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家系统套路深》 楔子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布置,白色的沙发,一位身穿水红色长裙的女子坐于其间,给这个洁白而冰冷的空间,增添了一抹艳色。 女子的名字是君璧,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何时来到这个白色的系统之中,也可能是她选择永久舍弃了那部分她认为不再重要的记忆。 处于系统之中,君璧可以暂时或者永久的舍弃某些东西,包括样貌、知识、技能、智慧、记忆。但是每一次的舍弃,都必须做好承担相应结果的准备,因为任何东西在她身上都有关联的结构网络,抛弃一种有时候可能会伴随其他相关事物的丢失。之所以如此,是为了防止记忆与思维的混乱,从而达到她本身整体的自洽。 君璧在系统之中,可以选择作为时空修正员,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挣取酬劳,获得能量币。也可以选择作为宇宙旅行者,花费能量币,享受不同的身份,经历不同的人生。 在系统中转站里,一切都是雪白色的,唯一可以聊天的也只有冷冰冰的机器。君璧虽然可以在此不老不死,衣食无忧,但是看不到任何一个与她相同的存在,呆久了极为无趣无聊,所以她更喜欢在外游荡。 高高在上的系统,可以把君璧送入任何平行空间的任何时间点。她作为空间修正员时,系统为她提供合理的金手指;她作为宇宙旅行者时,系统为她推荐适合休闲娱乐的时间地点。系统俯瞰她的一切,似乎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强大存在。 君璧不知道自己在系统中存在了多久,很多事情已经被她主动遗忘。甚至她不知道自己的性别是否可以定义为女,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拥有实体,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到何而去,她只知道可以被系统送入任何平行空间的时间点,在那里拥有一段完整的人生。 此时,系统冰冷地机械声音响起:“发布空间任务,是否接受?” 正十分无聊涂着艳红指甲的君璧问道:“什么任务?” 系统回答:“十八个连环空间任务,具体任务内容传送后通知。接受任务需要缴纳十万能量币保证金,任务失败全部扣除,并且陷入任务失败的空间无法返回中转站。” “抢钱啊?”君璧停下手上的动作,秀眉一挑,“任务完成呢?有什么酬劳?” “帮你解决一个终极疑问。”系统冷冰冰地机械声传来。 “哦?”君璧陷入沉思。 “是否接受任务?”间隔了十分钟,系统再一次冷冷地提醒。 “接受。”君璧咬牙决定,接下来自己要变成一个穷鬼了,不过若是自己回不来,有钱也没处花啊。 “十万能量币缴纳成功,是否现在开始任务?”系统询问。 “等我涂好指甲。”君璧仿佛刚刚并没有做出一个足以影响自己命运的决定,她脸上波澜不惊,继续安静地涂着指甲,涂完后举起手仔细看了看,还算满意。 君璧缓缓站起身,神情淡然,“开始吧。” “传送开始。” 系统冰冷的声音刚刚结束,君璧感觉一阵经历过无数次的熟悉的眩晕袭来。 第一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1 君璧很快从熟悉的眩晕感中恢复过来,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前的是天花板上浮夸而璀璨的水晶吊灯。吊灯的光亮太过耀眼,让她不自觉地眯起双眼,用手背附在眼上慢慢适应。 她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掌心划过柔软亲肤的丝绒被。 她向四周看去,发现周围的家具装潢极尽奢侈豪华,整个房间的主色调是淡淡的橙色,好像是一个温馨的港湾。 君璧伸了个懒腰,走下床,把房间内粗略的看了一圈,最后停在衣帽间旁的巨大落地镜前。 镜中的身影穿着一件素色丝绸睡裙,款式偏于保守典雅,只有袖口绣着几朵盛放的青莲作为装饰。她眉若远山,眼横秋水,身量稍显纤薄,气质安静婉约,如一幅泼墨山水画般,不热烈不张扬。 她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夸张的首饰,只是光洁纤细的脚踝上点缀着一条钻石脚链,晶莹剔透,与无瑕的肌肤相应成趣,更显得脚踝盈盈一握,纤细动人。 君璧大概了解了这个身份应该是处于一处富贵之家,此时系统也发布了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林景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君璧对于此类任务驾轻就熟,开始快速浏览起相关资料。 她的身份是君家的三小姐,与林家次子联姻,婚姻生活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丈夫林子和,是个纵情声色的花花公子,婚后一个月,就被她发现在外拈花惹草,还与婚前的情人藕断丝连,之后就长期不回家住了,两人处于分居状态。 她出生于书香门第,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成为一名端庄优雅的淑女。所以她庄重有余,但情趣不足,甚至很多时候给人一种过于古板的印象。可以说是典型贤妻良母的最佳选择,却没有能留住丈夫的手段。 她对于丈夫的行径不愿张扬,只能自己默默忍受。林子和起初还会稍稍遮掩,寻些理由借口出门在外。但她性子柔弱,没有对外声张也没有与他大吵大闹,使得林子和愈加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起来,以至于开始光明正大的带着情人在外快活。 君璧到达此处的这天傍晚,林子和就带着他正如胶似漆的新晋情人,一个清纯无敌、活泼可人的女大学生,来到家中挑衅。林子和声称找到了一生挚爱,坚决要与她离婚,使得她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君璧也就是在此时来到这具身体内,接手了这项任务。 任务中提到的攻略目标林景珩,正是林子和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彼此住在一起,见面机会容易获得,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这种固有关系真是棘手啊。 林景珩性格严谨自律,一板一眼,还是个典型的工作狂。他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不仅依靠自己的出身,而且拥有绝对的实力和足够的努力。 林景珩至今未婚,他曾经有过一位未婚妻。不过因为他性格无趣,当时公司又处于运营的关键时期,他整日沉迷工作,基本没有时间陪他这个未婚妻。所以未婚妻单方面解除了婚约,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林子和的母亲是曾经的上位小三,现在的续娶正室。不知道是不是花心这种特质也会遗传,可想而知那位因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林家父亲,应该也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风流货色。 林景珩如今是林家的实权拥有者,也正是因为他对于林家的执掌地位,让林家生意蒸蒸日上,也让游手好闲的林子和有了可以出去花天酒地的资本。 君璧大致浏览完资料,又望了望落地镜中典雅纤弱的身影。她此刻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秋水般的双眸也是楚楚可怜,这幅模样想要扮演弱势,根本不需要什么附加的演技,简直就是顺手拈来。 君璧本身的成长环境让她无法成为一个撒泼打滚、面目可憎的怨妇,她只能默默忍受,在无人的时候独自落泪。但是就算她是再柔弱可欺的女子,毕竟也是从小在娇宠下长大的大小姐,即使可以再宽容再退让,总也会有不能被人触碰的底线。 带着任务而来的君璧,却是个一直活得放肆而洒脱的人。面对这样一个傻女人,她既生气于她的隐忍,又心疼她的不幸。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像她这样一味退后,默默承受,只会让人忽视她的痛苦,认为她还能再坚持。在她的信条中,人要有三分委屈,一定得让别人感受到十分才行。 君璧叹无奈地了口气,心情也不由受到了本身的感染,这个场子她一定要找回来。 她走入衣帽间,随手找了一件与睡袍颜色搭配的浅色长款外套,披到身上,走出了房门。 君璧沿着楼梯缓缓走下楼,软底的拖鞋与厚厚的地毯接触,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客厅里的灯是暗的,空气里弥漫飘散着淡淡让人沉醉的酒香。 君璧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就顺着酒香随便走走。意外地发现吧台的灯亮着,可以看到一个身着白色衬衣的背影。那人肩膀宽阔厚实,紧绷的布料下,微微可以看到结实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袖口解开,挽起到手肘,露出一截麦色健康的小臂。 正当君璧在犹豫要不要过去之时,低沉而性感地声音传来,“你醒了?过来坐吧。” 林景珩敏锐地发现了静立在他身后的君璧,并没有回头,只是简单说一句话。他说得随意,但是声音极有魅力,如低音大提琴一般纯厚好听。 君璧拉了拉外套,两臂拥在胸前,垂着眼走了过去。 君璧自然地做到了林景珩身旁,她微微侧头,仿若无意间看了一眼正举着红酒瓶喝酒的林景珩。 林景珩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把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而是有几缕发丝低垂到眼旁,凌乱中带着慵懒的感觉。喉结随着他喝红酒的吞咽动作上下滑动,性感而迷人。 也许是吧台的灯光昏黄而温暖,也许是林景珩的头发放下遮掩了平日里锐利冷静的目光,此时的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上去多了几分淡淡的温柔。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安静,只是偶尔能听到林景珩灌自己喝酒的声音。 第二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2 过了片刻,林景珩又举起酒瓶喝了一口,才打破平静说道:“今天的事,子和做的过分了,是林家对不起你。” 君璧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掠过林景珩因为红酒滋润而有些诱人的唇,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酒瓶,问道:“为什么喝的是红酒?” 看他的样子像是想要借酒浇愁,但是喝度数这么低的红酒有些奇怪。 “我现在不能喝醉。”林景珩放下了酒瓶,手握成拳头,抵着额头,难得流露出一丝不愿被人看到的脆弱,但是很快就被压抑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君璧了然,林家的生意与权势并不是单单靠名正言顺的继承,就能万事大吉。林景珩为了稳固地位,必须付出足够多的努力,他需要各种利弊权衡,他有多辛苦可想而知。 红酒的度数虽然并不高,但林景珩本身就酒量不大,一般工作场合也不会有人敢故意灌他。他晚饭没吃,空腹一股脑喝了大半瓶,还是微微显现出些醉意。 今天林景珩本来就事务繁忙,好不容易忙完准备回家之前,还收到了前未婚妻发来的结婚请柬。那请柬大红色,极为喜庆也十分刺眼。 林景珩拖着疲惫的身体,浑浑噩噩到了家,刚好碰上了在客厅里的林子和带着新欢气晕了君璧,他又马不停蹄地处理混乱的局面。 这一天过的如此焦头烂额,明天林景珩还要继续面对繁杂的事务,并且抽时间协调处理君家可想而知的不满。 想到这些,林景珩不禁苦笑。摊上这些,他没有选择。 林景珩行事作风严谨,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都会尽力做到滴水不漏,将事情掌握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今天发生的事接踵而至,让他一时也有些疲惫,但是他明天一定会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处理好。 而君璧现在最容易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先成为他规划里的变数,只有这样她才能作为一个不同的存在,引起他关注,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所以她一把夺过了林景珩手中虚握着的酒瓶,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口中倒去。 一下涌出的红色酒水让她来不急吞咽,沿着她的嘴角流下,顺着脖颈一路下滑,染红了她素色的外套,也染红了她丝绸睡袍的衣领。 林景珩本来就有些醉意,君璧又动作一气呵成,他没来得及阻止。等他回过神抢回酒瓶时,那小半瓶红酒已经见底了。 君璧在林景珩眼中,一直是个贤惠又隐忍懦弱的形象,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先是晕倒在客厅,现在又自己毫不顾及形象地灌了半瓶酒。 林景珩突然意识到,之前他们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她不是可以一直如此隐忍,她也会有无处宣泄的情绪,她也有自己的极限,而今天林子和带着他的新欢触碰了那个底线。 但是很不幸,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只是为自己活着,而是为了不能抛弃的责任活着,为了整个家族活着。君璧很可怜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也亦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君璧的眼神迷离,带着朦胧的美感,令人沉醉。 林景珩之前看到她,总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从来没有机会仔细观察过,她的眼睛竟是如此美丽动人。他也不过是心里赞叹一句,也没放在心上,就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君璧牵起袖角,拭了拭嘴角和脖颈上的红酒。又抬手拿了一瓶酒到面前开了,取了一个高脚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晃了晃手里的红酒,略显冷漠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个女人?” 林景珩不用猜也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只不过对于此刻恢复了冷静的君璧,他有些意外。 “她现在跟子和住在一起。我已经断了子和的卡,没有经济来源,过不来多久人应该就回来了。”林景珩回答得异常平淡,跟他无数次帮林子和收拾烂摊子时一样,一样的波澜不惊。 林景珩和林子和小时候并没有什么交集,他们不曾一起长大,也算不上有多么深厚的兄弟情谊。林景珩之所以帮助林子和,不过是因为父亲的一句嘱托,只要还在林景珩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钱可以解决的事,他也不曾吝惜。 林子和除了有这么一个负责任的哥哥,几乎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渣了。他没了经济来源,不知道还能不能跟自己的真爱好好走下去。君璧很有兴趣看看接下来的发展,她拭目以待。 林景珩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你也早点休息吧,我会给君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君璧笼罩在林景珩的身影之下,感觉他的身材修长伟岸。他整个人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林景珩因为站起身似乎离她更近了些,他特有的气息围绕着她,带着淡淡的酒香。 但林景珩一句话就点明了两个人之间疏离的关系,他会给君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而不是给君璧一个满意的答复。 在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面前,个人的情感变得无关紧要,也随时可以拿来利用与牺牲。 林景珩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离开了吧台。 君璧坐在原处,轻轻晃动手中的高脚杯,红色的酒散发着诱人的光彩。她姿势优雅,轻轻饮了一口,艳红的唇,露出勾魂摄魄的迷人微笑,彷佛一个随随便便就可以扰乱人心的女妖。 只不过这般勾人的笑容,转身离开的林景珩无缘看到。 暂时先放下两人之间的身份障碍,君璧知道攻略目标人物最大的难度,是林景珩对她的态度。她现在在林景珩眼中,只是一个该放到这个位置并且还有些利用价值的人,他对她的感觉冷淡而漠不关心。 林景珩明明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但是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过着计划中安排的循规蹈矩的生活。 君璧喜欢这种挑战,也喜欢不一样的新鲜感,改变一个木头人,很有趣,她跃跃欲试起来。 第三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3 第二天一早,君璧是被楼下的吵闹声唤醒的。虽然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差,但是也无法阻挡楼下之人疯狂爆发的怒气,以及接连各种物品摔碎的巨大动静。 君璧打着哈欠,走下楼梯,看到楼下客厅里的桌椅歪斜或是随意倒下,各种陶瓷与玻璃的碎片在地上铺陈着,一片混乱与狼藉。 林景珩站在着一片混乱之中,身前有两位身穿制服的保安。 林景珩的头发全部梳到脑后,整理的一丝不苟,将整张轮廓分明的脸全部露出。一身黑色定制西装,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得体而禁欲。 他脸色深沉,透露出压抑着没有发作的恼怒,与昨晚稍显慵懒随意的模样判若两人,唯一不变的是那张棱角分明的俊朗的脸。 林景珩的对面,是一个发丝凌乱但不损英俊容貌的男人。男人背后护着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一幅清纯可人的模样,身材玲珑有致,毋庸置疑是个美女。 男人怒目而视,看起来异常气愤。女子则稍显胆怯地躲在男人身后,一双眼里泛起泪光点点,委屈可怜,又柔弱可欺。但是偏偏女子的神情倔强而坚定,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十分吸引人,让人忍不住会把目光投向她。 君璧静静地观察着客厅里的情形,忍不住赞叹一句,这女子有些手段! 君璧轻轻把秀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素颜,“我有错过什么吗?” 君璧本身天生丽质,江南女子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细细品味又有书香门第滋养出的温柔婉约的气质。 她本就是个安静温婉的女子,如今举手投足之间,又赋予了潋滟风情。如同莲花绽放,本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但是走近观看,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处,开出了一朵艳丽夺目的粉红。 诱惑人想要了解更多的反差感吗?她最擅长了。 英俊的男人看到君璧,明显因为惊讶愣了一瞬。 君璧看到男人,曾经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掠过,本身的情绪也自然影响到了她。她需要情绪的加成,也不想控制,任由熟悉而揪心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 这个男人是林子和,他身后护着的女子,就是那个促使他要离婚的真爱,一个鲜嫩青春的女大学生,周宁菱。 不知道林子和一大清早来闹,是又准备作什么妖,不过看起来确实是一场好戏。 林子和很快从惊讶中恢复过来,长期的相处对于君璧的印象不会瞬间改变。他看着君璧冷哼一声,转头对林景珩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跟这个女人一起过吧?” 君璧感觉被称为这个女人,有些不爽,内心翻个白眼,继续冷眼旁观。 林景珩眉头紧锁,眼神凌厉。他跟林子和差不多高,但是就是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不准胡闹!” 林景珩还在极力挽救这对夫妻的关系,因为林家与君家息息相关的合作关系,两家若是因为此事反目成仇,对于生意的合作势必有所影响,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林子和却完全没把林景珩的话放在心上,依旧照顾着身后的周宁菱,好像眼里除了这个所谓的真爱,任何事情都可以割舍。 他突然转过头看向君璧,语气不悦地质问:“是不是你的主意?之前没发现你这么阴险!” 旁观的君璧被莫名其妙拉入战局,内心反感,她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回答:“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闲?” 君璧今天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林子和已经被猪油蒙了心,看不明白,只是认为她在狡辩,“我之前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娶你不过是因为君……” “林子和!”未说完的话被林景珩厉声打断了。 林子和一直在母亲的纵容下活得简单任性,而且因为身份问题,她的母亲也乐于让他找林景珩的麻烦,所以他对于惹怒林景珩并不在意。 他小时候一直养在外面,对家族意义的理解并不深刻,后来回到林家,父亲又觉得对他亏欠,自然也更加宽容,甚至在临死前还拜托林景珩多加照顾。他现在因为个人感情放弃联姻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他一边唾弃林家的禁锢,认为自己是在桀骜不驯地追求爱情与自由,一边又心安理得地享受林家优渥的生活,沉迷于花天酒地的奢靡。 如果他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获得今天的生活,如何挥金如土,君璧都无可指摘。但是很可惜,他不是。君璧不禁觉得这样的男人幼稚可笑。 君璧走下楼梯,一双眼眸明亮如夜空中的星子。她整个人好像蒙尘的珍珠被拂去了碍眼的尘埃,散发着不耀眼但是动人的柔和光芒。 君璧身材高挑纤细,动若拂柳,自有一种别样的神韵。 她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片,走到林子和面前,看着他带着提防警惕的目光护着身后的女子,露出来灿然一笑。“放心,我对你身后的小女孩没什么兴趣。” 君璧从容不迫地举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长度适中,也没有涂任何颜色装饰。指甲本身的淡粉色,好像是有点气血不足,这幅身体确实有些虚弱,应该好好补一补了。 林子和看着君璧的举动有些不解,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君璧看着面前男人的丑恶嘴脸,想着他的无耻行径,她才不会像本身一样忍气吞声。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臂,一巴掌扇到了林子和的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整个客厅变得异常安静。君璧可是使出了这副身体十成的力气,现在她的手都在隐隐发麻,可见刚刚的力道有多重。 林子和完全没想到一向对他忍让的君璧,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所以根本来不及躲闪,这一巴掌挨得结结实实。 林子和的左脸很快就红肿起来,手印清晰可见,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幸好君璧没有长指甲,不然这一巴掌会给他的脸增加更多精彩。 第四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4 君璧在准备打出这一巴掌之前,早就计划好了退路,打完林子和,就迅速绕着地上的碎片跑开,躲到林景珩的身后。 林子和一下被打蒙了,偏着头好久才清醒,不过等他反应过来,早已经鞭长莫及够不到君璧了。“你个泼妇,竟然敢打我!”他怒吼着发泄心中的不满。 一直躲在林子和身后的周宁菱满脸担心,眼里蓄满了泪水,关心地询问着着林子和疼不疼。 周宁菱此时的温柔体贴与君璧刚刚强悍的一巴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此君璧也只能继续在心里翻白眼了。 林子和并不是她的攻略目标人物,又是个出轨渣男,此刻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教训一下,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林家的掌权人是林景珩,林子和与他的母亲只不过靠着已故父亲的遗嘱才得以苟延残喘。 如此处境的林子和还不知道韬光养晦,尽是招惹是非,不知道哪天就会把自己作死。 若是林景珩能心狠手辣一些,他们母子两个怕是早就流落街头了。 而林子和的那位真爱周宁菱,还满脸崇拜的望着他,好像自己的情人是一位可以为她披荆斩棘的盖世英雄。现在他们两个人就是为了爱情,在努力抗争,试图摆脱家族联姻的枷锁。 林景珩看到君璧下手打了林子和,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君璧三两步躲到他的身后,似乎早就计算好了逃跑路线,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笑。 “说话尊重点,我怎么就不敢打你了!”君璧故意学着林子和对她轻蔑的语调说道。 君璧现在是狐假虎威,所以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十分清楚,在林景珩心中的天平上,一个同父异母又没什么价值的弟弟,是远远比不上整个君家在商业上的重要性的。 现在林景珩站在君璧的身前默认了她的行为,就是对她的支持与撑腰。 即使最终闹得不愉快,她与林子和还是离婚了,君家也会表示对林景珩的理解,因为他对这段婚姻中一直试图挽救,并且一直站在君璧这一边,至少有个台阶下,两家商业上的合作也不会落到互不往来的尴尬局面。 林景珩毕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追求选择利益的最大化无可厚非,但是正因为如此,林子和就要感到无比晦气了。 君璧准备继续火上浇油,“你以为我想嫁给你?” 林子和被那一巴掌打得不轻,此刻又听到君璧这么说,被气得本来还算英俊的面容都有些扭曲狰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周宁菱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咬着嘴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君璧神色安定地等着她出招。 周宁菱鼓足勇气,说道:“君……君小姐。” 君璧扯着林景珩的衣袖,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反驳道:“还没离婚之前,请叫我林夫人。” 她的话直白明了,明显是告诉周宁菱,让她注意现在的身份。周宁菱被这一句就打击得不敢再说话了。 林子和心疼自己的真爱,看不得周宁菱低垂着头受委屈的模样。他立刻对着君璧怒吼道:“你不是不想嫁给我吗?那好,咱们正好离婚!” 君璧是觉得无所谓,不过本身的情绪波动,还是让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一瞬的心痛,提醒着她,以她现在的身份,表现出对离婚无所谓是多么得不正常。 于是林景珩敏锐地感受到握着他衣袖的手有一瞬的僵硬,然后手握的越来越紧。 君璧冷笑一声,“离婚?没问题。只要你现在跪在我面前低头认错,然后净身出户,我就同意离婚,今天现在立刻就离婚!” 君璧这一段话说得斩钉截铁,但是只有离她最近的林景珩可以感受到,她的手一直在微微的颤抖。 林子和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冷笑着说道:“君璧,你是不是忘了你姓君,林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林景珩听到这话,紧锁的眉头纹路更深了,眼神流露出不悦。 现在的林景珩于公于私内心都是偏向君璧的,他知道君璧之前的隐忍不易,又刚刚真实地感受到她的情绪,更加觉得林子和这么说有些过分了。 君璧不知道林子和哪来的自信提林家,她静静垂着眼帘,带着讥讽之意说道:“你还敢提林家,你为林家做过什么?不是因为娶了我,你能过现在这样自在的生活?” 君璧说完抬起头,眼中似笑非笑,带着不屑上下打量着林子和,这幅模样是林子和从未见过的。 君璧在林子和心中的印象是还算不错的长相、古板无趣的性格、还有一直以来的委曲求全和逆来顺受。 林子和觉得这样的女人不仅古板无趣,还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自己在林家的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想与这样的女人过自己的后半生,他想要摆脱这个桎梏牢笼,去和自己的真爱,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林景珩觉着这夫妻俩再吵下去,没准真的就无法挽回了,所以他率先开口,拦住了正准备继续说话的林子和。 “今天到此为止。”林景珩声音低沉,说得波澜不惊,但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和你身后的女人断绝关系以前,所有的卡都会冻结,你从我这里拿不到一分钱。” 林景珩这是当面给林子和下了最后通牒,说完没有理会暴怒的林子和与脸色苍白的周宁菱,吩咐保安把两个人强制请了出去。 君璧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个人被打发走,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畅快。不过她此时可是一个面对丈夫出轨并要离婚的悲情女子,人设不能崩。 君璧看到那两人离开后,就仿佛再也撑不住身体一般,松开紧紧攥着的林景珩衣袖的手,缓缓坐到了地上,双手抱着腿,委屈而无助地把头埋在膝盖。 林景珩默默在站在旁边,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第五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5 两人沉默了良久,君璧才低声好似喃喃自语一般说道:“我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林景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于是只能默不作声地静静伫立在一旁。 君璧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站起身来,坚定地对林景珩说道:“我要离婚!” “不行!”林景珩的反驳还没来得及思索,就脱口而出。 君璧一双本来温和顺从的眼眸,此刻带着愤怒与痛楚,狠狠地盯着林景珩,让他无法直视,只能缓缓偏过头,躲避君璧的锐利目光。 林景珩清楚,这件事君璧并没有错,她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她做出过退让妥协,为了家族利益,为了顾全大局,甚至忍受了丈夫的多次出轨。 但是林景珩无法放任君璧离婚,也许是因为他自私冷血、利益至上,为了林家他可以不择手段吧。而且他清楚地知道,君璧有着最后的尊严,她断然不会因为如此家丑之事去向君家求助。 君璧哽咽地说道:“一定要这样吗?”大颗大颗的滚烫泪珠,眼眶再也承受不住,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有着震撼人心的凄美。 “我受够了,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你们一个个的无视我,逼迫我,利用我,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也是人,我也有无法忍受的事,我也会痛啊!”君璧长久的隐忍所积累的情绪,突然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她拉扯着林景珩的衬衣,拳头不断地敲打在他的身上,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与苦闷。 林景珩知道她内心的压抑,况且这种程度的力气他尚且可以忍受,就放任她暂时的任性与胡闹了。 君璧闹得累了,就紧攥着林景珩的衬衣,微微依靠在他怀里,继续小声地哭泣。 林景珩感觉到君璧的接近,身体不自觉地僵住,觉得有些过于亲近了,想要将她推开。但看到她纤弱的身影,又犹豫了。 林景珩看到这样梨花带雨的女子,难免会动了怜香惜玉的心。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泣不成声的脸庞,她发丝有些凌乱,鼻子都哭红了,抓着他衬衣的手也微微泛红。 林景珩深邃锐利的眼眸,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柔。 君璧的泪染湿了林景珩的衬衣,泪珠的温热很快转为微凉,贴在他的胸膛上,有些微妙的感觉。 “我……我真的坚持不了……真的……”君璧因为哭泣,声音有些沙哑。 林景珩手臂抬起,又犹豫地放下了。 君璧因为想要压抑哭泣,身体在微微颤抖。紧贴着她的林景珩,清晰地感受到在这颤抖中隐藏委屈与悲伤。 林景珩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抬手,抚上她的背。 林景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的君璧太过可怜,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让他想要抱抱她,给她点安慰。 林景珩抚着君璧的背,才发现怀里的人这么瘦,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蝴蝶骨的形状。 林景珩想起,好像自从君璧嫁入林家,就没有过安宁的日子。他对之前的君璧印象不深,只记得曾经好像是圆润的鹅蛋脸,变成了如今瘦瘦的尖下巴。她是真的过得很辛苦吧。 感受到林景珩手臂的暖意,君璧又不自觉地往他的怀里凑近了些。 林景珩看看埋到他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柔软的发丝轻轻划过他的颈侧,好像一个可爱的小动物在他怀里撒娇。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林景珩放弃了内心的踟蹰,算了,一个拥抱而已…… 林景珩把君璧整个人环抱在怀里,君璧的身高正好贴在他的胸膛。 君璧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 这个男人,不仅身材匀称完美,而且特有的温柔魅力,让人内心十分有安全感啊。 这天过后,君璧故意对两人的关系冷处理了一段时间,欲速则不达,毕竟她与林景珩之间还有一道身份的鸿沟。 以林景珩对事格外严谨认真的性格,如果不是深爱,他一定会在衡量取舍之下,选择放弃。 之后的几天,林景珩都没有见到君璧。通常是早上他离开之时,君璧还没有起床。晚上他回来之后,君璧早已经算准时间躲回了房里。君璧不再见他,好像在对之前的事表示无声的抗议。 林景珩内心有愧,也放任君璧如此,只是偶尔会向管家询问她最近的情况,并没有任何想要打破现状的想法。 君璧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一天晚上开始了新的攻势。 这天大概凌晨林景珩才回家,满身疲惫的他一进门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红酒香气。他发现吧台还亮着灯,偶尔可以听到酒杯与大理石台面碰撞的声音。 林景珩换了鞋往吧台走去,不自觉地眉头轻轻蹙起,还特意放轻了脚步。 君璧背对着林景珩坐在吧台旁,一头及腰的乌黑秀发随意披散着,昏黄的灯光在上面折射出温暖的颜色。她只穿着一件丝绸睡裙,在这样清冷的深夜,显得格外单薄。 吧台的台面上放着三五个空瓶,君璧偶有端起酒杯饮着红色的液体。 林景珩看着她左摇右晃的身体,猜测她喝了不少,肯定已经醉了。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来到君璧身旁。 林景珩此时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严重许多,君璧应该是不胜酒力的,即使喝的是红酒,依旧醉得一塌糊涂。 她脸颊染上红晕,双眸迷离没有焦点,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什么。林景珩凑近些仔细听,才能分辨出大概是些骂人的话。 林景珩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到君璧裸露在外的清瘦手臂,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把她包裹在衣服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温暖,君璧直接倒头,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林景珩一般晚归都会告知管家不用留人等候,所以佣人们应该都已经睡了。他又不放心君璧一个人在这里睡,稍微犹豫了片刻,还是俯下身,小心地隔着衣服将君璧横抱了起来。 第七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7 林景珩想尽快离开君璧的房间,好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可以冷静清醒一下。但君璧整个人依偎在他身前,扯着他的衬衣不肯放手,嘴里还一直念着:“不许走……不许你离开……” 林景珩此时陷入了纷乱的纠结之中,一边是身体叫嚣着对面前女子的渴望,一边是理智让他看清楚两人的关系。 最终,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的理智战胜了欲望。 林景珩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从君璧黏人的拥抱里解脱出来。 但是君璧的力气似乎格外的大,她的双手、胳膊甚至全身都在极力挽留他。若是林景珩放开手脚动真格,又怕伤到她,无奈两人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纠缠着僵持不下。 君璧倒没多想,既然对方已经下定决心,她也就准备暂时作罢,今天也算是有所收获,循序渐进最重要。她不知不觉间就躺在林景珩的怀里睡着了。 可怜的是被君璧紧紧抱住的林景珩,只要林景珩准备离开,稍微一动君璧就会惊醒,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他也只能暂时放弃离开。 一晚上,他认命地被怀里的女人抱着,不仅手臂被枕得发麻,还要时不时抵挡她无意识地撩扰,在这种甜蜜的折磨中度过。 其实君璧刚开始是故意装睡的,之后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所以她对林景珩各种无奈一无所知。 第二天清早起来,床上只有君璧一个人,初醒之时的她有些迷茫,若不是微肿的红唇提醒她,她几乎以为昨晚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梦境。 君璧伸了个懒腰,起身洗漱,为自己挑了一件束腰碎花长裙,正好可以衬托她纤细窈窕的身材。 裙摆摇曳在她的脚腕处,脚踝上的钻石脚链晶莹剔透,散发着闪耀的光芒,与光洁纤细的脚踝相映成趣,让人不禁多看两眼。 今天君璧没有错过早上的林景珩,她下楼之时,林景珩正端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头发、衬衣、西装都一如往常,整理得一丝不苟。 林景珩先看到了君璧纤细无瑕的脚踝,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继续如常地吃着盘里的早餐,不过似乎有些食不知味。 君璧走到林景珩面前,微笑得体地与他打招呼:“早!” 她长发斜编,搭配了一个与长裙同花色的发卡。整体既有长裙营造的窈窕婉约之美,又增添了几分生气,典雅之中点缀着俏皮可爱,整个人更加明媚动人。 林景珩暗暗松了一口气,很显然,君璧喝断片了,昨晚发生的事,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他既庆幸于她的遗忘,又隐隐的有些失望。 林景珩无意间瞥了一眼君璧红润的嘴唇,心头一颤,那失落的感觉太过怪异,被他迅速抛到了脑后。 “早。”林景珩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对君璧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然后继续垂头用餐。 佣人为君璧拉开椅子,她顺势坐到了林景珩的对面。 君璧用的是本身喜欢的中餐,她一边喝着软糯的海鲜粥,一边把目光落到了林景珩身上。 晨光中林景珩轮廓分明的脸,看上去稍显柔和。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她时总是令人如此心动。他越是一幅一本正经的模样,越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让他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 君璧正在静静欣赏,对面的林景珩扣上袖扣,起身准备离开,“我先走了。” “等等!”君璧连忙叫住了转身欲走的身影。 林景珩闻声回头,略带疑惑地望着君璧。 君璧伸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示意他领带有些歪了,需要整理一下。 林景珩的目光却顺着洁白如玉的手指,望向了她性感的锁骨,以及下方起伏的诱人曲线。昨晚的画面又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君璧看着直愣愣望着她的林景珩,嘴角微微带笑,出声提醒:“你领带歪了,还是整理一下吧。” 林景珩这才回过神来,暗自埋怨自己定力不够。他的心乱了,手上动作也跟着慌乱起来。领带被他随手一拉,反而扯松了。他干脆把领带解下,准备重新系。 君璧一直看向他,他努力半天,手忙脚乱,领带还是没有系好,反而越系越乱。最后君璧实在看不下去,走到他面前帮他解了下来。 “谢谢。”林景珩想接过干脆不系了。 君璧却避开了他的手,没有把领带交还给他,只是对着他笑着说道:“我帮你系吧。” 林景珩看着她清润带笑的眼眸,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君璧点着脚,把领带绕过他的脖子。林景珩也配合着微微低下了头。两人离得很近,鼻尖相对,呼吸无意间彼此纠缠。 君璧没有用香水的习惯,但她身上萦绕着温柔的素雅清香,与她整个人安静婉约的气质十分相合。 君璧熟练地为林景珩系着领带。她眉眼低垂,神情柔和,认真的模样,好像一位妻子在照顾自己的丈夫。 “好了。”君璧抬起头,看到了林景珩投来的目光。 林景珩一直低头贪婪地看着君璧的一举一动,舍不得移开视线。 管家忍不住轻咳一声,打断了这看似美好实则奇怪的对望,“少爷,车已经备好了。” 林景珩这才如梦初醒,君璧也自然地退后一步,对他微微颔首,示意告别。 林景珩不敢再看她,有些尴尬地转头,大步迅速地离开了。 君璧望着林景珩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轻扬,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任务完成指日可待了。 君璧吃完早饭,看到一旁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她想起好像林景珩临走之前手里拿过,后来领带歪了,就把文件随手放下整理。 林景珩今天早上被君璧搞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完全不在状态,最后慌忙地离开,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都遗忘了。 君璧随手翻开扉页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应该是重要文件。于是让管家备车,她准备亲自给林景珩送过去。 第八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8 林景珩的秘书赵同坤最近申请了一个月长假,要陪同他的妻子生产。赵同坤临走前安排了一位他同校的师妹,暂时接替他的一部分工作,据说这位新秘书是他们学校的高材生,能力出众。 林景珩觉得只是一个月时间的工作,也没有太在意,他信得过赵同坤,没有面试,就安排人上岗了。而且机密的文件,他也会暂时自己处理。 不过这个新秘书,却让林景珩有些不够满意。 首先就是胆子太小,林景珩只要稍微皱一下眉头,她就哆哆嗦嗦,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再有就是总是一套灰色职业装,加一副黑框酒瓶底厚的眼镜。虽然不要求她像公关人员一般光鲜靓丽,至少社交场合需要能带出去吧。 尽管如此,她的文书工作还算不错,又是赵同坤极力引荐的,林景珩就勉强把她放到办公室处理文件事务,一直也没有辞退。 今天一早,这位新秘书又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端到了林景珩面前。 林景珩无奈地暗暗叹了一口气,看着新秘书如履薄冰的模样,什么也没说,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咖啡还冒着热气,他看了看,拿起来抿了一小口,甜腻而廉价的味道,他十分不喜欢。还是没忍住,他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周秘书,给我送杯热水。” 电话那头的周安萍战战兢兢地答应了,林景珩有些烦躁地挂了电话。 林景珩的茶水间有赵同坤留下的咖啡壶和咖啡豆,但是这位新秘书第一次尝试就把茶水间搞得一片狼藉,最后他也就放弃了。他不断地安慰自己,一个月很快的,还是忍忍吧。 热水很快送了过来,周安萍哆哆嗦嗦地放好,就迅速的转身离开了。 新秘书对林景珩一幅避之为唯恐不及的模样,让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类似洪水猛兽。 突然电话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林总,前台……前台询问有位君小姐想见您,您……您要见吗?” “……”林景珩一下愣住了,君小姐是君璧吗?他的脑海里不禁回忆起早上君璧慢慢凑近他,为他系领带时垂首的温柔模样,让他的呼吸节奏都乱了几拍。 “让她上来吧。”他头脑中还在纠结是否要见的时候,嘴上却已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君璧的到来,引起了公司内部很多人的关注与八卦。 公司里的人知道林景珩总裁有个弟弟的人不少,但是除了他的秘书赵同坤有幸见过,其他人都只是耳闻罢了。 林家与君家的联姻也为大多数人所知,但是没人会把今天到访的君小姐,联想到林子和的妻子这个身份上。林子和花心之名在外,众人的臆想中他的妻子必定是个深闺怨妇。 但是君璧气质出众,带着清丽婉约的古典气韵,今天的装束又俏丽可人,于是大家都八卦的认为,这个君小姐一定跟林景珩有非一般的关系。 林景珩不仅年轻有为,而且身材完美、容貌英俊。虽然他不苟言笑的模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但是总有一些不信邪的,前仆后继,最终都是离职收场。至少现在的公司内部是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 今天出现这样一个古典气质美女找林景珩总裁,大家的八卦之魂自然开始熊熊燃烧。 在前台安然等待的君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朝前台小姐温和地微笑,点头致谢后,然后被人引领进入了电梯。 前台小姐被君璧无可挑剔的礼仪修养折服,看着君璧离开的背影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啊,那笑容那动作都堪称模版啊!”其他同事也在一旁附和。不过已经离开的君璧,对自己前来造成的舆论八卦一无所知。 君璧一路到达顶楼,因为今天有重要会议,所以遇到的公司人员比较多,当然也有听闻八卦前来偶遇围观的。她接受着各种各样目光的审视与探察,依旧安然如初,矜持礼貌,姿容温婉。 君璧来到林景珩的办公室前,被等候在此的周安萍拦住了。 君璧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微微一笑,说道:“你好。” 周安萍推了推眼镜,小声询问:“君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君璧看着面前的女孩,依旧带着微笑,声音轻柔地询问:“我能进去吗?” 周安萍看了看林景珩办公室的门,觉得自己作为新上任的秘书,有义务帮助总裁处理前来骚扰的女人,于是语气强硬地说道:“对不起君小姐,请您告诉我,您有什么事?” 君璧被搞得云里雾里,有些不明情况。林景珩不让她进办公室,为什么要把她放上来? 她怎么也猜不到,周安萍把刚刚电话中林景珩的片刻犹豫误认为了无奈,于是自作主张拦住了君璧,自以为是在帮林景珩分忧。 周安萍之所以面对林景珩战战兢兢,其实是因为她对于林景珩的尊敬,甚至可以说是景仰。她在一次林景珩的公开演讲中,对他一见钟情,她也清楚地知道两人的差距,但她不在乎,她只想日日见到林景珩,陪在他身边。 君璧面对固执询问的周安萍,不想节外生枝,于是耐心地解释:“他的文件落下了,我帮他送过来。” 周安萍心头一紧,她很想问为什么林景珩的文件会落在这位君小姐手里,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她伸出手,脸色有些暗淡,“那君小姐把文件给我吧,我会替您转交给总裁的。” 君璧忍不下去了,脸色冷了下来。她不是本身,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明明是林景珩放她上来,又安排个秘书在这回绝,这是跟她开玩笑还是耍她玩儿呢? 君璧冷漠地说道:“好。”拿出文件,交给周安萍,转身离开。 周安萍望着君璧离开的清雅纤细的背影,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周安萍身后的门突然打开,林景珩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看到新秘书立刻询问:“君小姐还没有上来吗?” 话音刚落,林景珩就发现了君璧的碎花长裙一闪而过,她刚刚走进了电梯。 第九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9 林景珩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他一手挡住了电梯正在关闭的门,一手紧紧地抓住君璧的手腕,迅速把她从电梯里扯了出来。 君璧还没反应过来,就瞬间被拉扯,跌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清爽而熟悉的气息围绕着她。林景珩也嗅到了君璧身上淡淡的素雅清香。 在顶楼会议室开会的十来人,恰好会议结束正准备下楼,一行人聚集在电梯处,正好目睹了这一幕。众人先是瞬间的静默,然后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林景珩揽着君璧的腰肢,帮她稳住身形,然后深邃锐厉的目光冷冷地扫了一圈周围。 吃瓜围观的众人立刻鸦雀无声,各自低下头看手机,期盼下趟电梯赶快到达,好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君璧从他怀中挣脱,一边揉着被他大力拉扯造成的生疼的手腕,一边有意压低声音,有些恼怒地问道:“你干什么?”没办法,周围人太多,即使她心中不快,也不想大张旗鼓,她可不想被人看热闹。 林景珩看到君璧洁白无瑕的皓腕之上,被他留下的红印,明显得有些刺眼,他知道自己刚刚有些莽撞了。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极为留恋君璧在他怀中的感觉,她的挣离,让他感觉怀里心里都空落落的。 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问道:“为什么不进来,有事急着回去吗?” “恶人先告状。”君璧又好气又好笑,“我好心给你送文件,你既然放我上来,又为何安排秘书在办公室门外阻拦?” “安排秘书阻拦?”林景珩惊讶地反问,回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又局促不安的周安萍,大概猜到了原委,“我没有,应该是秘书误会我的意思了。” 君璧看林景珩回答的表情认真,不像是撒谎。 君璧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周安萍,虽然厚厚的眼镜遮住了她的眼神,但是她紧握文件的手指还是泄露了情绪。君璧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君璧一幅不想听林景珩解释的模样,跟他告辞,“随便吧。文件既然送到,那我先走了。” 林景珩看她不在乎的表情,更加急于解释,知道站在外面说话不合适,伸手轻轻握住她另一边的手腕,把她往办公室里带,“你先跟我进来再说。” 君璧挣了挣,没有甩开,只能跟着林景珩走进了办公室。门被关上,隔绝了周安萍抬头望过来的目光。 “要是没有其他事,我真的该走了。”君璧晃了晃林景珩依旧握着她的手示意。 林景珩稍显尴尬地放开手,刚刚他不过是一时情急,想要解释,不想她误会,也不想她离开,所以才硬要她进来的。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又觉得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新秘书的失误罢了,刚刚也说清楚了,他一时间不知该再找个什么理由好留下她。 君璧的手腕虽然红痕有些醒目,其实伤的并不严重,不过是因为她皮肤太过细嫩罢了,为此上药未免有些大题小做了。 面对着君璧疑惑等待的目光,林景珩无意中看到桌上的速溶咖啡,脱口而出:“能帮我泡杯咖啡吗?” 话音落下,静默无声,君璧莫名其妙,林景珩恨不得时间倒流。 “泡杯咖啡?”君璧先开了口,秋水般的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表情一览无遗,比起刚刚不以为然的模样,倒是真切了几分,“你硬要我进来,是要我给你泡杯咖啡?” 林景珩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解释,“我的意思是……找人给你泡杯咖啡。你亲自来送文件,我怎么也要表示一下感谢。你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再走。” “哦?”君璧的目光落在了林景珩手边的咖啡杯,看了看杯中的颜色,她有些不解,“请我喝速溶咖啡吗?” 君璧对速溶咖啡并没有歧视,只不过本身和林景珩从小的生长环境,大概没什么机会接触。 她依稀记得资料里记录林景珩喜欢喝的咖啡应该是曼特宁,经过烘焙之后焦糖般的气味,口感香醇。香苦皆是浓郁的咖啡与这杯甜腻的速溶,好像落差有点大。 君璧隐隐猜到了速溶咖啡出自于谁的手。她把手包放到沙发上,问道:“茶水间是不是就在附近?我刚刚好像看到了。” 泡咖啡啊,她很擅长。美食技能是她一直傍身的,毕竟满足口腹之欲是人生的一大乐事。无论到哪里,她都不想委屈自己,不会和不做完全是两码事。另外拴住谁的心,都有先要满足谁的胃,因为美食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的。 林景珩没想到君璧会当真,急忙说道:“我只是一时口不择言,你不必……” “不是想让我休息一下吗?至少咖啡得让我满意。”君璧径直走了出去。 茶水间就在旁边,里面一应器具俱全,不过最显眼的是一袋速溶咖啡。君璧打开柜子,保存完好的咖啡豆有序陈列。看来原秘书还算合格,清楚了解林景珩的喜好。 君璧对速溶咖啡没有意见,不过对于准备速溶咖啡的小秘书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林景珩闻到了一股浓郁而熟悉的咖啡香气,自从赵同坤休假以来,他就再也没有闻到过,这纯正的味道真是久违了。 君璧很容易就发破了林景珩期待又沉醉的表情,看来他应该会很喜欢。 君璧把咖啡放到林景珩面前,深褐色的液体在洁白的咖啡杯中微微荡漾。林景珩还没有品尝,就已经回忆起那浓郁的醇香。 “你的新秘书是不是还没有培训完毕?”君璧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里捧起自己那一杯,浅浅饮了一口,香味浓郁,口感醇厚。她不禁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林景珩对于君璧的调笑未置可否,因为她说的确是事实,但是既然此人还有些用处,就暂时留着吧。 林景珩品了一口咖啡,深邃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味道实在太好,让他不禁称赞,“我竟不知道,你的泡咖啡的手艺这么好。” 第十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10 林景珩的办公室在顶楼,视野开阔,窗外风景一览无余。 君璧没有因为林景珩的夸赞而露出任何喜悦,反而望向窗歪,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悠悠开口说道:“不过是曾经为了讨好某人,学过些皮毛罢了。” 她的低落情绪和自嘲之意太过明显,让林景珩也不禁有些心软,忍不住对她安慰道:“子和会喜欢的。”说完反倒是让他自己的胸口有些郁闷。 林景珩发现自己心中升起了些不该有的念头,立刻按耐住,手中攥紧着咖啡杯,掩饰地拿起来,喝了一口。咖啡浓郁醇厚的味道依旧,但他喝到的好像只剩下了苦涩。 “不过我已经不屑于讨好了。”君璧放下杯子,轻轻把杯沿的粉红色唇印擦掉。咖啡虽然还没喝完,但是她该走了。 林景珩看她准备离开,不自觉地也站起身,“我安排人送你。” “不用了,车就在楼下等着。”君璧轻轻摇头,看了看林景珩办公桌上铺陈的各种文件,“你应该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继续忙吧。”说完,拿起手包,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周安萍特意等候在电梯口,见君璧走来,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君小姐,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了。” 君璧看着周安萍的头顶,暗道:不仅有些小心思,还是个能屈能伸的性格。 君璧声音依旧温柔,眼中甚至带着笑意,“没关系,这是你的职责。” “不过……”君璧话锋一转,声音也多了几分冷厉,“我希望不会有下次了。” 电梯正好到达,君璧进入,姿态温婉如初,眼神却再也没有留给这个小秘书半分。而站在原地的周安萍,咬着下唇,脸色有些苍白。 君璧其实也不是故意想要吓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小女孩,但是凡事都要未雨绸缪、防微杜渐。 君璧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个小秘书不只是暗恋林景珩,她对于林景珩有种莫名的占有欲,虽然林景珩还不属于她。无论哪一种,君璧都不能允许发生。 另一边的林景珩一直站着看向君璧离开的背影,直到门缓缓关上,他才有些失落地坐下。 然后他又有些焦躁地站起,踱步到沙发边,鬼使神差地拿起君璧刚刚用过的咖啡杯。唇印已经被淑女的她小心擦掉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些微印记。他把唇印到了杯上,喝了一口有些微凉的咖啡,似乎其中还可以尝到她留下的清香。 林景珩不禁回忆起君璧喝醉的夜晚,想起她柔软甜美的唇,温暖馨香的拥抱,还有口中淡淡的清甜味道。 林景珩今天难得的提早回家了,他整个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根本无法安心工作。不知道为何,有意无意间,他总会不自禁地想起她。 因为回来得早,林景珩也有幸看到了不一样的君璧。 刚进门,他就闻到了甜蜜的奶油香气,正好看到君璧捧着一个小巧的蛋糕出来,蛋糕做得很精致,顶上还装点着一个大大的艳红草莓。 君璧的脸色蹭上了些奶油,两眼闪着光采,像个孩子一般纯真美好。 看到林景珩,她微微有些惊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林景珩盯着君璧手里的草莓蛋糕,觉得格外诱人,“你在做什么?” 君璧献宝似的把蛋糕举到林景珩面前,让他甚至可以闻到草莓的果香,“当然是做蛋糕啊。” 君璧举着草莓蛋糕,笑得明媚灿烂,嘴唇跟草莓一样鲜美,让林景珩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君璧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恶作剧地挑起一块奶油,抹到了他的唇上。 林景珩下意识地舔了舔,入口即化,甜度适中,美好的味道让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君璧看出他喜欢,随手放下手里的小蛋糕,一把拉住林景珩的手,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君璧带进了厨房,各种制作蛋糕的材料工具尽数展现在他的眼前。 “刚刚已经免费品尝过了,是不是很好吃?不过想要吃到,必须付出努力的劳动。”此时的君璧一本正经地模样,很是可爱。不过却一点都不像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对于林景珩也丝毫不见外。 林景珩虽然脸上表情变化不大,但是眼中已经盛满笑意。他默默洗了手,开始依照君璧的要求劳动。 这样的场景要是被林景珩的公司下属看到,估计会各个跌破眼镜。 君璧很满意这个免费又听话的劳动力,还时不时的到他身边指点一二。 她因为做蛋糕,长发挽起。林景珩总能从她身后看到耳后无瑕的肌肤与洁白修长的脖颈,让他不由自主地凝视。 “专心些!”君璧偶尔提醒一声,林景珩就有些尴尬地低头继续干活,但是不久就又情不自禁地望向了她。 自己动手做的草莓蛋糕的确很好吃,让林景珩的梦境,都是满满的奶油的香甜味道。 厨房的彩色玻璃反射着五彩的光晕,背对着他的君璧回过头,带着迷人心魂的笑,朝他招手。他随着心意走近,从背后抱住她,俯下身,亲吻她洁白柔软的耳垂。 他听到君璧呼唤他名字,让他抱得更紧一些。他感觉君璧就是软绵香甜的奶油,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想要更多…… 敲门声响起,将林景珩惊醒,也打断了美好的梦境。 “少爷,早饭准备好了。”管家的声音传来。 林景珩用稍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道:“知道了。”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告诉林景珩,他不仅今天睡过头了,还经历了一场让人心动的梦境。 这天早上,林景珩借口时间来不及,没有如往常一般用早饭,就急匆匆地赶去公司了。而且从这天开始,君璧又变成了每天看不到林景珩的情形。只不过之前是君璧故意躲着林景珩,这一回变成了林景珩故意躲她了。 君璧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明明前一天两人还在一起愉快地做蛋糕呢。她直接询问毕竟有些不妥,所以只好按兵不动,等待机会。 第十一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11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君璧跟管家佣人们的关系也逐渐熟络起来。因为本身是个生人勿近的性子,所以与人的关系也比较疏离。自从换成了她以后,自然也改变成了她待人接物的风格。 这一天,君璧逛街回来,远远就看到管家正在门外等候,佣人们的神情也有些奇怪的严肃。她没有太过在意,微笑着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佣人们面面相觑,然后各自低下头。管家迎了上来,接过君璧的手包,“二少奶奶,听说最近x店又有新品,今天还早,不如现在去逛逛?” 管家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并不擅长撒谎,说这话的时候掩饰不住眼神的闪烁。 君璧看在眼里,不禁心中暗笑,但也暂时没有戳破,“不了,我今天逛累了,先回房间休息,新品又不会跑,明天再去也不迟。” 管家见君璧越过他准备进门,又拦住她说:“二少奶奶,二楼的管道坏了,正在维修,您还是先去庭院的凉亭休息吧。” 君璧侧过头,正好看到管家在对佣人使眼色,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于是疑惑地询问:“管家,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真的在维修管道。”管家急忙否认,但是显而易见的慌张模样,暴露了他的心虚。 管家无计可施,内心焦急,没想到他等的人没有等到,不想等的人却偏偏回来的这么早。 君璧喝退了管家和佣人们的阻拦,走上楼梯,一路目标明确地朝她的房间走去。管家一直试图阻止她回房间,肯定事有蹊跷。 靠近房门,微微可以听到模模糊糊的动静和女人娇喘的声音。 君璧秀美微微蹙起,一把推开了房门。 “二少奶奶!”“君璧!” 两声呼喊同时响起。一个是跟随在后试图阻拦的管家,另一个则是匆忙从公司赶回来,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冲上来的林景珩。 但是房内已经打开,房间内的情景展现在众人面前,也呈现在君璧的眼中。两幅交缠的白花花的身体,正在进行着最原始的律动。 君璧只觉得内心升起一阵强烈的厌恶感,搅得胃里都有些恶心。 林景珩自然也看到了,他下意识地把君璧护在身后,遮挡住她的视线,然后回手关上了门。 林景珩有些不忍心看君璧现在无助的表情,“你……”他张了张口,说不出安慰劝解的话。 “那女人是周宁菱?”君璧冷笑着问。 林景珩如鲠在喉,不知该不该说,也不知该如何说,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是。” 君璧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吼道:“让开!” 林景珩挡住门前,“你冷静些!”他握着君璧的肩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发红的双眼,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和酸涩。原来她竟是这般在乎林子和吗? 君璧狠狠地拂开林景珩的手,爆发出之前没有的力量,“让开!”她的声音带着极其愤怒的情绪宣泄,盛满委屈与怨恨的眼神紧紧盯着林景珩。 不只是本身的怨怒情绪,君璧也早就看这个渣男不顺眼了,现在有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正当报复,她全身激动兴奋,甚至都有些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不过这在林景珩眼中,看上去都是君璧过度悲伤愤怒情绪的反应。 林景珩望着君璧泛起泪光的隐忍眼神,心中一痛,手上的力道也放轻柔了许多。 君璧趁机挣开了林景珩,一脚踹开房内,她力气很大,砰地一声巨响,林子和被吓了一跳,倒在周宁菱身上。 林子和知道君璧回来了,毕竟动静不小,他又不聋。他之所以不停下来,就是为了隔应君璧。她不是不离婚吗?那就别想好过。 君璧环顾四周,看到陈列柜上圆形透明的装饰鱼缸,绿油油的水草在其中招摇。她抱起鱼缸,趁两人依旧交缠,一股脑泼了过去。 正在享受余韵的林子和,被劈头盖脸泼了一身,激情瞬间熄灭。 泼完水的君璧,立刻觉得浑身舒畅。她冷眼看着林子和和周宁菱说道:“给你们降降火,是不是感觉清凉多了?” 君璧本身出自书香门第没错,是大家闺秀也没错,不过后来的她可不是隐忍温和的性格,她活得肆意洒脱,她不会主动伤害人,但是有人欺负她,就要付出代价。 君璧没有理会身后咬牙切齿的林子和与狼狈羞愧的周宁菱,潇洒地转身离开,今天天气不错,去开心地散个步吧。 留下的林景珩目光冷冽地对林子和说道:“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林景珩看着狼藉的房间,内心疲惫,他受够了一直替林子和收拾烂摊子,今天的事,林子和触及了他的底线,他眼前不由的又浮现出那双泛着泪光的盈盈眼眸。 “管家。”林景珩唤道。 管家立刻毕恭毕敬地上前,“少爷,有什么吩咐?” 林景珩环视一周,说道:“把二少奶奶重要的物品收拾出来。”他看了看那张被水渍浸染的床,“其他的都处理掉,另外这个房间拆了,改成……厕所吧。” “……是,少爷。”管家怔了一下,想笑又觉得不合适,立刻郑重地回应。 林子和虽然被驱逐出了林家,但是君璧依旧有二少奶奶的身份。不管林子和情况如何,她既然没有离婚,自然不会放弃自己在林家该有的权益,况且林景珩还是她的攻略目标人物。 君璧的散步回来,发现自己的房间被搬到了三楼,和林景珩成了对门。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的房间竟然真的在一天之内就变成了厕所。 新房间不仅比之前的大了一倍,装潢也更加素雅别致,更符合她的审美。另外就是衣帽间当季新款衣服和各种配饰,琳琅满目。说实话,作为一个爱美的女人,她被成功地收买了。 既然林景珩对她示好,又帮了她的大忙,君璧觉得礼尚往来,要有所答谢。不过林景珩不缺钱,所以心意才最重要。 第十二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12 君璧亲自采购好需要的食材,精心准备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满满一桌,看得一旁的管家都垂涎欲滴。 君璧坐着餐厅静静等候林景珩,管家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提醒道:“二少奶奶,今天少爷应该会晚些才能回来。” 君璧知道林景珩工作繁忙,回来的时间不定,对管家笑笑,“没事,等他回来我再帮他热好了。” 她站起身,看着桌上的诱人的菜色,觉得有些可惜,“那……他在公司晚上都吃些什么?” 管家顺着君璧的目光看去,立刻心领神会,“少爷在公司忙起来一般不用晚饭,如果太晚偶尔会在附近订餐。” 君璧嫣然一笑,立刻有了安排,“帮我打包,我去趟公司给他送晚饭。另外还有一些,你们要是不嫌弃,都可以尝尝。” 管家满脸带笑地把君璧送上了车,一边心里暗暗想着少爷今天晚点回来还挺好的,一边迫切地去享受美食了。 君璧提着装有她精心准备的菜色的餐盒,一路上都在考虑着该以何种心情面对林景珩,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喜欢这份谢礼。 因为公司前台对她这位君小姐印象深刻,林景珩又有特别交代,所以这一次君璧没有遇到阻拦,直接上了顶楼。只是君璧没有想到,她的突然到访,会让她看到这样一幕。 林景珩的面前打开了一份快餐,有些冷掉红烧肉看起来更加油腻,让他没有什么食欲。旁边的周安萍凑近他,在极力推荐:“林总,你尝尝,这家做的真的很好吃。” 君璧看着两人过于亲近的距离,敲了敲门,“打扰你们了吗?”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平和,却让两个人都是一惊。 林景珩甚至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周安萍的靠近。 周安萍回头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君璧,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 林景珩眼里只有门口亭亭玉立的君璧,他脸上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惊喜,立刻走到君璧面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君璧举了举手里的餐盒,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管家说你在公司忙起来的时候,经常顾不上吃晚饭,正好我今天下厨,当作谢礼,就给你送来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林景珩看着面前盈盈浅笑的女子,脱口而出。 “骗人,你尝都没尝呢。”君璧娇嗔一句。 “你亲手做的,我当然喜欢。”林景珩低声说着,不过是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自言自语。他伸手接过了餐盒,沉甸甸的,欢喜的感觉在他的心间蔓延。 君璧看了看一旁安静站立的周安萍,亲切地说道:“周秘书,我做了很多,你也没用晚饭的话,就一起吃吧。” 林景珩不想有人打扰两人相处的时间,准备开口阻止,君璧正好发现了桌上的快餐,惊讶间又有些不好意思,“你已经准备吃晚饭了啊?抱歉,我过来送饭,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周安萍还没来得及回答,林景珩就抢先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也吃不习惯。” 对于林景珩来说,秘书给他做事无可厚非,在他眼里,这个新秘书跟他的秘书赵同坤没有什么区别,快餐他不喜欢就直接表达,自然也不会有所顾及。但他不知道,这句话让周安萍的心灵受到了深深地打击。 “林总,君小姐,你们用吧,我吃刚刚送来的快餐就好。”周安萍不等两个人回应,就低着头慌忙地跑了出去。 君璧看向林景珩,担忧地询问:“周秘书没事吧?” 林景珩觉得这个新秘书总算还有些眼力,摇摇头说道:“没事,不用在意。” 君璧暗暗感叹,周安萍幸好此时不在,这话要是被她听到,心恐怕又要碎成渣渣了。 君璧将快餐随手放到一边,又把自己带来的餐盒一一摆好,满满一桌,菜香四溢,极为丰盛。 林景珩接过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君璧秋水般的眼里满是期待,侧着头问他:“好吃吗?” 美味佳肴触及林景珩的味蕾,带来味觉的美妙享受。他望着她,深深地点点头。 林景珩没有想到她不仅咖啡泡得好,厨艺竟也如此精湛。 但是他转而回忆起了君璧说过的话,不过是为了讨好某人学的,不由想到她学这些都是为了林子和,一时间他又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不合胃口吗?”君璧一直关注着林景珩品尝后的反应,自然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 “很好吃。”林景珩收起情绪回答,但是还是没办法忘却,这是她因为对另一个人的情意,而付出的努力。 林景珩不仅是个严谨到一丝不苟的商人,还是个固执得有些钻牛角尖的男人。他知道自己对君璧十分在意,甚至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身份阻碍。所以他假装一切如常,忍耐自己的情绪,回避自己的在意。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样故意的压抑积累,最终有一天会带来更加强烈的爆发。 君璧不太饿,陪着林景珩稍用了一些,就站起身,来到落地窗前,看城市灯火里的夜景。看累了,就随便坐到林景珩的办公椅上休息。 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素雅的邀请函,君璧好奇,拿起来朝林景珩晃了晃,“我可以看看吗?” 林景珩似乎想到些什么,深邃的眼眸划过一抹亮光,“可以,那是公司年会的邀请函。” 君璧打开邀请函,看着年会的日期问道:“你去参加吗?” 林景珩有些局促的答道:“去,不过不会呆太久。”之前的年会有未婚妻陪同参加,后来婚约取消,他一个人总是有些不自在,应酬一圈就会快速离开。 君璧想着既然无事,有机会多接触林景珩总是好的,于是一双明眸祈求地望向他,问道:“我整天在家挺无聊的,可以带我参加吗?“ “好。”林景珩理智知道应该远离君璧,奈何看着她澄澈的目光,却说不出拒绝。 第十三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13 周宁菱斜躺在沙发上,带着鄙夷的眼神,看着面前穿着土气、带着厚厚眼镜的周安萍,“姐,你真的喜欢林景珩?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普通人都不一定看得上你。” 周安萍推了推眼镜,冷冷说道:“与你无关。你也不过就是陪了个丧家之犬罢了。” 周宁菱听到这话,一张清秀的脸庞瞬间气得通红,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周安萍!” 周安萍对于她的怒吼毫不在意,从衣柜深处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是一件奢华的红色露肩礼服。君璧对她说过的不要有下次的威胁犹在耳畔,她想证明自己,她也可以美丽得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她也可以站着林景珩的身边。 周宁菱从她的身后走来,瞥了一眼礼服,“小绵羊准备披上狼皮了吗?我的好姐姐,你可不要忘了,你吃的住的用的,上大学的钱,都是我这个妹妹给的。谁都可以看不起我,只有你没资格。” 周安萍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你的脏钱,我每个月都在还,总有一天还清,到时候我就跟你两不相欠。” 周宁菱摸了摸周安萍的马尾,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等你勾搭上了林景珩,再跟我说两不相欠也不迟。不过那时候,就不知道谁的钱比较脏了。”说完,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周安萍扯开扎着马尾的发绳,摘下眼镜狠狠地扔在地上,看着镜子里的眉清目秀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号码,声音温柔如水地说道:“喂,阿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年会的举行地点安排在了林氏集团旗下的酒店。大厅里聚集着被邀请的宾客,基本都林氏集团的员工,大家或多或少相识,觥筹交错之间都是礼貌的寒暄交谈之声。 一辆不算起眼的车停下,走下一位身着红色的礼服的妩媚身影,波浪裙摆下是修长的美腿,露肩设计性感迷人,正是周安萍。 她虽然生得偏于清秀,但是今天精心打扮,长发盘起,显得极有风韵之美。 周安萍的变化很大,公司里几乎没人一眼就认出她。但这其中不包括她今天的男伴,程皓。 程皓是个阳光型的男人,在公司里也颇受欢迎,他喜欢周安萍这件事,让很多人十分不解。不过今天那些人不禁赞叹起他的眼光,果然是慧眼识珠了。 周安萍当之无愧是公司年会到目前为止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她内心欢喜的同时,也在焦虑的等待林景珩的出现。她昨天明明确认过林景珩会来参加,不知为何却迟迟未到。 周安萍看了看不远处与人寒暄的程皓,他是个优秀的人,能力外形都算不错,更难得的是不在乎她的容貌,单纯的喜欢她这个人,不过……比起她心目中的林景珩还是差得太远了。 “林总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打断了周安萍的思绪,她迅速理了理发丝,确保自己是最美的状态。 林景珩走下车,一身高级定制黑色暗纹西装,展示着他完美比例的身材,搭配了一块青花刺绣的口袋巾,增添了一抹古典风格的点缀。 他墨黑的头发梳在脑后,不过相比于平时的一丝不苟,多了些蓬松随意。配合着他立体的五官,深邃的眼眸,让人不禁为他怦然心动。 林景珩带着惑人的微笑,朝四周望了一眼。目光掠过周安萍所在的区域,让她紧张得握紧了拳头,她如此期待林景珩可以发现这个不一样的自己。 “哇哦,好美啊!”身旁女人的赞叹声,让周安萍也好奇地望过去。 林景珩从车里亲手牵出了一位女子。她身着中式旗袍,剪裁得体,设计简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窈窕的身姿。青花盘扣锦上添花,与林景珩的口袋巾相得益彰。 女子肤如凝脂,腮凝新荔,唇若点樱,一只玉簪将长发挽起一束,其余秀发及腰随意披散。她气质典雅婉约,但眉目明艳动人,自有风华,犹如从仕女图中翩翩走来,却与现实没有丝毫违和。 她轻轻挽住林景珩的臂弯。两人一个俊逸不凡,一个婉约古典,那么不同,却又莫名的和谐。 “林总带来的那就是君小姐,上次来公司还是我接待的,你看那气质……应该跟林总关系不一般,你看林总看她的眼神……”旁边女人的声音不大,周安萍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到只言片语,说话的正是接待过君璧的前台小姐,也是刚刚那声赞叹的来源。 周安萍也看到了林景珩的眼神,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欢喜与满足,难道这个女人不是她认为的骚扰者,而是他倾慕之人吗?她真的不甘心啊! 林景珩带着君璧走入人群,两人成了一道最引人注目的风景。 林景珩之所以带她参加公司年会,是因为这是相对内部的聚会,公司内的人并不认识她是林子和的妻子,会理所当然认为她是林景珩的女友。 君璧一直带着清浅有礼的微笑,既不显得高傲,也不会让人觉得疏离。她面对各种眼光的注目,依旧淡然自若。 君璧如玉的素手间拿着一杯香槟,碰了一下林景珩手中的红酒,“办得还不错。”她举杯轻啜,露出美丽的脖颈。 林景珩缓缓移开注视她的目光,掩饰好内心的波动,“还好。” 君璧并没有着急离开,林景珩也享受与她相处的时光,好像在这种环境里,林景珩也暂时拥有了他期待中的身份,可以站在她身旁的那个身份。 君璧正好看到周安萍走开的背影,于是拍了拍林景珩的胳膊示意,“你看那是周秘书吗?她今天很漂亮。”她真心诚意的称赞,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因为这个小秘书的段位太低,无论是容貌、家世还是气质、智商。 林景珩却望着君璧的侧脸,只是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就觉得心中试图压抑的情绪,又开始躁动不安。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红酒,好让自己冷静。他十分清楚,她并不属于他。 第十四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14 林景珩目光沉寂,隔了良久,突然轻声说道:“在我看来,今晚最漂亮的应该是你。” 君璧没想到获得林景珩意外的称赞,愣了一下,微垂下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红霞,“谢谢。” 林景珩侧过头,看着君璧眉目如画又温软婉约的模样,很想要把她拥入怀中,但是抬了抬手,还是缓缓收了回来。他只能故作坦然的又灌了自己一口红酒。 这时,有下属过来打招呼,林景珩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总裁模样,在公司内部,他严肃认真的形象深入人心。 林景珩内心压抑,边与人寒暄,边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知不觉竟有些微醺。年会过半,君璧看着他虽然面色如常,与人交谈无碍,但是眼神已经有些微涣散。她准备去个洗手间,就跟他一起离开年会了。 正在隔间里解决生理需求的君璧,突然听见清晰可闻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然后一个女人在接听电话的说话声传来。这个声音君璧很熟悉,正是周安萍。 洗手间里很安静,所以周安萍的说话声显得格外清晰,“喝醉了……那你帮忙把人送到楼上休息吧……就送到他的套房1210好了……好的,再见。” 等周安萍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再也听不到了,君璧才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君璧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回到大厅,发现本来应该在沙发上等她的林景珩不见了。她环视四周没有发现林景珩的身影,电话打过去也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君璧立刻走到酒店前台,温和有礼地询问:“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景珩……就是你们的林总?我刚刚离开一下,回来没有找到他,他的手机还在我这。” 因为今天君璧的出场足够引人注目,酒店前台自然也认出,她就是陪同林景珩一同前来的那位君小姐,于是恭敬地回答:“林总喝醉了,刚刚被公司的一位下属送到林总的专属套房休息。” “公司的下属?是不是他的秘书?”君璧疑惑地问道。 前台小姐耐心地解答:“不是,是一位公司的男同事。” 君璧了然,周安萍还是有脑子的,就算是她是另有企图,也绝不会明目张胆的行事。 君璧对前台小姐浅浅一笑,“我有些担心景珩的身体,能不能给我一张房卡,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随我一起上去。” 君璧的话说得客气圆满,前台小姐虽然知道根据规定不允许如此,但是她亲眼看到两人一起来参加年会,并且关系亲昵,这位君小姐又对林总的称呼亲近,所以也就破例了。她双手奉上房卡,“不会为难,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君璧接过房卡,对前台小姐微笑致谢后,淡定从容地走入电梯。 她看着电梯不断闪动的数字,没有心思揣测为何一直胆小怯弱的周安萍,突然如此孤注一掷,只希望电梯能再快一点。 电梯到达十二楼,君璧随手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赤脚踩在地毯上,朝着1210狂奔。 来到房间门前,君璧平息一下稍显急促的呼吸,贴到门上试图听听里面的动静。不知道是因为套房太大,还是隔音效果太好,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拿出房卡,门解锁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清晰。 君璧轻轻推开门,因为走廊中的明亮,眼睛一时无法适应黑暗,她朝房间里望过去,只有门口处一小块被外面的余光照亮,其余之处皆是漆黑一团。 房间内依旧是一片安静,她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在光亮处轻声问了一句:“有人吗?”她有些不安,边问边准备打开灯。 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突然冲到她面前,将她拉进房间,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后的房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君璧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禁锢在怀里,浓烈的酒味立刻笼罩在她的周围。她因为惊慌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就开始剧烈反抗。 “别动……是我。”林景珩凑到君璧耳边轻声对她说道。 君璧听到熟悉又让人安心的声音,停止了挣扎,“景珩?你……” 林景珩捂住了君璧的嘴,阻止她因为过于惊讶而提高的音量,“小点声。”说完就拉着君璧躲进了旁边第一间卧房的衣柜里。 密闭而狭小的空间里,林景珩蜷缩着,稍稍俯下身。君璧靠在他的怀里,侧脸贴着他的胸膛。 君璧已经可以适应眼前的黑暗,甚至借着衣柜缝隙里透过的月光,都能够看清楚林景珩立体的五官。他深邃的眼神格外明亮,体温有些炙热,呼吸也稍显沉重。她有些不放心,压低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林景珩说话间,呼吸的气息让君璧的额头有些发痒。 君璧看他的言行正常,意识也算清醒,虽然总觉得他好像哪里有些与平常不同,但是应该没有被下药。君璧大概知道他们在此埋伏会看到谁,于是乖乖趴在林景珩怀里等待。 两人刚刚安静了片刻,就听到套房的房门被再次打开。来人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到这间卧房。 君璧从衣柜的缝隙里看到一抹红色,果然如她所料,来人是周安萍。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传来,周安萍爬上了床。 君璧有些好奇,稍微把衣柜的缝隙推大一点,正好看到周安萍伸手抚上了一个男人的背。 君璧一直没有发现,原来床上还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那男人的身型也属于高大那一类的,从背影看还真有几分像是林景珩,不过肌肉的线条不如他的完美,这可是君璧亲手丈量过的。 周安萍的脸从男人的颈侧露出,君璧并没有任何惊讶。 林景珩却因为太过难以置信,差点没有控制住音量,“竟然是她?!” 君璧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林景珩的嘴。林景珩的唇上附着微凉而柔软的掌心,触感很舒服,让他不禁想要更多的肌肤接触。 他们的距离格外得近,林景珩可以清晰地闻到君璧身上特有的素雅清香。 第十六章 解引人情长婉约16 林景珩盯着努力压抑着委屈哭泣声的君璧,沉默了很久,终于妥协一般,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入了她的颈边。他,认输了。 “跟子和离婚吧。”林景珩在她的耳朵轻声说道。 当林景珩再次看向她时,眼神柔和而坚定。他说:“做我的女人。” 君璧没有回应,她在等待他的承诺。一双秋水般澄澈的眼眸里,看不到吃惊,也看不到惧怕,她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 林景珩怜惜地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痕,“你将会是我林景珩此生唯一的妻子,我承诺不会有其他人,不会有周宁菱那样的存在,也不会有第二个女秘书出现。” “还有君家或者舆论的压力,你都不必担心,我都会做好安排。”林景珩回想着是否还有其他事情没有考虑到。 君璧却因为林景珩的周到,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我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林景珩带着无比虔诚的心情,亲吻了她的额头。 “好,我答应你。”君璧因为刚刚的哭泣眼角微红,但终于露出了释然的浅笑。 林景珩温柔缱绻地吻上了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他想自己迟迟没有结婚,也许就是为了等待她。 林景珩看着君璧秀眉蹙起,停下了动作,强忍着询问:“是不是很疼?我不知道……”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林景珩既然决定接受君璧,自然包括接受她所有的一切,甚至是他有些嫉妒的过去,但是他此刻惊喜地发现了另一种可能。 君璧也没有预料到婚后一年的这幅身体,竟然未经人事,看来资料提供的不够全面。她这幅身体没有经验,但是她理论实践经验都很丰富。她尽量放松自己,擦了擦林景珩额头的薄汗,“你猜得没错。不过我现在不上不下更难受,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 林景珩对她又爱又怜,他一鼓作气,君璧开始慢慢接受,婉转娇媚地回应。空气中的温度渐渐升高…… 夜,还很长。 君璧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林景珩不在,满地散落着凌乱的衣服。 她揉了揉头发,没有接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难道林景珩是隐藏的渣男,言而无信骗了她?不可能吧,林景珩怎么看都不像那种人。可能是真心还没有达到百分百吧…… 正当君璧胡思乱想之时,林景珩走了进来,一身黑色定制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又恢复了往日一本正经的模样,和昨晚那个性感迷人的男子截然不同。不过看向君璧的目光,温柔依旧,“醒了?” “醒来没看到你,有事要忙?”君璧裹着被子坐起来,伸出如玉般洁白的手臂,扯了扯他西装的袖口。 林景珩的眼神中暗色一闪而过,把君璧的手臂收回被子里,把她包裹好,然后将人连同被子一起横抱起来,将她轻轻放到了沙发上。 君璧疑惑的地看着他,“表情这么严肃,怎么了?” 林景珩面对着她单膝跪地,举着一枚光芒璀璨的钻戒,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愿意吗?” 他没有说任何甜言蜜语,只有最直白的行动与语言,却最能打动人心。 君璧眼睛不自觉地红了,她有些分不清这是本身的情绪,还是她自己的感动。一个男人可以对你好,好到事事为你考虑,没有女人可以抵挡这样的魅力。 “你把我包成这样,我现在没办法戴啊?”君璧虽然在抱怨,但是更像是在软绵绵地撒娇。 林景珩看着君璧娇嗔的模样,又忍不住吻上了她粉嫩的唇,她总是可以在不经意间诱惑他。 “一会儿陪你去床上戴,好不好?虽然不喜欢看你哭,不过如果是喜极而泣,我愿意让你再多哭几次。”林景珩抵着君璧的额头,平复躁动的心绪。 “不正经。”君璧没想到这个男人,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景珩的办事效率可以说是雷厉风行,下午两人刚一回到家,君璧就收到了律师送来的文件。 “离婚协议?怎么做到的?”君璧疑惑地看着手中的文件,最后还有林子和的亲笔签字。 离婚协议中林子和的财产分配看起来合理,但是大部分都挂在他母亲名下,以林子和的花销来算,根本撑不过一年,他基本上算是净身出户,这样的结果林子和竟会同意签字。 林景珩把钢笔递给君璧,嘴角带着微笑,“是不是忘记我曾经帮他摆平过多少麻烦?” 君璧签下自己的名字,也终于跟林子和划清了界限。她明显感觉到本身压抑的复杂情绪,随之烟消云散。 林景珩接过文件交给律师,毫无顾忌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律师、管家和佣人们都看得清楚,虽然震惊,但是很快就接受了。管家也暗暗想着,以后要吩咐一声,改叫君璧少奶奶了。 君璧有些羞涩,但林景珩却一副坦然,笑着把君璧拥入怀里,让她依靠躲避,因为他想要所有人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他们的事,林景珩自然要告知君家。君家现任家主是君璧的父亲,起初自然十分震怒,因为弟妻易兄,传到好事者口中,一定会是口诛笔伐,必然掀起舆论的各种负面新闻。 林景珩态度诚恳,吃了无数次闭门羹,被扫地出门多次,依旧锲而不舍。君璧先心疼了,劝他不必如此,反正她也不会离开他,但是林景珩坚持要得到君家的认可。 最终他君璧父亲脸色阴沉的算是默认了。两人暂时不能大肆举办婚礼,但是领证成了合法关系,虽然只有熟识信任的少数人知道。 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佣人们被安排了一天的假期,君璧和林景珩两个人凑在厨房里做蛋糕。 但是这场景却比蛋糕还甜蜜,君璧正在给放在流洗台的蛋糕胚挤奶油,林景珩从她身后拥抱住了她。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跟你做蛋糕的时候,晚上就做了这样一个梦。”林景珩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想过,那个梦境会有实现的一天。”他的手指陷入奶油里,把君璧刚做好的装饰花破坏了。 “你别捣乱!啊?你早就梦到过……”君璧嘴被林景珩的手指堵住,奶油的甜香立刻触及味蕾。 “不止,还有很多,我都想跟你一起试一试。”林景珩亲吻着她洁白的耳垂,“我想一直跟你这样在一起。” 君璧看到眼前一阵白光,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二传送开始。” 第十七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缓缓睁开眼,发现眼前已经是另一番场景。 头顶浅青色的帐幔,身上的绸缎里衣,周围古色古香的布置,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这里应该是古代。 此处应该是她的房间,虽然不大,但是还算舒适。她披上外衣起身,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个不太清晰的容颜。 云鬓轻挽,眉如远山,眸盈秋水,玉面粉颊。年纪尚轻,自有一种清纯动人的气质,让人不禁怜爱。 此时系统的机械声传来,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任务颜凌寂,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我说传送时间不能稍等一会儿吗?我还正处在情意绵绵的时刻中呢,就被强制传送了。”君璧伸了个懒腰,抱怨道。 “进入连环任务后,传送时间由任务完成进度决定,任务完成自动传送。”系统毫无感情地回答。 “哦。”君璧无奈地回应,继续询问道:“我可以暂时抹去上一段记忆吗?” “不可以,连环任务期间没办法进行记忆消除。” “那我十八个任务做完,会不会因为记忆过多导致精神分裂崩溃啊?”君璧不禁反问。 “这也是连环任务精神难度的考验范畴。” “原来如此。这十八个任务不会都是情感任务吧?”君璧敏锐地意识到这连环任务的关键点。 “是的。”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君璧不禁想要拍桌,她腹诽道:她这是被系统套路了……情感任务最考验人的精神能力,在任务真实的场景里,她没办法完全剥离自己的情感。如果接连十八次与相爱之人生离死别,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扑街。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吧。君璧快速浏览起系统提供的相关资料。 她这次的身份有些低微,是个可怜巴巴的通房丫鬟。她只能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起码待遇还算不差。至少不是个洗衣做饭的丫鬟,也不用跟旁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这次的情况有些类似于大女主宫斗文的套路。其中有一位关键人物,宋家嫡女宋宜秋,是个足智多谋又不安于室的奇女子。 攻略目标人物颜凌寂正是她的未婚夫,但是因为颜凌寂性格阴郁,手段毒辣,并非良人,宋宜秋意图悔婚,并且依靠自己的手腕达成。 而颜凌寂对于女人极为轻视,在他眼中女人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对宋宜秋他并没有感情,只不过解除婚姻让他被驳了面子,脸上无光,他必然会找机会报复。 宋宜秋与二皇子,因为一场宴会相识,互生情愫。宋宜秋又凭借自己卓越的谋略,为二皇子出谋划策。宋宜秋借二皇子之手,重重地打击了找麻烦的颜凌寂,致使他下半身残疾,也让他整个人更加阴郁,喜怒无常。 君璧到达的时间点,正是颜凌寂残疾后不久,身体正在渐渐恢复中之时。 君璧基本了解了自己的处境,想着下一步的安排。本身模样虽然惹人怜爱,但是却有个上不了台面的身份,想像宋宜秋一般暂时是不可能了。 而且她还不知道颜凌寂的身体究竟残到什么程度,君璧对医术有些研究,主要是为了在危险环境之中自救,能不能派上用场,还是要看到颜凌寂本人的情况后,再下论断。 正当君璧思索之时,传来了一阵急切地敲门声,“阿璧,阿璧!” 君璧听这声音清脆悦耳,来人应该是颜凌寂的另一位通房,画眉。 颜凌寂现在常在身边的有三位通房。除了君璧和门外这位嗓音动听的画眉,还有一位叫红玉,是个温柔如水但有些小心思的女子。 画眉是从小服侍在颜凌寂身边的丫鬟,据说她的名字还是颜凌寂亲自赐下的,因为她声音清悦,并且眉如远黛,所以有了这个名。 这三人里,君璧应该是最不受宠的。本身虽然长相惹人怜爱,但是却没有争宠的手段。要不是赶上颜凌寂受伤,众人眼里都关注着那位爷,她估计早就在后宅没有立足之地了,不过若是本身还在,这也是迟早的事。 君璧慢吞吞地打开门,不解地询问:“画眉姐姐,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画眉看上去神情紧张,自少爷受伤以后,性情更加阴晴不定,让她有些害怕。昨晚安排的红玉伺候,她没想到红玉最后是被抬回来的,带着一身鞭痕,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画眉回忆起红玉那渗着血的伤痕,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身体都有些站不稳。她正值青春年少,可不想被一个残疾少爷折磨死啊。 她越想越害怕,素白的小脸渐渐变得苍白,扑通一声跪到了君璧面前,满脸泪水地说道:“阿璧,今晚……今晚少爷唤我前去伺候,但我癸水未净,不好触了少爷霉头。阿璧,阿璧你可要帮帮我,你替姐姐去可好?” 君璧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的女子,心中一阵冷笑。她看得出来,癸水不过是画眉找的借口罢了。但是照本身单纯的性子,看着她可怜的请求,一定会答应,结果也可想而知。 现在正是颜凌寂逐渐恢复些气力,又无处发泄情绪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癫狂的时候。画眉懂得趋利避害,找她这个替身去帮她阻挡颜凌寂的怒火,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君璧心中有了计较,但面上一副亲切柔和的模样。她搀扶起画眉,单纯得仿佛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言外之意,“画眉姐姐,你既然身子不方便,直接同少爷讲就是了,少爷自是不会为难你。” 画眉抬头看了看君璧一脸坦然的表情,一时分辨不出这丫头是真的没有听懂,还是故意拒绝。她暗暗在心里对君璧一阵唾骂,却没想想自己贪生怕死的私心。 画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君璧好像没看到一般,一双温柔无害的双眼望着她,继续说道:“画眉姐姐从小陪在少爷身边,少爷肯定最疼惜姐姐了。” 第十八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2 画眉听君璧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肯替她了走这一回,但是此事关系着她的身家性命,生死攸关之事她哪里会轻易放弃。 画眉哭得悲痛欲绝,身子缓缓滑落,又一次跪倒在了君璧的脚边,扯着她的衣裙说道:“阿璧,你一定要帮帮姐姐啊。少爷如今这般模样,哪个看了不心疼,我要是在这会儿拒了少爷,别人该怎么编排我,以后在这家里我可就再无立足之地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姐姐我吧。” 画眉知道君璧本身是个柔弱简单的性子,她现在哭得这般悲切,肯定能让容易心软的君璧答应下来。 而君璧不过是想把动静再闹得大一点,这附近都是丫鬟住的地方,画眉的哭诉声一定能让附近的人听个八九分。让大家都认清画眉是个什么样的人,那画眉以后再想翻身反咬她可就难了。这可是画眉自己不愿意伺候少爷,哭着喊着求她去的。 君璧觉得这一阵哭闹差不多了,才扶她起来,半垂着头犹豫了片刻,才有些为难地说道:“那好吧,我就替画眉姐姐这一回。” 有闻声在附近听墙角的丫鬟婆子,都觉得君璧的性子太软了,也不禁暗地里啐了画眉一口。 君璧告别了画眉,自己简单收拾一下,走出了房间,看到门外的一树玉兰花正在早春盛放。白色的玉兰花冰清玉洁,在秃枝之中灿然开放,清丽脱俗,幽香浓郁。她踮起脚嗅了嗅,沁人心脾,于是摘下一朵,随手插在了发间。 她去厨房包了一碗馄饨煮好,又简单做了个清爽小菜放入食盒。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缓缓朝颜凌寂所住的主屋走去。 颜凌寂这几日食不下咽,内心深处的郁结怎么都散不开。他本不该如此,都怪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该死!那对狗男女都该死!他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昨晚看着原本温柔体贴的红玉,眼里流露出对他的害怕恐惧,颜凌寂忍不住想要折磨她一番,看她跪在地上哭泣求饶,让他有了短暂的欢愉,但是这还不够! 他因为昨晚剧烈的动作,牵动未愈的旧伤再次裂开,他感觉自己十分虚弱,他现在就是一个废人! 颜凌寂今天足不出户,把自己关在封闭的房间里,任凭寂寞空虚甚至黑暗把他吞噬。 正当颜凌寂整个人笼罩在无尽的暗夜中之时,屋外传来女子轻柔的说话声:“少爷,奴婢来伺候您了。” 颜凌寂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癫狂,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个女子眼中的恐惧绝望,来抚慰他内心的无处安放的压抑与疯狂。 他已经沦落到需要从施虐中体会快感了…… “进来吧。”颜凌寂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君璧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危险,但是依旧面色如常,嘴角带着浅浅微笑,她缓缓地推开了门。 夜色已经暗下来,伴随着倾泻而下的月光,门外出现了一个拎着食盒的窈窕身影。 月光柔和,颜凌寂微微垂着眼眸,君璧却因为震惊愣在了原地。系统没有说这个阴郁的男人,长得这样好看啊,怪不得不提供图片影像资料,她怎么感觉又被系统套路了……虽然是好的意义上的被套路。 银色的月光照亮了颜凌寂的侧脸,他微微转过头望向君璧,墨眉隽秀,俊鼻高挺,唇色有些浅淡。一双深邃眼眸如笼轻纱,似真似幻,让人不禁沉溺其中。 他眉目之间神情冷厉,却掩不住瑰姿艳逸。尽管容貌如此俊美,他身上却没有半分阴柔之感,可以说整个人的气质美得恰到好处。 男人可以长得如此艳美独绝,君璧倒是第一次见,不禁有些看呆了。随后触及到颜凌寂阴郁的眼神,才猛然间清醒。美色误事,她有些太不小心了。 君璧内心慌了一瞬,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她俏生生站在门外,不悲不喜。 颜凌寂似乎被她的淡定激怒了,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身下的木椅。 君璧踏进房间,转身关好门,沉着安定地点上烛火,然后走到颜凌寂身旁。 颜凌寂盯着君璧的脸,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气,问道:“怎么是你?画眉呢?” 君璧犹疑了片刻,才缓缓解释道:“画眉姐姐癸水未净,怕让少爷沾了晦气,与奴婢换一下。” 颜凌寂闻言,抿紧了唇。本来就浅淡的唇,更是没了血色。 “好一个画眉。”颜凌寂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深邃幽深的目光又落到了君璧身上,“算了,早晚都一样,都会轮到的。” 君璧低眉顺眼,闻言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心里没有恐惧,反而有些兴奋和激动。 “跪下。”颜凌寂冷冽的声音传来。 君璧放下手中的食盒,乖顺听话地跪坐在了颜凌寂身前,她微微低着头,留给颜凌寂一个乌黑的头顶。 “把外衣脱了。”颜凌寂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条软鞭,随意一挥带着风声,极为吓人。 君璧知道这是颜凌寂之前经常使用的武器,看样子此刻准备用到她的身上。她抬起头,看到颜凌寂正垂着眼眸等待,长长的睫毛投下两道阴影。美人如斯,不禁又让她看呆了一瞬。 颜凌寂发现君璧并没有服从他的吩咐,而是缓缓站起来身,拿起食盒,脸上带着温柔纯良的笑意,说道:“少爷,奴婢知道少爷最近胃口不佳,今日下厨房做了些吃的。等少爷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奴婢啊。” 颜凌寂对于君璧不听话又自作主张的行为十分不满,眼眸一暗,一鞭子朝她挥了过去,带着一阵破空声。 君璧稍稍侧身,就状若无意般地躲过了这一鞭。 颜凌寂没有料到她能如此轻易的躲避开,当下很是惊讶,既而则是更加强烈的愤怒。他反手又是狠狠的一鞭。 这一次力道更加强劲,君璧甚至可以听到耳畔划过的呼啸风声。不过她又稍稍退了半步,毫发无伤地躲了过去。 第十九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3 颜凌寂气急,反而发出来阵阵冷笑声,他不再留情面,把君璧当成了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看待,挥动着手里的软鞭。 颜凌寂受伤之前,武艺不凡,剑法和鞭法都是各中翘楚,现在却连君璧的衣角都碰不到。 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被打得七零八落,一片狼籍,只有君璧还有她怀里抱着的食盒安然无恙。 颜凌寂发泄一通之后,终于停下了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的伤还没有痊愈,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剧烈的活动,腿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渗出点点血迹。 君璧默默上前两步,看着颜凌寂一双漆黑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她,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句,这样的眼眸做这种表情真是暴殄天物。 君璧低下身,半跪在他面前,让颜凌寂可以俯视她。她知道像颜凌寂这样自视甚高的傲慢之人,如今陷入这般境地,对人更加敏感,自是不喜欢有人居高临下,“少爷,您何苦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少爷您这般,奴婢心里也不好受啊。” 颜凌寂瞧见君璧平和的面容,突然心头又升起一股火来,只觉得她在嘲弄自己的身体状况,举起手就想要一巴掌打过去。 但是手还没有挥出去,颜凌寂的胳膊就好像力竭一般,垂落下来。他满脸难以置信,愣了一下,不信邪,又挥手还是如此。他试了好几回,都以失败告终。 颜凌寂看着君璧有些疑惑,难道这丫鬟被什么妖孽附了身不成,为什么怎么都打不到。要不是君璧这些丫鬟买回来之前,都经过彻底调查,他最先要怀疑的就是她的身份来历。 君璧并不知道颜凌寂对她的猜测,其实颜凌寂也算是猜中了一半。她继续柔声细语地好言相劝:“少爷,您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若是因为这点事颓败消极下去,不是让那些奸人痛快了嘛。少爷,您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休养身体,等您好起来,才是对那些人最好的回应。” 君璧语气温和,言辞真挚。 颜凌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发泄了情绪,竟能冷静下来,听进去一些劝慰。这个丫鬟虽然气人,但是说的话倒有几分道理。 颜凌寂受伤之后,拖着半残的身体,似乎陷在一种自暴自弃的阴郁情绪里,进入了恶性的循环,走不出来。 他其实并不是愚笨之人,只不过迷茫之时需要有利的心理疏导,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也就能够明白自己的症结所在。 而君璧刚刚的行为,让他暂时没办法理会内心的纠结与防备,自然可以冷静地听到君璧话中的深意。 颜凌寂一时间陷入沉默,君璧知道她的努力,终于让坚固的心防有了些微松动。 君璧默默打开食盒,拿出一碗馄饨和一碟小菜,食物的香味立刻充满了整个屋内。 颜凌寂嗅到食物的香味,竟突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他禁不住好奇,朝君璧的手中看去。 白瓷碗中清亮的汤水,漂浮着点点翠绿的葱花。碗底的小馄饨皮薄馅大,晶莹剔透,泛着隐隐的肉色。一碟小菜,淋着香油,看上去鲜嫩可口。 君璧对颜凌寂垂涎欲滴的表情很是满意,这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果然是居家旅行必备。 颜凌寂本来想要嘴硬拒绝,但是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拒绝不了自己的饿意。 他本来这些天就食不知味,基本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想开一些,不再萎靡不振,更觉得腹中饥饿,有了食欲。而且君璧做的食物也确实诱人,让他食指大动。 君璧从颜凌寂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犹豫纠结,随即素白的手捧起瓷碗,舀起一个精致的小馄饨,举到了颜凌寂的面前。皓腕如玉,竟不输那洁白的瓷碗。 她声音轻柔,低声哄劝着:“少爷,您还是用一些吧。” 颜凌寂沉默了良久,看着君璧抬起的手举着瓷勺,一直姿势未变。 直到君璧的手开始微微有些颤抖,瓷勺的热气也散的差不多了,颜凌寂才勉为其难地张开了尊口,将送到嘴边的小馄饨咬进了嘴里。 这一口吃下去,颜凌寂再也停不下来。馄饨皮绵软舒滑,入口即化。其中包裹的肉汁鲜香爽口,触及味蕾回味无穷。咬一口肉馅,带着韧性,越嚼越香。再配上一口清爽的小菜,真是味觉的极大享受。 君璧伺候着颜凌寂吃完馄饨小菜,身体已经有些酸麻,她撑着站起来,稍稍活动了下筋骨。 颜凌寂看着君璧微微晃动的身形,眸色闪烁,对她多了几分在意。 君璧眼神掠过颜凌寂衣袍,他的腿部位置渗出点点血迹,“少爷,奴婢先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可好。” 颜凌寂眼神一暗,他的腿伤已经严重到几乎没有知觉,所以这点伤口裂开的疼痛,他也不太在乎。他有些探究地望向君璧,君璧回以真挚纯净的目光。 颜凌寂刚刚吃饱喝足,心情不错,倒是没有发火,冷冷地说道:“药在橱柜的第三层,取来。” 君璧见他答应,立刻去拿。然后半跪在颜凌寂身前,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她能看出颜凌寂的腿因为经络受阻,失去了部分直觉,但手上的动作依旧足够温柔。 君璧其实也在利用帮颜凌寂处理伤口的机会,好好察看他的腿伤。虽然伤口看上去确实很严重,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治愈。如今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可以暂时辅以按摩疏通经络。等伤口愈合之后,加上活血化淤的药浴和适当穴位的按摩,一个月之内可以慢慢恢复腿的知觉。至于还能不能走,就要看颜凌寂自己能不能配合锻炼了。 颜凌寂俯视着面前的女子,她的秀发低垂,拂过肌肤赛雪的脸庞,头上除了一朵洁白的玉兰花外,再没有其他饰物。因为距离很近,颜凌寂似乎可以闻到玉兰花的淡淡幽香。她面色凝重,小心地处理着伤口。尽管颜凌寂几乎没有知觉,还是感觉整个腿暖融融的,一直蔓延的心里。 第二十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4 君璧处理好颜凌寂的伤口,帮他放下卷起的裤腿,想着他每天只能躺着或者坐着,没办法自由活动,肯定身上会不舒服,“少爷,奴婢再帮您按摩一下,活动下筋骨吧。” 果然,颜凌寂悠悠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拒绝。 君璧看颜凌寂默认了,于是搀扶着他移动到一旁的卧榻上,颜凌寂被这样摆弄,居然也没有再发脾气。 君璧的手灵巧地按揉着他的穴位,从后颈往下到脊背,力道刚好,又正好拿捏在舒适的位置上,微微有些酸麻感,但是还可以承受。 颜凌寂起先只是觉得还算是舒服,后来就渐渐觉得浑身畅快,微微发热,好像是身处在暖洋洋的棉絮之中。 按理说颜凌寂的腿应该是没有知觉,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君璧的按摩手法太厉害,使得经络畅通,当君璧按到委中穴之时,颜凌寂突然感觉腿弯处一阵钝痛。 颜凌寂先是一愣,之后整个身体都有些僵住了。 君璧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知道他的腿刚刚有了感觉,十分高兴,也证明她之前的推断没错,这腿确实可以恢复。 但是下一秒君璧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毫无防备之下,她被颜凌寂瞬间按到了卧塌上。颜凌寂凭借臂力猛地翻身,压制住了她,撞得她的脊背一阵疼痛。 颜凌寂的墨发有几缕垂落下来,铺在君璧的脖颈之上,白与黑极大的反差。两个人距离很近,君璧可以闻到他身上丝丝缕缕清爽的味道,颜凌寂也可以嗅到她发间淡淡的玉兰花香。 君璧此时无心感觉其他,只能感觉到一只大手扣住了自己的脖颈,正贴着她跳动的脉搏,那手一紧,她就体会到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她试图反抗,但是却让那手掐的更加有力,似乎立刻就能将她挫骨扬灰。她只能放弃挣扎,至少还能微微喘息。 颜凌寂冷笑一声,漆黑深邃的眼眸中升起狠厉阴郁之色,“我废的是腿,可不是手。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他贴在君璧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说着,好似情人间暧昧的呢喃。 但是君璧知道,那掐着她喉咙的手,可以随时终结她的呼吸。“奴……奴婢是阿璧……奴婢……只……只想好好……伺候少爷。”君璧断断续续地解释,她的生死现在就握在颜凌寂的一手之间,她不敢轻举妄动,也暂时无法脱身,只能随时观察颜凌寂是否会露出破绽。 颜凌寂闻言,嘴角扬起,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声,君璧都能微微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伺候我吗?” 颜凌寂仰起头,俊美的容颜上露出极为诡异的阴暗神情,好似玉面修罗一般,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疯魔,又带着勾魂摄魄的诱惑。 “我倒要看看,你是要如何伺候我。”颜凌寂轻轻亲吻了一下君璧的鬓发。 伴随着衣帛撕裂的声音,君璧感觉呼吸顿时顺畅,她知道机会来了,颜凌寂扯她外衣的瞬间,放开了她的脖颈,她摆脱威胁,一脚踢开了颜凌寂。 此时,君璧安静地跪坐在卧榻的一角,看着颜凌寂仰头躺在卧塌的另一边。 颜凌寂在起初被君璧踢倒时,愣了片刻,之后就一时疯狂地大笑,一时又悲恸的沉默。 君璧明白自己之前想得过于简单了。对于一个如此自傲的人来说,伤残并不是可以那么容易就跨过去的坎。 君璧看着颜凌寂脸上复杂而绝望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心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挪到了颜凌寂的身旁,在他恶狠狠地注视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再次放到了她的颈侧。 君璧知道不能让颜凌寂有受辱的感觉,不然疯病又要发作。 “少爷,奴婢是真心对您的。”君璧一双含情的美目盛满了纯真与真挚,不过她心里也在暗暗祈祷,这位爷可别再下狠手。 颜凌寂感觉到手中的温热细腻的肌肤,与生机勃勃跳动的脉搏。他狠戾的眉宇之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一闪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 颜凌寂凝视着君璧的神情,指尖划过白皙的脖颈,稍一用力,君璧身子明显一震,闭上了眼,睫毛微微颤抖,但是却没有反抗。 颜凌寂冷哼一声,本来打算再折磨她一下,但看到素白的小脸,明明害怕,但为了讨他欢心,极力隐忍的模样,他的手指不由变得温柔,放开了君璧的脖颈。 君璧知道自己的示弱赌对了,她缓缓睁开眼,又靠近了颜凌寂几分。 颜凌寂的手并没有离开,转而捏上了君璧小巧可爱的耳垂,君璧没有带耳饰,白嫩的耳垂胖嘟嘟的柔软,入手如同暖玉,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颜凌寂伸手一搂,君璧就顺势靠了上去,依偎在他的颈侧。他甚至能感觉到君璧呼出的热气,带着淡淡的玉兰清香,好像一只小奶猫,卧在他的怀中,这种感觉他竟没有觉得讨厌。 今晚的君璧,让颜凌寂有了很不一样的感觉。明明是同一副皮囊,却与之前判若两人。她眼中的纯真依旧,却少了拘谨的奴性,带着诚挚的感情。 颜凌寂清楚地知道这个丫鬟隐藏极深,但是看到她窝在自己怀里依赖柔顺的模样,竟让他有些欢喜,因为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废人,一个没人会关心的废人。 人心本就趋利避害,今天故意逃避伺候的画眉就是最好的证明。昨晚的红玉也一样,本来温柔如水的女子,却也掩饰不住眼里的嫌弃。这些颜凌寂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故意赏了红玉一顿鞭子,以儆效尤。既然嫌弃他、害怕他,那就让他们彻底地恐惧他。 世上哪里有那般好事,既想要荣华富贵、安逸舒服,又不想承担任何风险呢!此时的颜凌寂也深刻的体会着这个道理。 颜凌寂正陷入沉思,突然脸颊被纤柔素手捧起,他回过神,看到面前的君璧粉嫩的唇瓣微张,唤他:“少爷。” 颜凌寂鬼使神差地上前吻住了君璧,一碰随即离开,他蹙着眉,有些不解,他应该并不喜欢床笫之间的亲吻的。 第二一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5 君璧因为那突然的一吻也有些愣住,不过很快拿回了主动权,凑上去贴上了颜凌寂的唇。 颜凌寂想要推开君璧,又有些舍不得,他感觉到一种之前从未体会到的缱绻缠绵的美好,舍不得放开,想要紧紧抓牢。 漫长的一吻结束,君璧想起颜凌寂的身体状态,于是询问道:“少爷,你的腿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怎么?连你也看不起我这个残废了?”颜凌寂仿佛一下被戳到痛处,好像刚刚的温情不过是一段幻象。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君璧肩膀,耻辱、恼怒、愤恨的复杂情绪,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君璧内心一阵叹息,颜凌寂可比她想象中却更在意这腿伤。 君璧感觉肩膀被握得生疼,她迎着颜凌寂愤怒的目光,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只是轻柔地解释:“少爷,奴婢询问您腿伤的情况,不过是想告诉您,奴婢有办法,可以让您的腿恢复正常。” 颜凌寂看着君璧一双眼眸清澈见底,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于是放松了手劲。他的头脑也逐渐转为清明。 君璧感觉到肩上的凶狠力道消失,内心长舒了一口气,但脸上表情依旧真挚如初。这位爷阴晴不定的性格,还真是不好控制,不小心就会踩到雷,就会瞬间炸。 颜凌寂现在就如同溺水之人,他不想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即使面前的只是一根稻草,也能成为他无比珍视的救命之物。 颜凌寂带着审视之意看向君璧,很明显他没有理由相信一个他并不了解的人。他声音低沉地问道:“若是我这双腿你治不好呢?” “要杀要剐,任凭少爷处置,奴婢绝无怨言。”君璧诚恳地回答。 “你知道就好。”颜凌寂说着掐了一下君璧的脸颊,立刻留下一道红痕。他看着君璧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嘴角弯了弯。 君璧揉着自己的脸颊,看了看颜凌寂的双腿,虽然恢复如初需要他本人的配合,但是她还有的是时间跟他相处啊。 最近丞相府内各有流言蜚语,但奴仆们也都是只敢私下议论,断不敢传到主子的耳朵里。 丞相府的三少爷颜凌寂遭人暗害,从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沦为了双腿残疾的可怜人。 而且据说这三少爷本就是个狠辣阴郁之人,出事之后性子更加阴晴不定,暴戾恣睢。丞相府中的奴仆们人人自危,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但是这之中有一个人成了例外,那就是通房丫鬟阿璧。阿璧整日被颜凌寂带在身边,伺候他的日常起居,自此三少爷也再也没有传过其他的通房丫鬟。 画眉和红玉同时失了宠,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毕竟颜凌寂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却是个容貌气度皆不凡之人。她们一方面暗暗庆幸有君璧替她们挡了少爷的怒火,另一方面又有些嫉妒君璧能获得少爷的独宠。 红玉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那顿鞭子仍让她记忆犹新,暂时还不敢往颜凌寂身边凑。 而画眉却是从小就伺候颜凌寂的,一直把少爷当作托付终身的良人,看君璧独宠,心里难免有几分愤怒怨恨,觉得自己再不想想办法,可能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此时的君璧,正在颜凌寂的屋内,勤勤恳恳地干着体力活,帮颜凌寂腿部按摩。 君璧知道颜凌寂这个人不仅性格阴郁,疑心也极重,想要获得他的真心,不能操之过急,必须循序渐进。 “少爷,可有感觉不适之处?”君璧例行的按摩结束,抬起头望着颜凌寂,轻声地询问。 “没有。”颜凌寂眉间微蹙,除了感觉双腿有些微微发热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颜凌寂虽然对于腿伤急于医治,但是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君璧这段时间每日替他按摩治疗,也承担了每天的换药工作。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不会稍微动作大一些就迸裂,而且他已经可以感受到腿上的寒热变化。君璧说过可以治好他的腿,如今看来也不是毫无可能。 他心里一番思量,又不动声色地看向君璧。君璧此时站起身来,抬手拭了拭额头的薄汗。 颜凌寂看了片刻,又波澜不惊地移开了目光。 君璧知道颜凌寂在观察她,这位爷的疑心不是一般得大。但是她神情安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净了手,准备端起盆离开。 颜凌寂看着面前一板一眼行事的女子,突然很想捉弄她,长臂一揽她的纤腰,就将她扯到了卧榻边。 君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深邃而灿若星辰的双眸,她如雪的肌肤之上,很快晕染开胭脂色。 “怎么你还会害羞?”颜凌寂不禁扬起嘴角,凑到她耳边笑着询问,他的气息拂过,温热而暧昧。 君璧自然是看到美人近在咫尺,有些把持不住,于是将计就计地回答:“像少爷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女子在您面前,也是要羞愧的。” 颜凌寂朝君璧左右打量,“我可不曾见你羞愧过。” “奴婢也长得好看,自然不用羞愧。”君璧极为自信地回应。 颜凌寂闻言,开怀大笑。 君璧发觉颜凌寂更喜欢她稍微越些规矩的真性情,但是这个度还要好好把握。 颜凌寂算是遭逢人生大难,防备之心极重,看来单靠医治他的腿伤来攻略人物,可能还不够啊。 此时门外传来仆人小心翼翼地叩门声:“三少爷,有贵客来访。” 颜凌寂慵懒地揽着君璧,斜倚在卧榻之上,带着些自嘲问道:“哦?我这般光景,还有哪位贵客上门来看我啊?” 那仆人在门外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多言。 突然一位男子的清越声音传来:“本王想请颜三公子品茗,不知可愿赏脸?” 君璧感觉到颜凌寂的身体一僵,随即她看到颜凌寂的眼中冷厉之色渐起,似乎周围的空气中都凝结了寒气。 原来是导致颜凌寂腿伤的罪魁祸首二皇子来了。 第二二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6 君璧正在疑惑,为什么二皇子会堂而皇之的出现时。颜凌寂则腰背挺直地坐了起来,他放开揽着君璧的手臂,微垂着目光,冷笑着说道:“二皇子既然亲自前来,臣自当扫榻以待。” 君璧默默起身,恭敬地站于卧榻一侧。 仆人推开门,退到一边,门口出现了一位长身而立、气宇轩昂的男子。 君璧微微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男子剑眉入鬓,双目黝黑,颇有阳刚之气,并且浑身有着皇家的贵气加成,更显得英武俊朗。但是单说他的容貌气质,与颜凌寂相比,却是略逊一筹。 二皇子缓步走进门,看到颜凌寂盖着薄被的双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有些时日未见,不知颜三公子身体可还好?” 颜凌寂压抑着心中波涛汹涌的怒气,眼中神情越发阴冷,他淡淡回答:“承蒙二皇子前来看望,臣已大好。” 二皇子轻轻扫了颜凌寂一眼,眼神里带着轻蔑之意。 君璧看到二皇子来者不善,自然要站在自己攻略目标人物一边,这可是博取颜凌寂好感的重要机会。 君璧轻咳了一声,成功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少爷,您到时辰该喝药了。再晚些,奴婢温的药怕是要凉了。” 这话可大可小,君璧的言下之意可以说是在直接逐客了,而且逐的人还是堂堂二皇子。如果二皇子深究,这个小丫鬟敢随意在主子面前插话,就是以下犯上,要打要杀都是理所应当。 不过事发突然,二皇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意思看向君璧,又发现这个小丫鬟一双秋水般眼眸清纯可人,模样也长得惹人怜爱,让他看得半天没有移开目光。 二皇子盯着君璧看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如君璧所想一般对她发怒,而是忽而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 君璧敏感地察觉到了二皇子这个微笑中的不寻常,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你这丫鬟,不仅伶牙俐齿,模样倒也不错啊。”二皇子悠悠说道。 君璧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直到看到颜凌寂望向她不善的眼神,她才突然醒悟,颜凌寂不会以为她出头,是为了引起二皇子注意吧。 颜凌寂眼神阴郁,转头对二皇子说道:“这丫头年纪轻不懂事,二皇子不要跟她计较,臣自会好好地教导。” 君璧听到颜凌寂咬牙切齿地说着“教导”二字,不禁打了个寒战。 二皇子不以为意,嘴角带笑,“我倒觉得这丫鬟有趣得很,讨人喜欢。”他边说还边带着欣赏的目光望向君璧,那目光让君璧如芒在背。 颜凌寂看向君璧的眼神又冷厉了几分,君璧日日劳作、兢兢业业在颜凌寂那博得的好感,怕是都被这个该死的二皇子给耗光了。 君璧心里一边咒骂着二皇子,一边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君璧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颜凌寂的卧榻旁边。膝盖磕到地面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她脸色一白,晶莹的大颗泪珠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滑落,砸在地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水印。这可不单单是演技,这么跪下去可是真疼啊。 “奴婢年少无知,冒犯了二皇子,奴婢罪该万死。”君璧微垂着头,哭得梨花带雨,粉腮带露。 不过站着的二皇子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落在地上的泪水,却看不到她半分哭泣的凄美模样。 卧塌上的颜凌寂一偏头,就看到了君璧带泪的盈盈眼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二皇子却对这个突然说跪就跪的小丫鬟多了几分兴趣,他走近两步,俯下身,伸手准备抬起君璧低垂的头。 君璧心想:这二皇子是准备在臣子家中,当着臣子的面,调戏人家的通房丫鬟啊,真是太厚颜无耻了!而且这二皇子不是正跟那个宋家嫡女宋宜秋两情相悦吗? 二皇子的手没有碰到君璧,就被颜凌寂不经意地一挡,拦了下来。 “二皇子心胸开阔,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丫鬟计较。”颜凌寂眼中一片清冷,偏偏露出一个风光霁月的微笑。 二皇子从进门开始就知道颜凌寂的不悦,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若本王就想计较计较,颜三公子又待如何?” “二皇子说笑了,世人皆知二皇子宅心仁厚,与一个女子计较,传出去怕是对二皇子名声不利。”颜凌寂收了笑意,眼神阴郁,言辞之中似有威胁之意。 二皇子嘴角依旧带着笑意,但是神情愈发深沉,瞥了一眼跪下地上的君璧,说道:“颜三公子所言甚是,本王不过是看这小丫鬟有趣,与她开个玩笑罢了。” 两人间暗流涌动,君璧跪得膝盖有些发麻,微微朝卧榻上的颜凌寂靠了靠。 虽然动作轻微,但是被颜凌寂看在眼里,让他的脸色缓和了些。 二皇子又带着恶意看了看颜凌寂的双腿,淡淡说道:“今日多有打扰,颜三公子既然还要喝药,品茗怕是不方便了,颜三公子还是好生歇息吧,本王告辞了。” 两人又是一番寒暄,颜凌寂虚与委蛇,二皇子装模作样。 二皇子终于离开了,屋内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颜凌寂没有发话,君璧只得继续跪在原地,不敢起来。 “人都走了,还跪着干嘛?起来吧。”颜凌寂话中带着几分嘲讽。 君璧扶着卧榻,双腿微颤,缓缓站起了身。不过因为刚刚那一跪太重,膝盖伤着了,又加上跪的太久,君璧没站住跌了下去。 颜凌寂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把这软玉温香抱了满怀。 君璧头撞进来温暖的胸膛,清爽的气息萦绕她的周围。她抬起头,双眸还带着呆滞迷茫,好像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站不稳。 “怎么?刚刚没有攀上二皇子的高枝,又想吃我这回头草了?”颜凌寂掐了掐君璧水嫩的脸颊,揶揄道。 一般女子听到这种话肯定会倍感羞耻,但君璧知道颜凌寂没有甩开她,还能跟她如此说话,说明这关系尚有补救的可能。 第二三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7 君璧顺势窝进了颜凌寂的颈边,蹭了蹭,好似在与他撒娇。 颜凌寂刚刚被二皇子奚落,心中略有不快,此时被君璧依赖着,到感觉那烦闷被驱散了不少,这个阿璧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脖颈上一丝微微的刺痛,让颜凌寂回了神。他一低头,正好撞进君璧纯净娇嗔的双眸里。 “少爷,你走神了啊。”君璧的声音柔和甜糯,让颜凌寂感觉到心中似有猫爪轻轻挠了一下,带着麻酥酥的感觉。以前的阿璧是个恭顺软弱性子,大多时候都有些唯唯诺诺,可不敢如此。 颜凌寂勾起君璧的小巧下巴,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柔软唇瓣,说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可不敢这般大胆。” 君璧闻言,抬头看向颜凌寂,他的眼眸中并无阴狠,反而带着浅笑。 君璧盯着颜凌寂,目光没有任何躲闪。她沉默良久,颜凌寂也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攥紧了颜凌寂的衣襟,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说道:“少爷,若是奴婢说了,您要保证不会生奴婢的气。” 颜凌寂没想到她犹豫了半天,竟说出这样一句话,不禁更加好奇。他伸手把君璧拥入怀里,低声说道:“我自是不会跟你计较。” 君璧把头埋入了颜凌寂怀中,声音带着些沉闷,“以前,奴婢……把少爷当作主子看待。如今……奴婢觉得……” 君璧说得缓慢,多有踌躇,最后还是有些无法说出口。 颜凌寂等得实在不耐烦,抬起了君璧埋在他怀中的脸庞,才发现她满脸羞赧,雪肤之上已经晕染着红霞,甚至连脖子都羞红了。颜凌寂微微一愣。 君璧看无处可躲,半垂着双眸,说道:“如今奴婢觉得自己独占了少爷,少爷好像成了奴婢一个人的。” 颜凌寂看着怀里纯真羞涩的女子,纯似琉璃,又艳若娇花。这话听到颜凌寂的耳中,他没有任何恼怒之意,倒觉得无比熨帖。 颜凌寂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美色迷了眼,进而又迷了心。所谓的真情,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为何此时心中却有种满足感?他不禁紧紧皱起眉头。 君璧屏气凝神地望向他,纯净的眼里流露出紧张无措,却没有任何后悔退缩。 颜凌寂沉默了片刻,忽而一声冷笑,眼中划过阴郁之色,“你胆子倒是不小,不怕死?” 君璧心里咯噔一下,失败了?还没来及细想,一个轻轻的吻落到了她的唇上。她从对面颜凌寂的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有些呆愣的模样,她立刻觉得有些飘飘然又晕乎乎。 面前的颜凌寂依旧一副冷冷的模样,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眼眸深处涌动的情绪,这位爷伪装的能力也太过厉害了,让君璧的情绪从谷底一下飘上了天际。 君璧不再担心,勾起一个明媚的笑意,牵起了颜凌寂的手,“少爷不知道吗?奴婢的胆子向来很大。” 颜凌寂心口一跳,然后看到这个大胆又娇羞的女子凑近他的脸颊,主动在他的耳边落下了一个吻。他觉得耳畔微微发热,他可以闻到萦绕在鼻息之间的淡淡的玉兰花香,他深有情动,沉迷其中。 …… 君璧窝在颜凌寂的怀中,闭着眼,娇柔慵懒。颜凌寂餍足地环抱着她,墨发披散,平时稍显阴郁的眼神如今多了几分魅惑。 “累了?”颜凌寂贴着君璧的耳畔轻轻笑道,温润的声音里略带着性感的沙哑,听得人心头微痒。呼吸的热气拂过,打扰了闭目休息的君璧,让她不满地胡乱推了一把。 颜凌寂看到粉嫩的小手直接拍到了自己脸上,还颇为嫌弃地朝外推了推,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君璧越来越大胆了,不禁勾了勾嘴角,顺手牵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把玩。 君璧的手掌小巧柔软,粉腻酥融,肉嘟嘟的,好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揉起来倒是十分舒服,让颜凌寂有些爱不释手。 君璧抵着颜凌寂的颈窝,呼吸清浅,已经睡着了。她的睡颜一副安宁纯净的模样,与方才的娇柔妩媚判若两人。 颜凌寂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他身边,感觉还不错。而已经陷入黑甜梦乡的君璧不知道,这一刻让她之后的日子过得平顺了许多。 从此之后的第二日起,颜凌寂屋内的女人莫名其妙多了起来。除了红玉没有出现,画眉连同一些大小丫鬟,都开始找各种理由,经常来颜凌寂的屋里露面。 颜凌寂因为君璧每日坚持的按摩治疗,慢慢康复起来,君璧被留在房中的消息也传开了。而且他的性情好像也温和了许多,让那些有攀附之心的人又重燃了希望。 画眉仗着厚脸皮,抢着各种机会往颜凌寂面前凑。一会儿不小心跌倒了,一会儿又把热茶洒到了衣袖上,无所不用其极。 颜凌寂本也不是特别怜香惜玉之人,若说还顾念着与画眉的几分旧情,此时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君璧顾及颜凌寂的身体,告诉他要好好修养。颜凌寂觉得自己最近身体恢复的不错,对君璧的提醒嘱咐有些半信半疑。但是画眉百般引诱,他也没有什么反应,他不是重欲之人,自然也就暂时为了身体恢复,清心寡欲起来。 一日,君璧到小厨房替颜凌寂准备膳食,只因为君璧虽然做的都是家常菜色,但是色香味俱全,最近颜凌寂的嘴被她养刁了,只吃她做的。 君璧刚刚离开不久,画眉就悄悄推开了门,手里捧着一个瓷盅。她整个人精心妆扮过,面若芙蓉,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颜凌寂现在的日常起居基本都是君璧在旁伺候,他可不记得自己唤过画眉。 颜凌寂手里捧着书卷,微微挑眉,抬头瞥了一眼,就又把目光放到了书上,“我未曾唤你,你怎么来了?” 画眉娇嗔地望着颜凌寂,媚态横生。但很可惜颜凌寂关注的目光半分没有留给她,白费了她一番作态。 第二四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8 画眉看到颜凌寂对她毫无反应,脸上闪过一阵失落的神情,她咬了咬唇,再次打起精神,捧着瓷盅,步履翩然地朝着颜凌寂走去。 画眉的衣服特意用了颜凌寂最喜欢的熏香,味道不算浓烈,但走动之间会有若有似无的暗香浮动。 她将瓷盅轻轻摆在颜凌寂伸手可触的地方,衣袖微抬,露出一截皎洁白腻的皓腕。 香气在周围暗暗浮动,颜凌寂眼色微沉,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他伸手抓住了画眉的手臂,将她拉近轻嗅了一下。 画眉满脸娇羞,“少爷……”她的声音柔腻,身体娇软,说着就要依靠到颜凌寂的怀里。 颜凌寂则不慌不忙地一个侧身,躲避开了,之后一手扶着额头,露出一个令人迷醉的笑容,“这味道我闻了头疼,日后你就不必近身伺候了。” 画眉被这话惊得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熏香明明是颜凌寂之前最喜欢的啊,这府里也只有她得到了少爷赏赐的熏香。 画眉脸色有些苍白,恨不到咬碎银牙,一定是阿璧那个贱人吹了枕边风,不然少爷绝不会如此待她。 颜凌寂朝画眉挥挥手,说道:“没什么事就先退下吧。” 画眉好不容易等到君璧不在少爷身边伺候的机会,她可不想白来一趟,于是伸手打开了瓷盅,飘出食物的香气。 画眉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眼期待地望着颜凌寂,轻声说道:“少爷,这是奴婢为您煲的汤,小火煨了三四个时辰,您尝尝?” 画眉毕竟从小伺候在颜凌寂的身边,对他的饮食喜好十分清楚,而且她也知道展现怎样的模样,最能引起颜凌寂的怜惜。 颜凌寂看到画眉一副殷勤的模样,而且他正等待用膳,腹中饥饿。闻着汤的味道尚可,就伸手舀起喝了一口。 他不是第一次尝画眉煲的汤,但确实是第一次觉得如此难以下咽。他艰难地咽下,沉声说道:“退下吧,以后也不用再来送了。” 画眉的厨艺尚可甚至可以说还不错,但是如今颜凌寂被君璧养刁了嘴,自然对食物格外挑剔。 画眉不甘心放弃,还想再说些什么,颜凌寂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退下!” 画眉正赖着不肯走,君璧拎着食盒推门走了进来。 君璧本来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看到画眉也在屋内,立刻敛起笑容,神情也渐渐暗淡下来。 颜凌寂敏锐地察觉了君璧的神色变化,没来得及细想,就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好远离开画眉,证明他们什么也不曾发生。 等到回过神来,颜凌寂瞧着画眉望向他委屈的眼神,才恍然发现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下意识动作。 君璧对颜凌寂的表现很是满意,她转头看向画眉,带着几分讥诮问道:“画眉姐姐也在啊?不知画眉姐姐过来所为何事?” 君璧容貌清丽可人,即使是讥讽厌恶的表情,在她的脸上也只是平添了鲜妍傲然之色。 画眉看着面前耀武扬威却依旧美丽的容貌,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气不打一出来。 阿璧刚刚成为通房丫鬟之时,画眉是提防的。因为阿璧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容貌气质皆是不凡,不说府里的这些大小丫鬟,就是与那些富贵之家生养的贵女相比,也都是略胜一筹。 但是阿璧很快就让画眉打消了戒心,画眉看得出来,阿璧就是一个妥妥的木头美人,就算再光鲜亮丽,也比上她们这些能放得下身段的。端庄优雅那是正室夫人需要的品质,她们这些通房丫鬟,可不需要那些得体古板的美德。 画眉在这些方面看得透彻,她是个明白人,所以可以在府中这么多年混得不错。但是也正因为她的这份透彻,万事都会趋利避害。因此她会为了自身安危,不惜推别人陷入危险境地,这就着实让君璧对她不喜,甚至有些厌恶。 其实君璧的本身也不是放不下身段,只不过不喜欢出头,不爱争抢罢了。她从小姿容出众,为了避免觊觎之人,渐渐养成了藏拙的习惯,性格也就变得拘谨了些。但后来的君璧却是个完全不同的人,她个性洒脱随性,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多日没有来少爷跟前伺候了,有些担心少爷的身体,于是特意煲了汤给少爷补补身子。”画眉故意施展出她悦耳的声音,说得婉转动听又极尽缠绵,听得人心里麻酥酥的。 君璧则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瞥了下桌上已经打开的瓷盅,又朝颜凌寂剜了一眼。 君璧现在敢这样放肆,不过仗着自己对于颜凌寂的特别,况且她也基本摸清了那个度,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颜凌寂更喜欢她跋扈乖张的展现真性情。 而且君璧的这个眼神,可不仅仅是埋怨,更兼具了娇嗔妩媚,那双脉脉含情又略带些抱怨的眼眸,可比画眉故意为之的勾人眼神诱人得多。 果不其然,颜凌寂回以她深情的凝视和安抚的笑意,眼底还深藏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宠溺。 一旁的画眉看到颜凌寂的神情,不禁暗啐一口,在心里骂道:阿璧这狐媚子! 君璧把画眉的不甘心看在眼里,并没有理会。她莲步轻挪来到颜凌寂身旁,打开食盒,屋内立刻弥漫着食物的鲜香。 君璧不慌不忙的摆出精美的佳肴,对比之下,画眉煲的汤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颜凌寂看着君璧布置菜色,心念一动,没忍住一把揽上了面前的纤纤细腰。 颜凌寂这才发觉自己刚刚为何闻不惯画眉身上的熏香了,他习惯也喜欢君璧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那是与她气质浑然天成的自然味道。 画眉眼睁睁地看着君璧跌进颜凌寂的怀中,看着他娇呼一声,也看着她赛雪的脸颊染上了胭脂色。 君璧娇柔嗔怪地拍了拍颜凌寂的肩,有些羞赧地笑了笑,说道:“少爷,画眉姐姐还在呢,您还是别跟奴婢瞎胡闹了,让人看了笑话。”说完还不忘轻瞥了一眼画眉。 第二五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9 画眉听着君璧话里的意思,全然把她排除在外,好似这里她是个外人一般。她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太过掉以轻心,君璧这个狐媚子,真会扮猪吃老虎,那软弱可欺的模样原来都是装的! 画眉又气又急,委屈地看向颜凌寂,却发现他只顾着把玩君璧的小手,对君璧刚刚说的话完全没有在意。她心里的嫉妒如同一把烈火,燃起了斗志,也燃尽了她的理智。 画眉狠狠扯着手中的帕子,一时间没了以往的分寸,话脱口而出:“阿璧妹妹可真是好福气,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拴住了少爷的心?可否教导一二?” 这话一说出来,不只是君璧,连旁观的颜凌寂都不禁挑了下眉。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在暗示君璧惑主了。 君璧暗笑,看来画眉是今日准备要把自己作死了,她严肃认真地说道:“画眉姐姐谨言!这话要是让旁人听去,该怎么想?” 画眉听君璧胆敢教训起她来,正要继续反驳。颜凌寂突然悠悠开口,“画眉。” 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嘴角带着浅笑,眼神微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若我记得不错,你之前似乎少来了一趟。” 画眉心中一颤,身子微微发抖,跪到了地上,“奴婢不敢。” 颜凌寂依旧带着微笑,抬眼赏了她一个阴郁眼神,“你怎么不敢了?之前不是说自己来了癸水,不方便吗?” 颜凌寂当时正处在情绪低落又疯狂失控之时,若是画眉可以好生劝慰,真心相伴,也许就会是另一番光景了。画眉是自小伺候在颜凌寂身旁,颜凌寂对她本就不同,这种感情自是红玉远不能比的。只不过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她却没能好好抓住,还避之唯恐不及。 画眉脸色苍白,委屈可怜的眼泪夺眶而出。 君璧看了看有些狼狈的画眉,转过了头,她不是本身,对于可以轻易推自己到危险境地的人,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况且本来相安无事,是画眉不甘心,上赶着作死。 君璧在颜凌寂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姿势慵懒地窝在他的怀中,拉过他墨黑的发丝在掌心把玩。她并不打算干涉颜凌寂处理画眉。 “我饶了你一回,你怎么还不知道消停?”颜凌寂拥着怀里香软的女子,语气波澜不惊,却莫名得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画眉起初以为只是平常的问责,于是摆出卑微的模样博取怜惜,听到这话,她心中一惊,慌忙解释:“奴婢不敢,那日……那日奴婢确实不方便,怕让少爷沾了晦气。” 画眉一直算是受宠的,虽然颜凌寂并不是温柔体贴之人,但是念着多年情意,对她总会多些宽容。 画眉如今看着君璧受宠,而自己被这般冷落,更是把全部过错都怪到了君璧身上,对她又添了几分怨恨。 颜凌寂并不想听画眉啰嗦,他盯着画眉颤巍巍的身影,眸色微暗,突然又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那你就现在发誓好了。如果你骗了我,就把你剁碎了去喂狗,好不好?” 他用自己清润的嗓音,云淡风轻地说着狠辣残忍的话语。 画眉自是知道颜凌寂的手段,她重重趴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画眉当然不敢发誓,此间鬼神报应之说还是颇为盛行的。 她磕了头,又缓缓地直起了身。即使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她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哭得梨花带雨,但是并没有让胭脂污了颜色。 君璧冷眼旁观,将颜凌寂的一缕乌黑的头发绕到了自己素白的指尖,头发丝滑,绕上随即就又散开了。 画眉到了这般境地依旧觉得自己有翻身的可能,只能说明之前颜凌寂对她太过纵容了。恃宠而骄可不是一般人敢随便尝试的,不知道这一回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颜凌寂也许早就看出了端倪,这位爷可是疑心极重又攻于心计,肚子里的弯弯绕多到君璧也未必能瞧得出他的真实想法。君璧既然猜不透,就继续作壁上观。 “有点意思。”颜凌寂笑出声来,胸膛微微震动,趴在他怀中的君璧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愉悦,还有伴随着这份愉悦同等的冷意。 颜凌寂颇有兴致地看着画眉,“你哭得倒是挺好看,双目盈盈,声音也同平日里一样悦耳。” 颜凌寂这一番夸赞来得猝不及防,不说画眉,连君璧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画眉愣了愣,片刻之后好像突然明白了颜凌寂话中的意思,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画眉以为颜凌寂忆起了两人过往的情意,太过高兴,完全忽略了颜凌寂带着笑意的眼底里的阴郁之色。 