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祸水男人》 第一章 蓝宝坚尼要到台湾来了! 丁都侬一身白t恤、牛仔裤,清秀小巧的白皙脸蛋上覆了层浓浓的忧愁。蓝宝坚尼要来了,这消息让她烦恼。 那个让她七年前像逃难般逃回台湾的男孩,现在该是更具威胁性与毁灭性的男人了吧?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天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选择台湾?他们都那么久没联络了,现在突然要到台湾来,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想起少女时期在美国与他共处的那几个月,简直是恶梦一场。 她不禁痛恨起命令她接待蓝柏的丁强了,那个不人道的大哥! 既然大哥知道她与他之间的恩怨情仇,就应该介绍他到其它国家去,东南亚的度假胜地比比皆是,选择台湾的人实在是挺愚蠢的。 “你明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还要我接待他?当你妹二十三年,你觉得我是那种不记仇的人吗?”都侬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忍住想哭的冲动。 她真不该带手机出来吃午餐的,有了这东西,那个毫无人性、隔了千山万水、十万八千里的大哥都找得到她。 “都侬,我知道对你来说,以前的蓝柏不是个好人,但他现在已经改很多了,我向你保证!就当你是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算我求你?” “真的非收留他不可吗?要是他又像以前一样侵犯我,怎么办?”说到最后两句时她特别捂住话筒,站在厨房里的年轻老板已经在用怀疑的目光注意她了。 “不会的,况且那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你那时还是个小女孩呢!蓝柏也不是七年前那个爱捣蛋的小鬼了。” 七年前她也不是个小女孩呀!都侬想,那时她已经是个少女了,虽然不算亭亭玉立……好吧,是从没人称赞她漂亮过,而她也早已接受了事实,毕竟谁无悲惨的过去?而蓝宝坚尼也不是小鬼,当时他高她整整一个头,体积是她的两倍大,他是个又高又壮又恶劣的大肥猪! 更令人发指的是,当时她都已经被他搞得那么悲惨了,他还……噢!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段可怕的记忆! “他要度假为什么不去别的国家?去普吉岛、仑里岛或是热浪岛之类,有沙滩跟比基尼美女的地方不是很好吗?相信我,到那些地方去,他会比在台湾愉快一百倍!”她热心的推荐。 “你现在跟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反正他就是要到台湾,你好好的招待他就是了。”丁强的语气强硬了起来,“别忘了,我可是寄了七年的马其拉图案集给你,那是非常难买且昂贵的书哟。 都侬清秀的脸蛋有些微的扭曲,粉脸涨红。 “还不都是蓝宝坚尼害的!要不是他把我逼回台湾,我就可以自己买了。”说到这,对他的新仇旧恨又涌上。 马其拉是她非常欣赏的一个图案设计师,每年都会固定出一本图案集,等她回台湾后,才发现这里并没有引进马其拉的书,只好央求在美国的大哥寄给她。 而他现在竟然用这个人情来要胁她,最令她不平的是,他竟是为了蓝宝坚尼! “所以了,替我好好招待蓝柏,让他住在家里,好好看着他,有什么状况立刻打电话给我,知不知道?” “有状况的是他还是我呀?让他住在家里?好好看着他?大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丁都侬,闭嘴!我跟你说过,蓝柏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就是要他远离这里,你再啰唆的话,就自己飞到美国来买马其拉的精选辑,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那可是限量版,就算你飞到美国也早就卖完了!”丁强又威胁道。 都侬整整憋了三分钟的气。 “好……好吧!我答应就是了,不过,”她刻不容缓的又补了句,“请你先跟他爸爸妈妈说一声,要是他敢对我怎样的话,他们家可能再也不会有传人了。”她生气的按掉手机通话键,拒绝再跟大哥对话。 年轻老板选在这时将炒好的火腿蛋炒饭端放到她面前,热腾腾的炒饭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但她早给气饱了。 手机突地又传来声响,是一封简讯传来,她一开,又是恼人、爱勒索外加小气又啰唆的大哥。 我会汇一笔钱进你的户头,蓝柏在台湾的一切开销你就从里头扣。他后天就会到台湾,航空公司的航班你查查,记得到机场接机。另外,他不喜欢人家叫他蓝宝坚尼。 “他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她边关掉手机边嘀咕,然后将之丢进包包里。 真奇怪了,蓝宝坚尼好歹也二十四岁了,大哥却一副他才刚学会走路的模样,难不成他真出了什么事?唉呀,不可能的,谁敢惹他? 她皱起眉头。该不会是在美国犯了罪,逃到台湾来吧?他杀了人?她恍然惊恐的圆目大睁,难怪大哥会再三叮咛她要看好他,他是怕蓝宝坚尼在深受良心苛责之下自我了断?! 那她还要去接他吗?她若把他接到家里一起住,不是将自己推进一个危险的深渊? 她下意识的从袋子里拿出毛线与织了一半的小毛衣,开始打起来。 可他为什么要杀人?那人做了什么?抢了他的女朋友?还是他们打架时,他一时失手错杀了人? 她完全陷入可怖的惴想里,对年轻老板的呼叫充耳不闻。 年轻老板干脆在她面前用力合掌一拍。 巨大的声响让都侬吓了一大跳,倒抽口大气,惊吓的瞪着他,餐馆里的客人显然也是,纷纷朝他们望来。 “周必楚,我心脏很脆弱的!”虽然生气,但她没忘了自己身在公共场所,所以尽量压低声音,但表情与语气仍将愤怒表露无遗。 今天她是怎么了?怎么她认识的男人都这么残忍的对待她? 周必楚两手撑在小餐桌上,书卷味浓厚的脸庞上满是不解。他今年才刚大学毕业,经营这家小餐馆却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自他开店那天起,都侬就是他的忠实顾客,谁叫他是最得她心的小学弟呢。 “我叫你好几声了,你不回答我,魂又飞到哪里去?炒饭都要冷了。”他指指那碟被冷落的炒饭,他还多放了许多火腿呢! 她看看炒饭,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小毛衣,拿起汤匙吃起来。 “怎么了?”周必楚又问,“是客人又出什么难题给你?你说出来呀,我帮你想,我国小的美术课都是甲上的。” 都侬是编织界的天才,但她只独钟小东西,用上好柔软的羊毛线编织可爱的小毛衣、小外套、小手套、小袜子、小毛帽,各种能让小孩子穿在身上的东西她都能编织出来。而且她所设计的图案都非常可爱,令人爱不释手。 大学时代,她的作品就已经被识货的百货公司精品店女老板给看上,特地在精品店里头挪了个专区摆放她的编织物,由于做这种小毛衣的极少,又是纯手工编织,触感绵柔,图案可爱新颖,所以销路很好,现在她的订单已经接到明年冬天了。 “必楚,我实在很不想泼你冷水,但你现在的绘图技巧,真的跟国小时没什么两样呀!”她惋惜的说。“不过厨艺天份倒是很棒。”她又挖了一大口炒饭进嘴巴里,歪着脖子赞美道。 “这种话我已经听腻了。”周必楚臭屁的摇摇头。“对了,后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朋友们要在这里帮我办个生日会,你也一起来吧。” 后天?她压根儿忘了他生日! “要命!”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嘿!太没礼貌了,我生日就要命?”他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不是啦!”都侬连忙解释,“我那天得去机场接个人,恐怕没时间来这。”见他一脸失望,她又急急忙忙的道:“我先祝你生日快乐!你要什么礼物现在跟我说,我明天就帮你送来!” 周必楚虽然是她的学弟,但都是他照顾自己比较多,她也该表示一下心意。 “接谁?你的家人?”他好奇的问。 是家人就好了。她叹了口气。 “是蓝宝坚尼,他要到台湾来了,我哥叫我好好照顾他、看着他。唉!”她一脸无奈。 “蓝宝坚尼?!”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有点古怪。“你是说,那个在美国一直欺负你,还差点强暴你的那头蛮牛?” 他的音量引来了其它客人的侧目。 她尴尬得差点拿汤匙戳他的肚皮。 “他只是强吻我,没有强暴我啦!你小声点行不行?”她觑了觑左右两侧。 “真不该将之前的事告诉你的。”她白了他一眼。 要不是跟他谈得来,加上他忠实的脸让她觉得不致有泄密之虞,她才不会告诉他在美国时她被蓝宝坚尼欺负的事呢!那实在很不光彩。 周必楚坐进她身旁的座位。 “他是半夜在床上强吻你,床上耶!笨蛋都知道接下来就是强暴了!”他气呼呼的,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他这样义愤填膺,都侬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蓝宝坚尼只是嚣张了点,倒不是真的坏到什么地步。蓝宝坚尼也是她给他取的绰号,那是偶然在报纸上看见蓝宝坚尼这车名,而那台时髦、酷帅,又称蛮牛的跑车就让她想到蓝柏?坚尼,所以才……好吧,她承认,这样的创意是烂了一点。 “你不去帮忙?”她朝柜台方向瞧了一眼。“看,心岱在瞪你了。” 他看了拉长脸的林心岱一眼,不太在意。 “别理她,说说那头蛮牛,他到台湾来做什么?”他拧着眉头严肃的问道。 他不在意,都侬可在意透了。她没忘记心岱向她哭诉周必楚一点也不在意她的事。 “我不知道。”她低头加快速度吃炒饭。“你还是去帮忙吧,我吃完就要走了。” “你不用在意她啦。”周必楚耐心的追问:“你还没说那头蛮牛到台湾来做什么?他特地来找你的吗?找你做什么?” “我都说了不知道,也懒得知道。”她喝了口水,咽下口中的炒饭。“反正他住我家是住定了,这是我欠我大哥的。” “住你家?!这怎么行?你没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吗?尤其你是独自一个人跟他住在一起,若是他又强暴你该怎么办?你应该拒绝你大哥才对,他这样根本是引狼入室!何况现在外面三步就一家饭店,他要住很方便,我可以帮他订房,只要他不反对。” 都侬放下汤匙,开始将毛线与棒针放进袋子里。 “是强吻,不是强暴。”她郑重的又重申一次,然后站起身来。“不管怎样,蓝宝坚尼在台湾这段时间跟我住已成定局,我相信我哥,要是他认为蓝宝坚尼跟我住在一起会让我陷入危险里,他也不会做这种提议。” 她认真的说完,将炒饭的钱塞进不悦的周必楚手里。 “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在心岱身上,你付的工资那么低,要不是对你有意思,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待在这里跟你一起工作的。”她朝外走。 太奇怪了,之前她还将蓝宝坚尼想得那么坏,现在居然在替他说话!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她能够体会周必楚的顾虑。 要她完全信任蓝宝坚尼是不可能的,那时她都已经要离开他的视线了,他却恶劣的在她要回台的前一晚跑到她房间侵犯她,她吓坏了!最离谱的是她的家人居然没有因此将他赶出去,反而在房门外笑成一团。 第二章 他喝醉了又怎样?才十七岁就喝醉的人会是什么好人呀?爸妈他们当时一定是昏了头,不过她可以理解他们的行为,毕竟没有比这种能将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儿推销出去更快的方法了,蓝宝坚尼在他们眼里是个非常正点的好对象。 周必楚又看了正将餐食端给客人的林心岱一眼,正好对上她望来的目光。 他立刻移开视线,追出去,在餐馆外拉住都侬。 “都侬,后天我跟你一起去接机。”他认真的说。 “不用了!你还是看好自己的店吧,别担心,我会补送礼物给你的。”都侬如是说,并在他来不及反驳时,转身离开。 他只能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叹息。 林心岱走到他身边,同样看着远去的都侬。 “都侬学姐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她冷冷的说。 周必楚不发一语,转身进入餐馆,留下她独自待在原地。 蓝柏坚尼在机场大厅的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他下飞机已经一个小时,在这张椅子上也坐了快一个小时,有许多人盯着他看,但没人出面认领他。 也许都侬已经忘了他要到台湾这件事,或者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也有可能她压根儿就不想来接他,连见他都不愿意。 也难怪,毕竟他曾对她做过那种事。 他掏出口袋里的照片,这是临行前丁强交给他的,说是都侬最近的照片。而所谓最近期的照片,也已是一年前的旧照了,现在她变得怎样丁强也不晓得。 所以他只能靠她出面来认领他,只是这希望百分之八十会落空,若她记恨到现在的话。 他的目光对着机场大门,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直到看见一个矮小的女孩子匆匆忙忙跑进来,他立刻忍不住的微笑起来。 她一点也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矮。 大厅里的外国人并不多,他看她梭巡着坐在大厅里的每一个外国人,视线只停留在他身上不到一秒,然后便朝另一名金发男人匆忙走去,与对方交谈了一阵子后,又找上另一名金发男人,直到她问完大厅里的四名金发外国人,才沮丧的跌坐在椅子上。 蓝柏拿起身旁的行李袋,起身缓步朝她走去。 一道阴影落在身前,都侬讶异的抬起头,看见一个褐发高大的外国人站在自己面前,心脏猛地一跳! 蓝柏摘下眼镜,那双深灰色的眼珠一下子将她拉回七年前的记忆。她缓缓的站起身来。 “我以为你是金发。”她楞楞低喃道。 她依稀记得他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的灿烂模样,怎么现在他的头发变成褐色的,还理了个小平头?!他不是曾耻笑过理这种发型的男生? 她几乎要认不出他,青少年时期的他就已经很高了,现在竟比当年还高了一个头!当年有些壮硕的身材因为身高拉长而显得瘦削了些,但宽肩窄臀,身体线条非常具有男人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有棱有角的脸庞,短而有劲的发型将他的脸型衬得更加性格立体,高挺的鼻、深邃的灰眸、薄而性感的唇……他的一切都蜕变得极为完美,他已经从当年的男孩变成男人了,不知道他的个性有没有变本加厉,有的话,那她就惨了。 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像个杀人魔。这让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一小时前就该到了。”蓝柏低沉的声音提醒她,却没有丝毫愠怒的神情。 都侬这才想起自己迟了一个小时的事,顿时尴尬了起来。 “我……”她一路上想了十几种借口,现在竟然连一个都说不出来,她实在不是个说谎的料。 她真的说不出自己非常不想来的实话。 “真奇怪,都七年过去了,你的个子怎么还是这么小呀?你回台湾是没吃过东西吗?”他不解的问。她简直就是托尔金笔下的哈比人嘛! 说到个子,都侬不服输的个性又冒出来了。她的个子虽然小,但志气可不小。 “你自己长得高就说人家矮呀?”她有点不高兴。“在台湾,像我这种身高是正常的,不用担心会撞到门框!”撇撇嘴,她看着他手里与肩上的行李。“要不要我帮你拿?” 蓝柏摇摇头,“不用了,我怕行李会压伤你。” 骂人不带个脏字,他跟以前仍然没两样!都侬忍住气。 “那走吧。”她冷冷的说,昂首阔步的走在前头 他神态轻松又沉稳的走在她身旁,这又让她不服气了,她的速度已经比平常快两倍了,他怎么还跟得上她?腿长腿短真有那么大的差距?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突然问。 都侬停下脚步,讶异的看着他,对他用近似于关心的语气问候自己有些不太适应,她的记忆里全是他的苛刻。 “很好,至少不用担心会被人欺负,或半夜被强吻。”她毫不客气的说完,然后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她明白表示自己并没有忘记当年的事。 “那是年少无知,”蓝柏说,语气里有种淡淡的遗憾。“看来你是不欢迎我,没关系,你不用理会你哥说过什么,在台湾的这段日子,我能够处理自己的事,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她再度停下脚步盯着他瞧。 以前她也遭遇过类似的情形;他告诉她,她所饲养的那只已经失踪一个礼拜的小兔子在树林里找到了,可是已经被野狗咬死了,当时他的表情就跟现在一样严肃,让她不疑有他的摸黑哭着跑进树林里,结果被等在树林里扮鬼吓她的小孩子给当场吓昏! 虽然隔天他就将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放到她怀里了,但那可怕的经验已经在她的心里生了根,添上阴影。 现在她怀疑这是个陷阱也不为过吧。 “不行,台湾是以中文为主,不是英文,你住到外面去,出了事怎么办?而且我答应我哥要照顾你,你还是跟我住在一起我比较放心。”她伸手招来一辆计程车。 他不懂中文,待在人人都讲中文与台语的环境里,要是出了事怎么办?生病怎么办?被骗怎么办?而且她不想让他的诡计得逞。 没想到在车上,蓝柏一路使用流利的中文与司机交谈,司机似乎也惊讶于一个老外的中文能如此溜,兴致勃勃的与他沿途哈啦,美好的气氛让都侬连一句话都插不上,他甚至指示司机如何开车到她家,熟悉得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样。 不知是他的魅力太大,还是司机对他的印象实在太好,在这么不景气的时候,司机竟然还大方的将车资给打了八折。 “我不知道你会说中文,还说得那么好?”她拿出钥匙打开门。“是跟我哥学的吗?”她边拉开门边抬头问蓝柏。“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家?我哥逼你记的吗?”担心她不去接他才想出来的硬招? 蓝柏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屋子里头。 都侬朝他的目光望去,惊讶的张大嘴巴。 “周必楚!你在这里做什么呀?”她走过去,看着餐桌上极丰盛,还冒着热气的八菜一汤。 周必楚没理她,解下围裙后笑容满面的走向蓝柏,同时释放着一种只有同性才嗅得出来的占有欲。 他热忱的握住他的手。 “你好,我是都侬的老朋友,叫周必楚,你叫我必楚就行。”他操着流利的英文自我介绍着。 都侬连忙走过来,将他拉到一旁。 “你在干什么呀?竟然跑到我家来!”她压低声音,生气的说。“你怎么进来的?”她记得并没有拿钥匙给他。 周必楚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都侬,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既然如此,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他说,正面回避掉她的问题。要是让她知道他骗锁匠说钥匙忘了带,她一定会与他断绝关系。 都侬楞楞的点点头。“你说。”她从没看过他这么认真的表情。 “让我住进来,”他两眼闪着亮光。“你跟蓝宝坚尼同住一个屋檐下实在太不安全了,想想他以前的纪录,看看你们悬殊的身材,让我住进来,我会保护你,你的安全将会得到无庸置疑的保证。”由于不晓得蓝柏语言能力那么好,他激动的说着。 都侬像看从未见过的生物般瞪着他瞧。 “我不介意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 两人的视线同时移往早已坐在餐桌旁太快朵颐起来的蓝柏身上。 听见他操着流利的中文,周必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 那年暑假,高二的都侬与爸妈一起飞到纽约,探望正在当地念大学的丁强。 蓝柏的家就在丁家隔壁。 突然来了个又矮又瘦的中国女孩,当年才十七岁的蓝柏可高兴了,他像多了个娱乐,闲着没事就往丁家跑。 某天下午,都侬脸色苍白、双目红肿的跑去向母亲求救。 不知道为什么,她午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的长辫子被打了死结,而且打得非常的牢,以她单薄的力量要打开这死结简直就是作梦,所以她只得找母亲求救。 没想到母亲一看见她,不但没有同情安慰她,反而抱着肚子噗哧大笑起来,几乎夸张的笑倒在地上揩眼泪。都侬这才知道原来她不只头发被打了结,连一张脸都被画成大花猫,更糟的是她的眼泪将脸上的颜料弄得晕了开来,形成一坨一坨的黑色油墨,惨不忍睹! 半夜,都侬因为作了这个陈年旧梦而惊醒了过来。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这已停留在回忆里的事件继续在眼前播映,直至模糊、消失。 伸手打开床头灯,她就这样坐在床上发呆。 这件往事历历在目,但奇怪的,她已经忘记接下来她的辫子是如何解开,脸上的麦克笔是如何洗去的了。 当时她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才到美国三天,温驯的个性也不可能与任何人结仇,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只能用见鬼了的心态去面对它。 当然,后来她才明白,这只是恶梦的开端。 掀开被子下床,她穿过房间下楼到厨房,准备喝杯水。 还没到厨房,她就听见那规律的霍霍声了。 那声音是如此规律低沉,回荡在空寂安静的深夜,都侬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脚步变得沉重又缓慢,无法抑制的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若她想的没错,那霍霍声就是……磨刀声!这就像她方才恶梦的延伸。 悄悄的走进厨房,看见那高大隐身在昏暗光线中的身影,她蓦地倒抽了一口气。 听见声响,蓝柏飞快的回头看她,手里还拿了把菜刀,刀身反映出银色森冷的光芒,配合着他的面无表情。 都侬得捂住嘴才能阻止自己惊叫出声。 丁强,你真是害死我了!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半夜不睡跑到厨房来磨刀的! 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正常,竟然会在半夜做这种事。 