥哥的法力,没有弱到打不过鬼面道人。” 随后,他石破天惊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入耳之后,穆卿离彻底懵了。 竹溪打得过鬼面道人?! 意思就是说,竹溪不需要带着全村之人逃离白溪村;如此,阿狗也便不需要对白溪村的村民进行劝说,也就更不会出现“阿狗因劝说不成,而反被村民控住,并将其送到鬼面道人手中”一事。 也就是说,后面的事,便都不成立了? 一瞬间,穆卿离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你能说的详细一些吗?你的意思是说竹溪,没有救白溪村的村民,任他们被鬼面道人弑杀吗?” 因为紧张,穆卿离变得有些结巴了。 阿狗没有即刻作答,而一旁的竹溪,只默默地看着竹溪,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手势动作。 但,穆卿离从竹溪的眼神里看到就他对阿狗的心疼。 彼时,周围陷入了一阵安静。 穆卿离紧紧地盯着阿狗,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会错过什么。 阿狗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穆卿离的压力,深吸了一口气。 “是。” 之后,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穆卿离听罢,愣了愣,眉头蹙得更紧了。 “为何?为何他不救?” 穆卿离脱口道。 “竹溪,你为何不救?” 她转手拉住竹溪的手,冲他急切问道。 穆卿离觉得,虽然白溪村的村民算不上什么无辜之民,但也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妖人弑杀,而无动于衷。 他们虽有罪,但罪不至此。况且,上百号人当中,也有小孩。小孩子,能懂个什么呢? “是我不让他救的。” 突然,阿狗道。 穆卿离怔了怔,将自那双紧紧抓住竹溪的手,缓缓松了开来。 “为何啊?” 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狗。 虽然她与阿狗相识的时间不算久,但在听了一番有关他身世的事后,穆卿离觉得阿狗这个人,是很善良的。 一个善良的人,对同村之人见死不救。 穆卿离的心里,是不太敢相信的。 “竹溪哥哥能敌得过那鬼面道人不假。但是,那鬼面道人身边还有其它的随侍。若他们在白溪村起了争斗,竹溪哥哥根本不可能护下全村的人。所以,我还是需要将全村之人劝离。” 说到此,阿狗咬了咬,眼睛悄然变红了。 “但他们不仅不信我,还将我毒打了一顿,打得我直接动弹不了……” 一瞬间,豆大的泪珠从阿狗的眼眶中簌簌滑落。 穆卿离看到阿狗如此模样,心中不免漫过一丝心疼。 “之后,他们便将我扔在了破庙里,我疼了一夜,整整一夜。若非有竹溪哥哥照料,我恐怕,早就没命在此同你说话了。” 说完,阿狗伸出手,用袖子将面上的泪狠狠抹了一把。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丝哭声。 “我想不通!想不通!数年前,我爹爹待他们不薄,他们却因嫉羡,向我爹爹发难。最后,将我们家弄得家破人亡。数年后,我明明也是为了救他们,到头来,他们不仅不感恩,还反手将我痛打了一顿。 他们对我们一家行下的那些恶,我都忍了。因为我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道理,也明白上百号人,我没法对每个人都施加报复。我想着,忍了吧。待日后有机会,便逃离这个村落,寻个其它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我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可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我?凌辱我数年,现下村子遇难了,又义无反顾地将我推出去。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疑虑……我于他们而言,就像一只蝼蚁。只要不伤害到他们的利益,我怎么死,他们就都不会在乎!姐姐……我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他们为何要如此待我!呜呜……” 说到最后,阿狗终于哭出了声。 穆卿离看到阿狗如此模样,心脏一下子便被揪紧了。 她二话不说,就将阿狗搂紧了怀里。 “不哭不哭!小源子不哭!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错!” 穆卿离赶忙安慰道。 这一次,她不是因为害怕看到别人哭,而对其进行安慰。而是……她真的万分心疼阿狗。 小小年纪,就经受了这般多的苦难。可是,就是一个受了这般多苦难的人,在看到遇难的竹溪,会义无反顾地将其救起;在察觉到鬼面道人意图不轨,会劳心费力的对同村人进行劝说,想着救他们一命…… 他始终,都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 可是,再善良的人,在面对邪恶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时,都会动摇。 何况阿狗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能保持这么久的善良,已经很难得了。她不该再对一个小孩子,要求太多。 况且,白溪村的村民做得确实过分。阿狗还在遇到危险时,会想着要救他们一把。而若换成是她,她肯定就会携着竹溪便跑了。 害死她的父母,又将她从小凌辱至大。她并非一个大度的人,这样的仇,她怎么可能忍得了? 没有错 “姐姐,我真的没有错吗?” 阿狗抬头看着穆卿离,流着泪,巴巴的问道。 穆卿离伸手,替他拭去了面上的泪水。 “你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不珍惜,怨不得任何人。” 穆卿离万分坚定的道。 阿狗摇了摇头。 “不!姐姐,你的神情出卖了你,你并不觉得我没有任何的错。” 随后,他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神色不免一怔,垂下了眼眸。 “我只是觉得,他们中也可能有无辜的。比如小孩……小源子,我真不觉得你有错,我只是在为那些称得上无辜的人,感到可惜罢了。” 一开始,穆卿离有过“白溪村的村民罪名再重,也罪不至死”的想法。可是……后来她仔细想想,才猛然发现他们的死,间接而言是他们自找的。 阿狗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但他们不仅不珍惜,反将阿狗痛打了一番,并送到鬼面人处。 这其中,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呼吁大家理性思考一番,白溪村的村民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是……没有。 没有人为阿狗说过一句话,他们也因此,将自己推上了死亡之境。 能做的,阿狗都做了。剩下的,是阿狗无法做的。 因为他若做了,便对不起自己所受过的那些苦难。 倘若一个人的善良被消耗尽了,那么问题肯定出在别人身上,而非他本人, 穆卿离十分理解阿狗,也能体谅他此番的做法。 故而她,是真的不觉得他有错。 “姐姐!” 阿狗低喊一声,紧紧抱着穆卿离又哭了起来。 穆卿离抱着阿狗,想到他的种种遭遇,心中也便觉得不甚难受。 他小小年纪,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穆卿离真的觉得他不容易,很是心疼他。 “姐姐,其实你说的那些人,我不是没有考虑到,我有想过要竹溪哥哥救下他们的。可是……等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紧接着,阿狗又哭着喊着道。 “你说什么?什么叫你们去晚了?你难道不是被当作诱饵引他们前去的吗?怎么会去晚了呢?” 穆卿离又被阿狗的一番话搞懵了。 “呜呜呜……” 这下,阿狗哭得更厉害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伤心难过的事。 “小源子,你快点说啊!” 穆卿离见阿狗迟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图,急了。 这时!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了一股将她向后拉的力量。 下一刻,她和阿狗便被那股力量拉分离了。 “竹溪!你拉我做什么?” 在弄清楚将他二人拉开的人是竹溪之后,穆卿离向他质问道。 突然!竹溪伸出一只手,与穆卿离进行对掌。 一瞬间,各种有关阿狗的画面涌入了穆卿离的脑海。 如此过了一会儿后,穆卿离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原来,竹溪听从阿狗的话,不救白溪村的人,准备带着阿狗离开。 而这时的竹溪,已被村民交到了鬼面道人手中。为了不打草惊蛇,竹溪施法,用木头变出了一个“阿狗”,代替阿狗祭灵。 之后,竹溪便带着阿狗离开了。 可是,在走到半道的时候,阿狗突然反悔,要回去救白溪村的村民。 那个时候,竹溪没有任何异议,带着阿狗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白溪村。 然而……终究是太晚了。大概是因为知道村民所交付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阿狗,一怒之下,鬼面道人将全村人都悉数屠杀了。 他们到的时候,白溪村的村民只剩下两三个没遭毒手了。 那时,他们正跪倒在鬼面道人的面前,央求鬼面道人将他们放了。 可是鬼面道人只问他们,阿狗的下落。他们答不知道,下一刻,便死在了鬼面道人的屠刀之下。 阿狗看到如此场景,没有忍住,不管不顾的便冲到尸体堆,想要找那鬼面道人报仇。 可是,他哪是鬼面道人的对手。于是,只一掌,他便华丽丽的倒在了尸体堆。 此后,便是竹溪为了带阿狗脱身,而和鬼面道人进行了一番打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来了。鬼面道人什么都没做,便带着两个随时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之后,便是她误以为是竹溪杀了白溪村的上百号村民等一系列,因为不了解事情真相,而产生的一众误会之事了。 也就是说,鬼面道人不是被竹溪打退的,而是因为察觉到她的到来,才匆匆离开了。 将正件事情的经过了解清楚后,穆卿离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 明白了,穆卿离什么都明白了。 阿狗之所以三番两次的骗她,甚至不肯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与她。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认为白溪村村民的死,责任在他。 他认为:若他没有私心杂念,阻止竹溪救白溪村的村民,或许白溪村的村民就不至于会无一生还。 他这是,把所有的错,又无形担在了自己身上。 穆卿离长吸了一口气,二话不说,木然走向阿狗,将他重新拥入了怀里。 一瞬间,她的眼眶又悄然变红了。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簌簌掉落。 “小源子,你很好,你没有错,不用内疚。姐姐做的错事可比你多了去了。当然,姐姐如此说,不是鼓励你犯错。姐姐只是想说,你的错比之姐姐所犯的,根本不算什么。 可姐姐啊,还是照样要活着。因为犯了错,就要承担。而承担的方式之一,便是弥补。现在姐姐呢,就在弥补的这个过程中。你若无法释怀,可以学姐姐,也做一些能弥补的事。” 穆卿离不知道自己用如此言论劝慰阿狗,对不对。但她知道,此刻,面对这般状态的阿狗,她不能因为不知道该用何言论去劝慰到他,便不发一言。 为了缓解阿狗此刻心中的自责,她也觉得自己该做,或者该说一些什么。 “竹溪,你觉得呢?你觉得小源子错了吗?” 穆卿离觉得竹溪是此事的亲历者之一,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 竹溪听到穆卿离这话,神情先是一愣。然后轻轻看了一眼她怀中的阿狗,眸中写着心疼。 紧接着,竹溪做了一个手势。 这一个手势,穆卿离算是看懂了。 竹溪的动作是摆手,这就说明他也觉得阿狗没有错。 “你看你看!你竹溪哥哥也觉得你没错。” 穆卿离兴奋喊道。 御令 “大山,你觉得呢?小源子有错吗?” 怕只竹溪一个人的表态,没法说服阿狗。于是,穆卿离便又将大山拉了进来。 大山没有出声,而是兀自走到阿狗的脚下,轻轻蹭了蹭他的腿。 “你看!大山也觉得你没有错呢。” 说完,穆卿离推开了阿狗。 “不许哭了哟!再哭,就不帅气了。” 一边帮他擦去面上的泪水,一边道。 “姐姐……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阿狗一边抽咽着,一边道。 穆卿离听罢,神色不免一怔。 “是不是觉得,我也没有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坏啊?” 穆卿离笑道。 阿狗略显迟疑的点了点头。 “嘻嘻……” 穆卿离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穆卿离的神色一凌。 她一个飞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臂搂住了阿狗的脖子。 “着了我的道了吧?!今天我就将你二人都给办了!大山,看家伙!” 紧接着,她冲阿狗狠声道。 阿狗明显被吓到了,面上一脸慌乱。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 看到阿狗如此害怕的模样,穆卿离也就不忍心再逗弄他了。 阿狗见穆卿离是在逗弄自己,脸在一瞬间内,“唰!”的一下,便红了。 “那你二人,此番有何打算呢?” 既然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那接下来,就该解决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而去解决要解决的问题之前,当然就需要先处理好三人之间的关系了。 这时,阿狗将目光送向了竹溪,好似在寻求他的意见。 竹溪似是感受到了阿狗的目光,与他默契相识了片刻。 随后,他又抬手做了一些手势。 “竹溪哥哥说,鬼面道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此后,他定会回来白溪村寻我。所以白溪村这个地方,定是不能待了。” 穆卿离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白溪村定然是不能待的了,你二人肯定要离开。还有,小源子身上定然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若这秘密解开了,也就能知道鬼面道人为何要特意来白溪村,寻他这个人了。” 说到这儿,穆卿离突然停了下来。 “要不,我们先将这件事情弄清楚吧。” 穆卿离提议。 鬼面道人这事太过诡异,也不知道他藏了什么阴谋诡计。为了防止鬼面道人给这世间带来更多的伤害,她必须先将此事弄清楚。 “算了,跟着我太危险。我这样貌,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们若是跟我在一起,势必便会被人打上一个魔头走狗的名头。诶!还是各走各的吧,省得被我牵累。” 最后,穆卿离将方方面面都考虑了个遍了后,觉得竹溪和阿狗二人还是不适合与自己同行。于是,做了这么个打算。 然而,就在穆卿离做下这个打算还未多久之际,她的面前突然掠过了一阵清风。 感受到这股风力之后,穆卿离下意识闭眼。 再次睁眼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个幕离。 穆卿离循着幕离,看向了给她递幕离的那个手。 是竹溪。 却见他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神色淡然。 穆卿离怔愣着,缓缓伸手,接过了竹溪递给她的幕离。 她明白了,竹溪这是要它用这个幕离遮面。 也就是说,他同意跟她一起查探鬼面道人的下落了! 穆卿离飞速将幕离带到了自己的头上。 “那接下来,你觉得我们该从哪里入手?” 之后,她冲竹溪问道。 竹溪比了一个手势。 “瀛洲。” 阿狗道。 “瀛洲?为何是瀛洲?” 这下,穆卿离彻底糊涂了。 这个时候,竹溪突然将手伸向了自己的怀里。 随后,他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摊开在了穆卿离的面前。 他的手掌中,躺着一个黄白相间的玉佩。 “这是玉佩?” 穆卿离问道。 竹溪摇了摇头,紧接着,又做了一些手势。 “是御令。有了这个御令,但凡皇城之地,皆可畅通无阻。普天之下,能得此令者,只会是皇帝极其信任的人。是竹溪哥哥从鬼面道人身上抢下来的。” 阿狗替竹溪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这鬼面道人与皇帝的关系不一般?” 穆卿离很快便明白过来竹溪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竹溪点了点头。 穆卿离的心当即便沉了沉。 不知道为何,穆卿离对这个皇帝的感情复杂得很。 她一出生的时候,人界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 就是这个皇帝,下令让其它修真门派的人找出那个所谓“为祸苍生”的罪魁祸首。而那些修真门派,便找上了乐游门,害得乐游门差点被灭门。 再有便是阿雪一家之事。这个皇帝,竟然下令放火,烧杀了柳府上下几十号人…… 反正在穆卿离的心里,这个皇帝跟所谓的明君沾不上一点的边。甚至,穆卿离还觉得他有点昏庸。 若他此番为了私利,做出“勾结鬼面道人,伤害自己民众”的事,那穆卿离真真会想要扒了他的皮! 没有做过多的纠结,穆卿离便携着阿狗和竹溪、大山,来到了瀛洲。 六和阵被破,各界都陷入了混乱。但瀛洲毕竟是皇城,所受的影响并不是太大。街上虽然行人很少,但街面还算干净整洁。不像经过什么浩劫、或者混乱。 但很快,穆卿离便明白瀛洲之所以能保持尚好的原因了。 因为瀛洲城的守卫非常森严,每走一段路,便有一个身着修真服的人和一个守卫驻守。 穆卿离还发现,着修真服的人,所着的修真服样式不一,应该是很多门派都派了人来。 这些驻守在瀛洲城每个角落里的修真人士,仿佛都长了一双鹰眼。在这样目光的扫视下,穆卿离的心可谓万分忐忑。生怕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 “等等!” 果然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穆卿离一行人还未走进城门没多久,便被一个严肃中透着些许狠厉的女声给喊停了。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脏都被揪紧了。 她若是早知道瀛洲城守卫这般严,就应该听竹溪的话,在城外的时候便多做一些准备。 眼下,也便不会面对如此难题了。 万一这女子让她取下幕离可怎么办? 连像阿狗这般偏僻村落的人都知道她的样貌,这些修真之士便更不用说了。到时候,肯定会被认出来的。 那到时候,她不就让自己和阿狗、竹溪、大山陷入危险之境了?! 安置点 “踏踏踏……” 大概是街道太过空旷的原因,女子的脚步声无比清晰的传入穆卿离的耳朵里,可谓声声震耳,引得穆卿离一阵心悸。 怎么办?怎么办?一瞬间,穆卿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迟迟想不出来一个可行的方法。 “踏踏踏……” 那缓缓向她们三人靠近的脚步声,就像一把在她的心脏处凌迟着她心脏的利刃,让她感觉到了一股足以让她窒息而死的痛楚。 “咳咳咳……”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眼看着女子的脚步越来越近,穆卿离突然急中生智,咳起嗽来。 她想通过咳嗽,坐实自己“身患疾病症,无法见风”一事,如此,她便不用被拉开面前的幕离了。 只是,这个方法只她一个,明显是做不成的。故而此番,她很需要竹溪和阿狗的配合。 “姐姐你没事吧?” 值得庆幸的是,阿狗与她不甚默契。好似一早便知道了她咳嗽的意图,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彼时,穆卿离那一颗好似被千斤重量所压着的心脏,才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你们……刚入城?” 那女声问道。 “是的姐姐!我们姐弟三人一路逃命而来。我姐姐前段日子染了疾,咳嗽咳得厉害。见不得风,所以才带了个幕离挡风。” 阿狗对答如流,像是早就想好该如何应对守城之人的为难一般。 不过不得不说,阿狗的脑子是真的聪明。 只这么一段话,不仅将她为何戴幕离的原因给说清楚了,还暗示对方不能随意掀她头上戴着的幕离。简直一箭双雕,妙不可言,十分符合穆卿离的心意。 隔着幕离,穆卿离并看不清女子的模样。但她却看到女子点了点头,随后沉默了一段时间。 “行,我派人带你们去安置点。” 那女子竟然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并还贴心的提出要帮他们安排到安置点的一事。 意思是,女子不打算细问下去了,她躲过了女子的盘问。 “谢谢这位姑娘。” 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穆卿离,赶忙致谢。也不管这安置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那女子只点了点头示意,并未说什么话。 “心彩,带三位到安置点。” 随后,她对着一旁的女子道。 “是。” 那位叫心彩的姑娘当即领了命。 “三位,请随我来。” 心彩一边向三人道,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姑娘了。” 穆卿离礼貌接话,没有半分犹豫,紧随心彩的脚步而去。 一路上,穆卿离会趁心彩不注意,而偷偷掀开幕离,将这街道的四周都细细打量一遍。 因为她打算趁心彩不注意,便拉着阿狗和竹溪跑。 可是……她发现,越往瀛洲城里走,行人越少。更多的,是身着统一服侍的守卫和各派修真弟子。 如此,即便她三人此番从心彩手中逃脱了,也会惊扰到驻守在瀛洲城各个角落的守卫,继而被他们抓住。 面对如此状况,穆卿离便只能先去所谓的安置点看看。日后趁他们不注意,再行进宫,探查鬼面道人身上的御令一事。 “咳咳咳……” 为了避免穿帮,一路而来,穆卿离会时不时咳几声。 就这样,伴随着一声声不时会响起的咳嗽声,三人一狗随着心彩急步向前。 如此,在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最终,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庄严肃穆的房子。 “到了。各位请进。” 心彩微微侧身,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向三人一狗道。 虽说因为隔着幕离,穆卿离并看不清这座房子的具体模样。但不知为何,此刻,穆卿离却感觉自己的脚上被绑上了一个有千斤重的重物,沉得她抬步成难。 “这便是安置点?” 穆卿离不免疑惑道。 安置点安置点,应该有许多人才对。何故她却感觉面前的房子死气沉沉,感受不到一点人气儿? “不错。” 心彩答。 “安置点就我们三人么?” 穆卿离也不再跟心彩卖关子,不甚直接的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安置点有好几处,其余的都住满了人。唯这里是空的,只能请三位屈就了。” 听了心彩的话,穆卿离感觉自己面上的肉可谓狠狠抽了抽。 听这心彩的意思,好似是误会她看不上这个安置点了…… “咳咳咳……” 穆卿离又假意磕了几声,掩饰此刻的尴尬。 “哪里哪里,此地甚好!甚好!有劳心彩姑娘了。” 穆卿离客气回道。 其实面对如此状况,她的心里可太高兴了! 之前还担心若被安置在人多的安置点,那他们若突然消失了,肯定会被同被安置的人发现,继而告知给驻守之人。到时,他们肯定还未能找到皇帝,便被人发现踪迹。 眼下,他们给她和阿狗竹溪安排了一个新的安置点,没有其他的人。如此,便不用怕会被其他人发现,行起事来就会方便很多了。 “那……三位请进吧。” 心彩又道。 “嗯!” 穆卿离用力点了点头,抬腿便要踏进那间房子。 岂料,她才抬起脚,便被大山阻了去路。 却见大山如被下了什么咒一般,一直绕着她的双腿边而走,颇有一副“说什么也不让她前行一步”的势头。 穆卿离看到大山如此反常的模样,瞬间就明白了。 这房间,进不得。 可是,这都到门口了,也无法不进啊!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又犯难了。 怎么办?怎么办? “嘿嘿,大山这是又饿了?” 穆卿离蹲下身去,揉了揉大山,道。 “心彩姑娘,这里可有吃的?” 穆卿离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能暂缓她迈入这间房子的步伐,什么事她都会做。包括像“颠倒黑白、无中生有”这些,能起到拖时间之用的行为。 “有的,只要姑娘进了这间房,就可以吃到了。里面什么都有的,姑娘不用担心。” 完了,她这为拖时间用而行出的“颠倒黑白、无中生有”之事,不仅没有起到拖时间的作用,反而加速了她进这个房间步伐。 一瞬间,穆卿离彻底懵了。 这大山,怎么不早说啊?! 眼下她这一只腿都已经迈到了悬崖,怎么可能还会有退的可能?!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责怪谁也是无用了。再说大山若是一早就知道,定然不会到最后的关头才告诉她。 她这是被焦急冲昏了头脑,所以才急找一个可以发泄不满的对象了…… 噩耗 “好的,谢谢心彩姑娘。” 穆卿离知道,再这样“止在门口不入”也不是办法。于是只能带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跨进了这扇未知的门。 不知是不是她穿得太薄的原因,一进房门,穆卿离便感受到了一阵阴凉之意。 在这股阴凉之意的包裹下,穆卿离的身体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汪汪汪……” 突然,大山开始狂吠不止起来。 “大山大山。” 穆卿离赶忙蹲下身,保住了大山。 “唰!”的一声,穆卿离感觉自己头上有了一阵异动。随后,面上扑来一阵凉风。 穆卿离猛然抬头,发现她周身围着许多的人。她们都是女子,身着统一的服侍,皆拿着剑指着穆卿离。 “汪汪汪……” 面对如此状况,大山也丝毫不示弱继续向他们狂吠道。 阿狗虽然年纪小,但面对如此阵势,也为表露出多大的恐惧,一脸淡淡。而竹溪的神情,就更显淡定了。他冷眼看着面前这些拿剑指着他们的女子,面上没有一丝异色。 反倒是穆卿离,看到如此阵势,当即被吓得瘫坐在地板上。若非有大山可以做扶手,铁定就倒地了。 只因一直以来,穆卿离都还未习惯自己已经是一个修为十分高深之人的身份。在她心里,她一直是那个因“修仙无能”而被人嘲笑了十数年的废物。 “姐姐,你没事吧?” 阿狗见状,赶忙将她扶起。 他心里也奇怪,明明面前这女子,在众人口中是一个法力修为都无比高深都“恶魔。何故会被一众才不到二十名的女子,吓成如此模样? “呵呵……谢谢小源子。” 穆卿离尬笑了几声,然后礼貌道谢。 “你们,是何时发现我们三人身份的?” 对于这个问题,穆卿离的心里可谓十分好奇。 一路而来,她为了不被人察觉,甚至忍住了向那个为他们引路之人打探事情的冲动。 可到头来,却还是被发现了,也真真是奇了。 “我们在城门布下了结界,普通百姓,是无法进入的。只有身有法术的人,才进得。” 是心彩的声音。 一直以来,穆卿离都是带着幕离的。故而,自进了瀛洲城后,她并未看清过任何人的面庞。 心彩,却是个好看的人。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若不细看,会让人误以为是个男子。 “普通百姓进不得?”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你们口中所谓的安置点,也并不存在了?若真是这样,那瀛洲城要这么多驻守干什么?只为护一个皇帝吗?皇帝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么?” 穆卿离的心里可谓气愤。 “瀛洲城物料有限,自然容不下太多的人。” 心彩道。 “所以,你们就把百姓都赶出城,只留皇帝和达官贵人在瀛洲城中?” 对于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心彩的神情不免一滞,几度欲言又止。 穆卿离看到心彩如此神情,心中的火气“噌!”的一下,便起来了。 她就这么随便一猜,没想到,便真的被她猜中了。 难怪他们刚刚进城的时候,发现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原来那些普通百姓,真的被赶出了城去。 “你们将百姓赶到哪里去了?” 眼下,穆卿离最关心的问题,便莫过于这个了。 若说百姓真的都被赶出了瀛洲城,那么城门外应该会有大把流亡墨百姓才对。 可在他们三人在入城之前,一路上,根本没看到任何人,这是极其不合常理的。 “说呀!到底赶去哪里了?!” 穆卿离见心彩不回答,提高了声量,怒问道。 “穆卿离?” 突然,一个听上去让穆卿离觉得无比熟悉的女声向她耳边传来。 穆卿离打了个激灵,飞速转过身,赶忙循声而望,试图在一众人中找到那个熟悉声音的主人。 “真的是你?!” 突然,有一个人破开一众女修士围成的圈,猝然出现在了穆卿离的面前。 是处月,那个处处与她争锋相对的处月。 而就在此时,那些拿着剑指着穆卿离的女修士们面色变了变,随后皆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去。 “退什么?!你们这些废物!一个穆卿离就将你们吓成此般模样。谁敢再退一步,我就断了谁的腿。” 对于自己门下弟子在遇到穆卿离时,就露怯的表现,处月可谓十分不满。一怒之下,干脆威胁起一众弟子来。 处月的威胁明显是有用的,一众弟子尽管面上的惧色不减,但终归是不敢再往后退一步了。 “难道……你真的不怕我吗?你不会以为,你是我对手吧?” 穆卿离与处月此人很是不对付,故而看到她时,心里也十分不爽,于是没好气道。 “你!” 一瞬间,处月被穆卿离呛得说不出话来。 但很快,她的面色又变得冷静了下来。 “哼!在外面,本座或许不是你的对手。可在此地,你未必是本座的对手。” 处月一脸信心满满的样子,让穆卿离看了,顿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难怪他们要将她带来这个房间呢,原来是另有玄机。 “哼!处月啊处月,没想到一年多过去了,你还是如此没有长进。竟然天真的以为,可以通过其它的一些外来的手段,打败我。你是太天真呢?还是太愚蠢?” 面对穆卿离这番极具攻击意味的话,这一次,处月罕见的没有被惹怒。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冷瞥了一眼穆卿离。 “你不是想知道,城中的百姓都去哪儿了吗?来,本座来告诉你。” 处月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穆卿离,道。 不知为何,穆卿离看到处月这神情,心中不详的预感就越发的重了。 她总觉得,百姓从“瀛洲城失踪”一事,没有这般简单。至少没有听心彩所讲的,那般简单。 “看到这个房间没?” 处月一边说着,一边抬头,转动着身子,将屋子的上方看了个遍。 彼时,穆卿离也将目光送向了屋顶。 “这个房间,便是拿瀛洲城百姓的尸骨所建。这样的房间,瀛洲城,还有好几座。以邪驱邪,效果甚好。很多邪魔到了此地,都是绕道而走的。” 随后,处月幽幽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棒,“嗡嗡”直响。 “拿瀛洲城百姓的尸骨所建”、“拿瀛洲城百姓的尸骨所建……” 这一句话,仿佛如魔咒般,一直在穆卿离的脑海萦绕,吵得她几近头痛欲裂。 冤有头债有主 “你们……还是人吗?!” 穆卿离咬着牙恨恨道,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自然是人。而你,却不一定是了。你,是恶魔。全六界公认的!” 处月冷眼看着穆卿离,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神色一怔。 “哈哈哈哈……” 之后,她艰难地扯动着自己的嘴角,放声大笑起来。 “我再是恶魔,也不会草菅无辜百姓的性命!可你看看你们,为了保住自己,残害无辜百姓,建什么尸骨房,以来驱邪!我看最该驱的邪,是你们!这里可是皇城,天子脚下!你们,就这么对待百姓?!你们简直枉为人!” 紧接着,穆卿离指着面前的一众人,便是一顿破口大骂。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朝的百姓,竟然会在天子脚下遭受此劫难。 发生了这么惨绝人寰的事,其余之界的人竟都不管吗? 他们口中口口声声说的正义,难道就是通过弑杀无辜平民,来保自己周全? “穆卿离!你不要忘了,人界变成今日这模样,哦不,是六界变成今日这模样,究竟是因为谁。” 说到此,处月顿了顿,眸色一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仿佛随时会射出冷箭,飞向她。 “是因为你。你破毁了六和阵,致使魔界那些残暴不仁的魔出了魔界,到处为恶。我们人族,力量本来就薄弱。用此法阻止魔族之人的入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我们不用此法,死的,可就不只是这么一点百姓了。我们如此做法,是为了大局。” 说完,处月用着一副等着看穆卿离笑话的神情,看着穆卿离。 听到这里的时候,穆卿离心中就好像燃起了一阵熊熊大火,好像不将心中这火发出来,她整个人就会被这火给彻底烧成灰烬。 但是!她终究不是以前的穆卿离了! “哦~听处掌门如此说,那卿离倒觉得这一切的罪过,应该是令尊令堂担着才对。哦不,应该追溯到处掌门家十八代祖宗才对。他们没有生下你,这些百姓,不就不会死在你手中了么? 所以这归根结底,还是应该怪处掌门的祖宗太没有远见。要我说啊,我们就应该把处掌门家祖宗十八代的坟给挖出来,将他们都挫骨扬灰了。如此,才可弥补处掌门今日犯下的种种非人恶行。小源子,你说姐姐说得对不对啊?” 恶心人的话谁不会说?只需够不要脸,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这么这日子以来,穆卿离领会到的东西可太多了! “对!” 阿狗的声音响亮又清澈,充斥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汪!” 而这个时候,大山也叫出了声,以表附和。 面对大山和阿狗如此配合的态度,穆卿离满意的笑了笑。 然而,在穆卿离面上的笑还未全部散却之时,突然,她看到有一个白色的东西飞向了处月。且不偏不倚,“嘭!”的一声,正中她的额头。 “啊!” 处月吃痛大喊,一瞬间,她的额头便泛了红。 这个时候,穆卿离才发现那个扔中处月的东西,是原先戴在她头上的那顶幕离。 穆卿离不自觉的将自己的目光,幽幽转向一旁的竹溪。却见他一脸恶狠狠地盯着处月看,眼睛里写着的怒意,那是一点都不比处月看她时的少。 一瞬间,穆卿离便明白了。 竹溪出不了声,这是竹溪表示附和她说法的方式。 “穆狗贼敢辱本尊先祖,受死!” 这一次,处月直接怒了。不管不顾,挥着剑,就往穆卿离处砍来。 穆卿离先是将一旁的阿狗推到竹溪处,然后眸色一凌,直接应招。 可是……才只一招!穆卿离便被处月的剑伤到了。左手手腕直接连衣带肉,皆被划破。黑红色的鲜血,如喷涌的泉水“噗噗”直流。 而她此番落败的原因,并非处月的修为大帐,而是……在此地,她施不出来法术。 “穆卿离,现在,你还觉得我,不是你的对手吗?” 处月带着一脸玩味的笑,问道。 穆卿离的心,一下子便慌了。 她不是没想过这间房子有何诡异之处,但独独没有想到进了这个房间后,会法力尽失…… 就在穆卿离的心感觉慌乱不已之际,突然,穆卿离感知到自己的手上有了一股力量。 她侧目一看。 是竹溪。 他拖着阿狗来到了她身边,此刻,正帮她查探伤势。 “汪汪汪……” 这个时候,大山也发出了略显哀怨的叫声。 穆卿离想,大概是在担心她的伤势吧。 “哗!哗!哗!” 下一刻,却见他咬了咬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无比麻利的撕下了一块布帕,绑在了她受伤的手腕处。 “姐姐你没事吧?” 阿狗担心的问道。 穆卿离轻咽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 因为身无痛觉,穆卿离真不觉得有事。 但是她很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可就大了。 竹溪将她手腕上的血止好后,挡在了她的面前。 “竹溪你干什么?!给我退下!” 她在此地施不出法,那竹溪,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穆卿离不认为竹溪此番挡在她面前的做法,是一个明智之举。 可是,竹溪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竹溪!你快给我往后!” 这一次,穆卿离直接上手了。直接拽住竹溪的衣物,将他往自己的身后拉。 可是,竹溪就像一根立在她面前的巨型圆柱,凭她怎么拽,都没有拽动半分。 果然,没有摄魂夺魄之力的她,什么都不是……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情不觉变得有些颓丧。 眼下,她连竹溪都拽不过,又如何保他们周全呢? 她真是后悔,要知道就该听大山的话,怎么都不应该进这房子。眼下,可真真是骑虎难下了…… 可是,局面再难应对,也还是要应对的。既然拽不动竹溪,她便自己跑到他面前就是了。 “处月,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放过他们。” 眼下,穆卿离唯一想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努力,保下阿狗、竹溪和大山。其余之事,便只能容后再谈。 处月听了穆卿离的话,挑了挑眉。 “哼~” 随即,冷哼一声。 “冤有头债有主?刚刚你辱我先辈之时,他们可是没少附和呢。您贵人多忘事,我可不是。每个人欠我的各项债,我可都记着呢。” 处月冷眼看着穆卿离,幽幽道。 穆卿离听明白了,处月这意思是……不打算放过了。 做鬼都抬不起头! “那……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侮辱贵先人!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请处掌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吧,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啊!” 穆卿离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何况是因为她的原因,才将阿狗和竹溪置身于危险之境。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厢竹溪听到穆卿离为求饶而说的这么一番话,面前的肉微微抽了抽。 心道现在的他已经有上千岁数,却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说他“还是个孩子”这样的话? 不过要说在意嘛,竹溪最在意的还不是这点。而是…… 这穆卿离怎么可以这么怂呢?为了活命,连向“恶人道歉”这种事都做出来了! 竹溪心里很气,真的很气! 而他生气的后果,便是脱下自己的靴子,再度扔向处月。 不得不说这竹溪扔东西,是真的很有准头。不偏不倚,又正中处月的额头。 这一次,处月的额头不是泛红,而是泛鞋印。 处月大概是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不怕死的人,直接惊了。 从鞋被扔出,到砸中她的额头落地。她一直都是惊愣的状态,没有躲,也没有即刻回过神来。 而亲眼目睹面前之景的穆卿离,一瞬间也惊呆了。之后,她僵硬地转动脖子,用着如看傻子神情,看向了竹溪。 此刻,她很想指着他的额头,大骂他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 “嘭!” 然而,穆卿离还未从这一刻的惊愕和愤怒中回过神来,下一个让她陷入更大的惊愕和愤怒的事情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阿狗学着竹溪的样子,脱下一只靴子,扔向了处月。 显然,阿狗的准头是不如竹溪的,没有砸到额头。 不过……倒也砸中了。 砸中了处月的大腿处,在她灰白的裤腿处,留下了一道无比醒目的灰印。 看到面前的场景,一瞬间,穆卿离感觉自己的额头处被铁锤狠狠锤了一下,直嗡嗡作响。 “你们俩在干嘛?!” 穆卿离崩溃了。 竹溪听罢,没有任何神情,木然做了几个手势。 “砸人啊。” 阿狗看着竹溪所做的手势,一本正经的答道。 穆卿离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扶了扶额。 “我的意思是,为何要砸别人?!” 而且还是用鞋砸的!这两位爷是嫌自己死的速度不够快吗? 穆卿离心里可谓一阵咆哮。 竹溪冷着一张脸,又做了几个手势。 “她要伤害我们。” 阿狗道。 “可是……我不是正再向她求情吗?你们二人不能在我求完请,她不同意的时候,再砸吗?” 穆卿离觉得自己真真是倒了血霉,碰上了这两位蠢笨如猪的队友。 “姐姐,你怎么这么幼稚?你觉得这个女人会因为你求情,就放过我们吗?你若真的向她求情,那才是真的如了她的意呢。我宁可死,也不要求她!多丢人!” 这一次,阿狗没有看竹溪的手势,便兀自说出了这般多像是在“说教”她的话。 穆卿离有些愣了。 这小屁孩,竟然在说她幼稚?! 不不不,现在的重点不在此。而是这小屁孩竟然说,他宁可死,也不要求处月,因为……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傻孩子,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穆卿离有些欲哭无泪。 “姐姐,你碰到的若是其它人,或许我们还可以当一次俊杰,求一求。可面前这人……” 说到这,阿狗顿了顿。 “戾气颇重,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况且,她还杀了瀛洲城那么多百姓。我若为了活命,而对这种人下跪请求。以后,连做鬼都抬不起头来了。” 紧接着,阿狗继续道。 处月见阿狗如此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双眼睛瞪得宛若铜铃般大小,充满了红色的血丝。仅从她的眼神中,便们能告知到她此刻心中的怒意。 “呵呵……” 穆卿离看着处月如此神情,带着“又是惊,又是怕”的心情干笑了几声。 心道这阿狗还真是高瞻远瞩,竟然都想到自己做鬼那一步了。 哪像她,只想拼了命的让他们活下去,一点都不想让他们变成鬼。 因为变成鬼的人,再转世为人,就怎么都不会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就像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前世是吟鸢,但对自己的前世,却是没有一点印象。 吟鸢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极其陌生的陌生人。若非她前世欠下太多债,需要用今世来还。穆卿离想,她这辈子都不会跟这个叫吟鸢的人,有什么焦急吧。 其实若可以,她只想是穆卿离…… 不过,话虽如此,但穆卿离觉得阿狗说的某些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就像处月杀了这般多的人,她若为了求生,而去求她这样的人。那她此行为,确实对不起死在她手上的千千万万瀛洲百姓。 或许有些人就是这样吧,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 “好的,姐姐明白了。姐姐错了,不该为了让你们活命,而去逼迫你们说一些不愿说的话,求一些不愿意求的人。” 最后,穆卿离终是被竹溪说服了。 其实一直以来,她的心里很明白一件事:依照处月的性格,即使她求了,很大程度上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只不过是在赌,赌处月的脑子万一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灵光了,就愿意放过他们了。 可眼下已经被阿狗点破至此,那么她,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求的必要了。 穆卿离深暗暗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既然人事已尽,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细细想想,死有什么可怕的呢? 两眼一闭,便什么事都不用管了。 可是……活着就不一样了。 只要活着,就要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担起一些该担的责任。 反正无论如何,都是无法闲着的。 穆卿离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可是啊,这些安慰的话能起到的安慰之用实在太小,很快,穆卿离便再一次陷入了愁闷。 因为现在的她,还有许多尚未完成的事要完成。倘若她真的就这样死了。那她就算是死,也是死不安心的。 “尔等受死!” 然而,时运不济就是这样。穆卿离陷入愁闷没多久,突然,一旁那被众人冷落了许久的处月大喊一声,挥剑,再一次刺向了三人。 快跑! 穆卿离见状,什么都来不及想,一把推开了竹溪和阿狗。冲到了二人面前,直奔处月而去。 虽然平日里,穆卿离的脑子显得不太好使。但关键时刻,她的身体却无比灵活。一个侧身,便成功躲过了处月的攻击。 就这样,处月不仅扑了空,还差点摔倒。 “汪汪汪……” 大概是出于担心,大山往穆卿离的方向狂吠了几声。 稳住了身子后的穆卿离向大山抬手,示意它停下。 顷刻之间,房间内又陷入了安静。 处月见自己扑了空,心道自己连一个法力暂时的小妮子都降不住,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心中的怒火也就更甚了。 那看着穆卿离的眼神,透着阵阵杀气。 用穆卿离的话来说,要是眼神可以杀人,她早就在处月的眼神下死上千万次了。 且这个时候,穆卿离也十分清楚一件事:此次,她躲过处月的进攻,实属幸运。若处月再来一次,她便没法再这般轻易地躲过去了。 说不定……会比这一次死得还惨! 看着因为愤怒,而狠狠吸着气的处月,穆卿离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阿狗这人,虽然年纪尚小,但看人的眼光却是无比准确的。 穆卿离敢确定,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她是不可能活着出这间尸骨房的。 处月做事从来都是这样,狠厉而阴绝。你拔她一根汗毛,她便要薅你全部。 无论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都不会放过你。 穆卿离看看围在三人周围的一众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修真之士,又看看满眼杀气的处月。 一瞬间,心都凉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突然!穆卿离想到一计。 这时,她悄然将目光送向竹溪。 而竹溪的目光好似一直都在她身上,故而穆卿离这么一看,二人的目光就对视上了。 穆卿离见状,心中不免暗暗窃喜,忙向他偷偷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她如脚底生风一般,扑向处月。 “竹溪阿狗大山,跑!” 穆卿离紧紧抱住处月,向那二人一狗的方向高声喊道。 他们非要将她们引来这间尸骨房,才敢显露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这就说明,只要出了这尸骨房,身上的法力就会恢复。 如此,竹溪便可以护下阿狗和大山了。 活着那么一两个,总比全部都死了要强得多吧? 秉着这样的信念,在与竹溪用眼神达成共识之后,穆卿离便义无反顾的奔向了处月,狠狠地抱住了她。 企图用这样的方式,为竹溪和阿狗大山的出逃,多争取一点时间。 顺便有可能的话,也将她给救下了。 竹溪见状,眼里虽然有犹豫,但碍于情势,还是拉着阿狗便跑了。 本以为大山会紧跟其后,没想到它就这样愣在了原地,恶狠狠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处月。 “大山你干嘛?快跑呀!” 穆卿离冲大山的方向,焦急喊道。 因为穆卿离这一抱,是将处月的手臂给狠狠保住了,所以处月暂时动弹不了。但穆卿离能感觉到,她的挣扎从来没有停止。 处月也没有想到一个被暂时压住了修为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来控住她。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开。 而围在她二人周身的一众人呢,因为听多了穆卿离此前做下都种种大恶,故而对于穆卿离的此人是非常惧怕的。 加之她们也不敢百分百的保证这房间,真的能压制住她身上的法力。故而看到如此阵势,迟迟不敢上前相帮。 “你们这帮蠢货,愣着干嘛,快点帮忙啊!” 最后,因为实在挣脱不开,处月只能向围在她二人周围的一众人骂喊道。 眼下,处月直接下了令。她们就是再害怕,也不敢不从。于是犹犹豫豫,纷纷上前,拉住了穆卿离。 穆卿离为了替竹溪和阿狗多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并不敢松懈,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继续抱紧着处月。 但是,一人的力量,终究难敌数人之力。 最后,穆卿离还是被众人合力,从处月身上拉开了。 被拉开的刹那,穆卿离早已经累得汗流浃背,气喘不止,直翻白眼。 可是!她还是不肯服弱。强打着精神,恶狠狠地看着处月。颇有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气势。 然而,穆卿离这气焰,很快就因为两个身影的出现,彻底消失了。 却见阿狗和竹溪分别被两个人押着,重新回到了房间。 “你以为,从这里逃出去,是这般容易的?” 处月冷眼看着穆卿离,一脸戏谑。 原来,他们早在门口布下了天罗地网。一旦有人从这所房间逃出,便会被门口那从天而降的布网擒住。 这时,处月转过身,缓步走向了阿狗和竹溪。 她刻意将自己的那把长剑吹落到地上,以拖行的方式拎拿着。 “咯——咯——” 剑尖与地板相触,随着处月脚步的走动,发出了一阵又一阵无比刺耳的摩擦声。 听着这声音,看着处月这气势。一瞬间,穆卿离感觉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处掌门!” 眼看着处月距离竹溪和阿狗越来越近,因为担心不过,穆卿离脱口喊道。 但是,处月好似根本听不到穆卿离的声音,依旧拖着剑,继续往竹溪和阿狗的方向而去。 “处月!我记得长右山的门规中,有一条为“不得妄造杀孽。”今日他二人只是拿鞋子扔了你,你身为一派掌门,难道这点度量都没有,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吗?” 穆卿离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能不能说动处月,但生死关头,她还是想试试,并不想就这么认命。 町—— 出乎穆卿离意料的是,处月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 随即,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穆卿离。 “杀孽?哼~” 她冷笑一声,抬头,将这间房子环视了一遍。 “你觉得,我造下的杀孽,还算少吗?” 她冷着一张脸,冷冷问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狠狠沉了沉。宛如被什么重物压住一般,连跳动都成困难。 是啊,已经造下了这么多杀孽的人,哪还会在意多造几条? “你难道,非要杀了他们吗?” 这一刻,穆卿离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 只因她的心中非常明白一件事:像处月这样的人,她是真的没法去说动她。此人内心的狠厉,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斡旋 “不杀他们,怎解我心头之愤?” 处月阴着一张脸,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蹙了蹙眉。 处月这意思是,她心中有愤。此刻,需要泄愤。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将她心中的愤泄出来了,就能放过阿狗和竹溪了? 想到此,穆卿离突然心生一计。 “办法可多了!处掌门,你难道不知道,死是最容易的吗?你要去泄心中之恨,最好的方法,是让那人生不如死!比如他俩扔了你鞋,你便也往他二人身上扔鞋!” 穆卿离觉得这个方法,堪称“完美。” “哼!” 岂料,她话音刚落,处月便冷哼了一声。 “穆卿离,你真当本座跟你一样蠢吗?让他们生不如死,还不如看着你因为他们的死去,而生不如死来的乐趣大。本座确实讨厌他们,但本座更讨厌的,是你!你不想他们死,本座偏不如你。本座就要他们死,而且还要让他们死在你面前!” 说完,处月冷笑了一声。随后,转过身,继续拖着剑,向竹溪和阿狗走去。 穆卿离听了处月这话,脑子一瞬间便变得空白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不会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竹溪和阿狗,死在自己的面前吧?! 一想到此,穆卿离便感觉心口传来一阵绞痛。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身体也开始不自觉的奋力挣扎,批图挣开身后之人的束缚。 但现在的穆卿离,被暂时被压制住了法力,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凭借她使出了多大的力,也无法挣脱身后这数人的束缚。 “处掌门!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个时候,穆卿离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胡乱开口,尝试着用各种话语叫停处月。 “哼!你又想拖延时间啊?穆卿离,没有人会来这里救你们。即使有,他们也无法在此地施展法术。” 然而这一次,处月直接没有回头。 “你说什么?任何人都不可以吗?” 穆卿离惊了。 原以为,这样的房子是专门针对魔界中人的。而她身上的“摄魂夺魄”之术是属于邪术,竹溪是魔界中人。故而她二人,才无法在此地施法。 可现下听处月这么一说,是所有人,都施用不了法术。 那是不是说明,她们,也是无法施用法术的? 不然抓他们三人一狗,只需要一个会法术的修士就行了。何故要兴师动众的,派遣这般多的人? 难怪,难怪她能逃脱处月对她的进攻。原来不是因为她在毫无法力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本事。而是因为处月本人,也是施用不了什么法术的。 处月并没有回答穆卿离的这个问题。但凭她的这个态度,穆卿离就能明白她的猜测,是没有错的。 这所房间之内,任何人都施用不出法术。 但是,这个被证实了的猜测,并未给穆卿离的心里带来任何一点的愉悦。 因为……即使他们也无法施用法术。但眼下,他们三人已经被众人所擒,逃脱不能。有的,只能是任人宰割的命。 处月继续抬步,兀自走向竹溪与阿狗。 这个时候的穆卿离,即使并不能看到处月的面庞。但仅凭她的后背,便能感受到她的杀气腾腾。 而令穆卿离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处月,竹溪和阿狗的神情,除了愤怒,看不到一点的恐惧。 这一刻,穆卿离由衷的佩服起竹溪和阿狗的心气来。 穆卿离也不怕死,但是啊,她却怕看到别人死。 看着随时会死在处月剑下的竹溪和阿狗,穆卿离的心痛到无法呼吸,眼泪也在眼眶中不停打转,早已泛滥成灾。 要如何?要如何才能救下他们? 大山似是感觉到了处月身上的杀气,横在竹溪阿狗和处月之间。也不叫唤,而是恶狠狠地盯着处月,好似随时会向处月发起攻击。 面对如此场景,穆卿离有些崩溃了。 若此番,处月在她面前,连杀阿狗竹溪和大山。她便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了…… 就在穆卿离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之时,突然,处月的脚步在距离大山六尺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座说来着?” 随后,幽幽问道。 穆卿离一看事情有了转机,眸色不免微微一亮。 “处掌门可知道,一个蒙着面的鬼面道人。” 穆卿离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向处月小心翼翼地道。 穆卿离话音刚落,便见那处月的背影微微一怔。好似她的这番话,真的将她触动了。 看到处月如此反应,穆卿离便知道这事情,是真的有了转机。 “什么鬼面道人?” 处月迅速转过身,一边问,一边向她走来。 穆卿离的目光万分警惕的在处月身上流转了一番,试图从她的面色上看出一些什么东西。 比如她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假装不知情? 然而,经过穆卿离一番细细的打量,穆卿离发现,处月是真的不知情。 可是若真的不知情,那她的反应何故会这般大呢? 还是,这处月是装不知情。因为装的太好了,以致于让她分不清真假? “就是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道人,他在一个叫白溪村的地方,杀了一村子的人。这个小孩儿,就是那个村的。” 穆卿离向她解释道。 整个过程,她的目光都不敢离开处月一刻,生怕会错过她面上流露出来的异色。 处月听罢,带着警惕的眼神,上下审视了一遍穆卿离。 “他杀人做什么?跟本座又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处月反问道。 穆卿离轻抿了抿嘴。 “他好像,在找一个东西。” 她继续道。 “什么东西?” 处月蹙了蹙眉,问道。 “这个……晚辈还想请教您呢。” 穆卿离说完这话,登时便觉胃里一阵翻滚,十分不适。 若非形势所迫,她才不会称这个人为什么前辈呢! “前辈您知道有一种可以吸周围人的好运,而为自己带来好运的东西吗?” 穆卿离忍着胃里的不适,继续开问。 这下,处月的面色变了变。看上去,显得十分不好。 “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下,处月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一种东西吗?” 先前穆卿离听阿狗讲述时,还认为这只是白溪村的村民们心里作祟,这世上,并不会有这样的一种东西。 可如今看到处月的神情,她却觉得她的想法,需要改变了…… 下落 “你先回答本座,为何这么问?” 处月不仅不肯爽快的帮她解答这个问题,反而向她问道。 “因为……白溪村之前,就出现过这样的物品啊。” 穆卿离故作轻松,谄谄道。 然,处月在听到穆卿离的这个回答之后,眸色在一瞬间变得凌厉。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看,好似想从她的面色之中,验证穆卿离口中之话的真假。 穆卿离看到处月这神情,当即便明白处月,是清楚此事者之一了。 “你倒是跟我说说,那东西,长什么样?” 处月的眼睛继续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一脸严肃的问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眼珠子轻轻转动,就处月的这个问题,细细思忖了一番。 长什么样? 她记得,阿狗跟她提起这个物品的时候,说的是一块血玉…… 想必,应该就是血玉了吧。 “好像是红色的……嘶……什么来着?” 这个时候,穆卿离突然卡壳了。 而她之所以卡壳,不是因为她的脑子真的如此不好使,突然就忘了那物品具体为何物。 而是,她想从处月这里,查探处她对此物到底知道多少。 要查探处她到底对此物知道多少,此刻比较靠谱的办法,便是故意假装忘记,引她开口讲出。 然而,不知是她所抛出的东西不够,无法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还是处月真的不知情。 她在讲出这么一些比较重要的线索后,处月都没有要张嘴接话的意思。倒是她的眉毛,蹙得更紧了些。 “像是血……血什么来着?” 没办法,为了从处月这获知更多东西,穆卿离只得将更多的信息继续抛出来,说予处月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次,在穆卿离的努力下,她终于又在处月的面色上,捕捉到了一丝异色。 “血玉?” 下一刻,处月脱口道。 穆卿离听罢,瞬间就愣住了。 看来这处月,确实是知情的。 “对对对!就是血玉。” 为了防止处月察觉到她此刻的小心思,穆卿离飞速应道。 穆卿离话音刚落,处月的面色便陡然一变。原先被穆卿离一众人气到憋红的脸,此刻却罕见的变白了。宛若白纸,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远远的,穆卿离便能感觉到她此刻心中的不安。 但是,她似乎是有一些什么顾虑。并未即时接她的话,眼神略显慌乱的向四周瞥了瞥。 “你们,将这三人分别绑到这三根柱上,再拿一个铁笼,将这只狗关进去。” 之后,处月指了指一众围在自己周身的修士,下了这么一个命令。 那些修士听罢,虽心中都有不小的疑惑,但碍于处月的身份地位,并不敢怠慢。 三三两两一起出动,便将穆卿离和阿狗、竹溪三人分别擒住,欲绑至房间内的三根圆柱上。 “处掌门!你这是做什么?!” 穆卿离后知后觉,在被拖往圆柱的过程中急喊道。 岂料这处月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放开我!放开我!” 这一刻,穆卿离的心是真的糊涂了。 刚刚不是谈得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动不动就要将人往圆柱上绑呢?! “处掌门,有话好好说行不行?为什么要绑人呢?人被绑到硬邦邦,冰凉凉的圆柱,是会很难受的!” 何况这间房还是用人的尸骨所建造的,意味着她每碰一个地方,便有可能触碰到人的尸骨。 现在将她和阿狗竹溪绑到了圆柱上,不就意味着要与尸骨贴身相触吗? 虽然对于此事,穆卿离的心里也有怕,但她心里更多的,却是怒恨。 怒面前之人的惨无人性,恨自己没能手刃面前的人,替一众无辜丧命的人主持公道。 如今,还要将他们绑到圆柱上。他们如此行为,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有侮辱逝者之嫌。 种种加在一起,穆卿离心中,自然就愤恨难挡了。 但是,处月对她的话,依旧充耳不闻。一脸淡然的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处掌门!你若实在害怕我们逃跑,大可将我们绑住,扔在地上便是。何故非要绑到圆柱上?!” 看到处月如此模样,穆卿离的心更气了。对着处月,开口便是一顿驳斥。 这个时候,处月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变化。 她将自己的目光,幽幽送向穆卿离。 而不知道为何,穆卿离一看到处月这眼神,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当即便停止了叫唤。 这个时候,穆卿离不再挣扎。一如反常,无比乖顺的任那些修士将她的身体往圆柱上绑定。 趁着这个空隙,穆卿离的视线又开始胡乱在这个房间乱窜。 她发现竹溪和阿狗无比老实,在那些修士替她作绑的时候,他二人便早已经被绑定在圆柱了。 此刻,二人冷着一张脸,目无焦距。那一副冷淡模样,极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叫穆卿离看了,心中都不免称奇。 后来,她的视线一转,落在了大山身上。 此刻的它,被一只铁笼罩着,正无精打采趴在地上。 瞧这面前之景,合着只有她一人在反抗“处月将他们绑到圆柱上之为”啊?! 此刻,穆卿离心头可谓一阵咆哮。 不过认真而言,她的心里却也没有真的去怪罪谁。只道他们看得比她都要清楚,知道处月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并不会因为谁的请求,就轻易改变自己的主意。 关于这一点…… 她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作证。 “你们,退下吧。” 待众人将他们一一绑定后,处月却突然下了这么一个命令。 对于处月的这个命令,众人略显愕然,但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还是簇拥着,一前一后,纷纷退下了。 果然,穆卿离与处月对视之后,心中产生的直觉是对的。 她,果然有话要对她说。 穆卿离心道这处月心眼颇重,知道若他们跑出这房子,便控制不住。而她此刻,却又有不便旁人听到的话要问予她。于是,便命人将他们绑起,让他们无法行动自如。 “踏踏踏……” 待众人都走尽后,处月踏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到了穆卿离面前。 “你知道此玉的下落?” 处月停在她的面前,一脸严肃的向她问道。 “不知道~” 穆卿离因为被绑,心中万分不快。上下打量了一番处月后,幽然吐出这么三个字。总之……态度不是十分好。 威胁 处月听罢,神色先是一怔。 “哦?是吗?” 她挑了挑眉,一副若有所思的道。 之后,她二话没说,便转身走向了阿狗。 穆卿离看着处月向阿狗走去的背影,一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底蔓延开了。 果然,此番处月前去阿狗处,果然没有安什么好心。兀自抬起手中的剑,架在了阿狗的脖颈处。 “哦,真的不知道吗?你要不要再仔细想想,到底知不知道?” 之后,处月阴着一脸,向穆卿离幽幽问道。 这一刻,穆卿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对于这个问题,倘若她真的知道血玉下落,她也是想过要用欺骗的方式来回对处月提问的。 但眼下,她是真的不知道啊!纵使处月再如何逼问,她也只能是不知道。 “汪汪汪……” 彼时,大山也用自己的方式,向处月发起自己的抗议。 而竹溪呢,虽然出不了声,也用嗓子奋力吼出一些怪异的声响,脖颈和面色变得通红。 但对于这些反抗,处月依旧充耳不闻。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凌人态势,看着穆卿离。 “处掌门,不瞒你说,我们也是奔着这个玉的下落来的。那人屠杀了白溪村的村民后,便把那玉带走了。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玉在何地!” 情急之下,穆卿离胡乱编了一套说辞。 按道理来说穆卿离不能扯谎,一旦扯谎,脸便会红得不成样。 而像处月这样心思敏感多疑的人,面对她异样的反应,肯定一眼就能察觉。 但这一次,却是例外中的例外。 穆卿离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并没有让自己的脸因为扯谎而变得通红。 其实那玉的下落,穆卿离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此前,她并没有问过阿狗。 而阿狗呢,那个时候年纪尚小,若真有这么一块玉,村民也不可能给他。 故而现在知道血玉下落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 处月听罢,将穆卿离仔仔细细审视了一遍。确定穆卿离没有骗他,这才将那把架在阿狗脖颈处的剑缓缓收回。 看到此,穆卿离一颗提到喉咙的心脏这才缓缓回落。 与此同时,处月正从阿狗处,向穆卿离处缓缓走来。 “你说……你来此地找血玉。那么,是什么线索,指引你前来此地的?” 她再度停在穆卿离的面前,一脸严肃认真的问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头又起了一阵飓风。 她要不要跟处月说,从鬼面道人身上抢下来的那块御令之事? 若说,又该如何说? 是要毫无保留的说,还是要和盘托出? 若不说,那又该用什么样的答案,来应对处月的这个问题? 一想到此,穆卿离的心又陷入了混乱。 “处掌门!” 然而,就在穆卿离为处月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困扰不已的时候,房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之后,穆卿离便看到一个身着素白衣裳的年老男子,从大门口缓缓进入。 若是没有穆卿离没有认错,这老人,应该就是青玄门的掌门,叶知行。 这叶知行的突然到来,算是暂解了穆卿离的此刻所忧。故而,她长舒了一口气。 然,对处月而言,这叶知行明显就是“不速之客”了。穆卿离从处月听到叶知行声音那一瞬间的反应,便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她对这青玄门掌门的不喜之意。 “叶掌门,哪股风竟然把您老给吹来了。” 果然,穆卿离的感觉没有错。这处月对叶知行的不喜之情,就差直接说出口了。不论是语气和神态,都是满满的嫌弃之意。 按道理来说,青玄门是修真五派之首,而这叶知行,又是青玄门的掌门。这处月在应对他时,于情于理,都该对其好好相待一番才是。何故……会是此种反应和表现? 是处月她真的真性情,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还是……六和阵破了之后,人界陷入混乱,五派之间因为种种原因内斗得厉害,产生了隔阂?”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便又开始陷入混乱了。 叶知行似乎是早就习惯了处月说话的语气和方式,面对处月语气里向自己透出些不善,并没有生气。而是一脸淡然,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处月的方向款款而来。 “陛下有请。” 最后,他停在处月的面前,万分有礼貌的道。 穆卿离心里一惊。 意思是,皇帝真的还在瀛洲城。 他们就是为了保护皇帝,所以才在此地建造尸骨房。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利用皇帝的名义,在瀛洲城为非作歹…… 有这样的人做一国君王,此刻,穆卿离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这样的人,怎么就能坐上皇位了呢?这样的人,又怎么就能得到这般多人的无脑相护了呢? 难道在这些无脑拥护他之人的眼里,只有权力,没有是非吗? 穆卿离的心里,可谓越想越气。 “陛下有请,叶掌门大可叫门中的弟子出来相告即可,何苦自己亲自前来,白白受一番劳累呢?这可真真是折煞处月了。” 处月接下来的一番话,可谓说得十分客套,没有一点感情。 穆卿离在二人之间,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陛下听说,处掌门抓到了几个人。所以,想让处掌门将这些人带到密宫。因为怕在押送的路上会出意外,所以特意派了老道前来相助。以确保处掌门,能顺利的将所抓捕到的邪魔之人带到陛下处。” 岂料,在面对处月这般傲慢无礼的态度时,叶知行还是不气。不紧不慢,继续向处月解释道。 这边叶知行话音刚落,处月的面色便变了变。 “陛下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我这抓到人才没多久呢,陛下那边不仅知晓了,连派来叫我将人带去密宫的人,就都到了呢。” 处月幽幽说完之后,便用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叶知行。 穆卿离算是听出来了。 这处月,就是在讽刺有人告密呢。 叶知行听罢,还是不气。垂下眼睫毛,轻轻一笑。 “处掌门难道忘了?这瀛洲城,是陛下的瀛洲城,而不是其它谁谁谁的。” 言外之意,准确及时的掌握自己地界所发生的事,是不甚应该和理所当然的事。 最大的遗憾 处月笑了笑。 “话虽如此,但是叶掌门。你也知道如今的瀛洲城,东南西北四面,分别由青玄门、橼葵门、长右门,不周门驻守。眼下,是我长右门驻守的西面出了事。处某想着,却是由外人报知给陛下。如此,陛下怕是会觉得长右门办事不力了。处某身为一派掌门,对于此事,自然是有莫大的责任。所以,才会有些微词。但处某绝无恶意,还请叶掌门见谅。” 说至此,处月微微颔首,向叶知行的方向鞠了一礼。 虽然,处月的措辞不甚周到有礼,但无论是她的神情还是语气,都给人一种无比傲然的感觉。反正……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不是滋味。 而听到这儿的穆卿离,心在一瞬间,又狠狠地沉了沉。 处月说瀛洲城的四方,分别由青玄门、橼葵门、长右门、不周门驻守。 这么说来,季宁也在此地了…… 也是在一瞬间,“季友堂弑杀廉药云、她手刃季友堂、季宁刺杀尤勉”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飞速轮回闪现。 此去种种,穆卿离觉得自己最难面对和解决的,便是和季宁之间的事。 她不知道她该将季宁放到什么样的位置,亦不知道季宁将她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 总之,棘手得很…… “哪里哪里,叶某,能理解的。” 叶知行向处月回了一礼,淡淡道。 显然,他也并未因处月一番“天衣无缝”措辞,便真的认为处月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又不免再次对自己那先前便起过的疑惑,而感到疑惑起来:处月和叶知行的关系,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纵使二人的关系再怎般不好,但身为一派掌门,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吧?可瞧处月这态势,颇有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二人关系差的模样。 所以,这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难道……是因为争帝王之宠? “可是……叶掌门。你知道处某今日所抓获之人,是谁吗?你确定以你之力,能将她安然送到秘宫?” 处月敛去面上的严肃之色,一脸戏谑的看着叶知行。 听到处月这番有贬损他之实力的话,叶知行依旧不气。面色淡淡,将目光悄然送向一旁的穆卿离。 待他看清穆卿离的面庞时,穆卿离清楚的看到,叶知行的瞳孔微微变大,面色也跟着变了变。 “穆卿离……” 他怔怔地穆卿离,无论语气还是神情,都透着几分不可置信。 “是的。别人不知道穆卿离的能力,但叶掌门你,想必是知道的。以一人之力,力挑六界围剿。且,还能全身而退。今日,幸而我门下的弟子聪慧,将她引到了此地,让她施展不出身上的法力。若非如此,想必现在的瀛洲城,应该就是个死城了吧。” 说到此,处月顿了顿。她那略显阴冷的目光,在叶知行的身上上下流转了一番。 “现在,叶掌门还有信心将此人,从西城,押送到密宫吗?处某仔细想想,这中间的路途,可不算远呢。万一出了一点什么意外,我们,就有可能会死在她的手下。” 最后,处月目光灼灼盯着叶知行,幽幽道。 这一次,叶知行悄然垂下眼眸,沉默了,没有接话。 穆卿离听到处月口中的自己,竟是个那般厉害的角色。又看看自己此刻的处境,老脸不免一红。 如此看来,她此番,竟也算是辜负了处月的对她的这番评价呢……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头再度涌起万般心绪。 若当时不仗着自己的本事大,而不管不顾的便进了这间房。想必,她也就不会为了让自己和阿狗竹溪活命,而对处月此人一阵求,也就不会留下刚刚那一段颇让人觉得不齿的过往…… 如此想想,穆卿离登时便觉得脑子,竟然是比一个修为还要重要的东西…… 可惜了,这几年她忙着追逐修为法力的提升,却忘了提升自己的脑力。 穆卿离悔啊!十分的悔! 可是再仔细一想,脑子这个东西虽然好,但也并不是靠人力就能变好用的。 如此,穆卿离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受多了…… 大概是叶知行尚未想出能够应对处月所提出问题的办法,彼时,房间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诶~处掌门,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点。我若是真的那般厉害,也不至于会被你们屠了满门啊。你看那乐游山的祭灵峰,有多少是新坟。乐游山离此处也不算远,你若想看,我带你去看啊。” 见叶知行迟迟不接话,穆卿离忍不住插了嘴。 说完,她皮笑肉不笑看着处月,眸中散着幽幽寒光。 其实认真而言,穆卿离说这些话的时候,每说一字,每说一句,她的心便会如被针扎般的刺痛。 没能保护好乐游众人,是穆卿离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而当她看到造成她这个遗憾的罪魁祸首时,她的心自然愤恨难当。 故而此前一心想着如何苟命的她,此刻也便想不了这般多了。不管不顾的,便将心中隐藏的愤恨与不满诉之于众了。 处月听罢,神色不免微微一怔。 显然,她没有想到穆卿离会说这样的话。 至少,没有想到会在此刻说这样的话。 “哼~” 处月冷哼了一声。 “穆卿离,那你可真是太小看自己了。你难道忘了,火烧乐游山的那晚,你可是在乐游山下摄杀了数百号的人呢。六界众人,皆亲眼目睹。若此番让你脱我们之手,又以之前的方式,再次摄杀数百号人。本座倒是想问问,这瀛洲城,够你屠几次的?” 处月冷眼看着穆卿离,冷声道。眸子里透着的嫌恶之意,一点不比穆卿离向她透出的少。 “哼~” 穆卿离听罢,有样学样,也冷笑了一声。 “处掌门,你也说了,是火烧乐游山那晚。是有了火烧乐游山,才会有后面的摄杀数百号人。我穆卿离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去主动招惹谁,更不会去主动伤害谁。瀛洲城的百姓与我又无冤无仇,我为何要伤害他们?你这话说的,究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你认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残暴不仁,没有人性啊?” 紧接着,她又道。 高见 “穆卿离你!” 果然,穆卿离话音刚落,处月便急了。 但是,碍于有旁人在侧,她也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 只拿手指恨恨指了指穆卿离,随后,终究还是忍着怒意将手指收了回去。 穆卿离看到被自己气成如此模样的处月,心里可谓暗爽不已。 眼下皇帝召见她,无论如何,处月都不敢对他们一行人下杀手。 如此,她心里也便不用对她有诸多都顾虑了。 “叶掌门,我倒有一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穆卿离一脸带笑,冲着那不远处的叶知行道。 一瞬间,处月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脸惊恐地看着穆卿离。 “哦?” 叶知行虽然面上表现得万分淡定,但他的语气,却有了明显的波动。 “穆姑娘,有何好主意?” 紧接着,叶知行问道。 “姐姐,你疯了吗?竟然为坏人出主意!” 突然,许久未说话的阿狗开了口,嗔怪起穆卿离来。 “呵呵……” 穆卿离干笑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 确实,为对手出主意,着实不能为常人所理解。 此番阿狗对她有此评价,穆卿离也能表示不甚理解。 “嗯~嗯~” 而这个时候,竹溪也用着喉咙,向其奋力发出一些声响,来附和阿狗对她的这番评价。 倒是大山,一如既往地安静。静静趴在地上,若不细看,会以为它已经进入了梦乡…… “那怎么办?总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啊。难不成,让当今圣上亲自移驾,从密宫来此处吗?早解决早好嘛!若逃不过一死,我们也能早超生啊。总比被人绑在此地受煎熬,来得好吧。” 穆卿离一本正经的说道。 竹溪和阿狗听罢,皆以为听错了。 之前不惜跟处月这样的人求情,都要活下来的人。此刻……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一瞬间,又多了两个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穆卿离的人。 “叶掌门,你可以押着我去见圣上,这竹溪阿狗和大山呢,就留在此处。倘若我脱身之后,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便可以将他们斩杀,以作报复。” 穆卿离用着无比诚恳的语气,一脸诚恳的向叶知行说出了自己心中所谓的那个“办法。” “姐姐……” 阿狗脱口喊道,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卿离。 只因……她这个所谓的主意,给阿狗幼小的心灵带去了不小的冲击。 也是,很早的时候,阿狗便对穆卿离改观了。认为她并非像人们口中所说的,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杀人恶魔。 可是此番,他却看不懂穆卿离此刻的做法了。 而这一次,穆卿离直接无视阿狗,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叶知行,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看得出来叶知行对于穆卿离的这个提议,是十分有兴趣的,一脸饶有趣味地看着穆卿离。 “不行!” 岂料,就在叶知行刚欲开口接穆卿离的话时,却被处月粗暴打断了。 “穆卿离,你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像你这样的人,为了一己私利,便可以枉顾众生的性命,破毁六和阵,置六界众生于水深火热之地。你会为了这两个人,而让自己受制于我们吗?要我说,你一旦出了这个门,就不会再管这二人的生死。而是会义无反顾地,向我们发难!我们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紧接着,处月“噼里啪啦”,向穆卿离抛出了这么一些用来反驳她这个所谓主意的说辞。 穆卿离听罢,眸光骤然一冷。 是了,她竟忘了这茬了。 在他们眼里,她是一个为了一己私利,而可“无所不为”的人,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 基于她在他们的认知里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她的这个所谓“主意”,自然也就不会为他们所接受。 “那依处掌门高见呢?该如何,才能在不惊扰圣上、又绝了我出了这间房便可能脱身的情况下,让我同圣上见面呢?” 见处月如此编排自己,穆卿离索性便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处月。 大概是感受到了穆卿离的不怀好意,处月给了她一记略显凌厉的眼神。 可此刻,处月对穆卿离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故而穆卿离并不十分在乎处月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好还是坏,以一副气定神闲之态示人。 “是啊处掌门,除了穆姑娘说的此法,难道……还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吗?” 这个时候,叶知行也突然开了口,替穆卿离说起话来。 穆卿离听罢,神色不免一怔。 刚刚处月明明已经讲出之所以反对她提出之法的原因,是因为不信任她的品行。 可现下,叶知行竟然无视了处月的这个忧虑,为她帮腔。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心里,是不赞同处月对她的一番看法?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突然漫过一丝感动。 是的,就是这般容易被感动。 没办法,谁叫她现在是一个人人都喊打喊杀的大恶人。看到有的人并未因外界的评价,便笃定她是个坏人。她的心里,是很难不感动的。 “叶掌门这意思是,信自己之力,能掌控好穆卿离这个恶女了?哈哈哈……” 说到此,处月突然仰天长笑了一番。 “叶掌门,不是处某看低你。而是,我们要实事求是。叶掌门你虽然在修真界,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在穆卿离这个恶女面前,终究是小巫见大巫了。叶掌门别忘了,当初秦桑,是如何在瞬间的功夫,死在她之手的。那可是神界的战神啊!堂堂战神,都不是她的对手。叶掌门,可得认准自己的位置啊。不可轻心,更不可大意。” 处月这话,听上去虽然句句都像是在为叶知行着想,可穆卿离怎么听,都听出了一股子浓浓的讽刺之味。 果然啊果然,处月这人,若说话时不让她“夹枪带棒”,便不会说话了。 但是,这叶知行的涵养竟是出奇的好。在听了处月这番极具攻击意味的话语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淡定得不成样子。 “处掌门的话固然言之有理,但是……这圣上,总不能不见吧。再且说了,叶某瞧着这穆姑娘,也并不像是一个如此心狠之人。处掌门的所忧,是否是忧过头了?” 之后,叶知行朝着处月,淡淡道。 真的正义吗? 这一刻,穆卿离竟然觉得叶知行无比顺眼。至少比处月此人,要顺眼得多了。 叶知行这番话,惹得处月十分不快。却见她冷着一张脸,散着阴寒之色的目光在穆卿离和叶知行之间来回流转。 穆卿离每每与其对视,身上便会起无数的鸡皮疙瘩。 “叶掌门,您是不是年纪大了,便糊涂了?这可是穆卿离啊!那个杀人不眨眼、冷血残暴、毫无人性的穆卿离。当初您青玄门下的弟子,也没被少杀吧?而今,您竟然帮这个罪魁祸首说话。就不怕那些冤死在她手下的弟子,会死不瞑目吗?” 处月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叶知行,并向其质问道。 穆卿离听罢,面色在悄然间,变得惨白。 这处月,总无视他们给她带去过的伤害,只将她“施加报复,或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所做出的一些愤怒之事”进行添油加醋,来向外界大肆宣说。 夸大她的罪恶,弱化他们自己的罪恶。 还真真是公正呢! 若是换做以前,听到处月对自己这般的评价,那穆卿离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开口,做出反驳。 可现在,穆卿离不会了。 因为……没有用。 没人在意,没人会听。 “处掌门,若穆姑娘真如你口中所说的一般毫无人性、冷血无情,残暴不仁。那她,便不会在我们火烧乐游山的时候,回乐游了。” 很快,叶知行便对处月的一番话,进行了反驳。 一瞬间,穆卿离对这个叶知行的好感又提升了许多。 难怪人家能当上修真五派之首的掌门,这为人处事,确实与一般的人不太一样。 “哼!” 叶知行话音刚落,处月便毫不客气地又冷哼了一声。 显然,叶知行的这番话还是没能说服她。 “叶掌门,谁说火烧乐游山那晚,她回来,是为了乐游门的一众人了?就不能,是为了麒麟剑吗?麒麟剑这东西,不用我多说,想必叶掌门也是能明白的吧。” 处月冷眼看着叶知行,幽幽道。 面对处月如此没有道理的指控,穆卿离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愤怒,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竟然说她冒火进山,是为了麒麟剑?! “处掌门,你一大把年纪了,为何想事情还是这般的幼稚无脑?难道,你活了这么久的年岁,心中留没有一个可亲可爱之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能让你为之奋不顾身的人?为何你要将人想得如此冷酷无情?难不成你是这样的人,或者你遇到的,都是这样的人。你的一些不愉快的经历,让你觉得这个世上是无情无爱的?” 之后,穆卿离想都没有想,便“噼里啪啦”的向处月抛出了这么一堆问题。 且说完,她也并未觉得解气,又对着处月连翻了数个白眼。 “你!” 处月这个人心气一向高,听穆卿离明一句暗一句,无不一句是在贬损自己的,心里自然是气得不行。 但是,她身为一派掌门,心里再气,也不可能会当着另一派掌门的面,对一个无还手之力的人动手。 只能气急败坏的指着穆卿离,将那些几度欲破口大骂出来的话,全部咽回肚里。 “本座懒得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最后,她大甩了一下衣袖,恨恨憋出这么一句话, “切,你倒是想见识,但奈何见识不了。” 穆卿离一脸不屑。 “穆卿离!” 处月的这声‘穆卿离’,喊得可谓大。在这般声量的冲击下,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头都变得有些晕乎了。 看着被自己气得直接说不出话来的处月,穆卿离有些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旋即,她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处月看。 “处掌门,我现在是人人喊打喊杀的恶魔,你可以以所谓的正义之名,将我除之。你将我除了,不仅不用背负因为杀人而带来的罪恶感,还可以因为“除害”有功,得到大家的拥护,成为他们眼中的英雄。 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真的正义吗?你们火戮乐游山的时候,真的是为了心中的正义,而没有一点私心吗?你口口声声说我在大火烧乐游的那晚回乐游,是为了所谓的麒麟剑。那我问你,你,是为了谁?真的,是为了所谓的心中正义吗?” 穆卿离这番话,明显触动了处月的心。却见她面色如土,眼神中透着几分慌乱与不安。 看到处月如此模样,穆卿离长吸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来……” 紧接着,她又继续道。 ““麒麟剑在乐游之地”的传闻,一直在尘世流传。一年多以前,我还看到有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男子,为了找所谓的麒麟剑,将一头修炼成人身的麒麟给杀了,活取其心。说什么“以麒麟之气,寻麒麟剑”。 现在很多人,为了所谓的麒麟剑,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但是,你们真的知道麒麟剑在何处吗?这么多年了,你们可有曾真的见过麒麟剑? 为了一个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争得死去活来,枉顾人命。这,是正义吗?” 穆卿离咬牙切齿,恨恨道。 一瞬间,她的心中仿佛被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得不到平息。 ‘麒麟剑,得之可得天下。’ 从小到大,穆卿离便对这句话印象颇深。 而这么多年来,乐游也因为这把剑,遭人排挤,厌羡…… 反正,日子过得很是不安生。 麒麟剑有如此效用,招众人争夺并不奇怪。 试问权势与地位,谁人不爱? 但是一直以来,她十分想不明白一件事:在她发现自己的那把绣剑是麒麟剑之前,麒麟剑于众人而言只是一个传说。并没有人真的见过它,或者拥有过它。 换而言之,人们并不知道这把剑,是否真的存在。 可是,即使是如此状况,那些人也不惜用一切手段,去争夺这把“剑。” 人命、道德、规则……这些本来非常重要的东西,在他们逐剑的过程中,成为了无关重要之物。 有时候,穆卿离会想:如果那把剑真的不存在,并且也为他们所证实了。 那他们,会对自己此前为了“逐剑”做下的恶,而感到后悔吗?会对那些惨死在他们手中的无辜之人,感到一丝丝的歉意吗? 穆卿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只是,她自己不愿意面对。 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刺耳的尖声从门外传来。 处月和叶知行皆打了一个激灵,随后肃身,毕恭毕敬地朝门口的方向急步走去。 “参见陛下~” 随后,穆卿离便听到了二人问候来人的声音。 而穆卿离,则彻底愣在了一开始的那声“陛下驾到”里,迟迟回不过神来。 “你,就是穆卿离?” 突然,一个陌生,却极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穆卿离的耳朵里。 这个时候,穆卿离才算回过神来。 她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容貌惊人,但却显得有些憔悴的中年男子。 穆卿离怔怔地看着他,一瞬间,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扑面而来。 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穆卿离!陛下问你话呢,还不快回话!” 处月看到穆卿离发怔,赶忙开口催促起她来。 “啊?哦哦~我是。” 穆卿离幽幽道,神情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就冲这个皇帝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她便不可能对这个皇帝有什么皇宫。故而,她便不可能会对这个皇帝有什么好的态度。 “穆卿离!你这什么态度?!怎敢在陛下面前自成“我”?!有没有一点规矩礼仪?!” 果然,她此般态度,又引起了处月的不满。 “为何不敢?” 面对处月如此态度,穆卿离心中的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 这皇帝,为了自己活命,将瀛洲城成千上万的百姓置于死地。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皇帝?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敬重? “你!” 处月被气得不轻,作势就要冲向穆卿离,继续向她发难。 这次,穆卿离猜想处月的拳头,会真的落在她的身上。 因为,她冒犯的人是皇帝。一个冒犯了皇帝的人,自然就要受到惩罚。如此,处月便不会因为对她动手,而落人口舌了。 “处掌门。”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皇帝伸出了手,挡住了处月。 此刻,纵然处月的心里有再多的气,她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对她如何。 “陛下赎罪!臣失礼了。” 处月微微俯首,向皇帝鞠了一礼。 “无碍,平身罢。” 皇帝面色淡淡,没有一丝愠色。看得出来,并未因穆卿离的失礼而生气,也并未因处月的失礼而生气。 “之前,是你救下了柳家兄妹。” 随后,皇帝向穆卿离问道。 穆卿离心里一惊。 他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他要拿这件事来治她的罪?! “什么柳家兄妹?我不认识。” 穆卿离直接脱口否认。 她并不知道皇帝问她这个问题,是出于何种想法。故而为了保险起见,她不能如实作答,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 皇帝听了穆卿离的这个回答,眼睛微微眯起。透着精光的眼神,在穆卿离身上上下流转了一遍。 “阿雪、儒清远二人,你可知道?” 随后,他幽幽道。 穆卿离的眸色猝然一亮,心狠狠动了动。 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会,真是要用这件事情,置她的罪吧? 可是,她现在如此状态,皇帝想置她的罪,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何苦要大费周章,将过往之事的来龙去脉都要问清楚一遍?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难道,他并不是为了置她的罪? “知道。” 为了探知到更多的事情,穆卿离松了口。 皇帝得到这个回答,万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二人,便是柳家兄妹。你……当真不记得了?” 随后,他又问道。 穆卿离怔了怔。 她,该如何回答比较好呢? 若答记得,便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救下罪犯之子;若答不记得,皇帝未必会信她。到时候,便会给她安一个欺君的罪名。 罢了罢了,不论她答什么,只要皇帝想置她的罪,那她就不可能会全身而退。 “不记得。” 所以,穆卿离选择撒谎。 一说谎便会面红的穆卿离,此刻,也不出意外的红了。 皇帝目光如炬,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真不记得?”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穆卿离,继续问道。 穆卿离看到皇帝如此神情,一瞬间,只觉背上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不记得!” 穆卿离顶着压力,继续扯谎。 扯谎扯到一半,便认输。 这,并非穆卿离的风格。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皇帝将手伸向了她。 穆卿离见状,以为皇帝要对她动手,如临大敌,下意识闭眼逃避。 然而,穆卿离并迎来意料中的疼痛。反而在自己的头部,感觉到了一股温柔按压的力量。 “这里,受过伤吗?所以,不记得了?” 旋即,她听到了这么一句来自皇帝本人的话。 穆卿离的心猝然一动,缓缓睁开眼睛。 下一刻,皇帝那俊美中又透着几分沧桑的面庞,再次涌入穆卿离的眼睛中。 穆卿离蹙了蹙眉,带着一脸的沉重之色,看着皇帝。 他怎么知道她受过伤? 又怎么知道她受伤的地方,是头部? 一瞬间,穆卿离凌乱了。 “穆卿离!陛下问你话,快点如实作答。” 见穆卿离迟迟不答,处月又再一次开口,替皇帝催促起穆卿离来。 听到处月的催促,穆卿离冷冷瞥了一眼她,并未因她的催促,便火急火燎地开口作答。 “不曾受过伤。” 穆卿离不紧不慢,幽幽作答。 然,她面上因扯谎而变得通红的面庞,此刻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了。 “哦?是吗?可是你的这里,有一块疤呢。” 皇帝并非傻子,不可能会这般容易的,便被穆卿离弱诓骗到。 说完,他又向穆卿离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处月见状,大概是怕皇帝会遭到她的袭击,也跟着皇帝,向穆卿离走近了几步。 之后,穆卿离便感觉到皇帝的手,在她的头上一阵拨弄。 这皇帝的身高非常之高,足足比穆卿离还高出了半个头。故而于他而言,查探她头上的疤痕,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 “你看,还是烧伤的。” 旋即,皇帝喃喃道。 穆卿离听罢,心猛然一动。 看来……还是瞒不住了。 只是此刻,穆卿离心中有一个莫大的疑问,怎么也想不通。 皇帝,到底是如何知道她在救柳家兄妹的时候,曾受过伤的?而且,还清楚的知道她受伤的位置。 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突然,穆卿离觉得有些细思极恐。 意外 这个时候,皇帝收回了自己手 “穆姑娘,你在怕什么?” 他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的问道。 穆卿离的神色猝然一怔。 怕什么? “呵呵~”穆卿离直接气笑了。 “若绑在这里的人是你,你会不怕吗?” 随后,她反问道。问完,还不忘白皇帝一眼。 “穆卿离!不得对陛下无礼!” 处月向她呵道。 瞧她那架势,穆卿离觉得,若非皇帝在场,处月的拳头,怕是早就挥到她的身上了。 “处掌门,你是否是糊涂了?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为何要对一个人界的皇帝有礼?这个世界之上,我就是礼。你们竟然天真的,想让我守礼?是不是活的年岁太久,以致于让脑子变得有些不清楚,开始犯糊涂了?” 穆卿离没好气道。 “穆卿离你!” 处月气结。 “处掌门,我不是聋子,听得到。您还是省些气力,将声音适量放小一点,莫要吵得旁人脑仁疼。” 基于皇帝做出过的种种大恶,穆卿离实在没办法对面前之人有好脾气。当然,也没法对帮他说话的人,有什么好脾气。 “呵~” 看着面前之景,突然,皇帝莞尔一笑。 但是!他只笑,却不见不接话。 且神情自若,一点没有因她的无礼,而感到不快的意思。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不禁怀疑:这皇帝,还是那个屠了柳家满门的暴戾之君吗?还是那个屠杀瀛洲城的无辜百姓,建造这么几座用来驱邪用的尸骨房的残暴帝王吗? 穆卿离冷着一张脸,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 最后,穆卿离实在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笑穆掌门,是一个好父亲。养出了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女儿。” 也不知是真心之言,还是随口编造出来的一番说辞,皇帝竟然回了这么一个颇让穆卿离觉得意外的回答。 穆卿离蹙了蹙眉,目光在皇帝的面上上下打转了一番。 但是看了半日,她也没能从他的面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是吗?那我先替我爹谢谢你了啊。” 皇帝这话夸的是否真心,穆卿离不知道,也已经不在意了。但她知道她这应对的话,一定不是真心的。 虽然这十数年来,她爹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原因受过夸。但是,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对皇帝突然对她的一番所谓“夸奖”,而感到高兴上半分! “穆姑娘对朕的恶意,好似颇大。” 皇帝面色淡淡,语气不冷不热。 一瞬间,穆卿离仿佛感觉自己被人当着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一巴掌,屈辱非常。 “陛下,若某天,我带着一众人,将你的皇宫悉数烧毁,将你的亲友全部烧杀。我想请问,你能做到不恨我吗?哼~” 说到此,穆卿离又冷着一张脸,瞥了一眼房间内的处月和叶知行。 “你们对我造下过的伤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却这种伤痛,更不可能会同你们这些造成我如此伤痛的人和解!” 穆卿离不甚激动地向面前之人吼道。 “穆卿离!你放肆!” 穆卿离这番话,将处月的怒火触到极点,这一次, 随后,只听得“哗——”的一声,一道亮光突现。 下一刻,穆卿离便在自己的脖颈处感受到了一股冰凉之意。 她微微垂眸,发现自己脖颈处,抵着一把利刃。已经深陷入她的皮肉,溢出了丝丝血迹。 “我们讨伐乐游,是因为他们有包庇你之嫌,是为了黎明百姓!天下大义!” 之后,处月气急败坏的向她嘶喊道。眼睛变得猩红,好似随时会如她此刻的脖颈般,滴出血来。 “哼~” 穆卿离冷笑了一声,一双写满了愠色的眼睛透着几分的不屑。 “处掌门,你参与讨伐,真的,是为了黎明百姓,天下大义吗?你若真的是为了黎明百姓,那乐游山上的那些人呢?他们,就不属于黎明百姓中的一份子吗?上千人命,都不值得你们将“他们有没有包庇我”一事,细查一番吗?要我告诉你们吗?你们不仅没有查,还生怕别人查。谁提出异议,你们便堵谁的嘴。黎明百姓若知道你们如此败弄他们的名声,是会寒心的吧!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穆卿离突然开始狂笑不止。 “你胡说!” 处月再度向穆卿离吼道,情绪不甚激动。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她脖颈处的那把利刃,也刺入得更深了。 “我胡说?那处掌门敢拿自己所爱之人或者所爱之物起誓吗?“上次讨伐乐游门,你没有一点私心。若你有的话,你的所爱之物,或者所爱之人,你将永远得不到!若你所爱之人以死,那他,永远投不了胎,在十八层地狱,受尽残刑!而若他意外投胎了,那他,便日夜受人凌辱,过着非人的日子。他与你,今生来世,永无相聚之日,永无相恋之时。”处掌门,你敢吗?” 穆卿离咬着牙,一脸挑衅看着处月。 “穆卿离!啊……” 不知是穆卿离的那句话触动了处月,下一刻,处月彻底疯魔了。将架在她脖颈的撤回,然后高高举起,重重的挥向了她。 穆卿离看到如此场景,下意识闭眼。 “姐姐!” “汪汪汪……” “嗯嗯……” 紧接着,穆卿离听到了阿狗,大山和竹溪因为担心她而发出的声音。 然而,过了许久,穆卿离也没有感受到有任何利刃砍在她身上的感觉。 虽然,她没有痛觉,到有何东西砍在身上,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何故,会没有感觉呢? 穆卿离缓缓睁开眼睛,想要一探究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皇帝的背影。随后,穆卿离又将目光送往了其它各处。却看到那皇帝举着手,手掌之上,则是处月挥向她的那把刀。 黑红的血从他的手掌心处汹涌流出,最后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滑落。 皇帝,竟然救了她?! “哐啷——”一声,突然,剑掉落在了地上。 “陛下赎罪!臣不是有意的!” 之后,处月一把跪倒在地,向皇帝讨起扰来。 穆卿离看到处月如此模样,心里不禁感到有些舒爽。 心道她处月,也有跪在别人面前讨扰的一天。 以前的傲气呢?骨气呢? 不过一个欺软怕硬的小人罢了! 饿了吗? 而这个时候,叶知行赶忙上前,帮皇帝查探起伤势来。 “来人!拿药箱和座椅。” 叶知行急吼吼的向门外的方向吼道。 随后,穆卿离便看到有三两个随侍挎着药箱,拖着座椅从门外急步而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座椅摆到了离皇帝不远的位置处。 很快,皇帝便被扶坐到了椅子上,而由叶知行为首的一行人,则开始有条不紊的帮他包扎起伤口来。 “处掌门,起身罢。” 这个时候,皇帝道。 大概是因为手上的伤带来的疼痛之感太甚,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额头处,布满了细汗。嘴唇泛白,没有一丝血色。 这皇帝,竟然……则不责骂处月?! 一瞬间,穆卿离突然有些看不懂皇帝的种种所为了。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陛下!” 处月颤着声道,当即松了一口气,随后缓缓起了身。 “处掌门,你同这些随侍都下去罢,叶掌门留下。” 突然,皇帝道。 处月对于皇帝的这个安排,明显有些忧虑和担忧。但碍于自己先前犯了错,不敢再进一步挑战皇帝。回了一声“遵命”后,便带着那些后进的随侍出了众人所在的那间房。 穆卿离看出来了,这皇帝,明显更信任叶知行。 “穆卿离,你知道……柳家兄妹在哪里吗?” 待那些人彻底离去后,皇帝向她问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 “你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他还是不肯放过他们,要将柳府的人斩草除根? 想到此,穆卿离的后背登时便出了一身冷汗。 “你只需告诉朕,知不知道便可。” 皇帝淡淡道。 穆卿离听罢,带着一脸的惑色,上下打量了一番皇帝。随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从我恢复记忆到现在,尚未见过他二人。” 穆卿离如实答道。 皇帝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饿了吗?” 突然,他又问道。 穆卿离愣了愣。 怎么突然就问她饿没饿呢?不应该“先是不信她的话,然后又对她一阵严刑逼供吗?” 这皇帝,究竟在搞什么鬼?怎么反应如此诡异? 这个时候,却见皇帝将身子转向了竹溪和阿狗所在的方向。 “小弟弟,你饿了吗?” 随后,他又向阿狗的方向,柔声问道。 却见阿狗一脸恐慌的看着皇帝,未敢发一言。 “叶掌门,吩咐御膳房,为他们做一些可口的饭菜。” 就在穆卿离陷入惊愕,迟迟回不过神来的时候。皇帝又向一旁的叶知行,下了这么一个命令。 给他们做一顿好吃的……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到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会是要让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好送她们上路吧? “不饿!我不饿!不用麻烦了!” 先前以一副“不怕死”之态,怼天怼地怼皇帝的气势,在穆卿离这里荡然无存。 还是那句话,她可以死,但她却不想让阿狗和竹溪陪她一起死。 “咕噜咕噜……” 就在穆卿离奋力抗拒的时候,突然,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入穆卿离的耳朵。 是阿狗,他饿了。 皇帝的目光在阿狗和穆卿离来回流转了一下,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穆卿离的身上。 “看来,还是需要麻烦一下的。” 他眉眼带笑,对着穆卿离温柔道。 “穆姑娘,可有什么特别爱吃的?小弟弟和这位小兄弟呢?都有什么爱吃的,一一说给叶掌门听。让叶掌门,都叫御膳房给你们做了来。” 紧接着,他又道。 穆卿离听罢,默默在自己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没有开口接话。 “红……红烧肉。” 突然,阿狗的声音在房间内弱弱响起。 “好,红烧肉。还有吗?” 皇帝没有一丝犹豫,爽快应下。 阿狗摇了摇头,脸红成了一片。 一瞬间,穆卿离深深地怀疑阿狗被人穿身了。 犹记得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对她可是一脸冷淡。不是嫌她傻,就是嫌她烦。 怎的在这个皇帝面前,就表现得如此乖顺呢? 她与他相识的时日,还未过三日啊!可就是这还未过三日的时间,他的行为和表现,就像换了一个人!以致于穆卿离怎么都不敢相信面前此人,是阿狗本人。 “可是只一盘红烧肉,是不够吃的。要不……朕便自作主张,让他们再给你上一些其它好吃的菜品。你觉得,如何呀?” 皇帝一脸温和的问道。 这下,阿狗的脸变得更红了。只慌乱点头,不再发一言。 “这位小兄弟呢?可有什么其它想吃的?” 问好阿狗后,皇帝转而问道。 “竹溪哥哥他……不能说话。” 阿狗弱着声,涨红了脸,替竹溪作答。 “嗷~” 皇帝会心一笑。 “无碍,那小弟弟可知,你这竹溪哥哥,都喜欢吃些什么吗?” 紧接着,皇帝继续问道。 阿狗默默地看了一眼竹溪,面上表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穆卿离知道,竹溪喜欢吃的东西,是血。阿狗一然不敢不管不顾的,便对皇帝如实相告。 “红烧肉。竹溪哥哥也喜欢吃红烧肉。” 最后,阿狗还是扯了谎。 穆卿离想,连她都看得出来阿狗在扯谎。皇帝,肯定也能看得出来。 “好,那朕,便让他们多做一些红烧肉。” 不过,皇帝并没有因为阿狗扯谎,而便对他心生一丝的不满。对他的态度,依旧无比温和。 “穆姑娘……” 皇帝示意,让她将自己想吃的菜品说出来。 “随便。” 穆卿离冷冷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面对穆卿离的如此态度,皇帝自然没有生气。只微微扯动嘴角,淡淡一笑。 “叶掌门,有劳了。” 随后,皇帝侧面,对一旁的叶知行道。 大概是二人之间特有的默契吧,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也没有细说到底要让御膳房做些什么。但叶知行却没有半点迟疑,利落领命。向皇帝鞠了一礼后,便款款走出了这间房。 看到叶知行离去的背影,穆卿离恨恨的闭上了眼睛,心里可谓有苦说不出。 可是,如此郁闷了一会儿后,穆卿离很快便将此事想通了。 她想着,若皇帝想让他们死,那不论他们是吃这餐饭,还是不吃这餐饭,都会死。 如此看来,当个饱死鬼,是比当个饿死鬼要好很多的。 穆卿离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那就跟着大家当个饱死鬼。 计败 房间里少了一个人后,又显得静寂了不少。 不过穆卿离不得不感慨这皇帝的胆量。竟然敢一个人留在此处,难道就不怕她突然恢复法力,将他置于死地吗? 还是……他笃定了她恢复不了法力。或者……他其实有可以抵挡她几招的能力? 想到此,穆卿离又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皇帝身上,上下打量起他来。 她一直在奇怪一件事,皇帝如此暴戾无人性,为何还会有人这般拥护他?尤其这些拥护他的绝大多数人,还是修道之人。 按道理来说,他们若不想听他的命令,做一些惨无人道的事。以他们的能力,完全可以联起手来,推翻他,然后再寻一个可为国为民的人,为一国君王。 何苦,要为了一个昏君,将自己置身于可能背负上千古骂名的境地呢? 这期间,皇帝只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不再和任何人搭话。 穆卿离不用被问东问西的,继而费脑去想一些回答,当然乐得开心。 只是啊……总这么被绑着,她感觉身体各处是真的不太舒服。 之后,穆卿离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计策。 “啊!我肚子疼!想如厕……” 穆卿离洋装痛苦的喊道。 如此,不仅不用被绑了,还可以在去如厕的路上,趁乱逃走。 此刻,穆卿离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这样好的方法,她应该早点想到才对啊!如此,也便不用受这么多苦楚了。 听到穆卿离的声音后,皇帝果然睁开了眼睛。 “来人。” 他向门口的方向轻声喊道。 “踏踏踏……” 随后,一阵脚步声便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陛下有何吩咐?” 那人毕恭毕敬地道。 “服侍穆姑娘如厕。” 皇帝道。 随后,他便在那人的搀扶下起了身,往门口方向而去。 穆卿离看着皇帝渐渐离去的背影,蹙了蹙眉。 诶~不对啊! 要如厕的时候是她,又不是皇帝,他跑个什么劲儿啊? 但是很快,便有人解了穆卿离的这个疑问。 下一刻,却见一群侍女打扮的女子从门口的方向直奔她而来。 她们万分默契的提她解开绳索,然后架着她去了另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很小,只勉勉强强装得下两个人。且除了门,都是密封的。 “嘭!” 之后,却见其中一个侍女,将一个木桶模样的器物放在了地板上。 “穆姑娘,请。” 她毕恭毕敬地,向穆卿离道。 穆卿离看着那个木桶,直接愣了。 原来……是要她在此处如厕啊。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出这个房间就是了。 穆卿离暗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走向了那只木桶。 在坐了一会儿后,穆卿离便出了门。 “我突然不疼了,我们回去吧。” 她对着守在门口的侍女,道。 侍女没有回话,只微微颔首。然后引着穆卿离,回到了先前绑她用的那个大圆柱旁。 这个时候,好巧不巧,御膳房的人,也将做好的饭食给他们送了过来。 一行人,先是在房间的正中央放了一个巨大的八仙桌。然后再将由食盒装着的饭菜,一一摆上。 他们摆了好一会儿,才将饭菜都摆齐了。 穆卿离发现,这些饭菜个顶个的精致,个顶个的好看。每一道,都是珍品。 此时,穆卿离的肚子早就饥饿难耐。按道理来说,她看到这些美食,心里应该兴奋才对。 可当穆卿离看到桌上的这些精致菜品之时,却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的。 处月曾说,瀛洲城是因为供不了太多的吃食,所以要将那些老百姓都甘出瀛洲城,以维护一部分人的利益。 可现在,他们却要在用百姓尸骨所建造的房间内,吃这些由百姓骨血换来的食物…… 穆卿离下意识摇了摇头,良心告诉她,她不能如此做! “穆姑娘,洗洗手入座吧。” 突然,一个温柔的女声将穆卿离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穆卿离看到,阿狗和竹溪都被松了绑,已然入了座;而大山面前呢,则摆了一大碗可口的食物。 再看看自己的面前,是一盆由侍女端着的水。 穆卿离看着倒影中的自己,愣了愣。随后缓缓伸出手,慢慢将自己的手没入了水里。 水很凉,宛如一股冬日里猝不及防从的脖颈处灌入的冷风,将穆卿离彻底冻傻了。 穆卿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那桌子上的,她只知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阿狗再叫她。 阿狗和竹溪对待此事,明显是有些顾忌的。不得她的同意,也便没有对饭桌上的各类菜品动上一分。 “吃!吃!多吃点!” 穆卿离说着,拿起筷子,麻利的往阿狗和大山的碗里分别夹了几块肉。 穆卿离之所以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行为,倒不是因为她在一瞬间的功夫,便改变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不再为无辜的百姓愤愤不平。 而是她觉得……既然这么多饭食都已经被做出来了,那她便不应该浪费。 且她忍得,阿狗年纪这般小,不一定能忍得。阿狗的性子,若她不吃,铁定也是不会动筷的。 她不应该为了自己所谓的道义,而不顾阿狗的感受。 穆卿离的此种反应,明显将阿狗吓到了。他一脸愕然的看着穆卿离,看着她吃下去将近半碗的饭食,才敢动筷。 竹溪呢,明显对饭桌上的一众美味佳肴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大概是怕被人看出端倪,故而还是勉勉强强吃了几口。 吃饱喝足之后,穆卿离便看到一行人往房间运来了三个巨大的铁笼。 一瞬间,穆卿离便明白了这铁笼的用途。 这些人,是要将他们像大山一样,关进这铁笼里啊。 果不其然,他们很快便被推进了那几个铁笼里。 穆卿离觉得,虽然三人还是处于被人关押,失去自由的状态。但这铁笼,明显比将他们绑在铁柱的形式要好上许多。 至少,不会如被绑在圆柱时般,全身动弹不得,酸痛不已,难受非常了。 不过让人感到诡异的是:此后,皇帝便没再来了。不仅仅是皇帝,连处月和叶知行,也不再来了。 每天,只有侍女在固定的时间服侍他们进食,其它的,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穆卿离不禁疑惑,这皇帝绑着他们,也不做其它的,只好吃好喝的供养他们。 他们如此行为,到底在图些什么? 玉柔 这是穆卿离和竹溪阿狗被绑在尸骨房的第七日,是的,第七日。 如之前所说的一样,这期间,他们只在特定的时间来人,给他们送吃的。其余时间,便是将他们关押在牢笼里,什么也不管。 “咯吱——”一声,大门如往常一样被大概。 穆卿离下意识抬手,覆在自己的眼睛处,用来遮挡从门外传入的强光,以减少自己的眼睛因突见强光,而生出的不适。 “嘭!”“啪!” 随后,穆卿离便听到了一阵阵熟悉的声音。 这是那些随侍在菜放菜品时,发出的声音。 “穆姑娘,起来用膳了。” 一个长相温柔,声音也无比温柔的女子,走到穆卿离面前,向她温柔道。 这是玉柔,皇帝亲自指派来侍候他们的人。 玉柔这个人,如她的名字一样。气质出尘,干净温柔。 说实话,穆卿离见过刁蛮的,见过清冷的,见过艳丽的……但她,从未见过像玉柔这样的女子。 穆卿离也说不出来这玉柔具体特别在哪里,她只知道当她看到她时,心里会莫名的平静下来。恍若岁月静好,无所忧,无所虑。 “玉柔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穆卿离一边起身,一边向玉柔问道。 通过之前几天所打的交道,穆卿离知道玉柔今年刚刚二十有八。 所以出于礼貌,和对玉柔的好感,穆卿离会亲切的唤她为一声姐姐。 玉柔朝她微微一笑。 “穆姑娘,这问题你问过了。” 她柔声道。 声音如春风,抚人心弦。 但是这样美好的声音,并不能抚平穆卿离此刻心中的烦闷。 她不由轻咬了咬唇,一脸无力。 是啊,这个问题,在几天前,她便问过。 当时玉柔答,不知道、不清楚……说她只是一个负责他们三人起居侍女,不敢贸然打听圣意,更不敢擅自揣测圣意。 总之玉柔这个人,对穆卿离的每个问题都有问必答。但每一次答的,都不在点上。弄得穆卿离的脑子,一度比没问问题前还要来得混乱。 但是呢,玉柔这个人太过奇妙。总让穆卿离觉得像她这样温柔的人,一定不会忍心不答她的问题。 故而穆卿离每次看到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将心中一些困扰着她的问题问出口。 “玉柔姐姐,我们待在此处很难受的。你能不能问一问陛下,到底对我们,是何种打算?” 穆卿离急切道。 穆卿离这番话,显然让玉柔的心绪,起了些许波动。 却见,她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团,眉间写着丝丝愁意。 “穆姑娘可是觉得我们哪里服侍得不好吗?若有,请速速告知玉柔。玉柔和一种姐妹,定然会好好改进的。” 之后,玉柔赶忙殷切相问。 “没有没有!玉柔姐姐和一众姐姐妹妹服侍得很好。” 穆卿离觉得玉米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赶忙摆手否认。 “是我们自己的原因。你看,我们已经被困在此地将近八日了。现在六界又陷入了混乱,各方势力争抢得厉害。而我呢,又是引发这场混乱的主因之一,陛下总让我们待在此处,也不是个道理。所以玉柔姐姐你能不能帮忙问一下陛下,对我们,到底对我们是何种打算?能不能,早些决议出来?” 因穆卿离觉得,对于自己此刻所提出的要求,玉柔十有八九会拒绝。故而她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十分弱,没有一点底气。 玉柔听罢,陷入了一片沉思。 穆卿离趁这个间隙,将目光送往了不远处的竹溪。 却见他面色惨白,唇部干裂,整个人气若游丝,状态可谓十分的不好。 不错,穆卿离此番之所以提出让玉柔问皇帝对他们是何种打算的问题,也是因为竹溪。 竹溪是魔界众人,以血为食。长时间不食血,身体便会收到不可估量的伤害。 眼下,他已经有将近八日没有食血了。穆卿离怕,怕再这样下去的话,竹溪的命会不保。 但是呢,她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要求玉柔和一众服侍他们的人送血来。因为一旦开了口,他们就会对竹溪的身份起疑。 竹溪真正的身份是魔族,而魔族,亦是造成如今这莫大悲剧的始作俑者之一。 若他们知道竹溪的真正身份,穆卿离并不敢保证他们不会迁怒于竹溪,继而去杀害他。 总之,为了保险起见,穆卿离不能随意行出会将竹溪真实身份暴露出来的事。 所以,她只能先摸清皇帝是何种看法。之后,再做出具体的打算。 “好吧。此次回去,我便帮穆姑娘问一下。” 万万没有想到,玉柔竟然答应了。 穆卿离的眼神猝然一亮,随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无比明媚的笑。 “谢谢玉柔姐姐!” 激动之下,穆卿离给了玉柔一个大大的拥抱。 早上的饭虽然清淡,但叶无比的丰盛。但是穆卿离因为担心竹溪的身体状况,所以并没有太大的胃口,只简单的喝了半碗粥。 阿狗亦是。 这孩子年纪虽不大,但却极其会关心人。很早就发现了竹溪的不对劲儿,昨夜还因为竹溪的状态不太好,而哭了半天。 今日起来,眼睛都是肿的。 穆卿离的想,若非她答应他一定会想办法救竹溪的。只怕这阿狗,是会哭到现在的。 “小源子,你要多吃一点。你不多吃一点,是会长不高的。你看看你竹溪哥哥,多高啊。你若不多吃东西长高,以后啊,恐怕就追不上他了。” 竹溪的身体已经很不容乐观了,穆卿离可不想看阿狗也倒下了。撇去穆卿离担心阿狗身体状况的原因不说,单是想到:若某日她真的寻到了能够逃出去的法子,届时她要拖着两个病殃殃的人出逃……穆卿离便觉得很窒息。 总之,穆卿离希望阿狗能保重自己的身体。 阿狗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听到穆卿离如此说后,什么也没说,便暗自加快了将饭菜扒拉往口里的速度。 穆卿离看到阿狗如此上道的模样,心里自然是无比欣慰。 而当她想到阿狗对竹溪之事的上心程度,她便会为他们的感情所感动。 一个是人界之人,一个是魔界之人,二人竟然在阴差阳错下,成为了可以互为对方牺牲自己的挚友。 若非亲眼所见,放在此前,穆卿离是想都不敢想的。 入梦1 吃完早饭后,穆卿离因为昨夜担心竹溪的伤势,没有睡好。于是她蜷在铁笼里,打算小憩一会儿。 困意来了,睡着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没过多久,穆卿离便进入了梦乡。 下一刻,穆卿离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极让她感到陌生的地方。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东西。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便被对未知的恐惧和好奇填满了。她缓缓迈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嘭!” 然而,还未走上几步,穆卿离便发现自己撞了一个硬物,硌得她额头十分不舒服。 穆卿离下意识捂头,心生疑惑。 她不是在做梦吗?可为何这感觉却是如此的真实呢? 穆卿离缓缓抬头,不觉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个阻她去路的东西。 而当穆卿离看到面前之物后,彻底愣住了。 那撞她之物,哪是什么东西啊,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一个拿着明亮双目,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的活生生的人! 是一个,年纪差不多二十出头的男子。身穿一身素白之衣,散着一头乌发。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浑身上下,散着一股清雅的气息。一看,就会让人觉得是个不凡之人。 穆卿离将面前之人的样貌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而经过她一番仔仔细细地观察之后,她总觉得面前男子,她是在哪里见过的。 可是,就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先时看到皇帝也是这个感觉,现下看到这个人也是这样的感觉。 一瞬间,穆卿离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在好奇之心的推动下,穆卿离不管不顾的便此刻最困扰着她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男子的眼睛继续一动不动的直视着穆卿离,在顷刻间,溢满了温柔。 穆卿离看到男子如此神情,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这种眼神,除了在至亲至爱的人身上看到,会觉得幸福甜蜜。若在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身上看到,穆卿离会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恐怖之事。 “你到底是谁啊?为何会来我的梦里?” 除此之外,穆卿离还觉得梦到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也是一件恐怖之事。 男子听罢,先是神色微微一怔,短暂收回眸光中的温柔。随后对穆卿离,莞尔一笑。 “穆姑娘你好。我是帝辛和临渊的父亲,道衍。” 男子终于开口,回答了穆卿离的问题。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犹如有万马奔腾。 难怪,难怪她觉得面前此人面熟呢,原来他就是道衍。 可是她在溯世境中,也见过道衍啊,全然不是面前此人的这般模样。 下一刻,穆卿离又带着疑惑的目光,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 如此看了好一会儿,穆卿离才发现自己为何会觉得面前此人,与她在溯世境中看到的道衍不相像的原因。 她在溯世境看到的道衍,是长了胡子的。而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道衍,是没有胡子的。 道衍长胡子和不长胡子的样子,相差甚大。以致于让穆卿离在一时间,不太看得出来长胡子的道衍,和不长胡子的道衍为同一人。 “你找我,有事?” 探清了面前之人的真实身份后,穆卿离谄谄问道。 那个自称道衍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穆卿离发现周围的白雾一散而尽。而他二人此刻,正处于一片一望无际的莲海里。 莲花在清风的吹拂之下,缓缓涌动,宛若浪花,一层又一层,以此起彼伏之势,涌向穆卿离合道衍所在的方向。送来一阵阵怡人的莲花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道衍却也不急着回答穆卿离的问题,轻轻挥一挥衣袖。 一瞬间,二人之间,便多了一个木制的茶几。 而茶几和上面,则摆着转一套茶具。 “请坐。” 道衍道。说完,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穆卿离坐下。 穆卿离的眼睛胡乱转了一下,思虑道衍此番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一脸迟疑着,坐了下去。 待穆卿离坐定后,道衍也跟着做了下来。 之后,他不紧不慢,为穆卿离倒上了一杯热茶。 穆卿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一言不发。 “请。” 道衍又道。 穆卿离幽幽看了一眼道衍,没有半点犹豫,端起那杯茶,吹了吹,轻抿了一口。 “如何?” 道衍问道。 穆卿离撇了撇嘴。 “还好。就是有点苦。” 穆卿离不太喜欢喝茶,也不懂品茶。所以面对道衍的问题,只能浅显的,将自己最直接的感受直白的告知给道衍听。 道衍听罢,会心一笑, 之后伸出手,在茶壶上施了一法。 “来,再尝尝这茶。” 说着,道衍又往一个干净的杯子里倒上了一杯热茶。 此刻,穆卿离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在茶壶施的那一法,是在换茶壶里的茶水。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心里不禁纳闷:这道衍连着给她喝两种茶的目的,是什么? 尽管面对道衍种种诡异的要求和行为,穆卿离的心里有颇多的疑惑。但最后,她还是端起道衍新倒给她的茶,轻抿了一口。 “如何?” 她才将那茶水饮下肚,道衍便再一次迫不及待地问道。好似她对这茶水的评价,对他来说很重要。 穆卿离微微蹙了蹙眉。 “很好喝。” 是的,很好喝。初涩,后甘,最后回味无穷。 穆卿离突然觉得,自己以前不爱喝茶,是因为没有喝到味道这般好的茶的原因。若是她很早就喝到此种茶,那么她肯定会成为一个“嗜茶如命”的茶饮爱好者。 “这茶,是什么茶啊?” 穆卿离十分喜欢此茶,且墨临渊也是一个十分爱茶的。他们想着待问清楚是什么茶后,自己以后也泡着喝。 “这,并非茶。” 岂料,道衍给了一个让她感到万分意外的回答。 “不是茶?!那是什么?” 穆卿离迷惑了。 “是解药。” 道衍又道。 “解药?!什么解药?!我没有中什么毒啊,为什么要喝解药?!” 这一刻,穆卿离更加疑惑了。 这时,道衍将目光,幽幽送向了穆卿离。 穆卿离看到道衍这意味深长的眼神,一瞬间,也便明白了他所指。 “你的意思是,我在尸骨房里丧失法力的原因,是中毒?” 穆卿离谄谄问道。 入梦2 道衍没有接话,但穆卿离看到他那神情,也便明白了。 是说她之所以丧失修为术法,是因为中毒…… 但是,对于此事。穆卿离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虽然她觉得这梦做得非常真实,但梦终归是梦。梦里的一切,怎么当真呢? 道衍本人已经羽化了,这世间根本没有道衍这个人了。试问,又怎么会入她的梦,继而给她喝所谓的解药呢? 再且说了,即使能梦到。可这梦里的药,怎么可能真的有用?! 穆卿离狠狠拍了拍一下头,她这是想解困想疯了。竟然丧心病狂的梦到让上代神尊,来给她解药。 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啊——” 穆卿离一度认为这只是梦,都是假的。仰天长哀一声,随后缓缓倒向地板,不再管身旁之人。 此刻的她,只求安静睡完一场觉,而后静等醒来。 “穆姑娘这是怎么了?” 突然,道衍的声音又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前辈,你就让我好好睡觉吧。我知道这只是梦,梦一醒,我还是会被关押在尸骨房里,不能见天日。你我二人的,共同完成这场梦。之后,便好聚好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要干扰谁。” 穆卿离用着无比慵懒的语气,懒懒道。 道衍听罢,神色不免一怔。 之后,却又猝然而笑。 “你是觉得,这只是梦是吗?” 道衍很是聪明,一下子便看破了穆卿离此刻藏有的心思。 这时,穆卿离的心不由一紧。 “难道不是吗?” 她坐起身,转问道。 道衍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 他轻声作答。 “可是……前辈你不是已经亡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穆卿离觉得一个已经亡故之人,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并且熟知掌握自己的很多事。这种感觉,可真是奇妙中透着几分诡异…… 道衍听罢,又是莞尔一笑。 “这解药,还需半个时臣才能奏效。这半个时辰,穆姑娘可愿意听老夫讲一些老夫的过往?” 道衍不紧不慢地,向穆卿离道。 穆卿离觉得道衍顶着这么一张年轻的脸自称“老夫”,不甚违和。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此番“道衍为何会突然入她梦中”一事的心情。 “愿意愿意!万分的愿意!” 穆卿离赶忙应道。 道衍听罢,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这下,穆卿离也便知道帝辛和墨临渊随的谁了。 样貌随的父亲,脾性随的母亲。 若二人的脾性,随了几分父亲。穆卿离想这兄弟二人,也便不会如此招人不喜欢了…… “穆姑娘知道,老夫以前有一个师妹吗?” 穆卿离迟疑着,点了点头。 她迟疑的原因,并非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而是疑惑道衍知道她诸多事情,竟然不知道她就是他师妹后世一事。 “她叫吟鸢,天分极高。是一个难得的修真之材。与你,相差甚大。”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道衍的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穆卿离的面上。好像是刻意在查看她的反应。 “只是啊,她这个人很奇怪。极其不喜欢修真之法,修到一定程度,便不愿再修了。后来,她喜欢上了犬子。为了能够跟犬子近距离相处,她努力修习修真之法,天上地下,追着犬子而跑。” 道衍说的这些,穆卿离都知道。故而穆卿离没有插他的话,只静静听着。 “那穆姑娘可知,鸢儿她,为何会极其不爱修法吗?” 说着说着,突然,道衍向穆卿离抛来了一个问题。 穆卿离愣住了,摇了摇头。 这个,她还真的不清楚。之前只浅显的听他们说,是吟鸢不喜欢修真之法。便真的以为只是因为她不喜欢,所以才不修。 “因为她为铸麒麟剑而祭剑的那一世,便是整个六界,修为高到屈指可数的人。” 道衍这番话,恍若惊雷,声势浩大的向穆卿离的耳朵劈来,震得她迟迟回不过神来。 她一直以为祭剑那一世,她同墨临渊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但原来……她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修为高深的高人…… “世人都觉得她修为高深,便要担起救世之责。于是,便强逼着她,成了祭剑人之一。将她关进牢笼里,限制其自由。” 之后,道衍幽幽道。 “前辈的意思是,她并不愿意以身祭剑,继而造出麒麟剑?”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追问道,好进一步确认。 “是,也不是。” 道衍答。 一瞬间,穆卿离便变得更加糊涂了。 “她并非不愿以身祭拜剑,铸造麒麟剑。而是她不愿被人逼迫着答应“以身祭剑,铸造麒麟剑。” 道衍也不继续吊她的胃口,耐心做出解释。 穆卿离听罢,眉头在一瞬间不由蹙紧了。 “听前辈这话的意思是:她是愿意以身祭剑的,但是一些人是在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情况下,便强逼着她答应。所以,她心生不甘?” 紧接着,她再一次赶忙追问道。 “不错。” 道衍点了点头。 但是后来,在祭剑的那一日,她还是心甘情愿的跳下去了,没有半分不愿。不然,这麒麟剑也就铸不成了。 如此一想,那时的她,心中是真的有家国大义,黎民百姓的。 可惜啊,这世上从来不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他们怕那些附和“祭剑”条件的人会像他们一样,贪生怕死。于是竟然联合一众人,强逼人家答应…… “在此种境况下跳的铸剑炉,所以再世为人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自己变成一个修为高深的人了。于是,她不愿意修法,甚至排斥修法。若非为了犬子,想必,便是直至自己死去的那一天,她也是不愿意修法的。” 道衍幽幽道。语气里透着的满满哀伤之感,叫听的人,都不免心生愁绪。 此刻,穆卿离的心也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 人性不堪的一面,果然是很可怕的。听得多了,有时候她都会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件十分痛苦之事。 穆卿离轻叹了一口气,为那个被逼着“以身祭剑”的人感到同情的同时,也为那些遭受着同样伤害的人,而感到难过。 入梦3 “穆姑娘你知道……你为何会生无痛感么?” 突然,道衍又向穆卿离问道。 穆卿离的神色先是一怔,然后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难道前辈……你知道?” 穆卿离转而问道。 道衍又舒然一笑。 “因为,你第一世,为救天下苍生而死,积满了功德。一般而言,为众生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在转世为人之前,都能许一个愿。转世为吟鸢之前,你以未想好为由,没有许下心愿。转世为穆卿离之时,你便许了一个愿,那个愿,便是让你感知不到痛觉。” 道衍无比耐心的向穆卿离解释道。 一瞬间,穆卿离直接愣了。 “前……前辈,你知道我前世是吟鸢啊?” 先前道衍说吟鸢是自己的师妹,但却一口一个唤她穆姑娘。她还以为这道衍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前世为何身份,才如此唤她的。 不然,何故不像荆龙和如英一般,直接将它认成吟鸢。 “嗯。” 道衍给了穆卿离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你为何还……算了算了,你若真这样做了,我就该苦恼了。” 穆卿离欲言而止。 道衍没有即刻接话,而是拿起茶几上的的茶水,抿了一口。随后,他又轻手轻脚,将茶杯放回了远处。 整个过程,动作无比轻柔。若非穆卿离的余光看到了道衍的这一系列动作,不然,她是没法察觉。 “穆姑娘是想问,为何老夫,没有将你认成师妹?” 穆卿离觉得道衍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直接点破了此刻她心中最困扰她的问题。 “穆姑娘是穆姑娘,师妹是师妹,你二人,是不一样的。” 之后,道衍缓缓道。 “前辈你,当真这般想?” 穆卿离有些激动。 其实一直以来,穆卿离都觉得吟鸢是吟鸢,她是她。她跟她,并不是同一个人。 吟鸢对其它人的感情,她都是感觉不到的。那些个与吟鸢有过交集的人,若无后续资金交流,穆卿离也会觉得他们陌生极了…… 可是,每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每一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好像在告诉她一件事:她就是吟鸢,吟鸢就是她。吟鸢欠下的债,她要还。 虽然说,在她知道自己过往之后,也从未有过要逃避责任的想法。但,穆卿离却觉得很难过。 有时候,她甚至会对自己的所谓前世产生恐惧。并不想去追溯自己的过去,生怕一个不小心,身上便莫名其妙的又多了一个责任。 “嗯。” 道衍毫不犹豫,点头应道。 “可是……可是他们都觉得我是吟鸢……” 后面的话,穆卿离已经无力再说下去了。 “人死去,再转世。若你生前犯下了过错,那是要受一些惩罚,才可以转世的。你从吟鸢转世为人,便说明你身上,是没有其它过错要弥补的。你就是你,一个全新的人。你前世所发生的一切,与你的今生无半点关系。” 大概是道衍察觉到穆卿离陷入了烦闷,于是,非常贴心的劝慰起她来。 一瞬间,穆卿离的眼睛亮了亮。 “前辈的意思是说,我在转世为新身份的人之前,便已经受到了相应的惩罚。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自己的过错?” 穆卿离急急发问。 这时,道衍将目光缓缓送向了她,并与她四目相视。 “嗯!” 最后,他郑重其事,点了个头。 穆卿离得到道衍回答的一刹那,心中恍若涌起了万千浪潮,久久得不到平息。 随后,她的心不知道为何,突然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得到这个回答,还不开心吗?” 道衍问道。 穆卿离听罢,神色又不免一愣。 是啊,她是应该感到开心的。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不是吟鸢,而是穆卿离。吟鸢欠下的那些债压在她身上,让她觉得很是难受。可以说自知道自己前世的一些事情之后,她的人生便恍若“从行走在悬崖边,直接坠入了深渊”。 这段时间,她浑浑噩噩的活着,非常痛苦。她不是什么圣人,有时候也会有“吟鸢的事,为何要我来承担”这样的想法。 可是,她的内心做真的做不到去无视这些东西。换而言之,她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欠了别人。她愧疚,所以,她要还。 今日,她从道衍处得知每个人来到这个身上,都是一个全新的个体,她不用背负任何来自前世的东西。因为,在她成为新的个体之前,便已经还清了自己前世所欠下的债。 换而言之,她不用觉得自己欠别人了,可以安心的过自己今生的日子。 然,当她真的得到一个正当理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时,她的心里却打怵了。 夤夜的身体还躺在玉棺中一事是真,她师父为了她魂飞魄散一事是真,如英为了她受了数百年的苦也是真,瞳生为了她痴等数千年一事也为真…… 这么多人,为她付出这么多。她真的,能做到无视吗? 若真的做到了,不就显得她太过冷血了吗? “你现在之所以开心不起来,是因为你通过溯世境,看到了他们对你付出过的东西。但是,你真的不用在意。因为很多东西,你已经还清楚了。就像……” 说到这的时候,道衍突然顿了顿。 之前的道衍,都是想起什么,便说什么,很是直白。而今,他竟然变得犹豫了。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悄然滋长。 “像……像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穆卿离没有忍住,急切问道。 “就像夤夜。你认为他起死了,一直想要救他,拼命的想。只有将他救活了,你才会觉得不再欠他,才能活得心安理得。但其实,你早就将欠他的债,给还清了。” 道衍又道。 穆卿离听罢,蹙紧了眉头。 “还清了?如何还清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意思是,夤夜还活着吗?” 穆卿离越听越糊涂。 道衍看着一脸焦急的穆卿离,面色略显沉重,缓缓垂下眼眸。好像……是在犯难。不知道该用何种措辞,来向穆卿离说明。 “前辈你快说啊!为什么你说我已经将债还清了?如何还清的?” 看到道衍如此模样,一瞬间,穆卿离的心也便揪得更紧了,不管不顾,再度开口急急追问道。 入梦4 或许是被穆卿离的穷追不舍逼得有些紧了,道衍轻轻咽了一口口水。 “儒清远,便是夤夜转世。” 随后,他淡淡道。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心中又掀起了一阵飓风。 儒清远……是夤夜转世?! “怎……怎么可能呢?他不是为了我,失去魔魄了吗?怎么可能再转世为人?” 这件事带给穆卿离的震撼太大,以致于她实在不敢相信。 “穆姑娘可知,老夫是如何而死的?” 岂料,道衍并不急着回答她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穆卿离一脸茫然的看着道衍,摇了摇头。 “明面而言,老夫是因为痛失爱子,悲痛欲绝,最后郁郁而终。但其实,老夫……是为了救回夤夜,才身死的。” 道衍又淡淡道, 一瞬间,穆卿离彻底愣住了。 是道衍救了夤夜?!竟然是道衍救下了夤夜?! 此刻,她十分想不通一件事。道衍,为何要救夤夜? 他与夤夜,一个是神界之尊,一个是魔界之尊,可以说是死敌。既为死敌,道衍为何要救夤夜呢?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难道…… “前辈救夤夜,不会……是为了我吧?” 穆卿离想,若事实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一样,这就说明,她还是亏欠于人。只不过她所亏欠的人,换了一个人。 穆卿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道衍,心里可谓又急又怕。生怕从道衍的口中,听到他就是为了她,才救下的夤夜。 彼时,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无比诡异的气氛。 穆卿离为了缓解自己此刻略显慌乱的心情,飞速拿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此刻心情的原因,穆卿离觉得这茶的味道,并不如之前的好。甚至喝起来,还有几分苦涩的味道。 然,没过多久,道衍便就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 他,轻轻摇了摇头。 穆卿离见状,轻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继续疑惑着一个问题: 那道衍救夤夜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穆姑娘应该知道……老夫和内人,在帝辛心中,是何种形象的吧?” 突然,道衍又问了穆卿离一个问题。 与之前所问的问题不同的是,这一次道衍所问的问题,穆卿离是知道的。 她被困锁在九天链的那天,帝辛同她讲了许多的事。其中,就包括帝辛对自己父母的看法。 他觉得父母疼爱帝临的程度,要超过他。 总之听上去,穆卿离觉得帝辛对自己的父母,是万分不满意的。 “知道……” 穆卿离点了点头,喃喃道。 “所以前辈,您和夫人,为何那般偏爱帝临,却忽略帝辛呢?” 这一点,穆卿离也是万分不解的。 都说人心是偏的,但穆卿离每每想起帝辛同她讲述父母的偏心之事时,都会觉得道衍和浅乐的心,真的偏太过了。 虽然她很不喜欢帝辛,但面对如此遭遇的帝辛,她的心还是会为之泛起几分同情。 听到穆卿离这番意有所指的话,道衍轻吸了一口气,暗叹了一口气。 穆卿离看到道衍如此神色,心也不由跟着沉了沉。 也不知道这夫妻二人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面对同位自己骨肉的帝辛与帝临,竟然偏心至此。 “穆姑娘有所不知,神界的神每隔一段时间,便是要历劫的。而内人在怀辛儿的那一年,且是在生产前夕,劫数突至。那次的劫数是数道天雷劈身,历得很不容易。内人在以孕妇之体历了那次劫数后,腹中的胎儿,便成了死胎。” 道衍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仿佛想到了当时得知“腹中胎儿已死亡”之噩耗的场景。 穆卿离听到道衍口中所叙述的这些事后,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恍若被千金重的重物压在了身上,难受非常。 “内人很难过,每天以泪洗面。那时,临儿的年纪虽小,但是看到自己娘亲如此模样,心里自然也是难过万分。那段时间,他最想做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娘亲难过。 临儿很聪明,为了不让娘亲难过,找了许多的方法。其中,便包括从自己的心脏处,再分离出一颗心脏,与辛儿共用。” “分离心脏?!” 穆卿离又惊了。 “不错,分离心脏。此乃一种古法,一般是用来救治自己的至亲血缘。” 道衍继续以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解释道。 “然而此法,对分离心脏的人而言,伤害巨大。若处理不好,会影响他众生。所以当他提出用这个方法救辛儿时,我和他的娘亲都万分反对。但是临儿这个人,十分倔强。说父母爱这个弟弟,他也爱这个弟弟。他一定为我们一家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说到此,道衍的声音也变得有几分哽咽了。 “我们见他如此说,也不好再拒绝什么。所以……也就同意了。后来,在他的一番努力之下,他成功用“离心”之法,救活了辛儿。可是……” 这一次,道衍眸中泛着泪光,直接说不下去了。 “可是。” 在平复了一番自己的心绪后,道衍继续道。 穆卿离想,道衍此种反应,想必是用“离心”之答救活帝辛后的帝临,身体出现了状况。才让道衍的情绪,一度失控到哽咽。 “救活辛儿后,临儿的状态,便不太好了。” 果然,与穆卿离的猜测所差无几。 “临儿变了,变得缺情少意。以前的他,很喜欢笑,像一个小太阳。但后来,他不仅不爱笑了,待人处事,也冷漠了许多。而且啊,那个时候他还体弱多病,身体状况万分不好。 夙清圣尊听闻这件事后,从夙青山带来了许多的灵丹妙药。说来也奇怪,逐渐变得冷漠的临儿,待辛儿,却格外的好。那个时候辛儿的身体状况也很不好,临儿二话不说,便背着我们,将自己绝大多数的灵丹妙药,都给了辛儿。 辛儿因为吃的药多,所以好得更快。但临儿呢,好得便慢了。出于内疚,我和内人看顾临儿的时间,比辛儿要多很多。原以为他二人的关系这般好,这些所谓的偏爱,并不会让他们二人之间生什么嫌隙。可老夫却万万想不到,辛儿,竟会心生出不满……” 道衍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哀愁。 原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道衍和浅乐并非无故偏爱帝临,而是因为帝临为帝辛做了许多,他们对他心中有愧,才有意无意,对他多了几分偏爱。 一瞬间,穆卿离心开始揪紧,心疼起帝临来。 入梦5 “如你所见,辛儿对我和娘亲的不满与日俱增。到头来,竟然不惜陷害他的兄长。置他的兄长,于死地。若非临儿命大,想必,他便会死在辛儿的阴谋计策中。” 穆卿离知道,道衍口中的“阴谋计策”,指的是引爆大战的那一次。 “穆姑娘,会恨老夫吗?” 突然,道衍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穆卿离愣了愣。 “晚辈……为何要恨前辈?” 她糊涂了。 这时,道衍将自己的目光幽幽送向穆卿离处。 他的眼眸有些微微泛红,涌动着浅浅泪意。 “若老夫当年没有私心,你,便不会死。” 他看着穆卿离,一脸认真道。 一瞬间,穆卿离便明白了。 这道衍所说的,应该便是先前帝辛曾跟对她说的先前,浅乐为了保住帝临的命,设下计谋置她于死地。 而那个时候,道衍是知情的。 但道衍为了自己的亲子,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亲手将吟鸢推上了死境之地。 “前辈不是说,我和吟鸢是两个人吗?前辈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也不恨前辈。再说前辈那时如此做,也是有自己私心在的。毕竟帝临,是你的亲子。若换成我,也很大可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有的时候,面对某些事,理性是一件极其不容易做到的事。穆卿离只能尽量逼着自己贴近对方的处境,设身处地的替他思考一番。 如此,才不会因为仇恨,而说出一些过激的语言和做出一些过激的举止。 再说……那个时候,吟鸢已经猜到了道衍所隐藏的心思,知道他想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她的性命。 可那个时候,吟鸢没有点破这一切。这就证明吟鸢爱帝临,是愿意为帝临付出自己生命的。 故而身为穆卿离的她,又有什么资格替她指责谁呢? 道衍听了穆卿离的一番话后,先是神色一怔,随后涩然一笑。 “是啊,你是你,鸢儿是鸢儿。你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哽着声,道。 “若你是她,一见到老夫,大概便会挽着老夫的手,一口一个“师兄师兄”的唤老夫了。” 说到此,道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面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穆姑娘你知道吗?老夫和鸢儿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很好很好。好到很多人都觉得我二人不像是师兄妹的关系,反倒更像是父女。” 说到此,道衍突然低下头,苦笑了一声。 “可是,老夫竟然为了自己的亲子,舍弃了她。呵呵呵……很可笑吧?” 道衍忍着哭,向穆卿离问道。 “师父闭关前一直叮嘱我,要我照顾好师妹。不要让她饿着、冷着,更不要让她被人欺负。师父很将鸢儿托付给我!给了我十分信任我!可是我……我辜负了他!我不仅没有保护好鸢儿,反而亲自参与了这场将她推入“死境”的策划!呜呜……” 道衍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一次,穆卿离算是彻底听出来了。 这道衍,是觉得有愧于吟鸢,有愧于夙清。 一瞬间,穆卿离的眸光又猝然一亮,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前辈你是因为觉得愧疚,才救下了救下吟鸢性命的夤夜?” 穆卿离赶忙开口追问道。 这一次,道衍没有犹豫,直接点头。 “我以前总觉得师父疼爱鸢儿,是超过我的。但是后来,我发现他老人家,对我二人的疼爱程度,是一样的。 你知不知道,其实师父他老人家一早就知道内人的计谋,也知道我的心思。 也就是说,他一直知道我和内人间接害死了鸢儿。但是……他没有指责我们。不仅没有指责我们,还用自己的命,救下了跳下诛神台的临儿…… 我辜负了他,他却用尽心力帮我,甚至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随后,他又道。 看得出来此事对道衍的冲击是万分大的,一直以淡然之态示人的道衍,情绪已经失控数次。 不过穆卿离想说的是,莫说道衍,此事给她带去的冲击也不少。 此前,她一直以为夙清是为了吟鸢和道衍二人,才救下的帝临。但此刻,穆卿离才发现事实与自己的所想,有几分出入。 至少,她并不知道夙清救帝临的时候,是知道道衍和浅乐为保帝临的命,而对吟鸢做出的种种。 如此想来,夙清圣尊对道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彼时,道衍长吸了一口气,用来平复自己此刻的心绪。 “此事,我也是师父他老人家走后才知道的。师父有前,为我留了遗嘱。遗嘱上告诉我说:临儿真正的命劫,其实是内人。所以此后,即使我找到了临儿的所在,也不要告知于内人听,更不要到处张扬。故而临儿转投为临渊一事,我谁也不曾告诉过。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想让他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待心绪平复下来些许后,道衍不紧不慢地开口,缓缓道。 穆卿离听罢,心里不免再度一惊。 帝临真正的命劫是浅乐,那不就意味着吟鸢白死了吗?! 可是,为什么天策神君说吟鸢才是帝临的命劫呢? 一瞬间,穆卿离又变得糊涂了。 “等等前辈,你说夙清圣尊告诉你说,帝临真正的命劫,是圣后?!” 穆卿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道衍说错了,赶忙开口确认。 道衍似乎早就猜到穆卿离会就这个问题提出疑问,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神色淡淡,轻叹了一口气。 “天策神君因为怕说出“帝临的命劫为浅乐一事,会招致杀身之祸。于是在辛儿的出谋划策之下,将“帝临命劫”这一身份,安给了鸢儿。辛儿答应他,只要他如此做。届时他当上了神尊,就会好好护着他,不让他受任何侵害。” 一瞬间,穆卿离便又明白了。 合着吟鸢和帝临的种种不辛,都是帝辛一手策划的! 一想到此,穆卿离的心就涌现出了一股汹涌的恨意。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残忍无情? 因为嫉恨,竟然亲手炼造地狱,将一个又一个的人,推入这深渊。 帝辛的心,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为什么他可以如此残忍?!吟鸢做错了什么?帝临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要如此残忍的对待他们?!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一只沾满了尖刺的手紧紧揪住。将它的心扎得面目全非,鲜血直流。 入梦6 “那前辈也是因为出于愧疚,才救下的夤夜吗?” 穆卿离知道她此刻心中的这些问题,道衍身为帝辛的父亲,是无法做出回答。 所以,她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绪,转问另一个问题。 道衍听罢,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自觉很对不起鸢儿。她那么信任我,那么依赖我,我却趁她不备,给她致命一击。我跟她虽为师兄妹,但年纪相差甚大。我看她,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 我记得以前,每次我从神界回夙青山,她便会一把抱住我的膝盖,让后抬着头巴巴的看着我,奶声奶气的问“师兄师兄,天上的星星好美,你下次来能给我摘一颗吗?” 我就答,下次,下次给你带。 其实那时我是敷衍她的,并没有真的想给她带什么星星。只当她是小孩子,玩性大,过两日,也便忘了什么星星了。 但是她这个人啊,很倔,又很轴。我每次去,她都问星星带来了没有?星星带来没有? 后来问的多了,我觉得再敷衍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就答说:星星只有在天上的时候才好看,到了地上,就跟石头一样,不好看了。而且星星是各位上神的家,如果我把星星摘了,那有的上神,就要无家可归了,会很可怜的。 她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只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一言不发。” 说到这里,道衍的声音又有了几分哽咽。 “后来师父告诉我说,鸢儿会在晚上的时候拉着他看星星。她会问师父,师兄住在哪颗星星。待师父给她指明了之后,她便会盯着那颗星星看上许久。 那个时候,师父便问她,为什么要看师兄所在的星星啊? 鸢儿就说,她觉得我不快乐。因为我每次去夙青山,都是一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还觉得说,我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我在神界没有朋友。但是呢,她也不想为了陪我,而去神界。于是便想出了这个办法,让我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如此,我也就不会一直闷闷不乐了。” 说到此,道衍仿佛想到了什么,将目光送往了远处的天空。 穆卿离循着他的目光,也望了过去。 她看到,远处的天空布满了紫粉色的霞,宛若一副出自高手画师之手的画,美不可言,叫人心醉不已。 没有星星。 彼时,穆卿离的目光又偷偷瞥向了一旁的道衍。 穆卿离从道衍的神色中,读出了些许失望。 “她经常跟我说,师兄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要跟她说,她一定会好好开解我,让我变得开心。 呵呵……其实,登上神尊之位之后,我真的不开心。每天都要处理各种政事,为各种事情烦心。 但是我的不开心,并没有被人发现过。他们都觉得我位高权重,过的日子也一定很舒心。 可鸢儿她年纪那么小,只第一眼,便瞧出了我的不开心,并提出想要我变开心的意愿。” 说到此,道衍顿了顿。 “所有人都觉得鸢儿不好,说她烂泥扶不上墙,败毁师父的名节。但我知道鸢儿她……其实真的很好很好。她良善、有趣。从不仗着自己有一个圣尊师父,便不将其它人放进眼里。师父说,像鸢儿这样心性的人,普天之下没有几个。我觉得,师父说得很对。 可是……即使我觉得她很好,但最后,我还是站在那些觉得她不好之的人那边,亲手摧毁了她。” 随后,道衍又继续道。 这个时候,她的面颊处,又有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穆卿离一直以为像道衍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是不会轻易流泪的。 但今日,她却看到道衍因为吟鸢落了无数次的泪。 她想,道衍是真的觉得愧对吟鸢吧。无论如何,都过不去心里的那一道坎。 穆卿离轻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的道衍。 “穆姑娘,如果你是鸢儿,你会原谅我如此自私的行为吗?” 突然,道衍向穆卿离问道。 一瞬间,穆卿离愣住了。 若她是吟鸢,会原谅吗? 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有细细考虑过。道衍此番,倒是真给她出了一个难题了。 不过,很快,穆卿离便理清自己的思绪了。 她将帝临的身份,代入了墨临渊;将自己的身份,代入了吟鸢。 如此一来,对于道衍的此种做法,她是非常之能理解了。 再加上道衍是帝临的父亲,她就更加能理解了。 其他人穆卿离不知道,若她是吟鸢,是肯定能原谅道衍的。 “会!” 最后,穆卿离非常有力答道。 刹那间,道衍的眸色亮了亮。 “谢谢……” 之后,他喃喃道。 穆卿离有些懵了,心里疑惑道衍的这声谢谢,是说给谁听的。 “穆姑娘,这东西,你拿好。” 穆卿离还未疑惑上片刻,道衍便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件儿,塞到了穆卿离的手上。 穆卿离定睛一看,道衍塞给她的东西不是其它,是一只海螺。 “前辈,这是什么?” 穆卿离不禁疑惑道。 “传音螺。你将此物交给辛儿,他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道衍道。 穆卿离心里不由一惊。 “难不成,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录进了这个传音螺?!” 穆卿离的心,更惊了。 “不错。” 道衍一边点头,一边道。 “还有临儿……” 说着说着,道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儿之处,骤然停下了。 “不对,是临渊。” 道衍做了一个纠正。 “穆姑娘,你同他好好的。老夫,要离开了。” 随后,他又继续道。说完,嘴角扯出了一抹无比舒然的笑。 虽然道衍一反常态,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 但听了他的这番话后,穆卿离却坐不住了。 “前辈,为什么说要彻底离开呢?你难道,已经死了吗?” 穆卿离赶忙追问道,心里可谓又急又惑。 “老夫的魂魄,早就在救下夤夜的时候,便散尽里。这是老夫用念力留下的一魄,聚合了数千年,才能在今日化成人形,入穆姑娘的梦。” 道衍就穆卿离的这个问题,耐心做出了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 穆卿离恍然大悟。 “那前辈此次离开后呢?会去哪里?会投胎为人吗?投胎到哪户人家?方不方便告知晚辈啊?若是可以,晚辈到时候会带着墨临渊去看你的。” 穆卿离“噼里啪啦”,向道衍丢出了一堆的问题。 梦醒 道衍笑了。 虽然穆卿离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身上透着掩不住的傻气。 但道衍的这抹笑,不仅全然没有嘲笑之感,反而散着浓浓的宠溺。 穆卿离看到道衍这笑,也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傻气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不会了。但无论如何,老夫都在此,先谢过穆姑娘的好意了。” 听道衍如此说,穆卿离的心不觉变得有些失落。 “穆姑娘,前路艰险,多多保重。记住凡事,不可意气用事。不要急躁,学会沉着冷静。老夫相信你,会跨过所有的艰难险阻,” 说着,道衍拍了拍穆卿离的肩。 穆卿离一脸坚定的看着道衍,最后坚定的答了声“嗯!” “姐姐!姐姐!” 这个时候,突然,穆卿离隐约听到阿狗在叫她。语气里透着焦急,仿佛遇到了什么不易解决的急事。 而与此同时,道衍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在穆卿离的面前。 “前辈……前辈……” 虽然知道道衍迟早会离开这个世界,但真到了他离开的那一刻,穆卿离的心还是会不免被跟着牵动。 她看多了死亡,却无法真正的对它做到习惯。 “嘭!”“啪!” 这时,突然!一阵无比混乱的声音,传入了穆卿离的耳朵里。 有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有武器碰撞的声音、马匹踏地的声音…… 总之各种嘈杂的声音,应有尽有。 穆卿离蹙紧了眉头,随后挣扎着艰难的睁开眼睛了眼睛。 这所房间,除了大门,便没有其它的入口与出口处。而又因为房间的大门还处于紧闭的状态,故而光线不是很好。 “啊啊啊……” 彼时,外面嘈杂的声音,穆卿离也就听得更加清楚了。 她要是没听错……这应该双方打斗的声音。 穆卿离的眸色骤然一亮。 难不成,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穆卿离一个着急,迅速起身,伸手就要去扒那铁笼。 但是……扒不动。 那道衍不是已经给她喂过所谓的“解药”了吗?为何她的法力还是没有恢复?! 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想到此,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黑。 老天同她开的这玩笑,开得也忒大了吧?! 对了!那传音螺! 穆卿离飞速在自己的身上一阵胡乱摸索。 然,根本没有看到什么螺的影子。 看来,真的是梦。 可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些了吧! 怎么就会是假的呢?! 道衍向她讲述的那些事,她喝的那几口茶的味道,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这一刻,穆卿离有些崩溃了。 “姐姐你在干嘛?” 阿狗大概是因为看到她扒铁笼的动作,觉得她疯了。所以此刻,正一脸惊恐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穆卿离撇了撇嘴,之后迅速换了一个神情,冲阿狗干笑了一声。 “没事没事,做了个梦,魔怔了。” 穆卿离向阿狗解释道。 “小源子,外面怎么了?” 紧接着,她又向阿狗问道。 “不知道,这声音才响起来没多久。想必,是外面打起来了。竹溪哥哥的情况很不好,所以我才只能将你唤醒。” 阿狗奶声奶气,哽着声道。说完,还抹了一把眼泪。 “竹溪怎么了?!” 穆卿离听罢,心里不免一紧,一边担忧问道,一边飞速将目光送向竹溪。 却见竹溪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竹溪!竹溪!” 穆卿离见状,赶忙唤起竹溪的名字来,企图唤醒他。 “就在不久前,竹溪哥哥突然发出一些痛苦的声音。浑身发颤,一直不停地扒拉着这铁笼,好像是急着要出去做一些什么事。我就问他,他到底怎么了。但是他好像听不进去我的话,一直没有回答我。如此又过了一会儿后,他便晕倒了。我想,应该是他的血瘾又犯了。” 这个间隙,阿狗就穆卿离提出的这个疑问,做了一些相关的解释。 “那你为何不当时就将我唤醒?!” 心急之下,穆卿离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不友好了,夹杂了些许怒意。 “我……我唤你了。可是你睡得很死,怎么都唤不醒。” 阿狗弱着声,谄谄解释道。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仿佛随时会夺眶而出。 穆卿离看到阿狗如此模样,心又不免一沉。 道衍提醒过她,遇事不能急躁,又沉着冷静。 虽然那只是梦,但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她不能因为焦急,就自乱阵脚,甚至用言语去伤害到一些无辜的人。 再且说了,以她现在的状况,即使当时阿狗成功将她唤醒了,好像也是无法替竹溪做任何事的。 “呵呵……” 下一刻,穆卿离冲阿狗扯出了一抹笑。 “小源子对不起啊,是姐姐睡得太死了,让你受惊了。” 待想清楚这各中道理之后,穆卿离没有半点犹豫,向阿狗送上了自己的歉意。 “没事……” 阿狗摇了摇头,淡淡道。但语气里,还是难以失落和神伤。 穆卿离明白,她的这声道歉,并没有让阿狗的心变得好受上些许。 “竹溪!竹溪!” 可是,现在情况紧急。她不能为了阿狗,而忽视竹溪。所以,便只能暂时按下自己内心深处对阿狗的深深歉意,转而先去关心竹溪的状况来。 穆卿离的喊叫声几乎划破了整个屋顶,但竹溪还是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来人啊!来人啊!” 心急之下,穆卿离只得向外面发起求救。 不过,穆卿离并未对外面的人抱有多的期望。 记得前几日,若是她有什么紧急的事,只要往门外的方向一喊,或者做出一些动静比较大的动作,便会进人帮她解决。 但是现在,先是阿狗扯着嗓子叫了竹溪许久,后来她也扯着嗓子叫了竹溪许久。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声响并不算小,但这房间外,却没有来人。 所以,穆卿离不认为自己此番朝门外喊人,便会得到回应或者反馈。她如此举止,只是无奈情况下所作出的无奈行为罢了…… 果然,大门还是紧闭着,没有一点要打开的意思。 不过与往日有所不同的是,这期间,门外一直传来一些打斗的声响,听上去,无比的激烈。 此刻,穆卿离心里不免疑惑一个问题:这外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 穆卿离听着这打斗声,心里越发的急了。 脱身 “小源子,这打斗声,响了有多久?” 穆卿离离看着门口的方向,焦急问道。 “没多久,是在竹溪哥哥晕倒后。” 不知是阿狗忘性大,还是他原谅了穆卿离刚刚语气中对他透出的不善。他就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如实做了回答。 穆卿离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姐姐,你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啊?” 突然,阿狗一脸疑惑的盯着穆卿离的手,问道。 “东西?!” 穆卿离心里不由一紧,赶忙看向自己的手。 是传音螺。 道衍在梦境中给她的那个传音螺。 也就是说,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道衍说的,也是真的。 她刚刚一直在自己的身上寻找传音螺,却唯独忘了看一下自己的手里。 万万想不到,它就被她握在自己的手中。 看到如此状况,穆卿离的心可谓又惊又喜,将那传音螺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短暂松了一口气。 这就意味着,她很快就会恢复法力了。如此,竹溪便就有救了。 “姐姐,你怎么了……” 阿狗不明白穆卿离到底在激动什么,看到她如此激动的神情,不免疑惑。 穆卿离冲阿狗微微一笑。 “这个呀,叫传音螺。姐姐日后,再跟你好好解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传音螺收进了自己的百宝袋。 随后,将手慢慢放到铁笼上面。 这时,一股冰凉之意,通过穆卿离的手,向她的全身蔓延开了。 “姐姐,你在干什么?” 阿狗看到穆卿离如此举动,再一次愣住了。 “扒开它。” 穆卿离冷冷吐出这么几个字。 “咯咯咯——”在一声声铁条因扭曲而发出的声响之下,阿狗看到那原因每两根之间,只容得下三根指头的铁条。 此刻,二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完全能容得下一个身材肥硕的人自由出入。 “姐姐!你法力恢复了吗?!” 阿狗微微瞪大眼睛,惊喊道。 穆卿离抬头,冲阿狗得意一笑。 “你说呢?” 说完,穆卿离跨出了那困住她的牢笼,径直向阿狗走去。 阿狗看到如此情景,心里可谓又惊又喜。嘴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汪汪……” 大山大概也是在为穆卿离成功脱困而感到高兴,压低声音,冲穆卿离喊道。 但穆卿离因为太过担心竹溪的状况,也便没有去逗弄大山,而是继续径直,往阿狗竹溪的方向走去。 “姐姐,先救竹溪哥哥!” 竹溪和阿狗虽然在同一个方向,但于穆卿离而言,竹溪的位置,比阿狗要稍远一点。 故而她去救二人之时,按道理来说是应该去救阿狗的。 但当她未到二人身旁,阿狗便急急向她抛出这么一个请求。 穆卿离明白阿狗所忧,没有半点犹豫,风风火火,赶往竹溪处。 到了竹溪面前后,穆卿离用同样的方法,将关押竹溪的铁笼生生掰开了。 穆卿离迅速跨进铁笼,蹲坐在竹溪的身旁。 “竹溪!竹溪!” 穆卿离一边摇晃着着竹溪的身体,一边轻轻喊道。 却见竹溪的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好像一个已经死了许久的死尸。 这时,穆卿离伸手,从自己的头上拿下一根发簪。 “嚓!” 没有半点犹豫,穆卿离拿着发簪,朝自己的手臂毅然决然划下了一簪。 一瞬间,雪白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殷红的血从那伤口,去泉水般喷涌而出。 “姐姐!” 阿狗看到穆卿离如此伤害自己,不免担忧。 而穆卿离根本顾不得太多,飞速将自己的伤臂凑往了竹溪的嘴边。 大概魔族之人,天生就对血比较敏感。穆卿离将那伤臂凑到阿狗的口中后,他的鼻头不觉动了动。随后,便开始一口一口吮吸起她手臂处的血。 穆卿离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正被一点一点吮离身体。 这个过程中,阿狗和大山一直拿着无比担忧的眼神,看着穆卿离。 而穆卿离呢,因为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只直勾勾地盯着竹溪,一刻也不敢放松。 “啊啊啊啊……”“嘭——” 房间外,打斗声一直不曾停歇过。 此刻,穆卿离的心可谓焦急。 因为若竹溪不能在打斗声到来此地之前醒来,那她们,可就要再一次陷入困境了。 故而,穆卿离现在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竹溪一定要在被人发现她恢复法力之前,带着他们离开此地。 就在穆卿离想事情想得入神之际,突然,她感觉自己手臂的“吮吸”之感顿消。 “姐姐!竹溪哥哥醒了!” 下一刻,阿狗那带着惊喜的声音传入穆卿离的耳朵。 穆卿离心里不由一惊,下意识将目光落在竹溪的面上。 却见此时的竹溪,已然睁开了眼睛。面色也不再苍白得可白,有了一丝血色。 “你醒了!” 兴奋之下,穆卿离脱口喊道。然后兀自伸手,用手袖将竹溪嘴角得血迹擦了擦。 穆卿离也不知是自己的哪句话,或者是哪个动作触动了竹溪。却见他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最后神情极其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那,你能动吗?” 但此刻,穆卿离最首要关心的问题却不是这个,而是竹溪能不能自由行动的问题。 若竹溪不能自由行动,那他们的出逃之路势必就会变得艰难上许多。 竹溪再一次点了点头。 一瞬间,穆卿离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便落下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穆卿离连声道,感到不甚安慰。 “那你快点收拾收拾,我们逃出去!” 紧接着,穆卿离向竹溪叮嘱道。 说完,也不管竹溪眼中的惊愕,兀自起身,往阿狗的方向而去。 “咯——” 一阵异响后,穆卿离便将困着阿狗的铁笼也扒开了。 “谢谢姐姐!” 阿狗礼貌道谢。 “竹溪哥哥!” 最后,阿狗万分激动的奔向了竹溪。 而穆卿离,则去了困着大山的铁笼处,用同样的方法将铁笼掰开,将大山顺利救出。 穆卿离带着大山,走到阿狗与竹溪处,与其汇合。 这个时候,竹溪已经在阿狗的搀扶下,站起身了。 “准备好了吗?” 她向二人问道。 竹溪和阿狗对视一眼,最后不甚坚定的点了一下头。 不明来路之人 “咯吱——”一声,穆卿离将那扇紧掩着的大门打开了。 一瞬间,强光洒入,刺眼到让人无所适从。 一行人下意识掩面,用来缓解强光带来的不适。 “啊啊啊——”“嘭——”“哗——” 与此同时,传入耳边的打斗声也便更大了。 待双目将面前的强光适应得差不多之后,穆卿离将手放了下来。 这时,她才能将面前之景尽收眼底。 房间外空无一人,目之所及之处,更是没有任何活人的身影。 “竹溪,你带着小源子先走。注意避开人,我去看一下发生了何事。” 本来,穆卿离是打算直接带着竹溪、阿狗大山离开的。她觉得人心太过险恶,万一再被人下套,致使阿狗和竹溪陷入危险之境,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不再敢带着竹溪和阿狗乱跑乱闯。想着待自己将二人安置好后,再行处理其它的事。 但考虑到外面打斗得万分厉害,穆卿离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此,来考虑自己是否可以不管不顾的,便走了。 “姐姐!” 说完,穆卿离刚要迈步。却被阿狗一把拉住并叫停了。 穆卿离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他对自己满满的担忧。 顷刻间,穆卿离的心泛起了一丝感动。 “姐姐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不用担心。听竹溪哥哥的话,姐姐查探完前面的情况,就会回来找你们的。” 说完,穆卿离用力揉了揉阿狗的头,以作让其安心之用。 “竹溪,照顾好小源子。” 紧接着,穆卿离又对着竹溪进行一阵叮嘱。 经历了被人下套这一事之后,穆卿离总算是无比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都不可以莽撞。必须小心行事,如此才能驶得万年船。 所以,她是不敢再掉以轻心的。 竹溪知道穆卿离所忧,也能明白她如此做的意图。故而点头,答应了穆卿离的所托。 “大山,带路!” 穆卿离将事情都交代妥当之后,向身边的大山下了这么一个指令。 狗的警惕性是非常之高的,让它为自己探路,是再完美不过的事。 大山听罢,没有一丝犹豫,拔腿便往一个偏僻的地方而去。 穆卿离见状,紧跟其后。 不知是大山带路带的好,还是驻守在城墙处的其它人也跟着加入了不远处的那场激烈打斗中。 一路而来,穆卿离都没有发现什么人影。故而走向打斗现场的路,穆卿离走得可谓十分顺畅。 来到打斗之地后,穆卿离选了一个位置隐蔽、视角却无比好的地方,观察打斗状况。 穆卿离发现,同驻守瀛洲城的众人发生打斗的,是另外一群统一身着银灰色盔甲的人。 而再根据战况来看,身穿银灰色盔甲的那一方,显然是占了上风的。 因为被打躺在地上的人当中,以身着修士之服的人居多。身着银灰色盔甲的人,却没有几个。 不仅如此,身着银灰色盔甲的人,人数上也很少。即使往多了说,也最多二十几位。 但就是这么二十几位,把成千上百身着修士服的人打得溃不成军。 由此可以看出,这身着银灰色铠甲的人,是一只精兵强将。 而穆卿离还发现一个问题:这发生打斗之地,与困住他们的那间尸骨房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几乎就是一墙之隔。 若这些驻守此地的人,被说着银灰色铠甲的人所攻破。那么他们,便会打到这困住他们的尸骨房。 难怪她叫唤了半日,都不见有人进来房间内相帮。原来是有外敌侵入,若不加以抵抗,这尸骨房便会为人所占。 一瞬间,穆卿离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难道……这身着银灰色盔甲的人是来救他们的? 穆卿离蹙紧了眉头,想了许久。可怎么,也想不出这身着银灰色盔甲的人,是属于哪方势力的。 仙界的?可仙界的战服,是白色的啊;神界的?可神界的战服,是银白色的;魔界的?可魔界的战服,是纯黑色的;而妖界和鬼界的,分别为黑绿色和黑红色的。 反正,就是没有银灰色的。 难道,是哪界的战服,改了样式,但她不知道? 想到此,穆卿离猛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她之前没少看古籍。古籍上说了:战服是每界特有的东西,是不可以乱改的。若是被更改,那么更改的时候,也是会公告天下的。 她除了在离渊谷的那段时间,对外界一无所知。但各界其余时间发生的事,她都是知道的。从未听说过哪一界,有改了战服一说。 而若这战服恰恰就是在她离渊谷的那段时间改的,此等大事,她也必然能她一众亲友的口中听到。再不济,如英和尘颜也会告知于她这一事。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她对“某界改战服”一事,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所以,这身着银灰色盔甲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瀛洲城这般大,他们是东南西北四处,都派了人去进攻?还是只派人来了这西面? 若是只派人来了这西处,是误打误撞选了西处,还是特意挑选此地进攻? 一瞬间,有太多的问题围绕在穆卿离的脑海里,叫她混乱不已。 有了! 突然,穆卿离灵机一闪。 既然没法从人身上所着的衣物,判定此番与朝廷发生争执的人是何方神圣。 那她可以将自己进行一番伪装,混进战乱里。到时候,再随便抓着一个人问问不就行了? 可是问题来了,她要如何伪装呢? 变一个身么? 她没有学过,根本变不了。 将那些躺倒在地面之人身上的衣服随便扒下来,披在身上? 很快,穆卿离便否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因为那些人距离穆卿离所处的尚远,根本没法在“不被众人发现她形迹的情况下”,轻易从他们身上扒下衣物。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眸色再度一亮。 有了! 兴奋之下,她打了个响指。 通音术!让如英教她变身之法。 说干就干,穆卿离当即便按着阿狗曾提醒纠正过的方法,向如英发起了通音之术。 这一次,穆卿离是完完全全按照着阿狗跟她说过的方式,来发起的通音术。 故而,她十分有信心。笃定这一次的通音之法,一定会成功的连接到如英。 混乱 然……穆卿离错了。 错的离谱。 若说之前连错对象,但最起码还能听到其它一些怪异的声响。 可这一次,穆卿离干脆连声响都听不到了。 除了一声声现场的打斗声,以此起彼伏之态传入穆卿离的耳朵里。其它的,她便什么都不曾听到了。 此刻,穆卿离不免深深地怀疑一个问题:难道是她的通音术,退步了? 还是,她的修为没有恢复? 可是若是修为没有恢复,她是如何靠自己的力量,掰开了那牢固无比的铁笼的呢? 想到此,穆卿离只觉自己头脑一热。 “嘭!” 挥出一拳,打在了替自己挡着身躯的石头上。 “嗻——哗——” 连声异响后,那石头出现裂缝,然后在穆卿离的面前碎成了一片。 她能将石头打碎,也就是说,她的法力是没有问题的。 那……是术法错了? 可是穆卿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来者是何方妖魔?!报上名来!” 就在穆卿离想问题想得入神之际,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这场沉思。 穆卿离想都没想,赶忙探头,将目光送往打斗处。 说话的,不是其它人,正是处月。 处月之前守在西城,外敌入侵,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在最前线才对。 怎么看她模样,倒像是才刚刚赶来不久呢? 而若她没有守在西城,那么这几日来,守在西城的人是谁呢? “来人!把季掌门扶起来!” 突然,处月对着一旁的人道。 穆卿离的心猛的一沉。 季掌门? 难道……是季宁。 “是!” 那人毕恭毕敬地应道,随后转过身,向她左边的那个方向走去。 下一刻,穆卿离迅速将目光送向了那个接下处月命令的人。 却见就在离那人不足一丈的距离处,一个身着深紫色修服的人半躺在地面。 却见她用手捂着胸口。胸口的起伏颇大,像是因为受了伤,而导致气息紊乱。 因为她的面前为头发所遮盖,穆卿离根本看不到她的样貌。 刚刚穆卿离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探究身着银灰色盔甲之人的真实身份,竟然都没有发现此人的存在。 没过多久,那受了处月命令的人也便到了那紫衣女子的身旁。 她缓缓伸手,将紫衣女子扶了起来。 这时,那遮盖在她面前的头发,因为她身体的动弹,从她的面上散开了。 一瞬间,紫衣女子的真实面貌,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呈现在了穆卿离面前。 那个紫衣女子,就是季宁。 这一次,穆卿离心中所起的涟漪并不比以往任何时候要小。 季宁,竟然就守在她这间尸骨房之外。 调动各派掌门驻守的方位,必然只有皇帝能做的。 所以这皇帝,为何要将处月和季宁二人直接驻守的方位进行调换?究竟在搞什么鬼? 一瞬间,又有一大堆疑惑慢慢爬满了穆卿离的心扉。 面对处月的喊话,那些身着银灰色盔甲的人一言不发。只围成一圈,万分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一众修士。 “你们是聋了吗?为何不答本座的问题?难道你们胆小至此,连自己的身份名字都不敢报出来。” 处月的脾气一如既往地火爆,见面前众人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开口,粗暴催促。 虽然穆卿离不喜欢处月,但此刻的她,也是万分想知道面前一众穿着银灰色衣物之人的真实身份。 面对他们不答处月问题的表现,她的心里不禁闪过一个疑问:难道这些人,都是哑都吗? “啊……” 事实证明,这些人不是哑的,也不是胆小的。 处月话音刚落,他们便挥着手中的长戟,刺向了处月。 这个时候,穆卿离又明白了一个事。 这些人,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面对他们如此反应,处月也没有露出半点怯意。 神色一凌,迅速在手中化出自己的佩剑,直迎他们而去。 “叮——”一声剑与戟相互碰撞而发出的声音,划破天际,向穆卿离的方向传来。 因这种声音太过刺耳,穆卿离下意识捂耳。用来减退此种声音,给她带来的种种不适。 处月带头同那些人打起来后,后面的人也紧跟其后。后来,场面变得无比混乱。 准确来说,比穆卿离一开始看到双方打斗的画面,还要显得慌乱。 日光之下,一阵刀光剑影。闪得穆卿离有好几次,看不清谁是谁,谁占了上风,谁又出于下风…… 总之,无比的混乱,混乱到穆卿离想即刻逃离此处。 然,她尚未弄清向朝廷发起攻击之人的真实身份,自然是不能轻易离开的。 于是,穆卿离强忍着自己心中的不适和焦灼,留了下来,继续观察战况。 “娘子!” 突然,穆卿离的耳边骤然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声音。 穆卿离身心皆一怔,猛的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出现幻象了,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娘子!真的是你啊!” 然而事实告诉她,这不是幻象,而是事实。 因为这一次,穆卿离不仅再一次清晰的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还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人的拥抱。 不错,是瞳生。 他把穆卿离紧紧拥在怀里,所用的力气之大,叫穆卿离呼吸都成困难。 “咳咳咳……” 因为被勒得太过难受,穆卿离干咳了两声,并用着自己的手,试图拨开瞳生的手。 可是,瞳生的力气太过大了,她拨弄了半响,也没能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拨开。