君璧作为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她把头靠到了颜凌寂的怀中,静静等待着画眉的结局。 画眉脸颊微红,轻轻咬着唇,目光带泪,眼神里三分委屈七分羞赧。她把握的恰到好处,既让人怜惜,同时又能感受到她的娇羞欢喜。这演技真不是盖的! 颜凌寂带着欣赏的笑意,冷眼旁观着画眉的表演,等她施展的差不多了,才叩了叩桌子,唤偏屋的护卫进来。 颜凌寂不喜人打扰,他身边的仆人护卫一般都会在偏屋候着。进门的这两个护卫,君璧之前也是偶尔见过一面,皆是沉默之人,看站姿行走,身手应该不错。 画眉一直如在梦中,等她反应过来,终于不再维持形象,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放肆!你们放开我!”她对两人大吼大叫,但还是被轻易地制服。 画眉看到两人等候颜凌寂的吩咐,方才醒悟过了,“少爷,少爷这是为何?奴婢知错了。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奴婢会好好改,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画眉头发凌乱,涕泗横流,再也没有心思凭着姿色邀宠了。 颜凌寂没有理会画眉的哭诉,只是搂着君璧,一手托在她的脑后,将她护进了自己的怀里,“什么都别看,什么也别听。” 颜凌寂轻缓平和的声音从君璧的头顶传来,她的鼻尖碰到了微凉的丝绸之上,眼前只能看到衣袍上精致的暗纹。 第二六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0 一双手捂住了君璧的耳朵,声音的震动传来,君璧知道这是颜凌寂下了命令。 画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仿佛要穿透人的耳膜,尽管君璧的耳朵已经被颜凌寂紧紧捂住,还是可以听到一些。 断断续续地惨叫声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就微弱得再也听不到了。 君璧静静地窝在颜凌寂的怀中。颜凌寂一直没有放手,她也就安然地等待。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颜凌寂才放开手。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君璧的嘴角,君璧则乖顺温柔的给予回应。 颜凌寂的唇微凉,唇色依旧有些浅淡。他亲吻的动作很轻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与刚刚那个邪魅狠戾的他,判若两人。 书案前的地面上有一片未干的水迹,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颜凌寂在君璧耳边轻声说道:“可惜了你辛苦做的菜,都有些凉了。” 君璧纯真的眼神望着他,蹭了蹭他的鼻尖,浅笑着回应:“少爷稍等一会儿,奴婢再去热热就好。” 颜凌寂摇摇头,“不必了,随意吃些就好。”他边说边夹起手边的菜放入口中,“不错,你做菜的手艺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君璧看他独自吃得享受,也觉得自己腹中饥饿,扯了扯颜凌寂的衣袍,“少爷,奴婢也饿了。”她眼神透着请求的意味,有些可怜的模样还带着几分娇憨。 颜凌寂眼中染上笑意,他拿筷子点点君璧粉嫩的唇瓣,“想吃?” 君璧用力地点点头,伸出舌尖舔了舔,柔嫩的唇变得更加水润。 颜凌寂夹起一个丸子,放到了君璧的嘴边。她迫不及待地咬进嘴里,微眯着眼,似乎非常享受。丸子不小,她白玉般的脸颊撑得鼓鼓的,看起来像个贪吃的娃娃。 君璧吃得开心,又指使着颜凌寂替自己夹菜。颜凌寂倒也乐在其中,你来我往,两个人一顿饭吃了很久,却谁都没有在意已经微凉的饭菜。 君璧吃饱了,抬头看看颜凌寂带着浅笑的嘴角,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 颜凌寂没有料到,稍愣了一瞬,然后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看你那满嘴的油。”他虽然语气满是嫌弃,但眼里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颜凌寂毫不留情地处理了画眉,既然她如此不知好歹,胆敢选择背离他,他自然也会没有任何留恋地舍弃她。 颜凌寂命人将她剜了双眼,灌了哑药,然后卖去穷乡僻壤,任她自生自灭。 颜凌寂从前有多么宠爱她,如今就有多么厌恶她。所以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忍或者怜惜,反而有些病态的快感。 其实颜凌寂有些莫名的害怕,他害怕自己会变得越来越疯狂,他不知道,这疯狂最后是不是连他自己都会被吞没。 颜凌寂边想着边低头看向了君璧。她正气呼呼地擦着嘴,那模样生动而鲜活。 君璧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是一个还可以让他体会到几分真心与真实的存在。 颜凌寂放任了自己的情绪,抚着怀中女子柔嫩的脸颊,俯下身,一口咬上了她的脖颈。 君璧突然觉得一阵刺痛,然后听到他幽深的声音传来:“记得不要背叛我,否则的话,我会亲手送你下黄泉。” 之后一段时日,君璧继续勤勤恳恳地劳作,充当合格的按摩师,并且维护与颜凌寂关系的和谐。 颜凌寂对她的宠爱,虽然跟旁人比起来已经有很大不同,但是距离她的目标还远远不够。她心中有些焦急,但暂时也没有可以攻略的重要契机,想到系统的套路,又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能默默等待机会了。 但是君璧没有想到,机会没有来,她却先遇到了一位关键人物,宋家嫡女宋宜秋。 一日,颜夫人设宴款待女客,宋宜秋也在受邀之列。两家因为婚约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颜夫人于理自然会发出邀请,但是完全没料到宋宜秋真的会前来。 七公主站着宋宜秋身旁,在宫内她年纪最小,也最受宠,同二皇子是一母同胞,今日她带着宋宜秋前来赴宴,显然是来给她撑腰的。 颜夫人脸色有些难看,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拧得发皱。不过就算她再不情愿,有得罪不起的贵人对宋宜秋青眼有加,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强颜欢笑地上前招待。 君璧正在后院陪着颜凌寂看书,有仆人前来禀报消息,她知道其中的恩怨情仇,小心翼翼地看向颜凌寂。 颜凌寂察觉到了君璧的目光,放下手里的书,清浅一笑,伸手把君璧拉到面前,“怎么,我看起来是那么心胸狭窄之人吗?” 君璧仔细看了看颜凌寂的容貌,眉目如画,俊美风流,确实不像,不过人不可貌相,她可还没见过这位爷心胸宽广的时候呢。心里如此想着,但她可不敢说出来。 颜凌寂见她沉默,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他冷哼一声,掐了掐君璧的脸颊还觉得不够,又在她的粉嫩唇瓣上咬了一口,才说道:“爷饿了,去准备些膳食。” 君璧甩开了颜凌寂拉着她的手,毫无留恋地转身走了。 颜凌寂愣愣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有些哭笑不得,真是把这丫头宠坏了,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君璧本来是去了颜凌寂的小厨房,谁知她需要的食材,今日还没有送来。她想着估计是因为今天的宴请,下人一时忙不过来,于是直接自己多走几步,去大厨房做了。 君璧随便准备好几个菜色,就提起食盒往回赶。 从大厨房回颜凌寂的住处,需要途经一处赏花的别院,她来的时候那处还没有人,往回走之时,别院内已经聚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子。 今日来颜府的女客,多有附庸风雅之人,喜好赏花作诗。早春天气渐暖,在屋内无趣,于是一人提议,众人相随,都聚集到了赏花的别院之中。 君璧知道这些娇客都不好伺候,自己也惹不起,于是低着头,沿着边缘疾步快走。 七公主对作诗没兴趣,脸上几分稚气,玩心也重,东张西望准备找些乐子,正好看到君璧从她不远处走过。她发现这匆匆走来的丫鬟倒是身姿曼妙,微垂的面容也是娇俏鲜妍。 第二七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1 七公主忽而闻到一阵淡淡的玉兰花香,朝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附近有玉兰树,随着君璧渐渐走远,玉兰花香也飘散不见了。 七公主有些好奇,扯了扯宋宜秋的衣袖,说道:“你看那个丫鬟,模样长得还挺好看。” 宋宜秋瞧了一眼,只看到个渐渐走远的窈窕背影,也没放在心上。 宋宜秋本身就容貌出众,气质优雅、端庄淑娴,又兼具才智过人,所以自视甚高,“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丫鬟罢了。”在她眼中再美的丫鬟,也逃不过以色侍人,最终色衰而爱弛的结局。 七公主正无聊,对君璧倒是颇有兴趣,“颜府应该并没有同辈的姑娘吧,看那丫鬟打扮素净但是穿着不俗,你说她会不会是那颜凌寂身边的人啊?” 七公主经常听二哥和宋宜秋提起颜凌寂,说他是暴戾恣睢之人,为人阴郁,行事狠辣,她倒是很想看看那个穷凶极恶之徒长得什么模样。 宋宜秋听七公主提起颜凌寂,秀眉微微蹙起,压低声音说道:“公主莫要再提那个阴险小人,他现在成了残废,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宋宜秋之所以厌恶颜凌寂,是因为她不想绑在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身边。她早就听说过颜凌寂身边有好几个通房丫鬟,想必是个好色之徒。 七公主速来骄纵任性,因为年纪小,宫里的贵人们对她也极为宠溺。她一时兴起,宋宜秋几句话可是拦不住的。 按照礼数,女客随意擅闯主家的后院,可是对主家大大的不敬。但七公主可不会顾忌这些,她偷偷地跟上了君璧的身影。 宋宜秋劝不下七公主,又不能丢下她,只得不情愿地跟在身后,心里盘算着如何安稳地应对这件事,她可不想引火上身。 七公主倒也还算有些分寸,没有再做其他出格的事,只是静静地在君璧身后跟着。 君璧一路到了颜凌寂的屋前,正准备推门,门却从里面先打开了,她瞬间与坐着轮椅的颜凌寂打了个照面。 君璧连忙把食盒放到一旁,跑进屋内扯起一件宽大的披风,披到了颜凌寂的身上,连他的腿也妥善地盖好。 “少爷,您要是在屋里呆的闷了,跟奴婢提前说一声,怎么能这样就出门呢?现在春寒料峭,得注意保暖,您的身子可受不了寒。”君璧说着责备的话,眼中却也满含着担忧与关心。 颜凌寂低头,看向正半跪在他面前的君璧。她容颜素净纯真,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乌黑的秀发只用一只朴素的木簪简单挽起。 颜凌寂觉得那木簪有些碍眼,说不上是多余还是不够相配,随手就把木簪抽了下来。他没想到那木簪不单单是装饰,黑瀑般的秀发刹那间倾泻而下,划出美丽动人的弧度,耀眼的太阳在其上留下温暖的流光。 君璧惊诧的表情停留在脸上,美目圆睁,朱唇微启,几缕墨黑的发丝落在她如玉的脖颈上,黑白分明,简单的色彩却撩动人心。 颜凌寂没来由地一阵悸动,心中似有一株幼苗破土而出,青涩但在无法抑制地放肆生长。 君璧不知道这位爷又要作什么妖,有些不满地嘟囔着,抓起散落的发丝,准备重新挽起。 院子里起了阵风,带着些微凉之意。颜凌寂顺着心意,把君璧虚揽入怀中。君璧感觉身上一暖,带着体温的披风也将她包裹在其中。 君璧侧身被颜凌寂环在怀里,刚想要仰起头看他,一双温热的手按住了她的头,轻轻穿过她的发丝。 “乖乖的,别乱动。”颜凌寂的声音传来,没了平日的清冷阴郁,反而温柔而多情。君璧被这声音蛊惑,乖乖地静等在原处。 很快颜凌寂就停下的动作,示意君璧抬头,让他看看。 君璧看到常用的木簪,还静静躺在自己的手中,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发髻,入手便是滑腻温润的玉质触感。 颜凌寂托着君璧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君璧回望他,发现他头上的羊脂玉簪不见了,发丝也有一两缕的凌乱,无意间平添了随性自然。 颜凌寂看够了,满意地笑道,“这羊脂玉簪与你倒是相配。” 君璧被撩得如玉的面颊之上染上一片红霞,整个人晕乎乎。君璧不禁感叹,笑得太温柔了,真是仿如画中仙。 这美如画的场景,也落入了偷偷窥视的宋宜秋和七公主眼中。 两人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君璧的面容,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颜凌寂对待君璧的温柔。 宋宜秋还算冷静清醒,她更多是震惊与疑惑,她没想到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竟然还有这样温和的一面,有几分对眼前情景的心动,但很快就被对于颜凌寂的厌恶所淹没。 而七公主已经双颊红润,芳心乱颤,愣愣地盯着颜凌寂的一举一动,似乎一直有没有回过神来。她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还这般体贴温柔。我本来以为二哥就已经长得足够俊美了,但他却更胜一筹。他真好看,他……” 宋宜秋见七公主有些魂不守舍,心想七公主要是看上颜凌寂可就糟了,正要劝导。 但七公主一时忘情,浑然没有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渐大,已经被颜凌寂敏锐地察觉到。 “谁?”颜凌寂目光一沉,温柔瞬间退尽,周身环绕着冷厉的气息。他边喝道,边拿起君璧手中的木簪,猛然朝着声音的来源掷出去。 颜凌寂自小习武,虽然说之前双腿差点被废,元气大伤,但是经过这段时间君璧的悉心调理照顾,已经恢复了几成,应付偷窥的二人还是足够的。 宋宜秋先反应过来,她们因为七公主的声音而暴露,袭击自然也是朝着七公主来的。她迅速将七公主扑倒在地,躲过了木簪的袭击。 宋宜秋极为庆幸颜凌寂腿脚不便,而她们选的位置也算隐蔽,她不敢耽搁,拉起七公主快速逃离。等颜凌寂的两位贴身护卫查找之时,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颜凌寂冷笑一声,脸色平静地吩咐道:“罢了,暂且饶了她们这一回。”他腿受了伤,可是眼不瞎,虽然一闪而过,但是两人的装扮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八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2 七公主和宋宜秋匆匆逃回了赏花的别院,两个人这才平息着急促的呼吸,稍稍舒了一口气。 宋宜秋虽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内心是埋怨这个任性又不懂事的七公主的。若是七公主平时一个人胡闹也就算了,此时她们是一同来颜府赴宴,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偷窥之时真被发现了,她也必然脱不了关系。 七公主却完全没有对自己刚刚的鲁莽行为反思,整个人还沉浸在对颜凌寂盛世美颜的回味里。 宋宜秋看七公主心不在焉的模样,猜到了几分,颜凌寂单论容貌确实很容易令人动心,不过若是七公主要嫁给颜凌寂,那可是相当的不妥。 宋宜秋凑到七公主的耳朵,压低声音告诫道:“七公主可曾想过,颜凌寂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不管七公主有没有听到心里去,这个提醒她是一定要说在前面的。 宋宜秋心中思量,颜凌寂好像并没有过得如她想象那般的不如意,看来需要找机会跟二皇子再商量下对策了。 另一边,君璧见颜凌寂一番寻人无果,秀美轻蹙,询问道:“少爷,没事吧?” 颜凌寂伸手拉了君璧一把,又将她拥进了怀里,稍微借了下力,随即站起身来。 这场景如果被宋宜秋看到,她必然会大惊失色。那个她以为的废人,现在已经恢复了大半。 君璧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少爷,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调理好,还是坐着稳妥些。” 颜凌寂不以为意,现在他略走几步已经不成问题。他顺手提起君璧放下的食盒,将她揽入怀中,走进屋内。 颜凌寂又闻到了君璧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他埋首在君璧的颈项之间轻嗅,“你身上怎么这么好闻?”他的声音就在君璧的耳畔,慵懒而魅惑,说完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侧脸。 君璧被弄得有些痒,躲避着回答:“我住的小院有几株玉兰树,现在正是花期,就随手做了些玉兰花的香膏。”也许是此时的颜凌寂太过温柔,君璧竟一时忘记了身份,并没有自称奴婢。 颜凌寂听到了也没在意,反倒觉得多了几分亲昵,“你倒是什么都会做,你是不是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他又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嘴角。 颜凌寂总觉得跟这个丫头在一起之时,是与旁人大不相同的,他会放松自在,会想让她随时陪在身边。 两人用了膳食,颜凌寂又伏案不知道开始忙些什么,虽然没有故意避着君璧,但是她知道那是些朝堂之上的事,她也乐得清闲,不必伺候在他身边。 她现在已经基本摸清了颜凌寂的作息规律,知道这半个时辰内她不必打扰,于是独自回屋休息。 君璧把挽起的秀发放下,换了一只普通的木簪。她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羊脂玉簪,这玉簪看材料就不是凡品,她觉得莫名的眼熟。突然想起本身阿璧有一块偷偷收藏好的羊脂玉坠,她翻箱倒柜的找出来,看着那质地温润的玉坠,比这玉簪还要好的用料,陷入了沉思。 阿璧年纪轻轻就被卖到了颜府,若是本身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贩卖的丫鬟,那她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珍贵的羊脂玉坠呢?系统究竟还隐藏了什么资料? 作为无所不知的系统,君璧不相信它会忘记告知,这种情况只可能是故意没有提及。难道是想增加攻略难度吗?还是为了增加她在这个世界的体验感?有趣,全知全能确实会少了些探索的乐趣啊。 君璧看玉兰花开得好,采下来自己做了些玉兰花蒸糕,斜倚着窗边,赏月饮茶吃糕点,浮生偷闲。 君璧不只是在不同时空完成任务,她享受经历每一次不同身份带来的新鲜感。攻略任务她会努力完成,因为那是她安身立命之本,但那不是她生存的全部意义。 比如现在,如果不是这个通房丫鬟的特殊身份,她也不会觉得这片刻的闲暇如此让人放松惬意。 君璧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又要回到丫鬟的职位上继续努力。 君璧刚踏进门,就听到颜凌寂唤她,看来时间刚刚好。她应了一声,走到颜凌寂身旁,“少爷,有何吩咐?” “罢了,以后你还是守在我身旁伺候吧。我忙的时候,你在一旁看书绣花都可以,保持安静就好。”颜凌寂发现君璧不在他身边时,他总会无意间想到她,颇为影响自己处理事务的进度,于是内心没有丝毫挣扎地决定,还是把她放在身边。 君璧没想到刚刚感叹了一下自由时光,这么快就被剥夺了,唉,没关系,看美人也不错。 “过来。”颜凌寂看她远远站着,心里有些不舒服。 君璧乖乖走近,颜凌寂很自然地把她揽入怀中,亲吻了一下她的唇,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又去偷吃什么好吃的了?”颜凌寂显然尝到了她唇上甜蜜的味道。 君璧知道这位爷心眼小,解释道:“做了玉兰花的蒸糕,味道甜腻,少爷不喜欢吃的。” “这次饶了你,以后不准吃独食。”颜凌寂带着浅笑,轻轻拍了拍她柔嫩的脸颊。 颜凌寂目光掠过君璧的发髻,发现她又换回了木簪,他眉头皱起,声音略带了些冷意,“发簪不喜欢?” 君璧看颜凌寂变脸比翻书还快,倒不着急,她缓缓回答道:“喜欢,喜欢得紧,怕平时干活不小心碰坏了,所以先收起来。”说完还不忘用一双真挚的双眸望向颜凌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玉兰花做得蒸糕,小嘴倒是越来越甜了。你尽管戴就是,我还养得起你。”颜凌寂脸色稍霁。 “少爷的嘴也挺甜啊。”君璧亲了一下他的唇。她极为知道自己的优势,纯真可人的模样,美得润物细无声,不热烈但是会慢慢浸润人心。 “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颜凌寂眼中漾起暖意,亲吻上了这个清纯恬静又艳丽勾人的女子。 一阵缠绵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倒是十分和谐。 第二九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3 第二日,君璧白天端茶倒水,兢兢业业伺候了颜凌寂一整天,晚上为他按摩完,准备告退。 “今晚留下吧。”颜凌寂不容拒绝地望着君璧说道,试图从她的眼中看到情绪,抵抗或是欢喜。 以往除了欢好,君璧一般不会留宿。所以她自然以为颜凌寂想要她,伸手去解衣裳。 颜凌寂没有察觉到君璧的情绪变化,反而看到她解扣子的动作,下意识地拦了下来。君璧疑惑地抬起头询问:“少爷?” 颜凌寂看着君璧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有些小小的尴尬,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耳尖的粉红色。他虚握着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一声,说道:“不做旁的,你陪我躺着就好。” 君璧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愣在原处,待她反应过来,再去瞧颜凌寂,发现他眼中尽是满满的温暖笑意,和让人为之动容的喜悦。 许是今日颜凌寂忙碌之后有些疲倦,他随手将君璧揽入怀中,就闭上了眼。周围萦绕着君璧玉兰花的清香,让他感觉安宁平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颜凌寂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传来,君璧抬头看这个熟睡的男人。伸出手划过他的眉眼,最终停在了他的脸颊上,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满足感。 君璧有些贪恋此时的安逸,转而瞬间恢复了清醒,这不过是她的任务罢了。她就算可以暂时凭借颜凌寂的宠爱如鱼得水,但她并不属于这里,此时更像是一场梦境,她感受经历,最终却不会停留。 君璧理清有些凌乱的思绪,窝在颜凌寂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君璧突然好像进入了无边无际温暖的水中,无法挣扎,继而呼吸困难,然后她极力挣扎地睁开眼,真看到面前大大的笑颜,还有恶作剧一般捏着她鼻子的手。 君璧刚刚醒来,睡眼朦胧,一下拂开了颜凌寂作恶的手,又把头埋到了柔软的被褥中。 “今日是三月三,爷好久不曾出门,突然想去踏青赏花。该不该带着小懒虫去呢?”颜凌寂静静地等着,看到小脑袋急忙探出头来,一双惺忪睡眼带着渴望。 君璧听到可以出门,异常兴奋,说起来她来到这里,还没有机会出门看看。 天光正好,初露骄阳。颜凌寂与君璧乘坐马车,缓缓朝着城郊山林行进。 马车低调不太显眼,但是车内的布置简单舒适,主要是为了满足颜凌寂的需要。 颜凌寂慵懒地轻靠着君璧看书,君璧则有些好奇地朝外观看,看着眼前喧闹的集市,渐渐转变成青翠的山林,马蹄哒哒,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静谧。 “这么喜欢出门,以后爷常带你出来。”颜凌寂看到君璧对外面事事都感兴趣,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瞪着眼对什么都在意,偏偏不在意他这个主子。 “真的?”君璧立刻把目光投向颜凌寂,秋水般的眼中闪着光芒。 “不过,要看你的表现是不是能让爷满意。”颜凌寂勾起他的下巴,捏了捏,手感细腻滑润,让人爱不释手。 君璧心领神会,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颜凌寂内心欢悦,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爷渴了。” 君璧又乖乖给他倒了一杯茶,倒好了,这位爷又嫌她太慢,不肯喝了,赏她喝。 君璧意识到刚刚自己忽略了颜凌寂,这位爷是折腾她寻开心呢。她也不恼,端起茶杯正准备喝,唇碰到茶水,抿了一口,味道有些不对,让她不禁秀眉蹙起。 颜凌寂看到君璧的脸色突然严肃,询问道:“怎么了?” “没事,少爷。茶有些凉了,奴婢再给您倒一杯。”君璧说话声音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她奴婢的自称让颜凌寂觉得事情不简单。 君璧凑到颜凌寂耳边,小声说道:“少爷,茶水中掺类似软筋散的药,不会令人中毒,但会使人短时间内虚弱无力。” 颜凌寂神色一沉,双眸中翻滚着阴郁狠戾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递给君璧一个眼神,然后一如往常般说道:“倒茶。” 君璧知道颜凌寂是准备静观其变,今日的出行他只带了两名护卫。君璧最近才知道这两名护卫分别叫颜文、颜武,两人跟随颜凌寂多年,虽然还不能判断问题一定出在这两个护卫身上,但是可以不动声色地接触到他饮食的之人,必然是身边的人。既然下的是软筋散,那么就还会有下一步的行动会让他露出马脚。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颜凌寂开始唤两位护卫。颜武先撩开了幕帘,看到颜凌寂无力地模样,急忙上前搀扶,却完全没有留意提防身后的颜文,被一手刀重重地劈到颈侧,晕了过去,然后就被颜文随手丢下了马车。 颜凌寂眼色阴沉地望着颜文,没想到背叛的人竟是他。颜文不敢面对自己的主子,转身放下了幕帘,驾驶着马车一路狂奔。 君璧觉得身体有些微微无力,她有些大意了,没想到着给颜凌寂下的软筋散这样霸道,她不过是沾了沾唇。看着颜凌寂状似无力,但透露着蓄势待发的模样,她没有打扰。 幕帘悄无声息地掀开,颜凌寂一掌拍向颜文的后脑。他毕竟大伤初愈,腿脚不够灵活,走没有问题,但是快速袭击,拖累了速度。颜文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察觉到危险,快速防守,但还是被重重拍到了肩膀上。两人又短暂接了对方一招,不分伯仲。 颜文清楚地知道自己主子自小习武,要不是因为受伤,他也没办法勉强打个平手。 颜凌寂见一击没能击杀,已经失了先机。眼神愈发镇定,准备再次发送袭击。 马车依旧在向前奔驰。颜文知道正面迎战没有胜算,看即将达到预计的地点,突然一掌拍向马背,然后翻身跳下了马车。 马受惊之后,开始向前极速狂奔。颜凌寂看到面前越来越近的一处断崖,当机立断抱着君璧跳下了车。 君璧知道此时的颜凌寂腿部绝不能再受伤,那样不仅连日来的治疗付诸东流,而且他也会成为真正的残疾。这对于颜凌寂将会是巨大的打击,对她完成任务也会大大的不利。她毫不迟疑,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腿蹬了一下车辕,顺势翻身,让自己承受落地的冲力。 第三十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4 君璧感觉到巨大的力量冲向她,然后颜凌寂抱着她顺势翻滚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力。耳边是马车来不及刹住,掉下断崖的遥远声响。 君璧感觉胸口气血翻涌,口中有些腥甜。她面前是颜凌寂急切又担忧的目光,“阿璧,你怎么样?” “小心!”君璧惊呼。颜凌寂闻声转头,与偷袭的颜文对了一掌。 颜凌寂看情况猜出原计划应该是让他服用软筋散,然后制造意外坠崖的假象,只是不知道颜文为何被收买。现在他不仅没有喝那茶水,还跳了马车,颜文暴露身份,一定会孤注一掷,他必须全力以赴才有生机。 君璧中了微量的软筋散,又因为刚刚跳下马车受到剧烈撞击。虽然现在凭借身体本能,跟随颜凌寂躲避颜文的攻击,但是她毫无还手之力,并且渐渐有些拖累颜凌寂。 君璧暗想,不知道自己现在牺牲,能不能获得颜凌寂的真心,但是愧疚遗憾之情无法等同真情,她无法确定自己以生命作为筹码,是否可以完成任务,还是要想想其他办法。 颜文发现颜凌寂百般护着通房丫鬟,于是开始招招袭向君璧。君璧看形势越来越不利,如果没有她的拖累,颜凌寂应该可以应付,所以她选择故意落入了颜文的手中。 颜文扣着君璧细嫩的脖颈,手在微微颤抖。他被颜凌寂逼到了悬崖边,再没有退路,“少爷,我情非得已。您也不想看着您这可人的丫鬟没命吧?” 越是情势危急,颜凌寂反而越是镇定冷静。他虽然衣袍沾染了泥土,但整个人丝毫不显狼狈。他察觉了刚刚君璧似乎是故意放开了他的手,他多疑的性格,让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君璧是否也背叛了她。但想到君璧对茶水的提醒,摔下马车时的维护,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是个丫鬟罢了。”颜凌寂平静地回应。 两方僵持,颜文有些拿不定主意,掐住君璧脖子的手微微放松。 君璧却看到颜凌寂眼底的情绪压抑,她距离颜凌寂比较远,即使短暂摆脱颜文,也无济于事。她斜眼扫了一下断崖的情况,树木丛生,重量偏大的马车直接掉下去可能没命,但以她的体重,如果可以充分利用树木间的缓冲力,从此处跳下去保证活命应该没问题。 颜凌寂还么有来得及与君璧眼神交流,就看到她出乎意料地趁机拂开颜文的手臂,退后一步,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断崖。 “阿璧!”颜凌寂凄厉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君璧此时自顾不暇,虽然尽力调整坠落的姿势,以后背着力接触柔韧的树枝,但是她全身乏力又受了伤,一下陷入了昏迷。 颜文失去了保命符,两三招就被颜凌寂制服。颜凌寂失去君璧的情绪全都发泄在了颜文身上,要不是还要留他调查幕后之人,早就让他没命了。 颜武清醒之后,一路追查,跟随马车留下的印记到达之时,看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颜文倒在血泊之中,自家主子正呆呆坐在断崖旁边。 君璧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颜府自己的小屋,而是躺在一张舒适而陌生的雕花大床上,她还在古代。 系统没有提示任务完成,证明她应该还在原空间没有离开。君璧习惯尽可能融入任务空间,所以执行任务一直选择无干扰模式,只在任务开始结束之时接受系统提示。她接受系统的情境安排,但并不喜欢耳边总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冰冷机械音,时刻提醒干涉她的行为,她更喜欢自己探索本身的生命轨迹。 房间很大,布置古朴雅致。君璧可以隐隐看到窗外烛火的光亮,有断断续续地说话声,听得不太清晰。 她撑起身子,想要听得清晰些,但是显然高估了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手臂刚刚支撑起就无力地落下。后背传来一阵尖厉的刺痛,疼得她嘶的一声轻吟。 轻微的声响惊动了屋外的人,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面色和蔼的中年妇人急忙走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模样水灵身着翠色衣裙的丫鬟。 “郡主,老奴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十年了,您若是再不醒,老奴只能以死谢罪了。”那妇人半跪在君璧的床前,边说边拿起帕子拭泪。 君璧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情绪,欣喜,激动,悲伤,自责,复杂而真挚,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君璧想起那质地上乘的羊脂玉坠,绝非凡品,如果本身的真实身份是郡主,那么就可以说的通了。这就是系统隐藏的资料吗?这种设定真是大开金手指,平等的阶级才更容易谈感情,主子与奴婢的感情就算再深,也总带着几分施舍,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这是何处?我为何在这里?”君璧略带沙哑的嗓音询问。 那妇人勉强收起悲伤的情绪,轻声解释:“老奴三月三去山上寺庙拜佛求平安,在山脚下发现了昏迷的郡主。郡主您跟小时候长得真是一模一样,老奴一眼就认出了您。”妇人边说边又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君璧听妇人断断续续地解释,也大概明白了本身的身世。本身的父亲曾经辅佐过当今圣上称帝,并且在皇位争夺之时救过圣上一命,之后又为国战死沙场,圣上悲恸追封其为异姓王,本身作为君家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被封为郡主。本身在五岁之时的上元节灯会上被拐,使得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思念成疾,也早早就离世了。 但是王府并没有荒废,当今圣上不仅命人继续搜寻她的下落,还保留了王府的内的规制和奴仆。如今君璧归来,成了这王府里名正言顺的主子。 “郡主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受苦了。”妇人说着又忍不住开始哽咽。 妇人担心君璧的伤势,服侍她服了汤药,就退下了。 君璧因为睡得足够久,躺在舒适的床上,却没有丝毫困意。 如今虽然她的身份显赫了,但是想见到目标人物就没有之前那么方便了。 君璧曾经是别人通房丫鬟之事,被刻意隐瞒了。对外声称郡主是在寺庙中寄养,不小心从山坡跌落,被恰好路过的王府的姑姑发现,带回了王府。 她从一个丫鬟阿璧,摇身一变成了郡主君璧,也不知道颜凌寂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君璧叹了口气,盖在身上的锦被轻柔舒服,她蹭了蹭滑腻的缎面,却有些想念颜凌寂那温热的胸膛。 第三一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5 距离君璧跳崖已经过去了七日,颜凌寂的院子里始终笼罩在深沉阴郁的压抑感之中。院中的奴仆做事更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触了主人的霉头。 这七日颜凌寂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君璧,但在山下只是找到了摔得支离破碎的马车,和血肉模糊又被不知道什么动物撕咬过的马的尸体。君璧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寻找的奴仆背地里都猜想她是不是已经被野兽叼走了。 此时留在颜凌寂身边伺候的只剩下了颜武,他提着食盒走来,恭敬地问道:“少爷,您可要用饭?” 颜武看到颜凌寂坐在书案前,眼神涣散,没有回应。他犹豫了片刻,再次开口唤道:“少爷?” 颜凌寂默不作声地抬起头,瞧了颜武一眼,就把目光却落在了那个熟悉的食盒上,他眼前依稀浮现出女子纯净的笑颜。 颜凌寂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握紧拳头,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先摆上吧。”如今他不管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就是这所谓的情意,如今真的让他体会到失去,他才知道什么叫抽筋剥骨。 颜凌寂的痛苦来得的并不猛烈,但是丝丝缕缕,日夜陪伴,缓慢而长久地折磨着他。君璧在时他没有这么深刻的感知,等到她离开了,好像处处都可以找到有关她的记忆。 君璧在床上修养了数日,实在觉得躺得浑身不舒服,坚决要求下床走动。 那日守在她身旁哭泣的妇人唤作苏姑姑,郡主既然发话了,她也不好继续坚持,于是安排丫鬟服侍君璧沐浴梳洗。 君璧洗去一身粘腻,感觉舒爽了许多。一头如瀑的乌黑秀发披散开,用帕子绞去水渍,又以加了玉兰花香的熏笼仔细烘干。 君璧被丫鬟扶到了妆台前,苏姑姑走上来开始替她挽发。她看着镜中人感觉熟悉又陌生,妆容精致,云鬓花颜,衣着华丽浮翠流丹,但眼神依旧纯真可人,未曾改变。 “郡主既然在王府中觉得无趣,不如出去逛逛,各府的夫人都递来了帖子。”苏姑姑替她挽好最后一缕秀发,簪好细心搭配的发饰,才试探着说出她想表达的目的。 君璧心里明白,如果只是在王府里走走,何须这样盛装打扮。她点头应下,粗粗地翻看着苏姑姑递过来的名帖。没想到很快就看到了熟人宋宜秋,她扫了一眼,就掠过了。 君璧看得随意,苏姑姑恨不得把自己相中的都往她眼前放。也不怪苏姑姑着急,她如今的年纪算不得小,终身大事已经提上了日程。而这些邀约的各府夫人有个共同点,就是家中都有适婚年纪的嫡子。 圣上对她这位郡主极为关爱,说到底娶她娶得不过是一个身份罢了。至于她这个人如何,反而没那么重要。 君璧翻到最后,突然熟悉的一个字落在眼里,让她心头一颤。颜。 君璧到底没有选择去颜府,也许是近情者怯,她打算缓缓再去,或者明日或者后日,总之不是今日。 苏姑姑眼看着她随便挑了一家,眉头皱起,但还是只能随她喜欢,一边小心叮嘱几句,一边送她出了王府的门。 这种形式的宴请,不过是聊天品茶赏花,贵女之间顺便借此机会互相攀比,勾心斗角罢了。 君璧作为一个旁观者,既不故意亲近,也不特别疏远。规矩礼仪,她伪装得极好,看不出半点生疏,没有人能挑的出她的错来。但她基本没有与人交谈,自然也没有人能得到她的青眼。 君璧放下手中的茶杯,眉目低垂,长长的睫毛遮掩了眼中的情绪,好像是有些无聊啊。 君璧不准备委屈自己,以身体抱恙为由提前离开了。 上了马车,君璧斜倚着靠在窗边。此时日光正好,她眯着眼,撩开布幔,任由暖融融的阳光落在她精致的侧脸。 她肤白如玉,眉目秀妍,笼罩在淡淡的金色光晕之中,似乎从她眉眼之中可以看到岁月安静美好,缓缓流淌。 一旁的丫鬟冰儿觉得有些不妥,赶忙上前放下了布幔,“郡主,仔细被别人偷瞧了去。” 君璧知道冰儿是为她好,也没在意。只不过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这惊鸿一瞥,却同时被两个人发现了。 一个是正好骑马路过的二皇子,觉得她眉目之间有些熟悉,颇有兴趣的多看了两眼。 另一人正是颜凌寂,他一身锦衣,俊朗如画,瑰姿艳逸。 “是她……是她……”颜凌寂喃喃自语,神情悲喜交加,眼神直盯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一人一马直愣愣地停伫在原地。 “少爷?”身后的颜武有些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颜凌寂这才稍稍缓过神,紧紧握住手里的缰绳,压抑心中的悸动。 直到王府的马车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颜凌寂才清醒过来。不过他依旧没有离开,又在原地伫立了片刻。颜武不知道自家爷想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在他身后等待。 只是一瞬间,颜凌寂就可以确定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虽然她盛装打扮,与平日素净的模样不同,但是那张容颜已经深深刻在他心里。 君璧身上有很多颜凌寂并不了解的谜团,她敢躲开他的鞭子,她治好了他的腿,她可以在跳下马车之时冷静地护住他的旧伤,这样的女子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冷静应对,他不相信她会跳崖寻死。 没有尸骨就还有微茫的希望,这是颜凌寂在煎熬寻找的时间里唯一的抚慰。 他之所以要好好活着,就是要让仇者血债血偿。断腿之仇,谋害之仇,还有谋害他所怜爱之人的仇…… “回府。”颜凌寂动作利落的牵着缰绳,眉宇之间郁色一扫而空,显出很久没有的明朗来。 颜凌寂目光扫了一眼周围,正好看到二皇子也在不远处。两人对视,一人震惊,一人张狂。 颜凌寂一夹马腹,从二皇子身旁飞奔而过,临近之时投过去意味深长的目光。二皇子看的明白,那是目光之中是赤裸裸的宣战。 第三二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6 二皇子起初并没有把颜凌寂放在眼里,除了一张脸,他并没有展现出过人之处,会设计弄残他的腿,也不过是因为宋宜秋的缘故罢了。 前不久,二皇子与宋宜秋私会说起颜凌寂,没想到七皇妹竟因为他春心萌动。二皇子当即觉得颜凌寂是个麻烦,留着他必然会招致祸端。 身为皇子,处于权利的中心,几乎所有人都会卷入皇位的争夺之中。二皇子上头有太子压着,但他自小文韬武略样样过人,也渐渐培养起自己的势力。 二皇子既然无法拉拢太子党的颜家,那让他们元气大伤也好。他调查了颜凌寂的贴身护卫,颜武无牵无挂,忠心耿耿。颜文却有一位红颜知己,还为他生养了一双儿女,住在城郊的一处小院。 二皇子派人劫持了颜文的妻儿,以此要挟。颜文自小在颜凌寂身边,深得信任,下药之后伪装不慎身亡想必不难。 这几日二皇子一直未等到消息,没想到颜凌寂竟安然无恙! 另一边,君璧回到王府,精神尚好,于是换了常服,在府中散步,顺便观赏飞檐反宇、雕梁画栋的古代建筑。不过只逛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些力不从心,想来是最近受伤躺得太久,应该慢慢恢复锻炼了。 天色渐晚,君璧享受着冰儿舒适的按摩,有些困乏。 “郡主,奴婢服侍您沐浴吧?”冰儿轻声问道。 “好。”君璧应下,等一切收拾完,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烛火幽暗,泛着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君璧躺着柔软的床褥间,鼻尖萦绕的浅浅的木兰花香。她来到此空间,最先打动她的,就是她住的小屋门前开得正盛的冰清玉洁的木兰花,她也喜欢上了这淡淡的幽香。 君璧浅睡之中,好似梦境,一双手轻轻摩挲着她脸颊,指尖微凉,小心翼翼,又有着无限柔情。 君璧想睁开眼,但那轻柔的触碰让她深陷梦境。她因贪恋而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黑暗中有一道人影靠近,带着熟悉的清爽气息。君璧不自觉地朝着那气息靠近,被一双手臂顺势揽入怀中。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带着急促而炙热的呼吸,让她渐渐转醒。 “我很想你,你呢?想不想我?”清朗的男子声音在君璧的耳边响起,她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之间,只看到一个暗影。 君璧开始试图挣扎,反而遭到更紧的禁锢。她清醒过来,终于看清面前难以描摹的独绝容颜,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少爷?” 话音刚落,君璧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了。 颜凌寂比之前消瘦了许多,眉目之间多了几分寡情冷漠。但是他同以往一般,勾起嘴角对着君璧露出笑意,冷意也随之消散,“我就知道,不会看错。” 君璧本来想有个缓冲准备,再去见颜凌寂。此时看到他眼中太多的情绪,竟没来由地流下一行清泪,她好像也很想念他。 颜凌寂看着君璧泪珠滚落玉颊的怜人模样,本来就没几分的气恼怨意,也被瞬间冲没了。 “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哭了。”颜凌寂勾着嘴角,用衣袖轻轻地帮她拭泪。 君璧感受到颜凌寂温柔的安抚,更想对他撒娇,哭得停不下来,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我怕……怕你恼……恼我……” 颜凌寂只能将她拥入怀中,继续轻声安慰:“莫哭了,我不曾恼你。”他本来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如今却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是熟悉颜凌寂的看到此番场景,一定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怜香惜玉、温柔小意的颜凌寂,简直像被夺舍了一般。 君璧窝在他怀中,一双泪眼朦胧地询问:“真的不恼?” “千真万确。”颜凌寂笑着回答。 君璧眼睛又红了。颜凌寂哭笑不得,说恼她会哭,说不恼了也哭,他彻底没办法了,只能轻轻抚着她的背。 君璧渐渐平息了情绪,颜凌寂又贪恋地在她身边躺了一会儿,感受着久违的玉兰花香。隔了片刻,他悄悄起身准备离开。 “你的腿都好了吗?”君璧有些不舍得他离开,突然开始找话题。 “才想起来问爷的身体啊,没良心的。”颜凌寂调笑着扯了扯她柔软的脸颊,还是如以前一般让人爱不释手,“好全了。” “来去都没问题?”君璧歪头想了想,贴近他继续问。 “没问题。”颜凌寂看她思索的小脸,觉得面前的女子真是越看越惹人怜爱。 “我不想你走。”君璧紧紧拉住了颜凌寂的衣袖。 “乖,别闹了。”颜凌寂强压下留在她身边的渴望,他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确认,久留怕会有变故。 “明早再走,好不好?”君璧秋水般的眼中满满都是他。 颜凌寂看着君璧的怜人模样,掌心是她柔软的小手,心中微微动摇。“我也想留下,不过这里是王府,你的丫鬟就在隔壁,若是传出什么,我怕有损你的清誉。” 颜凌寂没有纠结她缘何突然成了郡主,也没有气恼她活蹦乱跳却没有找他,反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的名声。 君璧知道颜凌寂行事谨慎,如果不用狠招,怕是留不住他。她整个人挂到了颜凌寂身上,把颜凌寂紧紧地拥入了她的怀中。“不许你走。”她低声呢喃着,眼眶又红了一圈。 颜凌寂看着她修眉微蹙,又要落泪的模样,不自觉地放弃了原则,向她妥协。 颜凌寂叹了口气,“你真是我的克星。”他轻轻抚了抚君璧的头,一双潋滟的眼眸中浓郁的情丝翻涌。 君璧得偿所愿,舒服地窝在颜凌寂怀中,像只小奶猫一样对他极为依赖。 两人的头发披散着,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颜凌寂和君璧多日不见,都无心睡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兴致而来就缱绻相吻。 “这里是王府……”颜凌寂被撩得情动,勉强压抑。 君璧带狡黠的笑意,“轻点不就行了。” “你啊,我真是拿你没办法。”颜凌寂说着无奈的话,言语中却满是宠溺。 第三三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7 直到天色微微泛白,君璧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颜凌寂看时辰差不多该走了,简单帮她收拾好,又回头俯下身想再看看她。瞧着她安然沉睡的模样,知道她一定是累狠了。 听着她平缓绵长的呼吸声,颜凌寂的指尖划过她如玉的脸颊,最后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轻吻,“等我来娶你。” 君璧一觉睡到接近午时,苏姑姑中途悄悄望了一眼,只当她是昨天逛累了,也没有唤醒她。 等君璧起床梳洗后坐在妆台前,冰儿发现今天的郡主有些微妙的不同,“郡主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她边梳发,边讨巧地问道。 君璧看着铜镜中弯弯的笑眼,红润的气色,抿了抿朱唇上的口脂,“昨晚做了个美梦。” 另一边,颜凌寂的院里也一扫连日的阴霾,本来整日气色阴沉的少爷,笑得身边的丫鬟们都禁不住春心荡漾。让颜武都有些怀疑,他家爷是不是魔怔了? 第二日,君璧就又被苏姑姑旁敲侧击地催着出门。她这个半路出家的郡主,倒是丝毫没把苏姑姑操心的婚事放到心上。 颜凌寂身有官职,算得上青年才俊。颜家是太子一派,颜凌寂更是因为二皇子的关系,成了不折不扣的太子党。太子为人宅心仁厚,治国处事也没有纰漏,皇上必然不会无缘无故废太子,想必很乐意促成他们这段联姻。 说到底,皇上虽然对君璧这个郡主确有几分特别的怜惜,但更多的是她还有可以利用之处。在她没有寻回之时的各种照顾是对旧臣的体恤,如今也需要她的联姻稳定关系。皇家之人,又有几分纯粹的真情。 君璧梳洗打扮完,就一派娴淑雅静的模样,前去赴宴了。 这次的宴请名曰赏花,但邀请的贵客不小,男女宾皆有,还十分体贴地隔了一道屏风,让两方分席。君璧大概猜到是这家府上有适龄的姑娘,在借机相看未来的夫君。 君璧朝四周扫了一圈,刚好看到一个柔美端庄的翠衫姑娘,此刻正抿着唇,静静地听另一边的动静,想必待嫁之人就是她了。 翠衫姑娘似乎察觉到君璧的视线,抬起头对上了目光,她略带羞赧地一笑。 君璧美目盈盈,朝她点头微笑回应,矜贵而不会让人觉得高傲。仅仅一个普通的动作,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贵优雅。这些表面功夫,君璧可是熟练得炉火纯青。 君璧边上的贵女们正在小声讨论,一人说道:“那唐家的小公子,倒是文采斐然。” 另一人回应:“也生得仪表堂堂,跟花姐姐倒是相配。”边说边看向双颊羞红的翠衫姑娘。 这时,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女神神秘秘地插话:“他可不算长得好,我方才瞥到一人,那才是宋玉之容、潘安之貌。” 几个贵女都有了兴致,忙问:“哪家的公子。” 那少女抿了抿唇,只比了嘴形,颜。 君璧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她并没有听到屏风那一边有熟悉的声音,而且颜凌寂应该不喜欢参加这种宴请啊。 “颜家三少爷吗?”一个贵女问道。 那起先提起的少女笑着回答:“当然,除了这位颜三少爷,谁能当得起举世无双的容貌。” 几个人越聊越热闹,“先前听说,颜三公子的双腿不是废了吗?” “谣言吧,我看他好着呢。” “要是能嫁给如此玉郎,不枉此生啊。” 一群人说得兴奋,君璧也听得有趣。这般少女心思,可是比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多些趣味。既然颜凌寂在此处,她也就打算多留一会儿。 此间风俗还算开明,小辈见面也可互相玩些风雅游戏。用过午膳,一道屏风隔开的两处之人,一同聚集到了别院凉亭。 姑娘们皆有些拘谨羞意,君璧却是落落大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颜凌寂。 他一身玉竹色锦衣,玉冠乌髻,眉目如画,虽然站在稍后面,但是遮不住通身风华,很是显眼。不过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也一样毫不遮掩。 颜凌寂的视线也瞬间落在了君璧的身上,同样是玉容花貌,自然吸引目光。别说他了,就连他身边的几个公子也同时望了过去。 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俱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不过早已心领神会。 君璧不爱凑热闹,悄悄坐到了后方,颜凌寂泰然自若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颜凌寂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先前的不耐烦隐隐退去,眼中的余光也一直笼罩在君璧的周围。 有人提议玩射覆,姑娘这边先放,对面的猜。翠衫姑娘先放了一条锦帕,那边就起哄推唐小公子过去猜。 君璧觉得古代的游戏有些无聊,捧起一盏清茶啜饮。身旁的姑娘们都上前去凑热闹,君璧却坐在原处悠闲地饮茶。 她刚放下茶杯,准备去看颜凌寂,刚一转头,唇瓣就贴上一片温热。她微愣,还没反应过来,那偷袭之人早已退开了。 颜凌寂嘴角一勾,冲着她露出得逞的笑意。 君璧雪白的脸上飞起一抹胭脂色,她娇嗔横他一眼,轻声说道:“也不怕被人瞧见了。” 颜凌寂不以为意地舔了舔唇,似乎她唇间带着的茶香清甜犹在,“牡丹花下死,无憾。” 颜凌寂举止言语皆是轻佻,但偏偏他风流倜傥、芝兰玉树。被他那深邃温柔的眼神瞧着,心一下就化了。 君璧趁没人注意,暗暗掐了颜凌寂一把,不过他不痛不痒,又在衣袖遮掩下握住了那柔软的素手。 他们坐得位置隐蔽,前面又玩得热闹,并没有旁人察觉。 不过恰好那个年纪颇小的少女回头张望,瞥到了两人。视线先落到君璧身上,转而又投向颜凌寂,来回看了几次,才恍然大悟一般,扯着身边另一个贵女说道:“你看,郡主和颜三公子都长得这般好看,瞧上去很是般配。” 少女性子迷糊,身边又是熟悉地玩伴,话就说得有些口无遮拦了。 这话被身旁的人听到,看向两人的目光也越来越多,唐小公子和翠衫姑娘那对主角反而被忽略了。 君璧不喜欢被人围观,脸色淡漠,带着些骄矜。 颜凌寂仿佛没有注意到旁人的注目,坦然地拿起手旁君璧的茶杯,饮了一口清茶。 第三四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8 唐小公子走近,他现在没有功名在身,在君璧这个郡主面前,还是有些微拘束。他直接坐到颜凌寂的另一边,看上去颇为熟稔,“景珩,你倒是乐得清闲。” 君璧听到这两字心头一震,“景珩”难道是颜凌寂的表字?她倒是从来没注意过。两个任务的攻略人物是同一个名字是巧合还是必然?是读音一样还是根本就是同样的字?许多疑问一瞬间排山倒海涌入她的脑海中。 幸好君璧微垂着头,旁人没办法看清她眼中流露的情绪。并且因为唐小公子的搭话,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颜凌寂身上。 颜凌寂感觉衣袖之下交握的手突然紧握住他,有些不解,又不方便询问,只能反手回握。 君璧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的场合,急忙收敛心绪,想着有机会再问清楚。她轻轻拍了拍颜凌寂的掌心,以示安好。 唐小公子等了片刻,才听到颜凌寂敷衍地回答:“在下才疏学浅,定是猜不出来,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君璧刚刚还在纠结于颜凌寂的表字,此时听到这位爷拐弯抹角地不给人面子,不禁嘴角露出笑意。 君璧今日的打扮简单素雅,不算隆重,但是嫣然一笑,美目盈盈,瞬间足以沉醉春风。 她不仅有着少女的纯净无邪,还多了一份难得风情,这是更为吸引人的,也是另外一众懵懂的青葱姑娘们没有的。 连唐小公子看着她的侧脸,都不禁眼神一荡。 颜凌寂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此时君璧已经收起了笑容,依旧一幅略显冷漠的模样。 颜凌寂横了她一眼:日后算账! 君璧才不怕他,只当没看见。 翠衫姑娘也上前来到了君璧的身旁,“郡主,自己呆着多无聊,何不跟大家一起玩?”她的语气亲切温婉,虽是邀请,但君璧敏感的发觉,这姑娘是来者不善。看来是因为唐小公子多看了她一眼,就记恨上她了。只一句话就把她放到了不合群的位置上,也算是有点心机。 君璧对宅斗没兴趣,还是以礼待人,“我不太懂,随你们看看好了。” 颜凌寂把一切看在眼里,目光掠过翠衫姑娘,眸色阴沉。 君璧话音刚落,时刻关注她的唐小公子立刻说道:“不过是随便玩玩罢了,郡主不必自谦。” 君璧听着唐小公子积极地接着话茬,不禁感叹,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君璧随便玩了两局,颜凌寂也不动声色地加入,两人都懂得藏拙,无功无过,最后还是唐小公子拔了头筹。 君璧趁热闹悄悄离开了,临走前只交代了一个小丫鬟。 快走到府门之时,冰儿先行几步出去安排马车,君璧落后些等待。她人刚站稳,就被颜凌寂突然拉了一把,隐入转身的墙边。 颜凌寂把她困到手臂之间,俯下身,就是一个急切而绵长的吻。吻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又轻啄了两三下,颇为留恋,“很快了。” 君璧因为这个突然又令人窒息的吻有些微微喘息,她眼中迷茫不解,“什么很快了?” 颜凌寂将她揽入怀中,又在她耳边的鬓发落下轻轻一吻,“你回去就知道。” 说罢,搂着她的腰肢,将她带回到原处。等君璧完全回过神来,她仍站着府门处,颜凌寂却早已没了踪影。 冰儿安排好马车,恭敬地唤道:“郡主,该回了。” 君璧转头回望,看到转角处玉竹色的衣袍一闪而过。她摸了摸带着微热余韵的唇,回想着颜凌寂的话,却猜不透其中的深意,还有关于他的表字,也没来得及询问。 冰儿见郡主没有回应,又唤了她一声,君璧这才收起思绪,踏上马车。 君璧算是个有些好奇心的人,关于颜凌寂的话和他的表字,她满腹的疑问,所以回到王府就缄默不语,看上去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苏姑姑犹豫下,忍不住询问:“郡主,可是赴宴之时发生了什么事?” 君璧摇头,露出浅笑,“没事,只是玩游戏有些累了。” 苏姑姑看她不愿回答,也不再多问。 君璧正斜倚在矮榻上发呆,冰儿匆匆忙忙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郡……郡主,宫里传了赐婚的圣旨。” 君璧稍愣了片刻,心中拨云见日,原来如此。 直到传旨的太监离开,苏姑姑和几个丫鬟还没有回过神来。而君璧闲散地坐着桌边饮茶,完全不像是刚刚接下了赐婚圣旨的模样。 苏姑姑还有些手足无措,“郡主,这……为何是颜家?” “圣上的旨意,怎是你我可以揣度的。既然赐了婚,安心待嫁就是了。”君璧安定如初地回答。 苏姑姑闻言,若有所思,终究没再多话。 婚期定在了三个月之后,颜凌寂在同辈中年龄偏长,既然婚事敲定,也就不再拖延了。虽然时间有些紧张,但是聘礼嫁妆却丝毫没有马虎。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的苏姑姑,看到颜家的诚意,也不禁感叹。 十里红妆,鼓乐齐鸣,君璧出嫁的场面,甚至比起正经公主的声势也毫不逊色。 君璧觉得有些眩晕迷乱,这一切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她在这个世界呆的久了,感觉自己的感情也在慢慢融入。 喜帕落下,看到面前莞尔浅笑的男子,君璧的心才渐渐安定。 颜凌寂一身红衣,更显得容姿俊逸。他束发戴冠,俊鼻高挺,丹唇皓齿,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皎皎其华。 他望着君璧,眼中满盛的快要溢出温柔。谁能想到最终他们会走到一起。初见之时,她不过是个通房丫鬟,而他对所谓的感情不屑一顾,并不知情为何物。 君璧对上颜凌寂深情的凝望,有些羞赧,但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她今日盛装之下,多了几分娇柔妩媚。青黛画眉,丹脂点颊,唇色嫣红,额心一点花钿,眼眸如盈盈秋水,脉脉含情。 颜凌寂瞧得心头发热,只得暂且按捺下来,跟随喜娘的提示走完接下来各式礼仪。 他们身边围着一圈沾喜气凑热闹的亲眷,明眼人都看得出,颜凌寂十分中意这个新嫁娘。从他那温柔如水的目光里,就能窥见一二。 第三五章 倦倚玉兰低香近19 两人共饮了合卺酒之后,颜凌寂就被推出去招待宾客。众人散去,屋内也安静下来。 颜凌寂屋里早就没了贴身伺候服侍之人,因此只余下君璧和带在她身边照顾的丫鬟。 “郡主,奴婢伺候您先沐浴吧?”冰儿看到君璧揉着脖子,似乎是被凤冠压得有些不太舒适,于是开口询问。 这样一天的折腾,君璧确实有些疲乏困倦,于是应下了冰儿的询问。 水温微烫却十分舒服,带着她喜欢的玉兰花香。君璧沉浸其中,感觉整个身体惬意而放松,她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君璧迷迷糊糊地被人从水中抱起,裹入了一条薄毯中。 君璧似乎闻到周围熟悉的清爽味道,还夹杂着淡淡的酒香。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面前有些微醺的俊朗容颜。 颜凌寂轻轻将她放到床上,点点她因为沐浴而泛红的脸颊,“累了?沐浴也不让下人在旁边伺候,还好现在天气暖和,不然可要受寒了。” 君璧青丝披散,小脸红润,抓着身上裹着的薄毯,露出一段洁白的玉臂。斜倚在一旁的颜凌寂看着面前的美景,笑意渐深。 君璧上前环住颜凌寂的脖颈,钻到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仰起头在他的下巴印了一个轻吻。 君璧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颜凌寂忍不住笑出了身。 颜凌寂把这个娇软的可人儿抱在怀中,亲吻一下她耳边的鬓发。暖暖的木兰花香萦绕在周围,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景珩。”颜凌寂听到一声软糯侬语的呼唤,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被叫得如此好听。“再唤我一声。” “景珩。”君璧凑到他耳边又唤他,“那日听唐小公子唤你,我便记下了,却还不知你的表字如何写。” “春和景明的景,君子如珩的珩。”颜凌寂清润的声音传来,如一股清泉流过君璧的心间。 果然是同音同字,系统这是搞得哪般套路,目标人物要是都是一个名字,到底考验她的记忆还是验证她的遗忘力? 颜凌寂见君璧似乎在发呆,双手撑到她的耳朵,迫她把目光完全留给他。 君璧仰面而躺,正好笼罩在颜凌寂的阴影里,觉得有些压迫感,下意识地侧过头躲闪。 “今晚不仅不够专心,难道还想要躲着我?”颜凌寂的指尖轻轻划过君璧的脸颊,勾起她的下巴。 颜凌寂的墨发有几缕散下低垂,半遮半掩的容颜,更显出惊心动魄的俊美。 他的眼眸深邃迷人,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子,一下摄取了君璧的心神,让她不知不觉间早已丢盔弃甲。 君璧的发丝散乱的落在床褥间,她的眼中如同笼罩着薄薄雾气,迷离动人。听着颜凌寂在她耳边喃喃细语,说着对她的爱怜,让她忍不住想要配合他。 龙凤喜烛燃了整整一晚,他们也折腾到天际泛白。 新妇第一日,晚起总是不太好,虽然颜凌寂再三表示没关系,君璧还是坚持起了身。 简单梳洗之后,冰儿开始替君璧挽发,颜凌寂无事也没离开,斜倚在榻上,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君璧黑发平铺在肩上,如同上好的墨缎,流转着淡淡的光泽。因为已为人妇,冰儿就将这秀发全部挽起,为她凭添了几分妩媚风韵。 颜凌寂看到君璧只是简单插了素钗,下榻走近,伸手替她挑选了一支花纹精致繁复的金步摇,帮她插到了发间,左右端详很是满意,“虽然你带玉簪最好看,不过今日总该要喜庆一些。” 君璧拨弄着流苏,听着它们相互碰撞之间发出叮当脆响,“我就是觉得有些重了,带着不方便。”她说得随意,语气里还带着娇嗔。 身旁的冰儿和几个丫鬟有些被吓到了,战战兢兢,郡主这么不给面子,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夫君会怎么想。 颜凌寂却毫不在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宠溺地说道:“你若是不喜欢,就只带这一天就好,我令人给你做些轻巧的送来。” 君璧合了心意,笑盈盈地应下。 两人的相处完全不同于一般夫妇的相敬如宾,倒是让几个小丫鬟大开眼界,没想到这个颜家的少爷对郡主会如此宠爱。 君璧肤白如玉,冰儿还是稍微替她上了些粉,遮一下眼下太过明显的青黑,然后准备描眉。 颜凌寂望着君璧眉如远山,不禁想起杂记上无意看到的夫妇画眉之趣,于是抢先拿起了黛笔,跃跃欲试。 颜凌寂对冰儿挥挥手,说道:“我来就好,你们都先退下吧。” 冰儿看君璧朝她微微点了下头,便福身告退,带着几个丫鬟安静地离开了。 门轻轻合住,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颜凌寂手执黛笔,屏住呼吸,竟难得的有几分紧张。 君璧不禁勾起嘴角,笑着调侃他:“刚才还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会儿倒知道怕了?” 颜凌寂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回道:“虽然我丹青尚可,这画眉倒是头一遭,我是怕把你画丑了。” 君璧笑颜如花,“你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我也怕着呢,若是真画得不好看,你就等着我报复你吧。” 颜凌寂一手轻轻勾着君璧的下巴,与她的脸庞靠近几分,一手执着画笔,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眉上勾画。 君璧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中也变得柔软起来。眼前他的发丝微散,垂落在肩畔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她不禁问道:“你对我这般好,以后是不是也会如此对旁的女子呢?” 颜凌寂正在收尾,眼看就要画好,突然手下一顿,还好及时收住,“我在这专心帮你画眉,你倒是会胡思乱想。我啊,此生只有你一个,定不会有旁的。” 君璧还是不依不挠,不断试探着颜凌寂的底线,“谁说的,你之前明明就有,男子见了那些好颜色的就会管不住自己。” 颜凌寂终于画好了,春黛淡扫,第一次画还算尚可。 他放下手中的黛笔,轻抚着君璧的脸颊,郑重其事地说道:“那都是遇见你之前的,那时候我根本不懂情为何物,无论你是否介意都无法改变。不管你相不相信,遇到你之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相思之苦。”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在我心里,你就是颜色最好的女子。” 君璧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三传送开始。” 第三六章 天生旧物不如新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缓缓睁开眼,发现正趴在一张办公桌上睡午觉。 她放松一下被压得有些微微发麻胳膊,又揉了揉脸上被压出的痕迹,然后站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别说,这忙里偷闲午休片刻,还真挺解乏的。 君璧四处找了找,发现一面小镜子,准备先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皮肤白皙滑腻,眼眸圆润清澈,软唇是娇嫩的樱花色,蓬蓬的中短发,倒像个可人的甜娃娃,周身似乎都散发着糖果般的甜蜜气息。 君璧正用手梳理着稍显凌乱的头发,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如约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之前的任务时间线还真长!”君璧其实在上个任务空间呆得还算尽兴,但就是忍不住抱怨一句。 “目标人物性格多疑,没有安全感,百分百信任需要时间。”系统冷静地分析,丝毫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上一个任务怎么不提前告诉一声颜凌寂也叫颜景珩?”君璧抓紧机会质问。 “因为目标人物的姓名对于攻略内容没有丝毫影响。”系统继续冷静地回答。 “你还是那个给我金手指的小可爱吗?”君璧跟系统好久没聊天了,忍不住打趣。 “不然你以为你的郡主身份是怎么来的?”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着反问句,有些怪异。 “所以这次任务就连个目标人物的姓名都省了?不会是因为被聪明的我猜到了,名字都懒得说了吧?”君璧有些得意地也反问道。 “目标人物有待进入任务后自行寻找。”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 “故弄玄虚。”君璧不以为然。 君璧浏览起这次的系统提供的资料。资料极其单薄,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有关君璧的家庭职业情况,和她周围的人物关系。奇怪的是,这里面半点关于“景珩”的内容都没有提到。 君璧本身是一名小护士,在一家顶级美容类牙科医院工作。资料显示,她身边有三位比较重要的人。 两位青梅竹马,几乎是从中学时期就一直在一起的人。一位是本身的未婚夫,卫憬衡,同时也是这家牙科医院的一位年轻医生。另一位是本身亲如姐妹的闺蜜,安呈翎,也在同一家医院当护士。 还有一个人名叫冷昱耀,算是她的上级,她被分配给这位医生手下做助手,基本上她的大部分工作都围绕着他进行。然后再加上一些可有可无的零零散散的其他背景相关的事情,就结束了。 “就这些?没有了?就这点资料连写个小说大纲都不够用。”君璧不到十分钟就看完了,看了本身的社交圈也是足够的单纯。 “是的。”系统冷冷回应。 “所以这次的目标人物名字不是之前出现的那个景珩,而是卫憬衡和冷昱耀中的一个?卫憬衡的名字倒是挺别致,读音也一样,你说是不是他呢?”君璧旁敲侧击。 “二选一难度不大,请自行判断。”系统并不买账。 “那攻略错了中途岂不是要换人啊?不对,就算攻略错了,我也没办法判断发现。如果立场足够坚定,只会怀疑目标人物没有达到百分百真心;如果立场不坚定,就会一直摇摆无法攻略。必须选择正确并且坚定攻略,才能完成任务……”君璧默默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完全正确。”系统确认了君璧的猜测,但她没有任何喜悦。 心好累啊,好不容易发现点有趣的规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虽然说这目标人物姓名跟攻略内容确实没有多大关系,但她还是有些小失落。 君璧胡乱猜想着,这次的目标人物无法确定,难道是想让她脚踏两只船,考验她随机应变的能力? 君璧这个人活得任性洒脱,不过她还是有底线的,她也深刻地知道真诚才是通向一切的路。如果她选择这种急功近利的方式,她会先对自己表示唾弃。 君璧虽然之前面对攻略对象,中途也难免为了增进感情耍些套路,但她绝对是以真心待人的。 她默默盘算着,看来还是根据具体情况,先选择其中之一进行攻略吧。这个未婚夫卫憬衡看上去跟本身的关系还不错,要不要就先从他入手呢?还是反套路,选择那位上级医生冷昱耀好呢? 正当君璧一手撑着侧脸,整理思路之时,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略显纤细的女子走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浅笑询问:“睡得还好吗?” 君璧看着面前一头俏丽短发、五官清秀的女子,认出她就是本身的闺蜜安呈翎。 君璧抬起头,笑嘻嘻地拉着安呈翎的胳膊撒娇,“辛苦你了,我最可爱的翎翎。” 安呈翎嗔怪了她一眼,“要不是看你昨晚熬夜给冷医生整理资料太辛苦,我才不会帮你中午值班。” 君璧一边甜笑着跟安呈翎打趣,一边想着这位冷昱耀冷医生。 冷昱耀从国外留学归来,履历表上的资历让他年纪轻轻就颇负盛名,在这个牙科医院中人气很高,甚至曾经一度成为小护士们心中的金龟婿。但是因为他性格太过高冷,后来渐渐成了一个被束之高阁的存在。 君璧正在乱想,看到对面的安呈翎下巴扬了扬,示意她看看身后。 君璧转头,一个身穿白大褂、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正站在她的面前。 男子容貌棱角分明,颇有阳刚之气,虽然比不上颜凌寂的绝世容貌,但也自有独特的魅力。他神情冷峻而有些锋利,一双眼眸直勾勾地凝望着君璧。 君璧被男子盯着有点不安,他突然一笑,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许多。他揉了揉君璧的头,声音里带着宠溺,“君君,想我了吗?” 这男子就是本身的未婚夫,卫憬衡。他平时对人稍显清冷,不过在君璧和安呈翎面前会表现得温和许多。 君璧正要开口应付几句,突然传来另一道薄凉的声音,带着些指责的意味,“谈情说爱请看清时间和场合。”冷昱耀从卫憬衡的身后走来,眉间紧蹙毫不遮掩他的不悦。 冷昱耀的头发稍长,柔顺地垂在眼旁,鼻挺唇薄,俊美天成。如果说卫憬衡是冷静的精英人士,那他就是淡漠的艺术家,给人一种优雅的疏离感。 第三七章 天生旧物不如新2 冷昱耀无视了卫憬衡投来的锐利目光,有些不耐烦地瞥了君璧一眼,“我无心干涉你的私生活,不过也请你自己注意,现在是工作时间。” 两个男人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身高差不多,气场又都挺强大,就如此伫立在君璧的面前,让她更加迷茫了。究竟哪个是目标人物啊? 君璧就是没有来得及张口,冷昱耀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卫憬衡冷哼一声,说道:“真是看不上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边说边捏了捏君璧柔软的脸颊。 君璧本身窈窕纤细,脸却看上去是稍显圆润,嫩嫩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 君璧拉下卫憬衡的手,有些不满地埋怨:“别闹了,我还要去冷医生那边工作呢。” 卫憬衡忍不住又勾了一下君璧的鼻梁,轻轻在她的侧脸印下一吻。 君璧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退后一步,朝着两人做了个鬼脸,就打开门跑了出去。 卫憬衡只能无奈地对安呈翎一笑,说道:“君君真是永远都长不大。” 安呈翎收敛了之前的笑意,抬起双眸望着卫憬衡,深情中又有几分委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卫憬衡转过身,不禁叹了口气。他准备离开,但是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安呈翎的身边,轻轻将她拥入了怀中,“呈翎,对不起,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做最好的朋友吧。” 安呈翎微微抽泣,“可是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那一夜。” 卫憬衡怀抱着安呈翎,感觉她的纤细,感受她的轻颤,让他无比怜惜,心中有一个位置在悄悄塌陷。 安呈翎的年纪与君璧一般大,甚至还小上几个月,却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 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卫憬衡虽然喜欢君璧的单纯可爱,但是同样舍不得安呈翎那掩饰脆弱的故作坚强。尤其是那一晚他们发生关系之后,他内心的天平也不自觉地越来越倾向于她。 可是君璧并没有错,他也不想违背自己诺言,他曾经答应过君璧会一生一世照顾她。但是安呈翎…… 两人在值班室内静静相拥,谁也没注意到门外多了一个身影。 君璧虽然因为本身的情绪影响,有些浅浅的悲伤,但是更多的是震惊。系统有什么特殊癖好吗?怎么想起安排如此狗血的情节,她有生之年经历这一回也就足够了。 君璧忘记拿的表格也暂且不准备取了,她平静了一下心绪,放缓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 君璧心中有些沉重,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这名义上的未婚夫,和亲如姐妹的好闺蜜啊? 不过转而一想,她又觉得柳暗花明了。既然卫憬衡是个妥妥的劈腿渣男,她顿时就没什么兴趣了,正好可以把心思放到冷昱耀身上,就算最终不幸选择错了,她也认了。 君璧一路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转眼就走到了冷昱耀的办公室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冷昱耀的声音清朗好听,但是夹杂的冷漠之意让人无法忽视。 冷昱耀正在翻阅病例,看到君璧两手空空地走进来,深邃薄凉的眼眸闪过一丝烦躁,“你不是去拿表格了吗?表格呢?” 君璧总不能说有两个人正在值班室亲热不方便进去,只得硬着头皮道:“冷医生,我能不能等一会儿再去取?” 冷昱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嗤笑一声,“君护士,请认清自己的工作,你不是来这里跟医生谈恋爱的。” 这话说得极其刻薄,把君璧损得一无是处。 不知道若是本身还在的话,先遭受一波最亲近两人的背叛,又经历这样的责难,一时间能不能承受的住。 君璧却不一样,她对于卫憬衡没有深厚的感情,此时被冷昱耀贬损,她没有被打击,反而激发了斗志,让她垂着头,嘴角不禁露出一个邪魅的笑意。 对付这种冰块,温情感化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不如直接放把火,让他融化成一汪水。 君璧冷静地上前几步,双手重重拍到了冷昱耀的办公桌上,“冷医生,我承认自己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不过你手里看的资料还是我昨晚熬夜赶出来的,你难道不觉得刚刚说的话太过分了吗?” 冷昱耀直面着君璧的脸,没有躲闪,与她对视。两人的距离特别近,他可以嗅到君璧身上甜蜜的糖果味,君璧也可以清晰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 “不觉得。能力不够,加班也正常。”冷昱耀毫不客气说道。 君璧想要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好好教训教训他,突然身后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两人目光同时投向门的方向,磨砂玻璃上映出一道模糊而高大的身影,接着卫憬衡的声音传来:“冷医生,是我。” 君璧立刻直起身,在冷昱耀怀疑探究的目光中,左右踱步犹豫了片刻,然后一俯身,钻到了他的办公桌底下。 君璧紧紧抿着嘴唇,双眸盈盈带着请求,与刚刚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我暂时不想看到他。”边说边抱着双臂,把头埋到了膝盖上。 冷昱耀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冷笑,移开视线,算是默认了。他回了门外的卫憬衡一句,“请进。” 卫憬衡拉开冷昱耀面前的椅子坐下,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询问:“冷医生,你看到君君了吗?” “君护士在哪好像不应该问我吧,我怎么会知道?”冷昱耀回答得毫不留情。 冷昱耀觉得腿被拍了一下,低头扫了一眼,看到君璧正靠在他的小腿上,冲他做鬼脸。一张娇俏的小脸吐着舌头,淘气又可爱,让他不禁耳朵有些发热。 冷昱耀不耐烦地拿脚尖踢了踢他,示意她离远一点。 君璧也毫不示弱,拧了冷昱耀的大腿一把,力气还不小,让他疼得不禁微微一颤。 对面的卫憬衡垂着头继续说着,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冷医生,你确实年轻有为,要求也比较严格,但是话也说得有些过分了。” 卫憬衡比冷昱耀早来两三年,在冷昱耀没来之前,他还是医院里人气最高的医生。 随着冷昱耀的到来,他的风头不在,说一点嫉妒也没有是不可能的。但他懂得审时度势,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没有风度,难看的会是他自己。 可冷昱耀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漠态度,还是让他一向自控的情绪,冒出了几分火气。 第三八章 天生旧物不如新3 冷昱耀整理了一下桌上的资料,“我还有事情要忙,没时间跟你闲聊。君护士不在这,你去别处找找吧。” 卫憬衡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看冷昱耀敷衍的模样,更想理论清楚,“我没记错的话,君君可是被你叫走的。” 冷昱耀看着跟他杠上的卫憬衡,有些不耐烦,“我叫她是因为她的工作没有完成,跟我知不知道她的行踪毫无关系。像她这样松散,又对工作不负责任,谁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偷懒去了。” 话音刚落,冷昱耀就感觉大腿内侧一阵比之前更甚的刺痛,让他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微微垂眸,看到君璧正掐着他的腿,笑得十分得意。 冷昱耀直视着对面怒气冲冲的卫憬衡,眼中也弥漫起愤怒的风暴,有些忍不住想要一脚踢飞君璧,管她想不想看到卫憬衡。 君璧似乎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暗暗松了手,为了表示歉意,还替冷昱耀轻轻揉了揉刚刚掐得狠的地方。 冷昱耀感觉那手掌十分柔软,有些不自在地躲了一下。他完全不想再继续这个谈话,卫憬衡却还在喋喋不休:“冷医生,请注意你的语气。君君真的很努力,我希望你能尊重她……” 面前的卫憬衡嘴一张一合,冷昱耀却完全听不进去,只感觉自己腿上缠着温暖的手臂,难免情动。以后还是把君璧调到别处吧,不然两人见面他觉得尴尬。 卫憬衡看他眼神涣散,心不在焉,忍不住询问:“冷医生,你在听吧?” 冷昱耀轻咳了两声,嗓音有些沙哑,“我身体不太舒服,想要休息一下,你要是说够了就出去吧。” 他说得不客气,但卫憬衡看他脸颊微红,好像是有些发热,也就准备离开。 卫憬衡有些奇怪,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他起身又说了一句:“如果看到君君,麻烦冷医生跟她说一声,我在找她。” 冷昱耀垂着头,没有回应。 卫憬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忍了。 门再次合上,办公室内恢复了安静。君璧从办公桌下爬出来,整理了一下卷起的裙角。 冷昱耀神色褪去了本来的冷漠,多了几分羞愧尴尬的复杂,他不知道跟君璧说些什么,就一直保持沉默。 君璧主动凑过去,趁冷昱耀没反应过来,粉嫩的唇在他的侧脸留下一吻,“感谢冷医生替我保密,这是谢礼。” 君璧满意地看着冷昱耀瞬间绯红的耳朵,目的达到,毫不停留地就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有好长一段时间,君璧都没有与冷昱耀单独遇到过。她自然知道那人是在故意躲着她,也不在意,每天一如既往地工作,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卫憬衡倒是时不时地来找君璧,君璧虽然认定了他是渣男,但是多年的关系,她不好直接翻脸,于是找各种借口躲避,对他日益疏远。 卫憬衡不知道君璧为何突然对他如此冷淡,问过君璧也只是敷衍,他没办法只能求助安呈翎。 一日午休,安呈翎约君璧出来坐坐,“君君,你跟憬衡最近在闹别扭吗?” 君璧看着安呈翎真挚关切的眼神,心中感叹:其实安呈翎也没有什么大错,她对于本身的关心没有掺假,这些年的姐妹情意也是真心。只不过感情的事,有时候就是情不自禁,在友情与爱情之间,安呈翎已经做了选择。 “没有。”君璧笑着回答道:“就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太合适。可能是相处太多年了,有些分不清友情还是爱情。” 安呈翎大惊失色,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牵起君璧的手,责怪道:“君君,你别一时意气用事就乱说,憬衡听到会伤心的。” “他若是伤心的话,你在他身边多陪陪吧,有你安慰他,我也放心。”君璧浅笑着说完,拂开安呈翎的手离开了。 卫憬衡的犹豫不决貌似是不想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不过结果恰恰相反,优柔寡断只会让两个信任他的人都伤痕累累。 即使安呈翎默然退出,本身真的与卫憬衡结婚,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旧情复燃,或者再出现第二个安呈翎呢?那时候恐怕她受到的伤害会更大。呵,渣男。 君璧准备去给冷昱耀送表格,路过卫憬衡办公室时,她摘下手上的订婚戒指,静静摆在了他办公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已经跟安呈翎挑明,这种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 君璧情绪有些波动,注意力不够集中,从卫憬衡办公室出来之后,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君璧揉了揉额头,从那胸膛间抬眼,看到的是那张熟悉的容颜,冷漠而俊朗。 冷昱耀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君璧,想要转身就走,但看到她悲伤寞然的双眸,又犹豫着完全迈不开脚步。 沉默了片刻之后,冷昱耀才问道:“没事吧?” 君璧白皙的额头上明显地红了一片,看上去有些严重。她狠狠地瞪了冷昱耀一眼,嗔怪道:“放心吧,冷医生,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别说只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就算是把我撞死了也是我自己活该。” “我不是这个意思。”冷昱耀眉头皱起,有些慌忙地想要解释。 君璧把手里的表格重重地拍到了他的怀里,他没有防备,竟被逼退了半步,“算了,这个你拿好,既然碰上了,我也不用多走几步再给你送过去了。” 君璧说完绕过冷昱耀,沿着走廊往回走。还没有走出几步,冷昱耀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君璧回头疑惑地询问:“有事?” 冷昱耀沉声说道:“你先跟我过来。” 君璧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只能任由冷昱耀把她拉进了一旁的库房。 冷昱耀确认君璧不会离开,才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腕。 君璧神情不解又有些委屈,她粉嫩的小嘴微微嘟起,看起来十分诱人,“冷医生,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吗?” 冷昱耀侧开视线,有些不敢面对君璧直视的目光:“那天……是我的错,对不起。” 君璧眉毛微微扬起,没想到冷昱耀是准备道歉,她安静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冷昱耀深吸一口气,“确实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卫憬衡是你的未婚夫,但是我还是没能控制自己对你的……” 第三九章 天生旧物不如新4 冷昱耀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君璧打断了,“那你准备如何跟我道歉?” 冷昱耀对君璧的话不明所以,他一头雾水,微愣在原地。 冷昱耀望向君璧,试图从她脸上寻找答案。但君璧神情坦然,乖巧地站在对面,让他不禁怀疑刚刚那句话,不过是他一时的幻听,“你……你刚刚说什么?” 君璧上前一步,凑到冷昱耀身前,过于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 “君护士!”冷昱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抵住了墙壁。稍微拉开些距离,他才感觉呼吸不是那么急促。 冷昱耀松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君璧清澈的眼眸看着他,点点头,“我也没有跟你我开玩笑啊。” 冷昱耀觉得脑袋好像被人打了一棍,晕晕乎乎地没办法正常思考。他看着君璧又要上前靠近他,抬起胳膊,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借此阻止她的迫近。 “君璧,别闹了。”冷昱耀皱着眉,眼神划过一丝哀戚,“我知道你也许只是觉得好玩,但是我会当真的。” 君璧抬起右手,覆上了冷昱耀的搭在她肩膀的大手,微凉的触感,让她明白冷昱耀现在的紧张。她没有用多大力气,那手掌就被她拉了下来。 柔滑细腻的手握着冷昱耀,让他困惑不解,他下意识地反手把那软绵绵的小手包进了掌心。 君璧嘴角扬起微笑,将左手举到他眼前,还炫耀一般晃了晃,“看,我现在单身,你可以放心地当真了。” 冷昱耀一把抓住君璧的左手,仔细地查看,她原来带戒指的地方还留下浅浅的一圈痕迹。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他还碰到卫憬衡,正在跟人笑谈准备结婚的日期,怎么到了君璧这边,连之前的订婚也取消了。 “只不过是觉得两个人不太合适罢了。”君璧满不在乎地回答。 冷昱耀紧紧盯着君璧,没有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想看出些端倪,但是一无所获,“我不相信,我刚刚碰到卫憬衡还在谈论你们的婚期。” 君璧看着他怀疑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目光,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抱住了他。 君璧明显感觉到冷昱耀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轻轻一笑,凑近他说道:“这个故事有些长,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以后慢慢说给你。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喜欢一个优柔寡断又背叛我的男人。” 说完,她有些留恋地将手从冷昱耀的腰间抽离。冷昱耀虽然是个冷漠的男人,但是怀抱却十分温暖,让她很是迷恋。 冷昱耀清楚地感受到君璧娇软的身躯,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她融入骨髓。君璧的离开带动发梢飘逸,划过冷昱耀的脖颈,有着不忍离去的缠绵。 冷昱耀愣神的片刻,君璧已经慢慢与他隔开了距离。他情不自禁地拉了君璧一把,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俯下身,吻向了她的唇。 君璧的手抵着冷昱耀的胸膛,感受着掌下有力的跳动,一下下似乎也敲在她的心头。 冷昱耀抱着君璧转了个身,两个位置调换,君璧靠在了墙壁上。君璧的唇好像诱人上瘾的糖果,让冷昱耀尝了又尝。 君璧是个很引人注意的女子,她容貌甜美,性格开朗,说话时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觉得舒服。医院里很多小伙子都对她心存好感,只不过她和卫憬衡已经订婚,是众所周知的。 冷昱耀起初对她有几分关注,一是因为君璧是他的助手,两人朝夕相对,总比旁人要熟悉些。另外就是她的性格活泼乐天,即使面对他的冷言冷语也没有在意,甚至还会经常跟他搭话,让他觉得有个这样的朋友还不错。 冷昱耀本来以为他们的关系也就止于此了。君璧心里只有卫憬衡一个人,她虽然对别人也亲切友好,但是总是有淡淡的客气疏离,是与对待卫憬衡和安呈翎不同的。 不过那天躲在他办公桌下的君璧,似乎变得哪里不太一样了,她的笑容好像变得更加甜蜜,会经常出现在他旖旎的梦境中。他渴望与她的接触,反而控制着自己,故意与她疏离。 现在的冷昱耀感觉君璧就实实在在地被他拥抱在怀中,这段日子的空虚感一下被填满了。 一吻结束,君璧娇喘着微微仰头,视线穿过库房门上的玻璃窗,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她捕捉到,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安呈翎。 冷昱耀感觉到君璧有些不专心,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又凑到了她的耳边,“看到谁了吗?”他的声音略带沙哑,相比于平日里的清朗薄凉,多了优雅醇厚的性感。 “好像是呈翎。”君璧圆润清澈的眼眸中渐渐浮现迷离。 “没有关系吗?”冷昱耀好像并没有想要听到回答,又继续留恋地贴上了她的唇。他不太介意,甚至想要告诉每一个人,君璧是属于他的。 “没关系。”君璧趁着换气的间隙,含糊地回答。 如果是卫憬衡,君璧未必会选择如此直接的方式,因为以卫憬衡的个性,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但是发现的人是安呈翎,她一定不会当场戳穿。她也许会之后询问君璧,然后默默地纠结是否要告诉卫憬衡。而很大可能,因为她还爱着卫憬衡,最终她会选择不再隐瞒,将今天看到的情形如实告知。 冷昱耀和君璧又亲昵了片刻,才商量着准备一前一后走出库房。此时安呈翎早已经不见了。 君璧走到门口,又回头拉着冷昱耀的衣领让他垂下头,然后在他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冷昱耀想要追过去继续亲吻,却被君璧侧头躲开了。她带着得意地浅笑,声音甜媚:“冷医生,现在就到此为止了。” 冷昱耀此刻还想不明白,为何君璧对自己的态度突然转变,他甚至怀疑是她与卫憬衡闹矛盾了,所以她才会故意如此。 他并不想询问真实的情况,他只想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即使知道有这样卑劣的想法的他是在乘人之危,他也要把她紧紧抓牢。 第四十章 天生旧物不如新5 冷昱耀半搂着君璧的腰,抚摸着她的光滑细腻的手臂,“今晚……要不要来我家?” 冷昱耀本来清朗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颤抖,让君璧没来由地竟有一丝羞赧。她美目如水,带着浅笑,“管饭吗?” 冷昱耀嘴角扬起,露出灿烂生动地笑容,优雅俊朗的眉眼这一刻完全为她展颜,与初见时那个冷漠严肃的男子判若两人。君璧望着他,无法移开视线。 “你放心,一定把你喂饱。”冷昱耀边说边随手捏了捏君璧纤细的腰。 君璧应下,回到了值班室,一路上都沉浸在冷昱耀的笑容里,直到坐下嘴角还带着笑意,微微有些出神。 冷昱耀虽然看上去是个冷漠的冰块,不过温柔起来真是要人命,这种可爱的反差感完全戳中君璧的萌点。 君璧还有几分神游,完全没有注意到安呈翎推门而入。 安呈翎的神情有些复杂,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破了沉默,“君君,你……” “怎么了?”君璧嘴边带着微笑,神色如常地询问。 安呈翎吞吞吐吐,想说些什么又好一会儿没有开口。君璧知道她应该是准备询问刚刚在库房内发生的事,也不催促,泰然自若地静静等待着。 安呈翎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没什么事。我……我先去忙了。” 君璧此时也清楚地知道了安呈翎的选择,在她和卫憬衡之间,安呈翎最终选择了卫憬衡。 这是君璧早就预见的结果,所以她并没有过多的负面情绪,些微的失望还不足以影响她本来不错的心情,她笑着与安呈翎挥挥手。 但安呈翎却知道,他们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足以抹杀曾经美好的过往。其实就在她与卫憬衡发生关系开始,她与君璧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君璧整理好表格资料,敲了敲冷昱耀办公室的门。 她推门而入,正看到冷昱耀气定神闲地望着她。她挥了挥手里资料,故作认真地说道:“冷医生,我过来可是有正事。” 冷昱耀忍着笑,但是满满的笑意还是从眼中流露,“我知道,拿过来吧。” 君璧把资料递过去,冷昱耀接过后,就开始对着电脑一丝不苟地核对,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君璧也不在意,拉开冷昱耀对面的椅子坐下,捧着脸欣赏他。 冷昱耀神情专注,稍长的头发落在眼前,轮廓分明,俊朗清雅。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按揉了下脖颈,又继续专注地核对资料。 等冷昱耀看完资料,闭目缓解一下眼疲劳之时,君璧站起,来到他的身边,双手搭上了他的肩,为他轻轻按揉。 柔软的指尖正好按压到略带酸痛但舒服的位置,冷昱耀轻轻地舒一口气,自然地将头向后靠到了君璧的身上。 “最近工作太忙了,是不是很累?”君璧轻声细语地询问。 “还好。”冷昱耀任由自己放松在君璧的按揉中,工作的疲劳仿佛都在她无声的安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和谐温馨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好了,我已经没事了。”冷昱耀觉得差不多了,拉着君璧的手臂,轻轻一带,把她揽入怀中,正好坐到了他的腿上。 君璧看着冷昱耀深沉的目光,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 冷昱耀摇摇头,抱紧了她,下巴贴着她的颈窝,“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君璧也安静地环抱住他,双手轻抚上他的背。 冷昱耀这才感觉到君璧就真实的在自己怀里,他可以触摸到她温热的体温,他的周围萦绕着的是她甜蜜的馨香。 冷昱耀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吻了一下她粉嫩的唇瓣,这个吻如蜻蜓点水,很轻,但是满满珍视。 君璧也贴上了冷昱耀的唇瓣,一触然后飞快地退后。冷昱耀又再一次重重地吻了一下,君璧也不甘示弱,上来也重重地亲了一下。 两个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最后都不禁笑出了声。 沉浸在甜蜜氛围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门外的卫憬衡正紧紧盯着磨砂玻璃上映出的模糊的相拥身影。 卫憬衡双手紧握着拳头,眉眼间愤怒凶狠又夹杂着哀伤,若不是安呈翎死死地拉住了他,恐怕此时他已经冲进冷昱耀的办公室大大出手。 “君君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安呈翎不知道卫憬衡是在自问,还是在问她。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安呈翎也同样疑惑不解,她不知道为何,前那几天还把憬衡时时挂在嘴边的君璧,突然就就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冷昱耀。 卫憬衡身边明明还有对他死心塌的安呈翎,如此不用纠结选择,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但他就是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他本来是有优越感的,因为君璧和安呈翎都深深地爱着他,他享受这种感觉,也在两人之间周旋游刃有余。但君璧却偏偏先一步抛弃了他,仿佛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下班后,君璧没有像往常一样,同安呈翎一起回去,而是坐上了冷昱耀的车。 冷昱耀的家跟他整个人的气质一致,复式两层公寓,干净整洁,装修风格简约高雅,就是略有些空旷。 冷昱耀招呼君璧随意,就自觉地走进了厨房。 客厅的一角满满摆放着他与家人的照片,君璧正在感叹他与父母的关系挺不错,突然发现他的父亲正是他们医院的院长,虽然照片里的人稍显年轻些,但是君璧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她还真没想到冷昱耀会是这样的背景。 冷昱耀的母亲五官精致,神情高雅,他长得更像母亲多一些。 经过餐厅旁的壁橱之时,君璧闻到了淡淡地咖啡香气,她有些好奇,打开发现里面堆满了各种品牌的曼特宁咖啡,咖啡豆的数量之大,种类之多,让人目瞪口呆。 君璧没想到冷昱耀有这种爱好,她记忆中另一个人浮上心头,林景珩也是钟爱曼特宁咖啡的。 君璧迅速地把林景珩从脑海中驱散,已经成为过去的攻略任务,不必回首追忆,她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享受现在。 第四一章 天生旧物不如新6 君璧在一楼随便逛了逛,又绕回了客厅,并没有打算上楼,毕竟是第一次来冷昱耀家,他们还没有亲密到分享卧室。 君璧斜倚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片刻之后,厨房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响,是冷昱耀正在处理食材。君璧突然睁开了眼,清澈的眼眸中闪着美丽的光彩。她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冷昱耀的背影修长,肩膀宽阔,腰身紧窄。他穿着白衬衣,袖口解开向上挽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侧头看到君璧走来,嘴角上扬。 君璧从冷昱耀的身后轻轻搂住了他的腰,轻嗅着他清爽的味道。 冷昱耀后背贴着温热的娇躯,嘴角的笑意更浓,但在流洗台边忙碌的手却没有停下来。 君璧蹭了蹭冷昱耀的后背,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父亲是冷院长?” “我不是也没有隐瞒,光明正大地等你发现。况且我们也是今天才开始,我跟你之间都还没什么时间独处,哪有心思说其他的。”冷昱耀随手把切好的苹果,喂了她一块,“怕了?” “那倒也没有,现在谈父母也太早了吧,而且你难道需要什么家族联姻?”君璧嚼着脆甜的苹果,含糊地说道:“所以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发展得有些太快了?” “你的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冷昱耀侧头拿下巴蹭了蹭君璧的头顶,“你不需要有这些顾虑,我的父母开明,也尊重我的选择。” “我才没有顾虑,大不了拉着你私奔啊。”君璧钻到冷昱耀的面前,“我比较顾虑的是,今晚吃什么?” 冷昱耀听着君璧大胆地言论,笑出了声。他放下了手里的物品,两手撑在流洗台边,把君璧圈在其中,忍不住亲了一下她诱人的唇,“吃什么暂时保密。” 君璧秀美轻蹙,朝冷昱耀撒娇,“不好吃我可不付钱。” 也许是此时的气氛太过轻松,冷昱耀也由着君璧开玩笑,还颇有兴致地回答道:“太好吃的话,我怕你付不起。” 君璧如水般清澈透亮的眼眸望着冷昱耀,凑到他耳朵轻声说道:“以身相许够不够?” 冷昱耀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君璧都能感觉得到他胸腔愉悦的震动。 君璧感觉身子一轻,被冷昱耀拦腰抱起,放到了流洗台干净的一角。 冷昱耀的指尖还带着水果的清香,划过君璧的脸颊,摩挲着她的唇。 君璧浅笑依旧,美目纯真,看着冷昱耀深沉的眼神故作不知。 冷昱耀却毫不矫情,单刀直入,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一个漫长的吻结束,君璧有些喘息。冷昱耀勾着她的下巴,问道:“还敢不敢乱说了?” 君璧的笑容多了几分娇媚,对冷昱耀撒娇道:“抱我下来,这里太硬,坐着不舒服。” 冷昱耀深邃的眼眸愈发深沉,“那我带你去了软的地方。”说完他打横将君璧抱起,君璧也搂住了他的脖颈。 冷昱耀一路轻松地把她抱上来楼,走进他的房间,清爽的味道,浅灰的色调,果然跟他的气质一模一样。 冷昱耀轻轻地把君璧放到了大床上,柔软在四周包围着她。 “怕不怕?”冷昱耀亲吻着君璧的脸颊,轻缓温和,好像羽毛轻轻拂过。 君璧沉浸在冷昱耀的柔情中,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平日冷漠的男人,温柔起来真的让人无法抗拒。 “别担心……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受不了就让我停下来……”冷昱耀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断断续续地在君璧的耳边轻声诉说。 君璧和冷昱耀都忘记了时间,只看得到面前的人,缱绻缠绵。 第二天清晨,君璧迷迷糊糊醒来,身上有些酸软。他们昨天太过疯狂,晚饭都没吃,现在的她饥肠辘辘。 床边放着冷昱耀的衣物,君璧随便抽了件衬衣穿上,磨蹭地走进了洗手间。冷昱耀贴心地备好了洗漱用品,君璧边梳理着头发,边看着镜中洁白的脖颈上明显的吻痕,有些无奈地暗想,现在的天气穿高领好像有些欲盖弥彰。 君璧闻着食物的香气下了楼,正在摆放早餐的冷昱耀,抬头看到君璧身穿着他的衬衣,露出满意的笑容。 君璧似乎是没睡醒,眼神朦胧,她自然地上前搂住了冷昱耀的腰,慵懒地靠在他的后背上。 像个黏人的小宠物般的君璧,让冷昱耀一早就感觉心里暖融融的。他转过身,把君璧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怎么不多睡会儿?” 君璧在冷昱耀的怀中依偎着答道:“饿醒了。” 冷昱耀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把她安放到座位上,给她盛了一碗海鲜粥。 君璧迫不及待地品尝,入口温热香糯,填补了胃里的空虚,竟让她觉得生活十分美好。 美好到君璧都要不禁怀疑,系统是不是崩坏了,这是专门安排一个舒适安逸的任务来治愈她吗? 冷昱耀帮君璧把一缕凌乱的头发理好,说道:“今天要不要休息?我准假。” 君璧摇摇头,“不要。我得看好你,免得被人趁虚而入。” 冷昱耀笑着勾勾她的鼻梁,“我哪有这么受欢迎?” 君璧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有的,你只是没注意罢了。” 冷昱耀忍不住笑出声来,凑到君璧旁边,在她的额头留下一吻,“我知道了,君护士。”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甜蜜的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医院,并未与往日有任何不同。 君璧进更衣室换好衣服,整理好今天的资料准备去找冷昱耀,正好安呈翎推门而入。 安呈翎与君璧打了个照面,神情有些尴尬。 君璧却毫不在意地打量着她,看到她脚步虚浮,穿着高领,大概猜到了原因。 安呈翎显然也注意到了君璧脖颈上毫不掩饰的暧昧痕迹,双眼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让君璧有些看不懂。 两人就如此面对面的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 第四二章 天生旧物不如新7 正当两人沉默之时,传来了敲门声,冷昱耀清朗的声音唤道:“君护士。” 这才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安呈翎回过神来,对君璧勉强一笑,“早上好。” 君璧也浅笑着点头,“早上好。”说完目光再也没有留给安呈翎,拿起资料走了出去。 安呈翎看着这个昔日的闺蜜从她身旁走过,曾经娇俏的少女平添了些许妩媚动人,很显然让她改变的人,正是门口静静等待、一脸宠溺的冷医生。 卫憬衡让君璧初尝了爱情与背叛,如一阵春风拨动心弦,最后风过水无痕,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但对安呈翎来说,卫憬衡是她赖以生存的土壤,离开了卫憬衡,她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她不想放弃与无法放弃。 君璧内心深处对安呈翎并没有太多仇恨,感情这件事本身就难分对错。从安呈翎的角度看,她不过是在追求自己的爱情,况且她还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在卫憬衡的眼中,君璧可能才是那个水性杨花、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女人;而对于君璧来说,既然卫憬衡可以在和她订婚的情况下,与安呈翎暧昧不清,她自然可以将他弃如敝履。 医院中并没有禁止恋爱的管理条例,君璧和冷昱耀的相处毫不遮掩,甚至有些高调,不到一天,医院里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因为冷昱耀的背景强硬、能力卓越,没人再不识相地提起君璧和卫憬衡的往事。 君璧偶尔会遇到卫憬衡,远远望去,冷厉怨恨的眼神让她有些感慨,卫憬衡变了,看来不甘心让他把过错都推给了别人。 “在想什么呢?”冷昱耀帮君璧抚平了眉间的轻蹙。 君璧抬起头,看着冷昱耀眼中的关怀温柔,微微嘟起小嘴,娇嗔道:“想你啊。” 冷昱耀知道君璧不过是随口一说,但心中依旧感觉丝丝甜意。他俯身轻轻吻了一下那粉嫩的唇瓣,“甜的。” 冷昱耀把君璧搂入怀中,君璧也自然地赖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玩,“我饿了,我也要尝尝你是什么味道。”说完在他颈侧轻轻咬了一口,留下圈红色的齿痕。 冷昱耀哭笑不得,但由着君璧胡闹,等她闹够了,才带着她走出了办公室。 “你先乖乖自己回去,我保证一个小时内做完工作,就立刻回家。”冷昱耀帮她整理下额前的碎发,“要是饿了,冰箱里有你喜欢的海鲜粥,可以先热热喝,等我回去再给你做好吃的。” 君璧低声应了却没走,抿着嘴,满脸的不情愿,冷昱耀轻吻了下她的脸颊,继续说道:“我保证做完工作立刻回家,好不好?” 君璧这才点点头,然后慢悠悠地转身离开。 看着君璧的身影走远,冷昱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渐渐转为了冷漠,他回过头说道:“卫医生,偷偷摸摸地不觉得累吗?” 卫憬衡沉默了片刻,还是从拐角处露出了身形。有些暗影笼罩在他身上,看起来完全没有了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整个人显得阴沉昏暗,“冷医生,好久不见啊。”他似乎是在感叹,但话里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每天不都会碰到吗?”冷昱耀清冷地回应,“卫医生有什么事,还是光明正大比较好,鬼鬼祟祟地会很容易让人误会。” 冷昱耀说完准备转身离开,不远处的卫憬衡突然猛冲上来,狠狠地扑向冷昱耀。 卫憬衡挥起右手,似乎要朝冷昱耀的脖颈划去,但明显犹豫了一瞬,被冷昱耀抬起手臂格挡住。 利器极为锋利,冷昱耀感觉手臂一阵剧痛,他退后几步,离开那个死角,不知道监控是不是没有拍到刚刚的瞬间。 冷昱耀低头查看白色大褂被划破,露出一个留着鲜血的整齐的切口,是他十分熟悉的手术刀造成的。 冷昱耀忍着疼痛,先自己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卫憬衡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趁机逃离了。 冷昱耀看着手臂的伤口,还有被血迹染色的洁白衬衣,心情有些复杂,这要是被君璧发现了,恐怕又要担心了。 至于卫憬衡,冷昱耀决定暂且放过他这回。并不是冷昱耀有多仁慈,一来没有直接证据,他的伤也不重。而且如果有人真的从他身边夺走君璧,他可能会比卫憬衡更加疯狂吧。 冷昱耀处理好伤口,换好办公室里备用衬衣,急忙赶回家。 他虽然已经掩饰地很好,但不经意间流露的疼痛神情,还是被君璧敏感地察觉了。 在君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逼问下,冷昱耀无奈地妥协了,把被白色绷带包扎的严严实实的伤口,露出来给她看。 君璧紧抿着唇,脸色有些阴沉,“怎么回事?”她伸出手就想解开绷带查看伤口的情况,被冷昱耀躲过去了。 “你拆了又要重新上药,太麻烦了。”冷昱耀揉了揉君璧的头,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搂住了她,“用手术刀时不小心划了一道,没事的。” “但是我想看看严不严重啊?是不是很深,有没有打破伤风?我可以帮你上药,不麻烦的。”君璧清澈的眼眸中盛着满满的关心在意。 冷昱耀感觉到心里暖融融的,这是他一个人时完全没有办法体会的甜蜜,“那……明天你再帮我换药好不好?伤口真的只是浅浅的一道,应该有一个星期就会好的。” “好吧,明天记得一定要我换药啊。”君璧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但情绪一直有些低沉。 冷昱耀凑到君璧耳边逗她,清朗的嗓音让人着迷,“男朋友受伤了,求安慰啊。” 君璧被他撩得受不了,终于露出了笑意,“要什么安慰?” “我手臂受伤,洗澡不太方便,你帮我好不好?”冷昱耀浅吻了她耳边的鬓发。 君璧娇哼一声,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冷昱耀俊秀精致的眉眼,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过最后在浴室里的她才发现,昨夜真的有些销魂的漫长了。 第四三章 天生旧物不如新8 次日,冷昱耀的伤口不出所料的有些发炎恶化了。 君璧一边给他小心翼翼地换药,一边忍不住开始抱怨,“都说了昨晚不准你乱动,你偏偏不听话,这时候也不知道受罪的是谁。” 冷昱耀乖乖听着小女友的训斥,非但不生气,还露出无法遮掩的笑意。俊朗的面容似乎是被温暖的阳光照耀,明媚而灿烂,“看到你就忍不住啊。” 冷昱耀说完就凑到君璧唇边,偷一口香,然后又蹭了蹭她的鼻尖,“我保证以后都多加注意,好好养伤。不生气了,嗯?” 君璧娇俏地瞪了冷昱耀一眼,勉强接受,“伤好之前再乱来,有你好看的。” 伤口确实如冷昱耀所说,并不算严重,而且他伤在左臂,不是惯用手。虽然过于精细的工作都被冷昱耀调整延后了一周,但他还是可以保证不影响平日基本的操作。 两人收拾好就相携一起去上班,电梯里君璧隐约听到两人小护士在随意八卦。也许是君璧和冷昱耀两个人站得靠里,上班时间人又多,那两个小护士毫不忌讳地说着他们的关系,也没什么恶意,言语之间倒是对君璧满满的羡慕,让君璧忍不住捏了捏冷昱耀的掌心,冷昱耀也自然地把她揽入了怀中。 两个小护士临出电梯之时,甚至还提到了卫憬衡,好像说他今天请假了。君璧抬起头,眼神疑惑地询问冷昱耀。冷昱耀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手臂的伤是出自卫憬衡之手,只能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君璧推门走进值班室之时,正好看到安呈翎呆呆地站在她的办公桌前,脸上苍白。 安呈翎看到君璧,对她微微扯了下嘴角。 君璧懒得装出这样虚伪的笑容,既然事情都已经摊开了,也没必要在惺惺作态地维护表面虚假的平静。 君璧对她微微点了下头,就拿起手头需要整理的资料,如常地开始工作。 两人的沉默,让周围一时间陷入压抑的寂静。 安呈翎看到君璧资料快要整理好,有些犹豫地走到了君璧的面前,“君君……” “安护士,有事吗?”君璧抬头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眸中只有冷漠淡然。 安呈翎就这样站着,嗫嚅半天,没有说话。 君璧也没有等待她开口,继续把剩余的资料整理好。 君璧对于安呈翎谈不上仇恨,但是一定是厌恶的。在君璧的信条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不是圣母白莲花,她会选择以直报怨。 一个背叛她的虚伪之人,冷漠的对待是她的极限。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再有任何往来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又过了片刻,安呈翎才踌躇着开了口,“君君……你是不是在怪我?” 她的嗓音有些哽咽,甚至带着卑微的乞求,“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本来只想安静地看着你们在一起,看着你们结……” 君璧听得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说够了吗?” 安呈翎没想到君璧会用如此冷硬的语气,一时愣住了,她看着君璧眼中的清冷,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君璧眼中的冷厉没有退却半分,继续问道:“我有求过你吗?” 安呈翎闻言,惊诧地看向君璧。 君璧满不在乎地回应她的目光,“我有求你放弃了吗?我有求你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然后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一边跟我做最好的朋友,一边又去睡了卫憬衡吗?” 既然已经撕破脸,君璧就毫不留情,她字字诛心,让安呈翎瞬间脸色惨白,连嘴唇都不禁微微颤抖。 在安呈翎的印象中君璧一直是清纯甜美的女孩,从来没有过如现在般的尖锐锋利,仿佛一把剑要刺透她的心。 “安呈翎,我不想搭理你,只不过是懒得多费口舌。不过你不够聪明,还要上赶着自取其辱。”君璧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也只有你把卫憬衡当作宝,我今天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对卫憬衡没有一点兴趣,我喜欢的人是冷昱耀。你喜欢卫憬衡就拿去,顺便看好,也别再随便打扰我们的生活了。人贵有自知之明,是不是?” 君璧说完,舒了口气,神情放松,觉得心胸之间无比舒畅。她拿好资料,准备去见自己的冷医生了。 门被重重地关上,留下一室寂静。安呈翎站在原地,缓缓闭上眼,留下两行无声地清泪。 那天之后,卫憬衡和安呈翎先后离职。 君璧和冷昱耀过得蜜里调油,上班下班每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有二十多个小时都腻在一起。不过两人不仅完全没有厌烦,反而更加和谐,乐在其中。 系统一直很安静,君璧也享受这样轻松愉悦的生活与温柔体贴的伴侣,她想如果当真选错了人,最后这一段时光也是美好的没有遗憾的。 一日,君璧跟冷昱耀一起休假,窝在家中看电影,没想到碰到冷昱耀的母亲来访。君璧莫名其妙被见了家长。 冷昱耀的母亲同照片中一样,气质优雅,是个懂得分寸感的人,既让人感觉亲切又不会过分热情。君璧也应对有礼,两个人意外地聊得十分合拍,让一旁的冷昱耀倒像是个外人,虽然两人的话题更多的是围绕着他。 “对了,景珩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怎么到医院工作的吗?”冷昱耀的母亲很喜欢说起他的轶事。 “景珩?”君璧因为这两个字心头一震,系统这相同套路玩两次有意思吗? 冷昱耀的母亲笑着解释:“这孩子喜欢靠自己的努力,不喜欢借我们夫妻两个的名声。他的名字本来叫冷景珩,相识之人都知道,他嫌弃这个名字不便,回国之前改成了冷昱耀,顶着这个新名字凭实力进的医院,他啊,在某些方面跟他父亲一样固执。” 君璧因这个名字震惊了一瞬,就恢复了坦然,想着他们一直就你啊我啊,冷医生君护士的称呼对方,好像也没有特别叫过名字。她听着故事,浅笑着附和,“有时候确实是有些固执。” 两个人相处不到一个月,冷昱耀就向君璧求了婚,很有他的风格,简单的只有两个人,一枚戒指,一束花。 君璧美目盈盈,打趣道:“这么快,你想好了吗?” “我跟你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开始想这一刻,怕太快把你吓跑了。”冷昱耀温柔地说道,无比虔诚地吻上了她的唇。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白光,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四传送开始。” 第四四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旷野之中。 君璧坐起身,向四周望去,荒凉之地,甚至可以说是寸草不生,只有几棵低矮的小型灌木顽强地生长着。 她发现自己本身的精力充沛,肌肉线条流畅,身材高挑,比例完美。她先试着活动一下筋骨,耐力和爆发力都极为惊人。 她在附近寻到一处水洼,模模糊糊看了一下本身的容貌。黑长直发,简洁干练。眉眼英气,脸庞精致。五官艳丽,尤其是唇色嫣红,性感迷人。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张狂的侵略感。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如常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这里是末世?”君璧凭借自己关于末世环境的认知推断。 “是的。”系统没有感情的回答。 “对了,上个任务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还挺享受那样的缓慢时光呢。还有关于景珩这个名字的套路能不能不要玩两次啊,有意思吗?”君璧很少会保留如此长时间的任务记忆,竟觉得每次跟冷冰冰的系统聊聊天,抱怨一下任务,也很有趣。每次任务的环境人物皆在变化,但是系统却一如往昔地等着她归来,不悲不喜,不离不弃。 “根据此任务随机分配的难易程度判断,完成时间在合理范围内。关于目标人物姓名,与攻略内容无关,资料不与告知。”系统冷静地分析。 “所以任务的难易程度是随机分配的?”君璧抓住了系统话中的重点。 “是的。”系统回答。 “你这是什么奇葩套路,普通情况下不应该是由易到难,让人渐渐适应吗?你这任务难度忽高忽低的,跟让人坐过山车似的。”君璧不禁抱怨,“万一运气不好先碰上个难度大的,那岂不是刚开始就折了?” 系统等待君璧的长篇大论结束,才冷冷回答:“结果都一样。” “什么意思?”君璧神情疑惑地询问。 系统的机械声语速均匀地解释道:“早晚碰到都是一样,完不成的结果相同,都会困在空间,早些经历难度系数高的空间,可以避免无谓的付出。” 君璧点点头,“好像也有些道理。你的意思是早死早超生?” “差不多。”系统敷衍回应。 “差得多了,对于我这种注重体验感的人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同。”君璧依旧对这所谓的随机性极为在意。 “规则如此,任务难度差异并不大,你感觉到的难度差异,来自于主观认知。有的任务对于坚持执着的人简单,有的任务对于善于慧眼识人的容易,甚至有的时候需要一些特殊的运气。”系统难得做出如此详尽的解释。 君璧还是忍不住调侃一句:“你今天倒是很有耐心,只不过声音听上去依旧没什么感情。” 系统的解释听上去还算合理,但系统套路太深,君璧总感觉自己就算被卖了,可能还得心甘情愿替它数钱。 君璧快速地浏览起资料,人物背景等信息繁杂,让她不禁感慨,真不该嫌弃上次的资料简单,她可以预感到这一次的任务肯定不轻松。 资料中提到一个老牌世家洛家,为了对抗末日侵袭,开始研究相关的解毒剂。 君璧本身是洛家实验室中的改造人,是被注射特殊病毒的研究对象,其实也就是一名丧尸。她本来跟其他研究对象一样,每个月定期注射短期解毒剂,防止身体腐烂和抑制嗜血咬噬的欲望。 但是意外的变异,让她拥有了病毒抗体,身体素质急剧增强。她已经不能说是单纯的人类,她理智清晰,没有腐烂,也没有对血肉的渴望,并可以仅凭少量水分的摄取,维持一个月的存活。 不过毕竟是丧尸病毒,在情绪过于激动的情况下,她体内会狂血涌动,性情极度暴戾,身体也会遭受这种强大力量的反噬。 似乎洛家人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缓解这种情况,因为研究对象注射的特殊病毒经过洛家实验室的改良,感染的丧尸对洛家人没有攻击性。 甚至变异的改造人可以主动感染洛家人,使其快速简易地成为身体素质优良的变异者,而被感染者不需要经历变异之前注射病毒的痛苦阶段。但是据她所知,主动感染洛家人的两位变异的改造人,都已经不明原因的死亡。 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已经变异,在实验室中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个秘密,等待机会。逃离的那一天,却恰巧碰到洛家的一位长相清丽的女仆吴可欣,鬼鬼祟祟将几个黑衣人带进了洛家。 她看到吴可欣偷偷摸摸,感觉事有蹊跷,便跟上想一看究竟。没想到发现了洛家太太身中剧毒。洛家太太算是本身在这个绝望世界里唯一的温情,成为研究对象也就意味着不再是人类,而这位洛家太太虽然没办法改变洛家的决定,但是极力争取,给了她作为人的尊严。 她救出了洛家太太,但为时已晚,回天乏术。洛家太太把她当作了救命稻草,撑着最后一口气,紧紧抓着她的手,悲戚地告诉她洛家家主也已经遇害,希望她能够寻找到提前被安排逃离的洛家的一双儿女,照顾他们。 君璧本身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她没有生存的意义,看着洛家太太祈求的目光,答应了下来。洛家太太也安然离世。 洛家的一双儿女名叫洛景珩、洛晨染。君璧可以确定,洛景珩就是这一次的目标人物。 “我的金手指,除了因为改造身体素质强大外,其他资料中没有显示。还有哪些?”君璧浏览完资料后问道。 “储物空间,武器加成,自愈能力,攻击雷电系属性。”系统一项项回答而出。 “果然还是我最可爱的系统,不过我还需要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清洁。”君璧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想想也知道在条件恶劣的末世,净水资源多么稀缺,她可不想整因为这种基本需求煞费苦心。 “可以。”系统毫不犹豫地冷冷回答。 “够意思。”君璧扬起嘴角,这样的装备在末世基本可以横行了。 君璧准备工作结束,夜幕已经降临。 末日的气候极为恶劣,白昼如夏,夜晚似冬,此时气温很低,君璧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呼出的一团白气。 君璧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件斗篷,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她并不是怕冷,只不过想遮掩一下过于引人注目的身材和容貌,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 君璧视力极佳,看到远处有火光,应该是一处营地。她紧了紧斗篷,朝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第四五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2 这一处营地大概有十来人,基本都是异能者。在这样的末世,普通人大多苟延残喘,死亡率很高。 营地内正好有一位是君璧本身有过几面之缘之人,也是洛家实验室内因为某种变异而存活下来的改造人,名叫袁铭。他是一个平头大汉,一道蜿蜒的狰狞疤痕从眉角一直延伸到下颚,十分好认。君璧上前搭话,顺理成章地进入营地的一角休息。 君璧不动神色地环视了一圈这处简单的营地,只有三顶帐篷。除了有能力霸占温暖舒适帐篷的三个人之外,其他人都围坐在篝火旁,因为都是异能者,所以基本批披条毛毯就足以御寒。 在一个十分不显眼的阴暗角落,君璧发现了两个相互依偎取暖的身影,正是洛景珩和洛晨染兄妹二人,得来全不费功夫。 洛景珩和洛晨染只裹着一条单薄的毛毯,两个人都长得很漂亮。 洛景珩唇红齿白,一双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眼眸明亮澄澈。他两颊有些消瘦,却无损作为洛家少爷的尊贵气质,正搂着洛晨染,腰板挺得笔直,虽然有些憔悴,但情况还算是好一些。 洛晨染稚嫩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已经冻得红通通的,嘴唇青紫。她双眸紧闭,卷曲的睫毛上结了层碎碎的冰晶。 兄妹两个没有觉醒异能,护送他们的异能者也已经倒戈。洛家的威势尚有几分震慑力,让这些亡命之徒没有直接杀害二人,但他们的物资却已全部被异能者们接管。 一路上,兄妹两个分到的衣服和食物都在削减。洛景珩的年纪不过刚刚二十来岁,又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从小是在宠爱中成长的,不曾看到世间的黑暗。他看着妹妹受苦,不是没有反抗过,最终只是被暴打一顿罢了。 君璧为人洒脱,也不是容易心软之人,但也并非冷血无情,洛景珩又是自己的目标人物,当然要好好照顾。 君璧站起身,朝着物资存放处走去。 物资存放处今天由袁铭轮值看守,他正在极为享受的吸着烟,周围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 君璧走到他面前说道:“给我一条这里最厚的毛毯。” 袁铭小心翼翼地掸着烟灰,在吃饭都成问题的末世,烟草也成了稀缺资源。 “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多管闲事。”袁铭抽了口烟,朝着君璧的脸呼出一团烟雾,“现在可不是展现同情心的时候,那两个崽子啊,留口气就行了。” 君璧侧身躲了躲,但是烟雾弥漫还是有些呛人,她蹙起眉头,不耐烦的说道:“别废话,快点把毯子给我。” “脾气还不小,算了,给你,出了事我可不管。”袁铭转身拿了条毯子丢给君璧。 君璧一把接住,也不理会身后袁铭的抱怨,径直朝兄妹两人所在的角落走去。 篝火的光芒并不能给这个寒夜增加多少温暖,洛景珩抱着洛晨染,紧紧抿着嘴唇,牙关在微微颤抖。 君璧走到他面前,神色淡然地望着他。 洛景珩缓缓抬头,对上君璧的目光,“怎么?有事?”他冷笑一声,纯净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倔强,“你也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 君璧把毛毯扔给洛景珩,“把她给我吧。” 洛景珩紧紧拥抱着洛晨染,眼中满是警惕,“你要做什么?” 君璧清冷一笑,“我能做什么?只是不想看着一个小女孩冻僵而已,快给我吧。” 洛晨染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洛景珩自身难保,根本没办法帮助她温暖起来。 洛景珩还在迟疑,君璧却懒得等待,一把将洛晨染抱住。洛景珩饿了几天,体力不支,被君璧轻轻松松就把体温冰冷的女孩夺了过去。 君璧暗暗叹道,这简直就跟抱了个冰块差不多。她的斗篷很大,将这个十一二岁的娇小女孩整个裹了起来。 洛晨染脆弱得仿佛是个玻璃娃娃,君璧把温热的手掌贴上她冰凉的小脸,给她温暖,只当是养个女儿吧。 君璧好像一个热源,让洛晨染渐渐暖和过来,紧蹙的眉舒展开,呼吸轻缓,进入安详的睡眠。 洛景珩看着这一切,最终什么都没说,拿起地上君璧刚刚扔来的毛毯,整个人蜷缩在里面。 他们不远处有一处帐篷,一直持续地发出男女喘息的声响,在暗夜中十分清晰,很久才渐渐平息。 之后帐篷里钻出一个身体健壮又满脸满足的中年男人。男人名叫方梁,拥有水系治愈技能,在这个小团队中很受领头人的重视。 他身后跟随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女人,相貌普通,但皮肤白皙,身材玲珑有致。 女子朝君璧他们这边瞧了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厚的毛毯,方哥是不是都用不上啊。”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现在异能者们可是享受着苏家丰厚的物资。 君璧瞥了一眼这女子,眸色深沉。 洛景珩从云端跌入谷底,深知此时开口是自找麻烦,只能紧闭嘴唇,默默忍受。 方梁打量着君璧和洛景珩,冷哼一声,“小白脸,过得倒是挺舒服,谁给的你毛毯?” 洛景珩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关节泛白,没有回答。 方梁见洛景珩不乖乖答话,推了他脑袋一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大爷问你话,没听到啊?” 洛景珩双目赤红,眼眸中翻涌着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与你无关!” 方梁一把掀落毛毯,揪起洛景珩,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也就剩下嘴硬了。”他随手把洛景珩推到那女人身边,“交给你了,好好招呼下这不识抬举的小崽子,让他长长教训!” 君璧怀中的洛晨染被吵醒,意识还有些模糊,听到哥哥要受教训,开始挣扎着醒来。 洛晨染睁开眼,眼中迅速蓄满泪水。她看着君璧,目光中带着乞求。她急切地想要表达,干裂的嘴唇扯开几道口子,声音沙哑低微,“求求你,救救哥哥。” 君璧望了一眼正在拼命挣扎的洛景珩,他面容憔悴,有些病态的苍白,一双本来纯真美丽的眼眸,满溢着灼灼恨意,还有绝望,那似乎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悲伤。 君璧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残酷末世,像他这样不被污染不肯低头的纯净之人,若是失去了强大的背景,没有了保护之人,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第四六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3 洛晨染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滴到君璧的手背上碎裂。 君璧看着心疼,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好了不哭了,我会救他的。”自己的攻略目标人物,她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不过人越绝望之时,受到的帮助才越刻骨铭心啊。 洛晨染的身体还有些微凉,那块厚毛毯也被方梁踩到了脚下。君璧只能解下自己的斗篷,将她严严实实裹住。 如瀑的乌黑秀发垂落,在微微的火光下,依旧闪着光泽。君璧转过身来,容颜艳丽妩媚,红唇性感迷人,将一旁的女人压得抬不起头来。在这个匮乏的末世,君璧足以称得上是倾城倾国的绝色。 方梁瞧痴了,洛景珩看愣了。 方梁眼中浓浓的兴趣,“我竟没注意到身边有这样一个美人。”他顾不上理会洛景珩,朝君璧走去。 君璧没有经历末世的记忆,但是对于末世的生存法则却有深刻地认知,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她必须展示自己的能力,才能在这个末世有一席之位。 方梁伸手去抓君璧,被她侧身躲了过去,他立刻变了脸色,“怎么?不想跟我?” 君璧脸色波澜不惊,但眼神之中张狂肆意,暗示着此时不过是暴雨前的宁静。 洛景珩奋力摆脱了那女人的拉扯,虽然饥寒交迫下身心疲惫,但是这个骄傲的少年还是挡在了君璧的面前。 说是少年也不算恰当,洛景珩比起身材高挑的君璧,还高出了大半个头,略显削瘦的身体看上去竟十分高大。 方梁随手扯起洛景珩的衣领,凑到他面前威胁道:“小白脸,现在可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信不信我现在让你立刻变狗熊。” 方梁阴险一笑,手中积蓄力量。 他拥有水系治愈技能,攻击力不强,只有最初级的水球而已,对于身体素质强大的异能者和丧尸来说,不过是淋些水而已。 但是洛景珩是普通人,又疲惫不堪,若是砸在他身上,最轻也会见血骨折。 洛晨染看到哥哥被欺负,心急地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 方梁发现那边的动静,手上动作一滞,转而将水球朝洛晨染掷去,“哟,不是想要护着你那妹妹吗?我看你能不能护得了。”单薄虚弱的洛晨染可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这一下足以要她半条命了。 洛景珩脸色大变,猛地将方梁一推。情急之下力量的爆发,竟把方梁推得向后踉跄两步。不过为时已晚,水球已经掷出。 电光火石,不过一瞬间。水球砸向了君璧的背,溅起无数水花。君璧后背的衣衫尽湿,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洛晨染直愣愣地望着她,“你……你没事吧?” 作为变异改造人加异能者的君璧自然无碍,但是身体中血液涌动,让她暴虐的情绪初显,“你找死!” 君璧从储物空间掏出一把手枪,子弹上膛,扣动扳机,毫不迟疑。一颗夹杂着雷电属性的子弹,带着紫色的电光,刹那间击中了方梁刚刚掷出水球的右手。 鲜血飞溅,方梁惨叫一声,哀嚎着跪倒在地。那女人吓得踉跄逃跑。 君璧看了看不远处篝火边的异能者们,都在冷眼旁观。另外两个帐篷里的人好像也没有要出来的打算。末世人人只为自保,不过方梁也确实人缘不够好啊。 君璧嘴角扬起笑意,轻松地把玩着手中沉得有些压手的手枪,“你不是会治愈吗?赶快给自己治一治,要不然这右手可就废了。” 雷电属性附加造成的疼痛感更加剧烈,方梁疼得脸色惨白,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君璧,开始给自己疗伤。 君璧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完全没有干扰的打算,等方梁右手的伤口大致恢复,才居高临下地说道:“既然右手好了,那么我就继续了。” 话音刚落,君璧举起手枪,瞄准左手又是一枪。接下来左右手臂、左右腿……各个不足以致命的部位,十五颗子弹伴随着方梁的哀嚎声,打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枪械弓箭类武器需要冷却时间,君璧也就暂且收了手。 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血腥味道,洛晨染背过身去干呕,洛景珩看着面前着血淋淋的场面,震惊得呆站在原地。 君璧的眼眸闪过一丝血红,她举着手枪,冰冷的枪口抵着方梁的太阳穴点了点,“记得,没有下一次!” 温暖的帐篷简单收拾了一下,洛景珩和洛晨染就沉沉睡去,陷入了黑甜的美梦。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好不容易有个温暖舒适的地方,即使刚刚目睹了一场血腥事件,但依旧抵挡不住浓浓睡意。 洛景珩下意识地护住妹妹,两个人皆蜷缩着身体。洛晨染不知不觉从他怀中滚了出来,蹭到君璧身边,好像一只幼兽,窝在了君璧的颈边。 在君璧的记忆中第一次被如此依赖,让她觉得哭笑不得又莫名温暖,也就放任了洛晨染的亲近。 君璧没有睡,只不过在兄妹两人身旁守护罢了。毕竟末世人心险恶,谁知道半夜伤痕累累的方梁或者其他人会不会偷袭。 君璧一晚上望着透明帐篷顶,星星璀璨闪烁,在这末世,天空反而更加美丽。 方梁精力有限,每次治疗之后都要休息片刻,一晚上都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次日,晨光熹微,君璧看着依旧沉睡的洛晨染,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幼小而脆弱。君璧帮她掖好毛毯,起身走出了帐篷,正好看到方梁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君璧在一群异能者中,看到了两个显眼又陌生的人,也是这片营地的领头者,他们是兄弟,江煊、江坤。两人神清气爽,昨晚听到枪声没有出现,应该是在进阶。 异能者们看到君璧出现,各自以不同的目光打量着她,其中江煊目光最为直接锋利。 君璧穿回了斗篷,宽大的帽子遮掩了她的大半容颜,只能看到嫣红的嘴唇。 他们在一起商量了片刻,袁铭和江煊对视一眼,就朝君璧走来,“阿璧。” “我们好像并没有这么熟。”君璧随意转动着手枪。如果资料没错的话,袁铭最多是个相识之人,算不上朋友。 袁铭被驳了面子,脸色有些难看,但依旧压抑住情绪,语重心长地劝说:“你是女孩子,可怜那兄妹两个无可厚非,但方梁是自己人,他的治愈技能很重要,你跟方梁也许是有些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君璧露出一个颇有些玩味的笑,“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第四七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4 君璧的脸被斗篷遮掩大半,袁铭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瞧见微微上翘的嘴角。他回头看了一眼注视着这边的江煊,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把方梁伤得那么重,不如先去陪个礼道个歉。还有这枪,毕竟杀伤力太大,还是上交比较好。” 君璧浅笑着勾了勾手指,示意袁铭靠近。 袁铭以为君璧愿意妥协,另外众目睽睽之下,她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凑近了些,冰冷的手枪当即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阿璧,别乱来,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 咔哒一声,枪上膛,试图劝说的袁铭瞬间识相地闭上了嘴。 “三个人的食物和水,一辆车。”君璧的声音里压抑着内心蠢蠢欲动的狂躁,和想要疯狂扣动扳机的渴望。 这变异引发的随时可能暴走的情绪真是不容小觑,君璧深吸一口气,望了一眼抱着洛晨染走出帐篷的洛景珩。 “阿璧,我们都是改造人,我们才是一伙的。”袁铭想要拉拢关系。 “少跟我套近乎,也别废话,要生要死自己选,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君璧狂躁的情绪让她失去了耐心。 “等等,我需要问问大家的意见。”袁铭额头冒出了冷汗。 君璧冷哼一声,“他们的意见我不管,总之你同意,就让他们快去准备物资,你不同意,现在就去见上帝。”边说边把枪口往前推了推,一直陷到他的皮肉中。 袁铭看出君璧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如果他拒绝,江煊他们势必进攻,而他将会必死无疑。他没有选择,只能无奈地答应:“我同意。” 袁铭似乎在小团队中混得还不错,或者江煊有其他的打算,他虽然面色不悦,但还是按照君璧的要求准备好物资。 君璧毫不客气地将装满食物的背包扔给洛景珩,“拿上。”背包很重,但君璧估计洛景珩还可以承受。 君璧一手牵着洛晨染,一手扛起另一个硕大的包裹。 洛景珩眉头紧皱,走到君璧身旁,“我来拿。” 君璧上下打量了洛景珩一番,虽然身材比例匀称,但怎么看都是个削瘦羸弱又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君璧略带怀疑的目光刺激到了洛景珩,让他如玉的白皙脸庞染上红霞,“别拿那种眼光看我!”说完,狠狠地抢过君璧手中的包裹,过于沉的重量让他的手臂无法负荷,君璧急忙托住才没有掉落。 君璧忍不住露出笑意,“着什么急?放到车上就好。” 洛景珩不禁有些尴尬,脸色又红了几分。 君璧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一辆车与部分物资,让小团队中的几个人有些不满,其中吃过亏的方梁,直接想要冲上去,但被江煊拦了下来。 江煊长相普通,身材精瘦,看似平凡,但能成为领头者一定有其不同寻常之处。他眸中神色晦暗,沉声说道:“放他们走。” 江煊江坤两兄弟加起来,对付其他的异能者绰绰有余,所以江煊发话,纵是不甘心不服气的方梁,也只能暂且忍耐。 “不过……”江煊话锋一转,“你的那把枪必须留下来。” 君璧知道他存了试探的心思,嘴角勾起笑意,她并不在意,毫不迟疑地将手枪抛了过去。 江煊稳稳接住,但当他触及的瞬间,那手枪立刻化为一阵烟雾,消散不见了。 “看来它并不喜欢你。”君璧摊开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转身上了车。 众人见手枪消失都有些难以置信,但江煊却没有任何惊讶,他只是想确认那武器是否是君璧的异能,答案是肯定的。 车发动的声音在众人的沉默中异常清晰,君璧转动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鸣,车极速行驶,绝尘而去。 众人眼睁睁看着君璧三人离去,皆是困惑于江煊的决定。 江坤也是疑惑不解,“哥,我们联手一定能……” 江煊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急。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君璧三人已经行驶了大概半个小时,但还不足以驶出这片荒凉之地。 一路上君璧都处于谨慎的防卫状态,江煊可以如此轻易地放他们离开,让她敏感地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果不其然,又行驶了十来分钟,君璧极佳的视力发现了远处黑压压而来的丧尸群,成百只的丧尸正在朝他们不断地接近。 君璧看了看洛景珩和洛晨染,淡淡说道:“乖乖留在车上不要出来。” 君璧走下车,从储物空间中抽出一把苗刀,刀身修才形似禾苗。遭遇数量如此之大的丧尸群,枪械这种有冷却期的武器不再适合,反而刀剑可以辗转连击,更加疾速凌厉。 君璧敲了敲车窗,目视着远方,“一会儿你就跟随我往前开就好,我会一路清理两侧的。” 君璧想了想,又转头看向兄妹两人,“打起精神,睁大双眼,好好看清楚,因为那就是今后你们要面对的生活。” 洛景珩的唇紧紧抿成一道线,点点头。洛晨染眼眸中透露着清澈的惧怕,也跟着点了点头。 君璧的战前辅导结束,丧尸带着酸腐破败的味道,已经逼近眼前。 破败不堪的身体,黏稠肮脏的血液,腐烂狰狞的面容,眼前的一切让君璧越发清醒,这就是末世的图景。如果没有系统提供的外挂,她也一定会充满恐惧吧。 君璧一跃而起,跳上了车顶,用刀柄敲击了一下车顶,洛景珩会意,发动引擎。 洛晨染坐在副驾驶,强忍着惧怕,睁着一双纯净黝黑的眼眸。 他们将要面对的眼前的世界,不是一天两天,也许会是一生。 车子开足马力行驶,直接冲入丧尸群中。但在撞飞几只丧尸之后,就陷入了无法移动的僵局。 一只丧尸直接爬上了车头,缓慢又大力地敲击着前挡风玻璃,吓得洛晨染脸色惨白。 君璧沿着车头跃下,将那只丧尸一脚踹下车,挥刀直接将它砍成了两半。 褐色的血液带着难闻的腥臭味,刺激着君璧狂躁的神经,让她不禁眉头蹙起。 她抬起手背擦拭脸颊的血污,反手再次挥刀,另一只从她身后袭来的丧尸随即倒地。 第四八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5 君璧在前方左劈右砍,车在她身后缓慢跟随。刀锋所到之处,一片血肉模糊,各处尸体横陈。 君璧心中的暴戾感,伴随着她的挥刀愈演愈烈。杀戮似乎是在饮鸩止渴,快感无法浇灭狂躁,反而燃烧得更加猛烈。 她双目映着灼热的赤红,瞳孔中的狠戾狂暴令人心惊。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失控,但血液中的兴奋享受,让她欲罢不能。 正当君璧杀得昏天暗地之时,一道暗风带着幽蓝的光,朝着她飞射而来。她身体下意识地躲避,暗器深深嵌入地里,那处立刻成为一片焦土,漆黑诡异。 “暗算?我最讨厌人玩阴的!”君璧灵活地翻转着手中修长的苗刀,话音刚落,就劈开了一棵腰粗的枯木。随即倒下的还有方梁凝固着惊诧表情、一分为二的尸体。 鲜血汩汩,染红土地。君璧脚踩粘湿的土地,面朝远方,说道:“做人要厚道,不然哪天可是会栽到自己挖的坑里。” 周围除了零星丧尸的声音,没有其他声响,但是君璧知道,该听到的人已经听到。 洛景珩此时已经驶出了丧尸包围,君璧解决完剩余的丧尸,也随之离开,追赶上洛景珩兄妹二人。 君璧有些后悔一时冲动杀了方梁,血腥味有可能引来另一批丧尸不说,她还放弃了一个人行大型储水设备,虽然她有清洁技能,但还是不禁感叹,狂躁使她有些不够理智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平息内心的躁动,但是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君璧丢掉沾满鲜血的斗篷,从后座上车,用背包挡住了洛景珩的视线,“别回头,闭上眼。” 说完,君璧扯下自己的外衣。洛晨染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君璧手臂流畅紧实的线条,充满着力量的美感。作为一个女孩,她也被完全迷住了。 君璧使用了清洁技能,然后重新套上一件外衣,黑长的秀发被她高高束起。体内的暴戾之气正在肆虐,快要无法压制,她急需疏导缓解。 “姐……姐姐,我们接下来去哪?”洛晨染磕磕巴巴地询问道。 君璧向前凑近,趴到副驾驶的座位边,一只手捧着洛晨染的小脸,感觉很舒服,看来洛家人对于她体内的狂暴确实有缓解作用,不过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君璧不知道该不该让一个小萝莉帮她,因为她也不知道之后的自己到底会暴戾到何种程度,会不会伤害到洛晨染,“你们两个,随便谁,我需要帮助,但后果我不清楚。” “什么意思?”洛景珩满脸疑惑。 “你可以理解为洛家实验室特殊病毒变异带来的副作用,我需要洛家人缓解,快选!我等不了。”君璧胸口的狂躁提醒着她,即将破土而出。 “我来吧。”洛景珩半垂着头。 “哥……”洛晨染懵懵懂懂,呼唤一声。 君璧把手轻轻放到了洛晨染的头顶,帮洛景珩确认了选择,“乖,什么都别想,闭上眼就好。” 君璧对洛晨染一向温柔,洛晨染也对她足够信任,缓缓闭上了双眼。 下一刻,洛晨染就消失在了车内,被君璧暂时放进了储物空间。 “过来。”君璧的声音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狂躁。 洛景珩既然决定就不再纠结,他来到后座,靠近君璧坐下。 君璧理智尚存,但她可不会客气,她紧紧拥抱住洛景珩,侧脸相贴,试图缓解,但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洛景珩本以为会面临什么血腥暴虐的场面,没想到却是被温暖娇柔的身体拥抱。一瞬间本来洁白如玉的脸变得通红,他似乎很紧张,干净乌黑的眼眸微微睁大。 “抱歉……”君璧嘴角带着诱人的微笑,在洛景珩疑惑微愣之时,吻上了他的唇。如她所料,果然有用,气息、触摸、更深的接触,越深入越能缓解她的狂躁。 不知道何时开始,洛景珩反客为主,随手扯下了君璧的发带,黑色的秀发披散开,迷离了他的双眼。 两人渐渐失控,君璧无法控制想要更多,洛景珩也顺着她放肆。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君璧感觉体内的狂躁气息渐渐趋于平静。 “你说需要洛家人缓解,就是指这样?那如果是晨染,那……”洛景珩低喘着,洁白的耳垂也染上了粉红色。 君璧贴近他,鼻尖相触,一个张狂艳丽,一个俊秀精致,完全不同又莫名和谐。 君璧轻吻了下他的侧脸,“幸好是你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要么如此,要么就会受尽疼痛折磨,我当然选前者。” 洛景珩闻言,咬着牙问道:“所以你把我当……当作什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甚至只是一片止痛药,这种感觉莫名的耻辱又不甘。 “当……当什么?”君璧的狂躁得到疏解,神清气爽,颇有兴致地调笑道,换来洛景珩的恶狠狠地怒视。 “你这个女人!”洛景珩两颊微红着低吼,倒引来君璧的一阵愉悦的轻笑。 两人简单收拾好,君璧就将洛晨染从空间中放了出来。空间内时间绝对静止,洛晨染只感觉不过眨眼之间,就回到了原处。不过此时天色已暗,车窗大开,但是还是有些淡淡的暧昧气息。 君璧斜倚着,一副慵懒餍足的模样。洛景珩则有些不自在地望着窗外,脸色如常,但仔细看会发现他耳尖的粉红。 “发生什么了吗?”洛晨染疑惑地询问,她说不上哪里有些奇怪。 君璧揉了揉她的头顶,“我有些不舒服,让你哥哥帮了点小忙。” “我也可以帮忙吗?”洛晨染澄澈的眼中满是期待。 “不行!”洛景珩抢着答道。 君璧挑着眉,意味深长地看了洛景珩一眼。 “为什么哥哥可以,我不行?”洛晨染嘟着嘴,继续询问。 洛景珩瞪了君璧一眼,转开了头,“说了不行,不准再问了!” 伴随着洛晨染穷追不舍地追问,和君璧幸灾乐祸的笑声,三人继续出发,到达了一处安置地。 异能者可以随意进入,但普通人需要缴纳相应的粮食或者其他生活物资。如此简单的门槛,看来这处安置地的安全等级一定不高。 他们车上的物资还算充足,于是顺利进入了安置地。三个人皆是足够出色的外表,自然引来无数好奇而异样的目光。 第四九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6 君璧作为异能者分到了独立的房间,她特意用足够的物资换了个有两间里屋的大房间,让他们能住得舒服些。 君璧休整片刻,就有人前来拜访。 “你好。”敲门的人带着眼镜,一副斯文的模样。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章维。”他微微一笑,态度温和客气,“我是来邀请君小姐加入我们的队伍的,你应该知道,安置地内的物资都是靠异能者搜集来的。” 君璧已在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我并没有长期在此处逗留的准备。” 章维听闻,神情没有变化,语气反而更加亲和,“那就麻烦君小姐在逗留的这段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的帮助我们了。”他姿态谦恭,但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疑。 君璧眉毛轻轻一挑,抬眸浅笑,“合理的要求。” 章维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微微欠身,“谢谢君小姐的配合,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转身离开。 君璧看着章维离去背影,若有所思,看来想要安稳地在安置地度过,还要付出些劳动啊。 另一边的洛景珩也遇到了些麻烦,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他已经被记不清多少个女异能者告白过了,或者还有大胆的直接提出了养他的邀约。 洛景珩的长相即使放到和平年代,也是俊美绝伦的,更何况是在这各种资源都匮乏的末世。再加上他出身名门,洛家少爷从小的家庭熏陶,让他散发出独有的高贵气质,更是吸引人。 不过他在君璧眼中,只剩下了口不对心的傲娇罢了。 “滚!”洛景珩又吼着将一个女人拒之于门外。 君璧斜倚在门前,笑意盈盈地围观,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晨染正在里屋午睡呢。” 洛景珩看着君璧幸灾乐祸的笑容,胸口觉得有些堵,“她们这样,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言语间有着他都不曾察觉的委屈。 “又不是找我的,我有什么好在意啊。”君璧随口答道。至于骚扰过她的男人,大概都不知道怎么跌倒骨折,暂时爬不起来了吧。 洛景珩斜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是啊,你当然不会在意。” 君璧上下打量着洛景珩,“你这是在生气?因为我吗?” 洛景珩冷哼一声,“自作多情。”然后颇为不屑地留给君璧一个后脑勺。 君璧绕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生闷气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可爱,她试探地凑近些,问道:“真生气了?” 