她头一次后悔将周必楚赶走,要是他在的话,至少还能叫他去报警,现在她连走路都成了问题,双脚全软掉了。 “吵到你了?”蓝柏突然开口,晃了晃手中都侬平时用来都觉得巨大笨重的菜刀。 她立时没用的顺着门框软滑到地上。 他马上朝她走去。“怎么了?你还好吧?” 第三章 大概求生意志发挥了作用,在他走向她的同时,她也手脚并用的朝后头滑去。 可惜她的手脚长度实在比不上他,现在又只能像只翻肚的螃蟹往后爬行,才一眨眼,他就在她身旁蹲下了,一只巨大的手掌朝她伸来,她忍不住放声尖叫。 “我知道你一直都看我不顺眼,不过好歹你也看在你跟我哥的交情上,不要做傻事呀!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虽然我很矮小,没什么份量,但处理起来还是很麻烦的!而且血会喷得到处都是,垃圾袋也会破掉露出我的手脚来!” “况且杀了我你逃不掉的,必楚他们都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死后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会变成厉鬼每晚出现在你身边,让你夜不安寝、食不知味,你想清楚呀!”她紧闭着眼睛,紧张的叨念了一大串,期望他能放自己一马。 她才二十三岁呀!还有好多事没做,不能就这么死了!但现在她的脑子里,全都是新闻中的分尸画面。 听见她说的,蓝柏这才知道是自己手中的菜刀吓着她了,他迅速的起身将菜刀放到流理台上,然后硬是将仍蜷缩在地上不断挣扎与尖叫的都侬抱起。 她轻得像根羽毛,难怪会那么胆小。 他将她放在餐桌椅上时,她这才敢将眼睛打开一条缝,但全身神经仍是处于紧绷状态。 谁知道她的视线竟正对着他胯间,这尴尬的部位马上又吓得她闭上了眼睛。 他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在她面前。 “你放心,我没有要杀你。”他好笑的说,感觉实在太荒谬。“我是想削苹果,见你的菜刀钝了,所以才小小磨了一下,没想到就吵到你了。”他解释道。 都侬小心翼翼的将椅子往后挪了挪,与他保持点距离她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削……削苹果为什么要用那么大把的菜刀?明明就有水果刀。”她的声音细小又畏怯,怕稍一大声就会激怒他,那么她的小命就又不保。 “水果刀太小太轻,我不希望切到自己的手,菜刀我拿得比较上手。”他耸耸肩。 上手?!他拿得比较上手?!他是在向她暗示,他还是有可能对她不利吗?!都侬恐惧的又将椅子往后挪了一点,事实上,要不是她还处于腿软状态,她会马上夺门而出!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以为他只是爱恶作剧、喜欢欺负人罢了,没想到他居然变得这么可怕!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蓝柏摇摇头,眼珠子往上一翻。 “我是杀过人,不过没有杀人的嗜好,更不可能闲着没事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杀你。”他流露不悦的神色。 都侬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轻松,反而更害怕了。他刚才说了什么?! “你杀……杀过人?”她的声音在发抖。 “是。”他转身朝厨房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他亲口承认了,而她听见了,她的最终命运将会被灭口! 大哥知道他杀过人吗?她真不应该太心软的,为了马其拉的画册毁了自己的生命…… 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她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趁他还在厨房里忙的时候逃跑,而不是呆坐在原地,想着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死法。 可是她浑身没力了呀! 在她脑子里装满乱七八糟的想象情节时,蓝柏已经将苹果切好,放在盘子里端到餐桌上。 他拿起一块苹果,豪迈的一口塞进嘴里。 “你不要再那个表情了,我会杀人是因为参与战争的关系,在战争里,你不杀掉敌人,就是等着被敌人杀掉。” 他说得云淡风轻,都侬则是听得非常的胆颤心惊。 见她的脸色更加青白不济,他性感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难怪你哥会叫我到台湾来了,在这个完全不一样的环境里,我才有可能完全放松自己。”他忽而叹了口长气,颓丧的背靠在椅背里。 她几乎要相信他了,只因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孤单、沉郁。 “你参加过战争?”她怯懦的问。 战争这种事她自是从未体验过,但她知道那是极为可怕残酷,充斥着血与仇恨的事,而他竟参与过战争?为什么?噬血的细胞终于战胜理智了? “参加过。”他的太阳穴一阵抽动,目光穿越过前方,仿佛又看见漫天的黄沙与炙热的烈阳,耳际充斥着同袍的吼叫与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他烦躁的抓了抓头皮,甩开那些幻觉。 都侬有两分钟的时间说不出话来,尤其看见他看似镇定,但眉宇之间却透露出痛苦。 这样的他让她有些震撼,恐惧感因此消除了一些。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任何时候都带着骄傲与自负,在他的身上是完全找不到谦逊与忍让的。 坚尼家优渥的环境将他培养成一个天之骄子,他拥有许多朋友,女朋友更是从没断过,这样的他为什么要去从军参加战争? “为什么?”她的问题脱口而出。 蓝柏转头奇怪的看着她,就像她是外层空间来的,然后缓缓摇头。 “丁都侬,既然你要我跟你住在一起,我想我们还是先把话说清楚,对你会比较好。” 不知怎的,她颈后的寒毛瞬间根根直竖。 “什么话?”她谨慎的盯着他。 “我身上没带什么钱。”他的语气有点悲伤。 原来是这个,她暗暗松了日气。 “没关系,我有。”她大方的说,大哥说要汇钱给她的。“我明天会先拿五万元给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到附近去找吃的。这附近有很多西餐厅,应该会合你胃口的。”还是先顺着他,她实在不适应他这种阴郁忧伤的模样。 “还有,我有时差的问题,所以晚上无法睡觉。” “没关系,你晚上睡不着的话可以看电视或dvd,台湾的电视频道有九十多个,你就选你喜欢的看,没你喜欢的也没关系,你可以到这条街的街口去租影片,那里有家百视达。” “可以在厨房开伙吗?” “可以呀!” “你会跟我一起吃饭吗?” “当然呀!” “我可能会需要一辆单车。” “没问题!天亮我就带你去选。”她阿莎力的说,反正是大哥出钱。 “我不太喜欢墙上那幅画。” “把它拿下来就行了!” “可以带女人回来吗?” “好呀,随你……”突然意识到他问了什么,自己又答了什么,都侬声音戛然而止。“你--”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 蓝柏一脸无辜。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他耸耸肩。 她暗骂自己蠢!他的无赖跟下流与七年前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悲伤与脆弱呢?那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全都是他装出来的。这恶劣的小人! 都侬死瞪着他,“这里不是美国,这里是保守的台湾,在你现在站的这块土地上,召妓是犯法的,你懂不懂?”就算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她还是试图与他讲理。 蓝柏点点头,让她甚感欣慰。 “我知道,不论是台湾或美国,召妓同样是犯法的事。” 他总算想通了,她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我从没说过要召妓。”他为自己辩驳。 “可是你刚才明明……”她听得很清楚呢! “我是说带女人回来,不是带妓女回来。” “你带回来的不都是……”她闭上嘴巴,面露难色,她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 他无法置信的对她摇摇头,流露出难过的神情。 “我只知道你不喜欢我,没想到你还把我想得那么龌龊,竟然认为我是那种人!” 都侬一阵尴尬,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我没有不喜欢你。” “那你是喜欢我?” “没有。”她的回答简直就是反射动作。 “那就是了,不是喜欢当然就是讨厌了。” 他就是这点让人讨厌!明知道她说不过他,还这样咄咄逼人。 “反正只要你住在我家一天,就不可以带不三不四的女人进屋里乱搞!”她严正声明。 “那女朋友呢?”蓝柏抓她话里的漏洞。 “一样!”她快失去耐心了。 “那你自己呢?” “你放心,我很自爱的,绝不会带男人回家!”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瞪着他。他问这是什么问题? “就是……呃……就是……”他的手一直在胸前画圈圈。 这该死的男人!肯定是想歪了。 “就是什么呀?”他叫道。他也有说不出来的话? 他觑了她一眼。“你哥说你从未交过男朋友,所以……唉,其实也不能怪他,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对异性一点兴趣也没有,难免会让人怀疑。”蓝柏忽然握住她的手,满脸真挚。“我希望你能够坚强,勇敢的面对大家的眼光,仔细想想,同性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呀,你说是不是?” 都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猛地站起身。 “谁跟你说我是同性恋呀?我正常得很!有毛病的是你们,看人家没交男朋友就暗地里说是同性恋,那全天下没男、女朋友的人,不就全都是同性恋了?”她气死了。 丁强,你够狠,居然在背地里这样说自己的亲妹妹!她气呼呼的想,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忍不住咬牙切齿的伸出食指指着蓝柏。 “大哥叫你来,该不会是想撮合我们两个吧?因为他以为我是同性恋,所以就派你来……派你来……将我导上正途?”看,多可笑! “这我就不知道了,在我来之前,他似乎担心我比担心你多些。”他咬了口苹果。 “担心你?!哈!我告诉你,我的性向正常得很!没男朋友是因为我不想交,除非世界上的男人都跟你们两个混帐一个样,那我宁愿去当同性恋!”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他完全没将她的激动放在眼里。 “你本来就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她双手握拳。“等天亮我一定要打电话给爹地、妈咪,跟他们说他们的宝贝儿子是怎么想我的,太过份了!”都侬扭头就走。 蓝柏喊住她。“我想你不需要这么做,其实不只你哥怀疑你,你爸妈也很担心你,他们还打算等你圣诞节到美国时,找几个好男人跟你相亲,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搜集不少照片了。” “什么?!”她满脸涨红,觉得自己要晕了。原来她竟没行情到这地步,才二十三岁就需要靠相亲来结识男人? “我不去美国了!”她气得当场宣布。 “不需要这样,现在才九月,离圣诞节还很久,你趁这几个月去交个男朋友,再带他到美国介绍给你家人,一切就很完美了。”他觉得事情很简单。 丁家人的圣诞愿望是女儿有人要,那她就找个男朋友啊,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 “就算我要交男朋友.也是为我自己,而不是为我家人!”都侬觉得自己受够了。“我不要再跟你谈了,像你这种人是不会了解我在想什么的。” 蓝柏皱起浓眉。“像我这种人?” “没错,像你这种人!你可以把女人视作玩物,不付出真心也不愿去了解,更不屑去爱,一年换几十个女朋友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跟你不一样,除非找到愿意付出真心、愿意了解我、愿意爱我的男人,否则我不会随便因为任何人说了什么就付出我的感情,就算是为了应付家人也一样!”她从未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串话,胸膛不禁上下起伏着。 第四章 蓝柏并没有动气,只是沉默了几十秒。 “没想到你会这么注意我,也没想到我所做的事会带给你这么大的影响。”这他倒真的从未想过。“不过如果你是因为我的行为才不相信男人,那也未免太蠢了一点。” “也许在你眼中,我是蠢了一点,但那是因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她一字一字的说。 这次他没再喊住她了,只是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嗯,他也相信,而且从未怀疑过。 没错,他早就知道了,因为她就只有这点比他强,可光这么一点,就已赢过他万千。 过去他从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还好,只是过去。 他伸手又拿了块苹果放进口中。 门铃的狂响声惊醒了都侬,她匆忙起身下楼时瞥了眼壁钟,讶异的发现竟然已近中午时分了。都是蓝柏,半夜说的话让她气得要命,害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快天亮才入睡。 门铃依旧狂响着,像被人按着不放。 “来了!”她喊。 打开门,她惊讶的看见青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外,泪眼滂沱的林心岱。 “心岱,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忧心于这样异常的小学妹,伸手要拉她,她却飞快的往后退了一步,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这么相信你,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她泣诉,不停揩去无法控制的眼泪。 “心岱,你冷静点,有什么事进来再说。”都侬又要伸手拉她,没想到她却用力的打开她的手。 都侬惊诧的倒抽口气,缩回自己的手。 “你少假好心!”林心岱眼里含恨,都侬从没见过她这么可怕的眼神。“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这个卑鄙又阴险的女人,想到我曾经那么相信你就令我恶心得想吐!”她一阵哽咽。 “为什么……我一直视你为学姐与好朋友,什么事都告诉你,可是你……你为什么要引诱必楚?!你明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有多深、有多重……为什么还要引诱他?!”她疯狂的大吼大叫,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心岱,你冷静一点!”都侬也忍不住大声起来。“我并没有做你说的那些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指控我,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太伤人了吗?”她为自己辩白。 林心岱的情绪看起来极为不稳,眼露红光,都侬开始有随时会遭到攻击的危机感。 没想到她才刚想完,林心岱便冷不防的冲向前,不由分说就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林心岱比都侬高了半个头,身材又比她魁梧,娇小的都侬承受不住这突来的冲劲与暴力,整个人跌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结结实实撞击在地板上的右手肘,瞬间爆发的剧痛令她忍不住尖叫出声,痛得机牙咧嘴、脸色发青,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不知是被自己一时的冲动吓到,还是被倒在地上痛苦大叫的都侬吓到,林心岱呆楞的站在原地,愕然看着自己发红刺痛的左手掌。 都侬觉得自己的手似乎摔断了,椎心刺骨的痛令她难以承受的迸出泪水。 对于这场无妄之灾,她的脑海里只想到一件事,她的小毛衣订单! 若她的手真的断了,那该怎么办?!她怎么对等待已久的客人们交代? 蓝柏边享受温暖的阳光,边悠闲的骑着单车。 这里早晨的空气真不错!而且人情味够浓,早上想出门走走就让街口的早餐摊老板娘给请了顿早餐,单车行也早早就开了,他报上地址,赊帐买了辆二手单车,老板还附送他一把锁。 他就这么沿着大路小路漫无目的的骑着,直到感到累了才往回骑。 远远的,他就瞧见站在门外的陌生女子,还在好奇她是谁时,便又看见倒在敞开的大门内,不停在地上痛苦打滚的都侬。 他迅速跳下单车,推开宛如雕像般僵立的林心岱,单脚跪在都侬身边,仔细又冷静的观察她。 “我的手断了……”看见他,都侬开始哭泣,觉得委屈又恐惧。 虽然他不是个好的求救人选,但现在这种时刻,可不是能让她挑剔的时候。 谁知道她才刚可怜兮兮的说完,他居然当着她的面松了口气。 “那就没什么关系了。”没伤到内脏就好。蓝柏以往常经验做判断。 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哪里受伤,可见还很清醒,伤得并不重,就算重也医得好。 都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痛得浑身乏力,她肯定会跟他好好理论一番。 前一秒还咬牙切齿的如是想,下一秒她就整个人被蓝柏给打横抱在臂弯里。 他正想着要去哪里叫车,一辆宝蓝色房车便笔直的从前方疾驶而来,并在他们身边紧急煞车。 周必楚气急败坏的下车来,看见被蓝柏抱着,双目紧闭、紧咬下唇、脸色发青的都侬,不敢相信又愤怒的瞪视一旁的林心岱。 光看这情景,他已能大概推敲出事情发生的经过了。 可恶!都怪他警觉心不够,早该想到心岱冲出餐馆后,冲动的她一定会跑来找都侬的,只是万万没料到她竟会恶劣到伤害都侬! 不再理会茫然无助的林心岱,他着急的上前为蓝柏打开后车门,待他坐稳后,立刻上车疾驶而去。 看着绝尘而去的房车,林心岱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碎成了一片一片。原来当自己深爱的人,用惊讶中混杂着不屑的眼神瞧着自己时,心真的会破碎…… 看着x光片,胖医生为都侬带来好消息。 “只是肌肉拉伤,没什么大碍,你的骨头还好好的,放心吧!”他笑容可掬的说道,低头开药方。 “你别骗我了,如果真是拉伤不会那么痛的,我的骨头一定是断了啦!”都侬痛得泪流不止,也不管自己说的话是在质疑医生的专业。 “真的没事?”见她这么痛苦,蓝柏为保确定的又问医生一遍。 看起来像圣诞老人的胖医生似乎常遇到这样的质疑,也不生气,他不慌不忙的叫来护士,说了一大串连蓝柏都听不懂的怪异英文术语,什么“马路”、“巧克力”、“巫术”之类的话,听得他一头露水,而病床上的都侬则不停朝他使着痛苦的眼色,要他赶快抱起她逃跑。 他故意看不懂她的眼神,顶多他以后为她报仇就是了。 护士小姐心领神会的跑出去,一分钟后回来时手中多了支跟都侬的手臂有得拼的粗针筒,都侬吓得当场停止哭泣。 那支针是给她打的?!她的脸色更青了。 “需要打这么粗的针吗?”见都侬惊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蓝柏只好代她询问。 胖医生从容得意的一笑。“这是我的独门秘方,打下去就不痛了。”为了让他们开开眼界,他指示护士快打针。 “等等!”蓝柏微笑的从护士手中拿过针筒,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里面的透明液体是什么。 “你别看了,算了,让她打吧,我不行了……”都侬有气无力的说。现在只要能让她止住痛,要她裸奔她都愿意! 蓝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针筒还给护士。 神奇的,打完针后,都侬果然觉得不痛了,而且效果立即,整个人感觉宛如置身天堂,三分钟后,她甚至会对着蓝柏傻笑了。 “她怎么了?”蓝柏问。 胖医生又是神秘一笑。“我只是给她一些止痛药,还有我的独门秘方,那足够她睡上一阵子了。” 睡上一阵子?蓝柏回头一看,只见都侬已经在病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与鼾声,唇边还带着一抹微笑。 没想到这医生的独门秘方还挺有用的!蓝柏佩服的点点头。 “那等她醒后再叫她自己坐车回家好了。”他有点心虚的说。 在他与都侬的咒骂声下,周必楚已经被他们给联合赶走了。但这也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又不会未卜先知,哪知道这医生会有这种独门秘方? 要他待在医院等她醒来,那是不可能的,他会将深刻在脑海里那间阴暗、脏乱,充满血腥与痛苦呻 吟的战地医院与之重叠,那是他最不愿意再记起的,他要到外面去转移注意力。 都侬孤零零的走在马路上,三角巾托着右手,小巧的脸上充满了愤愤不平,心里不断喃喃咒骂。 现在已经深夜十点多。 真是太丢脸了!她心里又涌起一阵难过,她居然是被医生给叫醒的。从中午近十二点被送进医院,打了一支快跟手臂一样粗的针后,还没来得及要蓝宝坚尼留下来别走,她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直到方才被医生叫醒,她才知道自己沉沉睡着了,并被推到急诊室,那胖医生还“好心”的在众目睽睽下叫她起床,因为他要下班了。 长这么大她还没这么丢脸过!全急诊室,除了病重叫不醒的以外,所有的病人与家属全都好奇的盯着她瞧。 这女孩真奇怪,有家不睡跑来医院睡觉,要花钱的呢!她都能清清楚楚的读出他们心里的纳闷了。 “听你打呼打得这么大声,我的独门秘方不赖吧?下次再有这种事发生,找我准没错!”胖医生一点也没察觉到她的困窘,兀自得意扬扬的说。 都侬发誓,全医院的人一定都听见他说的话了……他的嗓门那么大! 下次?没有下次了!下次她宁愿痛死也绝不再踏进这家医院一步,今天的经验足够她丢脸一辈子了。 没想到那头蛮牛竟然就这样把她给丢在医院!她还陷于昏睡中耶,要是发生什么事怎么办?他的心根本就不是肉做的。 她一面走,一面气得用脚踢路边的小石头,引来一只流浪狗警戒的吠叫,她吓得小跑了一段路,心里直呼真倒霉。 两道车头灯由她身后接近.然后以慢到近乎停止的车速跟在她身旁,见她丝毫不理睬,索性停车。 待都侬看清楚下车的高大人影是谁后,忍不住微眯起眼睛,心里怒火如烈焰喷天,她走得更快了。 周必楚连忙上前拦住她。 “你的伤……不要紧吧?”他小心翼翼的问,想碰又不敢碰她的三角巾,怕伤了她。 “不干你的事!”