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到了深深地绝望和恐惧。 好在,瞳生知道留一条命给她。在如此抱了一会儿后,松手将她放开了。 被瞳生放开的刹那,穆卿离恍若重生,大口大口吸气。感叹能自由吸气,是一件多么让人幸福之事。 “娘子,你都瘦了!这几日是不是吃得很不好啊?对不起为夫来晚了!你不在的这些时日,为夫学了好几道菜。待回东海之后,为夫将这些菜,都做给你吃。保证把娘子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瞳生一边说着,一边对穆卿离脸上的肉一阵蹂躏。 穆卿离在他之手的摧残下,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你再揉,我就没有命和你回什么东海了!” 因为被瞳生蹂躏着脸,故而穆卿离的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但是,尽管如此,瞳生还是听见了。且,听得无比清楚。 下一刻,他便无比乖巧的将自己的手,从穆卿离的面上彻底撤离。 傻瞳生 “这些人,你带来的?” 因为怕被人听见,穆卿离尽量压低着声音。 “对啊!” 瞳生无比爽快的应道,没有半点犹豫。 “你难道不怕你父王把你撕了吗?!” 穆卿离急了,忍着想暴揍瞳生一顿的冲动。 瞳生如此行为,无疑就是将东海拉下来水,成为了各界的对立面。 那如英和东海龙王此前所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怕啊!” 瞳生一本正经的答道。 “怕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们前来?” 穆卿离真的是被瞳生蠢哭了。 心道幸好东海龙王儿子多,要是只有一个傻成这幅德性的瞳生,那他这龙王之位,怕是要移交外人之手了。 “娘子放心,我们没有暴露身份。他们至今都搞不懂我们为何向他们发起攻击呢。” 穆卿离从瞳生的这番话里,听到了些许小得意的意味。 彼时,穆卿离默默在自己的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所以你为什么要带着他们,前来此地啊?!” 穆卿离没好气道。 “救你啊!娘子,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有多担心你?我吃不好睡不好,可难受了!” 瞳生蹙紧了眉头,一脸愁闷与焦灼。 穆卿离看着他急出了汗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被暖化了。 无论她喜不喜欢他,但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如此牵挂她,她的心里还是难免会有波动。 “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穆卿离看着瞳生,又问道。 “我跟着如英来的啊。” 瞳生又道。 “如英?!” 穆卿离的眉头不觉蹙了蹙紧。 “他也来此地了?” 一瞬间,穆卿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前几日,如英一直在尝试用通音术法,联系到你。可他联系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你的任何回应。之后,他因为担心你,便出来寻你了。本来我二人也是一直有联系的,因为我要向他随时汇报你亲友的状况。两日前,我得到他的消息,说他在瀛洲之地发现了你的踪迹。 我让他在找到你后,便告知我一声。可后来,我等了许久,也未见他联系我。之后我实在忍不住,自己联系了他。谁曾想,我根本联系不到他!我因为担心你二人的状况,于是挑了一些信得过的兵将前来此地。” 瞳生想到这个过程,就觉得心焦。 “娘子!幸好你没事!呜呜呜……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了。” 紧接着,瞳生一把抱住了穆卿离,开始一阵哭诉。 面对瞳生这不甚突然的举止,穆卿离可谓无所适从。 “瞳生!” 下一刻,穆卿离还是一把将他推开了。 因为……瞳生搂得她实在太不舒服了! “咳咳——” 穆卿离摸了一把被瞳生的搂得有些不适的脖颈,干咳了两声。 “对不起对不起,娘子,我搂疼你了吗?” 瞳生看到穆卿离略显痛苦的神情,当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刚忙道歉,面露心疼之色。 而穆卿离听到此,也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她突然联系不上如英,并非是因为她术法施错了,或者她没有恢复法力。而是如英那边,无法接收通音术。 “这么说来,你之所以来到此处,是因为得到了如英的指引?” 为了进一步确认,穆卿离再一次问道。 “嗯!他就是说来到了此地,说在此地找到了你的踪迹。然后后面,就联系不到了。” 这一点,瞳生是万分确定的。其它的事,他可能会记岔;但关于穆卿离的事,他可是一点都不敢记岔的。 穆卿离听罢,细细琢磨了一番。 先前她被困在尸骨房的时候,根本没有接到来自如英的通音术。 难道……如英也是因为被困在了尸骨房,所以他们才联系不到? 想到此,穆卿离只觉自己的身体乍然一寒。 这么一来,不就意味着如英有生命危险吗?! “傻瞳生,你不会是想凭借你和这么些个兵将之力,来与整座瀛洲城的修士和兵将相博吧?” 虽然瞳生所带的这些兵将,实力不容小觑。但瀛洲城终归有很多的修士,寡不敌众是其一。还有,他们会设一些如尸骨房那些的陷井。 如此一来,瞳生和这些兵将必败无疑。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是啊,怎么了?你没看到他们为首的那个首领都被我那些兵将打成重伤了么?一个首领才如此本事,我这些个兵将可是精兵强将。只几十人,就抵得上他们上百人!怕什么?!” 显然,瞳生对自己那些兵将的实力无比有信心,根本没有意识到人心的险恶,自己可能会败在掉以轻心之上。 自穆卿离上次因为“掉以轻心”,而在铁笼里住了七日后,她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小瞧谁了。 “那你知不知道瀛洲是皇城,驻军就有上万,更别说加上那些修真之士了。且瀛洲城有东南西北四城,你现在连西城都没有攻下。怎么敢说出“怕什么?”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你不仅该怕,还应该小心行事。掉以轻心是会要了你命的知不知道?!” 穆卿离指着瞳生骂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说实话,瞳生这个人自小就不喜欢与人争抢。故而很多他身为龙子应该关心的事,他从来没有好好关心过。 比如各界之尊是谁?各界和各界之间有什么样的利益冲突?东海处于人界,却不属于人,但能在人界万世长安的求生之道,是什么? 等等…… 所以,他哪里会知道那么多领兵打仗的道理。只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被抓了,那他就带着一些兵将去营救。 至于战术和战略,他根本一窍不通,什么也不懂。 如今听穆卿离如此讲述一番,才算对面前形势得到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 “那……我们该怎么办?” 而在对面前形势得到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后,瞳生再也狂妄不起来了。 “要不,我再召一些兵将前来?” 瞳生面带迟疑之色,向穆卿离征询。 之前其实他也质疑过自己带来的兵将太过少,怕救不下穆卿离和如英二人。 但考虑到若所带之人太多,会加大被他父亲发现的危险,所以他才带了这二十几个。 原以为人界的人不会有什么厉害之处他和这些个兵将很快就能解决,将穆卿离和如英二人成功救出。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他今日会面对的,是如此状况。 坐山观虎斗 “啪!” “啊!” 穆卿离听罢,抬手便敲了一下瞳生的额头。而瞳生呢,也下意识喊痛。 “你是不是傻?!你如此做,会将整个东海都拉进来!到时候成为众矢之的,你龙王老爹不得撕了你的皮?!” 穆卿离觉得她要为瞳生所操的心,可太多了。 瞳生蹙了蹙眉。 “我何尝不知这样会加大暴露我身份的危险,可如此,也好过看着你死吧。” 他当然不希望东海因为此事,而站到各界的对立面。但在他的心里,穆卿离的死活,才是最重要的。 若能保下穆卿离的命,再糊涂昏庸的事,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穆卿离听出了瞳生的言外之意,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涟漪。 “啊啊啊……” 这个时候,突然,一阵阵此起彼伏惨烈喊叫声将二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穆卿离与瞳生赶紧循声而望。 却见由瞳生带来的那些个兵将,纷纷倒在地上,满身都是血。 而处月,则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踩到了那些人的身体上。与未被打倒在地的人,呈对峙之势。 一瞬间,穆卿离懵了。 心里奇怪这处月的功夫,怎么会进步得这般快? 以前她的功法忽然不错,但也绝没有神勇到如此地步。 到底为何,会进步得这般快? “瞳生,你快让他们撤!这个事我们得从长计议,急不得!” 穆卿离看着被处月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众兵将,可谓痛心疾首。因不想再让损失扩大,所以只得急急出声,将其喊停。 瞳生显然也被处月的如此功力给吓到了,怔怔地看着面前之景,完全听不到穆卿离对他提出的要求。 “瞳生!” 穆卿离叫瞳生变呆滞了,急到直接上手去拍打他,用此方式来提醒她。 “啊?哦哦哦!” 经穆卿离这么“粗暴”的方式一提醒,瞳生慌乱回过神来。下意识,便要施法命那些兵将离开。 “不好了!不好了!处掌门!穆卿离一众人不见了!” 突然,一个修士打扮的人从尸骨房的方向冲出来,向处月跪报。 “什么?!” 这个消息对于处月而言,冲击无疑是很大的。 她再顾不得与那些兵将对峙,直接将地上那跪报给她这个信息的人一把拎起。 “弟子进去的时候,发现铁笼被生生掰开了,每个铁笼都是以同样的方式被掰开的。” 那人胆怯地望着处月,战战兢兢道。 这个消息让处月无比的生气,一把将那弟子扔在了地上,然后急步向季宁走去。 这时,那些兵将在瞳生的指令下,便趁这个空隙逃跑了。 可是眼前,好像除了“穆卿离逃跑”了一事能入处月的耳。至于其它的,她就像是什么也不在乎了。 也不叫人如追赶仓皇而逃的众兵将,只径直往季宁所在的方向走去。 待走到季宁面前后,她又无比粗暴的将季宁一把拎起。 “处掌门就是这样看顾犯人的?!” 她咬牙切齿,冲季宁恨恨道。像是在忍着天大的怒火。 穆卿离看到处月这架势,心中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可是,面对如此粗暴狂妄的处月,季宁的神情没有流露出一丝异色。一脸淡漠,冷冷的看着处月。 “这里发生了动乱,本座便带着门下弟子来此地平乱,有何不对?” 之后,她淡淡道。 “你!” 处月被季宁这番无关痛痒的解释,直接气到说不出话来。 “你有这么多弟子,为何不留派几人在此?!季掌门到底是因为有心无力而放走了穆卿离,还是有意为放走了穆卿离?” 处月的语气和措辞,可谓咄咄逼人。 “处掌门,你要体谅。你看看这地上,我不周门的弟子死了多少。那些人很厉害,我们若不动用全部之力去抵挡,恐怕穆卿离这一行人,即使不自己逃离开,也被那些人给救走了。 我可不像您老人家,修为能无端得到提升,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修法的修真人士,自然比不了像处掌门这样修真界的翘楚。 再且说了,处掌门守着穆卿离守得好好的,为何非要与我调换位置互守呢?若处掌门当初不和我互换驻守之位,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吗?” 季宁继续冷着一张脸,不紧不慢地道。 面上的情绪,没有半点的波动。 通过季宁的这番话,穆卿离也大概听出了一些东西。 这其一:便是处月的修为确实莫名得到了提升,并非她一个人的错觉。 这其二嘛:便是这季宁与处月互换位置驻守一事,是处月提的。 至于处月为何提这么一个怪异的要求,穆卿离想应该是这样的: 她是杀害季宁父亲的凶手,与之有血海深仇。若是季宁得到了一个报复的机会,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而这处月呢,非常嫉恨她。但是碍于众人之面,不想直接给她难堪,叫众人嘲笑了去。 于是,她便想通过季宁之手,来达到报复穆卿离的目的。 谁知这季宁不按常理办事,得了这么一个难得的报仇好机会后,不仅没有向穆卿离发难,反而对其不管不顾,直接当她不存在。 “你!” 处月再一次被季宁怼得哑口无言。 但是很快,她面上的愠色便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傲然。 “季掌门若是这般说,那处某,也要同你好好说道说道了。众所周知这进了尸体骨房的人,法力会尽失。可按照报信人所说的,那铁笼是生生被掰开的。那问题来了,是他们自己掰开的?还是别人替他们掰开的? 再看看她逃跑的日子,早不跑晚不跑,偏偏在这么一群来路不明的人杀进来的同一日,跑了。这难道不是声东击西吗?那,问题又来了。穆卿离他们又是怎么知道那群人会在今日入侵此处的?是真的这么巧合,还是有人当了叛徒,给那群人报了信儿?” 说到此,处月顿了顿。 “季掌门,你能否将处某的这些个疑问,好好解释一下啊?” 紧接着,处月又道。 “处掌门怀疑是我报的信,那就直接报给皇上吧。不用在这里猜测来猜测去,浪费时间。” 面对处月对她的一些可能构成她生命危险的指控,季宁还是表现得无比淡然。好像已经看淡了所有,包括生死。 隐身 “季宁!你不要以为本座不敢动你!穆卿离是恶魔!你知道穆卿离跑了之后,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日子吗?!你如此行为,不仅害了自己,更害了天下苍生!” 处月指着季宁,便又是一顿骂。 这个时候,季宁冷冷瞥了一眼处月。 “恶魔?我看这世上,比她恶魔的人,要多了去了。” 季宁冷着声,道。 穆卿离听罢,心中不免起了一丝波动。 她穆卿离于别人而言是如何的,她不知道。但于季宁而言,应该是十分可恶的才对。 可现在,这季宁竟然觉得有人比她还要恶魔。 难不成,她是在指瀛洲城尸骨房一事? 尸骨房一事,季宁本人是不同意的。但奈何以一人之力,斗不过与皇帝站在一起的人。 所以,才不得不违心站在皇帝这边,为皇帝做事。 “你什么意思?!” 处月急了。 穆卿离看到如此状况,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她觉得……季宁口中的意有所指之人,就是以皇帝为首的一众人。 “处掌门向来以“才智过人”着称。怎么现在……连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弄不清楚?” 季宁的语气,除了满满的不屑,还有一丝愤恨。 处月冷哼了一声。 “季掌门,你这是想把自己择出去啊?你别忘了,无论什么原因,你已经踏上了这条船。现在的你,本质上而言,与我是同一类人。所以,你并没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处月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高涨,并没有因为得到一些触心的指责,而有所减退。 果然,季宁口中那意有所指的人,就是皇帝一干人等。 面对如此境况,穆卿离的心里反而没有多大的波动了。 因为昔日在天黎的时候,穆卿离也曾同季宁接触过一段时间。 认为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为人处世什么的,还是很正直的。 绝不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损害别人的利益。这是她不想做的,也是她不屑做的。 此番被皇帝一众人逼着做,心里自然是会万分的不满。 “娘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如英生死不明,我们该去哪里寻他?” 瞳生才没空听处月和季宁二人之间如何如何,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英的安危。 瞳生的这个问题,让穆卿离成功犯了难。 尸骨房的厉害,她是知道的。 以如英之力,除非被困在了尸骨房,不然无论如何,都是可以成功逃脱的。 现下如英没有逃脱,便证明他被困在了尸骨房。 她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隔空救人。势必是要先找到困着如英的那间房子,然后进去,才能救到人的。 而她现在最担心的问题,便是:若道衍给她的解药,有一定的时效。那她进尸骨房寻人,还能全身而退吗? 为了保险起见,穆卿离并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她犯起了难。 “擒贼先擒王,要不我把皇帝给绑了?用皇帝,来换如英?” 穆卿离突然灵机一闪,想到了一个办法。 瞳生听罢,紧锁着眉头,细丝了片刻。 “好办法!娘子你太聪明了!” 下一刻,瞳生给了穆卿离这么一段由衷地赞叹。并用恨不得把她揉碎的力气,将她搂林了自己的怀里。 瞳生这动不动就要搂人的习惯,穆卿离是真的很不喜欢。 她被困在铁笼那么久,都没有觉得如被瞳生搂着般难受过。 “可是,皇帝在哪儿呢?我们要如何将其寻到呢?” 瞳生觉得方法是好方法,可如何操作,却是和问题。 这下,穆卿离又被问住了。 是啊,瀛洲城这般大,皇帝会藏匿在哪个位置呢? 总不会,还在皇宫里吧? 之前听处月和叶知行等人在交谈的时候,穆卿离听到皇帝住在一个叫什么密宫的地方。 所以这问题来了,密宫在何处呢? 再且说了,皇帝的身份地位如此重要,肯定不会让她轻易抓到。说不定此去,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陷阱在等着她呢。 想到此,穆卿离突然觉得胸口一滞。 这救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穆卿离长叹了一口气,陷入了一阵忧虑。 穆卿离的眼睛胡乱飘往四周,继续想救人之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大山映入了穆卿离的眼帘! 一瞬间,又有一个想法从穆卿离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大山是狗啊,领路能力肯定十分好。如此,让大山带着他二人前去不就行了? “瞳生,你可会,隐身之法啊?” 穆卿离想着,用隐身之法隐去真身,然后再让大山带路,如此,便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的危险了。 “会!” 瞳生点头,一脸笃定。 “那你会能把自己的身体隐去的同时,也能把大山和我的身体隐去的方法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穆卿离的心不甚忐忑,生怕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继而让她这个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方法受阻。 “会啊!” 幸而,瞳生的回答,是肯定的,是让她满意的。 “那你现在,便将我和大山的身体隐了去。之后,我们一起去寻皇帝。” 穆卿离郑重其事,向瞳生叮嘱道。 “好!” 而瞳生,则满口答应。 “大山,皇帝的味道,你可记得?” 因为不放心,穆卿离向大山确认。 大山没有明确回答她,而是直接打了个巨长的哈切。 穆卿离看到大山如此动作,心中的一颗石头才算是落下了。 因为她知道,一般只有在信心十足的时候,大山才会露出如此神情。 “瞳生!开始吧!” 穆卿离向瞳生道。 瞳生听罢,点了点头。随后起手势,飞速做了一些动作。 随后,穆卿离便见到一道橘色的光向她和大山扑来。 “可以了。” 待橘色的光完全落在穆卿离身上后,瞳生道。 穆卿离得知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成功隐去,心里不觉万分兴奋。 但因为对于瞳生此人不万分信任,认为就瞳生这咋咋呼呼的性格,办起事来不太靠谱,所以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并不敢肆无忌惮地便将自己的身体,暴露于墙面外。 “诶呦娘子!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瞳生大概是瞧出了穆卿离所忧,看着她在墙体内一阵踌躇,迟迟不还走离墙体,于是直接伸手,将她从墙体内拉了出来。 一瞬间,她同瞳生一样,彻底离了强体的遮挡,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受威胁 然而,令她感到惊喜的是,她与瞳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半晌,但众人却没有半点发现了他们的意思。 处月与季宁依旧争锋相对,而其余的人,则看着处月和季宁争锋相对。 穆卿离看到此情景,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若非忌怕发出声,会为人们所发现。不然,她早就一蹦三尺高,然后向外界喊出自己此刻心中的兴奋。 “瞳生我们走吧!” 穆卿离压低着声音,道。 虽然穆卿离此刻心中的兴奋,已经足以冲昏她的头脑。 但是,她也是一个意志力不甚坚定的人。绝对不会让这点兴奋冲昏头脑,继而坏了自己的大事。 “好!” 瞳生点头应答,然后无比自然的牵住了穆卿离的手。 然,穆卿离十分抗拒,用了吃奶的力气,想要甩开瞳生的手。 瞳生力气之大,是穆卿离亲自认证过的。只要他不想放开你,那么你,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其推开的。 这一次,瞳生就是明显的不想放开穆卿离。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开。 “啊……” “啊……” 反而,因为她用力过猛,崴了自己的脚,拉着瞳生和她一起倒了地。 而二人呢,因为惊吓,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声量并不算小的喊叫声。 隐身隐身,所谓隐身,只是使用了障眼法,让外人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换而言之,并不能让外人,听不见在自己隐身过程中,发出的一些声响。 也就是说,穆卿离和瞳生此番的喊叫声,被处月一干人等听见了。 “跑!” 瞳生眼疾手快,拉起穆卿离的手便随选了一个方向跑去。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穆卿离听到了处月一声透着凄厉的“快追”,和一阵宛如饿疯了的狗,看到鸡腿时才会发出的狂吠声。 是的,她有狗,别人也有…… 而且别人的狗,比她家这只猛多了。 幸好,瞳生和她都有法力。故而逃过一众修士的追捕,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不过她虽然身携法力,但在逃脱追捕之后,穆卿离还是感觉到了一股足以让她丧了半条命的疲累! 此刻,她与瞳生、大山藏匿在一个墙体内。二人一狗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休息,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累。 “穆卿离!你快出来!本座知道你在此处!” 突然,穆卿离听到了处月的喊叫声。 本来因为跑了大量的路,穆卿离的身体便已经感到有些不舒服了。而在听到处月声音后,一瞬间,穆卿离感觉自己的胸口一滞,身体变得更加难受了。 倒不是因为穆卿离觉得处月这话很伤人,让她气愤。 而是……她单纯的讨厌听到处月的声音。 “你难道……不想救前几日来救你的那个男子吗?” 见穆卿离迟迟不回话,处月转变了方法。 果然,是他们抓了如英。 不得不承认处月的这个方法,转变得万分好。 穆卿离在听到她这话后,心便狠狠地动了动。一度想起身,向她问出如英此刻的状况。 可是,她不能。 她得淡定行事,如此,才不会坏事。 “本座劝你自己受降,不然,城西的大门之上,每过一日,便会出现那男子身上的一个部位。” 处月见穆卿离还是没有半点要出来回应的意思,于是直接威胁起她来。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便被一团火彻底烧燃了。 不管不顾便要起身,欲往处月的方向而去。 “娘子你干嘛!” 瞳生眼疾手快,看到穆卿离如此动作,赶忙伸出手,狠狠拉住了她。 “处月这老妖婆太狂了!我怎么说,也是有摄魂夺魄之力的人,为何要受她如此威胁?我今日,便将她活擒了!也让她尝一尝在铁笼里待七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不!这都不够!我还要如她所说的,将她身上的部位每天割去一个,将她腌成人彘!我看看她还敢不敢这么狂妄!” 穆卿离咬着牙,恨恨道。眼睛里,盛满了数不清的恨怒之意。 “娘子可是糊涂了?你擒了这老妖婆,可皇帝会为了这老妖婆,便将如英给放了么?到时候别因为你擒了这老妖婆,惹怒了皇帝,而害了如英的性命。” 这一次,瞳生难得清醒。 穆卿离听罢,虽然心中的怒意还是很盛,但也稍稍减下来些许了。 因为她觉得瞳生的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像皇帝这样为保自己的命,而能做出“害死瀛洲无数百姓的命,建造尸骨”一事的人,心肯定是比常人狠厉许多的。 若此番她真惹怒了皇帝,还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她可以用自己的命,同那些人相博。但她绝不能用如英的命,做赌注。 “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如英被人割去身体的部位吧?” 一想到如英被割去身体部位后那血淋淋的模样,自己又想不出营救之法,穆卿离的心里可谓又气又急。 “自然是不能的。可是现如今,我们暴露了自己的意图。那他们肯定会加派不少人手,看顾着如英。若此番我们贸然去救人,指不定人没有救出,我们便栽了。 至于娘子刚刚所提的那个“擒贼先擒王”之法,我想他们肯定会如对待如英一般,对待皇帝。势必会加派不少人手,将人团团守住。所以此法,恐怕也是不能成行了。” 瞳生就此事,进行了一阵分析。 “听你这意思,是没有其它之法了?” 穆卿离听完瞳生这一阵分析后,心里可谓绝望。 说至此,穆卿离又悄然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那就拼一把吧!我现在就杀出去!擒几个地位举足轻重的人!凭借他们,总能控制到几个人吧。” 让穆卿离眼睁睁看着如英被割身体上的部位,是不可能的。她即使是死,也要做最好的挣扎。 “诶呦娘子,你这方法之下,如英还能有活头吗?” 瞳生一脸无奈。 “这方法不行,那方法也不行的,那你说该怎么办?” 穆卿离自然知道她这方法不好,可是为今之计,别无其它良策。 而这个方法,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好方法。 若这方法也不行,那不就是告诉她“不要管了,让如英一个人自生自灭”么? 如此做法太过残忍,她是绝对不可能做的。 受降 “穆卿离!你想得如何了?” 就在这个时候,处月那透着不耐烦的语气再度响起,如刺耳的噪音,充斥往穆卿离的耳朵,引得她一阵不适。 一瞬间,穆卿离的脑子又变得混乱无比。 出去,就意味着自投罗网,会如之前一样,被关进铁笼里,任人摆布;不出去,如英便会有变残缺的危险。 啊……这事可真真是难办!穆卿离一度欲哭无泪。 “诶对了!” 穆卿离眸色一亮,好似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如英是神仙,被人割去身上的部位,可会重新长出来啊?” 穆卿离想,神仙和凡人终归是不同的。神仙身上是有法术的,被人割去身体的某个部位,不一定就永远长不出来了。 若会长出来,那她……不就顾忌这么多了吗?如此,行事也就方便许多了。 “娘子你糊涂了吗?!如英是神仙,不是树。身上的部位被割去,怎么可能还会长得出来?” 瞳生为穆卿离生出的这个想法,感到震惊,万分的震惊。 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穆卿离被瞳生这个的眼神看毛了的同时,也深深感受到自己提出这个想法的愚蠢。 不自然的撇了撇嘴,眼神飘忽,一直不敢对上瞳生的眼睛。 “穆卿离!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本座现在就命人,斩下那男子的一根手指!去!叫人斩下那男子的手指,然后挂于城墙之上。” 一瞬间,穆卿离懵了。 处月这个人的脾性,穆卿离是再清楚不过的。 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私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所以她绝对相信她会为了擒到她,而将如英的手指切下。 “这样瞳生!我现在出去,保下如英。他们现在不知道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你同大山留在此地,见机行事。有可能的话,用通音术联系一个名叫墨……算了!联系一个叫尘颜的人。 就说……我被困在瀛洲城了,让他前来相救。还有,你得叮嘱他不要贸然进入,因为他们设了许许多多的陷阱。贸然进入的话,会有失去修为的可能。” 眼下别无它法,穆卿离只能如将希望寄托在瞳生身上。 “尘颜?尘颜是何人?他同你是什么关系?” 瞳生听到“尘颜”这个名字的时候,如临大敌,仿佛被人拔了逆鳞,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撇了撇嘴。 “尘颜你都不知道吗?” 瞳生转动着眼珠子,细细思量了一番。 最后,他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穆卿离扶了扶额,心道瞳生的这些年,活得还真是封闭。竟“两耳不闻窗外事”到这种地步了,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穆卿离如实做出解释。 “只是朋友?” 显然,瞳生对她的话不十分信。 “当然!瞳生,如英现在面临被人砍指的危险。你却在此地关心这个,你如此行为,可对得起如英啊?” 穆卿离没好气道。 “我如何对不起他了?我为了救他和娘子你,连我东海的精兵都搬来了。娘子你知不知道,此事若是被我父王发现,他是会真的撕了我皮的。” 瞳生急切解释道,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穆卿离。 “啊……好好知道了!瞳生你最好了!如英肯定会十分感激你的!我也十分感谢你!所以你就好好听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办行吗?” 穆卿离因为心里实在担心如英的处境,管不了太多,只一心想先救下如英。 “大山,好好听瞳生的话啊。” 随后,穆卿离揉了揉大山的头,对它一阵叮嘱。 “等等!” 而后,不等瞳生回答,穆卿离出了藏身之地。这个时候,因为隐身术的功效也彻底消失了,所以穆卿离的身体直接暴露了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娘子……” 瞳生下意识低喊。但因为心中记着穆卿离的叮嘱,所以并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穆卿离往人群中走去。 穆卿离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大家都不自觉的将手中的兵器握了握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看,一刻都不敢放松。 当然,人群中也有例外的。 那个人,便是季宁。 她看到穆卿离时,神色淡淡。好似没有看到穆卿离,或者说,好似忘记了穆卿离是杀她父亲的凶手。 最后,穆卿离还是被处月押回了尸骨房。并锁进了比之前,还要牢固千倍的铁笼里。 穆卿离试过了,果然,进了尸骨房后,她的法力还是失去了。 一瞬间,她的心又陷入了焦虑。 她在想:这瞳生有没有联系上尘颜?若是还如之前一样联系不上,那她,该如何是好呢? “咯吱——” 门突然开了。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面庞闯入了穆卿离的眼眸里。 是季宁。 穆卿离看到,她的手上提着食盒。 看来,她是代替玉柔,给她送饭了。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穆卿离只怔怔地看着她将那些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一言不发。 而季宁呢,似乎也同她达成了某一种默契,一样一言不发。 房间内,有了一股前所未有尴尬气息。 这一次,大概是因为怕穆卿离会逃跑。季宁直接将饭菜放在铁笼前,让后给她递一双筷子跟小碗。 让她通过铁条与铁条直接的空隙,夹菜吃。 “玉柔姐姐呢?怎么是你给我送饭啊?” 尽管穆卿离觉得在面对季宁时,她的心里万分别扭,并不十分想开口讲话。 可是……她还是开了口。 一是因为她确实想知道玉柔为何没有来?二是她觉得她总该说些什么…… “皇上遇刺,她替皇上挡了一剑,薨了。” 季宁依旧面无表情,淡淡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耳朵仿佛被一道惊天响的巨雷狠狠劈了一下,劈得她直发懵。 “死……死了?” 不知不觉当中,穆卿离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季宁冷着一张脸,轻“嗯”了一声。 随后起了身,坐了一旁的椅子上。 下一刻,滚烫的泪水从穆卿离的眼睛里夺眶而出,恍若喷涌而出的泉水,怎么止都止不住。 虽然她与这玉柔相识不到八日,可这八日来,这玉柔对她照顾有加,从不向她发起过任何的刁难。 穆卿离打心眼里觉得这玉柔,是个好人。 眼下她认为的这个好人死了,她的心里自然是会难受上些许的。 秘宫会友 “那你知道,那刺客是谁吗?” 穆卿离继续问道。 彼时,季宁的背影突然一怔。随后,便见她将自己的目光幽幽送往了门口的方向。 “阿雪……和行风。” 季宁的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啪——” 季宁话音刚落,穆卿离便将自己手上的碗筷给摔了。 “你说什么?阿雪和行风?!” 穆卿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三开口询问,进行确认。 “嗯。” 季宁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仿佛被火架着烧一把,难受得不行。 “季宁,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了!你放我出去!我要去救他们!” 穆卿离实在担心二人的状况,于是也便顾不得什么体面,直接求起面前这个与她有血仇的季宁来。 “你放心,他二人没事。” 季宁冷冷道。 说完,从桌上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什么意思?” 穆卿离有些糊涂了。 她知道行风和阿雪二人来此处,肯定是想救她的。 可如今,二人为了救她,刺杀皇帝,犯下了命案。 且不说有没有这命案,单是“刺杀皇帝”这条,他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季宁说的“你放心,他二人没事”这句话,显然是极其没有说服力的。 “字面意思。” 听得出来季宁并不想就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做过多的解释。 穆卿离自然知道不能强逼着季宁帮他解释,于是便没再说话了。 她了解季宁此人,不会为了宽她的心,或者是为了捉弄她,而说一些谎言。 而她既然知道了行风和阿雪目前是安全的,那么她也就不用为此,而把季宁惹得不开心。 一瞬间,房间里又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默。 “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突然,穆卿离鬼使神差,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而就在那一刹那,穆卿离的脑海里一遍一遍闪现尤勉满身是血的死在自己怀里的场面,惊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旁的季宁对于穆卿离的这个问题,显然也是感到意外的。不觉将目光送向了穆卿离处,怔怔地看着她。 穆卿离飞速低下头,并不敢与之对视。 一瞬间,穆卿离很后悔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尤勉。 “尚好。” 穆卿离听罢,缓缓抬头,下意识看向季宁,一脸愕然。 原以为,季宁并不会就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做出回答。但令穆卿离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答了。 “尚好便好。 穆卿离点了点头,喃喃道。 之后,二人再次一度无话。 这个时候,突然,房间里进来了一个人。 是一个身着内侍服的太监,一来到季宁面前,便朝他微微作了一揖。 “季掌门,陛下请您将这女子带到密宫。” 那太监的声音仿佛是在被人捏住了喉咙的情况下发出来的,有些刺耳,叫人听得难受。 “好,知道了。” 季宁淡淡道。 之后,季宁便起了身,往穆卿离所在的方向而来。 她居高临下,淡淡扫了一眼穆卿离那因不小心,而导致掉落在地的碗筷。 “你吃好了吗?” 而后,她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穆卿离听罢,眼睛也在那些碗里扫了一眼。 她这碗筷,在她还没有吃上几口饭菜的时候,就因为季宁的一番话,而掉到了地上。 所以她这肚子,自然是没有饱的。 可面对如此状况,她哪里还有胃口? “嗯,饱了。” 于是,她便作了一个万分违心的回答。 季宁听罢,没有说什么,便把那铁笼打开,押着穆卿离走了。 二人一路无话。 大概是季宁笃定穆卿离不敢逃走,所以在去往秘宫的路上,穆卿离的手脚都没有被缚住。 不像是受人看管的犯人,倒像是一个拥有自由身的普通人。 因为已经是深夜了,穆卿离并不太能看清一路而来的各色风景。只知道自己走了一段无比漫长而透着阴森诡异的路后,才到了所谓的秘宫。 秘宫处灯火通明,一进入秘宫,穆卿离便因为习惯了黑暗,受不了强光,而下意识用手挡住了眼睛。 “小……小师叔!” 就在此过程中,穆卿离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她的身心皆猛然一怔,然后僵硬着身子,缓缓将手放下来。 下一刻,行风和阿雪那熟悉的面庞,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穆卿离的眼眸。 穆卿离的发现,与她和竹溪阿狗不同的是:他们三人和大山分别被关押在了四个铁笼里。但阿雪和行风,却被关押在了同一个铁笼里。 行风的情绪万分激动,而阿雪则已经怔住了。 一瞬间,穆卿离的眼睛突然就模糊了,鼻头也泛起了酸。 她二话没说,向二人的方向扑去。 “穆卿离,真……真的是你吗?” 阿雪盯着穆卿离看了半晌,才颤着声,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是!是我!呜呜……” 此刻的穆卿离,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阿雪重逢。 “你们为什么会来此处?难道也是为了要救我?” 穆卿离一边抽噎着,一边问道。 阿雪和行风对视了一眼,没有接穆卿离的话。 但穆卿离看到二人这反应,便知道他二人为何会来到此地了。 就是为了她。 此刻,穆卿离的心里除了感激,还有深深地内疚。 若不是为了她,他们也就不用被困在此处了。 可是……不对啊。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此地呢?” 穆卿离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先是如英来到此处,然后是瞳生,最后是阿雪和行风…… 这一两次,她就当是那人聪明,找到了她被困之地。 可这三番两次的,都有人为了救她,而被皇帝为首的一干人等抓捕。这……也太不合乎常理了。 穆卿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面对穆卿离的这个问题,阿雪和行风二人再一次默契对视,随后低下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瞬间,穆卿离再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雪,你快说啊!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此地的?还有,你兄长呢?他人在哪儿?” 穆卿离因为脑子变得有些混乱,连带着心也不淡定了。火急火燎地向阿雪发问,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些此刻困扰着她的这些问题。 噩耗 阿雪垂下了眼眸,视线有些闪躲,像是在害怕被发现些什么东西。 穆卿离看到阿雪如此神色,心猛然一沉。 “你们俩,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穆卿离太了解阿雪了,是一个宁可不答问题,也不愿扯谎的人。她现在支支吾吾的神态,就是告诉穆卿离,阿雪有一些事在瞒着她。 “小师叔!你不要为难雪儿了,行风来告诉你。” 这个时候,行风突然发话,喊停了穆卿离对阿雪的逼问。 “行风!” 阿雪听罢,赶忙伸手,拉住了行风的手,像是在担忧,又像是在劝阻。 “我们在寻儒清远的过程中,无意中得知一个消息,说是你在瀛洲城大肆屠杀百姓。于是,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本以为会有很多人聚集在此处,没想到来的,就只有我二人……” 说完,行风的目光万分忐忑的往阿雪身上扫了一眼。 这一刻,穆卿离恍然大悟。 难怪阿雪支支吾吾的呢,原来事关儒清远。 就事实而论,儒清远是阿雪的兄长,也是迫使穆卿离落到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之一。 阿雪作为被夹在中间的人,表露出为难之意,是很情理之中的事情。 穆卿离虽然不喜欢儒清远,但还是能够理解阿雪此番之所为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特意引你二人来此地?” 为了不让阿雪难堪,穆卿离绝口不提儒清远这个人。 不过穆卿离也明白一件事:此刻,并非是提儒清远的时机。 而是应该探问清为何有人处心积虑,将阿雪和行风往瀛洲城引。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将一波一波的人,往瀛洲城引。 先是如英,后是瞳生,再是行风和阿雪…… 皇帝抓到了她,按道理来说,应该广告各界众人,然后再来一次类似“九天之刑”的刑法,让大家见证她这个恶魔的死亡,继而伸张正义。 可听行风这意思是,她在瀛洲城一事,并非是在同一时间内,所有人一起知道的,而是相隔着一定的时间。 所以这皇帝……到底想干嘛? 难道只是单纯的想将所有的祸事,都转嫁到她身上?让她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当那个人人喊打喊杀的靶子? 穆卿离细想了一番,觉得此事,并没有这般简单。 可是,若不是这般简单,那又会是什么呢? 皇帝,究竟还藏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呢? 就在穆卿离为此事感到头疼不已的时候,突然!穆卿离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皇帝如此之为,颇像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术;结合每来到此地的人,都会遭受伏击,最后锒铛入牢。 难道……皇帝如此之为,是为了将所有人都控制在手,一一绞杀,最后……他称王六界? 穆卿离越想越觉恐怖,一会儿的功夫,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是这样,皇帝如此做法,也太恐怖了吧! “那你们知道除了你们,还有其它的人被关进来了吗?”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穆卿离向阿雪和行风二人求证。 行风和阿雪听罢,微微蹙眉,最后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顷刻间,穆卿离的心又凉了半截儿。 行风和阿雪不知道被关进来的人还有哪些,那说不定她也有不知道的。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尘颜、墨临渊,甚至帝辛,也有已经被关进来的可能? 想到此,穆卿离的身子都是抖的。 “其他人,自然也是有的。” 突然,空旷的秘宫内响起了一个令穆卿离感到十分熟悉的声音。 穆卿离的身体猛的一怔,随后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去,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附子花。 “你下去吧。” 进到房间后,附子花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遣退季宁。 季宁回了一声“是”,便离麻利退下了。 一瞬间,穆卿离仿佛又明白了一些事情。 季宁这般听从附子花的命令,想来,这魔界和人界,早就联合起来了。 她说呢,人界之人,怎么可能会知道通过建造尸骨房,用来抑制人体法力的此等邪恶之法。原来……是因为身后有“高人”相助。 “你想知道谁呢?我可以告诉你。” 附子花走到穆卿离的面前,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傲然道。 穆卿离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附子花,恨不得扑上去,将他手撕了。 “看你这样子,一定是会先想知道墨临渊吧?” 不等穆卿离开口,附子花便又开口了。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透着一股满满的挑衅意味。 “让本圣君来告诉你,他在。我原以为他是最难抓捕的,可万万没想到,他是最好抓捕的那一个。我只让她瞧了一眼你被关在铁笼里的场景,他便屁颠屁颠的受降了,一点反抗都没有。” 说到此,附子花顿了顿。气定神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你瞧瞧这个,知道这是什么吗?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右手伸到了穆卿离面前。 穆卿离看到,他的手背处有一排很深的牙印。伤口之狰狞,叫人看了只觉触目惊心。 “这是我在拔他手指甲的时候,他咬的我。很疼的。于是,我便把他的牙齿也给拔光了。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附子花笑了,笑得疯狂,笑得肆无忌惮。 穆卿离听完后,魂都没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裂开了一样,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是的,一向没有痛感的穆卿离,此刻感受到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疼到令人窒息的痛感。 一旁的阿雪和行风在听到此事后,也直接怔住了。浑身发颤,泪如雨下,一脸不可置信。 “啊……我杀了你!” 被怒火攻心的穆卿离二话不说,伸手便冲向了附子花。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颈,眼睛变得猩红,仿佛能随时溢出血来。 而这一刻,穆卿离惊奇的发现一件事:这间房,不是由尸骨房建造的。因为,她能施展法术,能轻易地将附子花捏在手中。 如此局面,附子花好似也是没有想到的。瞪大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卿离。 “你掐吧!掐死我一个,你那些亲友,你的所爱,一个都别想活!墨临渊、尘颜、如英、还有……面前的这两位!” 而后,附子花通红着一张脸,艰难道。 让你死得明白 他的这些话是有作用的,穆卿离在听后,眸中的愤怒之意渐渐为恐惧与担忧所替代,慢慢放开了自己的手。 “咳咳咳……” 附子花的脖颈一经得到松放,他便干咳了好几下。 “哈哈哈……哈哈哈……” 随后,他再次狂笑不止。 “穆卿离!我成功了!成功了!从此之后这世界上,魔族人,才是一等人。我是因为你的原因才得以成功的。若不是你引发众怒,我还不一定能凭借你,将他们一一引往此地,将他们一网打尽呢!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哈哈哈……都会满足你!” 附子花又哭又笑,向穆卿离道。 看着笑到狂妄的附子花,穆卿离只觉有一团烈火在她心头熊熊燃烧。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生怕一个忍不住,就会将面前之人手撕成碎片。 “你到底想怎么样?!” 面对面前这进退两难的局面,穆卿离有些崩溃了。只因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想怎么样?” 附子花冷哼了一声。 “我想让魔界之人,成为全六界最尊贵的民族。人、妖、仙、鬼、神,都要听从我们魔界之人的命令!” “什么?人界?”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已经同人界联合了吗?为何还要将人界之人踩在脚下?” 穆卿离突然觉得此事,有一些不简单。 “哼~人界之人怎么配与我们魔族之人相提并论?我不过是利用他们夺得天下罢了。不得不说人族之人,是真的心狠。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手刃自己千千万万的同族之人。你知不知道他们杀人建尸骨房的光景是如何的?成千上万的百姓,死在了箭雨之下,哀嚎声不断,血流成河!可谓人间炼狱。 所以你瞧瞧,不单是魔族人会为了自己活命,而去残害别族之人。有些人自私起来,连自己的同族都不会放过!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又好意思指责谁呢?你说对不对? 各界之人打压了魔界数万年,现在,换我们魔族统治各界数万年,不过分吧?” 附子花面无波澜的看着穆卿离,幽幽道。 穆卿离明白了,之前六界驱赶魔界之人到魔界之时,所用的最多理由:便是魔族之人生性残暴。 眼下他用了一些手段,证明“各族之人的本性都一样,谁也不比谁高贵”。 那么,他自然就要好好利用这个理由,报复各界之人,让魔族登上那受众人仰望的高位! “你……利用了皇帝?” 穆卿离思来想去,觉得能解释面前之况的,也只有这个说法了。 附子花当即收住了嘴角的笑。 “对啊!” 随即,坦荡承认。 “你……还真是被卑鄙无耻啊。” 不论穆卿离有多么不喜欢皇帝,但这,却是穆卿离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我卑鄙无耻?我卑鄙无耻?呵~” 这时,附子花的脚步一边不甚突然的向穆卿离迈去,一边指着自己向穆卿离质问道,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面对附子花的靠近,穆卿离一动不动的停在原地,以一副“恨不得将面前之人千刀万剐的神情”看着他。 “若非李承阳他自己怀有歹心,想要称霸六界,他会同我达成合作吗?他若不与我达成合作,又怎么会被我利用呢?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太不自量力了,怪得了谁呢?” 李承阳,便是当今皇帝的名讳。 “要如何,你才能放过他们?” 听到附子花这般不要脸的话后,穆卿离已经没有心思再同他谈下去了,只想尽快解决二人之间的事。 附子花听罢,先是以一副吊儿郎当之态,拨了拨自己面前垂下来的刘海。 “如何才能放过他们?” 然后一边绕着穆卿离走了一圈,一边道。 “很简单,让他们自废功法,变成普通人。还有……你死。” 附子花将嘴附在穆卿离的耳旁,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眸色一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一次成功掐住了附子花的脖颈。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穆卿离恶狠狠地盯着附子花,恶狠狠地道。 “咳咳咳……” 一瞬间,附子花的脸又变得通红了,频繁的咳起嗽来。 “穆卿离你记住,只要我死了,各地尸骨房里的人,就都会死!一条人命都不留!让我帮你数数这尸骨房里面,一共有几个人……墨临渊、如英、尘颜……啊!!我数出来了,一共……” “你闭嘴!闭嘴!” 附子花尚未说完,穆卿离便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阻止他发声。 随着穆卿离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附子花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狰狞。穆卿离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一条生命,在她手中慢慢消逝…… 此刻,她真的很想用力,将面前之人的脖颈咔嚓掐断,让他从此长眠。 如此,她就不用再听到如此让她感到厌恶的声音,和看到如此让她感到恶心的面庞了。 “咳咳咳……” 但最后,出于理智的考虑,穆卿离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看到穆卿离不敢对自己下手,附子花笑了,笑得狂妄,笑得肆无忌惮。 穆卿离努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恨,恶狠狠地盯着附子花,仿佛要将满腔怒火,通过眼眸射放到附子花的身上。以此方式,来泄心中之恨。 “罢了罢了,我也不同你玩笑了。你决定好了吗?是要你活?还是他们死?” 紧接着,附子花开始催促起穆卿离来。 穆卿离咬着牙,恨恨的看着附子花,一言不发。 “不过,我之前说过你帮了我。没有你,我便没法将他们一网打尽。虽然,我不能因为你帮过我,便不真的答应你做什么事。但是啊,我却可以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些事。如此,你就会清楚的知道那些你所要救的人,有几个,是值得你救的。” 下一刻,附子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冲穆卿离幽幽道。 “你此话何意?” 穆卿离听出了附子花的言外之意,意识到不对劲,赶忙追问。 “意思就是,我将你所要救的部分人所做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恶行告知于你听,好让你死得明白一些。不然你至死,都不知道一些人的真实面目,岂不是很可怜?” 附子花用着不紧不慢的语气,淡淡道。 一个人讲不明白 穆卿离的心猝然一紧。 这附子花,还真真是誓死,都不想让她安生啊。 而后,穆卿离看到附子花的眼珠子在眼眶中灵活打转了一番,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幽幽落在了铁笼里,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这时,阿雪低下了头,身体一直不停地哆嗦着,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好像在害怕些什么东西。 穆卿离见状,一瞬间,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这阿雪真的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那我们,就先从她说起吧。” 下一刻,附子花一边缓步走向阿雪,一边道。 果然!穆卿离的直觉没有错!阿雪果然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 “附子花!你休要胡言!” 行风挡在阿雪的面前,一脸警惕和严肃。 彼时,附子花的脚步骤然停下,与那铁笼只有不足半尺的距离。 “哈哈哈哈……” 突然,他仰头大笑。 “我都尚未开口说话,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胡话呢?” 附子花凑到那铁笼,一脸坏笑着道。 行风大概也是被附子花这有理有据的质问给问倒了,憋红着脸,多次欲言又止。 穆卿离看到行风和阿雪的如此表现,心中一下子便明了。 看来这阿雪,真的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而且这事,还不小。至少,会让她觉得不舒服,甚至动怒。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附子花看到被他怼到哑口无言的行风,笑得更大声了,笑声中透着一股掩不住的得意。 “那请问行风公子,现在,我可以开始说了吗?” 待笑得差不多后,附子花一本正经的向行风问道。 行风自然是想拒绝的,但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也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而是一把将阿雪搂进了怀里,神情中透着一股子无力之感。 “哈哈哈……” 附子花见状,又大笑了几声。好像在用笑声,向众人炫耀自己的胜利。 “等等!” 岂料,附子花刚欲开口说话,却被穆卿离不甚突然的喊停了。 附子花一脸错愕的看向穆卿离,不明白她为何要叫停自己。 “圣君如此好意,卿离怎么能无端接受呢?为表谢意,要不,在此之前,卿离先告诉你一些事吧。” 穆卿离面无表情的看着附子花,冷声道。 与附子花打过不少次交道的穆卿离,虽然尚不能做到完全了解附子花这个人。但对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附子花的恶,绝对不是简单的恶,而是一种偏执。 比如他此番要告诉她阿雪一些所谓“不为人知”的事,美其名曰是让她死得“明白”,其实,他就是想让她连死,都死得不安生。 附子花将她当仇人,想对她杀之而后快,这穆卿离理解。但她绝不能理解他费尽心机,“既想诛她的人,又想诛她心”的做法。 虽然穆卿离本人也很想知道阿雪究竟做了什么事,让她如此惧怕附子花的揭露。但她,不想让附子花这样的人得逞。 换而言之,真相她一定要知道,但绝不是从附子花口中得知。他绝不能让他在施加给她痛苦的过程中,得到快感。 这,是属于穆卿离的倔强。 一旁的行风和阿雪见穆卿离打断了附子花,虽然心里有许多的疑惑与不解,但皆还是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只不过鉴于面前的情势太过紧张,二人并不敢太过放松。才片刻的功夫后,一颗心便又被提起来了。 附子花显然没有想到穆卿离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眉毛不自觉的跳动了一番,眼底飞速划过一丝惊愕。 “哦?不知道穆姑娘到底会想跟我说一些什么事呢?有没有像我要告诉穆卿离的事情般震人耳目?还是……是因为穆姑娘害怕知道一些事情,所以在此,故意出口拖延,阻止我将此事说出口啊?” 附子花自然不会相信穆卿离会有什么大的事告知于他听,但他知道穆卿离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故而,附子花自然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话。措辞与言语当然是能多激烈,便多激烈。能惹得穆卿离身心不快,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附子花所愿,这厢穆卿离在听了附子花这么一番极具火药味的话后,心里是真的感到万分的不舒服。 但是,她心里再怎般气愤,也要不停地告诫着自己一件事:她,绝不能被附子花惹怒! 因为,一旦被附子花惹怒,她得头脑就会混乱。头脑混乱,做出来的事和讲出来的话,也便会没有边际。 如此,她叫停他的目的,就达不成了。 秉着这样的信念,穆卿离冲附子花扯出了一抹邪笑。 “瞧圣君这话说的。我是不是“为了阻止你将一些事情说出口,而故意将你叫停拖延时间”,你听一听不就知道了?” 穆卿离冲着附子花,不卑不亢,淡淡道。 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变得十分糟糕,糟糕到都糟不下去了。 所以,她只能拼命的,用自己的方法改善自己的处境。让自己,不再需要置身于一个让她感到无比难受的处境。 附子花看到穆卿离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一瞬间,便又慌了。 “那我……便洗耳恭听了。” 但是,他也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竭力抑制着心中的焦急,不让自己的面上流露一丝异色。 穆卿离冷眼看着他,嘴角处又勾起了一抹冷笑。 “这件事,光靠我一个人,是讲不明白的。圣君若是不介意,我想让阿雪和行风同我一起,将此事讲明白。” 随后,穆卿离面无表情,幽幽道。 行风和阿雪被穆卿离莫名点到名字,心中自然是感到无比的惊诧。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到穆卿离身上,一脸错愕。 且不说这附子花同不同意他们同穆卿离一起讲述;单是穆卿离所提之事具体为何事,他二人也不定知道。 如此,他二人还如何配合穆卿离将她所指的事讲述清楚呢? 一瞬间,行风和阿雪被穆卿离搞懵得不轻。 本来此前,附子花对穆卿离所谓要告诉他的一些事,只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此刻,在听了穆卿离如此说够,他的心中却悄然对此事多了几分好奇。 想不通 附子花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穆卿离, “当然不介意,穆姑娘想邀几个人同你一起讲述此事,便邀几人。” 说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穆卿离。眼睛里仿佛有冷箭放出,整个人看上去,给人一种十分不友好的感觉。 然,面对如此不友好的附子花,穆卿离没有表现出半分怯弱。反而双目灼灼,直视着附子花的眼睛,一脸无畏。 一瞬间,房间内突然起了一阵阴风,慢慢将人包裹,让凉意席卷人体的每一处。 行风见此状况,轻轻吞了一口口水,不觉将怀中的阿雪搂了搂紧。 穆卿离和附子花以如此架势对峙了一阵后,穆卿离先将目光从附子花撤离开了。 “阿雪,我接下来会问你一些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随后,穆卿离越过附子花,走到铁笼面前,向阿雪道。 阿雪闻声,缓缓抬头。 彼时,行风也放开了她。 下一刻,阿雪与穆卿离四目相对。 虽然被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但穆卿离还是能从她另一张未被遮住的脸和她的眼睛,看出阿雪此刻的情绪。 阿雪的面色不甚苍白,恍若一张白纸。而穆卿离看到她的眼睛里,则写满了恐惧与闪躲。 穆卿离看到如此模样的阿雪,心在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揪痛。 她记忆当中的阿雪,是一个无所畏惧之人。什么样的困难,都难不住她;什么样的危险,她都能坦然处之…… 若是有什么人或者事,是她害怕的。那她便会逼着自己去面对,然后努力克服,让自己做到从此不再对此心生恐惧怕。 人人都知道她怕蛇,但其实很久之前,阿雪也是怕的。 穆卿离记得年幼时的某一日,她因为馋山间刚成熟不久的山楂,便要去山间进行采摘。 但因为怕迷路,所以便拉着阿雪一起了。 在采完山楂满载而归的路上,二人好巧不巧,碰到了一条蛇。 她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连最爱吃的山楂都顾不上了,洒得满地都是。 但是啊,她这人怕蛇的地步,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一见到蛇,就会被吓到腿软。所以在跑了没几步后,她便华丽丽地摔到了。 她哭啊喊啊,让阿雪救她。可阿雪就像一只木偶一般,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条蛇通体绿色,体型稍小,但行动灵活。一口一口吐着信子,不时发出一些渗人的声音。 在落叶对徘徊了一会儿后,往阿雪和她的方向而来。 穆卿离怕蛇,故而对蛇的认识不甚多。 知道什么样的蛇毒性大,习性如何,一般在什么地方出没……等等众多关于蛇的认识,她都掌握得不甚多。 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其实,穆卿离从未凭借自己所掌握的那些所谓关于蛇的知识,而从蛇手中成功逃脱过一次。 不过,这也却是另外的话了。 转回正题,都说她对蛇的认识不甚多,而那一次她同阿雪遇到的那一条,穆卿离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竹叶青,有毒。若毒的量大,是会致命的。 鉴于此种蛇的危险程度,穆卿离忍着心中的惧意,让阿雪快点走开。 她扯着嗓子大喊,那声量之大,几乎划破了整座山。 然,阿雪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全然听不到她喊她离开的声音…… 眼见着那蛇离阿雪越来越近,她的心可谓急啊!急得她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这个时候,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条蛇好巧不巧,绕过阿雪,朝她的方向而来。 那一刻,她懵了。 直至现在,她都想不通那条蛇当初为何会越过阿雪,冲她而来。 竹叶青向她爬来的过程,对她而言可谓煎熬。若非她忍尿之力还行,她想她在就在那条竹叶青在向她步步逼近的过程中,尿裤子了。 那个时候,眼看着竹叶青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十分不争气的哭了,哭得可谓肝肠寸断,痛苦非常。 然,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墨事情发生了。却见阿雪缓步向她走来,拔出手中的玉邪剑,将那还差几寸就要爬到她身上的竹叶青一把挑起,狠狠扔向了远处。 得以脱身后的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边哭,一边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撒了一泡尿。 之后,她问过阿雪,问她为何在她喊她闪开的时候,一动不动? 阿雪回答她说,因为……她也怕蛇。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想,若当初阿雪怕蛇一事。是其他人告诉她的,而非她亲眼所见。那么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可那一次,是她亲眼所见,于是,她不得不信。 那一刻,她得心可谓又惊又喜。 惊的是阿雪竟然怕蛇!喜的是:她怕蛇怕到腿软,跑两步就摔;而阿雪怕蛇,直接怕到走不动道。 如此一比,感觉还是阿雪更弱一些。 历经多年,她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要怕蛇的人后,心里自然高兴。 可是啊,她的这个喜,还未在心上待多久,便彻底消散了。 因为遇到竹叶青一事才过没多久,她发现阿雪竟然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了一条蛇,每日每夜,只要一有时间,便与这条蛇对视、将手拿在手里把玩。 总之那段时间,阿雪就像疯了一般,疯到她直接不敢去她的房间。 如此,又过了一些日子后,她得知阿雪已经把房间里的蛇给放走了;且,她还向她告知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她,不怕蛇了。 那一刻,穆卿离才明白阿雪做出一系列疯狂的举止,到底是为何原因。 原来,她是想用此方法,来克服自己对蛇的恐惧。 这就是阿雪,一个很冷傲的人,好像什么样的人或者事,在她这里都不足为惧。 若知道自己并非对方的对手,她也会直面,而非逃避;若知道自己害怕某物,她便会逼着自己不怕。 换而言之,她是一个不允许自己的人生里,有“怕”字的人。 所以,当穆卿离看到面前这怕成如此模样的阿雪时,震惊之余,便不得不思虑阿雪到底在在怕什么?什么样的事,会让她感到如此害怕?怕到与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此刻,穆卿离不免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懵了 “阿雪,你不要怕。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罢了,没有恶意。” 因为实在猜测不到阿雪到底在怕什么,穆卿离只得竭力劝慰,尽量让她放宽心。 穆卿离的这番话明显是有用的,在听到她如此说后,终于,阿雪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了些许。 穆卿离见状,知道阿雪愿意配合自己了,于是开始准备接下来的话。 “一年前,我爹爹被皇帝所捕,在要被斩杀的千钧一发之际,皇帝突然改了令。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么?” 这件事,当初穆卿离在听穆商云提起的时候,她就觉得同阿雪有莫大的关系。 而今,在面对如此处境的时候,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所以,穆卿离真的很想得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雪听罢,只怔怔地看着穆卿离出神,一言不发。 “是我!” 突然,行风接下了穆卿离的话。 穆卿离的神色不免一怔。 “你?” 一瞬间,穆卿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不错,那个时候皇帝要处死你父亲。那个时候,我将此事跟师父说了,想让师父想办法救下你。后来,师父就给了我一块玉佩,让我拿着它救人。如师父所说的一样,我一将这玉佩亮出来,皇帝便放了穆掌门。” 紧接着,行风向穆卿离解释道。 “什么玉佩?” 穆卿离蹙了蹙眉,向行风追问道。 “一块通体黑色的圆形玉佩,上面刻着鲛人。” 行风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猛然一沉。 “鲛人?” 她记得墨临渊曾跟她提起过鲛人,下半身为鱼,上半身为人,全身是宝,珍贵异常。 但穆卿离对鲛人这一物印象最深的,还要属:一生,只能爱一人。 难道这皇帝,跟鲛人有什么关系?尘颜跟这鲛人,又有什么关系?尘颜跟这皇帝,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皇帝看到这刻有鲛人图案的黑色玉佩,便会放了她爹? 一瞬间,穆卿离的脑海里彻彻底底的为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所充斥着。 “穆卿离,你这讲故事可以,可你不觉得你越讲越偏了?我可没有什么心情知道鲛人的事,你不要浪费我时间好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附子花突然开口,打断了穆卿离的沉思。 穆卿离听罢,无奈的撇了撇嘴。 她原以为此事是同阿雪有关的,想着从此事做切入点,问她一些关于她兄长的事。 毕竟这世上,能让皇帝害怕到改变命令的人,也就儒清远了。 是的,穆卿离以为皇帝之所以将快要被处斩的穆商云放离,是因为受了儒清远的威胁。 所以,阿雪才会对此三缄其口,不敢直言。 毕竟阿雪她本人无比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儒清远,做了许多伤害穆卿离的事。 穆卿离以为这些事,会让阿雪不敢在穆卿离面前提起儒清远。甚至即使儒清远“救”了穆卿离,也不敢跟她提起。 而穆卿离此番在阿雪面前公然提起此事的原因也很简单:阿雪是阿雪,儒清远是儒清远,她不想让阿雪因为儒清远的行为,而对她心生愧意。从而不敢正视二人之间的情谊,致使彼此之间变得越来越疏远。 而且,她也想向附子花传达一个信息:不要试图用阿雪和儒清远的事,来试图挑拨她与阿雪之间的关系。 可是谁知道,这事情竟然不按她所预料的方向发展,所以,也便招来了附子花的反对。 一瞬间,穆卿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附子花的话了。 “报~” 就在穆卿离为此事犯难之际,突然,门口闯入了一个人。 “圣君,魔尊带着一群人,从城南进来了。” 那人向附子花急吼吼的道,仿佛魔尊来此一事,是一件天大的事。 穆卿离挑了挑眉。 附子花说魔界和人界早就联合起来了,那为何这些人会对魔尊的到来,而起那么大的反应呢? 难道……附子花是盗借了魔尊的身份与人界达成协议的,夤雪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夤雪这魔尊的身份,是有名无实了? 一瞬间,穆卿离突然觉得有些细思极恐。 所以这夤雪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如果同附子花一样,那么她是否也会为了让魔族的人过上好日子,而同附子花一样,将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在其它各界的无辜百姓身上吗? 如果同附子花的不一样,那她此番前来,是来干嘛的? “有多少人?” 附子花严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几分严厉。 “回圣君,千把人是有的。” 那人又答道。 下一刻,却见附子花的面色“哗!”的一声,便白了。 “好,我知道了,下去吧。” 随后,附子花洋装淡定,淡淡道。 那人答了一声是后,便走了。 穆卿离看到附子花如此神情,有些不解了。 按照附子花今时今日的能力来说,是不应该会对千把个魔族之人感到害怕的。 可是为何这附子花,在听到夤雪带着千把魔族之人来此地后,面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附子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穆卿离” 之后,却见附子花向她走来,喊了她一声。 “你想让这些人活着吗?” 他瞥了一眼她的身后之人,幽幽问道。 一瞬间,穆卿离被问懵了。 这是一个多么废话的问题?她要是不想让她们活着,会傻乎乎的留在此地,任他侮辱吗?! “若你想,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不等穆卿离接话,附子花又自顾自,向她道。 一瞬间,穆卿离又懵了。 “将夤雪带离此地,越远越好。待我将事情办妥之后,我会将你所有亲友,爱人完好无损的交付到你手中。” 紧接着,附子花又道。 一瞬间,穆卿离更懵了。 “什么?让我带夤雪离开此地?为何要让我带离夤雪?你要办什么事?” 这下,穆卿离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便向附子花抛出一堆疑问。 “你将她带离此地便好,其它的事,你不要问,也不准问。” 岂料,附子花不仅不回答她的问题,还勒令她不准问。 “你不说,我就不答应!” 这么一来,穆卿离的脾气就上来了,立马驳斥了附子花的这个要求。 她不是一个糊涂蛋,才不会因为附子花的三言两语,便傻乎乎的去做一件不知道缘由的事情。 挑衅 “你不去,我现在就可以将二人给杀了!” 下一刻,附子花用着恶狠狠地语气,恶狠狠地道。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 穆卿离看到附子花如此嚣张的模样,也就暂时忘却了自己还有软肋在他手上的事情,不管不顾,便跟他叫起嚣来。 “好啊!那我便叫人将墨临渊的手给剁了!你认为,是你找到他的速度快些?还是我下达命令的速度快一些?” 见穆卿离不识趣,附子花直接挑衅起她来。 穆卿离听罢,差点没有被气晕过去。 但很快,她的心便平静下来了些许。 “你不是将各界所有的有识之士,都抓起来了吗?为何还会有事情等待你办妥?” 穆卿离发现了附子花言语上的些许漏洞。 附子花听罢,脸变得青一块红一块,精彩非常。 穆卿离看到附子花如此神情,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让我猜猜,到底谁还没有被你抓捕进来。” 穆卿离绕着附子花而走,一边用手顶着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努力的在想着心中问题的答案。 “哦!我知道了!是帝辛!他此前被关禁闭了,出不来。所以在听到你说我在瀛洲城屠杀了千万百姓后,也便没有到此地来讨伐我!” 很快,穆卿离便做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因为附子花在听了她的这番猜测后,脸色变得铁青,万分的难看。 “你知道自己不是帝辛的对手,而帝辛呢,也不会为了谁,而向你妥协。因此只要他一来,你就会和他有一场大战。而到时候,你怕自己会保不了夤雪,所以才让我带离她。总结!你现在最大的对手,是帝辛!只要帝辛一日不死,你的称霸六界的梦,便不会实现!” 见自己的猜测对了,穆卿离“越猜越勇,”继续做出大胆猜测。 而面对穆卿离这番与事实所差无几的猜测,附子花一度无言以对。 “所以附子花,你也是喜欢夤雪的吗?” 穆卿离问道。 她真的很关心这个问题。 记得她将六和阵毁坏的那一天,夤雪知道了自己的兄长并不会因为魔魄归位,而醒来的时候。 她,直接疯了。 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是啊,被一个人,用一个谎言骗了数千年,谁都会崩溃。 更何况骗夤雪的这个人,是她所爱之人。 穆卿离当时就想,若她的所爱之人骗了她数千年之久,那她肯定也是会疯的。 后来,她真的尝到了被所爱之人欺骗的之人。 当然,她的时间并不长,总不过几个月。 绕是才这般短的时日,穆卿离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也觉得万分痛苦。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光亮。 仿佛置身一个无边地狱,在遭受着恶魔的啃食同时,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腐烂。 那种感觉,无力又绝望。 也是那一刻,她更能深刻的体会到了夤雪那时的痛苦。 可是啊,她被所爱之人所骗。但好歹那个骗她的人,是爱她的。 可夤雪不一样,那个骗她的人,她并不知道他爱不爱自己,所有人都不知道。 然,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会在附子花遭遇危难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去救下他。 穆卿离真心的觉得,若夤雪如此情谊,换不来附子花的一点真心相待。那她是真的会为夤雪的悲剧,而感到心痛。 所以此刻,当穆卿离在附子花的口里,听到他对夤雪的一点关心时,心中难免会激动。 激动之下,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附子花对夤雪的这份关心,是单纯的关心?还是会掺有其他的感情? “我没有!” 附子花矢口否认。 一瞬间,穆卿离的眼睛里精光乍现,将附子花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你为何要让我将其带离此处?你在害怕什么?” 穆卿离反问道。 “没有就是没有!她是夤夜的妹妹,我保护她,是应该的。穆卿离,你若是识趣,就将她带离此处,不然,我现在就让你痛不欲生!” 附子花否认后,威胁起穆卿离来。 穆卿离听罢,眉毛不觉蹙紧,心里生出一阵不适。 从入这瀛洲城以来,她就一直被人威胁!被威胁的滋味真的很差!她真真是受够了! 穆卿离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气愤,想着应对之法。 她可不能真的听信附子花的话,傻乎乎的便走了。 鉴于附子花与帝辛二人实力的差距之大,穆卿离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若是此番打斗,附子花很大程度是会败的。 而若他败了,帝辛胜了。其它人穆卿离不知道,但这如英和墨临渊,是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才不会为了附子花的这空口承诺,而枉顾现实。 后来,在穆卿离的努力下,眼睛“咕噜”一转,想出了一个方法。 “那……你可以让我同帝辛打啊。你虽然不是帝辛的对手,但帝辛,却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帝辛伤害到夤雪的,所以,我也就不用带她离开了这里了。” 穆卿离觉得自己的这个方法不甚完美,附子花一定会同意。 “哼~” 岂料,附子花在听了她的这个所谓的方法后,不仅没有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反而冷哼了一声。 “然后呢?给你时间打听到你亲友们具体被关押在哪个房间,让你将他们一一救出,最后将本仙君和本仙君的一众追随者一网打尽吗?穆卿离,你当真觉得本圣君是傻的么?这么好糊弄?” 随即,附子花对着穆卿离没好气道。 听了附子花的一番话后,穆卿离面上的肉顷刻间便僵住了,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你也太高看我了吧,我哪有那个本事……” 穆卿离以为自己的这个小心思不会这般轻易的,便被附子花堪破。 谁知这才刚说出口,便被无情点破。 可是,她又不愿自己败得这般难看,于是,进行了一番垂死挣扎。 “哼!你一个身携摄魂夺魄之力的人,谁敢低看你?拿自己的命做玩笑吗?你的心大,本仙君的心可没这般大!” 附子花对着穆卿离,恨恨道。 穆卿离看着附子花这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的眼神和充满了恨意的语气,背后突生一股寒意。 威胁 最终,穆卿离还是依照附子花所言。去城南,将夤雪给截了。 但!她并没有听从他所言,带夤雪离开瀛洲城。而是携着夤雪,来到了带着一群人,准备去迎战的附子花面前。 “穆卿离!你干嘛?!” 附子花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穆卿离,道,质问道。 跟在附子花身后的一群人听罢,赶忙将穆卿离团团围住。皆用兵器指着她,仿佛随时会向她发起攻击一般。 “冼星,你先带他们去瀛洲城外守着,一有异样,即刻来报!” 这个时候,附子花突然发了话。 人群中,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男子向附子花俯身作了一揖,应了一声“是”后,便带着一众人浩浩汤汤的走了。 穆卿离知道,这帝辛应该是快来了,否则附子花不可能这般紧张。 “这么明显的事,你都看不出来吗?” 待众人散尽之后,穆卿离冷哼一声后道,满脸写着挑衅。 “是挺明显的。” 附子花气极,咬着牙恨恨道。 穆卿离将一把无比锋利的剑架在了夤雪的脖颈处,她的企图,再明显不过。 “你不是说,夤夜的妹妹,你是无论如何都要救的吗?不知现在,你的那句话,还做不做数?” 说罢,穆卿离不自觉将手中的剑握了握紧,往夤雪那白皙的脖颈处压去。 一瞬间,剑锋与脖子上的肉紧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同附子花打交道的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认识到他的邪恶,穆卿离也学会了他的无赖。 她才不会任由附子花支配自己,更不会置自己的一众亲友于危险之境。 附子花看到穆卿离如此动作,神色不由变得紧张起来,眼底飞速闪过一丝担忧,但却也只是转瞬即逝。若不细看,是很难叫人察觉的。 “你杀吧!跟天下大业比起来,区区一条人命算什么?” 然而下一刻,附子花却话锋一转。用着无比冷淡的语气,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神色微微一怔。 “哦?是吗?” 说着,穆卿离笑了笑。 “夤雪姑娘,这就是你拼了命,从帝辛手中救出来的人啊?哈哈……你瞧瞧他这个样子,是不是比我还狼心狗肺?你看看我,好歹为了救你哥哥,也是付出了一些代价的。可你再看看面前的这个人,什么都没为你做。可是啊,他现在竟然还有脸嘲笑我,说我的不是!哈哈哈……哈哈……” 说完,穆卿离开始仰天而笑。声音之大,划破了整个广场的上空。 而在面对穆卿离的一番嘲讽之语时,夤雪表现得很淡定。仿佛穆卿离口中嘲讽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你如此说,那……我就杀了她。不仅杀了她,我还要摧毁她的魂魄,让她永远无法转世!” 随后,穆卿离收住笑,对着附子花道。 说完,她凑近夤雪的脖颈,幽幽看了一眼,眼睛里散着幽幽寒光,仿佛在盯一个猎物般。 “本圣君,赌你不敢!”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附子花打断了她。 穆卿离听罢,将那极具深意的目光从夤雪的脖颈处撤回,缓缓望向不远处的附子花。 却见他眸色带狠,亦幽幽看着她。 一瞬间,穆卿离的眉毛不自觉的跳动了一番。 “我不敢?” 穆卿离不知道附子花的这个依据,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总之她在听到这个论断的时候,心里是真觉得好笑。 “附子花,你看看我变成今日之样,是托谁的福?就是这个女人!” 说着,穆卿离向夤雪的膝盖处踢了一脚。 旋即,夤雪惊喊一声,应声跪倒在地。 “若非这个女人,强要我救她的兄长,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的师父不会死!我的师兄不会死!我的叔爹不会死!夕音,也不会死! 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我,没有人会比我更恨她!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死! 穆卿离向附子花嘶吼道。 你说,我敢不敢杀她?” 随后,她的眸色一凌,对着附子花幽幽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你若真想杀她,破毁六和阵的那日你就会杀了,何必留到现在?!还有,夤夜你不该救吗?他是为你而死?!你为他,承受再大的罪祸,都不过!” 穆卿离竟然对“救夤夜”一事加以抱怨,如此,附子花可就忍不了了。 穆卿离听罢,冷眼看着附子花,冷哼了一声。 “你也知道那是我不想啊?若我想,取她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哪里来的脸,说我不敢?还有关于夤夜救我之事,我可没叫他救我,是他自己要救的,凭什么要我还?” “你……” 穆卿离这番话,着实将附子花气到了。 他飞速用手抚住了自己的胸口,轻轻抚了抚,努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恨,不让其喷薄而出。 “穆卿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夤夜用自己的命救了你,你不仅不感恩,还如此嘲弄他?!” 紧接着,他指着穆卿离怒骂道。好似若非心中有所顾忌,恨不得下一刻就将她撕碎了一般。 穆卿离看到附子花如此模样,心中莫名觉得有些爽。 从前都是她被别人的无耻,而气到说不出话来。现下看到别人被她气到说不出话来,心里自然是无比的舒爽。 果然治理不要脸之人,就是需要用不要脸的方法。 “狼心狗肺也是你们逼出来的!我一再忍让,你们却一逼再逼!逼得我苦不堪言!我若再忍,不如死了干净!我再问你一次,考虑清楚了吗?要她的命?还是要她的尸体?若要她的命,就放了被你抓捕之人。若要她的尸体,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我数到三,你自己看着吧。 不过!在此我要提醒你一句:我若要杀了她,是不会只简简单单取她命的!我会用凌迟之法将她身上的肉块均匀割下,让她饱尝撕心裂肺之痛。最后,抽取她的魂魄,一一捏碎!让她永远,消失于天地之间!” 穆卿离冷眼看着附子花,冷声道,一副无所畏惧之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附子花冷冷看着穆卿离,眸中仿佛正放着锐利冷箭,将整个空间的气氛衬托的不甚诡异。 “随便。” 之后,他以一口轻描淡写的语气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也不觉得惊诧,冷哼了一声。随后手起刀落,挥向了夤雪。 叛变 “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紫光从附子花处向穆卿离处飞速扑来。穆卿离眼疾手快,用那预备挥向夤雪的剑,挡住了附子花的攻击。 之后,她又无比迅速的将夤雪一把拎起,紧紧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让那准备扑过来救出夤雪的附子花,瞬间扑了个空。 “你不是不在意吗?怎么,又在意了?” 看到附子花“欲在不经意间,将夤雪从她手中抢出的”计谋落了败,穆卿离得意的笑了。 “圣君,你觉得你心没有那般大,那你就以为,我会如你想象般的蠢吗?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低估了你对这个女人的心意啊!你啊,就是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喜欢!” 说到此,穆卿离更加得意了。 “你住嘴!住嘴!” 附子花指着穆卿离,疯狂吼道。 嗒——嗒—— 这个时候,突然,穆卿离感觉自己的手,有不明液体滴落了下来。 穆卿离愣了愣,然后,也便渐渐明白过来了。 这夤雪,是因为得知附子花对自己的感情后,而感动得落泪了呢。 也是,夤雪向他投入了那么多的感情,但附子花几乎没有什么回应。如今她确定了附子花对自己的心意,会感动也是正常的。 “报!” 这个时候,突然,西边的方向跑来了一个男子。他一边奋力奔跑,一边喊道 “圣君!城西有动静了!” 待到了附子花面前后,男子向他道。 穆卿离心里一惊,难道……是帝辛来了? “啪——” 就在穆卿离愣神的功夫,夤雪找到了偷袭的机会,向她打出了一掌。 虽然这一掌并不能给穆卿离带来什么伤害,但还是将她打出去了很远,给了夤雪一个脱身的机会。 附子花见状,眼疾手快,将摆脱穆卿离控制后的夤雪揽到了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夤雪!你疯了吗?不是说好一起劝服他的吗?为什么在关键的时刻反悔?” 穆卿离看到夤雪如此之举,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欺骗,一股屈辱之感从心底逐渐向全身蔓延开来。 是的,就是欺骗之感。 在探清附子花对夤雪的感情后,一开始,穆卿离去截夤雪,确实是想要通过她来威胁附子花,让他放了那些被他关押的人。 然,当穆卿离去抓捕夤雪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一点反抗,便束手就擒了。 后来,夤雪就将她的想法告诉给了她。 夤雪告诉穆卿离,虽然她也想让魔族过上好日子,但并不想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附子花为魔族之人夺取平等权力的方式太过残暴,战火连连,民不聊生搞得六界众生苦不堪言,她不能苟同。 所以此次前来,她是来阻止他的,好让附子花不要一错再错。 若穆卿离能让他就此住手,她是愿意配合她的。于是,她便心甘情愿的让穆卿离劫持了她。 然,就在关键的时刻,她突然叛变,站到了附子花的那面,给了穆卿离一个措手不及。 附子花在听到穆卿离这番的时候,彻底惊了。 他万万想不到,此前穆卿离和夤雪是合计好了的。 而令他更想不到的是,夤雪竟然会在千钧一发之际,选择背叛穆卿离,与他站在了一起。 他一直以为,夤雪在受了他的欺骗之后,便不会再轻易的原谅自己…… “对不起。” 这厢夤雪在面对穆卿离逼问的时候,只说了这么三个字,没有任何其它的解释。 “对不起?呵呵……” 一刹那,穆卿离被气笑了。 “你知道他们在此地,做下了何种恶吗?瀛洲城千万百姓,被他们悉数屠杀!建立什么所谓的尸骨房,美其名曰,保护城中其他百姓!以邪驱邪!可是……” 穆卿离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颤着手,指向了附子花。 “邪不久就在此处吗,那些邪为何还会来此处?所以!根本就不是为了驱什么邪,而是想用这些尸骨房,让一个又一个有修为的人失去修为,最后任他们鱼肉!他们杀人,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铲除异己,称霸天下!” 紧接着,穆卿离不甚激动的向其喊道。 关于这一点,穆卿离也是从附子花的口中听到他与皇帝联手一事之后,才想明白的。 穆卿离怎么都想不明白,权力对一个人为何会这般的重要?竟然硬生生泯灭了一个人的良心,让其做出许多丧心病狂之事! 本以为,自己的这番话吼出去之后,夤雪就会改变自己都立场。 可穆卿离怎么也没想有想到,夤雪依旧站在附子花的身旁,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一瞬间,穆卿离再一次惊住了。 “夤雪,你要为了一个附子花,是非不分吗?” 穆卿离几乎是咬着牙,问出的这句话。 附子花见状,一把将夤雪揽在了身后,与穆卿离呈剑拔弩张之态。 “穆卿离,你若想保住如英和墨临渊等人的命,就即刻闪开!” 说着,他将手伸向了自己的怀里,一阵摸索之后,拿出了一根拇指粗大,约莫两寸长的竹子。 “看到这个没,只要我将这个信号灯拉响,看顾着他们的人,就会手起刀落,将你的所有亲友,甚至爱人,皆斩杀干净!” 附子花咬着牙,向穆卿离威胁道。 穆卿离听罢,用着无比幽怨的眼神,看一下夤雪,又看一眼附子花。 之后,缓缓退往一边,给附子花和夤雪让出了一个位置。 附子花见状,缓缓将身体转向了夤雪。 “你在此,等我回来。” 随后,附子花向其叮嘱道。 “不!” 却见夤雪立马摇头。 “我要帮你!” 她一把挽住附子花的手,道。 附子花听罢,先是神色微微一怔,随后,在嘴角处扯出了一抹笑。 “你在此地好好保护好自己,便是帮我了。” 说着,附子花替夤雪抚去了额头上的乱发,动作无比轻柔,仿佛一对已经相爱了许久的恋人。 