离得越近越能看清楚他无瑕的肌肤,长长的睫毛,还有蓬松柔软垂在他眼前的几缕发丝。 “我才没那么无聊。”洛景珩居高临下俯视着君璧,那份高傲的姿态,看起来格外眼熟。他上一次也就是如此模样,挡在了君璧的面前。 君璧嘴角勾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让洛景珩有些微愣。她突然扯着洛景珩的衣领让他低下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唇齿相碰。君璧很喜欢洛景珩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舒服安逸。 不过洛景珩显然受到了惊吓,睫毛微颤,呼吸急促,两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君璧只得先放开了洛景珩,看着他被憋红的脸,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忘记要换气了。” 洛景珩手心出汗,心跳加速,感觉整个人紧张且兴奋。当他听到君璧的话,不由得又一股火气涌上心头。 洛景珩猛地把君璧按在墙上,手臂环在她的两侧,形成一个禁锢的空间。一系列动作连贯迅速,君璧对他又没有防备,等她回过神,已经被洛景珩狠狠吻住。 这个吻凶狠又带着青涩与莽撞,没有任何技巧,但是让君璧热血沸腾。 洛景珩一把将君璧抱起,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倒在了沙发上,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两人的动作瞬间凝固。 敲门声停了片刻又开始响起,比之前声音更大了些,有些不敲开绝不罢休的意味,估计连里屋正在午睡的洛晨染都要被吵醒了。 洛景珩躲进洗手间去冷静了,君璧有些恼怒地前去开门。 门外的女人看到开门的是君璧,立刻瞪大了双眼,“怎么是你?洛先生呢?”边说边准备要进门。 那女人容貌妩媚,算是美人,跟君璧现在的模样倒是属于一个类型,只不过她偏于柔美,而君璧更加张扬。另外身材气势,也都输了君璧一大截。 君璧双臂抱在胸前,将女人拦了下来,“有事吗?” 君璧和洛景珩是一同进入安置地的,他们皆是引人注目的存在,大家自然都知道。但是之前有女人接近洛景珩,君璧也没有任何表示,既然君璧不阻止,那些女人也就当她不存在,一个个上赶着前仆后继。 “初次见面,我叫张雅琳,是来找洛先生的。”女人将一缕头发拢至耳后,展示着她的风情万种。 君璧斜睨着她,不以为意,“找他有事吗?” 张雅琳看君璧油盐不进,有些焦躁,“抱歉,这是我和洛先生的私事。” “哦?私事啊?”君璧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妩媚妖娆的微笑。 此时,被吵醒的洛晨染走到了门口,一头及肩黑发被睡得有些凌乱,没有来得及打理,但搭配着稚嫩的小脸,倒是无敌可爱。 洛晨染刚刚睡醒,纯净的眼神略带朦胧,疑惑地问道:“阿姨,你是来找我哥哥的吗?” 童言无忌,轻轻柔柔就是致命一击。君璧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她倒是小看洛晨染了,这孩子不会是个芝麻馅的汤圆吧。 张雅琳勉强维持着亲切的语气,“小妹妹,你哥哥在吗?” 洛晨染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脸,“阿姨,我哥哥不喜欢你这样年纪太老的。” 君璧转过头,忍笑忍得很是艰难。 张雅琳不禁大声反驳:“我才二十五岁!” 洛晨染立刻瞪大眼睛,惊讶到难以置信,“什么?我还以为阿姨已经四十多了,对不起,可能是阿姨脸上的皱纹让我误会了。” 一连串的打击又狠又准,让张雅琳脸色异常难看,她再也没有找洛景珩的心情了,转身愤然离去。 第五十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7 君璧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将洛晨染抱起来转了个圈,“你太厉害了!”说着又重重地亲了一下她软软嫩嫩的脸颊。 洛晨染的小脸立刻变成了粉嘟嘟的颜色,窝到君璧的颈窝里有些害羞。 两人进了屋,洛景珩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君璧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张雅琳是谁?” 洛景珩有些疑惑,“谁?不认识。” 君璧微愣,“刚找你的啊,真不认识?” 洛景珩直接站起身,有些不耐烦,“我为什么要认识?”边说边朝自己房间走去,“我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了,没事不要打扰我。”他还需要继续冷静。 洛晨染扯着君璧的衣袖,示意她低头。 君璧看着她神神秘秘要说悄悄话的模样,觉得又好笑又可爱,于是配合地低下头。 洛晨染凑到君璧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哥哥嘴硬,脾气也不好,你以后不要管他了。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君璧哭笑不得,“可你是女孩子啊。” 洛晨染却不以为意,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有什么关系,总之我比哥哥好多了,就算不能娶姐姐,我也可以照顾你的!” 这……系统你知道吗?我貌似把目标任务的妹妹攻略了。 一日,几个分散的小队因为要协同抵挡冲击电网的丧尸,聚集在一处,君璧正好遇到了之前有过冲突的张雅琳。 张雅琳是拥有冰系异能的佼佼者,在安置地受人尊敬,却在君璧面前吃了亏,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君璧不喜欢在简单的事情上花费心思,所以尽量藏拙。一般参加安置地的集体行动,丧尸蹦跶到她面前,她才会掏出手枪,一枪毙命,速战速决。 不过这次却有人不想让她过于自在,故意在背后放冷箭。一道冰刃,突然贴着君璧的脸颊飞过,留下一条细长的伤口,缓缓渗出血丝,带着微微刺痛。 君璧的自愈能力让伤口瞬间愈合,她迅速把残血擦净,此时虽然异能者聚集在一起抵挡丧尸,但是浅淡的血腥味足以引来丧尸的针对攻击。 正在暗中得意的张雅琳突然感觉耳边响起一阵破风声,一颗子弹划过,她抬头看去,发现君璧正警告地望着她。 君璧不想节外生枝,因为此时正是对抗丧尸的关键时刻。一轮丧尸过后,又一轮丧尸到达,其中还有一只变异品种出现,它身材高大,速度惊人,一般异能者无法对它造成致命伤害,只能在表皮留下浅痕。此时放下个人恩怨,共同迎战才是明智之选。 不过张雅琳可不这样想,她突然打出一道冰刃,击向面前变异丧尸的一只眼,不仅没有抓住机会击杀它,反而成功将它激怒,然后她似乎早就规划好一般快速退后。 与此同时君璧感觉后背被人用力一推,让她独自落入了变异丧尸的攻击范围。距离很近,君璧可以清晰地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和迎面朝她抓来的手掌。 原来张雅琳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帮手。真是一个简单粗暴的预谋,张雅琳负责吸引激怒丧尸,她的帮手潜伏在君璧身后,等待合适时机。之后,她们就可以将君璧的死完全推到不会辩解的丧尸身上,神不知鬼不觉,一了百了。 君璧冷笑着抽出来苗刀,她喜欢在近战中使用冷兵器。在手掌袭向她的瞬间,一道冷芒夹着着紫色的电光,狠狠地将那只手掌钉在了地上。 丧尸没有痛觉,但雷电属性附加可以产生麻痹作用,变异丧尸的动作明显迟缓。 君璧猛地将苗刀拔出,躲开飞溅的脓血,反身来到变异丧尸的背后,挥刀砍掉了他的整个头颅。 因为这只变异丧尸的败亡,其他丧尸开始缓缓撤退。 君璧手执修长的苗刀站立,褐色的血液正沿着刀身滑落,滴答一声没入土中。接下来就是要好好清算的时刻了。 君璧可以如此迅速地解决变异的丧尸,让众人惊骇。她没有理会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祝贺,径直走向躲在角落的张雅琳。 君璧的眼眸渐渐变为赤红,她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神情暴戾无情,仿佛凶猛的野兽面对着自己的猎物。 张雅琳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杀意,暗暗蓄力,严阵以待。寒冷坚固的冰层从她脚下的土地上凝结蔓延,将君璧的双脚冻结。 张雅琳的实力在安置地的女人中数一数二,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资本,好像施舍一般轻蔑地说道:“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你现在道歉,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君璧冷笑一声,“好啊,你现在跪下磕头,我可以考虑给你留套全尸。”她说得轻松随意,但话中的意思却让人胆战心惊。 张雅琳被驳了面子,异常恼怒,“不识抬举!” 张雅琳手势变换,君璧脚踝的冰层开始一路向上蔓延,直到将她整个人完全覆盖。君璧表情动作凝结,变成了一尊冰雕。 张雅琳此时也松了一口气,君璧可以轻松击败变异丧尸,让她还有些心虚。 张雅琳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冰雕面前,娇笑着嘲讽道:“没那个本事,就别学人家放狠话啊。” 周围的异能者们一直安静地围观,此时有几个人十分应景地爆发了哄笑,接着有人讥讽君璧,有人夸赞张雅琳,也有人默不作声或者恐惧退缩,唯独没有人站出来阻止,这就是强者为尊的末世。 张雅琳转过身,正畅想着回去之后洛景珩拜倒在她裙下的场景。身后传来破冰的声响,一只手臂直接扼住了她的咽喉。 不可能!她的冰冻术可是直接抽取生命力的。 “刚才是不是很开心啊?”君璧的声音近在耳,喃喃低语好似恶魔的催促。 张雅琳再无心思考君璧可以活下来的原因,也没办法蓄力,只能凭本能拼命地击打着掐得她快要窒息的手臂,一张俏脸涨的通红。 “既然这么痛苦,要不要请你的朋友帮忙呢?”君璧赤红的眼眸带着暴戾狂虐。 她锐利地目光扫了一圈人群,捕捉到一个畏缩的身影,“我看你了。”边说边举起张雅琳掷了出去,正好砸到那个女人身上,两个人狼狈去趴倒在地。 那女人被砸中了头,直接晕死过去。 第五一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8 张雅琳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刚刚的经历,好似在地狱走了一圈。 君璧慢悠悠走到张雅琳面前,俯视着她,如同享受猎物的垂死挣扎。 周围的人依旧只是旁观,刚刚附和张雅琳的的那些人,此时畏缩在后方,更加不敢出头。 张雅琳垂着头,眼眸中闪过一丝锋芒,她突然扬手,无数道冰柱朝着君璧铺天盖地地袭来。 纵使君璧反应迅速地躲避,难免有疏漏。有一根直接刺穿她的手臂,鲜血汩汩,染红了她的外衣。 疼痛感十分清晰,随着伤口传到大脑,不过呼吸之间。但君璧觉得这一瞬间似乎格外漫长,仿若时间凝滞。她赤红的双目稍转为清明。 刚刚开始对上张雅琳,君璧就有些不对劲,如果不是疼痛让她暂时清醒,她根本没机会发觉。 按照她的性格,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地斩杀这两个企图害她之人才对,而不是像现在一般折磨她们。 君璧感觉胸口的狂躁又开始泛滥,如果不是刚刚瞬间的清醒,她应该已经被暴戾吞噬。她没有时间了,要尽快。 君璧手握冰柱,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拔了出来,然后转手就刺入了张雅琳的琵琶骨。 张雅琳疼痛得泪涕横流,疯狂地咒骂着:“你不得好死!” “太吵了。”君璧的苗刀直接贯穿了张雅琳的身体,将她钉在了身后的岩壁上。刀拔出,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坠落在地上。 君璧头也不回地一路向自己的房间跑去,她深深喘息,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因为她的对抗,五脏六腑都袭来猝不及防地疼痛,想让她臣服沉溺于躁狂的暴戾的快感与欲望。 终于到了,房门嘭得关上的刹那,满身血污的君璧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面色苍白。 洛景珩和洛晨染听到巨大的动静,跑了出来。看到君璧的情况,皆是惊讶地愣在原地。 洛景珩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君璧抱在了怀中。看到君璧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心中万分焦急,但是越慌忙越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晨染眼中蓄满了泪水,在她心中君璧一直是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如今却毫无征兆的倒下了,“姐姐,不疼不疼。”她强忍收住眼泪,不想让难受的君璧再担心。 君璧心中泛起无限暖意,虚弱温和地说道:“姐姐很快就没事了。” “我去给你找医生,找治愈系的异能者!”这是洛景珩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面色惨白的君璧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能去,不能让人知道我的弱点……他们忌惮我的实力,才不敢随便来扰。张雅琳的帮手,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君璧说话间声音低沉,微微喘着气,汗水沾湿了鬓发,看上去难得的脆弱。 “你还想强撑!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洛景珩圆睁的眼满是怒意。 “你……帮帮我。”君璧低声说道。 这一话好像一道光,让洛景珩眼眸中突然有了神采,“有用?” “不知道。”君璧如实回答。资料显示洛家人可以缓解变异带来的暴戾,但是如今她已遭遇反噬,不是简单的缓解可以克制的,她现在只想平心静气,慢慢等这一阵体内的躁动平息,然后依靠自愈能力,再治愈这反噬带来的五脏六腑的创伤。 洛景珩沉下心来,有办法总要试一试。他告诉洛晨染回里屋呆着,不要乱跑,不要让他们担心。懂事的洛晨染知道不能添乱,乖乖回了房间。 洛景珩将君璧横抱起来,小心地安放在他房间的床上,无比珍视地吻上了她的唇,然后脱去了她满是血污的衣服。 君璧眼眸紧逼,鼻翼翕动,看似舒缓了几分,但秀美紧蹙间还是流露出痛楚。 洛景珩帮她拭去额头的薄汗,此时他觉得自己如此无用,他要依靠一个女人帮他抵挡所有危险,自己却躲避在一隅满足现状。 他的眼眸浸染落寞,望着怀中的君璧,握紧了拳头,他需要力量,需要可以保护他珍视之人的力量。 洛景珩轻轻吻了一下君璧的额头,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比任何激情澎湃的亲吻都情深意切。 “不需要了,能缓解已经很好了。”君璧有些疲乏地说道。 洛景珩确实可以帮助缓解,但作用微弱,反噬已经造成实质的伤害,只能自己慢慢恢复。虽然她有自愈能力,威胁不到生命,但是如果整个人陷入癫狂,她将完全失去理智,或者像现在一样也是让她异常痛苦啊。看来以后要多加注意,洛景珩不在身边时,一定要好好控制情绪。 “好,睡吧。”洛景珩将她拥入怀中。 君璧醒来之时是被炙热的温度烫醒的,她睁开眼,就看到洛景珩的肌肤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体温异常的高。显然是在经历异能得觉醒后。 洛景珩现在的情况她暂时帮不上忙,发现已经第二天中午了,她准备先去看看洛晨染。 一打开门,坐在门口的小人倒了下来,君璧眼疾手快托住,把洛晨染抱入了怀里。原来她半夜睡不着,偷偷坐在洛景珩房间外面等待,不知不觉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痕。 “姐姐。”洛晨染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醒来。 “是我,姐姐没事了,你再睡会儿。”洛晨染这才放下心来,一小团依赖地窝在她怀中,又睡着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外面传来的隐约的喧闹声。 君璧抱着洛晨染守候在洛景珩身边,不过当天洛景珩并没有醒来,他身体的发热一直持续了五六天。 安置地的安全防卫级别并不是特别高,所以原本的安排只是在此稍作休整,并没有打算停留这么久,但是洛景珩一直发热昏迷,计划就只能暂缓。 直到第七天,洛景珩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正常,也让每日等待的君璧舒了口气。 君璧不需要睡眠,所以一直守候在洛景珩的身边,他刚刚睁开眼,君璧就凑过去询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景珩吃力地指了指喉咙,示意他暂时发不出声音。 君璧急忙跑去倒了杯水,一手将他微微抬起,一手拿着杯子让他小口啜饮。 洛景珩感觉清甜的水滋润着他干渴的咽喉,瞬间舒服了许多。 第五二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9 洛景珩的声音因为长久没有说话,带着沙哑,“我昏睡了多久?” 君璧轻声说道:“现在已经是第七天的凌晨了。这几天晨染可累坏了,让她多睡会儿。” 对于洛晨染一个小姑娘来说,这几天承受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先是君璧一身血污、面色惨白的回来,等她恢复了,又是洛景珩昏迷不醒。 洛景珩抚了抚有些昏沉了头,“这么久啊?” 昏睡中的洛景珩无法感受到外界,他似乎沉浸在另一个美妙迷幻的世界,时而清醒,时而恍惚,让他无法自拔。 另外……洛景珩突然坐起身,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洛景珩毕竟刚刚醒来,君璧担心他的身体,也跟了过去。 洛景珩挽起衣袖,裸露的右臂肌肉紧实,内侧的肌肤白皙,一条青色的脉络显得异常分明。 洛景珩回忆着昏睡之时的奇妙感觉。渐渐细小的血珠从他的毛孔中渗出,失去重力一般向空中漂浮凝聚,汇集成一滴如樱桃般大小的圆球,静静悬浮在他的掌心。 君璧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洛景珩的皮肤上没有出现任何伤口,他的肌肤光洁如初,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那个血液凝结的圆球却似乎拥有生命一般,随着洛景珩的手指翻飞,时而平滑圆润,时而尖角锋利,继而幻化成细长的刺针,或者轻薄的刀刃…… “这是你的异能?”一直旁观在侧的君璧询问。 “没错。”洛景珩一双纯净澄澈的双眸带着喜悦,他随手一挥,乖巧听话的血球立刻化为一阵血雾,融入了他的手臂之中。 “虽然还没有尝试过,但是我应该不只能操纵自己的血液,还能够控制别人的。”洛景珩好像个发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又再次在掌心凝结了一个更大的血球,反复地实验着各种形态。 “很强大的异能啊!”君璧不禁发出感叹。想想一个人被自己的血液谋杀,真是又可怜又悲哀。 洛景珩听到君璧的赞叹,嘴角扬起笑意,但偏偏还是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对了,还有这个,不知道算不算异能。” 洛景珩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君璧的额头。一道纯洁的白色流光在他的指尖流转,然后环绕着没入了君璧的眉间。 君璧瞬间感觉清凉之意从那温热的指尖传来,带着恬淡宁静的气息,一直渗透到头脑深处,然后蔓延至四肢百骸。 君璧感觉到了不被狂躁暴戾影响的纯粹的清醒与冷静,心中竟有一片难得的安宁平和,但是…… 洛景珩的指尖已经收回了片刻,但是君璧仿若还在梦中。 洛景珩有些忐忑地询问:“感觉如何?”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君璧,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感觉很舒服……”君璧稍显迟疑,秀眉微微蹙起,似乎还在回味刚刚的感觉,“安宁平静,不过似乎还差点什么。” 君璧的情绪确实被安抚了,但是也只是暂时平息而已,她能感觉到依旧有星星之火般的狂躁隐于平静之下,在合适的时机依旧可以卷土重来。 不过洛景珩这不够惊艳出彩,甚至看似有些鸡肋的异能,对于君璧来说已经是巨大的帮助了。至少只要洛景珩在她身边,她就不需要再次承受失控反噬后五脏六腑被摧残的痛苦了。 洛景珩看着君璧眉间浅浅的褶皱,有些垂头丧气,想着自己如何才能更好的帮助她。 君璧发现刚刚还神采飞扬的洛景珩,似乎有些无精打采,立刻明白了他的担忧。 君璧眉间舒展,露出浅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她拉过洛景珩的衣领,强迫他俯身和自己对视。 “你是不是忘了,你就可以帮我啊?”君璧红唇微启,气息炙热,妩媚的眼微微眯起。 “你……”洛景珩的话刚开口,声音就淹没在了君璧嫣红的唇中。 里屋里洛晨染睡得香甜,此处的两个身影紧紧拥抱,好似久别重逢。安静的空间里,他们各自压抑着想要脱口而出的渴望,却因为克制,拥有了另一种别样的刺激与愉悦。 休整之后,三人再次出发,准备前往附近的城市。 洛晨染对于洛景珩的异能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羡慕嫉妒恨,“又让哥哥抢先了一步啊。” 洛景珩则是满脸不屑的模样,懒得理会这个充满怨念的妹妹。 路上偶尔会遇到零零散散的初级丧尸,全部交给了洛景珩解决,因为对血液的操控越来越娴熟,所以战斗结束,衣服上一点血污都没有留下。 不过洛景珩第一次在丧尸身上试验自己的异能时,可是另一番场景,当场炸了所有人一身的血,连迅速被君璧护在怀里的洛晨染也不能幸免。 三人一路吵吵闹闹,倒也不算无聊。行驶的第三天,他们遇到了一处有些不同寻常的建筑。 密密麻麻的五六十个丧尸,聚集在一起,包围在这栋建筑之外低声咆哮。令人更加讶异的是,其中有十来个是变异的速度型丧尸。 建筑之外有两个人在固执地坚守,但是看他们疲惫的神情,应该支撑不了多久。 “那群丧尸好像是在围攻。”洛晨染整个人趴到玻璃窗上看这栋建筑附近的情况,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极为聪颖,“外面那两个人很普通啊,应该撑不了多久,但是他们周围似乎有什么防御。” 洛晨染见识过君璧洛景珩的异能,看到普通的异能者自然会觉得一般。 君璧也观察着那两个人,他们只停留在原地,不会踏出某个范围发动攻击,而周围的丧尸似乎被什么东西隔离,无法靠近二人。 “难道是建筑内部有什么特殊的防御设施?”君璧有些好奇。 洛景珩也十分感兴趣,“要不要过去看看?” 虽然有些麻烦,不过解决这些丧尸,也不算太困难。 君璧沉思片刻说道:“你收拾一下周围的普通的丧尸,我去搞定那些速度型的丧尸。” 洛景珩显然很想跟君璧一道,但最终点了点头,同意了君璧的安排。 第五三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10 洛景珩的异能觉醒不久,对付变异的速度型丧尸,精神力的需求过大,而且现在还不清楚建筑内部的情况,君璧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敌是友,于是决定让洛景珩先保存实力。 洛景珩坐在车中,凝结心神,瞄准一个丧尸,一道褐色的血柱瞬间刺穿了它的大脑。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丧尸一个接一个连成了一串。 洛晨染忍不住吐槽,“哥哥好像越来越变态了!” 洛景珩冷哼一声,“闭嘴!” 正准备下车的君璧忍俊不禁,带着满脸的笑意走近了那栋建筑。 对付速度型丧尸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技巧,只要比它们更加迅速的攻击。 君璧取出挥起来极速凌厉的苗刀,悄无声息的靠近丧尸群。 作为改造人的君璧拥有部分的丧尸特征,一般情况下丧尸并不会自主对她发动攻击,除非受伤有血腥味道的吸引,或者像之前那次直接推到了被激怒丧尸的面前。 苗刀刀锋划过的银光转瞬即逝,君璧挥刀,轻松砍下来一只丧尸的头颅,并侧身避开了飞溅的褐色血污。 苗刀继续辗转连击,身随刀往,刀随人转。君璧转眼之间将十来个丧尸斩于刀下,随着最后一只丧尸身首异处,完全一边倒的战斗宣告结束。 被解救的那两个人也随即瘫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大口喘息。 “你们没事吧?”洛晨染从车上跑下来,对两人关切地问道。即使是末世,洛晨染还有着孩子的善良无邪,在她眼中大家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丧尸。 洛景珩则走到了君璧的身边,两人暂时都保持着沉默。 君璧暗暗打量着跌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长相憨厚老实的青年。 “这次多亏了你们帮忙,不然今天我们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青年笑着感谢,他看上去为人豪爽,并不惹人反感。 君璧和洛景珩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 随后大家互相介绍了一番,中年男人之前是名教师,叫陆文,青年名叫华石宽。 走进这栋建筑的内部,还有一男一女。 男子颜值挺高,虽然气质较之洛景珩略逊一筹,但是剑眉星目,英俊潇洒;女子娇小温婉,眉眼清丽,神态恬静,很容易引人怜惜保护的模样。 “多谢。”女子微微鞠躬,笑容亲切友善,“我叫辛可儿,这是我的男朋友言宏。” 君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当辛可儿说话之时,言宏有些惊讶地望了自己女友一眼,然后迅速地恢复如初。 “洛景珩。”傲娇的人冷冷说道。 一直注意观察的君璧,发现辛可儿看向洛景珩的目光闪过一丝狠戾,转瞬即逝。 洛晨染刚准备说话,被君璧开口打断:“很高兴认识你们,不介意地话,可以说说你们为什么被围攻吗?”她嫣然一笑,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辛可儿眉头微微蹙起,眼眸中满是愁绪,欲诉还休。 君璧不禁在心中给她鼓鼓掌,这朵白莲花真是不同寻常,不过不知是敌是友,需要好好提防啊。另外她总觉得辛可儿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暂时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我们在这栋建筑后面发现了一处超市,里面有食物和其他物资。不过正好遇到丧尸也在附近聚集,所以遭到了围攻。”辛可儿温柔诚恳地回答。 “我们刚到的时候发现,那些丧尸似乎没办法靠近你们?”君璧坦然询问。 辛可儿依旧柔声回答:“那是我的异能,可以短时间内维持一个防护罩,不过坚持不了多久。” 君璧觉得理由合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的直觉依旧觉得辛可儿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是没有明显证据,只能暂且放下。 简单地交流了一下信息,几个人讨论后决定,君璧和陆文、华石宽去后面的超市搜集物资,辛可儿、言宏、洛景珩和洛晨染留下等待。 辛可儿的防护罩刚刚使用透支,洛晨染又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小女孩,这栋建筑附近的丧尸虽然已经暂时清除,但是也并非绝对安全,需要留下两人保护。 君璧击杀丧尸的实力有目共睹,她去搜集物资更为合适。恰好君璧这里的物资有些紧张,趁此机会可以把储物空间装满。而且他们也决定四六分成,君璧出力较多分六,辛可儿他们发现的物资拿四。 君璧临走之前,依旧有些莫名的不安,悄悄拉过洛景珩交代:“小心他们,凡事注意安全。” 洛景珩总觉得这话应该跟君璧说,不过想想她不凡的能力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点头答应。 君璧与陆文、华石宽出发,但是绕来绕去走了半个多小时,君璧都没有看到一点超市的影子。 君璧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情绪也开始波动,“你们搞什么鬼!”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也不拐弯抹角,手中修长的苗刀直接架上了陆文的脖子。 陆文的脖子被锋利的刀刃划破,脸色惨白,话也说得结结巴巴,“有……有话好好说……” 华石宽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并没有打算动手,他们很明显都不是君璧的对手。 “别废话!说不说?”君璧握着苗刀施力,刀刃又深入了皮肤几分。 陆文承受着皮肉割裂的剧痛,即使是面对丧尸,也没有感觉死亡离他这么近,于是一五一十地全部坦白了,“我们也是前不久认识的吴可欣,如果不这么做,她就会把我们的老婆孩子都杀了,我们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们只是把你引开,其他的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辛可儿……吴可欣……洛家鬼鬼祟祟的女仆吴可欣! 君璧收回刀,丢下两人,拼命地往回赶。吴可欣大概才是那女子的真名,洛家的仆人与工人都经过严格的身份认证,很难伪造证件。 她应该早些想到的,吴可欣说出名字之时,言宏一闪而过的惊讶反应,还有吴可欣望向洛景珩不小心流露的狠戾。 吴可欣伪装模样潜入洛家当仆人,难道与洛家有深仇大恨?至少洛家太太的死与她一定有关,而现在她又想迫害洛景珩兄妹二人。 飞奔的君璧此时只希望洛景珩可以尽量撑住,撑到她赶回去。 第五四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11 君璧火速往回赶,但赶到那栋建筑之时,还是晚了一步。 吴可欣正把洛晨染压倒在地,掐着她稚嫩脆弱的脖子。那张本来清丽的脸,青筋显露,表情异常狰狞恐怖。 洛晨染无力地挣扎着,一张小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双脚徒劳地在地面又踢又蹬,可是无济于事,力气在渐渐流失,越来越小。 而洛景珩已经被言宏用一把硕大的铁剑贯穿,直接钉在了墙壁之上。温热的鲜血滴落,在他的脚下凝聚成一片血泊,触目惊心。他的指尖还在微不可查地颤抖,但是整个人除了强撑的一口气在,已经濒临死亡。 君璧一瞬间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她极速狂躁,又极为冷静。她没有心思考虑所谓的反噬,她只知道自己费尽心力保护的人,就如此被人轻易残害了。 洛晨染还是个小女孩,吴可欣竟然下得去手!还有洛景珩…… 言宏的左臂已经被斩断,应该是洛景珩造成的伤害。但是以洛景珩的实力,不可能只是让他断臂而已。 君璧无心多想,提刀朝吴可欣砍去,刀刃的反射的银光让言宏最先警觉,他一把推开吴可欣,用仅剩的右臂挡住了君璧的攻势。 刀刃与手臂相撞,发出铿锵的金属交鸣之声。言宏原来是金属化的异能。 君璧眸色赤红,仿佛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她使出全力,手臂青筋暴起,言宏渐渐有些无法承受。 吴可欣眼神闪烁,看着暴戾的君璧,自知不是对手,开始步步后退。 君璧怒吼一声,在言宏的惨叫声中,削断了他的右臂。刀刃一转,毫不费力地刺入他的心脏,言宏立刻没了呼吸。 可是转眼之间,吴可欣已经逃之夭夭。这个女人对豁出性命保护她的恋人也能置之不顾,真是当之无愧的心狠手辣。 君璧深深呼吸,平息情绪。 洛晨染还有微弱的呼吸,脖颈上刺眼的紫红淤痕让人心惊。君璧为她急救,不一会儿,洛晨染倒抽一口气,算是缓了过来,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姐姐……哥……哥哥他……”洛晨染本来甜美的声音此刻沙哑得好似被砂石磨砺过,红肿的眼睛不停地流着泪。 “我知道。”君璧不忍心看到洛晨染的表情,此时的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肆虐的情绪。 言宏死后,铁剑也自动消解。洛景珩从墙壁上悄无声息地滑落。 君璧一步步走近洛景珩。他吃力地望着君璧的方向,鲜血正从他的口中涌出,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君璧跪坐到洛景珩身旁,轻轻将他抱入怀中。洛景珩的头低垂着,原本桀骜不驯的眼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君璧静静握着洛景珩的手,因为大量失血已经有些微凉。 洛景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幸好……你……活……”最后一个字他没来得及说完,就没了声音。 洛晨染本来小声啜泣着,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我来晚了。”君璧轻抚着洛景珩紧闭的双眸,她再也看不到里面的高傲和羞涩,还有那傲娇的可爱。 与此同时,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光,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任务中间听到系统的声音,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冰冷的机械音:“目标人物死亡,君璧与系统连接即将断开,任务正式宣告失……” 系统的声音突然停顿,似乎正在信息核对,过了片刻继续说道:“任务继续。” 洛景珩作为人已经死亡,但是可以作为丧尸重生。 君璧是变异的改造人,作为半个丧尸,也是最触手可得的病毒源。就在系统宣布结果之时,她脑内灵光一闪,毫不犹豫拿起苗刀深深划开手腕动脉,将自己的血液滴到了洛景珩心脏附近伤口的位置。因为她拥有自愈能力,所以为了提供足够病毒的感染量,只能持续地制造伤口。 整个感染过程中,君璧全神贯注,完全忽略了资料中提到的,有两个变异的改造人主动感染洛家人之后不明原因的死亡。 君璧触摸着洛景珩再次平稳跳动的心脏,知道他已经顺利成为与她相同的变异改造人。此时她放松下紧绷的神经,才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异样。可能是因为大量失血导致她体内变异病毒也大量的流失,致使其为了维持相对平衡,开始不正常地迅速增殖。 直接越过前期的狂躁,反噬之力排山倒海地传来,君璧脸色瞬间惨白。 洛晨染看到君璧不断地划破手腕之时,就压抑住了大哭的声音,默默守候在君璧身旁,不敢打扰。此时看到她整个人情况不对,关切地小声询问:“姐姐,你还好吗?” “姐姐没事,只是暂时有些不舒服,你不要打扰姐姐,姐姐很快就没事了。你要好好照顾哥哥。”君璧说完艰难地抬起手臂,抚了抚她的头,然后拖着剧痛的身躯,来到建筑最深处的偏僻房间,紧紧关上了门,终于再也忍不住,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君璧怕自己的模样吓到洛晨染,现在这种情况洛晨染帮不了她,她只能靠自己挨过去,即使最终只剩下一口气,身体的自愈能力也能让她恢复如初。 洛景珩醒来之时,虽然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伤口已经愈合。他茫然的抚上心口的位置,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没记错话,他明明已经死去,他清晰地记得死亡来临时的疼痛和不舍。他最后一面,见到的是君璧。 一直守候在洛景珩身边的洛晨染,看到哥哥睁开了眼,立刻扑到他的怀里,一双哭红的眼望着他,哽咽地说道:“哥哥,快去看看姐姐!姐姐她好像很疼很疼。” 洛景珩心中一凛,“怎么回事?”他捧起洛晨染的小脸,轻轻为了拭去滚落的泪珠,但他的眼中却有着无法掩饰的急迫。 洛晨染边抽泣边答道:“姐……姐姐用自己的血救了哥哥以后,让我好好照顾哥哥,然后就把自己反锁到了最里面的房间,不过……我还是能隐约听到姐姐痛苦的声音,已经大概有两三个小时了。” 那声音偶尔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偶尔是难以忍受的哀嚎,有时候还能听见敲击墙面的巨响。 此时,一阵剧烈的撞击声响起。洛景珩顾不得身体的不适,踉踉跄跄地跑到君璧所在房间的门前,拼命地敲打着门,“你还好吗?开门。开门!” 洛景珩知道,他莫名其妙的复活,一定与君璧现在的异常痛苦有关。 第五五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12 门被洛景珩撞得乱响,君璧吃力地顶住门板,虚弱地说道:“别进来……稍等……” 君璧感觉反噬发作的痛感已经濒临末期,再有一个小时,她再坚持一个小时就好。 身体的深处又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肆无忌惮地摧残着她的肌肤、血肉,直至骨髓。疼,疼到麻木入骨,继而是更深层次的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洛景珩纯净的眼眸渐渐泛红,紧紧握住的拳头在掌心留下深深印记,“你为什么要救我!谁让你救我了!” “我才不要你救我!你听到没有,我不要你救我!”洛景珩近乎嘶吼的声音,好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鸣。 这一刻,洛景珩无比自责,是因为他的过失,才让君璧遭受如此折磨。他就是个成事不足的废物,失去了洛家的庇护,他一无是处。 “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君璧虚弱地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无奈地勾起嘴角。 洛景珩贴着门,缓缓滑落,跪坐在地面上,“对不起……对不起……”他高傲的头低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缓缓滑下,滴落在地面碎裂。 洛景珩不知道自己断断续续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但是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挽回已成的定局。明明君璧提醒过他要注意那两个人的,但他还是傻乎乎地一脚踏进了陷阱。 君璧背靠着门板,秀眉紧蹙,刚刚消退的疼痛,给她一刻喘息的机会。 洛景珩的头抵在门上,这个得知父母去世都不曾落下一滴泪的男子,此时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想到了父母,又想到了君璧,他们都是保护他的人,却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死亡或伤痛。而他也因此经历着沉重的心灵折磨。 “哥哥。”洛晨染蹲在洛景珩的身旁,“以后我们都听姐姐的话好不好?我怕姐姐和爸爸妈妈一样……” 他们都不愿再经历一次那样刻骨铭心的离别。世间再也没有了疼爱他们的父母,所以他们不想再失去君璧。 洛景珩把洛晨染抱入怀中,目光深沉得仿佛可以穿透面前的门板,“好。” 君璧打开门,还没有走出去,就被洛景珩一把揽入了怀中。 洛景珩丝毫不介意她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身体,好像怀里抱着的是失而复得的心爱宝物,君璧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君璧拍了拍洛景珩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谁担心你了。”洛景珩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但胳膊却完全没有放松一丝一毫,反而抱的更紧了些。 “我一点都没有担心,一点都不难过。”洛景珩声音有些沙哑,边说边俯身,把脸埋进了君璧的肩膀。 君璧感觉到肩膀弥漫着温热的湿意,透过衣服,沾染上她微凉的肌肤。 君璧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抬手环住了他的腰。果然救他是正确的选择,不考虑任务,只是想到流落末世,拥有改造人无尽的生命,一个人也会有些寂寞吧。 君璧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中去是满满的幸福。 洛晨染看到个哥哥一个人霸占了君璧,只能委屈地抱住了君璧的后腰,“姐姐,我也要抱抱。” 君璧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洛晨染毛茸茸的小脑袋,感觉到被依赖的温暖。 稍微休整了一天,三人继续出发。君璧也听兄妹二人大概讲述了那日的大致情况。 陆文和华石宽比君璧先回到了那栋建筑,已经被咬得面目全非,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相继身亡。吴可欣推测君璧应该也遭受了丧尸群的攻击,洛景珩看到两具尸体,瞬间心神大乱,想要立刻动身去找君璧。四人收拾准备出发期间,洛景珩喝了一口言宏递来的水,之后状态有些不对。洛晨染询问,吴可欣和言宏借机发难。事发突然,洛晨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基本帮不上忙,洛景珩的异能此时威力大减,虽然极力反抗,甚至让言宏失去了一条手臂,但是代价就是他自己被钉在了墙上。这也是为何君璧赶到之时,看到洛景珩被残害,疑惑的原因。 君璧听完问道:“陆文和华石宽是比我先赶回去的?” 兄妹二人一同认真地点头。 君璧不禁想到了吴可欣的异能,根本就不是短时间的防护罩,而是空间异能。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了最近的城市a市。 洛晨染也在半路觉醒了异能,她的异能与洛景珩的有些相似,是对体内水分的绝对控制。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觉醒的不是水系的治愈,而是强大的攻击杀器。 作为三个异能者,他们进入a市不仅顺利,还受到了欢迎。在末世,强者才有资格享受尊重。 他们被分配到了别墅区,每天有固定的物资和水源供应,可以说是相当高水准的待遇了。 洛晨染的异能刚刚觉醒,为了早日熟练应用,关在房间里整日练习。 君璧闲来无事,准备去市中心逛逛,洛景珩自然陪同。 a市在末日之前是一线大城市,即使是末世,也依稀可见往日的繁华。 洛景珩一路沉默,但总是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君璧,呆呆地也不注意看路。 君璧回望,他就立刻收回视线,然后君璧移开目光,他又继续盯着君璧看。 重复了几次之后,君璧没忍住,询问道:“有事?”洛景珩只是僵硬地摇摇头。 君璧站定,审视着面前的洛景珩,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故作严肃地问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她虽然表情一本正经,但是眼中漫溢的笑意,早已经出卖了了她。 不过洛景珩却没有发现,他一时间似乎有些惊慌失措,目光躲闪,看东看西,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对上君璧的视线。 君璧托着他的脸颊,对上了那不安分的目光,“不要遮遮掩掩的,快、说。” 洛景珩嗫嚅着,欲言又止,良久才小声说道:“我们这样算不算约会?” 君璧微微一愣,随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边说边牵起了洛景珩的手,毫不见外,自然而然。 洛景珩望着君璧愉悦的侧脸,反手将她的手握入了自己的掌心。 第五六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13 a市还有一定的电力供应,不过路灯都采用节能模式,路上有些昏暗。 路边的店铺基本都是蜡烛照明,意外的颇有几分情调。 君璧走进一家店,随意逛逛。 “欢迎光临,需要……”本来热情迎客的老板,看到君璧和洛景珩的那一刻,笑容戛然而止,凝固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奇怪又复杂。 君璧也看到老板的模样,眉毛一挑,“江烜?居然又碰上了,是该说咱们有缘,还是冤家路窄呢?” 此时的江烜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反而满面沧桑与风尘,一只脚还跛了,走起路来高高低低。 江烜没有回答君璧的问题,只是站在柜架前整理商品,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买东西的话,就请快些离开。” 曾经的异能强者如今沦落至此,想必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店里只有他一人忙碌,他的弟弟江坤和其他人都没了踪影。 君璧虽然有几分好奇,但是两人曾有过节,又不是可以谈心的朋友关系,她也不至于同情心泛滥到接济自己的仇家,于是拉着洛景珩转身离开。 洛景珩不是个擅长表达情感的人,甚至有时候他的表达总是朝着怪异的方向,越走越远。 君璧一直在他的身旁陪伴,甚至为了救他愿意伤害自己,但是洛景珩就是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够明朗,他会没有安全感,他很多时候无法感知到君璧的情意。 君璧对他的好,对他们兄妹二人的保护,就像是在执行任务一般。 洛景珩其实已经知足,他不会奢求君璧能对他更好,因为那份好已经足够多。他只是很害怕,害怕如果哪天任务结束,君璧厌倦了这样的付出,她会悄然离开。 君璧偶尔流露出的真情实感让他动容,但大多数时候,他无法看透她。 洛景珩看着两人被拉长的影子,脚步慢了下来,落后了半步。 君璧站定,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跟上啊?”今晚的洛景珩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洛景珩的半边脸隐藏在暗影中,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你会一直陪在我和晨染的身边吗?” 洛景珩问完,并没抬头,他直直盯着地面等待着答案,他是如此的忐忑不安。 君璧这才明白了洛景珩一直在纠结何事,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好好的,干嘛要离开?” 洛景珩终于抬起头,碎发垂在额前,有段时间没剪,偏长的几缕落在眼前,他的眼神清澈纯净,“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君璧望向那双眼眸,干净的好似一面镜子,可以映照出人内心最真实的模样。她没有任何想要回避的意思,“那是我的任务,也是我的责任。” 君璧十分坦荡,无论是系统任务,还是她的处事方式带来的结果,都是她需要承担的选择。 “其他人都是得过且过的对待我们,只要保证我们活着就好。你明明也可以如此,甚至独善其身也好,但你没有。”洛景珩依旧望着她,没有移开目光,“你的任务,不就是把我们安全送到a市吗?如果像你说的,这是任务,如今完成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君璧走近他,近到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从何说起,“我……” “我真的不明白。”洛景珩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失落与忧伤,“你明明为了救我忍受过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明明一路上费劲心力保护我们免于伤害,但是我就是觉得你对我,好像只是对待一个任务,只是单纯的去完成而已。” 洛景珩的敏锐让君璧一阵心惊,难道是因为上次任务太过顺利了,让她不自觉地有些飘?她自诩真心待人,还将真诚是通向一切的道路记在心间,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如何会有这样的猜测,偏偏他又猜得八九不离十。 “君璧。”洛景珩认真地凝望着她,“我不管你为何接受的任务,也不管你以前如何想,怎么做,以后,你能不能一直陪在我……我们身边?” 洛景珩停顿了片刻,他应该是初次说出这样情感流露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的很喜欢你。” 洛景珩玉般的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红云,浅浅嫩嫩的粉红色,一直从耳朵蔓延到脖颈,让人无法忽视。他的手心有汗,神情看似镇定,但内心极为忐忑不安。 人与人的相处,不只有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有时候某个瞬间就像一粒种子埋下,之后的时间里,它会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我想对你好。”洛景珩的声音清朗,简单质朴却饱含深情,就是不像他平时的风格。不过这个眼神纯净的男子,配得上这样单纯美好的情感。 因为君璧对他的好,他也想要回报她,但这并不是简单的偿还人情、礼尚往来,而是他能想到的对她好的方式。 在末世,洛家作为世家再有钱有权,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又从小养尊处优,未必有实力去争去抢。他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除此之外对他最好的人,和他最亲密的人,就只有君璧了。 人生第一次,他想要依靠自己,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少爷,而是可以站着君璧身前保护她的人,是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人。 洛景珩其实是患得患失的,他已经欠她太多,多到穷极一生也无法还清。他依旧想要试一试,试试自己的承诺是否有机会换来一个身份,一个除了我,谁也不能对你好的身份,一个名正言顺守护在她身旁的资格。 他不想让她离开,他想让她陪伴在身边。 他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也十分清楚君璧的回答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此时的君璧却静静地望着他,沉默不语。 “我不明白。”君璧也在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 洛景珩却因为这几个字,神情有些暗淡。 “我言出必行,你难道不知道吗?”君璧嘴角一扬,嫣红的唇带笑,说不出的性感。 洛景珩的心情好像过山车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理解对了君璧的意思,兴奋到一时间有些失语,过了片刻才磕磕巴巴地问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第五七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14 君璧朝洛景珩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看着他脸颊上刚刚退去的粉红色又再次蔓延开,她笑意盈盈,“我不会主动离开,我会在可能的情况下,一直陪在你……你们身边。”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洛景珩抓了抓自己头发,又挠了挠鼻梁,整个人尴尬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以为君璧要离开,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告白,哪里会想到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误臆想。 “不许笑!”洛景珩有些恼羞成怒。 君璧则朝他扮个鬼脸,然后转身跑走了。 洛景珩自然追了上去,两人跑进了不远处的小公园,最后以君璧被壁咚在一棵大树边终结。两人打闹了一路,都微微有些喘息。 “最近体力练得不错啊。”君璧伸出手指戳了戳洛景珩的脸颊。 君璧只是故意逗弄他一下,没想到洛景珩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顺着她的手掌,慢慢地与她十指交缠。 君璧心间一颤,然后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薄茧,摩擦着她的手背。 洛景珩的碎发散落在他的眼前,将双眸稍稍遮掩。他的眼睛明亮清澈,如夜空中的璀璨星子,美得安静又惊心动魄。 “你说过你言出必行的。”洛景珩的嗓音压低,在寂静的公园里,显得更加醇厚,声音轻轻掠过君璧的耳畔,“那你以后记得呆着我身边,不准随便离开。” 君璧瞧他一句话又暴露了本性,浅笑回道:“好的,少爷。” 洛景珩望着她颇具玩味的表情,知道她是故意调侃,于是也毫不示弱地摸了摸她的头,“乖。” 君璧嫌他太过幼稚不再理会,却感觉到自己突然被洛景珩深深地拥入怀中。 在a市的日子,君璧和洛家兄妹过得悠然自在。三人对于自身的异能,没有过多展现,他们各自保留了部分实力,让人高看一眼,但也不会太过出众到锋芒毕露。 一日,突然有客来访,是a市的市长秘书,宋柏函。他为人亲切和善,洛景珩对他也算友好。 洛景珩眉眼间一如往常的淡漠,但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宋柏函的待遇算是不错了,“有什么事吗?” 宋柏函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递来一封邀请函,“市长明日会有个私人聚会,邀请a市的异能者参加,希望你们可以拨冗前来。” 洛景珩顺手接过,打开邀请函浏览上面的内容,“聚会?” 宋柏函脸上笑容不变,“是的,属于内部的聚会。” 洛景珩点头应下,表示会按时参加。 君璧他们只在刚刚来到a市之时,见过这位市长一面。市长长得英俊迷人,又有上位者魄力,无怪乎被a市少女人崇拜。他的年纪不过三十上下,就掌控了a市这样一座末世中的大城市,可见无论是实力还是手段都是毋庸置疑的。 次日,君璧三人到达聚会地点之时,已经有不少的异能者到场,稀稀落落的在外围交谈。虽然邀请函提到是私人聚会,随意着装,但是大多数人都用心打扮,有实力的异能者极为正式的穿着西装礼服。 君璧只是随便穿了件夹克,黑色紧身皮裤搭配军靴,帅气中展现妩媚的身体曲线,又方便应对突发情况。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装扮,但是君璧的秀发黑长如瀑,五官艳丽动人,身材高挑完美,气质偏于张扬又带着侵略性,让她一走进来就成为了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咱们去哪里?”君璧随意转着手里的邀请函。 “先去往人多的地方看看吧。”洛景珩建议道。 洛景珩一身简单干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裤脚利落地收入军靴之中,衬得他本来就高挑的身材更加修长。他虽然不太在意,但头发还是被君璧稍加打理,露出来光洁的额头。他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整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无可挑剔的精致完美。 君璧点点头,认可了洛景珩的提议。她牵起洛晨染的小手,挽着身旁的洛景珩,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三个人气氛和谐,好像是一家人。 宋柏函看到君璧三人走来,眼眸一亮,似乎十分期待他们的到来,“总算等到你们了!” 宋柏函过于夸张的反应,让洛景珩有些不适,退了半步躲开了他的热情。 君璧打量宋柏函一眼,看他神情并没有古怪躲闪,于是轻轻拍了拍洛景珩的胳膊。 宋柏函满脸堆笑地引路,“一直向前走就是了。” 宴会厅的装饰在末世可以说是有些奢侈了,看起来市长对这次私人宴会十分重视。 君璧三人被迎上来的侍者,引路到他们的位置。这一桌除了他们,还坐着其他几位异能者。 他们三人的着装相比其他人来说,有些过于随意了,但是颜值气质皆是引人注目,反而一眼望去最先被注意到的还是他们。 君璧凑到洛景珩耳边,轻声问道:“有什么想法?” 洛景珩有些不确定地猜测,“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宣布?” “我也这么想。”君璧默默望着不远处搭建的高台。 市长谢卿政一身笔挺西装,慢慢走上了台,他的神情严肃而庄重,周围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天,我想为大家介绍两个人。”谢卿政缓缓走向台阶,微微俯身,将一个人迎了上来。 一位纯色白裙的女子走上来,身材窈窕,长发挽起,气质清丽典雅。 “是她?”君璧秀眉微蹙,眼神中流露出疑惑与寒意。 “一位是我的未婚妻,吴可欣。”谢卿政牵着女子的手,将她带到了台中央,眼神中满是温柔。 君璧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安静的场合中显得异常突兀,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君璧一步步向着高台走去,洛景珩牵着洛晨染跟在她的身后。 洛景珩沉默不语,但眼神阴冷凌厉,仿若一柄蓄势待发的寒冰宝剑。 “你是?”谢卿政看着暗影中走来的人询问。 君璧声音清冷地说道:“我想找个人,你不介意吧?”她微微一笑,目光紧紧盯着吴可欣,如同狩猎的猎人锁定猎物。 第五八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15 君璧单手一撑,轻松跃上了高台,“好久不见啊。”她随意将头发向后一拨,眼神中闪过一丝红光。 君璧高挑的身材、强大的气场带给吴可欣不小的压迫感。君璧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好像看待一只弱小的蝼蚁。 吴可欣吓得花容失色,躲到了谢卿政的身后。 谢卿政护着吴可欣,上前一步。如此近距离的打量,他难免因为君璧令人惊艳的容貌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谁?” 此时的吴可欣眼中尽是惊恐之色,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柔弱可怜得好像一朵菟丝花。 但是君璧却分明可以看清她外表伪装下的蛇蝎心肠,正在无声地炫耀着她的阴险狡诈。一张清纯无害的面容,却有着险恶淬毒的内心,这也是君璧厌恶她的原因。 “你喜欢她?”君璧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望着谢卿政缓缓问道,“那你知道……她是披着画皮的妖怪吗?” 话音刚落,谢卿政还没来得及反应,君璧就已经紧紧扣住了吴可欣的手腕。 君璧猜到了吴可欣有空间异能,上次让她逃脱,这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啊!”吴可欣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娇柔的模样在君璧面前显得格外脆弱。她惊慌无助地望向谢卿政,眼中带着可怜的乞求。 谢卿政愤怒地低吼一声:“放开她!”他作为异能强者,看到自己未婚妻被欺负,也顾不上对女子是否要留情面,伸手就是一招重击。 巨大的火球炙热,灼烧着附近的空气,带着焦糊的味道。灼热的空气涌动,让周围一带的物体都有些扭曲。 火球朝着君璧飞去,却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被一面瞬间升起的平滑水盾拦住。 洛晨染冷静地控制着水盾的形态,剧烈燃烧的火焰边缘泛起层层水雾,火球在渐渐缩小。 “怎么?不在乎你那未婚妻了?”君璧冷笑着询问,踢了一脚已经跌倒在地的吴可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 谢卿政这才发现,那形成水盾的水汽,是从吴可欣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抽取而来。这异能实在是又邪门又强大! 洛晨染被水波映照的脸颊清冷而稳重,褪去了平日的无邪稚气。面对仇人,再善良的人,也难以抱有怜悯之心。 吴可欣像一尾离开了水的鱼,她鲜嫩饱满的面容正在以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 君璧眼光流转,笑得惬意,“还要继续吗?” 谢卿政英俊的脸涨得通红,恨得咬牙切齿,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才无奈地收了手。 与此同时,洛晨染也收起异能,水汽慢慢返回了吴可欣的体内,她看上去比刚才的情况好了不少,但是火球灼热依旧使水分损失很多。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了?”君璧伸手把半死不活的吴可欣拎了起来,“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把这个女人带走,你若答应就可相安无事。” 杀了谢卿政也不是难事,但是君璧觉得与这个市长无仇,不至于鱼死网破。其实光是洛景珩出手,就已经绰绰有余,除了石化金属化的异能可以暂时抵挡,其他的异能者基本是毫无反抗之力。毕竟就算你再强大,身体的血液被别人操控,自己也无可奈何吧。 不过谢卿政显然不准备妥协,他看到纤弱的吴可欣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随意欺凌,忍不住大声质问:“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个柔弱的女子?”他的手背在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 君璧晃了晃拎起的吴可欣,“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她随手将人扔到了地上,一脚踩在了吴可欣的手腕上,军靴底部的花纹深深地印在洁白的肌肤上,“我要,这个女人。” 一个男人在谢卿政的示意下,悄无声息地接近君璧,他的手中渐渐凝聚起一阵旋风,想要趁机偷袭。 然而那阵旋风还没来得及掷出,就被一道锋利的血刺穿透。整个血刺好像是从男人的手里长出来的,直接贯穿了他的掌心。他握着手腕,痛呼一声。 洛景珩嘴角上扬,修长的指尖不急不缓地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一根血柱穿透了男人的大腿,接着又以诡异的角度穿过他的脚掌,男人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洛景珩收了手,神情淡漠,“抱歉,如果太痛,还是不要再乱动了。” 洛景珩选取的攻击部位都是四肢,并非要害,他并没有杀人之心,只不过想要足够的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血淋淋的现实就是最好的方式。 谢卿政目睹了这一切,被贯穿大腿的男人就在他面前,如果那血柱袭击的不是腿而是其他部位,后果可想而知。他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心里顿时没有了底气。 在场的异能者们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有些平日嚣张的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头脑发热,上前挑衅。 不过作为市长的谢卿政,自然不会单枪匹马,他是拥有大批拥趸的。在宋柏函的安排下,那批人从坐席中齐齐站起身,有序地走上前将君璧三人包围起来。 “哦?还有这么多帮手啊?是准备送给我练练手的吗?”君璧话语带着挑衅,笑得张扬而肆意。 谢卿政看着君璧毫无顾忌的模样,怒火中烧,但还是强忍了下来,“只要你乖乖把我未婚妻放了,我保证放你们安全离开。我今天有很重要的来宾,不想坏了客人的兴致。” 其实谢卿政也很无奈,本来凭借吴可欣的牵线搭桥,才好不容易邀约到了洛家那一位。他想争取到那位贵客的支持,好好发展a市成为末世的中坚力量,没想到君璧三人的出现,把他的安排全毁了。 刚刚的实力展现让谢卿政不敢和君璧他们大动干戈,他们的异能深不可测,就算能将他们制止,也会元气大伤。但是与贵客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客人?”君璧准确地抓住了谢卿政的软肋,“既然如此,就将吴可欣交给我们,放我们快些走,这样你才能好好接待你的贵客啊,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她似乎是好心地帮着谢卿政分析利弊。 谢卿政看着君璧脚下已经奄奄一息的吴可欣,有些心疼,还有对于接下来安排的郁闷,可他偏偏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君璧不小心把吴可欣杀了,他的麻烦就更大。 第五九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16 谢卿政双拳紧握,深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了内心愤怒与无奈交织的情绪,沉声说道:“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君璧仿佛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让她笑得越发开怀了,“谢市长,你对自己可是太过自信了啊。” 谢卿政毕竟长期作为上位者,君璧的轻蔑彻底激怒了他,一团火焰在他的掌心快速旋转凝聚,灼热的温度向四周蔓延开来。 洛晨染也不甘示弱,迅速抬起指尖,密密点点的水汽,好似晴朗夜空升起的点点星辰,瞬间凝结在她的周围。 两方对峙,激战一触即发。 正在此刻,一队手持枪械的异能者,从外部鱼贯而入。他们之间簇拥保护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一身西装,无论是精致的袖扣,还是平整得毫无褶皱的领口,都彰显着他严谨又苛求完美的性格。他的头发向后梳着,同样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在末世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只能说明这位老者不仅财力富裕,并且还拥有比钱更加重要的强大实力。 老者出现的同时,洛景珩的眼神微不可查闪过波澜。洛晨染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应付谢卿政,并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 但老者的出现,却让谢卿政方寸大乱,他似乎对老者很是尊敬,音调稍稍提高说道:“洛先生!” 这一声让已经瘫软在地的吴可欣开始挣扎地抬起头,她想要试图寻找机会逃脱。这位洛先生确实是她想办法搭上线的,不过如果让他见到洛景珩和洛晨染,一切谎言都会被揭穿,她也就彻底完了。 不过吴可欣刚有动作,就被不耐烦的君璧一脚踩在地上,脸被迫贴着地面,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吴可欣现在脱水严重,整个人异常虚弱,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谢市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老者声音平缓,一字一句,发音清晰,说得字正腔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调也波澜不惊,但就是让人可以感受到他的不悦。 谢卿政战战兢兢地收回了异能,极为谦卑地对老者弯腰行礼,“洛先生,抱歉……原本准备好了迎接您,但是突发情况,有人闹事,还把可欣打成了重伤……” “原来如此。”老者把视线落在了君璧身上,“但你们这么多人依旧对人家束手无策,难道不是说明你们的无能吗?” 老人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稳准狠的插在了谢卿政的心上。他语气看似温和慈祥,但表情却透着冷漠鄙夷。 君璧总觉得这种神态,十分眼熟。 这时,洛晨染从君璧身后慢慢走了出来,探究地望着不远处的老者,难以置信又充满惊喜地唤道:“管家爷爷!” 清脆的女声瞬间划破令人窒闷的空气,老人脸上竟也出现了激动的神情。他拂开面前的谢卿政,完全没有顾忌形象的朝着洛晨染疾走几步。 “小姐!”老者看到洛晨染的那一刻,不禁老泪纵横,“小姐,终于找到你了,老太爷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啊。” 洛家的老太爷,死了儿子媳妇,连孙儿孙女也杳无音信。纵使因此觉醒了异能,算是因祸得福,但是也弥补不了他巨大的哀恸。 可是觊觎洛家的人太多了,洛景珩和洛晨染很有可能成为威胁洛家的筹码。他们不能昭告天下,只能暗自寻访。 短暂的喜悦之后,老者擦了擦眼角的泪,“抱歉小姐,刚刚我实在是台失态了。既然小姐在这,那少爷他……” 洛景珩从一旁的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我在这。” 君璧看着洛景珩似乎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有些疑惑。而洛晨染却在幸灾乐祸地偷笑,“姐姐,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吴可欣被暂时关押,谢卿政也受到了迁怒。君璧一行人乘坐直升机离开了a市,返回洛家。 期间君璧也明白了洛景珩为何见到老者,也就是洛管家,没有像洛晨染一般的喜悦。 洛管家看到洛景珩就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少爷,请注意自己的仪态。”“少爷,毕竟是正式场合,衣服不能穿的太随意。”“少爷……”“少爷……” 在洛景珩越来越不耐烦的脸色中,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洛家。 君璧被洛管家引路到她的房间,分别时,洛晨染恋恋不舍,“管家爷爷,我能不能再陪姐姐一会儿?”她抱着君璧的腰,不肯离去。 洛管家安抚道:“小姐,旅途劳累,你和君……女士都需要好好休整,还是明天再来见君女士吧。” 君女士?君璧听到这个稍显疏远的称呼,不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直旁观的洛景珩,双臂抱在胸前,一副高冷的模样,看到洛晨染赖着不愿走,还冷笑一声,“幼稚。”他才不会那么黏人呢! 洛晨染突然灵光一闪,“那……那我干脆跟姐姐住在一起好了。”她觉得自己真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这……”洛管家一时有些为难,小姐对于君璧的依赖他看在眼里,君璧的身份他也清楚的做过调查,既然小姐喜欢,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正当洛管家要松口答应,洛景珩急忙阻止,“不行!”他一把拉过洛晨染,嫌弃地将她推走,“回自己的房间去,别找麻烦。” 洛晨染对于洛景珩的干涉十分不满,兄妹两人你推我挡,吵得不亦乐乎,“哥哥你是个讨厌鬼,你就是嫉妒我能和姐姐单独相处。” 洛景珩立刻反击,“谁嫉妒了,我才不嫉妒呢,我就是嫌你太烦了!”他这个妹妹怎么这么不识相,晚上她和君璧一起住,那他……他还怎么半夜敲君璧的房门啊! 不过这场战争,最终以洛晨染的失败告终。 君璧被这一对活宝逗得开怀。一旁历经沧桑的洛管家,却隐隐察觉到了君璧和洛景珩之间微妙又与众不同的气氛。 “那么,我就先休息了。”君璧微微颔首,既不失礼,也不会太过卑微。 君璧虽然是洛家的变异改造人,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低人一等,也不代表她一定会受洛家的控制。君璧只属于她自己。 “您慢走。”洛管家对于君璧的实力并不了解,但是他清楚地看到自己那口不对心的少爷,对于她有多在意,所以表面上的尊重,他会给予。 君璧微微一笑,走进了房间。 第六十章 荒凉之地快哉意17 次日,洛老太爷设宴款待,君璧自然要盛装出席。她走进衣帽间,各式礼服、常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君璧不禁感叹,现在处于物质匮乏的末日,洛家依然能维持着如此富裕奢靡的生活状态,实在是让人不可小觑,也怪不得会引来无数的觊觎之人。说起来吴可欣也不过是被那觊觎之人利用,安插在洛家的一颗棋子罢了,没想到里应外合,竟掀起如此波澜。末世的很多人或是身不由己,或是主动为之,会因为稀缺资源的诱惑,抛弃自己认为不再重要的善良与尊严。 君璧随手拿起一条酒红色的曳地长裙,突然想起自己最爱穿的水红色,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穿过了,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君璧如今拥有丧尸一般长久的生命,有依赖她、给她温暖的人,似乎留在这里也不错。不过这种想法如一道流星,只是闪过一瞬,就归于寂灭。 且不说还有未完成的任务,她这个人啊,相比起安稳,更喜欢有新鲜感的生活。如果单单是想要拥有不老不死的生命,她只要留在系统中转站里,就能实现,何必多此一举接受任务。 她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她喜欢经历,喜欢挑战。即使留恋,也会一直向前,仿佛如此,她才可以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君璧看着镜子中美丽的身影,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容。既然早就已经最好选择,她不会纠结,只需要珍惜现在,享受现在,努力经营好当下的每一刻,其他就顺其自然吧。 “姐姐!”洛晨染穿着一身华丽的小礼服,女孩小巧玲珑的身材,稚嫩带些婴儿肥的脸庞,搭配上精致的头饰,更显得娇俏可人。 洛晨染蹦蹦跳跳地跑进房间,看到君璧的瞬间,夸张地捂住了圆张的小嘴,“姐姐,你真是太漂亮了!”说完,一下撞进君璧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君璧一身礼服剪裁合身,将她高挑的身材勾勒地淋漓尽致,比例完美,性感迷人。 她墨色长发低垂,肤如凝脂如温玉,越发彰显艳丽容颜,让人观之难忘。她略施粉黛,本来就娇艳动人的五官更添几分妩媚雍容,她的嘴唇嫣红,与同色系的礼服相得益彰,放肆张扬得展示着她的美。 “你也很漂亮啊,像个娃娃。”君璧点了点洛晨染的鼻尖,将她轻松抱起。 洛晨染双臂环住了君璧的脖颈,在她怀中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顺便还不忘给一直在磨唧的洛景珩抹点黑,凑到君璧耳边小声抱怨道:“哥哥实在是太慢了,一个大男人打扮得比女人还仔细。” 君璧眼中满是笑意,走到洛景珩房间前,敲了敲门,“还没好吗?需不需要帮忙?” 门里有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洛景珩尴尬地说道:“不需要,就出来了!” 洛景珩在外随意惯了,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以至于穿上一整套西装时,竟有些陌生感。 洛景珩系好蓝宝石镶嵌的袖扣,对着镜中的人,深深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搞定了。 洛景珩再次确认了自己是否穿戴整齐,走到门前,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门缓缓打开,君璧和洛晨染正在外面聊得兴起,时不时还会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洛景珩感觉好像被排除在外了,他对自己被忽视得如此彻底很不满意,轻咳了两声,才把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君璧第一次见到洛景珩的时候,他是狼狈不堪的。即使三人从那个小团队离开,生活得好一点,但是远远比不上在洛家的待遇。一路上,三个人都是简单朴素的衣着,所以在君璧的眼中,洛景珩一直是个俊秀的少年。 然而现在面前的男子,完全颠覆了君璧的印象。经典黑色西装,白色衬衣,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他身材修长,气质矜贵俊逸,拥有着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独特魅力。 “走吧。”洛景珩低声说道,纯净的眼眸似乎点染了浓墨,深邃深沉。 洛晨染无奈地耸了耸肩,对君璧说道:“姐姐快看,哥哥又开始装了。” 这个亲妹妹拆台拆得真是毫不留情。洛景珩现在真不想有这样一个妹妹啊! 君璧被惊艳到的微愣也瞬间被打破,她站到中间,隔开吵闹一触即发的两人,“好了,时间不早了。”她一手拉起一个,以示公正,“走吧。”再耽搁下去,洛景珩怕是又会被洛管家念叨很久了。 洛景珩与君璧在不久后的订婚,是洛老太爷一手安排的。如今有二人作为成功的案例,使得针对丧尸病毒的研究取得巨大进展,虽然没有办法像君璧和洛景珩一样成为变异改造人,但是却可以让感染者恢复为普通人。 订婚前一晚,君璧舒服享受地躺在大床上,没想到洛景珩和洛晨染都挤了过来。 洛晨染只陪他们聊了一会儿,就抵挡不住睡意,进入了黑甜梦乡。 君璧替她盖好被子,转身靠到了洛景珩的怀中。 这段时间的洛景珩已经渐渐成长得可以独当一面,他在一步步慢慢接手洛家的产业,也初具了上位者的威严气势。 君璧不禁有些感慨,“感觉过了很久啊,想想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呢。” 君璧故意地调侃,让洛景珩有些不乐意了,他抵着君璧的额头,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是不是小屁孩儿,你不是最清楚吗?”他意有所指。 君璧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偷偷地笑起来,低声说道:“差点忘了,可是我带你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戳了戳洛景珩的脸颊,又轻轻摩挲,手感不错,“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 在暗夜中,君璧的眼眸借着月光,漾起温柔的光晕。 洛景珩不禁回想起,君璧每一次保护他们时,张扬而快意的身影。他的唇轻轻印上了君璧的眼睑,满足地拥抱着她,“我很感谢末世,感谢那片荒凉之地,因为可以遇到你。”这一定是他这辈子说过最坦白的情话了。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光,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五传送开始。” 第六一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斜倚在软榻上,这是一处宽敞得有些空旷的宫殿,古色古香但很是冷清。 君璧撑着胳膊想要坐起身,才感觉到这具身体极为赢弱。已经长时间处于精力充沛、体格强健状态的她,突然病怏怏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看着自己纤瘦的手腕,简直就是瘦骨嶙峋。来到一面铜镜前,镜中人巴掌大的脸庞,瘦得两颊凹陷,只有一双眼睛忽闪闪,大的有些吓人。她抚上本身的脸颊,触摸起来都有些粗糙,看这周围环境也不像是缺衣少食的模样,本身不知道为何如此苛待自己。 这可是君璧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皮囊,虽然依稀可以看出曾经也是个美人,可如今已经被糟蹋的消瘦枯萎,毫无神采。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你知道吗?有一瞬间我都想留在上一个任务中了。”君璧随意跟系统搭着话,仿佛这冷冰冰的系统是她久别重逢的老友。 “你不能。”系统冷静地回答。 “你倒是了解我。”君璧竟觉得系统很懂她。 “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决定自己是否留在上一个任务空间,任务完成自动传送。”系统一板一眼地回应。 “呃……之前的话算我没说。”君璧醒悟,系统通情达理不可能啊,一切都是幻觉。 君璧失去了继续与系统交谈的欲望,开始快速地浏览系统提供的资料。 君璧本身是形同虚设的一国之母,没错她是皇后,而且是个与被打入冷宫差不多境遇的皇后。 晋安帝牧瑜之前与这位她这位皇后还算是相敬如宾,但是对于皇贵妃苏倩雪则是极为宠爱。 君璧本身被诬陷与前朝余孽结党营私,因为先皇遗诏,她的皇后之位得以保留,但是凤印交与皇贵妃掌管。除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基本与罢黜没什么区别。 君璧从头到尾又扫了一遍资料,除了有一位宦官,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名叫景慕,其他一点关于“景珩”的信息都没有。难道这次的目标任务是晋安帝,不过名字依旧对不上啊? “景珩是哪一个,资料里没有任何显示?”君璧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一位改了名。 “目标人物有待进入任务后自行寻找。”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 “同一个套路玩很多次,很有趣吗?”君璧很是无奈。 “有趣。呵呵。”系统呵呵得很诡异。 “你中邪了?”君璧惊诧。 “我很好。”系统瞬间恢复了正常模式。 “小可爱,你能不能让我变得又美又健康?”君璧顺势提了一下自己最注重的外表。她也知道心灵美最重要,但是没有颜值,任务难度剧增,因为人很难第一眼就看到你的心灵美啊。要知道同样一件事,放到美的人身上是传奇,发生在丑的人身上就是遭遇。 “不能。你现在的状态与任务有关,无法修改。”系统冷冷回答。 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吃好睡好,尽快把虚损的身体补回来了。君璧自我安慰着,外表没了,但她气质还在。 君璧正疏解着有些郁闷的情绪,宫女的声音传来:“娘娘,用膳了。”说完从食盒中取出四菜一汤,整齐地摆好。 其实对于君璧这个徒有虚名的皇后,御膳房并不像对待冷宫人一般过分,虽然素了点,但至少菜色新鲜,分量足够,还热气腾腾的。 不过对本身来说,这是莫大的羞辱,以往她看到这饭菜就会立刻愤怒地掀桌,这也是为何她会如此消瘦,因为本身一直处于绝食的状态。 君璧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坦然地坐下,举起了筷。 宫女惊讶地看着反常的皇后娘娘,不禁开口:“娘娘,您……” 君璧伸手夹了一筷子白菜放到了嘴里,平静咽下,说道:“本宫不用人伺候,你退下吧。” 君璧可不是本身,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而且耍脾气的对象可是要对怜惜自己之人。晋安帝如今对她毫不在意,如此胡闹不过是给人徒添笑柄罢了。 君璧之前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叛主的早已离开,忠心的也被打杀,早已经没有信得过的人。 刚刚送饭的小宫女,原来不过是殿外洒扫的,如今近身伺候,到底不是个聪慧的,君璧也不想把她拉入这杀人不见血的宫斗里,与她尽量疏远。 君璧吃完了一碗米饭,算是填饱了肚子。她站起身踱步到衣柜前,一件凤袍被十分珍重地安置在最里面,其他的衣服虽然料子不错,但大多款式老旧。 君璧挑了一件浅色的宫装,颜色素净反衬着她更加憔悴。她看着自己形销骨立的模样,有种莫名的心疼。 每日粗茶淡饭,吃好睡好,休养生息之下,君璧总算渐渐长回点肉来,看上去不再骨瘦如柴,但是距离美人还有一段相当漫长的距离。 一日,君璧尚在睡梦之中,一队人马闯入了凤栖宫。 君璧稳住心神,沉声询问:“为何如此无礼?”面对如此大的阵势,君璧不仅没有惊慌,还眉目端严,单是这处变不惊的气魄,也让人高看一眼。 领头的上前一步,隔着一道屏风行礼,说道:“皇后娘娘,微臣奉旨行事,请娘娘勿怪。” “罢了,你且说来听听。”君璧作为一个失势的皇后,没办法责罚这些奉旨前来的奴才。但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她被冷落,有先帝遗诏,晋安帝也不会将她赶尽杀绝。 “微臣奉皇上之命,迎皇后娘娘入晨露宫。”说完只留下一室寂静。 看来晋安帝对这位皇后的惩治还没有结束,凤栖宫将会大肆翻修,迎来它的新主人,皇贵妃苏倩雪。这几乎是在向全天下宣布,苏倩雪才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 本来应该是奇耻大辱,但在君璧看来却无关痛痒。她平静地收拾了细软,看着被精心收藏的凤袍,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不属于她的她也不稀罕,随手丢进了炭盆里。 晋安帝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治罪,还对皇贵妃极为宠爱,这样不让她好过的男人,君璧实在是有些提不起兴趣,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是目标人物。 君璧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直接换个皇帝,她是不是能在这个世界能过得舒坦一些。任务是要完成的,不过生活质量也是要保证的。 第六二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2 晨露宫比起凤栖宫自然小了很多,屈居一角,环境偏僻,不过胜在幽然安静。 除了几个洒扫的粗使宫女,还有一对相貌秀美过人的双生子被派来伺候皇后娘娘。 这一对双生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看起来似乎上不了什么台面。 君璧上下打量一番,沉声问道:“你们俩唤作什么?” 姐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动作一致的跪地答道:“请娘娘赐名。”声音皆是清脆悦耳。 君璧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这两个丫头一看就是有些心眼的,不是蠢笨之人。 倒不是君璧运气有多好,而是这二人之前初露锋芒就被人构陷,才被打发沦落到这处偏僻宫殿。 君璧在手中把玩着桌上的瓷杯,嘴角一扬露出浅笑,“是想让皇上中意,还是想要荣华富贵?”论段数,这两个小丫头尚且不是君璧的对手。 姐妹二人完全没有想到君璧会问得如此直白,一时间都呆愣住,说不出话来。 君璧将瓷杯平稳放下,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是脸皮薄,还是瞧不起本宫这个失势的皇后?”她的笑意浮在脸上,眼底却极冷,带着无声的威胁。 姐妹二人立刻低低伏在地上,边叩头边求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君璧看着她们惶恐的模样,立刻明白了,这对双生子之前想必是要爬龙床,最后弄巧成拙了。 君璧毕竟不是本身,对于这种事倒也不甚在意,反而觉得此二人可以加以利用。她微微俯身,声音里带着诱哄,“若本宫说可以帮你们拿到想要的,你们信不信?” 对于有贪欲又有些脑子的人,简单粗暴的利益合作才是最好的拉拢方式,恰好这对双生子正是这样的人。 君璧明明是一副容颜黯淡的模样,但眼眸中的神采却明亮通透,她静静看着面前的两人,等待她们的决定。 这对双生子似乎心有灵犀一般,瞬间做出了相同的选择,有个道理她们都知晓,从来富贵险中求。 此时的晋安帝正坐在辇毂之上,颇有些心烦地揉着额角,“桂福,晨露宫还有多远?” 晋安帝刚刚年过三十,眉宇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竖痕。不过他依旧容貌俊朗,有着帝王的威严,让后宫女子趋之若鹜。 “回主子,前头那处就是了。”陪在晋安帝身边的太监桂福,面白无须,一张讨喜的面孔,整日都是笑眯眯的。 晋安帝闻言,心里又烦躁了几分。先皇留下遗诏护着君璧,他无数次埋怨过,但是也别无他法。他本不愿多瞧璧君的,又忍不住想看看她过得有多如意。 “主子,到了。”辇毂停下,桂福的声音传来。 晨露宫荒凉偏僻,出来接驾之人也是寥寥无几,这其中当然没有君璧的身影。 晋安帝冷笑一声,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显然这段时间的冷落,并没有消磨掉君璧的傲气。 晋安帝带着怒气一挥衣袖,大步流星地向晨露宫内走去,他的模样气势汹汹,而此时的君璧虽听到了通传之声,却没有半分慌乱,手里握着书卷,正闲散舒适地斜靠在软榻之上。 晋安帝已经快走到君璧面前了,她也不过是淡然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没有迎接更加没有行礼。她掀了下眼皮,看起来有些疲乏,恹恹地说道:“你来了。” 晋安帝怒极反笑,“怎么,难道是朕之前太过宠你,如今倒是连规矩都忘了?”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君璧这幅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君璧闻言,总算抬起头,拿正眼看向晋安帝,她的眸色浓黑,好像一块化不开的深墨,让人无法猜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我之间又何必拘泥于那些虚礼。”君璧嗤笑一声,“既然来了,为何不带着毒酒、白绫一起来,不是认定了我就是通敌卖国之人,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嘛,干脆给我个痛快!” 君璧知道有先皇遗诏这个保命的护身符,晋安帝不能轻易动她,她笑得有些癫狂,好像是个疯女人。 晋安帝不禁怒火中烧,一旁的桂福怕出岔子,立刻上前提醒道:“主子,时辰不早了。” 晋安帝这才醒过神来,没想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被人带走了情绪,越发觉得此女可畏又可恶。 “唤景慕来管教她,让她重新学学宫里的规矩!”晋安帝冷声说完,随即拂袖而去。 景慕?她倒是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在宫中权利惊人,也很得晋安帝的赏识。 那对双生子似乎一听到景慕的名字,就开始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这回可不是装模作样地伏低做小,而是实打实的恐惧。 本来没放在心上的君璧,突然十分好奇,“怎么怕成这样?” 双生子两人一模一样的芙蓉脸庞都满是害怕担忧,其中一个说道:“娘娘,这……让景公来训导娘娘,如何使得?” 君璧微微一笑,“有何不妥?” 双生子的另一个有些急迫地解释道:“娘娘,后宫之人落到景公手上,不死也得掉层皮。娘娘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熬得住那些杀人不见血的酷刑。” 双生子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毕竟年纪还小,涉世未深,尚且残存着些恻隐之心。 君璧叹了口气,“无妨,皇上既然下旨,遵从就是。”她微微扬着头,眼神坚定而明亮,稍显消瘦的脸庞还有几分颓靡之色,但已渐渐恢复些以往的气色。 双生子不敢再多言,静静地等候主子吩咐。 片刻之后,君璧语气平和地说道:“从今往后,你们二人就跟在本宫身旁,唤作烟柳和云蔓。” 姐妹二人异口同声答道:“谢娘娘赐名。”然后动作一致地跪拜。 不到一个时辰,君璧被人半押解带进了东厂。此时她才切身理解到双生子为何对景慕如此惧怕。景慕的权势之高,让她这个所谓的一国之母,完完全全低到了尘埃里。 君璧站着,传闻中的景慕却高居上位。他悠闲地斜倚在软榻之上,神态慵懒。 第六三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3 君璧对景慕的第一印象就十分深刻,他的肤与唇颜色分明,雪肤,朱唇,对比强烈。 他墨眉飞挑,凤眸妖娆,鼻梁削挺。头束乌冠,暗银色的锦衣上交织着血红色的祥云纹饰,诡异又和谐。金玉蹀躞带系于腰间,显出窄细的腰身。 景慕整个人美得雌雄莫辨,他的美与性别无关,却阴而不柔。 他仿佛是一把淬毒的锋利匕首,眉宇间的狠戾浑然天成,让人感觉那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无法舍弃。 看到君璧被半押解的进来,景慕伸出带着甲套的小指,轻轻划过下唇,神态惑人心神。 “小臣眼拙,竟不知娘娘驾到。”景慕说着谦卑的话,但身姿傲然。他从软榻上缓缓坐起,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的褶皱。 身边亲信见他站起身,立刻将大氅小心翼翼地披在他肩上。大氅是以罕见的银狐皮毛缝制,为了御寒加长,他毫不吝惜地任其拖在地上。 “景公说笑了。”君璧面不改色,即使在景慕身前,气势也没有弱了半分。她深知现在卑微示弱或者展现恐惧,对于这样一位见惯阿谀奉承的权臣,都没有任何用,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让此人变本加厉。 “本宫如今失势,怕是及不上景公半分。本宫的死活,还不是景公动动嘴说句话的事。”君璧看似自嘲,实际对于景慕的讥讽之意更浓。 “娘娘不愧是一国之母。”景慕饶有兴趣地上前一步,勾起君璧的下巴,左手小指上甲套锐利的尖部,压在她的脸颊上,带来丝丝刺痛。 “臣还是第一次迎来娘娘这样的贵人。”景慕松开手,君璧的脸颊留下一道显而易见的红痕,他轻笑着吩咐左右:“好生伺候皇后娘娘。” 景慕的说话时尾音总是带着上扬,他的音色比女子低沉,但比男子柔和,细腻温润,倒是与他的阴邪狠戾的气质大不相同。 君璧被宫女们簇拥着带进了一间偌大的浴室,解发,除服,然后踏入浴池之中。君璧内心惊讶疑惑,但依旧顺着宫女们的服侍,自始至终面上都波澜不惊。 温热的水漫过她的肩,发丝披散在身后,遮掩了她消瘦的背脊。她一个人在这巨大的浴池之中,仿佛汪洋大海中漂浮着的一叶无依无靠的小舟。 宫女们静悄悄退了出去,接替她们进来的,却是换了宽松素色衣袍的景慕。只不过再飘逸的衣衫穿在他身上,都带着些许妖艳到荼蘼的风韵。 景慕此时墨发披散开,只用发带松松一绑,徒增几分洒脱随性。 景慕靠坐在池边,四周湿气氤氲,他伸手拨了拨那漂浮着朵朵艳丽花瓣的浴水,“娘娘,可是许久不曾享受这般待遇了?” 君璧环抱着着肩尽量沉于水下,面露不悦,“景公逾越了。”就算他是阉人,如此行径,也是极为失礼。 景慕看着君璧防备的模样,莞尔一笑,“臣又不是真正的男儿身,娘娘何须介怀。我这会儿前来,不过是想要同娘娘交好罢了。” 景慕拈起君璧的一缕秀发,在指间把玩环绕,墨黑的发更衬着他的手指莹白如玉。片刻后,他凑到君璧耳边轻轻说道:“不知娘娘,是何想法?” 这略显轻佻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倒显得仪态万千。君璧却没有心情欣赏,她只觉得自己被一条阴险的毒蛇缠上了,那毒蛇此时正炫耀地吐着鲜红的蛇信,在她耳畔附近徘徊。 君璧镇定心神,以不变应万变。景慕无缘无故如此相问,必然有所图谋,她坦然地说道:“你且先说来听听。” “若臣说了……”景慕凤眸微眯,声音压低,带着难以言说的阴险意味,“娘娘再反悔,可就活不成了。” 君璧突然觉得浑身的寒毛倒竖,肌肤泛起密密的鸡皮疙瘩。她虽然身在温热的浴水之中,但心如寒冰凛冽,“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景慕轻轻将君璧的长发挽起,动作极尽温柔。他的指尖穿梭在君璧的发间,摩挲头皮的舒适触感让人无比享受,恋恋不舍。 “臣岂敢对娘娘不敬?”景慕似乎是无意间划过了君璧脸侧的肌肤,他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惑人的笑意,“臣这是想为娘娘指一条明路。” 君璧不禁一阵心惊,面前这人,可是不好招惹。那诱哄的声音仿佛是引人堕落的邪魔,若不是君璧内心足够强大,怕是已经受他蛊惑,被他驱使。 到目前为止,君璧还没有怀疑过景慕可能是目标人物,因为他又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而且此人城府极深,若是想尝试以情感动人,完全没必要,君璧知道寻常那套对他根本没有作用。 况且君璧这次的皮囊确实一言难尽,她虽然在其他方面依旧自信,但是面对景慕这样的美艳容貌,没有一成胜算。在这一点上,她可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 既然没有情意可谈,那就谈利益。君璧也有几分好奇,这位权倾朝野的景公,到底求的是什么。 “你也不必同本宫绕圈子,说什么明不明路的。”君璧向前倾身,脱离了身后景慕的掌控,她侧着头,眼眸低垂,“若是想要本宫做何事,你直说就是。” 景慕的手离开了君璧的发间,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轻轻敲击。他闻言开怀而笑,“娘娘性子爽快,臣自叹不如。” 君璧看不透景慕的眼神,反而总感觉自己在被迷惑的边缘徘徊,于是干脆不再与他对视。 “臣能让娘娘顺利复宠,不过需要娘娘之后完成一件事,这笔账就算是勾销了。”景慕安然浅笑,小指又轻轻抚过下唇。 君璧沉思片刻,如今身份想要摆脱困境,景慕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目标人物不明,那就先让自己强大,她做好决定,说道:“本宫答应。不过本宫一点都不稀罕那什么宠爱。” 君璧抬起头,直视着景慕深邃的眼眸,斩钉截铁地说道:“本宫要的是这江山。” 景慕也不禁愣了一瞬,继而抚掌大笑,“臣倒是没想到,娘娘的胃口可不小啊。” 皇后,即使再名正言顺,也是束手束脚。只要大权在握,皇上还是皇后又有什么区别,自己说了算才最重要。 第六四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4 君璧与景慕达成了合作共识,云蔓和烟柳担忧之事自然也并未发生,她们晨露宫的待遇反而比之前好了许多,当然这一切的都是为了君璧可以顺利复宠。 君璧这幅身子荒废太久,是时候好好保养恢复了。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是空有一副媚骨,外头太过凋败也是不成的。 景慕给君璧的衣食安排都是上品,想必后宫独她一人享此特权,即便是苏倩雪也没办法每天享用最顶级的金丝血燕窝。但君璧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得到景慕的厚遇,只是因为她此时是一颗有价值的棋子。 君璧俯趴在软榻上,一名宫女正在低眉顺眼地为她涂抹润肤的脂膏,手法娴熟,让她放松得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的生活太过安逸,君璧总觉得这幅身子很容易疲惫,之前消瘦赢弱如此情况还算正常,现在补益了一段时间还是如此,难道是伤到了根本?君璧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君璧昏昏沉沉地陷入思考,没发现服侍她的宫女已经悄然退下。 一双更为柔滑的手取而代之,如微凉的绸缎轻触肌肤,君璧瞬间惊醒,她不用回头就猜到了是谁,“景公竟也服侍起本宫来了?”惊讶之余,她并没感觉到任何尴尬,景慕并不是真正的男人,根本没有被她列入目标人物的考虑范畴,她权当是姐妹看了。 景慕并没有理会君璧言语中的讽刺之意,只是颇为嫌弃地看着他如玉指间下的蜡黄肌肤,“娘娘这肌肤,怕是比男子的好不了多少。” 君璧侧头,恶狠狠地瞪了景慕一眼,“是啊,本宫确实比不上景公天生丽质,真是惭愧。” 景慕凤眸微眯,眉梢眼角皆飞扬着潋滟风情。他朱唇轻启,说道:“容貌身姿于外,气质风情于内,哪个男子不迷恋好颜色?娘娘,您与皇贵妃如今皆无子嗣,这一层面旗鼓相当,若是没有玉容花貌、冰肌玉骨,又凭什么能留得住皇上?” 君璧心头突然灵光一闪,子嗣……这幅身子不仅虚弱,自从她代替本身,小日子似乎还没有来过,她立刻明白了之前忽略了何事,她有些太过大意了。 “我觉得这幅身子有些不对,你先出去,我单独瞧瞧。”君璧突然下了逐客令,并且一时间忘了自称本宫,竟开始以我相称。 景慕眉头蹙起,似乎不太明白君璧的意思,但还是走出了房间。 君璧很快在胸口膻中穴发现了一团不易察觉的暗淡阴影,看来她之前的憔悴疲惫不只是因为吃不好睡不下,而是因为中毒。 下毒的剂量轻微,又恰逢君璧整个人低迷不振之时,连她都没有及时发现。她对于医术的研究基本集中在自救相关的创伤处理和毒药识别,对这类针对女子不致命的毒药,她的了解只停留在书本知识的层面,不过看样子她已经长期服用,不知道是否已经伤害到了身体的根本。 君璧将景慕唤了进来,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他。 景慕静静听着,眉眼低垂,神情毫无波动。 君璧看不出他的想法,继续说道:“如今只怕你原本的计划和我的那些念想,都要暂时搁浅了。” 景慕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君璧的手腕。 君璧猝不及防,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她知晓景慕的计划,若没有利用价值是要被灭口的,挣扎着挥手打翻了桌上的瓷瓶,坠地的响声格外清脆。 “你……你要如何?景慕,你放肆!”君璧一双明眸圆睁,慌乱中竟有几分可爱。 景慕对君璧骤然的愤怒毫不在意,眉目清冷,“娘娘,莫动,这附近都是碎片,伤到您可就不好了。” 景慕微凉的手指轻轻搭上君璧的手腕,君璧这才发现景慕是准备为她诊脉,一时间有些尴尬,乖乖安静了下来。她不仅身体不太好,脑子好像也有些迟钝了。 景慕医术并不高明,但还是探查到君璧长期微量服用会导致内气散漫、精神萎靡的毒药,估计她的容颜衰败也是拜这毒药所赐。他的神情没有变化,但是内心难免升起几分烦躁之意。 君璧不比旁的棋子可以随意舍弃,她的地位摆在那,若是用的好,便是成败的关键。对于景慕来说,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景慕沉默良久,眉目低垂,将他眼中的情绪全部遮掩。他本来就让人看不透,此时更显得高深莫测,“娘娘,臣也不想多言旁的,只想问您之前所言是否当真?” 君璧知道他所指的是她上回说过的豪言壮语。她嘴角勾起,眼神明亮坚定,有些憔悴的脸庞蕴含了一丝凌厉决绝,“当真。” 如今目标人物毫无头绪,身体又破败不堪,在君璧记忆中她还是头一回过得如此憋屈。她当然要做,改变现状才能不虚此行,活得有趣些啊。 景慕抬起小指轻轻滑过朱唇,笑得有些莫名地诡异,“那从明日起,娘娘就要被暂时禁足了。” 若要问君璧接下来的一个月过得如何,她一定会咬牙切齿地告诉你:生不如死。 君璧每日都要浸泡在药浴之中三个时辰,一日三餐般地喝着苦涩的汤药,顿顿滋补品吃得口中腻歪,还有每日必不可少的针灸治疗。 日复一日,时间如白驹过隙。期间,君璧还建议景慕,也安排人好生调教着云蔓和烟柳。 君璧知道晋安帝很可能是目标人物,因为目之所及的男人也就他一人,但是不知为何却有些莫名的抵触,她偶尔会猜想这是否是系统特意安排的考验。 君璧清楚这对双生子想求荣华富贵,这条路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那便放在身边,能暂时替她抵挡一二也好。 不过君璧之前并没有想过,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她脱胎换骨。 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垂在身侧,泛着隐隐的温润光泽。曾经偏蜡黄的粗燥肌肤,如今已是欺霜赛雪,连双足都娇嫩若婴孩。她从发梢到脚趾都焕然一新,宛若重生,无处不透露着精致的美感。 君璧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之上,眉若远山,眸似秋水,琼鼻秀挺,檀口轻阖。如此花颜玉肌,才配得上一身媚骨天成。 第六五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5 烛火摇曳,薰笼袅袅地散发着阵阵幽香,一名宫女半蹲在君璧的软榻旁边,轻轻为她捶着腿。 君璧手拿书卷,看得饶有兴致,偶尔露出会心微笑。发丝有几缕滑落,垂在脸颊旁,她也毫不在意。 景慕素来不会通传。今日他身穿一袭黑色锦袍,与墨色的长发颜色彼此交融,更衬得肤白胜雪、唇色嫣红,眉目之间几多妖艳。他直接走到了君璧的榻边,挥挥手,“这里不用伺候,先下去吧。” 宫女闻言,便停了手,恭敬一拜退了下去。 君璧美目潋滟,抬起头,看到面前的景慕后眼眸微眯,带着说不出的风流气韵。景慕之前也偶尔会来晨露宫,君璧并不意外,但是今日的时辰却有些过晚了,“何事劳烦景公夜里前来?” 景慕微微倾身,轻抚上君璧的无瑕脸庞,“想必娘娘已经准备妥当了。”是他亲手将这个下堂妇变成了面前的绝色尤物,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势在必得的计划。 “自然。”君璧双眸中闪着耀眼的自信,“虽然那张脸本宫早看腻了,那个人本宫也没什么兴趣,不过日子太无聊,权当自己寻开心了。” 景慕坐到了软榻边,随手拿起君璧放下的书卷翻了两页,是一本趣闻杂记,他有些疑惑,喜欢这些的皇后娘娘,为何会对江山有兴趣,况且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看得出君璧并非贪慕权势之人。他对君璧也是看不透的,所幸只是一颗棋子,有利用价值才是她存在的意义。 “景公,你是什么年纪入的宫啊?”君璧见景慕暂时没打算离开,随意问道。 “娘娘,恕臣无可奉告。”景慕回答得极为冷漠。 君璧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悦,算了,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打算刨根问底,于是识趣地缄口不语。 房中寂静,但其中的两人倒各自都是一副自在坦然的模样。 宫女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平静,恭敬地询问君璧是否照常沐浴,君璧应下,似乎根本没在意此时多了景慕的存在,总归他也并不是真正的男人。 君璧边站起身边信手将墨发挽起,走到屏风之后,脱下了外衫。 景慕轻瞥了一眼映在屏风上的窈窕身影,就收回了视线,他有些心情复杂地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一切准备就绪,次日,君璧就按照约定踏上了她的复宠之路。 云蔓和烟柳也被君璧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双生子经过这段时日的调教,也出落得越发水灵鲜嫩了。 头一回的偶遇被安排在了晨露宫附近,只需景慕一声吩咐,辇毂稍稍多绕一段路,并不会被人知晓。所以刚下早朝的晋安帝,恰好遇到了赏花的君璧主仆三人。 “主子,是皇后娘娘。”桂福在车舆旁轻声提醒。 晋安帝眉头蹙起,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桂福看在眼中,静静等候吩咐。 “让她绕开,看了晦气。”晋安帝挥了挥手,目光里满满的厌恶。 桂福得令,来到君璧面前传达晋安帝的意思。君璧听后并没有生气委屈,只是淡淡一笑,侧身让路。她退开之前,和桂福迅速地递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 辇毂从君璧身旁经过之时,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风大,将幕帘掀起。一瞬间,晋安帝与君璧打了个照面,惊鸿一瞥。 高髻云鬓,玉容花貌,浅笑宴宴,和悦安然。让晋安帝不禁看呆了,但幕帘落下,倩影无踪。 辇毂没有停下,君璧望着它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晋安帝就算是恨她入骨,但依然抵挡不住美貌的侵袭,这大概就是某些人的劣根性吧。不过君璧对于诱惑这样的男人,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啊。 云蔓和烟柳自然也瞧到了晋安帝,双生子都激动得两颊飞红,一回到晨露宫就开始兴奋地议论起来,“皇上还是如此英俊潇洒啊。”“皇上方才肯定瞧到娘娘了,今晚定会召娘娘侍寝的。” 君璧没有理会双生子的欢喜期待,她并不算真正的被打入冷宫,自然可以侍寝。不过她也十分清楚,今晚晋安帝绝对不会召她。 晋安帝定会因为今日的一时意乱而悔恨,为此他会去找苏倩雪,坚定自己的内心。可是君璧已经在他心头留下了一道身影,挥之不去的身影。 后宫美人环肥燕瘦,美得各有千秋,却很难在晋安帝心中留下痕迹。君璧靠的不只是一幅容貌皮相,她靠的是晋安帝对她的恨意。他必然不能容忍君璧活得如此神采飞扬,如此安然洒脱,又如此撩拨着他的心。 果然不出君璧所料,晋安帝昨晚去了皇贵妃那,并且下旨,因她冲撞圣驾,责令她禁足一个月。君璧不禁暗暗吐槽,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手执画笔的景慕指间微动,勾好最后一笔。 长发拢在身前的君璧回过头,却看不到自己的颈背处描绘了怎样的图画。 景慕将笔放到一旁,起身擦拭手上的残墨。 “好了?”阵阵墨香徐徐传来,君璧轻嗅。往常的墨汁难免有些味道,这墨香却闻着清新淡雅,她很是好奇,“这是什么墨,味道倒是好闻。” “加了些东西罢了。”景慕今日并未束发,脸颊旁的发丝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和之意,不过眉眼间依旧艳美凌厉,“昨日如何?” 君璧后颈的墨迹未干,她安稳地趴伏在软榻上,无聊地拈着自己的发尾把玩,“还能如何,又不是看一眼他就能上钩。” “想必还是对你上了心,不然也不会特意下旨让你禁足。”景慕扔下擦手的锦帕,微微俯身,他望着君璧,眼眸深邃,眉梢微凛,“娘娘应该没有忘记与臣的约定吧?” 景慕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他幽暗的目光,让人遍体生寒。 君璧没有惧意,一双明眸抬起,直望向他的双眼,“当然,我记性还不错。”这是做人的诚信问题,况且又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她自然不会轻易违背。 君璧话音刚落,云蔓和烟柳叩响了门,同时说道:“娘娘,皇上来了。”她们压低了嗓音,但是君璧还是听出了声音里难以抑制的激动兴奋。 第六六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6 君璧姿态慵懒,有些不耐烦,她对晋安帝的兴致还没有对景慕的高,她自己也是很无奈啊。 景慕则笑得妍媚,“好在今日有准备,这可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他对君璧微微颔首,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穿过珠帘,躲到了偏室的一道屏风后,隐没了身影。 君璧悠悠起身,放双生子进来,又让云蔓拿起笔,“云蔓你通些文墨,皇上若问起,便说是你画的。” 晋安帝是私下过来的,他对于昨日那一眼耿耿于怀,越放不下越会想起,但又不愿让苏倩雪知道。 君璧又窝到了舒服的软榻之上,双目微阖,并没有准备起身去迎接晋安帝,刚刚景慕作画之时她就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此时也懒得装乖讨好。晋安帝既然不喜她,她做再多也是自讨没趣,倒不如让他误会到底,反而留个更加深刻的印象。 晋安帝见君璧又没来接驾,本来就郁闷的心情,更是腾起一团莫名火。他狠狠踢开了门,只是走进之后看到屋里的场景,瞬间愣住,愤怒的指责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跟在晋安帝身后桂福,机灵地为他掩上了房门。 美人在榻,海棠春睡。情丝三千,散落在侧颜。颈背上绘一朵牡丹花后—魏紫,绚烂怒放,热情艳丽。 美人如斯,绿鬓朱颜,黛眉轻描,红唇娇艳。听到巨大声响,君璧明眸抬起,宛若秋水般的盈盈目光,欲诉还休,“原来是皇上来了,臣妾不曾迎驾,请皇上恕罪。” 君璧虽然如此说,但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一旁的双生子闻言,也娇笑出声,嗓音婉转清脆,如黄莺歌唱。 晋安帝这才注意到她的身旁还站着两个容貌一模一样的小美人,皆是柳眉星目,面若芙蓉。 晋安帝声音微微沙哑,“皇后,你这是作何?”莫非她以为自己是个色欲熏心的昏庸皇帝吗?他不禁在心里唾骂着君璧的不知检点,不过却管不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君璧终于从软榻上起身,长发隐隐遮住了颈背上妖娆艳美的魏紫。她朱唇勾起,说不出的撩人心魂,美目轻瞥,给云蔓和烟柳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皇上既然来了,没眼力见的,还不赶紧上前好好伺候。” 君璧并没有回答晋安帝的问题,因为根本就没有必要,他既然来了,只能证明他从看到君璧的那一眼开始,就已经输得彻底。 双生子自然听得懂君璧的言外之意,按捺住内心的欢喜雀跃,平静地躬身应是。 晋安帝看着神色安然的君璧,还待发火,“皇后!你……”却被迎上去的双生子笑容满面地劝住。 君璧瞟了一眼被云蔓和烟柳环绕的晋安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香炉中依旧袅袅散发着如兰似麝的馨香,君璧拿锦帕掩住口鼻,悄悄转到了屏风之后,她秀眉蹙起,问道:“你这香是不是下得太重了?” 景慕正侧身观察着外头的情形,双生子与晋安帝凑得极近,云蔓正在帮他揉捏后背,烟柳则在按压他的双腿。 “这本来是给你准备的,你这回不打算自己去吗?”景慕眉梢挑起,疑惑询问。 原本按照计划,邀宠的本应该是君璧,否则景慕也不会自己出马,为她特意营造气氛。美人为纸,泼墨成画,怎能不引人上前观摩?不过她虚晃一招,却把晋安帝推给了那对双生子。虽然对于他来说,差别也不算太大。 “吃不到才能更想念,过段时间再说吧。”君璧倒是不太在意。 景慕没有继续追问,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君璧的城府之深,并不在他之下。既然聪慧如她,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自然也就会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话果然不假,对于晋安帝也不例外。 君璧放下珠帘,“成了,不过可惜了我最喜欢的软榻,明日帮我换下吧。” 景慕一脸从容淡定,君璧也是悠然自若,即使听着耳边暧昧的声音,在他们二人之间,也并不存在羞赧尴尬的情绪。 此时的君璧除了等待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忙,闲着无聊,突然好奇地问道:“景公,若我今日冒犯了你,你可会生气?”好奇害死猫,不过她就是按捺不住,怎么办。 景慕瞥了君璧一眼,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只当她是随口一问,“那要看你如何冒犯。” 君璧露出邪魅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伸出了手。 这一下,两人皆是一愣。 君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连忙轻呼:“罪过罪过。”她吐了吐舌头,一幅少女般的娇俏模样。 景慕的眼神冷若冰霜,君璧知道这人是真的生气了。他性子本来就有些阴邪狠戾,此时因着外面的情形,没有大发雷霆,实属不易。 “娘娘,小臣可不是会任人随意戏耍之人。”景慕恼怒的模样确实十分吓人,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君璧,一切都成了浮云。 “我之前提醒过你,这不算是戏耍你吧?”君璧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当真是空空荡荡。她十分惋惜,长得这般好看,真是暴殄天物。 比起那不知道是不是目标人物的晋安帝,君璧倒觉得景慕更加有趣些,有颜值有秘密,她很想一探究竟。 景慕要是知道君璧心中把他当成了可供亵玩的类似于物件的存在,只怕会将她当场打杀。 景慕冷笑一声,说道:“娘娘,此番若是换作旁人,怕是早就踏上黄泉路了。” 君璧轻掩朱唇,眉眼弯弯带笑,“我自是知道,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能免俗啊。” 她忽然没头没脑说了这句话,让景慕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沉声问道:“此话是何意思?” 君璧随手拈起他的一缕发,好像回敬之前对景慕对她一般。她比起景慕矮了将近一头,但是气势上却莫名地压制了他,“我不过是爱惜景公的容貌罢了。” 景慕丝毫不留情面地拂开了君璧的手,“娘娘慎言,臣何德何能,值得娘娘青眼有加。”他恢复了平日的阴邪冷厉,红唇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危险的妖艳之色。 第六七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7 君璧感觉自己好像被景慕嫌弃了,不过她并没有丝毫恼怒,眼珠一转,问道:“景公以为,本宫为何不愿去伺候皇上?” 景慕看着她狡黠的眼神,知道她是故意为之。方才还说是想吊着晋安帝的胃口,此时想找话题也不寻个新的。不过他也好奇君璧到底想要玩什么把戏,于是顺着她的话接道:“为何?” 君璧抬手抚上了景慕白嫩如玉的脸庞,她已经恢复了美艳容貌,甚至惑人的风韵更胜往昔,“只因景公珠玉在侧,我如何能把旁人瞧在眼里。”她的嗓音故意娇柔,一口侬语缠绵柔腻。 景慕果然一下愣在了原地。 君璧噗嗤一笑,脸色有些微红,一看就压抑着开怀大笑的冲动,“我同你开玩笑的。”她来到这个空间任务,没有确定的目标人物,就有个晋安帝还让她不太待见,实在是过得无聊,只能调侃下景慕,解解闷。 说完,君璧坦然收回手,退后了一步。 此时景慕才回过神来,他一把揽着君璧的腰肢,将她带到自己身前,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既然娘娘愿意,小臣自当奉陪到底。” 热气划过君璧的耳畔,他们之间很近,近的君璧可以清晰嗅到景慕身上淡淡的气息,她很没有骨气的怂了。早就知道景慕这个人不好惹,但她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爱作妖之人。 君璧挣开了景慕的怀抱,试探地望向景慕的神情,意料之外的没有冷笑嘲讽,也没有鄙夷不屑,倒是带着真实的笑意。不过景慕这反应太过反常,让君璧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景慕顺势放开了君璧,但只是换了个姿势,依旧步步紧逼,让君璧不禁身体紧绷,严阵以待。景慕是个美艳过人的阉人,不可能是目标人物,但君璧对他总是多几分莫名的惋惜,不过旁的关系倒是从未考虑过。 外面的断断续续的暧昧声音渐渐平息,景慕的笑意依然留着眼底,他轻抚了一下君璧的发,说道:“娘娘,下回不可妄言了。”否则,他不介意付诸行动,好好教训一下这位皇后娘娘。 在晨露宫被晋安帝宠幸之后,双生子毫无意外地受到了册封。 晋安帝许是在故意给君璧找不自在。君璧作为一宫之主,自己没有得到皇上的恩宠,反而让两个宫女抢了先。自从这道圣旨下后,不知多少宫人在背后议论,等着瞧这位皇后娘娘的笑话。 君璧对于旁人的想法毫不在意,倒是晋安帝太过意气用事,一时忘了顾及皇贵妃苏倩雪的感受。晋安帝不去宠妃宫中,反而寻到了失势皇后那,还一下宠幸了两人,之后还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腌臜之事,下旨册封,上赶着给御史找活干。 双生子虽然被册封了美人,但是仍住在晨露宫。这让等着看热闹的宫人们有些失望,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君璧不仅没有大动肝火,对双生子也一如往昔。 君璧对云蔓和烟柳还是颇为满意的,她最欣赏的就是这二人的识趣,没有忘记是依靠谁的提拔得到今日的位置。而且她们只求在这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并没有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至少现在还没有。 君璧懒得应付晋安帝,双生子又能暂时勾住他的手脚,倒也没什么不好。 君璧禁足的这一个月期间,晋安帝没少来晨露宫,这个男人,没能经受住双姝鲜嫩的诱惑,想必苏倩雪已经气得都要咬碎银牙了。 君璧手捧清茶,抿了一口,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景慕放下笔,静静等待宣纸上的墨迹晾干。 景慕是个喜爱文墨之人,一手狂草左驰右鹜,诡异变幻,如游云万朵,锋芒毕露,如利剑相逼,颇有睥睨天下之势。但他的丹青之作却细腻飘逸,极尽微毫精妙之能事,与他的字截然不同。 人常说,字如其人,画如其人,那景慕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君璧对此十分好奇。 景慕是个宦官,但他身上偏偏没有寻常阉人的阴柔脂粉气。他虽然美得雌雄莫辨,但却不会让人升起,他或许是女子的想法。相反,很多时候你会觉得他很有男子气概。 这也是君璧头一次对非目标人物,如此感兴趣。 “你总盯着我干嘛?”景慕斜睨了君璧一眼,凤眸微眯,妖冶妍媚。 君璧放下手中的茶杯,依旧没有移开目光,“无事,只不过是爱美罢了。” 这不是君璧第一次说景慕美,初时景慕还有些不喜君璧对他的评头论足,渐渐地也就听习惯了。 景慕这个人虽然透着邪气,但君璧与他相处下来,却觉得只要摸透他的脾气,好像也不算是难伺候。 景慕观赏着自己的画作,说道:“若有这份闲工夫,你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复宠。” 双生子如今得宠不过是为了君璧铺路,晋安帝来晨露宫的次数多了,自然与君璧碰面机会也会变多。但不知道君璧是如何想的,有时双生子好不容易把晋安帝引到她那,她却偏偏不是躲起来,就是找机会避开。 “你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君璧慢悠悠地回应道。既然在其位,躲不过这一遭,她也不想让晋安帝带着恨意折腾她。等他稍微平静些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你可莫要忘了,留给你的时日不长了。”景慕提醒。 随着晋安帝常来晨露宫,景慕来找君璧也越发频繁。两人该说的早就说的明白,也懒得互相再用敬称,两人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心知肚明,又何必做那些表面功夫。这反而也让景慕觉得与君璧相处更加自在些。 “我自然记得……”君璧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娘娘,圣旨到了!” 君璧接完圣旨,整个人还是蒙的,真是一语成谶,该来的总是逃不掉。她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怎么也没想到,晋安帝这么快就要召她侍寝。本以为他那记仇的性子,怎么也要再过些时日。 景慕眉眼淡淡地望着君璧,看她依旧坐在原位,没有离开的意思,忍不住说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去好好准备才是。” 君璧捂着脸哀嚎一声,兀自诉苦:“你那可有些特殊的药,就是可以让人昏睡,然后做个美梦的那种?” 景慕看着面前异想天开的人,不禁嗤笑一声,“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怪药,你若是打着骗人的心思,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晋安帝又不是傻的,究竟做了什么,难道还瞧不出来?这女子平日里倒是聪慧,此时怎么突然愚笨起来。 第六八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8 君璧深深叹了口气,眼眸中流露一丝落寞,“这么说,今日我是非侍寝不可了?” 想来以前接触目标人物,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这次对于晋安帝这个最可能的目标人物,她怎么就如此排斥呢?唉,也不知道是因为任务难度增加了,还是因为自己包容力不够? 景慕正收起画作,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滞,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初,“自然。” 君璧整个人颓了下来,感觉生无可恋啊。 烛火摇曳昏黄,玉臂从水中抬起,君璧站起身,任由宫女为她擦拭身上的水汽。她披上一袭轻薄寝衣,湿发在宫女手中绞干,松松披散开,带着淡淡馨香。 君璧懒得打扮,只是浅浅描了眉。总归晋安帝会晚些来,烛火宫灯一灭,看不清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时间流逝,君璧躺在床榻上静静等待,晋安帝却迟迟未来。 君璧等得有些昏昏欲睡,想了想,唤进来一个小太监,此人是景慕安排在她宫里专门负责打探传递消息的,想必知道的情况比她更清楚些,“皇上如今在何处?” 小太监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君璧看他磨叽的模样,秀眉蹙起,本就精神不济,如今更加不耐烦,“你只管同本宫说便是。” 小太监自是没有胆量隐瞒,将他知道的情形毫无保留地禀报给了君璧。原来晋安帝并没有打算不来,而是半路被人截了胡,拐到身体微恙的皇贵妃苏倩雪那去了。这样的把戏在后宫之中,可是屡见不鲜。 君璧闻言,反而舒了口气,很是轻松,“让人熄灯吧,本宫准备歇息了。” 君璧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鼻间似乎忽而萦绕着淡淡的熟悉气息。她感觉自己仍在梦境中,翻个身,那熟悉的气息依旧在。 君璧悠悠转醒,猜晋安帝可能是安抚完苏倩雪,又来她这里了。她有些挫败地想,看来这该到的侍寝,最终还是挡不住。 君璧勉强睁开眼,暗夜里只能看到坐在床榻边男人的模糊轮廓。她想了想,从男人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似乎颇为惊讶,略微挣了挣,便挣开了。 君璧有些烦闷,她主动了,这人倒是不识抬举。本来她也懒得讨好晋安帝,于是转身准备继续进入梦乡。 可是景慕的提醒突然闯进她的脑海,她与景慕有约定,总不能立下豪言壮语,转脸继续推诿吧?她长叹一声,妥协了,早晚都要如此,如此纠结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 晋安帝起身似乎准备离开,君璧立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娇媚轻柔的唤道:“皇上?”她的声音低微,又带着忐忑局促,将一个期盼圣泽的女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晋安帝停下离开的脚步,似乎在等待她下一步动作。 君璧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也没有气馁,有些无措地说道:“臣妾可是哪里伺候的不妥当?” 晋安帝仍是沉默不语。 君璧又轻轻扯了一把,晋安帝就顺势坐回了床榻边。 君璧不禁心中嗤笑一声,这男人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她摸索着轻轻抚上了男人的脸颊,触手温润细滑,没想到手感还不错。果然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容貌,也就没有了强烈的排斥感。 晋安帝的轮廓模糊而柔和,发丝轻扬,划过君璧的手背。他的呼吸轻拂在君璧的面颊,暧昧迷离。 晋安帝的气息渐渐有些不稳,突然大力抓住君璧的手腕。这人果然还是恨着她,下手也太重了些。但他只是紧紧握着君璧,一时间没了其他动作。 君璧不知他要如何,只能安静地等待。 片刻,他才俯身,试探般轻轻吻向君璧的侧脸。肌肤碰触,空气的温度也渐渐升高。 君璧被紧紧控制,让她完全没有主动权。她躲避开落在颈侧的吻,柔声说道:“皇上,臣妾这样不舒服,您先放开臣妾可好?” 闻言,晋安帝放开了手。君璧松了口气,暗暗揉了揉微疼的手腕。 君璧的动作隐晦,并没打算让晋安帝看到。但他似乎很快发现,执起她的手腕,密密的轻吻落到红痕之上,温柔得好似羽毛轻盈落下,带着安抚慰藉。 君璧微愣,一时间被蛊惑,昏昏沉沉被拖入极乐愉悦的深渊。 彻夜未眠,君璧次日竟不知不觉睡到了午时。 双生子叩门之时,君璧还沉浸在黑甜梦乡之中,好不容易苏醒过来,只觉得身体酸软,精疲力尽。 双生子在门外恭敬等候,待君璧梳洗好出来,烟柳端着热茶奉上,态度格外恭顺,透露着反常。 君璧眉梢轻挑,有些疑惑,她如今身体困乏懒得猜来猜去,直接询问道:“今日对本宫如此,莫不是有事相求?” 这对双生子受封后已经不在君璧身旁伺候,但是还算识时务,规规矩矩,没有自视过高,也没有过于谄媚。 不过两人今日前来,很是不同寻常。 双生子闻言,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能看到对方的忐忑。 云蔓紧张地揉皱了手里的帕子,率先开口说道:“娘娘,妾有事要禀告娘娘。” 君璧看着二人战战兢兢的神情,心里更加好奇,但面上并不急迫。她轻抿一口清茶,缓缓放下茶杯,才平静询问:“何事?” 双生子裙摆微动,跪到了君璧脚边,齐声说道:“娘娘恕罪!”说完,还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君璧没有阻拦,冷眼看着她们磕完,才开口道:“头嗑完了,就好好说说,你二人做了何事需要本宫恕罪?” 君璧眉眼低垂,遮掩了眼中的情绪,双生子看不透她是否恼怒。但是事情既然发生,她们先坦白,总比之后被别人告发的好,于是毫无保留地把昨晚发生的事,一口气全部说了。 君璧从头到尾听明白了经过,不禁心中暗暗一惊。她紧紧攥住茶杯,才暂时压制住了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你们刚刚是在说,昨晚皇上留在你们那过夜了?”君璧刻意控制的声音里依然夹杂着一丝颤抖。双生子二人心绪不宁,等待君璧发落,自然没有察觉君璧这微不可查的异常。 “娘娘,妾犯下大错,请娘娘恕罪。”云蔓和烟柳伏在地上,不敢妄动。 第六九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9 君璧淡淡微笑,看上去异常镇定,也没有任何怒意,“都起来吧,皇上去你们那,是你们二人的福气。你们有这本事收拢圣心,本宫又怎么会责怪呢。” 双生子再三确认,才认定君璧不是讥讽之意,而是真的没有怪罪她们,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双生子放下心来,同君璧告退。她们走后,君璧也屏退左右,等四周无人,她狠狠喘了口气,但是心口依旧惴惴不安,跳得极快。 如果晋安帝昨晚在双生子那里过夜,那么之前的男子是谁?双生子必然不敢拿此事作假,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昨晚昏昏沉沉认错了人,而那个该死的还顺水推舟了! 一个陌生男子,可以顺利进入她的宫中,还是正好晋安帝安排她侍寝又未来的时机,若是有心人陷害,她必将会万劫不复。 君璧越想,越是胆战心惊。她一时被这个信息震惊到,也忘记去回想一下昨晚的细节和那男子诡异的熟悉感。 君璧慌乱之中,第一个想到去求助的人便是景慕。 但是君璧还没来及唤传话的小太监,一位不速之客就前来寻她,此人也正是君璧最先怀疑的人,冠绝后宫的皇贵妃,苏倩雪。 在君璧眼中,苏倩雪并不是工于心计之人,不过她背后的苏家就难说了。苏倩雪有些傻有些作,还有些矫情。可这偏偏就是作为孤家寡人的晋安帝宠她的原因,觉得她这是真性情,比之那些口不对心,表面温婉实际心肠歹毒的女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君璧偶尔会感叹,苏倩雪真是个好运的。苏倩雪真傻假傻君璧不清楚,不过在她侍寝的第二天就前来,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苏倩雪连表面功夫都懒得敷衍,直接就闯了进来。 苏倩雪今日头梳飞云高髻,更衬得眉目凌厉。她的长相艳丽张扬,适合大红大紫的颜色,旁人穿着俗气,在她身上却富贵绚烂。但是若说她是牡丹,却是富丽有余,高贵不足,少了些雍容华贵的气质。 苏倩雪来得气势汹汹,她杏眼圆睁,口脂鲜红,一进门就又砸碗碟又掀桌子,完全没有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很好地扮演了一位飞扬跋扈的宠妃形象。 “君氏,你休要得意!”苏倩雪柳眉倒竖,有几分凶恶之相,“莫以为找了两个狐媚子把皇上勾住,你就有机会翻身了!” 苏倩雪就是看不惯君璧这装腔作势的模样,她没想到君璧真的有办法再次留住皇上,让他整日沉醉于温柔乡。她心里不悦又不甘,昨晚她明明已经把晋安帝截下,不过还没来得及得意,皇上竟只是瞧瞧她就走了,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君璧这边看着苏倩雪的反应,方才的紧张烟消云散。这女人看样子不是装傻,而是真傻,君璧有些怀疑起晋安帝看人的眼光来。而且昨晚之事苏倩雪并不知情,否则也不需要如此闹腾,只要威胁两句,就能让君璧心存忌惮。 君璧面上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说道:“妹妹说的话,本宫有些听不明白。” 君璧的容貌与苏倩雪伯仲之间,但是风格迥异。不过此种场面之下,苏倩雪太过浅白,君璧多了几分气度的从容。 苏倩雪不喜欢君璧惺惺作态的模样,可是君璧并没有多厌恶苏倩雪,只不过身处后宫之中,她们恰好就是对头,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无法罢休。 “你少装傻!妹妹也是你叫的,也不瞧瞧你的身份!”苏倩雪气急,口无遮拦,说出的话越发肆无忌惮。 君璧还在考虑寻找景慕商量要事,懒得理会苏倩雪,“妹妹还是消消气吧,本宫看你眉头的皱纹,都更深了呢。” 苏倩雪气得满脸通红,正想反驳,却被一阵叩门声打断。外面有个气喘吁吁的宫女小心翼翼地禀报,景公来了。 景慕平素前来随意,晨露宫都是他的人,他也并不在意。君璧知道此时宫女特意提醒,是因为苏倩雪在,做好表面功夫。 君璧虽然急于见景慕,但是显然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苏倩雪还在,难免多生事端。 不过容不得君璧多加思索,景慕推门而入,她想吩咐宫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景慕瞧见屋里的一片狼藉,微微一愣。君璧正好面对着景慕的侧颜,一眼就望到了他脖颈上暧昧的红痕。如拨云见日,她心中迷雾散去,瞬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君璧不禁心中暗骂自己过于狭隘了,她从最开始就画地为牢一般,因为自己的取向,把目标人物固定为男子,而把景慕排除于目标人物之外。 以君璧的知识与对世间的了解,她应该把眼光视野放得更加宽广,而不是拘泥于短浅的眼前,否则就如之前一般,忽视眼前的真相。这世上的性别和取向远比人想象中的多,又何止是男女这样简单的分类?更何况景慕这阉人的身份还是伪装的,她真是太缺乏现象力了。 君璧正在愣神期间,苏倩雪瞥到了景慕,阴阳怪气地嗤笑一声,“本宫没想到,还能在晨露宫遇到大名鼎鼎的景公。” 苏倩雪神情鄙夷,景慕看在眼里,却没有恼怒,他态度不卑不亢,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贵妃娘娘。” 景慕行完礼,苏倩雪却没有唤他起身的打算,摆明了是要羞辱于他。 景慕不是任人欺辱的性子,况且说起来两人都是可以在后宫横行霸道的主儿,若真斗起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于是不等苏倩雪唤,景慕自行起身。 总归景慕礼数没有怠慢,苏倩雪不给他颜面,也是她更理亏些。 “景公好大的架子,本宫可不曾记得已经唤景公起身。”苏倩雪对与君璧有关的人都看不顺眼,自然迁怒于景慕。 当初听闻君璧落到了景慕手里,苏倩雪还幸灾乐祸了一番。不过没想到这个景慕非但没有好好搓磨她,反而将她照顾得越发出挑了。如今看着景慕比女子更甚的容貌,心中厌恶又多了几分。不男不女的东西,真让人隔应。 景慕嘴角带着冷笑,凤眸里一片寒霜,“娘娘不说,臣自然不知。”说完转身,仿佛苏倩雪是什么腌臜之物,目光再也没有留给她一丝一毫。 第七十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0 苏倩雪恨得咬牙切齿,她怒剜了两人几眼。君璧全当没瞧见,自顾自的坦然轻啜着手中的清茶。景慕则是完全不屑于理她,始终留给她一个清冷的背影。 苏倩雪知道她此时也不过是仗着晋安帝的宠爱,逞一时意气,若真要对景慕下手,可要好好筹划,毕竟景慕的权势她也是了解的。 “本宫可不敢随意怠慢景公。”苏倩雪暗道今日遇到景慕,出师不利,也不再多做纠缠,一挥衣袖,径自离去。 屋里留下君璧与景慕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君璧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先开了口,“景慕,你今日前来,可是来赔礼道歉的?” 君璧并不打算虚与委蛇,一开口就开门见山。寻常人可能会一时无法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景慕必定可以猜透她的言外之意。 景慕沉默了良久,才说道:“若我说是,你可愿意听听我的解释?” 景慕行事阴狠,诡谲无常,但到底是个真小人,不是伪君子。君璧既然已经猜出来,他也没必要遮掩隐瞒。 君璧冷笑一声,起身缓步走到景慕面前。右手高高扬起,狠狠地落到了他的侧脸上。 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楚分明。景慕没有丝毫躲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被打得偏过头去,如玉般白皙的脸颊上指印清晰可见。 “混账!”君璧这一掌打出去,自己的手掌都有些微微发麻。 君璧虽然已经八九成肯定景慕就是目标人物,而且发现昨晚之人是景慕之时她也深深松了口气,但是这人明知道她的身份,还做出这样的事,有没有考虑过她会有多么担惊受怕,她还以为是被人蓄意陷害。她如今确实有些矫情了,可那些压抑的委屈,却一时间怎么都挡不住。 情绪发泄之后,君璧理智稍稍回归,她转念又想到,景慕本可以把这件事当作可以拿捏威胁她的把柄,为什么第二天来寻她,还毫不遮掩地把颈上的痕迹露出来。景慕究竟想要如何? 景慕挨了一巴掌,神情并没有变化,他转过头定定望向君璧,“现在出气了?”他的眼神深邃平静,波澜不惊,犹如不可见底的深渊。 君璧咬了下唇,再一次举起手,又准备往景慕脸上招呼。 景慕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不过在君璧手掌就要触碰到他脸颊之时,伸手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先听我说完,再打也不迟,昨晚……”景慕眉头轻蹙,似乎有些恼怒,不过这恼怒的对象并不是君璧,而是他自己。图一时之快,乱了全盘计划。 “你让我听你说些什么?”君璧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因为燃起怒火,看上去异常明亮,亮得让人无法直视,“是说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你与我莫名其妙发生关系?” “我并非有意隐瞒。”景慕阖目深吸口气,“昨晚我本来是过去寻你,却没想到……你认错了人……你就当我是一时犯了糊涂吧。” 景慕昨晚听说晋安帝被苏倩雪截走,立刻安排人提醒晋安帝时辰,顺利把人引了回来。不过没想到君璧丝毫没有要等待晋安帝的意思,自己先休息了。晋安帝被晾在外面,生了怨怼之意,直接转身去了双生子那处。 景慕心有不甘,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想要去君璧那警醒她不要忘记他们的约定。兴许是夜晚心迷意乱,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沉沦其中,所以有了后头那一出。 君璧紧紧攥着拳头,说出的话带了几分气恼,“你这意思,倒是在怪我了?” 景慕越发觉得百口莫辩,“并非……”他的果决手段、机敏口才,此时完全派不上用场。 “好!”就在景慕极力思考该如何解释之时,君璧打断了他。 景慕一时间有些疑惑,惊讶于君璧突然转变的态度。他对君璧又没有设防,被她轻轻一推,就顺势坐了下来。 “你既然承认做过,那就还给我!”君璧说得云淡风轻。 “你莫要胡言乱语。”景慕抵住君璧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头一回他昏了头,可是此事有一不该有二。 景慕并不想两人被混乱的关系影响拖累,他是清醒的,也是自私的。 可是君璧是一只潜藏的虎,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紧紧抓住猎物,然后一口咬上致命的咽喉。 慢慢日久生情吗?这对冷静的景慕来说根本不可能,如果不抓住这离他最近的机会,时间一长,他只会越躲越远。不如就用些极端手段,赌一把又如何,她从来不怕输。 “我可是清醒得很,你若不愿,记得推开我就是。”她眉目低垂,嘴角轻浅勾起,侧脸带着清媚的弧度。 景慕想推开,但是对着君璧,不知怎么迟疑了片刻。 这当断不断的一瞬犹豫,被君璧敏锐察觉,她轻轻环上了景慕的脖颈,笑得像个柔媚的妖精。 “放开。”景慕的身体出卖了他,但是理智还在苦苦挣扎,他知道自己越是在意君璧,就更应该断的干净。 君璧抽出发簪,青丝倾泻而下,妩媚动人。 景慕凤眸幽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若是当真心如止水,有为何不敢看? 君璧露出得逞的狡黠笑意,美目盈盈,跃跃欲试。 景慕深吸口气,睁开双眸,他微挑的眼尾带着一丝不悦,是对他自己的。他自从入宫以来,忍辱负重,素来对自己有极强的控制力,却没想到在君璧这栽了大跟头。 “我再同你说一次,放手。”景慕脸上难得带着威严凝重。 不过君璧向来胆大,若是怕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景慕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威慑力。 君璧回应景慕的是落在他鬓发边的亲吻,手轻抚上他的侧脸,触及肌肤柔滑细腻。昨晚她真是昏了头,这样明显的细节都轻易忽略了,真是一叶障目。 “娘娘,恕臣直言,来日,你必定会因为今日的决定后悔。”景慕勾起君璧的下巴,凤眸中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君璧并不在意,束手束脚,瞻前顾后,才更加会在日后平添遗憾,“若是后悔,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第七一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1 隐秘、刺激交织着美好,没人知道,身体契合是否也会带来情感的升华?君璧昏昏沉沉,飘飘欲仙,只知道她似乎正在被景慕掌握着身心。 君璧醒来之时,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打理好,以景慕的腿为枕,娇媚地斜倚在床榻之上。 景慕将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嘴角扬起,露出颇为无奈的笑意,“歇息了这么久,还没缓过来?” 君璧慵懒散漫地翻了个身,半真半假的抱怨:“这一遭下来,感觉我得少活十年。” 景慕将她乱动的脑袋按住,“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他一语双关,也不知君璧是否听懂。 君璧毫不在意地娇哼一声,趁两人氛围正好,跟景慕有意无意地撒娇。 景慕只是冷眼一瞥,表示对她幼稚行为的不屑。 两人折腾太久,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君璧本打算留景慕用晚膳,晨露宫都是景慕手下的人,他们也没有太过忌讳。 却不曾想到,昨晚吃了闭门羹的晋安帝,不知哪根筋搭错,今晚又要留宿晨露宫。 若说昨晚君璧只是有些抗拒,今夜就是完全不情愿了,“真是让人头疼。”她揉了揉额角,望着景慕忿然抱怨:“如今他不去心疼那宝贝的苏倩雪,怎么天天往我这跑,我可不耐烦伺候他。” 景慕听闻这消息,眉宇间也微微蹙起,不过他思虑更深些。这些年,他早已熟识晋安帝的性子,晋安帝极好面子,刚刚遭拒,隔天又来,确实不太正常。而且若是昨天遭遇这种情况,他还会表示满意欣慰,今日如此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其实晋安帝今夜前来,只是因为觉得君璧是在故意躲他,激起了几分火气。而且寻君璧闹事后的苏倩雪又委屈地去他面前哭诉了一番,他不过想借此机会,好好教训君璧罢了。 景慕稍作思量,便有了主意,“你先去应付他,我有法子。” 晋安帝的辇毂到达晨露宫之时,君璧早已梳妆打扮好,领着宫女太监在外头恭敬等待。 晋安帝刚走下车舆,就看到一声华服俏生生的君璧。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用心,发髻斜梳,更多几分娇媚。眉心点一朵艳丽花钿,衬得眉若远山。 君璧看到晋安帝,双目脉脉含情,嘴角扬起矜持的笑意。她躬身微微一礼,“臣妾恭迎皇上。”裙摆微动,可见她腰如约素,身姿曼妙。 今夜的君璧似乎分外美丽动人,晋安帝没忍住放任自己多瞧了几眼。他虽然表面上依旧神情严肃,淡淡点头算是回应,但是原本愤怒的心情却渐渐转为蠢蠢欲动。 殿内早已摆好了膳食,晋安帝同君璧坐下。宫女侍立身旁,小心伺候着。 君璧夹起一根嫩笋送入口中,笋尖鲜嫩,朱唇嫣红,对比之下更为鲜明。晋安帝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盯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只是眉间的褶皱似乎更深了些。 席间自然少不了美酒,君璧准备是花酿。入口甘甜,回味悠长,不自觉就会让人多饮几杯,但此酒后劲十足,本不应贪杯。晋安帝喝惯了男子常饮的烈酒,倒觉得花酿有几分新意,于是喝得痛快,君璧则暗暗地为他续杯。 推杯换盏,软玉温香。就算花酿初饮之时并无醉意,晋安帝也觉得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似乎有些微醺。 烛火摇曳,影影绰绰,晋安帝晕晕乎乎,望向君璧,美人如画。至于苏倩雪的哭诉,早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君璧搀扶着晋安帝,躺到早已铺好锦被的床榻之上。晋安帝仰面望着拂动的帷幔,君璧的身影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君璧走开片刻,又回到床榻旁,手里拿着湿帕子,轻轻在他的脸颊上擦拭,一阵幽香萦绕在他的身旁。 晋安帝一把抓住君璧的手,只觉得说不出的柔滑细腻的触感,他喃喃问道:“君氏,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君璧手微微一顿,轻声笑道:“皇上,缘何如此问?”她的声音绵柔悦耳,好像温和的春风拂过耳畔。 “朕猜不透你。”晋安帝的确不明白,两人之前相敬如宾,还不够吗?为何她不仅整日与倩雪交恶,还与前朝余孽有关联,她究竟意欲何为?是对他不满,贪心大胆到想要颠覆朝纲吗? “皇上是这后宫的天,向来只有后宫女子琢磨皇上心思,臣妾何德何能,可以让皇上如此费心。”君璧低眉顺眼,说得云淡风轻。 “你若是想要的太多,朕给不了。”晋安帝有些头疼,闭上双眼,满脸无奈。他虽然对她心存恨意,却也与她一直纠葛不断。 “皇上,臣妾要的从来不多。”君璧声音冷淡下来,起身吹熄烛火,“时辰不早了,皇上早些歇息吧。” 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更衣声,带着幽香气息的人儿躺在了晋安帝的身旁。她蜷缩成一团,显得更加纤弱,惹人怜爱。 月色朦胧,面前女子的脸庞隐匿在暗夜之中,让人瞧不清楚。晋安帝抚上她的香腮,触手湿润,她竟然哭了。 晋安帝心弦微微触动,不知怎的有些心软,罢了,若是她今后可以安分守己,就暂且饶了她这一回吧。他轻轻吻上她的唇,满是怜惜疼爱。 次日,晋安帝醒来之时,君璧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 君璧已经没有了昨晚娇媚柔弱的模样,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晋安帝,便回过头,继续轻扫蛾眉。 前后差别极大,但昨晚被讨好而心满意足的晋安帝,却完全没有半分恼怒。他用过早膳,准备去上朝。 临行前,晋安帝转身对君璧嘱咐道:“往后与倩雪好好相处,你在这晨露宫,守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他视线余光扫到君璧颈侧暧昧的红痕,微怔,皱了皱眉,转头离开了。 君璧舒了口气,慵懒地斜倚在椅子上。晋安帝看来依然无法懂得本身所想所念,得不到所爱之人的信任,两人又如何能走得下去? “如今看来,苏倩雪倒是个颇为棘手的麻烦。”景慕撩开珠帘,从偏室走了出来,一支古朴墨玉簪插在发间,他只将一半的发束起,随意潇洒。 君璧看着景慕乌发朱唇,越看越觉得他美艳过人,于是毫不犹豫地起身,直接扑到了景慕的怀中,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景慕猝不及防,被君璧扑个正着,也亏他能及时稳住。他眉头轻蹙,似乎有些气恼,“这是做什么,胡闹!” 第七二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2 君璧笑眯眯地在景慕怀里蹭了蹭,与方才一本正经的模样判若两人,若是被晋安帝瞧见,只怕会以为是眼花看错了。 君璧在景慕面前不必装矜持,随心所欲之下越发肆无忌惮,她笑得很是开怀,“景公今日貌美如花,看得我垂涎欲滴。” 景慕微微一愣,随即颇为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上她的额头,将她的脑袋推远些,“你莫要乱说,成语可不是这样用的。” 景慕越与君璧相处,越觉得她风格百变,让人看不透。前一刻还是乖巧端庄模样,下一瞬又可以调皮搞怪。 君璧娇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景慕,忿然说道:“皇上的心早就是偏的,我也认命了,我昨晚伺候得那般用心,今日他不是照样转头不认人了。”她闲散地坐下,端起清茶轻抿。 景慕坐到君璧身侧,忍不住揶揄道:“你那也叫伺候?”说白了,不过是灌些酒水,再替他拭汗罢了。说起来这伺候的功臣可不是她。 君璧狡黠一笑,说道:“虽然是敷衍了些,但那还不是为了你。”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继续道:“景公莫不是打算不认账吧?” 景慕难得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君璧看着景慕窘迫为难的模样,满意了。 仲冬季节是每年围猎的日子,晋安帝会钦点嫔妃随行。皇贵妃苏倩雪必定会陪同,那对双生子最近颇为受宠自然也在。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君璧也被安排伴随君侧。这样一来,后宫无人坐镇,于是低一阶的德妃暂管后宫。 苏倩雪得知这消息之时,愤怒地砸了一屋子的瓷器。 君璧不知道晋安帝意欲何为,只是可以气气苏倩雪,她也多些趣味。但是时刻提防晋安帝召她侍寝,却有些麻烦。 不过当君璧远远望到队伍前的景慕,她就放下心来。既然景慕也在,无论何事都轻松许多。只是不知为何景慕也会来参与围猎。 君璧与景慕在旁人不查之时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彼此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在这围场之中,君璧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再回到宫中,就要实施景慕的计划了。她没有找到目标人物之时,一心想要颠覆皇朝,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从无法翻身的命运中摆脱。如今既然景慕也想要把晋安帝从皇位上拉下来,她自然会好好配合。 宫妃各自安置,君璧和苏倩雪离晋安帝最近,颇有些娥皇女英的意味。不过仔细一想,君璧堂堂一国之母,沦落到要跟宠妃平分秋色,其中苦楚不必多言。 君璧倒宁愿自己可以离那两位贵人都远一些,不过幸好每一处居所都间隔些距离,只要君璧稍加注意,苏倩雪不主动找上门来,两人还不至于撞到一起。 此朝代并不尚武,所以宫妃贵女们并不擅长骑射。尽管如此,常年处于高高宫墙之内的人,难得有机会来到如此宽广开阔之地,还是异常兴奋,对于骑马也十分期待。 君璧为人洒脱,喜欢策马奔腾的快意,所以对马术甚为精通。她本身的父亲是一位英勇战死沙场的将军,所以她会骑马也不会太令人意外。 君璧换了一身热烈如火的骑装,头发高束,英姿飒爽又明艳不可方物。 给宫妃贵女安排的马都是温顺的母马,个头也比较娇小,君璧摸摸它柔顺的鬃毛,自侍从手中拿过一块饴糖喂给它吃。 君璧安抚好母马,唤有些战战兢兢的云蔓过来。 烟柳因为舟车劳顿身体不适,云蔓只能落单前来。想来晋安帝必定先顾及苏倩雪,其他人也难讨得到好。 云蔓毕竟算是君璧手下的人,君璧自然也愿意照顾一二。 “娘娘……”云蔓与马保持着距离,不敢上前。 君璧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莫慌,过来摸摸,它很乖的。”这匹白色的小白马是君璧特意挑的,性情特别温顺。 云蔓点点头,她知道自己不上马,难免被人说些闲话,于是按照君璧的吩咐踩上马镫,顺利骑了上去。有专门的侍从会替宫妃牵马,云蔓也渐渐适应,安心地坐在马上,缓缓而行。 