她的表情冷若冰霜,想要绕过他,可恨自己长太矮了,轻易的就又被他挡住。 “都侬,我真的不知道心岱会去找你,我以为让她知道我的想法后,她就会死心,你不也一直这样跟我说吗?我真的不知道……”他焦急的试图解释,俊秀干净的脸庞上全是汗。 都侬无法置信的瞪着他。 “你还真好,将责任全推到我身上……行!现在我知道我被打是活该的了,谢谢你呀!”她咬牙切齿的,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真的不知道……”眼见误会越来越深,周必楚更急了。 “不知道、不知道,那你到底知道什么?你连自己的感情事都处理不好,还让我成为罪人,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你伤害了心岱也伤害了我吗?” 她的语气极为严厉,将今天所受的窝囊气一古脑的全发泄在他身上。他是得负起责任去承受!她恨恨的想。 看着她那双被怒火烧得炽亮的大眼,周必楚语塞了半晌。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干脆豁出去吧!反正不会再有比这更糟糕的状况了。 “好,那我就来处理好!”愤愤的说完,他蓦地抓住她的肩膀,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堵住了她的嘴。 第五章 都侬还处于他突然狂怒大喊的震慑中,接着又被强吻住,整个人完全反应不过来,而等她回过神时,他已经放开她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扬手给他一记狠重的巴掌,清脆的掌掴声回荡在清静的街道上。 周必楚的脸上迅速浮现五指印,他低着头,像战败的公鸡。 都侬则是气得掉下眼泪。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卑鄙!” “我不是对谁都这么做的,我喜欢你。”他低呼,脸上火辣的刺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我不喜欢你!”她毫不留情的回道。“而且我也不感到荣幸!”她举步就要走。 他一把拉住她。 “你是喜欢我的,否则你不会跟我往来这么久,还什么事都跟我说,你喜欢我的,只是你还没发现!”他急了。 “你什么时候成为心理医生了?”她嘲讽道,甩开他的手。“我只把你当可以说心事的学弟,就这样而已,要是知道你会想这么多,我连理都不会理你!” 周必楚脸一白,从不知道她会说出这么伤人又冷酷的话。 他深吸了口气。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她现在情绪不稳,说的完全不是真心话,今天也够她受的了,他知道。“过几天我们再好好的谈。”他握住她的左手。 都侬再次甩开他。 “除非你好好跟心岱说清楚,否则我不会再跟你谈。” “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他快失去耐性了。“你不能逼迫我去喜欢谁!” “你也没有权利去伤害谁!”她吼回去。 听了她这句话周必楚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爱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了。”他掩不住疲惫与沮丧。“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见他那模样,她的气也冒不出来了。“就快到了,我自己走路回家就行。 才走不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望着前方骑着单车而来的蓝柏。 蓝柏在她身前停下,睁大双眼在她与周必楚之间绕来绕去,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呃--”他清清喉咙,打破越来越凝重的尴尬。“你要坐轿车,还是要坐我的单车?”他询问着正杀气腾腾瞪着自己的都侬。很不巧,他听见了她刚说的话,她的嗓门那么大,他想不听见都难。 其实都侬也不是那么生气,只是见到他,不装得气一点实在不甘愿。 可是他那副模样实在很难让人生他的气,他在头上绑了条美国星旗图样的头巾,帅劲十足,眉宇之间充满活力,深邃的灰眼珠令人怦然心动,男人味十足的脸庞上还挂着无辜的表情。 难得他还会记得她!这想法让都侬的怒火又没志气的消了一大半。她走过去,一屁股坐上单车后座,没受伤的左手揽住他结实的腰部。 “走吧。” 蓝柏迟疑了三秒才奋力踩动脚踏板,并朝始终如战败公鸡般站立的周必楚身上投去同情的一瞥。 没想到她真选择了他的破单车,再怎么说,单车的后座只是铁条拼成,坐起来并不舒服,还得忍受颠簸之苦,只有笨蛋才会舍轿车就单车。 看来斯文男孩的祸是闯大了,她才会一脸气得要爆炸,连轿车都不坐。 他愉悦的享受着晚风拂在脸上的清新感觉,这里沿途都有不知名的花香淡淡飘散,令人心旷神怡。 他轻松自得,而他身后的都侬则是百感交集,什么晚风、花香,全都感觉不到。 她哀叹了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大学时,周必楚可是个风云人物,功课好、体育好、人缘好,什么都好,行事却很低调,她欣赏他沉稳的性格,两人熟了,自然就走得更近,但她只当他是谈得来的好学弟,没有一丁点非份之想。 他竟然会喜欢她?!这怎么可能?心岱的条件比她好多了,周必楚的眼睛长得那么好看,没想到竟是中看不中用! 要是有人像心岱爱周必楚一样的爱着她,她一定二话不说嫁给他!当然,前提是她也爱对方。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现在她连个可以爱的对象都没有…… 蓝柏突然来个紧急煞车,都侬一个不稳,整个人狠狠的往他背上撞去。 “下车。”说完,他率先下车。 下了单车,她一看,原来他不是带她回家,而是带她到小吃馆来了,闻到小吃馆内飘出的肉棕香味,她的肚子立刻咕噜的长叫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今天都还没吃任何食物呢。 她真要被他的细心给感动了,没想到他还知道什么叫体贴,看来她得对他重新评价了。 放好单车,蓝柏回头对她灿然一笑,摸摸自己平坦坚实的肚皮。 “看来你也很饿了,那好,我晚餐也还没吃呢!”他豪迈的走进小吃馆里,与老板热络的打了声招呼。 都侬跟在他身后,将方才的感动收回。 什么细心体贴!原来是自己肚子饿了才载她到这里来。 他点了两粒肉粽。“这里的东西还真好吃。”他说,又点了一碗鱼丸汤,一堆黑白切。 她只点了碗干面。 “我还以为外国人不吃动物内脏。”她递给他一双筷子。 “我是懂得欣赏美食的外国人。”他特地选在老板端肉粽过来时大声说道。 老板可开心了,被个中文说得如此流利的阿豆仔大力赞美,他一边哈哈笑一边用力拍打蓝柏的肩头。 “这样才是对的!”大肚腩老板笑得合不拢嘴。“人嘛,就是要吃遍天下美食才算人,吃到我的招牌肉粽,你的人生已经接近完美了,中午的算我请客,够意思吧!” “嘿!那我可以帮你洗碗,我很闲。”蓝柏这么回答,认真而热烈。 大肚腩老板只当他在开玩笑,摇摇手离开了。蓝柏看着都侬。“我说的是认真的。”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你哪里不对劲了?你特别从美国飞来台湾,可不是为了来洗盘子的!”她担忧的看着他。他到底哪里出了毛病?在美国时,他这少爷可是连厨房都不会进的,现在竟然热衷于替人洗碗盘? “你中午也到这里吃?”她连忙转个话题。 他们点的东西陆续送上来,他已经吃掉一个肉粽了。 “是呀,我怕老板以为我来白吃白喝,就先声明身上没钱,晚上来吃时再一起算,还好遇见了你,刚好可以一起来吃,顺便给钱。”他边吃边说。 原来如此!都侬面无表情的想,他根本就是找她来帮他付帐的,跟细心体贴离了十万八千里远。 她从裤子口袋拿出小钱包,递给正狼吞虎咽的他。他多久没吃饭了?不是中午才吃过? “你从里头拿一仟元去,明天我去领钱,然后放在酒柜上的红色笔筒里,你没钱的话可以去那里拿。”她交代着。没钱付也不能怪他,是她还没拿钱给他。 蓝柏毫不跟她客气的打开小钱包拿走一仟元。 “你要领就多领一些,那辆单车一仟五佰元,我还没跟老板算帐;另外我去订了一张床,你家的床我睡不习惯,明天送来时记得付钱;还有,你的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要做吃的很不方便,所以我就拿你的信用卡到大卖场买了微波炉和烤箱,还有一堆食物,大卖场的服务人员还真好,见我买了那么多东西却只骑了一辆单车,便热心的开了小货车帮我送回去。” 都侬的眼睛瞪得比乒乓球还大。 “你拿我的卡去刷?!”她有没有听错?“你怎么知道我的卡放在哪?你又怎么会签我的名字?”她才在医院里待了半天,他就将她的家,她的生活与隐私,以及她的信用给搞得天翻地覆?! 蓝柏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吞了颗鱼丸后才回答她的话。 “你的袋子就放在客厅里,我要找钱去吃饭,自然就翻你的袋子了。”他唏哩呼噜的又吃了颗卤蛋。“我还奇怪你的皮包里怎么只有卡片没现金,原来你是分开放的,而你的信用卡签的是英文名,不难学呀!”他没有丝毫的罪恶感与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你也不能--” “放心!我会还你的,就算我忘记了,你也可以找你哥要,我的钱都是他在管。” 都侬又错愕了。 “你说你的钱都是他在管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到底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呀?! “你哥是个聪明的投资者,而我则是有钱人,十八岁后,我就将信托基金与赚来的钱交给他全权管理、投资了。” “他哪有那么聪明?”她那个四肢发达的哥哥懂得投资?他的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他就是那么聪明。”蓝柏对丁强的能力很放心。 都侬本来想问他现在多有钱了,但,问这做什么?现在是她养他,又不是他养她,她不吃亏就好了。 她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觊觎他的财产。 “既然如此,你可以去仑里岛、普吉岛或热浪岛这些热带小岛度假呀,那些地方比台湾好得多,服务也比我周到多了。”他干么不去?他又不缺那些钱。 他夹菜的手一顿,阴暗的乌云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又嘻嘻笑了起来。 “因为那里没有你。”他抬头对她一挑眉。 她一颗芳心顿时漏跳好几拍,连忙低头吃面,不敢再说话了。 她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她早就知道,他说的话全是不可信的。 “我喜欢你……当我的女朋友,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人……”那年她被他强行偷走吻的那一夜,他将她压在身下时,在她耳边这么说。 虽然当时的他浑身酒味,可他说得那么认真,她还以为他是真心的,只不过表达情感的方法让人不敢苟同。 结果隔天下午,她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看见他在人来人往的路旁,公然搂着一个金发美女热烈的亲吻着。 原来他那么爱游戏人间,那种甜言蜜语对他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在台湾,历史悠久的寺庙总是香火鼎盛,人潮络绎不绝,就算是平常日子也一样。 在这种象征慈悲与祈愿的地方,除了香客多,乞讨的人也多。 蓝柏坐在这位衣衫褴褛的老先生身旁已经大半个早上了,也听他说了不少故事,属于他的凄苦故事。 老先生只愿意告诉他自己姓祈,似乎并不排斥他的陪伴,他觉得有个外国人在身边,香客们都会好奇的多看他一眼,大方放下零钱的机会也多了。 在这个连乞讨都竞争激烈的地方,他一个老人,除了要应付其它人的威吓,还得防范有人偷走他乞得的钱,他可不是个受到集团控制的乞讨人,就算乞讨,他也要坐得正,挺直背脊。 这外国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常笑着坐在他身边,一坐就坐到中午,买饭与他一同吃完才离开,一连数天都是如此。 他一向话少,但身边多了个人,他竟娓娓诉说了自己大半生历史,包括那让他妻离子散,离乡背井的战争。 “我也刚从战区回来。”蓝柏淡淡的说,这就是他喜欢来找祈老伯的原因,他发现与一个有过共同经验的人交谈,能有效的宣泄他心里的阴暗面,那些挥之不去的血腥与仇恨。 他喃喃的对老人诉说在中东的战争与经历。 第六章 就算时代已经不同,武器已经科技化,但人还是有血有肉,会流温热的鲜血与产生撕心裂肺的仇怨,那就像怎么也驱不散的恶鬼,紧紧缠绕着你。 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是不会懂的,所以他向谁说都没用。 当他自战区回国后便持续失眠,情绪低落,直到某天早上丁强发现他用一把手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神情涣散。 夺下他手中的枪后,丁强强迫他远离美国这块土地,到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好好放松,因为他拒绝寻求医事帮助。 他毫不考虑就选择了台湾,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选择了台湾,是因为这里是丁强的故乡或有其它原因,当时陷入极低潮的他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至少台湾离战场有段距离,台湾人不会让他联想起绝望与哭泣的中东老百姓。 “明天是假日,会有更多人来拜拜,我要早点来占位置。”老人边吃着蓝柏带给他的饭盒边说道。 “那我也早点来。”坐在这里看人挺有趣的,简直是个人生百态的小缩影。 “明天中午别带饭盒,带两个面包就行了,一个老乞丐吃那么好的饭盒,不会有人施舍钱的。”老人大口扒着白饭,这回吃完,就得忍受两天吃不到白米饭的日子了。 原来乞讨还有规则与技巧的,又学到东西了!蓝柏想。 都侬试着将蛋壳从泡面里捞出来时,挫折得想撞墙。 右手受了伤,做什么都不对劲,连在泡面里加个蛋都会掉蛋壳。 那个该死的蓝宝坚尼跑哪里去了?明知道她已成“残废”,却还整天往外跑,不到太阳下山看不到人,他真有那么多外务,还是跑去西门町钓女人了? 后者的可能性较大,那头猪哥色狼! 终于……得手了!都侬开心的将蛋壳丢进垃圾筒里,连忙拿起一旁的抹布,才要端起锅子将面倒进碗公里,她的小指不小心碰触到炽烫的锅子,吓得尖叫一声,整个锅子掉到地上,热汤喷到她的小腿上,她不禁一阵哀嚎,单脚跳着往后退,结果却撞上身后的碗盘柜,柜子里头的碗盘发出一阵匡哪匡卿的声响。 她惊魂未定的闭上眼睛。还好柜子有门,阻挡碗盘往下掉,否则她将不只是个残废,还会被毁容,被尖锐的碎片刺得全身是伤,而这一切全都因为蓝宝坚尼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风流快活。 要不是跟周必楚他们闹翻了,她也不用自己可怜兮兮的窝在家里煮泡面。 天呀,她好想吃炒饭……她的脚好痛呀!感觉到生气、委屈又饥肠辘辘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刚回到家的蓝柏循声走进厨房,看见一地的惨不忍睹及单脚贴在柜子上哭泣的都侬,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做什么呀?” 他走过去,将手里的饭盒放在餐桌上,动手处理地上的凌乱。 听见他的声音,都侬放下手,露出发红的眼睛和鼻头。 “你去哪里了呀?整天不见人影,也不想想我受伤了,就这样自己跑出去!”她哽咽的抱怨,跛着脚走到餐桌旁,打开饭盒。 香味飘出来时,她的肚子也叫了起来。多可怜呐,都晚上了才吃到今天的第一餐。 算他有点良心,还知道要带个饭盒回来给她。 蓝柏拿过垃圾筒,单脚跪着用手将面条抓进垃圾筒里,还在糊掉的面条里发现一大块蛋壳。 这女人是要吃蛋还是吃蛋壳? “手受伤了就叫外卖,或自己出去外面吃不就好了吗?”他边帮她收拾残局边好心的指点两条明路。 台湾不是美食天堂吗?外卖又发达,随便叫叫都比这碗贡献给地基主的泡面来得好吃。 “外卖不送一份的!”都侬咬进一口香酥的排骨。 “那可以出去外面吃吧?你的脚并没有受伤。” “走路要走很久,而且我的脚现在也已经受伤了。”她将脚抬高,露出被热汤烫到的地方,感觉此刻那儿正传来阵阵的刺痛。 他见了,二话不说,起身拉过一把椅子,将她的脚放在椅子上,又到水龙头底下弄湿了餐巾纸,轻轻覆在她小腿上烫红的地方。 她看着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么细腻的动作,他怎么学来的?不,该说他怎么愿意去做? 跟他相处越久,她越觉得他不像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高傲自负又无礼恶质的蓝宝坚尼。 “真难想象你连煮个泡面都会让自己受伤。”蓝柏调侃的说,转身蹲下继续清理地上的汤汁。 “我的右手受伤了!”她对着他宽阔的背影喊道,还在“右手”两字上加重语气。 “显然你是嫌自己伤得不够。” 都侬蹙起秀眉。她搞错了,他仍是那个坏心眼的蓝宝坚尼,那头蛮牛! 负气的低头吃饭,她不再理会他。 清理完地上的东西,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才要拉开椅子坐下,都侬连忙放下筷子。 她指着放碗盘的柜子。 “那里面的碗盘可能有几个碎掉了,麻烦你顺便清一下。”她满脸无辜的笑。 蓝柏狐疑的看她一眼,走上前去拉开柜子的门,哗的一声,失去依靠的碎片一下子全落到地上,他敏捷的迅速往后一跳.免于被碎片刺伤的危险。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这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太夸张了!一碗泡面竟能带来如此庞大的灾害,难怪她的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对她的邻居来说,她厨房里的瓦斯炉简直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不甘心被他瞧扁了,都侬理直气壮的反驳,“我家附近好吃的小吃店、餐馆那么多,我干么自己开伙?而且你别因为我偶然的一次失手就当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是手受伤,少了一点灵活度而已。” 当初周必楚在准备开店之前,她当了长达半年多的品尝员,每天都能吃到他自创的美食,根本不用担心肚子饿的问题。 想到周必楚,她神情一黯。他的确帮过她很多,真不希望事情走到这地步,可是她话都说了,掌也掴了,能怎么办, “你怎么了?”看他站在柜子旁,不发一语的看着一地碎片,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只是在想,”他严肃的回头看着她,英俊的脸庞有些忧郁。“你哥叫我跟你住在一起,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见他如此不苟言笑,都侬也不禁认真了起来。 “他有什么目的?”她也很想知道,这问题困扰她很久了。 蓝柏的眉宇间充满了因思索而产生的皱折。 “大概是来评估你嫁不嫁得出去吧。”他一脸认真。“我想你不嫁的话,对别人比较安全。”虽然丁强是用心良苦,但好歹也该先告知他一声吧!好在现在发现也不算太晚。 “你在说什么呀?!”都侬气死了,枉费她还那么认真的在听他说话。 “你还是别开伙,在你手好之前,我会负责你的三餐。”他耳提面命,拿起扫帚再度开始清理。 “负责我的三餐?”她眼睛一亮,让他伺候的感觉一定很棒! “帮你洗澡也行,反正你的手不方便。”他又提了个建议。 “这就不用了。”她没好气的说,脸颊飞上两抹红云。 说没两句就又不正经起来,帮她洗澡?她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着他那双黑黝黝的大手在她赤裸光滑的身躯上游移的景象……天呀,她在想什么!猛地一甩头,她宁愿臭死也不要让他帮她洗澡。 “跟我不用不好意思,洗澡而已,没什么。” “我还有一只手可以自己洗。”她连忙说。“我又不是两手都受伤了。” “那脱衣服呢?一只手脱衣服挺麻烦的,有需要的话可以叫我。” 真不知道他是真心想帮她,还是在寻她开心!不再理会他,都侬低头猛啃饭盒。 “对了!”蓝柏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看着她。“你再多给我点钱,我明天要去买顶帽子跟几件衣服。” “买帽子干么?” “还不都是因为我太帅,骑着单车也有人要来搭讪,不然就是拿名片给我,叫我有时间就去试镜。我来台湾又不是要出名的。”他是来休息的呀,那些人的举止困扰了他,他总得改装一下。 他自大的毛病还是没变。她翻了个白眼,表示知道了。 他继续清理碎片。 “说实在的,要是你嫁不出去的话,我可以娶你,反正我们已经有过订情之吻,而且我跟你家人又那么好,可以算是亲上加亲,相信他们也会很开心的,你觉得如何?”他认真的询问她的意见。 都侬差点将口中的米粒喷出来。 “谁跟你有过订情之吻呀!”这家伙是千里迢迢跑来毁灭她的清白的吗? “你忘了?当年你要回台湾前,我特别冒险偷溜进你的房间,我们两个还在床上亲热了许久……” “停!”见他越说越露骨,越说越荒唐,她忍不住大叫。“那次根本就是你在强吻我,才不是什么订情之吻!而且你还喝了酒。如果我爸妈他们没听见我的求救声,只怕我的清白早就毁在你的手里了!”他还有脸说! 蓝柏闻言郑重的摇摇头,放下扫帚,拉过椅子坐在她面前,真挚深情的眼眸直望进她的眼睛深处。 “第一,当时我是想来个订情之吻没错,是你自己像要被强暴一样的乱踢乱叫,我的力道才会大了点。第二,我喝酒是为了壮胆。第三,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现在示范我的订情之吻。”他缓缓朝她靠去。 都侬伸手挡住他微翘的嘴,他趁机在她掌心不停轻吻,她忙不迭又缩回手,一颗心跳得飞快无比。 “你……你不用示范了!”虽然他的嘴唇是那么的性感,令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我又不是没接过吻,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此刻她想起的偏偏是周必楚的强吻。 她是走了什么邪运?若长得美也就算了,偏偏她是貌不惊人,有生以来的两个吻却都被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给占去,还是被迫的! “还有别人亲过你?”蓝柏皱起了浓眉。 “当然!”怎么?真以为她的行情很差吗?“我可是很受欢迎的!”她骄傲的灌了点水。 周必楚就说过喜欢她呀,虽然被她拒绝了。 “感觉如何?他们有比我行?”他挑衅的问。 感觉?