听了附子花的一番话后,夤雪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同意了。 按道理来说,看到这么一个段极显温馨的场面后,穆卿离应该感到感动才对。 可大概是因为对夤雪和附子花没有什么好感。故而穆卿离在看到面前之景后,竟然心生不适,全然没有一点感动。 丑人 之后,穆卿离被附子花强逼着,拉到了城西。 穆卿离知道,附子花是因为害怕她会趁他离开的间隙救出如英阿雪等人,所以才拉着她前去的。 可谁知,当他们到城西的时候,穆卿离却发现所来之人并非什么帝辛,而是…… “娘子!娘子!” 不错,就是瞳生那个傻子。 此刻,他正站在一个身披铠甲的中年男子面前,朝她兴奋挥手。 穆卿离想,那中年男子,八成就是瞳生的父亲,东海龙王。 那东海龙王看到瞳生如此模样,大概是觉得丢脸,一直不停地伸手拉他,希望他能安静下来。 可瞳生就像中了什么“跳跳蛊”,任凭东海龙王怎般拉,都拉不住。 而穆卿离呢,早就习惯了瞳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唤她“娘子”一事,故而也就能对他的对自己的如此称呼,做到淡然处之。 反正,不会像一开始那样,脸红到如出血一般。 穆卿离发现,相比之前,这一次瞳生带的人可谓不少,粗略数数,恐怕有数千之多。 看这架势,八成是直接与这瀛洲城宣战了。 不过面对龙王如此做法,穆卿离也并未觉得奇怪。如今六界沦陷,许多有识之士都着了附子花的道,沦为阶下囚。 附子花已经公开与大众为敌了,那么东海龙王也就不用再有所顾忌了。 “我说附子花,你手中的这些兵将,你觉得能打得过东海龙王带来的那些吗?” 穆卿离问道。 其实穆卿离知道附子花手中的兵将和东海龙王所带来的兵将人数相比,是不相上下的。若是加上夤雪所带来的那些,甚至是会比东海龙王多很多的。 在人数悬殊之大的情况下,她如此说,只是单纯的想膈应他,不让他好过罢了。并不是真的天真的以为东海龙王那边,可以以少取胜。 “打不打得过,你看下去不就好了。” 附子花的语气,可谓狂傲。 穆卿离听罢,当即在心中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东海龙王,你不是自诩不过问六界事吗?怎么你如今,也要加入这场混战了吗?” 旋即,附子花向东海龙王的方向幽幽道。 “本王虽然说了不过问六界之事,但也不能看着你扰乱六界,而无动于衷!” 那中年男子接下来附子花的话,浑厚的声音,几乎响彻现场的每个角落里。 不错,自夙清去世之后,东海龙便对许多事都看淡了很多。关于六界的许多之事,都是不闻不问,不设立场。 数千年来,没有卷入任何一场的利益纷争。 故而,也就逃过了附子花“以利诱他前来此地”的邪恶招数。 但是此番,因为觉得附子花的所作所为太过恶劣,东海龙王还是出了手。 “扰乱六界?” 附子花挑了挑眉,眸中散着几分懒怠。 “当初魔族造各界无情驱赶的时候,东海龙王……就不觉得骚乱吗?” 他轻描淡写,无比散漫的道。粗略看下来,全然没有透露出半点的不满,掩饰得可谓不甚完美。 但,就是在这样完美的掩饰下,穆卿离却还是在他的眼底里看到了汹涌流动的嫌恨之意。 眼底和语气里散着的寒光,让穆卿离的身体在悄然变得僵硬。 看得出来,对于此事,附子花的心里还是无比怨恨的…… “东海龙王将东海这么多的兵将拉来此处,难道……就没有考虑过留一部分在东海驻守吗?” 说完,附子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 “阁下请放心,本王自然留了一些兵将驻守东海,不会叫外敌侵袭的。” 东海龙王也不是一个好欺负的,故而与附子花对话的时候,语气也算不得多好。 “不不不,东海龙王误解鄙人之意了。鄙人的意思是,东海龙王留下的那些兵将,会进攻其它三海。” 附子花一本正经的道。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胡说什么?!那些留守东海的兵将由本王亲子言宴率领,怎会无端去攻击其它三海?!” 东海龙王指着附子花骂道。 “对啊!我三哥怎么会率领兵将去攻击别人?你这个丑人,怎么胡乱说话呢?!” 瞳生见自家老父亲被附子花气到如此模样,也开始开腔帮忙攻击起附子花来。 “你说什么?!” 下一刻,一向反应淡淡的附子花突然发了怒,指着瞳生怒吼道。眼睛在一瞬间变得通红,表情也狰狞了不少。让那本来看上去就狰狞的脸,显得更加恐怖了。 穆卿离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因为附子花的神情而被吓到了。 “丑人丑人!我说你真是丑人多作怪!” 瞳生也不是一个善茬,并不会因为附子花发怒就认怂。看到附子花因为他的称呼而生气,叫得反而更欢了。 穆卿离一直以为像附子花这样的人,是没什么事能轻易让他生气到失控的。但此刻看他因为瞳生叫他“丑人”一事而生气,也是感到不甚意外。 不过很快,穆卿离也便想明白了附子花的突然暴怒。 穆卿离记得,她在溯世境追溯前世之事的时候,看到过附子花的样貌。 虽然说比夤夜的差了一点,但总的来看,也算是倾城绝颜了。 别的穆卿离不知道,但她知道拿现在的附子花和以前的附子花相比,那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瞳生如此做法,无疑就是在提醒附子花,现在的他,到底有多丑。 穆卿离想每个经历过这样之事的人,会比普通人更容易被一些言语激怒到吧。 然,虽然穆卿离不支持用言语去攻击别人的容貌,但若这对象是附子花的时候,她是万般支持的。 穆卿离真心的觉得,像附子花这样的人,无论在他身上用上什么样的言语,都是无比合适的。 不错,在同附子花交涉了无数次后,穆卿离已经无法从自己的心里拿出一丝丝的善意给这个人了。 现在的她,对这个人只有讨厌。至于其它的感情,那是一点都没有。 “住嘴!住嘴!” 在瞳生接二连三的攻击下,附子花彻底怒了。扯着嘶哑的声音,向瞳生的方向奋力嘶吼。 “就不住嘴!丑人丑人!丑人丑人!” 瞳生看到附子花变成如此模样,心里更开心了。越叫越欢,越叫越停不下来。 言宴 “啊啊啊啊……” 就在这个时候,附子花突然仰天长啸起来。 而瞳生呢,依旧没有停。 一口一个“丑人”的喊着。 穆卿离看到附子花如此模样,心情可谓爽。 原以为,自己这可心还能爽上些许的时间。然,没过多久,穆卿离却发现,附子花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了。 而不得不提的一点是:瞳生喊“丑人”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下过。 如此看来,也就意味着附子花克服了“被人叫“丑人”时,心里会愤怒”之事。 后来,瞳生见附子花没有反应了,觉得没意思,也就谄谄闭上了嘴。 “你喊啊!怎么不继续喊了?若你知道接下来的事,可就喊不出来了。” 见瞳生停下来,克服了“被人叫丑人,便会情绪失控”的附子花,反而挑衅起他了来。 “嘴长在我身上,喊不喊是我的事。我不想喊便不喊,用不着你在此多嘴!” 瞳生没好气道,说完,白了附子花一眼。 “瞳生!” 大概是东海龙王急于了解附子花接下来所要讲的事,在纵容了瞳生一段时间后,赶忙喝停了他。 “你说,你刚刚说的言宴会带兵进攻其它三海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紧接着,东海龙王指着附子花问道。 附子花听罢,冷笑了一声。 “怎么一回事?很简单!我与言宴公子进行了合作,一旦你出兵此处,他便向我知会。而我,便会派兵前往他处,助他夺下其它三海,成为四海霸主。至于你们,我向他保证,让你们有去无回,让他安稳称霸。” 附子花一字一句,重重道。好像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嵌刻进了浓浓的恨意。掷地有声,极其有力量。 附子花话音刚落,东海龙王就差点因为站不稳而摔倒了。 幸好瞳生眼疾手快,看到自己父亲如此,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扶住了她。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一口一口不停否认,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与震惊。 这种事情,不要说东海龙王,就连穆卿离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父子直接,竟然为了所谓的权,算计至此,真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啊! “你胡说!我三哥不是这样的人!不是!你休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离间我们,我们是不会信你的!” 瞳生对着附子花一阵驳斥。 “爹爹,你不要信这个丑人的话!三哥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邪恶之事呢?您可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咱们当务之急,乃御敌,切不可自乱阵脚!” 紧接着,瞳生开始劝解起东海龙王来。 “瞳生公子啊瞳生公子,难怪你父亲想将这东海龙王之位交付给你。原来,你确实可以成为一个仁君。不过呀可惜,很可惜!仁者,一般尚未登上君王之位,便会毙命。想不到今日,你又要验证这个说法了。 我这个人,平生最爱仁厚之人。这样吧,你若想报仇,现在就杀了你父亲。之后,我会帮你收服你三哥,随你处置!然后攻下其余三海,让你成为四海之主。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啊?” 这个时候,附子花添油加醋,开始说一些扰乱人心的话来。 这一刻,穆卿离总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理清楚了:应该是这东海龙王一直想将东海龙王之位交付给瞳生,而言宴在无意中得知了此事,于是心生怨恨。 前段时间在附子花的撺掇下,同意与其合作。用附子花所提之法,拿得东海龙王之位,继而夺下其它三海,成为四海之主。 穆卿离当然知道附子花当然不会如此做。而他之所以不会如此做,却如此说,是因为存心膈应瞳生,来报刚刚对他“一番侮辱”的仇。 不过不得不说附子花这招还真是狠,莫说瞳生,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到怒不可遏。 若非顾忌那些被他捏在手中的亲友和无辜之人,她一定现在就上前将他擒住,然后捏爆他的头! 如此,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你!” 果然,被附子花这么一激后,瞳生就像发了疯似的,欲往他们的这个方向扑来。 穆卿离相信,若不是东海龙王命人将瞳生抓住,这一刻,恐怕瞳生早就已经到了他二人面前,同附子花打了起来。 东海……夺海…… 一瞬间,穆卿离想到了一件吓到她全身发颤的事情。 她的父亲和乐游山的众师兄弟、师姐妹还在东海那边呢。若是发生战乱,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也会遭受伤害?! 想到此,穆卿离差点因为害怕而摔倒。 不过,她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言宴不一定知道她的一众亲友们藏身在哪里,附子花也不一定知道。而且那是一个无人岛,无人管辖,也就无人会争夺,说不定战乱根本就不会到那地。 穆卿离就在这样一声声自己对自己的安慰之中,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不知道附子花和言宴到底知不知道她的亲友们在何处,不过她知道自己要尽量保证自己的行为,不将他们的所在之地暴露出来。 “畜生?呵呵……瞳生公子。比起你那个将自己的身生父亲和胞弟推入火海的哥哥,你觉得我和他,谁更畜生呢?” 附子花一脸淡淡,幽幽道。 好像他口中所述的那些叫人不忍听视的事,在他眼里,是极为平常的,甚至不值得他耗费一点点除冷漠和嘲讽以外的感情。 “父亲!不会这样的!三哥他不会这样的!你要信他!” 到这个时候,瞳生还是接受不了附子花说的那些事,仍一口一个,不停地向东海龙王解释,试图为言宴开脱。 虽然穆卿离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但在看到东海龙王因为听到言宴同附子花勾结之事而摔倒的那刹那,穆卿离便觉得附子花说的这话,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 试问若是身为言宴亲生父亲的东海龙王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如此,那他为什么在听到这样的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像瞳生那样奋力反驳,而是一口一个否认。 好似否认了,言宴所做的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但事实是,否认了,并不代表事情就没有发生过。 要穆卿离看,八成是这东海龙王也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所以当听到附子花对自己儿子的这番指控时,心里也就默认了。但因为感情上接受不了,所以一口一个否认,做着无谓的挣扎。 止战 “东海龙王,诸位各界的兄弟姐妹能否听我一句!” 眼看着大战就要一触即发了,穆卿离趁附子花不注意,跑到了一个视线较好的高位之处,向众人喊道。 她虽然也十分讨厌附子花此番做出的种种行径,但是,她终究知道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若是今日,这么一大波人发生了打斗,指不定要死伤多少人呢。 那样的场景,实非穆卿离所想看到的。 所以,她要想办法阻止,尽量不让他们发生大规模的战乱。 “穆卿离你干什么?!快给我下来!” 附子花见状,看出了穆卿离的意图,赶忙出口制止。 “诸位想想,诸位求的,不就是一个平等地位下的安稳日子么?如若诸位因为一时意气,发起一场大规模战乱。如此,便会有许多人死于战乱。 一个人的背后,就是一个家庭,一个家庭里,由许许多多的人组成。这意味这一个人死了,就会让一个家庭遭受重创。 诸位试想一下,若是像目前我们双方这般多人数之间发生战乱,那会死多少人?会让多少家庭受重创?会让多少人受打击? 你们,难道真的想让自己的父母失去子女,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想让自己的子女失去父母,让他们饱尝孤苦的滋味?想让自己的妻和夫失去挚爱,永偿思念之苦?” 但是,穆卿离没有顾及附子花的相阻,“噼里啪啦”,说出了一堆肺腑之言。 武力是能够解决问题的,但绝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穆卿离并不想因为想解决一个问题,而看到一场地狱级的战乱。 “我呸!谁跟你是兄弟姐妹?!穆卿离!若不是你破毁了六和阵,这六界会发生如此动乱吗?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突然,一个身在东海龙王队伍里的人向她喊道。 却见那人身着一身黑色铠甲,一副中年男子的模样,长着八字须。看级别,应该只在东海龙王之下。 “是啊!” “不错!” “就是!” …… 紧接着,一对附和声随之而来。 穆卿离听着这些反驳她的声音,恨恨的闭上了眼睛。 “是!是我破毁的六和阵没错!可是那个时候,我失去了意识!不是存心的!我现在,就是想弥补,想为大家减少伤害。” 穆卿离强打着气力,向众人解释道。 其实穆卿离的心里十分清楚一件事,她的这些解释,很大程度,是不会为众人所接受的。 但是,即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要将心中的所思所想悉数讲出。只有有一丝阻止这场战乱发生的可能,她就会义无反顾的去做,不问结果。 “失去了意识?我看你们狼狈为奸才对!在我们来此之前,就听说你在瀛洲城大肆杀戮。眼下你假装理中客,说一些道貌岸然的话,无疑就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好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才不会让你的计谋得逞呢!” 人群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又道。 “龟将军,你休要胡说!我家娘子不是这样的人!” 瞳生虽然还在因为他兄长的事伤心,但当听到有人诋毁穆卿离时,还是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殿下!你糊涂啊!此人是祸乱六界的恶魔,怎么会是殿下的娘子呢?殿下的娘子,应该是身家清白,品德高尚之人。怎么也不该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那个被瞳生称之为龟将军的人在听到瞳生对他的一番驳斥之语后,也针对瞳生的这番话做出了一番驳斥。 “我家娘子她不是恶魔!不是!” 被龟将军反驳后,瞳生急了。 啪——的一声,突然,东海龙王甩了瞳生一个大巴掌。 “畜生!” 旋即,他看着瞳生,低声骂道。 一瞬间,穆卿离愣了。不仅穆卿离愣了,在场的许多人,都愣了。当然,瞳生也不例外。 穆卿离看到东海龙王如此举动,当即便将他的心意摸了个七七八八。 穆卿离想,这东海龙王十有八九是听信了那位龟将军的话。如此下去,发生战乱是迟早的事。 “龟将军!你说你是听到别人说的我在此处大肆杀戮。那我问你,你可亲眼瞧见我杀人了?人说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为何龟将军你只是听别人说,便不管不顾的就相信呢了?难道龟将军是这么一个没有任何自己的思想立场,听风就是雨的人吗?” 穆卿离并不打算就这样认栽,打算继续努力说服众人。 “这还用想吗?!谁不知道一年前你在乐游山下手刃数百修士之事?像你这样恶毒的人,又怎么会向外界承认自己是恶毒的呢?你们这些恶毒的人就是这样,利用别人的同情心,用一些手段取得别人的同情!趁他们没有防备之后,然后再万分残暴的冲他们痛下杀手! 穆卿离!你这样的招数骗骗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凡人还可以,但是若想骗到我们,老夫看,你还是得多修炼几年的功夫!” 那龟将军又就穆卿离的一番话做出了反驳。说完,还冷哼了一声,神情里写着满满的嘲讽与不屑之意。 “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火戮了乐游,让我乐游两千多名弟子葬身火海!龟将军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若你真不知道,乐游山离此处并不远,你大可现在便往那乐游山走一趟!那里被烧毁的房屋、树木都会告诉你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若你是假装不知道,那我穆卿离,便无话可说。 反正在你们的心里,我是一个恶魔。因为是恶魔,所有他们施加在我身上的恶,就可以被无视;而我因为他们向我施加伤害所做出的报复,就要被你们添油加醋、扭曲事实好一阵抹黑!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错!我活着是错、我的错在是错、我的一切都是错! 只要有我,你们永远不会错!永远!” 这件事对于穆卿离而言,无疑是一段最痛的伤。两千多条鲜活的生命,就那样葬送在火海之中,穆卿离每每想至此,都会觉得心痛不已。 但是她发现,外界的人每次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会自动忽略那些被她弑杀的人在乐游先做下的那些恶。 无论她解释多少遍,这样通过扭曲事实的不实指责还是会在她身上重复无数遍。 她累了,真的累了…… 止战无望 穆卿离想,大概是她的这番话说动了绝大多数人,一瞬间,周围陷入了无尽的安静,她没有等来别人的反驳,更没有等来别人的指责。 然!穆卿离却在这个期间,看到龟将军将嘴附在东海龙王的耳边,说了一大堆话。 因为距离太远,穆卿离根本听不到什么,只看到龟将军一直在说,东海则一直在点头。 “好!老夫姑且信了你的这番说辞。信你的迫不得已,信你的无可奈何。那现在老夫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老夫。若你回答得老夫满意了,老夫就同意你所提的意见,坐下来好好谈谈,不急着发起战乱!” 就在穆卿离以为可以避免战乱发生之际,突然,龟将军说了这么一番话。 “你,为何会在此处?” 紧接着,龟将军向她问道。 “一开始,我和另外的两个人因为要探查一些事情,所以来到了此处。没想到没过多久,我们的身份便被发现了。于是,他们便在我们尚未察觉之时,将我们带到了尸骨房,也就是一种能让人暂时失去法力的房子,将我们关押了起来。 后来,我在一些机缘巧合之下找到脱身之法。此前在尸骨房的时候,我们便听到了一些打斗声,得以脱身后,我便想着要探查一番。但考虑到我另外两个朋友身体状况不太合适,于是便让他们先离开了。 再后来,我便在打斗现场发现了瞳生,并与他汇合。再再后来,我和瞳生被发现。他们威胁我,说若我不出去受降,便要将他们抓获的那些人都杀了。我们没有更好的脱身之法,于是,我便让瞳生和大山先离开,自己去受了降。 总之就是因为我的亲友、和一众各界的有识之士都被附子花所捕,他威胁我要帮他做一些事,否则就会将他们杀光。” 穆卿离还道是什么难以解释或者解答的问题呢。不曾想竟会简单至此,于是如实作答,没有做丝毫的隐瞒。 “你胡说!明明是你和他狼狈为奸,将各界有识之士引入此地,将他们抓获,一网打尽!你们觉得,我们能相信你的话吗?” 龟将军向她反驳道。 一瞬间,穆卿离有些愣住了。 青天白日的,能说出如此颠倒黑白的话,还真真是叫她长见识了。 “我没有撒谎!没有同他们勾结!不信你问瞳生!” 穆卿离没有办法,只能求瞳生帮她证明清白。 “我作证!娘子没有勾结他们!我来找娘子的时候,有一个疯女人还发了疯似的要抓娘子呢!我和大山若非有娘子相助,恐怕也是要落入他们手中的!所以我敢作证娘子没有勾结任何人!她就是为了救人!前段时间,如英就消失在了此处!一定是被他们抓去的!娘子就是为了救人!没有与他们勾结!” 瞳生看到自己有替穆卿离证明清白的机会,心里自然无比高兴,“噼里啪啦”一顿说,帮穆卿离解释起来。 还因为怕自己解释得不清楚,而特意补充了一些答非所问的东西。 “殿下既如此说,那能否告诉臣下您是如何遇到的这穆卿离吗?您遇到她时,她是什么样的状态?是被关着?还是是无束缚的状态?” 龟将军向瞳生问道。 “龟将军,娘子不是都说了嘛?是她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个脱身之法,用此方法脱的身。我碰到她时,当然就是无束缚的状态啦!” 瞳生觉得穆卿离说得不甚明白了,可他们家这位龟将军却故作糊涂,问一些不甚清楚的问题,实在是叫人无奈至极。 “问题就在此处了!听殿下所说,被抓捕之人当中有当今暂代神尊——如英。这如英何等本事,都逃不开这所谓能让人失去法力的尸骨房之束缚,她穆卿离何德何能,能逃开这尸骨房的束缚?要老臣说,这穆卿离跟这附子花就是同伙。一个邪,一个魔,致力要将这六界变成邪魔之境!” 紧接着,龟将军指着穆卿离和附子花掷地有声的道。 一瞬间,穆卿离便明白了。 难怪呢,难怪刚刚一直在纠结这个再明白不过的问题,原来用意是在此啊! 就是想给她扣一个与附子花是同伙的帽子…… “我没有与他勾结!没有!” 穆卿离做着最后的挣扎,最后缓缓闭眼,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与委屈。 她实在想不明白,她说了那么多话,为何就要揪着那么一句不放呢?难道她就这么不值得他们信任吗?在他们眼里,她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没有?那请穆姑娘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得以脱身?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能让你在连堂堂暂代神尊都脱不了身的地方脱身?” 龟将军紧追不舍,咄咄逼问。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不觉有些好笑。 她如何脱身的?当然是得到前任神尊的相助,喝了一杯神奇的茶水,于是得以解脱。 这样的脱身之法,她最亲近的人都很难对她做到相信;而若换成面前这些即使她说实话,都觉得像是在骗她的人,穆卿离觉得她的这个脱身之法讲出来,比不讲出来要好很多。 不讲出来,她们只会觉得你是骗子,恶魔,不值得相信。而若讲出来,他们会觉得你鬼话连篇,把你当成一个笑话。 思量至此,穆卿离便不打算将此事说出口了,陷入了深深地沉默。 “穆卿离,事到如今,你还打算要继续阻止这场注定会爆发的战争吗?” 附子花在一旁看了许久,也观战了许久。而他之所以在阻止了一次后,便没有再阻止,并不是因为他有通过穆卿离来止戈的想法,而是他想让穆卿离明白她是阻止不了这场战乱的,让她心甘情愿的打消阻止这场战乱的打算。 穆卿离深深地看了一眼附子花,心里变得五味杂陈起来,无力再说些什么。 大战,就这样爆发了。 东海龙王的意思是,他绝不可能让如英的计谋得逞。 他不仅会将如英打败,还会亲自回去收服言宴那个逆子。 一瞬间,整座城被尖叫声和惨叫声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叫人闻了心生不适。 穆卿离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尸体和流成了河的血,心里一阵揪痛。 这场大战,她还是没能阻止。 修罗场 没有办法,穆卿离只能穿梭在人群中。用自己的方式,减少人员的伤亡。 比如将两个打得正火热的人一把拉开,又比如从一把把锋利的兵刃下面救下一个又一个的人…… 但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尽管穆卿离已经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也还是没能阻止一个又一个的人在她面前倒下。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看着面前的这些尸体,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穆卿离仿佛回到了火戮乐游山时的场景。 火光和惨叫声,在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闪现,为她重现那时的修罗场。 在这样的刺激下,穆卿离的神智便有些混乱了。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停下!快停下!” 她歇斯底里的吼着,喊着,希望他们停下,不要再上演同样的悲剧。 但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和喊战声。 他们仿佛杀红了眼,怎么都止不住。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个又一个弑杀人的场面。 季友堂、秦桑、风一、还有一众她喊不出名字,却死在她手下的人,一一浮现在她的面前。 一开始,他们一脸痛苦的挣扎,向她奋力反抗;后来,他们渐渐认清事实,用乞求的眼神着看着她、像是在求她放过他们;最后,他们一脸绝望的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无尽怨与恨…… 这些画面,就像一条条长满了尖利牙齿的毒蛇,纷纷扑向她。在她的身体各处,啃噬下一个又一个的伤口。 “啊……啊……” 穆卿离如疯了般狂吼,她不想看到这些!不想看到这些! “啊啊啊……救命!救命!” 穆卿离连滚带爬,在尸体堆和战乱中一阵乱扑。 现在的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唯有那些她杀人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脑海里重放。 那些场面,像是在提醒她所造下的杀孽究竟有多重! “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想杀你们!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穆卿离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声音都变得嘶哑了。 “不是我!我不是我!啊啊啊啊……放过我!放过我!” 然,她好似感觉不到因为嘶吼带来的不适,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嘶吼着,好像如此,就能呵退她脑海里那些让她感到害怕的场面。 “娘子!” 就在穆卿离感到万分无措的时候,突然,瞳生出现在来穆卿离的身旁。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神智才慢慢恢复过来。脑海里,也不再是她弑杀人时的场景。 “瞳生……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杀他们!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穆卿离看到瞳生之后,恍若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将他抱住。好像如此,就能让她的心安下不少。 瞳生见状,因为知道穆卿离的过往,所以大概猜出了她口中的“不是故意杀人”是指的何事,也便知道了她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 于是他二话不说,紧紧抱住了她。 “娘子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瞳生像哄慰小孩子一般,哄慰起穆卿离来。 “娘子,你要保护自己啊,不能让他们伤害到你!你看看你,都受伤了。” 瞳生一直认为穆卿离是可以保护好自己的,但他全然想不到穆卿离会在战场之上,突发状况,被往事扰得失了神智。 若非他心里挂念她,会时不时的在战场寻找她,以查探她的状况,他还真不一定能看到她此番失去神智的模样,也就无法得知她陷入了危险之境。 不错,失了神智后的穆卿离恍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瞳生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刺伤了好多次。 他心急之下,这破开数百人的阻挡,来到穆卿离面前,助她脱离危险之境。 经瞳生这么一提醒,穆卿离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身上早就满身伤口。 “娘子小心!” 这个时候,突然!瞳生大喝一声,将穆卿离推开。 穆卿离被瞳生这么一推,几个踉跄,差点摔倒。 但是,由于穆卿离担心瞳生,一经站稳,便去察看瞳生的状况。 却见此时的他,正与一个魔族中人奋力相博。 穆卿离见状,没有任何犹豫,二话不说,出手帮瞳生制服了那魔族之人。 “穆卿离!你竟然帮他们杀我魔族之人!别忘了你所在乎的那些人还在我手中!你若想让他们活着,本王现在命令你们,助我们打赢这场胜战!否则,我现在就将那信号灯放了,让他们将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 这个时候,附子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并因为看到她帮瞳生制服了一个魔族中人,便对她进行了一阵威胁。 “卑鄙小人!” 瞳生听到附子花这番言论之后,二话不说,便挥刀砍向了他。 穆卿离看到二人打起来,自然也不能干站着。于是努力寻找机会,准备随时向瞳生提供帮助。 “穆卿离!你听到没?!你若不照我说的做,我现在就让你后悔!” 附子花见穆卿离没有一点要出手帮她的意思,于是又开口,再次对她进行威胁。 “你若将他们都杀了,我便将你和你的追随者都杀了!包括夤雪!大家都不用活!如此,这世界也就干净太平了!附子花我告诉你!以我的本事,我绝对做得到!” 这一次,穆卿离真的怒了。她不想再受附子花的威胁,然后做下一件又一件伤天害理,违背自己心意的事了。 “你!” 附子花明显没有想到在面对他的威胁时,她会如此回答自己。 “好啊!你很本事!你一定会后悔的!” 附子花冷冷抛出这句话,然后专心与瞳生对打。 经穆卿离的一番观察下来,她发现附子花和瞳生的功法是不相上下的。二人对打半天,谁也没占到谁的任何便宜。 穆卿离见状,当然坐不住了,于是出手,帮瞳生对付附子花。 于现在的穆卿离而言,其它本事没有,但像“打架”这样的功夫,可是不在话下的。 在她的帮助下,附子花开始表现得有点乏力,被打得连连败退。 “嘭——” 最后,穆卿离蓄力,将附子花重重打倒在地。 落地的刹那,附子花的身边扬起了许多灰尘。那场面看上去,显得尤为壮观。 无药可解 “附子花,你收手吧。若你收手,我兴许还能替你为夤雪求求情,留她一条命!” 穆卿离看着躺在地上的手下败将,严声道。 “哼~” 附子花冷笑了一声。 “收手?来不及了,晚了!哈哈哈…… 附子花一脸狂妄的道,仰天长笑。 “龙王!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突然!穆卿离在人群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叫着龙王。 一瞬间,穆卿离愣了。 龙王……出事了! 这边瞳生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也直接愣住了。 下一刻,二人几乎同一时间回头,望向那声音所传来的方向。 穆卿离看到,东海龙王倒下了。小腹处有一把沾着血的刀,看样子,是从身后插入的。口吐鲜血,身体因为疼痛,一直在不停地抽搐。 而扶住他的人,是龟将军。 瞳生看到此场景后,一瞬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纷纷滑落,迟迟回不过神来。 “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这句附子花刚刚跟她说了才不久的话。 穆卿离知道了,这就是附子花让她后悔的方式! 可是,刚刚附子花一直在她的眼皮底下底下,根本没空向东海龙王动手啊。 且东海龙王如此法力,即使是附子花,也是需要一阵缠斗的,根本不可能在一息之间将东海龙王杀害。 至于其它的那些小兵小将,恐怕靠近东海龙王都是个问题,更不要说杀他了。 这么一总结,穆卿离觉得在这战场上,恐怕除了她自己,便没有人能是东海龙王的对手。 那……那个能靠近东海龙王,且能在一息之间杀害他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突然!穆卿离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的样貌。 此后,穆卿离如发了疯一样,破开人群,一把拎起正扶着东海龙王的龟将军。 “是你!” 穆卿离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看着龟将军,恶狠狠地问道。 发生如此大的事,战乱也便在一瞬间间停了下来。 “穆卿离!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东海之人,怎么可能杀害龙王!” 面对穆卿离的指责,龟将军进行了一番辩驳。 “那你说,不是你是谁?!” 穆卿离又问道。 眸中凶光依旧,狠厉之程度,好似恨不得将面前之人活剥了。 “父王!” 二人争执的间隙,瞳生奔向了东海龙王,一把将他抱起,揽在怀里。 彼时的他,因为过于担心东海龙王的伤势,已经泣不成声了。 “父王!你怎么了?” “啊咳咳……” 东海龙王缓缓伸手,想将自己的手覆在瞳生的面上。 但大概是因为所受的伤太重了,他抬手的时候身体和手一直在不停的发颤,显得不甚吃力。口中也因为不停地有鲜血直冒,而发出了一些异响。 瞳生见状,赶忙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与东海龙王的手紧紧贴在一起。 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冰凉之意。 他以前听人说过,人要死的时候,身体会慢慢变凉。 结合此,他哭得更厉害了。 “父王!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你的!你不能有事!不能!” 瞳生一边哭,一边道。 穆卿离见状,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拽出了如英给她的百宝袋,扔给了瞳生。 “瞳生,你找出透明色的瓶子,里面有可治百病的药,你快喂于东海龙王吃下!” 穆卿离按照如英跟她说过的,向瞳生嘱咐道。 瞳生听罢,赶忙将那被穆卿离扔在他脚边的百宝袋捡了起来,将其拉开,好一阵翻找。 终于,在找了没一会儿后,总算找到了穆卿离所说的透明色瓶子。找到之后,又慌乱倒出了一颗,喂于东海龙王吃下。 “不要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这个时候,附子花踉踉跄跄站起身,冲着瞳生和穆卿离所在的方向道。 “看到没?这剑上的血是黑色的,说明这剑有毒。” 穆卿离听附子花这么一说,飞速将视线投到了东海龙王小腹上的那把尖刀之上。 果然,上面的黑红色的血,现在已经彻底变黑了。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猛的颤了颤。但很快,她便将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下来。 “这是神丹,能解万毒!” 穆卿离说这话的时候,可谓底气十足。 “哦?是吗?” 附子花挑了挑眉,一脸不置可否的态度。 “那你再仔细看看,看看这药,究竟能不能解万毒。” 说着,附子花指了指东海龙王的小腹。 穆卿离听罢,即刻将自己的目光再度投到了东海龙王的小腹之上。 然而就是这一看,彻底让穆卿离陷入了又一场揪心的疼痛中。 她看到,那把插在东海龙王小腹处的尖刀正在一点一点被腐蚀。从银白色,慢慢变黑。 “啊啊啊啊………” 伴随着这腐蚀,随之而来的,是东海龙王的惨叫声。 “父王!你怎么了父王!父王!呜呜呜……” 瞳生看到如此境况,心里可谓又急又怕,不停地追问着东海龙海。 “此毒名为血噬之毒。只要遇血,便会产生一股强有力的腐蚀之力。若是被人插入腹中,一般而言,会先是从人体的五脏六腑慢慢腐蚀,最后,再向人体外腐蚀。要不了多久,人就会变成一滩尸水!你的药能解万毒,但能救回被腐蚀成血水的五脏六腑吗?” 为了让穆卿离和瞳生死心,附子花直接将此毒的厉害之处讲了出来。 “果然是你!是你指使他下的手!” 穆卿离咬着牙,向附子花嘶吼道。 “不是我。” 岂料,面对穆卿离的指控,附子花直接否认。 “不是你?不是你,你为何能准确无误的说出此毒是何物?!快!把解药拿过来!拿过来!” 穆卿离如疯了一般,继续向附子花吼道。 “穆姑娘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此毒无解,你怎么还问我要什么解药呢?我总不能随便找一个东西,来糊弄你吧?” 附子花耸了耸肩道,一脸不以为意。 “解药!解药!” 穆卿离不理会“附子花说没有解药”的回答,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附子花,一口一句,尽是问她要解药的话!仿佛疯魔了一般。 “没有解药!无论你再怎么跟我要,我还是那句话,没有解药!” 因为穆卿离的“咄咄相逼”,附子花的情绪也不免变得有些激动了。 记得吗? “爹!爹!” 然,在穆卿离同附子花要解药的过程中,东海龙王,死了。 如附子花所说的一样,他的躯体慢慢被腐蚀,最后化成了一滩尸水。 一瞬间,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落出,彻底模糊了穆卿离的视线。 她与这东海龙王并不想熟,甚至对于她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在面对他的死亡之时,她还是会感到心痛。 不是因为她博爱,更不是因为她的爱泛滥。 而是因为……他收留过她乐游的一众亲友;更因为,他是瞳生的父亲。 在人人都将乐游之人视为仇敌的时候,愿意收留乐游众人,这是莫大的情;在人人都觉得她是恶人的时候,他却愿意让瞳生守候着她,给她温暖,这是莫大的义。 如此有情有义之人死在卑劣小人的手上,她怎么能不觉得心痛?! “你说!谁指使你的?!说!谁指使你的?” 下一刻,穆卿离如疯了般似的,向被她拎在手里的龟将军逼问道。 穆卿离之所以用这般过激的手段向其逼问,并不是因为她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龟将军,确实是杀害东海龙王的凶手。 而是她的愤怒,控制了她的想法,让她急于想泄愤。 急于想泄愤的后果便是,穆卿离认定龟将军是凶手,并用着过激的手段向其逼问。 “不是我!不是我!殿下,救救老臣啊!” 龟将军一边否认,一边向瞳生哭求道。 彼时,瞳生那本来一脸呆滞的面色,才有了一点点反应。 随后,他缓缓起身,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机械的走到龟将军和穆卿面前。 他的手,缓缓放到了穆卿离的手上。 一瞬间,一股冰凉之意透过瞳生的手,缓缓传入了穆卿离的手中。 穆卿离神色一怔,将眸光投向了瞳生。 这个时候,瞳生微微侧目,给了穆卿离知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穆卿离意会,不情不愿的松开了龟将军的衣领。 被穆卿放开后的龟将军落地之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但最后,还是在一旁士兵的搀扶下,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待他站稳后,瞳生踏过一具具尸体,走到了龟将军面前,伸手,仔仔细细,帮他整理了一番面前那略显凌乱的衣襟。 面对瞳生的如此举动,龟将军明显感到意外不已,一脸惊愕的看着瞳,有些不知所措。 “龟将军,您陪在我父亲身边,多久了啊?” 瞳生将龟将军的衣襟抚平后,垂着眼眸,幽幽问道。 这样的瞳生穆卿离是第一次见,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将近一……一万年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被穆卿离高高拎起的恐惧中没有回过神来,龟将军回答问题的时候显得有些怯弱。 “一万年……” 瞳生在自己的口里,轻轻重复了一遍三个字。 穆卿离看到瞳生如此模样,有些愣了,一时之间,搞不清他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是什么。 “这日子,竟比我的年岁还大了许多呢。” 瞳生喃喃道,像是说给众人听的,又像是送给自己听的。 “爹爹对你,好不好啊?” 紧接着,瞳生又问道。 这下,不仅是被问的龟将军,围观的重众人也纷纷懵了,皆搞不懂瞳生如此问的意义和目的在哪里。 龟将军的眼神有些无措扫了一遍瞳生,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龙王待臣下,自然是很好不过的。” 随后,他郑重其事地答道。 瞳生听罢,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小王也记得,爹爹待龟将军,是极好的。” 瞳生用幽幽的眼神看着他,幽幽道。 “龟将军记得吗?先前,你喜欢上了将军夫人。可那个时候,将军夫人嫌你穷酸,没有作为,所以不肯接受你的爱意。父王知道了之后,立马给你升官阶,涨俸禄。后来,你与将军夫人喜结连理,拥有了一个令无数人都感到艳羡的家室。” 随后,瞳生以讲故事的方式,向众人告诉说了一段关于龟将军和东海龙王的一段往事。 龟将军听罢,不知是因为第一次看到瞳生如此模样,觉得不习惯;还是因为不知道瞳生讲这个故事的用意在何处,故而只一脸茫然的看着瞳生,也不接话。 如此,在被瞳生盯着瞧了许久后,龟将军才勉勉强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得瞳生口中所述之事。 “龟将军又还记得吗?将军夫人生下第一胎的时候难产,产了整整七天七夜,都不见将孩儿诞下。眼看就是要一尸两命,无力回天了。是父王,用自己的修为帮将军夫人助产,最后,耗费了自己将近一千年的修为,助将军夫人产下了第一胎。” 见龟将军点头了,瞳生又继续道。 而他在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嵌刻着无尽的恨。语气里透着阵阵寒意,叫听的人身上直发毛。 这一次,龟将军好像慢慢听懂了瞳生讲述这些故事的目的,有了一些察觉。原先被茫然之色所覆盖的面色,渐渐变得严肃。 但尽管如此,面对瞳生的这个问题,龟将军还是点了点头。 “龟将军又可还记得,也是将军夫人生产的同一年,东海之境有一条恶蛟龙作祟,吃杀了许许多多东海之境的鱼虾,搞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耗费了将近千年修为后的父王与恶蛟龙大战十天十夜,差点因为不敌,而丧命!但最后,父王凭借顽强的意志力险胜!可是,险胜后的父王,在床榻之上养了十数年,身体才算勉勉强强,得以恢复?!” 穆卿离发现,瞳生的情绪会随着所述故事个数的增加,而越来越激动。 而当瞳生讲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心里的激动早已经喷薄而出,好像也没有想要刻意的去掩饰些什么东西。 再看看龟将军,他的面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难看,好像瞳生所述的这些故事,在给他带去伤痛。 一瞬间,穆卿离仿佛明白了瞳生如此做的原因。 “所以龟将军,我父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他?为何?!你在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为你做过的这些事?难道在你眼里,他对你的恩情,是不值得纪念的吗?他对你的付出,是喂了狗了吗?!你为何要杀他?!为何?!” 瞳生越说气愤,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上手,拎住龟将军的衣领,开始一段猛的摇晃。 追求公平不对吗? 一瞬间,穆卿离惊呆了。 瞳生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已经认定龟将军是杀害东海龙王的凶手了?! 可是她之前只是猜测,并未亲眼看到,或者有什么能够证明这个龟将军是杀害东海龙王直接证据。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这瞳生就这般笃定,是龟将军杀了东海龙王呢? 难道,他已经找到找到什么证据了? “殿下!” 下一刻,却见他一把跪倒在了瞳生的面前。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是凶手的话。并且眼眸里,开始泛起点点泪光来。 一瞬间,穆卿离明白了。 龟将军这是……承认了。 可是,瞳生是如何确定龟将军就是杀害东海龙王凶手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瞳生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龟将军,突然开始仰天长笑。 穆卿离看到,他虽笑着,但眼角,却有泪水潸然滑落。 痛苦中透着绝望,叫人看了,也不觉会跟着心痛。 如此笑了一会儿后,瞳生收住了笑。 随后,他继续冷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龟将军。 “你很好奇吧?我为何会那般笃定的认为你就是杀死我父王的凶手。” 他幽幽道。 “半年前,我因为有事相问,所以曾去将军府找过你。你夫人说,你有事,让我在将军府里等一段时间。我那时因为没有其它的事要忙,于是也便同意了,留在了将军府。 后来,我嫌烦闷,于是在将军府里转了转。最后不知怎的,转到了你的书房。 我便想着,反正无聊,去你的书房翻翻书也挺好,说不定还能从书上找到解决困扰我之事的方法。于是,我便走进去了。” 说到此,瞳生俯下身,凑往龟将军的耳边。 “龟将军要不要猜一猜,我在你的书房里……发现了什么?” 瞳生压低着声音,沉沉道。 虽然瞳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小,但周围的一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龟将军听罢,恨恨的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是血噬之毒的配方啊。” 紧接着,瞳生道。 说到此,瞳生微微张了张嘴,努力忍着泪。 “我那时还天真的以为,这是你为了收服别人所制的毒药。但我怎么都想不到你在半年前,就已经和人密谋了。我更想不到你的那个血噬之毒,是用在我父亲身上的!” 这个时候,瞳生再也憋不住自己的泪了。泪水从眼眶中汹涌流出,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个龟将军,可是被他从小视为另一个父亲的存在啊!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的亲生父亲对他太过严苛,所以极其不喜欢同自己的生父谈心。 而自此,他谈心的对象,便是这个龟将军。 遇到不懂的问题,他会去问他;遇到让他不开心的事,他也会向他去倾诉。 而他呢,在每次他问问题的时候,都会耐心的帮他解答;在向他倾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之时,他也会尽力去开解他,让他变得开心…… 在他的心里,他将这个龟将军放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可今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龟将军,为何会杀他的生父?!为何?! “哗——”的一声,突然!瞳生将自己手中的剑指向了龟将军。 “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我父王?我父王,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你要对他痛下杀手,连一具全尸都不给他留?!” 瞳生忍着莫大的伤痛,向龟将军问道。 自听了瞳生讲述的,关于东海龙王为龟将军所做的一些事情之后。莫说瞳生,就连穆卿离也十分想知道这龟将军,为何弑杀东海龙王? 东海龙王对他那般的好,他完全没有理由背叛他,甚至对他痛下杀手。 “你父王对我,是很好!可是,我对你父王,又何尝不好?!” 终于,龟将军开始开口为自己辩解了, “一万年了,我跟着你父王出生入死,为他打下了一片又一片的海域。我受过无数次的伤,遭遇过无数次的生命危险,身上的伤疤,更是留下了千千万万条!一万年的光阴,我付出的东西并不比你父王少。可为何他能当一海之王?我就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将军?就因为他是龙?我是龟吗? 这不公平!不公平!明明受的伤一样多,付出的努力也一样多,凭什么得到的却不一样?!这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龟将军撕心裂肺的喊道,好似想通过声音,将自己这千万年来所受的“委屈”都悉数喊出来。 瞳生听罢,愣住了。 “就因为……这个?”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龟将军,问道。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 彼时,龟将军也以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瞳生。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龟将军大笑了几声。 “像殿下这样的人,一出生,无论本事如何,就有继承一海之王的资格。可我们不一样,即使用尽一生,拼尽全力,也无法达到殿下的起点!殿下可知道一出生,便被人狠狠踩在脚下,并知道自己永远爬不上去的滋味?殿下不知道!像殿下这样的人上人,注定不会知道。所以殿下在听到臣下心中的所怨恨的东西时,殿下不理解!不理解!哈哈……” 龟将军又哭又笑着道,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奈。 大概是因为龟将军的这番话,打破了瞳生对以往人生的认知。故而在听了龟将军这番话之后,瞳生有些愣了。 “龟将军都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会天真的想要追求什么公平呢?” 然而,在穆卿离心里,龟将军这番听上去好似有些道理,能替自己的行为做出一定合理解释的辩解之词,则是一片谬论! 龟将军听罢,冷冷瞥了她一眼。 “穆姑娘这意思是说,追求公平,是错的了?” 随后,亦用着无比冰冷的语气,向穆卿离质问道。 “是啊穆卿离!你如此说,难道在你眼里,公平是错的吗?追求公平,也是错的吗?” 这一次,附子花也坐不住了,开始附和起龟将军,直接向她质问道。 “是啊……” “对啊……” 人群中,一个个此起彼伏的质疑声又随之而来。如扰得人头疼的咒语般,纷纷没入穆卿离的耳朵,搞得穆卿离十分不自在。 万事都要有度 “追求公平,自然是没有错的。” 穆卿离下巴微扬,气定神闲的道。 “那穆姑娘你何出此言?难道是因为看不惯我这个人,便要将我所说出来的话,无论有没有道理,都要一口否决吗?” 龟将军斜眼看着穆卿离,幽幽道,一嘴都是阴阳怪气的味道。 “哼!” 穆卿离当即冷哼了一声。 “龟将军太可不必给我扣一个这么大的帽子。你与其在这里指责我对你有偏见,还不如细细想想你说的那些话,有何问题。” 随后,她从容不迫,淡淡道。 “你……” 龟将军气到直接说不出话来。 “老夫愚钝,不知自己所说的话哪里有问题,还请穆姑娘明示!” 嘴里说着放低姿态的话,但无论本人的神情还是语气,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凌人之感。 穆卿离看到鬼将军如此言行,胃里一阵翻滚,恍若吃了苍蝇般恶心。 “龟将军,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不让你追求所谓的公平。可追求公平,也是讲求方法的。要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进行,而非为了所谓的公平,就不顾别人的死活。 如瞳生所说,一万年以来,东海龙王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但你,却为了追求所谓的公平对他痛下杀手。试问这样的做法,对他公平吗?” 说到此,穆卿离顿了顿。 “万事万物,都要有个度。” 紧接着,穆卿离又道。 “若过了度,一切都会适得其反。比如龟将军现在你所追求的公平,若人人都抱有你这样的想法,那么这个世界,就只能是为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而存在。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安居乐业、安身立命。人人都要为战争奔走,并做好随时失去生命或者亲友的准备。你口口声声说要追求公平,试问你如此行为,对这些因为你追求公平而饱受战乱之苦的无辜之人公平吗? 东海龙王若真的德不配位,我一定支持你取而代之。可事实是,他没有。但是你,却对他痛下杀手,只为了满足自己能当上一海之主的私愿。所以龟将军,你确定你今日所追求的东西,是公平,而不是自己的私心吗?” 穆卿离用着不卑不亢的态度,侃侃而谈。 她的一番话可谓有理有据,在场众人听了之后,本来站在龟将军这边的,也开始有些摇摆不定了。 “穆卿离,你这句话可就不对了。” 这个时候,突然,附子花开口,接下了穆卿离的话。 “东海龙王之位只能龙族来当,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不公平了。怎么这位龟将军还不能起当一海之王的心思么?你这样,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世上诸位,能者居之才是王道,如此,才会有利于民。” 紧接着,他亦用着不紧不慢的语气,为龟将军进行辩解。 穆卿离听罢,低头而笑。 “何谓能者?像龟将军这样,忘恩负义,用阴招弑杀东海龙王的行为,是能者?还是像圣君你一样,布下天大棋局,以人命为子,将整个六界搅的天翻地覆,民不聊生之为,是能者?难道在圣君你的眼里,能者,就是如此阴险狡诈的人吗?” 穆卿离哪里就不清楚附子花为何会帮龟将军说话了。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此番附子花帮龟将军说话,其实,就是在帮自己说话。 “你!” 附子花再一次因为穆卿离的话,而被气到。 而后,他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愤恨,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下来。 他看着穆卿离,眸子里仿佛在放射冷箭一般,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穆姑娘的意思是,我们魔族活该被困在魔界,过着不见天日,食不果腹、自相残杀的日子了?” 看得出来附子花对于此事是万分耿耿于怀的,此刻,穆卿离看到他的眼眸在悄然间泛了红,眸中的冷光渐渐为怨恨所替代。 穆卿离再一次笑了,这一次,是无奈的笑。 “圣君大可也不必给我扣如此大的帽子,魔族为何会被驱进魔界,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魔族嗜血成性,你看看六和阵被破毁后的世界是如何的?多少人死在魔族的牙口下?多少人,又是因为被吸食了血而死的? 难道为了你们,就让其余五界的子民受你们的残害吗?你们的命是命,难道我们的就不是吗?你问问他们,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让你让你们肆略人界,将他们当成你的口中之食?” 说着,穆卿离指了指围在他们周身的一众人。 被穆卿离这么一指之后,许多人面面相觑,好似真被穆卿离说动了。 “你觉得六和阵的存在,对你们不公平。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六和阵的破毁,对其余各界的人是否公平?数万年前,大家难道没有给过你们机会吗?答案是:给过!可是你们是如此对待这个机会的?明明是可以用牲畜之血来代替人血的,但你们贪图人血口感更好,甚至能延长寿命的好处。于是,你们便大肆将魔爪伸向人,致使许许多多的人死在你们的牙口之下。六和阵的布下,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不懂得珍惜吗?但凡你们拿出一点人性,不要弑杀那么多的人,也就不至于会被驱入魔界,并为六和阵所困。怎的现下,却又怪起外面的人对你们残忍了呢?” 说到此,穆卿离长吸了一口气,来缓解因为自己此刻所说的一番话而起的不宁心绪。 “人就是这样,遇到问题的时候,想到的永远是先从别人身上找原因,但从来不会试图从自己身上原因。圣君,你这样,即使今日凭靠计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你永远会被人诟病,无法服众。人们听你的话,不是因为你是对的,或者你的话是值得听的。而是,他们惧你,怕你,不得不听。 而当他们长期在这样环境下生存,他们也会有受不了的一天。到时候,就会有另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向你发起挑战。如此反反复复,直到你被彻底推翻。我想问圣君:这样的收服,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穆卿离觉得若她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但附子花还是不愿意听。那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谁不想做好人? 这一次,附子花难得的沉默了。 而他沉默的原因,无非就是穆卿离所说的一些事,是事实。 那些事实的部分证明魔族之人被驱赶到魔界,自己也有莫大的原因,而非一点错都没有。 所以在面对穆卿离这样的一番指责之时,附子花沉默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心情开始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其实这些话,当穆卿离被捆锁在九天链,他第一次同她摊牌的时候,她也同他说过。 可那个时候,他的头脑里为仇恨所占据,根本不想思考这么多的问题, 那时的他,只一心想破毁六和阵,让魔界不再受缚于六和阵。 但今日,不同了。 他有了夤雪。 故而当再次听到穆卿离同他讲述之前讲述过的话时,他的心境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些许变化。 “可是……纵然如此,也不该连坐啊!为何要让我们来承担前人所放下的过错?难道我们魔族中人,就没有一个没有吸食过人血的人吗?你敢说有吗?若有,那你们用六和阵采取一刀切的行为,便就是错的!关于对错,你要对事,不能对人!你明不明白?! 因为同族中的一些人控制不了自己,就将所有同族之人驱赶至六和阵,让他们过上朝不保夕、暗无天日的日子。那些没有嗜过别人之血的人何辜?那些因为被驱赶至魔界,无食可食而死去的人何辜?他们本来是可以活着的!是可以活着的!” 但很快,附子花又从因为夤雪而生的怪异心境中脱离了出来。 说完这番话,一瞬间,他的鼻头变得通红,眼眸中的泪水也早已泛滥成灾。从眼眶中夺眶而出,落下了一滴又一滴。 经附子花这么一提,穆卿离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面庞。 竹溪。 她记得竹溪就没有为了活命,而主动去伤害别人,吸食别人的血。 而像竹溪这样的人,魔界也不可能只有他一个。 比如竹溪的母亲,除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吸食了竹溪父亲的血,其它之人的血,她可是一点都没有碰。 所以如此看来,附子花此番说的话也并无道理。 为了防止某一部分人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而把所有人都关进牢笼里。 如此做法,确实有些荒谬。 这一刻,穆卿离竟然也无言以对了。 “六和阵尚未设下的时候,那些善良的人,起码还有能活下去的余地。可当到了魔界之时,善良的人,连活下去的可能都没有了。一个人的善良,若是连他、甚至他家人的命都保不住,那你们凭什么要求他善良下去? 就比如我,若非梦无魇魔尊救下了我,那我,也无活下来的可能!你知道小小年纪,就看到至亲至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吗?你知道你明明那么信任的朋友,却为了活命,将你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感觉吗?你知道你应该善良,但为了活命,却被逼着为恶的感觉吗? 你以为我生下来就是没有心的吗?我有!我也有我想爱的,有我想保护的人,我想成为他们的骄傲,让他们在提到我时,会有一种满满的自豪感。 如果可以,谁愿意当一个满身罪恶的人?谁不想当个被人喜欢,被人疼爱的人?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啊!因为我若成为了那样的人,我便无法现在此地了。” 附子花又哭又笑着道,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了。 如他所说的一样,曾几何时,他也想过当一个好人。 看到有需要帮助的人,便伸手助他一把;看到难过的人,便为他讲上一则笑话;看到开心的人,便听他讲述一下他高兴的原因,然后也为他高兴一番…… 可这一切,在他亲眼目睹自己父母死亡的时候,消失了。 那时,他同绝大多数人一样,出生在一座偌大的“城堡。” 与其它人不同的是,他是这个城堡的小主人,城堡的盟主,是他的父亲。 而与其它城堡不同的是,他们这个城堡里的人不以食血为生,多以食魔木薯为生。 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成为彼此的支撑,不受食血之人的侵害。 如此,他们也有过数年的好日子。 然,好景不长。某一日,一大批训练有素的魔兵突至他们的城堡之下。 为首的人说,要他父亲交出一半的人供给他,否则就要发起攻击。 他的父亲当然没有听从那人的命令,不听的下场便是,那一群魔兵向他们所处的城堡发起了强有力的进攻。 因为他们城堡里的人平日里的所食之物是魔木薯,相比那些食人血的魔兵,自然是比不了的。 于是没过多久,他们的城堡便彻底沦陷了。 城堡里的人,绝大多数,都被些魔兵抓获。他的父亲身为堡主,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民被那些魔兵所抓。 为了救下自己的子女,他的父亲宁死不屈,与那些魔兵缠斗了许久。 然,终究是寡不敌众。 如此打斗了半日后,他的父亲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了那些魔兵的手下。 为首的将领为了震慑城堡里的其它人,在众人面前,将他父亲的血悉数吸尽。 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因为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便将他藏到一个石壁里。 他就在石壁里,看到了整个经过。 看到他的父亲死了之后,他的母亲因为愤怒,不管不顾,直扑那吸食了他父亲之血的将领而去。 然,那将领并没有因为他母亲是女子,便对她有所仁慈。拿出了对付他父亲的手段,用同样的方式,将他母亲的血悉数吸食干净。 他就这样,在目睹了父亲的死亡之后,目睹了母亲的死亡。 后来,城堡里的所有人都被带走了。而他因为藏身的地方比较隐蔽,躲过了他们的搜捕。 那日,他忍着心里的疼痛,将双亲身上残留的血吸食干净了。 因为他知道,若他不这样做。他的这条命迟早会葬送在其它法力比他高强之人的手里。 他将父母身上残留的血吸尽,如此,还能保他的命不会太快为人所取。 而后,他将他们的尸身埋进了沙石里,立了一块无字碑。 他因为吸食了双亲的残血,加上天赋极高,故而法力大增。 如此,他借助这些法力,又吸食了一些人的血。 当然,他一般只吸食要吸食别人血的人,而不会吸食从未沾惹过鲜血之人的血。 换而言之,他不会吸食无辜之人的血。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善良 虽然他凭借惊人的天赋和逃跑之能,在吃人不吐骨的魔界之中活了下来。但是以他当时的状态,还是免不了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他记得在逃跑的第一年,他结识到了一个伙伴。他叫叶言,是一个年岁比他稍长的少年。 他是在一次觅食的过程中救下的他,那时的他满身伤痕,趴在沙石上,身上落满了许许多多的沙石,若不细看,是根本不可能发现的。 他本来是不想管的,因为他已经自身难保。 可是,在打定主意之后,走出去没有几步,他就又折回去了。 他记得他的母亲跟他说过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善良。 本来在亲眼目的父母死在自己面前之前,他对这句话是深信不疑的,也愿意这样去做。 可待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死在自己面前之后,他就将这句话抛诸脑后了。他觉得这是假话,母亲在骗他。 不然……为何善良的人,没有好的下场?既然没有好下场,为何还要做善良的人? 可那日,这句被他抛却了许久的话,却像一只在他脑海里胡乱飞的苍蝇一般,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到最后,他还是鬼使神差的跑回那个人的身边,将他从沙石中挖了出来,并带他回了自己的居所。 其实那个地方与其叫居所,不如叫落脚地。因为自流亡以来,他就没有什么居所了。为了生计,到处奔走。到一个地方,便在那处随选一个地方,短暂生活上一段时间。 为了救活叶言,他将自己身上的食物拿出来,分给了他。 叶言身上的病症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一时半会儿根本好不了。 他那储藏了许久的食物,也就渐渐见底了。 为了生存,食物吃完了,他就不得不将叶言独自留在落脚点,然后自己出去觅食。 出去觅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它充满了危险。会让他随时面临搜捕,然后被那些人抓获。 按道理来说,如若他将叶言舍弃,那么他其实是可以减少不冒这样危险之次数的。 绕是如此,他也没有想过要放弃他。 为了二人的生计,一直勤勤恳恳外出觅食,风雨无阻。 在他这样一番悉心的照料之下,终于,叶言的身体大好了。 叶言感念他救了他,于是提议拜把子。最终,他二人成了结义兄弟。 然,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他的这位结义兄弟,竟然为了活命,试图将他弑杀。 那段时间,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没能觅到食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二人都是带着饥饿入睡的。 那段时间,叶言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睡着了,就不饿了。 其实他知道叶言在骗他,因为饿着的人,是怎么都睡不着的。 但是,为了不让他担心,他会假装自己睡着了。 然而,就是在他假装睡着后的某一日,他被脖颈处的一阵刺痛所疼醒。 当他忍着这股疼痛,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叶言正在用磨利了的石头在他脖颈处划弄。 若非石刀太钝,他真有可能会当场丧命。 对于他的醒来,叶言表现得很是诧异,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没有责怪的话语,也没有想报复的冲动,趁叶言惊愕的间隙,他捂住脖颈,连滚带爬,跑了。 然,他跑得再快,也终究是一个受了伤的人。在跑出去没多久后,还是为叶言所抓获。 他无力的躺在地上,一脸无助的看着他,嘴里说着请求的话。 他以为经过他这么一番恳求之后,叶言会念在过往的恩情,而放过他。 但是,终究是他太天真了。 叶言说,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不如用一个人的命,去救另一个人。 如此,他们二人之中,起码还能活一人。 他至今都记得叶言那时的神情,双目狠厉,带着浓厚的贪婪之色。迈着一步一步沉重的步伐,向他走来。 于他而言,他的脚步无疑就是死亡之音。他每听到一次,心就会猛然跳动一下,继而出一身的冷汗, 然而,即使知道叶言不会放过自己,但依旧没有认命,嘴里继续说着恳求的话。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眼睛里的无助,变成了绝望。 他看着叶言手中那尚流淌着他血的石刀,脑海里闪现出他父母被屠杀,和他从石沙堆里救起叶言的场景。 不一会儿,两个场面重合在一起,构成了叶言提着刀向自己走来的画面。 他父亲为保护别人不受别人的侵害而死,他母亲让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善良。 现在,他不仅要为人所杀,还是被曾经他救活的人所杀。 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啊。 也是那一刻,他深深领悟到了一个道理:善良若不能保障你的命,那就是个屁! 他也以为,他会就那样,死在叶言的石刀之下。 然,就是在叶言准备将手中的石刀挥向她的千钧一发之际。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并救下了他。 那个人,就是梦无魇出。 他救下了他,给他疗伤,并带他回了魔宫,给了他能够安身的地方。 他以为梦无魇出手助他,无非就是想和叶言抢夺食物。本质上,他跟叶言是一类人。 但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梦无魇将他救下之后,并没有伤害他,而是命人悉心照料。 他给了他很多温暖,比如给他新衣物穿,给他吃好吃的,还教他功法…… 他的法力大增,小小年纪,就成为了魔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那段时间里,梦无魇给了他很多他除了在父母身上才能体会到的温暖。有他在身旁,他一度错自己的父母又重新活过来,并回到了他身边。 后来,梦无魇因为种种原因,想要快速破毁六和阵。但到因为破毁六和阵失败,最终身死罪灵渊。 而他呢,按照他留下的遗言,帮忙辅佐他的儿子夤夜上位,开始致力于破毁六和阵,还魔界民众一个清明世界。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清楚一件事情:那时若非有梦无魇相助,恐怕他,早就已经死在了叶言的牙口之下,也就不可能活到今日。 于他而言,梦无魇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他非常感谢他。 梦无魇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破毁六和阵,给魔界的千万民众一个美好的生存环境。梦无魇死了,他自然就要义无反顾,全心全意的代替他达成这一切! 恨会久积弥厚 穆卿离听到附子花这般说,当即猜到了他身上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故事。 而听着他这一声声声泪俱下的控诉之后,她的心也开始莫名泛起滔天涟漪,久久得不到平息。 “圣君如此说,倒让我觉得圣君此番之为,是有缘由的。但是,纵然有天大的理由,圣君找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寻仇便是,全然不用为了自己的私利,而致使如此多的无辜百姓陷入苦海。” 但是,尽管穆卿离猜到附子花有苦衷,但她还是无法对附子花的所作所为做到理解。 因为附子花今日所行下的事,实在是令人发指。 就拿瀛洲城的尸骨房来说,穆卿离就觉得叫人难以原谅。更不用说他勾结多人,将六界搞得天翻地覆之事了。 “那穆姑娘你呢?若换做是你,会如何处之?是会像我一样奋力反抗,对抗命运的不公?还是会像其它人一样,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面对随时会失去生命和亲友的危险,浑浑噩噩的活着?” 附子花不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一瞬间,穆卿离被问住了。 她会如何选择? 说实话,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通过牺牲别人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穆姑娘是不是想着,你不会认命,但你也不会如我一样,用如此残忍的方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附子花果然是一个人精,一眼就看透了穆卿离心中所想。 “可是穆姑娘,在六和阵被破毁之前,你们过上的所谓安生日子,不就是通过给魔界其它无辜民众施加痛苦的方式达成的吗?所以严格意义上说:你们的安生日子,是魔界那些无辜民众用血泪换来的。 我们一部分人的存在,对人界的一部分人来说是一种残忍;可你们人界一部分人的存在,对我们魔界一部分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你想要用更柔和的方式来应对我所面对的这个局面,可事实是,一旦柔和,就改变不了!就像六和阵被破毁之处,帝辛在知道你的身体可以补回六和阵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将你的身体锁在就九天链,意图补回六和阵。 你看看,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要给过我们一点机会;不会想要了解我们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也不会去想六和阵的存在是否合理。他们想得最多的,便是怎么保住六和阵,继而将我们拒之千里之外。我们于他们而言,就是恶魔。他们对我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紧接着,附子花滔滔不绝的说道。神情里透着无尽的哀伤,叫人看了不觉心生怅然。 穆卿离听罢,顿感无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因为,她是真心觉得附子花说的这些并不非没有道理。 以前,人们口口相传,说魔界中的人怎般怎般的恶。故而这六和阵在很多人看来,是一个正义的象征。 人们从别人的口中认识魔族中人,认为魔族中人的存在会伤害到自己的利益。一直以来,人们都带着偏见过活,却从来不会去想魔界中,也是有善良之人的。 用一个种族来划分一群人的好坏,这样的评判方法本来就是极其不合理且不公平的。 而人长期处于被压迫的环境,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会出手反抗。 一开始的梦无魇,之后是夤夜,再之后是附子花…… 他们都是在这样的压迫中,催生出来的反抗者。 如附子花说的一样,他们一开始,或许想过要谈判。但换来的,是更残酷的打压。 长此以往,心中的仇恨与不满久积弥厚。到最后,心中的不满与怨恨喷薄而出,他们选择剑走偏锋,用更加残暴的方式,来进行回击。 所以六界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真的只是魔界一界之责吗? 穆卿离觉得……未必。 “那圣君以为呢?用烧杀抢掠六界众人的方式,就可以让魔界那些心存善良之心的人,过上好日子么?他们好不容易从一个地狱中逃脱出来,圣君就要将他们推入一个更到的地狱吗?” 可是今时今日,穆卿离觉得附子花的这把剑走得太过偏了。若任凭他再继续这样偏下去,那么六界,就是下一个魔界。 在魔界上演过的悲剧,将来,都会在六界一一上演,甚至更严重。 “六和阵的存在确实对魔界的一些人不公平,但你看看现在,六和阵没了。各界到处都是纷乱,搞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难道这样,就对各界的无辜百姓公平了吗?圣君如此之为,难道不是在身体力行的告诉天下,六和阵的存在是正确的吗?” 不等附子花接话,穆卿离又接着道。 “你!” 穆卿离的这番话可谓直戳附子花的心脏,呛得他半日想不出来回怼之语。 “那穆姑娘以为呢?受了这么大的屈辱,难道还要不计前嫌,大大方方的跟你们示好吗?这种事,纵使我们做得出来,想必诸位也不敢相信吧?” 附子花冷冷扫了一眼围观的众人道,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嘲讽之意。 众人听到附子花如此言语,因为害怕会说错话,而招来什么祸端,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做声。 而听了附子花的一番话后,穆卿离轻轻咽了一口口水。 “我能理解圣君想复仇的心。可是圣君想一想,你这仇复的,可合理?你为了复仇拉这么多无辜百姓入局,害他们丧命的丧命,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如此惨剧,可是你想看到的?” 但穆卿离不一样,她不怕附子花会对她怎么样。故而对于附子花的一番质问,当然也就不惧对其作答。 附子花听罢,垂眸,冷笑了一声。 “那依照穆姑娘来看呢,我该怎么办?” 附子花用着极具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穆卿离。好像在告诉穆卿离:我此地挖了一个坑,你快点来跳。 “你应该跟各界处于高位之理论斗争,而非对这些无辜百姓下手。” 穆卿离当然知道附子花究竟是何意图,但即使如此,她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如实作答。 “哈哈哈……” 突然,附子花开始仰天长笑起来。 “穆姑娘这话说得可真好!” 附子花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拍手掌。 但旁观的人都看得出来附子花的这番话,究竟有多不走心。 谬论 “可是,说得再好又怎么样?六和阵被破毁的时候,这些平民,也没少站在高位之人那边同我们作对!穆姑娘,你真的高估了他们的心胸格局。你信不信,若他们是高位之人,做出的选择,会同现在处于高位的那些人一样。换而言之,他们并不值得我对他们以德报怨,一点都不值得。” 说到此,附子花顿了顿。带着阴邪狠厉的眼神,将一众围在他周身的东海兵将仔仔细细审视了一遍。 “造成今日局面,每个人都有责任,谁也不要想把自己择出来!” 随后,他指着那些兵将狠狠道。那眼神看上去,好似恨不得将他们都生吞了。 “圣君这话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你之前口口声声说魔界也有一部分绝无害人之心的无辜民众,认为其余五界不分青红皂白,以族群的方式划分人好坏的方式是错的;那其余五界呢?你敢说就没有如魔界一样的无辜之人吗?圣君现在的言论和做法,跟先前那些人都魔界的做法有何区别?!” 此刻,穆卿离被附子花这番不甚流氓的言论气得不轻。 她可以理解附子花的愤怒,也可以理解他想复仇都心,但她绝对不能理解他这样方式的复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固然没错。但若那人的“道”就是错的呢?既知道是错的,那为何还要用此方法来复仇? “穆姑娘,我说了,这些人对我们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如若今日落下风的是我,你觉得他们会为我说话么?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在高位者是谁,他们的做法,是一样的。所以我将他们杀了,建造尸骨房,并没有错。若假设今日受入侵的是魔界,他们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魔族中人!所以,没有人是无辜的!没有!” 看得出来附子花的耐心已经逐渐被消磨殆尽了。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透着一股子满满的不耐烦。 “那圣君你,记得竹溪这个人吗?” 穆卿离突然问道。 穆卿离的这句话,让附子花的眼眸中骤然起了一丝涟漪。 “想必是还记得的。” 穆卿离看到附子花的神情后,很快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六和阵被破之后,竹溪也出来了。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受了重伤,危在旦夕。后来……你猜怎么着?” 一瞬间,附子花眸中的波澜为疑惑所替代。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救下了他。” 穆卿离根本不指望附子花能答,于是立马为他做了解答。 “依圣君所见,这个小男孩无不无辜呢?” 紧接着,穆卿离追问道。 附子花并非不傻,当即就猜到了穆卿离提起这件事的意图。 “那又如何?” 附子花斜睨一眼穆卿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被附子花的这句“那又如何”狠狠撞击了一下,传来一阵阵刺痛。 “那又如何?呵~” 穆卿离在自己的嘴里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很是无奈的笑了笑。 想不到,附子花已经是非不分到如此地步了。 刚刚那义正言辞,口口声声为魔族弱势群体抱不平的附子花,恍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也是这一刻,穆卿离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附子花刚刚的那些“义正严辞”之语,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想为那些弱势群体抱不平而说的。而是为了给自己的这番滔天恶行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进行美化,才如此说的。 换而言之:胜势在前,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更不会收手。 在弄清楚附子花内心深处的真实所想之后,穆卿离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此刻那无比混乱而又烦杂的心绪。 “退一万步来讲,若按照圣君你所说的理论而言,其余五界没有什么无辜之人。那么推此及彼,魔界中人也是没有什么无辜之人的。那么当初他们采取用六和阵的方式将魔族人隔离于五界之外,想必也就是一件无比合理的事。” 饶是如此,穆卿离也并不想真的放弃一丝“能与附子花不用武力,便可以讲和”的机会。 因为她知道战乱是会死人的,她不想看到那么多的人死去。 “强词夺理!” 不料,附子花敢做不敢认,被穆卿离的这句话给激怒了。 “穆卿离,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以一副理中客的模样,在魔界和其余五界之间斡旋,试图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但你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无一不是在为其余五界说话的!你觉得你这个样子,能说服谁?!想说服谁?!” 把附子花激怒的后果便是,穆卿离迎来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 说实话,面对附子花的这番指责,穆卿离有点懵。 她是想要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用比较平和的方式达成一种让双方都感到满意的局面没错。 但在达成这个结果的过程中,她自问从来没有真的刻意偏向哪一方。附子花说的诸多有道理之言,她也没有反驳过啊。怎的现在,却成了她偏向其余五界了呢? “圣君,你说这话可要负责任啊,我何时真的过分偏向其余五界了?我承认我非圣人,做不到绝对公平。但我已经拿出自己最大的能力来理解你们的处境,并设身处地地为你们想着。你这样一句毫无根据的话,实在太令人寒心了!这样,你问问你身边的人。我们的对话他们都听在耳里,自然知道我有没有偏向哪一方。” 这口天大的锅,穆卿离是真觉得背不动。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方法,她都要将其甩干净。 “我自己有耳朵,为何要听旁人的?” 然,附子花根本不给她这个证清白的机会。 这一刻,穆卿离总算是深深体会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的深意了。 也是这一瞬,穆卿离明白接下来还有一场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了。 事已至此,穆卿离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了。放下劝说附子花的念头,做好了随时开打的准备。 “穆卿离,事到如今,你还跟跟我作对吗?” 附子花看到穆卿离的神情,一眼就堪破了她此刻心里的算计。 穆卿离看着附子花这不甚狂妄的神态,一股无名怒火就这样熊熊燃起。 宣战 “为什么不敢?你别忘了,以我之力,你未必是我的对手。你先前能驱使我,控制我,无非是因为我心中有牵挂!虽然现在,我的心里还是有牵挂,但是,我不可能为了我所牵挂的那些人,让更多人受到伤害。所以我现在,纵使有所怕,也不会让你为所欲为!” 穆卿离看着附子花,一字一句狠狠道,气势丝毫不弱于附子花。 附子花听罢,又冷冷笑了一声。 “好!很好!你很有勇气!本圣君佩服你!” 他嘴上虽然说着“赞赏”的话,都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听不出一点的赞赏之味。 “其余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你杀我父亲,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受别人的指使。” 瞳生见穆卿离和附子花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知道发生第二次战乱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他便想要在第二次战乱发生之前,与龟将军进行一个了结。 “殿下还是放弃追问吧,你不会想知道的。” 龟将军从容不迫,淡淡道。 “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瞳生的眉头一下子就拧成了一团。 “是言宴吧?” 见龟将军故弄玄虚,穆卿离直接问道。 “你与言宴勾结……” 说到此,穆卿离顿了顿,用着鹰眼般锐利的眼神,将一众围在他们身侧的东海兵将扫视了一眼, “而此番你的责任就是:不让瞳生和东海龙王活着回东海。” 紧接着,穆卿离道。 鬼将军听了穆卿离的话,那张本来没有任何面色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精彩无比。 “是这样吗?!” 瞳生一个激动,又将龟将军一把拎起。眸子里散着的阵阵寒光,仿佛会将面前之人随时冰冻。 “是。” 龟将军见自己和言宴的一切计谋皆被拆穿了,于是坦率承认,不再做任何的隐瞒。 不过自始至终,他的神情都一脸傲然,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做下的恶给别人带来了怎样的伤害,没有一丝的愧疚。 瞳生看到龟将军如此态度,心里本来就熊熊燃着的火焰一下子就如被浇上了油一般,“噌!”的一声,燃得更烈了。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卖我父王?为什么?!” 瞳生心里明明很清楚龟将军出卖东海龙王的原因,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自始至终,他的心里始终对龟将军抱有一丝期待。毕竟曾经,他待他是那样的好过…… “我,是一个可以为君的人,那么我,就要拼尽全力,往那个方向爬!任何阻挡我的人,都要死!” 这一刻,龟将军狰狞着一张脸,向瞳生道。将自己所有的野心都写在了面上,不再有丝毫的隐瞒。 “嚓!”的一声,一把尖刀从龟将军的后背缓缓穿出。登时血流如柱,散着热气的血洒满了一地。 龟将军不可置信地将目光往自己的腹部投去,眼角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为了什么,流下了一滴清泪。 瞳生,把龟将军给刺了。 那把剑,穿肚而过…… 在场众人看到面前之景,皆惊呆了。当然,穆卿也不例外。 因为她实在没有想到瞳生会将龟将军给杀了。 附子花见状,嘴里冷冷挤出“废物”两个字,好似龟将军的死在他看来,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 随着血流出的量越来越大,龟将军开始有些站不住了。东倒西歪,若非有瞳生相扶,恐怕早就已经摔倒在地了。 随后,又是“嚓”的一声,瞳生将那长刀从龟将军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在失去了力量支撑的龟将军,只瞬间的功夫,便彻底摔倒在了地。 抽搐了一番后,彻底没有了动静。 龟将军,死了。 “你们有谁,是他这边的?” 瞳生拿着沾满龟将军的剑,指向了一众东海的兵将。 本来东海龙王所带来的这些兵将里,属于龟将军那边的兵将并不少。但当他们看到一向柔柔弱弱的瞳生此刻不仅变得狠厉,还将龟将军杀了之后。 对瞳生可谓又惧又怕,哪里还敢承认自己原来是站在龟将军这边,意图谋反的呢? 于是众人皆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刚刚穆姑娘和这位圣君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即使我们有心思同人家讲和,但他们也是不肯的。他们就是想通过踩踏我们的方式,登上自己想登上的那个所谓高位! 我们征战四方,无法就是想让自己的家人妻儿过上安稳日子。这个目若的达不成,纵使我们今日通过与外敌勾结,走上再高的位置,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没有家人同你分享,没有亲人替你开心。你的所有功绩,都沾染着你家人的血! 所以今日,但凡是我东海儿郎的,就给本王冲!宁可站着死,也不可跪着生!绝不能让这些人,毁我们的家园!” 瞳生见状,趁热打铁,开始为各位兵将加油打气。他的目的很简单,想带领剩下的这些人,与面前魔兵一战。而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被他们招降。 “当然!本王也不会勉强想通过踩踏自己同胞血肉,而踏上高位的人。只是望那些人记住,一旦你背叛了你的同胞,你就不要再有想回来的念头!” 紧接着,瞳生又道。 语气可谓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 “站着死!站着死!站着死!” 东海的各位兵将听了瞳生这番话后,心里的斗志莫名被激起。加之刚刚听了穆卿离和附子花的一番对话,深觉附子花不是一个好相与之人。 知道纵使今日投诚到魔界,它日也会有什么好下场。于是皆站在瞳生这边,喊起响亮有力的口号来。打算拼死一战,为自己博得好名声的同时,也能死得心安理得。 瞳生见状,激动的同时又不免觉得有些感动。 他以为就今时今日的情况而言,站在他这边的不会有几人。 而穆卿离看到面前之景,心里则是万分感慨的。 心道果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大部分人是有是非之念的。 而当附子花看到面前之景的时候,心里有的,便只有好笑了。 魔界之兵布满了整座瀛洲城,而东海的兵将在经过一番厮杀之后,只有区区数千人了。 二者相比,无论是数量还是力量,差别都是巨大的。 所以附子花根本不理解面前这些人大喊口号的勇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死了? 面对附子花的狂妄和逼迫,彼时的穆卿离也便不再对“和平解决争端”一事,抱有任何的期盼。于是,也开始准备应战。 就这样,第二场残暴的厮杀开始了。 一瞬间的功夫,地上又多了许多尸体。 血腥味变得越来越严重,重到让人觉得心颤。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场杀戮实在太过残暴,这时,天空变得一片乌黑,并开始落雨。 由点滴,到一阵。 最后“哗!”的一声,豆大的雨从高空倾盆而下。很快,便将所有人的衣物都给浇湿透了。 每个人都狰狞着一张脸,大肆喊杀。谁都停不下来,恍若杀红了眼。 如此激战一天一夜之后,雨停了,局势也明朗了。 东海这边,只剩下穆卿离和瞳生。而附子花那边,还有数以万计的人。 而二人因为杀的时间太过长,早已经筋疲力尽了。 