君璧安置好云蔓之后,向四周环看一圈,一眼就看中了一匹全身乌黑、四蹄雪白,好似脚踏云朵的骏马。比起那些小母马,它不仅体型健壮威猛,而且看上去野性十足。 君璧跃跃欲试,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兴奋的心情,想要驾驭它。 此时,晋安帝骑着马走了过来,枣红色的高大骏马,一看就是良驹。景慕紧随在其后,骑的是一匹通身雪白的马,不过奇异的是此马四蹄乌黑,与君璧看重的那匹马正好颜色相反。 景慕显然也注意到了,目光讳莫如深。 君璧落落大方,毫不遮掩,好像开玩笑一般说道:“这马倒是跟景公的有些像。” 身边的侍从立刻上前解释:“回娘娘,这匹马与景大人所骑那匹,是一母同胞。” 晋安帝在两匹马间来回看看,也朗声笑道:“这倒是有趣。皇后,你莫不是想要骑这匹马?” 晋安帝对此马倒是有些印象,他也曾经中意并试图驯服过,不过它确实烈性,勉强可以制住,但不算听话,一来二去,晋安帝没了耐心,也就放弃了。至于景慕骑的那一匹,相比起来性子倒是还算温顺。 君璧轻轻拍了拍乌黑的鬃毛,只见这马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前蹄在原地极不耐烦地刨了刨,她反而笑得更加灿烂,“这马俊得很,我很喜欢。”言下之意,她就是很想骑这匹马。 侍从赶忙规劝:“娘娘不知,这马不大听话,脾气倔得很,只怕它突然发狂,伤了娘娘的千金之躯。”若是皇后娘娘出事,他可担待不起。 君璧莞尔一笑,“无妨,本宫就喜欢驯服烈马,性子越野,本宫越喜欢。” 不知是不是景慕的错觉,他总感觉君璧这话好似是对自己说的,说话间还有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真是莫名的怪异,让他感觉一言难尽。景慕不禁腹诽:你看马就好好看马,为何看我! 晋安帝闻言眉头皱起,“这马确实野性难驯,皇后,你还是换一匹。” 君璧对于骑这匹马满怀期待,又怎么会因为晋安帝一句话就放弃。 第七三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3 君璧直接拉过侍从手里的缰绳,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晋安帝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君璧在马背之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这匹马自从君璧上来之后,就开始躁动不安,甚至前蹄抬起,想将她甩下身去。君璧放低姿态伏在马背之上,抱着它的脖颈轻轻安抚,又凑近它耳畔低语几句,那马竟然奇异地渐渐安静下来。 君璧拍拍马身,称赞道:“好孩子。”她一夹马腹,那马便十分听话地慢悠悠走起来。 晋安帝、景慕,还有旁边的侍从皆是瞠目结舌,惊叹不已。 君璧并不想与晋安帝同行,想着苏倩雪过会儿凑过来更是麻烦,于是对晋安帝躬身行礼,示意自己先行告退。然后打了个清脆的呼哨,马儿似乎听得懂她的号令,即刻提速疾奔。那份肆意畅快,让人观之歆羡不已。 晋安帝不禁心口一滞,忽然生出想要追逐而去的渴望。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扬鞭,苏倩雪骑着一匹小母马,由侍从牵着来到了晋安帝身旁。 “皇上……”苏倩雪面有难色,羞赧地说道:“臣妾不大会骑马。” 晋安帝不能丢下她不管,一时间有些为难。 景慕不动声色地来到晋安帝身旁,低声说道:“若皇上担心,臣愿前去保护皇后娘娘。” 其实晋安帝更想把苏倩雪托付给景慕。不过既然景慕这样说了,身旁的苏倩雪也听到了,话再说出口难免伤人。晋安帝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景慕嘴角上扬,一夹马腹,朝着君璧飞奔的方向策马追赶。 君璧自从来到这个任务,还未有机会如此快意。风拂过她的长发,发丝随风激荡飞扬。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眼前景物飞速掠过。略有些颠簸,但是依然让人惬心畅快。 景慕紧随君璧,渐渐追近。其后还有随行的侍卫,但已经被二人远远地甩开。 侍卫们的马匹不如二人,技术也稍逊一筹,所以距离越拉越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再也看不到君璧和景慕的身影了。 君璧一路跑到了围场的边缘,这也是能去到最远的安全地界。她拉着马缓缓停住,翻身而下,深呼一口气,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惬意。在宫中的日子虽然衣食无忧,但到底没有现在放松自在。 君璧直接躺到草地之上,完全不介意是否合乎身份。她一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一手轻轻触摸着身旁蒙茸的青草。 “娘娘真是好兴致。”景慕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软靴踩在草地上的沙沙轻响。 君璧依旧安然地躺在原处,她知道景慕既然靠近与她搭话,必然确保附近没有旁人,足够隐秘。 景慕坐到君璧身边,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袭来,夹杂着嫩草的清香,清爽而美好。 “你竟然追上了,难怪说是一母同胞,看来你那匹马也是很厉害啊。”君璧侧身,以手支头,嘴角勾起,秋水般的眼望向景慕,也满是笑意。 “若不是良驹,我还不屑于要它。”景慕随手丢了块饴糖,马儿仰头敏捷地接住。 “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失宠的皇后,你是屑还是不屑?”君璧问得突兀,但脸上笑意不减。 不知是否因为阳光太过明亮,景慕看不清君璧眼中的情绪,他分辨不出这话究竟是认真,还是玩笑。他只能沉默不语。 君璧毫不在意,她本就是随口一问,景慕如何回答并不重要,她只是有些莫名地感慨,“景慕,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景慕眉间轻轻蹙起,他容颜甚美,无可挑剔,无论颦笑皆如画卷。君璧缓缓坐起身,同他四目相望,静候回答。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景慕没有给出答案,反而询问于她。 君璧无奈地摇摇头,随手扯起一把草甩向景慕,“如今倒是学乖了,倒反问起我来。”她啊,想要的是他的心。 君璧本就不是瞻前顾后的女子,她向来活得肆意洒脱不纠结。既然决定颠覆朝纲,那就大胆野心一回,有景慕陪伴,倒也不孤单。 景慕躲过了君璧丢来的草屑,又伸手把她头上的碎屑轻轻摘下,顺便帮她理好稍显凌乱的发丝,“若是不活得明白些,我如今,怕是只留下一具尸首了。” 君璧清晰地发现了景慕眼中隐晦的苦涩,看这神情也知道,他必然经历的不是什么好事。 君璧轻抚上景慕的脸颊,缓缓凑近他的耳畔,似是暧昧的呢喃,却说着安慰的话,“人们常说活得糊涂些好,知道的越多反而越痛苦,我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可以活下来的人,总会有同痛苦相对称的清澈,与绝望相均衡的坚韧。” 景慕伸手将君璧拥入怀中,他本该知晓自己与她的差别,两人互相利用,不该有过多牵扯,但是他总是情不自禁,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毫无用武之地,一次又一次沉迷于她的特别,不可自拔。 景慕眼中的君璧胆大妄为,她野心勃勃又似乎对权势毫不在意,她能想寻常女子所不想,行寻常女子所不为。世俗间的约束规矩她毫不在意,只要是可以达成目的的跳板,她绝不吝惜利用,但偏偏让人觉得她是出自真心。 景慕如同受到蛊惑般,轻轻吻上她嫣红的唇,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君璧没想到景慕会突然主动,她不是望君怜惜的风格,微愣之后,毫不羞怯地大胆回应。 此时的君璧妩媚惑人,若是晋安帝看到她这般模样,必定也会情难自已。自从君璧显露风情之时,景慕就已明了,晋安帝定是无法逃不出她密织情网,如今回首却发现,那个逃不出的人成了他。 侍卫们绕了大半个围场,才寻到了君璧和景慕。 此时他们正各自骑着马,一前一后饶有兴致地捕猎。君璧手握轻巧的弓箭,射杀了一只野兔,景慕在旁边适时称赞。 这寻常普通的场景,并没有让侍卫们觉得不妥。有侍从上前对君璧好声规劝,兴致正好的她才勉为其难地放下了弓箭。 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回头朝景慕眨眨眼。景慕轻咳一声以示警告,君璧这才乖乖转回头去。 第七四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4 晋安帝带着猎物满载而归,随行的御厨将其清理,并与携带的其他食材一起烹饪成美味佳肴。 既然是出来围猎,自然稍显随意些,宫妃与臣子的家眷皆入席而坐。 君璧与苏倩雪分坐于晋安帝两侧。相比之下,苏倩雪装扮得隆重许多,一眼看去,倒会以为她才是皇后。 君璧只简单穿着一身素色宫装,发丝轻挽,配上一支碧玉玲珑簪,整个人清爽素净如天然去雕饰的出水芙蓉。她眉眼含笑,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间又平添雍容矜贵。 君璧策马奔驰,玩得尽兴,现在腹中空空,看到菜肴陆续端上来,便趁晋安帝与旁人说话的间隙,快速地享受着美食。虽然吃得急切,但她的吃相并不粗俗,反而带着优雅姿态。 景慕坐在晋安帝的下首,踞离君璧不远,又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自然看到君璧吃饭的画面,镇定如他也不禁露出明显的笑意。他只得举杯饮酒,遮挡嘴角上扬的弧度。 关注君璧的不止景慕一人,被晋安帝隔开在另一边的苏倩雪,同样注意着君璧的一举一动。 苏倩雪看到君璧开始动筷,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吩咐宫女给君璧端过去一盅温润的牛奶蛋羹。 因为此朝奶制品本就稀少,极为熟悉或伺候过君璧之人才会了解,她本身对于奶制品过敏,在宫中凡是加了牛奶的膳食,她一概不碰。 “姐姐这般纤瘦,可要好生滋补才是。这牛奶蛋羹细腻柔滑,又是滋养佳品,姐姐可要尝尝。”苏倩雪脸上带着甜腻的笑容,声音也里满是关怀备至的轻柔,听得晋安帝不禁满意得勾起嘴角。 晋安帝自然从未注意过君璧能否吃奶制品,只觉得苏倩雪今日通情达理,没有再像往常一般与君璧争执。旁人看去,也是一派姐妹情深的和睦场景。 君璧嘴唇轻抿,她并不想与苏倩雪在大庭广众之下多生事端,若真闹起来丢的是皇家颜面,不过徒增笑柄罢了。她点头微笑道:“多谢妹妹好意。” 君璧没有动那牛奶蛋羹,微不可查地把它往旁边推了推。 君璧已经退让,可正得意的苏倩雪自以为是,并不打算放过她,立刻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对晋安帝说道:“皇上,姐姐是不是还在气恼臣妾,臣妾送去的牛奶蛋羹,姐姐怎么一口都没有动?” 苏倩雪的声音并不高,不过偏偏挑选了众人安静的瞬间,好像她是不经意间低声说出,但让旁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君璧不禁心中冷笑,这个苏倩雪,说她蠢吧,却有些小聪明,不过全都用在不算高明的算计上,也不知道晋安帝如何觉得她率真可爱了? 晋安帝闻言,本来就偏了的心更向着苏倩雪倾斜。他看君璧果然未动,眉头一皱,压低声音说道:“皇后,莫辜负了贵妃一番心意。”他本不愿意责备君璧,但在大臣面前,君璧如此不知礼,有失他的帝王尊严。 君璧眼眸微沉,“皇上,臣妾用不了。”虽然心里对晋安帝没抱希望,但是听到他这话,君璧还是忍不住反驳。晋安帝怕是永远无法懂得,帝王的尊严,从来都不是在宫妃臣子身上寻找优越感。 晋安帝见君璧依旧不识好歹,难免不悦,“皇后,你贵为一国之母,怎能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坐在下首的景慕不由攥紧了手中的酒杯,他不免有些疑惑,说来不过是给个台阶下的事,为何平日里聪慧的君璧,此时犯起了糊涂。 “臣妾并不是这意思,皇上不知,臣妾确实吃不得。”君璧隐忍着回答,她并不想撕破脸,让朝中大臣看笑话。 “吃不得?这是何意思?”晋安帝疑惑问道。 君璧叹了口气,忍不住腹诽:吃不得就是不能吃,会过敏啊!不过面上她依旧恭敬,“对于旁人来说牛奶蛋羹是滋补美味,可对于臣妾来说,却是砒霜毒药。” 景慕一瞬听懂了君璧的意思,暗暗庆幸她没有误食。 晋安帝没有过敏的经验,依旧不懂,还当是君璧在故意讥讽苏倩雪准备的食物。他彻底被激怒,声音冷淡低沉地说道:“今天你若是不吃,这个皇后以后就不必做了。” 君璧一阵无语,她一直以为只有苏倩雪是个蠢的,没想到如今晋安帝更胜一筹,她当然不会忍气吞声,“皇上,恕臣妾……” “皇上。”突然另一道声音插进来,直接打断了君璧的话,景慕手举酒杯,对着晋安帝躬身行了一礼,“今日如此美味佳肴,皆是仰仗皇上赏赐。臣斗胆邀各位大人一起,敬神勇过人的皇上。”说完,景慕仰头将杯中酒水饮尽。 君璧此刻才清楚地了解到景慕在朝中威望,各位大臣被他视线扫过,立刻站起身,助兴应和。 这样一段插曲之后,晋安帝也没有再提起牛奶蛋羹的事。 景慕又斟满一杯酒,缓步走到晋安帝的桌案前。他瞥了君璧一眼,暗暗收回视线,“臣……”话刚说出口,他似是被什么绊到,踉跄几步,手中的酒水尽数洒出,不偏不倚正好泼到苏倩雪的脸上。妆容的脂粉化开,斑驳的脸看上去有些滑稽。 景慕一时有些尴尬局促,演得滴水不漏。君璧若不是与他长期相处,又对他足够了解,想必也会以为他刚才当真是不小心失了手。 如果换作是个平常的宫女,此时怕是早就被拖出去了,可是这人是景慕,没有晋安帝发话,谁敢轻易动手。一个宠臣,一个宠妃,场面瞬间僵冷。 “贵妃娘娘,臣虽是无心之失,不过冒犯了娘娘,臣罪该万死。”景慕道歉,但只是微微俯身,没有下跪求饶的意思。 苏倩雪一张花脸还要勉强微笑,她知道自己如今惹不起景慕,除了强咽下这口气,彰显宽容大度外,她别无选择,“景公无需自责,本宫不碍事。” 晋安帝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训斥景慕几句,又给了个无关痛痒的惩治,这件事就被轻飘飘地揭过。果然,对于晋安帝来说,就算再宠爱苏倩雪,也比不过有用处的景慕。苏倩雪可以回去后再哄,但是场面上还是会先顾及朝臣。 第七五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5 宴会继续,苏倩雪起身告退,准备先回去梳洗。 君璧虽然有些不够过瘾,但景慕能做到如此地步,她已经相当满意。却不料,刚走出几步的苏倩雪突然一个趔趄,摔了了四脚朝天,衣裙凌乱,姿势极为不雅。 一时间,众人都停止了交谈,鸦雀无声。 苏倩雪摔懵了,要不是身旁的宫女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她还得继续丢脸。 晋安帝脸色瞬间涨红,不知是恼怒苏倩雪失态,还是替她害臊,挥挥手示意赶快带苏倩雪离开。 君璧嘴角微微上扬,举起酒杯,对着景慕眨眨眼。景慕也遥遥举杯回应,眉梢轻挑。他的墨眉郎朗清明,一双凤眸却是勾人的妖艳。两人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倩雪离席之后,宴会继续平静进行,晋安帝也恢复了寻常的君王模样,和朝臣们谈笑风生。君璧秉持少说少错的原则,保持着端庄矜持的仪态,只在必要之时微笑颔首。 君璧简单得体地应付到宴会结束,舒了口气,回到住处歇息。但她似乎放松得有些过早了,晋安帝既然嫌弃出丑的苏倩雪,侍寝的事自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君璧一身疲惫,正在沐浴。她不喜有宫女在身旁伺候,周围并无旁人。她闭着眼,放松地沉浸在温水之中,也失去了平日的警觉。 君璧浑然未觉,在她的认知里,这第一日晋安帝必定不会来她这。但她睁开眼之时,却被没有通报就直接出现的晋安帝吓到了。而晋安帝眼里却只有氤氲水雾中的朦胧之色。 “皇上。”君璧按捺住瞬间惊慌的情绪,她的声音夹杂在潮湿水汽之间,显出平日里没有的柔媚。 此时的君璧被热水润泽的双颊泛着桃粉,美眸漾开水晕,顾盼流波。她柳眉轻蹙,朱唇轻启,美艳动人。 “皇后,几日不见,你出落得越发动人了。”晋安帝说着走到君璧身旁,伸手准备抚上她的肩膀。 君璧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试图同他周旋,暂时拖延时间,“皇上,您先去软榻休憩片刻,臣妾收拾好就去伺候您。” “不必,朕在此等你就好。”晋安帝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见君璧没有起身,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于是笑着问道:“需要朕帮你吗?” 君璧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顾及到晋安帝还有利用价值,犹豫着是否要出手。 门外突然适时想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让君璧如蒙大赦。晋安帝被打扰了兴致,语气极为不悦,“何事?” 门外的小太监声音有些陌生,但口齿清晰伶俐,“皇上,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想请皇上过去瞧瞧。” 这才是君璧熟悉的展开,苏倩雪怎么会把围猎的第一夜白白让给她。 “皇上,既然妹妹身体不适,您还是快去瞧瞧吧。”君璧面上带着情真意切地微笑,事实上她这笑也确实发自肺腑。 晋安帝一时有些犹豫,在美色与情意之间摇摆抉择。最后还是觉得苏倩雪在宴席上受了些委屈,他理应哄哄,而君璧来日方长。 君璧目送晋安帝离开,门被再次关好,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虽然浴水依旧温热,但她感觉汗毛倒竖,心间隐隐有些寒意。 “怎么,怕了?”正当君璧眉头微蹙,整理着凌乱的心绪之时,景慕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君璧回头,看到景慕斜倚在柱子旁,没有玉树临风的端正,却带着懒散闲适之意。 “景公出现得当真是及时。”君璧有些恼怒的朝景慕泼了一捧水,不过被他轻松躲过,连衣角都没沾湿。 景慕分明已经到了,也不知道帮帮她,看来当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想到这,君璧更加颓废了,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景慕嗤笑一声,“若不是我,只怕你现在正同他鸳鸯戏水呢。”他自然不是不恼怒,只不过他更分得清形势。他如果直接出面,岂不是把两人的关系彻底暴露了。 “这么说,苏倩雪的主意是你拿的,晋安帝也是你支开的?”君璧疑惑地询问。 景慕莞尔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今日之事,让景慕重新敲定了计划。本来没了君璧这颗棋子,他以为必须要继续放长线了,没想到苏倩雪偏偏自己撞进了他的网里。 君璧气得又泼了他一捧水,景慕低声笑着躲过,来到她的身边。 景慕握着君璧的手臂,将她拉起,虽然已经坦诚相见过,君璧还是不禁有些害羞,她两腮嫣红,被水汽湿润的嘴唇水泽晶亮,“登徒子!” 景慕用外袍裹住她的身子,将她打横抱起,“水凉了,我怕你受寒。”他的侧脸在昏黄的烛火下多了几分精致柔和,君璧瞬间就原谅了他。 景慕将君璧安置在床上,为她把长发绞干,临走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早些歇息,等围猎结束,你很快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而那时,他的时间也就到了。 围猎在相安无事中度过,晋安帝从那日之后,也没有再找过君璧。君璧放下心来的同时,总会想起景慕在她耳边说过的话,她满心疑惑,为何她很快就能得到……这江山了? 苏倩雪没有继续找君璧的麻烦,也不再与她相争,可君璧总觉得此时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君璧再次回到深宫之时,颇为感慨,笼中的金丝雀也不是好当的。 景慕来到晨露宫之时,君璧正望着窗外发呆。 “你成天喜欢看这些,还想要这江山?”景慕从君璧手中夺过一本趣闻杂记,玩笑般说道。他如深潭般幽邃的凤眸,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君璧回头,抢回书卷,“心里烦闷,打发时间罢了。”关于政事治理之道,她多少也了解些,只不过她志不在此。 “是不是后悔了?”景慕随意而坐,端起瓷杯,轻抿一口清茶。 君璧目光落在景慕小指的甲套之上,似乎是新换了一个,于是问道:“你很喜欢戴着那玩意儿? 景慕微微一怔,顺着君璧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小指,神情有片刻恍惚。 第七六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6 景慕下意识地抚了抚他的甲套,眼里闪过一丝悲恸,转瞬即逝,“这……不过是有个无关紧要的伤口而已,我嫌它难看,遮住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进衣袖中,再抬头,神色又恢复如常。 君璧自然不会错过他神情的异样,但是也知道依照景慕的性子,他如果不想说,又怎么可能会被套出话来。 “你不愿说就算了。”君璧坐到景慕身旁,依旧望向窗外。想来她也不过二十六七,应该是女子风姿美好的年纪,不过放到古代,已经算是渐渐枯萎凋败的岁数了。 景慕也静静朝窗外望去,此时的景致大不如前,多是枯败凋零的景象。他转头看到君璧眉间的愁绪,抿了抿唇,说道:“你若是不愿,我自是不会勉强你。” 起初,景慕的确算计了君璧,把她当作一颗棋子,拉她入局。只不过就算再运筹帷幄、铁石心肠,他也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也躲不过七情六欲。有了一次的破例心软,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一发不可收拾。 景慕自从图谋此事之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君璧不同,她当初的豪言壮语可能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即使反悔,他也无法怪她。 “我并非不愿。”君璧缓过神来,叹了口气。她最近穿得越发素净,脸色稍显憔悴,如水的眼眸似乎蒙了一层薄纱,“只是有些心烦罢了。” 君璧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烦躁感从何而来,难以捉摸,无法形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正在从她的手里溜走,她抓不住、留不下。但是转念一想,她除了自己,仿佛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景慕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君璧身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俯身靠在君璧的肩头,说道:“别担心,很快就要结束了。” 君璧察觉到最近的景慕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格外的疲惫,不是忙碌的身体,而是厌倦的心。很快就要结束了……这一切结束后,才能好好休息一下吧。 正在批阅奏章的晋安帝,突然觉得胸口憋闷,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似乎从围猎归来,他的身体就有些隐隐不对,时不时莫名的胸闷,偶尔出现的刺痛感。 他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积蓄的淤滞感喷薄而出,让他吐出一团暗红色的血迹,溅在白纸之上,斑斑点点颜色分明,触目惊心。 他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血腥味道在他嘴里蔓延开,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开始渐渐模糊。晕厥之前他似乎想到什么,神情愤怒,咬牙切齿地嘶吼道:“贱……人!” 晋安帝积劳成疾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朝中上下。太医轮番进入他的寝殿诊治,又个个愁眉不展地离开。他们嘴风甚紧,并没有透漏任何情况,但这完全不妨碍众人对于晋安帝病情的各种猜测。 君璧被召见瞧过他一回,之前意气风发的晋安帝,此时已经病得脸颊凹陷,基本没了人形。她不曾想到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晋安帝被猛灌了几剂猛药,终于勉强睁开眼,他能说话的第一时间,就下令将君璧禁足宫中。 君璧不禁感叹,晋安帝对她是有多么不放心,不过这次倒也不算冤枉她。 晋安帝明白自己中毒与君璧无关,但是让她看着自己将死,总是心中不适。他眼内阴郁黯淡,瞥了君璧一眼,低声开口:“你退下吧。” 君璧垂头应下,转头离开。外头天气阴冷,今日又无日光,显得更加寒凉。一阵冷风吹,让她遍体生寒,忍不住抱住了肩膀。 “娘娘。”身后的宫女见君璧有些不对,赶忙上前搀扶。 君璧稳住身子,摇摇头,示意她无碍,“无妨,回宫。”她心中又涌起莫名的不安,并不想停留在此处。 苏倩雪的结局简单而凄惨,一杯鸩酒,三尺白绫。她难以置信地跪坐在地上,明明围猎之时还好好的,晋安帝沉迷于她,她即将怀上龙嗣,彻底击垮君璧指日可待。为何不过半月的时间,晋安帝竟只剩下一口气,还要将她赐死? 景慕身着墨色锦衣,织了金线的衣襟袖口,无不彰显华贵。他发髻束冠,凤眼斜飞,妖艳绝伦的容颜夹杂着阴狠戾气。 景慕居高临下地望向苏倩雪,嘴边带着浅笑,嫣红的唇勾得人神魂皆失,“娘娘,可别让臣为难。” 苏倩雪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眼中满是血丝,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她的不安,“放肆!皇上不可能这样对待本宫!”她心乱如麻,不可能,皇上是爱她的,如何舍得…… “娘娘,臣可不敢假传圣旨。”景慕轻抚着小指的甲套,笑容悠然。 苏倩雪被几个粗使宫女按压在地上,发丝散落,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她试图挣扎,发出阵阵破碎尖锐的嚎叫。 “娘娘,相信因果报应吗?”景慕缓缓蹲在苏倩雪面前,托起她的脸,甲套压上她的面颊,刺透肌肤,渗出颗颗血珠,“七月十四日,你开始命人在皇后娘娘的饭食中下微量的麝香,八月二十日,你又改成了绝育散,十月初五,你添上了涣神丹……” 景慕一桩一件的细数着,时间具体,毒药详实。苏倩雪从起初的震惊,到后来冷汗淋漓,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合着脂粉滴在地上。 麝香会使女子不孕,尚且于性命无忧。绝育散顾名思义,但对女子身体的损害极大。而涣神丹会让人神智不清,最终痴傻。 苏倩雪变着花样想要君璧无法在宫中立足,置她于死地,若不是景慕在发现君璧中毒后留了一手,只怕人早就没命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娘娘的手段,臣甘拜下风。”景慕放开她,接过宫女递上的锦帕擦拭手指,“只是娘娘没有料到,自己也会有阴沟翻船的这一天吧?”他冷笑一声,随手将锦帕丢下。 苏倩雪被拉着头发,强制抬起头,看到一个宫女缓缓走了过来,恭敬地站在景慕身后。她五官普通,低眉顺眼的模样,在美人汇集的宫中显得毫不起眼。 但是这宫女的出现,却让苏倩雪彻底失控,几近疯狂的挣扎起来,脸上的神情异常狰狞。 景慕眉梢轻挑,“娘娘可是瞧她眼熟?”这个暗线是景慕在得知君璧中毒之后,埋在苏倩雪身边的。 苏倩雪当然会眼熟,这宫女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因为办事得力,得到她的赏识信任,却在最后关头给了她致命一击。 第七七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7 苏倩雪没有忘记自己是如何注意到这个宫女的,那时她相貌平平淹没在粗使宫女中,恭敬而小心提醒她常用的脂粉有何不妥,于是苏倩雪问了她的名字,青槐,并将她留在身边伺候。 青槐精通医理,调理身体,辨毒用毒,都是一把好手。苏倩雪得意于自己慧眼识珠,渐渐对她越发信任,却不曾想到最终背叛她的会是青槐。 “娘娘,最后一程便让她送你吧。”景慕示意侍从把鸩酒端到青槐面前。 青槐面无表情地接过,完全没有在意苏倩雪的辱骂,灵巧的手掐在她的后颈,直接将鸩酒灌到了她口中,随手一按,就逼她吞咽下去。 “娘娘,你可知奴婢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年。”青槐声音很低,似在自言自语。 苏倩雪最后抽搐一下,死在那杯毒酒之下。青槐站起身,眼中流露一丝动容。 景慕瞥了尸首一眼,漠然道:“收了吧。” 晋安帝听闻苏倩雪已死,放心地再次昏睡过去。他身上的毒已经深入骨髓,尽管吊着半条命,不过毫无回天之力。 这毒,是苏倩雪下的。她入宫多年并无子嗣,此时君璧又复宠,令她日益焦躁。日日以温补药方调养身体,又命青槐寻找生子的秘方。 青槐提供的药方对女子并无害处,却是男子的催命符。不过她稍加隐瞒,只说药方对男子有些损害,让苏倩雪仔细考虑。 最终苏倩雪自私地选择了自己,说到底她想要个孩子,保住一身荣华富贵。 而青槐,是苏家当年犯下的一桩罪孽。因为身怀珍方,青槐举家上下十几口人,被无辜杀害,她被母亲藏进暗柜才躲过一劫。之后她被景慕收留,训练后暗暗送入宫中,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苏倩雪。无他,只因为那珍方,是为苏倩雪进宫做的准备。 青槐隐忍多年,终于得偿所愿,脸上表情复杂,非笑非哭。她跪在景慕身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主子。” 景慕并未唤青槐起身,而是询问道:“今后有何打算?” 青槐不敢抬头,只看得到眼前华丽的衣角。景慕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带着莫名的威慑力。她自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知道无法回头,她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自行了断,要么一条道走到黑。她不想死,她想活。 “青槐听凭主子吩咐。”她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闭着眼,决然答道。 “如此甚好。”景慕嘴角勾起,露出浅笑。 君璧在软榻之上翻来覆去,浑身不舒坦。不知是否因为看到晋安帝病入膏肓的模样,让她头脑中涌现出些凌乱错杂的画面。 她忽然感觉涌起一阵恶心,于是坐起身,斜倚在塌边,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但是似乎并没有好转,她感觉越发难受,一时没忍住,又干呕起来。 她起初以为自己太过焦虑,后来就有些心惊胆战,这反应好像是…… 太医离开后,君璧下意识地抚上了小腹,说起来,这还是她记忆中第一次经历怀孕。 她十分好奇,若景慕知道这个消息,是喜是怒,是会令她落了孩子,还是会让她养下来?不过她有信心,景慕不会让她失望。 君璧此时的容颜依旧有些憔悴苍白,但多了几分生动,洋溢着暖暖的欣喜。这个孩子来的是时候,也不是时候,全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没过多久,景慕来到了晨露宫,身后跟着毕恭毕敬的青槐。 “这是我手下的人,你收着用,不必担心。”景慕随手指了指青槐。 青槐躬身对君璧行礼,规规矩矩。 君璧发觉景慕的神色有些异样,于是暂且压下想说的话,先打量了一下那宫女,觉得依稀见过,“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景慕点点头,“原来在苏倩雪身边,如今不需要了,就留在你那吧。她精通医术,你可以安心,不会再有人可以下毒加害于你。”他明白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尽力保障君璧的未来。 景慕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巨大的阻碍,难保不会拖累君璧。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经动摇,但最终还是把不切实际的荒谬念头抛到了脑后。既然清楚自己要选的路,就应该干脆地决断。 “为什么突然带了人给我?”君璧疑惑不解。 景慕双眸低垂,君璧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他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我有些事要去办,有她在你身边,我也可以更安心些。” “什么时候?”君璧嘴唇轻抿。 景慕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微抬起头,神色镇定安然,还带着些温柔体贴的抚慰,“这就准备去,也不是大事,很快就好。” 君璧稍加思索,最终决定等他回来再告诉他,否则让他多了顾虑,做事难免束手束脚。她微笑着说道:“那好,你早去早回。” 景慕俯身,唇轻轻落在君璧的额头。他勾起嘴角露出艳美的微笑,转身离开。 君璧缓过神来,只瞧见他离去的背影,看到一旁正眼观鼻鼻观心的青槐,君璧仅有的一丝羞意也消散了,只留下那轻轻一吻的甜蜜。只是她并没想到,这一别…… 景慕径直来到晋安帝的寝宫,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到他的床榻前。 晋安帝此时已是气若游丝,面色灰败。即使没有御医的诊断,也能看得出他应该熬不过今晚。一代帝王,竟落得如初下场。 晋安帝努力地睁着双眼,一双眼眸浑浊无神,“你……你来了……”他正好对上了景慕墨黑的凤眸,宛若无边深邃的暗夜,将他的希望吞噬殆尽。“朕……没救了吧。” 景慕神色肃然,“没救了。”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这清冷之意让无力的晋安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你……放肆!”晋安帝恼怒横生。 景慕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晋安帝,“你们所谓的牧家天下,从今日起,便要灰飞烟灭。不知道太上皇当年弑君之时,能否想过,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他嘴边带着清浅笑意,但双眸中的阴翳却浓烈而疯狂。 “牧家……你……你怎么会……”晋安帝开始剧烈地咳嗽,嘴角流出暗红的血迹,沿着脸颊滑下。 第七八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8 景慕抬起左手,将小指上的甲套除下,第二指节之上徒留一处光秃秃的圆滑切口,“牧瑜,还记得吗?” 景慕突然开始大笑,笑得异常癫狂,他俯看着垂死挣扎的晋安帝,说道:“这么快就不记得孤了吗?” 晋安帝喉咙里发出阵阵窒息般的尖锐喘息,他望着景慕的脸庞,往事浮现在脑海,一桩桩让他头痛欲裂。 在晋安帝牧瑜称帝之前,这天下属于另一个慕家。 牧瑜的父亲曾经不过是帝军中的一员小将,因得到当时的皇帝也就是景慕的父亲赏识重用,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镇国将军的位置。 牧瑜的父亲野心不断膨胀,不再满足于赫赫战功,生出了取而代之的想法。在一次围猎中,故意将景慕的父亲引入狼群,使其死无全尸。之后又屠尽后宫嫔妃,皇子公主无论长幼,也都未能幸免于难。 当时只有三四岁的景慕被宫女偷偷藏到御膳房采买的车内,逃出皇宫才得以幸存。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亲眼目睹了血流成河的场面,必将踏上复仇之路。 慕氏嫡系,小指之上都会有红色胎记。为了不暴露身份,景慕自断小指,在残余部下的帮助下,整合势力,之后顺利入宫。他已经不记得为了爬到今天的位置,杀了多少人,又做了多少丑恶之事。不过没关系,今日这一切都会结束。 景慕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天下。 桐油早已被布置在这宫中,景慕没有理会晋安帝颓废无力地挣扎咒骂,走到烛台边取下正在燃烧的红烛。 景慕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宫门紧闭,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二人。烛泪滴落到地面之上,迅速冷却化为一朵艳丽的红梅。 红烛被景慕抛向宫门处,落地的瞬间烛火引燃桐油。火焰极速蔓延,燃烧升腾,吞噬着宫内的一切。 晋安帝的遗旨,景慕已经改好,想必君璧可以好好地过下去。 君璧突然心中一阵莫名的不安忐忑,她揉着手中的锦帕左右踱步。分明说了很快就会回来,为何景慕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莫不是晋安帝临死之前仍有反手之力?还是又出现了什么其他变故? 青槐静静地守候在她的身边,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出言劝告:“娘娘,您坐下歇息会儿喝口热茶,太过焦虑,对腹中子嗣不利。” 君璧闻言,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本宫怀有身孕?” “奴婢自小习医,多少能看出些。”青槐边说边扶着君璧坐下,“娘娘不必多虑,想必主子会有万全安排。” 青槐为人聪敏,君璧和景慕之间的关系她看得明白。但是景慕毕竟是主子,容不得她多加置喙,她只需好好服侍君璧。 君璧叹了口气,“也罢。” 一直等待未归人的君璧,斜倚在软榻上,也许是因为怀孕有些困乏,渐渐进入睡梦之中。 漫天的火光,飞舞的火星,让君璧瞬间惊醒。她感觉胸口有些气闷,莫名的心悸徘徊不去。 君璧胡乱地擦了擦额角的薄汗,起身推开了窗,想要借凉爽的夜风驱散心头的燥热。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阵喧嚣呼喊:“走水了!走水了……!” 君璧感觉心口好像被猛的一击,让她僵在原地。 此时青槐跑进来,替君璧整理好衣衫,扶着她走了出去。 青槐遥望着天边的隐隐火光和滚滚浓烟,说道:“娘娘莫慌,主子吉人天相,定是无事的。”她虽然是口中说着安慰的话,但其实心里也没底。毕竟主子去的正是如今走水的皇上的寝宫,而且主子至今未归,难免不让人多想。 君璧紧紧攥着青槐的手,掌心冰凉,她神色不明地吩咐道:“准备轿辇,本宫要过去看看。”她的声音波澜不惊,听着比平日里更加冷静。但恰恰是这种平静,在此时显得尤为不正常。 “娘娘,那里现在不安……”青槐试图劝解。 “本宫不想再重复。”君璧眉眼低垂,指节被攥得发白,仔细听就能发现她声音里压抑得轻微颤抖。 皇上寝宫附近乱糟糟忙成一片,火势蔓延无法控制。 君璧从轿辇上走下,面容被火光照亮,炙热的温度夹杂着热浪迎面扑来,滚滚浓烟直冲天际,飘至远方消散不见。 “娘娘,您先去后头避避,仔细伤到身子。”桂福脸上带着灰迹,瞧到君璧离火光越来越近,赶忙出来劝阻。 君璧站在原地未动,“桂福,你是景慕的人,你实话同我说,他在不在里头?” 桂福有些为难,“娘娘……”他望着君璧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颊,怎么也说不下去。 “他在里头,是不是?”君璧的声音轻柔,似是低吟。她转过头,眉头轻蹙,眼神清澈见底。 桂福垂着头,安静地站在一旁。 君璧忽而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自嘲,景慕啊,你好狠的心。 晋安帝死得并不体面,甚至可以说死得有些难看。等火完全扑灭,已是凌晨,寝殿之中只剩下两具焦黑的分不清是谁的尸体。一具自然是晋安帝,另一具根据身上烧得有些变形的令牌判定是景慕。 君璧看到那具尸体之时,身体不由得晃了晃。青槐也大为震惊,不过勉强按捺住情绪,搀扶着君璧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 在旁人眼中,君璧是在为晋安帝的死悲恸,只有桂福和青槐知道,君璧究竟是因谁如此。 “娘娘,身子要紧。”青槐在君璧耳边轻声说道。 君璧感觉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紧咬着牙问道:“桂福,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他的决定?”她眼眶微红,但是隐忍着并没有落下泪来。 景慕之于她,虽然并没有过轰轰烈烈的过往,但又怎么可能没有几分情愫?不过这情意平日并不明显,如今逢此变故才会瞬间爆发。 桂福沉默了片刻,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是瞧着君璧的模样,又难免不忍,“娘娘,这是主子认为最好的选择。” 景慕自从踏上复仇之路,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并不是为了光复前朝,只想让牧家人无法坐享天下,至于日后谁要这江山,他并不在乎。 第七九章 红颜未老宫谁主19 君璧嘴边扯出一个苦笑,阖上双目,“他倒当真狠得下心来。” 君璧轻轻抚上小腹,想着如果告诉景慕怀孕一事,他是否还会出此下策。不过现在设想如果已经毫无意义,于事无补。 桂福取来圣旨国玺,连同一枚玉牌,郑重地交到君璧的手中,“娘娘,这是主子吩咐交给您的,请娘娘妥善收好。” 君璧打开那明黄色的绸缎,将圣旨中的内容尽收眼里。她看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骂道:“混账!”然后抬手狠狠地把圣旨扔了出去。 君璧最终还是没忍住,瘫坐在焦黑的地面上,崩溃地嚎啕大哭。 半年的时光,骤然想起似乎很长,但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而逝。 青槐拎着食盒,神色匆匆地赶路。 “青槐姑姑!”一个年级尚轻的宫女忽然唤她,提起裙角追赶上来。 青槐不禁皱起眉头,“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姑姑,您之前提起的那位先生已经到了,正在宫外候着。”宫女跑得气喘吁吁,一张粉嫩的小脸也红通通的。 青槐没再追究她的冒失,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如今这宫里早已没有佳丽三千,只有一位特殊的皇后娘娘。此时凤栖宫内悄无声息,只有香炉中飘散着袅袅青烟。 青槐刚走进殿内几步,就被一本突然飞来的奏折,砸中了脚。她叹了口气,俯身将奏折捡起,“娘娘,您现在的身子可不能太过动气。” 桌案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奏折,一杯清茶已经放得微凉,杯中水满,显然没有被动过。 君璧手中握着笔,笔尖沾着鲜红的朱砂。她并没有依照景慕的安排称帝,而是暂时监国,对外声称等待孩子出生后,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整日跟本宫说些有的没的,这帮老贼,一个比一个奸诈。”君璧重重地拍了下桌面,茶杯震动,有些茶水溅出,形成点点水渍。 君璧身穿一袭明黄色宫装,广袖之上金线环绕,极尽雍容华贵。她的发髻高高挽起,头上装饰着精美繁复的步摇珠钗。眉毛蓄意加深几笔,眉尾斜飞入鬓,多了几分威严。本来明媚的双眸染上些许疲惫与沧桑。虽然她的容貌不改,小腹也只是微微隆起,但是半年间的变化已十分明显。 “娘娘,奴婢做了些清心火的莲子百合粥,您就算吃不下,也要用些,不然直接服药恐伤脾胃。”青槐收拾着桌案,轻声说道。 君璧虽是双身子,但平日政务繁忙,人不仅没有丰润,反倒消瘦了些。好在青槐一直在帮她细心调养,又已经度过起初最难熬的三个月,如今脸色还算红润。 君璧匆匆用了小半碗粥,拿起滋养的药汁毫不犹豫地饮下,没有露出半分为难的神情,想来已经喝习惯了。 青槐见君璧无心再多用,这才说道:“那位慕先生已经在宫外等候,娘娘是否现在召见?” 这位慕先生是丞相极力引荐之人,据说学识渊博,见解独到,令他极为钦佩。就连朝中几位严谨老臣,也对他赞不绝口。如此需要人才之际,君璧自然不会错过这样招贤纳才的机会。 君璧微微颔首,“正好换换心情。” 青槐得令吩咐下去,并为君璧在面前隔起一道屏风。 这位慕先生来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躬身立于殿内。 君璧斜支着下颌,艳丽的眉眼中一片漠然冷清。透过屏风,她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倒是身材颀长。 “草民慕景珩,拜见娘娘。”嗓音纯然,柔和温润,夹杂着悠悠情意。 君璧不禁心头一震,这名字、这声音无一不是她所熟悉的。原来如此,景慕与慕景珩。 君璧没有回应,周围的气氛安静而诡异。一旁的青槐不知君璧是认出还是没忍住,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君璧眉眼低垂,片刻后,才低声说道:“起来吧。” 慕景珩闻言起身,略低着头,没再说话。 青槐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揉皱了。她想要说些什么提醒,可是瞥到慕景珩的身影,又把话咽了回去。 君璧还是率先开了口,“青槐,你先去外面候着吧。” 青槐恭敬福身,退到门外。在与慕景珩擦肩而过之时,她清楚地听到一句,“多谢。” 在慕景珩假死之后,青槐本可以一走了之,但她最终选择留下来,替他在君璧身旁照顾。 青槐嘴唇轻抿,眼眶微红,替君璧开心,幸好,娘娘等到了这一日。 君璧一声轻叹,清晰地传到慕景珩的耳畔,“等了你这么久,终于舍得回来了。”她嘴角勾起一个苦涩地笑容。 慕景珩抬头看着熟悉的身影从屏风后走来,她眉眼间依旧妩媚动人,腰腹微微隆起,但脸庞却稍显消瘦,多了一丝忧郁之色。他能清楚地看出君璧眼中的疲惫,想必这段时间过得并不轻松,确实是他回来的晚了。 慕景珩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地将君璧揽入怀中,“让你久等了。”他的面容稍显苍白,眉宇之间邪佞戾气消散,只有暖暖的温柔情意。 “我当时真被你骗到了,我真的以为你……”君璧自己都没预料到,一滴清泪从眼眶中悄然滑落。 当时的大火猝不及防,君璧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不过系统并没有提示任务失败,她也立刻明白过来,慕景珩并没有死,只不过想借这场大火离开。她的悲痛苦涩,更多的是来自于慕景珩毫不留恋的离开。 “我怕会拖累你。”慕景珩凑到君璧耳边轻声解释。他的身份特殊,诸多无奈,复杂又难以明说。他本以为自己离开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所以毅然决然地远走。 慕景珩时时刻刻都会想起她,为了不被影响故意切断了所有关于她的消息来源,但思念没有因为距离削减,反而与日俱增。他一路走到了关外,仿佛走得越远越能抑制住回头的冲动。不过他还是客栈中无意听到了君璧怀孕的消息,他知道君璧失势之后并未与晋安帝用同房,所以这这孩子…… 本就不断动摇的决心此刻彻底崩塌,慕景珩对于怀孕的君璧放心不下,令手下即刻搜集消息,自己也转头就往回赶。之前断断续续走了四五个月的行程,被他赶着一个月内就回到了京城。 此时,慕景珩将君璧拥入怀中,才真切体会到内心的安稳。 “你知道我最近有多累吗?你现在怕不怕?还走吗?”君璧将泪水蹭到了慕景珩的衣襟上。 慕景珩哑然失笑,极为珍视地轻抚着君璧的发,“回来了,便不走了。”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白光,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六传送开始。” 第八十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身旁涌动着一泓清泉。她抬头望去,斜照的夕阳穿透树叶间的缝隙照射下来,星星点点,若隐若现。 君璧轻抚着及腰的长发,恍若鸦青锦缎,在日光下流光溢彩。脖颈之下是玉臂楚腰,身上轻笼一袭白纱,曲线妖娆。再向下看去,她这才发现,身下是条蜿蜒的墨色蛇尾。 君璧不禁扶额,这任务才刚走到三分之一,系统就把她搞得连人都不是了。 她俯身,面容映入地面聚成的一泓清水中。肌肤若寒霜冰雪,晶莹剔透,下巴尖俏,更多薄凉之意。这样的脸型放到别处,难免显得尖酸刻薄,可是在她这里,却契合的完美无缺。 她琼鼻玉立,唇若血洇。黛眉斜扬,眉尾轻轻上挑,映衬着乌黑之中隐现银辉的双眸,毫无掩饰地彰显着她天生媚态,和浑身上下的妖冶之气。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怎么这回我成了这般模样?”君璧随意晃了晃蛇尾,有些不太适应。 “任务剧情需要。”系统回答地毫无波澜,但让君璧有些久违的怀念。 “唉,上个任务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的孩子,就被强制传送了,我记忆中还是第一次孕育生命呢。”君璧面色有些幽暗,但很快又恢复了明艳,“算了,我知道系统自动传送,如法干涉。” “嗯。”系统难得回应无关的字句。 君璧不禁又问道:“以后是否会有其他机会体验一下孕育的过程?”说起来,她对于这个神秘的过程满怀好奇。 “也许有。”系统的回答模棱两可。 君璧知道系统的套路深,自己不是对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从另一层面看来,人生处处是惊喜,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君璧很喜欢每次任务结束后与系统抱怨吐槽的时光,她似乎一直在享受体验着别人的人生,仿佛这一刻才是回归真正的自我,“小可爱,上次任务的情感消耗已经使我的血槽飘红,下次能不能搞个简单些的任务,让我能喘口气?” “之前你还提到希望任务可以循序渐进,按照你的观点,下一个任务难度加大才更符合你的期待。”系统平静地回答。 “不不不,女人总是善变的。”君璧毫不犹豫地拒绝,又在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就是人的本性吧,拥有时不懂珍惜,失去后又倍加怀念。 君璧快速地浏览起系统提供的资料,这才逐渐了解到本身的身份与过往。 君璧本身是灵池中孕育的灵蛇,周身萦绕灵晕,不惹浊气。如此生灵一般都会被仙君神女豢养,成为灵宠。但是君氏一系,因为仙根纯然,所以可以自行修炼化形为仙,无需做他人的附属。 不过本身还是小蛇之时,便被清暮山的仙君木景玦收在身边。之后无非是她情窦初开,对仙君抱有情愫,结果自然被专注修行的木景玦拒绝。本身因此黯然神伤,但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依旧在他身旁默默守候。直到有一日,木景玦强取她的内丹,去救一位被她所伤的神女。才致使本身最终堕入妖道。 那神女对她心生妒意,想要趁机夺她性命,才会被她打伤。而木景玦不问青红皂白,强取她的内丹,致使她修为尽失,之后她被除仙籍,受雷霆之罚,奄奄一息。自愿堕入妖道,永不为仙。 虽然只是短短的叙述,但君璧受本身的情绪的影响,却能真切地体会到其中的痛彻心扉,她任由情绪在心间蔓延,眼眶竟不自觉地微红,这感觉倒是新鲜。 否极泰来,物极必反。君璧本身曾经有多么喜欢木景玦,如今便有多么恨他。曾经本身的灵力有多纯净,如今的妖力就有多阴狠。 任务中提到的目标人物想必就是资料中显示的木景珩,正是木景玦的同胞兄弟。二人同入仙籍,皆在清暮山修行,容貌相似,性情却颇有差异。因为木景珩与本身之前并无交集,所以资料没有太过详尽,想来是需要君璧自行探索了。 君璧浏览完资料,开始研究起自己的新身体,这半人半蛇的模样倒是格外新鲜有趣。她双手负于背后,转换着各种角度,熟悉身体的柔韧度。这蛇尾既能当武器,又是腿的替代,游走起来速度惊人,就算累了,似乎还能当椅子歇一歇。 君璧走走停停,玩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夜色渐暗,她也走出那片树林,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城镇,隐没了身影,道听途说些见闻打发时间。 这座城镇前天夜里有位富商巨贾横死,全身尸骨呈现为干枯的皮囊模样,凄惨又瘆人。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姓夜不能寐。 君璧嘴角微微上扬,原来是本身留下的事务,她既然接管这个身份,当然也接受这个身份的所作所为,于是转而朝富户家游走而去。 临街的小摊,有一老一少正围坐在张小桌旁,面前摆着清汤寡水的素面。 老人白眉垂颈,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小道士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小道士端着碗吃得正香,“爷爷,你怎么不吃啊?” 老者捋着白须,遥望城中街市,摇头轻叹,“小云儿,今日这妖,怕是不好对付。” 凡人肉眼无法看到,但老者一眼就能看穿,天际压顶乌云般滚滚的浓郁妖气,几乎笼罩压遮了整座城镇。即使是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道士从小跟随爷爷,还不曾见到过爷爷这般凝重的神情。他瞪着乌溜溜湿漉漉的眼珠问道:“爷爷,那我们还去吗?” “既是门派中的任务,自是不可推脱。”老者摸了摸小道士的头顶,安抚道:“莫怕,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担忧的小道士这才放下心来,端起大碗继续把剩余的素面吃完,没有浪费。 子时,老者带着小道士来到了暴毙富商的府中。不过短短一两日的时间,府中之人散的散,逃的逃。前厅已经狼籍凌乱的不成样子。 小道士手中乖乖握着一道灵符,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者身后。 他们穿过长廊,行至后院。与前厅不同,一踏入园中,就有一阵奇异的清冷幽香袭入鼻腔,让人心神荡漾。仿佛眼前出现一倾城绝世美人,凭栏而立,静候君来。 第八一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2 老者眉头紧蹙,“果然有妖孽在此作祟。”他伸出两指,在虚空中勾画几笔,落定,青蓝火焰散开,化作一环,将两人护在其中。 “小云儿,屏气凝神。”老者郑重说道。 小道士依言守神。老者将他护在身后,专注地观察周围形势。 突然一阵女子清脆的娇笑缥缈传来,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分辨不清笑声传来的方向。只觉声音甜腻柔媚,让人神魂颠倒。 老者暴喝一声:“妖孽,速速现身!”声响如洪钟敲鸣,瞬间打破迷瘴。女子的笑声骤然消失,只余后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有许多不明生物在他们身旁游走,空气中的奇异冷香也越发浓烈。老者的额角开始渗出涔涔薄汗。 小道士手中的灵符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照亮了距离他身旁一圈的范围。不看也罢,这一眼望去,险些没让他尖叫出声。 周围成百上千的蛇将他们层层包围,数量之大,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我还在想是谁来了?”温柔甜美像沾了蜜糖一般的声音传来,其中还夹杂着肆意的张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如在耳边徘徊呢喃。 老者将小道士牢牢护好,浑身紧绷,严阵以待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夜幕中,一个高挑妖媚的身影渐渐清晰。 “原来是个女娃娃。”君璧掩唇娇笑,眼波流转。她修长的手指将一缕秀发拨至耳后,举手投足,皆是撩人心魄的风情。不过她乌黑的眼眸里,隐隐闪过一丝银辉,魅惑中夹携残虐的冷芒。 “妖孽,休得猖狂!”老者见君璧一口说出小道士的身份,不由怒上心头。他抽出袖中桃木,咬破手指,以鲜血在其上书写一道繁复符箓。 “去!”老者大喝一声,将符箓抛向君璧。桃木飞转,携带着紫色电光流转,这蕴含天地正气的雷火,专克妖物。 雷火照亮了君璧身前的地面,将她整个身形显露出来。她周身笼罩的蒙蒙白纱之中,曲线妖娆。但往下看,却是一条墨色蛇尾。约有成年男子腰身的粗细,将她轻轻托起。蛇尾的光泽如黑曜石,质地似坚韧铠甲,月华在上流转,宛如星辰闪耀。 老者咬紧牙关,苦苦支撑。桃木带着破竹之势,势必要将君璧打得魂飞魄散。 君璧不慌不忙,待到画着符箓的桃木逼至眼前之时,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捏住。她的掌中升起团团黑色迷雾,瞬间将桃木笼罩其中。 君璧居高临下地说道:“老道士,你倒是个不怕死的!”她眼中杀意涌现,五指合拢,桃木即刻粉碎为齑粉。 君璧周身缓缓漫布雾霭般的黑色迷瘴,那些匍匐的蛇群开始躁动不安,发出威胁般的嘶嘶声响。 正当君璧准备出手,小道士突然窜出来挡到了老者身前,小脸通红,害怕却毫不退缩。君璧不知为何,想起了曾经对她极为依恋的那个勇敢的小女孩,洛晨染。君璧缓缓放下了手。 原本老者和小道士都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却不想迎面而来的黑雾瞬间消散。 君璧一把拎起那个女扮男装的小道士,莞尔一笑,“小小年纪,就学会骗人了?”边说边伸出手指在戳了戳她滑嫩的脸颊。 “我没骗人!”小道士眼眸瞪大,愤怒地反驳,她知道自己和同门有些不一样,不过那只是因为她年纪小罢了。她在君璧的掌控下不停挣扎,但无济于事。 君璧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但跌落在一旁的老者又想上前救人。她轻轻扬手,弥漫出一团乌黑迷瘴,老者屏气已来不及,直接瘫软在地。 小道士见状,急得红了眼眶,“爷爷!” 君璧没有让人随便误会的习惯,她眉头一挑,对咬牙切齿的小道士解释:“死不了,不过是睡一觉罢了。我虽然是个妖,却没有滥杀无辜的喜好。” 小道士跑去探了探老者的鼻息,确认当真无事,才转身问道:“若你不会滥杀无辜,那这里的一切又作何解释?” “怎么?杀人就是恶徒了?那如果被杀之人无恶不作,犯下种种杀孽,你觉得他是该杀还是不该杀?”君璧妖媚的眼眸中带着笑意,凝视着面前的小道士。 小道士一时哑口无言。爷爷同她说过,杀人即作恶。妖以活人修炼,是为罪大恶极。那如果被杀之人也杀了人呢,又该如何分辨是非? “若我没猜错,你修炼的门派,不收女徒吧?”君璧笑得有些揶揄。 “我……我是男子!”小道士大声说着,不过怎么看都是底气不足。 “当真?”君璧上下打量着,看她委屈又强撑的模样不再为难,“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望着君璧妖媚入骨的笑意,有些微愣。她不知为何直觉君璧并无恶意,犹豫片刻答道:“云归岫。” “我今日不会为难你们,不过记得告诉你的爷爷,我放过你们这一回,但机会没有第二次。我杀的是该杀之人,问心无愧。”君璧俯身,与云归岫平视。 “你可知清暮山?”君璧眼神幽暗,其中星光点点。她莹白如玉的掌心张开,托着一枚褐色带着树木纹理的令牌。 “知道。”云归岫点点头,虽依旧有些防备,但已经不像刚开始一般针锋相对。 清暮山常年云雾缭绕,山峰直插云霄。山上灵气充裕,是钟灵毓秀之地。引无数修真者拜访,不过至今却不曾有人顺利上山。他们都是在山脚下绕行一圈,就莫名其妙被送回原处。自然也有胆大妄为之徒试图打破幻境,不过结果都是惨败而归,一身修为尽毁。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再放肆。清暮山也就成为了修真者向往又求而不得的圣地。 君璧将木纹令牌直接放到了云归岫的手中,眼尾微曳,笑容里有几分让人看不明白的深意。她凑到云归岫的耳畔,微凉的气息拂过脖颈,“这便是进入清暮山的钥匙。” 君璧的声音低缓,仿佛暗夜中魂灵的絮语,攫取人的心神。说完,她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君璧的面颊笼罩在暗影之中,带着些许诡异。老者任务没有顺利完成,回到门派中不知是否可以安然立足,想必没有能力再护着这个有女子身份的云归岫了。在君璧看来,云归岫上清暮山是迟早的事,一来准备让她探探路,二来也算是给她个安身之所。 第八二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3 云归岫站在清暮山的山脚下,望着面前的参天大树,手中紧握着那枚木纹令牌,深深地吸了口气,“莫怕,莫怕。”她低声自我安慰,然后咬紧牙关,猛地冲向粗壮的树干。 就在她的额头触碰树干的瞬间,本该坚硬无比的材质,化作水纹荡开。这一撞似乎直接把她带进了树心。 一阵玄妙之感让云归岫觉得天旋地转,景物瞬息万变,飞速旋转从她眼前掠过。 云归岫瞬间又回到了那棵巨树之下,只不过眼前的景物已经截然不同。 她的周围悬浮着触手可及的朵朵云雾,如梦似幻。眼前有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毫无杂质,碧水澄鲜。湖边生长了大片大片不知名的灵草。 云归岫并不全都认得,只是偶尔识得一株,知道那是在外头会被人争得头破血流,有价无市的宝贝。不过在这里却像杂草一般平常。 她这才确认,自己是当真进入了清暮山。她没有其他办法救爷爷,只能拿着蛇妖给她的木纹令牌碰碰运气,没想到蛇妖的确没有骗她。 云归岫举目望去,发现湖心中央,悬浮着两道人影。湖水仿佛拥有灵性一般,将两人轻轻托起。碧水,白衣。 她想要走近仔细看看,刚迈出一步,那两道身影骤然消失,仿佛刚刚的场景不过是她的幻觉。 云归岫因惊讶一愣,下意识地回头,面前出现两位容姿独绝、气质出尘的男子。 一位玉冠束发,眉目清雅;一位墨发倾泻,容颜似画。 “你是何人?”束发男子眉头轻蹙,墨色的眼眸是浓郁近黑的绿,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其中闪过一丝碧色。 男子的声音柔和,让人如沐春风,但云归岫还是可以听出其中的几分不悦。她不傻,自然明白以二人的容貌,绝不可能是凡人。 云归岫匍匐着跪拜,恭敬地说道:“云归岫擅闯此地,望仙君恕罪。”她有些害怕,但想到爷爷受到的屈辱,狠下心来,“求仙君,收归岫为徒!”只有如此,她才有能力把爷爷从门派中救出来。 忽然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清越宛如珊珊动晓珂,“无趣。” 云归岫抬头,见那散发的男子随意瞥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不耐烦。男子的眼眸竟是浅碧色,仿若纯净的翡翠。 云归岫赶忙连磕了三个响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额头的疼痛,“仙君,归岫前来也是被逼无奈,请仙君指点一二,归岫就算做牛做马,也毫无怨言。”说罢,眼眸中不禁已满是泪水。 散发男子神色依旧冷淡,倒是束发男子叹了口气,虚扶一把,“你先起来便是。” 云归岫只觉身子一轻,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她额头红肿,哭得狼狈,也顾不上擦拭。 “这红尘俗事,与我们无关,你还是快些离开吧。”束发男子轻声说道。 云归岫心头微凉,束发男子看似温柔,其实已经明显地拒绝了她。但让她就此放弃,她不甘心,“仙君求求您了,若非走投无路,归岫绝不敢打扰仙君清净。”说完,她又扑通一声跪下,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听着都觉得疼。 束发男子低声说道:“莫要执迷不悟,也罢,我亲自送你离开。” 话音刚落,云归岫就感觉被柔和的白锻层层包裹,瞬间消失在原地。 散发男子平静地说道:“早该如此,平白浪费这些功夫。”他一挥衣袖,转身化作一缕青烟。 “阿珩。”木景玦颇为无奈地想唤住他,但并没有得到对方的理会。 云归岫被送回了参天大树下,这次她身体撞得生疼,却再也无法进入清暮山。她知道自己错失了机会,只能在树下枯跪,渴了就饮些泉水,足足坚持了三天。 云归岫盼望那两位仙君可以看到她的决心和诚心,可以收她为徒,但结果是让她失望的。她对着那棵树跪拜,终于等不了,转身离去。 清暮山的仙人是她的救命稻草,却不是唯一的一根。 世间有清暮山这样钟灵毓秀的灵气聚集之处,自然就有与之相反的阴森恐怖、妖气横生之地。 云归岫来到一处悬崖峭壁边,向下望是万丈深渊。这地方没有名字,周围遍布迷瘴,普通人很容易中毒身亡,根本没办法接近。 云归岫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但回忆起相依为命的爷爷,又让她重拾了勇气。她任命般闭上双眼,凌空跃下,失重的无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迷瘴氤氲在她的周围,却因为忌惮她手中的木纹令牌,无法彻底地靠近。 若说进入清暮山如临梦境,那此时此地,如堕地狱,也许下一秒她就会粉身碎骨。 云归岫感觉身体在急速下落中忽而变轻,似乎有个冰凉的绳索缠在了她的腰间,稳稳地将她放置于柔软之地。 她缓缓睁开眼,正看到面前的君璧斜倚在黑色藤蔓织就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朵赤红的花,花正开得艳色繁丽。 “你到底还是来了。”君璧轻嗅着花朵的芬芳,妖媚邪异的双眸半开半阖,展现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冶艳风情。偏偏那艳色毫不媚俗,反而有种睥睨天下的放肆张扬。 “他们不收我。”云归岫跪到了君璧面前,“如今,我只能求你。”说完,竟又开始磕头。 君璧随手阻止了她准备碰向地面的额头,将花瓣扯下放入口中,唇色越发嫣红,“不怕变成跟我一样的妖吗?”她轻笑着,声音低柔,即使对面的云归岫是女子,也仿若情人间的呢喃絮语。 “如果救不了爷爷,成仙又如何?你若有办法,即便是作恶,我也不会犹豫半分。”云归岫抿着嘴唇,面色苍白而坚定。 君璧拖着蛇尾,游走到云归岫身旁,对她很是满意,“真是个识趣的小姑娘。” “我没什么能教你,但我却可以帮你一把,让那所谓的仙君收你为徒。”君璧停顿片刻,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事后,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君璧对云归岫其实并无所求,只是当作完成任务之余的附加乐趣罢了。但想让一个人信任你需要付出很多,更何况人妖殊途,倒不如直接利益关系来得粗暴牢靠,无需经营,水到渠成。 云归岫知道自己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坚定地回答:“没问题。只要你说,我必会做。” 第八三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4 君璧进入清暮山的方式简单又粗暴。她直接将手按到参天大树的树干之上,以掌心弥漫出的黑雾将其腐蚀,不过眨眼的瞬间,就融出拳头大的缺口。之后她双手并用朝两边一撕,硬生生开出一道可以容人通过的缝隙,隐隐的光华在这道裂缝中流转。 不开门的话,就只能把你家门撬了,谁让君璧现在的身份是为所欲为的妖呢?好孩子可不要轻易模仿。 君璧扯过云归岫丢入了缝隙之中,自己则紧随其后。刚落地,还没回过神,一支翠色玉笛就横在她的脖颈之上。玉笛的笛身本来缠绕着鲜嫩碧绿的新叶,一接触到君璧的肌肤,就迅速地枯萎衰败。 “好毒的妖物。”男子的声音在君璧耳畔响起,夹杂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好似树木的魂灵飘散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君璧莞尔一笑,伸出两指抵住玉笛,“仙君好大的脾气,一见面就要打要杀,我可承受不起啊。”她红唇勾起,眉梢轻挑,蛇尾敏捷地一落,柔若无骨的身体从玉笛旁擦身而过。 娇俏的话语犹在耳边,但君璧已经笑盈盈地退到了云归岫的身旁,与木景珩瞬间隔了丈余的距离。她上下打量了木景珩一番,眼波流转,横生风情,“仙君如此貌美,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自愧不如,又魂牵梦萦啊?” 木景珩望着眼前的檀口一张一合,素齿若隐若现。他眉宇之间不禁微蹙,清浅如碧玉的眼眸闪过恼怒之意。 “休得放肆!”木景珩轻喝一声,旋身朝着君璧袭击而去。 君璧的反应有些出人意料,她不躲不避,神情似乎还带着欢悦,坦然直接地迎了上去。 木景珩满是疑惑,不知她是否在蓄意而为,还是又有什么诡计,但攻击的动作未停。下一瞬间,就感觉到柔软的娇躯带着奇异冷香,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冲击力也莫名其妙地消散而去。 “仙君难道是在戏弄于我?”看到木景珩好似烫手一般迅速退开,君璧笑得更加开怀了。 被波及的云归岫缓缓站起身,看着此时有些剑拔弩张又暧昧不明的气氛,选择了沉默。 “我就料到是你。”木景玦的出现打破了僵持的气氛。他的容貌一如既往,眉眼如画,鼻挺唇薄。说话时语气轻缓,很容易让人误会这是对你的温柔小意,而实际上,他比谁都要冷静理智,拒人千里之外。 “故友相见,不甚怀念。”君璧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但是这笑却不达眼底。 两人之间的气氛透着莫名的诡异,木景珩嘴唇轻抿,不明所以。云归岫则微张着口,对于二人的相识,颇为讶异。 “你还在恨我。”木景玦平静地说道,仿佛这话并不是说给自己,而是旁人。但他望向君璧的目光却隐晦复杂,任谁都能瞧出来,他们之间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人罢了。”君璧掩唇轻笑,身姿袅娜,“只是你欠我的,我还是要讨回来的。” 君璧此话说得没错,虽然她仍然会受到本身情绪的影响,但与木景玦有纠葛之人,的确不是她。 “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木景玦云淡风轻地询问。 君璧的蛇尾将云归岫卷起,抛向木景玦,“收她为徒。” 木景玦下意识地一把将人接住,瞥了一眼云归岫,就转头深深望向君璧。良久,他才说道:“好,我答应你。”就当是为他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吧。 木景玦虽然应下,但旁边还有一人却是满脸厌烦的模样。“阿玦!”木景珩厉声警告。凡人贪婪又狂妄自大,令人憎恶。他与木景玦最显着的不同,就是他并没有那泛滥的怜悯众生之心。 木景玦叹息一声,说道:“阿珩,原谅我这一回。” 木景珩面色凝重,不愿接受,但这又是木景玦唯一一次的请求。而君璧如同看了一出好戏般,兴致勃勃,发现木景珩望向她时,还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 真是一段孽债。木景玦心中有愧,木景珩却无法轻易放过她。 玉笛瞬间化为一柄翠色长剑,在木景珩的操纵下,朝君璧那墨色蛇尾斩去。 君璧即刻严阵以待,慵懒的目光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不过那长剑在距离君璧腹部一寸之处,骤然停下,迟迟没有动静。 君璧本以为是木景玦出手阻止,但抬头望向木景珩的眼眸,才发现是他自己停了手。只不过此时他面无表情,君璧判断不出他究竟何意。 “我不想理会你们到底是何关系,不过下次你再来扰人清静,我绝不会手下留情。”说完,木景珩随手一掷,长剑贴着君璧的蛇尾插入一旁的地面。地面刹那间裂开无数缝隙。 木景珩这话说得并无夸张,他天赋异禀,修为超越木景玦之上。之前对君璧的试探,也确实足够宽容,不然君璧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就散了他的力道。 不过若是一战,木景珩想要击杀君璧,恐怕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烈结果。 君璧不禁内心感叹:果然还是目标人物最能引起她的兴趣。 “多谢仙君不杀之恩。”君璧嗓音里满是柔情娇媚,仿佛上等锦缎滑过耳畔。 君璧随手敲了敲剑身,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她有些好奇,握住剑柄,缓缓将长剑从地上抽出。翠色的长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浸染成浓郁的墨色,剑上的灵气顷刻间荡然无存,只有诡异肆虐的妖气翻滚飘荡。 “这剑,我就当作是仙君赠予我的见面礼了。”君璧眼神娇嗔,绛唇若胭,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妖冶风情。 木景珩轻蔑地瞥了一眼长剑,“此剑既然这么快就被销蚀,便与我再无关系。本心不纯,留它何用?” 君璧随手挽了个剑花,“仙君如此绝情,也不怕这剑伤心?”凡是仙器,多有仙灵寄居。这剑应该算得上佳品,君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剑灵的哀泣。 “若它当真忠主,就不该被你轻易销蚀。”木景珩虽然面上表情如常,但浅碧色的眼眸微眯,只有最熟悉他的木景玦才知道,这是他恼怒的征兆。 “若是不得已而为之呢?”君璧轻抚着那柄长剑,喃喃说道:“仙君可知,这世间的正邪并非泾渭分明。正邪莫辨之时,你又该如何抉择呢?” 第八四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5 君璧此时似乎是在询问木景珩,实际上矛头却对准了一旁的木景玦。 木景珩并没有察觉到君璧意有所指,毫不迟疑地答道:“正邪与我无关,我只会从心而为。”他从不会因为自己是仙就怜悯众生,也不会因为旁人是妖就赶尽杀绝。否则遇到君璧之初,他就会大打出手。 说起来,木景珩算是一位与天界信条有些格格不入的仙君,可是他的这份洒脱与不执着,反而令他不易受到心魔的影响。 君璧恍然而笑,笑容中多了几分释然,“仙君所言,让我受益匪浅。若当初遇到的是仙君,恐怕我也不会沦落至此。”她不禁替本身惋惜,抬头又望了木景玦一眼。 “今日多有冒犯,君璧改日再来赔罪。”君璧朝木景珩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将手中长剑掷了回去。 木景珩随手接下,发现长剑之上黑雾散尽,又恢复为初始之时碧绿的纯粹颜色。 “正如仙君所言,正邪之分并不重要,表面观之又岂可了解实质。”君璧字字诛心,钉在木景玦的心头。 君璧离开后,木景玦依旧站在原地,身旁跟着云归岫。他低垂着头,神色不明。 木景珩则手握长剑,清晰地感受着剑灵的喜悦之情,传递至他的心神。他有些疑惑,浅碧的眼眸中流露一丝茫然。君璧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灵光乍现,他若有所悟。 “阿玦,这凡人交给你了,我要去落霞峰。”木景珩刚刚顿悟了可以突破瓶颈的方法,整张面孔鲜活生动。他手提长剑,化作一道残影消失不见。 木景玦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刚张口面前的人就已经消失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稍显拘谨的云归岫身上,胸臆之间五味杂陈。君璧的脸庞话语,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轻而易举地搅乱了这平静多年的心。最终他只能妥协说道:“你随我来吧。” 落霞峰是清暮山的最高处,也是木景珩闭关修炼的地方。潜心修炼的他总会忘记时光的流逝,不过时间对于位列仙籍之人本就失去了意义。 落霞峰之上有一处空灵泉,泉心灵气浓郁,颇具清心之效。 这日,木景珩修炼吐纳结束,正准备步入空灵泉净心,忽见泉水表面泛起一阵涟漪,打破了本来的静谧。这泉水漫延连成一片湖水,那波动的来源就在泉心不远处。 木景珩眉头蹙起,没有贸然出手,打算暂时静观其变。不过空气中飘散而来的阵阵清冷幽香,他似乎很是熟悉。 思索片刻,他突然想起一人。此时一条墨黑的蛇尾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溅落的湖水犹如天女散花。 木景珩躲开坠落的水滴,完全确认了来者是谁。 欺霜赛雪的肌肤从湖水中探出来,眉梢上挑,眼眸妖媚,来人正是君璧。 “仙君,这泉水真是让人无比畅快。”君璧能感受到温和的灵力在四肢百骸间流转,滋养着体内的经络。 君璧游到木景珩的身边,斜倚在浮起的叶片旁,蛇尾轻晃,鳞片在泉水中涤荡,宛如黑色的玉石紧密排布,散发着淡淡光泽。 木景珩斜了君璧一样,淡然说道:“我曾说过,不许你再来扰我清静。” 木景珩与木景玦不仅性子不同,其实容貌气质也颇有差异。 木景玦更符合人们想象中的仙人模样,温文尔雅,气质出尘,超凡脱俗,不沾人间烟火。 木景珩则眉眼锐利,瞳眸清冷,神色看上去冷漠而不近人情,多了些慑人气势。 木景玦是柔和的,木景珩则是洒脱又带着锋芒的。 “仙君,我这回来是专门给你赔罪的。”君璧拖着腮望向木景珩,笑靥如花。 木景珩双眸阖闭,修眉轻蹙,即使是不耐烦的神情,依旧俊秀端丽,好看得不行。 蛇尾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像一只小手,蹭了蹭木景珩的衣角。 木景珩仿若没有看到一般,默不作声地将衣袖抽了回来。 君璧眨眨眼,双眸中水光粼粼。她故意拖着音调,委屈地说道:“仙君——好生无情啊——”甜腻的嗓音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牙疼。 木景珩显然也有些承受不住,眼角微微一抽,面色复杂,唯一可以看得出的就是满满的嫌弃之意。 君璧自然也发现了仙君并不吃这一套,于是吐吐舌头,顺着泉水游走,“仙君,我改日再来看你。”墨色蛇尾在水面轻轻划动,很快就没入湖底不见了。 君璧走后好一会儿,木景珩才收回纷乱的神思,这才发现君璧刚刚倚靠的地方,漂浮着一片硕大的血红色叶片。看形状色泽,都不像是清暮山上的植物。 木景珩有些好奇,遥遥一招,叶片被水流推动,漂浮到他的面前。叶片之上遍布着繁复如同肌肤纹理的脉络,叶片中心放着几颗毫不起眼的暗红色果子。 木景珩拈起一颗,放到鼻前轻嗅,淡淡的草腥味夹杂着清甜气息。他很快就认出,这果子是魂果,对于修炼的仙人或筑魂的妖皆有特殊效用。 魂果因为暗含逆天之力,在仙界的纯净之地,根本无法生长。那么,这就应该是君璧带来的。而如此恰好,这又是此阶段的木景珩正需要的。 木景珩眸色深沉,陷入沉思。魂果则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君璧并非天天都会来落霞峰,木景珩修炼之时,她若随意闯入,恐有性命之忧。她借助灵气的强弱变化,判断木景珩是否在修炼中,逐渐增加与他相处的机会。 木景玦没有阻扰君璧的前来,不仅因为他心有愧意,还因为君璧不是木景珩的对手,并无威胁。 这一日,君璧又悄悄上了落霞峰,望见木景珩正处于收尾阶段,并没有上前打扰,离他远远的,用蛇尾无聊地拍着湖水玩,神情简单无邪,倒有几分稚童的纯真。 尖尖的蛇尾卷曲掬起一捧水,水流顺着她黑曜石般的鳞片滑落,她就默默看着水珠纷纷落入湖中。 “你怎么又来烦我。”一道男声传来,清冽中夹杂着明显的不悦。 第八五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6 君璧抬眸,发现木景珩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手执翠色玉笛,眉眼淡然地望向她。 “我可没敢扰你。”君璧有些委屈,小声嘟囔着。 木景珩斜睨了她一眼,并没有打算理会,转身准备离开。他刚迈出一步,似乎想到什么停了下来,轻咳一声,回过头。 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球被木景珩丢到了君璧怀中。君璧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接住。 圆球通体凉润,如同凝结而成冰晶,触手后感觉心神一片宁静,与这空灵泉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处。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木景珩说罢,身影化作青烟瞬间消失。 君璧一时没能缓过神来,看着纯净的圆球继续发呆。这……似乎是木景珩给她的回礼吧。 君璧经常光临落霞峰,木景珩见到她突然出现也淡定了许多。 木景玦与君璧有段非浅的渊源,每日除了教导云归岫,就是看着她来来回回,却也只是望一眼就不再多瞧。 而对于木景珩来说,只要君璧不打扰他修炼,旁的事他懒得管。一如当初云归岫来拜师,他也不过是嫌凡人麻烦罢了。 君璧给木景珩的感觉与旁人不同,她懂得察言观色,只会在他休息之时凑过来,说些凡间妖界的趣事,或者仅仅是带些灵果给他。虽然常常出现在他身边,却不会过分亲近谄媚。日子久了,他也就渐渐习惯了。 木景珩也曾经问过君璧,为何总爱往他这里跑。君璧只是浅浅一笑,随口说道:“因为我觉得仙君好呗。” 至于具体好在哪儿,君璧没明说,木景珩也不再追问,只是默认了她的到来。毕竟灵果确是木景珩需要的,他也不吝惜给君璧同等的回报。 一日,木景珩又有精进,修为突破令他的心情颇为畅快。 他斜倚在树干枝桠之上,修长的腿一条微微曲起,一条洒然垂落。发丝柔滑地平铺在脊背之上,额角散落几缕碎发,却遮不住秀雅俊逸的眉眼。浅碧色的眼眸如梦似幻,望进去宛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 木景珩举起玉笛,贴在唇边,轻轻阖目。悠扬的笛声响起,在这片天地之间回荡,令闻者沉浸其中,心迷神醉。 正在湖边梳头的君璧听到,不禁抬头望向树上的木景珩。羽衣忽飘飘,玉鸾俄铮铮,不愧是仙人。 伴随着木景珩的笛声,落霞峰上的一草一木,泉水山石,仿佛都鲜活起来。彩蝶翩跹,鸾鸟齐鸣,皆在应和着他的乐曲。 君璧本身是灵蛇,听着清越的笛声,也忍不住想要舞动起来。 她将发丝拢至颈后,周身白纱飘逸飞扬。蛇女之舞,素来妖媚。纤细的腰肢、玉臂皓腕,甚至素白的指尖都在随乐舞动,柔若无骨,缠绵悱恻。 及腰的长发还带着水珠,每一次的旋转,都令水滴零星飞散,如颗颗晶莹的珍珠,落在粼粼湖面之上。 笛声伴随着君璧的舞姿,越发婉转缱绻,相得益彰。 君璧心情欢悦,眉梢眼角都浸染了动人心魄的笑意,妖娆妩媚,融入骨髓,又蔓延至轻扬的指尖。 她跳得兴起,蛇尾如同烟雾般逸开,雾气散尽,显露出一双羊脂玉般的美腿。脚踝纤细,巧足若莲,轻盈地点在水面之上,如履平地。 君璧随心舞动,欢欣不已,仿若不知疲倦一般。笛声与舞蹈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平缓,接近尾声,最终停了下来。 君璧躺着鲜嫩的青草上,胸口起伏微微喘息,却依旧笑得开怀。 木景珩收起玉笛,从树上飘然而落,恰好来到了君璧的身旁。 君璧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依旧双眸微闭,没有特意睁开去瞧,她的眼睫上挂着薄薄水珠,闪着朦胧余辉。 君璧嘴角勾着未散的笑意,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仙君当真是深藏不露。” 兴许是方才一舞令木景珩的心多了几分柔软,他的嗓音不像平日里清冷,带着些微温暖,“自然。” 在木景珩修仙的时日里,身旁虽然有木景玦的陪伴,但大多数时间里两人都是相对无言的。两人先后成仙,同在清暮山,交流却越发得少。木景玦还偶尔会去人间逛逛,木景珩对此却没有半分兴致。 木景珩视线下移,落在君璧浸泡在泉水中的白皙双脚上,不由心中微微一动,“你为何要做妖?” 他不甚了解君璧与木景玦之间的过往,可是君璧灵台清明,并不像其他的妖那样污浊。否则她在空灵泉中必会痛苦不堪,又哪会这般如鱼得水?在木景珩看来,君璧修仙理应更容易些。 君璧笑容有一瞬间僵住,神情黯然,“妖与仙,不过是一念之间。”她哪里是妖,她只不过是入了魔的仙罢了。 木景珩反复咀嚼着君璧的话,却依旧一头雾水。他与木景玦成仙最大的不同,便是起初就抛弃了七情六欲,从伊始就潜心于修炼,而无其他杂念。 “一念之间?”木景珩似在呢喃,眼神中闪过疑惑。 “因情而扰,为情所困。我曾经把心放错了地方,才会被人所伤。也是我看不开,所以放任心魔,沦落至此。”君璧侧头望向木景珩,悠悠道来。 “既然如此,你绝情便是。”木景珩眉间轻蹙,说得浅显直白。他不明白君璧的脸上为何会出现如此复杂的表情,缅怀、伤感、憎恶、悲凄,杂糅在一起,分辨不清,但很显然都是负面情绪,看着让人有些不舒服。 君璧忽而轻笑,脸庞上的阴霾随即消散,“仙君,你修炼至此,想必从来不知何为情劫吧?”她笑得眉眼弯弯,眉宇之间一片纯净之色,这一瞬间仿佛她还是那在灵池之中刚刚孕育的小灵蛇。 “我不动心,自然无情。”木景珩冷漠回答,神情也变回了往日里的清冷模样。 君璧乌黑的眼珠微微一转,小心翼翼地靠近木景珩。在他没反应过来之时,凑近他的耳畔,柔声说道:“若是……你动情了呢?”会不会也像木景玦一般,斩断情丝,绝情弃爱? “这世上,无人能让我动情。”木景珩颇为不屑。 君璧嘴角扬起,忽而伸出手揽上了木景珩的肩,奇异的冷香强势地侵袭着他周围的空气。呼吸之间,都是她的气息。 第八六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7 木景珩对于君璧的亲近始料未及,但并没有立刻将她推开。 君璧魅惑的眼眸流转着缱绻的目光,从他的眉梢落到他的唇边,“说不定,仙君哪天就会遇到呢。”两人的唇离得极近,似乎随时都可能碰触。 这一刻无疑是令人心旌摇曳的,木景珩心中从未有过的莫名感受油然而生,待他想要细细品味,又消散不见了。 木景珩无疑是君璧见过最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子。木景珩是仙,君璧是妖,某种程度上,两人应是对立的。可是偏偏,一个不是正经的妖,另一个又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仙。 在君璧极尽诱惑的姿态下,木景珩却眉头微微蹙起,“你离我太近了,我不大习惯。” 君璧只能无语,这跟现象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啊! 不过君璧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弃,她眉梢轻挑,嘴角带笑,继续问道:“为何不习惯?”她不曾退离半分,甚至还故意向前凑了凑。 木景珩凝望着君璧的双眸,只觉得黝黑的瞳仁似乎有神奇的魅力,让他无法轻易移开视线。细细想来,无论是仙还是人,总有好奇心,君璧便是木景珩好奇的来源。 君璧抚上木景珩的脸颊,她的手掌微凉,愈发显出柔滑细腻的触感。清冷的幽香越来越强烈,让人明知前方就是万丈深渊,依旧毫不迟疑地向前,甘愿坠入其中。 “那你呢?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木景珩的神情没有半分松动,正常得几乎和平日没有任何区别。他没有挣脱,只是用那浅碧色的眼眸攫取君璧所有的目光。 依稀之间,君璧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试图迷惑他,还是在被他所迷惑。 “七情六欲罢了,还能有何缘由?”君璧的指尖落在木景珩的唇上,轻轻抚摸。 木景珩终于有了动作,反手握住君璧的皓腕,稍稍退后,隔开两人的距离。君璧微愣,有些疑惑,不知是否刚刚做的太过激进,惹人厌烦了? 木景珩神色如常,面容清浅,说道:“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六欲,眼耳鼻舌身意的欲求,你对我,又是哪样情,何种欲?” 君璧一时间被木景珩问住,没有立刻回应。她如何思虑周全也无法料到,这人会在如此情境下一本正经地发问。 木景珩这种不合时宜不是傻,相反,君璧认为他是通透得有些可怕。让君璧没来由的对他多了几分欣赏。 “喜爱之情,缠绵之欲。”君璧嗓音柔媚轻缓,带着挑逗的暧昧,“这个答案,仙君可还满意?”言罢,她微微一笑,魅惑天成。 木景珩静静地听完,忽而松开了君璧的手腕。君璧还没缓过神来,就身子一沉,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直接躺在草地上。 “喜欢?缠绵?”木景珩俯身直视着君璧的双眸,重复着她的话,眼里好不容易积聚的温度,瞬间化为乌有,“你我只是见过数面而已,你何来的深情?莫非这世间的情与欲,都是如此肤浅不堪?若当真如此,我只愿永生永世,无情无欲。” 君璧哭笑不得,大概知道自己已经走错一步,不过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情与欲,本来也没有多么高深。”她的墨色发丝平铺开来,在翠绿的嫩草之上,颜色分明,“不过随心而已。” 君璧嫣红的唇勾起浅笑,双手揽上木景珩的脖颈,借着力微微抬头,“比如现在。”话音刚落,她就顺势吻上了木景珩,轻轻一触随即离开。 木景珩的眼眸微不可查的睁大。只是唇与唇相贴,没有旁的动作,不过这种感觉却是木景珩第一次体会。 君璧的体温偏低,唇也如此,相比之下,木景珩的唇就显得尤为温热。 君璧不敢太过出格,因为木景珩的性子与旁人不同,也不知道会做出何种诡异的反应。 “你瞧就是这样,想做就做了。”君璧的笑意里有几分得逞的意味,松手放开了木景珩。今日如此亲密接触,已然足够,她也并不急切,只要她在木景珩心中留下些不同印记就好。 不过君璧放开了,木景珩却并没有放过她。 木景珩突然出手,捏住了君璧的下巴,嘴唇紧抿,眉宇间显出深刻的竖痕,“你果然……”话说了一半,随即停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君璧眼看着面前清浅的碧色瞳眸,渐渐转为浓艳的绿,其中似乎酝酿着遮天风暴。 下一秒,无数藤蔓从木景珩身侧蔓延而出,将君璧整个人紧紧缠缚。那些藤蔓坚硬又柔韧,难免带来些痛楚。 君璧一时间欲哭无泪,她甚至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触怒了木景珩。想着若是反抗,只怕更会激怒于他,所以君璧暂时妥协,仔细观察等待他可能露出的破绽,伺机而动。 木景珩沉声说道:“你莫不是以为我要杀你吧?”君璧神色里的明显戒备,他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想来也合理,任谁被如此突然对待,也会下意识地这样以为吧。 君璧尚且还能露出笑意,“那倒不曾,只是有些怕仙君动怒罢了。”事到如今,她也没弄明白木景珩究竟想要如何,能做到也不过是出言试探而已。 木景珩望着被藤蔓捆成粽子的君璧,随手拈起她一缕秀发,扯下其中一根。发丝在他手中渐渐枯干,眨眼间化作微不可见的烟尘,洒向空中。 君璧惊讶得瞪大了双眸。 “逆天之事,必会有损根基。”木景珩轻叹一声,“你本为灵物,偏要行妖道,难道你不知晓,你的身体早已经破败不堪了吗?” 木景珩的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击在君璧的心头。 “这一回,算我还你往日的情意吧。”木景珩有些无奈地说道。 话音刚落,君璧就感觉一股纯净灵力沿着印堂上的指尖传来,源源不断地流入四肢百骸。初时有些难言的刺痛,想要忍不住挣扎,但无奈被缚无法反抗,之后渐渐舒畅,归于平和。往日中积压的窒闷感,她本来一直以为是本身情绪的影响,此刻都消散一空。 君璧被禁锢的藤蔓放开之时,依旧有些恍然。 “往后,行事需谨慎,不可再妄为。若不是遇到我,不到一年,你就会魂飞魄散。”木景珩眼神平静,但很难得多嘱咐了几句。 第八七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8 木景珩从头一回见到君璧开始,就有所疑惑,分明是仙根,缘何修得一身妖力。他起初猜测君璧可能是天赋异禀,有办法将两者完美融合,直到与君璧肌肤相触,他才渐渐发觉不对。 君璧跪坐在草地上,微微伏身,真诚感谢,“让仙君费心了。”她是后来者,对于本身的状况尚有不明,从系统提供的资料来看,木景玦所为,还不至于令她灰飞烟灭。不知是她想得太多,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君璧望着面前姿容卓然的木景珩,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妖媚模样,“仙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可好?” 木景珩立刻回应道:“胡闹!”不过他神情放松,并无冷厉或气恼之意。 君璧噗嗤一笑,一下扑到木景珩的怀中,也不顾及他略显僵硬的身体,直接大胆地捧起他的脸庞,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吻。 比起木景玦,木景珩这样有情有义的仙君,简直是太可爱了。 木景珩眉间轻蹙,想要将腻在他身上的君璧扯开,“你这是恩将仇报!”明明君璧冷得像块冰,但他却觉得自己唇上火辣辣的烫。 君璧劫后重生,行为难免出格了些。木景珩此刻不得已被她波及,一时受制,只得忍受着她在耳畔放肆地笑。 木景珩不禁暗想:下回再也不会救她了! “仙君,我同你说真的,不知道现在仙界好不好进,我浪子回头可还来得及?”君璧故作严肃,眼中却流露出满盛的笑意。 木景珩轻斥道:“荒唐之言。”他的手臂被君璧抱着,只得听她乱说一通。木景珩尚且未曾发现,如今自己对她有多心软,换作旁人,怕是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打飞了吧。 君璧颇有惋惜地轻叹,“若我是仙子,就能同仙君成就一番佳话。郎才女貌,岂不正好。”她显然不知道厚颜无耻这四个字如何写。 木景珩嗤笑一声,没有理会。 君璧却被自己逗乐了,在木景珩颈边轻蹭,笑容里带着最简单的纯真美好。 君璧的呼吸拂过木景珩的颈侧,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抬起手,想要将人推开。 “仙君,当年若是你,会负我吗?”君璧笑着笑着,突然问道。 木景珩微微一愣,看着君璧有几分苦涩的笑意,答道:“既然无情,何来相负?”他无法理解君璧的情绪转变,但依旧回答了她的问题。 君璧不禁感叹木景珩的通透,确实,如果一开始就无情,又何来相负呢?只是可怜本身,无法明了。 君璧微凉的掌心贴上木景珩的侧脸,迫使他的目光与她相对,低声说道:“无情也罢。”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予他。 木景珩望着她的美丽眼眸,只觉其中多了些不明的意味,可偏偏是他看不懂的。迟疑之间,她又一次贴上了他的唇。唇齿相依,徘徊纠缠。 木景珩一惊,下意识地后退。 君璧有凑上去,“让我放肆一回,可好?”她眼中带着卑微的哀求。 两人鼻尖相碰,气息难舍难分交缠在一起,连空气的流动似乎都格外缓慢。 “莫要胡闹。”木景珩阻止了君璧的亲近,神色不悦。 “仙君若当真无情无欲,又怎会因此乱了心神。如果确是无情,就算你将我打得魂飞魄散,我也毫无怨言。”君璧神情凝重,一字一句坚定说道。 有一瞬间,木景珩当真抬起手,想要如她所愿。但望着她倔强的脸庞,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他无奈地闭上眼,缓声说道:“你走吧,莫要再来。”优柔寡断素来不是他的风格,但此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败在了此妖的手上。 君璧莞尔一笑,在木景珩额头印下轻轻一吻,欢悦说道:“你答应了。”之后便是她热情洋溢的亲吻。 “我何时说过……”听到君璧故意歪曲意思,木景珩开口反驳,却被君璧趁虚而入。 “我不管,你不杀我,便是同意了。”君璧嘻嘻娇笑。 木景珩抽回手,掌心还残留着微凉润腻的触感。他望向君璧笑意盎然的脸庞,眼眸微眯,莫名多出一丝狠戾之色,“我对你一再退让,你却非要将自己送上绝路。” “仙君,想杀我,杀了便是。”君璧歪歪头,发丝轻动,嫣红的唇微微扬起,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木景珩闻言,嘴唇紧抿,“我不会杀你,只是你也不准再做这等事。” 君璧只能暗暗叹息,这位仙君当真是油盐不进,自己若是不主动些,怕是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我就要做!”君璧耍赖一般,腻到木景珩身上,不肯放手。 木景珩几番挣脱,又被君璧缠上。最终无奈地阖目,掩住眼中的复杂情绪。最终,他还是败给了自己。 木景珩发丝低垂,抚上君璧的脸颊,如同轻柔的乌羽,在肌肤上徘徊流连,“我倒是好奇,这情,缘何能令人如此肝肠寸断?”他意有所指,显然是说起君璧本身与木景玦的那段往事,“既然今日覆水难收,那不如彻底些。” 君璧不知道木景珩是装清高还是真性情,方才拼命抵抗的是他,如今豁达洒脱的也是他。反复无常,就算君璧再聪慧,也有些招架不来。 可木景珩却不曾给她时间细细思索。他俯身,埋在君璧的发间轻嗅那奇异的冷香,肌骨生馥,幽韵撩人。他微眯着眼,浅碧色的眼眸清澈通透,却让人忘不底。 君璧莫名觉得这样的木景珩有些危险。他虽然情动,但眼神足够清醒,并不曾沉迷。他只是在观察,观察她,也观察自身的变化。 轻微的刺痛,温柔的试探。君璧的神色渐渐放松,妩媚的红唇微启,朦胧的眼眸越发艳冶动人。 木景珩眼中带着清浅的笑意,勾起君璧的下巴,指尖缓慢地轻抚着她的下唇,触手柔软而湿润。他凑近些,似是想把她的每一处都瞧得更仔细些,“你同往常,不太一样。” 木景珩清越的嗓音难免携着一丝沙哑,“你,比我陷的深。” 木景珩对君璧颇为好奇,想要细细琢磨,深刻探索。凝视了她的唇片刻,嘴角轻扬,便顺应心意含了上去。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 木景珩渐渐分不出心神,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缠绵?让人慢慢沉浸其中,魂不守舍,如坠美梦,如临幻境。 第八八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9 君璧闭着眼,枕在木景珩的腿上,呼吸绵长而安稳,显然是困倦,正在沉睡之中。她的双颊还残余淡淡红晕,玉白的肌肤在斑驳的树影下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斑,整个人娇艳若海棠春睡。 木景珩一只手轻抚君璧的秀发,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为她梳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另一只手正搭在唇边,含了一枚狭长翠绿的叶片。柔和轻缓的乐声,从他嘴边缓缓流淌而出。一曲终了,君璧睡得越发安稳。 木景珩收回手,将那叶片执于掌心。叶片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缓缓融化开来,按照木景珩所想,不断扭动变幻着形状。最后,它变成了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不仅颜色鲜活欲滴,其上还缠绕着脉络般的纹路。 木景珩抬手,将玉簪插在君璧的发间。指尖从她的青丝旁滑过,落在她的侧脸,细滑微凉的触感,跟平日相比熨贴许多,并不显得冰冷生寒。 木景珩眼中的神情越发柔和,伸展指尖,随意戳了戳君璧的脸颊,喃喃自语道:“奇怪。”为何心头总有种奇特又美妙的感觉,不断萦绕,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起,来得莫名其妙,又不似往常一般稍纵即逝。木景珩虽然心中疑惑,但他素来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人心难定,越细究越会发现其中复杂,倒不如顺其自然得好。只是这感觉并不让他生厌便是了。 木景珩整理好心绪,倚靠着树干,也阖上双眸。神识入定的那一刻,他倏而睁开眼,眉心紧紧蹙起。 木景珩的视线掠过粼粼的湖水,日光之下,有几只雀鸟正停留在湖面的宽大叶片上,静静地梳理着自己翅膀的羽毛。 不过木景珩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将君璧轻轻横抱起,身形微动,踏上树冠。出人意料的是,树冠之上又是另一番天地,叶片宽大舒展,周围飘散点点荧光。若是君璧瞧见,必定也要啧啧称奇。 木景珩将君璧安置在中央一片平坦宽阔的叶片之上。君璧的身体被稳稳托着,柔软的边缘轻轻卷起,将她安全地包裹其中,隐隐可以在缝隙间看到她安详沉睡的眉眼。 木景珩做完这一切,才从树冠之上一跃而下,来到了湖的对面。“阿玦。”他笃定地面对着一片山壁唤道。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都完全凝滞。木景珩唤完,颇有耐心地在原地等待,不急迫,也没有再催促。 良久,木景玦的身影才出现,面容不知为何带着些憔悴。 木景珩眉梢轻挑,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些时日木景玦都在忙着教导那个凡人女子,再说落霞峰是他的闭关之处,木景玦很少前来。 木景玦抬头望了一眼坦然的木景珩,沉默片刻,才缓缓问道:“君璧……可在你这里?”此话说出来,竟让人听着有几分苦涩。 木景珩神情云淡风轻,微微颔首,“没错。” 木景玦嗫嚅着,继续说道:“我……方才望见你同她,有些亲密。” 木景玦本来就对于君璧天天往落霞峰跑十分挂怀,今日正好有空闲,实在忍不住,就悄悄上来瞧瞧。没想到正好看到君璧枕在木景珩的腿上,全然不设防的纯真模样。那一幕,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从前。 木景珩淡淡应了一声,反问道:“那又如何?”他的性子惯来如此,即使对于木景玦,也不假辞色。 其实木景珩本来清冷的态度与平日并无区别,可是木景玦方才刚见了他对待君璧的模样,很容易就察觉了不同。 木景玦稍作思索,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何待她这般亲近?” 木景玦心头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逼迫他,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是害怕木景珩被君璧引诱,抑或是怕……君璧对木景珩有情。君璧与木景珩初次见面之时,似乎就对他流露出不同寻常的神色,仿佛是在叹息,叹息着初识非君。 这让木景玦不禁回想起自己与君璧的过往,那时他初入仙籍,与尚是灵蛇的君璧形影不离。那时的君璧,仰慕他,眼里也似乎只有他。不可否认,他曾经动过心。 “阿玦,这与你无关。”木景珩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些微警告。他并不愿多做解释,正如他也不会过问君璧与木景玦的关系。 只是这话听到木景玦的耳中,就多了几分讽刺。让他不禁脱口而出,“阿珩,她是妖。”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木景珩眉头蹙起,有些不悦。木景玦恨不得把刚刚说过的话吞回去,可是他今日乱了心神,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阿玦,她本是灵蛇,因何成了妖,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她强行扭转根基,身体早已破败,你竟没有半分发觉吗?”木景珩为人通透,如何看不出两人相处的古怪之处,他虽是个旁人,也不禁为君璧惋惜。 木景玦被这话重重击在胸口,他无法反驳。“阿珩,人妖殊途,你好自为之。”他留下这句话,就是转身离开了。 木景珩望着那失魂落魄地背影,只能轻叹一声。 君璧紧闭的眼睑微微颤抖,一行清泪缓缓滑落,碎在柔软的叶片之上。她睁开眼,一时间有片刻失神。 君璧也许是受到本身情绪的影响,梦中全是与木景玦的回忆,时而美好得让人憧憬,时而悲戚得让人忍不住落泪。君璧甚至是感同身受的。 “还放不下吗?”君璧低声呢喃,“可是,总该放下的。”声音随风飘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叶片边缘缓缓张开,君璧抬头,正好撞上木景珩清隽绝逸的容颜。 “发生何事?”木景珩望着君璧的泪眼询问。 “刚刚梦魇,就醒了,没事的。”君璧拭了拭眼角的泪痕,顺势揽上了木景珩的脖颈。 “没事就好。”木景珩平静说道。他心知肚明,却并没有点破。 君璧被木景珩抱在怀中,缓缓落在地面。小巧的足尖踏上柔嫩的草地,双腿又化为了墨色蛇尾,她放开木景珩,低垂着头,轻声说道:“仙君,今日之事,是君璧莽撞了。” 木景珩目光落在了君璧发间的碧翠玉簪上,嘴角轻扬,嗓音却是清冷,“你的确是莽撞了。” 第八九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10 君璧没有看到木景珩的神情,只听着薄凉的话语,就感觉如坠冰窖。自己难道完全做错了,这是被木景珩嫌弃了吗? “我也随了你,莽撞了。”木景珩清冷的声音又继续传来。 君璧闻言,猛然抬起头,紧紧盯着木景珩不放。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木景珩眼中闪过的一丝笑意,轻抿了下嘴唇,颇为委屈地说道:“仙君,你戏耍我。”看来木景珩并未厌恶她,反而还生出了些好感。 木景珩轻咳一声,瞧到君璧伸出的蛇尾轻戳着他的衣角,格外惹人疼惜地轻蹭。君璧一副猫儿般的讨巧模样,让他忍俊不禁。他故作严肃地说道:“莫要胡闹。” 君璧知晓木景珩是面冷心热,就不再怵他。蛇尾伴随着一阵烟雾倏而消失,又化作了双腿。她嘴角扬起,上前一步,直接扑到了木景珩的怀里,“仙君,你要好好养我。” 木景珩下意识地拥抱住她,温香软玉满怀。曾经妖娆冷艳的蛇妖,此时却像个刚长成的小姑娘一般,让他颇为又怜爱又无奈,“惹是生非。” 就在君璧与木景珩浓情蜜意之时,木景玦带着云归岫出去历练。这一去也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不过木景玦是独自归来的,也带来了云归岫与他走失的消息。 虽然清暮山并没有凶险之物,小有所成的云归岫尚可以应付,君璧还是有些担心,准备前去寻找。 云归岫醒来之时,浑身酸疼,仿佛被人拆了又重组。她撑着起身,紧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将衣物整理好。 这处山洞除了云归岫外,空无一人,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最后她还是没忍住,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小云儿,小云儿……”熟悉的呼唤声传来,云归岫慌忙擦拭着泪痕,又胡乱束好头发,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君姐姐。”云归岫低声回应。 此时盘在树上高处寻找云归岫身影的君璧,游走到她身旁,关切地询问:“怎么自己跑到这来了,这几日有没有遇到危险?” “我……我就是想练练手。”云归岫微垂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其实是怕君璧发现她红肿的眼眸。 “才学几天,就想自己出来闯荡了。”君璧笑着责备,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找到了?”木景珩清越的声音传来,惊得云归岫身体一晃。 这轻微的颤抖没有逃过君璧的眼睛,她秀眉微微蹙起,望向走来的木景珩,还有他身后神色不明的木景玦。 君璧将云归岫轻轻拥入怀中,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随我回去吧。”一抹异色从她眼中闪过,云归岫已非完璧之身。 君璧同木景珩颔首示意后,就将云归岫卷起扛走。 云归岫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君姐姐,你干嘛?” 君璧柳眉倒竖,面色阴沉,狠狠地瞪了云归岫一眼,说道:“闭嘴,过会儿再跟你算帐。”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木景珩和木景玦留在原地,静默了很久。 木景珩转过身,望着眉眼低垂的木景玦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按照木景玦的性情,如何都不该将云归岫遗落在外。 木景玦依旧沉默不语。 木景珩眉间皱起,“你可莫要做出什么事,令日后追悔莫及。”君璧难道不就是最好的先例吗?若不是因为木景玦的选择,如今他们也不会形同陌路,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我没得选。云归岫和众生,要你选,你当如何?”木景玦终于开口,但话中满是难言的苦涩。 这段时日,君璧与木景珩常居落霞峰,对外面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云归岫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与木景玦朝夕相处,毫无意外地步了君璧的后尘。她的心思藏得极深,但还是被木景玦有所察觉。他虽会怜她,却终究不会喜欢上她。 “什么意思?”木景珩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反问道。 木景玦抬起头,缓缓开口答道:“我遇到了……冥亦魄。为了救人,我舍弃了云归岫。” 话音刚落,木景玦的后背就重重撞到了石壁之上,刚猛的力量,让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木景珩面色冷厉,缓缓收回了手,“我本以为你只是有些优柔寡断,不想却是如此是非不分。”是木景玦亲手把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徒弟推入了深渊。 木景玦抹去唇边的血迹,固执地说道:“我没得选。”冥亦魄是魔君之子,实力深不可测,若是木景珩还有一战之力,而他没办法冒险,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护那些凡人。 “阿玦,你会后悔的。”木景珩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君璧将云归岫仍入温水之中,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咬紧牙关,“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 云归岫蜷缩着身体,发丝凌乱,眼中的泪滑落入水中,弱小娇怜得让人心疼。 君璧看着云归岫红肿的双眼,忍不住心软,环住她瘦弱的肩膀,轻声问道:“告诉君姐姐,究竟是谁?” 云归岫紧紧抓着君璧的衣襟,忍不住放声大哭,积压的委屈不甘、愤恨痛楚,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瞬间统统爆发出来。她哭得微微颤抖,水再温热,也无法温暖冰冷的心。 “我……我好恨,我好恨啊。”云归岫哽咽着说道:“为什么不救我……那恶魔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他明明可以救我的……明明可以的!” 在云归岫断断续续地叙说中,君璧明白了来龙去脉。 云归岫跟随木景玦出去历炼之时,竟遇到了几个凡人。按理来说,清暮山不该被凡人闯入。木景玦准备将凡人送出去,再查找山周的屏障是否出现问题,此时冥亦魄出现了。 如此至魔之物根本不可能踏足灵气充盈之地,现在却安然出现在清暮山,更加证明了屏障有了重大缺口。 其实冥亦魄进入清暮山并不顺利,他已经身受重伤,但他聪明地掩饰了伤势,又挟持凡人作为筹码,逼迫木景玦放他离开。 至于云归岫,不过是冥亦魄以备不时之需的挡箭牌罢了。然而未曾想到,木景玦护住了凡人,却放弃了自己的徒弟。这也给了他可乘之机,将云归岫掳走。 冥亦魄受伤之后体内力量暴动,身旁的云归岫自然成了最佳的疗伤炉鼎。 第九十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11 君璧看着窝在她怀里轻声抽泣的云归岫,长叹一声,轻抚着她的背,等待她慢慢平静。 云归岫眼下带着青黑,想来多日未曾好好休息,此时终于放下心来,安心地睡着了。 君璧安置好云归岫后准备起身,忽觉不对,骤然后退,躲过了当头一击。她刚回过神,还没看清袭击她的人影,就嗅到一阵甜腻气味,昏厥过去。 意识渐渐清醒,君璧感觉额际还残留着隐隐胀痛,她自以为在清暮山上很安全,确实有些太过大意了。 君璧缓缓睁开眼,眼皮沉重,视线所及模糊幽暗。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微微的刺痛迫使她努力看清面前之人。 “果然是个绝色美人。”男子低哑的笑声在君璧的耳畔回荡,同时萦绕在她身旁的还有浓烈若实质的阴沉之气。 男子凑近,君璧正对上一双赤色眼眸。此人发丝墨黑,肌肤苍白,容颜邪异,眉目深刻。君璧瞬间就确定了他魔界之人的身份,“冥亦魄?” 君璧红唇勾起。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不知我有何冒犯,劳烦殿下亲自动手?”这笑虽美,眼底却是一片冷寂。 冥亦魄的指尖在君璧的脸庞摩挲,带着暧昧的意味,“只不过去捉逃走的宠物,你却是孤的意外收获。”这样纯净的仙灵之力,与阴暗妖力融合为一体,很是有趣。 君璧拂开了冥亦魄的手,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发现这里绝不是清暮山,她很可能已经处在魔界。 君璧沉声问道:“小云儿呢?” 冥亦魄手中落空,甚是可惜地搓了搓指尖,似在留恋那滑腻的肌肤,“她自然好得很,孤素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那小丫头也算是间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只要她乖乖听话,做个姬妾,并无大碍。 君璧听着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嗤笑一声,“殿下应该是会错意,自作多情了吧。”依照云归岫的性子,虽不至于不死不休,但断然不会留在冥亦魄的身边,更别说做他的女人了。 冥亦魄闻言,果然有一瞬僵住。云归岫倔强的小脸和誓死不从的话语,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颇为头痛得揉了揉额角,抬头瞧见君璧似笑非笑的模样,竟让他读出了些讽刺之意。他不由地火冒三丈,“有时间想别人,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殿下有何吩咐,只管说就是。”君璧从床榻上滑落,墨色蛇尾蜿蜒在身后,在如此幽暗的环境里,恍若云雾笼罩下的黑曜石,带着浅浅的莹润光泽。 冥亦魄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般听话,倒是出乎孤的意料。”他喜欢识相的,尤其喜欢君璧这种妩媚动人又聪明识相的。 君璧莞尔一笑,继续说道:“不过殿下说归说,至于做不做,还要看我自己愿不愿意了。”她斜倚在床柱旁,一副洗耳恭听的等待模样。 冥亦魄一时无语,收回之前的想法。虽然有几分败兴,但他没有忘记正事。他之所以冒险将君璧一并掳来,并不是色欲熏心。 冥亦魄嘴角露出诡谲的笑,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握着拳,踱步到君璧面前,“看来要让你失望了,孤并无所求,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 因为是蛇身的缘故,君璧可以轻而易举地居高临下俯视冥亦魄,这也让她看得更加清楚。 “此物,你可认得?”冥亦魄边说边摊开掌心,其中静静躺着一枚流光溢彩的宝珠,七色交织流淌,熠熠生辉。 君璧不禁呼吸一滞,她如何会不认得,这就是本身被木景玦夺走的内丹。 “似你这般灵物,若失了内丹,想必会有诸多烦恼,不仅无法承受体内汹涌的灵力,怕是肉身也难以长期维持,更别说……”冥亦魄稍稍停顿,眯着双眼打量着君璧,“你还堕入妖道。” 君璧前行逆转根基成为妖身,又无内丹护体,当初木景珩说她已是垂死之身,的确不假。 君璧按耐住激动的情绪,镇定询问:“你从哪寻到的?” 冥亦魄自然看出君璧细微的情绪变化,握着内丹,压低嗓音答道:“将族内万年一遇的灵蛇浪费了,可不是君氏的作风。”他这话等于变相地告诉了君璧,这内丹是君氏族人夺回来的。至于如何拿到的,又为何交给冥亦魄,就不得而知了。 君璧神色幽暗,“需要我做什么?” 冥亦魄又靠近君璧一步。君璧也将蛇尾化作双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清暮山是人间通往仙界的入口,天隙前后,正是这入口之处屏障最弱的时刻。”冥亦魄说得隐晦,却也直白。隐晦的是语言,直白的是目的。 君璧难以置信地望着冥亦魄,想要确认她猜测,“你……” 冥亦魄伸出食指轻轻挡在君璧的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是孤,是整个魔界。”他阴冷嗤笑,“怎么?是觉得逆天而行、大逆不道了?” 仙魔两界的纷争由来已久,但也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而人界与妖界,前者偏于仙界,后者斜向魔界,却都并非完全的拥趸。 “你可记得,当初你被那些是非不分之人折磨得遍体鳞伤之时,可有人曾经怜惜过你?”冥亦魄凑到君璧耳边,蛊惑诱哄道:“如今有机会,为何还要屈居人下呢?” 仙魔两界本就势均力敌,魔界又颇为好斗,在武力上更胜一筹,只要仙界入口打通,入驻其中指日可待。即便不成功,仙界也必会元气大伤。 君璧眼眸低垂,望着冥亦魄手中光彩夺目的内丹,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君璧回到清暮山之时,正好遇到了等待多时的木景珩。 “你到何处去了?”木景珩眉间轻蹙,眼眸之中的焦虑之色一闪而过。只是此时的君璧有些魂不守舍,并没有发觉。 “有些事需要处理,便离开一会儿。”君璧勉强一笑答道。 木景珩很容易就可以察觉到君璧的不同寻常,却也没继续追问。君璧想要告诉他时,自是会同他说。如今她选择隐瞒,想必也有她自己的道理。 “无碍就好。”木景珩想了想,只低声回了这一句。 君璧微微颔首,从木景珩身旁走过。 徒留木景珩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第九一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12 是夜,繁星点点,却不见皎洁的月光。 木景珩身处落霞峰的树冠之上,柔软的叶片轻轻托着他的身体,舒适安逸。他举起玉笛,放在唇边,想要吹奏一曲,忽而又觉得心烦,复又放下了抬起的手。 “仙君。”柔媚婉转的声音忽然从木景珩的下方传来。他低头望去,发现君璧正坐在矮处的枝桠间,蛇尾垂落在下,轻轻晃动着。 心间那挥之不去的烦闷瞬间消散,木景珩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回应道:“嗯。” 君璧的青丝有些凌乱松散,但碧翠的玉簪依旧牢牢地簪在发间。她发现木景珩的目光落在玉簪上,便伸手触碰一下,随后嫣然一笑,“这玉簪可是仙君送我的?” 木景珩没有任何犹豫迟疑,痛快地点点头。 君璧的眼眸极亮,黝黑深邃却又似晕染霞光,笑起来弯起美好的弧度。她抬着头,满是期待地望向木景珩,“为何要送我?”说起来之前木景珩送给她的纯净圆球因有净心作用,她也一直带在身边。 木景珩伸手触碰一下君璧发间的玉簪,又顺势整理着她耳畔的发丝,“不知,想送便送了,何必去想缘由。”他回答得足够坦然,毫不纠结。 君璧眼波盈盈,“仙君说得是,我受教了。”她本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决断不过瞬间。 木景珩有些疑惑,不由开口问道:“为何这样说?”突然又想起她刚回来时的模样,疑虑又深几分。 “有感而发罢了。”君璧轻笑着回答。她忽而化出双腿,站在枝桠之上,朝木景珩伸手,“拉我一把。”想了想,又娇声唤道:“阿珩。”平日里总听木景玦如此唤他,君璧也想试试。 木景珩听到君璧如此相唤,伸出手后微微一愣。 君璧一把握住,借力跃上了那柔软的叶片。但她用力太猛,顺着惯性,直接扑到了木景珩身上。 “抱歉,失误了。”君璧赔着礼,却带着得逞的笑意。 木景珩斜睨了君璧一眼,倒也没有对她的亲近抗拒。方才那声阿珩,看来也是接受了。 “你很重,还不下去。”木景珩无奈地说道。 君璧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窝在木景珩的怀里更深了。她的发丝从肩畔滑落,带着清冷的幽香拂上了木景珩的颈侧。她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脸庞,看得依依不舍。 木景珩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君璧的指尖划过木景珩的侧脸,他眉目如画,眼眸碧如纯净翡翠,“因为你好看啊。” 木景珩气质卓然,没有一处不透着仙人的灵致。温柔之时,碧色湖水般的眼眸漾起粼粼情意。这样的他,谁会舍得伤害呢? 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在木景珩的唇角,他一时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飘飘欲仙,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由心而生的醺醺然。朦胧夜色里,他眼中的君璧美得惊心动魄。 木景珩俯身,对上了君璧带笑的眼。她今晚似乎特别爱笑,眉梢眼角,具是甜蜜的情意。坦率直白,又悱恻缱绻,似乎要将他的神魂都浸染在其中。他不由自主地吻上了那美丽的眼眸。 君璧没有想到木景珩这样的人,也会炙热得如同一团浓烈的火,灼烧着她残存的理智。 最终她只记得透过木景珩的肩畔可以望见天际的璀璨星空。她眼眸微眯,那夜空便模糊成另外一幅画卷。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此时坐在湖边的木景玦,默默凝望着平静的湖水。天帝的话萦绕在他的耳旁,那九重云霄之上的至尊,让他生不出一丝一毫违抗的念头。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逃避,也许离开才是最小的伤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虚弱期……可杀之……” 从那日开始,木景珩发现君璧越来越有些不太对劲,她极为嗜睡,而且发呆的时候也越来越长。一天里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是这般度过的,余下的时间就是腻在他怀里撒娇。 木景珩虽然享受君璧的依赖,但他总是有些不安,君璧似乎隐瞒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这日,君璧依旧坐在湖边,蛇尾浸在湖水之中,无意识地拍打出朵朵水花,似乎在玩耍一般,但整个人空茫茫的。 木景珩从玄妙境界中睁开眼,眉头微微蹙起。他进益颇丰,可是却如同隔着一层窗户纸,无法触到更高的境界。清暮山就算灵气在充盈,依旧是凡间,始终无法与仙界相比。他还缺少灵气的助力,去冲击最后的阻碍。 木景珩叹了口气,起身朝湖边走去。一眼就看到了君璧的身影,呆愣愣望着远方。 “这几日你究竟怎么了?”木景珩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他的确对于俗世漠不关心,对旁人也甚少关注,可是面前之人,却是大有不同。他从未对女子有这般纷扰的情愫,君璧让他真切地体味到了提心吊胆的滋味。 君璧如梦初醒,抬头望着木景珩浅碧色的澄澈眼眸,没有躲闪,目不斜视。她勉强笑了笑,回答道:“无妨,也许是近日有些困乏。”她掩饰的技巧炉火纯青,但是对着木景珩撒谎,心中还是难免有些苦涩。 “你若不愿说,我不问便是。”木景珩面色黯然,拂袖而去。 君璧缓缓阖上双眸,四周寂静无声。木景玦不明去向,木景珩方才又被她气走了。云归岫仍在冥亦魄手上,只不过他答应过不会再伤害她。此时此处,只余她一人。 君璧蜷缩着身体,胸口一阵剧痛,面色突然苍白,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血色落入湖水之中,仿佛袅袅雾气氤氲,不一会儿就消散了。她这才觉得舒服了些,擦拭掉唇边的血迹,对着平静如常的湖面长长舒了一口气。 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君璧此时的面色不再红润,多些暗淡的苍白。蛇尾上熠熠生辉的黑色鳞片,也少了光泽。看来时间越来越近了。 君璧拿出冥亦魄给她的内丹,宝珠静静躺在她的掌心,那流光溢彩的色泽似乎在诱惑着她。只要她将内丹吞下,她就可以恢复如初,甚至可以令妖力更进一层。 君璧本身拥有万年一遇的资质,否则君氏一族也不会不惜血本,冒险将她的内丹取回来。不过…… 第九二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13 君璧想了想,又把内丹安然收好。她将蛇尾化作双腿,纵身跃入湖中,整个身体沉浸入微凉的湖水之中,就这样悬浮着,安静无声,似乎无限接近死亡。 依旧在魔界的云归岫此时正飞速地逃到无人之处,喘着粗气,满脸疑惑不安。她不敢相信,原来冥亦魄酝酿着如此大的计划,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所谓的仙人揭开高洁的外衣,会露出如此丑恶的面目。从她刚刚偷听到的谈话中,不难得知,无论仙魔,都将君璧当作了一枚棋子。 云归岫心口在剧烈地跳动,她抑制不住逃离此处的急切心情,她想要将真相告诉君璧。 君璧缓缓走上落霞峰,果然看到木景珩独自一人伫立。他手中紧紧握着那翠色玉笛,举起放到唇边,却迟迟没有吹奏,又缓缓放了下去。 君璧拍拍脸颊,打起精神,悄无声息地走到木景珩的身后,手臂轻轻环在他的腰间,在他的脊背上讨好般蹭了蹭,“阿珩,可是生我的气了?”边说边钻到了木景珩的身前。 木景珩瞥了君璧一眼,侧头,没有回复。 君璧如今是人形,身高恰好瞧到木景珩流畅优美的下颌。看着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之意,转瞬即逝。 “阿珩,我真的只是身体不适,没有旁的。”君璧双手抚上木景珩的脸颊,真挚相望,决定还是先好好哄哄他。 那触及到木景珩肌肤的纤细手指,不仅色泽欺霜赛雪,连温度也如寒冰一般。 木景珩不禁蹙起眉头,一把攥住了君璧的手,又急迫地触碰她的脸颊和脖颈,发现都是一样的冰冷。君璧是灵蛇,体温的确偏低,但还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 “你的身体究竟怎么了?”木景珩的神识探入君璧体内,却发现与平日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这样的情形,或许是当真无恙,或许是…… “你若有半句隐瞒,我便再也不理你了。”木景珩此话说得好像个无理的孩童,但君璧知道他说的并不是简单的不理她,而是永远的断绝来往。 君璧看着木景珩等待回答的目光,心间漏了一拍。她暗自叹了口气,面上仍是灿烂的笑容,“胡说什么,我自是不会骗你。” 君璧踮起脚,在木景珩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便投入他的怀中,把头埋入他的胸膛,颇为满足地倚靠在他的身上,呼吸之间都是他清新的气息。 木景珩拥抱着君璧的手臂微微一紧,直觉不对,她在撒谎。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准备将君璧拉起来问个明白。 可还没等到木景珩开口,一声巨响忽然传来,令整个落霞峰都极为剧烈的晃动起来,若是凡人在此根本无法立足。 清暮山作为仙界的入口,虽然天隙之日前后结界最为脆弱,致使冥亦魄和几个凡人误入,但木景珩与木景玦已经进行了修复与加固。千年来相安无事之处,却在此刻出了问题。 君璧与木景珩赶到清暮山下之时,二人皆被眼前景象震惊到。 炙热的炎火将草地灼烧得片片焦黑,往昔清澈的湖水变得浑浊不堪,各种动物的尸骸漂浮在湖面之上。树木倾倒,生灵涂炭,不过转眼间,曾经仿若仙境的地方已变得面目全非,如同炼狱。 造成这一切的人,正坐在妖兽之上,与二人遥遥相望,“木景珩……仙君,久仰大名。”四五米高的妖兽无疑是个庞然大物,面容狰狞,两排獠牙还淌着粘稠的唾液,浑身散发了荒蛮暴戾的气息。 冥亦魄搂着云归岫,身后是黑压压的魔兵。他面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不可否认,这个开端,他确实成功了。 云归岫乖顺地依偎在冥亦魄身旁,面上不喜不忧,似乎没有看到君璧一般。 木景珩眼眸锐利清冷如三九寒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毫不犹疑直取冥亦魄的命门。 魔兵朝着木景珩蜂拥而上,但基本都被瞬间秒杀。君璧迟疑了片刻,也加入战局。 高手对决,胜负立判,更何况是他们这般的仙魔。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刹那间尘埃落定。 君璧擦拭着唇边的血迹,缓缓站直了身体。她眼中清明,没有任何被控制的迹象,那就说明,之前她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自愿。 云归岫本想趁乱摆脱冥亦魄的禁锢,回到君璧的身边,此时却呆愣愣地留在原地。 冥亦魄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虽然身上多了几处伤痕,但他明白,只要过了木景珩这一关,进入仙界易如反。天帝的所作所为,使得众多仙人离心,况且又有君氏一族在其中斡旋,他也再无顾虑。 “你出手这么慢,到底还是舍不得那情郎吧。”冥亦魄吞下几颗丹药,才渐渐恢复些气力。他还以为君璧反悔了,甚至有瞬间都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可是如今看这结果,君璧对木景珩之情也不过如此。说起来,无论是仙是魔,还是妖或是人,又哪里有那么多鹣鲽情深。 君璧冷笑一声,“我不过是看不惯你,想让你吃些苦头罢了。” 此时的君璧似乎已经完全变了个人,眼眸中再无往昔情意,只余下冰冷的漠然。木景珩在她身旁捂着胸口,血流不止,君璧却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留给他。 木景珩静静望着君璧,沉默不语,但他浅碧色眼眸中的复杂情绪,却让君璧心如刀割。 君璧这一击显然不足以致命,但散发着黑气的伤口,已经说明了一切。不过片刻,毒素已经蔓延至木景珩全身,他感觉浑身发冷,神识也渐渐模糊。 冥亦魄边继续调息,边说道:“杀了他。” 君璧轻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木景珩,他本应陷入昏迷,此时却固执地死撑着不肯闭眼。 君璧漠不关心地移开目光,“我下了毒,他活不了多久。况且你我之前说得明白,只要他无力阻碍你的计划。至于我如何处理他,都与你无关。”她的蛇尾背在身后,在不易察觉地轻微颤抖。 冥亦魄看看瘫软在地的木景珩,又讥讽地扫了君璧一眼,“经此一事,你不会还天真地以为,他还会原谅你吧?”若是他视若珍宝的女人敢如此待他,他必定会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可另一方面,他又庆幸君璧足够心狠,才让他此行这般顺利。 “我已经说过了,与你无关。”君璧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冥亦魄终于不再多言。 第九三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14 君璧蹲到木景珩身旁,将手缓缓放到他双眸上,遮住那直视的目光,“阿珩,别怪我。”说完,她的掌心溢出团团浓郁的黑雾,将木景珩笼罩其中。 木景珩的身体似乎在其中慢慢消散,化作越来越细微的沙砾,最终与黑雾融为一体。 冥亦魄嘴角扬起鄙夷的讥笑。云归岫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掐入血肉之中。 木景珩的身体彻底消失,也许是化为尘埃,也许是与天地融为一体,这些冥亦魄都不关心。他只需要知道木景珩已死,那么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君璧面无表情地询问:“你莫不是准备靠身后这些残兵败将,打到仙界去吧?” 君璧异常冷静,冷静得超乎寻常。云归岫在渐渐平息了起初的震惊之后,才发觉她的异常。而冥亦魄对于君璧远没有云归岫熟悉,又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一时间忽略,竟没有发现。 冥亦魄冷声回道:“笑话,这不过是为了对付木景珩罢了。”说着便掏出一个极为普通的木盒,郑重地放在身前。 木盒里盛放的正是魔君的魂魄分身,虽不及主体强大,但足以有毁天灭地的威力,且因为并非实体,可以不受约束,任意穿梭。冥亦魄就是要靠这魔魂分身,杀入仙界。 木景珩再次醒来之时,眼前一片朦胧的微光,隐约的模糊暗影晃动。绸缎般柔滑的青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他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清冷幽香。 “阿珩,你醒了?”女子温柔的声音在木景珩的耳畔响起。他缓缓侧身,发现自己正枕在一双柔软的腿上,胸口的伤痕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体内的灵力也一如既往的丰沛,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是一场梦境。 可是那蛇尾穿透他胸膛时的疼痛,还有君璧冷漠无情的眼神,真真切切地印在他的脑海中,如刀刀镌琢般深刻。 木景珩望向君璧,浅碧色的眼眸中有失望,也有悲戚,“为何?”他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对君璧刀剑相向,他只是倚在君璧的怀中,平静询问。 君璧浅浅一笑,问道:“阿珩,你相信我吗?”一缕日光斜照,从她的发丝落向嘴角,将她如画的眉目映得异常清晰,那黝黑的眼眸中正荡漾着如水温情。 这样的眼神木景珩极为熟悉,自从他们有肌肤之亲后,君璧就总喜欢这般望着他。 君璧略显苍白的肌肤被照得有些透明,远处有偶尔清脆的鸟鸣声传来,安静而美好。 木景珩如鲠在喉,看着君璧期盼的双眸,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即便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愿去怀疑。 说来有些奇怪,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并没有时间的积累,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木景珩想不起当初为何会喜欢君璧,甚至现在他也无法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但是当君璧要杀他之时,他虽愤怒,更多的却是失望与疑惑的痛楚。他本可以反杀的,可到底下不去手。 “阿珩,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君璧轻抚着木景珩的发丝,指尖留恋得滑过他的侧脸,“此处是仙界,君氏的灵池,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君璧抬头望着前方仙雾缭绕的澄澈池水,继续说道:“这里灵气充盈,你尽可以突破屏障,成为上神。”她勾起嘴角给木景珩一个安抚的微笑,在他额间烙上一吻。 木景珩此时才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说话,用眼神追随着君璧的一举一动。 君璧似乎察觉了木景珩的疑惑,“药效很快就可以过去,那时你会恢复如初。” 木景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冥亦魄呢?”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束日光仿佛穿透了君璧的身体,他本以为是君璧晶莹剔透的肤色,如今定睛瞧去似乎又不是。 君璧对木景珩眨眨眼,移开了一直盯在他脸庞上的视线,“他的事,你不必管,我早有打算。放心,冥亦魄不会进入仙界,他的计划我都知晓。” “等等,你的身体……”就在刚刚说话间的光景,君璧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木景珩也确认自己之前并未看错。 沿着木景珩的目光,君璧摊开手掌,发现自己越来越透明,也越发模糊。她心中了悟,并未惊讶,安然地说道:“无妨,这不过是我分出的神识罢了,时间到了,便会消失。你且安心在此处修炼,我处理完事情后,再来寻你。” 因为君璧的一番解释,木景珩暂时被安抚了焦躁的情绪。他凝望着君璧,认真说道:“你若不回来,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君璧听着木景珩赌气一般的话,微微一愣,既而露出无奈的笑意,“好。”她轻轻蹭了蹭木景珩的鼻尖。身体消失不见了。 木景珩感觉似是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面颊,他心口一阵窒闷,深深蹙起眉头。 清暮山间,到处断壁残垣。焦黑污浊的土地被血液浸染,散发着血腥气味。 冥亦魄骑的妖兽此时倾倒横亘在地面,身上皮开肉绽,脖颈处一道锋利的伤口,几乎将它的头颅与身体分离。血液已经凝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冥亦魄的指尖有鲜血缓缓滴落。他浑身狼狈,脸上也带着血痕,这血迹有他的,也有君璧的。 盛装魔魂分身的木盒已经被毁得支离破碎。冥亦魄的手掌轻轻颤抖,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女人。 他没想到自己竟被骗得团团转,轻而易举地中了君璧的圈套。回想之前消失的木景珩,想必也根本没死,而是被她送到了别处。 “是不是很恨我?”君璧嗓音略带沙哑,唇上沾染着血红。她搂着冥亦魄的脖颈,凑到他的耳畔轻声说着,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他们此刻的姿势亲密得不可思议,如同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不过两人身上斑驳的伤痕,却明显彰示着此刻并不甜蜜,事情也并不简单。 “冥亦魄,如今你也无需再诓骗于我,就算我为你杀了阿珩,助你攻上仙界又如何?你当真以为,我会傻到相信你最终会放过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么简单的道理君璧又怎会不明了。 “君姐姐……”云归岫站在二人身旁,也是十分狼狈。她没有想到君璧早就把此事看得清楚明白。 “求你让我过去给君姐姐疗伤好不好?”云归岫眼睁睁看着长剑穿透了君璧的胸腔,她焦急悲愤,两行清泪无声滑落。但她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激怒冥亦魄,因为剑柄还握在他的手中。 第九四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15 冥亦魄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愧是蛇蝎心肠,果然够狠。”赤红的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眸,令他的神情越发狰狞。 将下了禁制的内丹引爆,把魔魂分身炸得粉碎。君璧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如何,即便她此时毫发无伤,那没有内丹支撑的肉身也随时会崩溃。 冥亦魄的长剑愤然抽离,君璧缓缓瘫软在地上。 云归岫飞快地冲了过去,挡在君璧身前,“我……我这里有丹药,一定,一定没事的,君姐姐一定可以救回来的。”她慌忙地倒出一把丹药,嘴里不停说着话,不知是说给君璧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云归岫举着颤抖的手把丹药送到君璧嘴边,却被那虚弱抬起的胳膊挡住了,“小云儿,不必了。”君璧闭着眼,显然已是极为倦乏,“我这副身体,怕是救不回来了。莫怕,我死不了。” “君姐姐,你先把药吃了好不好?我带你去找师父,不,不对,带你去找木景珩仙君。他会有办法的,他肯定可以救你!”云归岫将君璧环抱起来,替她紧紧捂住胸口不断流血的伤口,口里喃喃低语。 冥亦魄嗤笑道:“痴人说梦,她必死无疑。”他如今也是元气大伤,但让他意外的是,君璧对他不曾下杀手,似乎并没有想置他于死地。 云归岫缓缓回头望向冥亦魄,眸中神情复杂变幻,最终化为一片寂静。她低声说道:“滚。” 冥亦魄莫名胸口一滞。云归岫却再懒得施舍给他一丝目光。 “小云儿,若是阿珩问起,你便说我闭关了。”君璧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柔缓地低语道:“等过些日子,他便不会计较我骗过他了。” 云归岫的鼻尖越发酸涩,她不愿放弃,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君璧的身体,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涟漪。直到她的脸色苍白,灵力几近枯竭,君璧也没有丝毫好转。 君璧阻止了云归岫的竭力而为,“好了小云儿,带我去落霞峰。” 云归岫微微一愣,随即抹了下眼泪,乖乖听话地将她抱起。 冥亦魄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只是望着,并没有其他动作。他瞧得出来,君璧也就能再勉强撑个一时半刻的光景。 走动间,君璧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面上,仿佛流不尽一般,留下一路血迹。 云归岫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把君璧带到了落霞峰上。这里没有像外面一般荒废破败,湖水依旧清澈见底,只是没有了巨树的踪影。 “浑身的血腥味,实在不舒服,好在此处的湖水还是如此干净清澈,快将我放下去吧。”君璧对云归岫缓缓说道。 云归岫满眼难以置信,“君姐姐,你……”以她怎样严重的伤势,怎么可以? 君璧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云归岫的头,又帮她擦了擦小脸上的脏污血迹,“小云儿,生离死别不只在人间,就算为仙、为魔、为妖,也都是相同的。”她叹息一声,无力地闭上了双眼,“这是你总要经历的。” 君璧明白自己对于云归岫来说,是个姐姐一般的有依靠感的存在,她难以割舍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即使已经是强弩之末,君璧依旧愿意分出些心神给她抚慰。 云归岫紧紧攥着君璧的衣角,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滚落。 “小云儿,现在让我好好休息吧。”君璧勉强望了她最后一眼。 云归岫握紧拳头,缓缓点头。她抱起君璧,走到湖边,将这具已经满是血污的身体轻轻放入湖水中。她紧紧咬着的下唇已经出现血痕,才让她不至于失声痛哭。即便如此,那悲伤的情绪还是化作泪水,不断地溢满她的眼眶。 云归岫的手从君璧身上抽离,速度极慢,带着不舍,但又无可奈何。 君璧的身体离开了云归岫的托力,开始渐渐沉落。她闭着眼,神情宁静安然,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此处的湖水来自于空灵泉,极有灵性,妖邪不侵,凝神净心。死物处于其中,也会被渐渐消融。 君璧的身体就这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地消逝在了云归岫的面前。她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木景珩猛然间睁开了眼,眸内神盈内敛。他感觉通身说不出的畅快,仿若焕然新生。 “恭喜仙君。不,应当称您你为上神了。”一位容颜艳冶的青衣女子飘然而至,抚掌叹道。 木景珩没有理会这女子,而是起身触碰此处那无形的结界,果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初君璧留他在灵池修炼,他一直心神不安,想要出去寻找君璧,却不料被君璧布下的结界困于此处。此时出现的这位青衣女子,正是君氏的现任族长。她告诉木景珩只要他到达上神之境,结界自然可破。 按理来说,君璧不可能困得住木景珩。他猜测是借助了仙器的缘故,却一时找不到破绽,只能强行冷静下来修炼,终于在这日大功告成。 君氏族长还想再与木景珩交代几句,木景珩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随即摇摇头,从地上捡起一支碧绿的玉簪,“倒是个痴情种,没有枉费君璧一片苦心。” 玉簪散发着莹润的光芒,若是木景珩看到,一定会立刻认出,这正是他当初送给君璧之物。君璧无法困住他,只能靠他自己的力量,为他布下桎梏。 木景珩赶回了清暮山,虽然已经见过这般颓败景象,还是难免心中一惊。他此刻感应不到一丝一毫有关君璧的气息,甚至连冥亦魄和他那些魔兵妖兽,似乎也彻底地没了任何痕迹。仙界至今也是相安无事,难道之前那浩浩荡荡的阵势已经平静解决了? 木景珩来到落霞峰,湖水依旧波光粼粼。此处甚至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来证明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君璧呢?她现在在哪?她临走前留下的那滴泪又是何意?这些问题萦绕在木景珩的心间,势必要将他本就起伏的心绪折腾得百转千回。 木景珩轻轻舒出一口浊气,望着本应是那棵参天大树所在之地的大坑,眉头微微蹙起。指尖轻点,一团青绿色的荧光飘逸飞舞,轻缓地落在坑底。一棵巨树破土而出,枝干交缠,拔地挺立。清暮山不能失去根基,不然这受魔气影响如废墟般的山峰,怕是千年万年也无法恢复。 第九五章 乱山冷木灵蛇藏16 “仙君?”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木景珩蓦然回头,正看到一身布衣的云归岫。 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放着一大束正值怒放的鲜花,花瓣上还挂着晶莹透亮的露珠。花朵娇艳,反衬着她的脸色却是异常憔悴,看来过得并不大好。 清暮山没有了木景珩和木景玦,要在魔气之中恢复极为困难,入口也已没有了屏障隔离,云归岫只能勉强守护,应付一些试图入山的凡人。 木景珩瞧见云归岫的第一眼,就脱口问道:“她呢?”他问的是谁显而易见。 云归岫身体微微一僵,攥紧手里的竹篮,不自觉地低下头,躲避着木景珩急切询问的目光,“君姐姐……闭关了。” “闭关?”木景珩疑惑更深,“那我为何从未听她提起过?” 云归岫盯着竹篮里的鲜花,吞吞吐吐地说道:“也许……也许是不想惊扰上神吧。”她并不擅长说谎,木景珩这一问,又让她回忆起君璧在湖水中消逝的场景,不禁悲从中来。 木景珩望着云归岫怪异的神色,笃定说道:“你在骗我。” 云归岫微微颤抖,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开口哽咽着说道:“上神,你回来得太晚了。君姐姐……已经去了。”说完,竹篮坠落在地,鲜花散了一地。她双手遮住了眼,但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流出。 木景珩独自伫立在湖边,望着平滑如镜的湖面。已经去了……云归岫的话,犹在耳畔。君璧的笑颜,也恍若目前。 木景珩慢慢坐下,伸手轻触湖水。湖水微凉,如同她的温度,抚过指尖,温和而包容。她明明说过会回来寻他的…… 得知君璧已经不在了的消息,木景珩表现得异常平静。 也许是因为他早有预感,从君璧莫名离开后归来开始,她就有些不同寻常。木景珩从未想要逼问,他以为君璧想告诉他时自然会说,他以为无碍的。那样诡计多端的女子,又怎么会让别人讨了便宜。如今想来,却只能后悔自己太过天真。 木景珩眉目低垂,轻声说道:“你还是骗了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发丝滑落遮住了他的侧脸,一点隐晦的流光从他的眼角滑落,溶入湖水中,消失不见。 湖水中有一片光斑在隐隐闪烁,似乎是因为日光的反射,正好落在木景珩的眼里。他寻着若隐若现的亮光,靠近湖畔的边角。若是云归岫在的话,必定可以认出那里正是君璧沉落消融之处。 木景珩俯身,从湖水中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球。他将圆球置于掌心,身体深处似有暖流牵动,可见此物与他密切相关。 纯净的圆球并非一尘不染,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中涌动着缕缕黑白缭绕的氤氲烟雾,此起彼伏,生生不息。 木景珩脑内灵光一闪,这圆球是他送给君璧的。因为有净心的功效,君璧一直带在身边。他险些忘记,此物也可以充当暂时的容器,安置神魂的容器。 手中紧紧握着那颗圆球,不到一日的光景,他经历心境如此大起大落的变化,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无比开怀。 神魂犹在,只需要重塑肉身。 魔界一役之后,仙界大乱。天帝与魔君两败俱伤,多位上神却隐而不出。和人界朝代更迭一般,仙界随即易主。不过这一切的纷扰,与木景珩却没有太大关系。 清暮山有了木景珩,自然开始逐渐恢复往日的生机。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绿草如茵,让人忍不住想要躺在其上享受这美好时光。 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在木景珩的怀中游走,打了滚又轻轻吐了吐蛇信,好像在讨好他一般。 木景珩却丝毫不领情,眉眼清冷,捏着小蛇不安分的脑袋,厉声说道:“这招没用,快些吃了。”说着将艳红的花瓣放到小蛇的嘴边。 小蛇不安地摇动着尾巴,但是望向木景珩坚定到不容商量的眼神,又颇为委屈地安静下来,“太涩了,不好吃。”没想到发出的竟是一道柔媚婉转的女声。 木景珩将花瓣又向前递了递,用行动表明自己绝不会心软的决心。 “阿珩,你越发坏了。”小蛇委屈地吞咽着涩苦的花瓣。 一阵烟雾升起又散开,小蛇化为一白纱覆身的女子,发丝如墨,容颜湛艳,眉目脉脉含情,正是君璧。 “我是为你好。”木景珩瞥了君璧一眼,准确地从她身后掏出一串鲜红的糖葫芦,外面琥珀色的糖衣包裹,让人垂涎欲滴。 “你啊,整日就贪嘴吃这些。”木景珩边说边准备顺手把糖葫芦丢入湖水之中。 君璧慌忙去抢,奈何身高不允许,踮起脚依旧够不到。“那是我让小云儿帮我从凡间带来的,每天吃些花啊草啊,实在是难以下咽。”她试图凭借楚楚可怜的眼神说服木景珩,不过似乎作用不大。 木景珩看着君璧上蹿下跳,气急败坏,无奈地还是把糖葫芦还给了她,不过约法三章,下一回吃要等到下个月了。 木景珩虽然不愿君璧多用凡间之物,但偶尔为之,只当是给她解解馋。 君璧最终心满意足地吃完了糖葫芦,顺便感叹一下仙人的胃,无法享受人间美食,真是人生憾事。玉露琼浆,珍馐美味,缺少了烟火气,总觉得不够实实在在。 君璧倚靠在木景珩的怀中,找个舒适的位置窝着。木景珩轻轻为她擦去嘴角的糖汁。 “阿珩,你说明明给了一次新生的机会,为何我还是妖?”君璧好似撒娇一般抱怨道。 木景珩为君璧重塑肉身,没想到偏偏最契合的仍然是妖身。她如今依旧是蛇妖,不过拜木景珩所赐,仙妖之力完全融合,再无先前的后顾之忧。 木景珩抚了抚君璧的发丝,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君璧头一回见他笑得如此真切,还是她从冗长的梦境苏醒的那一刻。 随着与木景珩的相处,君璧也不断发掘着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此刻,他那眉目柔和的模样,宛如春暖花开,坚冰融化,成为一汪碧绿湖水,前者凛冽清冷,后者温润缠绵。 木景珩浅碧色的眼眸,真挚地望向君璧,“仙也好,妖也罢,总归都是你,又何须介怀。”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光,系统一如既往的机械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七传送开始。” 第九六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缓缓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静静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烛火摇曳中,可见周围的布置十分朴素淡雅。 君璧轻抚着自己的及腰长发,入手顺滑柔腻。她站起身,走到梳妆镜前。看来本身似乎有些身份,虽是铜镜,但映出的面容却还算清晰。 镜中的面容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素色衣裙,未施粉黛,但一双眼眸已经极具姿色。眼尾轻扬,眼眸如笼轻纱,颇有些烟视媚行的味道。若是君璧再特意为之,眼神将会更具风韵,让人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此时系统冷冷的机械音如约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任务,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小可爱,感觉好久不见了啊。”君璧亲切地开始与系统搭话,借此来转变自己的身份。上次任务的时间确实足够长,她一时间还有些莫名的恍惚。 “好久不见。”系统机械声的回答,却让君璧无比怀念。 “我有个疑惑需要你的解答。”君璧停顿片刻问道:“我如果中途死亡,也并非意味着任务失败,是吗?” “没错。”系统的声音不会有起伏,却让君璧因为这个肯定满是得意。 “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极端情况,看来还是需要我自己慢慢探索。”君璧不禁心中感慨,还好她赌对了。对于木景珩这般的神级存在,没有足够大的震撼,想必过个千年万年,沧海桑田,他无法认清内心的情感。 不过君璧也知晓,这种方式确实有些冒险。加入她身旁没有安置神魂的容器,或者圆球没有幸运地被发现,最终她也许真的会不幸身亡。而木景珩或是冷眼旁观之人,或是刺激太大让他心中留下太多遗憾悔恨,也失去了给予全部情意的能力。而已然身亡的君璧,则连挽回的机会都失去了。 总之这种方案需要没有意外的天时地利人和,而很显然君璧做到了。如此冒险,反而让她拥有了更多的满足感。 君璧渐渐平息满足感带来的愉悦,快速地浏览起系统提供的此次任务资料,如今的身份却让她有些始料未及。她没有想到,本身这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竟然头上还有个寡妇的身份。 君璧本身到了及笄的年纪,就定下一门亲事,没想到成婚当天夫君就跟别人私奔了,还不幸中途身亡,她也莫名其妙顶上个寡妇的头衔。不过因为她嫡出的身份,父母也算怜爱,将她接回了家中。虽然身份尴尬,倒不至于寄人篱下。本身也是安静之人,便常年在家,甚少出门。 攻略任务薛景珩是与君家一墙之隔薛家二房的嫡子,只有十一岁的年纪,娇生惯养又胆小怕事的性子,似乎还有些幼年阴影,怎么看都像是炮灰命,与君璧之前任务中一出现就或风华绝代或天赋异禀的人物完全不同。 这样的年纪,难道系统是为了弥补她之前没有看到自己孩子的遗憾,准备让她搞养成吗? 资料中另外还有一些似乎无关紧要的周边人物介绍,但君璧与这次的攻略人物薛景珩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看来是需要君璧想办法制造相遇了,资料里把薛府的地图都准备好了。 君璧想着自己这寡妇身份的附加条件,真不知道系统玩的是什么套路,这攻略任务倒不像是考验君璧的,而是考验目标人物景珩的,这是要看看那所谓的真爱能否超越身份的阻碍吗? 况且攻略人物薛景珩才十一岁的年纪,君璧还真是下不去手,看来这次任务将会是一场长途旅行了。