她一时语塞。怎么说呀?强吻对她来说,只觉得恶心与疼痛,跟小说或电视剧里的陶醉有着天差地别。 “那不能比呀,你是强吻,其它的又不是。” 她硬是将心虚的感觉压下去。 “那我强烈建议你应该比较一下。”他认真严肃的表情又出现了。“不……不需要吧?”她咽了口口水,两眼盯着他性感的嘴唇。 “你别动!”他抓住她纤细的肩膀,可以感觉到手下的微颤。“我可是很认真的,你需要一个很棒的吻,很棒很棒,让你回味无穷的吻,这种感觉只有我可以带给你,现在,闭上你的眼睛。”他以轻柔的,宛如催眠般的口吻命令她。 都侬乖乖的闭上眼睛。若说她是渴望一个“正常”的吻,倒不如说是好奇,她好奇他说的很棒的吻是什么感觉。 她那么听话,反而换蓝柏紧张了。妈的,坦克大炮他都不怕了,现在要吻她竟然会害怕!真是见鬼了。 第七章 都侬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神经全都集中到唇上。最初,她只感觉一个软软的、温热的,有着男人性感气息的碰触,接着,他轻轻慢慢的施加力道,直到分开她的唇瓣…… 他的舌侵入她口中,她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他却扶住她的背,更加深入的吻她,不让她退开。 他的吻有着迷幻的效果,不久,都侬就沉醉在他温柔的抚触与深情的亲吻中。 当他意犹末尽的退开时,都侬仍是一脸迷醉茫然,他忍不住又深深的吻了她一次。 “这绝对可以当成订情之吻了。”放开她后,蓝柏轻抚她艳红的唇瓣,得意的微笑起来。 星星没有在天空打转,彩虹也没有在眼前绽放,小说里头形容的全没出现,当他吻她时,她根本就连思考都没办法,脑子像罢工了,全身虚软无力…… 嗯,他刚说了什么? “情人都是这么接吻的?”她的神智恢复了一些,只是眼神仍然迷蒙。 “正常的话,没错。”蓝柏必须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失控的再度抱住她狠吻一番。 “难怪你老是在交女朋友。”她有些了解了,这么亲密的事的确只能跟女朋友做。 “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啦!”他倒是承认得很大方。“如何?我的吻不错吧?” “嗯。”这她承认。“也许我真该认真去交个男朋友了。” 这种接吻的滋味挺好,跟之前的两次强吻完全不同。她虽不是开放的人,但也不是传统的保守派,她的年纪该可以交男朋友了。 见她暗自欢喜的模样,蓝柏皱起眉头。 “你有听见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都侬对他眨眨眼。“什么?喔!不错,你的吻技不错,进得了排行榜。” 她还将他跟其它人比较?蓝柏板起脸。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刚才那个吻,就当成我们的订情之吻。” “订情之吻?”她警觉了起来。“不需要吧?只是一个吻而已。” 她可不会再上当了,当年他也是这种表情,这种意思,可是酒醒后搂着的又是另一个女孩。现在就像当年,其中的差别只在于他是清醒的,而他们都长大了。 “你应该像个中国女人,嫁给第一个吻你的男人才是。”他认真的说。中国女人应该保有这种优良的传统美德才对。 都侬噗哧一笑。“那我的第一次婚姻将发生在幼稚园。”她还记得那个小男生趁她睡着时偷吻她的事。 拿掉腿上干掉的餐巾纸,她站起身来。 “我决定从明天开始,要积极的去寻找好男人,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委屈自己跟我在一起了。”人一开窍,心情就跟着好了起来。“累一天了,我要去睡了,你也快去睡吧,明天早上帮我准备一份三明治与牛奶就行了,谢谢。” 看着她轻快上楼的背影,蓝柏怎么都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难不成她以为世界上所有男人的接吻技术都像他一样优异?他敢说她一定是如此认为,所以才会转变心意,发癫的要去找个男朋友。 唉,真笨!接吻这回事,若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丁强,你妹妹真难救。 摇摇头,他无奈的再度起身去清理那满地碎片。 在原地坐了十分钟,祈老伯还是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蓝柏不安的瞥了眼手表,为了帮都侬准备午餐,他都来晚了,没想到祈老伯比他还要晚,昨天明明说要早点来的,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休二日,寺庙外围的街道人潮不停流动,熙来攘往的人们不断将惊艳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而他完全不在意,因为他早已习惯了。 一名在对面街道摆摊的老妇人排开人潮往他走来,神情紧张害怕的蹲在他身边。 “年轻人,你还是快点走吧!跟你在一起的那个老乞丐刚才被人拉去打了,他们要是看见你,一定也会来找你麻烦的。”一通风报信完,老妇人急忙要走。 蓝柏伸手拉住她。 “等等,他们把祈老伯带到哪里去了?”他急问。原来祈老伯早就来了。 “那个市场里面。”老妇人往前方一个尚未开始营业的市场指去,拉开他的手后,匆忙离开了,生怕受到波及。 他同时起身目光含怒的举步朝市场走去。 若那位大婶说的是真的,那就太令人发指了,竟然还有人要找那么一个老人家的麻烦?! 市场里头幽暗一片,他用了几秒习惯里头的光线,并放轻脚步往传来声响的地方缓步走去。 三个人蹲在那里,围着坐在地上,屈成一团发着抖的祈老伯,祈老伯脸上、嘴角都带着伤。 他们正在跟他谈条件。 “就这样,你加入我们,我们则负责保护你,保护费就是你每天乞讨的五成,如何?” “这很划算啦!你也不想想这附近的角头有多少,在这里乞讨罩子可要放亮点,不是加入我们兄弟,就是等着警察来给你收尸,看你怎么想供。”这人索性恐吓起来了。 “你们……我只是个老乞丐,一天乞讨不了几个钱,还要分你们五成,那我连稀饭都会吃不起呀,求求你们放过我!”祈老伯恳求的道。 “干么那么客气?谁不知道自从那个阿豆仔跟你混在一起以后,你的业绩就一直是这附近最属的人,吃台塑牛排都没问题了!” “他……他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可别去找他的麻烦。”祈老伯睁着惊恐的大眼。他不想丢脸丢到国外去。 “我看不是这样,他跟你混在一起,一定也是因为缺钱,等一下我们兄弟会去找他,把他拉进我们组织里,让他跟我们一起保护你老人家,这样不是很好吗?” 说完,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那也要你们有本事才行。”蓝柏像个幽灵般的站在他们身后,长脚一踢,最左边的人登时飞跌出去。 其余两人对他的突然出现有几秒钟的惊愕,但毕竟是混过的,恢复过来后,使了个眼色,立刻小人的同时扑上前去,可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便已翻转一圈平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蓝柏巨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三人上方,气势凌人。 “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蓝柏.坚尼,与蛮牛跑车同款,美国野战部队第三队队长,参加过中东战役,杀人如麻,双手沾满了鲜血,擅长处理尸体,而且非常怀念那种滋味,你们三个尽可以来找我麻烦,虽然这里是台湾,但要毁尸灭迹该难不倒我,你们觉得呢?”他将十指扳得喀啦喀啦响。 三个恶人没胆的连滚带爬逃走了,三秒内完全消失。 蓝柏扶起地上的祈老伯。 “没想到连乞讨都会有麻烦。”蓝柏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别怕,我刚说的都是骗人的。” 发生这种事,警察都不知道?或是知道了却放手不理?像祈老伯这样的社会边缘人还有多少? 祈老伯叹了口幽怨的长气。 “我知道,唉,这里都是这样的,看来这个地方是不能待了。”想到这,他不禁激动的流下老泪。 但,不在这里乞讨,他能去哪里?就算去了别处,今天的事难保不会再发生…… “我给你找个地方吧,你年纪大了,是该过平静日子的时候了。” 蓝柏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这里没有战争,却与战区一样,有着贫苦惶然的人。 如果有人需要爱心与帮助,他可以给。 看见都侬站在马路对面,精品店的女老板朝等在一旁的男士点头示意,起身婀娜多姿的走到店门口迎接她。 “茱儿,那么急找我来有什么事呀?客人在催我的作品?”都侬在她的轻推下问道。“你也看见了,我的手受伤了,暂时没办法打毛线。” 茱儿笑容满面的将她推到一直带着有礼微笑的男士身旁,她谨慎的回以一笑。 这位美艳热心的老板娘立刻为他们做介绍。 “这位是何城先生,艺术杂志社的编辑,何先生说你的作品在坊间有很好的评价,所以想来采访你呢!来,坐着聊吧。”她又硬将都侬推到一旁的椅子上。 有杂志社来采访都侬,她看起来比都侬还要高兴,觉得自己就像个识货的伯乐。 采访?都侬感到有些无措,她从没想过什么采访不采访的,就是喜欢编小毛衣而已,会放在茱儿的精品店出售,有客人喜欢,全是无心插柳的结果。 “来来!喝杯茶,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招呼客人了。”去而复返的茱儿将托盘里的茶水放到他们面前,又笑咪咪的离开了。 何城见都侬有些紧张,便从西装内拿出张名片,递给她。 “丁小姐不要紧张,就当是闲聊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感性,态度有礼。都侬接过名片,上头写着-- 艺术杂志社编辑何城 “艺术杂志对小朋友的毛衣也有兴趣?”她记得艺术杂志只对琴棋书画什么的有兴趣。 何城笑了笑,眼角的几条鱼尾纹更深刻了。 他是个沉着稳重的男人,中等身材、身形瘦削,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不过眉宇间的皱折很深,像承载了许多沧桑。 “我有一些朋友买了你的作品给他们的小孩子穿,每个人都对你的手艺赞赏不已。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在毛衣上编织的图案,应该是从美国艺术家马其拉的作品衍生而来的吧?我之所以会说衍生,是因为那图案并不全然是马其拉的风格,其中还加入了你的创意,我说的对吗?” 都侬完全对他改观了,忙不迭的点头。 不愧是艺术杂志社的编辑,回台湾那么久,她还是头一次从他人口中听见马其拉这个名字,他甚至一眼就看出她小毛衣上的图案是参考马其拉的作品,真不简单! “没想到你也知道马其拉。”她惊叹。 “马其拉在美国虽然不如一些艺术家那么出名,但他的作品风格特别是事实,色彩强烈意识抽像,你会将它改变然后融入儿童编织里,很令人意想不到,难怪我朋友对你的评价都那么高。”何城笑道:“刚听林小姐说你的订单已经接到明后年了。”林小姐就是茱儿,都侬的伯乐。 都侬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没想到大家会那么喜欢我的作品,可是现在我的手受伤了,交衣日又得往后延,对客人感到很抱歉。”她无奈的指指手臂上的三角巾。 “等你的作品是值得的,就像等待一件艺术品。”何城一脸真诚的说。 她真的喜欢这个斯文有礼的男人,这样的交谈一点也不像采访,倒有点像心得分享,两个人聊了许久。 “我待会儿得去向林小姐下个订单,我女儿今年三岁,从现在开始排,收到你的毛衣她应该也进幼稚园了,正好可以让她暖暖的穿在身上去和其它小朋友玩。”他脸上流露出浓浓的父爱。 沿续这个话题聊下去,都侬才知道,原来他是个鳏夫,平日工作时有父母帮他带小孩,下班及假日,他便将时间完全给了女儿。 一个单亲爸爸,难怪眉宇间尽是沧桑。她忍不住有点同情他。 “你没打算再婚吗?”她好奇的问,小孩该也会想要个妈妈。 “这事我不强求,况且父母亲安排的相亲活动也够我受的了,我只要乖乖等着被召见就行。”何城幽默又无奈的说。 第八章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想安慰这个好男人,又觉得他似乎不需要安慰。 “没想到我会跟你说这么多私事,真是不好意思,好像角色调换过来,换成被访者是我了。”他有风度的致歉。 “没关系,跟你聊天是很愉快的一件事情,有空的话请带你的女儿出来,冬天快到了,我那里有一、两件织好的毛衣,可以先拿给她试试。” 那些衣服算是她的样品,织好后就舍不得卖,刚好可以拿来送他女儿。 何城显得很高兴,但也仅是笑开一些,他是个内敛惯的男人。 “我女儿一定会很高兴的,她一直吵着要我帮她买一件你织的毛衣。”他腼腆的笑道,“那你有空的话请拨个电话告诉我,我会带她赴约的。” 都侬连忙摇头。“不不,你的工作比较忙,还是你决定时间,我来配合,反正我的手不方便,也只是待在家里而已。” 何城谢了又谢,起身告别,她送他到店门口,与他挥手道别。 “你们聊得怎么样?”她一进门,茱儿就拉着她急急的问,精心描绘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掩不住兴奋之情。 “什么怎么样?”都侬不解的看着她。 “哎呀!”茱儿尖叫一声,连忙将她推到一旁坐下,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难道你不知道何城的背景?上流社会没有人不认识他,人家除了满腹诗书外,还是个黄金单身汉呢!你刚跟他在聊的时候,我就已经帮你打听好了,现在他身边一个女伴都没有,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好好把握!”她喜孜孜的拍拍都侬的手。 “你在说什么呀?”都侬抽出自己的手。“我只是跟他聊聊而已,你去打听人家的背景干么呀?而且他不是黄金单身汉,他有个女儿已经三岁了。” “连这个都跟你讲,可见他对你的印象真的不错耶!”完全不受都侬的影响,茱儿更兴奋了。“有女儿又怎样,他缺的是女朋友跟老婆!反正你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跟他交往看看又没有损失,你要是害羞不敢说的话,我帮你说!” “茱儿,你是不是太闲了?我才跟他第一次见面耶,你说的好像我明天就可以嫁给他似的。”她拿起茶杯喝口茶。 “嫁给他就更好了!”茱儿简直陷入了自己的想象空间里。“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呀!当了少奶奶还是得完成客人的订单。”她搓搓下巴。“你们不是约了要再见面吗?到时你再过来这里一趟,我选套衣服给你穿,顺便帮你做做头发、化个妆什么的,男人就是喜欢美丽顺眼的女人,有我帮你,他九成跑不掉了。” 都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你有没有打电话跟这个月交衣服的客人说我的事呀?这几天有没有订单?”她转移话题。 “早说了!”茱儿热络的表情不见了,幽怨的叹了一声。“我听那些抱怨的话听得都快花轰啦,他们还要求打折什么的,真受不了。这几天的订单我都帮你推掉了,你的工作都排到明后年了,少那几件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你还得抽空准备忙结婚的事呢,到时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她已经完全将都侬当成未来的何太太。 “你就再继续接吧,我的手快好了,那些订单不成问题的。”她对那些什么结婚的话充耳不闻,当作没听见。“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她才起身,就又被茱儿给拉坐下来。 “等等!那么急干么?我都还没问你跟必楚是怎么回事呢。”她责怪的看着都侬。 而这就是都侬这些天特意不到精品店来的主要原因,周必楚是茱儿的远房表弟,她会知道自己跟周必楚之间出了问题不足为奇,但她就怕她问东问西的,问一些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没有什么。”都侬想着怎么脱身。 “必楚说,你因为林心岱害你手受伤所以不理他了?” 茱儿摇摇头。 “虽然我觉得你跟我表弟不适合,可是他对你的一往情深我一直看在眼里,他现在整天魂不守舍也挺可怜的,你有什么话就跟他说清楚,让他彻底死了心,免得他这样一蹶不振,我看了也难过。” 她的话让都侬心头仿佛压上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沉甸甸的。 “我早就说清楚了,是他听不进去。” “他说你让一个外国人住到家里去?还说你对那个外国人余情未了,是真的吗?”她好奇又八卦的睁大眼睛看着她,她对都侬的了解可不比周必楚少。 “你少听他乱说了!让蓝柏住进家里是我大哥要求的,加上他自己一个人在台湾,认识的台湾人也只有我,所以我才让他住进家里,才不是什么余情不余情!”她为自己辩解。 周必楚这臭小子,竟然这样卑鄙的四处乱说话!早知道当时就该多赏他几巴掌才是。 “你对那个外国人真的没感觉?”茱儿狐疑的问道。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都侬不自觉的想起昨晚与蓝柏那个滋味美妙、无与伦比的热吻,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她避开她的目光。“什么感觉呀?根本就没有感觉,我跟他根本就合不来。” 她又喝了口茶,掩饰口是心非的轻微罪恶感。 她是喜欢他的吻,但那又怎样?每个男人都会接吻呀! “那你就可以专心跟何城交往了呀!”茱儿愉悦的叫道。 都侬放下茶杯。“我要走了。”她懒得再跟她说。 “喂!你们约会时间敲定的话记得跟我讲,我要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听见没呀!”茱儿在她身后喊,直可媲美八卦女王。 都侬假装没听见,笔直朝门口走去,才要碰到玻璃门,就起了股想诅咒的冲动。她今天是走了什么霉运? 刻意低着头走出精品店,加快脚步,却还是被正在过斑马线的周必楚给看见了,他立刻迈开长腿朝她跑来。 她再一次恨自己腿短。 看着挡在身前不停喘息的学弟,都侬真不知道是要生气还是叹息。 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圈,秀气斯文的脸庞上冒出青髭,一副憔悴样,忧郁又控诉的直瞅着她。 “我们到那边聊聊吧。”淡淡的丢下话,她朝几步外的咖啡馆走去。 两人坐在咖啡馆里,虽然店里充斥着咖啡香与柔和的钢琴音乐,却还是冲不掉两人之间的尴尬。 见她只是轻啜着咖啡,没先开口的打算,周必楚只好打破沉默。 “我已经考虑要跟心岱试着交往看看了。” 闻言,都侬只觉得意外,她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真的吗?”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放下咖啡杯,对他露出笑容。“太好了,心岱是个好女孩,等你们交往一段时间后,你就会知道她的好了,你的决定是对的。”她真心诚意的祝福他们,多日来的闷闷不乐也一扫而空。 毕竟她跟他们认识了那么久,为了感情事而失去他们的友情,很不值得,也只会让她伤心。 周必楚的脸上却一丝高兴的表情都找不到,他只是殷切的看着她。 “那你的气消了?不会不理我了?”天知道,见不到她对他来说,是种非比寻常的折磨。 看着他憔悴的脸上燃起希望,一个想法在都侬脑海中浮现,她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心又开始往下沉。 “必楚,你要想清楚,跟一个人交往可不是在玩游戏,如果你是因为想让我理你才答应跟心岱交往,那就太过份了,不只心岱,连我都不会原谅你。”她严肃的望着他。 感情不是儿戏,尤其心岱那么死心眼,要是必楚用这种别有企图的想法去跟她交往,后果将不堪设想,到时候就不是她受伤便能解决。 果然,周必楚面露难色的撇头望向窗外。 两人又陷入沉默里。 “我不明白,我们相处得如此契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他回过头来瞅着她,语气略显激动。“是因为我比你小?还是因为心岱的关系?或者你只是单纯的想否决我?” 都侬迎视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实则内心正不停翻涌抽痛着。 “我只把你当成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无关年纪,跟心岱也没有关系。”她吸了口气。“不要破坏这份友情,好不好?” 周必楚沮丧的揉着眉头,非常疲累的模样,轻轻摇头。 “我打算把店关了,到国外去进修。”她就只知道为心岱想,为什么不愿也替他想想?若不能跟她在一起,那不如离开。 他突然转变的话题,让都侬一阵错愕。 “嗯……这样也不错,”她心里一团乱。“决定去哪个国家了吗?” “德国。” “是吗?那里不错……”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拿起皮包起身。“希望你一切顺利。”她勉强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再不走,她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 他没有挽留她,一个人呆楞的坐在椅子里,独自品尝伤痛的滋味。 走出咖啡馆,都侬眼眶已经发红。 该死的周必楚,怎么可以让她的心那么痛!他们为什么不能回复成以前那样呢? 毫无顾忌的彼此诉说心情不是很好吗?她已经没有朋友了耶,他还这么对待她。 德国…… 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么?他又不会说德文,台湾有什么不好?偏要将自己流放到外地去,不过是被她拒绝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气又伤心,实在走不下去了,只好坐在路边试着平复情绪。 从皮包里拿出面纸时,不经意的透过泪眼瞄到前方百货公司的电视墙,此刻正在播送新闻,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连眨了数次眼睛,直到确定新闻画面中那个外国大个儿是蓝柏后,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荧幕里的他在某栋大楼的顶楼,跟个老人一起坐在顶楼外墙上,不停跟激动的老人说着话。 镜头又移到地面,消防队的救生气垫已经充好气了,万一那个老人真的想不开往下跳,也能多个保障。 记者如火如荼的现场报导着,而都侬只觉得自己的头开始发晕。 她跳起来,紧紧抓住一个经过的人。 “先生,你知道那栋大楼在哪里吗?”她白着脸问,声音抖颤。 那位先生虽然被她吓了一跳,但还是认真仔细的瞧着大荧幕。 “好像是在信义区那一带的大厦。 “哪栋?你说的是哪栋?”