穆卿离知道再拼下去,瞳生和她早晚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死。于是在趁自己还有力气之际,一把揽住了瞳生的腰,跑了。 然,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穆卿离带着瞳生跑了许久,都没能将追兵彻底摆脱。最后,穆卿离昏倒在了背着瞳生逃亡的路途之中。 穆卿离原以为自己不会再醒了,或者即使醒来,也只会在被人绑住身体的情况下醒来。 然,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她还是醒了,并且是在手脚没有被人绑住的情况下醒的。 只不过她醒来的时候,面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亮光。 穆卿离以为自己瞎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双眼。 但是,双眼还在。 “瞳生!瞳生!” 这时,穆卿离想起了一直被她背在身上的瞳生,于是向四周大声喊道。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阵阵空旷的回声。 一瞬间,穆卿离有些慌了。 “瞳生!瞳生!” 情急之下,她又大声作喊。 然,回应她的,依旧只有回声。 后来,穆卿离并没有放弃喊叫瞳生。 但因为喊的次数多了,而回应的只有回声。于是穆卿离的心就在这样一声声回声的包裹下,慢慢变得绝望。 难道……这是梦吗? 穆卿离开始突发奇想。 “啪!”,心急之下,穆卿离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不会痛。 是梦!是梦! 然,还未高兴上多久,穆卿离便想起了自己不会痛一事…… 也就是说,这不是梦。 “墨临渊!墨临渊!” 得知这个不是梦之后,穆卿离开始嚎啕大哭,唤起墨临渊的名字来。 她多希望在这样黑暗的时刻,能听到墨临渊那熟悉的声音。 “墨临渊!墨临渊!呜呜呜……” 穆卿离越喊墨临渊的名字,便越觉得委屈。 心里曾无数次的后悔当初放走墨临渊一事,早知如此,那个时候她肯定会紧紧抱着他,让他哪里都去不了。 可她知道,这个愿望不可能了。 不仅这个愿望实现不了,就连希望在这样黑暗的时刻,听到墨临渊那熟悉声音的愿望,也是实现不了的。 因为此刻的墨临渊已经被附子花抓住了,他哪里都去不了,甚至生死不明。 一想到此,穆卿离的心就一阵揪痛,痛到她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 “墨临渊呜呜……墨临渊……” “谁啊?!吵死了!”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个中年男子,透着一股子不耐烦意味的声音, 穆卿离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止住了哭。 而后,穆卿离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青绿色的亮光正朝她这里缓缓逼近。 随着亮光越来越近,那个人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 “啊!鬼啊!” 待穆卿离看清那人的样子之后,她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因为那人满脸是毛,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猴。面上映着那清绿色的光,显得不甚阴森诡异。穆卿离一看到那人,就觉得身上寒毛竖起,想要快速逃离。 “嘭!” 岂料,穆卿离还未跑出几步,迎面就撞到了一个硬物。 “鬼你个头啊!” 突然,那个硬物向她吼道。 “啊啊啊啊……” 穆卿离连摔带跌,直接往地上重重摔坐了下去。 随后,穆卿离看到自己被撞到的那个地方,亮起了同她刚刚看到的一样颜色的绿光。 此时,穆卿离才后知后觉,知道这个所谓硬物,就是刚刚那个让她恐惧到拔腿就跑的猴。 却见他将那手上的绿灯慢慢往上移,一瞬间!那满脸长着毛,泛着青绿色之光的模样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穆卿离的眼眸。 穆卿离大喊一声,害怕到直接忘记站起身,以坐躺之姿连连往后退,躲避那猴人的靠近。 然,她毕竟是以坐躺之姿移动的,无论移动得再怎般快,也快不过那个有瞬移功夫的猴人。 很快,那猴人就已经来到她面前了。 下一刻,穆卿离看到他将灯慢慢移向了她。 穆卿离看着这盏让人感觉瘆得慌的青灯,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姑娘。” 之后,那人突然说了这么三个字,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 “你……你是鬼吗?来索我命了吗?” 穆卿离才管不了他说了什么,颤着声,问道。 “嗯!” 那人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严肃了些许。 穆卿离听罢,心里不免一紧。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她自认为已经看淡生死,甚至不惧生死。 可是在面临死亡的这一刻时,她的心里还是会难受上几分。 倒不是她真的不怕死,而是她的心里还有所牵所念之人,她只是单纯的舍不得他们罢了。 “小小年纪死了,怪可惜的。怎么死的啊?” 那个声音又问道。 穆卿离摇了摇头。 在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之后,穆卿离对面前之人的恐惧顿时全无,能顺利的做出应答。 “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莫不是个傻子吧?” 那人的语气里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傻!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死的!” 穆卿离有些无奈。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好吧?可是她来到这里之前便晕倒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为何死的。 “就是病死的?还是自戕?或者被他人所害?这么多个死的种类,你总该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吧?” 穆卿离觉得这人好似对她如何是“如何死的”一事特别感兴趣,一直穷追不舍的向她问道。 不怕吗? 穆卿离长叹了一口气。 “我真的不知道!” 最后,她无奈答道。 “这还不蠢么?” 那人幽幽道,语气里透着几分嘲讽。 “你一个索命的,就认认真真索你的命,问那么多做什么?” 那人如此说,穆卿离可就忍不了了。于是就他的一番话,做出了反驳。 “不对啊!” 这个时候,穆卿离突然想起了什么。 “索命不是黑白无常做的事吗?你是谁啊?” 穆卿离后知后觉,向那猴人问道。 “哈哈哈……” 只听得猴人爽朗一笑。 “黑白无常索的是正常人的命,我索的啊,是要入十八层地狱之恶人的命。” 猴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变得有些阴沉。让穆卿离在一瞬间,仿佛进入了十八层地狱,体验了一把那里的生活。 “我……是恶人……” 穆卿离喃喃自语道,眼睛也有了一瞬间的失焦。 “对啊!罪大恶极之人很少的,老夫在此地守了将近上万年的时间,只守到过一个。你啊,是第二个。老夫实在好奇,你小小年纪,到底能作下什么样的恶呢?为何,就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呢?” 那猴人都语气,可谓十分愁闷。 说实话,穆卿离不太想提这些事情。 “那前辈你守到的第一个,是犯了何种恶啊?” 于是,她打算转移话题,不与猴人多费口舌。 “第一个啊。” 那猴人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穆卿离的面前。 “这第一个嘛,也是一个像你一样年轻的小姑娘。犯的错,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情,而陷害自己的挚友,害得她魂飞魄散,彻底魂灭于这个世间。” 猴人用着一嘴无比严肃的语气,幽幽道。 在青绿色之光的照耀下,穆卿离看到他面上的毛显得有些紧蹙,像是撕扯成了一团。 “如此,就是罪大恶极?” 穆卿离有些不解。 “此罪还不算罪大恶极么?” 对于穆卿离的这句话,那猴人显得更不解。 “她只是害了一人啊,怎么能算是罪大恶极么?” 穆卿离继续提出自己的疑惑。 “罪大恶极的评判标准,并不是看你所杀多少人,而是看你有没有对别人造成伤害。人命是不可以衡量比较的,害死数条人命是罪大恶极,害死多条人命是罪大恶极,害死一条人命,亦是罪大恶极!” 随后,那猴人不紧不慢,向穆卿离解释道。 此刻,穆卿离才算恍然大悟。 “可若真是这样的评判标准,这里应该有很多命等着前辈你取才对啊。毕竟这世间,有很多人的手都沾满了血腥。” 但是对于这个说法,穆卿离的心里还是有很多的疑惑需要弄清楚。 “是呀!” 那猴人道。 穆卿离的眉头不免一蹙。 “是呀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有些糊涂了。 “意思就是,这世间,确实有许多罪大恶极的人。” 那猴人又道。 “什么?” 穆卿离的心不免一震。 “那为何都快万年了,才只有我和前面的那位姑娘到来呢?” 由于对这个问题太过好奇怪,穆卿离赶忙追问道。 却见那毛人将灯高高拿起,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下一刻,穆卿离看到猴人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那青绿色的灯光,散着阵阵阴寒之光,莫名给人一种瘆感。 穆卿离以为他要做一些什么会让她猝不及防却又会吓到她的事,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身子不自觉往后撤去。 “因为这罪大恶极不是此处判定的,而是外面的人判定的。他们若觉得你罪大恶极,便会将你扔在此处。当然,你若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也可以自己跳下来。前面的那位姑娘,就是这样跳下来的。” 猴人慢悠悠的向穆卿离解释道。 原来如此,难怪呢,难怪罪大恶极的人会如此少,正常人谁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而跳来此处呢? 可是,还会被那些觉得你罪大恶极的人扔进此处扔…… 想到此,穆卿离便知道自己为何会来此地了。 这世界上认为她罪大恶极的人还少吗?所以,她不来此地才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如此看来,那位姑娘倒是有担当,肯正视自己的错。” 穆卿离向猴人口中的那位姑娘,表达了自己的一番感慨和赞赏。 “那你呢,现在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来此处的了吧?” 旋即,猴人又问道。 穆卿离发现这猴人对这个问题可真是上心啊,到了这一刻也不忘向她问清楚。 “我……一定不是自己跳下来的。” 思来想去,穆卿离只能对这件比较笃定。至于其它的,她便不太敢确定了。 “哦,那老夫知道了,你是被人扔下来的。” 猴人幽幽道。 穆卿离听了猴人这话,只觉自己面上的肉块狠狠抽动了一番。 “你可知道十八层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吗?” 突然,那猴人问道。 穆卿离愣了愣,然后一脸呆滞,摇了摇头。 “嗯哼……咳咳……” 猴人清了清嗓子。 “把来人衣服脱光,呈“大”字形捆绑于四根木桩之上,由裆部开始至头部,用锯锯毙。” 随后,猴人用着无比沉重的声音,幽幽道。 穆卿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你不怕么?” 面对穆卿离的如此反应,猴人表现得十分诧异。 穆卿离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很疼的!” 猴人的语气和神情都显得有些激动,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想告诉穆卿离这种刑法到底有多痛。 “呵呵……” 穆卿离干笑了一声。 “前辈,我不怕痛的。你别说将我的身体劈开了,即使你将我身上的肉块一片一片切下来,我也不会有丝毫的感觉。” 是的,因为没有痛觉,穆卿离才会对这种刑法没有多大感觉。 若非要有一种感觉,无非就是在听到这个刑法的时候,会想到身体被劈开的恐怖场面。 那血腥的场面,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来的。 一瞬间,四周陷入了一场寂静。 “那你知道入了十八层地狱的人,是永远无法投胎的吗?” 没过多久,猴人又对着穆卿离道。 这个时候,穆卿离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猴人的意图。 他同她说这么多关于十八层地狱刑法和残酷,无非就是想吓唬到她。 “你不怕吗?永世不得超生,你真的不怕吗?” 见穆卿离不回答,猴人又急急问道。 不是十八层地狱?! “前辈,我怕!可是怕有什么用呢?怕,你就不抓我回十八层地狱了吗?” 穆卿离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怕,还是为了不让猴人失望。莫名其妙,给出了这么一段回答。 “没意思!没意思极了!” 但是很显然,对于穆卿离的这个回答,猴人还是失望了。 他像个小孩子一般,双脚在地上胡乱蹬了几下,然后“嘭”的一声,倒了下去。 穆卿离看到猴人如此行为,心里一下子便被疑惑所占据了。 她都如此作答了,实在搞不懂这猴人究竟在不满些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时候,突然,那猴人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喊叫声。并不停的在地上打滚,恍若发了疯一般, 那声音听上去,无比的凄厉。 此刻,让穆卿离心里的疑惑瞬间消散,转而为恐惧所替代。 穆卿离按捺着心中的恐惧,向猴人的方向爬去。 “前辈你怎么了?” 她向那猴人问道。 “我没事,我就是开心!很开心!啊啊啊……” 那猴人又哭又笑着,道。 一瞬间,穆卿离直接愣了。 开心不是应该发出笑声么?可为何这猴人会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难道……是十八层地狱开心的方式和人界不一样? 思来想去,穆卿离也就觉得只有这个答案能对这个问题解释一番了。 不然,她实在搞不懂开心的人,为何会去喊痛。 “前辈!您真的没事吗? 出于担心,穆卿离向猴人再度询问道。 “啊啊啊啊……” 然而答案很明显,猴人真的有事。 “前辈!您到底怎么了?” 随着猴人的叫声越来越凄厉,穆卿离的心越来越不安。 于是赶忙上前,将猴人扶起。 “没事!没事!啊啊啊啊……” 即使痛苦至此,猴人还是不忘对穆卿离说自己没事。 穆卿离没有办法,只得试图用法力来为猴人减退痛苦。 穆卿离先是在手中聚起一团淡青色的绿光,然后缓缓送入猴人的体内。 她也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用,故而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她的心万分的忐忑。 然,幸运的是,她的这个方法是有用的。猴人很快便停止了叫唤,彻底安静了下来。 “前辈,您刚刚到底怎么了?” 见猴人恢复了平静之后,穆卿离迫不及待地问道。 “都说了老夫是因为开心!” 猴人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开心的人怎么会发出痛苦的声音呢?难道十八层地狱开心样子,便是如此模式?” 面对猴人的这个回答,穆卿离的心可谓更加疑惑了。 “对啊!十八层地狱开心的样子,便是这个模式。” 说到此,猴人突然向穆卿离的方向凑了凑近。 “你以后也会如此的!” 猴人以几近恐吓的口吻,向穆卿离道。 听到此,穆卿离只觉自己的后背一凉。 “那前辈刚刚在为什么事情感到开心啊?” 穆卿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于是换了个问问题的方向。 “因为……有人来陪老夫了啊。” 猴人漫不经心地道。 陪?! “前辈不是索命的人吗?难道以后,我也会成为一个索命之人?!” 一瞬间,穆卿离心中的不祥预感更加重了。 “诶呦,当然不是啦!老夫不是什么索命人,这里也不是什么十八层地狱。” 随后,那猴人以漫不经心地口吻继续道。 这句话,恍若一道震天雷劈在了穆卿离的头,将她的脑袋劈得“嗡嗡”直响。 “你……你不会是梦无魇吧……” 此刻,穆卿离的声音有些颤抖。 从猴人在痛苦作喊的时候,穆卿离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而当她问他“为何痛苦做喊,他答因为开心”的时候,穆卿离便有些猜到此人便是梦无魇了。 而今,再听到他说他不是什么索命人,这里也不是什么十八层地狱的时候,穆卿离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诶哟喂!小姑娘可以啊!竟然猜到老夫是谁了!” 猴人的语气里,充满了赞赏。 刹那间,穆卿离彻底僵住。 面前之人,竟然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梦无魇! 那意思就是说,此处,是罪灵渊! 而他刚刚说的那个出卖自己挚友,害得挚友不能转世做人的小姑娘,就是夕音?! 这个震人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于穆卿离有些接受不了。 “小姑娘,说吧,你为何会来此地?” 对于穆卿离为何会来此地的原因,梦无魇好似很感兴趣。时隔几刻钟之后,他又穷追不舍的问道。 可是,现在的穆卿离根本就不想谈论这个! 她想谈论的是:这么多年来,这梦无魇怎么还没有死?! 不是谁在罪灵渊的人,每天只能有忧伤的情绪吗?若出现其它的情绪,脑海里便回一遍又一遍的回放能让那人感到痛苦的画面直至他的心情再度为忧郁所占据。直到他真心悔过,然后在此地灰飞烟灭,才可以得重生。 梦无魇进来此地,怎么着也得有数千年的时间了吧。 数千年的时间,每天都要被忧郁的情绪所折磨,他都忍得下来。 而且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没有真心悔过?! 如此想想,穆卿离不觉有些细思极恐。 “老夫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啊?” 见穆卿离迟迟不作答,梦无魇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啊!” 穆卿离烦他不过,胡乱扯了一个答案。 说实话,她对梦无魇的感情有些复杂。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是单纯的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 总觉得若做了过多的接触,便会对不起某个人似的。 “老夫进来的原因?!你也试图破毁六和阵,然后被那些人给抓了,扔进了着罪灵渊?!” 听到穆卿离如此说,梦无魇的兴致一下子便浓郁了许多。 穆卿离听罢,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本来想胡乱扯一个回答的,阴差阳错之下,竟扯得有几分真了。 想来,也是命吧! “不是想,我直接破毁了。现在六界,已经没有六和阵了。” 穆卿离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道。 “什么?!你破毁六和阵了?!” 看得出来梦无魇很是激动,一把扶住了穆卿离的肩膀。虽然穆卿离没有痛觉,但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梦无魇之手的狂蛮之力。 坦白 “你个小娃娃,莫不是在欺骗老夫吧?!” 激动过后,梦无魇恢复了理智。对穆卿离的一番话,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也是,他梦无魇是何等人物? 整个六界千万年来,都难得一见的修真奇才。 可就是这样的他,都没能将六和阵给破毁。 所以在听到眼前这个年纪尚小的小丫头,说出这么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之时。梦无魇的第一反应,是激动。而后便会慢慢趋于理智,并提出自己的质疑。 “前辈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若梦无魇表示不信,穆卿离也不会想要去做一些辩解。 梦无魇用手拨了拨自己面前的毛发,将身子往穆卿离的方向探了探。 “是不是真的,老夫一探便知!” 梦无魇煞有其事的道。 随后,也不经穆卿离的同意,便伸出一只手,落在了穆卿离的眉心。 谁曾想,梦无魇的手才刚碰到穆卿离的眉心,“咻!”的一声,一道淡绿色的光便从穆卿离的眉心散出。 刹那间,梦无魇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且那股阻力形成了一股反弹之力,向梦无魇袭来。 “嘭!” 下一刻,却见梦无魇弹出去了数尺远。 “啊!” 大概是太痛了,梦无魇吃痛的喊了一声。 不知是因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的原因,还是因为觉得这点伤对他不算什么,面对此,她并没有如之前一般跑过去,询问他的状况。而是呆坐原地。静静地看着梦无魇。 “前辈是想窥探我的神识吗?” 只一眼,穆卿离便瞧出了梦无魇的所图。 “你身上这阴邪之气,为何会这般重?” 梦无魇不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大概是因为,我身上有摄魂夺魄之力吧。” 穆卿离摊摊手道,并不打算隐瞒些什么。 “摄魂夺魄之力?” 这时,梦无魇抚着自己的身子,起了身,走回了穆卿离所在。 “对啊。摄魂夺魄之力。” 穆卿离幽幽道,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哀伤。 “此术甚是阴邪,你怎么会想要学此术呢?你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大冤大仇,让你不惜走到这一步?” 梦无魇自然知道穆卿离口中的“摄魂夺魄术”为何物,所以当从穆卿离口中听到她身上怀有此术的时候,心里可谓震惊不已。 梦无魇的这番话,已经在无形中戳中穆卿离的心了。 “无冤无仇。” 说这句话的时候,穆卿离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哽咽了。 “无冤无仇?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习这个恶毒了的邪术?你知不知道一旦习成这个邪术,其威力不比天塌了弱。你会一直以食血为嗜好,会杀无数的人!直到无人可杀,你才会停下。而那个时候,没有人可以阻挡你,整个六界,会因为你而彻底毁灭!” 梦无魇说的这番话,让穆卿离一度觉得梦无魇其实不是什么魔界之人,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六界众生。 在他的心里,不止有魔界,还装有整个六界。 “前辈,我……是被人强行施种下的。” 看到梦无魇有如此之心,穆卿离的心突然也就想做出一些什么解释了。 “被人强行施种下,可此处需得本人心里愿意才能习得成啊。你若不愿意,为何身上会有这么大力量的邪术?” 听得出来,梦无魇对此术法是不甚了解的。 “因为……我后面又愿意了。” 穆卿离不厌其烦的向梦无魇解释道。 “为何呀?难道那个时候,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你感到痛苦的事?” 梦无魇又问道。 随后,穆卿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梦无魇听。 当然,当她提到夤夜夤雪一众人的时候,用的皆是代称,并没有指名道姓。 “原来如此。” 听到最后,梦无魇幽幽道。 “可是听你如此说,你之所以同接受摄魂夺魄术,是为了救人。但后来,为什么会将这个六和阵给破毁了呢?” 紧接着,梦无魇又向她问道。 这个问题,让穆卿离免不了又陷入了伤心之境。 “因为……因为我没能救活那个人。他们骗了我,我在盛怒之下,破毁了六和阵。可我万万想不到,破毁六和阵,才是那人设下计谋的最终目的。” 每每想到自己被附子花耍得团团转一事,穆卿离的心里就无比难受。 她心里,是真的非常恨附子花这个人。 若不是他以救活“夤夜”的名头,她根本不会碰什么摄魂夺魄术,然后招惹至那般多祸端…… 她的师父会好好的,她的叔爹会好好的,白爷爷会好好的,尤勉也会好好的。反正所有一切,都会是好好的。 附子花这个人,可以说是她穆卿离人生悲剧的始作俑者。 如今这个始作俑者,又将她扔入了罪灵渊,想让她永远困在此地,直到死去…… 穆卿离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附子花为何会恨她恨到如此地步?!若是不恨,又为何将她折磨到如此地步?! “那现在,六界怎么样了?” 梦无魇的语气里,难得的有几分伤感。 穆卿离摇了摇头。 “很不好,到处都是一片混乱,许多人丧了命。” 随后,穆卿离补充解释道。 一瞬间,二人之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那现任魔尊,是附子花吗?” 在安静了半晌之后,梦无魇又问道。 穆卿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一此,她在梦无魇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哽咽。 但是对于梦无魇的这个问题,穆卿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因为现在的魔尊,并不是什么附子花,而是他的亲生女儿,夤雪。 “丫头,你怎么不答老夫问题啊?” 梦无魇洋装嗔怪道。 其实穆卿离也不笨,听得出来他并没有真的在责怪她。 “前辈,你应该知道现在的魔尊,是谁吧。” 不知道什么原因,穆卿离总感觉梦无魇是知道现在的魔尊是谁的。 他此番苦苦追问,无非就是让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更确定一些。 “不是附子花。” 说到此,穆卿离顿了顿。 “是夤雪。” 紧接着,穆卿离又道。 果不其然,梦无魇的神色当即便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听说是在夤时的雪夜所生,所以取名夤夜夤雪。前辈……应该知道这二位,到底是谁吧?” 穆卿离小心翼翼地看着梦无魇的反应,谄谄问道。 无需有愧 穆卿离话音刚落,梦无魇的眸中便闪过了一丝亮光。 “附子花,他真的将老夫的两位孩儿带到魔界了?” 随后,他一个激动,挽住了穆卿离的手。 穆卿离能清晰的感觉到,梦无魇的身体在发颤。 “听前辈这话,是不想让他俩进入魔界了?” 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穆卿离只停出了这么个意思。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梦无魇抓着她的手腕力道减轻了些许。 看来,她猜对了。 “魔界就是个炼狱,在魔界,还不如在人界。” 对于魔界是何种情况,梦无魇再清楚不过。 无星无月,无山无河,到处都是一片荒芜。相比魔界,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待在人界。 “前辈的话固然没有错。但是……夤夜和夤雪生来就与普通的人不一样。她们因为长相怪异,为人们所排斥,遭受了不少的冷眼。所以,附子花才将二人带去了魔界。” 穆卿离向梦无魇解释道。 虽然她不喜欢附子花,但她也不会枉顾事实,任由梦无梦魇误解他。 “哦,是这样吗?” 梦无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那魔尊之位,为何会是小女担任,而不是小儿呢?” 最终,梦无魇的问题还是落到了穆卿离最不知道该如何解答的问题之上。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夤夜的躺在玉棺里的画面;又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儒清远跪倒在她面前的画面…… 总之,这些画面让穆卿离的脑子变得混乱无比。 “前辈,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能否告诉我,这么长的时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你的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外面的人都说她错了,指责她,辱骂她。所以穆卿离的心里真的想知道,她到底错了没有? “老夫没有错,为何要愧疚?” 对于穆卿离的这个问题,梦无魇表现得很是不以为然。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当即“咯噔”,响了一下。 “前辈的意思是说,你没有破毁六和阵,没有未造成实际的伤害,所以不觉得愧疚!;还是对于破毁六和阵一事,觉得没有错,所以不觉得愧疚?” 穆卿离感觉自己好像要找到答案了,急忙追问道。 “老夫从未觉得破毁六和阵,是错的。” 梦无魇铿锵有力的道,语气里有一种不容许别人质疑的笃定。 “各界民众的命是命,魔界之人的命就不是命么?小娃娃你既然问了我这个问题,又对魔界的事有诸多了解,想必你对魔界之人的生存环境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就魔界那样的生存环境,能不沾染鲜血便安然活下来的,会有几个人呢?有许多魔界中人根本就没有做出过弑杀人界之人的举止,就因为他们整个族群的原因被狠狠拖累,进入了暗无天日的魔界过活。 各界用六和阵隔离魔界的方法,真的合理吗?他们如此做法,对那些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别人之事的魔族之人公平吗?依老夫看,那是相当的不公平!所以老夫从未觉得当初破开六和阵之举是错的!也不会觉得愧疚!” 紧接着,他就自己为何会给出这么一个结论的原因,做出了一番解释。 穆卿离听明白了,梦无魇的想法跟附子花如出一辙。 只不过梦无魇是想让整个六界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而附子花则是只想让魔界之人过上好日子。 如此一比,高下立判。 说实话,梦无魇的这番话给穆卿离带去了不小的冲击。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自己破毁六和阵的行为是没有错的。 如梦无魇所说的一样,她觉得魔族众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坏的。比如像竹溪和竹溪母亲之流的人,就是好的人。 六和阵的设立,无疑就是将这些好的人往死境之地推。如此,是相当不公平的。 但是,当她开始面对六和阵被破毁而带来的伤害时,她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看着那一场场杀戮,一场场战乱,一具具倒下的尸体。有时候,穆卿离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想法是不是出了问题。 或许,六和阵的设立是十分合理的,她的想法,才是十分不合理的。 从此,她便陷入了深深地自责。 而在这样自责想法的驱使下,穆卿离想过最多的事,便是负荆请罪,让自己得到应该得到的惩罚。 这段时间,穆卿离很不开心。而这,便占了穆卿离不开心原因的绝大部分。 “怎么了?小娃娃你觉得,老夫的这个想法有问题?你觉得……老夫应该愧疚?” 见穆卿离迟迟不说话,梦无魇再度开腔,向其追问道。 穆卿离听了梦无魇这话,一脸苦闷的撇了撇嘴。 “可是前辈,你有没有想过魔族之人魔性难除。若六和阵被破毁了,他们会给人界带来许多的伤害。” 穆卿离觉得梦无魇的想法终究太过理想化了,他是想让六界众人都过上正常的日子没错。但他却忽略了魔族之人的残暴,会给人界之人带来怎么样的伤害。 她是见过的,见过魔族中人因为身体不受控,而发狂的模样。 譬如……在尸骨房时的竹溪。 他因为想要嗜血而狂性大发,穆卿离觉得,若没有强大的毅力,是很难控制住自己而不伤害到别人的。 梦无魇听罢,垂下眼眸思考了一番。 “小娃娃你说的这些,老夫以前并非没有考虑过。但老夫考虑下来的结果便是,可以缓解。我们可以用畜血代替人血,虽然畜血比之人血,口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但比之魔木薯是要好上千被万辈的。魔界民众,也一定会同意的按照老夫说的做。 只是……那个时候老夫找各界之尊讨论了许久,希望他们能破开六和阵,让魔界子民也能过上正常的日子。但可恨的是,那个时候,他们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搪塞拒绝老夫。长此以往,老夫实在气不过,便起了把六和阵破毁的念头!” 之后,梦无魇又不厌其烦地向穆卿离解释道。 解释了穆卿离所忧的同时,也表示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责任不全在他,也不全在魔界。 穆卿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在听到梦无魇说这番话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梦无魇的语气里有些怒意,好像想起了当时自己被搪塞和拒绝的模样。 感到意外,却理解 “可是现在,六和阵破了。附子花就像疯了似的,向六界发起各种战乱。如今,已经死伤无数百姓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穆卿离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小娃娃,你跟老夫说,是不是夤夜出了什么问题?” 岂料,梦无魇不接穆卿离的话,转问起其它的问题来。 不过对于此事,穆卿离表现得也没有多诧异。 之前他问起魔尊的时候,她回答他说是夤夜。现在又跟他说附子花像疯了似的,向六界发起进攻。 从头至尾,都刻意忽略了夤夜。 但恰恰就是因为她的刻意忽略,让梦无魇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彼时,她狠狠吞了一口唾沫,想让自己的心努力趋于平和。 “前辈。夤夜,不在了。” 之后,穆卿离颤着声,向梦无魇道。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穆卿离看到梦无魇的眼眸里飞速堆积了一滴泪水,并潸然滑落。 “什么……叫不在了?” 尽管梦无魇已经猜到了穆卿离这句话的深意,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为什么,只为彻底死心。 “为了救一个人,而死的。” 穆卿离壮着胆子,向梦无魇道。 “那个人,是前世的我。” 紧接着,穆卿离又继续解释道。 一瞬间,穆卿离看到梦无魇的眉毛蹙成了一团,且拿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神情看着他。 之后,穆卿离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皆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梦无魇听。 不知道是真的不生气,还是洋装不生气。梦无魇听了穆卿离这番关于夤夜如何丧命的事情之后,他的情绪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激动。本来泪流不止的眼眸,也在突然间停止了流泪。 面对如此状态的梦无魇,穆卿离并不敢掉以轻心,一脸认真的盯着她,心里无比忐忑。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转世为人了?” 突然,梦无魇目光呆滞的看着远方,木木道。 “嗯!” 没有任何的犹豫,穆卿离点头应道。 “如此说来,他已经不再是我儿了……” 梦无魇依旧保持着呆滞的模样,喃喃道。 这句话,在穆卿离的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前辈……你不怪我么?” 无论如何,夤夜都是为救前世的穆卿离而死的。所以穆卿离觉得身为夤夜父亲的梦无魇,是无论如何,都该生她气的。 但此刻看到梦无魇没有半点要生气的样子时,穆卿离的心就难免陷入疑惑了。 “为何要怪?是他自己喜欢的你,亦是他自己选择的要救你。你从头至尾,都没有逼过他半分。老夫有什么立场和理由,去责怪你?” 梦无魇石破天惊,给了穆卿离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以前被附子花责怪,被夤雪责怪。所以无论在外人面前,穆卿离怎般为自己辩解。但她的内心深处,是真觉得夤夜之死,与自己有莫大的责任。 梦无魇身为夤夜的父亲,不论身份还是立场,都是最有理由责怪她的人。但是,他却没有责怪她。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突然就泛起了一丝酸涩之感。 这股酸涩之感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到她的身体,最后到她的鼻尖。 “啪塔!”一声,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怎么了小娃娃?你哭什么?” 梦无魇看到穆卿离哭了,赶忙急切询问道。 “没事。” 穆卿离摆了摆手,道。之后用力擦干了自己面上的泪水。 “你是不是觉得愧对夤夜和老夫啊?” 梦无魇毕竟也是一个活了上万年的人了,不可能连穆卿离的这点小心思都看不透。 “前辈,我……他们都说我应该对夤夜有愧。其实,即使他们不如此说,我的心里也会有愧的。并且,我也会寻找方法,努力去救活他。但是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想过要用摄魂夺魄术的方式,来去救活他。若救人,是通过害他人之命才能达成,这样的命,我是不会救的。可那个时候,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此术又是不受控的,于是我便放下了太多太多的错。这些错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现在,无数次的想去死。可是我又知道我死了,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那些肆略六界,想要称霸六界的人并不会因为我的离去就会收手。反之,他们会变本加厉的对那些无辜之人下手,让他们陷入更痛苦的境地!呜呜……” 说到此,穆卿离已经彻底忍不住眸中的泪意了,豆大的泪水如雨般簌簌滑落。 “前辈!这么久以来,只有你告诉我不用有愧!虽然知道我应该有愧,且心里也有愧,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对我的体谅!谢谢!真的谢谢!以前,你在他们口中是个可恶至极的恶魔。如今跟你接触了一番之后,我才知道你比恶魔善良多了。” 紧接着,穆卿离又对梦无魇说起一些感谢的话来。 这么久的时间以来,穆卿离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委屈透了。 但这样的事,她又没法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给谁听。因为她怕会被对方骂白眼狼,说她不懂感恩。 今日得梦无魇体谅,她的心除了激动,就只有感激了。 “诶哟,这不过是老夫的心里话罢了。你如此说,倒显得矫情了。相反啊,老夫很骄傲,为我儿感到骄傲! 你刚开始说六和阵被迫,六界民不聊生的时候,老夫还以为是我儿的手笔。心里还道我儿是个仁善之人,绝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六界民众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后来你跟老夫解释说那个致使六界陷入混乱的人,不是我儿。老夫的心里,其实也就明白个大概了。 若数千年前,这六和阵是为他所破毁的,老夫相信定然不会出现如此场景。不过今日,换成了子花。老夫感到意外的同时,又会觉得能够理解。” 说完,梦无魇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在为什么东西感到惋惜。 “前辈何出此言?为何对附子花做出如此行为而感到意外,又理解呢?” 梦无魇后面的这番话,让穆卿离听得有些糊涂了。 难道……是在说附子花和夤夜不属于同一种人,所以才说对于附子花做出这样的事,感到意外的同时,却能理解?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里又陷入了巨大的疑惑。 不为报仇 接下来,梦无魇将附子花的过往经历,都一一讲给了穆卿离听。 也是那一刻,穆卿离才恍然大悟。 附子花的父母本来为保一方平民而设下了城堡,却被权势和能力更强的堡主杀害;而他自己,又被自己所救下的人背叛…… 这些打击加在一起,附子花的心态自然会发生莫大的变化。 穆卿离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前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附子花放弃侵占六界的想法呢?” 眼下,穆卿离能求助的人也只有梦无魇了。 虽然她已经置身罪灵渊,要随时接受罪灵渊的审判。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六界沦陷,成为炼狱。 但凡有一点可能,她就会不遗余力的去寻找解决之法。 “子花这个人很轴,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对他有恩的,他会拼命相报;对他有仇的,他也会拼命相报。 老夫记得,在老夫收留他的第六年,他不过十二三岁左右。但是,他因为天赋异禀,已经修得了极高的修为。后来,他将那些弑杀了他父母的人一一找出,全部杀干净了,一个都没有留! 此前,老夫一直劝他说,仇要报,但不能盲报。有很多人出手杀害他父母,也是出于无奈,他不该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可是……他还是没有听老夫的话。数百个人,全部都杀尽了,连刚出生的婴孩都没有放过。” 听到此,穆卿离的心不由一紧。 附子花遭受了那么多伤害,有想报仇的心,穆卿离是可以理解的。 但对于他搞连坐那一套,将刚出生的婴孩儿都杀了的行为,穆卿离就无法理解了。 “老夫因为此事,将他罚到了地牢,思过数年。本以为他已经改正了,谁知道在他出来的十年后,他又将那个曾经背叛过他的叶言给杀了。那时,魔界在老夫的统领下,虽然比之人界还相差很远,但也能做到安居乐业了。那叶言,也早就娶妻生子了。子花找他复仇的时候,先是在他的面前,将他的妻儿活活杀了。然后,又以放血的方式,将叶言给杀了。总之……手段极其残忍。 当时因为这件事,魔界之人没少闹,都主张让子花付出相应的代价。后来老夫为了平民愤,便狠狠心,打算用鞭刑之法,在他身上鞭打九百九十九下。这个法子,大家都是接受的,包括子花。 其实大家接受老夫能理解,但是子花接受,老夫就不能理解了。毕竟九百九十九下的鞭刑之下,是没有人能活下来的。老夫想,他大概是不想让老夫为难吧!” 说这段话的时候,梦无魇的眼睛一直看着远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怅然。 听到此,穆卿离的心里也对附子花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觉得他是一个恩怨分明,但却偏执到不行的人。与之前“单纯觉得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的想法相比,已经产生了不小的改变。 “结果如你所见,他附子花天生就是一个奇人。九百九十九鞭的残酷刑法,也未能夺走他的生命。那个时候,魔界的人都惊呆了。此后对子花这个人,心里除了敬佩,还有恐惧。 而他呢,在报了仇之后,整个人也发生了莫大的变化。戾气没有之前一般重,从来没有仗着自己的能力,而去对能力不如自己的人发难。在长达十数年的时间里,莫说命案,连争执都不曾起过。加之他很有能力,很能干,为魔界的百姓做下了不少好事。如此,他之前所做下的那些恶行也渐渐为大家所遗忘。最后,他一步一步,在尚小的年纪,便成了魔界的圣君。 这么多年来,我以为他真的变了。没想到,他一直都没有变。他只是……藏得更深了。” 梦无魇望着远方,继续幽幽道。语气里,还是说不出的怅然。 听到这里,穆卿离的身体不觉冒出了一身冷汗。 以前总是不能够理解附子花的偏执,如今听梦无魇这么一番关于附子花的过往,穆卿离觉得自己总算是可以理解了。 不过这理解下来的结果,还真真将穆卿离吓得不轻。 “如此说来,竟没有办法让附子花主动放弃侵占六界,给六界带来祸端一事了吗?” 此刻,穆卿离最关心的问题无疑就是这个了。 她是劝过附子花这个人的,清楚他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现在结合梦无魇的这些说法,便更加笃定附子花不会轻易放弃攻占六界了。 “有啊!当然有啦!” 梦无魇向穆卿离道,一脸信心满满。 穆卿离的心里“咯噔”一下,恍若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 “什么?!” 激动之下,穆卿离不自觉的将自己身体往梦无魇的方向凑去。恨不得直接上手,将梦无魇的嘴扒开,让他尽快将让附子花收手的方法说出来。 “很简单,他听老夫的话。只要老夫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听梦无魇的语气,可谓充满了十足的信心。 穆卿离听罢,蹙了蹙眉,眸中闪过一丝疑虑。 “怎么?小娃娃你不信啊?” 梦无魇大概是察觉到了穆卿离对他的不信任,反问道。无论是神情和语气,皆透着些许不满。 “前辈,附子花若是肯听你的,为何当初报仇之时,你叫他不要盲报,他却不听你的呢?” 穆卿离问道。言外之意,她就是不信。 梦无魇听罢,撇了撇嘴。 “你也说了是报仇嘛!可他这次攻占六界,又不是为了报仇。” 梦无魇摊了摊手,一脸无奈道。 “不是为了报仇?” 这下,穆卿离的眉头便蹙得更紧了。 “可是前辈你知不知道,附子花就是说要让魔界的民众做六界的主人,让其余五界的人偿还之前对魔界之人所做下的恶。” 紧接着,穆卿离因为怕梦无魇错判形势,继续向其解释道。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发起一场战乱,讲求的是出师有名。他想要攻占六界,自然就要找一个能得众魔界民众支持的名号。不然谁会支持他发起这场战乱? 且他此番的怨气之所以这般大的原因,无非有三。一是他认为老夫死了,二是他认为我儿夤夜也死了,三么,便是其余五界之人真的很过分!你想想,若是他知道老夫和夤夜都未死,他心里的怒火是不是就会减半呢?如此,是不是就不会极端的想要其余五界之人都死去呢?” 梦无魇就穆卿离的一众疑问,进行了一番分析。 无法离开 穆卿离听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前辈说的话,也不失道理。那我们出去啊!” 穆卿离见方法如此简单,顿时喜上眉梢。一把拉起梦无魇,便欲往某个方向跑去。 “诶哟小娃娃!” 岂料,梦无魇却将她的手一把甩开了。 “怎么了前辈?你不愿意么?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管其余五界之前做下了何等错事,前辈都不能任附子花伤害无辜百姓啊!” 穆卿离以为梦无魇反悔了,或者他根本无意出手帮她,只是说着玩而已。于是,赶忙向其劝说道。 “老夫自然不是不愿意啦!” 梦无魇毫不客气地给穆卿离翻了一个白眼。 “那前辈为何甩开我的手,不愿意跟我出去救人呢?” 一瞬间,穆卿离有些糊涂了。 “你有所不知,我们是出不去的。” 梦无魇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奈。 “什么,出不去。怎么可能出不去?前辈,你若是不想帮忙就直说,不要用这种不堪一击的借口来糊弄我!” 感觉到自己被人玩弄了,这一刻,穆卿离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小娃娃!老夫没有不愿意帮!实在是因此此地无法出去!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见穆卿离胡乱给自己扣帽子,梦无魇也不由急了,立马反驳起她来。 穆卿离听完梦无魇这番话,脸气得憋红,当即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前辈!您若是不愿意帮,就直说。用不着在这里拐弯抹角的,给了我希望,又把我推入绝望。难道看到我伤心难过不如意,你会开心吗?” 刚刚听梦无魇同自己讲那么多的事情之时,她以为此人真的与传说中的不一样,是一个好人。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在关键时刻,为了不出手帮她,而对她扯谎。 若此地真的出不去,那之前夕音如何能出去,曾两度救下她呢? 这梦无魇口口声声说不出去,真真是可气! “诶!我说你这个小娃娃,怎么越说越过分呢?老夫说出不去,怎么就成骗你了?你若实在不信,自己试一下不就信了?!” 这下,梦无魇也有些怒了。 “试就试!谁怕谁啊?!” 穆卿离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且不想让梦无魇看低自己。于是,甩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气鼓鼓的离开了此地。 罪灵渊一片黑暗,离了梦无魇之后,穆卿离并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儿。只知道走了许久许久,都没有看到一点光亮。 更要命的是,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飞离这里。 后来,她勉勉强强,无师自通,为自己变出了一盏类似梦无魇手上拿着的灯。 如此,才总算暂时摆脱了黑暗。 然,即使处于这样的状态,穆卿离也不认为她是错的。 她依旧认为梦无魇就是在骗她,而她此番出不去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尚不能找到方法。 细细想来,这也是一直困扰着穆卿离的一件糟心事。 此前,穆卿离一直因为自己修不了仙法而感到苦闷。如今,她身上突然有了摄魂夺魄之力,一跃成为整个六界修为和功法首屈一指的人。 然而事实是,即使她已经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却没法自如的运用自身的法力。 如此下来,穆卿离发现将摄魂夺魄彻底融入自己身体里的自己,战斗力竟然还不如她因为摄魂夺魄之力失去理智而发狂的时候…… 毕竟失去理智时的自己什么都敢做,但能在有理智的情况下运用自己体内摄魂夺魄之力的时候,却会畏首畏尾。 就因为这,身拥摄魂夺魄之力的穆卿离,在瀛洲城和附子花所发生的那场大战里,都没办法收服附子花。以致于被附子花追杀,最后晕倒,并被其投到了罪灵渊。 穆卿离觉得这一切的悲剧,都源于她没能很好的利用摄魂夺魄之术。 若是她能运用好这摄魂夺魄之力,她就能在瀛洲城的那场大战中,将附子花制服。在罪灵渊的时候,做到轻易脱身,而非在此地徘徊无措。 可是穆卿离又十分的明白:这些悲剧,在短时间是不可能得到妥善解决的。 于是,只能漫无目的的走在此地。一边走,一边想办法。 “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穆卿离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穆卿离心里一惊,提着手上的青灯,快速向声音都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梦无魇的灯已经灭了。他就悠闲地躺在大是上。翘着二郎腿,全然没有一界之尊还有的端庄。 “你一直在这儿,没有离开过?” 大概是因为对梦无魇不坦诚的行为耿耿于怀,穆卿离直接改了称呼。 “对啊,怎么了?你不会是迷路迷回此处的吧?” 梦无魇依旧闭着眼睛,一脸幽幽道。 刹那间,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头部劈下了一道震天响的天雷,将她的脑袋劈得“嗡嗡”直响。 心里感叹自己这寻路之力,真真是绝了! 突然!穆卿离的脑海里闪现出来一个东西! 莫慌!她还有迷谷树枝呢! 是的,就是迷谷树枝。那个能为她指明方向的迷谷树枝! 想到自己有救了,穆卿离的心就像开了花一样。一脸兴奋,将腰间的百宝袋掏了出来。 幸好,她到哪处,都不会忘了将百宝袋随身携带。 她翻翻找找,终于在百宝袋里捕捉到了迷谷树枝的身影。 躺在一旁的梦无魇在听到穆卿离寻找东西的声响时,悄然睁开一只眼睛,望向了穆卿离。 却见她正奋力为迷谷树枝施法,让其为自己带路。 然,迷谷树枝在罪灵渊后,就好像失去了识路之力。每次穆卿离一施法,它在半空中停留一会儿的功夫后,便会“啪!”的一声,从半空中掉落在地。 穆卿离见状,心里疑惑的同事,却也不想放弃。 依旧继续为迷谷树枝施法,争取让其为自己领路。 但是这样的想法,明显有些不管用了。 每次穆卿离为迷谷树枝施法,期望它为自己引路之时,迷谷树枝都会“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在穆卿离心里,这迷谷树枝与梦无魇一样,都喜欢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个东西是不可能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梦无魇斜睨着穆卿离,幽幽道。 听他那语气,与其说是在为穆卿离解开疑问,倒不如说是在嘲讽她。 无法离开的原因 “为何?!” 心中仅剩的希望骤然被浇灭,穆卿离的心里自然就不可能再平静下去了。 “因为……我们本来就出不去。” 梦无魇摊了摊手,道。 夜很黑,穆卿离并看不清梦无魇此刻的神情。但她却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到浓浓的伤感之意。 “你想一想,若真能出去,这么多年来,我会不出去一次么?” 紧接着,梦无魇语重心长地道。 一瞬间,穆卿离怔了怔。 是啊,若是真的能出去,这么多年来,梦无魇怎么可能会甘心待在此地不出去呢? 毕竟这外界,还有他牵挂的人。 如此一想,穆卿离顿时觉得也许这梦无魇,真的没有在骗她。 “可是前辈,之前有一个在此地的女子出去过了。为何她能出去,我们却不能出去?” 虽然穆卿离已经被梦无魇说服了,但是她心里还是想把这个困扰着她的莫大疑问给问清楚。 梦无魇听罢,坐起了身。 “你也认识那个女子?” 他坐起身,向穆卿离问道。 穆卿离撇了撇嘴,点了点头。 “那个女子就是我前世的挚友,她就是因为背叛我,心里愧疚,才自己跳入了罪灵渊。” 随后,穆卿离向梦无魇喃喃解释道。 “原来如此!” 一瞬间,梦无魇恍然大悟。 “其实老夫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只是罪灵渊有一块崖石,名叫罪渊录。每个进入此地之人所犯下的罪,都会被记在上面。老夫闲闷的时候,就会去那个地方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人进来了,能不能找到他(她),帮自己解一解烦闷之类的。只可惜这罪灵渊太大,老夫还未找到她,她就已经死了。” 梦无魇就自己如何得知“夕音之事”一事,一本正经的向穆卿离做出了一番解释。 “前辈……是如何知道她死了呢?” 听到此,穆卿离不免心生好奇。 “因为罪渊录上面,已经没有记载这个人所犯的罪了。如此,便说明那人已经不在了。” 梦无魇道。 穆卿离听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所以前辈知道她为何能自由出入罪灵渊,而我们不行么?” 此刻困扰穆卿离最大的问题,无疑就是这个了。 “你仔细想想,她和我二人进来罪恶灵渊的方式,有何不一样。” 梦无魇煞有其事地向他问道,卖起了关子。 穆卿离听罢,眉头紧蹙。就梦无魇提出的这个问题,细细想了一会儿。 突然!穆卿离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猜测。 “我二人是被人推进来的,她是自己跳进来的!” 下一刻,穆卿离脱口而出。 梦无魇听罢,没有接话,而是点了点头,向穆卿离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穆卿离看到梦无魇如此神情和反应,也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是,她的心里全然没有因为猜对了答案,而有一丝的兴奋。 反而因为猜对了答案,心底深处蔓起了无尽的愁绪。 如此说来,他二人此生,都是不可能出这罪灵渊了。 也就是说,她无法平去眼前之乱。更无法知道这六界后面,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恍若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一般,传来了一阵阵难以言说的疼痛。 “嘭!”的一声,穆卿离的身体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万般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眼神无比的空洞,没有一丝神采。 刚刚得知自己进入罪灵渊的时候,因为知道还有出去的可能,所以心里也不算有多慌张。 可如今从梦无魇的口中得知,自己可能永远无法出去此地的时候,穆卿离的心便有些奔溃了。 面对如此残酷的局面,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改如何应对。 “小娃娃,你怎么了?” 梦无魇看到穆卿离如此神情,也着实被吓到了,走到穆卿离的面前,有些担忧的问道。 “出不去了……永远都出不去了……” 穆卿离的嘴里念念有词,喃喃说道。 梦无魇当即便明白了穆卿离做出如此反应的原因。 “没事!习惯了就好。老夫在此待了数千年,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么?” 梦无魇也跟着蹲坐了下去,拍了拍穆卿离的肩膀,向她穆卿离安慰道。 穆卿离没再说什么。只呆呆的坐着,眼睛发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梦无魇见穆卿离听不进去话,心想着过段时间,她便会好了。于是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又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日。 “小娃娃,你怎么还是这个姿势啊?不累吗?!” 梦无魇一觉醒来,发现穆卿离还是保持着他睡前的那个姿势,心里不由得有些急了。 然,面对梦无魇的问候,穆卿离还是一脸呆滞。眼珠子依旧直直的看着某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小娃娃!” 见穆卿离没有反应,梦无魇直接上手,疯狂的摇晃起穆卿离的身体来。 然,穆卿离就像失聪了一般,仿佛没有听到梦无魇的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梦无魇见状,心道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眼珠子咕噜一转,开始想起解决之法来。 突然!他的脑海中亮光一现。 “小娃娃,你可见过流萤啊?今日老夫让你一见,可好?” 说着,梦无魇也不管穆卿离什么反应,便往二人上方的天际大挥一下衣袖。 哗—— 在一阵奇妙又好听的声音之后,暗沉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片荧绿色的光。 “小娃娃你看!漫天流萤!” 梦无魇指着那片布满了萤火虫的夜空,兴奋道。好像他口中的“小娃娃”不是穆卿离,而是他本人。 本以为像穆卿离这个年纪的人,对萤火虫是不会有什么抵抗力的。 然,让梦无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面对如此盛景,穆卿离还是无动于衷。 一瞬间,梦无魇的心里突然就被穆卿离的如此反应给吓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穆卿离的此种反应,而感到害怕。 “小娃娃,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老夫啊!” 这么多年来,梦无魇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按道理来说,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做到淡然处之了。 但今日,他却真情实感的被穆卿离的反应给吓到了。 “小娃娃!小娃娃!” 梦无魇再一次上手,开始不停地摇晃起穆卿离的身体来。 神秘的声音 “啪塔!” 突然,在摇晃穆卿离身体的过程中,梦无魇的手背处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梦无魇的面色微微一怔,随后将自己的目光缓缓转向穆卿离的面上。 他发现,穆卿离哭了。 “小娃娃你别哭啊!” 梦无魇是最见不得人哭的,赶忙将摇晃穆卿离身体的手腾到了她的面上,帮她擦拭起面上的泪水来。 但是,穆卿离的眼睛就像着了什么魔一般,泪水一直在不停地往下掉落,怎么擦都擦不干。 “小娃娃!你哭也是没用的!你哭,你也无法离开这里!” 梦无魇见穆卿离不吃软的,于是开始说起硬话来。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他们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这一刻,穆卿离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崩溃大哭。 是的,她之所以伤心难过,就是因为担心尚在外面的那些人。 “前辈!我以为我很厉害!我以为我能拿下他们!可是我发现我不能!他们人太多了,我根本打不过他们!我本来想抓住附子花,用附子花来威胁他们。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呜呜……现在我也不在了,他们会不会就任人宰割了?” 穆卿离一边哭着,一边道。 以前的穆卿离以为自己怀有“摄魂夺魄”之术之后,就能所向无敌,做自己想做的事。 直到与附子花的那场战役发生之后,穆卿离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管她再怎般厉害,都依旧双拳难敌四手。 魔界的人太多了,或者说依附魔界的人太多了。那些人,穆卿离怎么杀都杀不完。就像雨后春笋一般,杀完一波又一波。 她每杀完一波人,欲冲向附子花的时候,令一波人,就会气势汹汹的出现在她面前,来阻挡她。 而对于穆卿离而言,杀人,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她每杀一个,心里的罪恶之感就会加重一分。 可即使她付出了这般惨痛的代价,她也没能成功的将这场悲剧遏制。 每每想到此,穆卿离的心便会如刀绞一般的疼痛。 可一想到另外一些无辜的百姓还要遭受魔界之人的荼毒,穆卿离的心便会如窒息般的疼痛。 两种疼痛叠加在一起,穆卿离的心里已经痛到麻木了…… 但是麻木过后,心里的疼痛还是卷土重来。 被梦无魇的一番话这么一刺激之后,穆卿离便再也忍不住了。 梦无魇在搞清楚穆卿离所忧的点之后,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可是……被人扔进来的人,确实是出不去的。 数千年来,他每日每夜都在想出去之法。 可是,数千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一时之间,梦无魇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穆卿离了。 穆卿离看到梦无魇此种神情,也便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出去之法。 “呜呜呜……” 于是乎,哭得更厉害了。 梦无魇虽然最看不得别人哭,但是此刻,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穆卿离,所以也便谄谄闭上了嘴,静静地看着她哭。 一瞬间,空旷的罪灵渊为穆卿离的哭声所充斥着。 “卿离!” 就在穆卿离哭得正起劲之际,突然!穆卿离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穆卿离当即止了哭,神情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却没有再想起了。 “前辈,你刚刚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穆卿离一脸狐疑的问道。 梦无魇蹙了蹙眉。 “什么声音?” 刚刚充斥在他耳旁的,都是穆卿离的哭声。至于其它的声音,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呜呜呜……” 穆卿离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诶呦喂!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哭上了?” 梦无魇以为穆卿离止了哭之后,便不会再哭了。哪曾想到她在得到他的回答之后,二话不说,就又开始开哭了。 梦无魇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只觉头疼不已。 “卿离!” 突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穆卿离再次止住了哭声。 “前辈!你听到没有!” 随后,她一脸焦急的向梦无魇问道,迫不及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梦无魇迟疑着,点了点头。 这一次……好像确实听到了。 “是一个男声,在叫……卿……离!” 梦无魇继续迟疑着,向穆卿离补充解释道。 “对对对!就是在叫卿离!”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不甚激动的扶住了梦无魇的肩膀。 声音骤然在她耳旁响起,这难道……是通音术吗?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里不禁一阵雀跃。 即使见不到人,能听到声音也是极好的! “喂?喂?!是墨临渊吗?是墨临渊吗?!” 穆卿离不甚兴奋的向罪灵渊的四周喊道。 是的,穆卿离听到的这个声音,就是墨临渊的。 穆卿离十分确定,且笃定! 墨临渊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哟!瞧你兴奋的那样,这墨临渊,莫不是你喜欢的人吧?” 梦无魇看到阴霾了许久的穆卿离终于放晴了,于是逮着这个难得机会,开始打趣起她来。 穆卿离听罢,脸“唰”的一下,红了。 幸而此处光暗,梦无魇并看不清她具体的神情。 “踏……踏……” 突然,一阵脚步声突然由远到近,向穆卿离和梦无魇所在的这个方向传来了。 彼时,穆卿离的心脏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仿佛随时会从她的嗓子眼跳出来一般。 而这边梦无魇在听到这脚步声后,反应也比穆卿离好不到哪里去。 一双眼睛微微瞪大,在杂乱的毛发和胡须中灵活转动。那样子看上去,显得颇为滑稽。 一瞬间,穆卿离和梦无魇二人面面相窥,全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卿离!” 彼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且这一次,穆卿离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离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穆卿离缓缓站起身,转向了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她看到,有一个闪着淡蓝色之光的身影正在向他们的这个方向缓缓逼近。 而那淡蓝色之光的来源,是红雨峰的夜明珠。 “墨临渊!” 穆卿离想都没想,直接大喊一声,奔向了那个往此处而来的身影。 在穆卿离看来,她与墨临渊的这个距离并不算很远。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跑了很久很久。 她想再快一点!再跑得快一点!如此,就能快点奔到墨临渊的面前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穆卿离又不自觉的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奔向向她而来的墨临渊。 相拥 在如此奔跑了一段时间之后,黑暗之中,穆卿离看到那道淡蓝色的光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瞬间,穆卿离明白了。 原来那道淡蓝色之光,也正在奋力的朝她这个方向奔来。 看着那道也向自己奋力本来的淡蓝色之光,穆卿离的心不免一酸,眼睛瞬间被泪水堆积满。 渐渐地,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墨临渊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就在二人的距离只有三尺左右的时候,突然!穆卿离感觉自己的腰间被一股强力包裹。 随后,自己猛的,撞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膛。 原来,墨临渊已经将她用力拥入怀中。 穆卿离以为是做梦,但墨临渊拥着他的力道,和他身体向她传来的温度、急促的呼吸声……都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那些让她难过的人,难过的事,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一度让穆卿离有了“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之人”的错觉。 穆卿离紧紧地搂着墨临渊,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实在是太想他了,真的太想了! 想到心痛,想到发疯。 “墨临渊!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好想!” 这一次,穆卿离不再打算憋着了,将自己的心里话悉数说与墨临渊听,想让他能更好的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想念。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墨临渊附在穆卿离的耳旁,对她说道。 他的身体是颤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全身上下,都是颤抖的。只有抱着穆卿离的那双手,无比的坚实有力,感觉不到一点的颤动。 穆卿离听罢,心里不免又漫过了一阵感动,二话不说,又将搂着墨临渊的手收了收紧。 “你这几日都去哪儿了?为何不与我联系啊?附子花说,他将你抓住了,还拔了你的指甲盖,敲碎了你的牙。你知不知道当他告诉我这些事情都时候,我都疯了!恨不得上去将他撕成碎块!” 才见面,穆卿离便忍不住向墨临渊哭诉道。 墨临渊听罢,没有再说什么,只将穆卿离搂得更紧了。 “诶哟!啧啧啧……你二人抱够了没有啊?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呢,能不能稍微顾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梦无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穆卿离和墨临渊的身旁,并就二人的相拥发出了自己的抗议。 “这位前辈是?” 墨临渊看到梦无魇后,依依不舍的放开了穆卿离,一脸狐疑地看着梦无魇,问道。 “这位是……梦无魇前辈。” 既然墨临渊问起了,穆卿离又不可能不答。于是!穆卿离便对墨临渊如实相告了。 一瞬间,墨临渊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惊愕。但很快,也就恢复了镇定。 “想不到数千年了,前辈竟然尚在世。” 墨临渊的面色恢复了以往的平淡,对着梦无魇淡淡道。 梦无魇听罢,挑了挑眉。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们还记得老夫。真真是叫人感到意外!意外啊!哈哈哈……” 随后,他说了这么一句看似客套,实则意味深长的话。 “这位公子,是来救小娃娃的?” 如此笑了一会儿之后,梦无魇言归正传,向墨临渊问道。 墨临渊在听到“小娃娃”这个三个字后,因为不知道具体指的是谁,秀眉不免又一蹙。 “是说我!我就是小娃娃。” 穆卿离看到墨临渊如此神情,知道他为什么所惑,所以好心帮其做出解释。 墨临渊听罢,这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不错。” 墨临渊答道。 墨临渊话音刚落,梦无魇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 “啧啧啧……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显然,对于墨临渊的行为,梦无魇并不是很能理解。 “罪灵渊。” 墨临渊淡淡道。自始至终,面上的情绪都没有一丝的波动。 “是啊!罪灵渊!你进来此地,竟然不先将自己的身体脱去。你可知道若你犯过罪,进来此地,便有去无回了?便是有去有回,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并不能在除罪灵渊的地方多做逗留。你这是真的无所谓呢?还是心大无脑啊?” 最后,梦无魇就自己心里的这个的疑惑,向墨临渊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 经梦无魇这么提醒,穆卿离才后知后觉。 她记得此前,荆龙也曾来过此地寻她。可那个时候,荆龙是用离魂术,脱去自己的肉身再自行进入此地的。 她还记得荆龙说,他不敢保证自己没有犯过错,所以并不敢用自己的肉身贸然闯入。 按道理来说,如果墨临渊此次进入,也是用的魂魄,那她应该是抱不到他的。可此番,她不仅抱到了,还能真切的感受到墨临渊的温度。 以此可以证明,墨临渊并未脱去自己的肉身。 “是啊!你为何不脱去自己的肉身,用魂魄进入呢?!”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穆卿离直接急哭了。 看到流下眼泪的穆卿离,墨临渊愣了愣。 他匆忙伸出手,一把拭去穆卿离面上的泪水。 “对不起,我忘了……” 他一边帮穆卿离擦去面上的泪水,一边弱着声道。 “忘……忘了?!” 穆卿离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墨临渊。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出自墨临渊之口。 “我一听到你被扔到了此地,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也就……没有考虑到这般多……” 墨临渊继续弱着声,向穆卿离解释道。 一瞬间,穆卿离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公子,老夫一看到你,就觉得你气度不凡,想着你定然是一个很有头脑的聪明人,没想到,你竟然蠢至此。老夫上万年的年岁中,唯一一次看走眼的,便送你了。” 梦无魇对着梦无魇幽幽道,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不是前辈,你是在说他傻吗?我告诉你他可不傻!他平日里可聪明了,只是今日犯了一次傻。不是有一句话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吗?他就是糊涂一时罢了,他不傻的。” 穆卿离听出了梦无魇的言外之意,直接急了。于是对他的一番话,进行了反驳。 “哟哟哟,老夫只是说他蠢罢了,也不会对他做什么?你何苦急成这个样子?” 看到穆卿离不遗余力地为墨临渊“澄清”墨临渊不傻一事,梦无魇觉得搞笑极了。 幻象 “卿离,没事的。” 以前的墨临渊是一个十分爱要面子的人,若听到别人这般说自己,指不定就会使出什么阴狠的手段用来报复那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在经历那么多事后,他好像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了。 从前能让他轻易炸毛的事,不再有这个威力了;能触动他心的事,也越来越少了;而他所求的事,也越来越少了…… 他现在,只不过求一人安,求天下安。 穆卿离自然也知道被人说一句“蠢”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身上也不会掉一块肉。 她的反应之所以这般大,还不是因为梦无魇“指责”的对象是墨临渊。 若是换做让人,或是让人,她穆卿离才懒得管呢! 不过现在既然墨临渊已经说了这样的话,她也不好再计较什么。如此,倒显得她小气了。 出于这样的考量,穆卿离也便闭上了嘴,不再对“梦无梦魇说墨临渊蠢”一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呵~没事?等你出去之后,经受了一遍蚀骨之痛,就知道有没有事了。” 梦无魇又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情又低沉下去了不少。 是啊,现在当然没有事。等出去之后,三天两头就得往罪灵渊跑,来缓解身上的蚀骨之痛,才知道有没有事…… 对于梦无魇这番不太中听,却极其有道理的话,穆卿离是深表赞同的。 听到此,墨临渊黯然垂下眼眸,没有接话。 “好的,接下来老夫再问你!你可知道这罪灵渊之地,有哪些人能出去?有哪些人,是不能出去的?” 梦无魇换上一脸严肃的神情,又向墨临问道。 墨临渊听罢,抬起眼眸,眼底划过了一丝惊愕。 显然,他并没有有关这方面的认知。 “呵呵……这不怪你!知道这个的,这世上本来也没多少,你不知道很正常。” 穆卿离因为怕墨临渊在听了梦无魇下来的话后,会陷入深深地自责,于是提前说一些宽慰的话,不至于让他“钻牛角尖”。 “自己跳下来的人,可以在一定的时限内,在各界穿梭。被人扔下来的,永远都无法出罪灵渊,直到死去!” 梦无魇不管穆卿离,自顾自地向墨临渊说道。 而这厢墨临渊在听到这么一番解释后,双眼不自觉的微微瞪大了。显然,这样的说法,墨临渊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所以老夫想问你,你此番前来,是来救人来了?还是来陪葬来了?” 紧接着,梦无魇又问道。 面对梦无魇这极具挖苦意味的问题,穆卿离无奈的扶了扶额,一时不知该如何帮墨临渊说话,缓解他此刻的尴尬。 而这边墨临渊在听了梦无魇的这番话后,着实愣了一下。 说实话,梦无魇的这番话着实超出他的认知了。 如之前所说的一样,他在听到别人说穆卿离被扔到此地,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他那个时候,只想找到穆卿离。 至于其它的什么东西,他完全来不及想。 “对啊!你为何不管不顾的便来了?难道六界的纷乱已经平复好了吗?” 此前因为激动,穆卿离根本没有细细想墨临渊为何会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处的原因。 在她的认知里,墨临渊若是知道她被扔到了罪灵渊,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是会先等战乱平复好,再来寻她的。 可今日这冒冒失失,不脱肉身便进来此地的行为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所以穆卿离免不了又要就这个问题,好好想上一番了。 穆卿离的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墨临渊,之前一旦问出问题便会即刻做出回答的他,竟然难得的沉默了。 “六界……已经彻底沦陷了。无力回天了……” 在如此沉默了半晌之后,墨临渊沉着声道。 他的语气和神情里,都透着满满的哀伤。 一瞬间,穆卿离愣住了。 “什……什么叫彻底沦陷了啊?” 对于墨临渊的这个说法,穆卿离有点不敢相信。 “我同尘颜出来的时候,各界都已经为魔族势力所控。以我二人之力,根本无力回天。我是在那些人口中,知道你下落的。于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墨临渊沉着声,继续向穆卿离解释道。 “什么叫“你同尘颜出来?”,你二人是从尸骨房逃出来的吗?” 不过对于墨临渊这越解释,穆卿离却越听越糊涂了。 而穆卿离一经将自己的这番话说出口后,她便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附子花说,他拔了墨临渊的牙齿和指甲盖。可墨临渊身上,这两样东西都健在。 所以说,墨临渊同尘颜根本没有被附子花抓到过! “我……” 墨临渊再度变得犹犹豫豫起来,迟迟没有对穆卿离的这个问题做出回答。 然,面对此情况,穆卿离并不想去逼迫他一些什么。于是耐着性子,等着他自己说出口,没有催促他。 “那日我离开之后,便碰到了帝辛。” 墨临渊道。 穆卿离心里不由一惊。 “帝辛?可是帝辛不是被关押起来了吗?” 这是如英告诉她的。说帝辛同她的事情被撞破之后,相华便以“帝辛涉嫌包庇罪人穆卿离”为由,将他拘在了神尊殿。 也就是说她昏迷在夙青山的那段时间,帝辛已经被拘在神尊殿了。 如英跟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穆卿离直接懵了。 因为按照正常的情况,他们完全可以将所有的过错推给她和墨临渊。 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相华竟然还是用“帝辛涉嫌包庇她”的罪名,而将他拘留在了神尊殿。 “不错,他是被相华关了没错。可是那日,他就是出现在了夙青山。” 墨临渊道。 “后来呢?你同他发生了何事?为何我们联系不上你?为何尘颜在去寻了你之后,我们又联系不上尘颜了?到底这段时间,你们发生了何事?” 眼看着困扰着自己许久的迷雾就要被拨开了,穆卿离焦急问道。 “后来,我追着他林了片密林。之后,迷雾霎起,一阵琴音从四周向我传来,我如此听了一会儿之后,便……便……” 说到最后,墨临渊又开始犹犹豫豫起来。 “便……陷入了幻象对不对?” 见墨临渊犹豫不已,穆卿离直接接下了墨临渊的话。 墨临渊听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音魅 穆卿离听着墨临渊所述,心里不由想起了一个人:糜幽幽。 先前在密林遇到鬼面人的时候,她就是用此术,困住她师父重霄的。 此法她要是没记错,应该叫——迷音幻灵术。 这是一种实现入术者这辈子最想达成,却最不可能达成的幻术。 若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和修为,入术者定会因贪恋术中景象,而永远留在幻术里。 “仙……墨临渊,你真的确定是帝辛给你施下了此法,而不是其它的人吗?” 穆卿离因为习惯了称墨临渊为仙尊,故而很多时候都会如此喊他。而更多时候,她往往在“仙”一字喊出口之后,就会因为意识到不对劲,而进行更正。 “我感觉不到除他之外之人的气息。 墨临渊听到穆卿离的这个问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做出了回答。 穆卿离听到此,眉头不由蹙了蹙紧。 “那你在此前,喝过、或者吃过什么东西吗?” 紧接着,穆卿离赶忙又问道。 她记得先前糜幽幽为她和重霄施下迷音幻灵术是有前提的。 是她在之前在二人喝的酒里下了一个叫“幻灵丹”的东西,然后再用迷音琴奏一段琴音,如此才会奏效。 若墨临渊此番所中的术真的为迷音幻灵术,那么幻术奏效前的部分应该无法缺少才对。 “没有。我什么东西都不曾吃过。” 墨临渊虽然经历了生生死死,但身体还是为仙体,并不会饿,所以不需要吃东西。 最多,也就喝个茶。其它的东西,他是半点都不会碰的。 那段时间,在没见到穆卿之前,他担心穆卿离,在见到穆卿离后,又被穆卿离的一番话给气走了。 说实话,他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去吃、或者喝什么东西。 所以对于自己在那段时间有没有紧食一事,他的心里记得是十分清楚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墨临渊觉得叶了了的这个表现反常得很,于是忍不住追问起她来。 被墨临渊这么一问,穆卿离无奈的撇了撇嘴。 “我之前也中过类似这样的术,也是白雾出现在密林里。之后,便是在琴音下,进去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此生最想要,却最无法得到的。” 穆卿离紧蹙眉头,向墨临渊解释道。 提到这些事,穆卿离就觉得心塞不已。 她那次幻象里场景,是她和她的父亲母亲一家三口和和乐乐的日子。 一直以来,她最大的愿望便是:一家三口,一起去逛瀛洲的夜市。 可在那个幻象里,她就要同自己的父母去往瀛洲逛夜市之际,糜幽幽却将她强制唤醒,致使她没有达成此事。 时至今日,她还对此事感到耿耿于怀。 故而对于此术的一切,她的记忆都尤为深刻。 “你说的此术,可是迷音幻灵术。” 突然,梦无魇接下了穆卿离的话。 “嗯!不错!就是此术!前辈你也知道吗?” 穆卿离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应道。 梦无魇长吸了一口气。 “此术呢,老夫之前确实听说过。一般而言,修为不太高深的,需要借助其它药物,才能让此术发挥效用。而修为高深者,只需要一把琴,就可以发挥起威力。” 后来,他不紧不慢地向二人解释道。 彼时,穆卿离才恍然大悟。明白墨临渊为何在没有吃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还是为迷音琴所控。 “那前辈,此术难道谁都可以学吗?” 若人人都能学,那么携有此术的人一个不开心,就会把得罪自己的人送进迷音幻灵术里。如此,也未免太过恐怖了些吧…… “自然不是咯!此术创于九千年前。创始人叫音魅,是一个长相极其艳丽的女子。最能代表她特征的,除了她眉心画着的一朵血梅,便是她背上所背的红琴了。 她擅长用各种乐曲来杀人、救人。乐曲,就是她的武器。” 梦无魇说起这个叫音魅的时候,可谓眉飞色舞,神情精彩非常。 “所以这个音魅是妖吗?” 穆卿离听到梦无魇讲起这个关于叫“音魅”之人的事后,登时便来了精神。 “不不不!” 梦无魇当即否认。 “她的本体,原为一把红色的木琴。而她的主人,是一个爱好抚琴的和尚。那和尚的琴很多,但他独爱音魅这把。后来,许是音魅感受到了和尚对她的偏爱,于是渐渐有了意识。 如此,她主仆二人在坊间留下了一段又一段的美妙乐曲,为世人所称道。那和尚,更是被世人冠上了“妙手绝音”的名号,意为:他手下的乐曲,皆为世间罕见的绝妙之音 本以为主仆二人可以就这样相守相伴,继续创作出更动人的乐曲来。 然而,世事无常,在音魅伴随和尚第二十年后的某一天,庙里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火势很大,寺庙的房屋都烧得差不多了。和尚本来逃出来了,后来因为想自己还没有将音魅带出来,于是不顾自身安危,又闯入了火海里。 最后,在和尚的一番努力下,终是成功救出了音魅。可是,那火势实在太大,和尚因为烧伤严重,在床上躺了几日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那音魅知道自己的主人离开之后,便疯魔了。没日没夜的修炼,最终,修得了人身。而她修的人身后,最想做的事。便是回到过去同和尚相伴的日子。于是,她便各种研习乐曲,希望能够研习出一种能让自己回到过去的乐曲。 然而,因为她能力有限,过了好多年,她也没能成功研制出能让自己回到过去的乐曲。 但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在这个过程中,她无意之中研制出了一个“能让人回到最想回去时刻”的乐曲。而这个乐曲也是有弊端的。它最大的弊端就是:一经进去,除非有强大的意志力,不然便很难再出来。 可音魅太想见到自己的主人了,想都没想,就用此术进入了幻象。这一进去,便是数千年,从此再没醒来过。 大家都觉得此术太过阴邪,所以便彻底毁了乐谱,不想让后面的人再学。 所以,此术不是谁想学就可以学,你还要找到那遗失,或已经被销毁了的迷音幻灵术法的修炼之法,才可以学。” 紧接着,他又将关于音魅和迷音幻灵术的一切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向穆卿离和墨临渊讲述了一番。 命不久矣 说实话,在听到这个故事后,穆卿离的心为音魅的痴心狠狠感动了一把。 万物皆有灵啊,和尚待音魅好,音魅也用了数千年的光阴,想要追随他的脚步。 这样的感情,实在可贵。 不过感动归感动,穆卿离知道对于现在的自己离而言,最该在意的点,应该是梦无魇的最后一句才对。 ‘此术不是谁想学就可以学,还要找到那遗失,或已经被销毁了的迷音幻灵术法的修炼之法,才可以学。’ 那问题来了,糜幽幽是怎么学到的?帝辛,又是怎么学到? 糜幽幽和帝辛,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一瞬间,更大的疑惑又开始萦绕在穆卿离的心里了。 “那前辈你知道,哪里可以学到此术吗?” 对于这个问题,穆卿离自然是想不出来的。故而,她只能问梦无魇这个看似什么都知道的“前辈”! 却见梦无魇摆了摆手。 “不知道。” 随后,他幽幽道。 说实话,梦无魇的这个回答倒着实让穆卿离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自打她与梦无魇接触以来,梦无魇给她最大的感触,便是:他是一个十分博学的人,好像什么东西都知道。 不过很快,穆卿离也便想通了。心道梦无魇也是一个人,她要学会接受梦无魇的“有所不知”。 “老夫想说的是:这位公子对于自己进入迷音幻灵术一事显得有些支支吾吾,不愿爽快告知。所以想问一下公子,公子到底在幻象里看到了些什么?” 突然,梦无魇转问起墨临渊来。 穆卿离明显感觉到梦无魇的这个问题,将墨临渊问得有些懵了。 却见他一脸呆然,怔怔地看着梦无魇,迟迟没有做出相应的回答。 “对啊!仙……墨临渊,你在幻象里看到了什么?” 经梦无魇这么一提醒,穆卿离突然也就对这个问题起了颇大的兴趣。于是,也加入了追问墨临渊问题的队伍。 墨临渊听罢,面上的惊恐之色越发的重了,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眼神亦变得有些飘忽,一直不敢与穆卿离对视。 “墨临渊,你被困的那日距离今日,粗略算算,也差不多过去了十日的时间。也就是说,你在幻象里待了十日的时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导致你迟迟舍不得出来?” 穆卿离看到墨临渊如此模样,心中对于他到底在幻象里看到何事更加好奇了,于是,又赶忙开口追问道。 “你不说是吗?那就让老夫猜猜吧!” 梦无魇可不像穆卿离,是一个好对付的。见墨临渊犹豫不决,于是直接放出了杀手锏,势要将这个问题的答案问出口。 “前辈!” 谁曾想,就在梦无魇要开口的紧要关头之际,墨临渊出声,喊停了他。 “看到了……师父和师叔。” 墨临渊口里的师叔和师父,就是重霄和重暮。 穆卿离听罢,心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难受起来。 难怪,难怪墨临渊不愿出来。原来是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和师叔。若换作她,她也是不愿意这般轻易地就出来的。 穆卿离没有说话,直接上前,踮起脚尖,吃力的搂住墨临渊。 最后,在他的后背处轻轻拍了拍。以此方式,来作安慰。 她想到,重霄至今,都没有告诉他那时看到的幻象。 眸中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再次堆积。最后汇成一湾湾泪河,从她眸中簌簌滑落。 墨临渊因为感受到了穆卿离的心意,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回应。 “那老夫好奇啊,你是如何清醒过来的?进入迷音幻灵术的人可不好脱身啊。音魅作为此术开创者,在里面已经呆了数千年了,至今尚未脱身。” 紧接着,梦无魇又问道。 墨临渊听罢,轻轻放开怀里的穆卿离,然后将散着清冷之意的眸光望向了梦无魇。 其实对于梦无魇提的这个问题,穆卿离心里也是很想知道的。 但为了不想勾起他的伤心事,于是也便没有如之前一般站在梦无魇的对立面,对他进行逼问。而是静静地等在一旁,静观其变。 “是……晚辈的师弟将晚辈唤醒的。” 这一次,大概是因为感受到了二人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个答案的殷切心情,墨临渊很快就这个问题给出自己的回答。 “咦?尘颜竟然没有被困进迷音幻灵术么?那为何之前我也一样联系不上他呢?” 墨临渊的这个回答,猝不及防地引发了穆卿离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他自然也是被困进去了的,但是他比我能耐,进去三日后,便脱身了。之后,他便帮我寻脱身之法。如此,便又花了好几日。” 墨临渊淡淡解释道。 “你这师弟,还真是挺有本事的。自己能从迷音幻灵术脱身不说,还能将你也解救出来了。” 梦无魇听罢,突然夸赞起尘颜来。 只不过梦无魇这番夸赞的话,在穆卿离听来,有几分怪异的味道。 “前辈,你这夸,是真心的夸?” 出于疑惑,穆卿离向梦无魇谄谄问道。 梦无将手伸向自己的鼻头处,来回抹了几下。 “前辈是怀疑,晚辈的师弟有问题?” 突然,墨临渊石破天惊的抛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穆卿离听罢,一脸惊愕地看向墨临渊,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墨临渊的嘴里说出来的。 “诶~我可没有这么说啊!你俩可不要乱给我扣帽子。” 梦无魇赶忙摆手否认。 “那前辈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这么一来,穆卿离的心里也就更加糊涂了。 梦无魇听罢,轻撇了撇嘴。 “呐!这么跟你二人说吧,迷音幻灵术,对某一种人是不起作用的。那种人,就是将死之人。听这位公子如此说,想来公子的这位师弟,恐怕命不久矣了。” 梦无魇这番话,说是一道惊天巨雷也不为过。穆卿离整个人,都被这句话吓得失了神。 “前辈的意思是,尘颜就要死了吗?” 