那她只能好好享受这段时光啦。 君璧躺在床榻之上,双手往脑后一枕,随意翘着腿,晃晃悠悠,想着接下来的安排。 如今她也闲得无聊,不如夜探一下薛府去先了解下地形,顺便看看能不能遇到薛景珩吧。两人这毫无瓜葛的身份,正规场合碰面机会真是极其渺茫,只能剑走偏锋了。 君璧翻遍了衣柜,发现本身都是素色衣衫,想来是因为挂名的夫君没了,不好衣着艳丽。她也只能换上穿着一身素白,虽然瞧着有几分仙气,但大半夜出门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人。她想了想,又以白色锦帕覆面,遮掩了大半容颜。 君璧轻松地越过围墙,根据系统提供的地形图,巧妙地躲过了巡查的护院,轻而易举地在薛家穿行。 薛家不算小,君璧无法处处查看,不过既然此行是为了了解目标人物的成长环境,她直奔二房所处的院落。 粗粗转了一圈之后,君璧有些微微疲惫,看到一处庭院,布置得颇有些意境,便在暗影处的走廊稍作休息。附近有怪石假山,碧湖青莲,在月华照耀下,安静美好。 君璧正沉浸在宁静的氛围中,忽然发现假山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暗影,瘦瘦小小,毫不起眼。 君璧眉间疑惑地蹙起,悄悄起身,屏息朝着暗影走去。走近才看清是个大约十来岁的孩子,头发梳成两个小髻,伴随着低声的啜泣,他的身体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在这处院落,又是这般年纪的男孩,感觉很有可能是目标人物薛景珩啊。 君璧思索片刻,就伸手戳了戳男孩头上的两个小包,发现手感还不错,转而又满意地捏了捏。 男孩显然感受到了君璧的碰触,身体一怔,抽泣声停下,缓缓抬起头来。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他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眸。 君璧立刻露出自认为最温柔的笑容,但奈何口鼻遮住,只有眼神可以传达。 “鬼啊……!”男孩不给面子地大声尖叫,抓起身边的石块就往君璧身上砸。 君璧一把捂住了男孩的嘴,敏捷地打落掷出的石块,“我可不是鬼,你仔细瞧瞧,顺便感受一下我掌心的温度。我要放开手了,答应我不再大喊,就点点头。” 男孩浑身不自主地颤抖,艰难地点点头。 有月色的夜晚不算太幽暗,君璧面前的眼睛还算明亮,不过看上去神色胆怯,有些辜负这对漂亮的瞳仁。 君璧见他抖得实在太过厉害,放开手,并后退了一步,眉梢轻挑望向他,“你很怕我?那你是不是名叫薛景珩,是的话就再点点头吧。” 男孩没有灵魂一般又点了点头。 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不知道是否是君璧与目标人物有互相吸引的特性,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她遇到了。 第九七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2 薛景珩虽然生着一副唇红齿白的精致模样,但是却实在有些胆小怯懦,少了几分神采。此时他的牙齿还在无法控制的战战打架。 君璧一把拽住了准备逃走的薛景珩。小男孩因为恐惧挣扎得很是厉害,君璧只能将他强硬地揽入怀中,此时君璧还真没办法把他当作男人看待。 “珩哥儿,莫要乱动。”君璧笑眯眯地拍了拍薛景珩的脑袋,用和蔼可亲又莫名诡异地声音说道:“否则我一不小心就会把你带到阴曹地府了。” 吓吓小孩子而已,君璧手到擒来。 薛景珩立刻骇得脸色青白,好在并没有严重到失禁,不然君璧可能会立刻奔溃。 “我……我想找我娘亲。”薛景珩涕泗横流,整张小脸哭得一塌糊涂,很是狼狈。 君璧微微眯起眼,拿出锦帕给他擦拭,整理好后,又轻轻捏了捏滑嫩的脸颊,“你若不乖乖听话,再哭下去……我就把你带走,你也再见不到你的娘亲了。” 薛景珩立刻双手捂住嘴,一双黝黑等眼眸瞪得溜圆,泛着点点泪花,却不敢让它滑落。 君璧摸了摸薛景珩头上的小髻,“这样听话,非常好。以后也要乖乖的,知道吗?” 薛景珩忙不迭地点着头,眼中满是惶恐不安。 君璧看到薛景珩已经平静,便放开对他的禁锢,将他摆在自己面前,微微俯身,与他平视。“你同我说说,为何一个人躲在此处哭啊?”她这一身素白出现在暗夜确实有些吓人,但将鬓发别在耳后,可见白纱掩映下柔和侧脸。月光里的眼眸又温暖许多,加上她放慢的语速、温婉的嗓音,好像也没有起初那样唬人了。 薛景珩缩了缩身体,怯怯地望了君璧一眼,就垂下了头,“我……我被爹爹训斥了……”他嘴唇紧抿,一想到之前的委屈,又忍不住鼻尖发酸。 君璧抬手勾了一下薛景珩的鼻梁,浅笑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你几句,又如何会哭成这般模样?” 薛景珩闻到君璧身上传来的幽远清雅的香气,并不像姨娘丫鬟那般浓烈刺鼻,渐渐地对她不再那么排斥。“可是我分明不曾做错!”他虽然胆小,但到底还有些小孩子的倔脾气。 君璧继续询问:“那是何事,让你爹爹冤枉你了?” “二弟将爹爹最爱的画弄脏了,乐巧却说是我做的。”薛景珩咬着唇,眼眶又忍不住红了一圈。 “乐巧是何人?”君璧歪了歪头。 “乐巧是我的丫鬟,二弟……二弟是姨娘的……错的不是我,我不愿认罪。”薛景珩努力解释着,不想让君璧误解。 君璧一下了悟,如今朝代嫡庶有别,若真是亲生的二弟,就算替罪,大概也不会这般委屈。 “那你可有同你的娘亲说过此事?”丫鬟悖主,君璧不信当家主母会放任嫡子遭人构陷。不过这一家之主也有些奇怪,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丫鬟,而不相信自己儿子呢? 薛景珩眼中神色黯淡,“娘亲只是哭,让我忍忍便罢了。”他不是个蠢笨的,自然能感受到父亲的偏心,可是娘亲每一次都是伤心痛哭,告诉他忍忍就好。若是小事他忍下也就罢了,这回爹爹恼得要请家法,他一时气不过,顶句嘴就逃了出来。 君璧凭借薛景珩的三言两语,加上系统提供的资料信息,大概拼凑出模糊的情况。软弱可欺的娘亲,偏心的爹,还有强悍得宠的姨娘。 君璧思索片刻,有了主意,“弄脏那幅画之时,除了你们三人,可有旁人瞧见?” 薛景珩眼前一亮,但是他细细回想后,又恢复了颓然,“没有。” 这倒是有些棘手。君璧看着薛景珩失落的模样,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不禁蹙起眉头,“你爹爹怕是已经对你失望,认定你不成器,若是这次你认下,日后更是百口莫辩。他既然不信任你,你不如去寻个愿意相信你的人。” 薛家这样的门第,上面自然有说话有分量的人。薛景珩的父亲是嫡出的二房,上头还有大房和祖父祖母,从资料上来看,应该算得上知书达理。 薛景珩闻言,十分心动,只是难免还有些忐忑,“祖父祖母会相信我吗?” 君璧莞尔一笑,带着妩媚风情的眼眸水色清漾,“那自是要看你如何做了,切记不可哭闹,只需把事实说清楚,心里的委屈也尽可以说出来。不过不能说你爹爹的不是,要多提那位姨娘,明白了吗?” 薛景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君璧一下将薛景珩抱起,十来岁的男孩有些重量。 薛景珩突然被吓到,紧紧搂住了君璧的脖颈,还有些婴儿肥的肉嘟嘟小脸通红。 君璧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放下他,温柔地说道:“莫怕,你一人如何去寻人,我把你送过去。”转而蹲下让他伏到背上,将他背起。 君璧轻声说道:“乖乖闭上眼,等会到了再瞧。” 薛景珩听话地阖上双眸,只感觉耳畔有清风拂过,片刻后轻柔的手托着他站稳到地,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到了。”他缓缓睁开眼,正独自站在熟悉的门前,环顾四望,已经没有了君璧的身影。 夜值的门房很快发现了薛景珩,也认出他是二房的大少爷,立刻恭敬地将人迎进来,并差人禀报。 薛景珩一时间有些恍惚,如在梦中,不敢相信之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次日,薛家便彻底闹腾开来。 薛毅,薛家嫡长子,肖似薛老太爷,性格严苛,最重规矩。 薛智是嫡次子,相对更加灵活聪慧,但耳根子软又颇好美色,如今的正妻压不住他,这些年也只有薛景珩一个嫡子。 所以当薛景珩独自一人,又是夜里前来之时,连已经歇息的老太爷老夫人,都惊动了。 尤其是薛景珩直接跪到他们面前,认错并自请家法,还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薛毅也没办法袖手旁观了。他本来不好插手弟弟的家事,可是宠妾灭妻的名声,毕竟对薛家名声不利,更何况他的长子此时正在议亲。 薛智一下朝,就被自家哥哥黑着脸带回了府中。在薛毅的怒火中,他不得不俯首帖耳,好好处理此事。之后乐巧被发卖,他的姨娘和庶子被禁足半年。薛景珩也暂时被留在了薛老太爷身边抚养。 这件事就如此被轻松解决,薛景珩也算是从母亲整日的以泪洗面和姨娘的暗害构陷中解脱。 第九八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3 薛景珩在自己的新院子里逛了逛,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一身素白衣衫的女子,和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如今没了当时的恐惧害怕,他才意识到,那女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虽然没有看到她的全部容颜,但他就觉得她很美,便是美艳的姨娘,气质也不及她三分。 就是不知她究竟是仙子,还是妖精? 君璧知道等薛景珩长大这件事急不得,也开始安然享受起自己的贵女生活,虽是个寡妇的尴尬身份,但足不出户,也就不需要过多费心人际交往,全当是休养生息了。 薛景珩养在祖父母身边,整个人虽不至于脱胎换骨,不过也与往日大不相同。他本身也是个知事懂礼的孩子,他的祖父无疑比那个耳根子软的爹爹好得多。平日见到大伯夫妻情深,他心中也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他原本以为,世间男子都如父亲一般,现在看来,大伯过得却未必不比爹爹快活。 安静的夜晚,薛景珩趴在窗沿,望着院外的一片竹林。银月流泄清辉,透过丛丛枝叶落在他的脸庞。孩子的成长总是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乌黑的发丝披散,眉目清俊。 从那日开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女子了。他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通为何会有个女子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后又了无影踪。 正当薛景珩陷入沉思之时,忽而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传来。他转头查看,隐约可以看到一盏烛台摔到地上,烛火已经燃尽,蜡油凝积其上。 薛景珩舒了口气,转回头来,视线却猛然对上一张极近的放大人脸。他一口气还没喘匀,双眼瞪大,就要放声大喊。 微凉又带着幽香的素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脸的主人稍稍后退,薛景珩这才看清楚了来人的容貌。 “怎么每次见我反应都这般大。”君璧抱怨着收回手,顺便理了理被初秋凉风吹乱的鬓发。 君璧和之前的装扮一般无二,一身白衣,轻纱覆面。如今的薛景珩胆子大了些,仔细地望着她。她看上去年纪应该也不大,墨发披散,露出的额头肌肤莹白如玉,欺霜赛雪。一双眼眸尤为动人,一颦一笑,皆是难得的艳冶风情,勾魂夺魄。 “你……究竟是何东西?”薛景珩向前凑近了几分,再次相遇,他的好奇明显占了上峰,至于先前的害怕恐惧所剩寥寥。 君璧眼带笑意,歪头望着薛景珩,“珩哥儿,要知礼节,先唤声姐姐听听。”边说边伸手捏了捏他滑嫩的脸颊。 有段时间没见,面前的男孩似乎长开了些,没了哭哭啼啼的狼狈,眉峰俊秀,墨瞳湛然。只结发髻于头顶,也让他看上去成熟许多。 “你休想骗我。”薛景珩的脸颊留下了粉红的印记,却只能任由君璧蹂躏,“你分明就不是人!” 君璧眉梢轻扬,曲起手指在木景珩的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好好说话,我可是你的恩人。” 薛景珩有些委屈地揉着自己的额头,强忍着没有发脾气。若不是记得君璧曾经帮过他,他才不会这般忍气吞声。 “我又不曾说不认你这个恩人,只是你总该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就算你是……”薛景珩稍稍迟疑片刻,飞快地瞥了君璧一眼,“你只要不吸我精气就成!”说完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君璧忍不住笑出声来,还真是个孩子啊。她把薛景珩的手拉下来,浸染了些秋意的手带着些微凉,却清爽舒服。 薛景珩依旧闭着眼不敢瞧,君璧就捧着他的脸颊问道:“你仔细看看,我像什么妖?”说完还恶作剧一般朝他面上吹了一口气,呵气如兰。 君璧的嗓音如同轻柔的羽绒拂过耳畔,薛景珩偷偷睁开一只眼想要瞧她,瞬间就撞进了一双满盛皎洁月光的明眸。 君璧轻轻点了点薛景珩的鼻尖,眼带浅笑,显出几分可亲之意,“珩哥儿,我若说,我是来护着你、帮着你的,你可信我?” “护着我,帮着我?”薛景珩黑白分明的眼望向君璧,一时间不太明白。 君璧笑得得意,一把薛景珩抱入了怀中,他身上带着些糕点的甜香,抱起来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你……你快放开我!”薛景珩开始胡乱地挣扎,不过力气不算大,君璧尚可以承受。 君璧抚了抚薛景珩的发顶,想让他安静些,“莫要乱动了,我又不会害你。”这孩子抱起来确实温暖舒适,就是不大乖巧。 薛景珩又不死心地挣了两下,发现还是躲不开,只能轻哼一声,表达不满。 君璧看薛景珩安静下来,于是问道:“珩哥儿,你觉得你爹爹是好是坏?” 薛景珩被这个奇怪的问题占据了心神,微微抬起头,毛茸茸的发顶蹭着君璧的脖颈,带着酥痒之意。 “爹爹?”薛景珩脸上显出一丝疑惑。 “你只管说就是,不必怕旁的,此处也没有别人。”君璧轻轻拥着薛景珩不禁感慨,怀里这天然的暖炉真不错。 薛景珩头稍低垂,双手紧攥,情绪有些落寞,“百善孝先,不可言父母是非。” 君璧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一声,“孝子不谀其亲,你也不可愚孝。”她摸了摸薛景珩的脑袋,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换了个角度,“那你觉得你的娘亲过得快活吗?” 薛景珩望了君璧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很是伤心悲恸,眼眶微微泛红,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君璧轻轻替薛景珩拭去泪珠,温柔说道:“女子与男子不同,你爹爹想得是娇妻美妾,逍遥快活,却从来不知你娘亲心中的苦楚。”她的眼中闪着璀璨的光芒,“珩哥儿,真正的幸福,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要牢牢记住。 薛景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疑惑地说道:“可是那当真会过得好吗?爹爹总说人多些热闹。” 君璧能想到薛景珩从小耳濡目染的环境,也知道如今的社会现实,但还是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她摇摇头,轻声答道:“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快活罢了。” 君璧在薛景珩的内心深处悄悄埋下了一颗种子,她不经意间的浇灌,让种子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第九九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4 时间如白驹过隙,君璧眼看着这个男孩成长为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有种不可名状的成就感。 这五年来,薛景珩在祖父和大伯的熏陶下,文韬武略皆有涉猎,初显人中龙凤的模样。 君璧每隔一段时间,便来陪薛景珩聊天说话,两人渐渐如亲人一般熟悉亲密。 这晚,君璧照例来寻他。 薛景珩刚刚沐浴完,出来就看到君璧靠在窗边,双手托腮,望着窗外出神。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轻轻拂过白纱遮面的脸颊,无法窥视但朦胧中自有独特韵味。 薛景珩驻足静静看了片刻,舒了口气,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君姐姐。”薛景珩开口,清润的嗓音打断了君璧的沉思。 君璧应声回头,摸了摸薛景珩还在滴着水珠的发丝,“怎么这般湿?”她边说边取来布帕,熟练地帮薛景珩绞干湿发。 君璧的动作极其轻柔,身上散发着清浅的幽香,萦绕在薛景珩的身旁,氤氲飘荡,挥散不去。这馨香初是入鼻,进而深入骨髓。 “我不喜丫鬟伺候,小厮又手笨,等它自己干了便是。”话虽如此,薛景珩还是颇为享受得半倚在了君璧的身旁。他现在手长脚长,占据了软榻的大半边。 “若是因着凉生病了,我看你再如何狡辩。”君璧轻轻拍了拍薛景珩的头顶,嗔怪道。 “我身体好得很,前不久祖父还夸了我呢。”薛景珩不经意间露出些委屈的神情。 此时的薛景珩朗眉斜飞,疏落有致,瞳仁墨深,眼眸更显黑白分明。有些少年的稚嫩青涩,但已可以看出日后的俊美不凡。更可贵的是他的通身气质,不再怯懦软弱,而是风姿隽逸,又沾染了写与君璧相似的洒脱不羁。 不过薛景珩独独在君璧面前,喜欢展现对她的依赖,让人不难察觉到,他确实年幼几岁。 “就会胡闹。”君璧点了点薛景珩的鼻尖,无奈地说道:“让你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可不是用来有恃无恐的。” 君璧见润湿的发丝基本绞干,准备起身放下布帕。 薛景珩猛地一把拽住了君璧。他力气不小,君璧又有些猝不及防,竟被他一把拉回了软榻上。他的手恰好搭在君璧的腰侧,腰若束素,盈盈一握,让这个少年两颊有些微微发热。 君璧倒没有太过在意,撑着软榻坐起身,“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同我玩闹。”她将薛景珩扶正,那手也自然而然地从她腰间滑落。 薛景珩有些莫名的失落,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微微垂着头。几缕青丝滑落在他的脸颊旁,衬得肤如瓷白,唇色嫣红。 “君姐姐,我将画裱好了,你可要去瞧瞧?”前不久薛景珩曾跟君璧提起过,他对丹青颇有兴趣,此时恰好用来转移话题。 君璧果然没有继续责怪,而是对画立刻有了兴趣,迫不及待地想去瞧瞧,“好啊,你放到何处了?” 薛景珩直接拉起君璧的素手,朝外走去。每到秋冬季节,君璧的肌肤就染上一丝清凉,细润滑腻得好似随时会融化在他的掌心。他不禁眉间轻轻蹙起,生怕下一瞬这美好的触感就会从他手中溜走。 薛景珩径直把君璧带到了书房。桌案上正摆着一幅画,远远望去就知道装裱得十分用心,显然薛景珩对它很是钟爱。 “画的什么?”君璧好奇地伸手想要去拿,却被薛景珩抢先握到手里,举了起来。如今少年的身高已经超越了她,她只能颇为疑惑地望向薛景珩。 薛景珩有些无措的轻咳一声,“那个……只是画着玩的……”不知为何,突然间有些不想给君璧瞧了。 君璧哭笑不得,“你带我前来,又不给我看,这是何意思?” 薛景珩偷偷觑了君璧一眼,咬咬牙,硬着头皮把画轴交到了君璧手上,嗫嚅着说道:“若是觉着画得不好,你……你可不许……” 君璧轻轻点了点薛景珩的额头,嘴角扬起浅笑,“我可不是那样刻薄之人。”说着便将画轴徐徐展开。 入眼是一轮明月,高空独悬,周边繁星隐隐闪闪,原来画的是月色之景。继续往下看,多了一道曼妙窈窕的身影,衣衫素白,青丝如墨。白纱覆面平添神秘魅惑,风吹宽大衣袖翩飞,飘然若仙。 “这是……?”君璧抚了抚画中人的侧脸,迟疑片刻,“我?” 薛景珩耳根通红,低低应了一声,“那晚瞧见,觉得好看,便记在了心里,有时间就随手画下来了。”说话间,他那一双期待的眼眸直直凝望着君璧,她的半点神情的变化也不想放过。 君璧这才意识到,薛景珩似乎对她有了些懵懂悸动的感觉,于是毫不吝惜地称赞道:“画得很美。” 薛景珩唇角上扬,声音轻柔,“姐姐本来就生得美。” 薛景珩已经不似初遇之时的孩童倔脾气,这些年在君璧的影响下变得越发会说话了。此刻这般口吻,配上他那鲜嫩的美少年模样,怎能不让人甜到心里去。 君璧伸手捏了捏薛景珩的脸颊,调笑道:“都没见过姐姐长得如何模样,就能说得这样好听,日后不知道要骗多少小姑娘呢。” 薛景珩眼神真挚地望向君璧,“我就是知道姐姐好看,还有我……不骗其他姑娘。” 君璧莞尔一笑,美眸微弯,眼中宛如水波潋滟,“这话倒是不错,往后遇到心仪的,只待她好,万万不可四处留情。”若是像他爹爹薛智那样正妻美妾,君璧这曾经一路的努力教诲岂不是白费了。 薛景珩也的确没有辜负君璧所想,此时脑海中印下的全是她的模样。 君璧指尖留恋地抚过画中女子,隐约有几分寂寥之心。想来她不断穿梭在各种空间完成任务,经历百般人生,证明自己的存在。如今看着薛景珩从青涩走向成熟,而她自己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又要走向何处。不过,她可以享受其中,乐在其间,也算不虚此行。 君璧不是顾影自怜之人,一时间的低落,瞬间烟消云散,既来之则安之,珍惜现在最重要。 君璧将画轴放回桌案之上,眼中依旧带着浅笑,“这画我很是喜欢,若有朝一日,咱们有机会白日里相见,你便赠与我可好?”不知道哪一天,还真有可能遇上呢。 第一百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5 薛景珩眼中划过一闪而过的惊喜之色,“白日里相见吗?” 君璧恰好捕捉到那一丝欢喜,想着还不知道何时有机会相遇,无奈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会是何时,你只当我随口一说吧。” 朦胧的情愫被薛景珩暂时埋到了心底,他暗暗想着,若真如君璧所言,终有一日可以见到现实里的她,便是再等一等又何妨。已经这么多年了,也不差那一时半刻。 薛景珩这边依旧日日惦记着,君璧却没怎么放到心上。这一等,一年的时光悄然而逝,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经长得玉树临风。他的容姿才识,皆是出类拔萃,名声在外传扬,诸多溢美之词。 君璧因为寡妇的身份,常年来几乎足不出户,她也乐得清闲,在家看些感兴趣的杂记。君家父母对她怜爱,看到女儿美貌依旧,到底不希望她孤独终老,谢家的赏花宴无论如何都希望她能出去走走。君璧对这种宴请多是能避则避,这次不好再推辞,便答应下来。不过君璧没想要,这次出行意外遇到了同样前去赴宴的薛景珩。 薛景珩容貌卓然,蕴藉风流,总是无意中收获一众倾慕之心。他跟君璧一样,不喜出席这种宴请,最多也只是勉为其难露个面。因此他们的相遇纯属偶然。 不再以轻纱覆面的君璧全程波澜不惊,坦然如常,直到与薛景珩远远错身而过,也没投过去一丝目光。饶是如此,薛景珩依旧感觉到诡异的熟悉感,不经意地回头瞥了她一眼。 君璧来到女眷的花厅入座,默默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贵女,貌似就她的身份有些特殊,其他都是未曾出阁的女子。 “方才你们都瞧见了吗?”一个圆脸姑娘率先开了口,“最前面左边的,就是薛家的那位郎君吧?”她虽然说得隐晦,但旁人还是立刻听懂了。 另一位瓜子脸的姑娘忙接上了话茬,“听人唤他,应该错不了。他生得当真好看。”都是年轻姑娘,众人没什么忌讳,不少人应和。 君璧也不禁暗暗点头,这可是她一手调教出的美少年,颇有些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与有荣焉。 刚刚的惊鸿一瞥,薛景珩谈笑风生的模样,清俊风雅,芝兰玉树,让人观之难忘,难怪这么容易就勾得这群小姑娘面红耳赤。 “谢姐姐,我听闻,薛家似是有与你们结亲的意思?”圆脸姑娘一把勾起谢淑琴的胳膊,好奇地询问:“那你是不是同薛家公子……” 谢淑琴即谢家大房嫡女,是个温婉的美人,虽有些少女的稚嫩,但眉宇间可见坚韧,应该是个有主见的。 谢淑琴闻言,赶忙捂住了圆脸姑娘的嘴,“休得胡言,此话不可乱说。”可她的雪腮却悄悄泛起胭脂色。 君璧把谢淑琴的神情看在眼里,想着如何让两人少些交集,抬手啜饮了一口清茶间,心绪恢复平静,暗笑自己过于紧张了。她朱唇轻轻勾起,眼眸风情万种,若是被薛景珩看到,怕是立刻就能认出她。 此时的薛景珩正在另一边应付寒暄,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表面上没有半分不悦,反倒越发温和有礼、不卑不亢,自然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好感。 女眷被谢淑琴带着来到一处长亭赏景。熟识之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君璧独自一人落到了最后,她也没有显露丝毫尴尬。她寡妇身份有些特殊,又不常露面,这种场合自是没有闺中好友。 君璧倒觉得这样清静甚好,悠然自得。天朗气清,微风和煦,隐约还可以嗅到阵阵花香。 亭中备好了各样点心和清茶,丫鬟来往伺候,众人落座开始互相攀谈起来。只有君璧姿态孑然,独坐品茗,没有加入交谈。她来体验的是养成,对于宅斗兴致寥寥。 微风中夹杂着莺燕娇啼,伴随着姑娘们轻柔的絮语,君璧有些昏昏欲睡。 “这位姐姐,为何独自一人坐在此次?”君璧本以为没人会理会她,不想一位姑娘主动跟她搭话。 君璧一时间有些疑惑,上下打量着这位眉眼弯弯、与谢淑琴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想起这应该是谢家庶女谢涵棋。 谢涵棋被打量得有几分不自在,分明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却让她莫名有种被长辈注视的压迫感。 “一个人自在些。”君璧侧过头,淡淡回答。她懒得应酬,就算有个寡妇身份,也毕竟嫡庶有别。 谢涵棋被无视,心中不悦,但按捺住又跟她闲聊了两句。不过见君璧神态敷衍,最终没忍住,冷哼一声离开了。 君璧轻笑一声,觉得无趣,又端起茶杯静静饮茶。 一刻钟后,丫鬟匆匆来寻谢淑琴,她道声抱歉,先行离开。 谢淑琴离席后不久,君璧就发现自己的耳环丢了一只,不禁心中冷笑。她未曾与旁人搭过话,只是言语间得罪过谢涵棋,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睚眦必报的。 君璧淡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依旧坐着纹丝未动。 一旁的丫鬟暗自着急,生怕君璧瞧不出是她搞得鬼,想来是要引她离开,却没料到她不为所动。丫鬟咬咬牙,一挥手,把茶杯打翻了。 君璧及时后退,只有裙角沾染了些溅起的水迹。 茶杯落地,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哎呀,这是怎么了?”谢淑琴不在,谢涵棋上前,装模作样地望着君璧裙角的水渍,“丫鬟手拙,污了姑娘的衣裳,不如去后头换一身吧。” 君璧不准备如她所愿,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了,没有大碍。” 谢涵棋不由分说拉起君璧的手腕,“这如何使得……” 君璧没有妥协,两人互相僵持着。此时,远处的湖边传来仆人的嘈杂声。 谢涵棋立刻放开了君璧的手,提起裙摆,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谢涵棋神色焦急,但旁边的君璧没有忽略其中的兴奋。君璧望着湖边嘈杂的场面,心中了然,看来谢涵棋准备算计的不只她一人,那另一位最可能的应该是谢淑琴了。是那种在男宾面前落水,败坏名声的粗暴手段吗? 来来往往的人遮住了君璧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寻在薛景珩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发现,无意中却望到了谢淑琴,正在安排施救。她不禁满是疑惑,既然谢淑琴安然无恙,那落水之人是谁? 第一零一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6 谢涵棋准备去验收成果,打头向湖边走去,不知情凑热闹的姑娘们自然跟在她的身后。君璧有几分疑惑好奇,也随后跟了过去。 君璧透过人群的间隙,望向刚刚救上来的落水者,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中,让她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薛景珩面色苍白如纸,浑身湿淋淋的,乌黑的头发一绺绺地粘在脸上,好在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君璧一时忘记了自己与薛景珩本该是互不相识的身份,想要走上前去探探他的脉搏,但是突然被身旁的姑娘撞到,让她瞬间清醒。她继而又有些自责,若是随了谢涵棋所愿,因为寻找丢失的耳环,也去湖边转转,不知是不是能早些救下薛景珩。 薛景珩被披上了厚厚的毯子保暖,救上来得也算及时,体格强健的他稍缓了片刻,就有转醒的迹象。他吃力地撑开眼皮,意识依旧有些模糊,眼前似乎有一双熟悉的眼眸,让他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嘴唇翕动,声音微不可闻地呢喃着:“君姐姐……” 君璧仿佛可以读懂薛景珩的嘴形,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心急如焚。 此时薛景珩已经被人抬起,君璧让开路眼看着他从身边走过。有一瞬间,两人视线不经意间相对,君璧满是担忧的目光,落在薛景珩的眼中如此熟悉,让他不禁心口一震。 薛景珩突然想起君璧曾说过的白日里相见的承诺,于是努力转头望向她,奈何身体撑不住,还没来得及唤她一声,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那双眼眸却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傍晚时分,薛景珩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刚一睁开眼,就不顾头晕目眩坐起身来。他人还在谢府,陆续有人前来探望,甚至谢家家主也亲自来表示关切,他只得谦逊有礼地应付寒暄。之后他又以休息为借口,让伺候的人全数退了出去,方才换来一时清静。 薛景珩慢悠悠走到窗边,望着如钩皎月愣愣出神,丝丝缕缕的清凉夜风吹拂,却无法安抚他躁动不安的心绪。 心中那份压抑隐秘的感情,积攒的越久,越是叫嚣着想要奔涌而出。随着年月的流逝,他的渴望也在逐渐加深。他想要得到她,彻底的,完全的…… 白日里的惊鸿一瞥,薛景珩不曾忘却,只要找到她,那么是不是离他想要的就不再遥远。 树叶沙沙作响,风儿拂过面颊,好像女子微凉柔软的手轻轻触碰。 薛景珩微微眯着眼,白色衣衫忽而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君璧轻纱遮覆的脸庞凑近到他的面前,与此同时她带着凉意的手掌,抚上了他的侧脸,伴随着清幽的冷香,霸道地占据了他周围所有的空气。 薛景珩眼中只有她一人,心口开始剧烈地跳动,浑身的血液滚烫而炙热。 可惜,薛景珩只在君璧的眼中看到了担忧,似乎完全没有他所期待的别样情愫。他本以为他是可以静静等待的,但是白日里相遇的那一面后,他才猛然惊觉心里的迫切不安,他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薛景珩伸出手,覆到了君璧的手背上,“君姐姐。”暗夜中他的嗓音压低,又带着一丝少年的清透,平时常唤的三个字此时莫名的缱绻缠绵。 君璧更为担心薛景珩的身体,并没有细细咀嚼,“可有伤到?” 君璧细细检查,发现薛景珩面色稍显苍白,但双眸依旧湛然有神,略微松了口气。她拉着薛景珩坐下,“真的被你吓到了,以你的身手躲不开吗?以后是不是要教你学学凫水?” “当时情况来不及想,若是跟其他女子一同落水怕是更加麻烦?”薛景珩轻声解释。 “哦?不是你英雄救美吗?”君璧抽出手,站起身,自然而然地为薛景珩梳理起凌乱的发丝,将散落的发髻束起。 薛景珩觉得手中有些空落落,他的心思一直在别处,并没有在意君璧的调侃。 薛景珩感受着君璧纤长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发间,沉吟片刻说道:“君姐姐,白日里我看到你了。”不是试探,而是肯定。 君璧的手微微一顿,轻笑着回答:“被你认出来了?就知道瞒不过你。”相识这么久,两人之间,有种无需明说就心有灵犀的默契。 薛景珩爱极了君璧带着微嗔的语气,因为只有这时候,她才不像平日里端着姐姐架子的模样。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继续说道:“那……那你为何不来跟我说句话?”他多么期盼能好好看看她,哪怕只有一会儿,他也会很满足。 在薛景珩身后为他束发的君璧,没有看到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只当他对自己的容颜好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傻啊,那时人多眼杂,我要是凑上去同你说话,怎么跟旁人解释?” 君璧用发带将薛景珩满头墨发束好,绕回他面前,冲他眨了眨眼,抬手取下了自己面前的朦胧白纱,“现在看不是一样。” 薛景珩虽然白日里见过君璧一面,但是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她的容颜,依旧足以令他惊艳。肌肤欺霜赛雪,玉面双颊,腮凝新荔,唇若点樱,配上顾盼生辉的眼眸,妩媚天成,让人移不开目光。 薛景珩攥紧双拳,才算按捺住想要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我就知道姐姐长得美。”他深深地望向君璧的容颜,暗自描摹着每一处轮廓,镌刻下心中。 君璧噗嗤一笑,喜悦爬上眉梢眼角,“你啊,越发会哄人了。”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大概都会喜欢被称赞吧。 “你今日落水受了寒气,早些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君璧退后几步,准备离开。 薛景珩一把拽住了君璧的手腕,“君姐姐,你再呆一会儿,陪陪我好吗?”他刚刚才见到君璧的面容,他想仔细看看,不想……放她离开。 君璧听着薛景珩亲昵渴求的语气,心里酥酥地软成一团,不过却没有纵容他,“这是在谢府,进出不方便,我明日在补偿你啊。”说着微一用力,挣开了他,转身离开了。 要说君璧为何突然如此决绝,一来谢府来去确实不便,不像薛府有完善的地形图。另外就是薛景珩应该还不清楚她的寡妇身份,还真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君璧当初之所以暂时遮蔽容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她想试试,没有容貌的加成,又没有身份的阻碍,得到的钟情,是否可以面对接下来的现实考验。 第一零二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7 薛景珩的心情忐忑了一夜又一个白天,君璧昨晚离开之时太过匆忙,让他有些不安。他既希望君璧了解他的心思,又害怕她知晓后会疏远他,终于熬到了第二天晚上,君璧如约而至。 君璧言行举止一如往常,连浅笑也是毫无破绽。她发现薛景珩一直愣愣地望着她,忍不住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了?我现在没有面纱的模样,倒让你不认识我了?” 薛景珩额头一痛,对上了君璧含笑的媚眼,心头微微一松,又瞬间有些失落得一紧,勉强笑了笑说道:“昨晚你走得匆忙,我有些担心罢了。” 薛景珩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君璧的双眼,她眉心微微一蹙,微不可查间立刻舒展,“无事。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在谢府我停留不太方便。” 薛景珩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君璧,这动作放到平日,是再正常不过的。可君璧正考虑着主动说出自己身份,还是等待薛景珩自己发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在躲避他一般。 等到君璧反应过来之时,薛景珩已经直直地凝望向她,“君姐姐这是在躲我?”他眉头紧皱,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君璧暗叹薛景珩也太过敏感了,随即解释道:“不过是没站稳罢了,不要多想,再说我躲你干嘛。” 薛景珩到底不是旁人,他与君璧长年累月的相处,自然清楚她的一举一动,细微的变化也会被他瞧得格外分明,“就算没躲我,那君姐姐一定有事瞒着我。”他双眼微暗,再度上前了一步。 君璧不好再退,但这样咄咄逼人的薛景珩她倒是没见过。平素在她面前,薛景珩一直是乖巧模样,如今判若两人。 “君姐姐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跟我说吗?”强硬的薛景珩已经完全没有了初见之时的懦弱畏缩模样,让君璧又是自豪,又是无奈。 “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吗?”君璧长叹一声,知道自己瞒不住,却想了想还是让薛景珩自己去发现,自己解决吧。 有些事就是这般奇怪,如果薛景珩起初就得了解君璧的寡妇身份,在如今门第观念严重的朝代,知道不是门当户对之人,可能也就只当她是位普通姐姐。可是偏偏君璧先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等着那情意破土而出,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就不知他会如何抉择了……是决绝斩断,还是任其继续肆意生长呢? 薛景珩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谢家宴请的都是贵女,他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一日提心吊胆自然也没考虑去调查君璧的身份,“有何不妥吗?” “等你搞清楚了,再确定你的心意吧。”君璧转开了头,只留下一道纤妙的侧影,不知是否因为夜色太浓,素白衣衫宽大,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寂寥。 薛景珩紧抿着唇,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背在身后,“好。”他如今尚不明晰两人的阻碍,但他着实不甘,他试图一搏,告知君璧自己的心意,如此即便她会远离他,他也觉得至少此刻是无悔的。 君璧轻瞥了一眼薛景珩背在身后的手,虽然想逼一下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到底于心不忍,于是伸手拉过他。 薛景珩没有反抗,乖乖地任由君璧牵过他的手,将他嵌在掌心的指尖展开。 白皙的掌心已经血迹斑斑,君璧心口不禁微微一疼,抽出锦帕,按在了伤口上。薛景珩的指甲分明圆润整齐,要掐成这般,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 君璧将锦帕打好结,放开了他的手,低声说道:“我与你,终究是不同的。”不仅有年龄的差距,还有悬殊的身份。 “有何不同?”薛景珩有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尚未经历过什么挫折,“便是登天之难,我亦不惧。”他说的话字字真切,却对君璧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君璧自然希望薛景珩可以迎难而上,但很多事不能只靠一腔热血,“我还是那句话,等你搞清楚我的身份,再确定自己的心意。” 薛景珩望着君璧转为清冷的模样,忽而惶恐起来。在他的眼中,君璧从来都是笑意嫣然,一双眼眸妩媚艳冶,动人心魄,却不是此时这般云淡风轻。 他不后悔挑明关系,却怕她忽然离开。 意动而身行,君璧话音刚落,薛景珩就把人带到了自己怀中。他已经比君璧高出一截,肩膀略显单薄,不过环围着君璧绰绰有余。 君璧猝不及防,瞬间贴上了薛景珩的炙热的胸膛,让她的眼眸有瞬间朦胧失神。她此刻才切身感觉到,薛景珩真得长大了。 薛景珩如此渴望怀里的女子,他甚至想着如果将君璧永远禁锢在他的身边,是否就不用担心第二日会见不到她。 薛景珩心中暗暗重复着着君璧的名字,在他的唇舌间徘徊多次,却依旧没有唤出来。他不愿与她再以姐弟相称,因为那样她会一直当自己没有长大。 “你……”君璧下意识地推了推薛景珩,但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我等不及了。”薛景珩眉间的褶皱越发得深,“我总觉得只要放开你,你就消失不见了。”好像她出现在自己身边一样毫无预兆。 薛景珩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吻上了君璧娇嫩的唇,仿佛枯槁的禾苗在濒死前,得到了甘甜泉水的滋润。他急于证明那份情感,又迫切得需要抚慰。 君璧没想到薛景珩突然如此主动,微微愣住,一时间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两人虽然没有血缘,但君璧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有种莫名的禁忌感。 这种场景似乎在薛景珩心中预演了无数次,初始略带青涩,慢慢便渐入佳境。他的身旁弥漫着熟悉的清冷幽香,即使君璧是个木头人,他依旧甘之如饴。 君璧渐渐回过神来,面前是薛景珩长长的眼睫,细腻若瓷的肌肤泛着羞赧的红晕,与他现在呼吸间的霸道掠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君璧微微用力咬了下薛景珩的舌尖,他瞬间停顿下来,纤长浓黑的睫毛轻轻抖动,眼眸清澈幽深。这一刻,空气宛如凝滞。 薛景珩松了力道,君璧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你是不是有些魔怔了?” 薛景珩深深凝望着君璧,“我很清醒。”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君璧的肩膀,“先发制人,机不可失。不是你教我的吗?君姐姐。” 薛景珩记得君璧的一言一行,这世上他最不愿让她失望。君璧拯救了他,教导他,疼惜他,守护他,那么又有何不能爱他呢? 第一零三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8 君璧没想到自己教出的少年,已经让她觉得有压迫感了,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他对抗薛家整个家族。她神色清明地回望着薛景珩的目光,“那你是选择一时,还是一世呢?” 薛景珩轻轻拥抱住君璧,淡淡的幽香让他沉溺其中,也让他下定决心,“君姐姐,我懂了。我这么贪心,当然选择一世啊。” 次日,薛景珩就清晰地知晓了君璧的身份,在他心中虽然泛起阵阵涟漪,但很快就趋于平静。他开始着手于将君璧留在身边的的计划,此事本来急不得,但他少年气性、内心迫切,片刻也无法等待。 不过薛景珩还算知晓分寸,先对最是宠爱他的祖母提起,然后再徐徐图之。但就算祖父祖母、大伯薛毅再疼爱他,也断然不能将他的前程置之不顾,让一位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影响他的仕途。 两方僵持不下,搞得关系有些紧张。薛毅一边很是后悔让薛景珩去参加了谢家的宴请,一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薛景珩说要非卿不娶的女子生了几分怨怼。 薛毅纵横官场多年,为人严肃克己但并不古板,他深知堵不如疏,如此越加劝阻,反而越会助长薛景珩的执着之心。于是建议薛景珩从军历练,如果他能有所成就,便不再干涉他娶妻。 薛景珩资历尚浅,如今的倚仗确是薛家,他若舍弃所有贸然与君璧私奔,且不说君璧会不会同意,就两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他也断然不会选择,他要的是堂堂正正把君璧留在身边。他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大伯的建议。 薛毅得知薛景珩同意,放下心来。从军虽然艰苦,但让薛景珩远离此地,他便没有机会与那女子再次相见。并且他想要军中出人头地,不是一两天可以达成的目标,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可以渐渐淡忘这段一时性起的感情。另外薛毅还准备与君家家主好好商量下那女子的婚嫁之事,这样薛景珩就算归来,也就再无机会了。 双管齐下,稚嫩的薛景珩完全不是对手。他虽然知道此去变数颇多,却也没有其他选择。 薛景珩准备从军的前一夜,恍恍惚惚来到了他与君璧初遇的假山,他现在长大了很多,曾经可以蜷缩的角落已经容不下他。他也不在意,就席地坐在一旁。 薛景珩有段时日没有见到君璧了,夜夜想念。没有君璧相伴,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是否可以坚持到归来之日。 月色朦胧,一弯残月,瞧着冷冷清清。薛景珩忽而笑出声来,笑得眼角带泪,不受控制得又有些哽咽。 一抹素白的身影翩然而至,轻轻抚上了薛景珩的头,“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君姐姐,你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薛景珩紧紧抱住了君璧的腿,似乎不牢牢抓住,她就会消失不见。 “明日你要离开,在军中不比家里,记得保护好自己。”君璧对薛景珩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嘱咐着他的安全。 薛景珩轻叹了口气,没在追问,他似乎很了解君璧,但很多时候看不透她。好像从起初相遇就是这般,君璧主导着他的心绪,而他一直在君璧的牵引下悲喜皆由她。他越发知道自己不够强大,留不住她,他也明白了君璧之前为何执着于让他先去了解她的身份。 “君姐姐,你会等我回来吧?”薛景珩知道世事难料,却依旧想要一个让他安心的承诺。 “在我可以控制的情况下,我尽量。”君璧并没有给出华而不实的肯定答案。 薛景珩有些无奈,面前这女子曾经对他妥帖照顾,对他悉心教导,也曾经厉声呵斥他,笑着逗他。这些抹不去的过往,让他甘愿奋不顾身,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次日清晨,薛景珩随军离去。君璧依旧平静地度过着自己贵女的生活。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在不经意间悄然而逝。一年的时间也足够改变很多事。 薛景珩虽在外征战,但不妨碍薛谢两家定下亲事,只等他凯旋归来,再对外宣布喜讯。 君璧在半年前就与谢家庶子谢泽定下了婚事,作为续弦不日完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君家父母的眼中,带着克夫之名的君璧能顺利再嫁,自是不胜欢喜。君璧沉思片刻,也没有反对,坦然接受。 锣鼓喧天,红烛长燃。君璧在一片艳红中,与素未谋面的谢家公子谢泽拜堂成亲。 谁也没想到,这一日薛景珩会提前归来。本来军队的凯旋之日定在三天后,那时候早就尘埃落定。但薛景珩归心似箭,单枪匹马今日就奔回了薛家。 一年的时光,薛景珩几乎是拿命拼出了这条青云之路,如今手里握着的是货真价实的军权。 离开前的他意气风发,带着几分稚嫩。如今的他,英姿飒爽,墨眉朗目,眉宇间带着隐隐的杀伐决断,平添几分锐利。那俊美的面容依旧,但肤色略黑了些,身体也更加精壮厚阔,气宇轩昂。 薛家的几位知情人都对君璧之事,三缄其口。 薛景珩一路奔波疲乏,此时夜色已经降临,接风洗尘后,就回到自己屋内歇息。他虽然困乏,但完全没有睡意,于是唤小厮准备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地独酌。此刻的他颇有些近乡情怯之感,迫切地想去见她,又害怕见她,只能先借酒浇灭心中的复杂情绪。 一壶见底,薛景珩便再次唤小厮添一壶。“少爷,您婚期在即,要多注意身体。今日旁边的君府就嫁嫡女呢,虽是寡妇再嫁为续弦,但是作为正妻的排场可不小……”小厮奉了夫人的意思,给薛景珩旁敲侧击地提下今日热闹的婚事。夫人说是为了提醒一下少爷,想让他早日成婚。 薛景珩的手中的酒杯突然坠落在地,摔得支离破碎。他对自己莫名的婚事穿耳略过,君府之事却是入了心。他也许不会想到提醒他此事的会是他那位不常见面的懦弱娘亲。 小厮一边急忙去收拾,一边小心翼翼地望着脸色铁青的薛景珩。他有一年没见过这位少爷了,有些摸不准主子的脾气。 “我今日回来路过并未遇到,可是你记错了?君家是与哪家结亲的?”薛景珩紧紧捏着桌角,按捺着复杂的情绪。 “确实没错,您归来得晚了些,君家这边热闹过去得早。结亲的是谢家,离咱们府也不远,那边如今怕是还不曾散呢。”小厮战战兢兢,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薛景珩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椅子,骂了一声,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小厮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引得薛景珩勃然大怒,愣在原地,看着薛景珩离开的背影,半天没缓过神来。 第一零四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9 宴席迟迟不散,谢泽已经被灌得半醉半醒,还是被小厮搀扶着才顺利进了门。烛火摇曳,谢泽的新夫人君璧正含笑望向他。灯下观美人,别有一番滋味,她的眉眼鼻唇,无一处不妍艳绝丽。 谢泽似乎醉得更加醺醺然,因这美色而痴醉。他抚上那羞赧面颊,周围萦绕的皆是馥郁芬芳…… 君璧轻轻为谢泽盖好锦被,此刻的他似乎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脸上的笑容一览无遗。 君璧舒了口气,缓缓踱步,走到窗边。在之前的攻略任务中她有过这种障眼法的经验,对一个本就醉酒的人用来,倒也不算困难。 君璧斜倚在窗边,望着院中的夜景,此时已无人往来经过,显得格外安静惬意。她仰头,空中高悬一轮明月,圆满宛如玉盘模样,倒是比残月之时的银辉更加皎洁。微凉的夜风拂过她的脸颊,静谧得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你说过会等我回来的。”君璧正在困顿之时,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如此熟悉又有些陌生。 君璧瞬间清醒,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夜色的月光里,薛景珩一身玄色常服,青丝束冠,正站在窗外不远处,离君璧不过是短短几步的距离。 薛景珩话音刚落,没有迟疑,直接上前一手拄到窗边,借着支撑的力道,敏捷地翻了进来,无声落到屋内,直接贴在君璧面前。 君璧下意识地后退,靠到身后的屏风才停下。离得这般近,让她切实地感受到薛景珩带来的压迫感。 薛景珩本来单薄的体型,经过在外的磨练变得完美匀称。他的容貌依旧精致,可以看到当年的影子,但稚嫩褪尽,棱角分明,曾经纯真清澈的眼睛,也满溢着锋利的侵略性。 “我答应过你尽量,我只能保证自己的心,但父母之命我无法违背。”君璧站稳,重新调整好心绪,她的话看似波澜不惊说着自己的无奈,实则推波助澜、对薛景珩步步紧逼。 薛景珩想到自己无法反抗薛家的决定,心头难免一震。他似乎全然不在意屋里还有个谢泽,垂首问道:“你可曾记得,你对我说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薛景珩上前握住了君璧的手腕,深情凝望着她的双眼,“谢泽正妻虽亡,家中尚有两房妾室,三四位通房,在如此书香门第,已经称得上沉迷女色之徒,你难道毫不在意吗?”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增大,让君璧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愤怒与不解。 “我是有过期盼,不过这世间之事又岂会皆如我所愿。”君璧此刻更关心薛景珩,她想知道重新归来的他,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如你所愿吗?”薛景珩的神色阴沉,捏住君璧的下颌,看着她轻轻蹙起的眉间,“早在一年前,我就不该如你所愿,什么一时还是一世,我不应该选的,我应该把你好好留在身边,那样就不会让你嫁与他人。” 君璧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那你可有好好想清楚,你如此执着于我,究竟是真心喜爱,亦或是因为习惯我在身边的执念作祟?” “我却没有想到,你是这般想的。”薛景珩不禁心中苦涩,手上力道稍松,让君璧逃脱了他的禁锢,“若只是执念,我当初就应该留下来,圆满了自己的执念,而不是过了一年刀口舔血的日子。” 君璧哑然,虽然目的达到,但心中也被薛景珩感染了悲伤沉郁,一时间沉默不语。 “你先随我离开。”薛景珩没有给君璧太多喘息的时间,再度将她控制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你既然没有遵守承诺,嫁的这个人也没办法让我心服口服,我要带你离开。” 薛景珩厌恶地望了一眼仍在酣睡的谢泽,君璧还没来得及拒绝,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不容分说地打横抱了起来。 君璧突然身体悬空,下意识地寻找依靠,于是伸手抓住了薛景珩的衣襟,“快放我下来!”怎么说名义上她也是有夫之妇,在谢府如此行为,真是太过肆意妄为了。 薛景珩充耳不闻,径自吹灭了本应长燃的龙凤喜烛,屋内陷入一片漆黑,“我可不再是曾经的珩哥儿了。”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决绝。 君璧不喜欢被动地受制于人,挣扎着想摆脱禁锢。薛景珩反手一压,就让君璧没有了回手之力。她自诩身手尚可,没想到被薛景珩如此简单就卸了力,可见这一年他的成长实在有些恐怖。 漆黑的夜色中,薛景珩轻而易举地将君璧带离了谢府。 君璧直接被薛景珩带回了薛府他的院落,安置在了主屋。说起来此地她之前也是常来,十分熟悉。到了安全地界,君璧毫不见外地斜倚在软榻上,嗔怪道:“你真是太过胡来了。” 薛景珩俯身,与君璧平视,眼眸中的深情肆意涌动,毫不遮掩,“我这可是为了你好,怎么能让那个混账做你的夫君呢?” 君璧颇为无奈地回答:“不过是有几个妾室通房罢了,到你口中倒像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你若想知道详细的,我可以说给你听,只怕会污了你的耳朵。”薛景珩能有本事爬到现在的位置,自然有可以调查的眼线,谢泽的情况他去寻找君璧的路上就顺便摸了个清楚透彻。 “那你突然把我从谢府这般带出来,也是太过鲁莽,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君璧想着此时再悄悄返回应该不会被人察觉。至于谢泽,只要他不主动招惹她,君璧懒得理会。在君璧眼中,这本来就会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并且也会是她与薛景珩感情的催化剂。她没有打算长期维持,但很显然薛景珩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期。 “怎么,还想让我送你回去,让你跟那混账双宿双栖吗?”薛景珩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不屑之意。 君璧叹了口气,“我自有主意。今日你也瞧到了,他哪里有碰到我一丝一毫?” 薛景珩凝望了君璧良久,他的眸色沉郁,早已没有了曾经那一望到底的清透,“今日你躲过了,那明日呢?后日呢?他可以与你日日相对,你又能躲到何时?”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曾经能力不够,无法守护在君璧身旁,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君璧委身于这般品貌之人。不对,无论品貌如何,君璧都只能嫁给她。还好事情并非毫无转机,此事尚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第一零五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10 君璧神色颇为认真,“你可否想过,我初为新妇便突然失踪,会让外头的人如何编排我,又会让君家遭受怎样的流言蜚语?”她今日的妆容精致,带着新嫁娘的明丽娇艳,在烛光下格外妩媚动人。 薛景珩一时间不由地看痴了,他对于君璧的担心全然没有放到心上,“原来你是担心这些,放心,这一切,我会替你安排。” 君璧暗暗想道:这再遇后的薛景珩一点都不听劝啊!她思考片刻,又继续追问道:“你的那桩婚事又当如何?莫非你打算让我做个躲躲藏藏的外室?”她可不信,薛景珩敢任性地去退了薛谢两家间这门亲事。 薛景珩望着君璧质问的认真模样,反倒笑出声来,原本有些阴郁的面容在这灿然的笑意里鲜活生动起来,“君姐姐,这回我可不会再放开你。” 君璧本来等着薛景珩的回答,没想到却等来这么突兀的一句话,让她有些莫名。不过现在薛景珩心可是越来越黑,当年的单纯可爱一去不回头。 薛景珩轻轻挑了下眉,眼中流露邪肆之意,“这婚事我也是归来后才知晓的。自始至终,我都不曾想过要娶她。好在她也争气,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君璧听得一头雾水,眼中满是疑惑。 薛景珩却没有准备继续解释的意思,他轻轻地在君璧唇上落下一吻,极其温柔,“君姐姐,你等着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吧。” 薛景珩有段时间极为排斥叫君璧姐姐,如今倒是唤得异常自然。那时他害怕与君璧只有姐弟之情,此时却足够自信将她留在身边,反而君姐姐这个称呼成了他们之间过往的最好印证。 薛景珩将君璧安置在床榻之上,又吩咐丫鬟进来好生伺候,这才转身离开。 丫鬟皆是低眉顺眼的模样,极守规矩,仿佛根本没有瞧到君璧身上艳红的嫁衣。 君璧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她完全摸不清薛景珩的心思。若是她想回谢府,倒是可以尝试下,不过看身边的丫鬟步姿稳健,气息沉缓,应该是有功夫的,想必外面也会有人把守。 君璧最不喜欢纠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有人揽下了这事,她也懒得再费心理会。 君璧这一夜睡得香甜,没心没肺地睡到了日上三竿。薛景珩替她考虑得周道,衣物首饰一应俱全,只不过昨晚她穿得那件嫁衣,却早已没了踪影。 君璧没多在意,在丫鬟的服侍下起身梳洗,又独自享受了一顿安逸的早午餐。 对于外头的消息,君璧没有丝毫想要打听的意思,既然薛景珩正在处理,她就放宽心等待结果就好。 君璧享受着片刻的清闲,有暖融融的日光相伴,在宁静的院中假寐。 薛景珩从外头匆匆回来之时,看到的便是如海棠春睡般的图景,让他想要当即提笔留下这美好时刻。 君璧微眯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沐浴着暖阳的颀长身影,隐隐绰绰地映入了她的瞳眸中。 薛景珩一身华贵的玄色锦衣,墨发玉冠,嘴边带着浅笑,有几分曾经翩翩公子的味道。 君璧晒得暖洋洋的,舒服安逸,完全不想动弹,望着走来的薛景珩,只轻声说了句,“你回来了。” 薛景珩自然地坐到了君璧身旁,凑过去在她柔滑细嫩的脸颊上蹭了蹭,无比依恋。他嘴边的笑意更深了,“你倒是舒适得很,怎么?不在意那个谢泽了?”说到谢泽的时候,君璧似乎都能听到他狠狠地磨牙声。 君璧如何听不出薛景珩话中的酸意,暗笑他的小脾气,倒也不吝惜解释,“我何时在意过谢泽,我在意的是君家的名声。况且你把我守得这般严实,我就算想问,除了等着你,也没人能告诉我啊。” 薛景珩虽然已经长成了俊朗非凡的男子,但是在君璧的心中总还留着那个初次见面时的男孩模样,泪流满面,狼狈不堪。无论现在的他如何成熟稳重,只要君璧想起曾经,面前的形象都会被彻底崩塌。 昨晚将君璧带回来,薛景珩心中无法抑制的激动,甚至兴奋地一夜未眠,安排筹谋两人的未来。可是看到君璧这么快就淡定下来,又觉得有几分不悦与落寞。他不禁叹息一声,从来只有他患得患失又忐忑不安,不过他甘之如饴。 薛景珩看着君璧的嫣然红唇,微微上扬带着美好的弧度,宛如是成熟饱满的果子,甘甜诱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他经不住诱惑,将唇贴了上去。 “你……”君璧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唇就被堵上了。 偌大的院子里,丫鬟和小厮不知道何时都退了下去,只余清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点点斑驳的树影落在君璧的脸颊上,明明暗暗,晃得人眼晕情迷。 君璧秀眉轻蹙,抬手按住了薛景珩的肩膀,想要隔开两人的距离。 薛景珩不急不缓地抚过君璧的后颈,滑至她纤细的臂膀,拉起环在了他的腰间。如此一来,起初推拒的姿势,转为了贴合。 薛景珩轻轻吻着那梦寐以求的唇瓣,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山楂味道。他不禁逸出笑声,想着她喜爱的酸甜味道,也让他这本不喜的人如此着迷。 唇齿依恋间,呼吸缠绵缱绻。君璧一开始下意识地抵抗,之后渐渐适应,也放下心来,乐在其中。既是目标人物,自己也在享受,何必矫情地拒绝呢。 君璧脸颊渐渐沾染了胭脂色,热气熏然,娇媚迷人。薛景珩却好像怎样都吻不够,只觉得要狠狠攫取才是。 君璧微微喘息,后退一寸,娇艳的红唇上晕染着水光,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偏偏她又是媚眼如丝,好似勾人心神的妖,媚骨天成。 “你何时变得这般会使坏了?”君璧轻轻舔了舔唇,舌尖在嘴角滑过,露出雪白的素齿,更衬得她面若桃花,艳冶妍丽。 恍惚间,薛景珩又回想起初见之时,君璧只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就足以勾魂摄魄。 “那我再坏些,你可会恼我?”薛景珩的呼出的气息落在君璧的耳畔,嗓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 君璧瞬间被诱惑,但眨了眨眼,恢复些清明。她伸出青葱似的食指,抵在了薛景珩的唇上,“你得先跟我说说,这抢亲的后续如何?”她虽然不急着知晓,但也不想被蒙在鼓里。 薛景珩眸色渐深,将君璧素白的手握在掌心,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在担心那谢泽?” 第一零六章 何期养成心性深11 君璧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弯了眼,“你这个醋坛子,不仅无时无刻会打翻,记性似乎也不太好。我担心的是君家,是自己,又与谢泽有何干系?”她毕竟还有个正妻的身份需要摆脱。 薛景珩冷哼一声,“放心,你与他再无瓜葛。” 谢泽有件腌臜之事,极为隐秘,他与父亲的妾室暗通款曲,甚至珠胎暗结。薛景珩稍稍使了些手段,就将此事捅了出去。昨晚君璧被薛景珩带走后不久,谢泽尚在绮梦中之时,就被强行拖了出来。 此事闹得不小,新妇君璧被气得直接回了娘家,谢家理亏,被半威胁着写了放妻书。 “哦?那被气得回了娘家的……”君璧斜眼睨着薛景珩。 薛景珩笑得得意,不急不缓地轻吻了一下君璧的鬓发,“自然是你了。” 君璧轻哼一声,“我怎么不记得的了?”她分明就是被眼前这条小狼狗叼回了家。 “咱们不说这些了……”薛景珩嗅着君璧身上的幽幽冷香,心猿意马。他细细瞧着君璧的一颦一笑,如此生动鲜活,想必再也不是那夜夜的梦。 君璧被薛景珩盯得有些脸庞发热,忍不住将脸转向一旁,“你别这般瞧我。”如今的他,杀伤力可是不一般。 薛景珩心系面前的女子,眼中的情意浓深,饶是君璧,也被他感染,不禁心跳加速。他轻轻勾了勾唇,眸色深沉,起身将君璧打横抱了起来。 君璧猝不及防地悬空,手臂环上了薛景珩的脖颈,窝在那温暖的怀中。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薛景珩的胸膛内有力的跳动。 薛景珩将君璧轻轻放到软榻之上,珍视地抚摸着她如玉的脸颊。他的手掌带着薄茧,不似当年细嫩,莫名地让君璧心头一疼。说起来,他如今走上这条路,与君璧不无关系。君璧曾经说过会护着他,其实她为了完成攻略任务,才是无形之中逼他最深之人。 “君姐姐,以后你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薛景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脆弱。他眉间紧蹙,嘴唇紧抿,无一不体现着他刚刚所言的郑重。 君璧望着薛景珩略带委屈的模样,轻叹一声,“我在这世间多久,便会留在你身边多久。” 薛景珩指尖不禁微微一颤,深深望进君璧的眼眸,“当真?” 君璧弯弯嘴角,“当真。”欣喜若狂的男子狠狠地吻住了她,急切狂乱,浓烈得令人窒息。她毫不吝惜地回应,感觉仿佛有一张密密织就的情网,将她困于其中,炽热而甜蜜。 君璧身上宛如沁着融融暖香,一头青丝披散在锦被上,脸上点染着片片红霞。 “你……你从哪学的这些?”君璧推着薛景珩的肩膀轻轻喘息,语气有些娇嗔不满。 薛景珩凑到君璧脖颈边,留下一朵艳丽红梅,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何须学?每晚思你若狂。” “说得如此可怜,倒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一般。”君璧伸手捏了捏薛景珩的脸颊,比曾经的手感紧实了许多。她的嗓音软侬,带着娇嗔之意,潋滟双眸荡漾着清波,将薛景珩的身影倒映得隐约朦胧。 “君姐姐便是欺负我,我也甘之如饴。”薛景珩握着君璧的手掌,在柔嫩的掌心落下轻轻一吻,又来到皓腕啄了一口,一路吻了上去…… 情到浓时,君璧长睫轻颤,落下一排密密的暗影。她的眼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似泣非泣,越发妩媚动人。 …… 次日清晨,君璧睡得昏天黑地。薛景珩早起些,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便轻手轻脚地去外间洗漱。 “将军。”外头传来小心翼翼地叩门声。 薛景珩轻轻打开门,他的亲兵手中拿着信笺,正准备呈交。 “事可办妥了?”薛景珩沉声问道。 亲兵恭敬回答:“那位说了今日便去退亲,老夫人那边,也自会交代清楚。” 薛景珩露出满意的笑容,“还算识趣。”他本就没有打算迎娶谢淑琴,一直在寻找机会,没想到谢淑琴同一位寒门学子交往甚密之事被他知晓。虽然无法确定有无私相授受或其他,但只要有两人暧昧的证据,为了不让事情闹大,谢家自然会打掉牙齿往肚里咽。谢家不知最近是否时运不济,被薛景珩搞得鸡犬不宁,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事情顺利解决,薛景珩心情舒畅,回去陪自己新鲜出炉的准娘子。至于成亲……大伯薛毅既然曾经承诺过,必然不会矢口否认。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薛景珩自立门户,再娶君璧入门。 君璧醒来之时,日照当空。虽有床幔遮挡,依旧可以感受到外面的明亮。 “可有哪里不舒服?”薛景珩嗓音轻柔地询问,将君璧脸颊旁的一缕发丝勾到她的耳后。 君璧娇嗔地瞪了薛景珩一眼,眉宇之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春意,容颜的娇媚静静绽放。她准备在薛景珩怀里换个舒服的姿势,只是一动,酸疼疲惫袭来,让她嘶地轻呼一声。 薛景珩忍不住笑出声来,胸腔微微震动,任谁都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他的喜悦之情。好在他并没有忘记哄哄君璧,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摩着穴位,让她舒缓了许多。 “现在才知晓补偿我了?”君璧语气里带着撒娇,轻声抱怨。 薛景珩在君璧的脸颊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你也知道,在你面前,我没办法保持理智克制。” 君璧抬手捏了捏薛景珩的脸颊,面前之人长得真是恼人的好看,“那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安排我了吗?我可会赖上你的。” “求之不得!”薛景珩紧紧拥抱着君璧,恨不得今日就与她成亲,好名正言顺地让她留着自己身边。他暗暗下定决心,早点成亲! 君璧放任薛景珩去安排一切,作为甩手掌柜过得舒心享受。所以有一日一大早她发现自己在君家,又被早早拖起来绞面梳妆之时,整个人处于茫然的状态。她没有想到以她的身份可以这么快嫁入薛家,一时间措手不及。 君璧的娘亲颇为动容地擦拭着眼角的泪,“璧丫头是个有福的。” 君璧面上瞬间恢复了淡定,哭到是哭不出来了,只能略作悲伤。她配合着完成装扮,凤冠霞帔,蛾眉皓齿,美目嫣然。 吉时已到,上轿,拜堂,送入洞房。君璧直到与薛景珩共饮合卺酒,才感觉心落到实处,也预感到离别即将来临。 薛景珩目光灼灼凝望着她,“君姐姐,你终于嫁给我了。”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白光,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八传送开始。” 第一零七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狭窄低矮的阁楼内,堪堪可以站起身来。周围没有任何家具陈设,看上去十分寒酸。 她找遍了这狭小的地方,也没发现镜子,只能借着玻璃上的模糊倒影看看自己的样貌。 她身材高挑,穿着一件沾着炉灰的麻布裙子,脸上也沾着些灰迹。头上包着浅蓝色的头巾,几缕俏皮的金发从缝隙中露出来,带着微微弧度,贴在她颊边。整体的打扮看上去像是小女仆,让君璧不禁暗想,自己此时倒有几分像灰姑娘。 让君璧无法忽视的是,她有一双美到极致的眼眸,那近乎紫罗兰的颜色,即使在模糊的倒影里,也格外引人注目。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养成实在是太过耗费时间了,虽然任务难度不大,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休养生息,不过很容易让人懈怠,这种任务是在腐蚀人的心灵吧。”君璧一如往常地对系统抱怨着,仿佛系统才是跟她同一个世界的可以交心的“人”。 君璧在上一个任务停留的时间太久,养成的时间跨度太长,又无法消除记忆,让她总有些恍惚,究竟哪个空间哪个世界才是她真正存在的地方。 “嗯。”系统随便冰冷地应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我就当是你认同了。既然经历过,是不是之后就没有类似的任务了?”君璧喋喋不休地诉说着,看上去像在自言自语。 “无可奉告。”系统毫不情感地回应。 “好吧。我太长时间没有跟你聊天,忘记你的本质了。”君璧无奈地叹了口气。系统对关键信息隐而不谈,套路太深。不过好在事件推进、金手指加成,系统对她并没有敷衍。 君璧开始快速地浏览起系统提供的资料,也让自己可以迅速融入此时的身份。 君璧本身是君岩伯爵的女儿,母亲早逝,父亲又续娶了寡妇娜塔莎夫人。娜塔莎夫人也有一位女儿,名叫贝芙丽,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 君岩伯爵突然去世,庄园内因为没了男主人,日渐萧条。 资料中另外还有一些君璧本身熟识之人的信息,但暂时看不到任何与攻略人物“景珩”相关的内容,不知道是又隐藏了姓名,还是本来就是与她并无相关之人。 君璧想着按照系统的套路,目标人物应该会很快出现在她的身边。她更在意的反而是本身的处境,她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暗暗吐槽道:这哪里是像灰姑娘,直接就是如假包换的灰姑娘的悲惨身世啊。看她现在的衣着住处,就知道这位后母不是良善之人。 女佣橙丝儿端着早餐,来到了君璧所在的阁楼,正好看到君璧正在忧伤的叹气,对她尤为怜惜。 君璧吃着只有一点咸味的土豆泥,更加忧伤起来,她几乎是机械地咀嚼,只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庄园内已经没有了多余的金钱,除了娜塔莎夫人和贝芙丽,旁人都无法吃到丰盛的食物。 在娜塔莎夫人和贝芙丽仍在休息之时,君璧抱着一大堆衣服,开始努力的搓洗着。唉,她当上位者太久了,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小女仆,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庄园的经营不景气,娜塔莎夫人迫切地希望可以再找一位丈夫作为依靠,不过她已不在年轻,况且她的女儿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娜塔莎夫人的女儿贝芙丽有一头柔软的棕色头发,皮肤白皙,淡琥珀色的眼眸为她增色不少。但她显然并不满足现在的容貌,她更喜欢金发,棕色似乎看上去不够高贵。 “贝芙丽,也许我该为你举办一场舞会,让那些单身汉们好好瞧瞧我漂亮的姑娘。要知道,你也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娜塔莎夫人切割着柔嫩的小牛排,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贝芙丽撅着红艳的嘴,有些不满地说道:“妈妈,我们不回伦敦吗?”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的乡绅,看上去粗鄙又市侩。 娜塔莎夫人咽下嘴里的食物,无奈地叹了口气,“贝芙丽,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她们已经没有足够的钱来维持在伦敦的奢靡生活。 贝芙丽看上去有些不太开心,一向疼爱女儿的娜塔莎夫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刀叉,去安慰她。 君璧默默地将最后一道菜摆上餐桌,垂着头退了下去。 橙丝儿看到端菜的君璧回来,很是心疼,“小姐,你原本不必做这些的。那个刻薄恶毒的女人!若是伯爵知道她会这样对待你,一定会很难过的。”明明君璧小姐才是正经的伯爵女儿,却被那可恶的女人逼到了这般田地。 “橙丝儿,我没事的。”君璧对面前真心关怀自己的人很是感激,露出温和的笑意。虽然因为劳作打扫,让她有些灰头土脸,但是年轻鲜嫩的人儿不需要任何修饰,也宁静美好得如同一朵盛放的百合花。 正当娜塔莎夫人为女儿贝芙丽筹办盛大的成人式舞会之时,一个对她来说如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从远方传来。 君岩伯爵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的弟弟,君景珩。他将会在不久后回到庄园,继承遗产。 娜塔莎夫人听闻这个消息,几乎要晕厥过去。她从未听君岩伯爵提起过他还有个弟弟,可是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令她无法反驳。 娜塔莎夫人多方打听,知晓了君岩伯爵的这位弟弟的一些基本情况。他拥有英国的贵族血统,却在神秘的东方出生。从小跟随母亲长大,成年后才来到英国,据说这次他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上帝!那个粗鲁的男人,竟然想要夺去我们的一切!”娜塔莎夫人面色苍白,被搀扶着躺到床上,紧紧握着贝芙丽的手,“我们有大麻烦了。” 贝芙丽虽然不算是个特别机灵的姑娘,甚至被娜塔莎夫人宠得有些过于自负,但从母亲如此大的反应中,还是感觉到了危机。没了这个庄园,难道是要让她过上贫民的生活吗?不,她不要! “妈妈,或许我们应该好好招待那位叔叔。”贝芙丽突然有了主意,“或许他不是我们想象得那样坏,如果他能够喜欢你,或许我们……” 正端着水站在一旁的君璧,听到贝芙丽的话,忍不住在内心放了个白眼。这个愚蠢的女人,为了钱居然打算出卖自己的母亲。可笑的是,娜塔莎夫竟欣然同意了。 君璧安安静静地把杯子收好,默默走出去关好了门。这对母女如何拙劣的盘算她不在意,她只知道自己的目标人物不久就要出现了。 第一零八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2 娜塔莎夫人和贝芙丽从噩耗中重整旗鼓不久,君景珩的马车也在一日的下午抵达了庄园门口。 娜塔莎夫人带着所有人在外面迎接,她们需要给这位财产继承者美好的第一印象。 君璧躲在众人的身后,垂首而立,眼观鼻鼻观心。 马车看上去修饰朴实,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细节上的精巧。车夫的穿着也比一般人更加考究。 君景珩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马车停稳后,就直接走了下来。 君璧刚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裹在长靴里坚实的长腿,耳边就传来贝芙丽的低声惊呼。她疑惑地抬头看去,也不禁倒吸一口气。 君璧在此空间内度过了一段时间,见过不少英俊的青年,他们皆是轮廓分明,五官深邃,别有一番韵味。可是比起面前的君景珩,那些人瞬间沦为了陪衬,不再有任何看点。 君景珩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头仿佛被阳光亲吻过的浅金色短发,比起君璧的发色更加浅淡。 也许是混血的缘故,君景珩与正统的英国人长得不大像。那双浅灰色的眼眸非但不显得黯淡,反而美丽得如同一颗光彩潋滟的宝石。 他的嘴角挂着优雅克制的微笑,微微扬起的下巴略带矜贵。他的脖颈弧度优美,喉结性感,雪白的肌肤比东方的瓷器更加细腻。 君璧不禁怀疑,这样的人,真的是从战场刚刚归来吗? 娜塔莎夫人呆愣了片刻才从君景珩的美貌里回过神来,她的眼神闪闪发光,仿佛重新点燃了年轻的激情,“君景珩先生,你好,你比想象中的年轻多了。”她笑得花枝乱颤,虽然性别不同,但确实很像一只开屏求偶的孔雀。 君景珩的反应很平淡,他润泽的嘴唇轻轻相碰,声音清冷而疏离,“娜塔莎夫人。”说完微微颔首示意,完全忽视了娜塔莎夫人刚刚准备抬起的手。 娜塔莎夫人身旁的贝芙丽从见到君景珩开始就面带娇羞,红润的脸颊如同朝阳下的玫瑰,散发着少女的甜美。不过君景珩只是随意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娜塔莎夫人有些尴尬地紧握住手中的扇子,君景珩的冷淡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尤其是在这么多仆人的注视下,这种羞辱感越发强烈。 君景珩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片刻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君璧在哪里?” 娜塔莎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君璧身旁的橙丝儿却很是激动。她推了君璧一把,君璧猝不及防,向前迈了一步,在整齐有序站立的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出,正好落在君景珩的眼中。 君景珩的视线在君璧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娜塔莎夫人,我记得君璧才是哥哥的亲生女儿。” 谁也没想到君岩伯爵的弟弟、这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竟是为了保护君璧来到庄园的。被刻薄的娜塔莎夫人欺压的众人,心中难免升起复仇般的快感。娜塔莎夫人不得人心,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娜塔莎夫人用扇子遮掩着嘴,边想着适合的理由,边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她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所以总是喜欢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个理由太过离谱,不禁令人嗤之以鼻。 君景珩自然也不会相信,不过他并没有反驳质问,而是略带威胁地望向娜塔莎,说道:“您不该任由她这样胡来,她毕竟是伯爵家的小姐,需要学好规矩,我想这也是哥哥的愿望。”他说得还算客气,可是众人都听得明白,他是在责怪娜塔莎夫人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 大家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这位新来的继承人似乎比想象中的明理,也许由他来管理庄园,并不是一件坏事。 “君璧,去把你这身糟糕的衣服换掉。”君景珩转头对君璧说道。 君璧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终于可以从小女奴的生涯中解脱了。这位叔叔到底是目标人物,出场就如此给力。于是她朝君景珩调皮地眨了眨眼,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转身与橙丝儿离开了。 君璧的房间和衣柜都已经被贝芙丽霸占,除了几件灰扑扑的麻布裙子,再没有其他的衣裙。娜塔莎夫人显然也想到了。 君璧那些华丽的蕾丝裙都已经被贝芙丽修改后占为己有,还好仍有几条款式简单的衣裙被压在衣柜深处,因为没有得到贝芙丽的青睐,得以幸存。 其中有一条来自东方的丝绸长裙,贝芙丽并不喜欢它月白的颜色,嫌弃它太过素净,于是被暂时搁置了。此时的丝绸十分罕见、价格昂贵,贝芙丽本想让裁缝帮她做成漂亮的裙边点缀,可是还没来得及使用,君景珩就到了。 贝芙丽不情愿地将裙子还给了君璧,不满地对娜塔莎夫人抱怨道:“她实在配不上那些美丽的裙子。我真的很喜欢那件丝绸长裙,我想我能把它做成一些非常美丽的装饰。” 娜塔莎夫人轻轻拍了拍贝芙丽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她左右端详着女儿明丽的面容,眼中尽是自豪,“就算让她穿了那些裙子,你依旧是这里最美的姑娘。”娜塔莎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总是毫不吝惜地赞美。 “那是当然了,妈妈。”贝芙丽骄傲地昂着头,“我敢打赌,她那干瘪的身材绝对撑不起那条长裙。” 母女两人因为自己的猜测沾沾自喜,她们已经确定君璧一定会出洋相,而君景珩也会因此意识到,君璧并不适合做伯爵家的小姐,而是更适合去打扫炉灰。 此时的君璧想法则正好相反,她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给君景珩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橙丝儿替君璧系好了腰间的丝带,这是条高腰长裙,君璧又腰身纤细,她暂时选择放弃使用那让人喘不上气来的恐惧束胸衣。 这条丝绸长裙被保存的很好,月白的颜色仿若皓月洒下的温柔银辉。 君璧高挑的身材将长裙的美展示得淋漓尽致。她洗干净了脸上的灰尘,精致娇艳的脸庞不再被遮掩。比阳光还要灿烂的金色长发,带着微微的自然弧度。她整个人仿若从希腊神话中走出的女神,高贵典雅。 第一零九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3 君璧最令人惊叹的还是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往常她总是低眉顺目的模样,并没有太多人会盯着她的瞳仁仔细看。此刻她毫无保留地展现着自己的美,眼中如同盛开的大片花海。当她静静凝望之时,那美丽的颜色会完全攫取所有人的注目,没有人舍得移开目光。 贝芙丽与君璧相比,实在是有些普通了。 “上帝啊,小姐您真是漂亮极了!”橙丝儿望着君璧的金发紫眸,忍不住发出赞叹。她敢说,就算回到伦敦,君璧小姐也会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君璧本身长得已经足够美,但是偏于清纯,更像是墙角绽放的倔强柔花。后来的君璧气质完全不同,无论是眼神、微笑,还是周身萦绕的惑人风韵,都让她整个人惊艳绝伦。 “谢谢你,橙丝儿。”适度的羞涩让少女看起来更加惹人喜爱,雪白的肌肤染上一抹红晕,好似天边的美丽晚霞。 君璧款款走出之时,娜塔莎夫人和贝芙丽瞬间都变了脸色。 君景珩上下打量了君璧一眼,浅灰色的眼眸带着审视的意味。 君璧被盯着瞧,却没有显出局促不安,反而大方有礼地朝君景珩微微一笑。 君景珩若有所思,许久后终于点点头以示满意,“不错。” 从君景珩的举止中,可以轻易看出他的品味。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如果不是从小的严苛培养,或是像君璧这样拥有系统的金手指,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得自然。君璧可以肯定,这位叔叔的身份绝不简单。 贝芙丽有些嫉妒地盯着君璧的金发,她不甘心地腹诽着,这样美丽的颜色在君璧身上简直就是浪费,那丝绸长裙也因为穿在君璧身上变得庸俗了。 不过事实上,任谁都可以清楚地分辨,君璧比贝芙丽更加高贵典雅。 娜塔莎夫人试图夺回君景珩的注意力,开口攀谈道:“君景珩先生,也许我们应该为你办一场庆祝舞会。如果你准备在这里久住的话,就应该好好认识下本地的绅士们。” 娜塔莎夫人今天精心打扮过,但是她眼尾的皱纹和下垂的嘴角,无一不再彰显着她已经不再年轻。 君景珩不置可否,长久的沉默。君璧能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压抑的忍耐和不满。 娜塔莎夫人没见过世面,即使曾经在伦敦的生活时,她也只喜欢美丽的衣服和精致的下午茶,所以她并不知道对于君景珩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会在乎是否与那些乡绅交好。 “也许。”君景珩对娜塔莎夫人点点头,“不过,我现在需要与君璧单独谈谈,也许您愿意和贝芙丽小姐去花园逛逛。” 君景珩的话说得直白傲慢,他没有拿自己当外人,对于几人的亲疏分别,也是显而易见。 君璧看着母女二人隐忍着愤怒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有人撑腰的感觉真是不错。 娜塔莎夫人和贝芙丽面色铁青,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走了出去。 君璧跟随君景珩来到了君岩伯爵的书房,自从她的父亲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本身对这里拥有强烈的熟悉感,那情绪从她的心底瞬间奔涌而来。一排排整齐排列的书籍,是本身曾经整日流连的地方,她喜欢伏在君岩的膝头,静静听父亲朗读美好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君璧红了眼眶。 君景珩转头回望君璧,发现了她脸上的怀念与悲伤,沉思片刻,并没有打扰。 “父亲总告诉我要勇敢和坚强。”君璧从书架抽出一本书,摩挲着粗糙的封皮,纤细的肩膀令她看上去十分脆弱。 君璧侧着脸,微卷的金发落在她的耳畔,“可是最能给我力量的他,最终和母亲一样离开了我。”她说着,眼中泛起晶莹的泪光。 君景珩并不擅长安慰人,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又怕自己的话太过冷硬,反而会打击到面前这个可怜的姑娘。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想,他会很开心和你的母亲团聚。” 从君岩的心中,君景珩可以感受到他对于已故妻子的深爱。他续娶现任的妻子,不过是希望君璧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不过看上去,适得其反了。 君璧听到君景珩的话,释然一般嘴角露出浅浅笑意,仿若雨后天边划过一道绚丽彩虹,让她整个人熠熠生辉起来。 君璧慢慢走到坐在一旁的君景珩身边,带着孺慕之情,仿佛透过他看到的是她的父亲。她轻轻伏到了君景珩,紫罗兰般的眼眸真挚地注视着他,“谢谢,谢谢您能回来。” 当少女温热的体温贴上君景珩的膝头之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并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除非必要的舞会与社交礼节需要,其他时刻,他更喜欢与人保持距离。不过君璧现在是他的侄女,他答应过濒死的君岩,会代替这位父亲好好照顾君璧。 君景珩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伤了君璧此时本就脆弱悲伤的心,那样他一定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他硬生生地忍住了本能的冲动,虽然表情有些奇怪,不过好在并没有被君璧发现。 “当然……我当然会回来。”君景珩勉强地弯了弯嘴角,目光落在少女柔软的金发上。他深深吸了口气,本来想要推开君璧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发丝上,承诺道:“我会替哥哥好好照顾你的。” 君景珩感受到指尖的触感,皱着眉想道,似乎并不令人讨厌。君璧的发丝摸起来意外得很舒服,好像她身上的丝绸一般顺滑,又带着与动物绒毛相似的柔软温暖。 君璧紧抿着嘴唇,满是感动的眼神纯净真诚,表达着她谢意与感激。 “叔叔,您能告诉我,父亲……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君璧略带哽咽的声音,持续地攻击着君景珩的心理防线,“我希望您能告诉我,我并不想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回来的途中,他染上了重病。等我赶到之时,他已经十分虚弱。”君景珩神色坦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说出的并不是真相,“他一直记挂着你,所以我才会赶回来。” 君岩临死前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女儿,他最后的遗愿也是恳求君景珩照顾君璧。他说起自己女儿时,嘴角微微扬起,他说她善良可爱又那么年轻,让她无亲无故独自一人,他无法放心。 第一一零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4 君璧从君景珩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慈父君岩对她的宠爱,她不知自己来自何处,对如此亲情很是感怀,又在本身强烈情绪的影响下,眼眶再以无法负荷她眼中满溢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君璧哭泣的模样克制而不张扬,有种令人心碎的美。珍珠似的泪水沾湿了她卷长的睫毛,在洁白的肌肤上留下一行淡淡的水迹。 君景珩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虽然表情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但他内心颇为慌乱,不知该如何处理应付。 君璧双手合握在胸前,期待又紧张地望着君景珩,小心翼翼地恳求道:“我还没来得及给父亲一个告别吻,您能代替父亲,让我送给他这个告别吻吗?父亲最后见到的是您,我能从您身上感觉到他的存在。”她的眼眸浸满悲伤,言语诚挚,生怕君景珩会拒绝。 君景珩可以拒绝吗?他想,但是他不能。 所以君景珩只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免无意中显露出任何可能被误解为不喜或厌恶的行为。他因为过于压抑,似乎全身都有些僵硬,“当然……当然可以。” 得到了君景珩的许可,君璧破涕而笑,她很是喜悦,玫瑰花瓣一样粉嫩娇艳的唇扬起甜美的笑容。 君璧垂落的金色发丝拂过君景珩的脸颊,优美洁白的脖颈毫无瑕疵。片刻后,柔软的湿热感轻轻落在了君景珩的额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一触即分。 那一瞬间,君璧眼中的一滴泪悄然滑落,滴在了君景珩的手背上,炙热而沉重。 君景珩默默攥紧了拳头,来自生人的突然接近让他无所适从。不过好在对方是一位漂亮又讨喜的姑娘,若是换作娜塔莎夫人,他想他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君璧缓缓退离开些距离,紫罗兰的眼眸里洋溢着遗憾得到补偿后的满足与开心。 “谢谢您的体贴。”君璧再次轻伏到了君景珩的膝头,白皙的指尖交叠,让人感觉安静而美好,“除了父亲和母亲外,您是第三个对我这样好的人了。” 君景珩听闻,一边感叹这姑娘实在太过善良,一边又有些莫名的愧疚。他面对君璧的时候,好像比平常更加心软了些,也许是因为他不得不隐瞒她父亲死亡的真实原因。 “这是应该的,君璧。”君景珩保持着淡淡的温和笑容,日光映照下的银灰色瞳眸,显示出奇异别致的美感。 “您可以称呼我为阿璧,父亲和母亲都是这么叫我的,那会让我觉得亲切。”君璧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是在得寸进尺,于是嗓音里满是羞涩之意,和让人不忍拒绝的腼腆,逼着君景珩不得不与她更加亲近一些。 君景珩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满足君璧这微不足道的要求。他缓缓低下微昂的头,让他显得不再倨傲。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但优雅如同大提琴一般的磁性声音,还是带给君璧至高的享受,“阿璧。” 君璧感动地望向面前为她妥协的男子,也在心底喜悦于自己的阶段性进展。 君景珩在庄园内暂时住下,虽然他看上去对舞会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这并不会妨碍娜塔莎夫人对此的激情。尤其是她那出色的女儿贝芙丽,可以凭借这个机会,认识些出色的青年才俊。 君景珩对于庄园里少得可怜的财富,并没有半点觊觎之意,他甚至将带来的金钱用于贴补庄园的亏损。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君璧之情的猜测,他的身份并不简单,他拥有的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托君景珩的福,庄园恢复了往日的容光。娜塔莎夫人有了更多可以挥霍的钱财,随即更加热衷于打扮自己和贝芙丽,以期待在舞会上出尽风头。 君璧对此不以为然,她自然也会去参加那个舞会,但她只需要一件可以应付舞会的裙子就好。此时她已经从阁楼中搬了出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贝芙丽虽然很不满意,可这是君景珩的意思,她没有权利拒绝。娜塔莎夫人将那些素色的过气裙子,以一种趾高气昂的施舍态度丢给了君璧。 君璧默默地接受,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是橙丝儿看上去比她更加气愤,“她们竟敢如此对待您,小姐,您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老爷,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并且十分疼爱您。” 君景珩已经接手了庄园,虽然他并没有赶走娜塔莎夫人,但大家都清楚如今庄园真正的主人是谁。 君璧只是微微摇头,“我并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去麻烦叔叔,他最近已经很辛苦了。”另外她没有说完的是,她对于在舞会上出风头并没有兴趣。 她的目标人物是君景珩,除了与他多创造接触机会之外,其他的人如无必要她都不会关心。过分的美貌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君景珩会因此想要将她早点嫁出去,那岂不是更麻烦? 君璧从那些裙子里挑出了一条藕紫色长裙,同样是高腰的设计,不仅意味着这条长裙不够华丽,而且也说明她不需要穿紧绷的束胸衣。 “橙丝儿,你看它是不是跟我的眼睛很配?”君璧拉起那条长裙,欢快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披散的金色卷发好像涌起的美丽波浪。 橙丝儿觉得很是可惜,“可是……它实在是太过朴素了。”长裙很美,但对于一个舞会来说,它显得有些单调乏味了。在那些盛装出席的太太小姐之中,它必定会黯然失色。 “哦,那并不重要。”君璧毫不在意地勾勾嘴角,她此时的容颜如同艳丽的蔷薇,不过当她安静下来,又会像一朵清纯的百合。 “我已经足够迷人了,不是吗?”君璧朝橙丝儿眨眨眼,模样活泼可爱。 橙丝儿印象中的君璧小姐一直是温柔沉静的,她善良美好的性格,总会让人忘记了她的美貌。她永远是平和而羞涩的,却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光彩夺目。 橙丝儿不禁猜想,也许君璧小姐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当然,我敢保证,您绝对是最美丽的!” 娜塔莎夫人总会为自己的女儿贝芙丽的容貌自豪,可是橙丝儿却不那么认为。即使君璧小姐没有华丽的舞裙,也依旧比那个任性无礼的女人美得多。 君璧换好长裙,凝望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君景珩浅金色的短发,和他那俊美精致的五官。不知道那位叔叔……今晚会穿成什么样呢? 第一一一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5 舞会如期举行,这个夜晚一定是庄园有史以来最热闹的时刻。大家都听闻了君景珩的到来,对这个年轻又富有的继承人非常感兴趣。 娜塔莎夫人和贝芙丽穿梭在人群之中,自在地好像两只上下翻飞于花丛中的蝴蝶。她们身着缝制繁复蕾丝花边的舞裙,尤其是贝芙丽的腰身束到了极致,感觉随便一掰就会轻易折断。 君璧安安静静地坐在大厅的角落里,她的发丝梳拢到一侧,紫色的绸缎编在发间。金色与紫色,与她雪白无瑕的肌肤相互映衬,低调却诱人,纯洁又美艳。她把如此迥异的气质完美融合,即使她只是不声不响地坐着,依旧吸引着许多绅士的目光。 男士们迫不及待地向周围人打听这位漂亮姑娘的来历,并且跃跃欲试,想去邀请她跳舞。但是她看上去有些难以接近,男士们不够勇敢,只能望而却步。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仅有机会得到美人的青睐,但也十分有可能被厌恶。一时间没人敢踏出第一步,他们都在静静观望,等待着那个足够自信主动的人出现。 等到快要开舞之时,一位容貌俊美得不可思议的绅士,迎向了那位漂亮的姑娘,并且伸出了手。 他有一头和那位姑娘相似、却更为浅淡的金色短发,身材修长,衣着考究得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自惭形秽。 可爱的姑娘羞怯地搭上了他的手,面颊上浮现的红晕,令她看上去更加美丽动人。 绅士们看着他将姑娘纤细的腰肢拥入怀中,懊恼又不甘。他们虽然都不想承认,但是两人看上去真的是非常登对,令人赏心悦目。 旁人的想法并没有影响到共舞中的两人。 君璧的手轻轻搭在君景珩的肩上,他的肩膀宽厚紧实。 君景珩的容貌虽然精致俊美,但却比君璧足足高了一头。君璧面前是他性感的喉结,线条完美的下颌,还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气息。 君景珩微微低头,银灰色的眼眸深邃迷人,长长的睫毛一直吸引着君璧的目光。 “我猜,您应该不太喜欢这样的舞会。”君璧仰着头,嘴唇一开一合粉润诱人。 君景珩此时已经乏味到了极点,还好有面前的少女带来一丝趣味。比起那些庸俗的女人,她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也难怪君景珩会这样想,姑娘们面对如此优秀的男士,难免会过于热情。君景珩整个人似乎被淹没在了浓烈的香水里,让他的胃现在都有些不大舒服。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君景珩意外地露出来今晚第一个真诚的笑容,“也许我本来就不应该答应娜塔莎夫人来参加的。”他没有想到这个舞会会如此无趣,已经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对那显而易见的过度讨好感到厌烦,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可以安静地坐下来。 “娜塔莎夫人若是听到您这样说,一定会很生气。”君璧的眼眸笑成了弯月模样,“不过,我不会告诉她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她露出这样俏皮的笑容再合适不过,少女的天真在她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可以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变得愉快。 君景珩轻轻揽着君璧的腰肢,没有束胸衣的手感更加真实,而有温度。 “既然如此,也许我应该给你些奖励?”君景珩难得找回些愉悦的心情,跟君璧开起了玩笑,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没有了生涩尴尬,更加亲近自然。 “那……我能再多要一点儿吗?我相信您的慷慨。”君璧的脚步轻盈地转了个圈,飞扬旋转的裙摆胜过最美的裙边装饰。 君璧有些兴奋,转身回来后,略微向前靠近了些,君景珩也下意识地抱紧了更加贴近的她。 不过君璧似乎浑然不觉,她正沉浸在那个奖励的设想中,“也许是几个园丁?有大片的花圃荒废太久了,很可惜……”她的眼中如星空一般亮晶晶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君景珩的纠结,到底要不要推开她,拉开两人过于靠近的距离。 “当然没问题,对于花圃,我正好也有这个打算。”君景珩最终选择忽视,毕竟对于一位淑女,刻意的疏远有些伤人。并且她身上如花般的淡淡香气,并不令人讨厌,反而恰到好处,温和而令人感到舒适。 “叔叔,您真是太好了!”君璧开心得双颊染上红晕,甚至踮起脚,在君景珩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这样的举动在亲人间并不突兀,而且两人间的距离很近,她动作的幅度也不大,并没有被旁边的人发现,不过却让君景珩的身体瞬间僵硬。 “您怎么了?”感觉到君景珩明显地停滞了一下,君璧心中暗笑,但面上满是担忧地询问道:“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累了?” 君景珩几乎已经无法直视君璧的目光,只得将她带出了舞池,然后缓缓放开了她,“没事,只是有些口渴了,你要喝些什么吗?”他顺利地转移了话题。 君璧乖巧地点了点头,“您替我决定就好,当然,如果您能允许我喝点儿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君景珩看着少女眼中的狡黠,心中竟然觉得这样的她,实在有些别样的可爱。君璧和他之前见过的女人都不同,如果他不是现在的身份,估计也会像那些注视着她的男人们一样,为她着迷。 可惜没有如果……君景珩微微摇了摇头,抛开瞬间涌上来的奇怪念头,真切的笑容也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君景珩为自己拿了一杯红酒,却仍在君璧期盼的目光中,给她递过去一杯果汁。 虽然看上去很好喝,可是君璧的神情还是难免带了一丝失望,“您真坏。” 君璧有些失落地接过了杯子,纤细的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君景珩的手背。温热的感觉轻轻拂过,让他有些异样的酥麻悸动。 “我可是已经成年了呢。”君璧微微撅着嘴,那丰润的嘴唇有着蔷薇的颜色,让人想要靠近亲吻。 君景珩的目光在君璧的嘴唇上短短地停顿了一秒,随即很自然地移开了。他挑了挑眉,浅灰色的眼眸泛着淡淡的银辉,“在我心里,你可还是个孩子。” 君景珩似乎看透了些什么,又似乎没有。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是该死的准。 “我说不过您。”君璧委屈地垂下了眼眸,她总觉得,君景珩刚刚说的话是一语双关。 第一一二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6 君景珩并没有与君璧单独呆太久,娜塔莎夫人这只花蝴蝶就从花丛中飞了过来。君璧看着她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裙边,觉得有些头晕。 “君景珩先生,你怎么躲到这里了。”娜塔莎夫人热情地上前准备拥抱君景珩,她身上的香水味浓重得有些太过刺激,“你应该好好享受这场舞会,不是吗?” 娜塔莎夫人压根没有留给旁边的君璧一丝目光,她可是恨死这个卑微又可恶的女孩了。君璧几乎抢走了贝芙丽所有的风头,那些英俊的绅士们几乎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君景珩几乎是被过于殷勤的娜塔莎夫人拖走的,良好的教养让他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开一位女士。 君璧看得出君景珩全身紧绷,眉头紧紧皱起,不过她只是喝了口甜润的果汁,并没有打算管,谁让这位叔叔刚刚故意要与她撇清关系呢。 君景珩一离开,男士们投向君璧的目光明显变得更加热烈大胆了。不久,就有人缓缓走向了她。这些绅士们虽然没有君景珩那样出色,但也算英俊潇洒。 君璧对距离她最近的那位青年微微一笑,瞬间从美艳动人的蔷薇转变成清纯甜美的百合。她懂得掌握分寸尺度,一丝羞怯,一点腼腆,再加上含蓄的眼神和微红的脸颊,堪称完美。 那个青年被君璧看得心头发热,顺其自然地走上前邀舞。君璧欣然接受。 其实君璧并不大喜欢舞池的环境,但她知道君景珩需要她去解救。那位打算做他太太的娜塔莎夫人,恐怕是准备用些非常手段了。 快四十岁的年纪,也有很多气质出众的贵妇,但是很显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娜塔莎夫人。她有些微微发福,脖颈上的纹路彰显着岁月的痕迹,再加上她那庸俗的市井气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与典雅高贵扯上关系。 此刻君景珩正被娜塔莎夫人揽着肩膀,若不是他稍稍保持着些距离,娜塔莎夫人肯定恨不得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 君璧望了一眼君景珩难看的脸色,心中不禁暗笑。她对面的那位绅士沉醉在灿烂的金发和紫罗兰的眼眸中,不遗余力地夸赞着她的美貌,“您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美丽的……” 君璧听着肉麻的话,直起鸡皮疙瘩,但至少比此时的君景珩要好太多了。于是她微微抬头,朝那位绅士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绅士激动得涨红了脸,甚至脚步都有些混乱。 他们的身后就是君景珩和娜塔莎夫人。君景珩侧对着他们,不堪忍受骚扰的他忽然福至心灵,带着娜塔莎夫人转身。舞步本就有些杂乱的绅士一时也没控制好自己,和娜塔莎夫人撞成一团。 娜塔莎夫人尖叫一声,被硕大的裙撑绊住无法动弹,只能攀着那位惶恐的绅士勉强站起来。君景珩则又一不小心踩上了她的裙摆…… “对不起夫人,我并不是故意的。”可怜的绅士被娜塔莎夫人的尖叫声吓得头皮发麻,可是现在众人注视下的他,没有办法逃脱责任。他委屈地望向自己的女伴,试图让这位优雅而美丽的姑娘帮他一把。 “能麻烦你将她扶到一边吗?”君景珩及时上前打断了绅士求助的目光,也断了他的念想,“她看上去似乎需要休息。” 娜塔莎夫人很是狼狈,可是她的女儿贝芙丽正在愉快地聊天,并没有准备要过来的意思。 “当……当然。”绅士绝望地回答。 娜塔莎夫人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那位绅士扶走了。众人纷乱了片刻,又恢复秩序。乐队继续演奏,舞会继续进行,似乎娜塔莎夫人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君景珩直接拉过了正在窃笑的君璧,当他重新揽上少女带着温度的纤细腰肢之时,竟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久违了…… “亲爱的叔叔,您的脸色可真难看。”君璧颇有兴致地调侃着君景珩。无论是她动听的嗓音还是俏皮的眼神,都让君景珩觉得心灵舒服得好似得到清泉的洗涤,尤其是刚刚被严重荼毒以后。 君景珩并不是第一次和年长的女性跳舞,不过之前的夫人们皆是高贵优雅又知性的,像娜塔莎夫人这样充满渴望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看上去像一头发情的母牛。”君景珩想到娜塔莎夫人企图偷偷抚摸他的胸膛,没有控制住情绪,脱口而出。 君璧明显一愣,之前倒没有发现这位优雅又克己复礼的叔叔,还有毒舌的潜质。 当君景珩看到君璧疑惑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不禁暗骂一声该死,“抱歉,你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歉疚地朝君璧眨眨眼,“这些话可不是你该听的。” 君璧不得不承认,君景珩即使只是单纯地眨眨眼,也是魅力十足,至于他说过什么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当然了,我只听得到我该听的,您说是吗?”君璧朝君景珩笑笑,眼中带着挑衅,一句反问更像是在反击。 君璧的手掌轻轻搭在了君景珩的肩膀上,金色的发丝垂落在她雪白的脸颊两侧,让她美好得仿佛坠落人间的天使。“您并不是我的叔叔吧。”天使的嘴唇轻动,用只有君景珩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 君景珩揽在君璧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 君璧望进那双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银灰色眼眸,虽然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看上去正在酝酿着巨大的风暴,但她并没有任何惧怕,只是坦然抬头与其对视,“我知道父亲没有兄弟,他只有一个已经过世的姐姐。” 君璧说得缓慢而平静,平静得让君景珩有些不安,“也许您可以说服她们,可是您无法说服我,即使有父亲留下的信,我依然无法相信。”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叹息里君景珩听出了浓浓的悲伤,“可是我知道,一定是父亲托您来照顾我们的,所以……我想要依靠您。” 这番话充分解释了君璧明明发现了问题,却为何没有第一时间质疑,甚至在书房里愿意相信君景珩的那套说辞。这个可怜的姑娘,只是在相信她父亲愿意告诉她的一切。 “那么今天你又为什么要戳穿?”在捅开了那层窗户纸以后,君璧与君景珩之间的氛围,陡然发生了变化。 第一一三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7 君璧和君景珩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了所谓的亲情阻碍,看上去更像是登对又耀眼的男女。 此时的君景珩收起作为叔叔对晚辈的疼爱之后,望向君璧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具有侵略性。 “因为我很难过。”君璧微微咬着下唇,看上去悲伤到心碎,“娜塔莎夫人想要做什么,我看得出来。”就算她当初没有听到那母女二人的对话,如今的情形也是显而易见的。 君景珩眉间紧皱,看上去很是不悦,现在的他与之前相比更加高冷倨傲,甚至看上去有些淡漠的疏离。不过君璧明白,这才是真正的他。可以让他卸下伪装,君璧很有成就感。 “你是在责怪我吗?”君景珩的手指收紧握住君璧的手掌。 “不是的,我没有……”君璧有些慌张地解释,因为害怕君景珩误会,她的眼中泛起一层迷蒙的水雾。这让她的眼眸更加清澈见底,清澈到可以让君景珩看到他自己的倒影。 “我难过的是,她对父亲的不忠……”君璧咬了咬牙,吞吞吐吐地说道:“还有,对您的……对您的……”她似乎勇气用尽,再也说不下去,低垂下了眼眸。 君璧的耳尖以可见的速度红透,从君景珩居高临下的角度,此时只能瞧到她毛茸茸的发旋。但是从她羞涩的态度中,君景珩又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呢。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奇怪中夹杂更多的是惊讶,另外,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悦。被这样聪慧又迷人的姑娘喜欢,也许是每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骄傲。 君景珩知道,君璧如果还在伦敦,一定会成为绅士们争抢的对象。她美丽善良,兼具贵族小姐的优雅和少女的纯真,而且她也并没有那些骄纵任性的坏脾气。 “我想你可能是累了。”君景珩看着君璧几乎要将头埋到地下去,不得不开口为她解围,说的还是同样的借口,蹩脚却足够好用。 “去书房吧,我会将你想要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君景珩在君璧的耳畔轻声说道,然后带着她走出了舞池。 君璧和君景珩又一次来到了君岩伯爵的书房,但两个人此时的心境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 君景珩没有了叔叔身份的伪装,气场全开。他退去本就不多的温文尔雅之后,看上去更像是一位主宰的上位者。他双手交握,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对君璧开口。 君璧静静坐在书桌前的软凳上,没有急迫逼问,只是望着君景珩浅金色的短发。那发丝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就像金色的丝线,蔓延缠绕上心头,经久不散。 “我的确不是你父亲的弟弟。”沉默了良久,君景珩终于开口说道:“关于具体发生的事我无法告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父亲是位英雄,他救了所有人包括我,你应该为他感到自豪。” 君景珩短短几句话,但信息量很大。君璧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父亲的死并不简单,或者说牵扯到了某个大人物或某些机密。 “父亲一直是我的英雄。”君璧的脸色有些苍白,可她微微抬起的下巴,彰显着她的骄傲,没错,因为她的父亲而自豪。 “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出嫁拥有新的家庭,这个庄园也会全部成为你的陪嫁。”君景珩凝视着君璧,但他的眼神并不安定坦率,“你的父亲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为了救命之恩,就算说一点无伤大雅的善意谎言,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君景珩如是想到。 君璧却轻轻摇了摇头,她眼中有着洞悉一切的清透,“我知道,您在说谎。”她的瞳仁明亮,比夜空中的星子更加耀眼,“父亲并不是个合格的商人,庄园维持收支平衡都已经十分困难,最近更是亏损严重。如今庄园的稍有起色,我知道都是因为您的补贴。” 面前的少女实在太过聪明,君景珩已经记不得今晚是第几次因为她的聪慧而惊讶。 “我想,这并不算什么。”君景珩身体后倾,靠到椅背上,原本就线条流畅的双腿看上去更加修长。他神情轻松地说道:“不过是一段时间的休息、和一些少量的金钱而已。” 君景珩之所以如此说,更多的是不想让君璧有愧疚感,他第一次这样温柔体贴,让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您可真是嘴硬。”君璧微微一笑,似乎已经看透了君景珩的小心思,“如果您说这是为了我,我也许会更加开心。”她故意摆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模样,看起来又变回了那个活泼纯真的少女,“毕竟我也是个不错的姑娘,您说是吗?”随后她眨了眨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 君景珩不由地笑了起来,这个姑娘,真是有趣极了。她和她的父亲一样勇敢坚韧,却又有着吸引人靠近了解的独特魅力。她就像是一本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开阅读的书,诱惑着君景珩去探索其中的趣味。 这一晚,君璧收获颇丰,他们开诚布公地交谈了身份问题,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不过她很快就要面对君景珩的离开,而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措手不及。 午后,君璧在花园里享受温暖的阳光,这段时间她过的舒适安逸。 娜塔莎夫人因为舞会丢脸事件,腿脚不便,已经很久没有来找君璧的麻烦了,并且因此,她和贝芙丽的交集也变得少了很多。 君璧会尝试做一些可口的料理自己吃,不过总会被橙丝儿赶出厨房,认为那不是小姐应该做的事。 君景珩如约为她找来了经验丰富的园丁,花圃不再被荒废,开始呈现出郁郁葱葱的青翠绿意。虽然距离她想象中花团锦簇的景象还有些差距,不过各种植物开始萌芽生长,总是带给人美好的希望。 君璧微微眯着眼,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现在的温度舒服得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她的眼皮渐渐发沉,缓缓闭上了。 “阿璧。”君璧感觉自己似乎被轻轻拍了一下肩膀,一声温柔的呼唤将她从睡梦中拉回。 君璧有些茫然地撑开双眸,因为逆光的缘故,她只能看到对方闪耀着浅金色的发丝。她有些迟疑,“景珩?” 君景珩抿了抿唇,缓缓拉开两人的距离,坐到了君璧的身旁。 第一一四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8 自从君景珩的身份被捅破之后,他就再也无法阻止君璧对他称呼的改变。虽然女孩唤他名字的时候甜美悦耳,但总是让他觉得有些微妙。 “或许你还是叫我叔叔比较好,那样我可以感觉舒服些。”君景珩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说道。 君璧笑眯眯地坐直了身体,给君景珩倒了杯茶,“景珩,你别这么说。我们之间不必那么生疏,不是吗?”她需要两人间感情的发展,用尽方式在他心中留下痕迹,不是长辈晚辈间的,而是男女的关系。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君景珩似乎开始逐渐适应了。 君景珩眉头微蹙,伸手接过了君璧递来的茶,饮了一口,“我今天过来是有事要告诉你。”他将茶杯安稳放下,神情郑重地说道:“你知道的,我在外面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办。不久前发生了些紧急情况,我必须赶回去处理。” 君璧从君景珩凝重的眼神中,看出了此事必定不同寻常。她脸上的笑意随即消散,神情变得有些担忧,“是……是和父亲当初一样的情况吗?” 君璧的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她预感到,父亲牵扯的那件事可能并没有完全结束。 君景珩望着君璧忧虑的目光,最终默默点了点头。 “那么,你要去多久?是不是会很危险?”君璧的眼眸中满溢着忐忑不安,眼底深处的悲伤聚集,越来越明显。君景珩大致可以猜到她会如此的原因,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事实上,我无法给你明确的回答。”君景珩轻叹一声,“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也许会更久。不过你不用担心接下来的生活,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一切,你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在那件事还没有结束以前,他能给她的只有这么多了。这或许有悖于当时他对君岩伯爵的承诺,没办法一直照顾到她出嫁。但形势所逼,他只能在他可以努力的范围内,给她最好的生活。 君景珩察觉了君璧对他的感情,在那次舞会上,她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 但君景珩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他知道,这或许只是一种移情。他在君璧最痛苦的时刻出现,代替父亲的角色拯救了她,所以君璧难免因此心存感激,对他也会格外依赖。 君景珩是一个冷静薄凉之人,从他懂事之时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比别人更加理智,或者说缺乏感情。他的行事规范大多来源于礼仪规矩,或是原则承诺。 “我不关心这些。”君璧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打断了君景珩仍准备继续的叮嘱。她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有些泛白,她的嘴唇似乎也失去了血色,“我想知道的是,你还会不会回来,安全地毫发无损地回来?” 君璧的眼睛非常的美,君景珩并不是第一天知道。此时那双盛开着紫罗兰花海的眼眸,正涌动着他无法描述的复杂情绪,攫取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办法答复你。”君景珩平静地回答。如果那件事不危险的话,君岩伯爵也不会因此死去。 闻言,君璧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好像盛开的花朵顷刻间枯萎凋零,她失落地说道:“也就是说,你也会像我的父亲一样离开我,是吗?”她的眼眶渐渐泛红。 君景珩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能静默不语,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浓重的悲伤。本来应该等待君璧自己慢慢平静,他却莫名有些不忍,因为这对她来说是个相当沉重的打击。 “……我会尽快处理,争取早些回来的。”君景珩的意识还没有转过弯来,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直接给出了承诺。 君景珩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面对君璧时格外明显的心软,这让他既懊恼又不解,这实在是不像他。 可是君璧好像因为这句话,突然间又鲜活起来。她的双眼焕发出璀璨的神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君景珩的双手,完全没有在意他瞬间的身体僵硬,“真的吗?太好了。” 君景珩感受着手上柔软的温度,指尖微颤,并没有挣开,“我会的。” 君璧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这样的依赖让君景珩觉得久违的温暖。似乎有这样一个人关心他,在意他,比想象中更让人觉得幸福。起码他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真情实意,那是和别人完全不同的。 君璧终于再次露出笑容,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框里滑落,“我等你回来。” 君璧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就像当初她微微抬着头,告诉君景珩“父亲一直是她的英雄”时一样的坚韧。那些本来属于她父亲的信任,似乎全部转移到了君景珩的身上。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美好。 君景珩感觉君璧放开了他的手,然后站起身来,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他的脸颊。他的气息有一瞬间慌乱,那温润的触感在他的额头停留了许久。 君璧的神态虔诚,让她显得更加圣洁美丽。她轻轻说道:“我会一直为你祈祷。” 君景珩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他觉得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有些窒闷,有些陌生,但是那温暖的感觉却从额头蔓延到四肢百骸,流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神奇又怪异…… 君景珩次日就离开了庄园,任谁都能看出送别时君璧的悲伤难过。 君景珩走后,娜塔莎夫人和贝芙丽又开始作妖,只是她们不再敢对君璧明目张胆地苛责。 不过君璧正因为目标人物离开无聊,又因为料理实在不合胃口有些心情沉郁,娜塔莎夫人就刚好撞到了枪口上,差点被她用餐刀割了头发。自此以后,母女俩看她的眼神就像见了鬼。 君璧日复一日地在等待中度过,有时在书房,有时在花园,她甚至用厨艺说服了橙丝儿,偶尔会和她研究一些可口的小点心,不过橙丝儿只允许她一周进一次厨房。 时间流逝,不经意间君景珩已经离开一个月了。他的信会每日按时寄回来,这也是君璧的请求。虽然信里并没有写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至少可以报平安,也可以让君景珩知道,君璧一直在等他回来。即使互相不在对方身边,依旧可以维持感情的沟通。 第一一五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9 两个月时间过去了,君景珩非但人没有回来,本来每日按时会寄到的信也中断了。 虽然系统并无特殊提示,让君璧可以放心君景珩没有遇到生命危险,但她总是有些忐忑不安,也许是在担心君景珩会有其他意外或者受伤吧。 橙丝儿发现了君璧整日心不在焉,每天的饮食虽然没有落下,可是却吃得并不多,她知道君璧在为何事苦恼,有些心疼。于是她只好尽量帮忙分散下注意力,“小姐……也许我们可以研究些新的点心,等老爷回来之后,就可以让他尝到,他一定会很喜欢。” 君璧点点头,同意了橙丝儿的建议。 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君璧没有渐渐适应,反而越发想念君景珩,甚至曾想过是否有可能去寻找他。可是有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知从何寻找,只能暂时作罢。 一日,君璧无聊地捧着本书打发时间,她瘦了些,却依旧保持着美貌。她没什么心情研究料理,又吃不惯乏味的食物,所以比以前清减了许多,看上去更加柔弱,惹人怜爱。 橙丝儿匆忙跑过来告诉君璧:“小姐,老爷回来了!” 君璧几乎是立刻丢开了书,提着裙子向外奔跑。金色的长发伴随着她带起的风飘散开来,远远望去,好像一抹耀眼的阳光。这团阳光在君景珩惊讶的目光里,直接撞进了他的怀中。 君景珩肩上带着伤,在君璧猝不及防地冲击下,不得不后退了两三步,才稳住了身形。他下意识地揽住君璧的腰肢,发现似乎比之前更加纤细,不禁眉间蹙起,轻声唤了句:“阿璧……” 君璧周围萦绕着让她眷恋的君景珩的气息,她很是安心,“你终于回来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感情已经沉浸得如此深刻。 君璧的眼泪渐渐润湿了君景珩胸前的衣襟,这让他有些诧异,随即又升起些异样的情愫。原来君璧竟是如此担心他啊?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还是最近吃得不好或是睡眠不足,君璧大哭一场之后,竟华丽丽地“晕倒”了。其实君璧可能只是有些疲倦,如今依靠的人回来,哭累了就安心地睡了过去。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君景珩只能手忙脚乱地将她抱回了房间。少女的体重轻盈得有些过分,他望着那尖尖的小巴,发现比他离开之前消瘦憔悴了许多。 君璧的手紧紧地抓着君景珩的衣角,似乎十分害怕他会离开。因为这样的小小举动,君景珩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君景珩将困乏的少女安置在床上,洗漱之后又用了些食物,其中有君璧做的精致点心,赏心悦目,味道也相当美妙。 橙丝儿作为忠诚的女仆,在端上食物的间隙,不遗余力地描述着这段时间君璧小姐的担忧与痛苦。这些话就像一颗颗的小石子,落在君景珩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 橙丝儿走后,君景珩陷入了沉思。 君璧一觉醒来之时,天色已暗,周围一片寂静。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经意间,发现了坐在床边背对着她的君景珩,他正拿着本书翻看。 “景珩。”君璧轻轻唤了一声,嗓音里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 君景珩闻言一怔,随即合上了书。他也瘦了一些,不过精神不错,唇色红润,银灰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美得令人心醉。 “你终于醒了。”君景珩轻舒了口气,将书随手放到一旁,靠近了些,仔细看着君璧清瘦的脸庞,“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 话还没讲完,君景珩就感觉柔软温热的人儿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他整个人僵住,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更让君景珩意外的是,下一刻,熟悉又陌生的温润触感贴到了他的唇边。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了神智。他可以看到君璧颤动的睫毛和紧闭的双眼,洁白细腻的肌肤笼罩着昏黄的光晕。 君璧亲吻了下君景珩的唇,又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落下轻轻一吻,满是深情,“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想你。” 君璧的呼吸拂过君景珩的侧脸,如此近的距离,让她看上去更加惑人心神。 君景珩沉迷在君璧的柔情中,可是也很快意识到此时的气氛过于缱绻,超越了两人的身份。他慌忙地收回了被君璧握住的手,“阿璧!你……”他应该说些什么,是应该让她冷静吗?他看着那双紫罗兰色眼眸中满是深情,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要这么快拒绝,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君璧眼中满是期待,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如此强烈地期盼着君景珩的归来,让他不解又有些混乱。 君景珩离开前早已察觉到君璧对他的情感,他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是没想到这份情意竟会愈演愈烈。而他自以为的冷静克制,也在君璧的热情下逐渐崩塌。她眼中的炙热,正在灼烧着他的理智。 君璧轻抚上那俊美的脸庞,温柔地说道:“景珩,我喜欢你,深深的喜欢。不,应该说是,我爱你。” 君景珩听到如此热烈的告白,心口随之剧烈地跳动。 君璧再度接近,伸手揽住了君景珩的脖颈…… 君景珩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但偶尔传开的阵阵刺痛还是可以唤回他片刻的清明,可这清醒转瞬即逝,又被新的沉醉覆盖。 “你受伤了?”君璧这才发现了君景珩肩上的白色绷带,微微一怔,侧开头软声询问。 君景珩浅灰色的眼眸已经一片深沉,他已经反客为主,低语说道:“……没关系。” 君景珩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君璧有着与和对旁人不同的感觉,他也没有空暇可以细细思考。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君景珩准备和面前的少女一起堕入深渊。 也许此时是短暂的相处,因为君景珩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完全爱上了她,但此时的一切足够真实,让他无法放手。他难得的可以感受到这份强烈的情感,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回报她的爱呢? 是对还是错,这一刻谁又会在乎…… 第一一六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0 娜塔莎夫人一大早就坐在客厅里,等待着君景珩的到来。她昨天只在傍晚君景珩归来时,匆匆见了他一面,就被那装柔弱的心机女君璧给打断了。 娜塔莎夫人当然不会知道接下来君景珩和君璧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赢得君景珩的心。 君景珩今天早晨是从君璧的房间走出来的,不过在客厅守株待兔的娜塔莎夫人却没有机会看到。 君景珩似乎比往常更加容光焕发,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细碎的光辉。他看到娜塔莎夫人,难得露出笑容,“娜塔莎夫人,早安。” 娜塔莎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她摸了摸自己蓬松的卷发,暗自猜想大概是今天的她格外漂亮。“早安,君景珩先生,”她笑得灿烂,也让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昨晚睡得可好?” 君景珩本来正在整理袖扣,听到娜塔莎夫人的询问,不禁回忆起昨晚。他刚刚起床时,那个可爱的姑娘还沉睡在甜美的梦中。 君景珩的嘴角微微勾起,声音也显得舒朗轻快,“非常好。” 橙丝儿已经备好了早餐,君景珩低声吩咐她将君璧那份也准备好,过会儿他会帮那位需要好好休息的睡美人端过去。 娜塔莎夫人想要打听君景珩这段时间离开所做的事,被他巧妙地回绝了。之后君景珩就开始静静用餐,再也没有理会娜塔莎夫人,仿佛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 君景珩前后不一的态度令娜塔莎夫人觉得有些难堪,她打算提点一下这位没有对她做出回应的先生,“君景珩先生,你为什么至今都未娶妻呢?毕竟你的年纪也有些大了,不是吗?” 事实上,君景珩今年二十八岁,说起年纪,可比娜塔莎夫人要年轻许多。不过这句询问倒是提醒了他,让他不经意间想起了君璧。 君景珩缓缓咀嚼完口中的食物,优雅地擦了擦嘴唇,微微坐直说道:“那么娜塔莎夫人觉得,我应该找一位什么样的姑娘呢?” “你真是问对人了。”娜塔莎夫人捂着嘴笑起来,“我想她必须出身高贵,懂得规矩礼仪。只有这样的淑女才能配得上你,当然,我觉得或许成熟一些会更好……” 娜塔莎夫人委婉地自荐,但君景珩显然没有听进去,“我更喜欢年轻迷人的少女。” 君景珩看着娜塔莎夫人瞬间变了脸色,心中冷笑。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毫无自知之明,已经达到了令他厌恶的程度。 “您或许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君景珩从橙丝儿手中接过君璧的早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娜塔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您看上去脸色很是憔悴,毕竟上了年纪,您还是首先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娜塔莎夫人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她的面容因为羞耻而涨得通红。 君景珩没有再理会她,转身走上了楼梯。娜塔莎夫人因为太过恼怒,并没有注意到他手上还端着一份早餐。 君璧还在安然入睡。君景珩把早餐放到一边,坐在床边凝望着她美好恬静的睡颜。粉嫩的嘴唇自然微张,温柔的阳光亲吻着她的金发,长长的睫毛也染上融融光晕,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君景珩没有忍耐自己的情绪,随心而动,在君璧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睡美人似乎是被食物的香味诱惑,轻轻嗅了嗅,缓缓睁开双眼。她朦胧间发现了君景珩的身影,于是像个爱撒娇的孩子一般,扑进了君景珩的怀里,用带着些鼻音的软糯声音说道:“景珩,我还没有睡够。” 君景珩觉得君璧现在的模样格外迷人,于是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将这个香软的姑娘拥进怀里,怕她着凉,顺便还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没睡够就再多睡一会儿,或许也你可以先吃过早餐再继续睡。”君景珩抚摸着君璧的发丝。 “那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睡?”她眨了眨眼,无辜地望向君景珩。 君景珩无奈地说道:“阿璧,不要胡闹。”可是他并没有远离,依旧紧紧地拥抱着这个调皮的少女。 “景珩,我只是想让你多陪陪我而已。” “嗯,我知道,我在这。”君景珩很喜欢这样的君璧,对他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用温柔低哑的声音轻哄…… 自从君景珩回来之后,君璧的脸庞也渐渐红润起来。她的双眼焕发出夺目迷人的神采,双颊饱满粉嫩,宛如一朵美丽的娇花,绽放出属于她的神秘魅力。 君景珩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优秀的姑娘,君璧绝对是男人心中梦寐以求的最佳情人,当然这还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 曾经有很多艳丽的贵族小姐与君景珩有过交集,但他却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而君璧的一切都令他着迷。优雅又不失俏丽可爱的一举一动,聪慧又知晓情趣的智慧头脑,君璧可以在他面前展示出不同又完美融合的气质,时而纯真娇憨,时而又风情万种。 容貌可以决定你是否愿意接受爱上这个人,而内在却能决定你能爱她多久,爱她多深。 如果说君景珩一开始是有些被动地接受着君璧浓烈的情感,那么现在的他正在慢慢地转变。 “小姐,您还需要我准备其他的吗?”橙丝儿把君璧列出的食材整齐放好,看着她颇为熟练地开始烹饪陌生的菜肴。 君璧并没有回头,正聚精会神地处理着手里的牛肉。她语气轻松愉悦地对橙丝儿答道:“不需要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君璧可以感受到君景珩对她的情感在渐渐提升,她也终于有了闲暇心情可以好好的安抚下自己的胃了。 虽然这里的牛排味道很正宗,吃起来也还算不错,不过君璧吃久了还是会腻。于是她今天特意准备好葡萄酒,打算尝试一下印象中的红酒烩牛肉。 橙丝儿虽然很想留下帮忙,不过既然君璧小姐吩咐了,她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不过刚踏出厨房,倒是正好碰上了寻找君璧的君景珩。 第一一七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1 食物的香气开始弥漫,君璧嗅了嗅,又戳了戳软烂的牛肉,下意识地冲身后说道:“橙丝儿,帮我把勺子拿来。”刚说完她就想起,自己已经吩咐橙丝儿离开了。 不过勺子还是被贴心地递了过来,拿着它的是一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掌。手背的肌肤细腻白皙,充分显示着他的养尊处优。 君璧微微一愣,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双银灰色的深邃眼眸,“景珩?”她起初的惊讶,瞬间又转为喜悦,“你刚刚吓到我了。”少女独特柔美的嗓音亲昵地责备,说完娇嫩的唇瓣又微微抿住。 君景珩从身后轻轻拥住君璧纤细的腰肢,感受着她的柔软与温度,“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在粉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属于他的气息直接扑洒在君璧的耳畔。 两个人享受着独处的时光,单纯的心灵相近,温馨又美好。 “我想你肯定是被香味吸引来的。”君璧朝他眨眨眼,用勺子舀起一小块牛肉,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了君景珩的嘴边。 酱色的肉块散发着淡淡酒香,杂糅着牛肉的味道,勾人食欲。君景珩在君璧期待的目光中,将牛肉咬进了嘴里。瞬间,热烫又鲜香的滋味充盈在他的口腔。那些牛肉已经炖得软烂,轻轻一咬,回味无穷。 “味道怎么样?”君璧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君景珩的评价。 君景珩神色不明地沉默了片刻,看着君璧的目光越来越不安,突然笑出声来,“很美味。” “你故意的,景珩。”君璧气鼓鼓地在他的腰侧掐了一把,还不解气又凑上去咬了下他的唇,“你太过分了!” 此时不是准备餐食的时间,厨房没有人进出,两人安静地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间。之后君璧简单地收拾好,与君景珩一前一后的离开。他们现在的关系除了橙丝儿暗暗知道些,基本还是隐秘状态,毕竟君景珩还是君璧名义上的叔叔。 午餐时间,君景珩和娜塔莎夫人坐在餐桌的一边,对面是君璧和贝芙丽。 一般来说,除了特定的交际场合或是宴会,在餐桌上是需要保持安静的,但这条规矩显然并不适用于娜塔莎夫人。她在自荐失败时候,很快就恢复了斗志,又开始热衷于推销起自己的堂妹来。 本来还可以应付自如的君景珩,发现娜塔莎夫人没有被打击到,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心中难免对她多了几分厌恶。 “君景珩先生,或许你应该见见凯瑟琳,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她真的是个漂亮迷人的姑娘。”娜塔莎夫人毫无顾忌地夸奖起她的这位堂妹。 君景珩缓缓舀起一口浓汤,平静地回答道:“也许吧,不过我想她肯定不是最漂亮的。”说完,他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君璧。 “不,那你可说错了。”娜塔莎夫人显得胸有成竹,看来她对于那位堂妹的美貌很有信心,“你知道吗,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美丽迷人又温柔谦逊的小姐,她甚至还有一万英镑的嫁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君璧闻言,秀美蹙起。她没有忍住,轻轻地踢了君景珩一脚,谁让他这样招蜂引蝶了。 君景珩莫名挨了一下,又被君璧生气地瞪了一眼之后,只能默默地表示自己很委屈。 “既然如此,我猜一定有很多绅士愿意娶她。”君景珩及时堵住了娜塔莎夫人滔滔不绝的嘴,免得对面已经有些不悦的小姑娘再次攻击他。 可惜娜塔莎夫人最不懂的就是适可而止,而作为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贝芙丽,自然也不会阻止她。 “那是自然的。”娜塔莎夫人的语气相当自豪,甚至还提高了音量,“不过我想她值得更好的。像你这样英俊出色的绅士,才是她最好的选择。”她边说还边对君景珩眨了眨眼。 君景珩眼眸里闪过一丝嫌弃,这个动作如果让像君璧这样姑娘做当然是相当可爱的,不过换做是娜塔莎夫人做出来,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君景珩的小腿又被踢了一脚,他也很是无奈,只能垂下眼眸,保持沉默。 因为君景珩没有回应,于是娜塔莎夫人把目光转向了君璧。虽然在娜塔莎夫人心里觉得君璧很是碍眼,但似乎她与君景珩的关系还算不错,于是破天荒地问道:“君璧,你是不是也觉得你的叔叔应该拥有这样一位完美的妻子呢?” 君璧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瞥了君景珩一眼,然后露出一个甜美到令人窒息的笑容,“抱歉,娜塔莎夫人,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君景珩的后背因为君璧格外甜腻的声音,泛起一阵凉意。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君璧微凉的脚尖钻进了他的裤腿。他握着勺子的手不禁微微一紧。 两人在餐桌下的交锋并没有被发现。娜塔莎夫人正在因为君璧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些恼怒,“你叔叔的年纪不小了。”她仿佛是在命令君璧一般,“你应该替你的叔叔多做考虑。” 君璧表面故作没有听懂的模样,脚尖又轻轻点了点君景珩的小腿。 “可是叔叔是我的长辈,他又不会听我的,不是吗?”君璧用单纯又无辜的眼神望向对面的君景珩。 君景珩看上去神色如常,只是浅灰色的眼眸有些深沉,眼底深处偶尔划过一丝极淡的隐忍。 娜塔莎夫人虽然觉得君璧的话有些冒犯,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君景珩甚至都不会在意她的意见,更别提作为晚辈的君璧了。可是让她就此放弃,她又有些不甘心。 “君景珩先生,你……”娜塔莎夫人试图要继续讲述自己那位堂妹的美好,可是还没来得及多说半句,就被君景珩手中餐具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 某种意义上,这是很失礼的行为,君景珩从来没有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 娜塔莎夫人都可以看出,君景珩此时的表情十分不满。她甚至感觉君景珩是在用愤怒的眼神警告她,这让她很不舒服,有种难以言喻的威胁感。于是她只能暂时住嘴。 不过娜塔莎夫人不知道的是,君璧此时也刚刚收回了脚。罪魁祸首毫不自知,继续认真地享受着似乎变得美味了的午餐。 第一一八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2 君璧比谁都享受如今鲜花盛开的花园,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气渐渐转凉,可是这并不妨碍她留恋享受最后这一点温暖的阳光,活在当下是她的生活态度。 君璧喜欢在这个充满花香的空间里读书,没有其他娱乐的时间里,这是一个消磨时光最好的方式,而她并不是一个厌恶阅读的人。并且在每个世界的书籍,总能带给她不同的体验。 君景珩来寻找君璧之时,她正安静地捧着本书,微微斜靠在椅背上,散落的金色发丝铺满了她的肩头,脸颊旁的碎发随意勾在耳后。 君景珩很喜欢那在阳光下耀眼的颜色,就像柔滑飘逸的东方丝绸。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挽起一缕秀发,“你总能在闯祸之后依然如此悠然自得,我在想,是不是我把你宠坏了?”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丝丝缱绻的暧昧,这是他们之间特殊的默契。 君璧慢慢合上了书,抬起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因为阳光明媚的缘故,它看上去澄澈到几乎接近透明,好像两颗光彩夺目的紫水晶。 “景珩,我可不会接受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君璧拉过君景珩的手,微微一笑,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嫉妒是女人该有的权利,不是吗?” 没有人可以对这样美丽动人又灵动可爱的姑娘说出狠心的话来,尤其是当她用如此甜蜜的语气,间接表达着对你的爱意之时。当然,君景珩也不例外。他有些挫败的俯身,无奈地吻上了那柔软芬芳的唇,含糊地说道:“阿璧,你真是个让人无可奈何到过分的姑娘。” 君璧回应着君景珩的亲吻。她双颊微红,微微喘息,在这亲密缠绵的间隙,捧起了君景珩的脸颊,不满地娇嗔道:“你不能一边亲吻我,还一边指责我,我哪里过分了?” 君景珩揽着君璧纤细的腰肢,将她抱起,自己坐下,又将带着些恼意的姑娘安放在他的腿上,“那么,我们换个说法,你真的让人又爱又恨?”他嘴角勾起,带着淡淡笑意,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嫣红的嘴唇。 君景珩突然觉得,如果有这样一个姑娘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一直枯燥乏味的清冷生活,也许会拥有温暖的阳光。他的确需要一位妻子,但是在他的眼中,除了面前的少女,已经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君璧了解的娜塔莎夫人绝不是个甘于现状的人,她接下来的举动也确实没有出乎君璧的意料。 那天之后,娜塔莎夫人更加坚定了想要推荐自己堂妹的计划,她认为只要能将君景珩留在庄园,她就可以继续享受现在的生活,甚至她或许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她看出了君景珩绝不是无能之人,他也许比君岩伯爵更加富有。 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娜塔莎夫人口中那位美貌又温柔的堂妹,凯瑟琳,就在她的万般期盼中,坐着马车来到了庄园门口。 娜塔莎夫人的这位堂妹本来居住在伦敦,突然被邀请来乡下的庄园,凯瑟琳本来是极为抵触的。她是位养尊处优的小姐,若不是娜塔莎夫人再三邀约恳求,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不过好在这处庄园打理得还算气派,让她的心情可以稍微疏解一些。 娜塔莎夫人站在庄园门口迎接,看到她的这位矜贵的堂妹之时,她的眼神都在闪闪发亮。 凯瑟琳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在现在这个年代已经算不上太年轻。可是她条件优秀,难免挑挑拣拣,总是看不上她的那些追求者。 “亲爱的凯瑟琳,真开心你这么快就来了。”娜塔莎夫人热情欢迎的模样有些夸张,但是很好地取悦了凯瑟琳。 凯瑟琳也很礼貌地上前拥抱娜塔莎夫人,“我迫不及待想来看看你,娜塔莎姐姐,还有你口中总是提起的美丽庄园。”这当然只是客套话,不过谁又会在意其中有多少是真情,又有多少假意呢? 凯瑟琳确实是位迷人的姑娘,她有着和娜塔莎夫人相似的棕色卷发和褐色眼眸。但与娜塔莎夫人不同的是,她那饱满的双颊和没有一丝细纹的雪白肌肤,无一不在彰显着她的年轻。 娜塔莎夫人不免有些嫉妒,但也知道她的堂妹比她小很多,岁月不饶人。 凯瑟琳也见过比她小上许多的贝芙丽,她很是不以为意,那个姑娘基本跟她面前这位日益庸俗的堂姐一样,虚荣而浅薄。因此她对于娜塔莎夫人提起的庄园主人也没什么兴致,只不过盛情难却,才决定走这一趟。 君景珩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抽时间与君璧在一起。她的周围好像弥漫着轻松的氛围,让君景珩感觉愉悦放松。所以今天两人正好出门游玩,并没遇上凯瑟琳。 君璧和君景珩骑着马,悠闲地在附近随便逛逛,一路走到了庄园不远处的后山。那里有一条清澈蜿蜒的河流,宛如少女腰间的水蓝色丝带,贯穿了整个村庄。 两人在河流前停下,铺好餐布,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食物,进行了一次颇有趣味的野餐,全然不知庄园里已经接待了一位陌生的姑娘。 娜塔莎夫人有自己的打算,她知道直接明说定会遭到君景珩的反对,所以干脆隐瞒,期待君景珩看到这个“惊喜”,可以改变主意。 此刻,君景珩凝视着枕在他腿上的君璧,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柔顺丝滑的金发。君璧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在他的抚慰下偶尔发出舒适的喟叹。 “阿璧,我有些好奇……”君景珩温柔地说道,低沉的嗓音掠过君璧的耳畔,让她心尖不禁一颤。 “嗯?”君璧眯着双眼,轻轻应了一声。 “我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君景珩对于君璧的喜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并不是否定他自己的魅力,相反,他十分清晰地知道自己拥有吸引女人的特质。不过君璧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和那些追求者都不一样。 君璧看向他的目光里,没有仰慕和羞涩,更像是看向猎物或者战利品,满是占有欲的浓烈喜爱,看似柔弱一方的君璧更像是主导者、征服者。 不得不说,某种意义上,君景珩真相了。 君璧睁开眼,对上君景珩逆光的容颜。他眉目低垂,浅灰色的眼眸好似风雨欲来之前的天空。 “景珩,我并不喜欢你。”君璧勾起嘴角,看到君景珩因为这句话表情瞬间凝滞。 第一一九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3 君璧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眼睛也笑成了弯月模样,“我爱你。” 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君景珩似乎经历了人生中最剧烈的情绪起伏。从忐忑不安到震惊不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坠入无尽的地狱之后,君璧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瞬间处于美妙的天堂。