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感觉荧幕上的老人与蓝柏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想了想,那个先生大略说了个地址。 连谢谢都忘了说,都侬挡下一辆计程车后飞快的疾驰而去。 那头蛮牛要是敢出事的话,她绝不会原谅他的,就算他死了也一样! 等她赶到现场时,跳楼闹剧已经平和落幕,消防队正在收拾善后,情绪不稳的老人被送到医院观察,蓝柏则被警察带到警局制作笔录去了。 都侬又抱了一叠信进来,蓝柏已经变成名人了。 唉,她的手才刚好,这一、两天便忙着帮蓝柏收信、拆信、看信。 距跳楼事件已经一个礼拜了,不过后续效应仍在不断扩大中,每天都有电视台转寄来给蓝柏的信,有仰慕他、想找他上电视的;也有找他诉苦的,想跟他做朋友的;不过最多的是寄钱给他的,支票、现金都有。 第九章 不是台湾人闲钱太多,一个外国人救了一个老人家,大家就感激的纷纷寄钱酬谢他。 他们寄钱给他,是为了附和他在电视上说的那一篇感人肺腑的话。 大意是:他跟老人家早就认识,老人家在某间寺庙外乞讨,结果被三个流氓勒索胁迫要他加入组织,老人家不从,被打得遍体鳞伤,在伤心绝望之余,才会爬上顶楼想往下跳,好了结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说,如果能建个安养院,不需付任何费用,让贫苦无依的老人们都能在里头安养天年,那老人跳楼的事件应该就不会再发生了,也不需要守在寺庙外头等着过路人施舍善心。 大概是感佩一个外国人能用如此流利的中文说出这么一番话,他说完的隔天,他们就收到许多回响,有人愿意捐地,有人想捐设备,有人愿意出钱,而更多的人愿意出来当志工照顾这些弱势族群。 蓝柏没想到自己有感而发的一番话,竟会引起这么多人的附和,对台湾的人真是又感动又敬佩。 现在他正在门口跟一堆年轻貌美的小姐谈笑风生。 “什么建安养院,什么敬老尊贤,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全都是屁话!瞧他现在在做什么?跟一堆女孩子调情嘻笑!”都侬生气的用力将信封拆开,不满的咕哝。“什么好人,什么英雄,什么狗熊,才怪才怪才怪!” 不拆了!她用力将信封丢回桌上,气闷的躺到沙发里。没道理他在外面嘻嘻笑笑,她就得待在这里给他做苦工。 送走美女们,蓝柏神清气爽的走进屋里,一进门就看见都侬双手抱胸的坐在沙发里,板着张俏脸。 “怎么啦?她们伺候你伺候得不开心呀?干么不多陪陪人家,那么快进来干么?这里可没有人会崇拜你,英雄英雄的一直叫!”她的话里酸味十足。 他坐进沙发里,好笑的看着她。 “我只是跟她们聊聊,你那么生气干么?”他看着桌上的信。“又有人寄钱来了?唉,昨天的都还没回寄完,今天又来一堆,还好你的手好了,可以帮忙,否则以我写中文的速度,等回寄完,那些支票、现金大概已经发霉了。”他在脑后交叠起双手,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上。 再单纯的事一牵扯到金钱,就会变得复杂,尤其是捐款,若处理不好,就落人话柄了。 所以他只好将一封封寄来的捐款再一封封寄回去,这可真累人,但还是得做。 好在都侬的手痊愈了,他有个好帮手。 “谁生气?我才不在乎!”都侬白他一眼。“我只是讨厌每隔一小时就要去应门一次,然后跟你的崇拜者解释我们的关系。还得处理这源源不绝的来信,虐待我刚痊愈的手来帮你回信!” 以往她一个人住时,是多么的风平浪静,虽然不是很快乐,倒也平顺无事。 结果他才到这里不到一个月,她平静的生活便起了风波,不仅弄伤了手无法工作,失去了可以谈心的朋友,连泡个面都倒霉的烫到自己,还要为他担心受怕,好像养个男人在家里,现在还得帮他回信,以后不知道还要为他做什么呢! 他真是太会欺负她了,七年前欺负她不够,七年后还要再继续欺负她,真过份! 蓝柏听了,只是沉默着,没为自己辩解,也没说什么。 他放下手,微伏在桌上,拿出信封,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回信。 都侬也赌气的不说话,起身上楼去。 不管他了!她很累,都已经晚上十点了,她要睡觉了,等明天天一亮,她要开始编织小衣服,受伤的手已经耽误了她不少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都侬又在床上莫名的醒来,睁着茫然的眼睛瞪着天花板。 两分钟后,她瞧了眼闹钟,披上外套,步出房间,踩着猫步下楼。 看客厅仍然亮着灯光,她心一惊,从楼梯处探出半个身子,只见蓝柏仍伏在桌上,认真凝肃的一字字回着信。 现在是半夜三点,他就在那里伏了五个小时?他不要睡觉了吗? 罪恶感又跑出来,像在指责她不愿伸出援手。 在楼梯上挣扎许久,终于还是拗不过心里的罪恶感,妥协的步下楼梯。 看见一道阴影覆在信封上,蓝柏讶异的抬起头,刚坐进沙发里的都侬抽走他手中的原子笔。 “你不是去睡觉了吗?”他问,趁机揉着酸疼的手指。 “我不帮你是睡不着的。”她闷闷的说,看了眼他写的。天呀!他的中文字真丑,每一个笔画都不在正确位置上,还歪歪斜斜的,让人看了都觉得吃力。 算了!当是上辈子欠他的。 “你去睡吧,剩下的我来写。”她拿过一叠空白信封。 看着她披泄在桌上的黑发,蓝柏伸出一半的手顿了一下,又收回来。 “我不是故意要造成你的麻烦的,明天有个电视节目要访问我,我会叫他们别再捐款过来了。” “我不觉得麻烦。”都侬的声音还是闷闷的。“我也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事实上,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不是任何人都有勇气坐在那么高的墙上救人。” 就算对他很不满,但其实在心里,她还是很佩服他的,虽然他闲得每天跟乞讨的老人混在一起,但坐在顶楼墙外,一不小心就可能跌下粉身碎骨的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你真的觉得我很了不起?”这还是她头一次赞美他,让他觉得有些惊喜。 “当然。”她回答,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这封信的人字有些潦草,是高雄市……小港区? “那我可不可以要个奖赏?”蓝柏得寸进尺的咧嘴一笑。 “什么奖赏?你没钱的话,我明天再拿给你。”她头也不抬的回答。 “不,我想要一个吻。”身体向前倾,面露渴望的神色。经过那一次的吻,他向往她的唇瓣已经太久了。 都侬飞快书写的手突然凝住不动,心脏停了一秒后又狂跳起来,与他接吻的美好感觉让她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她故作镇定的放下笔,抬起头来。 “嗯,可以呀,一个吻而已,没什么……”她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他紧紧抱住,嘴巴也被他给整个堵住了。 她的身子瞬间瘫软,再度失去思考能力,体内一股热 流不停的冲向四肢百骸。 多奇妙,只不过是一个吻,却能带给她这么大的影响力…… 当他终于放开她时,她仍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她仰靠在沙发上,呼吸急促。 “我想我们还是别太常做这件事,不然上瘾的话就糟了。”她气喘吁吁的说。 “嫁给我就好了,你可以每天享受我的亲吻。”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诱惑她。 “才不要,你太花 心了,我可不想结了婚又离婚。”都侬直截了当的回答,伸了个懒腰后,继续回信。 “其实我不花 心。”他无奈的为自己辩解。 “是呀,你快去休息吧。”她心不在焉的说,显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里。 蓝柏皱起眉头。 是他过往的纪录太差了吗?所以她才会一再拒绝他? 好吧!他知道自己以前对她是坏了点,但哪一个男孩子不会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丁强也这么做过呀。 “我是认真的,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他又说。 “嗯哼……”她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振笔疾书。 蓝柏在心里暗叹一声,起身上楼去了。他仍然毫无睡意,但再继续待在这里,他怕自己会变成野兽,他可不是什么圣人。 他走后,都侬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困惑的微蹙着眉。 他刚说了什么……想想,又低头回信去了。 如果照他说的,在他上电视呼吁大家后,这件事应该就能告一个段落了。 都侬的生活渐渐恢复平静,她不再需要跑出去接收大把大把的信,不再需要帮蓝柏应付大批大批的仰慕者。现在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编织她的小毛衣,心情无比平和安详。 这还是蓝柏到台湾后,她过得最安稳的一天。 “都侬,你的牛排要加蘑菇酱还是黑胡椒?”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餐的蓝柏探出头来问道。 “蘑菇酱,我还要玉米浓汤。”她喊道,满心幸福的扬起嘴角。 打着毛线,又有人准备大餐,这种生活仿佛身在天堂! 还陶醉在有人伺候的幸福里时,忽然门铃大作。 她放下毛线与棒针,拉拉裙子,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是个身材高跳、穿着合身白色套装的美女,她对都侬微笑点头。 “你好,请问蓝柏坚尼先生在吗?”她的声音非常轻柔好听。 都侬逼自己挤出笑容。 “如果你是他的仰慕者的话,那很抱歉,他希望过一阵子平静的生活,所以还是请你回去吧,如果你有信的话,我可以帮你拿给他。”嘴里这么说,她心里可犯嘀咕了。 还以为清静的日子总算来临了,没想到那么快就结束,蓝柏那张脸真会害人! 门外的气质女郎不但没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笑得更甜了。 “丁小姐,我不是坚尼先生的仰慕者,事实上,我是令兄丁强的高中同学,是他介绍我来找坚尼先生的。”她朝都侬伸出手。“你好,我叫庄衍德。” 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名字竟是如此男性化。 都侬楞楞的伸出手与她一握。 “我哥介绍你来的?为什么?”而且还认识她,远在美国的大哥又背着她搞什么鬼? “是为了安养院的事。”她说。“我可以进去吗7” 瞧她都忘了礼貌,都侬连忙侧身请她进屋。 厨房里,蓝柏正端着煎好的牛排走出来,看见屋里突然多出个高挑亮丽的美女,两眼都发亮了。 都侬默然无声,不过倒是把他的表情全看在眼里了,她闷闷的收拾沙发上的毛线与棒针。 庄衍德自我介绍完,蓝柏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 “原来你就是庄衍德,丁强常常跟我谈到你。”他招呼她坐下。“只是他没说你竟是这样的一个美女。” “哪里,坚尼先生也很帅,更令我惊讶的是,你的中文怎么会那么流利?” 他只是得意的笑了笑,“请叫我蓝柏。我可以叫你衍德吗?” “当然!” 他们两个就这样赞美来赞美去,然后又开始聊起丁强。 都侬坐在餐桌旁,独自一人吃着牛排午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两个怎么会那么投契?不是才头一次见面? 庄衍德是来干么的?难不成大哥介绍她来跟蓝柏哈啦打屁?担心他太闲吗? 瞧蓝柏那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丑死了! 她越看越觉得刺眼。以后都不要跟他接吻了!她愤愤的用力切割牛排,将气发泄在上头。 “你吃过午餐了吗?” 她听见蓝柏问道。 庄衍德摇摇头,“我是直接从办公室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吃。”她朝都侬的方向望去一眼。“我打扰到你们用午餐了吗?真抱歉,我应该先打个电话过来的。” 没错!下次要来最好先打个电话,她会识相的避得远远的,好让他们两个有独处的机会!都侬在心里咬牙切齿。 “没有,你没有打扰到我们。” 听见蓝柏这么说,都侬不屑的在心里嗤了声。刚刚不知道是谁一直嚷着,饿死了,我要吃牛排。 “这样好了,我请你出去吃饭,我们可以边吃边谈。” “可是……”庄衍德迟疑的瞧了眼都侬及餐桌上那份牛排。 都侬堆了满脸的笑。“没关系,你们去吧,我吃得完两份牛排的。” 第十章 蓝柏感谢的对她眨眨眼,她则是皮笑肉不笑。 这个见色心喜的男人!不管庄衍德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要跟他商量什么,她还真要感谢她,让她明白他跟七年前那个恶劣的蓝宝坚尼根本没有两样。 她还以为他至少懂得怎么克制自己了,结果呢?见了美女还是像头色狼,只差没涎着口水扑到庄衍德身上去! 越想越不甘愿,她丢下刀叉,气呼呼的走到客厅拿起电话,直拨丁强的电话号码。 “你在搞什么鬼?”电话一通,她立刻劈哩啪啦的喊道:“你是担心他跟我住在一起会变成性无能,所以才找你的高中同学到我这里来吗?这样会不会太过份了?”她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丁都侬,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台湾跟纽约差了十二个小时,你那里白天这里就是深夜,有什么事白天再打来行不行?”丁强不悦又睡意浓厚的低吼。 “不行!”都侬对着话筒大喊。“你先告诉我,庄衍德找蓝柏做什么?你们背着我打算干什么好事?你不说清楚的话,我电话就一直打,打到你没办法睡觉!”她威胁道。 电话那头传来隐忍的呼吸声,最后还是投降了。 “庄衍德是律师,蓝柏想要成立安养院,我只是帮他介绍个好律师,这样行了吧?”他挂了电话。 都侬将话筒放回,若有所思的回到餐桌旁。 蓝柏还想成立安养院?为什么他没跟她说?既然他还是想成立安养院,干么又将人家的捐款退回去? 想到庄衍德,她又不屑的撇撇嘴。 她大哥可真是蓝柏的好朋友,那么多男律师,或者有年纪、有经验的女律师不找,偏偏介绍个可以去当模特儿的美女律师给他,还真是了解蓝柏啊!不愧是好兄弟。她嘲讽的想。 看着桌上两碟盘子里的牛排,她突然失去了胃口。 电话铃声响起,她迟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意兴阑珊的走过去接起电话。 “哈罗?” “呃……丁小姐吗?我是何城。”电话那头咳了咳,似乎有点紧张。 “喔……嗨!你好吗?”想起那位斯文沧桑的男人,她振起了些精神。 距离上回在茱儿的精品店谈话,已经差不多过了半个月,她都差点要忘记他了。 “嗯,很好。”他又咳了咳。“呃……我想请问你,这礼拜六有没有空?可以一起吃个晚饭吗?”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女儿也会一起去。” “当然有空呀!”都侬大方的一口应允。“我们要约在哪里吃饭?” “嗯……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这礼拜六晚上六点半在麻布餐厅,我会先订位。” “好,我一定准时到,还会带小毛衣去。” “谢谢。那……到时候见,拜拜。” “拜拜。” 她放下电话,原本沉郁的心情好过一些。 她也有约会了!都侬轻飘飘的在沙发上坐下,突然想起茱儿的话。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有机会的话,进一步交往又有何不可?况且何城看起来似乎是个好男人,至少是个好爸爸,她也挺喜欢他的稳重与自持,只不过面对异性有些手足无措,但这也代表了他不是个花花公子。 跟蓝柏完全不一样,正是她要找的那种人。 嗯,随缘吧!她想,拿起一旁的毛线又开始编织起来。 晚上九点,出去吃个午餐的蓝柏终于回来了,满面春风的。 都侬则是坐在客厅里织了一整天的毛衣,见他进屋,她伸手揉揉酸涩的眼睛。 “你们的午餐吃得可真久。”她酸溜溜的说。 他脱下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扔,然后一屁股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我们还讨论了一些事,又去看了一些房子。” “我哥说你还是要建安养院?”她问,语气里有着指控。 “嗯,我答应祈老伯的。”他打了个呵欠。“他跟与他有着同样遭遇的老人,都该有个不用为生活发愁的地方可以安心待着。” “那你钱哪里来?你要跟你爸妈拿吗?你这叫慷他人之慨!”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严厉的话让他不悦的皱起眉头,冷瞧着她。“我就不能有自己的钱吗?” “你的钱不就是你爸妈的钱?”她不怕死的顶嘴。 蓝柏瞪着她,突然,无奈的边笑边摇头。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什么意思?”她不满的问。他是说她跟以前一样又蠢又丑? “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吧?” 她楞住了。瞧不起他?有吗? “我没有。”她否认。在那种常被欺负的日子里,她哪敢瞧不起他,她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你有。”他肯定的说,漫无目标的按着遥控器。“其实也不能怪你,当时我的确是混小子一个,对念书没兴趣,整天无所事事,又只会伸手向父母要钱,你会瞧不起我是很正常的。”当时连他都瞧不起自己,那也是他特别喜欢欺负她的原因之一,他讨厌看见她眼里的鄙视,从没人敢那样看他。 “你是那样没错,但我没有瞧不起你。”她真的没有,只是觉得他有点讨厌又有点令她羡慕,因为他很受人欢迎,在一群人中永远是核心人物,与孤独的她不一样。 没想到他竟然会以为她瞧不起他。 “你一定忘了你曾跟我说过的话。” “我说过什么?”她疑惑的问。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个靠着父母的势力与自己的蛮力四处欺负人的坏蛋罢了!没有你父亲,你什么都不是!”他学着她的语气说,这些话他记得可牢了。 “我说过这些话?”怎么她都不记得了? 蓝柏点点头。“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因为你的那番话,让我下定决心不靠父母,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 “所以你就赚了很多钱?”听起来像故事里的情节。 “当然不是、大学时代我开始投资,然后将赚来的钱交给丁强再去投资,大学毕业后我就进入美国野战部队.参加过一些战役,在与中东的战争中,得到一些战利品,寄回美国给丁强,不久后,他就宣布我成了有钱人。”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都侬觉得自己仿佛听了一页传奇。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参加过战争,目睹那些巨大的伤悲、痛苦,经历过那些血流成河、满地尸体的场面。这就是他得到台湾来的原因?他得借此治疗自己心里的创伤? “你得到的战利品是什么?”她故作轻松的问道,试着排除那些战争电影里种种血肉横飞的画面。 “一些照片罢了,丁强用照片跟出版社、报社、电视台谈了好价码,我就成了有钱人。”他没有透露的是,照片只是他战利品的其中一小部份。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他宁愿用那些东西换取世界和平。 “你的钱就是这么来的?”战争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都侬很难想象,另一个残酷世界的东西,在这个现实世界里竟成了发财工具! 她很难认同蓝柏的作法,但一想到那是他出生入死,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便无法再多说些什么。 蓝柏深邃的灰眸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我知道,你觉得我的钱来得不光彩。” “我没说。”她别开脸。 “你的表情说了。”他耸耸肩。“你觉得怎样我都无所谓,反正那些钱会用在建立安养院上,而不是花在包养女人或她们的名牌衣服、包包上。”他关掉电视,遥控器随手一抛,闭上眼睛。她的思绪他摸得明白。 都侬凝视着他好看又性格的脸庞,讶异于他内心转变之大之余,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也悄悄在心里蔓延开来。 拿起一旁的外套,轻轻覆在他身上,她起身,打算上楼去继续打毛衣。 她才一动,蓝柏就拉住了她的手,眼睛没睁开的说:“别走,留下来陪我,一下就好。” 犹豫了一会儿,她只好又坐下来,一坐下,他的头就歪靠在她的肩膀上,不打算移动了。 他连她的手都握得紧紧的。看他似乎很累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叫他放开她的手。 算了,反正她打毛线的进度已经超前了,休息一、两个钟头没有什么大碍。 悄悄拿过遥控器,将音量调到最小,她静静的背靠在沙发上看起hbo。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她忽然有种小小的幸福感。 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这两天,都侬看见蓝柏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半个小时,说的话加一加不超过十句。 每天庄衍德都开着她的宾士车来接蓝柏,他们去哪里、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庄衍德出现才多久,他已经把她丁都侬当成空气了! 唉呀!她一生气,冷不防就被棒针给刺中手指,痛得忙吸几口气,第n次朝壁钟望去。 都深夜十一点了,他还不回来吗?就算想要在外头过夜,也应该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吧?她也好早点关门,早点上床睡觉。 她愤愤的边想边织毛衣,一回神,发现自己竟然连续织错了好几针,不禁更生气了。 隐约听见汽车停在门外的声音,她连忙丢下毛线,跑到窗口边将窗帘打开一条缝。 宾士车前座的车窗是敞开的,靠着路灯,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车中人的一举一动。 从她的角度,她只看见蓝柏的后脑勺,他似乎在跟庄衍德说些什么,然后他张开手,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都侬倒抽口气,立刻将窗帘拉上,跑回沙发坐下。 听见车子驶离的声音,她连忙安抚紊乱的心神,拿起毛线开始打,又乱了好几针。 蓝柏一进屋,就感觉到客厅里的低气压。 