穆卿离的声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颤抖了。 而梦无魇的这番话,对于墨临渊的打击程度,根本不亚于穆卿离。 他的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愕,然后再由悲伤慢慢占据。没一会儿,眼睛就已经泛了红。 但因为罪灵渊的光线过暗,加之照明用的光为淡蓝色,故而众人并看不清墨临渊的眸色。 诓骗 “嗯。” 梦无魇点点头,沉声应道。 “呜呜呜……怎么办啊?” 穆卿离听罢,无助的抱住身旁的墨临渊,奔溃大哭。 她不想尘颜死,一点都不想! 墨临渊并没有出声安慰,而是悄然伸出手,在穆卿离的头部轻轻抚摸,用此方式以作安慰。 “为今之计,要救下这尘颜,就需要快点从此处出去。” 梦无魇见穆卿离伤心,于是便抛出了解决之法。 “对啊!前辈说得对!” 穆卿离听到之后,当即止了哭。 “这样,墨临渊你快点去找尘颜,将他救下来!” 说着,穆卿离忍痛,将墨临渊推离了自己。 她同梦无魇是被人扔进来的,可墨临渊是自己进来的。也就是说,墨临渊是可以暂时离开罪灵渊的。如此看来,解救尘颜的最佳人选就是墨临渊无疑了。 “不行啊!” 岂料,下一刻,梦无魇喊出了极其不合时宜的话语。 “为……为什么不行啊?” 穆卿离有些慌了,结结巴巴的问道。 “因为尘颜这样的状况,只有老夫能救!” 梦无魇一本正经的道。 “这又是怎么样的一个说法。” 听梦无魇这么一说,一瞬间,穆卿离的心便更慌了。 “你瞧啊……” “前辈,您还是不要再诓骗我们了。” 就在梦无魇打算将此事,在穆卿离和墨临渊面前大说特说一番的时候,突然,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墨临渊,却将他无情打断了。 梦无魇的身体不免一顿,最后眨巴眨巴眼睛,怔怔地看着墨临渊。 看神情上去,颇像是谎言被戳穿后的无措和尴尬。 “你你……什么意思啊?” 下一刻,梦无魇强装镇定,指着墨临渊质问道。 “晚辈的见识,虽然没有前辈的广,但有一点,晚辈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能从迷音幻灵术出来的人,除了意志坚定者,还有心中尘念少的人。晚辈的师弟,便是做到了这一点,才能从迷音幻灵术中脱身。” 墨临渊不紧不慢,就梦无魇的这个质问做出了解答。 梦无魇听罢,先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之后冷哼了一声。 “看来这位公子之前在明知自己中的是何术的情况下,却不愿意将那术的名字说出来,是因为心中有所顾忌啊。迷音幻灵术,是一种可以达成你在现实中无法达成之事,让你真假难辨的幻术。 公子刚刚说,你在幻象里看到的是你师叔和师父。这样的幻象,有什么不好爽快说出来的?可当这位小娃娃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先是支支吾吾,后来在老夫的逼迫下,才勉勉强强说出你在幻象中所看到的人,是你师父和师叔。要老夫看嘛,你在幻象里看到的人,一定不是你师父,或者你师兄!” 梦无魇见墨临渊将自己的谎言给戳破了,于是也十分不客气的将墨临渊所扯下的谎言给戳破了。 不错,梦无魇说尘颜将“命不久矣”一事,就是无稽之谈。迷音幻灵术,也没有对将死之人无用的这个效用。 而他扯这个谎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借用穆卿离的摄魂夺魄之力,将罪灵渊给彻底毁灭。 “不错!我看到的确实不是我师父和师兄!” 墨临渊不想就此事与梦无魇有过多的纠缠,于是干脆承认了。 “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什么样的事,让你在迷音幻灵术里,沉浸了十日之久?” 穆卿离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关心的问题是,梦无魇为何要扯谎骗她。但此刻她的心里最想关注的问题,却是梦无魇到底在迷音幻灵术里,看到了什么。 梦无魇看着墨临渊谎言被捅破后显露出来的无措之样,心里自然乐得开心。拿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 “看到了你!我看到,我们有了家,还和你有了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便沉浸那个幻象里,迟迟不愿醒来。 被尘颜唤醒的时候,尘颜还狠狠嘲笑了他一番。说他修炼了那么多年,竟然被那么低级的幻术诓骗了十日之久。真真是有损仙界之人的面子…… 所以,他出了迷音幻灵术之后,便将此事当成了自己的“不可说”。一般人问起,他都是不愿意说起的。更不要说在穆卿离的面前,提起这样的事了。 “啊?就这样啊……这事有什么难达成的?值得仙尊你进一趟迷音幻灵术的时候幻想到吗?仙尊你也太搞笑了!” 穆卿离听罢,很是不以为然,直接放肆嘲笑起墨临渊来。 墨临渊的双眸微微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就这样?! 不难达成?! 心道这小妮子是全然忘了当初拒他千里之外,誓不让他靠近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所以进去迷音幻灵术看到的那个幻象,可不就是他最想达成,就最不可能达成的吗? 如今她在听了这件事后,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一瞬间,墨临渊感觉自己的感情错付了…… “穆卿离!” 后来,墨临渊恨恨喊了一声穆卿离的名字,但眸光里,是掩不住的宠溺。 “好嘛好嘛!我不笑了!我错了!嘻嘻!” 这个错,穆卿离知得快,认得快,只是看上去,认得没有那么走心。 但其实,穆卿离的心里,是真的知错了。 时至今日,一想到自己当初拒墨临渊千里之外的模样,她的心里都会隐隐作痛,觉得自己的心太狠了。 如果情况允许,她肯定会郑重其事地向他说一声:对不起。 墨临渊无奈的撇了撇嘴,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虽然知道穆卿离没有痛感,但他还是没有舍得捏得太重。 这边梦无魇逼着墨临渊说出他在迷音幻灵术里看到真实场景的用意,本来是想看真相揭露出来后,看一场好戏的。 谁知好戏没有看到,却被这二人喂了这么一口甜到齁的糖。 真真是让他叫苦不迭…… “诶我说您二位,能把老夫这个前辈稍稍放在眼里吗?” 梦无魇的语气里,充满了满满的无奈。 “嘿~前辈!你刚刚可是骗了我们,现在怎么还好意思,让我们二人将你放在眼里呢?” 在知道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之后,穆卿离当然不可能忘记还未从梦无魇身上解开的那些疑惑。 “说吧!前辈为何要诓骗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大概是因为身边有墨临渊的陪伴,穆卿离觉得自己说话的底气都足了许多。 开诚布公 “老夫哪有诓骗你们?” 没想到到了这样的地步,梦无魇却开始否认了。 “前辈!虽然前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晚辈却一直都觉得前辈是一个不甚明事理的人。前辈今日诓骗我二人,是想想必也是有苦衷的。若前辈肯开诚布公,说不定,我二人愿意帮前辈一把呢。” 穆卿离觉得面对梦无魇这样的人,是需要坦诚布公的。于是,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给了梦无魇听。 梦无魇听罢,撇了撇嘴,然后兀自走到自己原先睡着的石头处,坐了下去。 “被扔进来的人若想从这罪灵渊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梦无魇以半躺姿势,看着远方的夜空,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心里当即咯噔一向。在与墨临渊默契对视了一眼后,便拉着墨临渊火急火燎地走到了梦无魇的面前。 “前辈这话何解?” 在听到有出去之法的话后,穆卿离的心里顿时便被兴奋所占据。一心想找梦无魇问出出去之法。 梦无魇斜瞥了一眼穆卿离。 “想知道?” 随后,他故弄玄虚的向穆卿离问道。 “嗯!” 穆卿离赶忙应道,那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似的。 下一刻,梦无魇起了身。 “以我们自身的力量肯定是出不去的,但可以以摄魂夺魄之力,毁掉罪灵渊。如此,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梦无魇一脸严肃的,向穆卿离道。 一瞬间,穆卿离便明白刚刚梦无魇欺骗他们的原因了。 他故意说尘颜命不久矣,又说只有他能救尘颜,目的就是想让她破毁六和阵,然后将他救出去。 不得不说,此招数,真真阴险万分啊! 想到此,穆卿离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说自她同梦无魇接触以来,并不觉得他如传说中一样,是一个万般可恶的人。但他好歹也是之前的魔界之尊,多多少少做下过一些错事。 此番,她若是听信了他的话,为救尘颜,将罪灵渊毁了。那么她身上,肯定又要被增添上一项天大的罪名了。 单是破毁六和阵的罪名,就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了。若是再来一个破毁罪灵渊,那她可真要被钉上耻辱柱,为千万人唾骂了。 想想,就是一件很让人窒息的事…… “你看吧!老夫就知道你们会犹豫。所以现在,对于“老夫通过诓骗你二人的方式,诱你二人将罪灵渊破毁”一事,你们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了呢?” 对于二人在听了这件事后的反应,梦无魇虽然心里伤心,但面上还是想尽量显得豁达一些,于是故作镇定。 “前辈可还记得自己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流放至罪灵渊的吗?” 墨临渊不接他的话,转问道。 却见梦无魇撇了撇嘴。 “当然知道咯!” 他故作镇定,很是不以为意地道。 “前辈既然知道自己被流放进来的原因,那便应该知道罪灵渊对于六界各人的意义是什么。若卿离此番将罪灵渊破毁了,您觉得,出去之后,她会面对什么样的压力?那样的压力,她是否能够承受得来,前辈您有没有想过?” 墨临渊在得知梦无魇的用意后,第一反应不是担心梦无魇魔性未除,会祸乱各界。而是担心将梦无魇放出来的穆卿离,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对于此事,穆卿离的心里很是感动。 “我说这位公子!这小娃娃都将六和阵给破毁了。对于除魔界之外的人来说,六和阵的存在,可比罪灵渊的存在要重要多了好嘛。她都将那般重要的东西给破毁了,你觉得她在那些人的眼里,还会有什么好的名声,或者形象吗?” 对于墨临渊一番关心穆卿离的话,梦无魇不仅没有被触动,反而还说出了一些用来反驳他言论的话。 墨临渊听罢,忍耐着心中的微微不快,狠咽了一口口水。 “对于前辈而言是如此,可对于晚辈来说不是。只要是压在她身上的,一根头发,晚辈都觉得重!更不要说像“破毁罪灵渊”这样的罪名了。” 随后,墨临渊对着梦无魇,恨恨道。 穆卿离听了墨临渊这番话后,心中不由漫过一丝感动。那只牵着墨临渊手的手,牵得也就越发的紧了。 “可是这位公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位小娃娃一辈子留在此地,会是怎样的光景?先前不是没有试过想要出此地,可试的结果呢?她出不去!她出不去,就意味着她身上是有罪孽的! 罪灵渊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现在她刚进来还好,过段时间,她身上就会出现在罪灵渊时会特有的痛苦!比如只能难过,不能开心! 一旦开心,脑海里,就会一遍一遍的播放能让她痛不欲生的场面!这样的日子,你想让她过吗?还有!六界陷入了混乱!这位小娃娃身上有摄魂夺魄之力,按道理来说,是最有可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如今她被困在此地,试问她要如何去救?! 我说这位公子,你心疼小娃娃被外界的人谩骂,攻击!倒不如心疼她未来会实实在在遭受到的苦难!此番她出去,即使受到在大的攻击谩骂,至少还有你能陪在她的身边!让她的心里,多多少少能够得到一些安慰!可她在罪灵渊的痛苦,可是实打实的啊!你的存在,不能帮她减轻一点的痛苦。” 梦无魇苦口婆心,对着墨临渊说了好一番话。 墨临渊听了梦无魇的这番话,心里突然有了一丝的动摇。 因为……梦无魇的许多话,确实都说到了他的心里。 罪灵渊这个地方,确实太过邪恶。 进了这个地方的人,从此不能有其它的情绪,只能有悲伤。 一旦有了其它的情绪,便会在人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放能让那人痛苦的事情。直至那人心甘情愿知道自己错了,然后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这样的惩罚方式,无疑是非常残酷的。 一想到穆卿离以后会面对这样都状况,墨临渊便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些隐隐作痛。 “再说了,老夫此番出去,也不是为了去为祸人间,去做一些不好的事。你二人,大可不必担心。” 最后,梦无魇又就自己的这番话,做了一个补充。 不过他的心里,是对自己后面的这番话能够说服穆卿离和墨临渊,不抱太大期望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各界的名声不大好。对于他所说的话,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大抵都会选择不相信。 美好的期许 “既然前辈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前辈不如便将你此番要出去的理由讲给我二人听罢。” 穆卿离并不了解梦无魇这个人,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其实觉得这个人本质并不坏。 若梦无魇此番要出去的理由能够说服她,说不定她真的会毁了这罪灵渊,然后将他放出去。 梦无魇听罢,幽幽看向穆卿离,眼睛里写着几分犹豫。 “前辈,你对我们坦诚相待,我们之间才有可能达成合作。若你还是想继续以诓骗我们的方式,取得逃离此地的机会。那我……还是劝你取消这个念头吧。” 为了尽快让梦无魇将心中的真正所想说出来,穆卿离又对着梦无魇说了许多意味深长的话。 “诶哟!老夫就告诉你们吧!老夫想同其余五界的将领谈判!让魔族之人不再需要被困在那环境恶劣的魔界之境的同时,让六界得以恢复太平!” 梦无魇本来咬着牙,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真话说出去。 可听了穆卿离这么一番话后,也便不再纠结了。爽快的将自己此次出去的目的,悉数告知给了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听。 他不知道穆卿离和墨临渊会不会信他的话,但他却知道他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就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 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在听了梦无魇一番坦诚的话后,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说实话,二人都没有想到梦无魇千方百计想要出去此地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助魔界之人脱离魔界的同时,还六界一个太平。 “你们二人是不是觉得很可笑?认为一个曾经千方百计的想要将六和阵破毁,之后又千方百计的想要逃出罪灵渊的的人,竟然想要六界和平。” 其实莫说墨临渊和穆卿离,若今日他是穆卿离,而穆卿离是他。那穆卿离说出这样的话,即使她说的是真话,但他的心里也是不会信的。 也正因为他心里觉得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不会信,故而他才弯弯绕绕了那么一大圈,希望能在不用取得二人信任的情况下,逼迫穆卿离用摄魂夺魄之力破了这罪灵渊。 比如诓骗他们说尘颜命不久矣,然后变相的告诉他们,若想救下尘颜,就需要将他放出罪灵渊。 如此,他的目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就达成了…… 他这一生,曾经致力于将六和阵毁坏。而他如此做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他从小,在魔界看到了太多的悲剧。 与绝大多数魔界中人不一样,那个时候,他是一个堡主的儿子。每天,都有新鲜的血喝。 不过,家里的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所喝的东西,是他同族之人的血。 在他的认知里,他一直以为那血就是他们的食物。每个魔界的人,都是吃这样的食物长大的。 而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所喝的血是人血,是他在某一日,同自己的贴身小厮庆祥出去游玩之时,摔倒了,手掌摔出了血。 他闻着自己手上那味道几乎和平日里所喝之物一模一样的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所喝之物,竟然就是血。 之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起堡中的一切。长此以往,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会闻到浓厚的血腥味,会不时听到凄厉的惨叫声……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在告知他——“他所待的地方不普通”一事。 后来,待他渐渐长大之后,他才慢慢了解到了更多的事情。 知道魔界里,并非所有人的食物都是血。而有些人,却是某些人的食物…… 随着了解到的事情越来越多之后,他的心里越来失衡了。 他实在不能理解同为人,为何一部分,就要充当另一部分人的食物。 于是,他就了解了六和阵。 知道以前的他们,是以人血为生,不会食同族之人的血。之后因为有六和阵的出现,所以才迫使他们从食用人血,变成了食用同族之人的血。 那个时候,他并不觉得没有六和阵之前,魔族之人食人血就是对的。所以在面对六和阵的设立,他心里只道是他们自己自食恶果。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到了许许多多魔族之人互相残杀,只为苟命的事情之后,他的心态一点一点发生了变化。 他觉得,纵然魔族之人生性残暴,但其余五界也不该这样一刀切。将所有的魔族之人都赶到了魔界,让那些从来没有伤害过无辜之人的魔族之人,也遭受同那些弑杀过无辜之人的魔族之人一样的苦难。 所以,他想改变! 于是,他奋力修炼,凭借自己惊人都天赋,南征北战,征服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最后,成为了魔界的霸主。 而他成为魔界霸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往人界走一遭。 当他去到魔界的时候,他深深地为魔界景象所沉醉。他觉得人界美极了!有花有草,有日有月,有山有水……总之一切的一切,在那时的他看来,都是美极了的存在。 在走了那么一遭之后,他当即便想留在人界,不想走了。 其实以他之力,是可以留在魔界,而不用受侵蚀之痛的。 可那个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魔界子民。 他想让他们,也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去人界走了一趟之后,最想将自己心中的这份喜悦分享出去的对象,便是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庆祥。 回到魔界后,他便拉着庆祥去到了人界。 可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庆祥因为修为不够,而被六和之气活活灼烧而死了。 他那个时候不明白,明明都是天下生灵,为何人界的人能看到山川河流,星辰大海……他们魔界的人,却只能苟且在一片荒凉的地界? 加之那时的他,因为挚友逝去一事受了不少的打击。 于是,他便动了破毁六和阵的念头。 之后的日子,他便想着要如何破毁六和阵,让他的魔界子民也能感受到山川的雄伟,日月的夺目…… 虽然人人都在说他是为了称霸六界,才想要将六和阵破毁。但若真要说一句实话,那么他想说:那个时候,他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让大家都能摆脱恶劣的环境过活,不用再为生存,而自相残杀。 他觉得他的子民,配得上人界的美景。不想让那样的美景,成为某一界人的专属…… 转折 “自然不会!前辈,其实依照现在的局势来看,好像也只有你出马,能有转圜的余地了。” 穆卿离在思虑了一番后,便向梦无魇脱口道。 如她所说的一样,如今这局势,天下已然大乱。 附子花掌控了六界绝大部分势力,按常理来说,已经没有人能够挑战他了。 众所周知附子花的心愿,是称霸六界,让其余五界的民众,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如此境况,若她们再不做出反抗,而是坐以待毙,那么六界,恐怕就要变成人间炼狱了。 若想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让梦无魇出面,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即使梦无魇骗了她,此番出去罪灵渊的原因并非在阻止悲剧的发生,而是想要称霸天下,为恶六界。 那……也只能认命了。 毕竟穆卿离觉得就六界的这个局势,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话一说出口,穆卿离便发现了不妥。 因为……这样大的事,她竟然没有同墨临渊商量,便自己做下了决定。 无奈之下,穆卿离只得向墨临渊的方向投去一个充满愧疚的眼神,希望墨临渊能够原谅她的自作主张。 谁知,墨临渊神情自若,没有半点要责怪穆卿离之意。并且将穆卿离牵着他的手轻轻挣开,转而与穆卿离十指相扣。 眼神里,写满了温柔。好似在告诉穆卿离说:我没意见。 穆卿离看到墨临渊如此神情,心中仿佛开出了一朵花,喜难自抑。嘴角当即扯出了一抹笑,笑得灿烂,笑得甜蜜。 梦无魇看罢,眨巴眨巴眼睛,万般无奈的撇了撇嘴,心道自己又吃了一把甜到发齁的糖…… 最终,穆卿离和墨临渊跟着梦无魇,来到了罪灵渊的边界。 此处黑风簌簌,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沙石。那沙石在风的吹动之下,无情拍打在穆卿离的脸上、身上…… 穆卿离想,若是她有痛觉。此刻恐怕早就被这沙石打得龇牙咧嘴了。 “此处乃整个罪灵渊力量最薄弱之地,若连此处都无法打开罪灵渊,那么其它地方,就更打不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身定力的原因,穆卿离发现梦无魇和墨临渊在面对这如狂风一般的飞沙走石时,面不改色,岿然自若。 尤其梦无魇,在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万分有力,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全然没有被这狂风扰到半分。 不像她,若不是有墨临渊抓着她。恐怕此刻,早就被吹飞了。 “小娃娃,你试一下?” 说完,梦无魇向穆卿离试探着问道。 穆卿离听罢,努力平复自己这被狂风扰得难以静下的心,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壮着胆子,从墨临渊的身后探出了头。 “怎么……试啊?” 最后,穆卿离颤着声,谄谄问道。 “你不是有摄魂夺魄之力吗?” 被穆卿离这么一问,梦无魇有些惊了。 “对啊!” 穆卿离如实答道。 “就用摄魂夺魄之力将其破毁,跟你之前破毁六和阵时的方式一样。” 梦无魇不甚有耐心的向穆卿离解释道。 穆卿离听罢,一脸惊愕地看向了墨临渊。 “怎么?你不会身上没有什么摄魂夺魄之力吧?” 梦无魇看到穆卿离如此怪异的反应,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前辈误会了。卿离身上自然是有的,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下一刻,墨临渊抢先一步,替穆卿离做出了解释。 “是啊前辈!我先前破毁六和阵,是在自己失去神智的情况下才破毁成功的。让我在清醒的状况下破毁六和阵,我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穆卿离躲在墨临渊的身后,谄谄道。 有力使不上,这也是穆卿离一直以来颇觉得苦恼的事。 “是吗?” 梦无魇挑了挑眉,带着略微有些阴狠的语气道。 一瞬间,穆卿离的背后便起了一身冷汗。 咻——哗—— 突然,穆卿离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道刺眼的亮光。因为光亮太过刺眼,穆卿离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而在此过程中,穆卿离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空了! 也就是说,墨临渊的手,从她的手里挣脱开了。 但她面前的光,似乎还没有暗下。 一瞬间,穆卿离吓得赶忙睁开了眼睛。 而这一睁开眼,穆卿离差点没有被吓晕过去。 却见梦无魇将墨临渊控住了,一双手在墨临渊的身体外发力,散出源源不断的多色光芒。 那样子看上去,颇像是在……吸取魂魄! “梦无魇你在干嘛?” 穆卿离直接疯了,一边凄声嘶喊着,一边就要向梦无魇和墨临渊的方向跑去。 然,好像她与梦无魇和墨临渊之间隔了一个结界,不论她怎么用力,都靠不近他二人。 彼时,穆卿离看到墨临渊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连直立站立,都显得十分困难,身体仿佛随时会瘫软下去。 “梦前辈!求求你放开墨临渊!求求你了!” 穆卿离见自己靠不近,于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苦苦哀求起梦无魇来。 “先前老夫不朝你二人动手,是以为你二人对老夫是有用的,妄想着你二人能帮老夫破开这罪灵渊。如今看来,你并不能帮老夫破毁这罪灵渊。那不如,就让老夫将你二人身上的功法都吸到自己身上,然后凭借自己之力,打开这罪灵渊!你别急,待我吸食完他身上的修为之后,马上就会轮到你了。” 说完,梦无魇扯出了一抹极尽阴狠的笑。 这抹笑,宛如利刃,插入了穆卿离的瞳孔,扎得她身心皆痛。 “你不是说……你不想称霸六界的吗?你不是说,你只是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吗?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听了梦无魇这番话后,穆卿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于是开始质问起梦无魇来。 “哈哈哈……小娃娃,你天真也要有个度啊,谁不想称霸六界?!谁不想做万人之上的上上人?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哈哈哈……这么幼稚的梦,老夫四岁就已经不做了!哈哈哈哈……” 随后,梦无魇开始放肆嘲笑穆卿离。 一瞬间,穆卿离的脑海里都为这刺耳的嘲笑声所充斥满了。 她心中的怒火正在随着这一声声刺耳的嘲笑声一点一点燃烧,慢慢的,从小火苗,成了小火堆,最后,烧成了火海…… “啊啊啊啊……” 最后,穆卿离实在忍不住了,再一次失去了神智。 气到吐血 穆卿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破烂的寺庙里。 她的面前燃着一堆火,照亮了整座寺庙,而寺庙外,则是一片漆黑。 “呜呜呜……” 穆卿离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便破口大哭。 “怎么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之后,下一刻,穆卿离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穆卿离的心里猛然一怔,努力将自己的身体从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这个搂着她的人,一瞬间,眸中的泪水又开始泛滥了。 “墨临渊?!啊……墨临渊你没死啊?” 激动之下,穆卿离一把搂抱住了墨临渊。 原来墨临渊就在她的身后,她醒来的时候并没有一眼看到他,所以便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嗯!没死。” 墨临渊将怀里的穆卿离搂了搂紧,轻声道。 “是……是我打败了梦无魇吗?” 穆卿离推开墨临渊,一边看着他,一边抽噎着问道。 墨临渊没有即刻回答穆卿离的问题,而是先在嘴角处扯出了一抹宠溺意味的笑,然后缓缓伸出手,替穆卿离拭去了面上的泪水。 “哈哈哈……就小娃娃你还想打败老夫,真是无知者无畏!哈哈哈……”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穆卿离从门口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赶忙循声而望,却见门口站着一个浑身衣衫褴褛,毛发蓬松到无以复加;胡子长满了整张脸,却看不到原来面容的……“猴人”?! 穆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二话不说,飞速起身,拉起墨临渊的手便欲跑。 “卿离你要去哪儿!” 岂料,墨临渊却叫住了她。 “梦无魇来了!我们得快点跑啊!你忘了他要杀你了吗?”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煞有其事地向他问道。 墨临渊听罢,神色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舒然一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娃娃,你怎么又乱胡说啊?老夫什么时候要杀他了?” 梦无魇似是被穆卿离这番话给气到了,连忙上前,向其进行一阵不算有力的反驳。 穆卿离看看墨临渊的神情,再听听梦无魇的一番话,一瞬间,心里有些糊涂了。 “你以为我的记忆只有睡一觉的时间吗?那日我明明看到你在摄取墨临渊的魂魄,得亏现在墨临渊没有出事,不然……” 穆卿离咬着牙,欲言而止。 在墨临渊的面前,她不想说太过暴戾的话语。不然会有损她在墨临渊心里的形象。虽然……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 “不然怎么样?” 岂料,梦无魇是一个十分不识趣的人,不仅没有领悟到穆卿离的“苦心”,还一脸挑衅的向她问道。 “不然我就跟你拼命!” 穆卿离被惹急了,也顾不得维护什么形象,直接脱口道。 “呵呵……小娃娃!虽然你之前是有可能跟老夫打成平手的。可现在,却是不能了。老夫要是想杀了这墨临渊,是一件不甚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你就是个小寡妇了!哈哈哈哈……” 下一刻,梦无魇指着穆卿离,肆无忌惮地开始嘲笑起她来。 “你……你……” 穆卿离果然被气得不轻,顿觉心中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烧得她喘不过气来。 “噗!” 下一刻,一口鲜血从穆卿离的嘴里喷薄而出。一瞬间,她的鼻头皆被血腥味充斥着。 之后,穆卿离便感觉到一股酸软之力从她身上蔓延开来,让她站立都成困难。 穆卿离摇摇晃晃了许久,想要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 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要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般,劳累非常。此刻,只想倒在地上好好躺着。 终于!穆卿离再也站不住了,直直倒下地面。 “卿离!” 身后,穆卿离听到了墨临渊在喊自己的名字。 穆卿离本来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冰冷的地板。但值得庆幸的是,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我怎么了?” 穆卿离实在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于是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 “小娃娃你别动了!你身体为了破罪灵渊,受了重伤。刚刚老夫将你体内的淤血都气出来了,好好休息!” 本来墨临渊想要解释给穆卿离听,但梦无魇却抢先他一步,向穆卿离解释道。 “什么破罪灵渊?什么淤血?” 一瞬间,穆卿离心里更加糊涂了。 下一刻,穆卿离看到墨临渊同梦无魇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随后,梦无魇便悠悠开口,向穆卿离解释道。 原来那个时候,梦无魇做出摄取墨临渊魂魄的举动是一种幻术,并不是真的在吸取墨临渊的魂魄。而是为了借墨临渊,将她逼急,好让她在失去神智的情况下,将那罪灵渊更破了。 她破毁六和阵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那么破毁罪灵渊的时候自然也不会例外。 如破毁六和阵的时候一样,在破毁罪灵渊的时候,穆卿离受了很严重的伤。一经被破毁之后,她就彻底昏倒了。 她的伤很重,差点死去。 梦无魇和墨临渊轮换着,替她传输了数十日的修为,才将她的命勉强保住。 之后,便是长达数十日的修养。 这段时间,因为梦无魇和墨临渊也耗费了不少的修为,所以同她一起修养。 也就是说,她昏睡了二十几日的时间,才醒来…… 刚刚梦无魇进来的时候,看到她的面色不太好。而他又因为知道她面色不好的原因,是因为体内有淤血,所以便想法设法的激怒她,想替她将体内的淤血排出来。 “所以,我真的破毁罪灵渊了?我们真的出来了?” 此前穆卿离一直以为自己还在罪灵渊,所以当听到梦无魇说她已经成功破毁罪灵渊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 墨临渊温柔的看着穆卿离,轻声嗯道。 “前辈!你知不知道你那天吓死我了?!呜呜呜……”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穆卿离感觉自己心中的委屈一下子便得到了释放,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梦无魇化出摄取墨临渊魂魄假象的时候,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她那个时候就在想,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墨临渊死在自己的面前。 她要救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救下他! 秉着这样的念头,穆卿离的神智最后才失了控。最后在阴差阳错之下,破毁了罪灵渊。 小家伙真的很喜欢你 “诶呦小娃娃你莫哭了,老夫知道错了!老夫不该拿你家墨临渊的命威胁你!老夫真的错了!” 梦无魇这番话却也不是敷衍的话,而是……他真的知道错了。 如果那个时候知道破毁罪灵渊,会让穆卿离面对生命危险,那他肯定不会如此为之。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心里,万分的亏欠穆卿离。 这边穆卿离看到梦无魇这般诚恳的道歉,突然有些愣了。 “前辈,我就是开玩笑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的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穆卿离因为怕梦无魇真的会因为自责,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止,于是赶忙改变口锋,安慰起他来。 “切~你个小娃娃还真是大度啊!不像你身边这个小家伙……” 说着,梦无魇一脸幽怨的瞥了一眼墨临渊。 小……家伙?! 穆卿离被梦无魇这对墨临渊的称呼给微微吓到了,不自觉的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了墨临渊处。 却见墨临渊低着头,垂着眼眸,穆卿离并看不清他具体的神情。 但不知是这火堆的原因,还是因为其它的什么原因,穆卿离感觉墨临渊的耳朵分外的红,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一般。 这下,穆卿离心中对梦无魇刚刚所说的那句话的疑惑,也就更甚了。 “墨……墨临渊对前辈你做了什么事?” 穆卿离一边将自己的目光在梦无魇和墨临渊之间来回流转,一边好奇发问。 谁知这个问题一经被问出口,梦无魇撇了撇嘴,然后又悄然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你破毁六和阵之后,满身都是血的躺倒在地上。这小家伙看到之后,跟疯了似的要找老夫拼命呢!若非老夫说你或许还有救,只怕老夫现在就是一堆碎渣了!” 梦无魇拖着无比沉重的声音,一脸严肃着道。满脸的胡子似乎也随着皮肉的扯动,揪成了一团,看上去即显得有几分狰狞,又显得有几分滑稽。 “嘿嘿……” 穆卿离看到梦无魇的如此神情,不知怎么的,便笑出了声。 “笑?!你还笑得出来?!” 梦无魇被穆卿离的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行为给气到了。 以前的他,天赋异禀,修为极高,简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也因为此,他傲气十足,从来不会惧怕哪个人或者物。。 故而,即使在破毁六和阵的时候因为双拳难敌四手而吃过瘪,他也从来没有害怕过。 但穆卿离破毁罪灵渊而差点丢掉性命的那一日,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说墨临渊疯了,那只是因为找不到能够形容出墨临渊那个时候状态的词。要他来说,墨临渊那个时候的样子,根本不是能口述出来的。 除了亲历者,任何人都无法感受到那种恐怖。 就像整个世界迎来了末日,天仿佛随时会塌,地仿佛随时会陷。 长这么大,他头一次感到那么害怕。 若那个时候,他知道破毁六和阵后,墨临渊会是那种状态。那么他,也不会选择让穆卿离破毁六和阵。 那样恐怖的感觉,他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体验过。 “诶呦前辈!都过去了不是吗?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啦!” 穆卿离一边忍着笑,一边向梦无魇安慰道。 不过听了梦无魇这番话后,穆卿离的心里是真的感动。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墨临渊很在乎他,也知道他为了她,付出了许多。 从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保护她,而逼着她与他成亲;再到为了保护她的亲友,抛弃仙尊之位;然后便是为了不让麒麟剑弑主,用自己体内的丹远控制它,最后失去生命…… 穆卿离发现一直以来,墨临渊为她做的事太多了,多到她承受不起,多到她为感到他心疼,多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于他…… 想到此,穆卿离的鼻头又开始泛酸了。 “小娃娃,这小家伙是真的喜欢你!他仪表堂堂,相貌出众,实乃人中龙凤!而你呢,长得凑合,脑子也不大灵光!与他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老夫我啊,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那么喜欢你!难道真应了“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句话?” 梦无魇看着面前的二人幽幽道,神情可谓一脸怅然。 “前辈!请不要唤我小家伙。还有,卿离她……很好。” 对于梦无魇给自己新起的这个“外号”,墨临渊心里是万分排斥的。他总觉得这样的字眼,像是在唤……宠畜…… 当然,他也不喜欢梦无魇将穆卿离贬得一无是处。所以,也对梦无魇这番关于穆卿离的论断做出了更正。 “你年纪不过顶天了,也不过三四千岁!老夫都上万岁了!都已经可以生你了!叫你小家伙怎么了?而且小家伙这个名字多可爱啊?小娃娃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梦无魇见墨临渊不认可自己给他起的这个外号,于是想搬救兵,让穆卿离站在自己这边,强逼着墨临渊接受这个外号。 穆卿离本来只是鼻头泛酸,而在听了梦无魇的这番话后,眸中一下子就堆满了许多的泪水。 这这泪水,从穆卿离的眼角簌簌滑落。 “怎么了吗?哪里不舒服?怎么哭了?” 下一刻,墨临渊第一眼便发现了穆卿离的不对劲,一边手忙脚乱的帮穆卿离查探伤势,一边殷切询问道。 “没……没事……呵呵呵。我没事……呜呜……” 穆卿离又哭又笑,向墨临渊道。 “诶呦小娃娃!老夫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是玩笑话!你长得不只是凑合,脑袋也不是一直不灵光!你和这位小家伙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梦无魇见穆卿离哭了,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于是赶忙认起错来。 “还是你也不想让我称小家伙叫小家伙?你若是不想,我便不叫了!你千万别哭了。” 心急之下,梦无魇尽可能的找着自己的错处,想要止了她的哭。 “不是不是……” 穆卿离艰难的抬起手,一边哭,一边摆手否认。 “我知道小家伙真的很喜欢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呜呜……” 随后,她一边哭,一边道。 不错,她根本就不是因为梦无魇说她不好的那些话而哭的。 她哭,仅仅就是因为梦无魇说的,墨临渊很喜欢她的那句话。 因为她知道这句话中,承载了墨临渊多少的伤痛…… 无标题章 在又经过数日的疗养之后,穆卿离的身体已经好了个大概。至少正常行走的时候,不会再觉得气弱无力了。 但是梦无魇说,她身体的损耗太过大。此后不可再随意施用摄魂夺魄之力,否则随时会丧命。 穆卿离在听了梦无魇的这番话后,失落了许久。 就如今这局势,她若是不能施用摄魂夺魄之力,无疑就是一个废人。如此,不仅不能为促成此次的谈判效上犬马之力,还会拖累到梦无魇和墨临渊。 墨临渊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失落,每天都会给她讲各种笑话。 但是……不知道是笑话不好笑的原因,还是墨临渊所讲的笑话不好笑的原因。讲了近百个笑话,穆卿离愣是没有笑过一回。 这日,墨临渊又如同往常一样给她讲笑话。 有好几次,穆卿离都叫墨临渊不要再讲了。若要讲,也先休息一会儿。等休息好了,再讲。 但墨临渊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一直不停的在讲。嗓子哑了、嘴唇变干了,也还是在讲。 穆卿离看到他那般卖力想要逗笑她的模样,心里不觉既心疼感动,又好笑。 终于,在如此复杂情绪的侵扰下,穆卿离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了一抹笑。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笑了,紧蹙了许久的眉毛当即便舒展开了。 大概是蹙眉蹙的太久,穆卿离发现他那舒展开了的眉毛,已经红了一片。 看着墨临渊眉间的那片红,穆卿离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头又有一股酸涩之感蔓延开了来。 但是,为了不让墨临渊那才松开不久的眉头因为她情绪变化的原因再次蹙紧,这一次,穆卿离忍着没有哭。 “哟哟哟!终于笑了!老夫以为小娃娃你以后都不会笑了呢。” 在一旁烤着山鸡的梦无魇在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切之后,也开始打起趣来。 对于穆卿离在破毁罪灵渊后,会遭受到这样的结果,是梦无魇万万没有想到过。 他还是那句话,若一早就知道破毁罪灵渊会给穆卿离带来如此大的伤害。那么那个时候,他就不会逼着穆卿离破毁那罪灵渊。 可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带着歉疚弥补了。 “前辈,你那山鸡再不烤好,我就真的不会笑了。” 穆卿离摸了摸自己那干瘪的肚子,向梦无魇的方向幽幽喊道。 “来啦来啦!” 梦无魇听罢,拽着那只已经烤得滋滋冒油的便往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的方向冲。 “喏,你的烤鸡。” 梦无魇将手中的烤鸡递给了穆卿离,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二人的旁边。 三人当中,只穆卿离会有饿意。所以这只烤鸡,她可以一人独享。 穆卿离接到那只烤鸡之后,鼻子凑了凑近,用力的闻了闻。 “啊!真香!” 她由衷赞美道,随后大张“血口”,一口咬了下去。 一瞬间,一股充满了鸡肉鲜香的汁水溢满了穆卿离的口,香气四溢,那味道,叫人不甚沉醉。 自从知道自己不能再贸然动用摄魂夺魄术之后,每天能让她的心里稍稍有一点安慰的,也就梦无魇烤的山鸡了。 不得不说这梦无魇烤山鸡真的是一绝!明明没有放什么特殊的调料,但烤出来的山鸡就是十分的美味。 之前穆卿离本来因为不能贸用摄魂夺魄之力之事,心情差到没有食欲。 但一闻到梦无魇烤的这山鸡,食欲就“蹭蹭蹭”的回来了,怎么挡都挡不住。 也因为她即使心情差时食欲也甚好,故而在面对她的闷闷不乐之时,梦无魇和墨临渊心里的担心才不会太甚。 “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各界之尊啊?” 穆卿离一边大口的吃着手里的烤鸡,一边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道。 这个问题,穆卿离曾问过无数次。 但梦无魇最终都会以“时机未到”为由,来回答她。 “时机……” “未到嘛!” 果不其然,梦无魇又打算用先前的回答了回复她。但这一次,穆卿离抢先一步,接下了梦无魇的话。 “前辈,你是不是担心我啊?你之前不是说,你和墨临渊有信心能保护好我,让我不要因为不能贸然施用摄魂夺魄之力而伤心吗?即是如此,我今日已经准备好了,我不伤心了!我们去找各界之尊,办该办的事吧!” 穆卿离再天真,也不会到相信梦无魇说的时机未到,是因为担心她的状态。 但面对梦无魇用同样的话语,对她进行三番两次拒绝的怪异行为,穆卿离觉得有必要对此事进行进一步的探究。 即使没法即刻去找到各界首领,解决需要解决的事。但她也需要弄清楚,为何梦无魇迟迟不行动? 毕竟六界已经陷入了混乱,有许许多多的老百姓正在经受苦难。 如此,叫她如何能安下心在此地修养呢? “自然不是!只是时机未到!未到!” 梦无魇怕穆卿离不信,重复几遍的同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穆卿离听罢,顿时觉得手中的烤鸡不香了,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随后,她一脸幽怨的看看梦无魇,又看看墨临渊。 “前辈!你知不知道我们若在此地多浪费一天的时间,就会有更多的百姓遭受更多的残害?!我们好不容易从罪灵渊出来了,怎么能止步于此,而不前呢?” 穆卿离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诉之于众。 这段时间,她的心里很煎熬。 尤其知道自己身受重伤,不仅不能随意使用摄魂夺魄之力御敌,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修养的时候,她的心里宛如被无数只蚂蚁噬咬一般,焦急难耐。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好,百姓就要多遭受一日的苦难。 眼下,梦无魇和墨临渊迟迟不肯动身前去寻找附子花,她心里自然如何能够不急? “小娃娃!你脾气能不能不要这般暴躁?老夫说了不去找了吗?老夫说时机未到!你要知道若想成事,“时机”一物可是很重要的!你现在让老夫枉顾时机,不管不顾的便去寻各界之尊,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如若我们贸然行事,到时候反受制于他们该如何?” 梦无魇可谓苦口婆心。 “可是前辈!若我们再延误下去,死去的无辜之人便会更加多了。您说的时机,用有一个范围吧,您能不能说出来,给我们交个底呢?” 穆卿离觉得梦无魇说得是有道理的,但是她的心里却又放不下那些正在受苦的百姓,故而她的心里可谓十分的纠结。 妥协 梦无魇听罢,同墨临渊默契对视了一眼。 然后缓缓收回眼神,落在了穆卿离身上。 穆卿离看到二人的如此举止,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二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穆卿离警惕的看着二人,严声问道。 一瞬间,三人之间的氛围有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诶呦真的没有!我二人能有什么事会瞒着你呢?不要胡思乱想了!小娃娃这烤鸡你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梦无魇继续打着哈哈,一边说着,一边上手,按着穆卿离手中的烤鸡往她的嘴里送。 见二人还是不肯对自己坦诚相待,穆卿离心中的火一下子便起来了。 她吃力的挣开梦无魇的手,“咻!”的一声,将手里还剩着的烤鸡扔了出去。 “我这几日,每天都睡得昏昏沉沉的,只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是醒着一事,说!是不是你二人搞的鬼?!” 是的,自穆卿离醒来之后,每天,穆卿离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穆卿离多半是用了吃东西和消食用的。 消完食后,她便又要重新入睡。 她那时问墨临渊为何自己这般容易嗜睡的时候,墨临渊告诉她因为她破毁罪灵渊的时候身体受到了重创。有如此嗜睡的表现,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等过段时间,一切便都会好了。 就这样,穆卿离一直以为自己嗜睡的原因是因为身体的问题,等过了一段时间,便会好了。 可今日当她看到二人如此怪异的神情和行为,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 一想到二人一直以来,都可能在骗自己。气愤之下,便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向二人质问。 “咳咳咳……” 强烈的愤怒之下,穆卿离猛烈的咳起嗽来。没过多久,原先一张苍白不已的脸便变得通红了。 梦无魇和墨临渊哪里会想到穆卿离会突然发脾气,又哪里会想到愤怒之下的穆卿,会是如此状况。 心急之下,梦无魇去了一旁的火堆旁倒水,墨临渊则上前扶住穆卿离。 谁知,穆卿离是一个万分倔强的人。见二人不肯跟自己说实话,便说什么也不肯让墨临渊靠近。用了全身的力气,将墨临渊推离自己。 墨临渊感受到穆卿离对自己的排斥,和看到她那痛苦的神情之后,心一下子便揪紧了。愣在那里,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咳咳咳……” 穆卿离因为急火攻心,咳嗽声更是没有半点要停下来之意。 “来来来,快点喝点水。” 彼时,梦无魇火急火燎地跑到了穆卿离身边,并将水递到了穆卿离嘴边。 穆卿离忍着嗓子处的不适,紧闭着嘴,说什么也不让梦无魇将水灌进来。颇有一副“你不告诉我真相,我就不喝”的气势。 “嘿~你这个小妮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梦无魇见穆卿离如此倔强,也不由急了。 “穆卿离!” 这个时候,突然,墨临渊那充满了怒意的声音在穆卿离耳边骤然响起。 随后,却见他一把抢过了梦无魇手中的碗,将水递到了穆卿离的嘴边。 他看着穆卿离的眼睛,眸中的怒意突然就减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道不尽的温柔与心疼。 “快点喝,喝完了,就告诉你。” 随后,他对着穆卿离,轻声道。 穆卿离见罢,这才将嘴缓缓张开,任凭墨临渊将水灌进她的嘴里。 一瞬间,冰凉的水缓缓涌进了穆卿离的嘴里,掠过舌头,慢慢入吼。给她那难受到发痒的喉咙处带去了前所未有的滋润,渐渐地,她想要咳嗽的冲动也便越来越弱了。 墨临渊看穆卿离面色好得差不多了,也便将她嘴边的水给撤下了。当然,也没有忘记帮她擦拭嘴角那不小心流淌出来的水。 “现在可以说了吧?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到底都背着我做了何事?” 穆卿离任由墨临渊帮自己擦拭嘴角残余的水渍,迫不及待地问道。 墨临渊微微抬眸,看着穆卿离,眼底闪过了一丝怅然之色。 穆卿离看到墨临渊如此神色,当即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心一下就被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不能说!” 眼见墨临渊就要开口为她解释了,岂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梦无魇却横插进来,阻止墨临渊说下去。 “墨临渊!你已经骗过我许多次了,这一次,你不能再骗我了!你若再骗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忍着眼泪,一字一句认真道。 灼灼目光里,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坚定。 好似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让墨临渊感知到自己的决心,更想让墨临渊感知到她的决心后,便不敢再选择欺骗她。 果然,墨临渊在看到穆卿离如此神情之后,眸中闪过了一丝不忍。 “小娃娃!你怎么不懂呢?我们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 梦无魇听了穆卿离对墨临渊说的这番话后,急得直跺脚。 “前辈!你若是为了我好,就不应该欺我瞒我!我知道现在的我,已然是一个废人了。可是我再废,也想做一个明明白白的废人,不想当一个糊里糊涂的废人!离罪灵渊被破毁的日子,已经过了二十几日。这二十几日,每天,都有人在残害下死去!前辈你知道吗?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的心里便会隐隐作痛! 所以前辈,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请告诉我你二人到底对我隐瞒了何事?让我安心好不好?为何我每天醒着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我昏睡的这段时间,你们又都在做些什么?” 穆卿离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哀求的语气了。若不是有墨临渊扶着,只怕此时的她,已经跪在梦无魇的面前了。 “罢了罢了!告诉就告诉吧!不过你得答应老夫,不管听到什么样的话,都不能生气!若你不能做到,老夫和小家伙,即使是死了,也是不能向你吐露一句的!” 梦无魇也不是一个无心之人,在看到穆卿离拖着病弱的身体向他真的一顿求后,自然不忍心再说一些拒绝的话来伤穆卿离的心。于是,在万般无奈之下,做出了不得已的妥协。 一定不生气 “好!前辈,我答应!一定不生气!” 穆卿离见梦无魇答应要告诉自己了,生怕梦无魇会反悔,于是赶忙应承下来。 梦无魇看到穆卿离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忍。 他刚刚说的那些什么“若穆卿离不答应不生气,便是死也不会告诉她的话”,就是用来宽慰自己的。 话都说出口了,即使穆卿离再生气,他也无法收回去了。总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将这些事告诉给穆卿离的时候,多一点的勇气和底气。 不然,他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同穆卿离讲起这些事来。 在面对要将事情都来龙去脉告知于穆卿离时,墨临渊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他又不能阻止梦无魇将事情告知于穆卿离听,于是只能煎熬着。 “你不是问我们说,你昏睡的这段时间,我二人都去哪儿了吗?小娃娃你应该知道,你破毁罪灵渊后,身体受了重创。而我二人为了救你,也耗损了许多的修为。所以现在的我们,显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与谁蛮斗。因为一旦暴露了,弱被人发觉了,我们的一切努力,也便前功尽弃了。” 之后,梦无魇沉着声,向穆卿离喃喃说到。 对于梦无魇说的这些,其实此前,穆卿离就猜到一些了。 比如梦无魇说“他和墨临渊为了救她,而耗费了大半的修为,导致他二人的身体到现在还处于耗损状态”一事,穆卿离便猜到了。 毕竟每次她问起什么时候解决六界问题的时候,他们都找各种理由搪塞她。 那个时候,穆卿离便隐隐觉得这二人的身体,也许也不对劲了。但他二人为了不让她担心,甚至自责,所以一直在对她隐瞒此事。 “但是,就像你说的,我们不能因为“时机未到”,就让其它的无辜百姓受到无妄之灾。老夫和小家伙思来想去,决定先在暗中,摸清局势。” 紧接着,梦无魇又道。 “可是前辈!你不是说附子花会听你的话吗?你直接去见他,说服他不就行了么?何苦要大动干戈,弄清楚什么局势呢?” 这个问题,将穆卿离困扰得不轻。 在罪灵渊的时候,梦无魇就说过,附子花会听他的话。 那时她天真的以为,只要梦无魇露个面,开个口,六界的灾难就会迎刃而解。 而今,梦无魇却告诉她说,先要在暗中摸清局势。如此浪费时间的举止,穆卿离表示极其不能理解。 “小娃娃啊!” 梦无魇听了穆卿离这番话,“啪”的一声,拍了一下穆卿离的头。 “这样的话你也信么?你怎生如此天真?!” 梦无魇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奈。 “前辈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之前前辈说附子花听你的话,也是为了诓骗晚辈,让晚辈帮前辈破罪灵渊?!” 这一刻,穆卿离有些愣了。 虽然此前,梦无魇为了让她破毁六和阵,没少骗她。但对于梦无魇说“附子花会听他话”的这个说法,穆卿离心里是深信不疑的。 毕竟梦无魇曾经救过他,并教了他一身的修为功法,是一个给他的人生带去过希望的人。 “小娃娃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穆卿离原以为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梦无魇便会给她一个坦率的答案。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仅没有坦率承认,反而向她抛来了一个不甚莫名其妙的问题。 “嗯哼!” 这个时候,墨临渊突然咳了咳。 “卿离,前辈是说,“单单说服附子花一人,便可平定祸乱”一事,是不可信的。” 而后,他缓缓向穆卿离解释道。 穆卿离听罢,脸“唰”的一下,便又红了。 心道这样的事都能错解,真真是蠢到家了。 “哈哈哈……” 梦无魇则就不同了,知道自己没有正确领会穆卿离之意,也并没有生气,而是没心没肺的放肆大笑。 穆卿离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这梦无魇到底有什么脸面在那里笑。 “小娃娃啊小娃娃,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觉得六界的混乱与否,是附子花一个人能决定的?哈哈哈……” 这个时候,梦无魇一边放肆的笑着,一边向穆卿离问道。 在梦无魇一声声充满嘲笑意味的笑声中,穆卿离心里的“不好意思”之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不满。 但是细细一想,梦无魇这话好似说得也没有什么错。 毕竟六界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全然是附子花一个人的原因。 像皇帝、还有言宴,龟将军…… 六界中,有野心的人很多;肯为了自己的野心,付出很多东西的人也不少。 附子花之所以成为最为瞩目的那一个,不是因为他的野心最大,而是因为他的能耐最强。 消灭一个附子花,还会有找一个附子花冒出来。所以梦无魇的“打败附子花,并不能让六界恢复太平”的说法,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行了行了!算我糊涂了还不行么?前辈你快接着往下讲,此次探查,你们探查到了什么?局势是怎么样的?” 将梦无魇的一番话想清楚之后,穆卿离便迫不及待地让其讲下去。 “局势……鬼界仙界人界已经投诚。” 梦无魇道。 鬼界和人界投诚,穆卿离心里是不会觉得奇怪的,可这仙界投诚…… 穆卿离悄悄瞥了一眼一旁的墨临渊。 却见他一张的好看的脸被一抹冷色覆盖,面若冰霜,寒得可怖。 看来墨临渊对于仙界投诚之事,也是很在意的。 也是,那个仙界可是他师父重暮的心血,当代神尊这么一投诚,一切名声都已经毁了…… 穆卿离垂下眼眸,暗叹了一口气。 “那其余之界呢?” 待将自己的心绪调整了一番后,穆卿离继续问道。 她总觉得有什么更坏、更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在等着她。 “神界现在还在僵持,妖界……” 提到妖界的时候,梦无魇突然就停下了。 穆卿离的眸子不免微微一亮。 妖界,那是她外公的地方啊。可是她外公,在一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一年了,她都没有去他的坟墓处祭拜过他。 本来她是要去的,可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白溪村的事情,如此一来,便耽搁下了。 想到此,穆卿离觉得心酸不已。 为什么会是他?! “妖界怎么了吗?” 穆卿离忍着难受,问道。 她心里很难过,但她的心里也十分明白此刻,不是难过的时候, “妖王因为不肯投诚,被附子花所捕。附子花将其抽筋扒皮、砍去四肢,栓在了……乐游山上。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干尸。” 梦无魇说着说着,面上闪过了一丝不忍,眼睛也悄然变得通红。 “妖……妖王?” 虽然穆卿离知道梦无魇口中的妖王一定不是她的外公,但在听到这个称谓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联想到她的外公。加之附子花对他行下的恶实在残忍,故而她的心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妖王,狠狠地痛了一下。 “前辈就是怕我听了此事之后,会伤心,所以才再三犹豫,不愿告诉我事实吗?” 而后,穆卿离突然向梦无魇问道。 然,在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穆卿离的神色却开始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瞳孔慢慢失了焦,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像是在想些什么事情,又像是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什么事情。 “这个事情,确实很让人悲痛呢……” 随后,穆卿离一边哭,一边笑着道。眸中的泪水已经泛滥成灾,簌簌滑落。 “确实……很让人悲痛!抽筋扒皮,砍断四肢……” 穆卿离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笑着哭。 眼睛就像一个泉眼一般,泪水止不住的从眼中夺眶而出,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呜呜呜……” 穆卿离紧紧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随后,身体软趴趴的向地板上瘫软了下去。 “卿离!” 墨临渊见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手不停地在她的后背抚弄,想要帮她顺气。 “想哭就哭出来吧。” 他附在穆卿离的耳旁,沉声道。 “呜呜呜……” 但是穆卿离还是紧咬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大概是她咬得太过用力了,墨临渊看到她的嘴唇处溢出了丝丝殷红的血迹。 “卿离!”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如此伤害自己,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激出来了。 但后来,他还是将满腔的怒火都压了下去,不让自己在穆卿离面前发脾气。 “哭出来好吗?” 将心中的怒火成功压下后,墨临渊将手抚在了穆卿离的面上,用着几近哀求的语气,向穆卿离道。 “是啊小娃娃!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受了。” 一旁的梦无魇看到穆卿离如此模样,心里难受不已,也加入了劝说。 但是,穆卿离还是不为所动,依旧哭得隐忍。嘴唇上的血也越溢越多,血渍从嘴唇处,缓缓滑落到嘴角。叫人看了,只觉心惊不已。 “记得这个吗?” 墨临渊实在不忍心了,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了穆卿离面前。 看到东西的刹那,穆卿离原先那充满了哀怨的突然亮了亮。 她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不少,嘴唇也慢慢打开,不再紧闭。 “我把另一颗,留在了他身上。你放心,无论何时,你二人,都有再见的时候。” 墨临渊沉着声道,眼神中透着坚定,似是想要给予穆卿离力量。 说完,将手中那枚无色交杂而生的石头,送到了穆卿离手中。 穆卿离看着那颗石头,“哇!”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一瞬间,破庙之中充斥满了穆卿离那凄厉的哭喊声。叫闻者,心都不免会跟着痛上一痛。 “你骗人!这五色香石只会在佩戴双方遇到危险时,给另一个发送求救讯息,并不会带我去找到他!你骗人!骗人!” 穆卿离握着五色香石,一边捶打墨临渊,一边斥骂他。 “我还没有帮你报杀父之仇呢!我们俩还没有见过面呢!你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死?!臭荆龙!死荆龙!你怎么可以死?!” 穆卿离绝望的仰着头,凄声嘶喊道。 不错,那个被附子花“抽筋扒皮、砍去四肢”的妖王,就是荆龙。 明明梦无魇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透露出半点妖王就是荆龙之意,但穆卿离就是察觉到了。 她在问这件事情的时候,梦无魇要她发毒誓才告诉她,墨临渊每次都在逃避她的眼神。 所以当梦无魇说被附子花残杀的妖王。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她不相熟之人? 她纵然是一个圣母心再泛滥的人,也不会让梦无魇和墨临渊担心她因为听到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死,而伤害到她自己的身体。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个被附子花害得惨死的人,并不是一个跟她无关的人;相反,对她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人。 而梦无魇在提及他的尸身被挂在乐游山之后,她便笃定那个死的人,就是荆龙。 附子花……这是在向她施加报复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选荆龙呢?他不是已经把她扔进罪灵渊了吗?不是已经报了仇吗?为什么他还要对其它的人下手? 穆卿离怎么想,都想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原先还想为穆卿离送上几声安慰的梦无魇,在看到穆卿离哭成如此模样之后,也便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伤心,是无论说什么话,都劝慰不好的。 一开始,他和墨临渊发现这件事情,墨临渊再三强调让他保密的时候,他还觉得墨临渊对穆卿离的隐瞒有些太过了。 心里觉得这个叫荆龙的,是穆卿离的好友。好友死了,她知道后定然是会伤心难过上一番。而这事在她看来,则是一件极其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此前,他一直主张尽快让穆卿离知道此事。毕竟很多事情,能瞒一时,不能瞒一世,早伤心早完事。 可是那个时候,当他在墨临渊面前提出让穆卿离早一点知道此事的话后,墨临渊冲他发了很大的脾气。再三警告他,不能将此事告诉给穆卿离听。 也正因为墨临渊冲他发脾气的那一次,他慢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此后,也便帮着一起瞒了。 今日,穆卿离以“强忍着咳嗽不喝水”,来逼迫墨临渊说件事的时候。他的直觉却告诉他——此事不能说。 于是,当墨临渊要说的时候,他又马上进行阻止。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这件事确实不能说,因为一旦说了,穆卿离这里就过不去了。 “噗!” 下一刻,穆卿离又喷出了一口鲜血,伤心欲绝之下,直接昏了过去。 天意弄人 穆卿离看着破庙外的雨,怔怔地发着呆。 “咳咳咳……” 突然,喉咙处一阵猛烈的瘙痒使得她不得不干咳起来。每一次咳嗽,心脏都会跟着狠狠地嘶痛一番。 很快,她那苍白如纸的脸,便红得如一只熟透了山楂。 自因为听说荆龙之事,她吐血昏迷之后,穆卿离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以前好歹能站立,可现在每次她站得久了,腿就会发软。 照这样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够好透。 破庙的内侧,墨临渊正在为穆卿离熬药。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穆卿离的咳嗽声,但当他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会非常非常之难受。 破毁罪灵渊的时候,穆卿离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了。所以她身上的什么百宝袋、各类器物也都毁了。 所以如英送与她的仙丹神丹什么的,她也就吃不了了。故而穆卿离这病,就只能依靠草药来吊着。 其实之前,他和梦无魇也不是没有去其它地方找仙丹或者神丹什么的,想要用仙丹和神丹来医治穆卿离。 但是,因为混乱,他寻遍了整个仙界,都没有找到半枚仙丹。 梦无魇去寻神丹也是无功而回,说是神界的众多兵将在应战时受伤,需要用神丹来医治,所以一来二去,神丹也便没有了。 本来,他是想用自身的修为来为穆卿离医治的。但不知道为何,穆卿离的这伤似乎是伤到了什么,无论给她渡去多少的修为,都不见好。 用梦无魇的话来说,便是恍若一个无底黑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再这般填下去,穆卿离不见起色,他二人就会因为丧失了大半的修为,而丧命了。 后来,梦无魇不仅不给穆卿离渡修为了,连带着他,也不让渡了。 他不愿,非要渡,但这个时候,穆卿离同梦无魇站到了一起。说什么,也不让再为自己渡修为了。还说什么若再渡修为,自己就离家出走,让他永远都找不到。 其实就凭穆卿离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走不出去多远便会为他所发现了,更别提能让她离开自己了。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穆卿离这样的威胁,对他还是起了作用。 后来,他就不再渡了。只负责采药煎药,用草药来为穆卿离医治。 看着穆卿离倚靠在门边的单薄背影,墨临渊悄然加快了扇风的速度。 “咳咳咳……” 这个时候,穆卿离的咳嗽便又开始了。 每隔半盏茶的功夫便会咳一次,睡着的时候不太会咳,吃完药后能压一阵儿…… 墨临渊将穆卿离在什么情况下会咳嗽,什么情况之下咳嗽能减轻或者不咳,都记得清清楚楚。 为了能让穆卿离尽快喝到药,他手中扇风的速度便又加快了。 “咕噜……” 在他的努力下,终于,药好了。 他慌乱将汤药倒在了一个碗里,端着,送到了穆卿离的身边。 穆卿离闻到这味儿,眼睛还未看到那药,秀眉就蹙了起来。 “卿离,喝药了。” 墨临渊对着穆卿离,温柔道。 穆卿离听罢,僵硬的将目光从门外的雨中慢慢挪到墨临渊手中那装满了漆黑汤药的碗里,然后,又将目光从汤药处,移到了墨临渊处。 她眼巴巴地看着墨临渊,目露几分可怜之色。 墨临渊一看到穆卿离这眼神,便知道她又在想方设法,拒绝喝这碗药了。 “这药我采了许……” 未等墨临渊说完,穆卿离便飞速伸出手,抢过墨临渊手中的汤药,并将它都喝净了。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如此模样,心里不觉既心疼又好笑。 每次穆卿离拒绝喝汤药,或者表露出不想喝药的意愿,墨临渊便会将这句话说出来。 ‘这药我采了许久,很累的。’之后,再配上一个略显沉重的神情,穆卿离便百分之百会将药给喝了。 那药是真的苦,穆卿离喝下那药后,五官几乎扭成了一团。 墨临渊笑着,把一早就准备好的糖塞进了穆卿离的嘴里。 待甜味在口舌里慢慢化开之后,穆卿离狰狞的五官才舒松了不少。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的面色缓和了,心也就不再紧揪成一团了,紧蹙的眉毛也松快了不少。 穆卿离含着那颗糖,又靠回了门口。继续望着淅沥的雨水,怔怔出神。 自知道荆龙的事情之后,她就变得不大爱说话了。 每天不是发呆,就是睡觉,过得无比浑噩。而每次睡觉,都是痛哭流涕的醒来,所以又过得十分痛苦。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如此模样,心中自然也是万分不好受的。 可是,他没办法。 荆龙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了,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缓和过来的。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是默默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的起居,然后期待着她的身体能够康复。 “墨临渊。” 突然,穆卿离唤道。 墨临渊愣了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卿离,以为是雨大的原因,自己幻听了。 荆龙之事,也已经发生了五六日。这是五六日以来,穆卿离第一次主动开口同他说话。 彼时,穆卿离将目光转向了墨临渊处,与他四目相对。 “要不,你……去陪前辈。帮着他一起查探局势,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很好,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穆卿离看着墨临渊,一脸认真的道。 自知道荆龙惨死之事而昏倒后,穆卿离真的就不想再醒来了。 从她的师父重霄,到她的外公狐异;从疼她爱她的白木山,再到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荆龙。 她发现,只要醒着,就会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并传到她的耳朵。她想着,若她昏迷不醒了,是不是就不用再知道这些了。于是,她就打定主意,不想再清醒过来了。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爱与人玩笑。越想清醒的时候,越不让清醒;越不想清醒的时候,却越让她清醒。 她常常会在梦中,梦到同他们一起开心过的日子,然后在她正开心的时候,却又猝不及防地看到他们惨死的局面。 她常常感叹罪灵渊虽然被她毁了,但却在她的心里又重筑了。 以前她以为,只要能力足够强大了,便可以保护好所有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现在她才突然发现,能力再大的人,也有保护不了的人。 意义 她花费了那么多时间想要追求的东西,却被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现实给打败了。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根本没能保护好任何她想保护的人。 她很苦恼,根本不知道自己毕生追求拥有强大力量的意义,在哪里…… 但最后,她还是想通了。 “她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继而努力让自己变强”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义。 无论最终的目的有没有达成,这件事,都是有意义的。 就像荆龙,明明知道凭借自己之力,没法与附子花抗衡,但他至死,也不肯向附子花投诚。 难道因为他没有抵抗成功,他的抵抗就没有用了吗? 穆卿离想,不是的。 因为,在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便赋予了这件事无限的意义。 那些在他的抵抗之下,得以存活的人是意义;那些在看到他的奋力抵抗之后,选择对正义抱有希望的人是意义;那些在看到他奋力抵抗最后惨死,但依然选择坚守正义的人,也是意义…… 一件事,不能因为没有成功,就粗浅的把它定义为没有意义。同样的,真正有意义的事,并不能被成功和失败判定到底有没有意义。 就像即将上前打战的兵将,即使不知道那一次的战役会不会胜利,但他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奔赴。 不是事情的成功与否赋予了事情本事意义,而是做这些事情的人,赋予了事情意义。 眼下,六界局势动乱,无数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墨临渊为了照顾她,已经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在她身上。 她想着,既然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废物,身体变好也是一个遥遥无期的事。 不如……就让墨临渊去帮梦无魇的忙。能帮到多一个的人,便帮到多一个的人。能快一点将六界的纷乱平复,便快一点…… “不行,你伤还未好透。” 墨临渊当然不肯。 他在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照顾不好穆卿离,若自己不在了,他便无法想象穆卿离该如何过了。 “我能照顾好自己!在绝世之谷的时候,我不是过得很好么?我可以的!真的可以咳咳咳……” 穆卿离本来想极力证明自己可以。但没有想到,因为太想证明自己可以,反而适得其反,将好不容易用药物压下去的咳嗽又激了出来。 墨临渊赶忙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 “绝世之谷的时候,你身体尚且可以自由活动。他也将吃食都备在了小院中,让你衣食无忧,你才勉勉强强过得去。” 言外之意,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可能过好。 “那你便学他,也将食物放在此处,我能过得好。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吗?现在六界局势混乱,很多人,可能连命都保不住。我能留住一条命,已经比很多人都好太多了。” 穆卿离苦口婆心,凄然道。 说到此,她又顿了顿,努力咽了一口口水,让干痒的嗓子变得舒服一些。 “墨临渊,荆龙他……为了不让大家落入附子花的手里,以命相博。我怎么可以在此处,没有一点作为呢?” 说着说着,穆卿离的眼睛又悄然变红了。晶莹的泪水布满了她的眼眸中,仿佛随时会夺眶而出。 “你……你现在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能早一点平复战乱便早一点平复战乱,不要被我牵累。只是你要记得,你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个时候,穆卿离再也兜不住自己眼眸中的泪水了。那些泪水如雨一般,从她的面颊纷纷滑落。 “穆卿离!” 喊这三个字的时候,墨临渊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神色透着无奈与愤怒,痛苦的看着穆卿离,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穆卿离说的这番话没有道理,而是因为……她说得太有道理了。 可是道理和穆卿离之间,他怎么可能忍心选择道理,而不选择穆卿离呢? “小娃娃小家伙!老夫回来啦!有没有想老夫啊?!” 突然,梦无魇冷不丁的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他还是如之前一样,满脸的胡子,不甚褴褛的衣物。若是不细看,很大程度会让人以为他只是一只猴子。 “哟哟,小娃娃怎么哭了?小家伙他欺负你了吗?” 梦无魇看到穆卿离哭了,面前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随后拉下一张脸,向穆卿离殷切询问。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穆卿离一边道,一边慌乱擦拭自己面上的泪水。 “哟!小娃娃!你肯说话了?” 梦无魇离开之前,穆卿离还处于不肯开口说话的状态。如今看到她接下自己的话,心里自然惊喜不已。 “来!给你!” 不等穆卿离答话,突然,梦无魇将手摊开在她面前,向她递来了一个东西。 穆卿离定睛一看,是一颗闪着淡淡银光的珠子。 “这是何物?” 穆卿离蹙了蹙眉,好奇问道。 “神丹啊!这可是九重天上最好的神丹,吃了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法力大增!你吃了这个之后,身体就有救了!” 梦无魇一脸兴奋的,向穆卿离解释道。 “真的?!” 听到此物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变好,穆卿离的精神一下子便好了许多。 “真的啊!快点服下!服下了,你就又是以前那个所向无敌的小娃娃啦!” 说着,梦无魇赶忙将那“神丹”塞往穆卿离的嘴里。 “等等!” 在神丹已经要入口的千钧一发之际,穆卿离却突然开口将梦无魇喊停了。 “前辈,你二人之前不是说,这仙界和神界都没有什么丹药了么?那这个这么珍贵的丹药,是从哪里来的啊?” 兴奋之余,穆卿离还是努力将自己拉回了理智。 而她在细细想了一番之后,发现这所谓“神丹”的来历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若是不弄清楚,是没法安心吃下此丹的。 “诶呦!小娃娃你有所不知!老夫这次去查探局势的时候,在半道上遇到了一个为魔族所困的人。然后,老夫便将他给救下了。谁曾想,老夫救下的这个人,就是九重天的丹徒神君!他为表谢意,于是便将此丹药赠予了老夫!你说是不是太巧了,哈哈哈……” 梦无魇无比亢奋的向穆卿离和墨临渊解释道。不知是不是太过高兴的缘故,说完,他还忘情的仰天长笑了一番。 丹药 穆卿离听罢,将那枚丹药放在手掌心里细细端详了一番。 “诶哟小娃娃!老夫这丹药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来路非常正!你不用担心其它的东西,出了什么事,老夫替你担着!快吃快吃!” 梦无魇见穆卿离还是不肯爽快的将丹药吃下,于是一边催促,一边上手,强按着她的手,将丹药往她嘴里塞。 “前辈!” 穆卿离并不喜欢被强迫的感觉,赶忙出口,欲制止梦无魇对她施加的鲁莽行为。 “是啊卿离,你快吃下吧。这就是普通的丹药。” 突然,墨临渊淡淡道。 穆卿离听罢,幽幽看了一眼墨临渊,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丹药。 最后,无比干脆的将那丹药塞往了自己的口里。 她是很相信墨临渊的,既然他都这般说,那这丹药肯定就不会有问题。 “诶!这就对了嘛!” 梦无魇见穆卿离将丹药吃下去了,可谓一脸欣慰。 穆卿离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没再说什么。 之后,三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小娃娃,你想不想喝喜酒啊?” 穆卿离以前没有发现梦无魇是一个话这般多的人,也没有想到梦无魇是一个话多的人。 毕竟他先前的身份,可是魔尊啊! 经过穆卿离的观察,她发现每一界的尊者,一般来说,都是冷淡、话少,恍若一座千年冰川。 墨临渊是、夤夜是、夤雪是、道衍是、帝辛是…… 总之,都是一些沉默寡言之人。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尘颜和她外公…… 这二人话多,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仙妖两届的尊者。 可梦无魇是魔界的,一个魔界尊者,过了千年万年的屈辱日子,整天叽叽喳喳,一刻也停歇不了。 如此心性,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喜酒?” 而今日,竟然没话找话到问她想不想和喜酒? 穆卿离真的是想在心底深处,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 “前辈,如此形势,谁还会办喜酒啊?” 如此形势,就算是想办,也是没能力办的好吗?真搞不懂梦无魇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一让的墨临渊虽然对此事也感到万分的纳闷,但他想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又看到这些问题可以诱使穆卿离多说一些话,不再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于是也便一如既往地沉默,静静听二人对话。 “你若是想喝,自然是有人办的。” 梦无魇一脸意味深长的道。 穆卿离听罢,歪着难道细细想了一会儿。 “是前辈你要成亲了吗?” 思来想去,穆卿离觉得这个想法最靠谱。 谁会在她想喝酒的时候,听从梦无魇的话,特意为她办一场婚礼? 这个人除了梦无魇自己,穆卿离便再想不到其他人了。 “小娃娃!老夫跟你说正经的呢!” 没想到穆卿离这花费了不少功夫猜测出来的答案,引得梦无魇一阵暴怒。 “前辈,晚辈的这个猜测也很正经啊!婚姻乃终生大事!加之现在形势混乱,谁会为了满足“晚辈想喝喜酒”的愿望,而特意办一场婚礼呢?你不觉得很荒谬吗?晚辈现在之所以猜测是前辈你,是晚辈觉得前辈你可以为了晚辈牺牲自己,办一场婚礼,满足前辈的心愿!” 为了让梦无魇不再觉得她这个猜测是胡乱而来的,穆卿离又就自己的这个猜测做出了细致的解释,希望能得到梦无魇的理解。 “罢了罢了,老夫错了!不该如此说!” 最后,在穆卿离的一番奋力辩驳之下,梦无魇认了栽,不再与穆卿离纠缠。 “啊!” 突然,穆卿离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一股灼痛。 “怎么了?!” 梦无魇急切问道,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珠子在胡子堆里瞪大无比大,看上去无比的滑稽。 至于一旁的墨临渊,倒是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上手,抱住了穆卿离,面露担忧之色。 “难受!像有火在烧。” 穆卿离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没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便布满了细汗。 梦无魇听了穆卿离的感受后,不仅没有流露出丝毫担忧的神色,反而舒了一口气。 “难受就正常了!老夫刚刚还在奇怪呢,是不是这丹药有什么问题,为何迟迟不见效。现在见效了,老夫也就放心了!小娃娃!你再忍忍,等忍过了这一阵子的难受,你的身体便会好了。” 梦无魇先是自顾自的道,说完,还拍了拍穆卿离的肩膀,示意她加油。 穆卿离听罢,也就放下了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梦无魇给她的药,是毒药呢。 不过……是真的难受啊! 原先那身体的灼热之感还很弱,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的灼热之感越来越强烈,好似下一刻,就会把她烧成灰烬。 “啊!!!” 穆卿离实在是忍不住了,紧紧抓住墨临渊的手,大声喊道。 “太难受了!呜呜呜……” 穆卿离从来没有想到身无痛感的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受不啊体内的痛而放声大哭。 “没事没事,我在,再忍忍就好了。” 墨临渊一边轻轻拍打着穆卿离的肩膀,一边给她鼓励和安慰。 其实他看到穆卿离如此痛苦的模样,心中早就已经无法平静了。但为了安抚穆卿离的心,他还是洋装淡定。 穆卿离听罢,也就忍着了,不再大喊大叫了。 因为她知道她喊得越大声,墨临渊和梦无魇就会越担心她。 最终,在经历身体被生生劈开般的疼痛之后,穆卿离体内的那股难受,也便消退了。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好透了,没有半点不适。 可是……待身体完全好透之后,穆卿离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起来。 她之前也并非没有给人喂吃过所谓的神丹,比如糜幽幽身受重伤致昏迷的时候,便是她亲自将丹药喂于她吃下的。 那个时候,糜幽幽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难道……是因为这个丹药比她喂给糜幽幽的要好,所以才出现这样的情况? “小娃娃,你不是说你没有痛感吗?怎么样,感觉如何呢?” 梦无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将穆卿离刚刚受的那些痛苦当作笑话。 “我并非痛,而是难受!难受你懂不懂?!” 穆卿离实在不服气梦无魇这般说自己,赶忙做出反击。 喝喜酒 第二日,待穆卿离的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之后,梦无魇却突然带着两套看上去款式无比相像的衣物回来了。 而梦无魇的身上,也穿着给他带回来的衣物非常相像的衣物。那衣服,无论样式还是颜色,都透着一股“土”的气息。 “这是何物?” 穆卿离指了指梦无魇带回来的那些衣物,心里可谓十分诧异。 “不说你的身子好透之后,我们便去喝喜酒吗?这就是我们去喝喜酒的时候要穿的,赶快穿上!” 梦无魇将两套衣物分别拆开,递到了穆卿离和墨临渊的手中。 “要去喝谁的喜酒啊?还有,为什么喝喜酒还要穿相像的衣物?而且既然是去喝喜酒,前辈你为什么还不刮胡子呢?前辈你拿这满脸胡子的样子去参加婚礼,不怕会让人觉得不礼貌吗?” 穆卿离的嘴恍若开了关的机关,“突突”的向梦无魇抛去了诸多问题。 “诶呦小娃娃!你跟着老夫去参加就行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面对穆卿离所提出的问题,梦无魇有些不乐意了。 “前辈,晚辈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我二人,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婚礼是喜事,我二人能参加喜事,心里当然是开心的!可是前辈,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六界陷入了混乱,大家保命还来不及,谁会有心情办什么婚礼呢?所以晚辈敢肯定你让我们去参加的婚礼,肯定不是常人的。” 说到此,穆卿离的面色变了变,严肃上了许多。 “前辈,您如实告诉我们吧!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样瞒着,是一件极其没有意思的事。爽快一点,不要婆婆妈妈的!” 最后,穆卿离将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了口,催促起梦无魇来。 “是啊前辈,卿离说得对。” 其实墨临渊并没有很想知道此次他们所要去参加的婚宴对象是谁,只是穆卿离想知道,他便站在她这边,尽自己所能,帮她问答案。 “夤雪和附子花。” 最后,梦无魇看自己实在瞒不下去了,只能幽幽开口,告知给穆卿离听。 “什么?!夤雪和附子花?!” 穆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就是夤雪和附子花,今日,在瀛洲之地成亲。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前来,包括神界的。” 梦无魇淡淡道,好似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不是前辈!你怎么能让夤雪嫁给附子花呢?!难道你想让夤雪跟他一样,满身污名吗?” 穆卿离急了。 她知道夤雪喜欢附子花,但附子花满身罪孽,而夤雪本性并不坏。她不想看到因为附子花的原因,而让夤雪背负上骂名。 “她喜欢啊,喜欢,便让她嫁咯。” 梦无魇摊了摊手,淡淡道。 “不行!我不同意!” 看到梦无魇如此不在意的神情,穆卿离的心里更急了。 “你不同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她的谁。” 梦无魇这话虽然是在挖苦穆卿离,却听不出来有半点的不善之意。反而,穆卿离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满满的无力。 “前辈!她是你的女儿!附子花做下了多少恶,你不是不清楚。你为什么还要让夤雪嫁给他呢?走!你跟我找她去!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不同意,夤雪就一定不会嫁给附子花!” 说着,穆卿离拉起梦无魇的手便往外走。 “小娃娃!” 岂料,梦无魇一把甩开了她。 “这次,就是老夫让她嫁的。” 随后,梦无魇道。 大概是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会给穆卿离带去怎样的震惊,说完之后,他便飞速低下头,眼睛也胡乱的向四周乱飘,但就是不敢与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对视。 “什么?你让她嫁的?” 穆卿离觉得这梦无魇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做出来的事真不是常人理解的。 “你看吧,老夫就知道你二人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才打算在路上的时候告诉你二人。现在都快晌午了,再耽搁,我们就赶不上婚宴了!” 梦无魇不仅不反思自己有哪处做得不对,反而给穆卿离和墨临渊扣上了一顶极其莫名其妙的帽子。 二人听罢,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眼神中,皆透着无奈。 “前辈,你若是一开始便对我们坦诚相待,刚刚同我们扯头花的功夫,就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好嘛?现在,又何必担心时间被耽搁了呢?” 对于梦无魇这个极其无厘头的指控,穆卿离并不打算接受。 “那好!老夫错了!老夫错了行不行?你二人快点换上这衣物,老夫在路上为你二人解释,且老夫一定解释!不解释就是小狗!” 虽然梦无魇的面上都覆满了胡子,但穆卿离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诚恳。 “那好吧!姑且信你一次!若前辈你得解释不让我满意,那我可是会打人的哦!别忘了,现在我的身体恢复了,不再是什么都做不成的人了。” 对于自己“身体已经恢复了”这一点,穆卿离记得十分清楚。清楚到枕着这句话入睡,又枕着这句话醒来。这句话对穆卿离而言,比十颗神丹还要管用。 “好好好!老夫一定记住!也一定解释得让你满意!快去换上吧!” 梦无魇觉得相比他,穆卿离更加的婆婆妈妈。 最后,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终是各自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将梦无魇给他二人的衣物给换上了。 “前辈!你这什么眼神啊?也太难看了吧?” 这句话,在穆卿离看到梦无魇今日穿着的衣物之时,就想跟梦无魇说了。而现在,在看到自己穿上这身衣物的样子后,穆卿离想说这话的冲动就更甚了。 “胡说!老夫的眼光怎么能是难看呢?你看这水蓝色,多飘逸!多出尘!明明是你自己长得不行,你看看小家伙,不是穿得挺好的吗?” 墨临渊穿衣比穆卿离快,一早就已经穿好,站到了一旁。只是因为穆卿离太过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这身丑媳妇身上,所以才没有发现。 而穆卿离经梦无魇这么一提醒,在看到墨临渊的样子之后,眼睛直接看直了。 以前听人说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在墨临渊这里,明明是衣装靠人,才显露出了别样的美。 计谋 乔装打扮完之后,穆卿离、墨临渊和梦无魇三个人便出发了。 路上,梦无魇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给了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听。 原来,这段时间,附子花已经将除了神界之外的所有地方的控制住了。 附子花控制住六界后,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放任魔界众人肆略在各界之人身上。反而,勒令魔界中人不能滥杀无辜,以人血为食。 对于梦无魇的这个指令,一开始,大家还尚能受得住。 各界的人看到魔族统治下的六界也并非混乱不堪,难言生存,所以也便慢慢接受了魔族的统治。 谁知短时间内还好,但时间长了,事情就不妙了。 很多魔界之人因为忍不住食血之瘾,开始有意无意的厮杀人族。 弄得各界怨声载道,连连发生了数起反抗。如此,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局势,便又变得动乱了。 这时,附子花为了镇压动乱,于是便派了手下的人去平乱。 谁曾想,这乱还是平息不下来。 这个时候,神界乘机而入,帮着各界众人对付魔界。 然而,虽然魔界的统治之法难以服众,但魔界的统治之力还是非常强的。因此,神界并未讨得任何便宜。 如此,双方就陷入了僵局。 而这个时候,梦无魇刚好去到了附子花现在所住的魔宫。 他找到了夤雪,并与其相认。 夤雪告诉梦无魇,其实附子花虽然表明上看,勒令魔族中人不能欺负各界之人。但背地里,却从来不会严惩伤害人界的人。 他之所以用这个理由稳定这个局势,是因为想要方便他统治魔族的同时,也不让人们有产生反抗他的念头。 类似温水煮蛙,让其余之界的众人在悄无声息中,一点一点走向覆灭。 夤雪哭求梦无魇,让梦无魇想个办法,将附子花拉回正途,不要再让他杀害无辜了。 于是,梦无魇便想出了这个让梦无魇和夤雪成亲的这个方法。 这个方法,名义上是梦无魇和夤雪成亲,但实际上,是让梦无魇借此机会,让梦无魇向各界示好,与各界握手言和。好让各界不要再发起战乱,与魔族的统治做斗争。 肚子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也便同意了。 今日,便是附子花和夤雪的成亲之日。 穆卿离在听到梦无魇说的这番话后,一颗悬着的心便总算落了下来。 毕竟她的心里,是真的不想让夤雪嫁给附子花。 至于这原因嘛,其一无非就是她觉得附子花配不上夤雪;其二,她知道附子花喜欢夤雪,所以不想让他如愿。 “那前辈,你出这个主意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啊?” 穆卿离觉得对于目前已经四面楚歌的附子花而言,梦无魇的这个主意无疑是真的有用。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梦无魇为何要给梦无魇出一个这么好的主意。 让附子花早早引起民愤,早早为世人所讨伐,那这六界不就能越早平复下来了么? “小娃娃,你看出来了吗?” 梦无魇不仅不回答穆卿离的问题,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 穆卿离被问得直接懵了,看了一眼一旁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墨临渊,摇了摇头。 “看出来什么?” 穆卿离皱着眉头问道。 “若按照你对附子花的了解,你觉得若附子花统治六界,这六界会是什么模样?” 梦无魇依旧不回答穆卿离的问题,继续发问。 穆卿离眼珠子咕噜一转,努力想着梦无魇这个问题的答案。 “若是按照我了解的附子花,那他肯定会让魔族中人凌驾在其余各界之人的头上。可是夤雪不是跟前辈说了嘛!说附子花之所以如此反常,下令不让魔族中人杀害人界之人,其实是不想让引起民愤。所以晚辈觉得附子花的这个统治之法……很合情合理!” 穆卿离微微思考了一下之后,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对梦无魇这个问题的最真实想法。 岂料,对于穆卿离的这个想法,梦无魇似乎并不怎么赞同。 却见他蹙了蹙眉,并摇了摇头。 “难道前辈觉得,晚辈说得不对吗?” 对于梦无魇的这个回应,穆卿离的心里感到有些意外。 “对,但却不全对。” 梦无魇煞有其事地道。 “哦?愿闻其详!” 穆卿离一边说着,一边给梦无魇拱了个手礼,显得不甚谦卑有内涵。 “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他二人的婚宴,老夫还特意让小雪提醒附子花,将神界的人也叫上。” 梦无魇又问道。 穆卿离听罢,瞳孔微微放大。 “叫神界中人?!” 这下,穆卿离的瞳孔瞪得更大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梦无魇。 心道这梦无魇是不是傻了?神界现在是魔界的死敌,魔界的圣君和魔尊成亲,竟然叫了神界中人…… 一想到,穆卿离就觉得无比窒息。 “对啊!” 梦无魇道,一脸不以为然。 “呵呵……梦前辈,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就魔界与神界的关系,附子花成亲怎么会叫神界的人呢?还有,即使神界的人受了邀,他们怎么会前来?” 现在,穆卿离就差把自己内心深处对梦无魇的嫌弃写在脸上了。 “那你试想一下,若神界中人来了,会如何?” 面对穆卿离的质疑,梦无魇并不急着解释,又向穆卿离问道。 而穆卿离因为结结实实地被这个问题问倒了,看看墨临渊,又看看梦无魇,然后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说实话,被问题问倒,挫败感是真的很强。穆卿离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些难受的。 但一想到难受也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她就不怎么难受了。 “若神界中人来了,就代表魔界不惧怕神界,且因为是魔界中人主动示好的,代表神界之人,更为仁义;若神界中不来,代表他们怕了。如此,就更利于附子花统治六界了。” 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墨临渊不紧不慢,幽幽答道。 “嘿!小娃娃你可以啊!老夫看你傻愣愣的,没想到这脑袋瓜子还挺灵活的!有那么几分像老夫!” 梦无魇在听了墨临渊的这番解释后,毫不吝啬的向他夸赞道。 对于梦无魇的这番夸赞,墨临渊没有表现的有多受用。只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不似笑容的笑容,并礼貌点了点头。 挑人的眼光 穆卿离撇了撇嘴。 她承认这墨临渊的脑袋瓜子确实灵活,但也用不着这么个夸法吧? 这显得她……显得她多笨似的。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头漫过了一丝酸涩。 “小娃娃,现在你明白了吗?” 梦无魇的这句话虽然是在问她,但穆卿却听出了“你若再不懂,就真的无药可救了”的意思。 “嗯!懂了!” 穆卿离猛的点头,迅速答道。生怕自己的一点犹豫,会让梦无魇和墨临渊二人觉得她没有懂。 “那你说说,老夫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梦无魇的这个问题,无疑充分的表达出了他对穆卿离的不信任。 “前辈想表达的意思是,附子花之所以没有明目张胆的欺压其余之界的民众,除了更好的控制他们,还有便是,他们心里其实忌惮着神界。所以,他们要好好维持自己的名声,不让神界有机会趁虚而入!” 穆卿离才不会给他小看自己的机会呢! “嘿!没想到啊小娃娃,你竟然真的听懂了。” 梦无魇说完,一脸傻呵呵的笑着。 穆卿离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夸赞之语,因为她听着,感觉心情一点都不舒爽。 “所以呢前辈,你为何要给附子花那厮出这样好的主意?让他既能稳定民心,又能抱得美人归?” 说到此,穆卿离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一凌。 “前辈!你该不会是真想当附子花的岳父吧?!你此番将我们带过去,是不是想将我二人带过去当贺礼啊?” 说着,穆卿离越想越觉得恐怖,将身体不停地往墨临渊身上蹭去。 墨临渊呢,则如一座山一般,任凭穆卿离怎般挤蹭,都没有让身体移动上半分。 “嘿!” 梦无魇听了穆卿离这番话,当即将面上的笑容更收住了。 “啪!” 并且万分不客气的在她头上,猛拍了一下。 “你个小娃娃,老夫刚刚才夸你聪明呢,怎么又开始犯蠢了?就这么不经夸吗?” 梦无魇没好气道。 穆卿离没有痛感,故而并没有像常人一样,在被人拍了头之后,便下意识的去捂被他敲打的地方。只微微撇了撇嘴,也没有去反驳什么,幽幽看着梦无魇,等待着他的解释。 梦无魇看到穆卿离如此神情,心里纵使有再多想骂的话,也便说不出来了。 “附子花和小雪的婚礼,六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那个时候,老夫便现出真身,与所有人都做个了断。” 翻了一个白眼之后,便继续向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幽幽解释道。 彼时,穆卿离才恍然大悟。 原来,梦无魇真正的目的在此…… “到了之后,我们就自称为是师徒。你二人,是师兄妹,老夫是你二人的师父。记住,老夫叫无梦真人,你二人分别叫临渊和不离。我们的门派叫肃清门!” 梦无魇看着自己把该解释的事情都解释大半了,于是在快要到瀛洲城前夕,赶忙做着最后的叮嘱。 “咻!” 说着,梦无魇大手一挥,将二人的面容变了个模样。 不论是穆卿离还是墨临渊,全脸上下,都写着“普通”二字。 “等等!前辈,我们为何要叫“夙清”门?这个门派,不是夙清圣尊的门派么?” 虽然穆卿离已经忘却了前尘往事,但她还是不希望有人冒用“夙青”山这个名字。 “老夫这肃清门,非你口中的夙青门。老夫的肃,乃严肃的肃,清,乃清除的清!意味:清除、消灭干净。” 梦无魇一脸严肃着道,眸子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坚定。 穆卿离明白了。 梦无魇的意思是说,他要将一切邪恶都清除了,消灭干净。 “前辈,你知不知道我们此次前去,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何事?” 穆卿离煞有其事地问道。 梦无魇听罢,微微蹙了蹙眉,思考了一番。 “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道。 “低调啊!试问这夙青山何等有名?那可是夙清圣尊名下的,此番我们却起与之同音不同字的,到时候念出来,谁会特意去查问字是不是一样的。届时,我们便会吸引到诸多人的目光,如此,不就加重我们暴露身份的风险了吗?” 紧接着,穆卿离有不甚认真的向梦无魇分析道。 梦无魇听罢,看了一眼墨临渊,流露出了像是在说“这小丫头终于用了一次脑子”之意的神情。 “对啊!小娃娃你说得对!这次我们去参加婚宴,首要任务是混进宴会,不要让人发现!然后等人都到齐了,再寻机会做要做的事!那你说,该叫什么好?” 梦无魇先是表达了自己对穆卿离这番话的赞同,然后问穆卿离解决之法。 穆卿离歪着脑袋,细细想了想。 “不如……就叫正清吧。” 墨临渊抢在穆卿离和梦无魇面前,幽幽说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正本清源!好名字!就这么定了” 梦无魇万分豪爽的拍了拍墨临渊的肩膀,夸赞道。 “小娃娃,你虽然头脑不怎么好,但看男人的眼光却是极好的!” 说完,他又对穆卿离道。 穆卿离原先那不怎么美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畅快了。 “对啊前辈!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虽然我脑子不怎么好使,但看男人的眼光却是十分好的!我真是太幸福了!” 说着,一把搂着了墨临渊的脖颈,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宝般,万般高兴。 刚刚,墨临渊有两次,曾在脑力上压过她一头。 作为一个好胜心颇重,但能力却不怎么样的人,她的心里自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觉得自己为何会这般蠢?! 但是,在听了梦无魇的这番话后,穆卿离释然了。 她觉得梦无魇说得很对! 她虽然脑袋不如墨临渊灵光,但她看男人的眼光却是很可以的啊! 墨临渊被穆卿离这么一抱,神色有了一瞬间的慌乱,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而在感受到怀中之人的高兴之后,他的慌乱便慢慢减退了。最后,喜上心头,也伸出手,将怀中的人抱了抱紧。 梦无魇看到如此场景,只觉得扎眼!万分的扎眼! “可惜了小家伙,明明哪哪儿都好的一个人,偏偏眼睛不太好。” 说着,梦无魇洋装伤心的抹了一把眼泪,像是在为墨临渊伤心。 “前辈!” 穆卿离知道梦无魇这话又是在膈应她,于是厉声喊道。 声音之大,划破了这个天际。 奇怪的女子 经过一番艰难的行进之后,三人终是到了附子花和夤雪的成亲之地。 那地……竟然就是瀛洲城的皇宫。 瀛洲城跟之前穆卿离和瞳生同附子花打斗时的样子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街道上走满了行人,充斥着小商贩的吆喝声,热闹非常。 且街道上也走着许许多多身着各种门服的修真之士和妖、仙、魔、鬼界的人,穿得不甚庄重。看来,都是前来参加夤雪和附子花婚宴的。 以往行走在热闹的街市,穆卿离肯定会万分的兴奋。跑跑这,逛逛那儿。 可今日,不知是何缘故,穆卿离不仅没有丝毫想要游逛的心思,反而觉得面前的一切让她心生不适,让她一种想要快去逃离的冲动。 “怎么了?” 墨临渊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穆卿离的不对劲,紧张向她询问。 且因为担心,手还不由自主地牵住了穆卿离的手。 “嗯哼~你二人现在是师兄妹,不是夫妇!这里人多眼杂,说话可以,不要牵手!” 突然,走在二人前面的梦无魇背对着二人,幽幽道。 穆卿离听到梦无魇的这番话后,心道这梦无魇的后脑勺莫不是长了眼睛,不然怎么会知道他二人牵手了呢? 于是,伸手在梦无魇的后背晃了晃。 “老夫后脑勺就是长眼睛了,所以你二人都给老夫注意点。手快点放开,不要被老夫“棒打鸳鸯”哦。” 又突然,梦无魇再一次头也不回的问道。 这下,穆卿离真的是被梦无魇的能力给折服了,悄然挣开了墨临渊的手。 因为她觉得梦无魇有一点说得对:不要惹人注意! 而这边墨临渊的手被穆卿离挣开之后,也便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再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条黑红色的长鞭急急向穆卿离的方向扑来。 “啪!”的一声,抽打在了穆卿离的肩膀上。 一瞬间,穆卿离肩膀上的衣物裂开了,紧接着,红色的血液慢慢溢出,染湿了穆卿离肩膀处的衣物。 “嗖!”的一声,突然,却见有一个身着黑红色衣服的女子一个空翻,落在了三人的面上。 那条皮鞭似乎很有灵性,在抽打完穆卿离后,便飞回了那黑红衣女子的手中。 女子高举着鞭子,眸中散着阵阵杀气,仿佛随时会向她发起攻击。 周边的人看到如此场景之后,陷入了混乱,皆跑散开了。才一会儿的宫女,那一段街,便只有穆卿离、墨临渊和附子花三人了。 穆卿离被这女子的一鞭打得有些懵了,她与这女子根本不相熟,实在不明白这女子为何要打她? 而且她从女子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她要攻击的对象,只是她。 也就是说,女子是为她而来的。 可是,有一些事,穆卿离实在想不明白。 即使是以前,她误杀了一些人,而那些人的亲友来为自己的家人报仇,但她现在已经换颜了,成了另一副容貌。这女子,如何能认出她,继而向她发起攻击? 难道,真如梦无魇所说,不可做太过亲密的举止。一但做出来了,就会惹人注目。 而这,就是惹人注目的下场? 若真是后者,那现在的瀛洲城也太过古怪了吧?竟然不允许别人做出亲密的举止……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受到伤害,不管不顾,便欲上前同那女子一战,为穆卿离复仇。 岂料,他才刚迈步,便被梦无魇拦住了。 “徒儿,你忘记为师说的了吗?” 梦无魇道。 不要招惹人。 知道!他当然知道! 最后,为了大局着想,他咬着牙,忍住了想将面上这女子同打一顿的冲动,转而替穆卿离查探伤势。 那块皮鞭真的非常厉害,墨临渊看到,穆卿离的肩膀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满眼都是红色。 幸好穆卿离不会痛,所以不会难受,不然墨临渊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冷静下来。 墨临渊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可以用来治伤的膏药,赶忙为穆卿离敷上。 “这位姑娘,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伤我?” 被人突然抽上那么一鞭子,穆卿离的心里可谓苦。 但是,她时刻铭记着梦无魇所说的,不能做惹是生非的事。到时候引得魔界人注意,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白做了。 所以此刻,她也抢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想面前的女子质问道。希望这女子,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啊姑娘,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你为何无故伤我徒儿啊?” 梦无魇的语气可谓非常的不好,仿佛若下一刻,女子给出的回答不让他满意,他便会动手与这女子撕打上一番。 “是你!是你!就是你!” 岂料,面对穆卿离和梦无魇的质问,那女子不仅没有半点要回答二人问题的意思,面上的怒意反而越来越重,有恨不得将穆卿离碎尸万段的气势。 “咻!” 下一刻,那女子又将手中的皮鞭抽向了穆卿离。 这一次,穆卿离有了防备,自然就不可能让女子抽中她,直接躲开了。 不过女子的一番话,倒是让穆卿离陷入了烦闷。 女子说“是你!是你!就是你!”,这话,无疑表明这女子是认识穆卿离的。 可问题来了,她现在使用了变幻术,换了一张容貌。这女子,怎么会认出她来了呢? 难道,是她现在的这个样貌招惹过女子,所以这女子来寻仇来了? 若真是这样,除非她变回原来的样子,不然这话可就说不清。 女子的攻势很猛,恍若一个杀红了眼的大魔头。纵然穆卿离已经十分努力的在躲了,也受到了梦无魇和墨临渊二人的不少保护。 但是,在女子那不甚猛烈的攻势下,穆卿离还是被抽到不少鞭子。 很快,她的身上又多了几个伤口。 梦无魇本来不想与这女子多做计较的,岂料这女子太过得寸进尺。最后无奈之下,他一把揪住了女子的鞭子。 “是什么?姑娘能否明示?否则,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梦无魇阴沉一张脸,狠声道。 “明示?怎么?你们敢做不敢当吗?哈哈哈……真是卑鄙小人!呸!” 那女子见自己的鞭子被控制住了,也不慌,直接挖苦和嘲讽起三人来。 “把龙丹还来!” 那女子大喝一声,将鞭子拽出了梦无魇的手,再一次挥向三人。 龙丹 把龙丹还来…… 穆卿离默默在自己嘴里,重复了女子所说的这句话。 把龙丹还回来…… 念着念着,穆卿离只觉鼻头一酸。眸中的热泪,就那样簌簌滚落。 彼时,却见那女子将鞭子狠狠挥向了穆卿离处。 “快闪开!” “小娃娃快闪开!” 墨临渊和梦无魇同时喊道。 无奈,穆卿离的心思早就不在此处了。 “啪!” 那鞭子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穆卿离的左脸之上,一瞬间,鲜红的血从穆卿离那被打烂了的左脸处慢慢溢出。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整张脸都染红了。看上去,无比的叫人触目惊心。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被女子打伤了,也不再顾忌许多。 一个箭步,控制住女子的鞭子。再来几个转身,那女子,便被她自己的绳索给锁住了。 “你们放开我!卑鄙小人!快放开我!” 那女子即使被捆了,也不肯老实。 “小娃娃!” 如此境况之下,梦无魇和墨临渊哪还会去管那女子。 而是一前一后,都奔到了穆卿离面前。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面上的伤后,因为难过,一度说不出话来。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看。满脸写着心疼,全身上下都在发颤。 “前辈……” 穆卿离垂着眼眸,喃喃喊道,并没有迎上任何人的视线。 “谁……谁的龙丹啊。” 问完,穆卿离的嘴角艰难的扯出了一抹笑。 而穆卿离的眼泪,也随那抹笑簌簌滑落。 一瞬间,梦无魇的神情,彻底僵住了。 “你知道对不对?” 穆卿离微微侧过头,兀自向一旁的墨临渊问道。 那日,梦无魇叫她吃下神丹的时候,她就觉得诡异非常。总觉得这个神丹来得莫名其妙,长得也与之前她所见过的神丹相差颇大。 如今这女子寻来,无疑就是验证了穆卿离那日的那个感觉,是对的。 墨临渊听到穆卿离的这个问题,神色先是微微一怔,最后点了点头。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拽出心房,传来一阵阵疼到叫人致命的痛楚。 “你又骗我……又骗我。” 穆卿离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之前说得好好的,再也不骗她了。怎么现在……又骗了呢? “我可以解释的!”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的神情,知道她心中有多难过,更知道她对自己有多失望。 他受不了穆卿离对他失望,所以他想努努力,让穆卿离重回对他的信任。 穆卿离极力忍着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是啊小娃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可以解释的!” 梦无魇眼看着事情要瞒不住了,于是便打算将事情真相都告诉给二人听。 穆卿离听罢,没有再说什么。 说实话,她心里是梦无魇和墨临渊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正因为信他二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在听到女子如此说的时候,她心里气愤;更因为信他二人不会做出事,所以在听到二人说可以解释的时候,她愿意听二人解释。 后来,一行人在梦无魇的带引下,来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中,梦无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给了众人听。 那枚龙丹,是瞳生的。 原来这些日子,梦无魇不仅在查探局势和布局,还会去救人。那日,他就去了关押重犯的地方。 他还听人说,所谓重犯,就是不肯投诚于魔界,但身份地位却在各界都十分重要的人。 附子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极其残忍的方式,用来伤害这些人。以此,来震慑可能对他有二心,或者迟迟不肯向他投诚的人。 很多人,已经被他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之前的荆龙,就是这样死的。 梦无魇自打知道荆龙的那件事后,便一直在找这个牢狱。 可这个牢狱太过隐蔽,梦无魇寻了许久,都未曾寻到。 而他知道这个牢狱的具体位置在何处一事,还是他与夤雪相认后,夤雪告诉他的。 那个地方,就在皇宫的底下。 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便冒死去查探了一下形势,想想看自己该如何施救。 而这一去,他便看到了瞳生。 梦无魇告诉他们,他看到瞳生的时候,瞳生已经奄奄一息了。身上的筋脉都断了,双目被挖,耳朵被割。指甲什么的,也都被活活撕了下去。 总之看上去似人非人,似畜非畜,凄惨极了。 他觉得再这样耽搁下去,瞳生要不了多久就会毙命于此。于是,便没有考虑任何东西,背着他就往外跑。 可谁知,这个时候,瞳生说话了。 他说他命不久矣,让梦无魇不要再救他了。 可梦无魇哪里肯听,依旧背着瞳生不放。 瞳生见梦无魇如此执着,也没有再说什么,后来,就任凭他背着他离开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梦无魇的努力下,他竟然真的将瞳生给背了出来。 之后,他便寻了一个僻静之地,为瞳生疗伤。 可是,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为瞳生渡修为,瞳生还是没有要活的意思。 瞳生让梦无魇不要再费力气了,因为他体内的经脉都断了,活不成了。 他还说,他不怕死。 因为死了,就可以见到他的娘子了。 他还问他,想不想知道他娘子的名字。 然后,便自顾自地告诉了他。 说他以前叫吟鸢,现在叫穆卿离。 那个时候,他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巧的事。 他心里当然明白穆卿离并不是瞳生的娘子,但他知道瞳生喜欢穆卿离。故而,他觉得再怎么样,瞳生和穆卿离都应该是朋友。 后来,为了燃起瞳生的求生意志,梦无魇便把穆卿离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给了瞳生听。 瞳生听到后,确实高兴了一阵。 后来,他问他能不能将穆卿离带来看看他。 那个时候,穆卿离病得亦非常严重,莫说行上万里的路,连站着都是困难的。 所以,对于瞳生的这个要求,梦无魇犯了难。 瞳生察觉到梦无魇的不对劲,便以为梦无魇在哄他,心堵之下,状况越来越不好。 梦无魇无法,便对他如实相告了。 瞳生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 后来,他说要请梦无魇帮他一个忙。 在他死了之后,将他体内的龙丹挖给穆卿离。这龙丹有他数千年的道行,绝对可以救活穆卿离…… 我帮你取 “老夫答应他的要求之后没多久,他便气绝身亡了。老夫只是按照他的意愿,将龙丹取出来救你一命。无论你有没有吃下这龙丹,他都不可能活。所以事情,根本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 客栈内,梦无魇一脸沉重的道。 那女子听了梦无魇的一番解释后,硕大的泪珠从眸中纷纷夺眶而出。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穆卿离听了之后,面上的泪水便再也没有停过。 “那你为何,不如实告诉我呢?!” 下一刻,穆卿离直接泣不成声了。 “若如实告诉你,你还会吃下那神丹吗?” 墨临渊突然问道。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卿离看,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 穆卿离听罢,垂下眼眸,头微微偏向一侧,没有回答。 但就是因为没有回答,才让答案变得这般明显。 事实就是,她不会。 这就是为何墨临渊明明知道梦无魇是在哄骗穆卿离的情况下,没有发声,任由她吃下龙丹。 “是啊小娃娃,若为师如是说的话,你会吃下这龙丹么?显然是不能的。那个叫瞳生的小家伙大概也知道你的脾性,所以才叫老夫不要将真相告知于你听。” 对于墨临渊的这番话,梦无魇深表赞同。 穆卿离听罢,长吸了一口气。 虽然她的心里也责怪墨临渊和梦无魇对自己的欺骗,但最终,她还是没法去责怪任何人。 毕竟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不能好处都她受,坏处却推给他二人吧? 穆卿离咽了咽口水,努力平复了一番内心极度混乱的心绪。然后抬步,走到了那女子面前。 “姑娘……想必就是西海的绮挽公主吧?” 穆卿离扯着已经干涩到发痒的嗓子,艰难开口。 一个烈性十足,为了瞳生愤怒到如此模样的女子,除了如英向他提起过的绮挽,穆卿离却是再也想不到其它人了。 女子慢慢抬头,直接与穆卿离对视。眸中的泪水如雨一般簌簌滑落,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 “原来你就是吟鸢,我说呢,为何瞳生会愿意放弃投胎转生的机会,来救你的命。原来……你就是那个让他等了数千年的吟鸢!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哈哈哈……” 绮挽又哭又笑,仿佛疯了一般。 而她的这番话,则恍若冰冷的刺刀,“咻!”的一声,插进了穆卿离的心脏。 “你这话何意?什么叫放弃转生的机会?” 下一刻,穆卿离急忙抓住绮挽的肩膀,急切问道。 “龙体内的龙丹,附有龙的三魂六魄。你将龙丹吃下了,瞳生自然就是不可能再转世为人了!你以为只是吃下个龙丹那么简单吗?你吃下的瞳生的命!” 绮挽忍着泪意,向穆卿离吼道。 一脸狰狞之色,好似恨不得将心中所有的怒意都通过用嘶吼的方式,向穆卿离喊出来。 “你把瞳生的龙丹还来!还来!呜呜呜……我求求你了,把瞳生的龙丹还来。” 突然,绮挽的态度又大变,缓缓屈膝,跪在穆卿离面前,哭求起穆卿离来。 穆卿离听罢,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抽空了,缓缓瘫倒在绮挽面前,无力再站立。 墨临渊看到穆卿离如此模样,面露一脸不忍之色,但终是没有上前将其搀起。 “小娃娃!此事老夫真的不知道啊!瞳生那小家伙未曾跟老夫提起。” 而这个时候,梦无魇则就无法再淡定了,因为怕穆卿离误会自己,赶忙上前,向其解释道。 穆卿离听罢,木木转过身,看着梦无魇。 “呵呵……” 嘴角处,艰难扯出了一抹笑。 “前辈,我相信你!” 是的,穆卿离相信。 梦无魇若知道将龙丹拿去喂于她后,瞳生便无法转生投胎。那他,肯定会将此事告知于她。 她信他不是一个那么冷血的人,会为了一个人的命,而牺牲另一个人的命。 梦无魇听罢,一颗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将梦无魇安抚好之后,穆卿离又将视线转向了绮挽。 “绮挽姑娘,你不要哭了,龙丹……我还给你。” 说着,穆卿离替绮挽擦去了面上的泪水。 “不行小娃娃!你若将龙丹取出来了,你的命就危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脉已经被全部震碎?若非老夫同小家伙以自身灵力供养着你,你早就小命不保了?” 先前梦无魇以为穆卿离身上的伤是可以通过渡修为的方式,治好的。 可他同墨临渊怎么治,穆卿离的身体都不见好。 后来,他才发现穆卿离的身体之所以像个无底洞填不满,是因为她的心脉已经被震碎了。 心脉被震碎,就意味着无法再凝力。即使有再多的灵力被灌入,也无法吸收。所以就造成了无法用渡灵力的方式,将她身上的病痛治好的局面。 而龙丹,凝聚了瞳生数千年的修为,可以弥补心脉震碎带来的伤害,甚至替代成为穆卿离新的心脉。 如今,若要将龙丹取出体内,穆卿离的命觉得会不保。 “可是前辈!我若不取,瞳生就无法活了。我相信若之前你知道瞳生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换我,你也不会同意吧?瞳生待我很好,可这不是我心安理得接受他对我好的理由。” 虽然穆卿离也并不想现在就死,但对于梦无魇的这番话,她却是无法苟同的。 若是为了她的自己私利,而害得瞳生永远无法转生,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那这辈子,她都会活在愧疚中。 亏欠别人的滋味太难受了,她不想再尝第二遍了。 墨临渊听到穆卿离这番话之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之后,他急步走到了穆卿离的面前。 “好!取!我帮你取!” 墨临渊拉住她的手,对她道。 然后就要动手,作势帮穆卿离取出龙丹。 “墨临渊你疯了吗?!” 听了墨临渊这话,梦无魇一把将其推离了穆卿离。 这是他第一次喊墨临渊的名字,说实话,他心里很气,气到恨不得上前给墨临渊呼上一巴掌。 面对墨临渊如此突然的举动,穆卿离虽然神情还能保持淡淡,但内心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慌乱。 她想过墨临渊会阻止,但却没有想过墨临渊会反其道而行,说一些要帮着她一起取龙丹的话。 一时间,穆卿离不免有些懵了。 也不是没有 不过没过多久,她便想明白了。 墨临渊是因为不想看她活在痛苦中,所以才打算替穆卿离结束这种痛苦。 墨临渊如此做法,其实是因为心疼她,更是因为了解她。 “你帮我将我体内的龙丹取出来,然后呢?” 可是穆卿离知道,若此番龙丹被取出她体内之后,她不幸丧了命。那墨临渊,在极大程度上,也是不可能会好好活着的。 所以对于墨临渊提出的这个要求,穆卿离不得不小心斟酌。 墨临渊抬眸,幽幽看向穆卿离。 “将你体内的龙丹取出来之后,我同你共用我体内的灵丹。” 墨临渊淡淡道。面色如一滩死水,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同另一个人共用一颗灵丹对于他而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哼!” 穆卿离听罢,当即冷笑了一声。 “若这样的方法能用,你必然早就将所谓的灵丹给我了,何必等到今日?难不成你提前知道前辈能遇见瞳生,又提前知道瞳生会将他体内的龙丹给我?” 穆卿离太了解墨临渊这个人了,他这个人就是行动上做着巨大的牺牲,但情绪却从来不外露,更不会再言语上提及半分。 故而凡是他说的话,都要在原有的基础上想深三分。如此,才能知道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墨临渊显然被穆卿离的这番话给问懵了,眼底闪过了一丝愕然,似是不敢相信穆卿离会想到这么深。 “要我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共用灵丹的术法!你就是想帮我取出瞳生的灵丹,而待灵丹取出来之后,你便将你体内的灵丹给我!” 穆卿离就这么不甚直白的,将自己心里揣测出来的事情悉数说于墨临渊听了。 如此一来,墨临渊面前的慌乱之色便更甚了。 而穆卿离一看到墨临渊的如此神情,当即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墨临渊,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接受瞳生的龙丹,就会接受你的灵丹?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你就认为我会接受你的灵丹?还是,你认为我就该接受你的灵丹?我穆卿离无法靠着朋友的命来为自己续命,自然也无法靠着所爱之人的命,来为自己续命! 你难道会以为我靠着你命续来的日子,就会过得开心吗?你把我当什么?为什么你总是用你自认为好的方式来表达你对我的爱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表达方式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困扰?你若是因为救我而丧命,你让我怎么活?!怎么活?!” 穆卿离有些奔溃了。 一直以来,她都在接受各种人对她的好。 她叔爹的、外公的、师兄师姐的、她师父的、荆龙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一直在努力的回报着这些人对她的好。 可后来,她发现他们对她的好,实在太好了,好到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回报。 再后来,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死在了她前面,有些人甚至是因她而死。而她呢,却再也无法回报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将心中对他们的亏欠都补上。 因为她觉得这些亏欠在她心里,就像一座重如千斤的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再亏欠任何人了,更不想亏欠墨临渊了。 一直以来,他为她做得都已经够多了,真的够多了! 墨临渊听了穆卿离这番话,微微张了张嘴,几度欲言而止,眸中也有了泪意。 最后,他缓缓移到穆卿离面前,一脸深情的看着她,然后将其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他附在穆卿离的耳边,轻声低语道。 其实穆卿离所说的这些,他又何尝没有考虑过? 就像之前,他就曾告诉自己,不要固执的将他所认为的好,施加在穆卿离身上。因为有些东西在他看来可能是好,但在穆卿离眼里就不一定了。 这些他眼里所谓的好,不仅无法给穆卿离带去好处,反而会让她陷入无尽的痛苦。 可是,他明明已经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不能再犯浑了,但当面对事关穆卿离生死的事情之时,他这些原来形成的想法就溃不成军了。 换而言之,为了穆卿离的命,他还是想让自认为的好,强加在穆卿离身上。 穆卿离当然知道墨临渊心里的苦,也能理解墨临渊。 若有朝一日,是墨临渊遇到了生命危险,那么她肯定也会想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墨临渊的命。 一件连自己都做不到看开的事,又怎么能自私的要求别人做到呢? 穆卿离暗叹了一口气,也伸出手,将墨临渊紧紧抱住。 梦无魇看到二人如此之样,心里也是心疼不已,心道这两个孩子真是苦命。 怎么两个相爱的人想在一起,会是一件如此难之事呢? 想着想着,梦无魇的眼角便不免湿润了。 “也不是没有。”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悲痛的时候,突然!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绮挽开了口。 “什么也不是没有?姑娘此话何意?” 梦无魇知道绮挽这话是在暗示些什么,赶忙追问道。 墨临渊和穆卿离听到绮挽这话后,也缓缓松开了彼此,将视线转向她。 绮挽面带不快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穆卿离和墨临渊。 “我先前看到过一种方法,说是龙死了的话,可以将龙丹放进人体温养。用自身的修为,来为他**蓄气。待到了一定的年岁,他就可以再活过来了。” 绮挽道。 “所以你来寻龙丹,是想通过此方式,来将瞳生救回来?” 梦无魇恍若明白了绮挽的意思。 “嗯!” 每条龙在出生后,他出生的那片海域便会出现专属那条龙的龙气。那些龙气,庇佑着大海处的生灵。所以龙,才能出生就有当一海之王的资格。然而每条龙死之后,海上的龙气便会消失。 瞳生消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就,有好几次,她都想出来找他。可是,西海遭到了攻击,她实在腾不出时间来寻他,于是便一直拖着。 她就是因为看到东海之上专属瞳生的龙气消失了,知道瞳生死了。 本来今日,她也是受邀参加婚宴的。哪知这般巧,就遇到了携有瞳生龙丹的穆卿离。 至于为什么她能知道穆卿离的体内有瞳生的龙丹,是因为龙丹有专属之气,只要距离稍微近一点,她就能认得出来穆卿离身上的龙丹到底是不是瞳生的。 看人下菜 一开始认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里真的很气。一股脑的认为是穆卿离杀害了瞳生,并抢走了他的龙丹。 所以在看到穆卿离后,她恨不得将她手撕了。 可是,在听到梦无魇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之后,她便知道穆卿离并非是杀了瞳生的凶手。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了穆卿离便是瞳生心心念念了数千年的吟鸢,知道瞳生是自愿将龙丹送给穆卿离的…… 明知道失去龙丹之后,自己便会失去转世托生的机会,他还是给了。 虽然她心里十分不喜欢穆卿离这个人,但瞳生的意愿,她还是需要尊重的。 所以,她不打算对穆卿离苦苦相逼了。 “你只要保证此后,你会用你自己的身体好好温养瞳生的元魂,这龙丹,我可以不取回来;可若你不好好温养,我随时会将他的龙丹给取回来!” 绮挽一脸严肃的道。 “好!我们保证答应!” 梦无魇见事情有了转机,自然是万分高兴。兴奋之下,替穆卿离应承了下来。 绮挽幽幽瞥了一眼梦无魇。 “我不要她答应!”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穆卿离处,严声道,一口容不下半点商量的语气。 “好好!小娃娃!快点答应啊!” 梦无魇比任何人都急,赶忙推推穆卿离,让她快点应下绮挽的要求。 “好,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温养瞳生的龙丹。” 彼时,穆卿离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赶忙应道。 墨临渊没有说什么,只施了一个法,将绑在绮挽身上的鞭子给解开了。 “好了,快要日落了,婚礼就要开始了,我们该入皇宫了。” 梦无魇看了看客栈外的天,向一众人道。 随后,在做了一番简单的收拾后,四人结队,踏上了迈入皇宫的步伐。 他们的身份是经夤雪之手伪造的,天衣无缝,故而没受什么阻挡。只不过穆卿离因为戴了个面纱,同迎宾的侍卫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 简单而言,不过就是穆卿离的左脸被绮挽抽伤了,故而她便戴了个面纱, 迎宾的侍卫觉得怪异,问她为何要戴面纱。 她说脸伤了,狰狞得很。 侍卫不信,非要她将面上的面纱拆下来。 于是,她便将面纱摘下来了。 迎宾侍卫看到她面上的伤后,见她没有扯谎,也便放她进去了。 而绮挽,则是代替西海龙王前来的,故而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挡。 总之最后,四人还是成功的进入了皇宫。 皇宫像是被休整过一番了,焕然一新。整座皇宫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而地板呢,也铺满了红色的地毯。 可不知道为何,穆卿离看着面前的一片红,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的喜气。反而,感觉到了一股阴沉之气。 同他们一同进入皇宫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每个人的脸都无比阴沉,没有一点喜色。 穆卿离瞧着他们那样子不像是来参加婚礼,倒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众人如此不给附子花面子,可想而知众人对于附子花的统治,有多么的不满。 “三位,请这边坐。” 突然,在走了一会儿之后,迎宾侍卫对着穆卿离、墨临渊和梦无魇三人道。 虽然加了个“请”字,但无论是态度还是语气,穆卿离都感觉不到迎宾侍卫对他们有一点的尊重。 不过,穆卿逸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看了看迎宾侍卫所指的位置,又看看还在不停往高处爬去的那些人。 “敢问兄台,婚礼是在哪里举办?” 穆卿离问道。 “此地。” 迎宾侍卫回道。 穆卿离翻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白眼。 “兄台,我自然知道这婚礼是在此地举办的。我的意思是,这新娘和新郎,在哪处行礼?” 穆卿离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迎宾侍卫听罢,撇了撇嘴,抬手,指向了要再爬数百个楼梯才能到的宫殿,神情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新郎新娘在那里行礼,我们在此地入酒席。我们这是来参加婚礼的,不是听婚礼的。” 穆卿离差点被气笑了。 “这位小师父,人呢,最怕没有自知之明。今日圣君和魔尊成亲,六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六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人数肯定是少不了的。然而人数虽然少不了,但座位数总该是有上限的。所以说来参加的人,不可能人人都坐上好坐吧。所以还是请这位小师父多多体谅我们吧!” 迎宾侍卫没好气道。 穆卿离有些愣住了。 “那敢问这位姑娘,要在哪处入席呢?” 穆卿离指了指一旁的绮挽,问道。 迎宾侍卫听罢,又用着一脸不耐烦的神情,指了指阶梯的那头。 “那处。” 他散漫道。 “我们一起进来的,为何她可以去那处,我们就要就在这处呢?” 穆卿离有些不服了。 “小师父!这位姑娘是西海那边的,自然不一般。你这个小门派能参加婚宴,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敢在此挑座位,真真是不知所谓!” 迎宾侍卫满脸鄙夷。 穆卿离听出来了! 合着这是看人下菜啊。 所谓身份地位高的人,就坐得离新人行礼处近些;反之,身份地位低的人,就远些。 “罢了罢了,在哪里入席都是一样的!这位小兄弟,你忙你的去吧。” 梦无魇怕穆卿离这般闹,会惹出事端,于是赶忙进行阻止。 迎宾侍卫虽然对穆卿离颇不满,但想到自己还有事情办,也便不再理会穆卿离,万般殷勤的带着绮挽离开了。 穆卿离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果然是看人下菜的! “前……” 穆卿离本来想按照习惯,叫梦无魇前辈的。后来直接被梦无魇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生生堵了回去。 “师父!你女儿也忒不够意思了,竟然将我们安排在此处!” 离行礼的地方那么远,搞事情都搞不成。 “不是为师的女儿不够意思,是为师怕会被人发现,特意叫她将我们安排的远些。谁曾想这丫头这么死心眼,直接将我们安排在了最远处。” 对于这一点,梦无魇也颇觉无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聪慧的人,那么自己的子女自然也不会差。谁曾想他这女儿,真真就是一个不怎么开窍的人。 之前他还说人家穆卿离脑袋不灵光,如此一来,反正他今后是没脸再说人家了。 有人请 穆卿离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便欣然接受这个事实了。 乖乖入了坐,静等开席。 而墨临渊呢,依旧少话。只倒了一杯茶,递予穆卿离。 穆卿离见罢,心里不由一暖,冲他扯出一抹笑之后,便端起那杯茶喝了起来。 “嗯哼!小家伙!老夫现在可是你师父,你给这小丫头倒水,却不给你师父倒水,你觉得合适么?” 梦无魇就墨临渊不给自己倒水的行为,发起了自己的抗议。 墨临渊听罢,没有说什么,又兀自倒了一杯茶水,递予梦无魇。 梦无魇接过那杯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师父,你不怕有毒么?” 穆卿离见梦无魇如此小孩子脾性,于是起了玩心,想要逗弄梦无魇一番。 穆卿离的逗弄是很有效的,梦无魇在听了穆卿离这番话后,飞速将本来已经喝进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 穆卿离看到梦无魇那般囧样,放肆嘲笑起他来。 “死丫头你笑什么?!别忘了老夫没有喝进去,但你却喝进去了!” 梦无魇最受不了别人嘲笑自己,于是也毫不客气的向穆卿离发起攻击。 “咳咳……” 穆卿离听到梦无魇这话,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已经是喝了这茶水的人。 看到二人玩闹的模样,墨临渊无奈的摇了摇头,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准备喝下去。 “等等!” 虽然穆卿离自身的问题还未解决,但她还是眼疾手快,拦住了墨临渊,不让他把茶水喝下去。 “你不怕有毒么?” 穆卿离嗔怪道,神色写满了紧张。 墨临渊舒然一笑,摸了摸穆卿离的头。 “你同那迎宾侍卫争执的时候,我已经试过了,没有毒的。再说若有毒,你都喝了,我还怕什么?” 之后,他一脸认真的道。 穆卿离听罢,脸又悄然变红了,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看着这二人腻歪的场景,梦无魇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一脸不爽。 “三位,有人请你们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迎宾侍卫模样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向三人道。 一瞬间,三人面面相觑,脑子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三人现在已经换了一副面容,按道理来说除了绮挽和夤雪,便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了,何故会有人请他们前去呢? “谁啊?” 为了保险起见,穆卿离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些。 “东海龙王。” 迎宾侍卫道。 穆卿离的心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咯噔”一下,直接慌了。 东海龙王已经死了,那么迎宾侍卫口中的东海龙王,想必就是言宴。 可莫说他们现在已经易容了,即使现在他们是自己以前的容貌,跟言宴也是不相熟的。 言宴何故会在众多人中,点名将他三人请过去呢? 对了,之前绮挽凭借气息,就能察觉到穆卿离的体内,有瞳生的龙丹。言宴也是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这个能力,察觉到她体内有瞳生的龙丹呢? 若真是这样,那他们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穆卿离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 “三位,请吧。” 迎宾侍卫见三人迟迟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催促道。 三人对视了一眼。 “嘿嘿小兄弟,老夫身体年纪大了,爬不动楼梯了,就不去了!你告诉东海龙王,老夫谢谢他的好意!” 随后,梦无魇抢先一步,对着迎宾侍卫道。 那迎宾侍卫听了之后,“扑通”一声,跪下了。 “不行啊前辈,东海龙王说一定要将三位请过去,否则……否则……” 迎宾侍卫一脸慌乱,面上写满了恐惧。 “否则怎样?” 穆卿离见他不说话了,追问道。 “否则就扒了小人的皮!求三位救救小人一名吧!” 说完,那迎宾侍卫又冲三人的方向猛磕了几个头。 穆卿离觉得这言宴不仅心机深,心肠也格外的狠,当即在心头骂了千八百次。 “你是圣君的人,他东海龙王,怎么敢扒你的皮?” 墨临渊临危不乱,淡淡问道。 迎宾侍卫被墨临渊冷淡的神情和语气吓得微微一怔。 “公子有所不知,东海龙王与圣君格外交好,莫说扒小人的皮,就算是杀了小人,圣君也不会说什么的。求求三位就小人吧!” 迎宾侍卫又道,说完,还向三人的方向猛磕了数个头。 事已至此,他们三人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毕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再且说了,这个迎宾侍卫也不似第一个迎他们的人那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而若他们强力拒绝他的相请,势必会引起言宴的怀疑,到时候,三人还是逃不过。 所以综合来看,这人他们还是很有必要救的。 后来,三人还是在迎宾侍卫的带引下,踏上了前去见言宴的路。 相比他们所处之地的凄凉,穆卿离发现越往阶梯上爬,宴席也就越热闹。 若非她亲眼所见,不然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刚刚所坐之地,竟然和他们现在路过之地的宴席,来自同一场婚礼。 至此,穆卿离总算是见识到了何谓势利眼。 终于,在又爬了好一会儿之后,三人终于到了一个再看不到楼梯的平地。 而这处的宴席,比下面任何一个地方的宴席都要来得丰盛。 穆卿离感叹这地位颇高之位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之后,三人又在迎宾侍卫的带引下,来到了一张离行礼之地最近的桌子。 “三位来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这个时候,突然!桌上一个长得极其亮眼的年轻男子起了身,毕恭毕敬地对着三人道。 那样子看上去,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敢问公子,你是……” 梦无魇蹙着眉头,问道。 男子的嘴角骤然扯出一抹舒然之笑。 “言宴。” 随后,他万分有礼貌的答道。 一瞬间,穆卿离和梦无魇的面色僵住了。 二人面色变僵的原因大同小异,都觉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然就凭言宴心机的程度和心狠的程度,老天爷怎么都不应该给他那么一张好看的脸。 可是一想到瞳生的样子,穆卿离便又想通了。 瞳生那么好看,言宴作为瞳生的胞兄,能丑到哪里去呢? 至于墨临渊,便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面色依旧淡淡,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他情绪的波动。 暗流涌动1 “阁下不惜以迎宾侍卫性命相威胁,逼着其将我们请来是为什么?我们相熟么?为什么值得阁下花费这么大的心思来请?” 知道言宴的为人是如何的,故而穆卿离已经无法拿出一丝的耐心好好应对言宴了。单枪直入,直接问道。 她心里十分清楚一件事:这言宴必然发现了什么端倪,否则不会无端请他三人前去。 至于他有没有像绮挽一样,凭借气息感知到了她体内瞳生的龙丹,穆卿离就不得而知了。 可若他真的同绮挽察觉到什么了,穆卿离便更觉得没有配合他做戏的必要了。 对于穆卿离向言宴说的一番充满了火药味的话,墨临渊和梦无魇的面色都非常冷淡,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同样对这个叫“言宴”的人,都不怎么喜欢。 毕竟一个为了登上龙王之位,而残杀自己生父和胞弟的人,却是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 “呵呵……这位姑娘误会了。是在下看诸位与绮挽妹妹想熟,但却因为不可抗力之因,不能同桌而坐。所以在下,才命人将三位请了上来,与我们同坐。你说是不是啊?绮挽妹妹? 说着,言宴微微侧目,向某个方向幽幽问道。 穆卿离心里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将注意力从言宴身上撤离,分散到言宴所指的方向。 穆卿离看到,绮挽就坐在言宴的这张宴席之上。 却见她面若寒霜,目光落在宴席之上的某一点。但就是不给言宴一个眼神,一个回应。 看到此,穆卿离才明白过来言宴之所以请他们三人前来,很大程度上就是绮挽的原因,而非她身上龙丹的原因。 刚刚也怪她,怪她对言宴的恨意太深了,所以才忽视了宴席上还有“绮挽”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如此,是不是就可以说明言宴有可能并未发现她身上有瞳生的龙丹呢?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穆卿离的猜想,她并不敢放松警惕。 “呵呵……诸位请入座吧,婚礼就要开始了。” 言宴见绮挽没有回应他,谄笑了几声,对着三人又道。 “言宴是吗?你看这绮挽姑娘的表现,像是与我们想熟的吗?总不过路上碰到了,顺路便一起来了。若让阁下误会了,还请见谅。我们同阁下口中的绮挽姑娘并不大相熟,可不敢厚着脸皮承阁下这么大的情。我们正清派小门小派,就应该坐那儿。” 说着,穆卿离向楼梯下面的方向指了指。 她知道绮挽故作冷漠的原因,除了不想给言宴眼色,就是想让他们借此离开。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傻乎乎的便同言宴坐一桌。 绮挽能从她身上查探到瞳生龙丹的气息,说不定这言宴也可以。届时被他察觉,他们的身份便随时有暴露的危险。 穆卿离虽然傻,但也没有傻至此。如此低端的错误,她如何能犯? “哦?是么?那在下想问姑娘一个问题,姑娘能否帮在下解答一番?” 面对穆卿离的强硬拒绝,言宴也并没有生气。依旧笑面春风,和声和气地道。 穆卿离冷眼扫了一下言宴。 “问吧。” 她的语气并未因言宴的和声和气,就放软上半分。依旧冷冷的,透着几分嫌恶。 墨临渊和梦无魇在一旁绕有兴趣的听着二人的对话,没有半点要插嘴的意思。 而绮挽则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淡漠之样,好似面前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 “姑娘带面纱做什么?” 言宴冷不丁的问道。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有些慌了。 而这时,墨临渊和梦无魇的面色一脸看好戏的神色顷刻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担忧和警惕。 绮挽亦是,面色由淡漠变成了些许慌乱和担忧。 他们的面色之所以发生如此变化的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言宴问道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将穆卿离之前说的与“绮挽不相熟”之论给推翻。 如此,他们的身份,势必又会面临被戳破的危险。 “受伤了,伤口有些恐怖,所以戴着面纱。” 尽管穆卿离已经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紧张了,但回答完言宴问题的时候,还是轻轻咽了一口口水。 “敢问姑娘,是如何受伤的呢?” 言宴继续问道,嘴角处自始至终都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在外人眼里言宴的这抹笑是如何的,穆卿离不清楚。可在穆卿离眼里,言宴的这抹笑有戏谑、傲慢、不屑…… 总之一切不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言宴的这抹笑中。穆卿离从言宴的这抹笑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摔的!” 穆卿离硬着头皮答道。 “哦?是吗?” 这下,穆卿离看到言宴嘴角的那抹笑更加明显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穆卿离知道他为人的原因,穆卿离竟然觉得这抹笑十分猥琐,让她一阵恶寒。 这个时候,梦无魇和绮挽的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只有墨临渊,还能保持平静。面色看上去,比梦绮二人要正常许多。 “可是刚刚入皇宫大门的时候,在下明明看到,姑娘面上的伤,是鞭伤。看上去颇像是……” 说到此,言宴故意顿了顿。 一瞬间,众人的心皆被提起了,包括墨临渊。 “绮挽姑娘的鞭子。” 说着,言宴的手指向了绮挽。 绮挽听罢,眸色一冷,目光猝然射向言宴。 “怎么?是在下猜错了么?难道……不是绮挽姑娘的鱼尾鞭所伤么?” 言宴口中的鱼尾鞭,就是绮挽手中的黑红色鞭子。由各类鱼的鱼尾编制而成,杀伤力极大。普通人被抽上一鞭,即会毙命。而穆卿离之所以受了那么多鞭还安然无恙,就是因为体内有龙丹加持。 “哼~” 穆卿离听罢,洋装淡定,冷笑了一声。 “我说言宴,你口口声声说因为觉得我们同绮挽交好,所以看在绮挽的面子上,力邀我们前来与你们同席。可是绮挽若打了我,我们的关系还能好么?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么?” 穆卿离没好气道,说完,还白了言宴一眼。 言宴神色微愣,全然没有考虑到过这点。 “这位姑娘说得对,是在下唐突了。未表歉意,在下自罚一杯。” 说着,也不管穆卿离等人同不同意,便倒上了一杯酒水,一饮而尽。 暗流涌动2 喝完后,言宴将酒杯倒了过来,以表示自己已经全部喝尽。 穆卿离才懒得理他呢,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过什么好眼色。 “那诸位现在可否赏脸,同在下和绮挽同桌而席呢?” 言宴面带笑容,继续对三人道。 “你不会听人话……” “可以!” 穆卿离本来想大力拒绝,不料,却被墨临渊抢先一步道。 穆卿离一脸惊愕的看着墨临渊,以为他疯了。 当然,以为墨临渊疯了的,还有梦无魇。 墨临渊当然也感受到了来自穆卿离和梦无魇的疑惑,悄然给了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他们放心。 二人得到墨临渊的这个暗示之后,不管心里有再多的疑惑和不安,也便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只配合着墨临渊,然后静观其变。 “哈哈……那就请诸位,入座吧。” 看得出来对于三人的入座,言宴是真的“高兴”。 最后,在万般无奈之下,三人一前一后,入了座。 穆卿离坐中间的位置,墨临渊和梦无魇则坐在她的两侧。 待三人坐下之后,言宴也入了座。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入了座之后,言宴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梦无魇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穆卿离知道,言宴这是在开始打探他三人的身份了。 “东海龙王,你是神族一员,寿命已经数千余年了。我师父是人族,寿数顶天了,也不过百余岁。他只是看上去年纪比较大,论年纪,他恐怕连东海龙王的千分之一都未曾到。东海龙王称我师父为前辈,倒真真是折煞我师父了。你说是不是啊师父?” 穆卿离发现自己现在十分看不惯言宴,只要一碰到可以膈应言宴的机会,她就逮住不放。 “噗嗤!” 梦无魇听到穆卿离对言宴说的这番话,直接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不过笑着笑着,梦无魇嘴角的笑意突然就被收住了。 “你个死丫头!说谁看上去年纪大呢?你师父我看上去不知道多显年轻呢!” 梦无魇后知后觉,责怪起穆卿离来。说着,还不忘拍一拍穆卿离的头,以作警示用。 而经梦无魇这么一闹,墨临渊和绮挽也被逗笑了,但他们的笑,没有如梦无魇的放肆。 不过穆卿离发现这言宴真的是个奇人,她都说出那般不友善的话了,言宴还能面色温和,不怒不愤。 不愧是最后的“赢家”,这么擅长伪装,瞳生和东海老龙王怎么可能不被他所欺骗? 想到此,穆卿离心中对言宴的不满便更甚了。 “那个东海龙王,小徒不懂事。你莫与她太过计较。在下无梦,是正清门的掌门!初次与东海龙王见面,还请东海龙王多多指教。” 玩闹归玩闹,玩闹完了之后,梦无魇还是没有忘记讲正事。 “正清门……” 言宴紧蹙着眉头,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恕在下孤陋寡闻,这个门派,在下还真是闻所未闻。敢问无梦掌门,这正清门坐落于何地?主修何物?门派开创者是谁?有多少年历史了?” 言宴一股脑,向梦无魇提出了诸多问题。 这一次,换穆卿离和墨临渊为梦无魇紧张了。 “正清门处于蓬莱仙山,主修气道,创派者为济元子祖师,粗略算来,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岂料,梦无魇对答如流,没有被问倒。 “哦~原来如此。” 言宴听罢,即刻应道,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至此,穆卿离才算松了一口气。 有那么一刻,她还真怕梦无魇会被言宴套出什么话。幸好,梦无魇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有露馅。 “可是……” 突然,言宴话锋一转,面色变得万分严肃,好似要同他们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穆卿离看到言宴如此神态,心中顿时感觉到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在下怎么觉得,无梦掌门像是一个颇具威望的前辈呢?” 言宴幽幽道,随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穆卿离心里“咯噔”一下,又开始慌了。 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墨临渊的衣物。 墨临渊感觉到了穆卿离的紧张,伸出手牵住了她,用这样的方式给她安慰。 如此,穆卿离心中的紧张才消退了些许,渐渐得以恢复平静。 “哦?” 梦无魇先是挑了挑眉。 “怎么说?” 随后,继续道。 言宴垂下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梦无魇。 “比如……无梦掌门身上的气息,就特别不俗。莫说可以称得上是在下的前辈,即使是在下父王,无梦掌门也可以担一个“前辈”的名号。” 之后,言宴煞有其事地道。 这下,梦无魇面上的从容之色彻底挂不住了,若非他极力在提醒自己不能慌,恐怕早就将自己的身份败露了。 “阁下识人还真是有趣啊,不看样貌不听声音,竟然靠气息来辨别。” 梦无魇洋装淡定的道。 言宴听罢,垂下眼眸,眼珠子在眼眶中灵活转动了一番,像是在思考着一些什么东西。 “呵~前辈有所不知,像我们龙族,就是靠气息来辨别对方的身份,实力。这样的方法,可比世人用眼睛和耳朵来辩靠谱太多了。声音可以改变,样貌也可以改变,唯有属于某个人的特定气息,是不会改变的。如此,我们龙族,便再无认错人的可能。你说是不是啊?绮挽姑娘?” 言宴说完,一脸得意的看着绮挽,仿佛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个时候,穆卿离才算明白了过来。 合着这言宴一开始察觉出他三人身份了,而之前的一切,都是在逗弄他三人的? 一想到此,穆卿离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屈辱之感。 “比如这位姑娘,身上气息复杂,有人族的、神族的、妖族的、魔族的、仙族的,除了鬼族,她可是把其余五族的气息都给集齐了。总之,身上的气息十分复杂得很,实在是一个妙人!” 随后,言宴又指着穆卿离款款而谈。 一瞬间,穆卿离的心脏又被狠狠揪起,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比如这位公子,气息纯净,仙神之气交杂而生。在下活了数千年有余,可从未见过气息如此纯净之人。如此看来,这位公子,也是一个妙人。” 之后,言宴又指着墨临渊道,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所以依在下看,三位气息如此截然不同,绝非出自同一个门派,更遑论三位是什么师徒关系了。” 不等三人接话,言宴又道,颇有一副将三人都驳到无话可说的态势。 危机时刻1 不过不得不承认言宴的这一做法,真的成功了。 有那么一瞬间,三人真的被言宴的这番话唬得想不出来什么应对之言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因为很快,墨临渊便接下了言宴的话。 “龙族的气息辨人之法果然厉害。不过不知道比之在下的,会如何呢?” 墨临渊道。 言宴听罢,挑了挑眉。 “怎么?“气息辨人之法”,阁下也会?” 言宴的语气,有些意外。 “粗略学过那么一点,比不得龙族,是天生自会的。” 墨临渊谦虚道。 “哦?是学来的。在下,倒是很有兴趣。可否请阁下略施展一番,让我等大开眼界一番呢?” 说完,言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穆卿离听了二人这对话,不知道墨临渊这话是有把握之言,还是为了短暂压过言宴的吹嘘之语,心在一瞬间,不由变得紧张起来。 墨临渊笑了笑,一脸淡定从容之色。 “言宴公子的身上,没有龙气。” 随后,他石破天惊,来了这么一句话。 一瞬间,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皆面面相觑。 言宴是龙,身上怎么可能没有龙气呢? 穆卿离心道这墨临渊为了“噎”言宴,开始口不择言了。 虽然她也很想将言宴怼得哑口无言,但以说胡话的方式,穆卿离心里还是有些不赞同的。 毕竟这样的话无理无据,在外人看来,就会有胡搅蛮缠之嫌了。 然而叫穆卿离感到不解的是,先前她对言宴说了那般多不怎么友善的话,他都没有生气。 而墨临渊这样一句为存心膈应言宴的胡搅蛮缠之语,言宴却生气了。 他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眸中为怒意充斥着,身子也不停地发颤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墨临渊看,好似恨不得将他生吞了一般。 若只是一句为膈应人的胡搅蛮缠之语、言宴为何要生气呢?他也根本没理由生气啊。 难道……墨临渊说的是真话?! 言宴身上确实没有龙的气息。 一瞬间,穆卿离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 “阁下何出此言?在下身为东海龙王的龙长子,怎么可能不是龙呢?身上,又怎么可能没有龙的气息呢?” 言宴咬牙切齿道。以此可以看得出来,对于墨临渊所说出来的这番话,言宴确实不喜欢听;甚至这番话,很有可能已经惹急了他。 “哼~” 墨临渊听罢,冷不丁的哼笑了一声。 “言宴公子说得对,你身上确实有龙气。这一点,是在下说错了。” 突然,墨临渊道。 一瞬间,穆卿离糊涂了。 心道这墨临渊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会儿说人家身上没有龙气,一会儿又说人家身上没有龙气。 言宴听罢,面上的严肃之色才悄然减退了些许。 “只不过你身上这条龙的气息,根本不属于你。” 然而,那严肃之色消退下去还未多久,墨临渊又道。 这下,穆卿离和梦无魇、绮挽三人因为墨临渊的这番话,陷入了更大的疑惑。 而言宴的面色,再一次因为墨临渊的一番话,变得无比难看。且这一次的面色,此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难看。 “这位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言宴冷着一张脸,冷冷道。 “都这般明显了,东海龙王,难道还需要在下将其一一点破么?” 墨临渊神态自若,淡淡问道。 听了这番话后,穆卿离看到,言宴面上的肉块极度不受控的狠狠抽动了一番。 之后,大概是因为怕暴露出什么,他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而这个时候,一阵喜乐骤然响起。 婚宴,开始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送往了新郎新娘走来的方向。 二人是由下而上行进的,因为有阶梯遮挡,加之穆卿离是坐着的,故而一开始并看不到新郎新娘。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穆卿离便能看到附子花和夤雪的身影了。 夤雪的头上带着喜帕,看不见其样子。而附子花则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带了一个面具,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由此可以看出,附子花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在意的。 他二人以一副端庄大气之姿,并肩走上了楼梯,往他们的方向款款而来。 他们的旁边,有一排年轻靓丽的女子有序站立,为他们撒下花瓣。 鲜花漫天纷飞,喜乐震天,加之那满空的红色灯笼和红色装饰物,那场面,着实叫人心醉得很。 穆卿离心里还在想,若这场婚宴不是附子花和夤雪的该多好,那样的话,她一定把自己内心深处最诚挚的祝福送与新娘新郎。 可叫人无奈的是,新郎新娘是附子花和夤雪,如此,她也便不想送了什么祝福了。 喜乐还在继续,二人距离穆卿离一众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原以为,在看到自己女儿成亲,尤其是嫁给一个坏极了的恶人时,梦无魇的情绪会有些许的激动。 可穆卿离万万想不到,自己猜错了。 梦无魇不仅没有激动,神色反而比刚刚可能会为言宴戳穿他们身份时,还要来得淡然。 因此,穆卿离也就越发看不透梦无魇了。 终于,在如此行了好一会儿的路之后,附子花和夤雪还是越过他们,走到了行礼处。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突然,一旁的礼官喊道。 穆卿离的心猝然一紧,心道什么时候可以喊停。若任由他们拜下去,夤雪就要成为附子花的妻子了。那样的场面,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二拜高堂!” 拜完第一拜之后,礼官又喊道。 其实那有什么高堂,只不过是主位之上摆着两块木牌罢啊。 因为距离有些远,穆卿离并看不清牌位上具体写着什么。但她想,总不过是附子花生父生母和夤雪生父生母的名字罢了。 不过此刻穆卿离心里最担心的,是这第二拜过了之后,就只剩最后一拜了。到时候礼成,夤雪可就真的成附子花的妻子了。 无措之下,穆卿离一把拽住了梦无魇的手,示意他快点喊停。 梦无魇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只不过他更知道现在时机未到,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喊停的。于是,任由穆卿离拽着自己的手各种暗示,但就是没有动上丝毫。 墨临渊见状,知道穆卿离所急,但眼下确实不是喊停的最佳时机,于是悄然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抚她。 危机时刻2 被墨临渊的手这么一握,穆卿离一颗烦乱不已的心才静下来了些许。 大局为重!是了!她应该以大局为重! 无奈之下,穆卿离只能如此提醒自己。 “夫妻对拜!” 就在穆卿离陷入紧张无措之际,第三拜终于被喊出了口。 穆卿离的心“咯噔”一下,还是起了不小的涟漪。 没有办法,她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夤雪嫁给像附子花这样恶毒的人;更不想看到附子花抱得美人归,得意不已。 “等等!” 眼看着二人就要完成第三拜,礼成了。 岂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响起了一个于在场众多人而言不太合时宜,但于穆卿离而言却万分及时的一个声音。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个声音主人的身上,包括附子花和夤雪。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穆卿离起了身,亦向那个方向望去。 穆卿离看到,一个身着不周门服侍的男子从第二级宴席,向他们的方向款款走来。 是了,刚刚忙着同言宴斡旋,都忘了观察来参加此次婚宴的人了。 不过对于不周门之人喊停这场婚宴,穆卿离却是十分的不解。 因为他们将婚宴喊停,除非是有什么珍贵的礼物要献上,否则这样的行为,就是故意找茬,凭借附子花歹毒的手段,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彼时,穆卿离的心里不由为这个向行礼台方向走来的不周门男子捏了一把汗。 终于,在走了一会儿之后,男子还是走到了附子花和夤夜的面前。 “何事? 附子花冷冷道,眼神里透着阵阵杀气。好似男子若说不出一个他能接受的理由,他就会即刻叫人将男子给杀了。 “夤雪,你真要嫁给她么?” 男子不答附子花的问题,转而问起夤雪来。 这男子……竟然认识夤雪?!还阻止夤雪的婚礼?! 一瞬间,穆卿离仿佛明白了什么。 想必这男子喜欢夤雪,看夤雪要嫁给附子花,所以在最后关头,试图阻止下这场婚礼。 这场婚礼能不能阻止得下,穆卿离不知道,但她却知道这男子勇气可嘉。 竟然敢阻止附子花的婚礼,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得出,这男子是真的喜欢夤雪,或者爱极了夤雪。 “本君再问一遍,何事?” 听得出来附子花的语气非常不快,好似男子再不回答他的问题,附子花就会把他挫骨扬灰了。 “夤雪,他欺骗了你!他是一个恶魔,你不能嫁给他!” 男子继续无事附子花的问题,向夤雪道。 “啊……” 这一次,附子花没有再忍了,直接单手聚力,向男子的方向打出去了一掌。 附子花这一掌,着实叫在场的众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以前的附子花,法力并没有今天他使出来的这般高强。而他今天所使出来的法力,已经像是有了数千年的增进。 才短短几十日,他的法力便增长得如此之快。 穆卿离想这期间,他应该没少吸食它人之血。 至于这人数,恐怕不低于万人以下。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脏不由抽痛了一番。 愤怒之下,她当即便想起身,去应战附子花。 无耐,墨临渊发现了她的异常,眼疾手快,生生将她按住了。 墨临渊盯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穆卿离看看附子花一眼,又看看墨临渊一眼,于是轻轻咽了一口口水,忍下了心中的冲动。 所幸,附子花的功法强,那不周山男子的功法也不弱,身手敏捷,一下子便躲过了附子花发起的攻击。 不过看到男子如此身手,穆卿离不免又陷入了一阵疑惑。 附子花的身手不弱,男子身为一个小小不周门的弟子,竟然躲过了。 可事实上,莫说不周门的弟子,就连天赋极高的修仙奇才,不周门掌门季宁都不一定能躲过附子花这一掌。 所以面前这场景,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让人感到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穆卿离心里不禁疑惑,此人,真的是不周门的人么?他,会不会是由其它人假扮混进来的呢? 而事实若真的如此,那谁又会有阻止夤雪婚礼的动机呢? “来人!围起来!直接射杀!” 附子花显然也没有想到这男子能够抵挡住他的攻击,为了能够尽快收服此人,让婚宴照常进行下去,附子花直接召兵前来,势要将面前男子尽快解决。 附子花命令才下,一瞬间,一群身着黑色盔甲的人便训练有素的出现在了婚宴现场,并将那不周男子团团围住。 随后,却见他们拉弓箭,直接射向了不周男子。 一瞬间,如雨般且散着黑气的箭悉数向不周男子身上射去。 然,男子身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光圈。那光圈似是一个屏障,那些箭止在光圈之外后,便怎么也射不进去了。 “啊……” 突然,却见那不周男子嘶吼一声,那些箭便调转了头,纷纷向那些兵将射去。 “啊……“ “啊……” 因为不少人被射中了,一瞬间,众人的耳边充斥着惨叫声。 附子花看到自己所派出的人不仅未能收服捣乱的男子,反而还为他所伤,彻底怒了。 他二话不说,由行礼之处飞到了男子面前。 刹那间,二人呈对立之势。 “你不会真以为,你是本君的对手吧?” 附子花道。 “论残忍,论无情、论恶毒,在下自然不是圣君的对手。” 男子不卑不亢,向附子花回道。 附子花的神色微微一愣,随后,嘴角处慢慢勾起了一抹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之后,附子花开始仰天长笑起来。 “好一个“论残忍、论无情、论恶毒”不如本君啊。这位小兄弟可听过什么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么?本君今日成亲,大好的喜事,却被你给无端搅和了。本君认识你么?本君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么?你凭什么能在毁坏本君婚礼之后,又给本君安上如此骂名呢?” 附子花忍着满腔的怒火,道。 而附子花话音刚落,男子的嘴角便闪过了一抹极具嘲讽意味的笑容。 “难道圣君对天下人做的“残忍事、无情事、恶毒事”做得还不够多么?需要在下在众多贵宾前,一一讲述出来么?在下有胆子讲,圣君可有胆子让在下讲完呢?” 面对附子花,男子没有显露出一丝惧色,从容不迫的道。 为什么?! “你到底是谁?!谁给你的胆子如此?!” 附子花指着男子,怒不可遏。 “想像在下这样对圣君的人还少么?今日圣君灭了我一个,来日,还会有不一样的人对你进行同样的指责。圣君,正义,是杀不完的!” 男子的这番话,在现场引起了一场骚乱。 “去死!” 附子花咬着牙道,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男子面前。 一阵强光乱影之后,穆卿离离看到,附子花已经将那男子完全控制住了。 他紧紧捏着他的脖子,随便一用力,就能将他的命结束在自己手中。 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做。 而是以戏谑的眼神盯着男子看,似是要将他折磨一番后,再将其弄死。 “夤雪,不……不要嫁给他!” 即使在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男子都没有忘记阻止夤雪嫁给附子花。 穆卿离实在看不过去了,飞速起身,想要帮男子一把。 然而,她才躲过墨临渊的阻拦,向二人的方向跑了没几步。 “咻——”的一声,她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光影从行礼台处移到了附子花处。 她一把抓住附子花的手,似乎是要他放了男子。 面对夤雪的如此行为,附子花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地神情。 而这个时候,墨临渊也跑到了穆卿离的旁边,将她拖了回去。 穆卿离哪里肯,依旧挣扎着想去帮那男子。 可她的力气终归太过小了,还是被墨临渊拖回了宴席。 更叫穆卿离感到绝望的是,夤雪那边,附子花并没有因为夤雪的请求,便将那男子给放了。 反而,一把推开了夤雪,将那男子活生生掐死了。 成千上万的人,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男子被掐死。这其中,包括穆卿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救他?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穆卿离的脑海里,将她折磨得痛不欲生。 好在,后来,穆卿离总算搞清楚了。 因为那个男子是一个引子,一个推翻附子花统治的引子。 附子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弑杀了一个男子,肯定会引起众愤。这个时候,推翻他的统治是最容易的。 尤其,这场推翻活动,还是一个颇有名望的人所领导的。 那个人,便是梦无魇。 梦无魇的出现,在现场掀起了很大的一股骚乱。 然,穆卿离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此。 自梦无魇揭示自己的身份后,穆卿离的注意力便一直在那被附子花生生掐死的男子身上。 穆卿离看到,那个男子在死后,面上的皮破裂掉落。 随后,一张熟悉的面庞,映入了穆卿离的眼中。 是竹溪…… 那个不会说话的……竹溪。 可是为什么,又突然会说话了呢? 因为,有人施法,让他能够开口了。 难怪,难怪她当时怎么想,都想不到竹溪身上。 明明竹溪是喜欢夤雪的,明明竹溪是最有可能阻止这场婚礼的人选,但她就是想不到!就是想不到! 此刻,穆卿离恨不得将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穆卿离奔溃了,真的崩溃了。 竹溪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死?!为什么?! 猫腻 “无魇叔叔,你是老糊涂了吗?” 听到梦无魇的这番话,附子花被气笑了。 他实在不明白,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为何连尊贵如他的梦无魇,都要选择与其余五界妥协。 让魔族统治六界不好么?让魔族中人成为人上人不好么?为何要求个什么人人平等? 年纪不小了,一个二个的,怎么会这么幼稚呢? 梦无魇听罢,缓缓转向附子花,幽幽望向他。 “老夫是老了没错,但老夫……并不糊涂。子花,糊涂的人,是你。” 最后,他对着附子花幽幽道。 “哼~” 附子花冷笑了一声。 “我糊涂?糊涂,可以当人上人?糊涂,可以不被人欺凌?糊涂,可以不用再自相残杀?若果这叫糊涂,那我愿意一辈子糊涂下去。” 附子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万分的用力。好似把自己心中所有都怨与不满,都注入了这些话中。 梦无魇听罢,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现在说得再多,都是无用。 “诸位,想好了么?要选择谁?” 随后,梦无魇转而向周身的一众人道。 众人听到之后,皆面面相觑,迟迟不应答。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时候,附子花突然狂笑着,走向了众人。 “梦无魇身为魔族之人,你们真的会这般天真,认为他会豁出自己的性命,来为你们谋福吗?在你们眼里,你们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吧了!要我说,指不定他也想称霸六界的霸主呢。只是不好让我将位置让给他,所以才用你们,来对付我。他的残暴手段,你们不会没有听过吧?你们确定要相信一个有残暴前科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本君实实在在给到你们的利益么?” 附子花看着面前众人,幽幽道。 此刻,穆卿离真的想给附子花狠狠呸上一口。 梦无魇残暴? 这可真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梦无魇的残暴,是因为其余五界的上位者为了加深其余五界民众对魔界的恨,所以才人为引导,刻意将梦无魇刻画成一个无比残暴的人。 可事实是,梦无魇在位的那段时间,是从来不容许杀害无辜之人的。 附子花此番倒打一耙的行为,可真真是令人作呕。 “附子花!够了!不容许你这样说我父亲!” 这个时候,就连夤雪也坐不住了。她向附子花,厉声呵道。 附子花听罢,嘴角处的肉轻轻扯动了一番,似乎是不敢相信夤雪会为了梦无魇而说一些驳斥他的话。 “雪儿,难道……你也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这些年来,魔界之人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你与你兄长在来到魔界之时,被欺凌成什么样子,你忘了吗?你母亲又是因何而死的,难道你也忘了?” 说着,附子花缓缓走至夤雪的身旁。 他微微俯身,附在夤雪的身侧。 “你看……” 他突然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众人。 “是这些人,是这些人害死了你的母亲,让你兄妹二人饱受欺凌。可是,你看看你的亲生父亲,不仅不帮着你对付他们,还帮着他们对付起你来。你的心,真的感受吗?没有一点怨言吗?” 他眼神万般凌厉的看着面前众人,恶狠狠地向夤雪道。 这番话对夤雪果然有作用,她那原先被胭脂涂得通红的脸颊此刻变得惨白,神情也变得有些恍惚。 一直在不停地摇头,似乎是想要否认附子花所说的这些话。 “附子花,你少在此地妖言惑众!前辈若是不关心母子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破开什么六和阵吗?还是人界之人,真的都如你说的那般不堪吗?夤雪你仔细想想,在你同你兄长逃亡的过程中,真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助过你们吗?” 穆卿离知道夤雪已经被附子花的这番话蛊惑了,为了让她清醒,赶忙道。 在人界逃亡的时候,真的没有人出面帮助过她兄妹二人么?没有吗?没有吗? 有的。 夤雪的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一个画面。 那个时候,她和夤夜饿得不行,一个老奶奶看到之后,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窝窝头。 所以,是有的。 彼时,夤雪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既然话已至此,还有一件事,我亦可以同你们说清楚。” 穆卿离又道。 说完,她又不自觉地将目光幽幽送往了墨临渊处。 墨临渊没有说什么,只淡淡的看着她。 “儒清远,便是夤夜。” 穆卿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她只知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耳朵恍若失聪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 而除了说这话的人,听到这话的人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夤雪和附子花都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墨临渊也瞪大了双眼,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梦无魇则因为穆卿离早在罪灵渊的时候,就告知了他此事,故而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会的……不会的……他已经魂飞魄散了!不可能还会托生的!不可能的!” 附子花瘫软在地上,连口否认。 穆卿离见众人不信,于是便将道衍在梦里同她讲的那些事情,挑挑拣拣,讲给了众人听。 待她讲完之后,众人才勉勉强强信了。 而当穆卿离讲完的时候,不仅附子花瘫软在了地上,连夤雪也瘫软在了地上。 好像此事,对他二人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当然,穆卿离也没有忘记观察墨临渊的反应。 她发现墨临渊面如死灰,也颇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也是,那道衍可是他的亲生父亲。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的真正死因,难过,是很正常的事。 “还我兄长!还我兄长!” 突然,穆卿离听到了来自夤雪的凄厉喊叫声。 刹那间,穆卿离的注意力当即便被吸了过去。 她看到,夤雪揪住了附子花的脖颈。 看到面前此景,穆卿离有些愣了。按道理来说,夤雪早就知道附子花是在骗她的,也早就原谅了附子花。不然瀛洲城遭受东宫兵将攻击的那日,她便不会站在附子花那边。 可是为何现在,却又突然开始叫唤着让附子花还她兄长了呢? 一瞬间,穆卿离突然觉得这其中,一定藏着不小的猫腻。 止戈 后来,穆卿离才知道她失踪之后,附子花想借用儒清远,让他成为他攻下其余五界的兵器。 于是,附子花便找到了儒清远,将他缚在魔界。 