他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君璧缓缓坐起,抚上君景珩白皙的脸颊,小心地拨开垂在他眼前的浅金色碎发。 “景珩,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认定了你,从那时我就开始沦陷。”当然也因为你是目标人物。 “我爱你的一切,爱你的浅金色发丝,爱你的银灰色眼眸,爱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你是我的救世主,拯救了我,给了我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我曾经感觉到生活的无望,是你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对你的心了吗?” 美丽的少女用算不上华丽的辞藻剖析着对深爱男子的心意,她的眼神炙热,她的话语好像一把柔情的刻刀,在君景珩的心中镌刻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君景珩的心口伴随着君璧的话语,剧烈地跳动,身体的血液开始沸腾,让他想要将面前这个可爱又迷人的姑娘融入骨髓,永不分离。 君景珩在君璧直白而热烈的目光中,再也按捺不住,将她狠狠地拥入怀中,他随即也坚定了要将君璧带回去的决心。他发觉自己越来越被君璧吸引,甚至想要每时每刻都不再与她分离。 两人在幽静的河边耳鬓厮磨,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天色渐暗,他们需要赶回庄园了。当然,迎接他们的还有一个并不让人愉快的消息。 娜塔莎夫人擅自邀请了她的堂妹来庄园做客,令君景珩极为不满。他对于娜塔莎夫人的照顾和忍让,也只是看在她算是君岩伯爵的遗孀的份上。事实上,他非常希望这母女二人都能离开他的视线,因为她们的存在,让他无法光明正大地和君璧约会。 不过君景珩良好的礼仪,让他无法做出赶走客人这样无礼的行为,他只能以冷漠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娜塔莎夫人特意将君景珩身旁的位置留给了凯瑟琳,并热情地向君景珩介绍她这位出色的堂妹。 凯瑟琳看到君景珩之后,一改之前略带轻蔑的态度。她敏锐的目光看出了这位庄园主人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甚至让她不禁想起一个人,一位在伦敦相当有名的伯爵。她此时觉得,自己的堂姐还算是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君景珩保持着有礼却疏离的态度,这很符合他的身份,凯瑟琳并没有因此觉得不悦,只是对这位绅士的高傲矜贵有了全新的认识。 君璧被君景珩带着直接坐到了他的另一边,两人的姿态也较其他人更为亲密。君璧只能无视娜塔莎夫人剜向她的刺眼目光,她的人怎么可以允许别人随意觊觎呢? 情敌相见,总是分外眼红。虽然凯瑟琳暂时对君璧的了解,只是知道她是君景珩的侄女,但这并没有妨碍她暗自打量这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少女。 很显然,君璧美得令人窒息,更让女人羡慕嫉妒。 君璧被凯瑟琳赤裸裸的视线盯得很不舒服,而她看向君景珩的目光更让君璧不爽。就好像她看着的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在仔细观察后衡量他的价值。 不过凯瑟琳礼仪上并没有差错,保持着完美的姿态吃完了晚餐。她将自己的形象维持得恰到好处,一位拥有美貌又守礼、又稍稍带着些自傲的贵族小姐。 晚餐结束后,凯瑟琳自然地与君景珩搭话。虽然他表现得十分冷漠,回答也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却没有让凯瑟琳的脸色有半分改变。 君璧嘴角微微上扬,不得不说比起娜塔莎夫人,凯瑟琳算得上是位强劲的对手了。她之前一直没有理会过娜塔莎夫人的针对,只不过那些不痛不痒的把戏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而且她也知道娜塔莎夫人的愚蠢终会作茧自缚。不过那也并不代表着她会任由人抢夺自己的目标人物,那可是她的恋人。 凯瑟琳的进退有度很难让人生厌,虽然她的眉宇之间略有倨傲之意,但她亲切的言行完美地弥补了这小小的问题。从君景珩并没有变得厌烦的神色中就可以看出,凯瑟琳这一步做的没有差错。 君璧一直暗暗观察着凯瑟琳,猜想她大概打着循序渐进的主意。 凯瑟琳眉眼生得柔和,具有欺骗性。唇形偏薄,但微微弯起,并不会让人感觉刻薄。虽然容颜艳丽,却远远没有君璧那般足以令人惊艳。 光从外表衡量,君景珩会选择凯瑟琳的几率就很小,至于内在,君璧已经赢了。既然凯瑟琳想要慢慢来,那君璧就准备走另一种风格,继续下猛药了。 晚餐后的稍作休息结束,君景珩一如既往地进到了书房。 凯瑟琳并没有紧紧跟随,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保持合适的距离才是初次见面后最好的选择。于是大家虚伪的问候之后,各自回了房间。 君璧回到自己房间,洗完澡又换好衣服,不多时再次走了出来,朝着君景珩所在的书房径直走去。 “阿璧,你怎么来了?”君景珩伸手拉过君璧,轻揽着在她的腰间,手下是丝绸睡衣的顺滑质感。 君璧顺势坐到了君景珩的腿上,搂着他的脖颈,沐浴后的香气带着些微潮湿气息,萦绕在君景珩的周围。“景珩,你知道不知道,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君璧就这样毫不遮掩地说出了喜恶,而君景珩也最爱她这样对自己的直白。尤其是她此时就像是个任性小女孩的模样,完全戳中了君景珩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相信我,她很快就会消失的,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和影响。”君景珩将头靠在君璧优美的颈侧,贪婪地呼吸着她温暖的气息。 君璧的金发微微挽起,让她看上去多了些慵懒与性感,“可我依旧无法喜欢她。”她抱怨地用鼻尖轻轻磨蹭着君景珩的脸颊,软糯的嗓音听起来甜美入心。 君景珩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变得格外浓深,他对君璧有着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渴望,“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做呢?我的好女孩。” “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只有你。”此时的君璧就像迷惑人心的女妖。 第一二零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4 君璧的双颊染上玫瑰的艳丽色彩,双目盈盈如水,泛起柔情的粼粼波光。她将金色的发丝拨到耳后,风情万种,这个动作让她在刹那间变得成熟而美艳。 君景珩完全不知道君璧是如何做到的,她就像是完美的情人,可以将青涩与妖娆毫不突兀地糅合,令他神魂颠倒。公文已经被搁置在一旁,变得不再重要。 君璧的秀发凌乱的铺散在了桌案上,好似散落着漫天的星光,让君景珩心甘情愿地拜倒仰望…… 次日清晨,凯瑟琳早早的起床,站在窗边看花园的风景。她本来并不是喜欢早起的人,优渥的条件也让她可以享受生活。但是换了环境,她一时无法适应,有些睡不好,所以醒得也比往常早了很多,这让她的心情有些烦躁。 不过,当凯瑟琳看到窗外缓缓走过的修长身影时,忽然觉得早早醒来是一件如此幸运的事。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梳妆,提着裙角,兴奋又保持着得体的姿态,朝清晨的花园走去。 早上有些微微的凉意,不过青翠的绿色显示着勃勃生机。 凯瑟琳很快发现了君景珩,他正站在一丛怒放的蔷薇面前,浅金色的头发好像阴天里的一缕阳光。他完美的侧脸,令凯瑟琳不禁心旌摇曳,无法自持。 君景珩缓缓俯身,剪下了一支他认为开得最美的蔷薇。 凯瑟琳深深吸了口气,整理下裙摆的褶皱,朝君景珩走了过去,“花开得很美,不是吗?”柔和的女声打破了静谧的氛围,虽然声音足够轻,但依旧显得有些突兀。 君景珩的眉头轻轻皱起,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显得格外冷漠疏离。 凯瑟琳并没有在意,就像是美丽的花朵总是带刺的,只有那些刺被驯服脱落之时,才会带来更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可悲的是她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一朵,早就有人捷足先登,将他采撷并且驯服了,她已经晚得不只是一两步。 “您起得好早,这真是个不错的习惯。”凯瑟琳微笑着走到君景珩的身旁,“我也很喜欢清晨的新鲜空气,您呢?是不是也很喜欢?” 君景珩在得知凯瑟琳这个人之后,就基本已经调查了她的一切,他喜欢把所有事都掌握在可以控制的范畴。所以此时他有些奇怪地望了凯瑟琳一眼,似乎在斟酌是否要立刻戳穿她的谎言。 “也许。”君景珩最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侧过身,嗅了嗅手中的蔷薇,想着君璧应该会很喜欢这甜美的花香。 君景珩的反应让凯瑟琳有些失落,她自认为是各个方面都可以与君景珩相配的女人,可是他却似乎对自己不是很感兴趣。 “您很喜欢花吗?”凯瑟琳寻找着话题,试图与君景珩亲近些。 如果是其他的绅士,也许会聪明地把手上的花送给凯瑟琳,以此来博取美人的笑容。不过君景珩并不打算回应她的期待,他只是微微勾起嘴角,脑海里浮现出君璧的容貌。“我更喜欢的是只属于我的花。”那位因为他而美丽绽放的姑娘。 凯瑟琳把君景珩的话误认为了对她的暗示。她有些羞赧,双颊绯红,带着些腼腆与期待说道:“先生,这里的花都是您的。”包括她这一朵。 君景珩似乎立刻明白了凯瑟琳的误解,直接回道:“不,它们并不属于我。”他转过身,望向凯瑟琳,眼神中没有丝毫额外的情感,只有一丝厌烦之意,“它们属于我爱的人。”说完,错过凯瑟琳的肩膀,带着他刚刚采撷的蔷薇花离开了。 凯瑟琳被震惊到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颇有名气的男子,她用很短的时间就认了出来。他极为富有并且出生高贵,突然出现在这个普通的庄园,还是以君岩伯爵弟弟的身份,让凯瑟琳起初有些怀疑自己认错,但是他那周身的气质却很难模仿。 凯瑟琳甚至对自己的堂姐也隐瞒了这件事,以免娜塔莎夫人一时兴起将贝芙丽也推到他的身边。 凯瑟琳本来极为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征服他,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爱人。要知道曾经有位出了名美艳的交际花小姐,找机会想与他共度良宵,却被他狼狈地丢出了房门。他冷静克己,洁身自好,他身边没有出现过其他的女人,现在他却说他已经有了爱人! 凯瑟琳当天就急匆匆地走了,娜塔莎夫人极力劝阻,却根本无法挽留。 君璧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致可以猜测出和君景珩有关。 君景珩清晨回来后,为君璧带了一枝挂着朝露的蔷薇,和一个好消息,“阿璧,我要带你回伦敦。” 早上用餐之时,这件事又被告知了娜塔莎夫人和贝芙丽,令人遗憾的是这母女二人并没有获得同样的待遇。 君景珩承诺将庄园留给她们,不过还是遭到了疯狂地反对。 “不!这不公平!”贝芙丽尖锐地声音喊道:“我也该回伦敦的!”她本来还算秀美的面容,因为愤怒的神情变得有些狰狞扭曲,和她身旁的娜塔莎夫人如出一辙。 君景珩漫不经心地放下酒杯,平静地说道:“你们并不需要去伦敦,这个庄园和一些财产留给你们,如果不肆意挥霍的话,足够过舒适的生活。” 君景珩觉得自己已经十分仁慈了,他甚至想过是否要把庄园也收回,但想到娜塔莎夫人算是君岩伯爵的遗孀,最终做出了现在的决定。但现在他似乎需要重新衡量了,毕竟和君岩伯爵有血缘关系的只有君璧,他也许只需要保护好君璧,不再照顾其他的无关人士也是理所应当。 “你不能这样偏心!”贝芙丽激动地站起身来,“我也有跟君璧一样的权利!我同样是父亲的女儿!” 君璧轻轻瞥了一眼贝芙丽,发出一声嗤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母亲可没有生下您这样的女儿。”她话里的讽刺意味甚浓。 “你这个卑鄙肮脏的……”恼怒的贝芙丽已经失去了理智,开始口不择言,却被难得聪明的娜塔莎夫人迅速地捂住了嘴。 娜塔莎夫人没有错过君景珩脸色的变化,那是让她畏惧和恐慌的,“君璧!”她只能颇为责备地瞪了君璧一眼。 第一二一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5 君璧对于娜塔莎夫人的责怪回以轻蔑一笑。之前对于这母女二人,她置若罔闻,并不是因为惧怕。如今正面冲突在所难免,她也不会再保持沉默,“怎么,娜塔莎夫人是觉得我不懂规矩了吗?” 君璧侧过头看了看君景珩,对方正含笑地望着她,仿佛是在无声地鼓励,“我想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过您却待我不如家中的佣仆,您挥霍着父亲留下的财产,和您的女儿一起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我对您并没有歉意,我也不应该有,我只觉得您和您的女儿虚荣又贪婪。”君璧看着那母女二人脸色铁青,算是帮本身出了口恶气,“如果您觉得我不懂规矩的话,那么我也无需再对您用尊称了,你说是吗?” 在君景珩的低笑声中,君璧结束了这顿早餐。剩下的事就由君景珩收尾了,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是过过嘴瘾而已。但娜塔莎夫人母女的结局,在反对君景珩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也许她们会失去这处最后的安身之所。 自那天以后,君璧就再也没有见过娜塔莎夫人和贝芙丽,她们从庄园里彻底消失,只带走了些衣服首饰。 庄园里的佣仆都留了下来,橙丝儿从小在庄园里长大,也主动表示不想离开。 君璧跟随君景珩坐上马车之时,看着熟悉的房屋渐渐在视线中消失,感觉情绪被本身牵引,有些留恋与失落,不过很快就消散在风中了。 君景珩轻抚着君璧的鬓发,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嘴角,“到伦敦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 君璧眨了眨紫罗兰色的眼眸,有些不满,“景珩先生,我的求婚呢?” 君景珩微微一怔,伸手将君璧揽入怀中,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也许……我应该直接为你准备一场完美的婚礼?” 君璧知道君景珩的身世不简单,但当她步入那堪称辉煌的住宅时,还是有些震撼。君景珩也拥有伯爵的头衔,而且显然比君岩伯爵更加有权势。 君璧被君景珩带到了她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她的画像。画中人沐浴在阳光里,姿态惬意舒适,显然画她的那个人对她极为了解,才可以选择出这个最美的角度。 君璧微微一笑,转头望向了身旁的君景珩。 君景珩轻咳一声,稍显局促地解释道:“我只是闲来无事,随意画了一幅。”他自然不会告诉君璧,书房里还堆积着许多其他的画作,那些画里有各种神情姿态的她。 “你先好好休息,晚上有个舞会需要你陪我参加。”君景珩转移了话题,在君璧的额头落下一吻,“我为你准备了许多东西,我想你会很喜欢。”他边说边有意望了一眼衣橱,让君璧了解到他所指的是女人最爱的衣服首饰之类的物品。 君璧踮起脚,回应般在君景珩侧脸吻了一下,带着笑意将他送出了门。 晚上的舞会是由公爵举行的,所以盛大的程度非同一般,蔚为壮观。 君璧看着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裙摆来回穿梭,算是真实的体验了一回欧洲上流社会的交际舞会。 君璧和君景珩基本保持着低调的状态,不过还是有人会时不时上前搭话。 一位年轻英俊的绅士走了过来,虽然看似是在和君景珩寒暄,但目光却一直肆无忌惮地落在君璧身上,“没想到你这次回来,竟然还带了位如此迷人的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知道她的名字?” 君景珩侧身将君璧遮挡住,抬着下巴问道:“安东尼,你父亲终于把你放出来了?” 安东尼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极为夸张的沮丧表情,“上帝,你能不能不要提起他。我这段时间简直就是身处牢笼,还要天天重复那些枯燥乏味的礼仪,他大概想用尺子标注我的每一个动作,一丝一毫都不允许偏差。” 君璧被安东尼的模样逗得露出灿烂的笑容,于是君景珩更加不爽了。 “礼仪训练的效果看来并不算太好。”君景珩冷笑一声,“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春天已经过去很久了,不是吗?” 安东尼的脸色瞬间变得很精彩,“或许我找你聊天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君景珩嘴角勾起,“不,你错在把眼睛放错了地方,我想你还需要被你的父亲好好教导一下视线的社交礼仪。” 安东尼有些崩溃地捂着自己的脸颊,“你总能噎得我说不出话来……不过作为你为数不多的朋友,我还是要提醒你,我们的公爵小姐听说你带回来一位未婚妻,可是已经砸坏了许多东西。”他拍了拍君景珩的肩膀,一幅看好戏模样,“祝你今夜过得愉快。” 君景珩挑了挑眉,没有再火力全开地反驳安东尼,而是保持了沉默。 君璧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君景珩细微的神情变化被她敏锐地捕捉到。看来这位公爵小姐,与凯瑟琳不是一个等级啊。 安东尼离开后,君景珩一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他带着君璧来到舞池,却神情复杂,有些心不在焉。 “景珩,你看上去不太好。”君璧抬眸凝视着君景珩,他却侧头避开了那直视的目光。 君璧扯了扯君景珩的衣袖,示意他停下,“景珩,我想你现在需要休息。”她将疑问暂时压在了心底,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君景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我只是有些……”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说出的,不过是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的借口。 一曲结束,两个人没有再继续跳下去,而是离开了舞池去一旁休息。 君景珩依旧保持着沉默,他眉头紧锁,手执酒杯,轻轻摇晃着,似乎没有要喝的打算。 “景珩,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并不喜欢有些无谓的事横亘在我们之间。”君璧抬起手,触摸君景珩的眉间,试图抚平那里的深深褶皱。 君景珩握住了君璧的手,攥在自己的掌心。他的手心有些湿意,不像平日里那样干燥温暖。看来那位公爵小姐似乎让他十分不安。 第一二二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6 君景珩带着歉意望向君璧,“抱歉,我想起了一些事。不过我很快就能处理好的,请你相信我。” 君璧微微一笑,神情温和恬静,“我从未怀疑过你。”不过君景珩总觉得这个笑容别有深意。 君璧收回了被握在君景珩掌心的手,朝他身后指了指,“我想,那位小姐应该是冲你来的。” 刚刚两人正在说话之时,这位小姐就已经站在了君景珩的身后。她有一头乌黑的卷发,仿佛夜晚的天空。她的肌肤洁白如雪,嘴唇红艳诱人,一双眼眸碧绿澄澈。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周身洋溢着的无可匹敌的高贵气质。 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君璧,眼眸中渐渐浮现出轻蔑不屑。 君景珩见到她,神情也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动容。 那位小姐以扇子掩住了讥讽的笑意,步履优雅地走到了君景珩的面前,“亲爱的景珩,你的品味是不是被那些乡村的粗鄙给影响了?”她微昂着头,用眼角瞥了一眼,似乎在鄙夷君璧身上素雅的衣物和简单的饰品。 君璧只能在内心默默地翻着白眼,那些过于繁杂的花边和夸张的裙撑,实在的是太过浮夸,失了美感,还不如她这样的款式更让人觉得舒服,并且她依旧收获了许多爱慕的目光。 “请注意您的言辞。”君景珩神情不悦,声音也变得冷下来。 君璧相当淡定地回望着这位传说中的公爵小姐,回想这次任务,似乎经历的自以为是的奇葩格外得多,也不差眼前这一个。 “你真是变得不太一样了。”公爵小姐撇了撇嘴,脸上轻蔑厌恶的神情越发明显,“看来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去那些穷乡僻壤了,否则我也会变得和你一样愚蠢。” 这些话听着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明目张胆的辱骂了,不过看样子君景珩打算忍下。即使他攥紧拳头的双手已经青筋暴起,两颊的肌肉也因为咬紧牙关而微微颤动。 君璧对于君景珩和这位公爵小姐之间的过往并不在乎,可是这样的态度让她实在有些不舒服,不管是公爵小姐的趾高气昂,还是君景珩的忍气吞声。 “您的明智真是让人钦佩。”君璧不急不缓地开了口,她从君景珩身后走出来,上前一步,平视着公爵小姐,“不过请恕我直言,您刚刚的言辞,实在配不上您高贵的身份,或许公爵会很愿意为您挑选一位修养良好的教师,重新教教您该如何说话。”说完,她没有理会公爵小姐发黑的脸色,转身离开。 这样的言行显然不太礼貌也不合规矩,不过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更加刻薄的话可不是从君璧嘴里先说出来的。 君景珩很快就从舞会中追了出来,此时的君璧已经坐在马车里等候,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秀眉轻蹙,双唇紧抿,看上去心情不太愉快。 君景珩看到君璧舒了口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抱歉,是我没有处理好。”其实他并不想君璧卷入这件事,这本就与她无关。 “你不必向我道歉。”君璧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握住君景珩,“这是你的选择,我选择尊重……我的意思是,你选择对我隐瞒。” 君景珩一时间静默不语。他手中的纤细手指已经失去了温暖,被夜风吹得带着些微微凉意。 君璧紫罗兰的眼眸中也是前所未有的暗淡冷漠,仿佛曾经的温存和情意都是一场幻觉,并没有真实地存在过。 回去的途中,两个人一路沉默,从未有过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一直到君景珩把君璧送回到她房间门口,都没有任何打破的迹象。 君景珩想着,也许君璧需要先冷静地消消气,他之后再找时间好好哄她吧。 不过君景珩没料到,他这一等,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而逝。 君璧躲人的功夫堪称一绝,她知道如果君景珩不能开诚布公地把那件事说清楚,他们之间必然会留下一道阴影。既然君景珩决定不告诉她,那她就只能用些手段逼一逼了。 早上,君璧总有办法比君景珩起得更早用餐,然后去花园里悠闲地看一会儿书。等到君景珩用餐结束,她就会从另一边绕回自己的房间,并且提前告诉佣人不许任何人打扰她。君景珩因此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这还只是一开始的状态,之后的日子君璧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君景珩甚至连远远望着她身影的机会都没有了。 君景珩总是找不到君璧,他每每到一个地方,就会被佣人告知君璧刚刚离开了,或者是去外面闲逛了,或者是去其他地方散心了。 君景珩算是深切地体会到君璧发怒后的严重后果。 之后,君景珩渐渐可以偶尔遇到君璧了,只不过她从来不会主动跟他说话。就算两人面对面,君景珩百般寻找话题,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两声,神情冷漠,语气疏离。 不过,这样的君璧逐渐地恢复了“正常”。她不再故意躲避,开始与君景珩说话聊天。不管君景珩说些什么,她都会微笑地听完,然后有礼地给出完美的回应。 不过这样的“正常”,却让君景珩越来越觉得不安。君璧曾经眼中强烈的情意正在被时间慢慢消磨,她如果依旧生气愤怒至少代表她在意,而现在温和到波澜不惊的态度,反而说明她已经开始放弃他了。 君璧等得太久了,却依旧没有等到君景珩哪怕一句话的解释。 君景珩的惶恐不安也终于在一个月后爆发了。 那天,君景珩带着送给君璧的礼物从外面回来,兴致勃勃地准备去找她。却被佣人告知君璧正在替他接待客人,不在客厅,而是在花园。 君景珩疑惑地走向花园,正好看到安东尼坐在君璧对面跟她聊天。 君璧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紫罗兰的眼眸里焕发着熠熠神采。君景珩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了。 君璧侧头时瞥到了君景珩的身影,立刻收敛了笑容,“景珩回来了,您可以跟他好好聊聊。”她站起身,对着君景珩笑了笑,只不过有刚刚的笑容对比,这个礼貌的表情看上去异常敷衍,“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她微垂着头,转身离去。 第一二三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7 君景珩浑身僵硬地坐到了君璧刚刚离开的位置,他还没有坐稳,就被安东尼兴奋地拉住了胳膊,“景珩,你这这位未婚妻实在是太迷人了!你实话告诉我,她真的不是你找来对付公爵小姐的吗?” 君景珩闻言,指节捏得清脆作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东尼显然没有发现君景珩的不悦,“如果是的话,也许等你解决完那些问题,我还可以追求她。” 安东尼有这样的猜测并不奇怪,君景珩之前从未跟任何女人有过牵扯,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位好友是否有某些特殊癖好。所以他才会很自然地以为,这个姑娘或许是君景珩摆脱公爵小姐的手段。毕竟君景珩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又怎么会突然间就情根深种呢? 只不过安东尼不知道的是,世事无常,许多变数无法预料。他也莫名其妙地承受了好友自认识以来最严重的怒火,如果不是他认怂逃得够快,下一秒他很有可能就会被逼着进行一场生死决斗。 安东尼离开后,君景珩面色阴沉地直接来到了君璧的房间。 君璧此时斜倚在窗边,正翻过一页书。她抬眸望了君景珩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景珩,你进来时忘记敲门了。有什么事吗?” 君璧还是那副淡定又从容的模样,这让君景珩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们两人的感情之前因为有君璧的引领,进展得实在是太过顺利,以至于给了君景珩某些错觉,让他觉得有些理所当然了。 明明是君璧先爱上他的不是吗?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和包容呢? “阿璧,我觉得,也许伦敦并不适合你。”君景珩本来想寻问的是为何君璧要跟安东尼谈笑风生,可是怒火燃尽了他的理智,话一开口,就变了味道,甚至是有些伤人了。 君璧的指尖微微一顿,落在了书页的边缘,“景珩……”她合上书,凝望着君景珩,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本来以为,你是来告诉我那些我想知道的事的。” 君璧慢慢坐直了身体,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与悲伤。她的发丝依旧仿佛被阳光亲吻过,但她的脸庞却苍白得有些透明,“虽然有些令人遗憾,不过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君景珩说出的话无疑带着些隐晦的侮辱意味,这让君璧有些难过,以至于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她站起身来,从君景珩身边走过。 君景珩下意识地拉住了君璧的手腕,“不,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口不择言了,阿璧,你听我说,我……”他一时间紧张得语无伦次。 君璧握着君景珩的手,缓缓挣脱开,“我一直在听你说……可是你在要求我相信你的同时,却没有给予我同等的信任。” “景珩,你说的没错,伦敦确实不适合我,它让我变得不安又贪心,让我变得不再快乐,好像你也变得不一样了。也许这里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而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你,抱歉。”君璧的语气坚决,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刃从君景珩的心上划过。 “我该离开了。”君璧呼出一口气,只留给君景珩一个远去直至消失的背影。 君景珩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将君璧留下,他似乎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她的离开,这令他无力又苦恼,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无计可施。 君景珩害怕告诉君璧真相,但他更害怕的是自己会失去她。这个认知,在君璧离开之后越发彰显。他开始下意识地寻找君璧生活过的痕迹,感觉自己如同画地为牢一般走不出心中的牢笼。 公爵小姐在听说君璧离开之后,得意地来到君景珩的面前。 君景珩好似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瞬间点燃了心中的愤怒,大吼道:“我受够你无休止的威胁!如果你仍要继续下去,我也会奉陪到底,大不了我把欠你的全部还给你!不过,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当初不会!以后也不会!” 公爵小姐曾在机缘巧合下救了他一命,正因为如此,君景珩才会对她处处忍让,但此刻长时间的压抑,让他爆发了。 君璧回到庄园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是悠闲自在,只有她和几个佣人,安静祥和。或许对喜欢交际的人来说过于冷清寂寞了,不过对她来说,倒是难得偷来的浮生半日闲,可以好好休养生息。 君璧端起橙丝儿为她特意准备好的温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站起身把刚看完的书,郑重地放回书架上。这是本身和她的父亲珍视的东西,君璧自然也会小心保管。 温暖的阳光让君璧有些困顿,她掩唇打了个哈欠,眯着眼,走出了书房。 橙丝儿正在楼下的客厅收拾,看到君璧从楼梯下来,迫不及待地跑到她的面前,兴奋地说道:“小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您记得布兰琪小姐吗?” 君璧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起资料里寥寥几笔的信息,似乎是本身的好友故交,只不过她离开伦敦后渐渐失去了联系。 “当然记得。”君璧对布兰琪的了解有些表面,她的容貌清秀,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可爱,从两人的相处中大致可以看出是个善良的姑娘。 “布兰琪小姐托人给您带来了口信和邀请函,她将会在伦敦举行婚礼。”橙丝儿将邀请函递给了君璧,里面还夹着一封厚厚的信。 君璧有些头疼,她才刚从伦敦回来,不过如果不去,布兰琪显然会很失落。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走一趟,“橙丝儿,告诉送信来到人,我会准时参加的。”就当是去散散心吧。 君璧前脚离开,君景珩随后就赶回了庄园。他的模样风尘仆仆,不像往常一样神采飞扬。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君璧,眉头皱起,有些疲惫地询问橙丝儿,“阿璧呢?” 橙丝儿有些害怕这位庄园主人,姿态唯唯诺诺,“小姐……去伦敦了。” 君景珩不禁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又错过了,“她去伦敦干什么?” 橙丝儿缩着头,回答道:“是……婚礼,先生。”她或许是有些惶恐过度,不小心缩减了关键词语,究竟是参加还是举行,这两者含义可是天差地别。 君景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婚礼。”连日的劳累和突然的打击让他头脑不太清楚,他尚且记得询问了君璧婚礼的地址,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马车上。 橙丝儿不太灵光的脑袋很久之后才明白,为何君景珩会忽然异常的悲伤,等她想要解释,马车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第一二四章 温凉相依自纠缠18 君景珩将自己的脸埋入掌心,他的太阳穴莫名的胀痛。婚礼……为什么会这么快!他以为只是暂时的分离,还在试图挽回,没想到却被告知,他即将永远地失去她。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各种回忆涌入脑海,徘徊萦绕。 他想到他们第一次相遇,她金色的发丝和紫罗兰色的眼眸。 他想到她俏皮的话语和甜美的笑容。 他想到她凑上来献给他的令人窒息的亲吻…… 他无法放弃,哪怕还有一丝机会,他也会去尝试、去争取,否则他必定会后悔一生。 君璧和布兰琪见面后的相处十分融洽,这位可爱的姑娘并不是没有发觉好友微妙的变化,不过她将这种改变归结到了那位刻薄的继母身上,也省了君璧再寻找借口掩饰。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布兰琪对于君璧的到来,表示出万分的欢迎。她抱了抱君璧,难掩激动的情绪,“你离开之后,我一直在给你写信,可惜没有收到你的回复。我猜大概的是那位……的缘故,所以只好等待。” 君璧对布兰琪的善意,做出了同等温柔的回应,“你猜的没错,我根本就没收到信。抱歉。” 布兰琪连忙摇头,拉起君璧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她朝君璧笑了笑,“这是我的婚礼,你应该为我开心,不是吗?” 君璧感受着掌心的温暖,露出真诚的笑意。 不过婚礼当天,却让君璧有些哭笑不得。 在那神圣的宣誓时刻,君景珩几乎是一身狼狈地闯了进来,用他略带喑哑的声音大声喊道:“我反对!” 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布兰琪和她的新郎。 君璧也险些没有认出君景珩,他一身风尘,脸色疲惫,连那漂亮的浅金色发丝都是灰扑扑的,疏于打理。等他走近些,君璧才震惊地确认是他。 “阿璧,我……”君景珩大步走到布兰琪面前,正打算解释些什么。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新娘呆滞的脸上时,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他的喉咙。 君璧可以清楚地看到君景珩的神情有多么震惊,她不禁心中暗笑,有些幸灾乐祸。 “上帝!”君景珩低声咒骂了一句,有些头疼地撑着额头,“这是个误会,我想我找错地方了。”他困窘地解释着:“抱歉,我真诚地祝福你们。” 君璧跑过来一把拉住了准备离开的君景珩,并且在他惊讶到要喊出声的刹那,捂住了他的嘴,“布兰琪,这是我的朋友,他是来找我的,我想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她剜了君景珩一眼,对方却满不在乎,眼中满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婚礼在混乱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的流程,只不过这件事,作为谈资流传了很久。虽然出现了小插曲,布兰琪还是顺利度过了她人生中重要的一天。 君景珩跟随君璧回到了她暂居的地方,那对新人的住宅。 到了君璧的房间,君景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推去洗漱沐浴,“不管你准备说些什么,我想你现在都应该先将自己打理好。” 君景珩只得暂时忍耐住急切的心情,走进了浴室。等他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身上不再散发泥土气息后,君璧才满意地和他坐下交谈。 君景珩看上去瘦了些,脸色不太好,疲惫又憔悴,这让他多了些病态的美感。 “说吧。”君璧双手放在膝上,肩背挺直,静静地望着君景珩。这个迟来的解释,她总算是等到了。 君景珩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和君璧现在的姿态,都显得他们之间很是生疏,但她可以听自己解释,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我之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你的父亲,我害怕你会因此厌恶我,所以选择了隐瞒。”君景珩有些不敢回望君璧的目光。 君璧本身的父亲君岩伯爵,并不是因病去世。偶然的机会,君岩伯爵结识了君景珩,两人极为难得成为了挚友,这对君景珩来说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所以当君岩伯爵因为救君景珩而死后,对于他的遗愿,君景珩必定会用尽一切方式去完成。 君景珩的身世和那场追杀有着莫大的关系,他的叔叔为了抢夺他父亲留下的庞大遗产,选择对他痛下杀手。在君岩伯爵救了他之后,他也身负重伤,恰巧搭上了公爵小姐路过的车,才得以逃过一劫。所以他才会对公爵小姐处处忍让,知道她对自己心生爱慕,无奈没办法回报同样的感情,只能尽量在其他方面满足她的要求。 君景珩之前离开庄园的那段时间,就是去彻底解决他那位心怀恶意的叔叔。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听完这个稍显冗长的故事,君璧望向君景珩,挑了挑眉,“担心我的父亲是因你而死,所以我会厌恶你吗?” “抱歉……”君景珩抿了抿嘴,有些不安地握住了君璧的手,“我真的有些害怕。” 君璧叹了口气说道:“景珩,父亲不管做出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他会用最宝贵的生命救你,说明他认为你值得,我并不会因此对你抱有恨意。你不该这样想我。” 君景珩是第一次经历这样浓烈又陌生的情感,他格外珍惜,但也将它想象得太过脆弱。现在回看,他其实走进了死胡同,做出来错误的决定。 “你总是不够信任我们之间的感情。”君璧狠狠瞪了君景珩一眼。 君景珩将君璧拥入了怀中,轻抚着她的背,“是啊,我错了,我不应该质疑你对我的情意,不过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他凑到君璧的耳边,轻声呢喃:“那么,你愿意原谅我吗?” 君璧撅着小嘴,带着几分往日的娇俏,“那得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君景珩夸张地捂着心口,“阿璧,你可怜可怜这个爱你的人吧,他可禁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 君璧轻哼一声,一把推开了君景珩,“我可是被这个人伤透了心。”她眼珠微微一转,“或许你可以好好表现,让我感受到你的歉意。” 君景珩一时间有些迷茫。 “比如,一百次的求婚怎么样?”君璧笑得得意,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君景珩震惊之后,转为欢喜,“所以说你准备要嫁给我了吗?”他不想听到君璧否定的回答,直接吻上了那令他朝思暮想的红唇。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光,系统的机械音如约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九传送开始。” 第一二五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超大尺寸的双人床上,身体陷在柔软的床中央。她身上只有一件很是清凉的丝绸睡裙,繁杂夸张的白色蕾丝点缀,不太符合君璧的审美。 最让君璧崩溃的是,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超大的婚纱照。女子年轻貌美、笑靥如花,身边站着的却是一位满头银发、牙齿掉光的年迈老人。更醒目的是,婚纱照的下方还摆着老人的遗照。 君璧预感到婚纱照里的女子有九成就是她,于是迅速起身确认。她赤脚踩在地毯上,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蹭在脚底如动物皮毛一般,让人感觉十分亲肤舒适。 君璧打开衣帽间的照明,又被本身独特的品味震惊到了。琳琅满目的各种皮草,风格统一的性感包身裙,珠光宝气的奢侈品,看得君璧头昏眼花,本身的品位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君璧嫌弃地瞥了一眼,从衣柜最深处找到一条纯白色的丝质长裙换好,又搭配了一串简单内敛的珍珠项链,然后才仔细观察起镜中本身的模样。 镜中女子一头美丽的秀发,及腰的长度,似海藻般微微卷曲,泛着乌黑的温和光泽。 她的五官生得很美,眉毛微浓,带了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眼眸盈盈如水,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媚意,很好的中和了眉间的英气。睫毛密卷,鼻梁俏挺,嘴唇精致粉润。最令人惊艳的是,嘴角旁有一粒小小的美人痣,笑起来整张面容生动美艳,加上微睇绵藐,更显含情脉脉。 玉白的肌肤滑腻似酥,漆黑的墨发几缕落在脸颊,平添妩媚娇艳。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俱是妍丽冶艳。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君璧也不禁感叹:当真是天生尤物,绝佳的好皮囊。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君璧感觉自己有些“斯德哥尔摩”倾向,对于系统安排的任务懒得吐槽,甚至在经历了上一次那种稍微悠闲平静的任务后,她都想要对系统感恩戴德了。 “小可爱,你觉得裙子带着繁复蕾丝的比较好看,还是简约点的更好看?”君璧看着被自己扔到一旁的白色蕾丝睡裙,想起来舞会里随处可见、上下翻飞的各式蕾丝,随意跟系统聊起天来。 “只要你穿都好看。”系统的机械音说着本应温柔如水的情话,似乎有些怪异。 君璧呆滞了片刻,突然开始开怀大笑,“谁教你这么说的?” “根据大数据分析,女人最喜欢听的谎言之二,你最美无论怎么样都好看。”系统平静地解释。 “你安静地做自己不好吗?”君璧收敛些笑意,但嘴角依旧上扬,“所以女人最喜欢听的谎言之一是什么?” “我永远只爱你。”系统波澜不惊地说道。 不得不说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这样美的誓言立刻变得稀松平常,看来声控、颜控都是有道理的啊。 君璧一时间无话可说,她快速地整理好心绪,准备迎接新的任务,打开资料浏览起来。 她刚看没两行,就瞪大了双眼,额头流下一滴冷汗,这又是什么画风突变的奇怪套路?!本身这是重生的前世炮灰?目标人物是后宫文男主吗?身边萦绕着环肥燕瘦各色美女,不仅有白月光、朱砂痣,还有青梅竹马、商业合作默契伙伴,系统这是要上天啊! 君璧本身出身不算贫穷,家境中等,不过父母意外早亡,她也被迫早早独立。她傍上了婚纱照里的那位老人,风家的家主。家主死后又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家主的儿子,风景珩,也就是这次任务的目标人物。前世她是拼命倒贴的女配,风景珩对她极为嫌恶,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本身落了个相当悲惨的结局。 风景珩是老来子,老爷子在六十岁才有的他,当时甚至还兴师动众地做了亲子鉴定。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人基本没算太长歪,除了有些花心,能力眼界俱佳,风流这样的小缺点似乎也成了个瑕不掩瑜的谈资。 君璧看着资料里风景珩前世生命中四个重要的女人,这才有些缓过神来,大概知道了系统是何套路。这似乎是系统故意给她的金手指……与其说是重生,不如说是让她提前预知了事件的发展,从而可以将风景珩的其他恋情扼杀在摇篮里。 既然有如此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看来这次任务轻而易举啊。君璧嘴角上扬,将发丝别到耳后,走出了房门,圆润的珍珠项链在她的脖颈上散发着温和的光晕。 此时正当午休的时间,君璧走下楼梯,看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个男子左拥右抱,竟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相伴。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光线穿透金色的液体,分外清亮。 听到脚步声,双胞胎姐妹转过头查看,发现来人是君璧,眼中不约而同地露出鄙夷的神色。 男人丝毫没有想要转头的意思,只是悠闲地端着酒杯缓缓晃动。他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泛着淡粉色的光泽。香槟在酒杯里摇晃出圈圈涟漪,他并没打算喝,只是随手把玩。 “风少,怎么不喝呢。”其中一个女孩嗲声嗲气地撒娇,听得君璧掉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风景珩把酒杯直接放到了桌上,嘴角 斜勾,“味道太淡了,我不喜欢。”他的声音颇具磁性,低沉朦胧,好像大提琴奏鸣时的华丽声音。 风景珩直起身子,伸手松了松领带,“今天玩腻了,你们可以走了。”如此残酷羞辱的话,被他的声音说出,听起来依旧温柔。 双胞胎姐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难堪,就连旁观的君璧都想为她们拘上一把同情泪。风景珩这侮辱人的功力,真不是盖的。 “风少……”另一个女孩似乎有些不甘心,抱着风景珩的胳膊,还想再争取。 风景珩甩开了她的手,声音阴沉地说道:“滚。” 风景珩向来说一不二,双胞胎姐妹不敢再逗留,只得暂时放弃这条大鱼,忍着心里的忿忿不平离去。 君璧站着楼梯高出,将这出戏看得津津有味。 第一二六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2 风景珩赶走了双胞胎,目光转向君璧,站起身向她走近。发丝被他随手揉了两下,虽然凌乱但有种别样的美感,显出慵懒的英俊。 风景珩的鬓发似刀裁尺量,眉毛斜飞带着不羁之意,挺拔的鼻梁线条流畅,从侧面望去比例完美。他的眼睛略显狭长,深邃而迷离,望进去可以发现其中仿若装着揉碎的星辰。 “哟,这不是我的母亲吗?”风景珩扣好西装的纽扣,嘴角只有一边带着上扬的弧度,邪魅狂妄。 风景珩上下打量着君璧,视线来回巡视,带着不明的意味,却不显猥琐。 君璧也同样在观察风景珩,她大概能够理解为何这个男人可以坐拥后宫美人了。 君璧如今在风景珩印象中应该只是一个试图勾引他、衣着品味堪忧、又惹人厌恶的继母吧。 “怎么换风格了?”风景珩挑了挑眉,眼里含着玩味的笑意,“这回,你又准备玩什么把戏?” 君璧看出风景珩笑容里的嘲讽不屑,依旧回以微笑,“没什么把戏。”她不算高挑,在风景珩颀长的身高面前略感压迫,不过只要她想,在气势上君璧还没输给过任何人。 所以君璧仿似闲庭信步一般,从风景珩身旁走过,径直来到厨房,在佣人们惊讶的眼神下,拿出一瓶鲜榨果汁。 君璧边给自己倒着果汁,边感叹着佣人们的大惊小怪。她端着杯子转身,正好看到斜倚在厨房门口的风景珩。他双手抱在胸前,姿势帅气逼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君璧只能在内心默默翻个白眼,决定还是先不理会身后那群女佣望向风景珩的灼热目光,坦然地端着杯子和他擦身而过。 “今天怎么没有往日的热情了?这么冷淡莫非是想欲擒故纵?”风景珩又跟上来,靠近君璧的身后,同时低下头,说话间的热气轻轻拂在她的耳畔。伴随而来的,还有他身上独特的清爽气息。 “不好意思,今天没心情。”君璧侧过头,伸出一根鲜笋似的手指,抵住了风景珩的额头,也拉开了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她妩媚的眼眸笑意盈盈,丰润的嘴唇鲜嫩莹亮,嘴角边那粒小小的美人痣,将不经意间的魅惑展现得淋漓尽致。 风景珩莫名间被调动起了兴致,君璧给他的感觉,从以往千篇一律的腻烦,到现在势均力敌的震憾,很有趣! 风景珩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作为情场老手,直接凭借着身高优势,干净利落地将君璧壁咚在了墙上。 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充满着男性魅力的气息。君景珩的眼眸黝黑深邃,嘴角微挑笑容勾人,一切做得恰到好处,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我突然觉得……”风景珩轻柔的嗓音缓缓说道。 “我勾起了你的兴趣?好胜心?还是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欲望?”君璧不等风景珩说完,就直接从中打断了,顺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幅手段太老套、我实在看不下去的模样。 “这种伎俩现在不流行了,儿子。”君璧轻轻拍了拍风景珩的脸颊,笑得很是慈祥。 风景珩似乎从中看出了些母亲的慈爱意味,一时间有些发懵。 君璧眼波流转间尽是柔媚,她凑到风景珩耳边,吐气如兰,平添暧昧,“让妈妈告诉你,还有一种东西比你更好用……” 君璧明显感觉风景珩的身体瞬间僵住,捂嘴笑着从他的肩膀下钻了出来,还不忘回眸一笑,留给他一个挑衅的媚眼。 君璧的丝质裙摆在身后摇曳出优美的弧度,落在风景珩的眼中,别具风情。 风景珩眼中掠过一丝惊艳,他也不知为何,君璧之前过于清凉的打扮他无动于衷,现在明明穿着严实却让他……怦然心动。 风景珩微愣了片刻,朗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很久都未有过的欢愉,好像孩子找到了有趣的玩具。 君璧在风景珩的心中留下了星星之火,何愁日后不足以燎原呢? 接下来的日子,君璧享受着豪宅里混吃等死的米虫生活,也享受着她最喜欢的温暖阳光。她放下手里的书,躺在吊床上伸了个懒腰,拿起果汁满足地喝了一口,又是一个美好的午后。不过这天有所不同的是,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君璧的衣帽间已经被她大换血,夸张的皮草和小短裙都被舍弃,换成气质出众的名媛款,另外还有些平时穿着的休闲装。 她今天穿着一件露肩的宽松长袖,肩膀光洁圆润,更显锁骨精致。长发随意蓬松地披散着,海藻似的墨发顺着她的脸颊,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到了晚餐时间,君璧像往常一样来到餐厅。风景珩一般不会回来吃晚饭,但今天却突兀地出现在了餐桌旁。 君璧有些疑惑地望向风景珩,发现他身边还坐着一位神情羞赧的女孩,立刻心中了然。 这位可是风景珩后宫一号,他的学妹,前世暗恋的心头白月光,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又有了交集。 小姑娘美得清纯,会让人想起初恋的美好,不过在君璧看来少了些韵味。对于风景珩来说,这种类似略显寡淡了。他是吃过大鱼大肉的人,偶尔一品清粥小菜算是调剂,但他终归难以甘于平淡。 说起来风景珩的后宫也不算大,不过四位美人却是各具特色,既然这一位还没有开始发展,君璧就有机会杜渐防萌。 前世这一段的故事是,风景珩偶遇了因美貌被调戏的叶采薇,于是英雄救美,顺便把人带回来家。君璧本身因为嫉妒,对叶采薇冷嘲热讽,出言不逊,又加重了风景珩对她的厌恶,从而不欢而散。风景珩在送叶采薇回去的途中,两人深谈许久,说起曾经相同的学校记忆,感情更进一步。 君璧对前世的故事不以为意,就算是白月光,也会变成衣服上的一粒饭黏子,不是吗? 于是君璧活力十足地走了过来,直接坐到了风景珩身边。她本身就比风景珩年纪小,还是有资本可以拼一拼的,更何况叶采薇的身材和她的脸一样清纯。 “儿子回来了。”君璧笑得灿烂,明眸带着勾人的媚色,只是眨眼的动作,就有说不出的万种风情。那风情是娇娆的,又带着可爱俏皮,令人欲罢不能。 第一二七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3 风景珩听到君璧这一声儿子,不禁全身一震,“……这是我的朋友。”在外人面前,他不好失态,于是选择暂时忽略君璧对他的调侃。 “哦?我还以为是未来的儿媳妇呢!”君璧撅了下嘴,红艳的唇水润润的,让人想要咬一口。她的嗓音甜美,故意拖长的尾音,像一只轻挠人心的猫爪。 风景珩下意识地想要堵住君璧的嘴,直接把手上的排骨塞到了她的口里。他真的是无心之举,但在旁人眼中,这样的行为却很是亲昵。 君璧没料到会被如此对待,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一双会说话的眼眸比撒娇还让人受用。她直接伸手拿着排骨,把肉啃掉,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残留的酱汁。她嘴唇沾着油光,好像抹了一层蜜色,变得更加诱人。 风景珩本来并没打算看向君璧,但作为正常的男人,根本没办法忽略这样充满魅力的她。 叶采薇身上的衣裙沾染了些污迹,前世风景珩会带她去购买新装,并且会为焕然一新的清纯佳人惊艳。而君璧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君璧满足了口腹之欲后,就把筷子放到了一边,站起身来。此时的叶采薇正低着头,静静吃饭,并且为风景珩有这样一位“妈妈”而内心震惊。 “你可真是粗心大意。”君璧对风景珩微微一嗔,眼波流转,声音软糯。风景珩忽觉不争气的心口一阵麻酥酥的。 “怎么能让女孩子穿着脏衣服呢。”君璧边说边把叶采薇拉了起来。 风景珩经君璧提醒,这才发现叶采薇身上的泥污。毕竟是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即使多年之后,感情已经没有年少时那样强烈,但依旧有几分怜惜,“是我疏忽了。” 风景珩勾唇一笑,“不过我这里也没有合适的衣服,如果你不介意一会儿我带你……”他的眼神朦胧迷离,搭配着邪佞俊美的五官,给人一种慵懒性感的味道。 叶采薇在风景珩的目光里,不觉脸颊染上了红晕。 君璧冷眼旁观,只能感慨风景珩太会撩人了。“还是先穿我的吧。”她打断了风景珩的话,对叶采薇温和一笑,“我们身材差不多,我带你去挑一件。” 叶采薇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道:“那会不会太麻烦……伯母了?” 呃……伯母?!君璧本来还想手下留情,这样看来好像没必要了。 风景珩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别过脸去偷笑。 君璧勉强压抑下翻腾的怒气,脸上挤出笑意,“别客气,我啊最喜欢你这样年轻的姑娘。” 叶采薇最终同意了君璧的提议,君璧也贡献出一大堆衣服任她挑选。款式皆是清新淡雅,很符合她清纯的气质。叶采薇最后选定了一条简约的嫩黄色连衣裙。 君璧红唇不自觉地扬起,“你眼光真好,这裙子很适合你。” 裙子是斜肩的设计,衬托出叶采薇娇嫩的身型,巧妙遮掩了她胸前的不足。及膝的长度正好露出纤细的小腿,显得人苗条修长。 叶采薇看着镜中的自己,眼里满是惊喜,看来也十分满意现在的模样。 君璧拨开叶采薇耳边的秀发,将一对珍珠耳环戴在了她小巧的耳垂上,左右端详,“这样就更好了。” 叶采薇在君璧的示意下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好像一朵美丽的迎春花。 “年轻真好,看你这样迷人,我也想好好打扮打扮了。”君璧轻声感慨。 叶采薇闻言,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 君璧笑意真挚,眼眸深邃,既然鱼儿已经上钩,那接下来就轮到她出场了。 叶采薇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之时,宛如坠落凡间的纯洁天使。她身上自有一种纯净的气质,这是君璧也无法否认的。 风景珩眼神直愣愣的,似是看得出了神。 “看看你的朋友,是不是很漂亮?”君璧媚眼如丝,带着温柔笑意。 风景珩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话在口中绕了一圈,还是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嗯……很美。”美得令他心醉。 叶采薇微垂着头,有些紧张地轻咬着下唇,羞怯的模样单纯而美好。 “那你可要好好地感谢我了。”君璧朝风景珩抛了媚眼,那眼眸中仿佛有一片旖旎的雾霭缭绕,轻曼、香艳、无法描述。 叶采薇被君璧轻轻推到了风景珩的面前,她微微趔趄了一下,风景珩离她只有半米的距离,此时却忘记了扶住她。没错,风景珩看的并不是叶采薇,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君璧。 海藻般的乌黑长发,如烈火般的水红长裙,将风景珩的心神灼烧得躁动不已。 叶采薇的清新单纯在这样的浓烈艳色面前,竟会显得如此单调乏味。 星辰岂可与日月争辉。 女人和女孩的区别这般分明,一个是清纯的女孩,一个则是魅惑的女人。 自君璧出现,风景珩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即使叶采薇跌进了他的怀里,他也不过是木讷地将人扶正。 风景珩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个黄毛小子,想要将这个妖娆妩媚的女子拥入怀中。 看到风景珩的眼神,君璧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并不想成为风景珩心头的白月光、胸口的朱砂痣,她只要变成他垂涎欲滴的渴望。除非得到她,否则风景珩永远无法满足,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的替代物,没有第二个君璧,她对自己很自信。 “现在的孩子真是直白,让我很是羡慕啊。”君璧斜倚在扶手边,娇声笑道:“我都觉得自己老了呢。”她的嗓音缠绵悱恻,每一话的尾音略扬,勾人心魄。 风景珩深深地凝望着她,“放心,我看你还很年轻。”饱满鲜嫩得让他心动不已。 一直微垂着头的叶采薇丝毫没有察觉到风景珩的异样,她本来就是后宫四人之中最安静、也是最迟钝的一个。小姑娘还沉浸在羞赧中,这边君璧和风景珩却已经交战了好几个回合了。 君璧帮风景珩抚了抚他领口的细微褶皱,眼眸抬起,睫羽翩跹,“这话我爱听。”她的红唇轻启,贝齿微露,“谢谢啦,儿子——” 第一二八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4 君璧就像条滑溜的美人蛇,撩完就跑,风景珩的眼中却始终徘徊着,她笑起来时嘴边娇俏的美人痣。 “不客气。”风景珩伸手握住了君璧准备收回的素白手指,神情似笑非笑。 “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把她送回家吧。”君璧的手从风景珩的抓握中退了出来,顺带指尖似是留恋般轻挠过他的掌心。 风景珩只感觉麻酥酥的撩人,再望向君璧时,她已经一本正经地挽上了叶采薇的胳膊。这女人真是…… 风景珩合拢了手掌,眼含笑意,“好。”他微微颔首,吩咐人取来车钥匙,随即转头对叶采薇说道:“我送你回去。” 叶采薇软糯糯地应了一声,乖顺地跟在风景珩的背后。 君璧亲自把他们送出到了门口,又亲切地替叶采薇拉开了车门。叶采薇本想坐到副驾驶,这样跟风景珩聊天更方便些,但君璧已经替她做了安排,她不好拒绝,只得坐到了后面。 看叶采薇坐稳,君璧毫不客气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自己坐了进去。 这下别说是叶采薇,就连风景珩都有些惊讶,“你也要一起去?” 君璧柳眉一挑,眼神娇娆,仿佛有无数条丝线牵扯着风景珩的眼睛,让他的目光无法从君璧身上挪开。 “我不能去?”君璧怎么可能放任两人单独相处?叶采薇肯定抵挡不住风景珩的魅力,风景珩又是个来者不拒的作派。唉,心累。 风景珩思索片刻,似是明白了君璧的意图,嘴角的笑意渐浓,“当然可以。”他嗓音压低,深沉而性感。 风景珩的手臂越过君璧的脸颊,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只要风景珩稍稍偏头就可以吻上她的唇。暧昧的气息拂过她的侧脸,她望进那比暗夜更加深邃的眼眸,视线不自觉地向下,落在了那抹邪魅惑人的笑容上。 “乐意之至。”风景珩帮君璧把安全带拉好,扣紧。 风景珩离开的瞬间,属于他的强大气息也随之放过了被困在其中的君璧。她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长舒口气。真要命,这回较量她输了,君璧有些懊恼地想着。 这边是暗流涌动,那边的叶采薇置身事外、毫不知情,不过她望向风景珩的仰慕的眼神太过直白,让坐在前面的君璧没办法忽视。 君璧侧过头,看着叶采薇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她开口打破了沉默,顺便也让叶采薇的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 “过了生日,就满二十二岁了。”叶采薇如实回答。 “真是花一般的年纪。”君璧感叹道:“你还是个学生吧?” 叶采薇有些紧张,两只手握在一起,“嗯,今年就毕业了。”她不知道君璧为何要问得这样清楚,风景珩的这位“母亲”很是年轻,但是给她的长辈般的压力却一点儿没少。 “要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不然很容易出事的。”君璧瞥了一眼风景珩,声音很轻,但语气意味深长。 与此同时,风景珩一个急刹车,让两位女士都吓了一跳。他没有回头看叶采薇,只是平静地说道:“到了。” 叶采薇没反应过来,风景珩又一次提醒,“你家到了。”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他的气息有些紊乱。 君璧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区大门,心中暗笑:连开进去这一小段路都不准备送了,看来这儿子的自制力有待提高。 叶采薇也才恍然明白,连忙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临别前,小姑娘还对风景珩露出个特别甜美的笑容。 风景珩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僵硬。 君璧朝叶采薇摆了摆手,温和微笑,将一位亲切的伯母扮演得很好。只不过忽略她刚刚从风景珩腿边收回的手,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君璧的视线落回风景珩的脸上,眉梢眼角都是狡黠的笑意,一副计谋得逞的模样。没错,刚刚那个急刹车,就是出自她之手。 风景珩没有太大反应,依旧平稳地发动车子,在道路的行驶。期间,他甚至没有多看君璧一眼。这一切的正常每一点都透露着很不正常。 君璧暗暗猜想: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不过君璧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并不简单,风景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一处有名的露天汽车影院,此时大屏幕上正播放着经典的爱情片。他们的隔壁就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 风景珩熄了火,转头望向君璧,“刚才,你很开心吗?”他一条胳膊撑在方向盘上,额前发丝微微凌乱,垂在眼前,慵懒而性感。 君璧自然不会开始就认输,“挺开心的啊,你不开心吗?”她巧笑嫣然,“亲爱的儿子——” 风景珩歪着头,墨眉轻挑,“开心得很。所以……”他缓缓靠近君璧,一把捏住了她的后颈,眼眸里闪烁着星辰的碎芒,“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的妈妈也要一起开心是不是?” 车窗大开着,一旁的那对情侣正依偎在一起,专心致志地看电影,偶尔亲吻,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风景珩突如其来的吻,让君璧始料未及,但这吻并不温柔,甚至有些残暴,咬得她的嘴唇生疼。 一吻结束,风景珩凑到君璧的耳畔低语,“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在开车的时候胡闹了?” 君璧侧着脸,嘴唇红肿饱满,娇艳的容颜越发动人,怯生生地回答:“不敢了。”她的嗓音甜美软糯,带着三分讨好,一听就是蓄意撒娇,但偏偏让人无法生出厌烦之心。 风景珩放开了手,明明君璧承认了错误,这回该是他赢了,却没有任何胜利的满足感,怎么倒觉得是自己被套了进去? 之后,两人相安无事地回到了家,途中的君璧一直正襟危坐,简直跟之前的撩人模样判若两人。 风景珩还以为君璧是当真知道错了,正想再告诫她几句,却没想到她飞快地跑上了楼梯,在转角处,回头对他吐着舌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风景珩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一二九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5 或许是因为君璧的干预,风景珩与叶采薇的关系并没有按照资料中前世的发展,他们没有了那些越来越多的交集,相反,除了最初叶家邀请风景珩吃饭,被他婉拒,之后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了联系。 君璧也暂时放下心来,不过她似乎放松得有些早了,短短几天后,她就在家里见到了风景珩的后宫二号。风景珩的青梅竹马,率真开朗的夏羽兮。 事情源于一次小聚。每年风景珩都会和自己的发小有一次聚会,之前夏羽兮在国外留学,前不久刚刚回来,这次小聚也正好帮她接风洗尘。 前世这一段的故事是,夏羽兮从小就暗恋风景珩,不过风景珩一直把她当作妹妹,没有其他的想法。后来因为夏羽兮的穷追不舍和各种付出行为,风景珩最终被感动,把夏羽兮留在了他的身边。所以说,难缠的女人真的会让人觉得棘手啊。 之前风景珩对于叶采薇有些好感,小姑娘毕竟青涩,只要掐断苗头,基本就算大功告成了。但是夏羽兮不同,她不仅对风景珩的追求轰轰烈烈,还有着与其相配的容貌和家世。 这次聚会轮到风景珩组织,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避开君璧,反而提前告知,让她帮忙好好准备。 君璧答应下来,细心地询问他前来的朋友是否有忌口,拟定了菜单,看上去尽心尽力。 君璧思索了一下如今的情况,有了初步的考量。若是她敢和继子在众人面前搞暧昧,简直就是作死,尤其是现在风景珩对她只不过有些微兴趣和好感。这次她准备和风景珩保持距离,好好地扮演“继母”这个角色。 君璧看着衣帽间里的旗袍,莞尔一笑。她现在有了豪门贵妇的身份,不过相比于各式礼服,她还是更喜欢旗袍。这大概取决于本身的长相气质,比如之前的古典婉约,或是现在的风情万种,总能把旗袍和她本身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聚会那天,君璧初次见到了夏羽兮,风景珩的朋友们也被这位传闻中的“继母”震惊到了。 夏羽兮身穿米色套装,身材姣好,短发柔顺。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笑容,热烈灿烂,好似春日里的艳阳,朝气蓬勃。 如果不是因为任务的关系,君璧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女孩。 可以看出夏羽兮对风景珩有多在意,几乎视线不曾离开过他。直到君璧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稍作收敛,当然对于君璧,她的眼中还透露着防备。 君璧本身的风评一直不太好,风景珩对她的厌恶,也是众所周知。不过大概只有君璧知道,她还是清白之身。 风景珩的发小虽然没见过君璧几次,但寥寥的印象也都是她的过于清凉的衣着和浓妆艳抹的面容。 所以当君璧身着一身端庄暗纹旗袍,海藻似的长发斜拢左肩,缓慢从容地出现时,他们一同屏住了呼吸。 风景珩的好友分别是,程家长子程煦,花家次子花文哲,以及夏家的大小姐夏羽兮。 程煦是军人出身,短短的寸头,阳刚硬朗。 花文哲的气质跟风景珩有几分相似,都是有些张扬不羁的类型,不过他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文很多。 “欢迎。”君璧微微一笑,矜持有礼。 君璧今天的妆容极淡,妥帖精致,眉梢微挑,眼眸如笼烟雾,媚态横生,宛若天成。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粒小小的美人痣,更是魅力容颜的点睛之笔。 君璧的妩媚性感丝毫不过让人觉得庸俗浅薄,相反,她的一举一动又颇有大家风范。饶是程煦和花文哲,一时间也无法把胶着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 每一个男孩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很多类型的女子,或是清纯可人,或是甜美俏丽,但能引发人内心渴望的,还是风韵妖娆的女人,而君璧恰好契合了那个形象。 她依旧年轻,但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有成熟韵味,却没有半分老态。她正是最美的时刻,宛如热烈绽放的牡丹,国色天香,华贵锦绣。 花文哲先回过神来,他整理好表情,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如果不说的话,我恐怕还真认不出来。” 君璧掩嘴轻笑,眼波潋滟动人,“不过是换了件衣服罢了。都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吧。” 君璧说完,领路往里走。旗袍的长度一直到脚踝,遮得严严实实,却将她妖娆的身姿勾勒得撩人心弦。 花文哲见多识广,也难得的感觉到呼吸一滞,心旌动摇。 花文哲回头看了一眼程煦,他虽然面色严肃,但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风景珩脸色有些阴沉,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感觉心口莫名堵得慌。他想,也许是最近太累了,产生了错觉。 所有人落座,风景珩坐在上首,一边是君璧、花文哲,另一边是夏羽兮、程煦。 夏羽兮正好坐在君璧的对面,她偶尔就会用轻蔑鄙夷的目光瞥一眼。君璧没太在意,态度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和亲切。 “吃饭吧,别闹了。”风景珩略带警告地看了夏羽兮一眼。 夏羽兮咬了咬下唇,虽然有些不满,却还是乖乖听话,忍耐了下来。 君璧不动声色地将食物放入口中咀嚼,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 这一餐饭表面上宾主尽欢,实际上又有几人能品出其中滋味。 夏羽兮生着闷气,君璧则一直笼罩着花文哲探究的目光里。 酒足饭饱后,风景珩和他的朋友们随意聊着天。君璧无意参与,再说她的身份在那,不过是徒增尴尬。她走进厨房,安排女佣准备些水果茶点。 “这茶不能这么泡。”君璧各种技能都稍懂一些,对茶道算是颇有研究了。看到女佣的不合理之处,忍不住阻止,自己接过手来。 清亮的茶汤散发着袅袅热气,君璧的动作行云流水,古意盎然,令人赏心悦目。她将茶杯斟满,交给了佣人,回头就发现花文哲正站在厨房门口,目光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花文哲一双眼眸微微上挑,带着倨傲之意。不过他五官斯文俊秀,搭配着眼镜,显得柔和许多。 第一三零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6 花文哲眼眸深邃,让人看不清晰。他的笑容清润秀逸,凝视着君璧说道:“叫你伯母似乎有些把你叫老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称呼你为夫人吗?” 君璧面对搭话的花文哲心生疑惑,面色依旧淡然自若,佯作打趣,“当然可以,我也很怕自己老得太快呢。” 花文哲走近,站在君璧的身后,“我来帮你。”说着便准备拿起了君璧手旁的紫砂壶,“夫人,你说……你究竟想要什么呢?”他的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锐利,转瞬即逝。 君璧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面不改色地拂开了花文哲的手,端起茶壶,倒了杯茶,“我不太明白你这话说意思。” 花文哲端起茶盏,放在鼻下轻嗅,神态悠然,“明人不说暗话,不是吗?”他轻啜一口茶水,清苦又甘甜的微妙滋味在唇齿间荡漾开来。 原来是来探她底细的?君璧斜睨了花文哲一眼,视线停留在他浅色的薄唇上,“你这里沾了点东西。”她没有接花文哲的话题,反而答非所问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花文哲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边。 “不是那里。”君璧无奈地笑了笑,素白的指尖轻触上花文哲的嘴角。 细腻微凉的感觉触及肌肤,甜媚温柔的嗓音拂过耳畔,让花文哲有瞬间的恍惚。 “就算是挚交,有些家务事也不要随便插手,你觉得我说的对吗?”君璧顾盼间尽是娇媚,眼眸深处却携着一丝冷意。 花文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轻声低语间隐晦交手,却没想到被有心人尽收眼底。听不到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单看两人互动只觉暧昧不已。 风景珩侧身躲到了门后,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空空的茶盏。 夏羽兮踌躇了许久,终于决定将自己的心意告诉风景珩。她内心忐忑,并没有发现风景珩的心不在焉。 夏羽兮上前挽住了风景珩的胳膊,凝望着他,娇声说道:“风哥哥,我想去你的房间看看。” 风景珩还在琢磨着刚刚看到的场景,花文哲与君璧间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朝厨房飘去,想着是否再过去瞧瞧,于是对夏羽兮敷衍道:“我房间有什么好看的?” 夏羽兮不依不挠,“以前的相册基本都放到你那里了,我那本找不到,我想再看看。”相册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她只是想要一个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风景珩还想要回绝,程煦在一旁搭腔,他也知道夏羽兮的单恋,所以帮着撮合。 风景珩无奈,只得带着夏羽兮上楼。他的书房和卧室相通,夏羽兮先到书房里找到了相册,边一张张翻看边不时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风景珩很多事都记不大清了,只能勉强地回应。 看完相册,夏羽兮也不着急离开,又把风景珩拉到了卧室。少女白嫩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手握起又放开,如此循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紧张不安。 风景珩不傻,看夏羽兮的模样,心中疑惑,直接问道:“怎么了,有话要跟我说?” 夏羽兮点点头,不敢看风景珩的眼睛,“我……我想告诉你很久了。”她支支吾吾,羞得脖颈都泛着粉红色,不过她并没有退缩,咬咬牙,将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全都讲了出来,“我喜欢你,从小到现在一直喜欢,我想做你现在的女朋友,做你未来的妻子!” 夏羽兮的告白足够坦诚,但是也突兀地让人措手不及。风景珩直接愣在原地。 夏羽兮干脆一鼓作气,踮起脚想要吻上风景珩的唇,然而还没等她接触到,就被风景珩一把抓住肩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羽兮,你冷静点。”风景珩感到震惊,还有些困扰,唯独没有喜悦。 风景珩认真地望向夏羽兮的眼眸里,俊美迷人的魅力依旧,却丝毫没有对她的眷恋。 夏羽兮不禁心口一滞,她似乎猜到了风景珩接下来准备说什么,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将他推到了书房,然后重重关上了门。 夏羽兮眼眶微红,隔着一道门的距离,说道:“我只要十分钟的时间,如果你选择不接受我,那么你就不要进来。如果你选择给我机会……你要知道,我会等你的,一直等你。” 风景珩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 夏羽兮双手抱膝,坐在门前,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一分一秒悄然而逝。 前世风景珩最终选择了接受夏羽兮,打开了门,两人相拥而吻。 不过此时……相拥而吻的却另有其人。 健壮的手臂紧紧箍着纤细的腰肢,仿佛想要将她融入骨髓。欺霜赛雪的皓腕轻轻揽上他的脖颈,海藻般的墨发被他撩开,他捧着那精致美好的小脸,与她忘情深吻。 这一切,就发生在与夏羽兮一门之隔的另一边。 风景珩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被夏羽兮推到书房之后,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书桌旁正在翻阅相册的君璧。 君璧是从书房的门进来的,没有被人发现,风景珩连她何时上来的都不知道。 君璧与风景珩对视的下一秒,就直接朝他走去,一言未发,拉过他的衣领,抬头就吻上了他的唇。 似乎是在发泄情绪一般,君璧拉人的力道着实不小。风景珩整个人凌乱了,思绪七零八落,被动着接受着君璧的行为,渐渐沉浸其中,完全忘记了门的另一边还在静静等待的夏羽兮。 夏羽兮等待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风景珩那边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她从起初的满怀期待,到后来的失落、绝望,短短的时间内,尽数尝遍。她紧紧攥着拳头,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夏羽兮惊喜地抬头,目光对上的却是程煦那张俊朗刚毅的面容。 程煦没有错过夏羽兮抬头望到是他时,眼眸中刹那间的浓重失望。他看着面前可怜兮兮的女孩眼角晶莹的泪珠,不由地叹了口气,“走吧。”怎么说也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风景珩不管,他可不能不管。 夏羽兮怔怔地低垂着眼眸,“风哥哥呢?”为什么,她都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风景珩还是无动于衷呢?究竟如何做才能打动他呢? 第一三一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7 程煦轻轻揉了揉夏羽兮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拉起,将她揽入怀中。 温暖宽厚的怀抱让夏羽兮一时感觉鼻尖酸涩,她把脸埋入程煦的胸膛,泪水汹涌而出。 夏羽兮明白,她这段漫长的暗恋,终于在这刻画上了一个并不美好的句号。 夏羽兮的妆哭花了,不得不在君璧的帮助下打理。 君璧总共在书房只待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临走前,给风景珩留下了一句话,“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君璧冷静的模样完全不像刚刚与风景珩深吻的女人,如果不是看到她的唇还微微带着红肿,风景珩甚至以为那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君璧离开后良久,风景珩才渐渐回过神来,最终他决定让程煦上来照顾夏羽兮。 夏羽兮跟随君璧来到了她的房间,她敏感地察觉到了君璧的身上,似乎残留着一缕熟悉的味道。 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嗅觉也都很敏锐,夏羽兮自然也不例外。况且她也足够聪明,前后回想,就大概推断出了一二。 “你和风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在君璧为了擦拭残妆之时,夏羽兮开门见山地问道。 君璧微微一愣,随后露出浅浅笑意。她的眼波潋滟,如同秋水,“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吧。”继母与继子,飞上枝头的麻雀和天之骄子。 夏羽兮直直盯着君璧,眼神清澈纯净,并不惹人讨厌。“我问得不是明面上的关系。”如果只是那样的寻常答案,她又何苦多此一举。 君璧觉得面前的女孩很有意思,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实话说来,她很难讨厌夏羽兮这样真实的性格,好像个幼稚无邪的孩子,对自己在意的东西看得紧紧的,而且那双眼毫无杂质,很是干净。 “我不知道。”夏羽兮摇摇头,脑海里浮现出风景珩看着她和看向君璧时不同的眼神,“我喜欢他很久了,可是我现在觉得,他迷上你了。” 夏羽兮边说边又看向君璧,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遍,“也是,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类型吧。”她的话里带着些自嘲之意。 君璧把卸妆的湿巾丢到一旁,看着夏羽兮素面朝天的容颜,比之前反而多了几分秀丽。 “没有哪个女人会是真正的万人迷。”君璧动作温柔地将夏羽兮的发丝挽至耳后,“我反而觉得,风景珩未必适合你。如果和他在一起,你势必会很辛苦。”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他魅力十足却也张扬不羁、野心勃勃,像夏羽兮这样简单的女人,是拴不住他的心的。 夏羽兮倔强地抿着嘴唇,“可我就是喜欢他。” 儿时朦胧青涩的暧昧,长大后成熟深刻的感情,是夏羽兮对于青梅竹马的期待。君璧是她情感上的敌人,她应该将他们之间禁忌的关系公之于众。可是她做不到,也并不想。她也是女人,她心中了然,风景珩已经动摇,可是君璧却仿佛铜墙铁骨,她看不出君璧的眼底深处对于风景珩的着迷。 夏羽兮知道感情的事怪不得别人,只能把悲伤苦涩的泪水咽到肚子里。 “总有一天,你会不喜欢的。”君璧退后一步,将夏羽兮转向了镜子。 再浓深的爱恋,也会被时间冲淡。每个人的感情都不会来得毫无道理,一见钟情只是童话的开始,之后的相处和维系才是真正的现实。感情至少需要有一方仍在努力才会成立。 夏羽兮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晚上,风景珩的朋友们一起离开,君璧也跟随去送客。 临走前,夏羽兮将君璧拉到一边,“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的。”她执拗地说道。 君璧笑了笑,捏了一下夏羽兮的脸颊,“你会的。” 夏羽兮一阵错愕,赖着不肯走,不过最后还是被程煦扛走了。君璧朝她挥挥手,笑容灿烂。 风景珩有些疑惑地望着君璧,“你们……?” 君璧回身,与风景珩擦肩而过,“没什么,只是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风景珩紧随在君璧的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等等。”他眉头轻蹙,瞳色黝黑,深深地凝望着君璧,“今天下午在书房,你是什么意思?” 君璧歪歪头,眼神无辜地反问:“什么什么意思?”她巧妙地睁开了风景珩的钳制,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风景珩眉梢一挑,“跟我玩儿这套。”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猎人,也有栽到别人坑里的一天。 君璧娇笑着说道:“累了,我要回房休息了,晚安喽。”她本来准备转身离开,想了想又回过头,嘴角勾起,继续逗趣了风景珩一句,“今天下午在书房啊,是个意外。” “意外?”风景珩的尾音难以置信地扬起。 君璧摊摊手,送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下一秒,她就落入了风景珩的怀中。 两个人贴得很近,君璧可以清晰地看到风景珩的根根睫毛。他的眼神危险,又带着说不出的邪魅俊逸。 风景珩强势地亲吻上那粉润的唇瓣,君璧猝不及防,给了他乘虚而入的机会。他的口中有着淡淡的苦涩茶香,与他整个人的热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风景珩才捏着君璧的下巴,离开了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也是意外。”说完放开她,带着得逞的笑容离开了。 君璧站在原地,渐渐从那个火热旖旎的亲吻中回过神来,唇上又热又疼,暗暗骂了一句,睚眦必报的小气鬼! 夏羽兮这一段基本安稳度过之后,君璧进入了悠闲平静的生活状态,不过安定了没几天,风景珩的后宫三号就如约而至了。 庄紫萱,这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目前为止,堪称风景珩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也可以说是他最爱的女人了。 风景珩出生豪门家世,又有商业头脑,人生简直就是开挂一般的存在,但这样的他,却也会有情场失意的时候,而这个意外的制造者就是庄紫萱。 第一三二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8 庄紫萱可以说是风景珩第一个爱上的女人。她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人长得清丽雅致,最重要的是,她还不是个单纯的花瓶,她不仅处事聪明冷静,工作能力也堪称卓越。 庄紫萱名校毕业后,刚刚进入公司时,是作为风景珩的助理的。她工作足够认真优秀,又与风景珩有机会朝夕相处。风景珩很快被她的魅力所吸引,开始追求她。 风景珩在女人身上无往不胜的招数,却在庄紫萱的身上屡屡碰壁、满盘皆输。他没有因此放弃,反而越挫越勇,对庄紫萱的渴望也像是滚雪球一样,与日俱增。人往往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越发执着,势在必得。 风景珩最终还是追到了庄紫萱,两人开始交往,初时风景珩也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庄紫萱凭借这个绝佳机会和风景珩的人脉,开始慢慢壮大着自己的实力,缩小她与风景珩天壤之别的差距。所以君璧可以很清晰地看出,这个女人追逐利益的商业头脑,和她不是一般厉害的手段。 庄紫萱和风景珩之所以分手的原因,多少有些缘由是她想要脱离对风景珩的依赖,想要独立。当然,这也和风景珩花名在外、时不时搞出个花边新闻有密切的关系。 白月光被扼杀在萌芽状态,如今心口的朱砂痣又出现了。 庄紫萱来找风景珩的那天,正是乌云密布的阴天,空气潮湿窒闷,让人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亭亭玉立地出现在这一片阴暗里,长发飘飘,清丽出尘。 风景珩望向庄紫萱时,眼神整个变了,那是君璧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复杂,饱含着怨怼、思念、痛楚,还有爱恋。到底是曾经两年的情侣,也是风景珩最初与最久的感情。 君璧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就知道此时的自己输定了,她那点微薄的情感,根本不足以跟真正的爱恋相抗衡。再新鲜的好感,也比不过细水长流的积淀。 “好久不见。”庄紫萱微微一笑,芙面香腮,秀丽端妍。 风景珩心中百感交集,各种滋味错综交缠,有些艰涩地说道:“……好久不见。” 君璧心中一震,微微咬着下唇,该死,看资料完全体会不出,风景珩对于庄紫萱的感情居然这么深刻。 “快下雨了。”君璧开口插话,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古怪的气氛,“别站在外面,进屋吧。”她面上带着有礼地浅笑,心里却已满是叹息。 庄紫薇矜持地点了点头,跟随君璧走了进来。 两人安静地坐在客厅,距离不远不近。君璧吩咐佣人上茶后,就坐到了风景珩的旁边。 君璧望着庄紫萱问道:“庄小姐是刚回s市吗?”风景珩一直沉默,她只好先开口寒暄。 庄紫萱端起茶,姿态优雅地轻啜了一口,“是的,因为一些公务需要回来。” 风景珩闻言,抬起头,讥讽地笑着,“如果不是有公务,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不回来、不见我了?”他冲动激动的语气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 庄紫萱却好像并没有感受到风景珩的愤怒,反应淡然。“景珩,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她略带无奈的责备,好像一位长辈对待犯错的孩子。 “庄紫萱!”风景珩怒吼一声,直接起身掀翻了茶几。 茶盏盘碟叮当碎了一地,君璧离得最近,有碎片溅起落到她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可是风景珩没发现,庄紫萱也没有说。 君璧眼眸低垂,默默地捂住了伤口。 “当初是你说分手就决然离开的,你现在是在责怪我吗?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了吗?!”风景珩情绪失控地抓住了庄紫薇的胳膊,平日里骄傲不羁的姿态消失一空,还真是跟庄紫萱评价的一样,像个被激怒的孩子。 “景珩,你冷静一点。”君璧看到庄紫萱脸上浮现疼痛的表情,料想是风景珩太过用力,所以试图阻止他过于粗暴的行为。 风景珩直接一把推开了劝阻的君璧,盛怒之下力气很大,让她不由踉跄了几步,恰好撞上了茶几的边角,一阵剧痛从膝盖袭来,她低呼一声,无法控制地直接摔到了满地的碎片上。 尖锐的碎片刺入了君璧娇嫩的肌肤,鲜血从她的手掌和小腿上滴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刺目的血花。 庄紫萱瞬间愣住了,有些失控的风景珩也呆住了。 君璧的眉头紧紧蹙起,碎片扎入皮肉的感觉并不令人愉快,何况还不是一处。她在别的世界也经历过其他各种的疼痛,这并不是最难以忍受的,却是最让人无奈的。 “我……”风景珩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君璧抬头,发现风景珩的手里还紧紧抓着庄紫萱,只能深深叹了口气。她微微摇了摇头,嘴边露出自嘲般的苦笑,撑着没有受伤的左手,颇为艰难地站起身来。 几处碎片导致的伤口还在渗血,在洁白如雪的肌肤上,更感觉触目惊心的惨烈。 风景珩总算是理智回笼,放开庄紫萱,想要过去搀扶君璧。可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君璧,就被重重地拂开了。 风景珩呼吸一滞,低下头看向君璧。 君璧淡淡地扫了风景珩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冷漠,“别碰我。”她的嗓音异常冰冷,一字一句,缓慢清晰。说完,就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上了楼梯。 君璧的房间备有医药箱,只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医疗技能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不免又叹了口气。 风景珩的手在半空悬了片刻,才尴尬地垂了下去。 “……景珩。”庄紫萱看风景珩心不在焉的模样,唤了他一声,“我们去外面谈吧。” 君璧处理好碎片,包扎好伤口,平躺在大床上,舒了口气。她的脑海中反复回想着风景珩和庄紫萱对话的场景,回想着风景珩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态,越想越感觉备受打击。 庄紫萱,不容小觑啊……接下来要如何打破困局呢?君璧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地闭上了眼。 第一三三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9 风景珩直到半夜才回到家,刚一进门,就直奔君璧的房间。 此时的君璧睡得正熟,突然被一个庞然大物压住,还带着浑身浓烈的酒精气味。她被惊醒,挣扎着脱身,打开了床头的灯,却发现是满脸赤红、衬衣满是皱褶的风景珩。 “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君璧推开靠着她的风景珩,躲向了床边。 风景珩随着君璧的动作,仰倒在了床上,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她跟别人订婚了。”还能正常说话,看样子还没有醉到神智不清。 君璧不用猜也知道,风景珩说的她是庄紫萱。那女人究竟对他有多重要,可以让他变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君璧冷笑一声,“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景珩偏过头望向君璧,一双深邃的眼眸此时混沌不清,好像蒙着一层云雾,“你们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绝情?”他说着伸手攥住了君璧的手腕。 “绝情?”君璧被风景珩碰到了伤口,疼得她咬住了下唇。她试图挣了挣甩不开,只能任由风景珩抓着,“绝情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风景珩也不看看,为了庄紫萱,把她害成了这幅样子。现在还大半夜扰人清梦,莫名其妙地发酒疯。 庄紫萱所谓的订婚不过是骗骗风景珩罢了,她将分寸掌握得很好,是订婚而不是结婚,让风景珩既能为她痛苦纠结、为她着迷追逐,之后她也仍有退路。 不过君璧不知道的是,风景珩对庄紫萱的浓烈执着的感情里,有几分是真正的爱恋,又有几分是不甘、是得不到的执念。 “我绝情?”风景珩难以置信地大声反问:“我为她做了多少事,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曾经……” 啪的一声,打断了风景珩的话,也把他整个人都打蒙了。 君璧打在风景珩脸上的这一巴掌卯足了力气,她没有受伤的手掌都有些疼痛发麻。“风景珩,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君璧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眼眶微红,神情虽然平静,但仔细看还是可以发现一丝哀伤。 风景珩自己不知道是如何与君璧纠缠在一起的,直到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脖颈转为湿凉,他眩晕的头脑才有了片刻的清醒。他一把拉开了君璧,“你疯了!” 君璧一口咬上了风景珩的肩膀,“疼吗?”她嗓音沙哑,带着哽咽。 风景珩感觉到胸口闷闷的钝痛比起肩膀的伤,疼得更加厉害,迟缓地点了点头。 君璧直起身子,一张娇媚的容颜此刻清泪纵横,眼眸中深深的悲痛,令人揪心,“我比你疼一千倍、一万倍。真是可笑,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男人。” “我恨你……”君璧的眼泪不停地滚落,那炙热的温度,似乎透过风景珩的衬衣,依旧可以灼烧他的皮肤。 本来应该是亲密恋人最美好最令人沉沦的时刻,却在这两个人之间凄惨得让人觉得酸楚悲伤。 君璧边哭边凑到风景珩的耳边说道:“这是你欠我的,也是我还你的。” 风景珩看出君璧的痛苦,他想要停止,却发现自己无法反抗,只能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风景珩起身去沐浴的时间,还在思考接下来如何面对君璧,起初有震惊,后来慢慢接受,此时安静下来却没感觉到后悔。不知道清醒后相对,会不会感觉尴尬? 不过风景珩的百般纠结,都没有派上任何用场,等他洗完澡回到君璧的房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风景珩找遍了住宅的每一处,君璧所有的东西都在,唯独少了她自己。 风景珩急急忙忙跑出门,外面安安静静,天灰蒙蒙的还没亮。他的脑中一片混乱,茫然地站着,不知道该从何找起,抬头突然看到门口的监控,才回过神来。 监控显示君璧是开车离开的,可是等风景珩追查到她的车,却发现那车被遗弃在了郊外。君璧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景珩一个坐在君璧的房间里,沉默许久。房间除了凌乱的床和上面一点不太显眼的血迹,其他都一如往常,只不过房间的主人却不在。 之后的一个星期,风景珩到处查找君璧的踪迹,可是一无所获。 “说你绝情,你还不承认。”风景珩笑得苦涩。他拿起手中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口。酒水从喉间滑过,只是微微辛辣,让他觉得这样的刺激远远不够。 风景珩斜倚在窗边,目光细细打量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习惯真是个奇怪又可怕的东西,你会厌弃一件过时的衣服,可你永远无法舍弃一个和你有过共同记忆的人。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他承认自己放不下庄紫萱,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了那么长的时光,不是说分手就能忘记的。可是他们分开也已经很久了,他虽然痛苦过,但也渐渐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旧伤被挑起,仍旧会隐隐作痛,却不足以再让他痛彻心扉。 如今这道新伤,倒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刻骨铭心。更何况君璧不是庄紫萱,她甚至没有冷静地和自己说分手,就单方面切断了所有的感情,她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让他悔恨交加,让他念念难忘。 他又犯傻了,他们根本就没在一起过,又何来的说分手呢? 风景珩攥着酒瓶的手,渐渐收紧,“真tm……”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把将酒瓶砸到了墙上,摔的粉碎。碎片飞溅,滑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这一幕何其熟悉。 风景珩随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沿着墙角缓缓坐到了地上。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君璧淡淡的气息,他的脑海中萦绕着那一边说着我恨你一边流泪的悲伤脸庞。 他应该也会像习惯庄紫萱离开一样,习惯君璧不在他身边吧?或许哪一天君璧会再度出现,带着她的真爱……可是君璧不是庄紫萱啊。 “风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夏羽兮接到了花文哲的电话,让她关心看望下风景珩,她今天有空就来到了他家。佣人帮她开了门,她却没发现风景珩的身影,直到找到君璧的房间,才看到他魂不守舍地坐在地上。 第一三四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0 风景珩乍一看很好很正常。脸很干净,没有邋遢的胡渣,衣着整洁,头发打理得利落有型,还是那个张扬桀骜的风家公子。 可是足够了解他的夏羽兮,却觉得这样的风景珩太不正常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她皱着眉,扫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玻璃碎片,“她呢?”显而易见,她问的是君璧。 风景珩似乎满不在乎,笑着说道:“走了啊。”他微微垂下眼眸,“因为我……” 夏羽兮不由一愣,“你欺负她把人赶走了?你不是喜欢人家吗?” 夏羽兮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这个事实了,人总要拿得起放得下,不是你的又何必强求。她是个想得开的人,虽然跟君璧只有过短短的相处,却还挺喜欢对方的坦诚直接。 至于君璧和风景珩之间有些复杂的关系,对于夏羽兮来说,只要他们你情我愿,她也不觉得的是什么大事。她才不相信风老爷子八十多岁的高龄能和君璧……大概就是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喜欢青春少艾的陪伴吧。 “我喜欢她?”风景珩好似自言自语般反问道。 夏羽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不知道?”连自己喜欢谁都搞不清楚的人,是不是傻? 风景珩先是一愣,然后又疑惑地望向了夏羽兮。黝黑瞳眸中似有一层迷雾被缓缓拨开,逐渐变得清明。 “哈哈哈……”风景珩突然发出了不可抑制的大笑声,笑得豁然开朗。但他的眉间却是紧蹙,表情看上去很不协调。 “你神经了?”夏羽兮轻轻拍了拍风景珩的脸颊,觉得他的情绪太过奇怪,“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风景珩笑着笑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原来我喜欢她……”他揉乱了发,双手抱着头,“可是她已经走了。” 即使像风景珩一般感觉度日如年,时光还是如流水般逝去。 这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坐在包间里的庄紫萱有些忐忑地握着手中的杯子,明明天气晴好,她却感觉全身微微发冷。 庄紫萱没有等太久,门就被推开,一身黑衣的风景珩走了进来。 “景珩。”庄紫萱轻柔地唤道。她眉目如画,如往常一般娴静婉约。 风景珩坐到庄紫萱的对面,要了一杯水。他脸色不太好,人也看上去消瘦许多,只不过打理得依旧清爽,潇洒不羁的气质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其他的细节。 “今天怎么想起约我出来?”庄紫萱轻声询问道。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那天晚上她和风景珩不欢而散,她本以为用订婚稍微刺激下,风景珩一定会立刻回头找她的,却没想到一直等到了今天,风景珩才主动联系了她。 风景珩眼眸低垂,掩藏了眼中的情绪。庄紫萱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你为什么要骗我。”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风景珩说得极为平静,就像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庄紫萱心头一惊,但表情没有露出丝毫不妥,“你在说什么,我何时骗你了?”她无奈地笑了笑,很好的遮掩了那片刻的惊慌。 “不用紧张,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风景珩低声说道。 庄紫萱自认为见过风景珩不被人知的许多面,却唯独没有遇到过此时的场景。风景珩一脸淡漠,甚至不愿意多给她一个眼神。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庄紫萱感觉柔化那套行不通,于是态度强硬起来,好似风景珩冤枉了她一般。 “别装了,这样不辛苦吗?”风景珩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他也终于抬头正视了庄紫萱。 此时的庄紫萱却宁愿风景珩继续低着头,那双深邃眼眸中的厌恶痛恨,令她全身僵硬,哑口无言。 “之前你会提出分手,一是因为你觉得我出轨,这样的误会我不介意。另一个就是因为你翅膀硬了,觉得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更好,找到更好的吧?”风景珩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次回来,你也根本没有什么未婚夫,这是你骗我的吧?目的是为了让我重新追求你吗?” 说实话,如果没有君璧从中插一腿,头脑发热的风景珩还真的有可能遂了庄紫萱的意愿,因为情绪总会让人失去理智的判断。 风景珩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这件事太过巧合,既然怀疑,就顺势找人调查。到最后,却得到了让人无比心寒的结果。 “如果我的调查结果没错的话,你之所以再次找我,是因为你的公司出事了,资金链断裂,所以想找个有钱的冤大头帮帮你,我就是最好的人选,是不是?”风景珩觉得自己简直是脑子进水了,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女人…… “风景珩,你不要血口喷人。”庄紫萱还在垂死挣扎。 风景珩说得一切都是事实,只不过庄紫萱会再来找他,还有着对他想念和眷恋,可是相较于其他,这思念显然太过浅薄了。 “我也不想多说了。”风景珩将水一饮而尽,空杯被重重地放到桌上,“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说完,他毫不留情地起身离去。 这段纠缠的恋情,总算在这一刻画上了完整的句号。风景珩难过吗?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风景珩走出咖啡厅,看着路上车水马龙,嘴角勾起苦笑,“一个月了,你可真能躲啊……” 风景珩对于君璧起初可能只是好感着迷,这段时间每日里的反复回忆怀念,让想她渐渐变成了习惯,那份感情没有被时间磨灭,反而与日俱增。 风景珩不敢说自己爱着君璧,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可以确定地说出口。但他可以确肯定的是,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跟君璧在一起的每一刻,都不会感觉到孤独寂寞。她总能在不经意间惊艳他,也总能让他情难自禁。她还喜欢乐此不疲地戏弄他,每次他报复回来的时候,她脸上带点委屈不甘的表情,总能让他有开怀大笑的冲动。 习惯了有她在的日子,他要如何才能回归从前? 第一三五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1 君璧的出走,其实也算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她直接飞到英国,在伦敦游玩了一番。另一个世界的相同地方,只不过是拥有着相同的地名,却无法找到一处相似的风景。 风景珩大概没有想到语言不通的君璧直接出国了,所以一直找不到她的踪迹。 君璧回到s市后,就去寻找本身父母留下的房子,是一幢市郊的二层小楼,装修的简朴而温馨。她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只不过房前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于是君璧买了全套工具,顺便带回来些植物种子,利用自己微薄的种植技能,开始了对这一小片荒地的改造工作。 “景珩,我找到她了。”程煦有了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打给了风景珩。 正在处理文件的风景珩随手丢下笔,抓起钥匙飞奔而去。他的助理望着桌上散落的文件,一时反应不过来,满脸迷茫。 君璧知道自己回到s市,只要风景珩还在寻找她,被查到是早晚的事。她安然等待,对体验每日“劳作”的生活乐在其中。 风景珩来得比君璧现象中快很多,三天后,这位不速之客就找上门来。 那是个温暖的下午,君璧素面朝天,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穿着一身简单的短袖长裤。她正提着水,悠哉悠哉地浇灌刚刚播种下不久的种子。 即使熟识君璧的人看到,也未必能一眼认出现在的她。舍弃了雍容华贵包装的她,容颜未改,但看上去娇嫩年轻了许多,带着阳光活力,与之前判若两人。 日光落在君璧的脸庞上,腮凝新荔,泛着朦胧的余晖。 风景珩坐在车里,静静凝望着面前美好的画面,无法移开目光。 君璧从草坪间站起身来,随手擦了擦额间的薄汗。虽然累了些,不过看着眼前的整洁的土地,等待种子萌芽长大,她很有成就感。 君璧收拾好工具,准备带回房子里。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熟悉的男声突兀响起,声音里情绪复杂得让人无从分辨。风景珩站着君璧的身后,穿着正式的西装。 君璧微微一愣,缓缓转过身。因为刚刚的劳动,她的双颊带着淡淡的健康的红晕,一双眼眸明媚澄澈,干干净净,仿佛被她浇灌土地的清水一起涤荡过。 君璧嘴角勾起,眉眼弯弯,“是你啊。”她的笑容温和,那粒小小的美人痣也跟随她的笑,微微上扬。 风景珩说不出君璧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她的神情太过坦然,似乎她离开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风景珩理智上觉得忘记也好,他应该庆幸,但心口却没来由地感觉被人狠狠揪起。 君璧的眼眸里已经看不到那晚异常浓烈的情感。风景珩最害怕的不是她的恨,而是她的不在乎。哀莫大于心死,不是吗? “找我有什么事吗?”君璧平淡地询问。 风景珩看上去还不错,清瘦了几分,也稳重了些,没有狼狈不堪,也没有精神不济。他的喉结动了动,心中想说的话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问道:“你……不打算回去吗?” 君璧摇了摇头,视线越过风景珩,落下了自家院子外的围栏上,“不了,你就当那个君璧已经消失了吧,这样对你我都好。”似乎围栏有些破旧的,她应该找人好好修一下。 风景珩的手紧紧攥着,“对不起。”他微微垂着头,君璧的瞧不到他眼中的情绪,只能看到他俊朗依旧的轮廓。 “如果我拜托你……”风景珩低沉的声音,被君璧猝然打断了。 “没必要,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君璧举了举手中的水桶,面带微笑。 风景珩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君璧看向他的眼神客套有礼,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苦涩的感觉,从他的口中一直蔓延到心底。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风景珩听到了自己还在垂死挣扎的声音。 君璧只是微微侧着脸,说道:“早点回去吧。”说完,她就朝着门口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风景珩静静站在原地很长时间,等到波动的情绪渐渐缓和,才长长舒了口气。“比想象中的难受好多。”他喃喃自语道。 风景珩转身,朝着跟君璧相反的方向走去。视线有些模糊,大概是今天的阳光太过刺眼,他下次出门要记得带好墨镜。 汽车发动的声音在市郊安静的街道显得格外清晰,君璧坐在窗边,望着风景珩驾车远去。她捧着茶杯轻抿了一口,一个月后的第一次相见,看上去风景珩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啊……这足够让她感到懊恼了。 风景珩之后没有再来,君璧微微有些担忧,莫非自己的预估有偏差,风景珩其实对她并不在意?胡乱猜想并没有任何意义,君璧只能暂时耐心地等待。 一日深夜,君璧忽然被噩梦惊醒,暗想是否是白天胡思乱想的后遗症。她暂时睡不着,于是起身倒了杯水,走到阳台上透透气。晚上的夜风带着淡淡清凉,舒服得刚刚好。 君璧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胸口的烦闷疏解了不少。她随意倚靠在栏杆上,眺望远方,一辆十分眼熟的车进入了她的视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会开这种车又恰好会停在她家门口的,只有一个人。 君璧心头微微一惊,匆匆披上件外套,就跑下了楼。 刚刚打开门,君璧就被坐在门口阶梯上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你……景珩?!”看清楚那被阴影笼罩的人之后,君璧难以置信地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现在是凌晨两点左右,这样的时间风景珩出现在这里,太过奇怪了。 风景珩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发丝稍稍有些凌乱。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身边只放着他的手机。 听到君璧的询问,风景珩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坐到早上六点,然后在她起床之前离开。似乎没有理由,他就只想在这里默默发呆而已。 “你闹够了没有?够了就快点离开。”君璧秀眉蹙起,神情有几分不悦。 第一三六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2 夜色深重,君璧没办法看到风景珩嘴角流露的苦涩,也没办法发现他有些微红的眼眶和日益凹陷的双颊。 “回去吧。”风景珩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跟我回去好不好?”他几乎是在卑微的乞求。 君璧抿了抿嘴唇,侧头别开了视线,“我说过了,我很好,我以后都留在这。” 君璧侧脸有些冷漠,海藻般的墨发垂在她的背上。风景珩伸出手,想去触碰面前这么近的她,最终只是无力地放下。 “对不起。”额前的碎发被风吹拂,落在风景珩的眼前。他的眉间皱起一道深深的褶痕,嘴角不受控制得微微颤抖,“回去好不好?” 风景珩上前一步,轻轻地将君璧拥入怀中,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他的体温炙热,他的话语、气息、触感,每一样都让君璧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对不起……”风景珩的双眸紧闭,忐忑不安,除了重复道歉他似乎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君璧叹了口气,伸手稍稍用力,拂落了风景珩紧抱着她的手臂,“你早些回去吧。”说完,她走进房中,关上了门。 风景珩被留在了原地,他一个人怔怔站立,备受打击,神情黯然。他也想离开,可是他放不下怎么办? 风景珩具体什么时间走的,君璧不知道。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然后昏昏沉沉陷入了睡梦中。 第二天醒来,君璧调出了房子门口的监控录像。 “真是疯了……”君璧一日日往前翻看着视频,不禁喃喃说道。 从上次风景珩找到君璧开始,每天夜里,他都会在十点左右开车来到这,坐到门口的阶梯上,直到第二天清晨离开,没有一日落下。 风景珩平日里还要去公司,这十来天的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他这样熬着,身体不会垮吗? 君璧正有些心神不宁,恰好接到了夏羽兮打来的电话。她们之间一直是有联系的,同是女人,夏羽兮可以理解她的感受,听闻风景珩做过的事后,也十分支持她的决定。 不过刚刚夏羽兮却带来了一个让君璧措手不及的消息,风景珩住院了。 不是为了博取君璧同情的装腔作势,风景珩的身体确实出现了问题。之前是因为长期服用安定剂,并且剂量过大,后来他每天的睡眠几乎连一两个小时都无法保证,身体的情况越发糟糕,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了。 君璧来到医院时,病房里只有风景珩一个人,其他人被夏羽兮提前清场了。 君璧这时候才发现,风景珩憔悴得厉害。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张扬潇洒,虽不至于骨瘦如柴,但是已经形容枯槁,让人揪心。她昨晚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风景珩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了君璧的朦胧身影,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病一次居然能看到你,还是挺值得的。”他嘴角勾起笑意,这个他平日里常做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却带着虚弱疲惫。 “我还以为你会任我自生自灭呢。”风景珩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君璧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可看到风景珩的模样,还是忍下来,并没有说出口。 “我睡不着。从你离开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风景珩在那个家里,处处都可以看到君璧留下的痕迹,那让本来就烦躁的他越发得心烦意乱。但是当有些痕迹随着时间淡去,他却更加惶恐不安。 风景珩只有依靠安定剂才能维持基本的睡眠时间,否则他根本没有办法处理集团的事务。 “刚开始半片就能睡下,后来渐渐两三片都没有了效果。我也不记得自己吃了多少,不过还好没吃得一睡不醒……”风景珩自嘲地笑了笑。 他本来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他是风景珩,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失魂落魄。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并且错得离谱。这个他以为的不过是生命中过客的女人,反而越来越深刻地驻扎在他的心底,无法驱逐,无法淡化。 君璧只觉得心口微微一疼,“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明明很正常的。”她极力控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嗓音,只有如此才不会哽咽出声。 “啊,你说那个时候啊……”风景珩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本来就说过恨我的,我要是再一身邋遢地出现在你面前,你岂不是会更加讨厌我。我收拾得帅气些,说不定还能加分,是不是?”他说完还不忘朝君璧帅气地眨眨眼。 君璧感到鼻尖有些酸涩,“你真是个疯子。”她知道自己现在不离开,势必会对他心软到底了。 风景珩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我还会继续疯下去的。” 风景珩迷迷糊糊睡去,一觉醒来之时,已经找不到君璧的身影,他无奈地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真傻,她怎么可能会来呢?” 风景珩怔怔地靠到床头,侧身望向玻璃窗上倒映出的朦胧消瘦的轮廓。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胡子长出来了,头发很是蓬乱。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是枯黄的,嘴唇已经没了血色。这幅鬼样子要是被君璧看到,他会更难过。 病房的门被推开,夏羽兮走了进来。 风景珩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头,“我不需要人陪,你先回去吧。”他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好像折翼的蝴蝶。 夏羽兮听着风景低哑的声音,莫名的难过,她生气地把手里的水果扔到了桌上,“谁愿意陪你!” 夏羽兮真是受不了这人,既然喜欢就直说,为什么要做伤人心的事,“风哥哥,你以为糟践自己,人家就会看你可怜回来了?”自己把人气走了,现在又开始知道矫情了。 风景珩脸上带着自嘲地浅笑,“是啊,如果她愿意可怜我,我求之不得。” 风景珩感觉很累,不只是身体的疲惫,还有心灵的迷茫。他喜欢君璧吗?他不知道,他觉得那感觉比喜欢深很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这是他内心的选择,他自己也无法掌控。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究竟是否真的爱庄紫萱,还是仅仅喜欢追逐得不到的东西。如果曾经那段感情不是占有欲作祟,而是真正的爱的话,为什么当初他没有像现在一样,感觉生不如死? “你这个疯子!”夏羽兮转身摔门而去,脚步声渐远。 风景珩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说道:“来接我出院。” 第一三七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3 君璧回到风家之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夫,夫人?!”平日与君璧关系颇好的刘姐最先回过神来唤她,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君璧回以微笑,这一瞬间,她虽然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却依旧是那个高贵如昔的风夫人。“我回来帮景珩收拾几件衣服,你也来帮我吧。”自己的目标人物,自己虐完自己宠。 刘姐闻言,跟随在君璧身后上楼,“夫人,这些天您都去哪儿了?” 君璧微愣,随即笑着回答:“出去旅行了,散散心。” 刘姐恍然大悟般应了一声,又继续问道:“那这次回来还走吗?” 君璧打开了风景珩的房门,叹了口气,“……不走了。” 这边君璧回了风家,另一边的风景珩却让助理帮他办了出院手续,直接朝君璧居住的市郊房子驶去。 君璧自然不在家,风景珩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门前的阶梯上。他默默想着: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风景珩的身体吃不消,他支撑不住,只能直接躺在了地面上。身边有股土腥味儿,他闻不惯,但也实在没多余的气力,他真的好累啊…… 满天的星辰闪耀,月亮在云层的遮蔽下时隐时现。 即使他变成了这副模样,还是追不回君璧,他果然是太失败了。高傲如他,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她却弃如敝履。可笑的是,他还在反思,是否是因为自己做得还不够。 风景珩突然笑了,笑得异常突兀,却怎么也止不住。他越笑越大声,眼眶不觉有些湿润,温热的液体滑落,这感觉太过陌生,“对不起……” “我tm说对不起,你听到没有!”风景珩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对着空气嘶吼。 “别再折磨我了……”他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才能稍微有些安全感。 君璧对于风景珩就好像是慢性毒药,日积月累深入骨髓。起初那爱来得太过突然,让风景珩误以为不过只是好感。他本以为君璧就和他曾遇见的其他女人一样,并不是必须的,可是后来他开始体会难过,开始整日思念,开始像个疯狂的病人,无时无刻不想着往昔的点点滴滴。他从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 “就算不吼这么大声,我也听得见。”君璧从远处走来,无奈地看着那已经躺在地上的人。 风景珩来到这里的消息,是他的助理告知君璧的。助理也是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的老板如此不顾惜身体,才会出此下策。 君璧其实已经打算回风家了,却也没想到风景珩的执念竟会如此之深,再铁石心肠的人,都难免会心软吧。只不过这样的执念对于感情来说,究竟是福是祸呢? 君璧走到风景珩的面前,在他呆愣愣的目光下,将他搀扶了起来,还为他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你现在的模样实在有些丑,等你变帅的时候,再跟我告白吧。”君璧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此时紧张古怪的氛围。 话音刚落,风景珩一把抱住了君璧,仿佛是寻到了失而复得的人生珍宝。那紧箍的力道让君璧感觉风景珩似乎是要勒断她的腰。 君璧只能回搂着风景珩,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这感觉让她感觉有些新奇,不知该如何形容。 风景珩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他的呼吸渐渐粗重,然后,整个人瘫倒了下去。 君璧惊呼一声,“景珩!” 君璧忧心地等待着风景珩的检查结果,在得知他只是陷入了睡眠中,才放下心来。 温暖的阳光洒在风景珩安详的侧脸,他的呼吸绵长,显然正在熟睡。 君璧的目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又转而投向他的唇。原本红润的唇色如今泛着白,虽然君璧已经隔段时间帮他润湿,还是有些干裂,带着渗血的细小伤口。风景珩真是把他自己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风景珩足足睡了一个夜晚两个白天,才醒了过来。期间君璧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照顾,即使休息也没离开过病房。 风景珩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君璧,让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君璧也有幸见识到了十分罕见的一幕,风景珩一脸懵懂地用力掐住了他自己那瘦削的脸庞。 风景珩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君璧只得哭笑不得地将他的手拿开,轻轻帮他揉了揉,“你这是睡太久,睡傻了?” “不是做梦……”风景珩喃喃自语道。他有些无措地望着君璧,原本黝黑深邃带着些邪佞的眼神,此时却纯真干净得像个孩童。 君璧毫不客气的也上手捏了捏风景珩的脸颊,问道:“疼吗?” 君璧没有用什么力道,风景珩眉头蹙起,模样乖巧地摇了摇头,“不疼……还是在做梦。” 君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这个大活人在这,哪里是梦了。”她直接把犹带着热气的毛巾丢到了风景珩的脸上,“快点把脸擦干净,这么久没洗漱了,脏死……唔……” 君璧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风景珩以唇封缄。她有些怔然地眨了眨眼,那妩媚动人的眼眸一如既往,倒映出风景珩有些狼狈的面容。 风景珩却不以为意,反而欢欣雀跃,兴奋跃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膛。 君璧静静地看了风景珩片刻,突然大吼道:“混蛋,你还没刷牙!” 减肥不易,但养肉还是简单的。连续一个月,在君璧的调养滋补下,风景珩渐渐恢复了元气。 不过,让君璧有些头疼的是,风景珩精神很好,但就是太爱黏人,疯狂地迷恋与她的肢体接触。比如,看电视时,喜欢把君璧搂在怀里;晚上睡觉,也非要揽着她不可,虽然因为顾及他正在恢复的身体,并没有发生什么。 这天,风景珩结束了每日的健身,洗完澡出来,看到君璧正斜倚在沙发上看书。 风景珩擦着微湿的头发,走过去,在君璧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饿了吗?” 君璧望着那恍若墨玉般的湛亮眼眸,玫瑰色的嫩润唇瓣,突然觉得腹中空空,“饿了。” 风景珩了然,“咱们出去吃吧。”说着抱起君璧走到卧室,帮她挑了一件素雅的套装,“晚上有点凉,你还是多穿点。”说完,又飞快地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然后带着得逞的笑意走进了衣帽间。 君璧不禁暗叹:幼稚!不会还挺可爱的。 第一三八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4 两人各自收拾好,就下楼坐上了风景珩的车。 夜幕降临,夜生活不过刚刚开始。 风景珩把君璧带到了一家颇具风情的餐厅,从门口望去,里面挤满了客人。 风景珩穿着一身普通简约的休闲服,不过他窄腰长腿、身型匀称,愣是让他穿出了走秀模特的感觉。再加上他那张扬不羁的俊美面容,想要淹没在人群里实在是有些难度。 “这家店很受欢迎吗?”君璧疑惑地问道。她今天穿着风景珩挑选的素净颜色,淡化了几分盛气凌人的艳色,多了些柔和婉约。 风景珩揽着君璧的腰,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回答:“情侣餐厅。” 温热的气息拂过君璧的耳畔,她的耳朵微红,随即柔媚地娇嗔一句,“想什么呢?”她的眼波流转,缠绵撩人。 风景珩十分受用地勾起了嘴角,对君璧眨眨眼,“只敢想你。” 君璧觉得实在腻歪,只能笑着推了风景珩一把。 两人这样你侬我侬地走进了餐厅,接待的服务生一看到风景珩,就恭敬地迎了上去,“风先生,这边请。”他显然是认识风景珩的,君璧暗暗猜测,但碍于还在外面,就没有多言。 餐厅的包间并不是完全封闭性的,但是布置得极为雅致,以晶莹剔透的珠帘作为隔断,外面还十分贴心地加了一扇屏风。 两人刚坐下,君璧就眯着眼,轻声问道:“你对这里很熟悉?” 风景珩瞬间就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发誓,我从没有带女孩来过这里,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有些夸张地瞪着双眼,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君璧一惊,以手遮住微张的嘴,“啊,原来你是带着男孩来的?!”她当然只是在开玩笑,为了故意逗逗风景珩罢了。 风景珩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来这里只是因为食物味道不错,我基本都是一个人来的,偶尔会跟程煦或者花文哲一起。”他看君璧还是半信半疑的神情,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的性向是你。” 君璧没想到收获了一句情话,不再闹风景珩了,“逗你呢。”两人在一起久了,好像都变得有些幼稚了。 风景珩说得没错,这家餐厅的菜肴确实美味,很合君璧的口味。 吃得差不多了,君璧起身去洗手间。她刚刚离开,包间里就来了两位熟人。 花文哲带着庄紫萱出现,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庄紫萱看上去有些憔悴,原本的长发也剪短成了齐耳短发。 风景珩看着两人出现有些惊讶,皱着眉头问道:“文哲,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况且上次他也说得足够清楚了。 “我不想看你犯傻。”花文哲拉了下椅子,示意庄紫坐到君璧刚刚离开的位置。 “谁允许你随便坐的,站起来。”风景珩脸色阴沉,在庄紫萱准备坐下的前一秒喊道。 庄紫萱闻言,很是尴尬,立刻站了起来。 风景珩望向花文哲,眉眼间尽是阴郁,显然极为不悦,“你现在快点把她带走。” 花文哲似乎打定主意要跟风景珩杠到底,他推了推眼镜,走到风景珩面前,“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俯身,说得语重心长,“你别忘了,君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花文哲觉得风景珩简直是疯了,为了君璧,做出那么多根本不像他的事来,还一度要死要活,没错,君璧就是个祸害! “管好你的嘴。”风景珩的眼神渐渐冰冷,“这回我不跟你计较,但这样的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花文哲毕竟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又是工作上一起奋斗的伙伴,他虽然气愤,但不想闹得太难看。 花文哲却没想就此罢休,他冷笑一声,说道:“她到底是给你吃了什么迷幻药,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 风景珩突然站起身,一拳打在了花文哲的脸上,将他打得瞬间偏过头去。 花文哲吐出一口血沫,只觉得嘴角火辣辣的灼痛,他呼出一口气,惊诧地吼道:“风景珩!” 旁边的庄紫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吓呆了,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风景珩甩了甩手,嗤笑一声,“我警告过你了。”说完,拿起君璧的外套,准备转身离开。 临走前,风景珩还不忘回头说道:“这几天你暂时在家休息吧,等你什么时候把公私分明弄清楚了,再回来上班。” 自始至终,风景珩都没有想要搭理过庄紫萱。 君璧刚走出洗手间,就被等候的风景珩一把拉着往前走。她小跑着才能跟上风景珩快走的步伐,一直到车里安稳坐下,风景珩才放开了她的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突然这么着急要走?”君璧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疑惑地望向脸色铁青的风景珩。 风景珩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君璧。他的瞳眸墨黑而莹润,君璧从他的眼底瞧出了一丝忐忑不安。 君璧想了想,凑到风景珩的面前,温热的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怎么了?” 风景珩缓缓附上了君璧的手,他的手掌干燥,骨节分明,恰好可以将君璧的纤手包住,完美契合。 风景珩抵上君璧的额头,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你还会走吗?”平日里强势到不容置喙的人,此刻流露出令人意外的脆弱。他下意识地咬着下唇,那玫瑰色的唇瓣,被他蹂躏得越发红艳。 君璧看不下去,指尖轻触风景珩的唇,抚慰道:“我说过不走的。”说完,她眉梢轻扬,眼角带笑,再次吻上了他的唇。这次不像方才那样浅尝辄止,而是深情的,缠绵悱恻的亲吻。 君璧不知道风景珩刚刚遇到了何事,她只是感受到了他的脆弱,所以尽可能地给他安慰。 说到底,是花文哲的话刺激到了风景珩。也许他从未介意过君璧的身份,他并不认为那会成为两人的阻碍。但是他害怕有人会把这当作把柄,伤害君璧,他害怕,君璧会因此再次选择离开他。 第一三九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5 君璧热情的亲吻让风景珩身心炙热,也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 “我们回家,好不好?”君璧微微喘息着退开,她的嘴唇晶亮润泽,明眸若水,旖旎缱绻,让人眷恋。 风景珩依依不舍地又在君璧的唇上吻了吻,“好。” 风驰电掣地赶回家里,两人一本正经地上楼,一离开旁人的视线,就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了一起。 海藻般的长发落在风景珩的颊边,君璧充满风情的姿态,仿若迷惑人心的海中女妖,勾出他心底最深处隐藏的渴望…… 次日早晨,风景珩一醒来就下意识地揽过君璧,要来个热情似火的早安吻。 不过君璧很不给面子的捂住了风景珩的嘴,“去刷牙!” 风景珩揉了揉头发,缓缓坐起身,“早安。”带着轻微鼻音的他慵懒又性感,“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这样会让他很有挫败感啊。 君璧捧着杯牛奶坐在床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而且……还能知道小秘密哦。”她笑得意味深长,看着刚刚睡醒一脸茫然的风景珩,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风景珩疑惑地问道:“什么秘密?”君璧没有回答。 风景珩起来换好衣服,洗漱干净,才如愿以偿地蹭了个早安吻。直到他走下楼,才终于知道了君璧口中的秘密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宁愿自己并不知道。 楼下正坐着他曾经的商业合作伙伴,并且还不是普通的合伙人。风景珩算是对她有过好感,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但在君璧看来,这就是他妥妥的一笔风流债啊。 来人是冯氏集团的总经理,比风景珩大一岁的冯曼柳,同时也是冯家的大小姐,曾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现在是单身状态。 在前世两人的故事里,冯曼柳是自愿跟随风景珩的,她很欣赏风景珩,并且两人在商业合作和其他方面都十分默契。 冯曼柳是在风景珩前世的后宫中,不算最美的,却是身材最火辣,并且独具风韵的存在。 君璧今天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这个女人绝不简单。有多少女人喜欢风景珩,其中不乏年轻貌美的、家世更好的,可她偏偏坐稳了第二把交椅,连夏羽兮和叶采薇都不是她的对手。 冯曼柳看到风景珩从楼梯上走下来,立刻展现出她最妩媚动人的神情,说起来她和君璧本身的气质是有些相似的,属于同一类型。这种情况下的狭路相逢,谁弱谁倒霉。 君璧斜睨了风景珩一眼,他立刻做出发誓状,说道:“我和她真的没有关系!”好不容易把君璧追回来了,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冯曼柳,再去经历那痛侧心扉的相思之苦。 君璧轻笑,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我没说你跟她有关系啊,你紧张什么?”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不满地掐了一把风景珩的后腰。吃醋的女人有无理取闹的特权。 风景珩只能默默忍受,前一晚还是浓情蜜意,这一刻就被如此一百八十度反转对待,他的命可真苦。于是他再看向冯曼柳的眼神也就算不上有多友善了。 “好久不见了。”冯曼柳身着兼具职业与时尚感的衬衫,搭配紧身裙,格外凸显她的曼妙身材。 君璧上下打量了一番冯曼柳,虽然是同款,两人身材也在伯仲之间,但是容貌,君璧有自信甩她一条街。那么接下来,就要拼点别的了。 风景珩笑得有些僵硬,君璧如影随形的目光,让他很是紧张,“好久不见,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有事快说,说完快走,现在君璧对他的信任度可是拿命刷回来的。 “怎么说都是老朋友了,这么急着赶我走吗?”冯曼柳斜了风景珩一眼,娇嗔地说道:“就不怕我伤心?”她的神态颇具风情,还隐约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以往她都是这般,风景珩也很是受用,不过今天,她发现风景珩的脸色,却有不太一样。 “呵呵。”君璧站在风景珩身后冷笑。 风景珩不禁汗毛倒竖,慌忙打断了冯曼柳的话,“今天我还有事,如果是工作的话,请快点说吧。”不然他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好嘛,既然你这样猴急。”冯曼柳娇声说道,顺势靠在了沙发上,穿着黑色丝袜的一双美腿交叠,带着莫名的诱惑。 “这样啊,你一直都很猴急吗?”君璧重重得咬紧了猴急两个字,尾调上扬,眉梢轻挑,狠狠盯着风景珩看。 风景珩垂着头,低声认怂,“我错了。” 冯曼柳似乎是才注意到君璧的存在,其实她早就隐隐观察这个站在风景珩身后的女人。她面上不动声色,嘴角挂起客套有礼的笑容望向君璧,问道:“看我这眼神,这位是……?” 风景珩终于等到了他的表现机会,准备郑重地介绍他的女朋友。却没想到君璧直接拂开他,上前一步,轻飘飘地说道:“我是他妈妈。” 冯曼柳一时无语。 风景珩则是战战兢兢,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办?晚上是不是要跪榴莲了。 冯曼柳掩嘴轻笑,看着风景珩说道:“真会开玩笑呢,我猜这是你女朋友吧,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只能说君璧本身之前的浓妆艳抹堪比易容术了,冯曼柳愣是没有认出她是谁,只当是风景珩最近的新欢。这样的女人冯曼柳见得多了,没有一个能在风景珩身边待得长久的。 君璧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不是什么大小姐,家里只是做点小生意。”她说的是本身的家庭情况。 冯曼柳看着面前的女子容貌娇媚妍丽,一举一动,皆是优雅又不失妖娆韵味,不禁有些好奇与疑惑。不过君璧的周身气质就和本身的关系不大了,那从来都是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 “真是失礼了,我贸然前来是不是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以冯曼柳的阅历深知这对手不可小觑,因此话也说得足够圆润谦和。 风景珩激动地想要给冯曼柳竖个大拇指,暗想着既然知道还不快点走。 君璧红唇勾起,黛眉轻扬,美丽的眼眸斜睨着冯曼柳,带着上位者俯视的轻蔑之态,“嗯,打扰了。” 冯曼柳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小姐……真是快人快语啊。” 第一四零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6 冯曼柳深知在男人面前,尤其是风景珩这样的男人面前,越明事理,越能衬托出对方的任性莽撞。她面色诚恳地表示歉意,“真是抱歉了。” 君璧抱起手臂,斜放在胸前,慢悠悠地回道:“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你的歉意。”她的神态很是淡然,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淬毒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朝冯曼柳的身上扎。 此时的君璧反正是有恃无恐,就算风景珩像当初偏心庄紫萱一样偏向冯曼柳,大不了她再一走了之就好。而且,她也相信风景珩现在的选择,必定不会让她失望。 冯曼柳闻言,脸上虚伪的笑容再也装不下去了。她面色微沉,不悦地说道:“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明面上看来,似乎是冯曼柳受了委屈,却依然大大方方地提醒君璧。 君璧揉揉额角,懒得跟冯曼柳打哑谜,“冯小姐,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她凑近一些,好让冯曼柳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毫不遮掩的厌恶,“你觊觎着风景珩,不是吗?” 冯曼柳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戳穿自己的心思,一般就算有人看出她和风景珩的暧昧,也都只是心知肚明,暗地里八卦,不会如此直白地讲出来。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当着风景珩的面,就这么毫不在意地说了。 冯曼柳又羞又恼,气得猛然站起身来,直接将带来的文件狠狠地甩到茶几上,“看来我今天不受欢迎,我还是不留在这讨嫌了。”她冷冷说完,不忘看一眼风景珩,拿起包转身就离开了。 坐上车的冯曼柳还故意等待了片刻,她在等风景珩追出来,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 风景珩根本顾不上冯曼柳心里如何想的,他正笼罩在君璧讥讽的目光下懊恼忏悔。 君璧不理会风景珩,他只有暂时沉浸在工作中,忘记烦恼。不过工作的麻痹效果似乎并不明显,风景珩简单处理完棘手的事务,就从书房走了出来。 客厅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风景珩掩着鼻子,在沙发上找到了正在悠闲看书的君璧。她正舒服地靠着抱枕,手中握着把水果叉,享用着茶几上摆放的果盘。而那股味道,就是从果盘里飘散出来的。 风景珩仔细一看,“榴莲……”虽然营养丰富,但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不至于完全无法接受,可一般情况下他都会退避三舍。 君璧笑眯眯地望着风景珩,“是啊,你要不要也来一口?”她笑得狡黠,妩媚的眼眸弯成了两道月牙形状,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可爱。那粒风情万种的美人痣,也显得更加娇俏迷人。 风景珩从榴莲的味道里嗅出了一丝危险,他干笑一声,说道:“我不爱吃这个,你吃吧。” 君璧依旧带着笑意,可风景珩却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威胁,“就吃一口,好不好?” 君璧温柔地拉过风景珩的衣领,举着一块榴莲凑到了他的嘴边。 “如果不吃会怎么样?”风景珩还想要垂死挣扎。 君璧收回了手,将榴莲远离了风景珩,还细心地帮他整理好衣领,“我看晚上你还是回自己房间睡吧。” 风景珩瞬间成了霜打的茄子,认命一般闭上了双眼,“就一口!”他微微张开嘴,也是豁出去了。 等了好久,风景珩都没有等到君璧把榴莲塞进来,他疑惑地睁开眼,发现君璧自己正吃得津津有味。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了。”君璧说得慢条斯理。 风景珩顿时觉得脊背发凉,一阵寒意直到脚底,他试图凑近为自己辩解一番,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发现君璧慢悠悠地从沙发旁边滚出来一个大榴莲。 没错,就是那种完整的、满是凸起的榴莲。 君璧笑得好像个小恶魔,“来吧,你现在可以的选择是,坐上去,或者清清楚楚地坦白你和冯曼柳的关系,或者你希望两者同时进行?” 风景珩急忙回答:“不不不,坦白,坦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吧,我洗耳恭听。”君璧郑重地坐直了身子。 “我们之间就……只是合作关系。冯氏偶尔会有些项目跟我们合作,所以我就见过她几次。”风景珩辩解道。 君璧却只是微笑,笑得风景珩越发心虚。她的模样仿佛在说:接着编,看你能编出个花来。 风景珩懊恼地垂下了头,“有一次在酒会上,我喝醉了,她正好也在,就送我去房间……”没想到那时候觉得无所谓的事,现在倒成了他的把柄。 “发生关系了?”君璧高高挑起一边眉梢。 风景珩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刚进房门,外头就有人来找我,正好有急事。”那时候借着酒劲,两人确实都有些半推半就了,只不过被匆匆赶来的程煦打断了,现在想想,真是这兄弟真是出现的太及时了。 “你都碰了她哪里?”君璧喝了口水,平静地问道。 风景珩讪讪一笑,“腰……胳膊?”他真得不记得了,况且那时候根本就还没开始啊。 君璧点了点头,其实这些她也并不在意,过去的事没必要斤斤计较。此时搞这一出,不过是为了让风景珩长长记性,防患于未然而已。以后他要是敢招惹别的女人,自己看着办吧! 君璧看火候差不多了,靠近风景珩,依偎进他的怀里,“你还喜欢她吗?”她微微仰头的角度完美地展现着最为柔媚的一面,略带期待的娇娆眼神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打一棒子,总要给个甜枣的,这样才能让男人挨得心甘情愿啊。 风景珩沉浸在君璧的眼神里,感觉心都要化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情绪,“当然不喜欢,我现在有你了,只喜欢你。”他轻轻触碰着君璧的脸颊,深邃明亮的眼眸里倒映得满满都是她。 “说话算话。”君璧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凑到风景珩的嘴边,献上一个吻。 “说话算话。”风景珩揽着君璧的腰肢,又吻了上去,深情地回应,良久。 “对了,那我晚上是不是可以继续搂着你睡了?”风景珩蹭蹭了君璧的侧脸。 “再议。”君璧毫不犹豫地驳回,于是又被迫承受了一个极为热情的吻。 第一四一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7 冯曼柳坐在风景珩的办公室里,望着面前那神色冷漠的男人,“风景珩,你到底什么意思?”他这是要玩儿真的? 风景珩忙着翻看手中的文件,对于不请自来的冯曼柳,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就是那意思,没什么事就请出去吧,我很忙。” 这几天的事情确实有些多,风景珩甚至都没有时间好好和君璧在一起享受温情的时光了,基本都在飞来飞去的出差。所以对冯曼柳,他更加没有耐心。 “风景珩!”冯曼柳一拍桌子,平日里温柔形象也不再维持,“你那是什么不耐烦的语气?” 冯曼柳虽然可以伪装得体贴懂事,但到底还是被宠大的千金小姐,有着属于自己的尊严和傲气,风景珩对她的厌恶态度,超越了她可以忍耐的底线。 风景珩可没时间照顾别人的情绪,他冷笑着说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听不懂人话?”若是换作平常,他的语气也许会委婉许多,但冯曼柳来得很不是时候,风景珩烦躁的心情正需要发泄,她就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冯曼柳被气得脸色通红,沉声说道:“风景珩,你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怎么,被那个狐狸精迷地神魂颠倒,醒不过来了?”她本以为那个女人不过是个玩物,没想到风景珩竟然当真了,他可是风景珩啊! “冯曼柳,你自诩是冯家的大小姐,没想到说话这么不中听?”风景珩边说边轻蔑地打量了她一眼,“也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私人生活怕是更加不堪入目吧?” 风景珩不屑的模样,让冯曼柳有些抬不起头来。那高扬的下巴、眉目间鄙夷的神态,都令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低到尘埃里的蝼蚁。 “风景珩,你……!”冯曼柳咬牙切齿地还想再说些什么。 风景珩摇摇手指,打断了她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风景珩从下层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还有一枚u盘,“我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跟冯大小姐比起来就差远了。”他晃了晃手里的u盘,眼中满是讥讽,“不过你还是应该注意些,把柄落到别人手里可就不好了。” 风景珩此刻的模样,落在冯曼柳的眼中,简直就是嗜血的恶魔。他微微眯着眼,可瞳仁中的威胁之意却清晰可见,“这要是被不小心放出去……啧啧啧。”他边咋舌摇着头,边冷眼望向冯曼柳煞白的脸颊。 冯曼柳一把夺过了u盘,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风景珩,算你狠。”她的眼中又是愤恨又是伤心,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拎起包,踩着高跟鞋快速地转身离开。 风景珩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解决好这个麻烦,是不是应该去君璧那讨赏呢? 风景珩回到家时,一进门就打算给君璧一个大大的拥抱,“宝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于是他激动地根本没发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直街扑向了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君璧,将她深深地拥入怀中。 君璧猝不及防,被风景珩抱了个满怀,“景珩?” 