要是之前,他会耐心的询问都侬怎么回事,但今天他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气,没有那个心情去安抚她。 他闷不吭声的穿过客厅,朝楼梯走去。 “如果你想要在外面过夜,请打通电话回来,不用赶着请别人送你回家。”坐在沙发里,她冷冷的说道。 蓝柏停下脚步,她的话让他烦上加烦。 “我不是回来了吗!” “我是为你设想才这么说的,反正你在外面跟庄衍德做什么我管不着,只要打通电话,你回不回来我无所谓。”她倔强的说,其实心里难受得要死。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拿走她手中的毛线和棒针。 “你在指控我跟庄衍德有什么关系吗?”他沉下脸,一股火气无可遏制的冒了出来。 都侬别过脸。“你们做什么,不关我的事。” “没错!不关你的事!”他咆哮,将毛线、棒针扔进沙发里。 在外头奔波了一天,与那些脑袋里不知装了些什么屎的官员打交道已经够让他反胃的了,更别提他被台湾那些法律条文给弄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终于撑到能够回来休息,她又拿些无中生有、莫名其妙的事情出来指控他?! 都侬被他突来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惊魂甫定之余,委屈与愤怒立刻涌上,她拚命眨眼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本来就不关我的事!都怪我自己犯贱才会在这里给你等门!”她不甘示弱的喊回去。“你要是不住在这里就好了!” 第十一章 蓝柏那双灰眸冷冽得几乎让她有种四周围空气全都冻结的错觉。 半晌,他吐出口长气,不再看她,兀自往楼梯走去。 “我明天就搬走。”他极度疲惫的说,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都侬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的坐进沙发里。 她刚刚说了什么?他又说了什么?z 下意识的拿过才织了一半的毛衣。经过方才的拉扯,棒针已经掉了,毛线脱了线。 她慢慢的拉开毛线,将之从小小一团卷起,后来她就看不太清楚了,一颗眼泪落到毛线上,然后两颗、三颗…… 早上蓝柏拿着他简单的行李离开时,都侬正在吃早餐。 她什么也没说,而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要她保重后,便提着行李离开了。 庄衍德当时正站在屋外等着他,这就是她不想说话的原因,连走到门口好风度的目送他的欲望都没有。 于是,他就这么走了。 食不知味的吃完早餐.她拨了通越洋电话给丁强,简单的说了句蓝柏搬去跟庄衍德住之后,就挂了电话,然后任电话一直响着。 少了一份责任,她该觉得轻松,不用煮两份食物,不用等门,不用在他睡着时,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不用想着他在外面做什么,跟谁在一起,不用想东想西的来为难自己。 为了庆祝,她还特地跑去看了一部喜剧电影,但她却带着哭肿的双眼离开了戏院。 而不知不觉中,她又走到自从蓝柏到台湾后,就不曾到过的餐馆。 她在外头徘徊了一下,最后为了避免遇到熟人,转身又要离开。 才要迈开脚步,就与迎面而来的林心岱撞了个正着,都侬突然头皮麻了一阵。 两个人隔着五步左右的距离,彼此都有些尴尬。 都侬对她挤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低着头走过她身边。 “必楚到德国去了,我现在在帮他照顾餐馆。”在她经过林心岱身边时,林心岱突然道,她只得暂时停下脚步。 “我知道。”都侬说,周必楚出国前一晚曾打电话给她。“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将餐馆管理得很好的。” 林心岱转身看着她。 “关于上次那件事,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她顿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那天的行为。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她早巳释怀,再说,如今她也已经懂得心岱当时的心情。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 “吃过晚饭了吗?店里有新菜单,你进来试试好不好?”林心岱邀请她,脸上带着期盼。 有何不可?都侬点点头,随她走进餐馆里。 她现在还不想回家,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对着电视与墙壁而已。 才刚坐定,她的手机就响起来。 “哈罗?” “都侬吗?我是庄衍德。” 都侬吃了一惊。她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有什么事吗?”她语气冷漠的问。 “嗯,蓝柏人不太舒服,方便的话,可以请你到饭店去看看他吗?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分不开身。”她说得有些急促不稳,似乎在小跑步。 “饭店?”都侬蹩起眉头。“他住在饭店里?哪家饭店?”他不是搬去跟她一起住了? “福华。昨天他就有点发烧了,刚才我打电话到饭店,一直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似乎很担心,搞得都侬也开始心慌起来。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收起手机,她连忙起身。 “怎么了?”林心岱端着热腾腾的海鲜烩饭与她撞个正着。“饭好了耶。” “抱歉,心岱,我有事得先走,改天有机会再来。”她边走边说,匆匆忙忙的跑出餐馆,招了辆计程车直奔饭店,一路上她幻想着蓝柏躺在床上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又无人照料的模样。 到了饭店门口下了车,她才猛地记起忘了问庄衍德,蓝柏住在几号房? 她呆楞茫然的就这样站在饭店门口。要命,她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为何如此薄弱?不过是蓝柏生病的消息就让她完全乱了方寸。 她移动脚步靠在红砖色的墙壁上。 感冒、发烧……以他的体格和身体状况,应该死不了才对,她这样贸然跑来,也许他还会以为她舍不得他离开呢!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毕竟是庄衍德通知她来瞧瞧的,若不是她打电话给她,他怎么了也不关她的事! 可是……他也算她的责任,要是他出了什么差错,她怎么跟大哥交代?怎么跟坚尼爸妈交代?如果他因此被送进医院,台湾的媒体闻讯而来,知道她对一个英雄竟然见死不救,那她不就成了过街老鼠吗? 都侬猛然深吸口气。 他带给她的麻烦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少一件她不会多块肉,多一件她也死不了!她这么告诉自己。 调整好心情,她总算踏出了第一步,又猛然停住。 要是他已经死了怎么办? 她整个人被这个想法给惊吓住,连呼吸都停住了。 “都侬?丁都侬?” 一个厚实的大拳用力拍在她的肩膀上。 她还深陷在自己营造的想象里无法自拔,突然又被人猛拍一半,立刻整个人跳起来且放声疯狂尖叫。 她叫得太大声,饭店里的门房与职员还以为发生什么事,纷纷跑了出来。 戴了顶鸭舌帽的蓝柏则是往后退了四、五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后,才大梦初醒的上前去捂住她的嘴巴。 天呀!他的耳膜肯定受伤了。 都侬恐惧的大眼圆睁,直到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看清楚眼前的人,她才停止挣扎。 是蓝柏!她将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回头。 他还好好的,完整无缺! 蓝柏对上前关切的门房说了几句话后,转身面对都侬。 “你没事吧?”鸭舌帽下的眉头紧皱。“你来找我?” 她眨眨眼,半晌后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 “你还好好的?”要不是死命抓住他的肩膀,她一定会滑坐到地上去。 他不禁失笑。 “我很好呀!我应该不好?”她是在担心他吗? “不!”她连忙说。“但是……庄衍德打电话给我,说你病了,打电话到饭店你也没接,她以为你出事了,所以--” “所以你就赶来了?”他笑得可开心了。 都侬猛然放开他,愤愤的看着他。 “我只是来看看而已。”她嘴硬的道。“要不是她一副你可能出事了的紧张口吻,我才懒得跑这一趟!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她指责的问。这种事再多来一次,她会暴毙! 蓝柏表情无辜的提提手中的饭盒。 “我出去买晚餐呀,再说,我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饭店里,会出来走动是正常的吧?” “那为什么她会说你生病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生病?只是头有点烫,没有生病,休息一下就行了。” “头有点烫?!”她急忙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马上就被手上的热度给吓了一跳。“你在发烧耶!我带你去看医生。”她拉起他的手。 蓝柏不但文风不动,还将她给拉回来。 “不用了,我吃过药了。”他说,很高兴她这么关心他。 “吃过药还那么烫!”她失声叫嚷。“我还是要带你去医院!”她又要拉着他走。 他还是动也不动。 “我不喜欢去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会让我想起在战区后方的战地医院,那里全都是鲜血跟哀嚎声,断手断脚堆在一边,缺手缺脚的人不停哭嚎着,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他说得无奈又悲 伤。 他的话让都侬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去医院,要是病情恶化怎么办?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真的很不舒服的话,我会叫服务生的。”说着,他还掩嘴咳了一声。 “那怎么行?要是你病昏了怎么办?”她着急的望着他。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刚才的恐惧不就全成真了吗? “那也没办法。”他勉强一笑。“不过我想我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的。”又咳了声。 她瞪着他瞧,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直接走进饭店。 “你的房间号码几号?我上去把你的行李拿下来,你跟我回家,我照顾你。”她头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走。 “不用了,我知道你有工作要做,我只是一点小感冒,没什么的。”蓝柏跟在她身后,嘴角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都侬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瞪他,他飞快的又换上一张微恙忧郁的脸。 “去医院或跟我回去,你选一个。”她也懒得跟他多废话。 他装出为难的模样,最后才勉为其难的投降了,在一旁坐下,让她去跟饭店人员交涉。 他表面装得极为无奈,实则心里已经笑到快抽筋。离家出走的日子比他原本估计的三天还快两天结束,叫他怎能不开心? 五分钟后,都侬提着他的行李,领着他离开饭店,为他这场不到二十小时的离家记画下完美的句点。 “没想到庄衍德还挺关心我的。”在计程车上,他颇为得意。 都侬白了他一眼。“喜欢的话就去追她呀!反正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挺配的。”她酸溜溜的说。两个都像树木一样高大。 蓝柏摇摇头。 “谁都可以追,就她不行。”他语气充满认真。“中国人不是有句话说,朋友妻,不可戏?我是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丁强的事。”他的话引来司机的频频点头。 “我大哥?关我大哥什么事?”她不解的问。 “他喜欢庄衍德。”蓝柏淡淡的道。“庄衍德是他到美国后,唯一还有联络的同学,照他那懒惰的个性,不是喜欢对方才有鬼呢。” 她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你确定我大哥喜欢庄衍德?”她呐呐的问。 “这我是绝对确定的。”他肯定的点头。“不过听庄衍德说,你大哥以前常欺负她,所以他想要掳获美人心,还需要再努力。怎么了?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他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她连忙挤出笑容。 “没什么!我也觉得庄衍德很漂亮,我哥很有眼光。” “嗯。”蓝柏点头附和。 都侬视而不见的望着车窗外。 完了!她想起今天早上打到美国的那通电话……怎么办?怎么办? 一下计程车,也不顾发烧中的蓝柏,她一个劲儿的奔进家门,拿起电话就拨到美国。 “妈咪,大哥呢?”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都侬呀,我也不知道耶,昨晚你打电话回家后,他就把东西收一收,说要回台湾一趟。”丁妈妈说。“发生什么事了呀?你哥的脸色很不好……” 楞楞的挂掉电话,都侬跌坐进沙发里。 付完车资,后脚跟着进门的蓝柏将行李放进沙发里,好奇的看着她。 “怎么了?”他问,打开买了很久的饭盒。“肚子饿不饿呀?这先给你吃,等等我骑车出去再买一个。”他将饭盒推到她面前。 都侬苦恼又无助的看着饭盒。怎么办?要不要叫他先逃走再说?否则大哥回来一见到他,也许会杀了他…… 第十二章 前一秒,睡眼惺忪走下楼开门的蓝柏还极为惊喜与开心能与老友久别重逢,下一秒,他就被一拳揍倒在地上了。 他站起身来,抹去嘴角的血迹。 “你做什么呀?”不敢相信的看着丁强,蓝柏对他的两眼发红、愤怒以对感到一头雾水。 丁强丢下行李,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襟。两个体格相当的男人面对面对峙着。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他咬牙切齿的吼道。“兄弟当了那么久,我不相信你会不清楚我对庄衍德的感情,我好心介绍她当你的律师,没想到你竟不顾兄弟道义想染指她!蓝柏?;坚尼,我真是看错你了!”话一落,他的拳头又挥出去。 蓝柏都还没想透他说这话的意思,俊帅的脸庞就又挨了一拳。 不过野战部队可不是待假的,他马上又爬起来。 “丁强!你要打的话,我随时奉陪,但你打之前总该先把话说清楚吧?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跟庄衍德并没有怎么样呀!”他大声喊冤。 好久不见的好兄弟竟然一见面就当他是沙包赏他两拳不说,更雪特的是,他连自己为什么挨揍都不知道! 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里,都侬的话一直在丁强的脑海里回响,他无法控制的想象了许多蓝柏与庄衍德之问可能已发生的亲密画面,这让他极为难受。 一下飞机他就直奔家里,看到来应门的蓝柏,隐忍许久的火气立即涌上,也没有细想在他的认知里,已搬去跟庄衍德同住的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便激动得一拳挥在蓝柏那张俊脸上。 他怒气冲冲的走过去,蓝柏敏捷的避过他第三记拳头。再不躲他就是笨蛋了! “你还敢说没有怎样?!”丁强追着他绕着客厅跑,“没有怎样,都侬怎会打电话告诉我,你搬去跟庄衍德住在一起?”他猛地煞住脚步,眯起眼睛。“既然你搬去跟她住在一起了,现在又在这里做什么?” 蓝柏气喘吁吁的半靠在墙壁上。一早就做这么激烈的运动,对健康实在不算有益吧? “很高兴你终于发现这一点了。”他嘲讽的说。“我会在这里是因为你要都侬让我住进来的,你还记得吧?我必须确定你没有忘记这一点。” “少废话!我知道我说过什么,回答我的问题。”丁强的火气渐渐被疑问所取代。 他们俩一个玩世不恭,一个一丝不苟,会成为莫逆实在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既然你还记得,那我就搞不清楚你的问题了,我从来就没有搬去跟庄衍德住过呀!相信我,我连这个念头都不曾有过。”他两手一摊。“丁强,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再怎样,我也不会动她一根寒毛的。 丁强瞧了他好一会儿,似乎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实度。 “加果你说的是真的,那都侬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我们该找她来问看看。”蓝柏摸着自己红肿发痛的脸颊。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往楼上望去,站在楼梯上正探出半个身子往下望的都侬来不及缩回去,被逮个正着。 “那时是庄衍德来接他的,我自然以为她是要接他去同住呀,当时我只是想应该要通知你一声,谁知道你会因为这样就跑回来呀?” 坐在沙发上,都侬惴惴不安的为自己辩护。 蓝柏与丁强互视一眼,颇感无奈。 “丁都侬,你真把我想得很随便耶。”蓝柏不满的抱怨。 他虽然喜欢女人,但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兄弟的女人他就绝不可能碰。 “就你以前的纪录来看,我想的并没有错。”都侬顶了回去。 “那是以前!” “谁知道。” 蓝柏气得真想掐死她。 “你挂电话后,我打了许多通电话回来,你为什么都不接?”丁强不悦的问。 “我当时肚子痛,去上厕所了。”她撒谎道。 “丁都侬,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说谎了?”丁强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也没办法。”她抵死不认。“你也真奇怪,喜欢庄衍德就直接去追呀!你以为这几年来保持联络就能把她变成自己的老婆呀?啧!”她毫不客气的说。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丁强余怒未消。 因为她一时的误会与赌气,就让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台湾来,更别提他一路上气死多少细胞了,现在还要让她教训? 都侬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见丁强脸色又沉了下来,蓝柏连忙出面缓和,虽然他也很想狠狠的抽她的屁股几鞭。“既然来了,那我待会儿就约庄衍德出来,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好好聊聊,也好帮你跟她培养一下感情。” 丁强真是个专情的家伙,难怪在美国时,送上门来的他一律拒绝,身为好友的他还曾为他担心过好一阵子,怀疑他与他交往其实是另有目的。 “要吃你们自己去吃,晚上我有约会。”都侬说。 “约会?!”两个大男人同时出声,只是表情各有不同。 蓝柏想笑又不敢笑。 “谁约你呀?哪一个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是男的,还是个成熟又稳重的男人,刚好是我喜欢的那一型。”她得意的看着蓝柏的表情从调侃转为愕然。 “一定是gay。”丁强面无表情的吐糟。 噗哧一声,蓝柏笑了出来,被都侬瞪了一眼。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没有异性缘,我也承认,不过可惜这次你们错了。”他们越瞧不起她,她越要做给他们看。“何城不是gay,他是艺术杂志社的编辑,很喜欢我编的小毛衣,我们已经约好晚上在麻布餐厅共进晚餐,顺便带织好的毛衣去给他女儿试穿。” “女儿?你跟个有妇之夫约会?”丁强的表情像是在说:没想到你是块当狐狸精的料! “他太太已经过世了,现在跟女儿相依为命。”她没好气的解释。 他忽然松了口气,对蓝柏说:“那一定只是单纯的喜欢她的作品,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块当后母的料。” “丁强!”都侬气得大叫。“你的嘴巴怎么变得那么坏呀?庄衍德要是聪明的话,就绝不会接受你,说不定她早就有喜欢的人,也早就有稳定的交往对象了!”她可不是只会挨打而已! “这不用你操心,我们都有定时通电话,她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包括她的感情事。”他自信满满,好整以暇的睨着她。 偏偏她就是要泼他冷水。 “朝夕相处的都能变心,更何况你只是跟她通电话,说不定她已经有对象了,只是不想让你知道,现在的女人很聪明,就算脚踏多条船都不会被发现。” 丁强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都侬还没说完。 “说不定人家早就准备要结婚了,毕竟她长得那么漂亮又那么能于,有气质,身材又好,瞎子才会不喜欢她,我看你的希望是非常渺茫喽!唉,虽然我很希望庄衍德能当我的大嫂,但感情事还真是不能勉强呢。”她笑得可灿烂了。 “丁都侬!”他气得站起身。 都侬嘻皮笑脸的站起来打个呵欠。“我要再去睡个回笼觉,睡饱气色才会好,晚上的约会才不会失礼。你们慢聊,我先上去了。” 看着她哼着歌儿的背影,丁强虽然气,但还是拿她没办法。 “是不是兄弟呀?刚才都不会帮我说两句。”他坐下来,指责一直闷不吭声的蓝柏。他什么时候变成闷葫芦了? 蓝柏眉头打了好几个死结的沉吟,“她要是真的跟那个寡夫产生感情怎么办?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是鳏夫寡妇,什么寡夫?”丁强没好气的纠正他。“你替她操什么心?反正她迟早会碰钉子的,就算那叫何城的真的看上她了,我爸妈也不会答应的,而且还有我。” 蓝柏哼了一声。“要是她来真的,你们又能怎样?她刚才那么堵你,你连句话都反驳不了。” “你是吃错什么药?突然对我妹有了兴趣?”他注意到好友眉宇间的烦恼。 蓝柏骂了句脏话。 “你们这对兄妹!”他又骂了声。“七年前我就说过要她当我的女人,没想到她的反应是尖叫加逃跑,你们则是当笑话看,有那么好笑吗?”他英俊的脸庞阴沉沉的。 听了他的话,丁强不禁坐直身子。 “你在开玩笑吧?”蓝柏喜欢都侬?!他没听错? “你要我现在讨回这两拳吗?”他不善的指指自己肿胀的脸。 “可是……”丁强哑口无言,突然,他捧腹大笑了起来。“天呀!原来你真的是认真的!你真的看上那丫头了……难怪你老是以欺负她为乐,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懂蓝柏为什么喜欢都侬还要欺负她,以前在台湾念高中时,他也是这样欺负庄衍德的,所以他绝对了解蓝柏的心情。 蓝柏踢了无礼的他一脚。 “我就是不懂,为什么我说的话她都不信?都接过吻,也要她嫁给我了,她就是把我的话当笑话!现在竟然还要跟一个寡夫去约会?”那女人!也许她需要被人倒过来摇一摇才会清醒。 丁强渐渐停住笑,揩着眼角的眼泪。 “你们又接吻了?”他好笑的问。“你真是勇气过人,不过我看她是真的怕了你、不信任你,谁叫你以前的不良纪录那么多。” “那是以前。”他叹了声。“我敢肯定的是,她的确喜欢我的吻。”话又说回来,他倒是还没遇过讨厌他的吻的女人。 “就我所知,还没有女人讨厌你的吻过。”丁强很清楚他的长处。 “慢慢来吧,只是个约会,认真说起来,不过就是她的客人,不会怎样的,放心。”他伸长手,拍拍蓝柏的胸膛。 蓝柏呼出口无奈的长气,抓抓头发。也只能这样了! 穿上最喜欢的粉红洋装,梳直一头及肩的发,化上一层薄妆,提着包包与小毛衣,都侬紧张又不失优雅的走进麻布餐厅。 这里是许多知名人士惯上的上等餐厅,她从未来过,不过仰慕已久。 服务生看见她,带着礼貌的笑容迎上来。她环顾餐厅,正好看见早已入座的何城朝她挥手,服务生很机伶,立刻领着她朝何城的桌子走去。 何城有些紧张的站起身来,而坐在他身边,睁着好奇的大眼看着她的,是一个好可爱的小女孩。 “丁小姐跟上次见面时不一样了。”坐下后,何城开口说道。 都侬笑着点头。“嗯,我的手好了,你说的应该是这个吧。”她望向小女孩。 “这位可爱的小女孩就是你的女儿吗?” “嗯,她叫何全。”何城摸摸女儿的头。“全全,叫阿姨。” 全全圆亮的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直盯着她,柔嫩童稚的喊了声阿姨。 她立刻心花怒放的从袋子里拿出两件底色纯白,上头缀着可爱图案的小毛衣。 “全全好可爱,这两件毛衣是送给你的,让你在冬天的时候很暖和哟。” 何城接过小毛衣,在女儿的身前比试一下。 看见漂亮的衣服,全全笑得非常开心,腼腆的说了声谢谢。 “真谢谢你,很久没看她这么高兴过了。 第十三章 自从妻子死后,全全就不太爱说话也不常笑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真的吗?”看全全一直抚摸身前的毛衣,都侬的心里充满对她的怜惜。“她真的好可爱。”这么可爱又乖巧的小女孩,应该有个妈妈疼的。 何城看着全全,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 都侬拿过菜单,正要点餐,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故作惊喜的欢呼声。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往脑门冲。 “都侬!真巧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跟朋友来这里吃晚餐呀?” 她回头,只见神情愉悦的蓝柏正朝她走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自己的大哥和庄衍德。 看见他,她也很惊讶,不是惊讶他意图明显的来破坏她的约会,而是他竟然穿着西装及白衬衫!他没有打领带,衬衫上还开着两个扣子,露出些许结实的胸膛。 他看起来酷帅到让人有喷鼻血的冲动。 不用看,都侬也知道他的出现已经完全吸引了全餐厅的人注意,而且纷纷小声的窃窃议论起来。 她站起身,逼自己挤出笑容。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她的声音是从齿缝中进出来的。 “吃晚餐呀!”蓝柏回答得仿佛她的问题是多么多余似的。“可以帮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还有这位可爱的小美女?”他笑着对全全点点头。 全全害羞的笑了起来。 何城立刻站起身来,这下都侬不介绍都不行了。 “这位是何城先生,以及他的小女儿全全。这位是蓝柏?;坚尼,还有我大哥丁强,以及他们的朋友庄衍德小姐。”简单的介绍过后,他们彼此寒暄了一阵。 蓝柏伸出手与何城一握。 “你好,我现在与都侬同住在一起,所以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他热忱的说。 听见他的话,都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们是不是该快点找个桌位坐下用餐?否则晚了就没位子。”她微笑的提醒他们,心里则是很想屈脚往蓝柏胯下撞去。 看到她太阳穴旁跳动的青筋,蓝柏合作的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过去了,很高兴认识你,何城先生,还有全全小小姐。” 丁强走过都侬身边时,摸着太阳穴,避开她的目光,而庄衍德则是对她投以抱歉的一瞥。 他们的座位离都侬他们的只有两张桌子的距离,蓝柏不时举手向她打招呼,她全当作没看见。 “蓝柏坚尼,是之前救下一位老先生的那名外国人吗?”何城问。“原来你们住在一起呀?” 都侬连忙摇头。“他是那个外国人没错,不过他只是暂时住在我家,他是我哥的朋友,来到台湾人生地不熟,我哥才会叫我暂时收留他,我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你可别想歪了。”她迅速撇清与他的关系。 何城笑了起来。“其实你不需要解释的,丁小姐年轻又漂亮,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呀,只是我没想到你的男朋友会是一位英雄。”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她再一次否认。 这次何城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风度稳健的招来服务生为他们点餐。 “何先生,我再澄清一遍,蓝柏真的不是我的男朋友,事实上,我还没有交过男朋友。”服务生走后,都侬又郑重的说一遍,最后一句她压低了一些声音。 何城脸上的惊讶总算让她欣慰了一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男孩子的眼光似乎没我想象中来得高。” 他这变相的赞美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非常开心。 “其实是我自己没那个兴趣啦。”她摸摸头发。“不过现在我已经在认真考虑交一个男朋友了,否则我的家人真会以为我是个同性恋,你绝不会相信的,现在他们已经在帮我搜集相亲对象了。”她没好气的说,拿了块小面包给全全。 全全高兴的接过,吃了起来。 她跟小女孩已经迅速的建立了好交情,小毛衣居功厥伟。 “怎么会?你还很年轻呀!再说,现在同性恋已经慢慢与异性恋平等化了,所以在我看来,同性恋跟异性恋都是一样的。”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我的确是爱男人的。”她重申。“你抵抗相亲的经验比较多,可以教我一、两招吗?” 她的问题让何城颇为尴尬。 “其实还好,大部份的对象知道我是个单亲爸爸,就自动打退堂鼓了,我抵抗的机会其实不多。” “你一定没带全全一起去,她们要是看到全全那么可爱,现在你就没有时间跟我一起吃晚餐了。” “我宁愿跟你一起吃晚餐。”他脱口而出,见她楞住,又连忙说:“我的意思是,跟你在一起聊天,感觉很愉快,通常跟女孩子在一起时,我都会很紧张的。” 都侬脸颊飞上两朵红云,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一飘,冷不防对上一双凝视的灰眸。 没忘记丢脸的事,她飞快的白了蓝柏一眼。 “他们似乎聊得很开心。”丁强瞧了蓝柏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们看见了吗?她居然瞪我一眼!” 他伤心又不愿相信的对他们说。 “前一秒她还对那寡夫微笑,下一秒她就瞪我了!”他举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丁强摇摇头,懒得再去纠正他是鳏夫而不是寡夫了。 “你别生气。” 庄衍德对他的反应觉得很有趣。“瞪你表示她对你的感情比对何先生还多,你应该高兴才对,而不是生气呀。”她分析着,展现出律师理智的一面。 “我记得高中时你常瞪我,那也表示你对我的感情比对其它男人多喽?”丁强深邃的黑眸盯着她瞧。 她微挑起眉,美丽又性感的说: “那是当然的,当时我还从没那么讨厌一个男人过。出社会后,我才知道比你坏的多不胜数,这也就是我愿意与你保持联络的原因,否则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我。”丁强苦笑。 庄衍德倾身在他耳际低语,“严格说来,我并不喜欢你,我是爱你,否则你以为是什么?”她大胆的表白。 她当然是爱他的,否则不会在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时,就丢下手边的工作,她可是个懂得把握自己幸福的女人。 丁强讶异的看着她,立即握紧了她的手。这几年的长途电话费,总算没有白缴了。 看到他们甜蜜的模样,蓝柏更呕了。 “你们在做什么?不需要在我面前搞这一套吧?”他的语气极为不悦。 丁强这小子还真阴险,平时装作对女人兴趣缺缺的模样,没想到跟庄衍德见面还不到三个小时,两个人就卿卿我我起来。 而他跟都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么久了,现在她却坐在那里跟一个寡夫和乐融融的用晚餐,还聊得非常开心的模样。 “我再去跟何先生寒暄一下。”他拿起水杯就要走,丁强连忙拉住他。 “我们今天是来吃晚饭的,有什么话等回家你再跟都侬说清楚,不要去找他们麻烦。”他低声劝道。 他了解蓝柏的心情,一向只有异性倒追他的份,现在都侬不但对他的告白毫不信任,还跟别的男人共进晚餐,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了。 蓝柏拉开他的手。“我是去寒暄,不是找麻烦,马上就回来了。” 他起身的速度飞快,丁强拉都拉不住,无奈的与庄衍德对视一眼。 她拍拍他的手。 “稍安勿躁,现在我们只要当观众就行了。”她调皮的眨眨水眸。 这的确是场好戏。 都侬很想装作没看见他,但是当何城与全全父女俩都不解又尴尬的盯着蓝柏瞧时,她自然也就装不下去了。 勉强挤出笑容,她抬头看他。 “怎么了?这里的食物不合你的胃口吗?”她捺着性子问道。 蓝柏毫不客气的坐到她身边。 “怎么会呢?我并不挑食,事实上我非常喜欢台湾的小吃,才来不到两个月,我整个人已经胖了一圈。”他对何城说,还拍拍自己的肚子。 都侬瞄他一眼。她看不出他哪里胖了,脸皮倒是比她想象中厚得多。 “我想何先生对你喜欢吃什么并没有兴趣。”她给他泼了盆冷水。“你干么不回去自己的位子?服务生都已经把你的晚餐送过去了。” 蓝柏对她摇摇头。 “何先生,你别介意,她就是这种个性,嘴巴坏,心地倒是很善良,跟她同居那么久,我很了解她。”他伸手拍拍对面何城的手背。 “蓝柏.坚尼,你到底想干么?”都侬索性放下刀叉,免得气到一刀捅进他的肚子里。 他一脸无辜的回答,“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会特别过来跟何先生聊聊呀,这有什么不对?”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根本就是来搞破坏的!意图那么明显,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没关系!”何城连忙出声缓和。“坚尼先生说的对,交朋友并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能认识坚尼先生是我的荣幸,现在这个时代,那么勇敢的人不多了。”他敬佩的说,指的是蓝柏让老人家打消轻生念头的事。 “那是应该的,毕竟祈老伯是我的朋友。”蓝柏表现出难得的谦逊。 “现在安养院的事进展得如何了?听说你还在为这件事四处奔波?” “是呀,事情都是说的容易,实行起来困难,不过不管再怎么困难,我都会将它完成的。” “真是了不起,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我也希望能在这件事上面出一份力。” “都侬说的没错,何先生真是个好人。” “丁小姐提起过我?”何城意外的问。 “是呀,我们两个是无所不谈的!”他搂住都侬的肩膀。 她板着脸推开他的手。 “你少乱讲!” “事实上我们的关系很亲密。” “亲……密?”何城的视线在蓝柏和都侬脸上来回望着。 “没错!”蓝柏肃穆的点点头。“七年前我们就一起在床……” “蓝柏.坚尼!”都侬适时的大叫,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该回去了吧?”她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他敢把她的糗事抖出来的话,她绝饶不了他! 餐厅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们身上了。 出乎意料的,蓝柏还真的乖乖起身,在她含怒的目送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他一脸落寞的吃着晚餐,有一口没一口的,丁强跟庄衍德连安慰他都不敢,丁强目光带着责怪的看着都侬。 都侬一点也不让的瞪回去。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样好吗?”何城担忧的问。 “不用理他,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赌气的说,拿起刀叉继续吃晚餐。 何城喂女儿吃饭,餐桌上有一阵子的沉默。 “他很喜欢你吧?” 都侬蓦地抬起头,愕然的看着他透彻的双眼。 “不可能,”她心神紊乱的摇头。“我早就认识他了,如果要喜欢早就喜欢了,更何况他一直都很爱欺负我,刚刚你也看到了不是吗?”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何城摇摇头。“我看见的是他的占有欲,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占有欲。”他是旁观者清。“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知道他会有这些举动,全是因为在乎你。 她勉强一笑,”别说了,我知道他这个人,你说的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在捉弄我罢了。“她又想起当年那晚,他在床上强吻她的事。 他--以戏弄她为乐,他就是这样的人。 第十四章 “那你呢?你对他又是什么感情?”何城又问。毕竟是记者出身,问题直入核心。 “我?”她紧张的失笑。“他只是一个朋友,如此而已,什么感情都没有。”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不要欺骗自己。”何城说,又拿了个面包给女儿。“我太太去世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以前能承认自己有多爱她,谢谢她如此丰富了我的生活,谢谢她给了我这么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那该有多好,至少现在就能少一份遗憾了。”他叹口气,“勇于面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坏事。” 都侬心里一阵难过,望向蓝柏,他正在跟庄衍德说话。 “我不知道,他不是个可以让人认真的男人。”她喃喃的说。 他太耀眼,而她太平凡,站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搭调。 “是这样吗?”何城摇摇头。“他只是没遇到值得认真的对象吧。” “你们男人都只会帮男人说话。” “那是因为男人的心事只有男人才了解。” “不要谈这个了,我们就只吃晚餐好不好?”她快要受不了了,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将这顿晚餐给吃完。 她都这么说了,何城只好不再谈这个话题,开始说起以前跟太太在一起时所发生的趣事,说到太太临终时要他好好照顾女儿的话,他眼眶忍不住泛红。 都侬一时心有所感,也不禁流下眼泪,感受到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却无法长相厮守的无奈。 她何时才能找到那个生死相许的人呢?不自觉的又朝蓝柏的方向望去。 蓝柏正在帮一名女服务生签名,不知他说了什么,女服务生笑着轻拍他几下。 收回目光,她推开餐盘,拿过柳橙汁,闷闷的喝着。 她绝不会拿自己幸福开玩笑的! “你最好克制一点。”丁强等女服务生走开后才说道。“刚才都侬有偷看你,见你跟女服务生打情骂俏,又不高兴的别开脸了。” 蓝柏皱起眉头。“我并没有跟她打情骂俏!” “都侬可不知道。”丁强招来服务生,请他送上甜点。 “你干么不早点跟我说呀?”蓝柏懊恼的低斥。 “现在不是说了吗?”他悠哉的吃着自己的甜点。 蓝柏试着跟都侬打招呼,但她不看他就是不看他。 到餐厅外听手机的庄衍德回来了。 “怎么了?”丁强问,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庄衍德摇摇头,凝重的看着蓝柏。 感觉到是因为安养院的事,蓝柏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又是那几个乞丐帮的恶棍!他们说如果再不拿医药费出来,安养院就别想建得起来。”她面色凝重的说。 “医药费?”丁强一脸不解。 庄衍德将事情经过说给他听。 “那种连乞讨来的钱都要剥削的流氓,应该多揍几拳!”丁强看着蓝柏。“我建议报警,让警察去处理。” 庄衍德叹了声。“报过警了,当警察去捉时,他们早就逃走了。现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那些人看起来并不好惹。” “这里还是有法治的国家,他们不敢怎样的。”蓝柏一点也不担心。 丁强握住庄衍德的手。“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谁敢碰她就是找死。 庄衍德甜蜜蜜的笑靠在他肩上。 蓝柏起身,跑上前去拦住正要步出餐厅的都侬。 “你要回家了吗?”他问。 “没有。”都侬冷漠的指指正在结帐的何城。“我跟何先生要带全全去看一部卡通片。” “几点回家?”他又问。 “看完就回家了。” “要回家时打个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何先生会送我回家。” 蓝柏沉默又无奈的看着她。“别太晚回去,还有,今晚我很抱歉,你别跟我呕气,回家时小心点。” 都侬楞楞的看着他颀长的背影。他刚才在向她道歉? 一只柔柔软软的小手握住她的,她回过神来,对全全开心的小笑脸露齿微笑。 “走吧。”何城牵着女儿的另一只小手。 都侬相信,若有人从后头看着他们,一定会觉得他们是一家三口,正要快快乐乐的去看电影。 头一撇,透过麻布餐厅透明的玻璃窗,她发现蓝柏正牢牢的瞅着她她。 坐在电影院里,都侬的脑子里一直想着蓝柏的眼神,完全没将银幕上在播放什么看进眼里。电影结束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何城送她回家时,全全已经在后座睡得香甜。 “谢谢你送全全的毛衣。”何城回头看女儿,她已经将毛衣穿在身上了。“她很喜欢。” “她喜欢就好,像她那么可爱又体贴的小女孩,是应该受人宠爱的。”她怜爱的看着那张熟睡安详的小脸。“快给她找个好妈妈。” “嗯,我尽力而为。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你也跟她处得很好。” “我也很喜欢她。”她吸了口气。“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从朋友开始?”她期待的问。她总不能一直活在蓝柏的阴影下。 何城笑着摇头。 “行不通的,在你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不过我倒是很高兴能认识你。”他伸手与她一握。 “我心里并没有人。”都侬倔强的否认。 他宽容的轻叹一声。“你说没有就没有。晚安。” “晚安。”她开门下车,目送车子离去。 还没进门,门就开了,蓝柏高大的身影填满整个大门。 他侧着身子让她进屋。 “电影好看吗?”他关上门。 好看?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银幕上在演什么。 “还不错,是小孩子看的。”她环视客厅。“我哥在睡觉了吗?” “我不知道,他搬去跟庄衍德住在一起了。”蓝柏走向她。 “那么快?”不知为何,她的脚仿佛胶着在原地,怎么都无法移动。 “他们两个彼此喜欢很久了。”他站在她面前,纤长的手指撩动她柔软的发丝,跟着扶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住她。 都侬热烈回应着,双手攀上他的肩膀。 良久后,他放开她,却惊讶的发现她竟满脸泪痕。 “怎么了?”他不解的问,伸手拭去她的眼泪。 她摸了下自己的脸,看着手里的湿濡发呆。 “我不知道……”说完,她又掉下眼泪。 蓝柏从衬衫里拿出手帕擦拭她的脸。 “你还在为今晚的事生气?”想想,这是最有可能的。 都侬摇摇头,接过手帕。 “我当时是很生气,不过现在不气了。”她走到沙发上坐下。“不过因为这件事,何先生婉拒了跟我进一步交往,只愿意当我的朋友。”她沮丧的垂下头。 蓝柏无法置信的看着她。 “你真的打算跟他交往?!你有那么缺男人吗?”她宁愿跟个寡夫在一起也不考虑他? “他是个好男人、好爸爸,我想不出有什么不能跟他交往的。”她说,总算止住了莫名其妙的眼泪。 “如果好男人、好爸爸是你的标准,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我?”他两手叉腰,有些恼怒了。 “我才刚被拒绝,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她将手帕递还给他。 蓝柏握住她的手腕,被强大拉力拉起的她直接撞到他身上,惊讶的瞪着他。 “你一直以为我在开玩笑?”他隐忍着。“我从不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你明白吗?” 都侬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爸爸,但你并不是个好男人。”她肯定的说。 他真不知道是要剖开自己的胸膛,让她好好瞧瞧他的心并不是黑的.