那个时候,儒清远身上的摄魂夺魄之力随着穆卿离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被压制,根本无法施用。 故而那段时间,附子花都每天都用各种方式来激发儒清远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 但是无疑,他是失败的。 不管他用了多少的方法,儒清远体内的摄魂夺魄之力就是无法恢复。相反,儒清远因为饱受附子花的摧残,危在旦夕。 夤雪看不下去,于是,便趁着附子花不注意,便将其偷偷放了。 此后,便是阿雪的身世被揭发一事。阿雪为了不连累乐游,自己退出了师门。 下山的过程中,碰到了已然疯魔的儒清远。 是的,儒清远疯了。 至于他疯的原因,夤雪说大概是他想方设法的修炼,但就是无法修炼。 即使后来穆卿离的身体与摄魂夺魄之力进行了融合,但儒清远的功法还是没能恢复。 因为穆卿离体内强大的摄魂夺魄之力,已经将所有施在她身上的蛊术都给破了。 处星的噬心蛊术,儒清远的同身蛊术…… 换而言之,儒清远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后来,下山后的阿雪,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儒清远。看到自己疯魔后的兄长,阿雪决定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再后来,行风也去陪阿雪了。 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儒清远其实一直跟阿雪和行风在一起。 如此,穆卿离也便明白为何当初在秘宫之时,阿雪对于自己从哪里来一事,支支吾吾。 她是怕自己同儒清远在一起一事,会刺激到她。 毕竟穆卿离身上的悲剧,很大程度是他造成的。 那日,她和瞳生落败之后,她便携着瞳生逃走了。 而一直在等阿雪回去的儒清远等不到阿雪,便前来瀛洲之地来找她了。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顺利来到了秘宫,救出了阿雪同行风。 岂料就要在逃跑的千钧一发之际,被人发现了。儒清远二话没说,用火药炸毁了秘宫,为阿雪同行风赢得宝贵的逃跑时间。 而儒清远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附子花抓住。本来附子花还要去追阿雪和行风二人的,岂料被儒清远死死保住,让他移动成难。 附子花气极,便一掌将他拍死了。 但是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儒清远也没有将紧抱着附子花的手放开。附子花实在没有办法,直接将其挫骨扬灰了,连一具全尸都未留。 夤雪讲完这些事情之后,便不甚突然的举剑刺向了附子花。一剑穿心,最后,她再撞上去,与附子花相拥而死。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夤雪看着竹溪的尸体,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那天,梦无魇哭疯了。 原来,梦无魇同夤雪的计策是,她先劝服附子花,若实在劝服不了,洞房之时,再让夤雪将其杀了。 可哪知夤雪从来没有想过要独活,所以在得知儒清远是她兄长,因忍不了心中的恨,便将附子花杀了的时候,她也一同赴了死。 言宴在看到附子花死了之后,曾几度煽动魔界之人反抗。 但在最紧要关头的时刻,如英和尘颜带着一众义军来了。 为什说是义军呢? 因为这些人,是尘颜和如英集结了各界不愿受魔族统治之人,所成立的反抗队伍。 原来墨临渊来罪灵渊之前,先同尘颜前往瀛洲之地,救出了如英。也就是说儒清远若晚点再去,他是不用丧命的。因为墨临渊和尘颜,会将困在瀛洲城的人都救出来。 可惜,没有什么如果。 儒清远去救阿雪和行风了,同样的,儒清远也死了。这是铁一样的事实,怎么否认都否认不了的事实。 墨临渊同尘颜将如英救出来之后,便要他们低调行事,暗中集结不肯受降的有志之士。待时机到了,便一举反攻。 而这期间呢,尘颜也十分听墨临渊的话,一直在同如英集结各路有志之士。到了今日,总算集结到了以数千人数组成的庞大的义兵队伍。 就在入皇宫赴宴前夕,墨临渊向二人发出了信号,让他们尽快带着队伍前来瀛洲皇宫。 于是乎,如英和尘颜便带着一众人风风火火的来了。 与此同时,神界的相华也带着一众神兵前来相助。 虽然也有一部分人愿意跟随梦无魇,同各界谈判,谋求一个于魔族而言相对友好的生存环境。 但是相比反抗的魔族人来说,人数还是少得可怜。 这意味着这场战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 而这时的群魔虽然无首,但他们吸食了许多民众的血,所以修为功法都异常的高。 因此,一众人厮杀了许久,也没能将魔族收服。 就这样,大战持续了五天五夜,瀛洲皇宫血流成河,到处弥漫浓厚的血腥味,尸体更是堆积如山,堪比人间炼狱。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魔族人这般坚持,要当什么人上人? 对于她的这个疑问,尘颜是这样回答的:因为人一旦有了能力,就会想要更多。贪是人的天性,它能让人变得更强,也能将人摧毁。 那个时候,她有那么一点信了。 信这些人是想要无上的权力,想要当人上人,才奋力反抗。 后来,她杀了好久,从最初的不忍,到最后的麻木。 她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又看着向她飞扑而来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些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他们即使拼了命,也要拿着刀剑挥向他们。 穆卿离看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听着他们的嘶吼声,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其实,他们或许不是贪心,而是过够了之前的那种日子。他们害怕自己缴械投降之后,又会重新过回之前的那种日子。 所以,他们才要拼命反抗。 在搞清楚这各中关系之后,穆卿离将手上的刀剑放下了。 说到底,还是魔界中人对各界之人不太信任的缘故。 她想,让魔界感受到他们谈判的诚意,而非用武力逼他们不得不谈判。这样,才会促成这场谈判。 于是,她率先放下了武器,期望对方能感受到来自她的诚意。 众人在听到她放下刀剑的声音之后,皆停下,将目光看向了她。 “哗——” 后来,墨临渊也将剑放下了。 “哗——”紧接着,就是梦无魇。 “哗——”然后,便是尘颜、如英…… “哗……” 待五界之人放下了一大片兵器之后,魔族中人总算也有放下兵器的了。 于是这场厮杀了五天五夜的血战,就这样戏剧性的结束了。 去做想做的事 战乱完结之后,以梦无魇为首的各界人士就“如何安置魔族”一事发起了讨论,最后决定,让魔族自由在各界自由活动。但不能食人血,只能食家畜之血。 谁若犯禁,便会在其身上施下咒术,致使其终生不得出魔界。 也就是说,结界从族群中,划分到了个人身上。 这,也算得上是一个不甚完美的处理方式。 至此,长达近一年的动乱,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而这一次,因为神界表现颇好,威望也日渐变高。 在动乱之后,其余四界都很愿意听神界的话,为神界马首是瞻。 但不知道为何,从战乱到乱平,自始至终,穆卿离都没有见到过帝辛。 而听他们说,相华现在是暂代神尊,神界的一切事物都归相华管。 待事情都完结得差不多时,穆卿离最先做的,便是去看望她乐游门的一众亲友们。 东宫发生动乱之时,他们与发起侵略的人拼死相抗,故而在那几场大大小小场战乱中,乐游门又失去了不少的弟子。 粗略数来,只有十几位了。 幸而,他们绝大部分人,在绮挽的救护下保住了命。 原来,瞳生在出发前往瀛洲之地救穆卿离时,特意秘密告知了绮挽,告诉她荒岛之上有这么一群人。若是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希望绮挽能够救下荒岛之上的人和他的母亲…… 加之附子花不想让言宴一人独大,没有将西海分给言宴,像通过西海来达到制衡他的目的。所以,绮挽便有了这去从动乱中将穆卿离的一众亲友救出的能力。 这,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言宴最后,交给了东海处理。 墨临渊告诉她说,言宴其实并非是东海龙王的亲生儿子。至于这件事,是如英告诉他的。 原来,言宴本为一条蛟龙。幼时被生父生母所弃,为东海龙王所捡。 一直以来,东海龙王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对待。为了让言宴成为龙,甚至不惜花费自己的修为来为他渡劫。 一直以来,他的能力都十分出众,东海龙王也曾想过要将东海龙王之位交付于他。 可是,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东海龙王发现言宴这个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比如,在东海龙宫办过的一场比武大会上,言宴为了赢得头筹,博得东海龙王的好感,竟然在暗地里,给比他能力要高的对手下药。 这件事查出来之后,东海龙王为了他的面子,更因为清楚言宴是一个怎样的人,故而没有将这件事揭发出来。 言宴,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若这样的事被揭发出来,他肯定会做出更加恐怖的事情来。 东海龙王本以为他会改,没想到他他不仅没有改,反而变本加厉。 比如他手下的一个兵将与一位漂亮姑娘相恋,但是,他也却对那个女子也生了爱慕之意。 之后,为了得到那个女子,他在战乱之中制造了兵将战死的假象,然后对那位女子嘘寒问暖。 最后,那个女子被他所打动,嫁给了他。 东海龙王对他大失所望,于是,也便断了要将龙王之位交付给他的打算。 言宴一直以为东海龙王不将龙王之位交付给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是他的亲子。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怀恨在心,想要坐上东海龙王,甚至四海之王的位置。 殊不知,其实是东海龙王对他失望了。 后来,东海龙王之位由龙五子,慕莲担任。 听绮挽说,慕莲是所有龙子中最沉稳的一个。所以让他担任东海龙王之位,也算合情合理。 回到乐游之后没几日,如英便来找她了。 他告诉她,言宴死了。 是在知道东海龙王对他的倚重之后,直接疯了,然后一头撞死了。 也算是,带着悔意死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穆卿离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处狠狠抽痛了一番,像是什么东西在对她的心脏进行猛烈的撞击。 一开始,她以为是她在为言宴的死去而感到心痛。 后来,经墨临渊提醒,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其实是瞳生感知到了,起了反应。 也就是说,她的温养,起了效果。 这段时间,她与墨临渊同乐游门的一众亲友们忙着重建乐游,都没有时间好好修炼功法。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温养到瞳生,这是穆卿离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心里高兴,于是那天,便同如英多喝了几杯。 喝完酒之后,如英便离开了,回了夙青山。 而她呢,直接醉了。 他与如英喝酒的地方,是在乐游山的最高峰——长云峰。 最后,是墨临渊来了,把她背回去的。 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穆卿离醉倒在墨临渊的背上,摇摇晃晃,一直在不停地傻乐。 墨临渊只一脸无奈外加宠溺的摇摇头,一言不发,继续埋头向前走。 “墨临渊,你去想做的事吧。” 突然!穆卿离对墨临渊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瞬间,墨临渊急行的步伐缓缓停下。 “你……知道我想做的事?” 墨临渊以为这只是穆卿离的醉话,并没有对她抱有太大的期望,指望她能说得出来他此刻最想做的事。 “知道啊!你想去找帝辛,但是你因为害怕我会伤心,所以便忍着不去找。” 毕竟是个人,就知道她对帝辛有多恨。墨临渊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没有做。即使很想做,为了她,他也没有做。 “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了解的不是么?一直这么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再说了,你爹爹,还让我给帝辛转交一个东西呢,我总不能食言吧。” 穆卿离又继续道,语气听上去无比的怅然。 墨临渊听罢,心神不免一滞。 他终归是……太小看这个丫头了。 她比他想象当中的,要成熟许多。 “这件事,不要让我爹爹知道。我怕他心里……会难受。你离开的时候,就说你在天黎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穆卿离将自己的所有计划和想法,都一股脑儿的说与墨临渊听了。 墨临渊听罢,知道这非穆卿离的醉话,于是也便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这个提议。 线索断了 但是谁知,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第二日,就在墨临渊要离开的前一刻,糜幽幽突然出现了。 她无比激动对她说,她知道杀害泽宁的人是谁了。 泽宁,便是当初死在鬼面人手中的那头成了精的麋鹿。 后来,穆卿离与墨临渊还是觉得要先将这杀害泽宁的鬼面人找出来,再去寻帝辛。 于是,二人便结伴,随糜幽幽一起前往,去寻那个杀了泽宁的凶手。 “幽幽姐,我记得你是会迷音幻灵术的。” 路上,穆卿离还是没有忍住,将这个困惑了她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从得知墨临渊和尘颜被帝辛用迷音幻灵术困住的那一天,她就一直为这个问题所困扰。 “不错,我会,怎么了吗?” 糜幽幽回答的很是爽快。 “那你此术,是在哪里习得的?” 穆卿离继续问道。 “梦里习得的。” 糜幽幽道。 “梦里?!” 穆卿离同墨临渊默契对视了一眼,大惊不已。 “就是有一日做梦,梦到有人教我这个术。醒来的时候,我旁边就放着一把琴。我当时也十分纳闷,但那个人要我答应他,不能将此事说出来,也不能追查此事,所以,我便一直没有说了。” 糜幽幽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如实做了答。 “那幽幽姐,现在又为何肯说了呢?” 既然答应了人家不说,不就应该一直不说么? “因为……我命不久矣。你救过我的命,又帮了我许多,这个不可说,便全当是我报答你的。” 糜幽幽道。 穆卿离听了,神色不免一怔。 是了,糜幽幽为了替泽宁报仇,习了“移命蓄力”之法,确实是一个命不久矣之人。 如此说来,这世上确实还有一个人会迷音幻灵术。 “那幽幽姐,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么?或者,他叫什么?” 穆卿离又赶忙问道。 “不知道,他出现在我梦里的时候,带着面具,且周身都是白雾,我根本看不清。” 糜幽幽摇了摇头,道。 眼看着到手的线索断了,穆卿离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那幽幽姐你可还记得,那个人,是何时教你这个术的?” 穆卿离期望能从时间,得到突破。 “大约在……一年之前。” 糜幽幽道。 一年之前,叶了了的心里又不免一惊。 一年前,刚好是她拜师天黎的时候。 “那那个人有没有跟你说过,强行出迷音幻灵术,会是怎样的后果?” 穆卿离总觉得这件事不太简单,或许,还跟重霄的死有那么一点关系。 “没有。” 糜幽幽摇了摇头。 “我知道。” 这时,一旁的墨临渊突然道。 “心脉受损,法力和修为会大减。” 紧接着,墨临渊又道。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沉重。 所以说,重霄那个时候为了救她,强行出了迷音幻灵术,致使法力受损。不然以重霄的力量,怎么可能逃不过儒清远之手呢? 毕竟那个时候,儒清远身上并没有吸取多少人的魂魄,法力也算不得太高。 想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穆卿离再一次感受到了锥心般的疼痛。 如此说来,她师父的死与她,还是有莫大的关系。 不过穆卿离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教糜幽幽迷音幻灵术? 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穆卿离十分明白从糜幽幽处根本问不出什么,于是便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就这样,三人乘着云,往穆卿离不知道的方向而去。 终于,在行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后,目的地到了。 “长右门?” 穆卿离有些惊了。 因为糜幽幽带她和墨临渊前来的地方,不是其它,正是处月的长右门。 “幽幽姐,你的意思是,凶手是长右门的人?” 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糜幽幽没有说话,而是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那个凶手,明明是个男的啊。长右门都是女弟子,凶手怎么可能会是长右门的人呢?” 穆卿离觉得糜幽幽的这个追查结果,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然,不等糜幽幽接话。他们三人却被长右门突然出现的弟子,给举剑团团围住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为首的一名女弟子向三人喊道。 “呃……这位姐姐,在下乐游门穆卿离,求见贵派掌门,烦请姐姐帮忙通报一声。” 穆卿离毕恭毕敬地向那女弟子道。 那女弟子听穆卿离自报家门之后,眸中飞速闪过一丝警惕。 “穆卿离……我问你,此物可是你的?” 那女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穆卿离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她父亲在与她和解的那一日,送给她的手链,也是她母亲成亲的时候所戴的。 这条手链消失了许久,她也找了许久。可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到。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手链,竟然在此处。 “是,姐姐是在哪里寻到的?” 穆卿离爽快承认之后,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啊!真的是你!竟敢伤害掌门,受死!” 那女子说着,挥刀砍向了穆卿离。而余下的那些女弟子,紧跟其后。 穆卿离看到眼前之景,直接愣住了,哪里还会想起要躲避之类的事。 幸而这个时候,墨临渊挺身而出,替她挡下了这些攻击。 这些人于墨临渊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故而只是片刻的功夫,墨临渊便将她们都一一制服了。 “给。” 将她们制服后,墨临渊将女子手中那属于她的手链抢了回来,递到了她手中。 穆卿离接过手链,麻利的将其戴上。 “谢谢仙尊!” 她一脸嬉笑着,向墨临渊道。 其实墨临渊已经不是仙尊了,但穆卿离实在改不了口,于是便“仙尊仙尊”的叫着了。 墨临渊大概是十分理解她吧,也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话。 “这位姐姐,你真是奇怪,为何这手链是我的,便说是我伤了你们的掌门?还有,你们掌门怎么了?” 穆卿离最受不了的,便是别人的污蔑。既然墨临渊已经将那些人摆平,她最先要做的,当然便是弄清楚这人为何平白无故的冤枉她。 后来,在穆卿离的质问下,那个女子将来龙去脉都告诉给了她。 原来,就在一日前,处月遇袭,并昏迷了过去,至今未醒。 这手链,便是在她遇袭的现场找到的。 所以,她们才说是她伤了处月。 受骗 面对她们的这一指控,穆卿离当然不可能认。拼了命的向她们解释,表示这块手链很早便丢了,至于这个会出现在此地一事,她也不清楚。 岂料那些人根本不肯听她的解释,执意认定她就是伤了处月之人。 墨临渊也受不了别人诬陷穆卿离,便拉着她到了长右山。只说将处月救醒之后,便知道凶手是了。 对于墨临渊的这个提议,穆卿离的心里可谓无比赞同。 还怪自己没有早日想到此法,若早日想到此法,就不用同长右门的一众弟子费这般多的口舌了。 那些人因为怕墨临渊和她会伤害处月,自是不肯让他们接近处月。故而一路上,对她三人百般阻挠。 然而,她们怎么可能是墨临渊的对手? 墨临渊在没有伤到她们分毫的情况下,便携着她和糜幽幽来到了处月的所在之地。 糜幽幽负责在外面看守,他二人则进入房间去救治处月。 这是一间空旷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便什么都没有,素净得很。 而处月,便躺在床榻之上。 墨临渊兀自走向处月,隔空替她把了一下脉。 “如何啊?” 穆卿离迫不及待地问道。 若他们此番救不醒处月,那他们势必会被人扣上硬闯长右山的罪名。如此,他们便有理都说不清了。 “竟然是被此方法弄致昏迷的。” 下一刻,墨临渊嘟囔道。 “什么方法?” 穆卿离蹙了蹙眉,实在不明白墨临渊所指。 墨临渊的目光陡然送向了穆卿离。 “摄灵术。” 他看着穆卿离,一字一句认真道。 “摄灵术?此术跟摄魂夺魄术不会有什么干系吧?” 叶了了听罢,后背起了一身的汗。 心想若摄灵术跟摄魂夺魄有一样的威力,那么六界可能又要面临一场动乱。 墨临渊摇了摇头。 “二者多多少少,是有些关系的,但相比摄魂夺魄之力,摄灵术的威力要小许多。一般是练功连到走火入魔之人,便会摄灵术。它能抽取别人的神识,使对方陷入昏迷。同时,也能借用它,来为自己增添功法。” 墨临渊解释道。 听了墨临渊这番解释,穆卿离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将处掌门救醒呢?” 眼下,穆卿离最担心的问题,莫过于此了。 “我们需要找那个摄取她神识的人。” 墨临渊道。 “可是,我们要去哪里找那个人呢?” 墨临渊的回答,让二人陷入了不小的困境。 “不如,我们先离开此地,再寻办法!” 墨临渊道。 穆卿离知道墨临渊在担心什么,加之她本人也觉得墨临渊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于是,便同意了他的这个提议。 然而,叫穆卿离感到意外的是,当她二人出门的时候,却寻不到糜幽幽了。 难道……被长右山的人给抓了? 不可能啊,以糜幽幽的身手,长右山除了处月能与之勉强过上几招,其它人根本不够她打上几下。 所以,她到底去了哪里? 不对啊!既然长右山的人她都打得过,那她寻常之时,为何还要叫上她呢? 一瞬间,墨临渊与穆卿离默契对视了一眼。 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走!” 墨临渊二话没说,便拉着穆卿离回了乐游门。 “穆卿离,你去哪儿了?!” 路上,如英通过通音术联系上了她。 “如英,我去长右山了。现在在回乐游山的路上。” 穆卿离赶忙向如英解释道。 “你为何要离开乐游山?!” 如英的语气里有几分嗔怪的意味。 穆卿离的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如英,乐游山发生了什么事吗?” 下一刻,穆卿离急急问道。 “你父亲,被抓走了。那人留下了一张字条,要你带着麒麟剑去找他。” 如英沉着声音,沉沉道。 一瞬间,穆卿离明白了,她全部都明白了。糜幽幽故意诓骗她和墨临渊离开乐游山,是为了让那个索要麒麟剑的人将她父亲给绑了,然后逼她交出所谓的麒麟剑。 可是……糜幽幽为何要这么做? 她那么相信她,帮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她为何要这样耍弄她? 想到此,穆卿离十分不争气的哭了。 为糜幽幽诓骗她而哭,也为她父亲生死不明而哭。 墨临渊见状,二话不说,便将其搂进了怀里。 “没事没事,我一定帮你找回穆掌门。” 他一边轻轻抚摸着穆卿离的头发,一边柔声安慰。 墨临渊的安慰于穆卿离而言是有用的,至少这让她的心不再感觉那么孤独无助了。 “如英,其它弟子如何?” 墨临渊知道穆卿离此刻关心的,还有其他弟子的安危,于是便替她开口问道。 “其它弟子都好,只是寻问水可能与那人碰过面,并且打斗过。所以现在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但是身体没有大碍,不会有性命危险。” 如英道。 “卿离你看,他没有伤害问水。说明他只是求麒麟剑,并不会伤穆掌门的性命。所以,你不要太过担心了。” 墨临渊听到如英的回答之后,便赶忙又向穆卿离安慰解释道,希望能宽她的心,让她不至她过伤心。 穆卿离听罢,觉得墨临渊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强打着气力,止住了哭。 路上,他们又从如英的口中得知那人选择了一个名叫千山岛的地方,并叫穆卿离将麒麟剑带到那处。 穆卿离嘱托如英照顾好她乐游的其它师兄弟和师姐妹之后,便同墨临渊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千山岛。 岂料在半路之上,二人却遇到了也正在赶往千山岛的尘颜。 自从六界乱局暂时得到平稳之后,尘颜便一直寻找行风。 本来穆卿离和墨临渊在将乐游安置妥当之后,也要随着尘颜一起找行风的。 哪知这中间发生了诸多的事,便被耽搁了下来。 听尘颜说,他在千山岛附近感受到了行风的气息。所以才在六界寻了十几日之后,寻到了此处。 那一刻,穆卿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行风和阿雪是被人控住了。而控住行风阿雪的人,和让她拿麒麟剑的人,可能为同一个人。 千岛山 千山岛,顾名思义,是由很多座山形成的岛屿,四周为海。 “果然是他!” 到了千山岛之后,尘颜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岛屿,恶狠狠道。 “他?他是谁?” 穆卿离心里好奇极了。 “东西带来了吗?” 尘颜刚要开口作答,没有想到下一刻,有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人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向三人问道。 “是你!” 穆卿离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他就是糜幽幽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可是,糜幽幽与他有血仇,怎么可能会帮着他来对付自己呢? 穆卿离觉得整件事,太叫人匪夷所思了。 “穆姑娘好眼力,就是在下。” 鬼面人道。 “想不到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忘找寻麒麟剑。” 穆卿离有些鄙夷。 “我问你,白溪村村民被屠一事,是否是你干的?” 穆卿离指着鬼面人,没好气的问道。 “是我又如何?” 鬼面人很是不以为然。 “又如何?” 穆卿离被鬼面人的这个措辞给惊到了,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他竟然说又如何?! “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伤害他们?” 虽然穆卿离被面前之人的无耻给狠狠恶心到了,但她还是按捺着心中的不适,向其问道。 “无冤无仇就不可以伤害了?那我勤学苦练那么多年干嘛?” 穆卿离发现时隔两年,此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耻。 “萧青寒,你装模作样的戴着个面具做什么?” 这时,一旁的墨临渊突然道。 “萧青寒?!” 穆卿离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大惊不已。 鬼面人的身体猛然一怔,似是不敢相信墨临渊竟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也就是说……墨临渊猜对了。此人,真的是萧青寒。 “不不不,仙尊你是不是猜错了?此人怎么可能是萧青寒呢?萧掌门待人谦逊有礼,此人怎么可能会是是他呢?不可能不可能……” 尽管种种迹象已经表明面前此人就是萧青寒,但穆卿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多年前,乐游门因为你的出生,而遭到围剿。我阴差阳错之下,跟着尘颜来到了乐游山。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到萧掌门身上的气息不一般。亦正亦邪,亦人亦人,繁杂得很。所以,便记住了萧掌门身上的独有气息。今日得见,刚好就认出来来了。” 墨临渊向穆卿离解释道。 萧青寒见状,自知瞒不过。于是干脆把面具摘了下来,直面三人。 穆卿离看到萧青寒的面容,才真的相信了鬼面人,就是萧青寒。 这可是人界修真五门之首,青玄山的掌门啊! 虽然穆卿离同他接触不多,但到底知道在修真界面,萧青寒是一个十分有名望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那般令人发指之事?! “事已至此,我也不愿与你们多费口舌了。快将麒麟剑拿来,你们就可以将穆商云带走。如若不然,你们便只能见到一具尸体。” 下一刻,萧青寒向他三人威胁道。 面对萧青寒的咄咄逼人之势,穆卿离再也不能继续埋头想一些事情了。 “我要先见到人。” 因为之前被附子花骗了太多次,故而穆卿离多了几分警惕。 “不行!” 萧青寒立马拒绝。 “为何?!” 穆卿离十分不解。 “以我之力,根本打不过你三人。若是让你三人知道了穆商云的所在,你们抢了人便会跑,哪里还会将麒麟剑给我?!” 萧青寒道。 此刻,穆卿离不禁感叹起萧青寒的玲珑心思。说实话,关于这一点,她并未想到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尘颜突然仰天长笑起来。 穆卿离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此举是为何。 “你笑什么?” 尘颜的笑引起了萧青寒的慌乱。 “萧掌门,你诱敌深入,难不成还会放过我们吗?只怕你早已经在此地设下天罗地网,只要我们一将这麒麟剑交付于你,你就会将我们赶尽杀绝吧?” 尘颜止住笑,冷着一张脸,道。 果然,萧青寒的面色当即便有些不对劲儿了。 看来,尘颜的猜测是对的。 “这里不会像瀛洲城一般,盖了什么类似尸骨房的东西吧? 穆卿离瞬间警惕起来。 “六界大战,死了不少人,最是不缺尸体。” 尘颜道。 言外之意,真的有可能建造了像尸骨房一样的东西。 “天黎的仙君,果然有几分头脑。” 萧青寒睥睨着三人,一脸漫不经心地道。 “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来此之前,早已经将此事告知给了六界众人。若我们此次一去不返,你和里面的那位,是注定逃脱不了的!” 尘颜道。 “哼!” 下一刻,萧青寒冷哼了一声。 “只要进入了千山岛,谁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而后,他用着无比淡然的语气道,好像笃定自己不会败一般。 “里面的那位……” 穆卿离在自己的口中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难不成,萧青寒的背后,还另有他人?! “萧青寒,你知道你那才出生不久的次子,为何会夭折吗?” 突然,尘颜问道。 一瞬间,萧青寒的面色青一阵紫一阵,变得十分精彩。 穆卿离想起来了,当初在迷雾森林之时,萧青寒确实提过他儿子夭折一事。还说若早知他儿子会夭折,会毫不犹豫地将糜幽幽给杀了。 “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并非夭折,是被人所杀!那个时候,他叫你去寻一个名叫“夺运之玉”的玉,你寻到之后,不听他的话,将其私藏。为了给你教训,他便将你才出生不久的次子给杀了。此后,他更是挟持了你的长子,威胁你帮他做事。多年来,你为了他,做了许多穷凶恶极之事!” 紧接着,尘颜又滔滔不绝的道。 “尘颜,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穆卿离越听越糊涂了。 后来,她总算在尘颜与萧青寒的对话中,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 原来,尘颜口中的“里面那个人”,是皇帝李承阳。 这些年来,李承阳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地位,一直将自己的势力深入各个领域。 而作为青玄门新一代掌门的萧青寒,因其修为天赋不比青玄门以往的历代掌门,渐生颓势,几度致使青玄门差点失去“修真第一门派”的名号。 后来,萧青寒为了保住青玄门在修真界的地位,便与李承阳达成了合作。 就这样,萧青寒,便成为了李承阳在修真界的爪牙。 十多年前,萧青寒受李承阳的命令,寻找一个名叫“夺运之玉”的玉。 传说此玉能吸周身之人的运气,护拥玉之人好运连连,一生无恙。 萧青寒寻到玉之后,起了歹心,想将其私藏,骗李承阳并未寻到玉。 但不知道为何,李承阳就是知道了萧青寒在骗他。 此事触怒了李承阳,因此他便将萧青寒刚出生不久的次子给杀了,以作警示。 而为了更好的控制萧青寒,李承阳将其子萧若强行抢离了其身边,置放到了一个偏僻之境。 每次萧青寒办事办得叫李承阳满意了,他才会大发善心,叫萧青寒与萧若见上一面。 为了防止萧青寒将人救走,每次二人见完面之前,李承阳都会命其吃下特制的药。一吃完药后,会全身无力,使不出任何法力;而见完面之后,李承阳便会命人转换安置之地,叫萧青寒怎么都猜不到萧若的藏身之处。 总之李承阳这个人心思缜密,这么些年来,萧青寒一直被牢牢的掌控在其手中,让其帮他做事。 在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穆卿离突然觉得这个李承阳,实在忒恐怖了。 “这世上,当真有“夺运之玉”吗?还有,那玉是如何跑到白溪村周围的?” 此刻,最让穆卿离感到疑惑的,无非就是这两点了。 “玉自然是有的,至于那玉为何到了白溪村的附近,我想这个问题,让李承阳回答比较好。” 尘颜向穆卿离解释清楚之后,又转向了萧青寒处。 “萧青寒,你想要麒麟剑,不过是想要替李承阳完成用麒麟剑夺得天下的美梦罢了。可你看看附子花的下场,你就应该明白,任何人想独占天下,都是痴心妄想!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哪一个人的天下!你不会得逞,李承阳也不会得逞!我劝你,还是早些放下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劝李承阳放弃这个想法!你二人,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你现在就去叫李承阳出来,我亲自与他谈!他若不肯出来,你便告诉他,我带着他的儿子来了。你若想让你儿子活着,便按照我说的去做!” 紧接着,尘颜又对着萧青寒说了许多的话。 这些话中,有穆卿离能听懂的,也有穆卿离听不懂的。 比如他说的“他将李承阳儿子带来了”的那句话,穆卿离就听不懂。 “仙尊,尘颜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穆卿离凑到墨临渊的耳旁,低声询问道。 墨临渊听罢,摸了摸她的头,只带着笑对她说了一句“到后面你就能听懂了”之后,便敛住了面上的笑,变得一脸严肃。 好似尘颜接下来要讲的事,真的很严重…… 穆卿离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便谄谄闭上了嘴,不再出气,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律先 看得出来萧青寒是很在乎他儿子的,在听到尘颜如此说之后,面色在一瞬间变得非常严肃。 “你……真能救下我儿子?” 萧青寒似乎对尘颜这个人,还不太信任。 “穆卿离的父亲在你手上,若我救不下你儿子,你定然会将他杀了。你觉得,我师兄和穆卿离会放过我么?” 尘颜幽幽道。 穆卿离听罢,与墨临渊默契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尘颜对于救下萧若一事,是信心十足了。 萧青寒听罢,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稍等,我去禀报陛下。” 而后,他沉声道。 尘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表示同意萧青寒的所求。 之后,萧青寒便往岛的深处走去了。 如此,三人在等了一段时间之后,萧青寒才又从岛中回到了三人的面前。 “请。” 穆卿离知道,李承阳同意了尘颜的提议。 就这样,三人跟随着萧青寒,穿过一座又一座的机关岛,来到了李承阳的所在之地。 这是一座建造在山底下的宫殿,四周都是石壁,而石壁上则刻有龙纹。房间内,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并不像是一个临时据点,倒像是一个用了许多年精心打造出来的宫殿。 李承阳还是一身君王之装,坐在正中央的龙椅之上,霸气非常。但他的面色,却有一种叫人说不出来的沧桑之感。 “听说,你要帮我找儿子?” 李承阳率先开口,向三人所在的方向问道。声音听上去,很是苍老。与他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相差甚大。 “哼~” 尘颜听罢,冷冷一笑。 “怎么你还觉得你,配有儿子的吗?” 随后,尘颜冷冷问道。 李承阳听到这话之后,瞳孔的眸色骤然一缩。 “嘭!”的一声,他狠拍了一下椅子上的扶手,站起了身。 “可是我有!哈哈哈……我有!我有儿子!你失望吗?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李承阳就如发了疯似的,仰天长笑起来。 穆卿离看来李承阳如此疯魔的模样,蹙紧了眉头,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你确定,他是你儿子?” 下一刻,尘颜幽幽问道,语气里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味道。 “确定!确定!怎么不确定?他身上,有先儿的鲛人玉佩!他是先儿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 李承阳又哭又笑着道,看得出来他很是激动。 “闭嘴!你不配提她!” 岂料李承阳的这话像是戳中了尘颜的痛点,致使他突然发了狂,向李承阳的方向嘶吼道。 虽然穆卿离对于李承阳口中提到的“先儿”很好奇,但看到尘颜如此模样,心里还是不免为其担心。 “李承阳,你不配有儿子!他不是你的儿子,他只是一个孤儿,是我捡来的。你的儿子,早就被你亲手给杀了。他死了!死了你懂吗?他死在了你登上皇位的路上!你的脚,是踩着他的血肉登上去的!” 随后,尘颜恨恨道。眼睛变得猩红无比,盛满了数不清的怒意。 突然间,穆卿离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听明白了。 这尘颜口中的“他”,莫不就是行风吧!听李承阳这意思,行风,是他的儿!子! 若真是这样,那他跟阿雪,不就是……有血仇!!! 想到此,穆卿离的心再也淡定不了了。 “你骗我!他就是我儿子!他身上有鲛人玉佩!他就是我儿子!” 李承阳激动道。 “你若真确定他是你儿子,何苦又同意将我放进来,为你找什么儿子呢?” 尘颜道。 而李承阳在听了尘颜的这番话之后,面色则明显一变。 显然,他的心里确实是不太确定的。 “你将萧若和穆商云放了,我便教你一个验证他是不是你儿子的方法。” 尘颜见自己将李承阳说动了,于是便趁热打铁。 一瞬间,李承阳的面上划过了一丝凌厉之色,充满了杀气。 “多年前,你为了皇位选择抛弃妻儿。却也不知道多年后,你会不会为了这天下,抛弃你儿子?” 说完,尘颜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穆卿离听罢,又明白了一些事情。 来看这李承阳做的缺德事,真的不甚多啊。 而这边尘颜话音刚落,李承阳的面色便又变了变,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可是……我想让他这天下的王。若我交出他二人,他就不能当这天下的王了!不行……不行……我不能交!不能交!” 李承阳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情绪又再一次失去了控制。 “李承阳!难道你没有想过他想不想要么?你认为是好的东西,他若是觉得不好,你认为还是好东西吗?再说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倘若他不是你的儿子,你为了一个陌生人造下如此大孽,你让你的亲生儿子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尘颜没好气道。 李承阳好像将尘颜的这番话给听进去了,低着头,摆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行!不能交!不能交!我若交了,我就活不成了!不能交!不能交!你!快点把验证之法告诉我,否则,我就将穆商云给杀了!” 岂料在紧要关头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同意尘颜的提议。 “李承阳你敢!你若伤害我爹,我敢保证你也活不了!” 这边穆卿离看到李承阳拿自己父亲的性命做威胁,哪里还坐得住。心急之下赶忙上前,厉声向其呵斥道。 “哈哈哈……到时候我有麒麟剑!得麒麟剑者得天下,你认为,我还会怕你吗?” 李承阳不仅不惧穆卿离的威胁,反而还威胁起她来。 “你快点说!若不说的话,我就将穆商云给杀了!我如实告诉你们吧:我得不到天下,活着也就没意思!我不怕死!不怕死!大不了我死之前,多带走几个人!” 紧接着,李承阳又冲着三人喊道。 穆卿离看到李承阳的模样,知道他的现在已经疯魔了,什么话都是听不进去的,一颗心当即提到了嗓子眼,猛烈的跳动着,仿佛随时会破喉而出。 “尘颜……” 穆卿离不想让穆商云有事,只得去求尘颜。 尘颜自然知道穆卿离的心思,也理解她的担心,在沉着一张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长吸了一口气。 “你想知道他是不是你儿子,很简单。他若是律先所生,沾了亲生父亲的血肉,定然会现出鲛尾。你将自己的血肉滴在他的腿上,看看他会不会现出鲛尾。出现了,便是你的亲子,若没有出现,便不是。” 最后,尘颜还是妥协了。 李承阳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仰天长笑,最后摇摇晃晃,离开了三人所在的房间之内。 穆卿离知道,他应该是去找行风进行验证了。 而待李承阳走了之后,尘颜便将关于他和李承阳、行风和律先之间的事情告诉给了她听。 原来,律先与尘颜是好友,律先是一个鲛人,二人相识于一千年前。 当时,尘颜在南海游玩,因为嘴馋,食了一颗老龟产在海滩上的龟蛋。 那老龟知道之后,气得不行,说什么也要将尘颜的小命给取了。 尘颜那个时候不好好修行,功法比之老龟要弱上不少。加之不熟水性,根本就打不过老龟。 而这个时候,路过的律先便看到了。 她不忍心见死不救,于是便提议用一颗自己的眼泪救下尘颜。 传说鲛人的眼泪可以化作珍珠,也可以化作包治百病的灵药。 那老龟有一个病弱,以致于随时会丧命的孩子。而为了救活自己的孩子,于是便同意了律先的这个提议。 就这样,尘颜得救了。 自此,尘颜便同律先成为了好朋友。 鲛人一般是雌雄异体的,而那个时候的律先也是如此。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在发愁自己要为难,还是为女。 于是,尘颜便劝她不要急,待想明白了要为男还是为女,再选也不迟。 如此,律先便拖了一千年。 一千年后的某一日,律先突然告诉尘颜,她要为女。 尘颜虽然觉得律先的这个决定有些突然,但还是尊重了她的想法。 就这样,律先成为了一个女子。 而在她成为女子不久之后,律先便又说她要成亲了。 尘颜心里奇怪,于是便问她她所要嫁之人是谁。 律先结结巴巴,迟迟不肯告诉他。 后来,他去查证了一番,才知道律先所要嫁之人,就是李承阳。 自李承阳的母亲死之后,李承阳便一心一意想要登上帝位。 他在萧青寒的提点下,知道了南海有鲛人,有能以声音蛊惑人心之能。若得鲛人相助,一定能能让天元帝,也就是他的父亲将皇位传给他。 于是,他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启程去南海寻鲛人。 到了南海之后,他寻了一个沿海的小镇落脚。 而律先呢,则在闲闷时,喜欢去小镇吃好吃的。 几千年来,风雨无阻。 当然,为了避免穿帮,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换一个样貌。 那日律先照旧去小镇吃好吃的,吃完之后,她却尴尬的发现自己的钱掉了,付不了钱。 老板看她付不出钱,就骂她吃霸王餐,带上一伙人就要打她。 然而就在那个律先要挨打的千钧一发的时刻,李承阳出手,帮她付了钱。 于是乎,二人就这样在小镇认识了。 那个时候,李承阳还是一个翩翩少年郎的打扮,意气风发,风姿绰约。 加上他又实实在在的帮了律先一把,于是,律先便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此后,二人便一起在小镇上吃吃喝喝,关系越来越越密切,感情也日渐升温。 就这样,律先决定变成女子。 而又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二人便要成亲了。 律先是鲛人,为水族,李承阳是人族。 也就是说,他二人的结合是异族相结合,定不会为世俗所容。所以在尘颜问起此事时,律先不太愿意将此事告知给他。 律先的忧虑显然是对的,尘颜在知道了此事之后,说什么也要阻止二人成亲。还威胁律先说,若她执意要跟李承阳成亲,那他便将她的真实身份告诉给天下众人,让他们的婚姻受阻。 但面对尘颜的阻止,律先无动于衷。还说若尘颜如此做,她便去死,且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尘颜之类的话。 其实那个时候,尘颜之所以阻止她嫁给李承阳的原因,并不是二人种族有别,而是他知道李承阳接近她别有目的。 然而,律先就像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样,尘颜的话,她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他可以不被律先原谅,但绝对不能看着律先去死。于是,尽管他心里十分不看好这段感情,但他还是没有将此事揭露出来。 但自那之后,二人便断绝了关系,从此两不相见。 直到一年之后,尘颜收到了来自律先的求救信号。 原来,李承阳为了继承皇位,逼迫律先帮他铲除异己。 律先本来是不愿意帮的,但李承阳拿着他们儿子的命来威胁律先,不得已之下,律先便帮了他。 蛊惑其它皇子造反,并蛊惑天元帝将皇位交给李承阳…… 总之在律先的帮助下,李承阳顺利继位。 在造成如此惨剧之后的律先很痛苦,很想解脱。于是,便想带着孩子逃。 但是,律先在间接害了那么多条的人命之后,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每每想去找孩子,才跑出几步路,便会被李承阳发现,并被他抓回去。 律先觉得这种日子实在痛苦,于是便向尘颜求救。 尘颜是仙,本来不该管这些凡俗之事的,但因为对方是律先,于是不顾世俗法规,救下了律先与李承阳的儿子。 而就在他准备去救律先之时,律先却因为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执意不走,而是给他塞了一枚血色的玉。 说此玉佩邪性颇重,不能让它落到凡俗之人手中,让他带走一道销毁。最后,还请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 说完这些话之后,律先便自尽而亡了。 而后来,他因为怕被人发现,跑得太急,竟然就将那枚血玉给弄丢了。 再后来,尘颜得知那血玉叫“吸运之玉”,是至邪之物。是由大名鼎鼎的邪王花费数百年时间炼制而成。 邪王靠这枚玉在六界豪横了那么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被重暮给收拾了。 此后,他的“吸运之玉”,也就不知所踪了。 真的疯了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这么邪玉为萧青寒寻到,到了李承阳的手。 而李承阳也便随着这枚邪玉,步步高升。 尘颜在知道那么邪玉这般邪乎之后,去寻了很久。 但叫人遗憾的是,他没有寻到。 谁曾想,那枚玉竟然被阿狗的父亲捡到了,然后引发了那么一些事端…… 萧青寒在知道这个玉的下落之后,便瞒着李承阳来到了白溪村。 然而一开始,萧青寒知道了玉的大致下落,但却不知道它具体在何处。 于是,萧青寒便进行了查探之路。试图通过与村民接触,找到邪玉。 显然,萧青寒并非一开始,就想要了白溪村村民的命。 是因为后来,萧青寒花费了好几日,也没能找寻到邪玉。 传说邪玉会为至怨之气所吸引,于是,他们便设计了那么一出,将白溪村的人全部杀了。届时就会有足够大的怨气,引诱那邪玉出来。 谁曾想,萧青寒不仅没有将邪玉引出来,还碰到了穆卿离…… 也就是说,那枚邪玉的下落至今都是一个未知数。 而之前李承阳之所以会突然将穆商云放了,就是因为尘颜将律先的信物交给了行风。行风拿着那个信物前去,李承阳便将其放了。 “啊!!!” 尘颜才将关于律先的故事讲完,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声。 三人对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地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了。 在穿过了一条隧道之后,三人便到了另一个空旷的房间。 房间内,有三个人。 分别是阿雪、行风、李承阳。 穆卿离看到,行风的大腿上有几点血迹。 而李承阳就如疯魔了一般,一脸惊恐之色,嘴里则不停地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绝不可能!”这句话。 显然,若尘颜的那个验证方法是真的,那就说明行风并非他亲子。 “你在骗人对不对?你在骗我对不对?!” 下一刻,李承阳飞扑到尘颜面前,一把拎住他的衣领,疯狂向其质问道。 尘颜面色淡淡,一点也没有因为李承阳这个不甚突然的举动所吓到。 “你觉得,我犯得着骗你吗?实话告诉你吧,你和律先的那个孩子,早就死了。在我将他从你关押他的地方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不是吗?” 随后,尘颜冷着一张脸,淡淡道。 李承阳的面色,当即闪过一丝无措。 确实,他和律先的儿子,一早就死了。 但他为了继续威胁律先帮他做事,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她,而是将他的尸身安置在了一个密室里,用冰冻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就是我儿子!你不是仙吗?你一定将他救活了!一定将他救活了!” 李承阳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依旧不停地在否认。 “儿子!儿子!叫爹爹!叫爹爹!” 下一刻,李承阳跑到了行风面色,摸着行风的的脸,不停地道。 且说完之后,还会不停地“嘿嘿!傻笑,那样子看上去,竟然给穆卿离一种,他已经疯了的感觉。 行风好似一早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对于李承阳的怪异表现并没有表现得多意外。而是一脸沉重地凝望着李承阳,眸子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 一旁的阿雪显然对此事是不知晓的,一脸惊愕,半日回不过神来。 “他,真的疯了?” 一个将天下看得那般重的人,竟然因为在得知行风不是自己儿子的消息之后,便疯了,穆卿离觉得有些不可信。 但是尘颜和墨临渊的反应都在告诉她,李承阳确实疯了。 “先儿!先儿!” 这个时候,李承阳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冲着空中痴痴喊道。 穆卿离蹙了蹙眉头,一阵狐疑。 难不成,他产生幻觉了? 下一刻,却见李承阳挥舞着双手,朝一个方向跌跌撞撞走去。 穆卿离当即明白自己的猜测是没有错的,李承阳果然是产生幻觉了。 之后她眼疾手快,将关押着阿雪和行风的牢笼一一砍开。 随后一行人,急忙紧跟李承阳的脚步而去。 就这样,众人跟着李承阳来到了一个海岸。 千山岛是由无数个小山组成,故而每个小山之间都隔着一条海峡。 而此过程中,李承阳的口中一直在重复“先儿”这两个字。 眼看着李承阳就要走到海岸边了,穆卿离的心脏当即提到了嗓子眼。 若再往前走一步,李承阳就会掉落海中了,到时候,他就会一命呜呼了。 穆卿离虽然知道李承阳罪大恶极,但还是无法直视一条生命消逝的场景,于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海浪声将李承阳落水的声音给吞没了,穆卿离不知道自己闭了多长时间的眼睛,只知道当她睁眼的时候,岸上已经没有了李承阳的身影。 “前辈,所以行风,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这时,沉默了良久的阿雪突然开口向尘颜问道。 穆卿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故而对于阿雪向尘颜问这么个问题的行为并不觉得有一点的奇怪。 且虽然事实证明李承阳和律先的孩子确实已经死了,但穆卿离总觉得尘颜是在骗李承阳的。 尘颜幽幽看了一眼阿雪,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我是。” 下一刻,行风突然道。 “我的命,是拿母亲的元丹救活的。” 原来,一开始尘颜发现行风已经死了的时候,并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律先,而是带着他先回了天黎。 后来,知道律先死了之后,便自作主张,尝试着用律先的丹元和各类仙丹,将行风给救活。 幸运的是,行风是异族结合的产物,生命力比较强。在尘颜的救助之下,成功的活了。 而行风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为尘颜让他拿鲛人玉佩救穆商云的时候,引起了他的疑心。于是,他便去查证。 东查西探,勉勉强强把自己身世给弄清楚了。 但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因为也知道阿雪与李承阳之间有着什么样的仇恨,所以没有敢将此事告知给阿雪听,一直瞒着。 阿雪听罢,眼眶顷刻间就变得通红了。之后穆卿离看到有一滴眼泪,从她没有佩戴面具的面颊之下潸然滑落。 她什么都没有说,扭头走了。 行风没有去追她,而是无力的蹲坐在地上,埋头痛哭了一番。 穆卿离知道自己很该说些什么,但此时却又不适合说些什么,只得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哭。 后来,萧青寒带着穆商云出来了。 他把穆商云交还给了穆卿离,还说请他们再给他一些时间,待他找到萧若的所在,便会向世人将自己的罪责一一进行坦白。 对于萧青寒的这个要求,三人都同意了。毕竟萧青寒虽然罪不可赦,但那个萧若却是一个无辜之人。 古怪 “萧掌门,你可否先将处月掌门弄清醒?” 一想到自己和墨临渊身上还扣着伤害处月,致使她昏迷不醒的罪责,临走时,穆卿离便忍不住向其道。 希望他能做做好事,将这无端扣在她二人身上的罪给洗清。 哪知,她的这句话好似触动了墨临渊的什么东西一般,致使他的神色在顷刻间变了变。 “萧掌门,你为何要将处掌门弄晕?” 突然,墨临渊开口问道。 “多谢仙尊提点。” 萧青寒神色一怔,然后毕恭毕敬地向墨临渊鞠了一躬,道。 穆卿离表示很懵,并不清楚墨临渊到底给了他什么提点。 后来,在返回乐游的路上,穆卿离才在墨临渊的解释下,恍然大悟。 原来,萧青寒将处月弄晕,乍一看是为了“将她和墨临渊缠住。好让其他人趁二人不在,将穆商云擒住。以他,来威胁二人交出麒麟剑”的计策。 但其实,萧青寒如此做的原因,是奉了李承阳的命。 因为如若真的只是想缠住她和墨临渊,修真五门,除了气数已尽的乐游门和他自己的青玄门,还有缘葵门的路知行、不周门的季宁可选。 可偏偏,李承阳选择了长右门的处月。 按照萧青寒的说法,其实李承阳是想让他杀了处月的。 但他念及昔日与处月有并肩作战之谊,所以没有忍心对处月下死手。 想着只是为了拖住穆卿离和墨临渊,于是便自作主张,擅自更改了做法,不杀,改将其弄昏睡。 所以说,李承阳将拖住穆卿离和墨临渊二人的人选选择成处月,肯定是有原因的。 众人回到乐游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穆卿离本来想着即刻启程,同墨临渊一起寻帝辛。 然,墨临渊觉得穆卿离该累了,死活不同意,一定要她休息一阵儿,还说什么寻帝辛不急在这一时。 无奈之下,穆卿离只得稍作休息,待天明之后再做打算。 第二日一早,落雪做了好多吃食,意思是让他们吃完饭再行赶路。 穆卿离因为实在饿了,于是也没有什么犹豫,便入座随众人一起吃。 “谁?!出来!” 而就在穆卿离刚刚落座的时候,墨临渊突然警惕起一张脸,厉声呵道。 一瞬间,穆卿离也就没有了什么吃饭的心思,赶忙起身备战。 下一刻,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是糜幽幽。 穆卿离二话不说,将其拖离了吃早饭的地方,和她来到了一个僻静处。 墨临渊知道穆卿离的功法远在糜幽幽之上,知道她并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也便放心的让她二人离去了。 “你怎么在这儿?” 被她背叛过一次之后,穆卿离已经没法对她好颜相待了。 “对……对不起。” 糜幽幽不答她的问题,反而向她道起歉来。 穆卿离真想给她翻一个白眼。 得亏穆商云没有什么事,若是真有什么事,她敢保证她一出现在此处,她就会将她挫骨扬灰! “那人给我留了张纸条,说是我若照他的做,将你们带离乐游山,便告诉我那个杀害泽宁的真正凶手!卿离,我也不想这样的!可也寻了十几年,整整十几年都没有将其寻到。我时日无多了,可我必须为他报仇,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了!” 糜幽幽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满脸是泪了。 叶了了听糜幽幽如此说,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是了,糜幽幽修炼了“移命蓄力”的邪术,时日,确实不会有多少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已经短至此了。 她是见过她为了替泽宁报仇而付出的努力的,加之穆商云也没有真的出什么事,于是对糜幽幽的气不觉减退了些许。 “那你,知道了吗?” 穆卿离问道。 糜幽幽垂下眸子,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是萧青寒,他……向世人说明了所有的事。现在,人已经没了。” 她道。 穆卿离的心陡然一动。 想不到才一夜的功夫,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是你杀的?” 穆卿离很好奇。 糜幽幽再次点头。 穆卿离的心头当下明了。 “我此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紧接着,糜幽幽又道。 穆卿离心里不免一紧,一言不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迷音幻灵术……是音魅教给我的。” 糜幽幽弱弱道。 穆卿离的心不免一惊。 “音魅不是被困在迷音幻灵术里面了吗?怎么会出来了呢?” 好奇之下,她急忙问道。 后来,糜幽幽告诉她,音魅确实是被困在了迷音幻灵术里。但是后来,她阴差阳错,将她救了出来。 音魅为了报恩于她,于是便将这曲子教给了她。 而音魅将这曲子教给了她之后,便离世了。 之后,她还将曲子教给了一个以纱布蒙面的人。因为那人告诉她,若她能教她那首曲子,等到了一定的时机,他便告知她杀泽宁的凶手。 还警告她说一定不能将她教过她迷音幻灵术的事情说出来,否则他就永远不会把杀害泽宁的凶手告诉给她。 所以当穆卿离问起的时候,她做了隐瞒。 如今她自己成功击杀了仇人,不需要再顾虑这么多,于是便将这事告诉给了叶了了听。 虽然穆卿离还是不知道那蒙面人是否为帝辛,但到底知道了将墨临渊困住之人的迷音幻灵术是从何处学到的,此事,也算是一件收获吧。 糜幽幽在将此事告知给她之后,便离开了,说是要去陪泽宁了。 穆卿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足足看了半盏茶的功夫。 直到墨临渊前来寻她,她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觉得,泽宁有这么一个爱他的人,真的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后来,穆卿离便把她从糜幽幽处得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墨临渊听。 而墨临渊在听完之后,只蹙起了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难道……你就对那个蒙面人没有一点看法吗?” 穆卿离总觉得墨临渊的反应太过平淡了些。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看法呢?” 墨临渊不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呵呵……仙尊你比我聪明那么多,怎么也应该看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嘛……” 穆卿离弱着声道。 但,这却是她的真心话。 她是真心觉得墨临渊聪明,应该听出一些什么,或者推测出一些什么。 然,墨临渊只是笑了笑,没再接她的话。那抹笑看上去,莫名的让人觉得怅然极了。 而当穆卿离看到他的这个神情之后,心猛然一动。 她总觉得今日的墨临渊有些怪怪的…… 云起云落 虽然穆卿离很想知道墨临渊到底在瞒着她些什么事,可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是不太想说的。 她也不想逼他,于是便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找帝辛了?” 穆卿离道。 墨临渊没有说话,而是幽幽看了她一眼。 “不用去了。” 他道。 穆卿离愣了愣。 “什么叫不用去了?仙尊,你是否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 此情此景,穆卿离无法不对其进行逼问了。 墨临渊听罢,神色变了变,黯然垂下了眼眸。 “昨日,梦无魇前辈来找过我。” 他喃喃道。 “然后呢?” 穆卿离一下子就急了。 “他说,相华是魔族。” 墨临渊又道。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天巨雷劈中了一般,“嗡嗡”直响。 之后,墨临渊又就此事向穆卿离解释了一番。 原来,相华是魔族之人。蛰伏在神界多年,就是想有朝一人,能够让魔族称霸六界。而他等了多年,总算等来了附子花。 是的,附子花也知道相华的真实身份。 因为当初夤雪到神界从帝辛手中救附子花的时候,其实二人是在相华的护送下,才能得以逃脱。从此之后,二人便勾结在了一起。 墨临渊说,二人因为怕靠魔族之力无法让其余五界之人臣服,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让相华假扮成帝辛,千方百计阻挠各界人士反抗魔界,败毁帝辛的形象。 这时,相华则站出来,极力与魔族进行抗战,立一个正直刚硬的形象,与帝辛暗中使绊的小人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魔兵真的败了,相华就可以顶替帝辛登上神尊之位。到时候,这六界还是在魔族的掌控之中。 而这期间,相华则用迷音幻灵术将帝辛困住了。 而在此之前,人人都以为帝辛是因为害怕被人讨伐,所以才躲起来的。 至于相华的真实身份,是梦无魇发现的。 准确来说,梦无魇在第一次见到相华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在一番查探之下,也渐渐明白了他和附子花的真实关系。 于是,他便在昨日找了个借口宴请四方,戳破了其的真实面目。 昨日,墨临渊从梦无魇口中得知此事之后,曾带尘颜去救过他。 但他因为执念太深了,怎么都救不出来…… 穆卿离听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讨厌帝辛,甚至可以说是恨。 他如今的这个下场,相比他做下的那些孽,在她看来并不觉得有多惨。 所以,她对他说不出半点同情的话。 可是……他又是墨临渊的弟弟。他弟弟落得这个下场,她又不能真的什么都不说。 因此,她心里真的不甚纠结。 “仙……仙尊” “你不必说话,陪我坐坐就好了。” 墨临渊似乎是看出了穆卿离的纠结,一把牵住她的手,温声道。 穆卿离垂眸,看就一眼墨临渊那紧牵着自己的手。然后抬眸,对上墨临渊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眸子里透着坚定。 就这样,二人寻了一个地方坐着。看云起云落,雾起雾散…… 真是惊喜 六界之乱渐渐趋于平稳,如英成了新一代的神尊,尘颜则成了新一代的仙尊。 至于魔界,则由梦无魇暂代。 听梦无魇的意思,他只要待这六界的秩序稍稍变得稳一些,和物色好下一个魔尊人选,便退位,并不打算久居。 梦无魇特别喜欢阿狗,觉得他颇合自己的眼缘,所以便把他养在了身边。 尘颜说,他这是想将阿狗养成下一代魔尊,接他的位。 自从竹溪死了之后,阿狗整个人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一点人味儿。 不论穆卿离用怎样的方式逗弄他,都不顶用。 后来,梦无魇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计策,竟让他变回了正常。 不过不管梦无魇说了什么,只要阿狗好,穆卿离便无所谓。 至于乐游门,修缮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在如英破格的帮助下,各锋都长满了草木,渐渐恢复了生机。 乐游门,也开始招收新的弟子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报考乐游的新弟子竟然出奇的多。才没过多会儿,就涌来了上千人次。 不过,因为乐游门的师资过少,承担不了这么多人的教学。于是,只收了几百人。打算待乐游渐渐恢复,再招收更多数量的弟子。 而穆商云说,他年纪大了,打算将掌门之位传给寻问水。从此带着姽婳,云游四海,看遍人间山海。 这一点,穆卿离当然也没有任何的反对。 一般来说,转交掌门之位是要举办隆重仪式的,乐游门也不例外。 落香奉穆商云之名,拟请帖,然后一一派人进行送达。 而这期间,穆卿离则和一众门中弟子准备接任仪式上的酒食。 转眼间,接任仪式到了。 各派的掌门都来了,穆卿离忙上忙下,跟着门中弟子一起招呼这些个掌门和随行人员。 “天黎仙尊到!” 这时,一个声音在宴会现场高喊道。 穆卿离的身体猛然一怔,然后恨恨的闭上了眼睛。 修真界掌门接任仪式,按道理来说其它之界的人是不该来的,因为没有过这个先例。 所以在她知道穆商云要把掌门之位传给寻问水一事之后,她特意没有跟尘颜说。 哪知尘颜还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质问她,问她为什么不请他。 穆卿离只得如实告知,他身份特殊,又是一界之尊。若接任仪式上他亲自前来,恐会被人说炫弄。所以,索性便不告诉他了。 当然,避嫌就要避到底,她也没有请如英等人…… “神尊到!” 哪知下一刻,穆卿离便听到了这么一句。 “西海龙王到!” “东海龙王到!” …… 紧接着,又接二连三的传来了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到来的声音。 一瞬间,穆卿离彻底无话了。 她敢打赌,这一切是尘颜的手笔。 他这个人,就是喜欢看别人出糗!别人出得糗越大,他就越高兴。 虽然穆卿离的心里感到很气愤,但是因为今天的场合很重要,不能出一点差错,穆卿离都忍了下来,没有当场发作。 宴席之上,尘颜看到穆卿离的那个囧样,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 没名没分 不过,穆卿离却发现,墨临渊并未跟着尘颜前来。 她想,他是不想给她难堪,所以才没有跟着尘颜乱来吧。 是的,墨临渊住回了天黎。 他说,他们二人之间没名没分,这样住在一起,对穆卿离的名声不好。于是,便走了。 对于穆商云的这个做法,穆卿离是很无语的。 没名没分,那你不会给一个吗? 难不成还要她再向他下一次聘礼,求一次婚吗? 呵呵……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这些日子,穆卿离除了忙寻问水接任的事。也一直在准备给墨临渊的聘礼,打算二次求亲! 落雪说她脸皮太厚了,若当初她的脸皮也这么厚,恐怕这全天下的男人就都是她的了。 穆卿离知道落雪这话是在挖苦她,不过她不在意。 毕竟于她而言,嫁给墨临渊,比脸皮重要太多了。 接任仪式进行得很顺利,然而穆卿离以为众人吃喝完快要散去的时候,尘颜却将人都叫停了,说是什么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她就知道!尘颜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可是,她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堵上尘颜的嘴,阻止他说下去吧。于是只能忍着难受,看看尘颜究竟能憋出什么坏来。 “穆掌门,哦不,穆老弟!” 尘颜道。 穆卿离可谓一头黑线。 穆……老弟?! 虽然他爹已经不是掌门之位了,但尘颜一个看上去比她爹还要显年轻的人叫他“穆老弟”,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这边穆商云虽然对于被看上去显得比自己还年轻之人称作“老弟”一事觉得有些别扭,但考虑到尘颜年纪确实比他大许多,也就释然了,并没有在此事上有过多的介怀。 “今日我们前来呢,是有一事想要同你商议滴。” 而后,尘颜不紧不慢地道。 一瞬间,众人的注意力就都落在了尘颜处,看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却见尘颜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她处,且一脸的不怀好意。 穆卿离看着他那个样子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心道此人不会又想出什么方法来捉弄她,让她在众人面前出糗吧? “这事呢,跟令千金有关。” 尘颜又道。 穆卿离的心里不免一惊。 果然! 穆卿离就想不通了,不就是让他来参加宴席的时候低调一些么?怎么现在倒有一种要把她往死里整的感觉? 想到此,穆卿离只觉尘颜这个人真小气! “不知仙尊具体指的,是什么事?” 穆商云心里也不甚奇怪。 这事尘颜又将目光幽幽送向了穆卿离处。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看得她有些瘆得慌。 “令千金,也快要十八了吧?” 尘颜道。 “呃……仙尊说的没错,” 穆商云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作了答。 “再往后几年,就嫁不出去了。” 尘颜又道。 这个时候,现场传来了阵嬉笑声。 穆卿离知道他们这是在因为尘颜的那句话而在嘲笑她。 一瞬间,穆卿离心里气得不行。 “尘颜!你什么意思?!” 穆卿离一两个箭步,跑到尘颜面前,推了推他的胸,直接向其质问道。 “卿离!不得无礼!” 虽然尘颜这话说的是有些不中听,但却也是实话。再且说了,穆卿离是晚辈,若被前辈说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话,她就应该忍着。 像穆卿离这样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对尘颜上手的,却是有些不太妥。 穆卿离心中再感到不满,也不可能不听穆商云的话,于是谄谄止了手,一脸不快的看着尘颜。 可尘颜好似并没有因为穆卿离的“无礼”而感到不适,相反,而是挂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穆卿离看着他面上的那些个笑,觉得恐怖极了。 “本尊今日,是受师兄之托,给他说媒来了。不知穆掌门对于这场亲事,如何看待?” 尘颜道。 一瞬间,穆卿离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打了一下头,“嗡嗡”直响。 其余众人,包括穆商云,则也是震惊不已,一脸愕然地看着尘颜,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这……在下自然是同意的,就是不知道卿离她……” 穆商云欲言而止,然后将目光幽幽送向了穆卿离处。 虽然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穆商云却是极其尊重自家女儿的。若穆卿离不同意,别说是墨临渊,就是天皇老子求娶他女儿,他也是不能同意的。 “愿意愿意!特别愿意!今日就成么?” 下一刻,穆卿离一把抓住尘颜的手,激动道。 “噗嗤……” 一瞬间,四周又响起了笑声。 “诶呦我说,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好歹是个女儿家。成亲那么大的事,怎么能随选一个日子呢?怎么着也得寻一个良辰吉日吧?” 这时,如英看不下去了。 穆卿离听如英这么一说,脸“唰”的一下,便红了。 她也很想矜持啊,可她对墨临渊的感情不允许。 她真的很想见到他,想无时无刻都跟他在一起…… 可这该死的墨临渊,自以那么个借口回了天黎之后,便再没有主动回来看过她。 她以为,这墨临渊都要放弃她了呢。 于是她就想,若寻问水掌门接任仪式结束后,墨临渊还不来找她,那她就自己找她! 不错!她就是这般的没有骨气…… “既然你愿意,那我们就商定具体的成亲之日。到时候,你同本尊的师兄就可以成亲了。” 尘颜憋着笑,一本正经的道。 穆卿离看着周围都在忍着笑的众人,自觉没有脸面再见人了,于是拔腿便跑。跑出了这个房间,也跑出了众人的视线。 不多会儿,她就来到了一个僻静之地。 “哗……” 就在穆卿离为自己快要同墨临渊成亲一事,而陷入了无尽的兴奋之际,她突然听到了一丝异响。 “谁?!” 穆卿离转过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瞬间警惕。 下一刻,却见一个紫衣女子从一处草丛缓缓走了出来。 “季宁!” 穆卿离失声喊道。 “我没聋,不用这么大声。” 季宁一边走向她,一边道。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一如既往地高傲。 穆卿离知道她的脾性,也便没有将季宁的话太过放在心上。 “给。” 之后,季宁向她递来了一个木盒。 “送我的?” 穆卿离一脸不可置信。 前尘往事 “自然不是!” 季宁道。 穆卿离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蹙紧。 “那你是送给何人的?哦我知道了,是我师兄对不对?!” 粗略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穆卿离很快便做出了一个猜测。 这一次,季宁没有否认。 一瞬间,穆卿离也便明白了。 面前这个人,杀了尤勉。而她,杀了她的父亲。相互之间可以说有血仇的两人,竟然能平和的谈话。这样的人,倒也算得上罕见。 “告辞。” 最后,季宁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 看着季宁离去的背影,穆卿离没有做任何的挽留。 当晚,她便将季宁给她的木盒转交给了寻问水。 寻问水打开之后,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样子,一脸淡淡,将那木盒归置到了一个箱子里。 然,虽然穆卿离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异色,但她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尽的感伤。 “师兄,你很喜欢她么?” 穆卿离问道。 寻问水神色一愣,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点光芒。 但是,他却涩然一笑,长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 “你会不会怪我啊?若非我杀了她的父亲,她就不会杀了尤勉师兄。你二人,就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说实话,看到季宁落寞的背影时,穆卿离还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在她这里,她是杀害了尤勉的凶手。她没有办法对一个杀害尤勉的凶手,产生任何的同情。 可寻问水就不一样了,一直以来,他就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却不仅失了师兄弟,还失了所爱之人…… “可是,是她父亲先杀了药云师叔。” 寻问水突然道。 “卿离,你做得并没有错,师兄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你无需太过放在心上。” 说着,寻问水拍了拍穆卿离的肩膀,以作安慰。 “可是……” “没有可是!卿离,其实……即使他父亲没有杀了药云师叔,我跟她,也是不可能的。” 寻问水又道。 一瞬间,穆卿离惊了。 “师兄这话是何意?” 穆卿离有些糊涂了。 “因为……我同她,有血海深仇。” 寻问水喃喃道。 “什么?什么血海深仇?!师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穆卿离直接怔住了,急急问道。 此后,寻问水就此事向穆卿离解释了一番。 原来,寻问水的父亲,就是季友堂的师兄严树。 那个时候,严树天赋极高,是不周门掌门的不二人选。 但季友堂为了当掌门,竟然联合萧青寒给严树设下圈套,让其练功至走火入魔而死。 不错,就是萧青寒。 因为严树的天赋实在太过惊人,萧青寒寒怕严树在掌门之位,会带着不周门步步高升,而致使青玄门的地位不保。于是,便想着扶天赋和资质都比严树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的季友堂上位,登上不周门的掌门之位。 严树出事的那日,其夫人谭氏抱着刚出生不久都寻问水逃跑了。 半路上,遇到了得到严树求救,而赶来救他们的穆商云。 穆商云救下了寻问水,但谭氏因为伤势过重死了。 那时,季友堂对外宣称严树练功走火入魔,将自己的夫人都打伤了。 而很多人也亲眼目睹了严树走火入魔的样子,于是也便纷纷信了他的这个说法。 可以说那时的情况,对严树来说是万分不利的。 于是,穆商云只能暂时选择用制造寻问水也已经死了的假象,将其保下。 为此,他特意去寻了一个死婴的尸体放在了谭氏的身边。季友堂和一行人找到谭氏和那小孩的尸体时,理所应当的认为那小孩就是寻问水。 以此,寻问水才逃过了追杀,得以成功长大成人。 这件事,寻问水是在他让莫霜给季宁下聘礼期间知道的。 穆商云将他叫了过去,表示他不能娶季宁。 以前,穆商云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听。可唯独那件事,他却死活不听,执意要求娶季宁。 无奈之下,穆商云便将所有的一切都告知给了寻问水听。 寻问得知那个消息之后,缓了许久。最后,他打算放弃季宁。 哪知,他还未与季宁说出此事,便发生了那么一件事。 听寻问水这么一讲,穆卿离仿佛瞬间就明白了莫霜为何会疯了。 想来,是她父亲故意将此事告知于莫霜听。莫霜知道季宁和寻问水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而她却为了阻止他二人间接害死了尤勉和廉药云两条人命。 这样的打击,让莫霜彻底失去了神智。仔细想想,应该也是穆商云对她的一种变相的惩罚。 穆卿离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会有这样戏剧性的事情发生…… “你师兄我啊,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娘亲本来是一个医师,有一次师父收妖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娘亲刚好采药路过,于是便救下了师父。自此,二人便成为了好友。之后,娘亲又通过师父认识了爹爹,二人喜结连理。处月掌门,本来喜欢我爹。她一直认为她未能与我爹在一起,是因为师父的缘故。所以一直以来,她处处跟师父作对,寻师父的不是。” 寻问水款款说道。 一瞬间,穆卿离又惊呆了。 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呢?真真是叫人大感意外啊。 “师兄……” 穆卿离觉得寻问水虽然神情淡淡,但他心里是难过的,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安慰他。 “卿离,我很好。这些事情,我早就接受了。刚刚你替她送来的东西,是我送给她的发簪。如此,算是彻底跟对方告别了吧。从此以后,我们都要重新开始,好好的活了。” 寻问水淡淡道,面色没有一丝难过之色,像是真的释然了。 他的这番话,在穆卿离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是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是该将他们放下,重新开始,好好的活儿了。 想清楚这件事之后,穆卿离的心里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师兄恭喜你啊,登上了掌门之位。喏,这是我给你送的礼物。” 刚刚因为人太多,穆卿离便没有将礼物送出手。 可现在,显然是一个不甚合适的时机。 第二日,穆卿离听到了一个消息。 处月死了。 听说从萧青寒将她救醒之后没多久,便病倒了。神智一度变得失常,嘴里一直不停地在念叨着对不起,那样子比莫霜的状态还差上许多。 这,也是她为何没有来参加寻问水掌门接任仪式的原因。 对于她的死,穆卿离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的。毕竟她算是间接杀害了乐游弟子的人,她做不到大方的原谅她。 (大结局1)两个兔崽子 “墨桐!墨笙!你二人在干什么?!” 木之岛上,一个震天响的女声划破了天际。 在往下看,却见一个模样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叉着腰,瞪大着一双眉目,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而她的面前,则站着两个年岁一样,全身湿透了的童男童女。 二人浑身都是泥水,四只圆溜溜的眼睛灵活转动着,面面相觑,看上去活像两只猴子。 “娘亲,我同妹妹切磋武艺。” 男童谄谄道。 “是啊娘亲,我和兄长二人在切磋武艺。” 女童赶忙附和道。 一瞬间,本来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突然变得友睦起来。 “切磋武艺为什么要把你们爹爹给灌醉?你们明明知道他不胜酒力,还如此!说!你二人到底在干什么?或者说,如英和尘颜那两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又叫你二人做了什么?!” 女子愤怒相问。 “娘亲,您怎么可以如此称师父呢?怎么可以对师父如此不敬呢?” 男童先提出了抗议。 “是啊娘亲,那可是女儿的师父,您不能如此称呼他!” 女童也跟着提出了抗议。 “我……我可是你们的娘亲啊!你们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女子的脸气得直接变得血红。 “娘亲,我们没有胳膊肘往外拐,是你自己先对我们的师父不敬的。” 男童睁大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煞有其事地说道。 “那两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天天教你们爬树打鸟喝酒,正经的功夫却不见传授你们丝毫。你看看你二人,这都五岁了!连御剑术都不会!雪神的儿子五岁的时候,都能上天入地了!就拿前两天来说,尘颜竟然还把墨笙你带去了烟花之地,你可是女子啊!你怎么可以跟他去那种地方呢?还有你墨桐,如英带着你去东海赴宴,竟然把你落在了那里。我同你爹爹还以为你在云上的时候,被你那个醉酒的倒霉师父踢下去了呢,一顿好找。若非你绮挽干娘把你送回来了,我二人都不知道要找到何时呢!” 女子捂着自己的头部,感觉随时会被气到晕厥。 “娘亲,你以前可是到了十几岁,都不会御剑术哦。” 那个被女子称作墨桐的男童道。 “娘亲,你以前还亲自把爹爹带去了那种地方哟。” 被女子称作墨笙的女童道。 一瞬间,女子被堵得直接说不出话来。 “每次别人叫我展现武艺,到了最后,那人都会跟我说“你娘亲是穆卿离啊?那没事了。正常正常,不用着急。慢慢来。总有一天能学会。”” 墨桐又道。 没错,女子就是穆卿离。 她与墨临渊成亲已经六年了,成亲的第二年,就怀孕了。 绮挽说,瞳生已经炼化到一定程度了,很有可能会托生到她的肚子里。 所以众人都以为穆卿离怀的是男孩子,谁曾想,当穆卿离生产的时候,却生出来了一男一女。 这下,谁也不知道谁才是瞳生托生了,于是乎,便取瞳生名字中的字分别为两个孩子取名。 大的男孩,叫墨桐,小的女孩,叫墨笙。 她怀孕期间,墨临渊并不让她喝酒。于是生产完之后,可谓十分的馋酒。某日,尘颜将她请到了红雨峰,说是有好东西要给她。 穆卿离到了的时候,才知道尘颜所知的好物是什么。 是一坛闻着就很醉人的酒,穆卿离自诩自己是酿酒高手,但也是无非酿出那么好的酒来的。 于是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尝那酒的味道。 但是,尘颜并不肯爽快的给她喝,而是向她提了一个要求。要她将她和墨临渊的两个孩子,分别交给他和如英当弟子。 穆卿离酒虫上脑,想都没想便同意了,而且还立下了字据。 是的,她就是这样,用一坛酒便把自己的两个孩子给“卖”了。 墨临渊知道此事后,万分的不高兴。他给出的理由是,尘颜和如英二人不沉稳,玩心重,指不定会拿墨桐和墨笙二人怎么消遣。 可是,那时她已经立下了字据,无法反悔,只得将兄妹二人分别交由尘颜和如英管教。 后来,穆卿离才发现墨临渊的担忧是对的。 因为尘颜和如英做出收她的两个子女为徒的打算,就缘于一场赌!约! 说是待他们十六岁的时候,看看谁管教出来的修为和能力更高,那便算谁赢。 一开始,他们对墨桐和墨笙的管教还算正常,后来因为这二人天赋实在有限,索性就放弃了。之后越走越歪,彻底放弃了。去烟花之地、爬树打鸟……什么荒唐事都做尽了。 每每想至此,穆卿离就万分的悔啊。 早知道,她就不拿两个儿女换一坛酒了…… “他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下一刻,墨笙又跟着附和道。 一瞬间,穆卿离彻底无话了。 毕竟墨桐和墨笙说的话,是事实。 她作为上梁都不怎正,还如何要求下梁也正呢? 不过幸好,她的这两个儿女虽然笨点,但良心不坏。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安慰吧…… “你们知不知道明日我们要去乐游参加你问水师伯儿子满月酒,你们把你爹灌醉,我们还怎么去啊?” 墨桐和墨笙本来是住在红雨峰和夙青山的,今日正是因为要去参加寻问水儿子的满月酒,才将他们带回来。 想着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去参加寻问水儿子的生辰宴,谁曾想竟被这两个不省心的弄成今日这个局面! 早知道,她就应该好好待在木之岛,而非去买什么生辰贺礼;或者将这俩小崽子给带上,如此,墨临渊就不会被他们灌醉了。 是的,寻问水有儿子了。是跟落雪的儿子。 两年前,穆卿离突然收到一张喜帖,上面赫然写着落雪和寻问水的大名。 那个时候,穆卿离才知道落雪一直喜欢寻问水。只不过之前出于傲气,就一直没有表露出来。后来二人在一起经历了诸多的事情,落雪也日渐成熟。于是,便向对方表白了。 接到落雪的表白之后,寻问水说要想一想。 如此,他便想了差不多一年。 这个时候,落雪等得不耐烦了,就要嫁给一个当时追求她的人。 再来,寻问水就直接向其求婚了。于是,二人就这样成了。如今,连娃都满月了。 “那明日,我们能见到外公了吗?” 墨桐问道。 “能!” 穆卿离答。 “能见到无魇爷爷么?” “能!” “能见到阿狗哥哥吗?” “能!” 之后,二人又七嘴八舌的问了诸多问题。穆卿离耐心的对其一一做了答。 “能见到阿雪姑姑和行风师兄吗?” 墨桐问道。 “能……这个,娘亲也不知道。” 这个,穆卿离是真的不知道。 自千岛山一别之后,穆卿离便再没有见过阿雪和行风,两个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了。 这六年来,穆卿离也寻过,但都没有寻到。 她呢,会在两个孩子面前提到阿雪和行风。他二人也便知道了这世界有这么一两个人的存在,所以墨桐才会如此问。 墨桐听到穆卿离的这个回答,面色有些失落。 “他们想见我们了,就自然会来见我们的。” 穆卿离不忍看着自己的儿子难过,于是劝慰道。 阿雪的兄长和行风的父亲,都是做下了极大罪恶的恶人。他们若留在凡俗之间,指不定会被人怎么戳脊梁骨呢。 虽然说冤有头债有主,但到底人言可畏。有多少人,敌过了天灾,但却敌不过人祸…… 穆卿离想,他们选择隐匿起来,也是一种明智之举吧。 她很能理解他们,也很支持他们。相信来日方长,终有一天,他们能再次碰面。 “不过!现在你们要告诉我的是,明日的生辰宴怎!么!办!你们爹爹如此模样,要怎!么!办!” 下一刻,穆卿离向二人吼道,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要快。 “这还不简单啊?我将爹爹救醒。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去参加问水师伯儿子的生辰宴啦!” 墨桐道。 “不行!应该让我来救才对!娘亲,这是我师父给我的,说若我成功灌醉了爹爹,赢了哥哥,就可以给他喂这枚丹药。到时候,爹爹就会醒了!” 墨笙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颗黑色丹药递给了穆卿离。 一瞬间,穆卿离明白了。 “说,你们今日的赌约是什么?墨桐你说,不然你爹爹醒来的时候打你,为娘我可不会帮你的。” 因为二人天资实在愚笨,无法用比较修为高低的方式来判定输赢,于是,如英和尘颜便想出了整蛊之法。 用同一种目的但却不同的手段来整蛊各类人,谁整蛊成功,谁就赢了。 “灌醉爹爹,谁成功灌醉了爹爹,便算谁赢。” 墨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墨临渊。于是便如实告知给了穆卿离听,期望她看在他如此坦诚的份上,能在墨临渊面前替他多美言几句,让他少受一点罚。 穆卿离听罢,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那为什么又打架啊?” 之后,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哥哥说是他灌醉的,可爹爹明明是喝了我的酒才灌醉的。” “你胡说!明明是喝我的酒才灌醉的!” …… 二人又吵起来了。 穆卿离不甚头疼的抚了抚自己额头,之后夺过墨笙手中的丹药,往酒榕宫走去。 (大结局2)再生一个 房间内,穆卿离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墨临渊的面前,活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眼睛时不时灵活转动,偷偷看向墨临渊,活像做贼似的。 却见墨临渊面无表情的看着穆卿离,眼睛里透着阵阵让人觉得刺骨的寒气。 这样的面色,即使是出现在像墨临渊这般好看的脸上,穆卿离也是觉得看着极其不顺眼的。 “相公我错了!” 穆卿离实在受不住墨临渊的如此眼神了,一把挽住墨临渊的胳膊,诚心认错。 眨巴眨巴眼睛,憋出了几点泪花,想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显得可怜一些。如此,墨临渊说不定就会放过她了。 然,墨临渊还是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反应。 “要不……我们再生一个。这个,我们自己教养,一定把他教得好好的!” 穆卿离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解决之法。 “不行。” 这一次,墨临渊的面色不仅有了反应,并且接下了穆卿离的话。 “为什么不行?!” 穆卿离明知故问。 是的,明知故问。 墨临渊不让她生孩子的原因,是因为她生孩子的时候会很疼。 是的,她的痛觉回来了。 她想救回那些被她失控误杀的人,鬼王说那得用一种东西来换。 于是乎,他就将她的痛觉恢复了,如此,那些被她失控所杀的人才活了过来。 所以说,现在的穆卿离是有痛觉的。 墨临渊因为听了她生娃时一夜的哀嚎,觉得生娃实在太痛苦,于是自己吃了避孕之孕,不打算再让穆卿离生娃了。 “你还不够为夫带的吗?再来一个,为夫就要被烦死了。” 墨临渊没好气道。 为了不让穆卿离难受,墨临渊从来不会把不让她生娃的理由说成他怕她疼,而是会说成他觉得孩子太烦了,不想带。 “诶呦墨临渊~” 穆卿离觉得生气的墨临渊实在忒不好哄了,她有些受不住了。 “可以弥补的方式多了,不一定非要生孩子。” 下一刻,墨临渊幽幽说道,嘴角还扯出了一抹极具玩味的笑。 穆卿离心里一惊,突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现在是白天!而且桐儿和笙儿还在外面呢!” 她赶忙开口拒绝。 “天黎的黑夜多久才一次?卿离,你是要憋死为夫么?” 然……墨临渊这个人,兽欲一旦起了,就不会管其它的了。 穆卿离被他抱着,滚上了床榻。 穆卿离听到墨临渊那充满了磁性的声音,和看到那张俊美到让人让人窒息的面庞,哪里受得住?不仅十分不争气地沦陷了,还变得无比主动,直接上手扒拉起墨临渊的衣服来。 穆卿离心里就纳闷了,自己一个之前只是被墨临渊吻一下就会脸红的人。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没羞没臊了呢? 老天爷啊,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门外,正在清理自己身上秽物的墨桐和墨笙听到自己娘亲的那声尖叫,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心里皆觉得他们被自己各自的师父收为徒弟是无比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