风景珩满意地搂着怀中可人儿,把头埋到她的脖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的馨香,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好想你啊,我能不能每天把你带在身边啊?”说完还故意蹭蹭君璧的侧脸,一副今天我好累、我要求安慰的模样。 君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傻?没看到那边还坐着客人呢?”她其实也不想笑,但看到程煦和夏羽兮奇怪的表情,她就绷不住了。 风景珩还在状况外,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风哥哥……我真想说我不认识你。”幽幽的女生从风景珩的身后响起。他惊讶地转过身,才发现两位不速之客,正一脸嫌弃地望向他。 风景珩竟毫不在意,泰然自若地揽着君璧也坐到了沙发上,“这叫情之所至、情难自已,小姑娘还嫩着呢,你不懂这是情趣。”他脸皮厚得很,完全没有害羞尴尬的意思。 夏羽兮故意作出呕吐状,程煦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耍宝。 风景珩修长双腿交叠,手臂揽着君璧的腰肢,看着两位客人说道:“说吧,你们两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贵人,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找我了?”这两个人同时出现,还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真当别人眼瞎看不来出来呢。 一提到此事,向来坦白大胆的夏羽兮有些忸怩起来。君璧看着她娇羞的模样,了然于心,掩嘴一笑,试探问道:“好事将近了?” 程煦这个硬汉也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了,望着夏羽兮的眼神不是一般的宠溺,简直都要把小姑娘给看化了。 夏羽兮被君璧直白的打趣闹得双颊飞起红晕,连脖颈都染上了粉红色,低垂着头小声道:“君姐姐,你说什么呢……” 程煦看着自家小女友慌乱羞赧的模样,只能担负起发言人的责任。他拿出一张请柬,递给了两人。 风景珩接过,打开请柬的瞬间,惊讶的神色浮现,“订婚宴?!”什么?这个闷葫芦竟然比他动作还要快!风大少爷表示不服气。 君璧也有些诧异,本以为两个人是来宣布交往的,却没想到直接就越到订婚了。 “嗯,前两天刚决定的。”程煦话不多,说得简明扼要。 其实想想也合理,两家家世般配,自然对小辈间的交往乐见其成。 “第一张请柬。”程煦指了指风景珩的手,说道。 风景珩将请柬里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听到程煦这样说,一时间不知道露出怎样的表情比较合适,“你说你究竟是够兄弟呢,还是不够呢?” “你说呢?”程煦挑眉反问道。 程煦虽然第一时间想到通知的是风景珩,不过闷声不响把妹妹拐走的也是他啊! 风景珩心想着:怎么早没看出这小子还有这手?还好他长得比较帅,君璧肯定不会被程煦迷惑的。如果君璧知道他如此自信的话,想必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君璧浅笑着对夏羽兮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夏羽兮当初对于风景珩的执念,让她自己痛苦万分,当她学会放手,却找到了真正的良人。另一半无法比较,没有好坏,只在于是不是最合适的人罢了。 夏羽兮听懂了君璧话中的意思,“嗯,没错。谢谢!”她虽然很是害羞,但笑容灿烂,让这个女孩浑身散发着阳光般的温暖甜美。 第一四二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18 君璧和夏羽兮之间打着哑谜,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互相摇了摇头。 程煦和夏羽兮走后,风景珩忍不住凑到君璧面前,好奇地问道:“你跟羽兮说过什么啊?”竟然可以让那个向来傲气的小妮子道谢。 君璧毫不客气地把风景珩推远,露出神秘的微笑,“女人的秘密。” 风景珩琢磨着君璧的语气神态,困惑越来越大,不过很快又被他抛在了脑后。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程煦的订婚,让他有了深深的危机感。闷葫芦都要结婚了,英俊潇洒的他还没有着落呢,看来他要好好地谋划一下了。 程夏两家行事都比较低调,所以程煦和夏羽兮的订婚宴并不张扬,只是在海边别墅宴请了关系很近的亲朋好友。 参加完订婚礼后,君璧发现风景珩突然失踪了,刚刚还陪伴在她身边的男人,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君小姐。”风景珩的助理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君璧认得此人,所以微微颔首。 “请您跟我来。”助理微微躬身,往旁边退了一步。他是风景珩的心腹,君璧看着他真诚的脸,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相信。 君璧跟着助理坐上车,他又拿出一条丝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君小姐,我能帮你蒙上眼吗?”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接下这个艰难的任务,奈何老板千叮咛万嘱咐,为了养家糊口,他也没办法。 君璧心生疑惑,有些戒备地看着这位助理,“风景珩叫你这么做的?” 助理可不想被美丽的小姐当作坏人,立刻交代道:“是的,我也是为了完成任务,请君小姐见谅。”他是个诚实的好青年啊! 君璧思忖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不是她多心,只是遭遇过惊险之事,难免有警惕心。 助理如蒙大赦,轻轻用丝巾蒙上了君璧的双眸。 君璧的视线被被黑暗笼罩,听力和嗅觉则变得格外敏感。她听到助理从后座下车,打开前门坐进来发动车子,开了不远的距离,微微有些颠簸,好像有一段上坡路,车停下,助理似乎离开了。她静静坐着等待。 车忽然晃动了一下,不过刹那,快得让君璧以为出现了幻觉。车门被打开,微凉的夜风吹拂进来,带着一丝咸涩的气息,似乎是……大海的味道。 君璧正在惊诧之时,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气息熟悉无比。她眼前的丝巾被取下,映入眼帘的是风景珩盛满点点星屑光芒的眼眸。 “我们启程了。”风景珩浅笑着,在君璧的唇上印了一吻。 君璧被带下车,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艘豪华游轮,身下是波涛起伏的海面。原来刚刚的晃动,竟是真的。 “我们要去哪里?”君璧望着暗蓝色的海面,低声问道。 风景珩勾了勾嘴角,脱下西装外套,搭上君璧的肩膀,从身后环抱住她,“你很快就知道了。” 带着丝丝潮湿气息的海风扬起发丝,月华倾泻,粼粼海面上倒映着揉碎的光辉。 船航行的速度并不快,君璧在晃晃悠悠之中睡了一夜,睁开眼时才知道自己到达了一处私人岛屿。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君璧望着嘻笑间隐隐有些紧张的风景珩。 “生活需要惊喜。”风景珩耸了耸肩,又将君璧揽入了怀里,凑到她耳边说道:“不过若是桥段太俗套了,也请君小姐给我点面子我,一点要表现得足够惊喜啊。” 君璧被风景珩逗笑了,“好吧,接下来的无论是什么的场面,我都会飞扑到你身上亲吻你,好不好?” 下船后,面前有一段山石崖壁,遮蔽了视线,无法望到远方。君璧被风景珩拉着一路缓缓前行,随风飘来淡淡的花香。玫瑰吗?果然是够俗套的,不过她喜欢。 两人走到石壁的尽头,风景珩有些紧张地问道:“准备好了吗?” 君璧握着他的手,柔声安抚道:“准备好了。” 风景珩深深呼了一口气,牵着君璧转过遮挡视线的石墙。 一大片热烈的红色花海,赫然出现在君璧的眼前,目之所及,铺天盖地,皆是鲜艳夺目的红玫瑰。尽管君璧有些心理准备,还是被面前的阵仗给震撼到了,感觉自己如临梦境。 君璧的面前有一条小路,直接延伸到花海的中心。风景珩贴着她的背,说道:“往前走,有惊喜。” 风景珩跟在君璧的身后,看着心爱之人一步一步走入他编织的情网。 花海的中央,突兀得盛开着一朵蓝玫瑰。梦幻的蓝紫色,高贵而特别。 君璧走近,发现蓝玫瑰的花蕊中,摆放着一枚镶嵌蓝钻的戒指。那颗切割完美的钻石,仿佛浓缩着整片海洋的颜色。 风景珩单膝跪地,将那枚钻戒戴在了君璧的无名指上,并烙上一吻。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风景珩的双眸真挚而深情,俊美的面容比这片花海更令人沉醉。 君璧可以感受到风景珩为此付出的心意,她的眼眶也有些微微泛红,“我也无法拒绝你。” 风景珩站起身,终于感觉送了口气,“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一朵不一样吗?” 君璧歪歪头,“因为它就像我一样,独一无二。” “没错。”风景珩俯身,抵着君璧的额头。“我此生只愿有你一人相伴。” 君璧终于明白为何那么多女人会为风景珩着迷,他亦正亦邪,坏起来叫你恨得牙痒痒,宠溺时又让你觉得仿佛得到了他的全部,让人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我深情表白的时刻,你还有心思发呆,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了。”风景珩的气息拂过君璧的耳畔,让她沉浸在漫漫柔情中。 “昨晚在船上我做了个梦。”风景珩望向的玫瑰花海。 君璧握住了环在她腰间的手,“什么梦?” 风景珩低声说道:“梦见我竟然有四个女人,叶采薇、夏羽兮、庄紫萱、冯曼柳,却唯独少了你。” 君璧身体一僵,“什么意思?难道你在告白之后,准备告诉我,你内心深处的渴望?” “不是,我发现就算那四个人都在我身边,也比不上你一个。”风景珩很是依恋地紧紧搂住君璧,世上最美好事,莫过于刚好遇见一个对的人。 君璧微微一笑,“那是你运气好,遇到了我。” 梦境中的人风景珩不需要,两个人,他和她,足够了。风景珩低声说道:“是啊,我运气好。”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白光,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十传送开始。” 第一四三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上,床边悬着鲛绡罗帐,风起,罗帐轻轻晃动,如云雾缭绕。 这里是一处宫殿,偶尔可以听到外面有宫人轻微走动的声音,看周围的布置,她应该是身处荣华高位。 君璧与往常一般,先看了看本身的样貌。身段袅袅,侬纤有度,骨肉丰匀,容姿窈窕。两弯黛眉远山横翠,一点朱唇不画而丹。 她的五官都生得极美,但如果君璧保持静默状态,就会发现如此容颜,生生被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尽毁了。她稍稍眼波流转,便是另一种风情。看来这回任务,君璧是要做一位双面伊人了。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如常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小可爱,你记不记得上次跟我提过女人最喜欢的谎言之一,麻烦你再说一遍。”君璧一如往常般跟系统搭话。 “我永远只爱你。”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 “果然你这样说出来就没什么感觉,景珩说出来就让人心动啊。”君璧不禁怀疑,难道她是个彻底的颜控加声控?想想目标人物每一位都是得天独厚又各具特色的男子,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的福利是不是太好了。 抛开胡思乱想,君璧快速地浏览起资料。 本身贵为皇后,端惠贤淑,但不得帝王恩宠。除了每月十五,云弘帝必来的日子外,他几乎不曾踏足过这凤仪宫。云弘帝即使前来,两人也是相敬如宾,对坐无言。 本身是个固执的性子,不肯伏低放软。君家又是清流门第,她自小皆是这般恪守规矩,却不适合深宫的人心诡谲。 云弘帝不过三十来岁,正值壮年,君璧查看着他的本名,本以为他会是目标人物,却没想到另有其人,太子云彦璋,表字景珩。 “怎么感觉这人物关系跟上一次任务有些雷同啊?你是喜欢姐弟恋,还是钟爱母子恋?”君璧忍不住语气里多了一丝抱怨,她可不喜欢重复相似的经历。 “……请进入任务自行体会区别。”系统沉默片刻,平淡回复。 君璧本身是云弘帝的第二任皇后,先皇后病逝一年后,才被迎进宫中,因此年纪尚小,跟太子云彦璋的岁数倒是相差不大,仅年长他一岁。 云彦璋也并非先皇后所出,他的生母是贤妃,原太子年幼夭折,云弘帝力排众议,将庶出的云彦璋立为储君。根据资料的简单介绍可以看出,云彦璋本性良善,虽不至于优柔寡断,却是位宅心仁厚的翩翩君子。君璧有些怀疑,这样的性格若是成为帝王,是否真的合适。 君璧望着窗外雾气氤氲,没有日光,稍稍感觉春寒料峭。 一位沉稳的宫女缓缓走入外殿,发鬓上沾了些露水。另一个活泼些的宫女正好从里头走出来,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这两人都在君璧身边服侍,稳重些的唤作文画,机灵些的名叫墨书,皆是在君家长大,从小就伺候君璧的。 “娘娘可在歇着?”文画接过小宫女递来的布帕,擦拭着手,低声询问。 墨书点点头,“娘娘今日叫君昭仪气得不轻,方才用了些莲子羹,让我劝着歇息了。” 君璧本身及笄后便入宫,如今已有三个年头,尚无所出,膝下无子。于是君家旁系的一表亲,用了些手段让如今这位君昭仪进了宫。这位君昭仪是个蠢笨的,常常把堂堂皇后气得心绪烦闷,但总归是君家人,还要多加关照些。 文画望着殿内烛火通明,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眼看着自家小姐花一般的年纪,在这金丝牢笼的后宫里消磨凋零,不禁心头酸涩。 “莫说了,去伺候吧。娘娘睡得浅,怕是歇不长。”文画等身上寒气散尽,才推着墨书进了内殿。 君璧因为之前在其他任务经历过皇后的身份,举止神情毫无破绽,敛眉轻唤。文画与墨书闻声而入,伺候更衣。 今晚宫里有宴请,立春时节,后宫妃嫔小聚。 君璧梳妆打扮好,铜镜中映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她不由心中哀叹。这样的女子,应该很难招人喜欢吧。本身除了凤袍外,衣衫皆是一水儿的暗色,赭褐深紫,端庄稳重绰绰有余,却硬是将人衬得老了五六岁。这幅老成的模样如何跟青葱水嫩的太子妃抢人呢? 君璧本身这一板一眼的举止作态已经融在了骨子里,她倒是可以走得摇曳生姿,不过变化过于明显,也容易令人生疑,若是不小心惹上云弘帝,更是得不偿失。看来她需要注意只在云彦璋面前展现妩媚动人,并且在云弘帝面前努力地维持人设了。 因此君璧决定今晚还是一如往常,虽然难得有机会见到目标人物,但有云弘帝这个麻烦在,她还是要小心行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她要是有一丝一毫的异样,恐怕会被人抓到把柄。 于是君璧老老实实地挽起端庄的发髻,略施脂粉,眼神维持近乎呆板的平静,将七八分的姿色都掩藏在了一张微微泛白的正经面容下,与本身平日的妆扮一般无二。 作为皇后,君璧准时赴宴。御花园内聚集着莺莺燕燕,远远就能闻到有些刺鼻的脂粉香气。云弘帝坐在那姹紫嫣红之中,还一副颇为享受的模样。 君璧暗暗撇嘴,面上神情如常,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云弘帝看到君璧的身影,笑着唤道:“皇后来了,过来坐朕身边吧。”不喜欢归不喜欢,但君璧的父亲在朝为股肱之臣,这点尊重云弘帝不吝惜给予。 妃嫔们纷纷躬身行礼,君璧应下,神色平静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云弘帝气宇轩昂,生得俊朗,眉宇之间带着些君王的霸气高傲。那些妃嫔们会偶尔同他说话,他也会一一回应,语气让人如沐春风,惹得年轻的女子面红耳赤。他基本对所有宫中之人都表现得温柔多情,但又雨露均沾、毫不专情,算不上是良人,可作为帝王,却是最好的选择与制衡。 君璧环视一圈,人到得差不多了,却没有看到太子云彦璋的身影,按理说,这种宴请他应该也会参加啊。 “太子,太子妃到——”君璧心里正想着,外头就传来了通报声。她迫不及待地抬头望去,目标人物总是能让她多几分好奇。 第一四四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2 宫女在斜前方掌灯,一对伉俪的身影随后走来。 远远看去,云彦璋的身量较云弘帝更高些,蹀躞玉带束腰,更显腰窄腿长。他头戴玉冠,身着常服,即使是暗灰的颜色,依旧穿出玉树临风的倜傥。 云彦璋身侧是太子妃辛氏,纤细腰身,行姿曳曳。 云弘帝看到二人,露出和蔼的笑脸,朝他们招了招手。云彦璋和辛氏微微躬身,相携走上前来。 君璧这才看清楚了云彦璋的模样,她不禁微微一愣,这位太子的容貌与她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她本以为是温和俊秀的长相,如今想来这形容落了下乘。 云彦璋气质朗朗如月。一双明眸白处分明,瞳仁愈显墨黑,澄澈见底,似乎不曾沾惹半分尘世污浊。他腰间系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整个人也如那玉般,至真至善。 就连君璧这般阅人无数之人,也觉得云彦璋本性纯良高洁。 云彦璋携辛氏来到云弘帝与君璧跟前,一同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云彦璋嗓音清越,仿佛溪水流淌,甚是悦耳。 云弘帝应下。君璧依照本身的性子,微一颔首。 都说灯下观美人,君璧没想到这在男子的身上也同样适用。借着宫灯的光亮,云彦璋被映衬得面白似玉,肌肤通透,竟比他一旁的辛氏还要肌理晶莹。 君璧的视线滑过那挺直的鼻梁,落在了云彦璋润泽的淡色薄唇上。 或许是君璧的目光停留太久,云彦璋察觉到了,不由伸手触碰下脸颊,说话间眼底浮现一片柔和之意,“母后,可是儿臣脸上沾了东西。” 云彦璋十指若竹,骨节分明,干净修长。君璧的视线追随着云彦璋的指尖,缓缓移开。 君璧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并无,只不过看到你和太子妃这般鲜活的年纪,本宫很是羡慕,不免多看两眼罢了。” 君璧面上没有笑意,与本身并无出入,不会让人生疑,但她的神色仔细看又多了些柔和安宁。 云弘帝不觉笑起来,“皇后这话朕觉得不对,若论年纪,你可算不得大。” 的确,君璧和那些二十来岁的嫔妃比算是鲜嫩,可是看刚入宫十五六岁的新人,她觉得自己已经历经沧桑。她也就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间位置,云弘帝说得不过是些客套话,她过耳却没入心。 “父皇说的是,母后的容貌,便是儿臣看了也心生欢喜呢。”辛氏笑眯眯地接话。 辛氏一张鹅蛋脸,生得很是讨喜,桃腮杏脸,面颊上两个浅浅梨涡若隐若现。虽算不上是绝色美人,但清甜可人的模样很容易招人好感,引人怜惜。 “太子妃这张小嘴真是甜,本宫不赏都有些说不过去了。”君璧微微一笑,命文画将赏赐的头面首饰呈上。总归是要走这个形式,早晚并无区别,正好话赶到这,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辛氏接过赏赐,欢欢喜喜谢过,之后又聊些旁的,这一段被了无痕迹地揭了过去。 所谓晚宴,不过是各路嫔妃明里暗里花式邀宠,没甚出彩之处,君璧待得有些不耐烦。 云彦璋不大爱说话,偶尔会回应下云弘帝的问话,更多时候是带着浅笑,望着辛氏同云弘帝逗趣,眼眸中浸润着沉静与温和。 推杯换盏之间,时间悄然流逝。 君璧今日想见的人已经见到,如此人多嘴杂的环境,她不可能有其他推进,也就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她和云弘帝告罪后,就携着自己的宫人回了凤仪宫。 君璧需要伪装性情,时刻端着让她难免有些疲累,任由文画和墨书替她卸下钗镮,又泡到温热的汤池中好好放松,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回到寝殿,君璧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可是刚躺下不久,墨书便匆匆将她唤醒了。 “娘娘,太子在外殿候着。”墨书有些无奈,若不是事出突然,她也绝不会叨扰睡意朦胧的君璧。 君璧听到墨书说太子前来,清醒了几分,“有何事?”都这么晚了,云彦璋为何会来她殿中。 墨书稍有踌躇,说道:“太子身旁的内侍说,太子醉酒,皇上让人先安置在娘娘的侧殿歇息,稍晚些再将太子带回去。” 御花园内的宴会还未结束,不胜酒力的太子只能暂且离席。按理说,他们本可以直接回府的,但辛氏与云弘帝连同众多妃嫔,都兴致正浓,云弘帝于是大手一挥,将太子托付到了凤仪宫。 君璧暗暗吐槽,这皇后还真是劳碌命。但她还是不得不起身,让墨书为她更衣。 君璧一边挽发,一边想着:辛氏这位太子妃也太不称职,自己玩得开心都顾不上太子了,也不知这两人到底是情深不计较,还是清浅不在乎? 大半夜的,君璧也懒得再涂脂抹粉,顶着素净的容颜就直接去了。 君璧安排宫人将太子安置到了偏殿,吩咐留下几人伺候。 云彦璋净了面,又被喂了醒酒汤,此时正半醉半醒地斜倚在床榻之上。 君璧看着那泛红的面容,一双眼眸潋滟如水,如同笼罩着淡淡薄雾,有些迷蒙,好像是真的醉了。她不禁感叹起这位堂堂男儿稍显可怜的酒量来。 君璧略作思忖,便接过宫人手中的巾帕,轻柔地在他的颊边拭了拭,“景珩,可觉得舒服些?”她的嗓音微微压低,比起平日尤显妩媚多娇。 云彦璋艰难地撑开眼皮,正对上君璧的秋水剪瞳,媚眼如丝。他瞬间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小心轻唤了一声,“母后?”他似是有些恍惚,视线凝望着面前的女子忘记收回。 君璧莞尔一笑,这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神情,展现在如此容颜上,竟让人觉得眉梢眼角皆是千种风情。 “你刚刚用过醒酒汤了,想来明日不会头疼。”昏黄的烛火之下,君璧云鬓轻挽,发丝如墨,简简单单的一支玉钗插在发间,却不觉得单调乏味。 云彦璋望着君璧良久,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侧过头,有些慌乱地轻咳了两声,“打扰了母后的清净,是儿臣的过错。”他可以嗅到周围萦绕的淡淡幽香。握着素帕的纤细玉指,莹润仿若冰雪,轻缓地落在他发烫的脸颊上。 第一四五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3 君璧又细心地为云彦璋拭了拭额角的薄汗,含辞轻缓,“无妨,你的身体要紧。” 云彦璋直觉君璧气若幽兰,一时语塞,也不好出手阻止,只能乖顺地眉目低垂,任由君璧为他擦拭。 那带着丝丝凉意的巾帕沾染了君璧的幽香气息,再触及云彦璋的肌肤,反而让他更加醺醺然。 君璧越擦越觉得有些奇怪,她秀美蹙起,“怎么反而越发烫了……”她拿开帕子,直接伸手贴上了云彦璋的额头。 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猝不及防地与云彦璋的额间接触,让他不禁微微一颤,抬眸望去。 君璧的侧影在昏黄的烛火中半遮半掩,香腮如雪,朱颜秀雅,说不尽的旖旎。许是已经准备就寝,她的装扮不似往常繁复,衣饰简约,容颜却更显绮丽动人。 “墨书,打开窗子透透气,太子许是闷着了。”君璧转头一声轻唤,拉回了云彦璋的神智。 “母后,不必麻烦……”云彦璋张口阻止,那边的墨书却已命人支开了窗。微凉的夜风涌入,拂过脸颊,让云彦璋顿时舒爽了许多。 君璧轻轻理了下颊边的发丝,眼波流转,柔声说道:“偏殿虽然粗陋了些,你醉酒不好走动,还是将就歇息一晚吧。皇上不知何时才来,你便是明日再回,也是应当的。” 云彦璋不敢多瞧那勾人心魄的容颜,却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完全不同于辛氏的甜美可人,君璧的绰绰风韵,融入举手投足之间,浑然天成。让他不禁怀疑,这还是那位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皇后娘娘吗? 君璧简单交代了下宫人好好伺候太子,就准备离去,临走前,又伸手试了一下云彦璋额头的温度。她身子微微前倾,秀发不经意间滑过云彦璋的脖颈,让他身体瞬间僵住。 君璧似乎毫未察觉,只觉云彦璋不再发热,便放心地转身离开了。 君璧走后,空气中弥漫的馨香也渐渐散去。云彦璋深深舒了口气,凌乱的心绪也缓缓趋于平静。 伺候在云彦璋身旁的内侍延福上前,搀扶着他躺下,嘴里小声说道:“殿下,奴才刚刚险些没有认出皇后娘娘来。没想到竟是这般绝色,缘何平日里遮掩呢?” 云彦璋静静望了延福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延福,慎言。”他的语气轻柔,如春风化雨,却让延福微微颤抖,清秀的面容瞬间变得煞白。 “殿下恕罪,奴才知错了。”延福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抿着嘴不敢再多言。 云彦璋揉了揉额角,不经意间发现锦被上落着一巾素帕。他随手拿起放到鼻尖轻嗅,带着淡淡的幽香,熟悉而诱人。他微微蹙眉,片刻忽而嘴角上扬,露出笑意。 “延福,太子妃呢?”云彦璋再次抬眸,神色清冷。 延福后退一步,躬身回道:“太子妃娘娘还在御花园陪皇上聊天,许是晚些才能回来。”说话间,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云彦璋的脸色。 一阵静默,良久才传来一声冷笑,“晚些?若说不回来了,孤倒是还能信。” 延福冷汗涔涔,不知道该不该附和。好在云彦璋今日也乏了,没再多说,转身自行歇息了。 延福这才舒了口气,灭了灯,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君璧昨晚睡得香甜,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昨晚有宴,今日也就免了请安,她也落得清静。文画和墨书都心疼她,自然不会扰了她的好梦。 云弘帝似乎是遗忘了太子这个大活人,一直都没有差人来接。云彦璋也不以为意,早早起来,知晓君璧还在歇息,在门外行了个礼,就携着他的宫人离开了。 墨书送走云彦璋,转头跟文画说道:“不管瞧几回,都觉得太子真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呢。”她倒也不是心存爱慕,只是单纯地发发感慨,“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想的。” 所有人都瞧得出来,皇上对太子并不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连墨书这样的小宫女都看出不同寻常,她还一度怀疑云彦璋之所以被立为储君,是因为后宫暂时没有其他龙子。 文画掐了一把墨书的胳膊,轻斥道:“圣意岂是我们可以随意揣测的,你莫要碎嘴,小心被旁人听去。” 墨书吐了吐舌头,不过话倒是听到了心里,没再提过此事。 君璧本身作为皇后并无所出,所以与太子也没敌对关系。君氏一族向来是直臣,忠君却从不胡乱站队,她也向来将权势看得极淡。这也是为何,墨书会如此替太子不值的缘由。 君璧悠悠醒来,文画墨书替她简单梳洗。她睡得时间有些长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午膳也只是随便用了些,就又迫不及待地窝到了软榻上。睡不着了就拿着本书,随意翻看。 临近日落之时,宫人禀报,太子前来求见。 君璧唤墨书为她拢了拢身上的薄毯,又命文画去迎云彦璋进来。 “娘娘……不若还是梳妆一番,去外头见吧。”墨书瞧着君璧海棠春睡般的慵懒模样,感觉有些不妥,明明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她就是觉得还不够。 君璧却摆摆手,“本宫今日乏得很,不想去折腾,你们都在旁边看顾着,也没那许多忌讳。”她暗暗想着,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能浪费呢? 墨书张口想再规劝,被君璧瞥了一眼,只得噤声。 云彦璋先在外殿稍候,去了身上的寒气,才跟随文画走了进来。 君璧身前落下珠帘,只能瞧见一道朦朦胧胧的曼妙身影。 云彦璋目不斜视,躬身一拜,“儿臣见过母后。” 内殿之中暖融融的,缭绕着若有似无的淡淡幽香气息。 云彦璋隐隐听到珠帘之后一阵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女子微带着鼻音的娇侬之声传来,“景珩怎么来了,身体可还好?” 延福就算昨晚已经见过君璧不太一样的举止容貌,此刻听到这声音,还是觉得心间麻酥酥的。他一个太监尚且如此,不知道他的主子感觉…… 第一四六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4 云彦璋面不改色,只是含笑回道:“昨晚这般叨扰母后,儿臣羞愧难当,恰好之前寻到些有趣的玩意儿,如今便拿来与母后把玩。”他说罢,便命宫人呈上了一个精巧的红木宝箱。 君璧笑了一声,如玉珠落盘,悦耳动听,“景珩有心了。”云彦璋忙推说不敢。 君璧不相信云彦璋此时前来只为了送箱礼物,是以也没有立即送客,只等着他自己开口。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云彦璋摩挲下腰间的羊脂玉佩,踌躇着说道:“母后……儿臣,还有一事相求……”他如玉的面颊上染上一抹红晕,似是有些羞赧,说话间也微垂着头,不敢看向君璧。 君璧颇有兴致地支着头,温声细语地回道:“景珩有何事所求,直说便是。” 云彦璋依旧没有说下去,他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宫人,又看向君璧,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君璧会意,于是吩咐道:“都先下去吧。” 宫人躬身领命,陆续退了出去。墨书本想要留下来,文画悄悄拉了她一把,她也只能跟着走了出去。 偌大的内殿此时只余下了君璧和云彦璋二人。君璧依旧隔在珠帘之后,映出模糊的身形,“好了,说吧。” 云彦璋上前几步,直接站到了珠帘的前面。君璧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可以察觉到他有些局促不安,“母后,父皇今日与儿臣议事时,提及想要为儿臣迎娶侧妃。” 君璧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啊,怎么你倒巴巴寻到本宫这来了?” 作为太子,云彦璋只有太子妃一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云弘帝有此决定也是正常,只不过女眷之事,本来该由皇后张罗才对,云弘帝如此越俎代庖不知是为何? 云彦璋面色黯淡地轻叹一声,“母后不知,儿臣如今事务缠身,着实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况且自古以来女色误人,儿臣已经有了太子妃,便心满意足了。” 云彦璋说得情真意切,听上去似乎与辛氏郎情妾意,密不可分,决不允许第三人插足介入。君璧感觉有些棘手,难道是她低估了云彦璋对于辛氏的喜爱? “此事……本宫一时没办法应下,只能待皇上下次来本宫这,才好替你说道。”君璧没有将话说满,毕竟云弘帝来凤仪宫的次数少得可怜,万一她还没来得及说,云彦璋就有了侧妃,她也没办法。 云彦璋自是知道君璧的难处,没再多言。 聊完正事,内殿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君璧见云彦璋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虽求之不得,却不好一直保持沉默,便先行开口说道:“景珩,你送了什么物件来?” 想起云彦璋呈上的红木宝箱,君璧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云彦璋嘴角扬起温和笑意,回道:“都是些外贡的小玩意儿,说不上有多珍贵,不过胜在新奇。里面的那西洋镜,倒是比铜镜好用许多。” 看到红木宝箱还没来得及送入库房,云彦璋就走过去,将镜子亲自取了出来。 君璧听到西洋镜甚是欢喜。古代的铜镜只能照得出模糊的面容,还是那纤毫毕现的玻璃镜更加实用。 “拿来本宫瞧瞧。”既然镜子就在云彦璋的手上,君璧也乐得两人相处,便没有急着唤宫人。 云彦璋微愣,“母后,儿臣这……” 君璧知道云彦璋在犹豫些什么,直接说道:“无妨,拿来便是。” 得到了君璧的许可,云彦璋才道声罪,缓缓走上前,撩开了珠帘,正对上君璧含笑望着他的眼眸。 云彦璋上回是在昏黄的烛火里瞧她,只觉得妩媚风流。此刻斜晖透过窗子照进殿内,很是亮堂,看得格外清晰。两弯黛眉如烟,一双眼眸似水,琼鼻玉立,唇绽樱绯,没有一处不完满。 云彦璋缓缓敛目垂首,不敢多瞧。 君璧伸手接过了那面精致的镜子,鎏金手柄,镶嵌着细碎的晶亮宝石,宛如满天繁星。 君璧的指尖不经意间拂过云彦璋的手背,温热滑腻的触感,似乎可以穿透肌肤一直钻进人心底。 君璧对镜自照,很是满意,“景珩有心了,本宫很是喜欢。”她说话间尽是娇柔妍媚,没有了平日故作的严肃古板。将她身上浸润心神的幽香,弥漫得更加让人醺然欲醉。 “母后喜欢便好。”云彦璋柔声回应。 君璧在云彦璋俊雅清逸的容颜上转了一圈,最后望进他清澈的墨黑眼底。那里面仿若沉静的碧潭,平静淼淼,温润无声。 “景珩,你与辛氏成婚也有两年多了,皇上怕是急着子嗣之事,才会有那想法。”君璧放下手中的镜子,视线如绒羽,若有似无地落到云彦璋的身上,“不过……你们年纪尚轻,也无需太着急。”她的话听着似在安抚,实则隐含试探之意。 云彦璋嘴唇紧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虽然转瞬即逝,但君璧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果然,看来辛氏并没有如云彦璋一般喜爱他,两人不像表面那样琴瑟相合。 “儿臣明白。”云彦璋的语气里带着莫名的伤感。 君璧决定将自己这位母亲的角色扮演到底,她秀眉蹙起,担忧地问道:“你们可是……?” 话未言尽,但已足够云彦璋了解其中的意思。他站在君璧身侧,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眼中神色黯然。 君璧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挽上云彦璋的手臂,拉他坐到身边,“你是男子,多少应该让着些她,她到底岁数还小,有些孩子气也是正常。” 云彦璋这样柔顺的性子,在君璧看来,应该是很好哄的。这样辛氏还能同他有矛盾,只能说明其中必有隐情。虽然有些抱歉,君璧还是准备不动声色地为他上点眼药。 云彦璋望着君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不过手掌中那温柔软腻的触感,还是令他心中宽慰许多。 自从那日开始,君璧和云彦璋建立起了非常亲密的……母子关系。 云彦璋每隔几日就会来给君璧请安,同她随便说说话,或是送些稀罕的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日子久了,凤仪宫的宫人们渐渐跟云彦璋的宫人们也都熟络起来。起初墨书还颇为提防着他,没多久就倒戈了。文画倒是一如既往。 第一四七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5 时间匆匆流逝,早春的寒意渐渐退去,温度变得暖融起来。 嫔妃们都换上了靓丽的春装,这后宫之中,也多了一道窈窕倩影。君璧新添置了许多鲜嫩颜色的衣裙,只不过外出或者见云弘帝之时,却未曾穿过。 云弘帝并未提起与君璧行敦伦之事,面对她时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随便寻个借口,就留宿在外殿了。 君璧也乐得清闲,更不会主动提及。 一日,春光明媚。云彦璋来君璧宫中坐了会儿,便提议去御花园走走,踏青赏花。君璧欣然接受。 此时云弘帝应该在忙于政务,他不出现,那些嫔妃自然也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殿中,御花园内不过偶尔有些走动的宫人罢了。 君璧换了一身紫藤色宫裙,衣袂飘飘。青丝松松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丰韵娉婷,身姿曼妙。 “景珩,本宫可是有何不妥之处?”君璧察觉到云彦璋凝视的目光,转头略带疑惑地询问。 云彦璋玉色的面容泛起红晕,急忙移开了视线,“不曾,只是母后今日光彩照人,儿臣不由多瞧了几眼。” 君璧忍不住嘴角轻扬,“景珩,你何时这般嘴甜了?” 身后的文画与墨书也捂嘴轻笑。云彦璋眉眼低垂,神色更多几分羞意。 谈笑间,一行人不知不觉竟走走停停了小半个时辰。美色当前确实能让人忘却时间、忘记疲惫啊。 走到了太子居住的潜龙宫附近之时,云彦璋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君璧说道:“母后,婕儿也在宫中,不如儿臣去唤她出来。” 婕儿是辛氏的闺名,云彦璋这是准备与他的太子妃重修旧好了吗? 君璧心生疑惑,面上依旧一副慈母姿态,“才这一会儿便开始想念了啊。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去唤她便是。” 云彦璋耳尖微红,眼神却亮了起来,“儿臣去去就回。”说完,他便有些急切地快步朝潜龙宫走去。 君璧无奈地摇摇头,心里暗暗琢磨着云彦璋对辛氏的感情,有几分真假。 墨书也在后面偷偷跟文画咬耳朵,“平日看不出来,太子殿下还是个痴情种,可是太子妃那日在宴会……”文画瞪了她一眼,墨书就乖乖噤声了。 没多久,云彦璋就匆匆走了回来。君璧含笑朝他身后望去,却发现除了一直跟随在他身边侍候的延福外,并无旁人。再看云彦璋,神色铁青,眼眸中尽是伤痛隐忍。 君璧微微一怔,有些不祥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吗?” 只不过是潜龙殿进去出来的片刻工夫,人没带来也就罢了,怎么看样子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云彦璋的手紧紧攥着,青筋暴出,指节发白。 “……无事,母后,咱们往回走吧。”云彦璋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完这句话,他的眼底一片阴郁,神色悲恸欲绝。 君璧脑中灵光一现,“辛氏呢?”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带着些往日的威严,“本宫还唤不动她吗?” 云彦璋顾不上君璧此时有些吓人的模样,将微微颤抖的手背到了身后,干涩的回道:“她……身体有些不适……” 君璧自然半句都不相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这会儿就不适到没办法出门了?也好,本宫正好去探望一下,瞧瞧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她又回头吩咐文画,“去请太医过来。” 语落,君璧直接绕开云彦璋,径直朝潜龙宫走去。 云彦璋情急之下,一把扯住了君璧的胳膊,“母后——”他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哀戚的乞求,看得人心疼,也让君璧心软了。 君璧定定地凝望了云彦璋片刻,叹了口气,唤回了走出不远的文画。 “你随本宫一起吧。”君璧对云彦璋说道。身后的宫人都被留在了潜龙宫外,只留文画和墨书跟在她身后。 “今日,你休要再瞒着本宫了。”君璧沉声说着,便推开了身前试图阻拦的云彦璋。 云彦璋无法劝下,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君璧步入了外殿。 刚一进入,君璧就发觉了不对劲。外殿之中的宫人都被遣散,一片静悄悄的,只有熏香的烟雾缭绕不断。 君璧不喜欢这样浓重的香气,拿出锦帕轻掩口鼻。她见文画和墨书仍要继续跟随,就回头示意她们在此等候。 内殿不过几步的距离,君璧放缓脚步越走越近。云彦璋之前没拦住她,现在更是不可能阻挠,只能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君璧发现内殿的门轻掩着,留着一道缝,淡淡的光晕从其中流泄而出,随之飘出的还有女子断断续续的低吟声。 这声音如此熟悉,令君璧神色骤变。这等大事,竟然还想瞒着她?她忿忿地剜了云彦璋一眼。云彦璋不敢看她,只得尴尬地别过头去。 君璧屏息透过缝隙朝殿内望去,只能看到辛氏的背影和散乱的发髻。男人的脸半遮半掩,并不明晰,但大致的轮廓已经足够让君璧认出他是谁。那与辛氏偷情之人,竟是云弘帝! 君璧胡乱揉着手中的帕子,心里错综复杂,震惊到有些恍惚,还夹杂着莫名的庆幸。她不知道这情绪来自于本身还是她自己,但她知道此时该如何做出合理的反应。 云彦璋只见君璧一把捂住了嘴,眼眶泛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他急忙追上去搀扶,却被君璧一头撞入怀里。 云彦璋只觉得怀中之人柔若无骨,轻轻颤抖,那细腻如玉的素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他的鼻尖萦绕着浅淡的幽香,让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双臂,将君璧整个人都拥入怀抱。 “母后……”云彦璋轻声唤道。 君璧没有回应,只是无声地滑落大颗大颗的泪珠,那眼眸好像被水洗过一般,让人心生怜惜。 “景珩,本宫要回去。”君璧略带哽咽地说道。 云彦璋点了点头,安排好轿子将她送回了凤仪宫。 文画洗了冰凉的布帕,轻轻敷在君璧红肿的眼眸上,心疼地说道:“娘娘,莫哭了。”墨书为她按揉着双腿,望向她的目光也满是担忧。 君璧神色不明,没有答话,只是垂眸静静地盯着地面。 文画和墨书跟随在君璧身边多年,又不是蠢笨之人,她们已经从只言片语和君璧的表现中猜出了大概,又气又恼,却是无可奈何。 如此尊贵之人,行这般腌臜之事,更加令人不齿。 墨书不禁暗叹:只是苦了自家姑娘,还有太子殿下。 第一四八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6 君璧不言不语,文画和墨书就守候在她的身边陪伴。就这样,她一直静静坐到了夕阳西沉。 晚霞的余晖落在君璧的脸上,她下意识地遮住眼,才渐渐缓过神来。她轻声问道:“太子呢?” 墨书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蜜水,回道:“太子殿下还在外殿等候,说是亲眼看到娘娘好些了,他才能安心。” 墨书这会儿只能感慨,还算是有个同病相怜的太子知道疼惜娘娘的身体。 君璧猜测云彦璋之所以留在她这里,也许更多是因为暂时不想回潜龙宫吧,于是吩咐道:“伺候本宫起身吧,去瞧瞧太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是个增加好感的绝佳机会。 君璧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渐暗的天色,说道:“请太子进来吧。” 宫内烛火纷纷燃起,内殿之中灯火通明。 云彦璋片刻就到了。他眉宇轻蹙,神色稍显疲惫,只是对上君璧的目光时,强打起精神,微笑问道:“母后,身体可还好?” 对于男人来说,坚强的女人偶尔流露一丝脆弱,便格外惹人怜惜。其实对于女子还说,道理亦然。比如此时云彦璋的模样,君璧看着就心疼了。 君璧叹了口气,屏退了文画和墨书。也许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事,她们并没有多言,识相地退了出去,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景珩,这事……便是知晓了,也得忍着吞到肚子里去。若是一般人,你尽可以随便处置,可如今这委屈你是非要受着不可了。”君璧话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云彦璋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哀,“儿臣……明白。”他轻合眼眸,艰难地应下。 君璧欲言又止,看到云彦璋的脆弱心有不忍,起身走过去扶他。 云彦璋眉目低垂,望着身前的君璧,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将她拥入怀中的滋味。 “景珩,宫中的腌臜之事,辛氏这次未必是头一桩,也不会是最后一件。母后只希望,待到你登上帝位,莫像你的……莫像他一样。” 君璧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云彦璋却明白她的意思。云弘帝吗?他的眼中闪过一道讥讽之色,但抬眸的瞬间,只余悲戚。 “定不辜负母后嘱托。”云彦璋凝望着君璧,郑重回答。 君璧心头不禁一震,只觉得云彦璋目光幽深,与往常相比多了几分侵略性。 君璧将怀疑暗压到心底,面上一副欣慰的模样,“如此甚好。”看来她之前是低估了云彦璋了,此人定没有表面上的纯真简单。 君璧回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心中隐隐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若是他真心隐瞒,又为何偏偏今日诱她前去?若是他想要袒护,又怎会露出破绽让她察觉?看似是在顺着她的意思,又何尝不是顺水推舟,让她进入了潜龙宫的内殿? 君璧思及此处,心中大骇。如此说来,倒是更加有趣了,不是吗? “景珩,到晚膳的时间了,陪母后用过再回吧。”君璧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云彦璋自然答应下来,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潜龙宫他是暂时不想回的。 “景珩,本宫备了些薄酒,若是心中不悦可以一醉方休,在本宫这无需担忧。”君璧说话间,替云彦璋斟满了一杯酒。 文画生怕皇后娘娘喝不惯烈酒,特意准备的是百花酿,以花入酒,还加了蜜糖,最适合女子饮用。不过对于酒量不俗的云彦璋来说,感觉跟糖水没什么区别。 君璧此时还不知道无意中被自家的宫人坑了一把。她现在这副身体,素来恪守本分,之前几乎是滴酒不沾的。 君璧本来是想把云彦璋灌醉,借机套点话,或者亲密接触下,没想到自己先栽了。不过略饮了几杯,她就感觉眼皮越来越沉,神智渐渐模糊。她明明是千杯不醉啊……她身子一软,就倒向了一边。 云彦璋一把揽上君璧的腰肢,接住她下坠的身体,嘴角勾起,露出笑意。 百花酿一入口,云彦璋就有些无奈了。他若是相信了君璧的话,想凭借这酒一醉方休,怕是喝上一大缸都不一定够。 可是看到君璧兴致勃勃张罗的模样,云彦璋也不好败了她的兴致,只好随她碰杯,简单喝了些,无甚特别的感觉。 君璧觉得这酒甜滋滋的,也没当回事儿,不由多饮了几杯。不久后,她这个劝酒的反倒是先醉了。 云彦璋抱着醉酒的君璧,闻到她口中呼出的淡淡酒香,混合着撩人的幽韵,似是比那百花酿更加令人沉醉。 “景珩……景……珩……一醉……方……”君璧断断续续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纤手紧紧揪着云彦璋的衣襟。她的嗓音娇融软糯,听得人心中如猫爪轻挠,痒酥酥的。 云彦璋笑着揶揄道:“母后,你已经醉了。” 云彦璋稍稍凑近些瞧着怀中的醉酒之人,那带着醺然粉红颜色的香腮,在烛火之下透着暖暖霞光,十分动人。半睁半阖的双眸里,荡漾着微微水波,潋滟生情。她轻声哼了一句,不知道又嘟囔着什么,朱唇微启,隐约可见洁白皓齿。 云彦璋将君璧打横抱起,她长长的裙摆垂落而下,在半空中轻轻拂动。他将人安置在床榻上,后退一步,放下了罗帐。 隔着一层朦胧的轻纱,云彦璋静静望着里头睡去的女子。她的发髻散乱的铺开,墨黑的发丝落在带着淡淡红晕的颊边,颜色分明。 云彦璋的眸色变了变,手中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似在挣扎,继而否定,然后又陷入新一番的思虑。 君璧并不知道身旁有人正在安静地观察着她,平躺的姿势不够舒服,随意翻了身。青丝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侧颈。 罗帐被轻轻撩开,清润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母后,儿臣也醉了。”语落,云彦璋俯身生涩又小心翼翼地吻上了那柔嫩润泽的唇。 君璧昏昏沉沉间只当是一场梦境,微微疼痛后又被拉入下一刻的欢愉。 罗帐低垂,摇摇曳曳合在了一起…… 第一四九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7 云彦璋只是休憩了片刻,便睁开了双眼。此时的君璧已经在熟睡中,呼吸均匀而绵长,整个身子娇柔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玉白的小手乖巧地伏在他的胸膛上。 云彦璋稍稍揽了揽君璧的纤腰,她就下意识地往他身上靠过来,很是依恋的姿态。 这样的情景,还真像是新婚的第一日。 云彦璋怜惜地抚上君璧的脸颊,眸色变幻不明。想起她轻咬下唇喊疼的模样和那抹血色,不知为何心中平生了圆满的感觉。 最终,云彦璋平定下心神,在君璧的额间落下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罢了,顺心而为。 君璧醒来之时,身上整理得干干净净,与往常并无分别,只不过似乎还残留着昨晚的余韵,让微微有些头疼的她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君璧唤来文画和墨书,旁敲侧击地询问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两人一脸迷茫,也没回想起昨晚有何异常。只是听到君璧问起太子,便回答说:“晚膳后时辰有些晚了,太子似是歇在了外殿,一大早就离开了。” 君璧暗暗记下,还是觉得有几分怪异,不禁秀眉微微蹙起。 “娘娘,有何不妥?”文画的一声轻唤让君璧回过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纠结。 梦境也好,事实也罢,既然那人是云彦璋,是目标人物“景珩”,君璧就没什么需要介意的,“伺候本宫起身吧。” 君璧梳洗好后,那些妃嫔就陆陆续续过来请安了。她脸上涂脂抹粉,一张脸平静严肃,又伪装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皇后模样。 不知道是因为昨晚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还是那梦境太耗费体力,君璧觉得腹中空空,一边应着妃嫔们请安,一边不动声色地小口吃着糕点。 后宫的暗潮汹涌,只要不波及到她头上,君璧并不关心。她对云弘帝本就无感,那些被翻牌的妃嫔在她面前含羞带怯,她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多余的神色。 倒是之前令君璧本身颇为气恼的君昭仪,让她不由多看了两眼。是个容貌出挑的美人,虽然不及她精致妩媚,但也有几分不俗风韵。 有些难得的是,今日辛氏也来请安,因为有太子妃的身份,自然没有人敢上前烦扰。 辛氏就坐在君璧的下首,一对梨涡浅浅带笑,说着逗趣的话。君璧偶尔微笑,算作回应。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聊了许久,君璧都有些困乏了,好在有糕点在旁,可以暂时垫垫空空如也的胃。恰好此时有宫人来报,说是太子拜见,才算是将君璧从无聊中解脱出来。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当真是恩爱呢,只分开这么一会儿,便要来娘娘这里讨人了。”这位君昭仪还是真有能力让君璧的心情变得不愉快啊。 辛氏被君昭仪打趣,羞红了脸,眉眼低垂,看上去当真臊得不行。 君璧被这群繁花扰得有些头昏,乍一望到随着墨书走进来的云彦璋,只觉一道清流奔涌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景珩来了。”君璧笑得和蔼,俨然是位慈爱的母亲,与往常并无分别,“外头正热,先坐下用杯茶吧。” 文画端上茶水,云彦璋含笑望着君璧应下,却一眼都没有瞧辛氏。他的面容俊雅秀逸,颇有几分君子风骨。 “儿臣寻到了上次母后提到的物件,便赶着带过来了。”云彦璋半点没有要提及辛氏的意思。 辛氏有些微愣,敛眉不语。 “哦?”君璧想起似乎跟云彦璋提起过穿衣镜,能照到全身的那种,“景珩有心了。” 云彦璋有此心意实属难得,况且他故意忽视辛氏的言行,也让君璧的心情格外愉快。 云彦璋急忙推说:“儿臣自该如此,不敢居功。” 两人谈话期间,都未曾关注辛氏,她有几次想要插话,皆被云彦璋不轻不重地驳了回去。方才那看似甜蜜的模样都成了幻灭的假象,就连提起这茬的君昭仪,此时也有些尴尬之色。 君璧与云彦璋不知不觉间聊了许久,那些妃嫔坐着无趣,都识相地陆续退下,最后只剩下辛氏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神色万分委屈,手里的帕子都要扯烂了。 云彦璋轻瞥了辛氏一眼,平淡地说道:“婕儿先回去吧,孤还要同母后去瞧些东西。”他的嗓音清清冷冷,与往日的温柔小意截然不同。 辛氏气恼之下眼眶泛红,但有君璧在场,她又不好多言,只能对两人行礼,然后攥着帕子匆匆退了出去。 君璧望着那气急败坏的背影,忍不住嘴角上扬。 云彦璋看着君璧偷偷开心的模样,也勾了勾嘴角,眸色渐深。 君璧心里暗爽,但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作为皇后还是要提点一下。若是云彦璋做得太过招摇,招致上头那位的猜忌,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她略作思忖,说道:“景珩,日后不可这般了。” 君璧眉间微微蹙起,眼眸之中恢复了顾盼间的神采,虽然面容上的那层脂粉依旧碍眼,但是整个人已经比先前好看许多,“你若是不喜她,暗地里冷落些便是,闹到明面上,只怕……” 话未说尽,云彦璋却是已经听懂。他温和一笑,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没回君璧的话,倒是转而提及这次前来的目的,“儿臣将那西洋镜送到内殿了,母后可要去瞧瞧?” 君璧知道云彦璋是在转移话题,她也不愿多加追问,于是顺着台阶回道:“甚好,景珩费心了。” 云彦璋先行去了内殿,君璧落在后头,去把脸上的妆洗了,实则是因为涂得厚不太舒适,而且又准备去照镜子,女子自然希望自己是美美的。 君璧走入内殿之时,看到云彦璋正静静站在一面镜子前,神情若有所思。 这一次云彦璋寻来的镜子令君璧很是惊喜,大小基本可以照到全身。 君璧暂时忽略了云彦璋复杂的目光,欢喜地走过去,“景珩,这般大的镜子是如何寻来的?”说话间,她的眼波流转,宛如朗月泛起温柔光晕。 云彦璋眸色微微一黯,稍凑近了君璧些,“不过是之前听到母后提起,儿臣便记下来了,若是有心要寻找,却也不算太难。” 第一五零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8 君璧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云彦璋的亲近,其实她是懒得在意。云彦璋骨子里就不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这件事,君璧早就看透了。既然他是有意讨好,君璧也就毫不客气地收下。 “本宫很是喜欢。”君璧轻轻触摸着镜子的边缘,回头对文画和墨书说道:“你们将本宫收藏的画作取来,就是我最喜爱的那两幅。” 君家书香门第,君璧送出的画也必然是有市无价的珍藏。 云彦璋连忙阻拦,对君璧说道:“母后不必如此,这本就是儿臣应当做的。”他浅浅一笑,清朗如玉,“儿臣倒是想要向母后讨些吃食,来得匆忙,早膳还没来得及用呢。” 君璧听得出这不过是云彦璋说的讨巧话,也知道了他是真的不愿收回礼,于是不再勉强。 君璧吩咐文画和墨书去取些膳食,转头又对云彦璋嗔道:“你啊。”说完,就朝里头走去。 内殿的门被轻轻合上,君璧不喜太多人伺候,文画和墨书一痛离开后,就剩下了她与云彦璋两人。偏偏她还没有自觉,云彦璋一直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她的身后,她也没有生出旁的心思来。 “景珩,下回……”君璧回身,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近在咫尺的人影,她下意识地向后踉跄一步,被云彦璋伸手一把揽住了腰肢,拥入怀里。她正准备说出口的话也戛然而止。 云彦璋并没有立刻放开君璧,反倒微微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母后,可有伤到?”他依旧是那幅翩翩公子的模样,却好像瞬间变了个人似的。 君璧被热气染红了耳尖,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云彦璋,“无……无妨,你先放开本宫。” 迎面而来的男子气息异常熟悉,令君璧猛然回想起昨晚梦境中的混乱画面,她的心间涌起莫名的预感。 君璧的胸口微微起伏,云彦璋如今的表现分明暗示着,昨晚发生的事,不是梦境,而是真实。 云彦璋见到君璧慌张无措的模样,不由地笑起来,“母后昨晚喝得那样醉,想来是有许多事情记不清楚了吧?” 云彦璋收紧手臂,君璧贴上他的胸膛,倒让他先回忆起了昨晚的销魂滋味。 君璧简直是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她攻略目标人物,反而是让人家把她给先攻略了……可是目前的情况,她又不该欣喜,她应该表现本身的愤怒才对。 君璧一把将云彦璋推开,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有声,“景珩,休得胡言!”她美眸圆睁,双手在微微颤抖。 君璧心里有数,这一巴掌打得雷声大雨点小,并不曾用太大力气。 云彦璋一时间愣住,过了片刻,才伸手摸了下君璧刚打过的地方。那处还有些隐隐的疼痛,却不是十分强烈。 云彦璋回过神来,看着君璧欲言又止、稍显不忍的神情,不禁笑出声来,“母后,为何不打得再重一些?”他将脸贴近君璧,步步紧逼。 此时的云彦璋哪里还有往日的清雅姿态,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眸如同万丈深渊,引诱着君璧义无反顾地跃下。 君璧在云彦璋逼迫下一退再退,“景珩,莫要胡……”她开口想要再次劝阻,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云彦璋一口咬到了唇上。 君璧仓惶地眨着纤长的睫毛,云彦璋的唇极软,温热,带着淡淡的茶香,但他的动作并不温柔。 良久,云彦璋的唇才缓缓离开,君璧借此间隙慌忙提醒:“景……景珩,文画和墨书快回来了……” “莫怕。”云彦璋再次吻了上去。 君璧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无力反抗…… 君璧这个白日过得浑浑噩噩,晚膳食欲倒是不错。 墨书有些奇怪,一边帮君璧布菜,一边笑道:“娘娘今日的胃口倒是很好,一会儿可要去御花园走走,消消食?” 文画掩嘴轻笑,没有搭话。 君璧轻咳了一声,“不必了,本宫今日有些乏了。”她现在可没有力气再去逛御花园。 墨书想了想,又贴心地说道:“那就去汤池泡泡,娘娘好生舒缓一下?” 这个提议倒是正合君璧的心意,她身上确实有些黏腻,不太舒爽。不过若是去汤池,暴露了她身上的痕迹怎么办? 文画闻言,望了一眼君璧哀叹的模样,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她走上前,福了福身,对君璧说道:“娘娘,婢子来服侍娘娘沐浴吧?” 文画速来行事稳妥,此时看向君璧的目光满是柔和之色,依稀间,似乎还夹杂着了然。看她如此反应,君璧不禁心中怀疑,怎么感觉文画似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君璧浸入汤池里,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文画细心地在浴水中加入了香露和花瓣,又将其他的宫人都遣了出去,只留她一人近身伺候,就算是墨书要进来,也被她找个理由支走了。这样的行为让君璧愈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当文画看到君璧身上的红痕之时,依旧低眉顺目,没有任何惊讶,也不曾多言一句。 君璧泡得舒服了,对正在为她按肩的文画悠悠问道:“你可有话要同本宫说?” 文画手上的动作未停,“娘娘,婢子从小就伺候在娘娘身边。于婢子来说,娘娘就是天。只要娘娘欢喜,无论何事,婢子都愿意去做的。” 文画说得意味深长,顺便也禀明了君璧,对于该知晓的她都知道了。 君璧无奈得苦笑一声,“你又怎知,本宫是欢喜的呢?” 君璧扪心自问,云彦璋是她的目标人物没错,但是他现今突兀又不计后果的行为,又何尝不是带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换作如今的她倒是无妨,若是本身遭遇如此有悖伦理之事,又怎会感觉欢喜? “娘娘,皇上已是无情,太子却还年轻。”文画是个通透之人,处于旁观的角度,看人也看得更加清楚。这话一说出,让君璧有些拨云见日之感。 的确,云彦璋就算再心智过人,多少也会有些少年性情。 “文画,你细细说于本宫听。”君璧微眯着眼,缓缓说道。 文画将脂膏涂抹均匀,又抬起君璧的一条玉臂,力道适中地按揉,“太子殿下的确目的不纯,可娘娘毕竟与殿下同病相怜,又与殿下……殿下心中多少会有些计较。那位太子妃,婢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却是个蠢的。” 第一五一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9 文画言辞犀利,简单粗暴,却句句在理,“太子妃若是妥帖追随太子殿下,殿下也会多少顾念夫妻情分。可她转而投向皇上,皇上那是何等人物,若是当真喜欢她,又怎会偷偷摸摸行那苟且之事。” 没错,云弘帝若是当真想要辛氏,绝不会与她偷着来。他大可以架空太子,或者干脆寻个样貌相近的偷梁换柱、取而代之。别人或许做不到,但是云弘帝是一朝天子,这样的事谋划起来却也不算太难。 “你倒是聪慧。”君璧笑着望了文画一眼,“只是,你当真不怕?”文画已经知晓了她和云彦璋之事,便是骑虎难下了。 文画神色坚定,“婢子说了,只要娘娘欢喜,婢子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殿下虽然多有莽撞,但比起皇上的无情,到底还是更胜一筹。” 只要娘娘能够得了太子的心,他必然会护着娘娘的。文画可以瞧出来,太子还有几分真情,不像皇上……思及偶尔瞥见的那一眼,云弘帝眼底彻骨的冰冷,文画就不禁全身颤抖。 云弘帝首先是个帝王,他绝不是夫君的人选,他的无情是虚掩在那看似柔情的外表之下的。 文画毫不怀疑,云弘帝可以为了他自己的江山,斩除一切阻碍。她还清楚地记得,娘娘新婚那日,满身的伤痕,奄奄一息。 这件事文画和墨书都当作是秘密,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娘娘也许是怕得狠了,也再没有提过,渐渐变成了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现在看来,娘娘似乎是忘记了,这样也好,文画这般想道。 君璧交待了文画,让她与墨书通通气,两人都是她的贴身宫女,日后有什么事,就要依靠她们了。 次日再见到墨书时,她眼眶红肿得像个核桃,眼神里满是疼惜,除此之外倒是一如往常。 那日之后,云彦璋还是会时不时来凤仪宫,大多时候小坐片刻,偶尔只是过来请个安就离开,搞得君璧一头雾水。 墨书和延福搭上了交情,套出些话来。比如太子殿下在潜龙宫只歇在外殿,再也没有进过内殿。又比如有一晚辛氏去了外殿,太子干脆就搬到了侧殿…… 时光流逝,转眼间天气越发温暖宜人了。云弘帝大手一挥,敲定了近日的巡游。 所谓巡游,意为体察民情,实则吃喝玩乐的意味更浓些。而且并不像私访那般隐姓埋名的自由,一路上都有事先的布置安排。 君璧是不太愿意相随的,因为无论是围猎还是出巡,都是各种事件高发的时段。云彦璋也特意嘱咐她,让她莫要随行。 可是云弘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往常皇后和太子都不必跟随,只有受宠的妃嫔与亲信伴君左右。这回却不仅携了君璧去,还将云彦璋也一并带上了。 这下皇后不在宫中,后宫无人。皇帝太子也走了,前朝无人。君璧不知道云弘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本还打算装病推说不去,但得知云彦璋也一同前往时,她又不放心。她的目标人物去哪,她自然也要在哪。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君璧撩开窗边的布幔,朝外望去,入目便是一片苍翠绿意。温柔的春风拂面而来,吹得她鬓发微乱。 云堆翠髻,榴齿含香。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水波盈盈,嗔喜皆宜。 云彦璋的马车在君璧的斜后方,他此时手中把玩着瓷杯,不观春色,独赏美人。 辛氏坐在云彦璋的对面,手里拿着书卷,心却早就飘到了面前男子的身上。云彦璋近日对她似乎越发漠然了,之前虽然冷淡,却也还算相敬如宾,如今倒好,直接视而不见,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 辛氏见云彦璋一直盯着窗外瞧,于是放下书,强打起笑意凑了过去,“殿下,可是外头有什么好看的,臣妾也想瞧瞧。”说着,就要坐到云彦璋的旁边。 云彦璋轻轻侧身,立刻换了个方向,躲开了辛氏的靠近,“只是赏花罢了。不过这花,孤独自欣赏就足够了。”他这话说得一语双关。 辛氏之后再向外头望去时,君璧已经放下的布幔,她只看到前方的几辆马车,哪里有云彦璋说的花可以赏。她就算再傻也知道云彦璋的敷衍,面上不由地浮现尴尬,讪讪一笑。 一路上很是太平,并没有发生君璧担心的暴动或是刺杀。 云弘帝没与君璧同乘,他身边陪着几位颇为得宠的妃嫔,莺声燕语好不快活。 君璧倒觉得如此甚好,她乐得清闲,悠闲地观赏美景,自在逍遥。 云彦璋从第二日开始就不再乘坐马车,而是与跟随的臣子一同策马而行。辛氏孤零零的一人,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君璧冷眼旁观,她跟云彦璋站在一边,自然也就选择与云弘帝和辛氏对立。 一行人到达了一处热闹的城镇,正好赶上了当地的春日灯会。有好热闹的臣子提议,他们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去外观赏,与民同乐。 夜间的街市被灯盏点缀,显得格外美好。各式各样的花灯如同繁星,密密排列,将河边映照得如同白昼。 君璧漫步在一队人的中间位置,慢悠悠地边走边看。她今日未施脂粉,素面朝天,却惹来许多人频频回头观望。就是云弘帝也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君璧倒不是故意想引人注目,若真要惹人注意她也不会洗尽铅华。只不过是天气暖和了,又在外走动,脂粉太厚总是不太爽利,她还是觉得自己舒服最重要。更何况,她也不能装一辈子啊。 好在君璧面上的清冷神情依旧看上去乏味无趣,云弘帝盯了她一会儿,就转头与旁人说笑去了。 反而是跟在其后的云彦璋,见到君璧如此模样,不由地眉头皱起,暗暗深思。 文画和墨书尽职地护在君璧的左右,不过到底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灯会,两人都有些好奇,瞧到新鲜物件也甚是欢喜。君璧也不是个抠门的主子,她们看上了,就一并买下来。 灯会中自然有许多节目和活动,云弘帝那行人走到前面去瞧新奇的花灯,落后的君璧则对那精巧的吃食颇有兴趣。 云彦璋和辛氏俱跟随在君璧的身后,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君璧兴趣盎然,对于前方聚集起来的人群未曾发觉。一个不察,她们主仆三人就被人流推搡着融入了人海之中。云彦璋立刻带着人也跟了进去。 第一五二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0 君璧被当地的姑娘挽着手臂,不由分说地带上了帷帽,又披上一件宽大的外袍,把整个身形遮盖得严严实实。 “夫人,快叫你的夫君来寻你啊。”那姑娘露出善意的笑容,然后把她推入了人群之中。她这才发现文画和墨书也都是如此打扮,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相同模样的的女子,围成了一个圈,在缓慢地朝着看台走去。 君璧有些懵,想着应该是被莫名其妙拉入了当地的风俗游戏里。 文画和墨书想要去搀扶君璧,却被身后的姑娘拉住,“一个个地走,莫着急。”说着将人拉回了队伍,两人只好跟在君璧的身后。 下头的人热热闹闹地起哄。看人数差不多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中央,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开始——!” 女子围成的大圈开始缓缓移动,君璧也迫不得已地跟着走动。她的视线不时望向周围,盼望侍卫们可以早些寻过来。 “快上去啊!” “我瞧到你家的小娘子了,就在那边!” “前面那个……” 男人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君璧的耳朵里,偶尔还会有一阵哄笑。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男人跳上了看台,去撩开那些女子的帷帽。 寻到自家娘子的眉开眼笑,一点儿也不忌讳,直接将羞红脸的姑娘抱下了看台。寻错了的就有些凄惨了,只能被自家娘子数落一番了。 君璧见那些男子颇为莽撞,暗暗焦急。下头吵吵嚷嚷,她无从呼喊。又不好大庭广众直接将帷帽撩起,毕竟她身份特殊,被人在此瞧见或是真让男子冲撞了,皆是麻烦。可是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根本看不清云彦璋一行人在何处。 君璧被裹挟在女子围成的圆圈之中,踩到外缘有可能会跌下,稍走得慢一步,又会被后面的人撞上来。虽然文画和墨书已经尽量注意,但还是阻挡不住人潮的冲击,让君璧苦不堪言。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一个壮硕的莽汉来到了君璧的面前,伸手就要撩开她的帷帽。 君璧一惊,连忙拂开了他的手,“你寻错人了!”她说得急促,文画和墨书也赶忙上去护住她,准备从大汉的身旁错过。 那大汉一把扯住了文画的手臂,粗声粗气地说道:“老子瞧都没瞧到,这就要走?”活生生就是个泼皮无赖。 大汉边说着边推开了墨书,要去拉君璧的肩膀。他的力道很大,墨书站不稳直接摔到地上,扭伤了脚踝。文画也好不到哪儿去,险些摔下台去。 君璧又气又恼,忙去搀扶两个婢女。那大汉不肯善罢甘休,扯住了她的外袍,想要往怀里带。 君璧哪里会让他得逞,干脆将外袍脱下,甩给了他,又趁拉扯之间他不注意,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君璧空有些身手招式,但养尊处优的身体让她的力道远远不够。 大汉只是稍有些吃痛,很快就爬起身来。他怒上心头,扔下外袍,朝君璧逼了过去。 没有外袍的遮盖,君璧露出一身十样锦的襦裙,姿态窈窕婀娜,只看身段就是位绝色佳人。大汉暗叹一声好运气,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讨些便宜。 就在大汉快到触及君璧的紧要关头,斜旁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顺势将大汉的胳膊轻轻一带。 那动作看似简单轻飘,却让健壮的大汉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扭曲成诡异的角度,他甚至还听到了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 云彦璋将那大汉一脚踹下了台,不过片刻之间,台下响起阵阵惊呼。 云彦璋揽上君璧的腰,两个侍卫分别带上文画和墨书,从看台上走了下来。众人见他翩翩如玉、气度非凡,本来异常聒噪嘈杂的人群,一时间噤声无语。 云彦璋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惨叫的大汉,冷笑一声,“带走。”他的神色阴沉狠戾,只不过在夜里,让人无法看得清晰。 侍卫领命,将大汉拎了起来,任谁都看得出他这回怕是要惨了。这大汉是当地出名的无赖,平日有些小娘子被他占了便宜无处说理,这下倒巧了,他自己上赶着踢到了铁板。因此不仅没有一人站出来维护他,大家心中还不禁暗暗叫好。 文画和墨书被侍卫扶上了马车。君璧心绪未定,云彦璋不放心,就把她带在自己身边。 辛氏似是带着几个侍卫去寻云弘帝了,这会儿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君璧坐到马车上,才缓过神来。云彦璋为她摘下了帷帽,担心地望着她,“母后,可有伤到?” 月光之下,云彦璋的眼神柔和温润,宛如被清水洗濯。他的声音也低缓轻柔,似是怕会惊到她。 君璧害怕吗?当时她顾不上惧怕,而且她也并非脆弱之人。但是当云彦璋揽住她腰肢的那一刻,她却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一个人摔了一跤,身旁没有人,也许站起身拍拍灰,继续前行。但是如果身旁有人关怀,可能就会不自觉地变得娇气。君璧此时就是这般柔弱。 听到云彦璋温柔的话语,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蓄意为之,君璧都顾不上,她只知道此刻的她为之动容。 如今明知安全,却感觉心有余悸。君璧轻咬着下唇,小脸苍白。她隐匿在暗影中,更显得娇弱纤细。 “景珩,幸好你来了。”君璧环抱着双臂似乎依旧没有安全感,于是转而扑到了云彦璋的怀中,“我好怕……”情急之下,她连自称本宫都忘记了。 云彦璋微愣的片刻,怀里便多了一团柔软。他低头看去,君璧的脸上滚落着大颗大颗的泪珠,那双眼眸少了些妖娆妩媚,带着几分惊惧害怕。这般的她,格外令人怜惜。 云彦璋头一回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最后,只是犹豫着将手搭在君璧的脊背上,轻轻抚慰。 “莫慌……已经无碍了。”这话说出来让云彦璋觉得有些别扭。天知道他从来不曾有过如此的举止行为,虽然会将温柔作为表象,但他深知自己骨子里是个冷漠之人。若此刻之人是辛氏,他怕是瞧都懒得瞧一眼。 第一五三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1 君璧的双臂渐渐舒展开,小心翼翼地环在云彦璋的腰间。 云彦璋敏锐地察觉的君璧的轻微颤抖,不知不觉间,心底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在缓缓塌陷。 云彦璋低声叹息,百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何滋味。他理智地想着,对于君璧应当没有如此厚重的感情。 云彦璋之所以诱哄君璧,原本是为了报复云弘帝。可是从那晚发现君璧是处子之时,他开始怀疑起自己。联想到君璧和云弘帝的相处,他更觉得自己是大错特错。 云彦璋恨云弘帝,那如今高高在上之人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变成云弘帝那般。如果他继续欺骗君璧,那他与云弘帝又有什么分别。 云彦璋的心很乱,好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他们回到行宫之时,云弘帝等人还未归来。 君璧稍微恢复了些,强打起精神,命人请来太医为文画和墨书诊治。她自己也灌了一碗安神汤,草草收拾一番,就准备歇下了。 云彦璋一直等到君璧躺到床榻之上,才转身离开。他现在心绪凌乱恍惚,急需独处,安静下来好好想想。 “景珩,等等。”云彦璋刚要跨出门,就听到君璧唤他,“你且过来。” 云彦璋微微一愣,止住脚步,缓缓走到君璧垂着罗帐的床榻前。隔着朦胧的淡淡轻纱,他看到乌黑的秀发散落在玉枕上。 君璧坐起身,掀开罗帐,“景珩,我知晓你有心事,之前那两回,我也大概可以猜到是何原因。”她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苦涩与悲凉。 云彦璋身体僵直,没有回话。 “我在这后宫已有三年,许多事情早就看淡了。我只求你一件事……”君璧顿了一下,抬眸对上云彦璋的目光,“待你登基之后,便让我这个皇后的身份离世吧。”她说得极为平静,但这番话却在云彦璋的心湖投下一块巨石,将本来就波动的心潮,搅动得更加混乱。 “母后……”云彦璋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景珩,你本就聪慧,没必要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君璧伸出手轻轻抚上云彦璋的脸颊。那素手微凉的温度,一如既往的柔软滑腻。 君璧继续说道:“这皇宫里头,多的是腌臜之事。你生在帝王之家,如今又是储君,总要忍常人所不能。在我看来,你不像你的父皇,日后也莫要同他一样。” 云彦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君璧了,无论是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她,还是妩媚妖娆、风情万种的她,都和眼前的女子不大一样。 “我等着你登基的那一天。”君璧带着浅笑,缓缓地说完了这句话。 云彦璋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手,口中好似含着黄连般苦涩。可他不曾把情绪显露,面色如常地躬身,垂眉敛目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说完,没再停留,步履匆忙地离开了。 君璧望着云彦璋的背影彻底消失,才舒了口气,躺回了床榻上。方才云彦璋安慰她之时,她就发现云彦璋并非无情,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既然要攻略目标人物,她就要将些微的好感,演变为强烈的情感。 云彦璋不愿多想以后,那君璧就逼着他去面对。 君璧一夜好眠。 次日,云弘帝听闻了昨晚的变故,貌似关怀备至地安慰着她,君璧也感激地应下。其实两人互相之间再清楚不过,那都是些虚情假意罢了。 倒是云彦璋,自从昨夜开始,视线停留在君璧身上的时间,越发长了起来。 在此处停留了一日后,巡游之旅开始向下一站行进。 比起上一处的城镇,此地的景色风格粗犷豪放。到处都是高山密林,男男女女皆是猎人打扮,别具一格。但不同于完全的游牧民族,他们换上常服之时,又与之前见过的百姓没有差别。 云弘帝对于此地似乎很感兴趣,略作商议,便决定次日由地方官陪同,前去登山。 有些娇弱的妃嫔无法前去,只能咬牙埋怨自己的身体。墨书的脚伤未愈,文画手臂也有些轻伤,君璧干脆把两人都留下,没有陪她出行。 君璧带上了几个矫健的宫人,换好便装,就直接跟去了。令她意外的是,辛氏也在其中,这倒是有些意思。 说是登山,其实叫散步更加准确些。那些地方官怎能不知贵人身娇体弱,真要去陡峭崎岖之地,万一发生些意外,谁也无法担待。 一行人走走停停,沿路赏景,别有一番情致。中途休息之时,还品尝些新鲜的野味,和游玩没甚区别。 君璧此时却总有些忐忑不安,不由地进入了警惕状态。她不知道是因为便于隐藏的复杂地形给人的压迫感,还是她精神过于紧张,她似乎嗅到了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君璧如今武力值很低,但是对于她自己的敏感度还是有几分信心。总之有备无患,对周围的一举一动,她都高度戒备起来,并且尽量让云彦璋处于她的视线之下。 刺杀来得猝不及防,先遭殃的是随行的一位妃子,前一刻还在与云彦璋谈笑风生,后一秒就被作为肉盾血溅当场。热血迸出,撒了云弘帝一脸,旁边辛氏也不曾幸免。 辛氏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整个人抖如筛糠。她抹了一把脸,看着那淋漓鲜血,不由得放声尖叫。 侍卫们将云弘帝几人护在当中,与那些从隐密处不断窜出来的黑衣人打斗。 云弘帝的的神色阴郁,他拭了拭脸上的血迹,听到辛氏的尖叫声越发烦躁,怒吼道:“住口!” 辛氏被云弘帝狰狞的模样唬住,不敢再叫出声来。 云彦璋抽出佩剑,暗暗站到了君璧的身前。事发突然,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他一时没有发觉,身后的君璧却有所感。 君璧望着守护她的男子背影,心中很是宽慰,就凭云彦璋此时的表现,她也必会好好帮他。 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人数渐渐越来越多。侍卫们应付得有些吃力,又一位妃子连同她身边的地方官,都被砍杀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屠杀,毫不留情。辛氏几乎已经站不稳,只能紧紧抓着云弘帝的手臂强撑。在这种生死存亡之刻,她再也顾不上隐藏两人的关系了。 第一五四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2 云彦璋将一个刺客斩于剑下,还没来得及踢开那人的尸首,长剑反手,又贯穿了另一个想趁机偷袭刺客的咽喉。 君璧很识相地站在不近不远的距离,她武力不够,上前也是帮倒忙,尽量不让自己添麻烦才是最佳选择。 云彦璋目前还可以应付。君璧左右瞧了瞧,发现那位地方官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心中有了计较。 君璧记得,那人身上有柄匕首,是之前用来割肉吃的,很是锋利。她俯身贴着山壁,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 前方刀光剑影,没有人注意到君璧。她顾不上形象,直接匍匐在地面,爬到了尸体的旁边。她的手上满是泥土,一摸尸体,又染上了血迹。不过她没有在意,凭记忆在地方官的腰间掏了掏,果然发现了一柄匕首。 除了匕首,还有个小巧的包袱,里头有水囊、火石,还有些小纸包。君璧觉得这些也不占地方,就顺手揣到了怀里。 拿好东西,君璧又慢慢爬回来了原处。正在这时,云彦璋一把拉起她,将她推到了一处山缝中,“别出来!”他短促地喊了一声,回头惊险避开了刺客的一击。 那边的云弘帝也不得不开始反击,辛氏整个人缩成一团,躲在云弘帝的身后。 君璧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她的忙,只能抽出匕首,背在身后,屏息关注着云彦璋周围的情况。 刺客虽然渐渐势弱,可是他们一方的侍卫也开始疲惫。云彦璋已经染了一身的血迹,动作也慢慢有些迟缓。 君璧看得焦急,恨不得冲上去帮忙。云彦璋后方一道隐隐绰绰的人影,让她瞬间出手。身体似是比理智更快,她来不及思考解决方法,就已经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挡在云彦璋的背后。她的目标人物,她自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君璧恢复了稍稍凝滞的呼吸,转头看去。 云彦璋不知何时已经侧过身去,再次遮挡在君璧的身前,那刺客手中的剑刃也被他紧紧攫在手中。 “景珩……”君璧惊呼一声,看到云彦璋咬紧牙关,俊逸的面容瞬间苍白,鲜血从他的手中滑落,沿着剑刃流淌而下,一滴滴坠落在土地上。 云彦璋硬生生掰段了剑刃,将刺客飞踢出去。“你有没有伤到?”他的掌心已经血肉模糊,却没忘记先询问她是否安好。 君璧觉得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团棉絮,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当作回应。 云彦璋这才放下心来,揽住她的腰肢,将君璧带到了云弘帝的身边。 那边的刺客已经基本肃清,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具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迫得辛氏发出阵阵干呕。 “此地不宜久留,皇上,不如先行离开,去密林中暂作躲避。”侍卫首领在间隙中禀报。 剩余的侍卫还在抵抗刺客余党,云弘帝见状点了点头,率先朝山里走去。辛氏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发髻已经是乱糟糟的一团。云彦璋和君璧对看一眼,也毫不迟疑地跟上。 四个人转眼之间没入了密林之中。此山并不算高,但是地形极为复杂。那些刺客想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也算是给他们些喘息的时间。 他们寻到了一处洞穴,外头杂草丛生,是个天然的庇护所。不远处有细细的山泉渗出,水源也有了保障。 云弘帝很久没有经历这般危急时刻,进入洞中就立刻坐下,喘着粗气。辛氏早就已经魂不守舍,只顾着逃命,根本就没有关注过云彦璋。 君璧还在忧心着云彦璋的伤口,她想了想,掏出从地方官身上顺来的水囊,里面有些清水,可以先替云彦璋清洗下伤口。 “景珩,你把手给我看看。”君璧蹲到云彦璋身边,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一道尘土的灰痕。 云彦璋想说不必,但对上君璧坚持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露出那道皮肉外翻的伤口。因为时间过长,伤口周围都有些泛白。 君璧心中不忍,她强压住即将溢出嘴边的哽咽,打开水囊,小心地冲洗着伤口上的沙尘。 云彦璋只是紧紧蹙着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的身上没有伤药,君璧只能撕下裙摆干净的里衬,先将云彦璋的手掌包裹起来。她的动作尽量放轻,鼻尖上渗出星星点点的薄汗。 云彦璋望着君璧格外认真专注的神情,视线停留在微颤的长长睫毛上,只觉得心口也随之不由地一颤一颤。 君璧粗略地包扎好,就站起身来。她认识些常用的草药,至少可以防止伤口感染后恶化。另外他们的消耗都很大,需要能量补充,于是她准备去外面找找是否有可以饱腹之物。 君璧与辛氏说后,辛氏拼命地摇头,“我不去,我不去!万一,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了怎么办?”无论君璧如何解释,她都不同意。 君璧算是彻底明白了,辛氏就是个绣花枕头,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她望向云弘帝,他默不作声,看样子也是不会去的。 最后还是云彦璋站起身来,“母后,儿臣随你去吧,你一个人太过危险。” 云彦璋的担忧很有道理,可是君璧想到他还带着伤,又看了看明明毫发无伤却无动于衷的另外两人,心中失望透顶。 云彦璋和君璧分别绕到泉水的两边寻找些食物。不过片刻,君璧就找到了消炎止血的草药,还有可以食用的野果。她稍采了些,欢喜地朝云彦璋走去。 云彦璋倚靠在山壁上,身形有些摇晃。见到君璧过来,准备上前帮她拿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刚走出一步,整个人就往下跌去。 君璧本来欣喜的模样,瞬间变了脸色,丢下手里的野果,跑到云彦璋的身旁,将他搀扶起来。 云彦璋没忍住闷哼一声,君璧这才发现他的腰腹侧面有一道血痕。他身上又是尘土又是不知道谁溅出的血,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如今那片血迹洇染,渐渐扩大,才越发明显。 “景珩,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伤?”君璧急切地想要帮他检查,云彦璋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不碍事,就只是划了这一道而已。” 云彦璋虽然如此说,但君璧见他脸色发白,嘴唇失了血色的模样,怎么瞧都不像是小伤。当下拉开了云彦璋的手,查看伤口的情况。 第一五五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3 云彦璋伤口溢出的血液已经有些凝固,和最里层的布料粘在了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君璧想起这应该是保护她时被伤到的,那一刻她只发现了云彦璋手上明显的伤痕,却忽略了他腰侧已经被划伤。这样大意让她不禁心头愧疚万分。 “都伤成这样了还自己强撑着,是不是非要让自己失血过多晕过去才好?”君璧声音里带着嗔意,忿忿地剜了云彦璋一眼。 如此荒郊野外,医治起来多有不便,好在还有些治疗刀伤的草药。 君璧用水囊接满泉水,小心翼翼地帮云彦璋冲洗伤口,化开干涸的血块,才将粘着的衣料轻轻揭了下来。 过程中难免撕扯到伤口,云彦璋皱着眉默默忍下。 君璧这才发现伤口有多狰狞,左腰侧被横划开一刀,虽然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骨头,但半寸深的伤痕依旧看得人心惊。 君璧咬了咬唇,将苦涩的草药放在嘴里嚼烂,把药汁涂在云彦璋的伤口上,再次扯了干净的布条,替他包扎好。然后又帮他将手上的伤也重新换药包扎。 云彦璋静静看着君璧忙前忙后,心中微微一动,“让母后费心了。”他的声音低沉,幽幽的目光里只有面前女子的身影。 君璧轻轻拭了拭额头的汗珠,替云彦璋把衣服整理好,又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缓缓站起身来,“没什么费不费心的,你是因为我受的伤,本就是我亏欠了你。” 云彦璋闻言,张了张嘴,良久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两人因为处理伤口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君璧将云彦璋搀扶回洞穴时,里面已是一片寂静,云弘帝和辛氏早已不见了踪影。 洞穴口处依稀还残留着隐约的脚印,应该是被人刻意抹去的,只不过处理得匆忙,没有清除干净。 君璧冷笑一声,没想到云弘帝会绝情无耻到如此地步。 云彦璋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说道:“有人来过,应该是随行的侍卫。”侍卫所穿的鞋履特殊,他一眼便瞧了出来。 “父皇他们应该是被保护离开的。”云彦璋神色不悲不喜,没有丝毫变化。 君璧恨不得跳起来大骂云弘帝,但也知道此时的愤怒无济于事。她望了一眼云彦璋,发现他眉目低垂,暗想他心里必定更加不好过。 君璧扶着云彦璋坐下,握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的,景珩,我们定能回去。” 云彦璋望着君璧真挚的眼神,回握住她的纤细手指,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是啊,定能回去的。”在君璧没有注意之时,云彦璋的眼中掠过一道厉芒。 之后两个人凭借来时的记忆,往行宫的方向走去。来时有马车有侍卫有向导,不急不缓地观赏美景。此时的两人一个受伤一个身娇体弱,没有交通工具,对于路线也是极不熟悉。 好在君璧能够吃苦,虽然脚上磨出了水泡,手上也因为采摘草药野果留下了细小的伤口,她都没有叫苦叫累过。 夜里等云彦璋睡下,君璧就强压着疼痛,偷偷给自己上药。这幅尊贵的身子太过于娇嫩,可是她不想伤重的云彦璋再分神照顾她。 不过君璧不知道的是,每次她悄悄走远去给自己治伤,云彦璋都会睁开眼望着她的背影,等她回来,又伪装成熟睡的模样。 君璧只能采些野果充饥,云彦璋恢复些气力后,偶尔可以打到些体型小的猎物。 君璧从地方官那顺来的小包袱里,有火石,还有几个小纸包,正好是盐之类的调味品。她的厨艺不错,简单的处理一下猎物,就可以变得很鲜美。 在林中足足待了三天,两人都有些灰头土脸。别看这山不算高,但地形环绕复杂,走了三天后,才看到一丝曙光。 不过临到山间出口,又横生枝节。他们遇上了一批侍卫,却不是来营救的,而是来杀人灭口的。至于是何人指示,答案不言而喻。 君璧眼睁睁地看着云彦璋带着伤与他们厮杀在一起,本就刚刚愈合的伤口,此时被牵扯,又渗出血来。 云彦璋已是强弩之末,拼尽全力将最后一人刺伤,便以剑撑地,大口喘息。 那侍卫吐了口血,不愿放过这个大好的反击机会,更不愿舍弃云弘帝承诺的荣华富贵,提起剑就朝云彦璋的心窝刺去。 君璧再也按捺不住,从云彦璋嘱咐过她好好躲藏的草丛里冲了出来,将他护在了身后。 那侍卫看清来人之时,剑势已经无法改变方向,但因为身高的差距和君璧的闪避,剑刃险擦着她的手臂掠过。 就在这一刻,君璧用尽全力,将匕首稳准狠地刺入了那侍卫的心口。那人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君璧回头一把扶住云彦璋,将人背到了背上。 君璧知道此时回到行宫也是危险,但云弘帝既然派人来此处等候截杀,也恰恰说明他不敢光明正大地下手。而且云彦璋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必有他的部署安排,因此君璧决定依旧还是返回行宫,况且云彦璋的伤也急需救治。 云彦璋毕竟是男子,颇有重量。君璧咬着牙,全凭着毅力在向前行走。路上坑坑洼洼,她深一脚浅一脚,累狠了就稍稍休息片刻。她的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偶尔喝口水,大多时候顾不上,嘴唇干裂到渗出血来。 云彦璋昏昏沉沉,意识有些模糊,根本用不上多少力气,只能靠在那瘦弱又满是汗水的背上,被一步步半拖着往前走。他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眼角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君璧挪到行宫门前之时,整个人都已经麻木,只知道机械地前行,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直到她看看文画从远处冲过来,惊呼着娘娘,她才松了口气,放心地跌倒在地。 正如君璧所料,云弘帝确实有所顾忌。他本以为可以在林中将人灭口,没想到君璧却带着云彦璋回来了,虽然伤得不轻,却不足以致命。他心中悔恨没有多派些人手,面上则表现得很是担忧。 君璧懒得瞧云弘帝的虚伪嘴脸,便以身体不适需要歇息为借口,避而不见。 君璧身上都是些小伤,只是累得有些虚脱。她按时上药,歇息几日之后,就逐渐恢复了过来。 第一五六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4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云弘帝也没了巡游的兴致,于是下旨,追查审理刺客的案件。只等着云彦璋身体好些可以上路,就安排回宫。 君璧在床上躺了些时日,心里担忧着云彦璋的伤势,于是告知文画和墨书,准备好药膳前去探望。 一行人刚走到太子住处的门外,就听到有人砸了东西,叮当一阵脆响。片刻后,辛氏红着眼眶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手托着碎裂瓷片的宫女。 辛氏刚跨出门就见到君璧,不由有些尴尬,“母,母后来了……”她微微福身,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掩饰地说道:“儿臣还得去厨房取药,母后恕罪,儿臣先行告退了。”说完,也不等君璧应允,匆匆福身便走了。 墨书撇了撇嘴,对于太子妃的无礼有些不满。 君璧倒是没有在意,径直走了进去。一路上遇到的都是被遣出来的宫人。她不禁眉头蹙起,暗道:莫非是云彦璋出了什么事?边想着步伐也就加快了许多。 君璧走到最里间,远远就听到云彦璋冷漠地低吼:“滚!”接着似乎又砸了什么东西,有个宫女踉踉跄跄地退了出来。 君璧无奈地摇摇头,走进门,“景珩,你身体还没痊愈,切忌生这么大的火气。”她语气责备,却说得轻柔。 云彦璋瞧到来人是君璧,脸上的冷厉瞬间褪去,“母后!”说话间就要下榻迎她。 君璧疾走两步,将云彦璋按回到床上,猝不及防之中,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紧紧握在掌心。 文画和墨书对望一眼,遮住了门外宫人的视线,然后转身出去,轻轻掩好了门。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君璧舒了口气。 云彦璋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他紧抿着唇,望向君璧的目光里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但细看又似乎没有。 君璧一时看不透,也未深究。“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轻轻挣了下没有挣开云彦璋的手,只能任由他牵着。 云彦璋深深凝望着君璧,叹了口气,“儿臣有些缘由,如今不方便透露。有朝一日,定会同母后细细说明。” 云彦璋不准备明说,君璧自然不会多问,“身体要紧,我见你连药都砸了,实在是不应该。”她看到地上的药汁,想到瓷碗的碎片,忍不住说道:“生气也要先把伤养好,怎能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云彦璋默默听着君璧絮絮叨叨的嘱咐,眼中的神情越发柔和起来。 君璧待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该叮嘱得基本都说了,她也感觉有些疲乏,另外顾及云彦璋需要歇息,便准备离开。 “母后,儿臣想求母后一件事。”未等君璧站起身,云彦璋就趁机开口,“母后可能答应儿臣所求?” 君璧瞧着云彦璋极为认真的神情,也不禁郑重起来,“何事?但凡本宫能够做到的,都可以应了你。” “母后,可愿做皇后?”云彦璋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沉默了良久,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君璧一头雾水,又不解又好笑,“景珩在说什么呢?本宫已经是皇后了。” 云彦璋缓缓逼近了君璧几分,黝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做孤的皇后。” 君璧一惊,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急忙掩上了云彦璋的唇,“莫说胡话,若是让人听见如何是好?”她是真怕隔墙有耳,这里是行宫,比起在皇宫中,在这里动些手脚更加容易。云弘帝即使不敢明目张胆,也能暗渡陈仓。 云彦璋再次将君璧的纤手握住,缓缓从他的唇边移开,然后放在手心把玩,将青葱似的手指一个个捏了个遍,最后与她十指相扣。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与君璧相依为命之时,她对自己的好。 “不会。我既然敢说,便不怵那些。”云彦璋抬眸,眼中神情专注,轻唤了一声,“阿璧。” “景珩,你……”君璧话未说尽,但眼中的疑惑显而易见。 云彦璋笑着在君璧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低声说道:“阿璧,你知道吗?你本来就该是我的皇后。” 云彦璋的这句话让君璧瞬间愣住,她脑中千回百转,一个莫名又有些大胆的想法渐渐浮现。她似乎有些明白云弘帝为何要对云彦璋步步紧逼,甚至想要将她一起灭口。难道,云彦璋并不是云弘帝的…… “他既然无情,我自然也不会再心软。阿璧,你且看着,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将我失去的夺回来。无论是皇位,还是你。”云彦璋笃定地说道。 回宫的路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但是一回到宫中,君璧就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云弘帝开始忙于政务,以至于一个月都不曾临幸后宫。 君璧只在十五那天匆匆见了一面云弘帝,他来凤仪宫稍坐了片刻就离开了。他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下变得苍老,原本乌黑的发丝,两鬓平添了霜雪。 君璧隐隐感觉,云彦璋怕是给云弘帝添了不少麻烦。果真如此,云弘帝那边焦头烂额之时,云彦璋却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凤仪宫。 云彦璋虽然瘦了些,不过任谁都能瞧出他越发出众的风采。那温润如玉的男子撕开伪装,逐渐彰显出帝王应有的张扬与威势。 云彦璋处理完事务的当晚就来寻君璧,装着儒雅有礼的模样走到内殿,还没等文画和墨书退下,就迫不及待地将君璧一把拥入了怀中。 文画和墨书急忙垂下头,脸色微红着合上了内殿的宫门。 君璧被云彦璋太过热情的拥抱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刚被放开,又被他堵住了嘴,深情亲吻。 云彦璋唇间带着淡淡的茶香。他来得急,却也好好收拾了一番,发间还有未散去的水汽。 君璧被云彦璋亲吻得快要窒息,忙推了他一把,嗔怪道:“这么急干嘛?” 云彦璋看着怀中人,雪腮晕染上胭脂颜色,眼眸流转妩媚多情,便觉得这一个月的辛苦很是值得。这些日子筹谋规划虽然忙碌,但好在一切都如意料中发展。 “阿璧,我很是想你。”云彦璋凑到君璧的耳畔轻声说道。 君璧的耳珠被热气拂过,羞红了颜色,“我又不会跑走。”边说边蹭了蹭云彦璋的脖颈,眉眼弯弯,多了几分娇俏。 云彦璋揽着君璧腰肢,将她整个人拥入怀里,“莫动,让我好好抱你一会儿。” 君璧乖巧地窝在云彦璋的怀中。天气暖和了,两人都有些微微出汗,但互相却不嫌弃,反而粘得更紧了…… 第一五七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5 夜间,久未出现在后宫的云弘帝突然来到了凤仪宫。他来得匆忙,长驱直入,没有通报,也无人可以阻拦。 望到云弘帝来到寝殿前,文画和墨书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娘娘和太子殿下在一起,若是被云弘帝瞧见,岂不是…… 可惜两人都没有来得及开口预警,云弘帝身后的两个太监便上前,一人拖一个捂住了嘴。 云弘帝脸色铁青,看到君璧的两个贴身宫女惊骇的神情,心里更加笃定了几分。他冷笑一声,含着怒意说道:“朕今日倒要瞧瞧,朕的好皇后都做了什么!”说着,便一脚踹开了门。 宫门砰地一声弹开,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在寂静的夜里,那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凤仪宫内的人皆是一凛。 云弘帝直接推倒了拦路的屏风,大步朝床榻走去。 那罗帐之中朦朦胧胧地有人影晃动,还不等云弘帝掀起,君璧便先行挑开了。云弘帝微微一愣,正好与君璧视线相对。 君璧一副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的模样,双颊带着嫣红,眼中满是迷茫。她看向云弘帝,疑惑不解地问道:“皇上,缘何这么晚过来了?” 云弘帝往床上扫了一眼,君璧拿被子遮掩着大半的身子,可锦被轻薄,下面又没有隆起,根本不像藏了人的模样。 云弘帝微微觉得不妙,却仍旧不死心,绷着脸命人在寝殿内搜查了一圈。可惜的是,即使连床底都瞧了,别说是个大活人了,连只蚂蚁都没找到。 云弘帝这才有些尴尬起来,恰巧此时又有一个太监禀报要事,凑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道:“皇上,外头刚来了消息,说太子今夜与承恩伯饮酒醉了,于是歇在了伯府上。” 云弘帝听完,气恼地骂了一句,“真是个蠢妇!” 这话说的很轻,但君璧还是听到了,她稍作思量,便对大致的情况了然于心。云弘帝今晚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原来是想要捉奸啊! “皇上?”君璧轻唤了一声,此时她眼眸清醒如常,显然已经反应过来云弘帝是为何前来。 云弘帝自然不会承认他的真正意图,寻了个捉拿刺客的借口,不等君璧再问,就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这场捉奸行动来得气势汹汹,去时却悄无声息。 君璧宽慰了文画与墨书几句,让宫人们都先去歇了,才坐回了床榻之上。 寝殿之中安安静静,床边的帐幔动了动,云彦璋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身上只披着一件锦袍,露出匀称的胸膛。 云彦璋看到君璧秀眉蹙起,便俯身将她揽入怀中,“怎么了,他吓到你了?” 承恩伯是云彦璋的人,说些无伤大雅的谎话,又有谁会追究真假。云弘帝埋下了暗线,有他的消息来源,云彦璋正好将计就计。 君璧摇了摇头,顺势倚靠在云彦璋的怀中,“我只是在想,是不是辛氏泄的密,若是的话,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呢?”云弘帝这次来得蹊跷,实在叫人生疑。 云彦璋点了点君璧的鼻尖,轻笑,“往日那般聪慧,此时却犯了糊涂。辛氏到底是个女人,我疏远了她,又常来你这,她自然会怀疑。”他停顿下,附到君璧的耳畔轻声说道:“更何况,你生得年轻貌美,难免不叫人多想。只是让她确定猜测的,怕是你这宫里的人了。” 君璧瞬间明了。原本就留着些其他各宫的眼线,觉得可以派上用场,却没想到一时疏忽,叫人钻了空子。 君璧立刻有了决断。之后的几日,凤仪宫彻彻底底地来一次大清扫。 君璧坦然面对着自己宫中的变化,依旧过得悠闲,此时正斜倚在软榻上看着她喜欢的书卷。 一本翻完,意犹未尽,君璧便走到书架前挑选下一本。 在书架最高处,有一本放得很是隐秘的随记,吸引了君璧的注意。她经常来此处挑书,之前却没留意过。 君璧踮起脚取下,打开书页,发现是本身的亲笔,记录的是她一些未出嫁前的平常趣事。 君璧被吸引,便开始一页页的翻看。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她看到了本身出嫁成为皇后时的情景。 纸页上的墨色越来越深重,尤见落笔之时的心情。 起初有羞赧,有紧张,有初见未来夫君时的忐忑。她的夫君,正是天底下最尊荣的天子。那种期待,跃然纸上。 她不明白爹爹的目光为何带着欲言又止的愧疚,也不知道母亲为何悲痛欲绝。这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天子之命不可违逆,她不愿拖累家人,她自是会嫁的。可是她眼中的云弘帝并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而是温和的,带着浅笑的。 君璧翻到下一页,凌乱的语句与笔触令人心惊,纸页上似是点点泪痕晕开的墨迹,让她心头一滞。那好像已经被遗忘的痛苦,突然如排山倒海般向君璧奔涌而来。 她想要呼喊,却被绸带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她无助地哭泣,却被恶魔般的男人拿着鞭子,狠狠地鞭挞着身体。每一鞭都疼得她想要昏过去,可是恶魔不允许,用水将她浇醒,好像让她体会痛苦,那恶魔才能感到满足。 她从未受过如此折磨,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冰水、冷汗与泪水交织,让她浑身颤抖。 恶魔抬起她的下颌,嗤笑着,“君若谦是太师又能为如何?还不是要把你乖乖地交给我!不识好歹的东西,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的,谁敢不给?” 说罢,又是狠狠的一鞭,抽在她的胸口上,疼得她身子都在抽搐。 “要恨,就去恨你的父亲吧。”恶魔的眼中满是疯狂。 为何会如此……为何…… 君璧压抑着愤怒与悲痛终于看完,感觉胸口快要窒息。她缓缓闭上双眸,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 君璧深深吸了口气,等待汹涌的情绪慢慢平息。原来云弘帝曾经带给本身如此伤害,以至于让她选择忘记那段经历。 君璧一气之下,把凤仪宫中准备留下的云弘帝的眼线也全部拔除了。 云弘帝虽然知晓,此时却没有时间关系这种小事,此时的他正忙得焦头烂额。 第一五八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6 驻守边疆的镇国老将军林子威班师回朝,对于云弘帝来说,这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太师君若谦也有了底气,动作安排得更加频繁。 这二位两朝老臣,唤起了云弘帝心底那不愿回想的记忆。 辛氏手里的茶杯猝然坠落在地,摔得粉碎,“你,你刚刚说什么?” 宫女缩着脖子,跪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爹他当真是这般说的?!”辛氏仿佛整个人被抽干了气力,眼中一片死寂。 辛氏手中的帕子也悠悠落到了地上,悄然无声。她心中仅存的一丝希冀,如今全部破灭。便是自己的父亲,也选择了放弃她,那她往后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啊? 辛氏知道,太子必定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也不会那般待她,也不会跟那个贱人勾搭在一起!她紧咬着唇,生生咬出了一片血红。 朝臣们发现,最近似乎是要变天了。 按理来说,云弘帝正值壮年,距离太子登基应该还早得很。但自从林子威回朝之后,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各种改革、擢升罢免运作开来。明面上大家都是天子之臣,暗地里却早已泾渭分明。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朝上一文一武两位股肱之臣,君若谦与林子威,都是站在太子那一边的。 没人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篡位,也无人敢挺身揭露。 林子威驻守边疆十余年,军功累累,论理早该加官晋爵。但云弘帝忌惮他的立场,偏偏压了下来,也因此失了臣心。 林子威这次回朝的意思毫不遮掩,当年你让老子远走边疆,老子听命走了,如今老子回来了,那就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不可。 这正是云弘帝怕的。他本以为边疆气候恶劣艰苦、战事频发,林子威难免会遭遇意外,或者落得伤病缠身。却没想到他不仅活了下来,快六十岁的人还身体硬朗,看起来比年轻人都康健。 林子威和君若谦就这样同云弘帝杠上了。偏偏两人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云弘帝这些年明里暗里削弱两家势力,收效甚微,这时候更是无法撼动。 一是清流世家,桃李满天下;一是军中重臣,手握千万铁骑。 前朝有这两人已是不好对付,身后还有云彦璋随时准备掺和一脚。 云弘帝后悔巡游之时没能除掉云彦璋,如今后患无穷。不过他现在奈何不了云彦璋,却可以寻另外一人算账。 阔别后宫已久的云弘帝突然出现,并且还是直奔凤仪宫。令嫔妃们怨声载道,暗里揣测君璧必是使了狐媚手端。 天知道,君璧巴不得云弘帝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凤仪宫的宫人们伺候着摆了茶,好像没有看懂云弘帝的脸色一般,说什么都不下去。 云弘帝本来心头就带着火气,怒斥道:“滚出去!”说着将桌上的茶具一股脑扫落到地上。摔碎的瓷片飞溅而起,落到了君璧的脚边。 宫人们被吓得一惊,纷纷跪倒在地,皆是脸色苍白。 君璧眉头蹙起,轻瞥了云弘帝一眼,看出他是来者不善,这些宫人留在此处也无甚大用,于是挥挥手说道:“不必伺候了,都先下去吧。” 文画和墨书犹豫着不愿退下,君璧对她们使了个眼神,让她们安心,她们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宫门被合上,文画急忙附到墨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墨书细细听着,双眼顿时一亮,立刻拎着裙摆跑了出去。的确,她们没有办法制止云弘帝,可是太子殿下定有这个能耐。 屋内的气氛异常沉闷。自从君璧看过本身的随记后,她对于云弘帝的感觉已经不是单单的厌恶可以形容了。 云弘帝这段时间内忧外患,神情焦躁憔悴,将原本的俊朗之姿消磨得所剩无几。 “皇上,今日怎么过来了?”君璧手边的茶盏没有遭到破坏,她自顾自地端起轻抿了一口,敷衍地问道。 云弘帝眉宇之间尽是郁色,他望向君璧毫无表情的脸庞,不由地想起朝堂之上咄咄逼人的君若谦。不愧是父女,瞧着都让人无比生厌! 云弘帝的手紧攥着,敛入袖中,“皇后,近日身子可好?”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笑意,看上去很是虚伪。 君璧放下茶盏,拿锦帕轻轻拭了拭嘴角,“劳皇上挂念,臣妾一切安好。”她并没有回望云弘帝,懒得看那副丑恶嘴脸。 云弘帝目光幽暗,上下打量着君璧,见她一身素色衣裙,未施粉黛,玉面桃腮,不由冷笑一声,“倒是瞧得出来。”他慢悠悠地站起来,踱步到君璧的身旁,“可惜,朕最近不太好。” 君璧发现云弘帝的靠近,隐隐防备。可云弘帝的动作让人猝不及防,君璧躲开了他搭上腰侧的手,还是被一把扯住了手腕。 君璧被捏得生疼,一头撞到了云弘帝的怀里。 云弘帝抬起君璧的下巴,目光寒凛如刀,“朕今日才发现,皇后竟是如此绝色。”他低声轻笑,“想来朕往日错待于你,择日不如撞日,朕看今天就是个好日子。”说着便毫不怜惜地将君璧往寝殿里面拖。 云弘帝分明就是来借机报复的,君璧必然不能让他占到便宜。于是她用指甲狠狠掐上了云弘帝的脉门。云弘帝吃痛,手一松放开了她。 君璧趁机跑开,随手捡了桌边的碎瓷片,握在手里防身。她头一回恨这寝殿如此大,离门口的距离那般远。 云弘帝此时已是满面怒色,看到君璧朝宫门外跑,一股恨意油然而生,直冲头顶。 君璧看到宫门就在眼前,正是欣喜。猛然间,她的背后传来破空之声,衣帛碎裂的声音亦清晰传来,随之而来还有她背脊处的一阵剧痛。 君璧低呼一声,踉跄着跌倒在地。背后的疼痛夹杂着微微凉意,她伸手一触,满手湿黏的鲜血。 君璧暗暗咒骂道:真是个疯子!即便如此,她还是扶着门框直起身来,手中紧紧攥着碎瓷片。但凡云弘帝敢近身碰她,就算拼了命,她也一定会让这位帝王付出代价! 第一五九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7 既然已经与云弘帝彻底撕破脸,君璧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你究竟想要如何?”她随意将手上的血迹擦到了衣衫上,裙摆之间晕染开一抹鲜艳的猩红色。 云弘帝手握着长鞭,眼中流露出疯狂,“怎么?皇后这么快就忘记这鞭子的滋味了吗?”他舔了舔唇,慢慢向君璧靠近。 君璧望着云弘帝步步走近,后背疼痛阵阵袭来,这感觉于君璧来说除了是伤痛没有其他,但对本身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的不堪与痛苦,是不愿回首的、埋在心里似乎已经忘记的曾经。 此刻,只是读过文字的君璧感同身受,她忽而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凝滞,有些喘不上气来,那窒息感越发强烈,她一阵眩晕,失去了意识。 君璧的芙蓉面苍白如纸,整个人缩成一团,羸弱到似乎一碰就会碎掉。她昏昏噩噩之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声音中压抑着无处安放的焦急。她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想要挣脱禁锢着她肩畔的臂膀。 “阿璧……阿璧……”云彦璋很是心疼,一手揽着君璧,一手捧着她冰凉的脸颊。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触到她的伤口。 君璧缓缓张开双眸,目光涣散地望着虚空处。在云彦璋紧张地注视下,她的视线终于缓缓落到了实处。她茫然地盯了云彦璋良久,才开口说道:“景珩……” 云彦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是我,莫怕。”边说边伸手帮她拭去额头的冷汗。 君璧好像是个被囚禁在黑暗中的人,此刻终于见到了阳光,她扑进云彦璋的怀中,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忍不住低声抽泣。 云彦璋微微垂眸,看到了君璧背上皮开肉绽的鞭伤,紧紧咬住牙关。他视线冷厉地落向不远处,云弘帝正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君璧似乎是被原身剧烈的情绪影响,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她整个人因为休息不好,双目失了神采,面容日渐憔悴。 文画和墨书看在眼里,心疼自家小姐,却也没有办法。 云彦璋那日把被打晕云弘帝带走后,竟直接将他囚禁在了御书房。云弘帝几日都未上朝,下头的臣子皆是人心惶惶。 君璧分不出心神管那些事,她正被连日的梦魇折磨。云彦璋放心不下,夜里始终陪在她的身边。 起初君璧会把云彦璋支走,她大半夜三番两次地惊醒,难免让云彦璋也跟着无法歇息。后来她无论怎么说,云彦璋都死活赖着不肯走了。 君璧颇为无奈,可心中却是熨贴的。有云彦璋陪在身边,她也渐渐恢复过来。 一日,云彦璋正在陪君璧用早膳,延福从外头匆匆赶来给他递了张纸条。他一瞧,饭也顾不上吃,直接就准备往出走。临走前,却没有忘记叮嘱君璧好好用膳,他去趟御书房很快回来。 云彦璋走得匆忙,竟无意间落下来常佩戴的羊脂玉佩。君璧依稀记得这玉佩他经常佩戴,偶尔会拿在手中摩挲,说是可以以玉静心。 君璧想了想,自己寻常无事,便决定帮云彦璋送过去。 时值夏日,外头的日光有些炙热。君璧命人备了软轿,带着文画和墨书,前去御书房。 君璧怕打扰了云彦璋,便坐在御书房门前的阴凉处,靠着长廊悠闲地瞧着院里的景致。 御书房内的说话声音大时,偶尔会传出开,君璧并没想听,但总归有些词句会让人十分在意,尤其是那些词语还跟她的名字连在一起。 “……君璧……骗……皇位……” 君璧下意识地听到一些,只是因为房门阻隔,听不清楚。她不禁蹙眉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暂时忽视。云彦璋若是想告诉她时,她自然会知道,不必太过介怀。 不过他们的声音渐渐扬起,让君璧把前因后果都听了个明白。 “哈哈哈!真是深藏不露。好啊,不愧是朕的好皇弟!”云弘帝看着云彦璋手中先帝传位的圣旨,状似癫狂地大笑着。 “原来朕竟如此低估了你,早知今日,朕当初就不该有妇人之仁,就应该直接将你掐死在襁褓中!”云弘帝眼中倏地划过一丝狠戾,若是眼神可如利刃,他已经将云彦璋碎尸万段。不过他如今被捆绑在椅子上,毫无回手之力。 “是啊。”云彦璋将圣旨置于手中把玩,眼中带着讽刺与不屑,“若你当初将我掐死在襁褓之中,我也就等不到今天,能亲手将你从皇位上拉下来,看着你跌入尘埃,看着你匍匐在我的脚下。”他缓缓走到了云弘帝面前,冷笑一声,“你说是不是?我的好三哥。” 先帝共有五子,云弘帝排行第三。而云彦璋并不是云弘帝之子,他是先帝的最小的儿子。 “你筹谋了多久?”云弘帝发丝凌乱,看上去稍显狼狈,他死死地盯着云彦璋问道:“林子威那老匹夫也是你召回来的吧?” 云彦璋居高临下地斜睨了一眼云弘帝,从他身旁走过,来到了桌案前。桌案上堆满了未曾批改的奏折,一边的朱砂已经干了,轻轻一碾,就化作了指尖的嫣红颜色。 “自从我十岁那年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整整十年了……”云彦璋的手抚过桌案,坐到了椅子上,轻笑着说道:“若不是你想要赶尽杀绝,兴许我也不会选择现在这条路。” “朕无过,你本就不该登上皇位!”云弘帝怒吼道:“他宁可传位给一个婴孩,也不愿把皇位传给朕,那朕自己去争,又何错之有?”他想起先帝临终前的句句嘱托,不禁悲从中来。 云弘帝并非嫡子,他的生母不过是个美人罢了,就因为他没有如云彦璋般嫡子的出身,他所有的努力都不会被看到。他费尽心机,将其余三人解决,却没想到先帝竟会……不公平! “你简直是错得离谱!”云彦璋嗤笑一声,冷漠地望着云弘帝,“当年你若真能依照父皇的嘱托扶持我登位,待我大婚之日,君太师和林将军手中会有另一道圣旨。”他边说着,身后的延福走上前,将另一道圣旨捧到了云弘帝的眼前。 云弘帝看着圣旨上的文字,脸色越来越苍白,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第一六零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8 那道圣旨上赫然写着,云彦璋会让位于云弘帝。 “父皇如何不知晓你的性子。父皇并非厌弃你的出身,而是知你因偏执失了仁爱之心。可父皇依旧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想让你改过自新。不过你已经被贪欲蒙蔽了双眼,又如何能够看得到父皇的良苦用心。”云彦命延福将那道圣旨直接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中。 云彦璋望着圣旨被火舌吞没,在焰火里化作灰烬,低声说道:“君太师和林将军,不过是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罢了。” 云弘帝呆滞了许久,突然开口说道:“那么他们是否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他喉间传出嘲讽的笑意,“你同君璧之间的那些腌臜事,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和嫡母发生如此苟且之事……若君璧知晓了你在骗她,她又会如何想呢?” 云彦璋心头一震,忽地捏紧了正在手中把玩的奏折,“这与你无关。”他随手丢开奏折,厉声回道。 云弘帝看着云彦璋不再坦然的模样,知道自己戳中了那隐密的心事。稍加留意就会能看得出来,云彦璋对君璧动了真情。真是讽刺,他得了辛氏,云彦璋却拥有了君璧。 “这样便恼了?”云弘帝知道自己必定活不成,当下破罐破摔了。他凝视着云彦璋,眼中的奚落之意越发明显。 云彦璋不想理会,但还是感觉被云弘帝瞧得浑身不舒服。若换成别的女子去,他也不该是这种反应,可是云弘帝提起的人偏偏是君璧,而他又是真的心虚。 在巡游中遭遇刺杀之前,云彦璋确实是带着某种目的接近君璧的,即使现在不同往日,他却时常会为那时的想法愧疚,更何况此刻被云弘帝一针见血地指出。 云彦璋从未想过,最终陷进去的人,会是他自己…… “登上皇位之后,你又会如何呢?我倒是想要看看,当君璧得知你的目的,还会不会像如今这般留在你的身边!”云弘帝已经不再自称为朕了。他命不久矣,临死前他很乐意给云彦璋找些不自在。 “那可轮不到你亲眼看了。”云彦璋双手紧握,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你和辛氏,便一起下黄泉吧。”说完,他转身朝御书房门前走去。 云弘帝突然大声地吼道:“别装了,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我们一样无情!君璧不过是被你利用的工具罢了……” 云彦璋没有理会疯狂的云弘帝,面色阴沉得推开门,他想要快点回凤仪宫,快点见到君璧。 可是云彦璋刚踏出门,一抬眸就看到那熟悉的窈窕身影。君璧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回廊,发丝轻挽,眉目沉静。 云彦璋觉得口中干涩,他紧张又忐忑。 两个人一时间皆是沉默,良久,还是君璧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她从文画手中取过羊脂玉佩,缓缓走到云彦璋的身前,亲手为他系在腰间。 云彦璋低头,看到君璧光洁的额角和秀气的鼻尖带着些星星点点的汗珠,双颊嫣红,想来是赶来时被晒的。 “你把玉佩落下来,怎么这般不小心。”君璧系好后抬头看向云彦璋,嘴边带着温柔浅笑,“今日天气很是热,我先回去了。” 云彦璋一时间摸不准君璧听到了还是没听见,心跳得七上八下。可是君璧这样的温柔,让他心中升起莫名的违和感。她和以往似乎哪里有些不同,瞧着失了真心。 君璧长睫轻颤一下,翩跹欲飞,可是眼底波澜不惊,如同一潭死水。 云彦璋骤然感觉到慌张,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君璧的手腕,急切地想要解释,“你听我说……”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君璧打断了。 “景珩,我乏了。”君璧轻轻拂开了云彦璋的手,力道不大,却足够坚决。她没有看云彦璋失落的神情,直接转身离开。 今天的太阳很大,炙烤着万物。炽热的日光直接照射在云彦璋的身上,他恍然不觉。他只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连呼吸都有些凝滞。君璧仿佛就这样,与他渐行渐远。 “殿下……”延福站在云彦璋身后,有些迟疑地轻唤,他看得出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之间已生芥蒂,也很是为难,只能轻声劝道:“殿下不如跟娘娘好好说说,娘娘是明事理之人,想必不过怪罪殿下的。” 延福知道自家主子如今是真心诚意,不过到底有那段旁的想法,又被人听了去,想不生嫌隙都难。 君璧自御书房回来后,就直接去内殿歇息。文画和墨书想要在旁伺候,却被她屏退了。她独自斜倚在床榻上,视线凝望着垂落的罗帐,怔怔出神。 君璧早就料到云彦璋接近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她也不是矫情之人,没打算不依不挠地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往事。其实说起来,她也是带着目的与云彦璋相处的,只不过云彦璋想要的是皇位,而她想要的是云彦璋的真心。 这次的矛盾其实是个极好的机会,君璧看得出云彦璋对她的感情,但是即将登基成为帝王的他,之后会坐拥后宫佳丽,这是君璧不愿意看到的。 君璧阖上双眸,嘴角微微勾起。她想要获得真心,自是需要独宠为前提。 云彦璋反应过来之后,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凤仪宫。 文画和墨书虽然对这位太子殿下有些情绪,却分得清轻重缓急,她们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云彦璋能够解开君璧的心结,于是她们恭恭敬敬地将云彦璋迎进了内殿。 内殿之中燃着熏香,袅袅烟雾从香炉中缥缈而出,味道清幽并不浓烈。 君璧侧躺在床榻上,只能隐约从罗帐外看到她曼妙的背影。 云彦璋有些恍惚,他缓缓走了过去,脚步声清晰可闻。君璧显然听不到了声响,却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 云彦璋直接撩开了罗帐,坐到了床榻上。身边的女子披散着一头乌黑秀发,顺滑如同上好的绸缎,他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去,轻叹道:“阿璧……我本无意隐瞒。” 君璧的身子轻轻一颤,并没有回应,只是缓缓睁开了眼。 “初时,我的确有旁的想法,只是后来我渐渐发现了你的好。”云彦璋清晰地记得背着他艰难前行的瘦弱肩膀,记得那日渐鲜活的容姿笑意,记得君璧对他不同的细微之处。 云彦璋感触良多,继续说道:“后来,我变得贪心了。我想,若是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了。所以,我更加不敢同你说,我怕你怨恨我。” 第一六一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19 云彦璋不曾忘记君璧对他说过的话,那时他就从君璧的眼眸中看到了了然,她想让“皇后”离世,可是他又如何割舍得下?他侥幸地想着,日子久了,她的这个想法或许也就淡忘了。 “阿璧,做我的皇后,可好?”云彦璋眼中满溢着柔情,让人望一眼就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可是君璧依旧背对着他,连头都不愿回。 君璧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透露着疲惫,“景珩,我乏了。”这是她第二次对云彦璋如此说。 “让我走吧。”君璧的嗓音一如既往的轻悦婉转,但这话语听到云彦璋的耳中,却如同五雷轰顶。 “我在这金丝笼中蹉跎了三年最好的年岁,看遍后宫之中的人情薄凉,已经无力再争。就算是皇后又如何,我总会有年华老去的那一天。”君璧终于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地对上云彦璋的目光,“这里从来都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她说得淡然,可云彦璋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悲哀。 云彦璋下意识地握住了君璧的手,急切说道:“不会的,我发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那些女子都不过是摆设罢了。”他没想过要遣散后宫,那是巩固朝政的捷径,但很显然这并不是君璧想要听到的答案。 君璧明眸中的最后一丝希冀瞬间化为乌有。她缓缓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是毫无留恋。她失望地拂开了云彦璋的手,再度转身朝着里侧,不再理会他。 云彦璋被那一眼瞧得心慌意乱,隐约中有一种君璧即将离他而去的错觉。他试图去握住君璧的手腕,都被轻轻挡了回去,力道不大,但坚决得让他无法再勉强。 “景珩,回吧。”君璧直言让云彦璋离开,语气也更加坚定。 云彦璋急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千言万语在心头萦绕,却久久说不出口,全都堵到他的喉咙里,压得他有些窒闷。 “阿璧,你留下可好?”云彦璋声音有些干涩,不似平日温润。君璧听到了但依旧没有理会,他只能听到绵长的呼吸声静静传来。 “阿璧……阿璧……”云彦璋轻唤着,始终得不到回应。 云彦璋终于有些恼了,负气站起身来,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怒意,“我不会让你走的,你是我的皇后,你必须留在我的身边!”说完,他看向仍是那副模样的君璧,竟感到满腔的酸楚,一甩衣袖,直接向外走去。 君璧不禁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彦璋一路疾走到宫外,突然被刺眼的日光照到,整个人有些眩晕。 延福看到云彦璋有些摇摇晃晃,赶忙走上前去搀扶住他,劝慰道:“殿下,身体要紧。” 云彦璋深吸了口气,才渐渐缓过神来。他收回被延福扶着的胳膊,自己站稳,紧抿着嘴唇,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凤仪宫。宫殿寂静无声,如同君璧的沉默,让他感觉烦躁不安。他咬了咬牙说道:“回宫。” 时间,云彦璋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朝堂之上还有许多事情等待他去处理,等他安排好一切,再来寻她吧。 云家的天下忽生巨变。十几年的秘辛如今被人揭露出来,云弘帝弑兄夺位,篡改圣旨,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民间乡野皆为之震动。 真正的皇位继承人竟是太子云彦璋,他也并非云弘帝的庶子,而是先帝的嫡子。 先帝嘱托云弘帝扶持云彦璋继位,加以两朝老臣君若谦与林子威辅佐。可云弘帝罔顾先帝旨意,先将林子威调往边疆,后迎娶君家女为皇后制约君若谦。并蓄意为云彦璋编造了新身份,在皇位上一坐就是十余年。 云弘帝起初将云彦璋放到身边,是自信他翻不出风浪。不过之后太子一派势力壮大,云弘帝又意图谋害于他,在出外巡游之时还安排了刺客刺杀。 另有云弘帝与太子妃辛氏勾搭成奸,违背伦理,证据确凿…… 一桩桩一件件,云弘帝的罪名罄竹难书。太子,不,应该说是先帝的五皇子云彦璋,最终联合两位老臣,将云弘帝推下了皇位。 云彦璋登基成为新帝,实乃民心所向,众生之福。 此时的云彦璋自然是异常忙碌,饶是有所准备,这几日也是起早贪黑,加上他心系君璧之事,整个明显瘦了一圈,看上去很是憔悴。 云彦璋登基之后,君璧的位置就十分尴尬,皇后不对,太后似乎也不对,就是君璧的父亲君若谦,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女儿封号。最后还是云彦璋决定,将君璧封为太后。 忙碌之间,十来天悄然逝去。 后宫中云弘帝的妃嫔基本都送去了郊外的行宫,变得有些空空荡荡。臣子们开始操心新帝选秀之事,奏折堆叠如山,看得云彦璋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又传来一个更令云彦璋手足无措的消息。太后娘娘,失踪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云彦璋正在兢兢业业地批改奏折。延福匆忙地跑进殿内,话刚说完,云彦璋的朱笔就从他的手中坠落下去,殷红的颜色晕染在洁白的纸面上,极为刺目。 “你……再说一遍?”云彦璋瞪大了双目,心中百味杂陈。这消息如同一记当头棒喝,但似乎又是他已经预感到的情况。 云彦璋早就该想到,从最后那次相见时君璧的决绝模样,他就应该看得分明。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装傻不让自己多想罢了。 君璧虽然看上去娇柔,却是个坚韧之人。从她能将重伤的云彦璋背回行宫,就可以窥见一二。她既然对云彦璋失望,自然不会再有留恋。 君璧不喜云弘帝,尚且可以忍耐。但她对云彦璋付出了真情,所以便不会留在一个无法给她全部真心的人。 云彦璋一脚踹开了身前的桌案,大步流星地向外面走去。 延福急忙跟在云彦璋的身后,禀报道:“皇上,已经命人前去寻找太后娘娘了。只是凤仪宫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太后娘娘的踪影。” 云彦璋紧紧攥着双手,指节泛白。他压抑住心头的慌乱,问道:“何时发现不见的?” 延福回道:“今日一早。那之前太后娘娘一直在凤仪宫的内殿,未曾外出过,用膳也是贴身的两个大宫女端进去。可是自昨晚起,太后娘娘就没有再用过膳。今日早上宫人壮着胆子前去殿内查看,才发现皇后娘娘和两位大宫女都不见了。” 第一六二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20 延福看着面色阴沉的云彦璋心里暗暗叫苦,皇上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不见了,也不知道下头的人要遭多少罪了。 云彦璋瞬间了然于心,想来君璧对于这次离开已经预谋多时。思及于此,他不禁心中生出几分愤懑,却不是对君璧的,而是对他自己的。若是她真的不再回来,那么……云彦璋不敢再想下去。 凤仪宫内,宫人们早已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云彦璋命延福去问话,看是否有些线索,他自己则径直走入了内殿。 香炉中的熏香早就熄灭了,云彦璋只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着的极为浅淡的余味,熟悉得好像君璧依旧在他的身边。 君璧的衣物只少了几件最常穿的,首饰也带走的不多。私库里的物件几乎都在,就连她极为喜爱的云彦璋送到西洋镜,也静静躺在其中。 云彦璋看得出来,君璧已经离开了很久。他深深吸了口气,坐到君璧平日看书最喜欢待的软榻上。殿内空荡荡的,少了一个她,愈发显得寂静落寞。 外头延福还在向宫人问话,嘈杂的声音让云彦璋听得心烦。他又环视了一圈这里的清冷,不觉悲从中来。 云彦璋从来都是害怕失去的,他已经失去过太多,每找回一件,就想要紧紧地握在手里。皇位是,君璧也是。他不害怕一无所有,却好怕得而复失。他是不是太过贪心了? 云彦璋并非不懂君璧心中的意思,她想要知道的根本不是那些摆设不摆设的,而是想要确认是不是可以只有她,唯一的她。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斥责她无容人之量,偏偏云彦璋不能,他没有这个资格。 云彦璋或许可以将君璧强行留在他的身边,然后继续选秀纳妃,做一个君王应该做的事。但他也明白,被强迫留下的君璧,将不再是曾经的她,那个付出真心的她。 君璧那样性子的女子,除非是无情,否则又怎么可能容忍心悦之人妻妾成群。云彦璋本就明白,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权衡,选择了逃避。 云彦璋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外面君璧曾经看过的景致。他望着窗外怔然了许久,胡思乱想,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桌案上的两张信笺。一阵恼人的风吹过,便把上头的那一张给刮走了。 云彦璋渐渐回过神来,在殿内的每处走过,寻找君璧留下的一丝一毫的痕迹。当他看到桌案上仅剩的那张信笺时,指尖禁不住微微颤抖。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云彦璋静静看完,似乎被抽去了全身的气力。他心如刀割,指尖轻轻划过那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不只是凤仪宫,整个皇宫内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君璧任何的踪迹。 延福小心翼翼地请示云彦璋,“皇上,是否还要在宫中再寻一遍太后娘娘?” 云彦璋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他们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君璧若是真的走了,又岂会选择继续留在宫里。 真想要寻到君璧,云彦璋的确可以做到,可是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是逼迫她回来,然后将她囚禁在这深宫之中吗?他又如何忍心啊……可是失去了她,云彦璋又感觉肝肠寸断。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那日之后,宫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云彦璋一如既往地殚精竭虑,忙碌于政事,只不过那些提及选秀的奏折都被他压了下来。早朝有大臣上奏,也皆被他冷脸驳回。 偏偏云彦璋找的理由是他作为新帝登基不久,朝堂不稳、政务繁忙,需要励精图治,让那些劝谏的大臣无话可说,否则,他们就要平白担上动摇君心的佞臣罪名。 这可是急坏了那些想把自家闺阁之女送进宫的臣子们。后宫之中,云弘帝的妃嫔皆已不在,求助无门。只有一位太后娘娘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有命妇多次递了求见的帖子,也全部被拒。 后宫之中一时之间竟像被密不透风的墙围了起来,谁也休想进去。 外面的人干着急,找不到突破口。里头却也有些不太平。 自从云彦璋登基之后,后宫里颇有些姿色的宫女便有些坐不住了,谁不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享受荣华富贵,更何况云彦璋还是如此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之人。 于是,云彦璋总能遇上几个走错路的宫女。好在她们制造的偶遇动静并不大,云彦璋有些烦躁,却也没太放到心上。他如今一颗心都凉透了,哪里会在意那些宫女的荡漾春心。 因为云彦璋起初的不管不顾,日子久了,宫女们也大胆放肆起来,所以才发生了一件事真正触及到了他的逆鳞。 有个小宫女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说的消息,知道太后与新帝关系甚密,于是她仗着与君璧眉眼间有三分相似,精心装扮了一番,又故意出现在云彦璋经常路过的地方。 她并没有穿着华服,却梳着君璧平日的简单发髻,乍一看,虽然没有君璧的风流妩媚,却真有两分相似神韵。 云彦璋骤然见这宫女出现在面前,微微一愣,有些恍神。 那宫女还以为自己的计谋成了,微微垂首,满面娇羞,却错过了云彦璋望向她时寒冷彻骨的眼神。 “拖下去,将此御前失仪的宫女即刻杖毙。另外让所有人都去观刑,若以后再出现如她一般之人,皆是同样的下场。”云彦璋说完便拂袖而去,完全没有理会那面无血色、苦苦哀求的宫女。 云彦璋走出一段距离后,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下来,对延福吩咐道:“查查是谁告诉她此事的,尽快处理干净。” 延福心中一惊,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急忙应下。 次日,凤仪宫中的几个宫人被杖毙。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宫女胆敢凑到云彦璋的面前了。 云彦璋清静了,依旧每日埋头在处理政事中。 一直伺候在云彦璋身旁的延福很是心焦。皇上这几日吃得少,睡得也不太好,好不容易小憩片刻,便被梦魇惊醒。 云彦璋如今已经瘦得容颜憔悴,他还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整日辛劳。他也不是不想好好休息,只是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君璧。 云彦璋感觉自己快要魔怔了,算算君璧离开已经有半月的时间了,再这样下去,总有一日,他怕真的会将君璧囚禁在他的身边。 第一六三章 岂知玉洁非至善21 云彦璋夜间仍在批改奏折,突然觉得喉间有些不太舒服,竟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延福听到,急忙端上水让云彦璋先润润喉,又命宫人宣了太医前来诊治。 太医诊过脉后,无奈地说道:“皇上,您郁结于心,忧思过重,要好好休养才是。” 云彦璋唇色泛白,又低低咳了两声,哑声说道:“开些清心养神的方子吧。” 太医听出了皇上并没有打算休息的意思,只得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延福实在看不下去,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龙体要紧!” 云彦璋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在奏折上洇开一团殷红。“延福,慎言。” 这句话如此熟悉,让延福听得心中酸涩,他抬头偷偷望向云彦璋,看到那眼下的青黑、面色的苍白,忍不住继续说道:“皇上,不若将太后娘娘寻回……” “住口!”云彦璋直接将手里的笔掷了出去,打断了延福没有说完的话,“莫要再说了。” 云彦璋如今不过是强行忍耐着,去适应放任君璧自由的日子。但这比他想象中更加难熬与痛苦。他害怕延福再提起,他就要忍不住了。 “下去吧,朕要歇息。”云彦璋站起身,缓缓离开了桌案旁。 延福没办法再劝,只能退了下去。 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云彦璋一人。他斜倚在软榻上,思绪纷乱,胸口处空荡荡的,缺了一个人,就好像再也填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云彦璋眼皮有些沉,但脑中依旧清醒。延福急冲冲地一头撞开了殿门,疼得呲牙咧嘴,却完全顾不上,跌跌撞撞直接跑进了内殿,连往日常守的规矩都没了。 “皇上!皇上!”延福高声唤道,惊扰了闭目养神的云彦璋。 本就烦躁的云彦璋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就听到延福又惊又喜地喊道:“太后娘娘回来了!” 云彦璋愣了一瞬,立刻起身,越过延福,三步并作两步朝外走去。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遵从身体的反应,去寻找君璧。 君璧此时也正在往云彦璋的寝殿走。她在玉禅山休养了一段时间,想着云彦璋应该已经有了答案,便与文画和墨书商量回来了。她刚回宫就准备直接去见云彦璋。 只不过君璧哪里会想到,自己留下的两页信笺,一页遗失,留下的一页还是那首诀别诗。所以当她远远望到形容枯槁的云彦璋时,几乎要认不出他来。 “景珩,你怎么……”君璧惊讶着询问还没有说完,就被云彦璋紧紧地拥入了怀中。他的力气特别大,让君璧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云彦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颤抖,堂堂男儿,竟平添让人怜惜的脆弱。 君璧秀眉蹙起,轻轻抚上云彦璋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幅模样?”她似乎也没有离开多久吧。 “我以为……”云彦璋声音里透露出他的欣喜若狂,“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君璧一愣,暗想云彦璋是否没有发现她留下的信笺,可是看了看情绪异常激动的云彦璋,还是决定先安抚他,“我何曾说过不回来了,只不过去外头静静心。这段日子我也想通了,若你觉得实在为难,那……” 云彦璋慌忙地说道:“我不要后宫了,我只要你,只要你就足够了。”得而失之,失而复得,他忽而豁然开朗。 “景珩……”君璧自然心中欢喜,可如今云彦璋削瘦的脸庞却让她更是心疼,也不知道这段日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君璧有千言万语想对云彦璋说,最终全部融在心间。她只是微微一笑,凑到云彦璋的耳畔道:“好。” 太后君氏自请为天下黎民百姓祈福,入玉禅山礼佛。新帝感念太后慈悲之心,立君氏女为后,废除后宫。 一时之间,天下哗然。 云彦璋自是收到了无数恳请他收回成命的奏折,他只是简单浏览一遍,却没有想要理会的意思。 君若谦作为知情人,起初得知君璧与云彦璋的关系时,久经风霜的心脏差点震惊到停止跳动。 君若谦是守礼克己之人,无论其中有何隐情,在外界看来,君璧与云彦璋的关系就是离经叛道的。只是云彦璋放低了一国之君的身段,真心实意求娶君璧。他虽是父亲,却也是臣子,只好随他们去了。 所谓的君氏女不过是个幌子,“太后”离开了,如今的皇后依旧是君璧。只不过换了身份,对外称她年幼时体弱多病,从小养在庙里清修。 君家一门出了两位皇后,任谁都会羡慕君璧的运气。至于下边人看到皇后与太后七分相似的容貌,却是更加妍丽艳冶的眉眼,心中有几分怀疑猜测,那就与他们无关了。毕竟就算有人知道的了真相,也不敢随意宣扬啊。 君璧对于云彦璋真要为她废除后宫,还是有几分惊讶的。她本来以为帝王多薄情,可能还需要多些时日,却没想到这份感情已经不知不觉间如此深刻。 君璧为人洒脱,却不是薄凉,既然云彦璋这般待她,她也自然会以情回报。 “娘娘,还是少用一些,仔细身子受凉。”墨书为君璧按揉着腿,还不忘提醒着她。 君璧不在意,又拈起一颗冰镇葡萄放入了口中,“无妨,天气这般热,不过偶尔吃些。” 墨书看了看文画,发现她轻轻摇了摇头,只得歇了再劝的心思。自家小姐决定的事啊,旁人一般可是干涉不了。 三人正在闲话,外头宫人禀报,说是皇上来了。 墨书站起身来,文画忙把君璧让她事先冰镇好的乌梅茶端了过来,好让皇上解暑。 云彦璋大步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三伏天的热意。 君璧看云彦璋额头一层薄薄细汗,便拿起锦帕替他擦拭,“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边说边把冰茶递给了云彦璋。 云彦璋接过一口饮尽,顿觉身上的暑气消解了不少。他见君璧悠闲惬意地斜倚着,肌肤凉凉的,很是舒服,忍不住故意将汗蹭到她的面颊上。 君璧嫌弃地将云彦璋推开,“脏死了,莫要蹭到我身上。” 云彦璋哪里肯放过她,反而一把揽过君璧的腰肢,直接将她整个人搂到了怀里,“这才多久就厌了我,若等我老了,那可如何是好?” 君璧打趣道:“等你老了,我自然去养个鲜嫩的。” 云彦璋一口咬在了君璧的脖颈上,却没用多大力气。他将君璧抱得更紧了些,恼怒地说道:“不许!” 君璧笑眯眯地捏了捏云彦璋气鼓鼓的脸颊,“是不是傻了,我比你年长,你怕什么?” 云彦璋这才熄了火气,神情颇有些得意,“的确,这天下除了我,还有谁敢同你在一起。” 君璧眼前出现熟悉的白光,系统机械的提示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十一传送开始。” 第一六四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漆黑幽暗的夜里,似有氤氲瘴气正在从地底缓缓升腾而起,无声无息地弥漫在空气之中。 树木翠绿的叶片上结满了冰晶,仿佛是晶莹剔透的美丽冰雕,其中包裹着树叶的脉络清晰可见,那是最精致的天然纹路。 君璧此刻手中抱个一个小小的布娃娃,身上穿着丝绸质感的黑色长裙,赤着脚,就这样踩在一片光如镜面的冰湖上,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寒冷。 冰面映照出君璧现在的容貌,她年纪看起来很小,十六七左右的模样,若她的眼神不是现在的冷漠阴沉,而是多些纯真无邪,估计会看起来岁数更小。 她的五官精美到让人难以置信,甚至会怀疑她是否是真人。柔软的黑发垂落在腰间,微微卷曲的发尾,如同荡起一弧波浪。她的肌肤仿佛初落新雪,双唇好似殷红鲜血。一双漂亮的眼眸宛如黑曜石,让人很容易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如约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小可爱,我忍不住要吐槽下你每次发布具体任务一模一样的说辞了,既然每次都是同样的话,再说一遍有什么意义?”君璧与系统聊着天。 “因为任务规则中有规定,具体任务会在传送后通知。”系统毫无感情地答道。 “原来你这么遵守规定?抱歉,我又忘记你的机械属性了,一丝不苟的执行能力啊。”当然有时候也会毫不含糊地隐瞒关键信息套路她,君璧暗暗想道。 “是否需要取消?”系统竟主动询问。 “呃……听习惯了,还是保留吧。”君璧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维持原样。 “上个任务倒是意外地顺利,起初我都有些分不清是我攻略目标人物,还是目标人物在攻略我了?”君璧随意地谈起之前的经历,“这目标人物有花心的,有黑心的,真是各具特色。” “嗯。”系统回复了句无意义的言字。 “等下……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君璧说不出什么地方有些不对。 “可能是精神消耗太多造成的错觉。”系统波澜不惊地帮着君璧分析情况。 “也许吧。”君璧暗叹一声,任重而道远啊,然后快速地浏览起资料。 看如今所处的环境君璧就知道,这个世界可能不太寻常,没想到情况比她想象得更加复杂。 君璧本身是异种,是在这个世界中被驱逐的种族,是比最低级的虫族更加卑劣的存在。这并不是说异种实力低下,相反,曾经有异种站在此世界的顶端。可是异种有个致命的缺憾,那就是他们缺乏最基本的人性与感情。 异种是人类变异的血脉,拥有人类的身体,人类的灵魂。然而大多数异种却凭借人类的外貌,将人类作为可食用的猎杀对象。他们已经演变成为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物种,只有极少数异种是不食人,比如当初的那位异种王者。 在近几十年间,残存的异种皆是以人类皮囊为伪装、捕猎人类的残忍之徒。曾经对异种有着良性和恶性的划分,不过随着良性异种几乎消失殆尽,异种已经被全部划分到危险恶劣的范畴。只要遇到异种,必要将之灭杀。 现在的世界已经没有多少纯粹的人类了,他们没有强大的武力,群居在聚集地中,由兽人保护。人类在头脑智慧方面有绝对的优势,可以帮助兽人统治现在的世界。 这次的目标人物越景珩,身份是兽人,之前与本身似乎并没有交集。但有个异常奇葩的设定,越景珩的血液是异种君璧的能量来源,她必须要尽快与其相遇。 君璧本身的资料介绍并不多,看来她还需要慢慢探索,她自己似乎是位充满谜团的人物啊,君璧跃跃欲试开始了本次任务。 君璧漫步穿梭在树木之间,一边寻找目标人物,一边适应她本身的强大异能。 在这广袤森林里的另一处,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站在参天大树前,幽幽吐出一口气来。他是身边还站着个稍显瘦小的身影,此时正紧紧拉拽着男人的衣袖。 “我说……这位小姐……”男人的声音略带沙哑,沉厚的音色充满男性魅力,“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男人发长及肩,随意散乱地垂落,没有丝毫打理过的痕迹。他的面颊上蓄着浓密的胡须,一双墨黑飞扬的浓眉,仿佛出鞘的利刃。他的眼尾微微勾起,颇有几分威势,眼窝深邃,黝黑的瞳眸比这里的暗夜更加幽寂。 他身边的女孩,整个人裹在一件狐皮大氅中,围在脸颊旁的狐绒衬着小脸肌肤细嫩。她唇瓣颤抖,双眸湿漉漉的,好像受到了惊吓,一副姿容秀美的娇弱千金模样。 “恩人,求求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回家,不想嫁给那个男人。”女孩的眼眶微红,看向男人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好像他是最后那棵救命稻草。 女孩发现男人没有反应,于是又支支吾吾地说着:“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洗衣做饭……还有缝补,就算,就算是……”比起那个浪荡丑陋的老男人,她宁可委身于面前的这个。 “小姐,我对你不感兴趣。”女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说出的话,被男人突然开口打断了。 男人显然很是头疼,他只不过是猎捕晚餐,随手救下了这个小姑娘,没想到却救了个大麻烦。他直接斩断了女孩抓着的袖角,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看上去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男人必须控制力道才不会伤害到她,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累赘。 女孩又想朝男人扑过去,“恩人,求求你!” 男人这次反应及时,没有留给女孩任何机会,连连后退几步躲开,“你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你对我最大的报答就是不要再缠着我了。”他独来独往习惯了,实在是不想多个负担。 女孩脸色苍白,站在原地,望着男人一副避她如蛇蝎的模样,难过与委屈交织在一起,竟落下泪来,“你,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她自认为从小到大在同龄人中都是容貌出众的,若不是因为家道中落,她也不至于被家族中的长辈逼迫,与那样的男人订婚。 男人看了看女孩脸上晶莹的泪痕,轻轻叹息一声,“那个……我真的……”他说话间停顿了片刻,换来女孩满怀希冀的目光,“挺讨厌你的。” 第一六五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2 男人说得相当诚恳,恐怕女孩不肯相信一般。女孩的哭声就这么被噎了回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趁此时机,男人敏捷地向树上一跳,光滑的树干上他如履平地。他又借力一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恩人……!”女孩的呼喊声渐渐飘远。 男人将要下坠之时,背后忽而延展出一双黑色飞翼,展开足有七八米的长度,其上密布着铁甲般的鳞片。他每扇动一下,就会带动一股强大的气流。 男人边飞翔边暗想道:啧,女人果然麻烦,他以后可要擦亮双眼,远离雌性。不过他必定不会想到,他瞬间就打脸了。 不远处似乎传来妖兽的嘶吼声,男人控制身体斜飞,缓缓降落在一棵高树的树冠上。他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神情凝重,“异种的味道。”异种为恶,见必诛之。 