还是当场表演喷血,好让她明白他的血是热的! 为什么这女人这么难搞?! “你真会伤我的心。”他放开她,英俊的脸庞上充满忧伤。 发现自己有些动摇,都侬连忙告诉自己别再被骗了。 “你现在经历的不过是以前我经历过的。”若论伤心,她的经验可比他丰富多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伤心会过去的,就跟当年的我一样。”她转身要上楼。 蓝柏拉住她的手臂。 “到底什么意思?”他固执的追问。“话不要只说一半。” 都侬干脆转身面对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每回想一次,她的心就会痛一次。 “你记得当年半夜爬到我的床上强吻我时,说了些什么吗?” “当我的女朋友,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他答道。 “结果是你逃回来台湾。”他语带指控。 “我被你吓到了,为什么不逃?”她生气的反驳。“还好我逃了,否则就见不到你这混蛋情圣在路边跟人热烈拥吻!”她伸出食指戳他的胸膛。 蓝柏一头雾水。 “在路边跟人拥吻?!”他努力挖掘记忆,蓦地浮起露西的脸,懊恼的呻 吟一声。“天呀!那时我正要到你家找你,半路上被露西逮到,她抱住我就吻了,不过我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你放在她蛮腰上的手是要推开她了?”都侬咄咄逼人的问。 他简直是哭笑不得。“我是要推开她没错。” “是呀!”她突然叹了口气。“你真不是个好男人,连个谎话都说得像真的!”她鄙夷的瞪着他。 “你跟我这坏男人接吻时,表情可不是这样的!”蓝柏被惹恼了,她的眼神刺伤了他。“别被别人拒绝了就把气发泄在我身上。” 她脸色瞬间刷白,气得浑身抖颤,扬起手,“啪”的一声,轻脆的巴掌声回荡在两人之间。 蓝柏可以避过的,但他承受了这一巴掌,他彻彻底底明白,自己再怎么做都不会得到她的认同,在她的认知里,他永远不会是一个合乎她要求的好男人。 他从没挨过女人的巴掌,也许七年前她就该打他了。 提着包包奔上楼,都侬的泪水早已决堤。 何城说错了,她不爱他!她绝不可能会爱上一个混蛋的!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痛…… 翌日近午,都侬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提着熬夜编好的小毛衣,脚步飘浮的下楼,一双眼睛又泡又肿,脸色极苍白,透露出她一夜无眠的疲劳。 她环顾四下,没人,房子里很安静。蓝柏又出门去了,她也不意外,在玄关坐下,拿过一双布鞋穿上。 就算他已经打包回美国了,她也不会惊讶,他就是这样的人,喜欢就来,不喜欢就离开,他被阿谀奉承惯了,她给了他一巴掌,他不走才怪。 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七年来她都能自己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少他一个又怎样?她更能理直气壮的去找自己爱的人。 她不爱他,根本就不爱他。 步出玄关,转身关上门,她疲累的打了个呵欠。 边哭边打毛线,还真是挺累的,她边揉着酸疼的颈项边朝街口走去。 一阵轰隆隆的汽车引擎声从后方疾速传来,都侬连忙往路边靠去,才要回头看是什么车如此嚣张,还没从刺眼的阳光中恢复视线,一辆厢型车倏地就在她身边煞住,她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人就被掳上车,连声尖叫都来不及喊。 茱儿忍不住又捂着脸哭起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都侬是那么的善良,怎么会有人想要伤害她……” 自从中午被面色凝重的丁强带到丁家,辨识掉在街边的小毛衣是否为都侬所织的以后,她就被吓哭了,再被告知都侬可能被绑架后,她更是心惊胆颤的停不住泪水。 第十五章 丁强与庄衍德全都面色凝重的坐在沙发上,蓝柏则是一个人待在厨房里。 自从接到歹徒的电话后,他们就赶回了丁家,在确定被邻居送回来的小毛衣是都侬所织的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厨房里,没走出来过。 庄衍德担心的朝厨房望了一眼。 “他已经在里面四个多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丁强拍拍她的手。 “在都侬还没回来之前,他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真的不要报警吗?”茱儿慌张的问。“让警察帮我们找,也许他们可以把都侬找回来?” 丁强摇摇头。“他们想要钱,绑走都侬只是为了吓我们,不会伤害她的,报警只会让他们乱了方寸,到时就可能对都侬不利了。”他理智的分析道,忽然抬头。 蓝柏面无表情的从厨房走出来,笔直的走向门口。 “蓝柏,你去哪里?”丁强皱起眉头。 “出去找她。”他伸手打开了门。 丁强从沙发上跳起,冲到门口挡在他身前。 “你发什么疯?我们担心都侬还不够,连你也要让我们担心?”他使力要将蓝柏往屋里推。 谁知道上一秒他还站得好好的,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蓝柏给一拳揍得躺在玄关。 庄衍德尖叫一声,跑过来抱住丁强,无法置信的瞪着蓝柏,他那毫无温度的灰眸在冷睨了丁强一眼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任凭她叫哑了嗓子也没用。 “别叫了,他听不到的。”丁强在她的搀扶下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他刚才的表情跟他刚从中东打完仗回来时一模一样,现在我们只能希望他找不到都侬,否则麻烦就大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再度杀人。 这里是台湾,不是中东战区呀。 从昏睡中幽幽转醒,都侬只觉得头痛欲裂,有几秒钟想不起自己出了什么事。 她微微睁开眼,便被一道刺眼的日光灯给直射得再度闭上眼睛,又花了几十秒去适应光线。 “喂,她醒了!”一个粗俗的声音嚷道。 都侬一睁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嚼着槟榔的大嘴巴,吓得她尖叫一声,整个人不住的往后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跟脚全被绑起来。 她想起来了! 近午时她出门,突然被抓上了厢型车,由于她不断的挣扎尖叫,马上就被掴了两巴掌,她被打得迷迷糊糊时,他们塞了东西进她嘴巴里,她就昏了过去。 他们一定是给她吃了迷药……她的脸开始有点痛了。 企图非礼她的男人很快被人给拉开,肚子上还被揍了一拳。 “我们的目的是钱,你少给我横生枝节!要女人到酒店去找。妈的,搞不清楚状况。” “我不是要上她啦!我是要闻她的味道,她身上有跟我儿子一样的婴儿香耶。”满嘴槟榔的男人喊冤,说到才两岁的儿子,他的神情落寞了起来。 都侬惊恐的看着他们三个人,说话的似乎是他们的老大。 “你们要做什么?我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她的背抵靠在墙上,已经无路可退了。 “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认识你就够了。”老大蹲在她面前,一张脸充满江湖味,细小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你要怪就怪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阿豆仔,要不是上电视说我们是剥削乞丐的流氓,我们也不会被扫得像过街老鼠,三餐不济。不过你放心,等我们拿到钱,马上会放你回去。” “原来你们就是欺负祈老伯的那几个流氓!”都侬终于明白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每个人都好手好脚的,为什么不去找个工作做,却要用这种手段来不劳而获?”她又气又怕,但又无法不念他们几句。 “你这女人!”老大身后的人冲上来要赏她巴掌,被老大给伸手制止。 都侬看着他,他满脸落腮胡,看起来很凶恶。 “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了。”老大说。“明天早上我们要是收不到钱,你就自求多福吧。 明天早上? “现在几点了?”她着急的问。 “晚上九点,你还有好几个小时。”老大回答道。“你肚子饿不饿?”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都侬觉得肚子真饿了,又饿又渴。 她点点头。“我也很渴。 老大对同伴使个眼色,一下子,她手里就多了份冷掉的热狗大亨和一杯奶茶,她默默的吃着。 “你也不要觉得我们很坏,我们本来也是有工作的,要不是经济不好,老板跑路,又没人愿意雇用我们这些中年人工作,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在填肚子时,老大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闲聊着。 “很多人跟你们一样,但他们也没有像你们一样绑架人。” “我们也不想呀,还不都是你家那个阿豆仔!上次揍了我们一顿,我们都没钱上医院看伤呢,现在我的肋骨还在痛!”满嘴槟榔的男人骂了一堆脏话。 “现在事情搞成这样,警察又查得紧,我们连家都不敢回,很久没见老婆儿子了。”老大深吸了口烟,无奈与忧烦让他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几岁。 都侬突然失去了胃口。 说起来,他们也只是不如意的中年男人,本性并不坏。 “加果给你们工作的话,你们愿意做吗?”半晌后,她问道。 “当然!”老大立即回应。“我们又不是米虫,自然愿意用劳力换取金钱,可是愿意也没用,没人肯给我们机会,妈的!他们都看扁了我们!”又是一串咒骂。 “我可以帮你们介绍工作,不过你们得先给我松绑,这样才公平。”都侬说。 “别听她的,老大。”满嘴槟榔的男人立刻跳起来。“如果让她逃走了,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她一定会找警察来抓我们的。”他不信任的说,朝地上啐了口槟榔汁。 “你们有三个人,我只有一个,就算解开了绳子,你们觉得我打得过你们三个吗?况且我是真的想帮你们,毕竟你们还有家人要养不是吗?”她真诚的说。 “想想你们等在家里的老婆,想想你们可爱的孩子,他们一定很想念你们,我真的不希望因为我而毁了三个家庭的幸福,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帮助你们。”见老大仍犹疑不定,都侬连忙加强心战喊话。 老大瞧了她一眼,下了决心。 “听听她想说什么也没损失,我们有三个人,怕她一个小女生不成,放开她!” 落腮胡男人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前解开她手上脚上的绳索。 都侬揉着发红的手腕。 “小姑娘,可以说了吧?” 她坐在地上,改揉着脚踝。 “你们应该知道蓝柏,就是那个阿豆仔要建立安养院的事吧?” “怎么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害我们跑路的!”满嘴槟榔的男人生气的咆哮。 “他要做的是好事,你骂什么骂?”她斥责道,白了他一眼。 他一时语塞,讪讪的坐到一旁去了。 都侬继续说:“据我所知,他已经买了一块地,打算建造一所安养院,我可以介绍你们到那儿工作,我跟阿豆仔感情很不错,他一定会答应的。”最后两句她说得颇为心虚。 昨晚才跟他吵一架,还给他一巴掌,他一定恨透了她,现在她被绑架了,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地方庆祝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黯下脸色。 “不可能的!我们打过电话给他,他都知道是我们绑了你,怎么还肯雇我们替他工作?” “你是跟他说你们绑了我,可是只要我说你们其实是请我来,不是绑架,而且对我很好,这样不就没事了吗?而且你们并没有伤害我……”她摸摸脸。“除了打我两巴掌以外。”到现在都还有点痛,就不知是谁打的。 她眯着眼瞅着落腮胡男人。 “打你的可不是我,你别冤枉人呀。”他连忙自清。 “是我打你的!”满嘴槟榔的男人爽快的承认了。“谁叫你当时又踢又咬,还差点让我绝子绝孙,我只好给你两巴掌让你安静下来。”他家可是三代单传呀,她差点踢断他的命根子。 “打女人,你好不好意思呀!”都侬对他的口气感冒不已。 “我……”他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打女人确实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当时他真的是被气到了。 “好了好了!”老大出声圆场。“你别生气,我代他向你道歉。” “没关系,反正也不痛了。”她口是心非的说。“等你们有了工作,就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这样你们的家人也才抬得起头来。” 他们三个人沮丧的垂下脑袋。 “可是安养院也总有建好的一天,到时候我们还是得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呀。”老大又叹了口气。 “这我已经想好了,你们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去学习管理的课程,这样等安养院建好了,你们也可以进入安养院担任管理的工作,安养院刚成立一定会很忙,很缺人手,我想你们三个一定可以为安养院贡献一份心力的。”都侬对他们很有信心。 “有可能会那么顺利吗?”满嘴槟榔的男人一脸不信。 “只要你们愿意做,任何事都会很顺利。”她相信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一定会做得很好。 想了片刻,老大用力拍了下大腿。 “好!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们兄弟三个就相信你,希望你不是在骗我们。” “我不会骗你们的。”她保证道。“那我可不可以先走了?”她站起身。 落腮胡男人马上跳起来。 “大哥,别让她走!她一定是想去报警把我们抓起来。” 都侬一屁股又坐下来。 “没关系,我不走,你们就等明天早上收钱好了,等钱花完后再去绑一个来,继续过着逃亡的日子,继续让你们的老婆为你们流眼泪,继续让你们的孩子抬不起头来!”她气极。“你们就当我刚才说的全是放屁,我们谁都不要信谁算了!” 咆哮完,整个仓库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走吧。”老大终于开口了。“如果你不是个很会说谎的戏子,就是个善良又有爱心的女孩,我们很希望你是后者。”他深深的看着她,将他们的希望全放在她身上。 “包在我身上吧。”终于自由了,她忍住欣喜的情绪,故作镇定的站起身来。 “我开车送你回去。”老大也站起来。 “不用了,”她连忙婉拒。“你不是说你们打电话跟阿豆仔联络过?那他现在恐怕正在气头上,要是让他看见你,你就糟糕了,还是我自己回去就行。”她想了想,从他口袋里拿出支签字笔,拉开他的手心,在上头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两天后跟我联络。” 老大点点头。“路上小心。” 都侬不知道仓库离她家的距离那么远,更糟的是她出门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半毛钱。 走了一个小时后,她真的快虚脱了。早知道就该先问清楚她家离仓库有多远,也可以让他们载她到她家附近下车,她就省得走那么多冤枉路了。 看到曾经跟蓝柏来吃过晚餐的小吃店,她总算松了口气,这表示她已经快到家了,再走个十几分钟……不过在走之前先休息一下,她的脚好酸,从没走那么多路过。 看见小吃店外摆了张椅子,她走过去坐下,拉高牛仔裤,揉着发疼的小腿肚。 尾声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锅铲落地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见大肚腩老板正盯着她瞧,两颗眼珠子大得像见鬼似的。 “你……你别动!我马上回来!”他往后跑几步又停下脚步,接着跑过来,将她拖进店里。“你就坐在这里,别动!别动!我马上回来!” 大哥他们该不会到小吃店找过她吧?看老板的背影消失在小吃店后方,她不禁如是想。 一分钟后,老板又跑出来了。 “你肚子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好不好?”他热切的问道。 “可是……我没有带钱。”她呐呐的说。 “没关系,我请、我请!”一说完,他又冲进后头,熟练的煮起面来了。 在他将热腾腾的面端到她面前时,蓝柏同时冲进店里,气喘吁吁、脸色发白的瞪着她瞧。 他看起来似乎很不好,很憔悴的模样,连胡髭都冒出来了。 都侬只觉得有点尴尬,慢慢的将裤管拉下,站起身来。 丁强与庄衍德还有茱儿这时才奔进店里,他们看见她的表情,跟老板看见她时,那副见鬼的表情一模一样。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的将自己打量一下,是哪里不对劲吗? 蓝柏朝她走过来,灰眸里竟闪着……泪光?! 他伸出手,像要抚摸她的脸,却又迟迟没动作,反而一把抱住她。 他抱得那么紧,都侬觉得自己都快被挤扁,快要无法呼吸了。 接着,她听到了他的轻啜声,心脏猛地一抽,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环抱住他,内心又激动又酸楚的闭上眼睛。 “我没事了,我回来了……他们没有对我怎样,我真的没事呀。”她尝试着安慰他,让他安心。 他体内那股庞大的恐惧与深情,正透过他的体温传入她的身体里,她感受得到。 他竟如此的担心她……他不恨她吗?不气她吗?她对他那么坏,他为什么还要为她着急害怕? “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他低哑道,声音里有着无法承受的痛苦。“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跟你没关系,他们三个只是找我去谈一谈而已。” 蓝柏突然放开她。 “谈一谈?只是谈一谈的话,你的脸怎么会瘀青?而且两边都有!那几个流氓明明就打了你!”他脸色铁青的说。 瘀青?!都侬这才恍然。难怪他们看到她时,都一副见鬼的表情。 都是槟榔嘴男人惹的祸!两巴掌打得那么大力,害她现在想粉饰太平都没办法了。 “不会痛,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摸着自己的脸。 蓝柏连忙拉下她的手。 “回家吧。”他勉强挤出笑容。 老板连忙将都侬来不及吃的面给她打包带回去,而茱儿则在抱着都侬痛哭一阵后,由丁强他们送她回去了。 一整天担心受怕下来,也真够这美丽老板娘受的了。 回到家,蓝柏亲自送都侬上床,并坐在床边,紧握住她的手,等着她入睡。 “你真的很在乎我?”躺在床上,看着他仍带着担忧的脸庞,她困惑的问道。 在仓库里昏睡许久,现在的她根本毫无睡意,但还是乖乖的躺在床上。他在小吃店的表情与举动,真的令她很震撼,也悄悄融化了她的心。 “若你真发生什么不测,我会在杀了他们后,再杀了我自己,怎样我都不会放你自己一个人的。”他深情的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她毫不怀疑他的话,因为只有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轻颤着,透过他的手传到她的手上。看来这次她被绑走,真的是吓坏他了。 她从床上坐起,倾身抱住他。 “不要生他们的气,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她将他们在仓库里所说的,毫不隐瞒的告诉他,他们以后要一起合作的,她不希望蓝柏与老大他们心怀芥蒂。 “若真是这样,他们就不该伤你!”蓝柏愤怒的说,她脸颊上的瘀青简直比狠捅他一刀还痛! “我已经报仇了,还差点让他无法传宗接代呢!”噗哧一声,她笑了出来。 “而且他们并不坏,只是没有人给他们机会,我宁愿给他们机会,而不是去毁了三个家庭。” 她柔声却坚定的说。 半晌后,恨不得将那三人五马分尸的蓝柏还是屈服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她这受害者都能以德报怨了,他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好吧,就让他们参与安养院的建设工作,不过我得先声明,若他们表现不好或故态复萌,我是不会对他们客气的。” 都侬高兴的点点头,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上,呼吸着属于他的气味,直到感觉他的双手带着欲 望在她背后轻抚慢揉,悄悄燃起爱欲的火花。 “抱我。”她说,感觉他浑身一颤,坚实的手臂在她身后收紧。 “你确定吗?” 蓝柏轻柔又害怕的问。 他怕死了她的不确定。 “何城说的对,我不应该再欺骗自己了。”她抱紧他。“我承认,其实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抱我。”她从来没有如此确定过。 拉开她,他深情款款的在她的脸上落下绵密的细吻;在床上,他用神圣的态度膜拜她完美的身体,直到两人合为一体。 听着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浓浊又急促的呻 吟声,站在房门外的丁强与庄衍德一脸尴尬。 他们一回到家就急急忙忙的跑上来要探视都侬,没想到竟会撞上这么尴尬的情况。 蓝宝坚尼!好小子!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丁强听着房里那毫不间断的呻 吟,真想钻个洞跳进去。 庄衍德困窘的程度也差不了多少,她红着一张脸,注视着脚底下的楼梯。 “呃……你肚子饿不饿?”话一出口,气氛更尴尬了。她怎会问他饿不饿呢?唉! “还好……你饿吗?”丁强还真老实回答了。 “我也还好。” “想去吃宵夜吗?” “好……呀。” “走吧。” 两人终于步下楼梯,远离那露骨刺耳的呻 吟声。 无言的走出大门,落上锁后,丁强忽然转身,双手捉住庄衍德的肩膀,一直处在紧张状态里的她被他吓了一大跳。 “我们把宵夜包回去吃吧!”他脸红脖子粗的哑声道。 他受不了了!他不可能没反应的! 庄衍德红着脸垂下头来。 “如果你愿意娶我的话,那宵夜也不用吃了,我们直接回家吧。” 她得到的是一个大力的拥抱与热情的吻。 黑漆漆的夜幕上挂了轮皎洁的满月,与七年前那晚的下弦月比较起来,今晚的月亮可真的是顺眼多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