男人收起双翼,利落地落到地上,在附近转了转,确认自己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这里有着浓烈的异种气息,而且这异种比他想象得更加强大。 这里除了最明显的异种气息外,还弥漫着妖兽的血腥味道。 男人蹲下,在覆盖着厚厚青苔的地面上触了下,指尖沾染上了一点黏糊糊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淡绿的光泽。这是妖兽的血液。 男人摘下一片树叶,随手擦了擦,神情警惕地环顾四周。 寂静的暗夜里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男人屏住呼吸,阖上眼眸,仔细地辨认着周围微小的响动。 忽而,一片落叶在男人的面前悠悠飘下。他猛然睁开双眼,身形暴退,惊险躲过了贴耳飞过的一枚银刃。即便如此,锐利的刃风还是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伤口,缓缓地渗出浅金色的血液。 男人自信他的肉身坚硬无比,即使是等级略高的兽人,也无法保证可以让他一击见血,更何况只是如此普通的小刀。这个异种,很危险! 男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全力以赴。银刃与他擦肩而过之后,又转头倒飞回来,这一次他顺利地躲开了。 银刃似乎对男人没有再发动攻击的意思,逐渐消失在了远方的黑暗里。不久后,男人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从弥漫的瘴气中缓缓走来。这林间的瘴气,只对毫无抵抗力的纯种人类有害,对此时的两人都没有任何影响。 男人刚想着远离任何雌性,偏偏又有个小女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是个长得极具欺骗性的危险异种。 此刻与男人对峙的小女孩正是君璧。她赤着脚,肌肤如玉如雪,黑曜石般的眼眸宛如暗夜中的无尽深渊,吸引人不由自主地堕落,沉溺在那片纯然的墨色里。 男人按捺住翻涌的复杂情绪,与君璧视线相对。 君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男人,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可是她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初时现身时的狠戾已经褪去,让她看上去有些漠然。 “抱歉,我只是路过,无意打扰。”男人在没有弄清异种的具体情况之前,还是决定小心行事。虽然小女孩看上去脆弱得可以被他一掌击碎,不过很显然,那只是看上去而已。 “兽人?”君璧歪着头开口询问,“你的名字?”她的嗓音娇婉软糯,似乎再坚硬的心都会瞬间融化。 男人轻咳一声,答道:“没错。越景珩。”异种一般不会吃兽人,而是以纯种人类为食,所以在这点上他并没有特别担心。不过他还没有摸透这异种的实力深浅,万一她起了杀意,就很是棘手了。 果然这男人就是目标人物,君璧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越景珩血液的气息,淡淡的,对她来说那是清甜可口的味道。“你闻起来很美味。” 越景珩看到面前的女孩舔了舔唇,望着他的眼神专注,好像他是食物一般,这让他的心中不禁一颤。 夜风起,将两人周边的瘴气吹拂得丝丝缕缕,如同一层轻笼的薄纱。 君璧的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她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凝望着越景珩的双眼,忽而眼神骤变。 不好!越景珩一个侧身,躲开了一枚银刃。他根本没时间看清楚君璧是如何出手的,只是凭借敏锐的直觉闪避。 可怕的是,这次的攻击不止一枚。越景珩来不及思考,接二连三的银刃从君璧的身后疾射出来,直取他的每一处要害。 越景珩被逼到绝境,迫不得已之际飞身而起,黑色的双翼燃起灼热的火焰,他的手中凭空生出一团浓黑的业火。既然对方这么不客气,那么他也没必要手下留情,可是面前的小姑娘看起来太过娇柔了。正当他纠结时,那业火渐渐凝成一把阔刀,刀刃斜翻,锋利无比。 君璧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越景珩攻击而来,却不躲不避,回头望着他俯冲袭来。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感受那扑面而来的热度。 越景珩手腕一翻,向着君璧狠劈下去。这把阔刀巨大无比,力道也如雷霆万钧。 可令越景珩没有料到的是,君璧的身后突然探出数道银色锁链,紧紧地缠绕住他的阔刀。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燃烧的业火竟无法对那锁链造成半点伤害。 怎么会这样?越景珩有些发懵,这刀是为了对付异种特别锻造而成。按理来说,恶性的异种只要碰到一点业火,就会疼痛难忍,除非…… “你是良性的?”越景珩的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很难相信,因为君璧方才说过的话尤在耳边,这个小女孩似是把他当作了食物。 君璧并没有回答越景珩的疑问,只是微微一笑,笑容甜美可以融化冰雪。 越景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将他甩飞出去,重重地砸到了宽阔的石壁上,力道之大,竟砸出了一个深坑。 越景珩闷哼一声,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石砾。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些锁链又席卷而来,沿着他身体的轮廓,将他禁锢在了石壁上,不过并没有伤害他。 君璧在锁链的托举下,缓缓移到了越景珩的面前。他们之间不过咫尺距离,越景珩甚至可以闻到女孩身上的淡淡冷香。君璧处于高位,俯视着越景珩,吹弹可破的肌肤宛如细腻温润的白瓷。 越景珩的面前是女孩漂亮的锁骨,这让他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于是他微微侧过了头。 第一六六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3 君璧没有给越景珩逃避的机会,直接伸过手,毫无预兆之下,捧住了他的脸颊,慢慢扳正回来。 君璧的手心柔嫩微凉,让越景珩感觉好像触到了一条柔滑的丝绸。她的手也很小,根本无法完全占据越景珩的侧脸。然后她慢慢凑了过来,在越景珩的颊畔轻嗅。 越景珩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会被咬断。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让他不自觉就会动了恻隐之心,他是真心下不了手。如果对方是个糙汉,估计他出手会更加迅猛,并且毫不留情。 不过幸好,君璧并没有像越景珩所想的那般下口,只是在他侧脸的那道浅浅的伤口上舔了舔而已。 舔了舔……越景珩瞬间瞪大了双眼,惊诧得倒吸一口凉气。湿滑的舌尖软软拂过轻微刺痛的伤口,带着些清凉,更多的是莫名的酥麻感觉,让他心中不禁忐忑悸动。 君璧将残余血液卷入口中,咂下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她沉思着看向越景珩,估量着可以从他那里获得多少血量。 越景珩发现他脸颊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他的身体原本有着强悍的自愈能力,不过对于君璧的攻击无能为力,此时才开始恢复,看来是拜刚刚的舔舐所赐。 “你给我血,我放过你。”君璧沉吟片刻,开口缓缓说道。 越景珩沉默,他受制于人,他别无选择啊…… 交易公会里人潮涌动,随处可以看到往来的佣兵和商客。 珍妮弗掩嘴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着她自己新做的鲜红指甲。 “珍妮弗,交任务了!”一道粗犷的男声从珍妮弗的头顶传来,她懒懒地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扭着腰肢走了过去,“喊什么喊,我又不是听不见。”她艳丽的面容上满是不耐烦,整天面对这些野蛮的臭男人,确实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大汉盯着珍妮弗曼妙的身材,还不忘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容,“这回赚了不少,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珍妮弗勾了勾嘴角,“布莱森,你还是收起那幅发情的嘴脸吧,我对你这样的蠢熊可没有兴趣。”既气质粗野又品味低下,让人毫无兴致。 布莱森却没太在意,珍妮弗若是可以温柔体贴,她也就不会成为公会里最吸引人的那朵带刺玫瑰了。追求她的佣兵,几乎能从这里排到门口去了。 “你还在等着越吗?”布莱森粗鲁地捋了捋乱发,摇头笑道:“那小子,眼光高得很。”可惜了那副上好的皮囊,不好好利用,真是浪费。 珍妮弗没好气地把金币储值卡丢回给布莱森,“谁等他了!拿好你的钱快点滚,少在这烦我。”越景珩简直就是个能让她恨得牙痒痒又求而不得的存在。 布莱森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玫瑰美艳,但还是有点扎手。他离开后,珍妮弗愤愤地坐了回去。 此时,珍妮弗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已经带回了他的战利品。 与离开时不同的是,越景珩还带回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小女孩被他抱在怀里。虽然被斗篷遮盖得严严实实,可是一双纤嫩可爱的玉足还是会时不时地从底端晃出来,被越景珩一遍遍地收回去。 越景珩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明白了带孩子的感觉。不过幸好小姑娘还是很乖巧的,轻轻搂在他的脖颈上,安静也没有带来额外的麻烦,并且抱起来轻若无物。 女孩的气息带着甜美的香味,清凉得仿佛一块蜜糖,就连这闹哄哄的充斥着各种混杂气味的公会,也变得舒适了许多。 “越,你终于回来了。”布莱森与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正好迎面走来,他一眼就瞧到了风尘仆仆的越景珩。也亏得他们之间足够熟悉,越景珩现在这幅野人模样,换作旁人,一时半会估计很难认出来。 越景珩搂紧了怀里的小姑娘,侧身移开肩膀,躲过布莱森想拍上来的蒲扇似的大掌,“别了,这回猎捕妖兽让我累得够呛,再挨上你这一下,我可吃不消。”其实他倒无所谓,只是怕布莱森不小心碰上怀里的小姑娘,惹得她出手伤人。 布莱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磨叽,跟个娘们似的。说起来,你现在的模样倒是像个真男人了。”他指的是越景珩的络腮胡子和一头乱发,某种意义上来说,跟他的外形有几分相像。 越景珩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反驳。 布莱森的视线从越景珩的脸上落到了他的怀里,斗篷宽大但依旧可以看到鼓起的一团。顺着那一团的身形,布莱森瞧到了勾在他脖颈上的白如霜雪的玉臂,一看就知道是姑娘家的,估计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 布莱森挑了挑眉,摸着他的胡子发出诡异的笑声,“越,你不是总嫌弃女人麻烦吗,怎么这次带着个姑娘回来了?就不怕我们的公会玫瑰火山爆发?” 布莱森有些幸灾乐祸,可是想到越景珩有了女人,兴许珍妮弗就会失去了对他的兴趣,那样似乎也不错。 “我……”越景珩张了张口又顿住,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孩,“我刚刚忘记说了……”他不敢面对君璧的眼睛,他想到了一个彻底摆脱珍妮弗的好主意,却是要利用一下小姑娘了,“这是我的未婚妻。” 君璧明显一愣,有些疑惑地望向越景珩,不过鉴于两人之间和谐的交易,她暂时没有出言否认。 布莱森啧啧称奇,“我几乎可以预见到珍妮弗的暴怒了,上帝啊,我想我应该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个令人悲痛的消息。” 越景珩点点头,回了布莱森一个不太由衷的敷衍笑容。 布莱森又望了越景珩一眼,递过去同情的眼神,便招呼自己的同伴们先去忙他的事了。 越景珩这才放松下来,在君璧的耳边轻声说道:“抱歉抱歉,小姑娘,麻烦你先冒充一下我的未婚妻,我保证会给你更多的血液。” 在越景珩的心中,不管这个小姑娘多么厉害,他总会不自觉地被她的容貌影响,把她当作娇柔到需要被保护的对象看待,这也让他在对待小姑娘时心情很是复杂纠结。当然,他没有忘记她是异种的事实,还很可能是良性的。 君璧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好似蝴蝶的翅膀,“好啊,说话要算数。” 第一六七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4 越景珩几乎是抱着如同奔赴战斗的决心,来到了兑换任务酬劳的公会前台。 珍妮弗本来在因为与布莱森的谈话生着闷气,一看到前方那个熟悉又伟岸的身影,立刻开心得像只欢快的雀鸟飞奔了过去。她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因为兴奋而满是红晕的脸颊,多么得光彩照人,引得周围隐晦的嫉妒目光齐齐向越景珩投去。 “越,你回来了。”珍妮弗的嗓音显而易见地变得温柔了许多。面对喜欢的男人,或许女孩都是娇羞的,哪怕是高傲的公会玫瑰也不例外。 越景珩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躲避开面前女人的灼灼目光,“我来交任务。”他边说边将金币储值卡和战利品递了过去。 珍妮弗接过越景珩的储值卡和罕见的妖兽独角,对于这个男人的迷恋又深了几分。 实力强大的男人总能吸引女人的注意,更何况,珍妮弗还清楚地记得男人掩藏在胡须乱发下的容貌,那是仿佛大理石雕刻般的英俊迷人。 珍妮弗将金额打到了越景珩的储值卡里,却没有立刻把卡交还给他,而是握在手中,紧张不安地看着他,“越,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或许等我下班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喝一杯?”她完美地复制了布莱森的邀约。 珍妮弗期待的目光让越景珩很是头疼,更何况他还要承受四面八方袭来的男人们怨恨的目光。如果他同意了,那些视线会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是如果他拒绝了,结果似乎也是一样。 “抱歉,我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越景珩委婉地表达了拒绝之意。 珍妮弗看上去很失落,可是她舍不得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尤其是被布莱森刺激之后。而且众所周知,越景珩做任务时有多疯狂,错过了这一回,她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越……”珍妮弗攥着那张储值卡,展现出她最美的姿态,试图用动人的容貌来诱惑心仪的男人。 越景珩感觉有些头大,他对付妖兽可比应付女人熟练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提出拒绝,“抱歉,我……” 一只洁白如玉的小手忽而从越景珩怀里的斗篷伸了出来,快速准确地抢走了珍妮弗拿着不放的储值卡,乖乖交到了越景珩的手里。 越景珩有点懵,可是他也意识到,布莱森提醒他不要对珍妮弗说的话,此时似乎很有必要告诉她了。 珍妮弗彻底惊呆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越?”她疑惑地看了看越景珩,又转而望向他怀里隆起的一团,这才看清楚,那里明显是个娇小的人形。 “她是谁?”珍妮弗急切地询问,她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甚至觉得心口在隐隐作痛。 越景珩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又把小姑娘婉往怀里抱了抱,“我的……小未婚妻……”他斟酌了下用词,缓缓说道。 未婚妻!珍妮弗感觉自己几乎要晕厥过去,若不是还有残存的理智,她恐怕会忍不住将越景珩怀里的女人拖出来,与其决一死战。 “天啊,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珍妮弗愤怒地将手狠狠拍向桌子,一瞬间恢复了几分带刺玫瑰的模样,“你独来独往这么多年,现在突然告诉我,你竟然有了未婚妻?!”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她不会接受! 被宠爱的女人发起火来是不可理喻的,尤其是像珍妮弗这样一直活在优越感里的女人。她完全不顾同事的劝阻,直接翻过前台,与越景珩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颤抖地指向他怀里的女孩,“你放她下来,我要和她谈!” 围观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渐渐围成了一个圈,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场闹剧。瞧瞧,我们公会的王者,竟然伤害了公会玫瑰的心。 越景珩在公会中的实力遥遥领先,长期处在第一的位置,称为王者实至名归。 越景珩的浓眉深深蹙在一起,他对于珍妮弗本就无感,而且他相对来说是个低调的男人,并不喜欢像现在这样被人观赏围观。珍妮弗的举动无意间戳中了越景珩的厌恶点,让他有些怒意,“她累了,需要休息。” 越景珩不擅长应付女人,并不代表他惧怕,更何况小姑娘是他对外宣称的未婚妻,不容他人置喙。 珍妮弗清楚地看到了越景珩眼中的不悦,这让她更加恼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凑上前,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一声不吭地带着未婚妻回来。我在你的心里,难道就如此不值一提吗?现在,我不过是要求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已。” 珍妮弗的目标明确,实力与容貌,不仅是男人之间斗争的根源,也是女人之间的较量的本钱。最有实力的男人,才配得上最美的女子。 珍妮弗的脉络中流淌着兽族的血液,这赋予了她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她自认为可以让她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是将其撕成碎片。 “珍妮弗,这样的争辩没有任何意义。”越景珩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说起来他也觉得冤枉,他并没有许下任何承诺,他已经明白地拒绝了珍妮弗的表白,但不知道为何这朵玫瑰就对他如此执着。 越景珩对珍妮弗没有兴趣,他只是从旁人的言语中知道她魅力十足,不过那不足以让他接受这份爱。“看来你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他神情冷淡,说完后转身准备离开。 珍妮弗咬牙切齿,瞳仁瞬间变成竖眸。她腿向后一蹬,如同离弦之箭,冲上去要去拉扯越景珩怀里是的女孩。她是豹族,速度快得惊人。 越景珩没想到珍妮弗会突然发难,好在长期执行任务的直觉让他做出准确的反应,惊险地躲过了珍妮弗袭来的尖锐利爪。 君璧倒是没有受伤,只不过斗篷被抓破,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脖颈。 围观者爆发出一阵杂乱的哄闹声,这群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亡命之徒,自然非常喜欢这种决斗残杀的戏码。 越景珩知道再好的脾气也挡不住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但他还是不禁后退了几步。君璧缓缓收紧了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柔软粉嫩的双唇抿了抿,这些都让他提心吊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珍妮弗已经成功激怒了小姑娘。 第一六八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5 越景珩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先安抚好怀里小姑娘,“她并不是有意的……而且这里人太多,不好闹大。”即使珍妮弗的实力尚可,但绝对不会是小姑娘的对手。珍妮弗毕竟与他相识多年,他不能看着她送死,能拉一把他就不会冷眼旁观。 君璧抬头,墨玉般的眼眸轻瞥了越景珩一眼,“只此一次。”她可容不得珍妮弗这样作死的举动,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面前上演。 越景珩松了口气,点头表示同意。 君璧垂下眼眸,不再说话,只是在越景珩脖颈后的双手慢慢交握,仿佛在抑制着翻涌的情绪。 孰料这一幕看在珍妮弗的眼中,变成了你侬我侬的情意绵绵,她怒吼一声,反手就又挠了过去。豹族以敏捷着称,动作快如闪电,让人只能看到瞬移的残影。这一次,珍妮弗势必要挠上那脆弱的脖颈。 危机袭来的这一刻,越景珩大惊失色。看来珍妮弗是真的不要命了啊! 越景珩想要将珍妮弗架开,只要她没有碰到小姑娘,就还有商量的余地。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没等到珍妮弗靠近,一团金属液体就从君璧的体内凝聚而出,化作无数颗密密麻麻的小球,笼罩在了珍妮弗的周围。 旁观者皆不以为意,谁也无法相信,这圆滚滚的小球会对来势迅猛的珍妮弗造成威胁。 然而刹那间,那些金属小球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片片银刃,反射着锋利的刀光,拦截住了珍妮弗的攻击。如果她不停下,将会被等候的利刃千刀万剐。 越景珩内心震惊,但面上神色如常。他此刻终于明白了当初划破他肌肤的银刃、和足以穿透岩石的锁链究竟是从何而来了。看来,这小姑娘的血脉远远超越了他对于异种的认知。 被困在刀阵中的珍妮弗回身准备撤退,却发现背后也被密不透风地包围了,她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她试图突围,但银刃的锋利程度远超她的想象,她的身体如同豆腐般脆弱。 很快,暴躁的珍妮弗的身上又新添了几道浅浅的划伤,这还是在君璧没有出手的情况下。 君璧拉开了身上的斗篷,慢慢地露出真容,“不听话的野兽最好还是关在笼子里,你的野蛮让我无法认同你拥有人类的血脉。”她的嗓音又甜又糯,甚至有几分稚嫩,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待众人看清楚那张精致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容颜时,他们似乎可以理解越景珩的想法了。她太漂亮了! 黑发好像是华美的绸缎,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泛起闪着光晕的微波。明眸比最美的宝石还要引人注目,她一定是将整片星空镶嵌到了眼里,所以才会如此闪亮迷人。鼻梁挺直精致,唇瓣软润如玫瑰,她是个精雕细琢的可人儿,看上去如此鲜嫩,肌肤好像最香甜的奶油,诱惑着人品尝。 比起珍妮弗,君璧或许缺少了成熟女人的性感,但是她却依然有魅力让其他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沙砾岂可与明月争辉! 珍妮弗是愤怒的,但她依旧是骄傲的,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在众人面前低下头颅,“你可以杀了我,当你不能侮辱我!” “我喜欢越,这并没有错。”看着女孩的容颜,珍妮弗心中酸涩。她捂着伤口,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她誓死扞卫着她仅剩的自尊,还有她那颗爱慕的心。 君璧闻言,嘴角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嘲讽,随后勾起了甜美的微笑。她拉到越景珩的衣领,当着珍妮弗的面,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一个甜蜜的吻。 众人看着那娇嫩的唇碰触到了浓密的胡须,竟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上帝啊,那样细嫩的肌肤真的不会被胡须扎伤吗? 越景珩却没注意到那些满是怨念的目光,他有片刻断片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而他此时的微怔,被珍妮弗误解为了陶醉享受。 越景珩从来不让珍妮弗近身,她引以为傲的身材,越景珩也从未多看一眼。她心中悲愤,发出一声哀鸣,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那个吻,还是因为自己被践踏的心。 可是在场没有人会对珍妮弗表示同情,越景珩的选择并没有拖泥带水,他没有给过珍妮弗任何承诺,而且他将女孩带在身边,就已经证明了这位未婚妻不同寻常的地位。更何况,无论从哪一方面看,珍妮弗都是手下败将。 虽然这个女孩的攻击方式有些特殊,众人闻所未闻,不过在如此强大的实力下,大家一致保持了沉默。 “景珩,我饿了。”君璧对越景珩娇声说道,甜糯的嗓音让人上瘾,恨不得可以日日听她呼唤自己的名字。 令人无比艳羡的越景珩根本没有闲暇关注君璧对他的称呼,就直接撞上了小姑娘危险的眼神,仿佛再说着:再不给我血,我就要大开杀戒了! 越景珩顾不上回味方才的亲吻,他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珍妮弗,终归有些不忍,“放过她吧。” 君璧撅着嘴,黝黑的明媚眼眸里流露出不满,“可是她刚刚想要伤害我。”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执迷不悟,以爱的名义把对别人的伤害与恶意当作理所当然。 越景珩看着君璧把一位恃宠而骄的大小姐形象表演得惟妙惟肖,他习惯性地想要摸摸鼻子,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正抱着怀里的小姑娘,防止她突然出手,只能在手臂上蹭了蹭,“我想,她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伤害你了。” 越景珩转头望向眼眶发红却忍着不曾落泪的珍妮弗,说道:“走吧。” 说完,越景珩又凑到君璧的耳畔低语了几句,逗得小姑娘发出悦耳的娇笑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状,甜美得令人窒息。 “那这一回,就先放过她。”君璧话音刚落,那些环绕在珍妮弗周围的银刃就重新凝聚成金属小球,收回君璧的身旁,最终消融在了她的指尖。 “你可要记清楚了,你没有第二条命,下次不准再靠近我的人。”那是她的能量来源,还是她的目标人物。护食的小姑娘神情天真无邪,眼中却带着几分不太和谐的狠戾。 珍妮弗毫不怀疑,下次如果真的与这个小姑娘再对上,她一定会死无全尸。 第一六九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6 越景珩把君璧带到旅店,将她安置在床上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浴室,洗去一身的风尘。 越景珩对于自己的容貌并没有太过关注,反而遮挡起来会省去很多麻烦,可是小姑娘嫌弃的目光太过直白,让他没有办法忽视。 刮去浓密的胡须,擦干头发上的水珠,男人完美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偾张的力量,仿佛一只蛰伏矫健的兽,精壮健硕,散发着男人的独特魅力。 越景珩随便套上外袍,打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看到斜倚在床边的小姑娘,才猛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止他一个人,顷刻间有些尴尬。 君璧上下打量着越景珩,肌肉匀称,宽肩窄腰长腿,身材拔群。她保持着高贵冷艳的形象......不过这在越景珩的看来,只是觉得小姑娘可能是饿了。 君璧看着越景珩干净英俊媲美雕塑的脸,明白了珍妮弗为何会对他苦苦追求,始终不愿意放弃。 爱不是毫无理由的,就算单纯喜欢上容貌也是一个无法否认的缘由。了解内心不是一朝一夕的相处可以达到的,所谓的一见钟情难道看上的不是外表吗? 君璧凝望着越景珩,没有一丝羞涩,仔细看去似乎隐隐透露着狂热。 越景珩轻轻摇了摇头,感觉他应该是出现了幻觉。他将浴袍系好,这才感觉不那么局促。 君璧有些失望,将视线转到了越景珩的脸庞上。 在这个世界,似乎唇红齿白的清秀类型不太符合审美习惯,公会里偶尔可以看到,不过显然不招像珍妮弗这样的女人青睐。 越景珩的五官深邃,刀削斧凿一般,不至于太过粗犷,但线条分明,有着恰到好处的流畅又柔和的质感。尤其是此时他及肩的头发微湿,几缕垂在眼前,淡淡的水汽氤氲,令他充满难言的性感。 君璧将斗篷解了下来,窝在大床上看起来小小的一团。她望着越景珩,伸出嫩白的小手,“我的能量。” 越景珩稍一用力,划破了左臂,浅金色的血液流淌而出。 对于君璧来说,这血液散发着诱人气息,让她如饥似渴地扑过去,一口咬上了那个伤口。 血液里带着花果的甜香,随着能量的补充,君璧感觉身体内似乎有些奇异的变化,又仿佛错觉般转瞬即逝。她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清除杂念。 血液流失的并不迅速,不至于对越景珩造成伤害,反而让他的手臂有些酥麻。他眉间轻轻蹙起,移开了望向君璧的目光。 血液的吸取量已经足够,越景珩的伤口缓缓愈合。君璧却没有放开他,依旧在无意识地吮吸。她抓紧贴附着越景珩。 君璧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白皙的肌肤染成了樱花粉,异常甜美的馨香从她的身上弥漫开来。 越景珩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几乎是瞬间割开了手腕,将他的血液洒向门口窗边。 旅店中有着隔绝声音气味的结界,但很显然对于君璧的气息来说远远不够,如果越景珩不出手遮掩,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发情的雄性包围。 门外,此时有几个就在附近的男人被迅速地吸引了过来。越景珩的血液渐渐发挥了效用之后...也让那些双目赤红的男人们开始恢复清明。 布莱森路过旅店的长廊,看到五六个熟悉的男人,正站在越景珩的门前,一脸茫然。他走过去,一人给了一拳,“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的人影,原来都在这梦游呢!” 重击之下这几个男人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布莱森,他们都有些呆楞。其中一个高壮的汉子说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 布莱森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汉子的头,“你该问问你自己。”他瞥了一眼几个男人,面色古怪,“别告诉我,你们都看上了越的未婚妻。”他承认那个小女孩...但从她的身手来看,恐怕并不好对付,更何况,她的身后还站着越景珩。 汉子一惊,“你在说什么?” 布莱森又踢了他一脚,“难道你想说你爱慕的其实是越吗?” 男人们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异常。那个汉子满脸的难以置信,“这是怎么回事,该死的……”他一跃而起,迅速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余下的人也没有停留,顷刻间只剩下布莱森留在原地,挠了挠头,满脸疑惑不解。 如果君璧现在足够清醒的话,一定狠狠骂那个隐藏了关键信息的套路系统。 越景珩贴在墙上尽量远离君璧,他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脖颈处青筋暴出,脸涨得通红。该死,他忘记把自己先弄出去。现在的情况,他绝对不能打开门窗,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越景珩凭借仅剩的理智,将自己反锁进了浴室,用冷水冲淡空气中弥漫的气息。随着水流缓缓落下, 锋利的刀刃切割开了浴室的门,随之涌入的浓郁甜味,让越景珩的疯狂再度攀升,完了…… “好难受……”君璧赤着脚走了进来,踩在满地的水渍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越景珩不禁回想起当初被斩断双翼的痛苦,似乎都没有现在这般难熬。 “冷,冷静下来……”越景珩喘息着,手已经握成爪状,深深扣入墙壁。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尖利的獠牙若隐若现。 越景珩避无可避,被君璧拉住了衣角,她本来清澈的眼眸此时蒙上了一层氤氲雾霭,表情疑惑又有些懵懂。 君璧捧起越景珩的脸颊,温热的肌肤好像滑腻的牛奶布丁…… 第一七零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7 次日清晨,越景珩从睡梦中苏醒。他的第一反应是怀里正抱着的一团温热,细细的发丝落在他的颈侧,带着熟悉的女孩的甜香。 当越景珩的理智彻底回笼,昨晚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失去理智的行为。正想着,怀里的小姑娘发出了一声软绵绵的轻哼,她似乎是一个姿势久了不太舒服,翻了个身,却没有醒过来。 越景珩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无意中瞥到女孩雪白的侧脸,在黑发的映衬下,如脂似玉,他竟又无法移开目光。 越景珩纠结犹豫了许久,才终于走出房间,来到大厅要了份早餐。 布莱森正好从越景珩身后走来,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越,真是看不出来啊……”他脸上带着明显的调侃笑意,神情有些暧昧,“昨晚,怕是整个旅店都要被你的小姑娘给影响了。” 虽然越景珩已经及时洒上自己的血掩盖,不过难免还是有疏漏,幸好他就在君璧的身边,不然如此浓郁的香气,若是个无主的,后果会严重到无法想象。 越景珩有些尴尬地眉头皱起。布莱森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越景珩深深地叹了口气,带着早餐回到了房间。 君璧此时已经起身,洗去一身的黏腻,感觉浑身都清爽舒适。只是她的衣服都没办法穿了,只能随便套上了一件越景珩的棉质长衫。 越景珩刚一进门,就看到小姑娘摇晃着小腿,在用毛巾慢悠悠地擦拭着长发。沐浴后的女孩小脸粉红娇嫩,让他不禁心头微微一跳。 君璧闻到了飘来的面包香味,望着越景珩眨了眨眼,“给我的吗?”她软糯的嗓音无论何时听到都觉得美好悦耳。 越景珩点点头,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肯落到君璧的身上。 君璧心中了然,嘴角微微上扬,“谢谢。”她朝越景珩微微颔首,接过了早餐的盘子。 君璧的发梢还在滴着水,她身上的棉质长衫在背后的地方晕染开点点水迹。越景珩见她埋头吃饭,略作犹豫,还是拿起了那块毛巾,将她的发丝拢入了掌中。 君璧微微一愣,并没有阻止,安心地享受着越景珩的照顾。 君璧的身形娇小玲珑,高大的越景珩站在她的身后,感觉轻轻一揽就能将她完全抱住。淡淡的面包香味遮不住她身上散发的香甜气息,脖颈处的奶白色肌肤可口诱人。 不久前,他们还大打出手,如今却已经这般亲密。 越景珩恍惚地想着这几日的经历,不知不觉间君璧已经用完早餐,她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于是她轻轻扯了扯越景珩的衣袖,示意他停下。 越景珩已经恢复了干净利落的模样,及肩地头发被银色发带束起,露出光洁英俊的脸庞。他身穿黑色大衣,裤腿塞到了马靴里,双腿笔直修长。 君璧打量一眼,默默收回了关注在越景珩身上的视线。 “昨天……”越景珩轻咳一声,觉得一直遮掩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干脆咬牙面对,“对不起。”毕竟小姑娘明显意识不清,而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完全败给了那甜香的气息。 君璧歪了歪头,忽然站起身来。 越景珩本来全神贯注地看着君璧,等待她的回复,此时被她一惊,下意识地坐到了床边。 君璧伸手揽上了越景珩的脖颈,他的麦色肌肤并不粗糙,反而带着蜜色的光泽。她凑上前,朝着越景珩的颈侧咬了下去。 越景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刺痛。 君璧吮吸了一口血液,缓缓抬起头,“这是我的补偿。”她舔去唇边的血迹,低声说道。 君璧牙齿离开越景珩的肌肤后,那道伤口渐渐愈合,留下一个剑刃状的印记,伴侣的标志。 越景珩今天又来到了公会,一如昨日那样抱着严严实实裹在斗篷里的君璧。 布莱森早已经在不远处等待着越景珩,他的身边还坐着五个同伴,有男有女,皆是一身凛然。 越景珩扫了一圈同行的人,暗暗想道:看来布莱森为了这次任务真是豁出去了。 坐在圆桌前,君璧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不过她隐藏在斗篷里,周围的人都没有瞧见。抱着她的越景珩看到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窝在个舒服的位置。 布莱森揶揄地朝越景珩挤眉弄眼,那张粗犷的脸庞做出这样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狰狞。旁边的褐发女人实在瞧不过去,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后。 布莱森吃痛叫了一声,狠狠瞪向褐发女人,“纹姬,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纹姬冷哼一声,不以为意,“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纹姬的五官端正平凡,不过身材匀称苗条,一双冷艳的眼眸为她增色不少。 布莱森揉着后脑勺,嘴里嘟囔着不满,但很显然他们的关系很不错,布莱森这样的暴脾气,最终连个火星也没有摩擦出来。 “自我介绍一下,纹姬,豹族。”纹姬先开口说道。说起豹族,君璧不禁又想起昨天的手下败将珍妮弗。 “卡德里,熊族。”这是个和布莱森差不多的壮汉。 “艾娜露,狐族。”这是个身材火辣的妩媚女人。 “风岩,翼族。”这是个神情不羁的少年。君璧多看了两眼,因为她初见越景珩之时,他也有一双瑰丽至极的双翼。 “易安尔,狼族。”说话的少年看起来天生体弱,比起纹姬还要矮半头,与君璧印象中的狼有些出入。 越景珩微微颔首回应,然后简单明了地回道:“越景珩。”君璧对于他没有自报家门有些好奇,不过保持了沉默。 另外几人也没有刨根问底,事实上,越景珩的身世一直就是个谜,他向来独来独往,又实力强大,没有人可以逼他用尽全力,自然也没有人有能力窥探到他的秘密。 “那么这位……?”纹姬指了指越景珩怀里的小姑娘,疑惑地问道。 “君璧。”不等越景珩开口解围,君璧直截了当地回答。 这也是越景珩第一次听到君璧说起她的名字,他默默记下,眼眸低垂,避开了对面几人试探的目光。 也许是看出他们两个都喜欢保持神秘,大家都没有再继续追问。 第一七一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8 纹姬双手交握,神情认真地说道:“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次我们聚在一起的目的。”她稍作停顿,隐晦地扫了一眼越景珩,“雾黑森林出现了迦楼罗的身影。报酬优渥,尸体自理,虽然有危险,却是一笔非常合算的买卖。” 迦楼罗是圣兽级别的存在,全身上下,由皮至骨,没有一处不是难得一见的珍稀材料。暂且不说雇主给出的丰厚报酬,就算单单为了迦楼罗的尸体,这样的机会也不能轻易放弃。 “不过,危险也是对等的。”越景珩嘴角虽是勾起的,眼中却有些隐隐的不悦,“你们准备怎么做?”他有不满也是正常,作为一行人中的最强者,主攻的位置势必会落到他身上。而他如果不是因为布莱森的邀约,对这所谓的迦楼罗,一点兴趣都没有。 纹姬眉头蹙起,似乎并没有听出越景珩话里的深意,“在场的其他人虽然实力不如你,可也都是公会中的翘楚。” 话音未落,越景珩就嗤笑了一声,“你未免太过天真了。”他眼眸深暗,紧紧攥住了双手。 巨大的利益可以驱使人铤而走险,可是这并不包括付出生命的代价。越景珩很清楚迦楼罗的实力,因为他……曾经经历过。 纹姬被越景珩不留余地讽刺给刺激到,眼中满是怒意,还是艾娜露打了个圆场,才把她安抚下来。 布莱森则是拍了拍越景珩的肩膀,朗笑着说道:“行啦,越,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呢。多一个你,可是多了一条命呢。” 看得出来,布莱森在尽量调节压抑的气氛,越景珩也就没有再咄咄逼人。 君璧窝在越景珩的怀里,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暗暗猜想着其中是否别有隐情。 雾黑森林是一处颇为热门的猎捕妖兽之地,以前那里的妖兽不算太多,也没有特别高等级的,非常适合新手历炼。 自从迦楼罗出现在雾黑森林之后,妖兽渐渐开始聚集,高等级的妖兽也出现得更为频繁。每五年一次的兽潮来袭,越发猛烈,以至于濒临无法控制。正因为如此,猎杀迦楼罗迫在眉睫。 风岩在出发后不久,就因急事直接退出了,布莱森虽然有些不悦,但依旧放人离开了,这本来就是一次自愿参与的行动。 一队人继续前行,布莱森和卡德里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纹姬。艾娜露和易安尔防御力不强,走在中间。君璧和越景珩则走在最后。 这一路上,君璧看到了许多动物和人形的骨骼,甚至有些还未完全腐烂干净,血肉模糊。 行至半途,他们来到了一片藤蔓纠缠聚集之地。墨绿色的藤条好像是活物,晃动游走,上面倒生的锐刺让人头皮发麻,仔细看还能发现其上绿汪汪的黏液。似乎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那些藤条变得格外兴奋起来。 纹姬与布莱森对视一眼,眉间蹙了蹙。看来雾黑森林中的情况的确不简单,不仅妖兽受到影响,连植物也超出了他们的预估。这些藤蔓看起来与毒刺藤相像,却远比它们要巨大得多。 正当他们犹豫之间,藤蔓率先发起了攻击。粗如手臂般的藤鞭抽打而来,带着一阵劲风,几个人的队伍被冲散。 越景珩抱着君璧敏捷地退后,足尖点地,瞬间一跃而起,轻松地踏上了一旁的树枝。 布莱森和卡德里举起手中的板斧和重锤,直接将藤蔓砸得粉碎。 艾娜露躲过一击,细长的双眸微微眯起,“不要硬抗,它可以再生。它的弱点在根部。”说完,她掷出几枚薄薄的金叶,对准藤蔓的根部疾射而去。这金叶看似单薄脆弱,实则坚韧无比,直接削断了几根主要的脉系。 易安尔趁热打铁,手掌贴上地面,一层冰晶从他的掌心蔓延而出,以可见的速度直至藤蔓根部,将其冻结。 与此同时,纹姬借力跃起,挥舞着长鞭,身如闪电穿梭在藤蔓间,将它们化作了支离破碎的冰块。 首战告捷,越景珩甚至都没有出手。几个人互相击掌庆祝,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越景珩抱着君璧落在他们的身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知是否是君璧的错觉,进入雾黑森林之后,他的情绪有些异常。 “你是不是累了?”君璧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她的脸颊被斗篷遮住了大半,一双黝黑的眼眸灿烂如同夜空中的星子。 越景珩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勾起,“没事。”说完,他伸出一只手,在君璧的头顶揉了揉。 虽然隔着斗篷,君璧依旧感觉到了那掌中透来的暖融融的热意,从她的头顶传到了脸颊。她对摸头真是没有抵抗力。 “越,快点跟上!”布莱森在前头大嗓门地招呼了一声,也唤起了陷入沉思的越景珩。他应了一声,快走几步跟上了队伍的步伐。 周围的小型妖兽基本被清理干净,虽然数量不少,倒也好对付。他们准备暂时在此驻扎,夜间的雾黑森林尤为危险,更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经过这几日的行程,君璧终于知道她之前遇到越景珩时,为何会是那样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别说是越景珩,就连纹姬和艾娜露也都染上了风霜。布莱森和卡德里这两位糙汉更是如此,之前只是多几分粗犷,现在浑身草莽气息,远远看过去,就像两头棕熊。 越深入雾黑森林,他们遇到的危险也渐多了起来,期间越景珩也不可避免地出过几次手。 而君璧的境况却大不相同,她不仅不用出手,还被宠爱得如同一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不知道越景珩是因为与君璧发生关系心生内疚,还是有其他的原由,他宠起君璧来,简直是要上天的节奏。 不用走路,他会抱。不用打怪,他来揍。不用任何帮忙,他会准备好食物,还是色香味俱全的那种,比起另外几人天天啃只是用来饱腹的妖兽肉,君璧还可以喝到甘甜的果汁。甚至君璧天天都有热水可以清洗身体,是的,天天! 越景珩仿佛是个移动的高级旅店,还会说话,又可以当作交通工具。 其他人虽有不满,但更多的是艳羡。尤其是两个女孩,嫉妒的眼神都快把君璧烫出个窟窿来。男人们相对大方许多,顶多是对美食垂涎欲滴。 第一七二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9 君璧被越景珩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难免有些想要回报的心思,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形式。 一天,男人们出去扫荡周围的妖兽,纹姬驻扎在营地,艾娜露去湖边梳洗。 艾娜露是个爱美的狐族姑娘,所以随身携带着梳洗的用具。君璧走过去之时,正瞧见她在擦洗那浅棕色的长发,还低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君璧看了看艾娜露手中的木梳,开口问道:“你……能把梳子借给我吗?”她第一次与越景珩之外的人交谈,稍显局促,但是那特殊的软糯嗓音,很容易使人卸下心防。 艾娜露吓了一跳,险些没有直接掷出防身的金叶,等到回头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时,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和我说话?” 君璧点了点头,伸手拂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得像个漂亮的瓷娃娃。因为越景珩的照顾,她的肌肤依旧白皙宛如新雪,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淡淡的红晕。 艾娜露瞬间看呆了,直到君璧轻咳一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低头找起了梳子。在递给君璧之前,她还在丝帕上反复地擦了擦。 艾娜露虽然是以狡猾多智着称的狐族,但她还是个善良的姑娘。她曾经隐隐嫉妒过越景珩对君璧无微不至的宠爱,不过很显然,她现在也被面前这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给俘获了。假想敌太可爱被萌倒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君璧准备将骗死人不偿命的宗旨贯彻到底,展现出甜甜的笑容,“谢谢。”说完,还不忘从背包里掏出一袋糖果,塞到艾娜露的手里,“给你的,这是谢礼。” 趁艾娜露还在呆愣之时,君璧带着新获得的木梳,欢欢喜喜地回到了营地。 帐篷有限,易安尔就有些惨了,只能跟布莱森和卡德里挤在一起。越景珩的帐篷无疑是装备最齐全的,他常年在外,这些都是基本配置,其中也包括他出神入化的厨艺。 这个世界,有空间能力者制作的项链,可以存在一些必需用品,比如帐篷。当然,根据项链的存放空间大小,价格也有着巨大差异,所以那边几个人才回沦落到如此拥挤。 君璧躺在柔软的毛毯上,觉得很是舒服,就在上面滚了一圈。越景珩回来时,正好看到小姑娘仰头躺在毛毯上,墨黑色的发丝铺散开来,如同水中摇曳的海藻。 越景珩翻出了些零食,君璧挑选着自己喜欢的,拆开包装吃得很开心。他把君璧简直是当作女儿一般宠爱。 越景珩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君璧的头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想要照顾她,明明知道君璧其实完全有自保的能力,甚至还是个危险的异种,可他就是忍不住对她好。也许是因为君璧对他来说太过特殊了。 越景珩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血迹尘土,眉头蹙起,“我出去一下。”他边说边拿了几件换洗用的衣服。 君璧嘴里嚼着果干,望着越景珩脸颊上渐渐发展成草原的胡须,眼珠微微一动,有了主意。“我也要去。”她伸出手,示意越景珩将她抱起来。 越景珩有些惊讶,但依旧照做了,他猜想君璧应该是一个人待着无聊,也要出去透透气。于是拍了拍身前的尘土,又拿起一块大浴巾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才把她抱在了怀里。 君璧下意识地想要搂上越景珩的脖子,却被他侧头躲开了,只是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刚才身上弄上了血迹,太脏了,你先别碰。” 越景珩说话间,低沉醇厚的嗓音伴随着平稳清晰的心跳声,从他宽厚的胸膛一直传到了君璧的耳畔。君璧微愣,随即听话地放下了手。 大家都聚集在了湖边。白天他们已经对湖中的危险生物进行了清理,这会儿男女也毫不顾忌,都衣着清凉地下了水,洗去一身的疲惫。 纹姬腰细腿长,艾娜露身材火辣,她们丝毫不介意被欣赏。 不过男人那边就有些让君璧不忍直视了。易安尔清瘦,好在肌理匀称,倒还不错。布莱森和卡德里的毛发浓密,浑身肌肉夸张,简直是辣眼睛。布莱森看到越景珩来了,还嬉笑着泼了捧水。 越景珩挡住了君璧的视线,将她安放在岸边,特意避开了那三个男人的方向。 君璧赤着脚浸入凉丝丝的湖水中,玲珑的雪足泛着莹润的光泽,摸上去软乎乎肉嘟嘟的,好像一团柔软的棉絮。 越景珩解开了上衣,露出雕刻般堪称完美的身材,月光洒在他笔直的脊背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辉。 君璧的望着面前的男人,独占欲在蠢蠢欲动。 一边的布莱森很给面子地吹了个口哨,毕竟相比于他那过于发达的肌肉,越景珩的身材更加赏心悦目。 越景珩的肌肉没有夸张到青筋暴绽,却蕴含着隐而未发的张力,流畅又不失锐利的线条,看得出其中长年累月的历炼。 君璧注意到了两个女人望向越景珩时直白欣赏的目光,不禁撅起嘴来,用力地将他按到了水里,一直没过脖颈才肯罢休。 越景珩一时间没弄明白君璧的意图,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他发现小姑娘突兀转变的情绪,有些紧张。 君璧泼了越景珩一捧水,又瞪了纹姬和艾娜露一眼,眼中带着委屈,低声说道:“你明明是我的伴侣……”她细嫩的指尖轻轻滑过越景珩颈侧的剑刃状标记,卷翘的睫毛低垂,晕开一片阴影。 越景珩愣了片刻,才想明白了君璧话里的含义。没有经历过感情的男人顿时心如擂鼓,对上君璧那光华流转的眼眸,他竟觉得双颊有些微微发烫。 “嗯,我知道了。”越景珩摸了摸鼻子,把自己往水里埋得更深了些。 君璧没想到会看到有些羞赧的越景珩,诧异片刻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她嘴角上扬,眉眼弯弯,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傻瓜。”她甜笑着,又泼了越景珩一捧水。 越景珩的脸庞被打湿,他也不介意,随手抹了一把。 君璧看了看越景珩茂密的胡须,忽然凑近他,伸出手捧起了他的脸颊,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很快搓出了白色的泡沫。 君璧凝聚出一把纤细的银刃,托住越景珩的头,让他半倚在自己怀里。 第一七三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10 两人的距离很近,越景珩几乎能感受到君璧拂在他脸侧的呼吸,微凉,带着糖果的甜香,瞬间充盈了他的心。 君璧的唇轻抿着,玫瑰般的颜色,漂亮诱人。奶白色的肌肤细滑娇嫩,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越景珩的脸颊上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君璧正在小心翼翼地帮他刮去那碍眼的胡须,动作十分轻柔,让他感觉很是舒服。 越景珩望进君璧认真专注的眼眸里,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间。这几日,他对于君璧的愧疚多于好感,潜意识中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强占了小姑娘,这样的念头也愈演愈烈。 可是越景珩从来未曾想过,小姑娘会有这样一面,拨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有些时候,动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比如在这个月夜,小姑娘微凉的手,还有拂过他脸颊旁的柔细发丝。 君璧落下最后一刀,看着恢复了整洁的英俊脸庞,对自己的成品颇为满意,“果然还是这副模样更好看。” 银刃在君璧的掌心消融,她又帮越景珩抹去了多余的泡沫,眼眸亮晶晶的闪着光芒。 越景珩摸了摸自己光洁的双颊,轻笑一声,“是吗?”这副皮囊他原本并不在意,不过听到君璧的夸奖,又有些庆幸他长得还不错。 君璧点了点头。两人又相视一笑。 围观的人默默吃着狗粮,表示不想存在这粉红的氛围里。 布莱森怒吼一声:“越,我要跟你绝决斗!”他也想要一个又可爱又温柔还能给自己刮胡须的软妹。 简单的梳洗之后,大家披着星光回到了各自的帐篷。 君璧坐在毛毯上,托着双腮,静静望着越景珩的背影发呆。 越景珩的脊背笔直,发丝微湿,偶尔会滴下点点水珠。他拿出一瓶红色的液体饮下,在君璧看不到的时间里,鲜红的脉路蔓延至他的眼眸里,不过一瞬便消退不见了。待他回过头之时,双眸一如往常。 君璧想起来之前从艾娜露那里借来的木梳,于是拽过了越景珩的毛巾,“我帮你。”她接受着越景珩的照顾,自然也想要给予回报。 越景珩一愣,“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就想拿回君璧手里的毛巾。 君璧眼疾手快地躲开了,固执地不肯松手。她紧紧抿着嘴唇,眼神里满是希冀。 越景珩对上小姑娘坚定的目光,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最后只能妥协,“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说完,他就坐到了君璧的面前,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君璧这才绽放满意的笑容。她用毛巾吸干了发丝上的水分,然后拿出木梳,开始梳理。 越景珩的头发有些微长,却意外得很适合他。木梳梳过头皮,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女孩微凉的小手,穿梭在黑发之间,带着小心翼翼地温柔。 君璧就靠在越景珩的身后,甜蜜的馨香将他笼罩,让人心情安宁平静。 越景珩轻声询问:“为什么突然想要帮我?” 君璧看不到越景珩的神情,只是听得出他的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深沉。她没有任何迟疑,下意识地回道:“你上次也帮我了啊。” 君璧轻柔的呼吸拂过越景珩的耳畔,此时他心里却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嗯。”他应了一声,听不出特别的情绪。 君璧越来越觉得越景珩有些莫名的奇怪,不过她暂时按捺住了追问的想法。 头发梳理好后,越景珩起身灭了灯,将君璧横抱起,安置到床被柔软的中央。 “睡吧。”越景珩揉了揉君璧的头,说完就和前几天一样,一个人坐到了帐篷的门前。 君璧睁大眼睛望着头顶,耳边回荡着越景珩浅浅的呼吸声。自从那次突发事件之后,越景珩再也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每天晚上,他都是守在门口,坐着入睡的。 外面并不安静,偶尔会有一阵野兽的哀嚎声,在深夜里听起来格外凄厉。他们一行人凭借强悍的实力进入了雾黑森林的深处,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遇上传说中的迦楼罗。越景珩究竟与迦楼罗会有什么渊源呢? 君璧缓缓坐起身,蹑手蹑脚地靠近越景珩。她轻轻倚靠在了那温热的身体旁,借着幽幽月光,望向他朦胧的侧脸。她屏住呼吸,在越景珩的脸颊上落下了一吻,然后迅速退开,窝到了他的腿边。 越景珩悠悠睁开双眼,望向君璧毛茸茸的头顶。 天边渐亮,微弱的晨曦透过帐篷的缝隙落到了君璧的脸颊。她揉了揉眼,意识渐渐清醒。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床被间,身上还盖着绒毯。本来坐在门前的越景珩,已经不见了踪影。 君璧分明记得昨晚她靠在越景珩的腿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隐约觉得不对,迅速地爬起身,抓起斗篷披在身上,就跑到了帐篷外。 营地里的其他人还在睡梦里,布莱森和卡德里所在的帐篷还不时传来雷鸣般的鼾声。 君璧脚尖踮起,银色的锁链从脚下攀升,将她整个人托举而起。她神色凝重,视线扫视了周围一圈,一根锁链便插入泥土里,把整个身躯也送了出去。凭借这种方式,让她可以迅速地穿越到雾黑森林的更深处。 不过焦急的君璧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易安尔从帐篷里探出头来,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面露疑色。 远处的山崖边,一道人影被狠狠地甩向石壁,那人正是越景珩。他在半空中强势转身,借力踏下,双翼迅速地伸展开,这才惊险地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但越景珩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无数伤口,有些是刚刚划开的,有些正在慢慢愈合,他的衣衫已经浸染了血红色,触目惊心。 越景珩忍不住又咳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液,却发现最后的那一抹颜色越来越淡,逐渐变成了浅金色,那是君璧看到一定会十分熟悉的颜色。 越景珩随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站起身来。还要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结束了…… 第一七四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11 君璧击杀了一头扑上来的妖兽,带着腥味的血液难免飞溅到她的身上,她却不以为意,上前徒手从那团模糊的血肉里掏出了兽核。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神锋利如刃。 君璧不记得她杀了多少头妖兽,已经有些麻木,她只知道仿佛惊涛骇浪般的咆哮声越来越近,目的地就要到达了。她的心口开始剧烈跳动,血液沸腾,难以控制。 君璧紧咬牙关,将锁链缠绕住那棵高耸的巨木,用力一拉,就踏在了树冠之上。不远处的尘土漫天飞扬,她眼前一亮,朝着那个方向疾射而去。 几下跃动,君璧距离那处越来越近。突然一块巨石向她迎面飞来,夹杂着泥土的气味,势不可挡。 君璧立刻抬起手,身前凭空凝结出一块银色盾牌。巨石狠狠砸到了盾牌之上,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趁此缓冲的机会,锁链迅速将其分解,原本坚硬无比的巨石,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沙砾。 解除面前危机的同时,君璧看到一道人影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到了地面上,压出一片龟裂的深坑。 看那身形,分明就是越景珩。君璧心口一震,几乎就在刹那间飞奔过去。她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息,还有一阵炙烈焦灼的热气,拂过她的脸颊。 地上的人动了动爬起身来,君璧还没来及欣喜,那人影就突然逼近了她。 那具身躯上挂着越景珩破碎的衣衫,面孔却已全然不同。燃烧着烈焰的黑色双翼足有十来米的长度,上面布满了诡异的暗纹。那纹路好似有生命般,在跃动蔓延。 他的双眸殷红一片,长长的獠牙从口中探出,泛着森白的冷芒,他的脸颊也正在被同样的诡异暗纹所侵占。他的眼神尽是残忍暴戾之色,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人类情感。他虽然还有人类的躯体,却已经完完全全像是一头野兽。 君璧感觉胸口被堵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越景珩发出一声嘶吼,他凝望着君璧的眼神,如同盯视着猎物。 君璧心头浮现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地往回退了几步。 顷刻间,异变陡生!越景珩忽然暴起,凌厉的攻势向着君璧铺天盖地地袭来。 君璧不想伤到越景珩,出手留着余地,但是关乎生死之战的束手束脚,让她的抵挡越发吃力。 君璧侧头避开了一记利爪,额角泛起一层薄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越景珩处于狂暴之中,远比她迅猛,也更加不计后果。 越景珩不容君璧有片刻喘息,一路将她逼迫到了深坑的附近。 君璧一退再退,那股呛鼻的灼烧气味也愈加浓烈。她直觉不对,这里除了越景珩,必定还有其他的妖兽。等到身后一阵灼热烈焰袭来,她猛然抬头,这才发现一道庞大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 它浑身都燃烧着火焰,一双黑翼与越景珩的如出一辙,它身上也同样密布着诡异的暗纹。不过与越景珩不同的是,这妖兽大了数倍,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它已经不能再被单纯得称作妖兽了,它强大到只要出手,君璧将会毫无还手之力,而最终被彻底碾碎。 君璧的瞳孔微缩,脑中灵光乍现。越景珩从来没有提起过他自己的种族血脉,此时他无缘无故的狂化,还有他自从进入雾黑森林后异常的表现,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越景珩是迦楼罗与人类的后裔!所以这圣级的妖兽,只有他拥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君璧明白的有些太晚了,她的到来并没有帮上越景珩的忙,反而让自己即将成为牺牲品。她可以感受到皮肤变得滚烫,血液几乎要沸腾,在经脉中不安地冲撞,死亡就要降临。 君璧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除了等待她别无选择,没想到会这样结束…… 生死的瞬间,君璧忽而感觉身体一轻,似被人搂在了怀中。紧接着,她被抱起斜飞而出。迦楼罗的利爪无可避免地划破了那人的后背,留下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 君璧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眸。 越景珩抱着君璧落到地上,还有些愣愣的,回不过神来。也许他也不明白,为何刚刚还是想要灭杀的对象,却在下一秒拼了命也要相救。 迦楼罗此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长啸,响彻云霄。 越景珩的整个左臂已经完全兽化,他不停地甩着头,似乎在抗拒着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异常痛苦,君璧焦急地想要上前察看,却被他一把摁到了地上。此时只要他的兽爪稍一用力,君璧的头颅就会与身体彻底分家。 良久,越景珩发出声凄厉的哀鸣,那兽爪在轻轻颤抖,却迟迟没有落下。 君璧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她望着正在忍受着非人折磨的越景珩,毫无办法。他的肌肉涨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根根虬曲。 “景珩……”君璧低声唤道,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越景珩的兽爪终于缓缓落下,却只是轻轻按了按君璧的头顶,一如往常他揉乱君璧的发丝时那样温柔。 随后,君璧的斗篷的帽子被越景珩拉上,低到直接遮蔽住她的目光,让君璧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别……出……来……”越景珩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就像从牙缝里挤压出来一样。 君璧鼻尖微酸,没有多言,只是拼命地点头。她知道接下来的事,必须由越景珩亲手完成,她留在这里只会造成无谓的干扰。 越景珩舒了口气,将君璧送入了隐蔽的密林中。 今日这一战,不可避免。从越景珩答应布莱森参与这次行动之后,他就有了觉悟,他比谁都清楚原因,而他别无选择。 兽人的平均生命都在两百岁左右,可是他远比别人活得长久,他甚至从那时开始就不曾衰老,因为他觉醒了血脉。同时他也知晓了一件令他悲痛欲绝的事,他一度认为的弑母仇敌,竟是他的生父。 迦楼罗这样圣级的妖兽,化形并不难。而他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在越景珩的记忆中,不曾有过父亲的身影,他只是亲眼目睹了迦楼罗吞噬了自己的母亲,而他逃出生天。日复一日的漂泊中,他再遇迦楼罗,失去了左臂,也是同一天,他的血脉觉醒,手臂再度生长,甚至可以化为兽形。 第一七五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12 越景珩在看到自己的兽形,连同那对无比熟悉的黑翼之后,终于知道了面前的妖兽是他的父亲。而迦楼罗已经失去了神智,只有嗜血的念头支撑着它,不断地制造杀戮。至于它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没有人知道。 迦楼罗成了恶名昭着、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兽,它的实力开始衰减,除了不断吞食,延续生命,它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思维。 越景珩那时就明白,终有一日,他必会亲手杀了它。最终他将阔刀插入了迦楼罗的头颅,它的兽核破碎化作齑粉。 越景珩坠落,跪倒在地面,双翼几乎被撕裂,浅金色的血液在他的脚下汇聚成小小的溪流。 尘埃落定,迦楼罗喷出最后一口气,足有人类头颅大小的兽眸中,竟莫名浮现出一丝释然的情感,似乎从某种情非得已的禁锢中彻底解脱。它最后残余的一丝意识也飘散在了风中,消失得无影无形。 越景珩微垂着头,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落地无声。他再也支撑不住,不受控制地向后倒落下去,浑身的力气被抽空,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带来的疼痛也开始渐渐麻木,口中的咸腥味道越发浓重。他艰难地抬起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却又忍不住一阵咳嗽,带出更多的血沫。 君璧飞奔过来,跪坐到了越景珩的身边,“你别动,你……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她咬着唇,压抑着微微哽咽的声音,不停地帮越景珩擦拭着嘴角溢出的浅金色的血迹。 越景珩已经恢复了人形样貌,浑身各式的伤痕根本来不及自愈,惨不忍睹。 君璧逼迫自己保持镇定,紧紧握着越景珩的手。 越景珩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艰难地说道:“没事的……我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越景珩说话间又咳出了一口鲜血,君璧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声音里夹杂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知道了,你还是先别说话了。”血液的黏腻让她有些心慌,虽然确认越景珩没有生命危险,但这样惨烈的景象,她还是不愿看到。 越景珩吃力地握着君璧的手,缓缓拉了下,“走吧,他们来了。”他说着,视线落到了君璧的身后。 君璧猛然回头,发现那里站立着四道身影,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竟是除了布莱森以外的小队成员。 他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疑惑、震惊、犹豫,还有杀意。君璧不傻,从布莱森没有出现这点来看,就知道纹姬等人另有打算,否则他们也不会等到这一刻才出现,还是以现在这样的对峙姿态。 “你先走……我可以……应付……”越景珩推了君璧一把,半撑着就想站起来,却又无力地跌下。 越景珩现在满是伤痕的身体状态,急需休养生息,即使有强悍的自愈能力,也无法再承受任何的战斗。起码在这段恢复的时间里,君璧想要好好保护他。 君璧安抚一般轻轻揉了揉越景珩的头,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了面前的四人,“我希望你们可以想清楚,没有他,你们将会失去什么。”她的软糯嗓音被压低,阴冷又极具警告之意。 纹姬等人眉头紧锁,似是有些犹豫。 君璧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那些武器被紧紧握着,明显是备战的状态,“迦楼罗的尸体你们可以带走,不许碰他。同意的话,就放下武器。” 迦楼罗已死,暴露了形迹的越景珩就成为了众矢之的,他们理所当然会将越景珩归为迦楼罗一类,所以起了杀心。 而君璧的实力虽然曾短暂地在公会显露,但并未造成摧毁性的效果,自是没被放在心上。易安尔跟踪了她没多久就回去通风报信,也因此没有看到她猎杀妖兽的场景。 所以现在看上去,对手一残一幼,强弱对比如此明显。所谓的友情,在金钱利益的诱惑下,瞬间瓦解,不堪一击。 纹姬攥着手中的长鞭,“抱歉,我们必须杀了他。”她闭了闭眼,不敢直视君璧的目光,“你现在走的话,我会当作没有见过你。” 在纹姬看来,这已经是可以给出的最大恩惠了。越景珩必死无疑,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真是令人遗憾,她还一度对他十分欣赏。 君璧闻言,冷笑一声,“我倒是没有见过,有人翻脸能比翻书还快。你们的无耻程度,再一次刷新我对人性的认知。” 君璧本以为就算他们算不上生死之交,但毕竟并肩作战过,好歹有些交情。殊不知,却是她自作多情了。 四个人的神情不约而同地都变得有些难看。 “今天,你们谁也不许碰他。”君璧解下了斗篷,盖到越景珩身上,莞尔一笑,“别出来。”刚才越景珩保护了她,现在换她来,以她的实力,对付这四人应该绰绰有余吧。 越景珩的气力几乎耗尽,没有反驳的余地,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君璧站起身,娇小纤细的身躯好像是个可以捧在掌心的瓷娃娃,墨黑的发丝散落在肩头,衬着她的面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她低声说道:“最后一次机会,你们带着迦楼罗的尸体离开。” 艾娜露望向纹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易安尔扯了一把,提醒道:“别多事。” 艾娜露心中不忍,“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易安尔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纹姬上前一步,装作没有听到身后两人的交谈,凝视着君璧,叹息一声,“其实我们也不想这样,只是迦楼罗的血脉不能存活于世,这是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选择。” 君璧勾了勾嘴角,眼中的讥讽之意越发明显,“哦?是为了所有人,还是为了你自己?”她将发丝别至耳后,露出玉白的耳垂,“你想要他的血液,不是吗?” 君璧没有错过纹姬见到越景珩时,刹那间若有所思的目光。她看到那浅金色血液后,眼神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血液?”艾娜露疑惑地询问:“什么意思?”她盯着纹姬,坚持等待着回答。 纹姬掩饰得很好,神色未变,但紧绷的下颌还是泄露了些微的情绪,“你休想用这个理由将罪名推到我身上。”她的语调不容置喙,直接反驳了君璧的推断。 第一七六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13 君璧眉梢一挑,“那你腰间挂的取血瓶又是做什么用的?” 闻言,纹姬下意识地摸向腰侧,却什么都没有碰到,显然她被君璧诈到了。 君璧笑出声来,望着纹姬越发铁青的脸色,她眼眸也愈加冰冷,似有黑色的雾气在她的瞳仁弥漫,如同乌云蔽日。 艾娜露难以置信地对纹姬喊道:“你骗我!”之前纹姬给出的理由明明是越景珩凶性大发,可她看到的却是不堪一击的惨状,那时她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纹姬与她是相熟的好友,她选择了相信,却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是欺骗。 纹姬没有理会艾娜露的指责,只是斥道:“易安尔,让她闭嘴!” 瘦弱的狼族少年迅速捏住了艾娜露的脖颈,冰霜从他的掌心开始冻结。艾娜露震惊得瞪大了双眼,显然没有料到可以托付生命的队友会突然偷袭她。 君璧嗤笑一声,指尖微动,一道寒光划上了易安尔的手掌。不过眨眼的瞬间,四根手指伴随着鲜血坠落,易安尔惨叫一声,捂着右手跌倒在地,禁锢在艾娜露颈间的冰层也随即破碎。 “真是一出自相残杀的好戏。”割断易安尔手指的银刃飞回了君璧手中,被她随意绕在指尖旋转。 纹姬和卡德里俱是眉间皱起。他们本以为凭借四人合力,杀了越景珩不成问题。可如今艾娜露临阵倒戈,易安尔又被君璧所伤,成功几率大大降低。而且,君璧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实力强悍。 艾娜露捂着脖子剧烈咳嗽,一双妩媚的眼眸已经爬满了血丝。君璧瞥了她一眼,一条锁链缠上了她的腰肢,将她扔到了远处。“老实点。”君璧没办法完全相信她,但也暂时不会杀她。 艾娜露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点头。她心乱如麻,怨恨与悲伤交织,充斥在胸腔,堵得她快要窒息。 那凭空出现的锁链让纹姬不禁想起了公会里同为豹族的詹妮弗,虽然她的实力比纹姬逊色,但是当时她面对君璧毫无反抗之力。 纹姬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她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她与卡德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忌惮之意。他们确实想要越景珩的血,但是更珍惜自己的命。出去后将这个消息通知更多的人,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看来你们已经做好决定了?”君璧拈起一缕秀发,缠绕在了指尖。 纹姬抿了下嘴唇,“我们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今日之事,就当作从未发生过吧。”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丫头实在是有损尊严,可她也知道,此时她不得不伏低姿态,再多的憋屈怨愤,她日后必将会全部讨回来。 君璧放开了指尖的发丝,歪了歪头,等待着纹姬等人下一步的动作。 卡德里扛起了易安尔,柔弱的少年已经失去了斗志,毁了他的右手,他的实力也就同时削去了大半。 纹姬手执长鞭缓缓后退,看着君璧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她不禁松了口气,想来君璧是认可了她说的话。只要他们可以隐蔽入树林,君璧就没办法再追踪到了。 纹姬最后望了君璧一眼,闪身隐蔽到树木之后,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君璧掩嘴一笑,当作从未发生过吗?她右手抬起,在空中打了个响指。片刻的寂静,周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艾娜露已经缓了过来,她的视线落到君璧的脚边,呼吸一滞。那是……仿佛在印证她此时的想法,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有男人的低吼,还有女人的尖叫。 地面上的泥土开始剧烈地颤抖,那声音也越来越近,直到艾娜露看到三条人影飘在半空中,地面下的物体才露出了真容。那是三条胳膊粗的锁链,贯穿了刚刚离开三人的肩胛骨,又将他们举了起来,滴滴答答的鲜血正在沿着锁链流淌。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说过的最后一次机会……”君璧的瞳孔乌黑,好似无尽的深渊,让她身上的人类痕迹在渐渐脱离。“被你拒绝了呢。”她抬眸,苍白的肌肤与黑洞般的瞳孔,让她看上去更像妖物。 陌生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艾娜露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尖叫出声。君璧不是兽人,也并非妖兽,她是异种! “你是……!”纹姬的双眼因为恐惧而瞪大,她欲喊出声来,君璧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锁链直接贯穿了她的心脏,她的尸体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鲜血洒了一地,纹姬死不瞑目的惨状让剩下的两人肝胆俱裂,不过很快他们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 艾娜露面颊上汗水与泪水交织,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君璧微微侧头与她对视,她感觉就像望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你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吗?”君璧冷冷问道,周围盘桓的锁链如同无声的威胁。 “我知道。”艾娜郑重地回答道:“纹姬三人利欲熏心,想要抢夺功劳起了杀意。你为了保护越景珩,不得不杀了他们,而我是证人。”死亡的阴影已经将她笼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够聪明,也很识相。 “还有呢?”君璧被锁链托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艾娜露。 尸体散发的血腥气息引来了不少妖兽,却只在外围游走,不敢靠近半步,这都是因为一个看上去温良无害的女孩。 艾娜露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平复剧烈的心跳。她划破了手腕,“我发誓,如果违背此言,甘愿爆体而亡。”说罢,手腕处的鲜血被凭空抽离一缕,伤口愈合留下一枚暗红色印记,毒誓成立。 君璧眼中的黑暗空洞渐渐淡去,恢复成往日模样。她不再理会艾娜露,匆匆跑到越景珩身边,将重伤的他带走。 越景珩睁开眼时,正对上头顶的轻纱帐幔。他感觉浑身酸软不适,于是缓缓站起来,舒展身体。全身的骨骼发出阵阵脆响,他才觉得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越景珩环视四周,行李被整齐地摆放着,一件熟悉的斗篷放在椅子上。他拿起查看,发现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清香。 浴室传开阵阵水流声,越景珩以为君璧正在洗衣服,于是直接推来了门,然后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君璧却匆匆跑了出来,不顾浑身湿漉漉的直接扑进了越景珩的怀里。她仰着头,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欢喜,“你终于醒了!” 第一七七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14 越景珩还未从刚刚那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中醒过神来,就感觉周围萦绕上了熟悉的甜香,他瞬间感觉到安宁,却又躁动。矛盾交织之下,他干脆将君璧压进怀里,低声说道:“嗯,我好了。” 君璧被紧紧回抱着,突然想起某人沉睡恢复期间从未洗过澡,“你脏死了,快过来。”她挣开越景珩的怀抱,转而拉着他的手臂,直接将他拖进了浴室。 君璧一脸坦然,越景珩却目光游移,看起来很是羞赧,有些紧张地说道:“我自己来就好。” 君璧眨了眨眼,又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遭,这才明白了为何。她嘴角勾起,露出浅浅笑意,故意假装没理解越景珩的意思,神色天真稚气,“你身体刚刚恢复,还是我帮你啊。” 越景珩惊诧间说不出话来,君璧望着他左右为难的模样笑出声来,“好了,不闹你了。”说完,朝他做了个鬼脸。 越景珩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再一次将面前的小姑娘深深地拥入怀中。 …… 骤雨初歇,君璧窝在越景珩的怀里,神色慵懒,“所以说,你需要喝特殊药剂改变血液的颜色?” 越景珩抚摸着小姑娘的黑发,感受那如同绸缎滑过指尖的微凉触感。他眉宇之间带着舒朗,黑眸深邃如夜。“迦楼罗的血液颜色特殊,所以极易辨认。并且很是珍贵,据说可以让人长生。它的后代血脉也有着相同的效果。” 越景珩的目光平静,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君璧望了他一眼,又蹭了蹭他的胸膛。他轻笑着揉乱了君璧的头发。 解决了迦楼罗的事,越景珩感觉浑身轻松,不管他们之间有何渊源,此时都已经终结。 “那么,你是不是不会衰老?”君璧想到迦楼罗是圣兽,除非外界不可抵抗因素,无论是它还是它的后代血脉,会维持不老不死也是可以理解的。 越景珩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想起自己从百年前就未改变的容貌,但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准,“或许吧。” 不老不死并不是一件毫无弊端的事,这意味着要经历身边人的老去与离世。越景珩总在看着别人离开,然后再次独自上路,后来他渐渐远离人群、疏离了与旁人的交往,如果君璧没有出现,他也应该不会有伴侣。 越景珩拥有几近完美的自愈能力,不过他起初遇到君璧时,伤口却出现了无法愈合的情况,这让他感到相当奇怪。正当他准备询问君璧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越景珩与君璧对视一眼,皆是神色疑惑。越景珩也只能暂时放下未问出口的疑问,蹙着眉头,起身穿衣。 敲门的人倒是很有耐心,隔几秒钟就会敲两下,可是对于门内两人的问话却没有一声答复。 君璧紧跟在越景珩身后,又披上了常穿的斗篷,将她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暗暗做好防备,越景珩打开了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香风,一团雪白身影直接向越景珩扑去。他下意识地侧身躲开,顺便将君璧抱在身边。那一团措手不及,毫无形象地扑到了地上。 越景珩望着那毛茸茸的背影,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恩人!”女人又惊又喜地呼喊道。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窘相,很快爬起身来,双眸闪耀着欣喜,凝望着越景珩,“恩人,你还记得我吗?”她一张嫩脸秀美细腻,看着就是自小娇养出来的。 越景珩很想说不记得也不认识,可她分明就是自己不久前顺手救下的麻烦,那天他还与君璧相遇。他眉梢一挑,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如果他没记错的,他不仅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联系的方式,而且当时的他和现在的模样也有很大相同。 女人有些扭捏地绞着手指,脸颊嫣红,“我拜托了王叔找你,而且……我认得你的眼睛。”她对上那如同暗夜般的眼眸,就会心跳得厉害,没有第二个男人可以给她这种感觉。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恩人刮掉胡须后,竟是这样一张英俊的面孔。看来她的这个决定,完全做对了。 越景珩有些头痛,尤其是当身后的小姑娘偷偷掐上他的腰间时,他更是知道大事不妙。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已经结婚了。”越景珩回想着女人那天的言行,找到了突破口。 一说到这件事,女人的整张面容都变得生动起来,“我回去之后,恰好得到消息,那个男人遇到意外去世了,这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不是吗?” 女人本来把这个偶遇的恩人当作了将就的选择,却没成想,得到的是彻底的拒绝和无视。她心中虽然气愤,却无可奈何,但订婚男人的死讯又让她很快恢复过来。时间一长,她反而对这位恩人越发思念。虽然胡须遮掩了大半的脸庞,可是那深邃的眉眼却烙印在她的心中。所以她决定要找到他。 越景珩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上天这是在告诉你克夫,你大概需要孤独终老。”对于这种莫名其名黏上来,还一直在自说自话的女人,他的嘲讽不留余地。 女人再次遭遇了越景珩的讽刺,不由地有些委屈,“我哪里不够好?”美貌与家世,她自认为没有哪里是配不上越景珩的。她是茹家的大小姐茹可馨,和她在一起,越景珩的人生将会攀上高峰。 越景珩对眼前的女人很是无法理解,公会里的人多是直白爽快的类型,像詹妮弗那样执着的已经很少见,如今倒好,来了一个自说自话还很是自大的。“你好不好与我无关,我只希望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他已经有些不耐烦。 君璧勉强算是满意越景珩的回答,收回了掐在他腰间的手。 茹可馨眼中只有越景珩,选择性地屏蔽了那个裹着黑色斗篷、站在越景珩身边的娇小身影,因此她也没注意到两人间的小动作,只是咬着下唇望向越景珩,“可是我喜欢你啊。” 茹可馨想着她已经如此放低身段了,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应该会心软吧?她涉世未深,从小又成长在家族的宠溺下,身边有的都是赞美肯定,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她,由此可见,这位大小姐是“单纯”得有些可怕了。 第一七八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15 越景珩长长叹了口气,望向门外长长的无人走廊,又将视线落到了茹可馨的身上,想了想,询问道:“抱歉,问你个问题,你今天穿得够厚吗?” 茹可馨以为越景珩关心她的身体,她身子娇弱,这样天气一般会穿着毛茸茸的狐裘大氅,于是她点了点头。 越景珩放心了,一把提起茹可馨后颈的衣领。 茹可馨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两脚无力地在空中蹬了两下,双手扑腾着想要抱上越景珩的胳膊,“你,你要干什么?” 越景珩没有让茹可馨挣扎太久,直接将人高高举起,然后微一用力,就把她扔到了长廊的另一头。好在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并没有受伤,不过她整个人已经彻底蒙了。 越景珩没有丝毫犹豫,反手就将门重重地关上了。 君璧围观着全过程,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的眉眼弯弯,眼眸里闪着星光。她头上的斗篷帽子承受不住这笑意带来的抖动,滑落下来,露出那张灿若夏花的容颜。 越景珩一把将笑个不停的君璧抱住,对准粉润的嘴唇吻了上去,他急需要抚慰自己躁郁的内心。 门外趴在地上的茹可馨,一直维持着不变的呆滞状态,直到因为她长时间未归而寻找她的的王叔到来,才把她带走。 茹可馨是鹿族,她的家族并不擅长武力,而是以医药闻名。 这位茹家大小姐锲而不舍的精神真是令人称赞,君璧不过是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在外的越景珩就又被她缠上了。此时的茹可馨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那是她的王叔,容貌普通,不苟言笑,却颇有气势。 “我不想在重复之前的话,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未婚妻了。”越景珩恼怒地说道,并扯着衣领,露出颈侧的剑刃状的伴侣印记给茹可馨看。 茹可馨依旧不肯放弃,“那会如何?我相信我可以比她更好,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拥有,越景珩似乎变成了她的一个执念,就像病弱的人向往着健康,而娇弱的她,仰慕着面前男人强大的绝对实力。 越景珩暗想着,若是早知道随手救人会带来如今的麻烦,他当初就应该亲自把这个女人塞到妖兽的嘴里。 “越先生。”王叔抬手阻止了茹可馨,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转而对上了越景珩的目光,“大小姐涉世未深,她对你并没有恶意。”很显然,他察觉了越景珩已经濒临爆发的怒气,再让茹可馨说一句话,恐怕他们就要面临一场激烈的冲突。 “那就请把她带回去看好,否则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把自己的命送掉。”越景珩低声说道。他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的温柔已经被他心甘情愿地全部留给了君璧。 王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尴尬气氛中他没有再说话。 越景珩说完,转身欲走。茹可馨却在此时直接冲上去,想要抱上越景珩的腰,不过她刚刚碰上,就被狠狠甩了出去。 越景珩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果汁溅了一地。他晃了晃头,感觉茹可馨靠近他的瞬间,身体中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沸腾而起,让他想要撕碎面前的身体,想要嗜食血肉。茹可馨一离开,那感觉也随即消失,他心中明显平静了许多。 茹家的侍卫及时挡住了他们大小姐撞向墙壁的身体,自己却被那猛烈的力道砸到了墙上,撞出了蛛纹状的裂痕。 君璧刚一回来,就看到了口吐鲜血的茹家侍卫,和大厅里沸腾的佣兵。佣兵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他们可不在乎什么家族,有热闹可以看,自然都跟着起哄。 君璧也站在不远处,加入了围观的人群。她没有打算插手,这种小事还是交给越景珩自己处理吧。 茹可馨被救下后吓得嘴唇都没有了血色。越景珩却径直走向了她,毫不怜惜地扯下了她脖颈上的项链,“这是什么东西?”他眼睛微眯着,好像换了个人,危险而阴郁。 王叔的目光有瞬间的震动,不过还是先将茹可馨护到了身后,不悦地指责道:“越先生,你刚刚的行为似乎有些过分了。”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了项链上,但很快又默默移开。 项链用简单的木绳串起,当中吊着一个小指粗细的玻璃瓶,瓶中装满了透明的胶质液体,乍看之下,好似承装着空气。昨天,茹可馨的身上还没有这条项链。 越景珩可以感受到玻璃瓶中散发着的气息,这气息令他感到不适与狂躁,令他嗜血破坏的渴望从心中奔涌而出。 王叔将茹可馨搀扶起来,让惊魂未定的她站在身后,“我想你如此对待一位柔弱的女士,太有失风度了。” 茹可馨的后颈上留下了一条红色印记,显然是因为越景珩的粗暴行为造成的。 越景珩紧紧捏着手中的项链,眉间蹙起,下颌紧绷,“如果你能告诉我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我可以跟她道歉。”此时的不安感太过诡异,看上去如此不起眼的东西,却仿佛能透过玻璃瓶的禁锢,刺激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不过是些驱虫的药水罢了,越先生未眠太大惊小怪了。”王叔的神情没有丝毫不妥,彬彬有礼的模样更显得越景珩咄咄逼人。 “是吗?”越景珩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笑意,“既然如此,我就对茹小姐说声抱歉。” 茹可馨发现越景珩将深不见底的审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由感到惶恐,又向王叔的身后缩了缩。 越景珩拿出一张储值卡递了过去,“这是赔礼,不成敬意。”看上去好像他确实在诚恳地道歉。 王叔有些不解,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去,正要开口。下一秒,越景珩神色转为狠戾,将手里的项链掷到了地上。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玻璃瓶已经被越景珩碾得粉碎。一阵淡淡地腥味弥散在空气中,那液体也很快被地面吸收,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叔双眼瞪大,对刚刚发生的事一时难以接受,拿着储值卡的手在微微颤抖。 “卡里的钱想必足够买这瓶驱虫药水了,我不太喜欢它散发的奇怪味道,逾越了。”越景珩朝着强忍愤怒的王叔拱拱手,转身便离开了。他还是带着小姑娘回房间比较好,外面实在是让人心烦。 王叔望了望还残留在地面上的玻璃碎渣,目光好似一道阴厉的刀刃,久久地凝望着越景珩离去的方向。 第一七九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16 君璧毫不客气地捏上了越景珩的脸颊,“你让她抱你了,谁准许的!”她的独占欲瞬间爆发,粉嘟嘟的小嘴撅着,澄澈的眼眸里满是不悦。 越景珩只得将心爱的小姑娘抱入怀中,呲牙咧嘴地喊着疼,“我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冲过来,她一碰到我,就被我甩开了,她真没有抱到我。” 君璧知道越景珩没有骗她,火气稍微消了些,“若是你没有甩开她,可就不是现在捏你一下这么简单了。”她轻哼了一声,又捏了捏越景珩的侧脸。 君璧的斗篷已经脱下,穿着一件白色丝群,衬着精致的容颜愈发纯净无瑕,比起黑色的诡魅,这样的打扮更加具有欺骗性。 越景珩暗暗松了口气,埋头在君璧的颈窝轻嗅。无论何时,小姑娘身上的甜美味道,都能让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就像一块诱人的软糯蜜糖,吸引着人上去舔上一口。 君璧被越景珩落在肌肤上的鼻息蹭到痒处,娇笑着躲避。 越景珩哪里会轻易放过怀里的小姑娘,在她的颈上清清浅浅地落下了几个吻,唇下的肌肤带着些凉意,好像一块温润的白玉。 君璧边笑边要推开赖在她身上的男子,力气却不大,落到越景珩身上,却像是轻轻的抚慰。说起来,这貌似是越景珩第一次主动想要亲近她…… 君璧嘴边的笑意更浓了,越景珩望着她的盈盈眼眸,也不禁嘴角上扬,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一晚悄然而过,君璧作为异种身体素质强悍,却是越景珩今日有些嗜睡,将她揽在怀里,长手长脚地缠着她。 君璧睡不着了,就躺在越景珩的手臂上,看着他的脸庞。他睡颜安然,眉目之间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 越景珩虽然看不出年纪,但因为历经风霜,还是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有几分沧桑之感。单单看脸,不过三十左右,肌肤光洁。每当他发自内心的露出笑意时,总是洋溢着洒脱的俊逸。 君璧浅笑着在越景珩的薄唇上啄了一口,轻轻移开他的手,起身洗漱完,准备去附近寻觅一下是否有好吃的。这家旅店虽然方便,但做的东西不太合她的口味。 君璧走在无人的长廊,昨天遇到的那位王叔突然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带着居心叵测的笑意,“早上好。”说话间似乎准备出手攻击。 君璧下意识地反击,孰料正中对方的圈套。就在银色锁链要触及到他身体的刹那,王叔快速扬起手里藏着的玻璃瓶,洒出胶质的液体。 如果越景珩看到一定会认出,这和昨天他碾碎的那个项链中的液体一模一样。 液体的剂量分明很小,但异常诡异的是,君璧的锁链碰触到那透明的液体,瞬间如同泡沫般消散。 君璧目光涣散,浑身无力地瘫软到了地上。意识渐渐从身体内抽离,在濒临昏厥的前一刻,她看到了王叔的身后围上来一群人,面容陌生,却有种莫明的熟悉感。 王叔看了看已经不省人事的君璧,冷哼一声,吩咐道:“动作快点。” 王叔手中的玻璃瓶空了,让他有些遗憾,纯晶本就稀少,昨天被越景珩踩碎了一瓶,刚刚又用了一瓶,他手上已经没存货了。好在把丢失了这么久的异种又找了回来,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跟老爷交代。 此时在房间内沉睡的越景珩却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君璧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浸泡在浅蓝色的液体中。她可以睁眼,也能够呼吸,就好像她本来就在这生活一样。而事实上,君璧本身的确在这里生活过。 君璧被王叔攻击后,禁锢在本身脑海深处的记忆也苏醒了过来。也许是这段记忆太过痛苦,让本身不愿想起,所以选择了压在心地。 君璧受到本身情绪的影响,眼中滑过一丝悲凉,但更多的却是怨恨与愤怒。 百年之前,良性异种的那位至高王者,拥有着无人企及的力量。她的能力是吞噬,可以接受一切力量化为己有。她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容器,接受力量,打磨纯净,变成她身体的一部分。 可是世人不知道的是,这位异种王者,栽到了自认为的亲人身上,最终身死魂灭。 异种王者小时候是被一户人家收养长大的,成年后才显示出异能。她感恩这家的养育之恩,甚至愿意为这个家族付出一切。她重振了濒临没落的家族,让他们衣食无忧,权势滔天。可是人心永远贪婪。 在这个世界,武力占据着绝对优势,但这个家族之人却身体孱弱,他们渴望改变自身,渴望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于是,他们想到了异种的能力。 迦楼罗的血液可以让人不老不死,也可以改变人的体质,但过于强悍的力量会让羸弱的人无法承受。 于是异种王者成为了试验品,将迦楼罗血液中的力量转化为可以被人利用的能量。起初她并不介意,虽然转化过程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不过为了家族她愿意付出。 但她逐渐发现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他们个人的私欲,他们就像血蛭,妄图榨干她身上的每一分价值。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她也越发对这个家族失望,于是她果断离开了禁锢的牢笼,却没有忍心杀害被她视作亲人的兽人们。 她本以为逃离后就可以安心地生活,她和一个普通人,生下来一个女儿。就在她身体最虚弱之时,隐匿在暗中等待的兽人出现,杀了她的丈夫,抢走了她的孩子。她拼尽全力,将依靠她的能量崛起的族人几乎全灭,却终究没有撑到夺回自己孩子的那一刻。 那个家族至此又步入没落时期,不知是否因为异种死前的诅咒,他们的族人身体越来越孱羸,甚至大多活不过五十岁。 他们开始急切地寻找应对的方法,却无法从还是婴孩的小异种身上榨取能量,她只懂得吸收,还无法给予。于是她就被暂时养在了实验室内,那些液体既是在供给她营养,又是防止她反抗, 小异种痛恨没有自由的生活,她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在拥有足够力量之时,得以逃出生天。 那个小异种,就是君璧的本身。 那个家族,就是茹家。 其实说起来,越景珩父亲的发狂,也与茹家采集迦楼罗的血液有关。 君璧的情绪剧烈波动,本身带来的极致仇恨,让她想要大开杀戒。不过这次茹家做了充足的准备,浸泡她的液体中含有足量的抑制成分,让她暂时无法动用异能。 第一八零章 同病相怜异兽缘17 悬浮在液体中的君璧,看到王叔推着一个人走来,茹可馨跟在他们身后,神情有惊讶有不忍,转瞬变为了快意。 君璧忍不住露出讥讽的笑容。 轮椅上坐着的是茹家家主,茹博。君璧逃离时,他还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短短几年间,他已经衰老,两鬓斑白,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茹博看到君璧,终于有了些生气,“总算找到你了。”他颤抖着双手抚摸那透明的隔层,眼中流露出将死之人看到曙光的喜悦,带着病态的狂热。“太好了,太好了……”他呢喃着,若不是身体不适,恐怕要大笑起来了。 “老爷,一切准备就绪,明天就可以开始了。”王叔俯身,恭敬地说道。 茹博拍了拍他的肩,神情激动,“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期盼这一天已经多年。力量,生命,青春,他都将拥有,他可以不老不死,他可以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君璧微微一笑,望向茹博的目光轻蔑而不屑,“真可怜。你看上去就像一具干尸,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获得力量。”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君璧会突然说话,一齐抬头望向了她。 “你们茹家同样可怜。就算有了我又能如何,一个腐朽到骨子里的家族,怎么会有未来?”君璧将手掌贴上隔层,慢慢靠近茹博,“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得逞吗?”她眼中的恶意好似两簇忽明忽暗的火苗,“我告诉你,你的族人,都会不得善终。你们茹家,很快就会沦为一片废墟。” 君璧说话的神情,让茹博回忆起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女人,那时他还年幼,可是女人眼中的凄厉却让他终生难忘。 “你们茹家所有人,都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女人疯狂地嘶吼着,然后自爆了身体,血肉横飞,甚至有血液溅到了年幼的茹博脸上,温热带着咸腥。哪怕是化为泥土,她也不会给茹家留下一丝一毫。 两个女子的容颜交叠,茹博的脸色瞬间惨白。 王叔见状,命人将隔层前的黑帘落下,遮盖了君璧的身影。但她诡异的笑声,依旧在回荡,久久不散。 茹可馨气得小脸通红,忍不住要上前反驳,却因为走得太急踉跄了一下。她身后的侍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扶住,“大小姐,小心。” 怒气冲冲的茹可馨甩开侍女的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谁允许你碰本小姐的!” 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侍女捂着侧脸,低垂着头,一道阴狠闪过她细长的双眸,无人发觉。 茹可馨被刺激到,任性的一面显露无疑。茹博虽然觉得她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妥,却没有多言。 这一夜,茹博静静坐了整晚,脑中萦绕着对未来的美好预想,让他无法安睡。还有君璧的恶言与笑容,也令他隐隐不安。反复的深呼吸之后,他才勉强按捺住内心的荒乱。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不会有变故。越景珩已经被他安排的人杀了,醉眠的效力会让他在睡梦里毫无抵抗之力。没有其他人会来救她的,明天会顺利的。 天际发白,所有的茹家族人都站在门外,翘首以盼。只要茹博成功了,茹家就有了希望。谁又会在乎那个小异种的生死,为了茹家的兴盛奉献生命,她应该感到荣幸,不是吗? 茹博对族人一一点头,被王叔推进了实验室。门扉关闭,将族人隔绝在外。只有茹可馨被允许跟随进入,她最后的不忍之心也已彻底抛弃,她要亲眼见证君璧的死亡,那样越景珩就能完全属于她了。只是她不知道,茹家的死士已经带回了越景珩全身的血液。 “纯晶。”王叔对身边的助手说道。斯文的男人扶了扶眼镜,从玉盒中取出了最后一个玻璃瓶,交到他手上。这是曾经从本身母亲身上提取出来的,只有纯晶可以控制君璧的攻击。 茹博被搀扶着站起,躺到床上。今天,君璧的血液和能量将会被抽干,融合迦楼罗的血液,替代他身体中腐朽的一切。 准备就绪,王叔郑重宣布:“开始。” 斯文的助手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隔层的黑帘。空气瞬间凝滞…… “人呢?!”王叔对着所有人怒吼道。 浅蓝色的液体像流动的一隅海洋,幽静而凄美,其中却空空如也。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 王叔的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他猛然回头,迎面袭来一根银色锁链,紧接着是利物刺透血肉的声音。 茹博一惊,压抑着惊恐问道:“怎么了?”王叔没有回答,虚弱的他坐起身来,眼前映入一片刺目的血红。 王叔被一根锁链贯穿,鲜血滴滴答答地滑落,将他的上半身都染成了猩红色,浓郁的血腥气息弥漫在小小的实验室。他手中的玻璃瓶骤然落地,砸得粉碎。 茹可馨埋到了身旁侍女的怀里,捂住嘴不敢发出声来,浑身在微微颤抖,恐惧溢满双眼。 茹博哆哆嗦嗦地向四周望去,看到锁链的主人正高高坐在药柜之上,墨发血肤,一双眼眸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熟悉得令他刻骨铭心,也让他肝肠寸断。“你是在找我吗?”小姑娘嘻嘻一笑。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位斯文的助手却安然伫立在一旁。他发现了茹博望过来的视线,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一层薄如蝉翼的胶状物从他脸上撕下来,露出不羁的少年面容,是之前与君璧有过一面之缘的风岩。之前去雾黑森林,他本是同行者之一,却因中途有事,先行离开了。 风岩有些嫌弃地呸了一声,“艾娜露,这东西太难闻了。” 茹可馨的侍女轻笑一声,也撕下了脸上的伪装,“没办法啊,水平有限。”她妩媚的眉眼格外引人注目。 “你,你们是谁?”茹博撑起身体后退,却撞上了扶栏,再无退路。失去了保护者的他,脆弱得好似一只可以随时被捏死的蚂蚁。 风岩撇了撇嘴,“老头,你这么弱,也敢学别人玩绑架?” 这一家子都是老弱病残,也就那些侍卫能打打,可惜在实力强悍的越景珩面前,并没有什么用。就算醉眠很厉害,却不足以让越景珩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不可能,这不可能……”茹博脸色青白交加,紧紧抓着扶栏,拼劲全力嘶吼着:“来人!来人啊!” 外头无人应答,茹博却不愿放弃,一直在呼喊。良久,门扉被忽而拉开。激动的茹博又瞬间面如死灰。 越景珩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茹博绝望地伏在床上,结束了,茹家彻底完了…… “如果你不回来找我,茹家也许可以苟延残喘。”君璧轻叹一声,乖顺地被清洁了双手的越景珩揽入怀里,倚靠着他的肩膀,“罪魁祸首,是你们自己。” 没有贪欲,他们本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本身的母亲带给他们的,已然足够。可惜,没有如果。 茹博只是嘴里喃喃念着:“我没错,我没错……”他只是遵循父亲的嘱托,让自己和家族之人拥有力量,何错之有? 君璧无奈地望着依旧执迷不悟的茹博,又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茹可馨,漠然说道:“该结束了。” 一行人走出实验室,外面日光正好。结束又是新的开始。 越景珩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姑娘,凑到她的耳边说道:“以后再也不会放你离开我的身边。” 君璧轻笑,“怎么?你也想要禁锢我吗?” 越景珩轻轻一吻烙印在君璧的额头,“不,是你禁锢了我和我的心。”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光,系统的机械声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十二传送开始。” 第一八一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午睡,她扭了扭脖子,缓解一下微麻的身体,然后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布置有些眼熟,让她一下就认出了这里是医院。 她看了看身上穿着的白大褂,想来这次的身份不是护士,而是医生。 她站到了休息室里用来正衣冠的穿衣镜前,看着本身的容貌。本身给人第一印象,是位高挑冷艳的冰美人。她蛾眉淡扫,眸若秋水,自有艳逸之姿,整个人美得张扬而夺目。君璧回想着之前经历的空间,似乎本身都有一副上好的皮囊,这应该是系统给的金手指吧。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从护士到医生的升级体验,不错。”君璧随口感叹一句,又如往常般跟系统搭话,“小可爱,你有没有觉得攻略目标人物有时候似乎不像是主要任务,总感觉情感任务水到渠成,反而还有其他隐藏任务需要完成一样。” “也许吧。”系统的回答模棱两可。 “所以你又套路我?”君璧满脸疑惑,不知道系统隐藏了什么关键信息。 “没有。”系统冷冰冰的回应。 “是不是你眼中的套路,跟我眼里的不太一样?”君璧想继续追问,系统却保持了沉默,她只好作罢。 君璧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为人洒脱、不纠结,虽然这个攻略目标人物的具体任务,总让她感觉有些怪异,但她本来也不是为了任务本身而来。她喜欢体验,热爱感受,享受不同的人生境遇,这样想来,任务做到现在她也不亏。于是她暂且放下疑问,开始快速地浏览起系统提供的资料,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三观简直令人咋舌,也更让她跃跃欲试。 君璧本身家境优渥,但并非豪门,她远离父母,外出求学,依靠过人的天赋,成为着名专家梁教授的得意门生,现在是一名精神科医生。 她有位未婚夫周浩夕,同为医院的医生,却与一位美丽的护士安雨涵关系有些暧昧。她还没有抓到把柄,只是心生怀疑,正处于隐隐试探的阶段。而安雨涵身边还有一位痴恋着她的男人,名叫冯浚。 攻略人物是医院的患者容景珩,本来由护士长亲自照顾,却在一次给容景珩送药时莫名出了意外,安雨涵临时补上这个岗位。 如此看来安雨涵与其他的人交集更多些,而君璧本身与他们的关系都不算密切,这与她本身的性格或许也有些关系。 容景珩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双重人格。a人格拥有无与伦比的钢琴天赋,如影随形的厌世情绪,反社会负面情绪。b人格高度的精神洁癖,行为模式更直白暴力,但并非鲁莽型,反而冷静接近于冷漠。并且他的两个人格之间可以相互沟通。 容家是一个繁盛的家族,就像一棵根系虬曲的巨树,深埋下地下的才是他们的生命来源,那是见不得光的源源不断的金钱收入。而彰显在外的,是这个家族的枝繁叶茂,繁荣昌盛。 容景珩的父亲原本是容家嫡系中最被看好的继承者,他的母亲也出生于足以和容家匹敌的世家,拥有超凡的音乐天赋。容景珩可以说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之人,不仅继承了父母出色的外貌与头脑,还坐拥偌大的容家产业和财富。 容景珩一出生,就已经步入了别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他本应是天之骄子,如今却被关押在特殊的病房中,浑噩度日。 容景珩的父母突然离奇双亡,他无处诉说只能借酒浇愁,一觉醒来被指控为杀人凶手。容家律师以他患有精神疾病为他辩护,他免去刑罚,却因此被送入病房,一关就是五年。这五年期间,容景珩也终于如那些人所愿,成为了一个精神病人。 最初一年,容景珩还是正常的,他试图反抗这巨大的阴谋。可他之前的人生太过顺遂,也被保护得太好,他根本不懂人心险恶。那时候看管他的医生护士,总会喂食或者为他注**神类药物。那些药物并不会令他立刻死去,却会让他渐渐痴傻。那时的他仿佛感觉身处地狱。 后来容景珩知道了反抗的结果就是更大量的药物注射,或许他们还曾使用过精神致瘾类药物,因为他曾经对一种药产生了几近癫狂的渴望。他不想再痛苦地生活下去,于是他开始熟练地伪装。 容景珩有段时间暴瘦,浑身干瘪,脸颊和眼眶凹陷,头发稀疏,看上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那时候他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直到有一天,容景珩望着镜中的自己,瞬间崩溃。也是那一天,他仿佛开窍一般,想通了事件的关键,想起了他的大伯和堂兄曾经的所作所为。 仇恨让容景珩不仅主人格黑化,还分裂出另外一个陌生却和他相通的人格,分担他的痛苦,为他带来救赎。 君璧看完冗长资料,胸口好像堵了团棉花,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她闭上双眼,感受着情绪带来的悸动。 金钱、权势、各种诱惑会侵蚀人心,就像上个任务中的茹家,像这个任务中让容景珩跌下深渊的人,他们这些贪婪的人被诱惑驱使,做出来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君璧缓缓睁开眼眸,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容景珩无论做出何种过激行为,都算是事出有因了。她对于目标人物总会不由自主地区别对待,也不知是好是坏。 正当君璧情绪渐渐平复之时,门忽然被扣响,一个容貌清秀的小护士郑沁轻轻推来了门,笑着说道:“君医生,梁教授找你。” 梁教授最近有调研考察的工作需要出差,临行前有些工作需要交代。君璧边听着他的嘱托,边思索着自己下一步如何跟目标人物接触。 “……暂时交给你照顾。”梁教授看到君璧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提高音量提醒道:“小君,你听到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君璧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教授,抱歉。刚刚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第一八二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2 在梁教授心中,君璧是个可造之材,又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难免寄予厚望。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病例交给了君璧,“这一个月,患者先交给你了,一切照旧,等我回来后再进行下一步治疗方案的商榷。” 君璧连忙接过,点了点头,“好的,教授。” “你跟周医生一起安排下工作,不要出了岔子。”梁教授望了望正在监控病房的周浩夕,继续嘱咐道。 梁教授之后又交待了些需要注意的细节,说完就离开了。 君璧翻了翻手中的病例,颇有些感慨地凝视着面前这处严密把控的病房。门外有二十四小时的安保人员,沿路死角都有监控,进入病房需要身份识别。这无疑就是一个变相的牢笼。 君璧走进监控室,周浩夕转过身,温柔地对她说道:“你来了。” 周浩夕身材修长,戴着一副眼镜,略短的黑发经过精心打理。单从外形上看来,皮肤白净,五官文雅,有着若有似无的淡淡书卷气。他与君璧说话时,嗓音柔和,夹杂着些属于情人间的宠溺。 君璧还在纠结周浩夕跟那位护士安雨涵的暧昧关系,而且他也并非目标人物,所以君璧神情未变,只是轻轻颔首回应。好在她本身的性格就偏于冷淡,周浩夕也没感觉到奇怪。 “患者情况如何?”君璧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从监控画面中,仔细观察着容景珩的模样。 容景珩身穿蓝条纹的病号服,背对着监控,肌肤苍白,发丝呈现深棕色,比起寻常人的黑发稍浅淡了些。 只是一个背影就能瞧出容景珩身上不容忽视的优雅,优美的脖颈,挺直的脊背。他正在一遍遍地抚摸着那架华贵精致的施坦威钢琴,如同那是他痴恋的情人一般。 “和之前一样,b型人格没有出现的痕迹。”周浩夕翻了翻手边的诊疗纪录,回答道。 君璧应下,心中却暗想道,以容景珩这两个人格的智商,怕是就算出现也不会被人轻易察觉。 病房的门被推开,君璧抬头瞥了一眼监控画面,发现一个娇小的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去。 君璧眉梢轻挑,认出来那位护士就是安雨涵,于是撑着下颌,开始仔细观察病房内两人的互动。 安雨涵端着药走到容景珩的面前,至此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可是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子向前扑去。托盘上的水杯翻倒,落在地面,摔得粉碎,水也全部洒到了容景珩的身上。 安雨涵手足无措地想要替他擦拭,被厌恶与人碰触的容景珩推开。安雨涵后退一步碰到了钢琴的边缘,容景珩瞬间爆发将人直接甩到了地上,她只能红着眼眶不停道歉。 君璧的指尖在唇边轻轻摩挲,她紧紧盯着容景珩的神情。 容景珩似乎被安雨涵此时柔弱可怜的姿态,激起了某种快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不过转瞬即逝,却还是被敏锐的君璧捕捉到了。她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目标人物对别人感兴趣呢? 君璧猛然间拍案而起,“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周浩夕刚刚正在处理其他的文件,此时看向监控画面,疑惑又关切地问道:“安护士摔倒了?” 君璧直接抽过周浩夕手中的诊疗纪录,“让安护士出来,叫清理人员进去打扫干净。”说完,转身向病房走去。 容景珩望着半跪在地上的安雨涵,脸上神情未变。她的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漾起蒙蒙水汽,让容景珩不禁想要看看她哭泣颤抖然后求饶的模样。 容景珩正准备站起身朝安雨涵走去,却被君璧挡住了视线。她蹙着眉对安雨涵询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君璧与安雨涵完全是两种类型。安雨涵长得娇软柔和,没有侵略性。君璧的美却是夺目而深刻,令人观之难忘。 安雨涵脸颊微红,摇了摇头,扶着君璧的手站起来,“我没事,谢谢君医生。” 君璧微一颔首,“你先出去吧,会有清理人员过来打扫。”总之暂时隔离两人相处的机会。 安雨涵稍有些迟疑,不过看如今的情况,比起留在这,她自然更希望离开。“对不起,那就麻烦你了,君医生。”她又拭了拭眼角的泪。 君璧轻轻拍了拍安雨涵的肩膀以示安慰,即便她与周浩夕有些暧昧关系,但并未确认,更何况这是本身的情感问题,君璧并不是很关心,所以也不会蓄意针对她。 清理人员打扫干净后,也将备用的衣服送了过来。整个过程中,君璧静静坐在一旁,观察着容景珩。 容景珩全神贯注地抚摸着琴键,对身上的湿衣毫不在意。 容景珩的长相精致,看上去就是一位贵族家庭培养出来的少爷。他鼻梁高挺,眉目深邃,夹杂着些欧式的忧郁。他的容貌更接近东方,却奇妙地掺杂着西方韵味,可能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混血,他多少也有些异域血统。 长年累月的不见天日,让容景珩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俊朗,反而彰显出别样的美感。 如果让君璧形容一下容景珩给她的感觉,那么她觉得容景珩是孤傲的,他矜贵而古典,自守一方天地。 君璧欣赏得差不多了,方才开口说道:“你不换衣服吗?” 容景珩没有理会,依旧抚摸着黑白相间的琴键,似乎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其中,但他又并未演奏。 君璧抿了抿唇,将手上的诊疗纪录放到一旁,干净利落地束起长发,拿起换洗的衣物,直接走到容景珩身后,大力将他的椅子拖了一小段距离,让他远离了钢琴。整个规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容景珩对于君璧这样粗鲁的行为非常不悦,棕色的眼眸里透露出对她直白的嫌恶。 君璧没有理会,伸手去解容景珩的衣扣。对付这种脑回路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她从来都不认为耐心的细水长流有多大作用,直接粗暴地留下最深印象才是她的目的。 容景珩一巴掌拍到了君璧的手上,力道之大让她的手背很快红肿起来。这声脆响,让监控室里的周浩夕险些坐不住。 君璧微微一愣,随即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手,仿佛这一下并没有什么关系。 第一八三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3 “滚。”容景珩终于施舍给了君璧一个字。他声如其人,纯然的嗓音好似琴键流淌出的优美低音,果然没有让君璧失望。 “你先把衣服换了,不然我帮你换。”君璧面对容景珩狠戾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避退让的意思。 容景珩冷笑一声,忧郁王子般的长相露出如此瘆人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君璧本来也分辨不出容景珩的两个人格,况且他的人格也没有纯良阴狠之分,她只当是同一个人的双重性格对待了。反正容景珩现在也不会对她造成生命威胁,她没有一点儿的恐惧害怕。 容景珩只是笑,却没有其他动作。于是君璧也不再浪费时间等待,一把扯过了他的衣领,直接伸手解开了上衣的扣子。容景珩竟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依旧用阴冷的目光凝视着她。 容景珩如今已经不像刚入院的那一年般瘦弱,每周都会有康复师专门帮助他锻炼,所以君璧可以看到他肌肉的流畅线条。 君璧将干净的上衣给容景珩套好,扣好扣子,说道:“裤子就麻烦你自己换了。”她很清楚柔弱无法打动容景珩,只会助长他的破坏与凌虐,而她要的是唤起容景珩的征服欲,只不过最后被征服的是谁,就不一定了。 容景珩瞥了一眼监控,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我可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换衣服的习惯。”他很少说话,这大概是他最近一个月说过最长的话了,嗓音带着些喑哑。 君璧闻言,示意外面的周浩夕暂时将监控关闭,然后她转身准备离开。 监控关闭的那一刻,君璧距离门只有一步之遥。容景珩突然上前扯住了她的白大褂,将她狠狠地按到了门板上。 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使君璧大声呼救,监控已经关闭,外面的人也听不到。 君璧早就预料到容景珩会有所行动,于是静静等待。病房中寂静无声,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你很烦。”容景珩凑到君璧的耳畔说道,挺拔高大的身躯带来了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君璧云淡风轻地回道:“病人就应该乖乖配合。” 君璧本身跟随在梁教授身边时,不止一次与容景珩有过接触,她表现出的是作为医生极好的耐心,不过显然,容景珩并不吃这一套,之前他几乎没有和君璧本身说过一句话。 所以刚刚君璧的行为,看上去虽然有些激进,但效果还不错,任何反应都好过冷漠。 容景珩静默片刻,忽而抬起手。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君璧心中升起,冰冷的锐物触及到她的脖颈,紧随而来的是细微的刺痛。那锐物已经划破她颈部的表皮,血液渐渐渗出。 他手里竟然有刀片!君璧身体紧绷,她知晓容景珩没有下重手,不然痛感不会如此轻微,可是被动的受制,难免让她有些不爽。 容景珩将刀片置于唇边,舔去上面的血迹。他勾起嘴角,眼眸幽暗冰冷,“没有下一次。” 君璧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挑衅。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碰触过她的容景珩,看来极为厌恶她。面对容景珩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自然也要出其不意。 君璧等到容景珩退后些,忽而捏住了他的下颌。 容景珩在猝不及防下被牵制。也许在他的认知里正常人都会被这样的威胁吓到,更别说是个柔弱的女人。 可是君璧偏偏超越了他的认知,她大胆地上前一步,狠狠地咬到了容景珩的唇上,血腥味很快在唇齿间蔓延。 在容景珩暴怒之前,君璧将他一把推开,拭了拭嘴角的血迹,轻蔑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血的味道,不如自己喝个够吧。”她按上门边的开关,趁容景珩愣神的功夫,成功离开了病房,将他隔绝在内。她如今也大概明白了容景珩的危险程度,一言不合就见血。 君璧迟迟未从病房出来,周浩夕和安雨涵都从监控室走过来查看,正好看到她站在门口。 君璧方才突然示意关闭监控,让周浩夕有些担心。不过毕竟是梁教授亲自指派君璧负责患者的工作,他也没有过多干涉的权利。现在看到君璧眉间紧蹙,唇色红润,颈侧似乎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很难让他不产生些联想。抛开医生的身份,君璧还是他的未婚妻。 周浩夕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君璧面色如常,笃定的模样似乎没有可怀疑的地方。 “你今天……”周浩夕心中的疑惑没有轻易放下,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毕竟他亲眼看到了君璧与容景珩之间的争执,包括君璧亲自为容景珩换了上衣。 君璧却摆摆手,打断了周浩夕没有说完的话,“我有些不舒服,这里先交给你了,我明天再过来。”即便是资料让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可是看到周浩夕和安雨涵站在一起,还是有些碍眼。 周浩夕太过冷静,明明自己的未婚妻与另一个男人有亲密的接触,他的神情却平静如初。这绝对不是所谓的全然信任,因为在他的眼中,君璧看不到恋人的情意。 周浩夕没有继续追问,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身旁的安雨涵,片刻后对君璧说道:“好的,你先回去吧。” 监控打开之时,容景珩已经回到了钢琴前,衣衫整洁,眼眸低垂。一双修长洁白的手放在了琴键上,心神微动,便按了下去。跃动清澈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流淌,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他看似沉浸其中,整个人散发着柔和清润的光晕。 安雨涵坐到了君璧常坐的位置上,看着背对着监控弹琴的容景珩,不由听得有些入迷,低声赞叹道:“他要是个正常人,一定会迷倒很多女生。” 周浩夕扶了扶眼镜,笑着问道:“包括你吗?” 安雨涵双颊微红,垂在眼前的长长睫毛轻轻颤抖,一副羞赧的模样,“我觉得周医生这样的更迷人。”说完,她飞快地偷瞄了周浩夕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周浩夕轻咳一声,露出微微笑意,“谢谢。” 两人之间萦绕着暧昧的氛围,没有人打破,愈发浓烈。 容景珩的演奏也愈发流畅,他很想看到那个女人脸上露出惊恐痛苦的表情,想必那会让他十分愉悦。未婚夫的背叛,似乎并不算困难。 第一八四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4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平静,相安无事。容景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配合,安雨涵也没有反常的地方,这样的安稳一直持续到了三周后。 这天,君璧如往常一样来到了监控室,周浩夕比她稍早些到了。君璧拉开椅子坐下,将杯中的咖啡饮尽。 “早上好。”周浩夕浅笑着贴近君璧的脸颊,似乎想要给她一个亲吻。 君璧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周浩夕的动作僵在半路,愣了片刻,才尴尬地笑笑收了回去。 君璧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当真不是故意的,奈何身体先一步做了反应。说起来也有些奇怪,之前他从来没有在工作时间做出过这样的亲密举动。 “那个……患者今天的情况如何?”君璧随意找了个话题。 周浩夕是个体贴的人,顺着君璧给的台阶走了下来。他调出昨天录像,画面中出现的是容景珩每天刻板规矩的作息,起床、洗漱、练琴、用餐,从早到晚,与平日一般无二。 “一切正常。”周浩夕得出了结论。 君璧颔首,继续手里的工作。全神贯注投入的工作,似乎感觉时间过得格外快,转眼就到了午餐时间。 君璧抬头瞥了一眼监控画面,安雨涵正推着餐车走进病房。也许是她不太小心,餐车碰到了容景珩,被他轻轻一挡。 安雨涵与容景珩的交集让君璧皱了下眉,不过之后什么也没发生。安雨涵道歉,容景珩也并未理会。她将食物摆放好,就退出了病房。 君璧看到安雨涵神色黯然,客套的问了一句,“没事吧?” 安雨涵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又帮君璧和周浩夕各倒了一杯温水,轻声说道:“没事,我先去处理一下。” 君璧这才发现餐车上的一个水壶被打翻了,她点点头没再说其他的。 坐在一旁的周浩夕则站起身来,安抚道:“没事的,这不怪你。”安雨涵感激地点点头,推着餐车,缓缓离开。 君璧把两人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果然是有些奇怪。莫非周浩夕与安雨涵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她面色如常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君璧摇了摇头,试图让昏胀的头脑清醒些。之前她做了什么?她努力回忆着之前的行为,她喝了杯水,然后继续看资料,接着就感觉有些困倦……等等,水有问题! 君璧迷蒙的双眸终于找回了焦点,她这才发现双手被紧紧束缚在身后,已经感觉有些麻木,看来她昏迷有段时间了。 “醒了?”熟悉的男声传来,夹带着不容忽视的恶意。 冰凉的刀片划过君璧的脸颊,橡胶手套与消毒水的气味也随之传来。不用猜君璧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君璧脑海里浮现出容景珩触碰到餐车的一幕,她咬了下嘴唇,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容景珩走到君璧身前,他依旧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他们在监控室内,门密闭着,有微微的暗影打在容景珩的侧脸,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阴厉。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困得住我?”容景珩低沉的笑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君璧闭上眼眸,回想着容景珩平日中的表现。起初,她根本分不出两个人格,因为太过浑然一体,甚至会让人误认为他只是性格有些怪异。 此时在紧急情况下,君璧突然了悟。那个不爱说话的是a人格,也是初次见到他演奏钢琴时的人格。从君璧强行为他换衣服开始,他就变作了b人格。 两个人格间的转换几乎是无缝衔接,毫无破绽,除非特别了解他的人,才能从他眼神的细微差别里分辨。 a人格惜字如金并且冷漠,b人格会有言语行为上的威胁,更加阴冷暴戾。现在的容景珩无疑是b人格。换句话说,此时的他更倾向于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真是棘手! 容景珩隔着橡胶手套触触碰君璧的侧脸,稍一用力,掐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睁开了眼,“我猜你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深褐色的眼眸晦暗不明,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刃,想要切割君璧的每一寸肌肤。 “你这么做,没有好处。”君璧按捺住情绪,镇定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可是这里二十四小时有轮值人员,还有另一位医生……” 容景珩没等君璧说完,就将食指抵在了她的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想看看你那位心爱的未婚夫吗?” 容景珩悠闲地坐到了君璧对面的桌台上,长腿轻轻一勾,就将她坐的椅子滑了过去。 君璧的发丝披散在肩上,被容景珩轻轻拨到耳后,这样温柔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却让人感觉不寒而栗。“如果我心情好的话,就会告诉你哦。”他嘴角上扬露出笑意。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君璧试图挣脱束缚住双手的绳索,磨得手腕生疼,也没办法挣开。 容景珩歪了歪头,看着君璧挣扎的模样似乎很是满意。在那苍白的脸颊上,病态的诡异笑容越发灿烂。他随手在监控台上输入了一串指令,屏幕中央的画面切向了一间陌生的办公室。他悠然地说道:“你们都以为我在笼子里,其实真正在笼子里的人,是你们。” 君璧看到原本单一的画面,瞬间切换成了医院沿路各处的监控,只觉得心惊胆战。这个男人,真是不简单! 屏幕中央画面里的那间办公室,此时走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分明是周浩夕和安雨涵。 君璧没有太过震惊,毕竟她早就知道两人间的暧昧,让她诧异的是,容景珩是如何知晓并准确地利用这件事报复她的。 容景珩走向君璧,站到她身后,将她往前推了推,方便她更好地欣赏那些画面。他低头凑到君璧耳边沉声说道:“他今天早上是不是想要亲吻你?你有没有感觉到奇怪?这是前一天的录像,我想可以给你想要的答案。” 画面里他们似乎说着些什么。周浩夕摇了摇头,像在拒绝。安雨涵则上前一步,抱住了周浩夕的腰。 “多么有趣啊,那被欲望支配的脆弱人性。”容景珩苍白的容颜被灯光勾勒出阴暗的轮廓,怪异笑脸看上去越发瘆人。 第一八五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5 容景珩拉扯着君璧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监控画面。画面中的男女开始相拥,周浩夕紧紧环抱着安雨涵,那力道看上去很大,似是要将人融入骨髓。 周浩夕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君璧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如此忘情,本身应该也未见过,因为君璧已经感觉到,此时悲伤与愤怒交织的情绪濒临崩溃边缘。她的眼眶通红,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 监控画面至此戛然而止,容景珩嘴角带着浅笑,满意地欣赏着君璧哭泣的狼狈模样,“我猜他早上的行为,应该是因为出轨而心怀愧疚,试图亲近你,来消除内心的罪恶感。”他用裹着手套的指尖摩挲着君璧的脸庞,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温热的气息毫不避讳地拂过君璧的耳畔,让人感觉到的不是暧昧温存,而是不寒而栗。 容景珩忽而笑出声来,再次走向了监控台,敲出一条指令,画面一闪,还是这间办公室,只不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为今天,而且就是此刻! 不堪的画面瞬间充斥了君璧的视线,两张熟悉的面容…… “这是感觉到痛苦了吗?”容景珩沾了一滴从君璧眼角滑下的泪珠,含入口中,只觉得苦涩。 “如果你是想羞辱我,那么恭喜你,你赢了。”君璧缓缓开口,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疲惫与哀戚。 “羞辱你?不,我这是在帮你,帮你看清现实。”容景珩眯了眯双眼,用低沉的声音诱哄道:“好女孩,接下来你想如何做呢?好好想想,我会帮你达成目的。” 君璧茫然无措地睁着双眼,泪水依旧在断断续续地流淌。这大部分反应都是来自本身情绪的影响,若是全部换作君璧的自主意识,她只会给那对狗男女翻个白眼罢了。可是恰恰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满足了容景珩的偏执需求。 “这么伤心,难道……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容景低沉的声音轻飘飘传来,似乎带着无法言说的蛊惑。 君璧抬头望了容景珩一眼,长睫低垂遮掩了哭红的眼,良久,她才缓缓摇了摇头。 容景珩眉梢轻挑,眯起了双眸,“所以是不是需要我帮你找个人,既可以报复了那位出轨的未婚夫,又能安慰你受伤的心灵?” 君璧心中不禁冷笑,本身是失恋,不是失智,何况抛开本身的情绪影响,她连这点感情创伤都没有。那样的报复方式最终受伤害的人还是自己,这得多么不理智的人才会做出如此荒谬的选择。 君璧的眼白里爬满了赤色的血丝,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感的背叛,此时仿佛从最初的失控情绪中渐渐平静下来。她抬眸,再次坚定地对上容景珩的眼,没有任何躲闪,“好啊,我要你。”她用那带着嘶哑的嗓音缓缓说道:“你不是说会帮我吗?”说完,她挑衅一般扬起了嘴角。 君璧知道容景珩不会轻易放过她,那么她当然要选择自己的目标人物。两人的关系越是剪不断理还乱,就越对她有利。 容景珩满是讥讽与不屑地笑了一声,回望着君璧。她眉目间已然一派沉静,若不是那双哭红的眼,容景珩几乎要以为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容景珩的眸色变得越发幽暗,“你很聪明。”他的指尖隔着橡胶手套在君璧侧颈的动脉上徘徊,低声的呢喃却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不过可惜了,女人都太脏,我不会碰。你最好自愿选择我的建议,不然你若是被迫答应,那时候岂不是又要哭鼻子了?” 君璧胸口微微起伏,怒火直冲头顶,她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你别忘了,你tm就是女人生出来的!”说完,一口咬到了容景珩的手上,将那橡胶手套撕扯下来。不是嫌弃脏不想碰吗?偏偏就让你碰,看谁先恶心到谁! 被保护的非常好的手上肌肤细腻如同白瓷,指节纤细,骨骼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滑整齐,这是一双属于钢琴家的手。 此时这只白皙的手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暗红色牙印,容景珩没有迎来现象中的厌恶感,他有些困惑,于是也没反抗,任由君璧发泄着情绪。 容景珩对于这个刚刚还一脸平静,此刻却突然像发狂小兽般的女人,似乎又多了一丝兴趣。而且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这个女人的碰触产生往常的生理排斥,比如之前在病房她咬破了他的嘴唇,又比如现在她咬着他的手掌。 容景珩另一只手掐上了君璧的腰间,君璧吃痛低呼一声,放开了紧咬的牙齿。他思忖片刻,觉得这个玩物或许不错,于是做了决定。 “记住,这可是你自找的。”容景珩看时间差不多,凑到君璧耳边低声说道:“你再也摆脱不了了。” 君璧此时已经无法反驳,她被容景珩掩住口鼻,再次陷入了昏迷。 似乎有人在不停地推搡着她,君璧有些烦躁地想要将之拍开,不让他打搅此时的美梦。 “别在这睡了……快起来,我送你回家……”温柔的男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君璧撑开沉重的眼皮,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影。 “周浩夕?”君璧有些迟疑地问道。 周浩夕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关怀备至的温柔笑意,“是不是太累了,怎么在这睡着了?你也太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了。”他的语气带着恋人间的宠溺,轻声责备道。 君璧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但基本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周浩夕与安雨涵的画面。乍一看到本人,不仅是替本身不值,心里还升起了格外的厌恶感。她拂开了周浩夕想要搀扶的手,“我没事,还有些工作需要今天完成,你先走吧。” 周浩夕又叮嘱了几句,没有多做纠缠就离开了。 监控看上去一切如常,画面里的容景珩正在弹琴,神情如痴如醉,似乎完全沉浸在优美的乐曲中。 君璧有些懵了,仿佛之前悲伤愤怒到奔溃的情绪都发生在一场梦境里。这时她发现手腕残留的细小伤痕,猛然抬起头,正看到背对着她弹琴的容景珩微微侧过头,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第一八六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6 次日,医院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健康的麦色肌肤,身材高大健壮。让君璧格外在意的是他的五官英俊,似乎和容景珩有三分相像,不过更加粗犷些。周浩夕正在接待这个男人的来访。 “这位就是君医生吧?”男人见到君璧走来,脸上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开口问道。 周浩夕点点头,转头对君璧介绍道:“这位是容川先生,患者的堂哥。” 君璧听到容川的名字,心跳都不禁停了一拍。 容川是容氏的总经理,容景珩父母双亡后,就被容川的父亲,也就是容景珩的大伯暂时照顾。容景珩如今落到如此境地,可能与这对父子有很大关系。而且这位容家少爷花名在外,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 君璧看着面前的男人神态亲和,似乎很是平易近人,心中暗叹,身边一群衣冠禽兽,真是心累,更何况她还是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她压下负面情绪,表情无懈可击,有礼而疏离,“容先生,初次见面。”她并不想引起容川的关注。 “没想到君医生竟是个大美人,之前一直没机会遇到,真是太可惜了。”容川爽朗地笑道,执起君璧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吻,一道势在必得的流光从容川的眼眸中划过。 君璧指尖一颤,强忍下将容川甩开的冲动,快速收回了手,“容先生过奖了。”她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擦了擦。 “还是先看看患者的情况吧。”君璧拿出文件夹,取出了容景珩的资料。 容川的目光让君璧如芒在背,而一旁的周浩夕显然派不上用场,他完全被容川的气势压制了。 “说的也是。”容川赞同了君璧的提议,上前几步,竟贴上她的后背,探头去看资料上的内容。 男人危险的气息源源不断传来,让君璧呼吸稍滞,只好微微侧身,避开他亲密的举动。 此时的三人都不会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了容景珩的眼中。 “那么,景珩就拜托君医生了。”容川取出一张烫金名片,递到君璧面前,“有机会的话,我想和君医生好好认识一下。”他的笑容意味深长。 君璧不傻,容川今天明里暗里各种暗示,她看得清楚,也深感厌恶,不过脸上依旧带着客套的笑容,“这是我的工作,容先生不必客气。”她假装没有听懂容川话中的邀约。 容川挑了挑眉,眼中的兴味更浓。今天他有重要的事,不好在此耽搁,来日方长。“君医生谦虚了,那我就先告辞了。”他转头又对周浩夕道别,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都被忽视的周浩夕,面露不快,一把按上了君璧的肩膀,“以后离他远点。” 君璧瞧了瞧铁青脸色的周浩夕,心中不由冷笑。方才她被容川骚扰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出面阻止,现在人走了,他还好意思发脾气。 “你早干嘛去了?”君璧甩开容川的手,嗤笑道。 周浩夕身体一僵,说不出话来。君璧懒得理会他,转身朝监控室走去。独留在原地的周浩夕呆愣片刻,才愤然离去。 君璧一口气喝了整杯的冰水,才觉得躁郁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这种无法反抗的感觉真是让人无比憋屈。 君璧抬头将目光落在监控画面上,容景珩正握着笔在写些什么,他神情安静平和,精致俊美的侧脸勾人心魄,此时的他才像是个优雅的贵公子。 君璧看着面前的目标人物,低声呢喃:“如果是你,能帮我吗?”她轻叹一声,阖上了眼眸,这样脆弱都有些不像她了,真不知道本身的情绪对她会有多大的影响,还是她本来内心深处就不够坚强。 画面中的容景珩放下笔,若有所思。 君璧去泡了杯咖啡回来,就发现一张纸条放在了她的椅子上。她抬头望向监控画面,容景珩好似也在望着她。 下班后,君璧按照纸条上的指示来到储物柜前,找到相应编号的柜子,输入密码。柜子应声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白色礼盒。 君璧取出礼盒,拆开捆绑的丝带,发现是一瓶玫红色的液体。她嗅了嗅液体的味道,熟悉的清香飘散而来,这是……容景珩身上的味道。 乘着夜色,君璧匆匆来到了容景珩的病房。监控室中漆黑一片,门外走廊里也空无一人,整个楼层的安保人员消失无踪,甚至所有的监控都被人为的关闭。 君璧咬了咬嘴唇,验证身份后打开了门。 门内仿佛是另一片天地,明亮的室内弥漫着清浅的馨香,清悦优美的琴声悠扬回荡,如果不是容景珩身上穿着一如既往的蓝纹病号服,君璧几乎要以为这里不是病房,而是一处普通的住宅。 容景珩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灵活地舞动,令人赏心悦目。君璧望着他,安静地欣赏。 乐曲似乎即将接近尾声,音调忽而高昂,带着摧毁所有的气势与激情。容景珩微微侧过脸庞,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暗影。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缓缓收回了手。 “过来。”低沉的男声在寂静的房间格外清晰。 君璧踩着地毯乖顺地走到容景珩面前,默不作声。她如脂似玉的肌肤,温润剔透,在灯光下泛着朦胧的色泽。 容景珩的目光从君璧插着口袋的双手,一路攀爬上她如水的眼眸。君璧正在凝视着他,坦然地,直接地,毫不掩饰地望着他。 容景珩的眼中少了几分暴戾,显得漠然许多。君璧可以大概猜出此刻的他是a人格主导。 容景珩这次没有带手套,一把揽上纤细的腰肢,让君璧坐到他的腿上。他微凉的指尖抚上红润的唇,“你在害怕。” 容景珩闭着眼,轻蹭着君璧的脖颈,像个巡视领地的兽一般,直到确认那是属于他的气味,才满意地睁开了眼,“你怕容川,对不对?” “他……对我很感兴趣。”君璧攀着容景珩的肩回道。 “我知道。”容景珩凑到君璧的耳畔,缓缓地又吐出了两个字,“求我。” 容景珩了解容川的喜好和能力,像周浩夕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帮到君璧。她只能依附于自己不是吗?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给她救赎呢? 第一八七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7 容景珩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哑,“来,哄我开心,我会帮你。” 君璧捧上容景珩的脸颊,在他的脸上轻轻啄吻。男人身上萦绕着与她相同的气息,五官英俊美好。那柔软的眼睑是薄弱的地方,她吻上去时,就会换来轻轻的颤抖,睫毛掠过她的唇瓣,微痒。 君璧望进那双剔透的深褐色眼眸里,软声说道:“求你。” 容景珩嘴角微不可见的一勾,“继续。” 君璧吻上了容景珩的唇,极力讨好…… 容景珩揽着君璧的腰将她抱起,钢琴近在眼前,他眼神微眯,拉下琴盖,让她直接半坐在上面。 相比于b人格的粗暴,此时的容景珩温柔许多,不过他毕竟不是纯良之人,修长的手指抚上君璧纤细的脖颈,在她的耳旁低语,“我喜欢干净的你,若是你变脏了,我会亲手……” 容景珩的手指徐猛然收紧,让君璧感觉到刹那间的呼吸困难,“杀了你。”不过一瞬间,容景珩就放开了她,可是那窒息的感觉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 …… 一个上午,君璧都有些魂不守舍,昨晚的余韵还残存在心间,似乎只要她一闭上眼,容景珩的脸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隐忍中带着疯狂,那是种无法言说的惑人美感。似乎这种被征服的感觉,偶尔为之,也还不错。 君璧轻咬着笔,嘴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全然没有发现一旁的周浩夕投来的探究目光。 周浩夕察觉了今天的君璧有些反常,只当是受到容川的影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昨天他莫名其妙的发火,的确是他的错,只是一想到容川望向君璧的直白眼神,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像属于他的东西被觊觎了,而他无能为力。 君璧回过神,转头对上周浩夕歉疚的目光,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周浩夕扶了扶眼镜,似乎有些局促,目光一直盯着桌面,“昨天……对不起。”他眉宇之间有几分尴尬,“是我太过激动了。”说完,他才颇为不安地望向君璧。 君璧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周浩夕说的是他昨天突然发火的事。这件事君璧根本没放在心上,而昨天君璧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显然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她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没关系。” 君璧本以为周浩夕跟安雨涵好上了,会跟她来一场为了真爱与她分手的坦白,然后两人一拍两散就好。却没想到周浩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以她的未婚夫自居。 “你听我说,容川不是好人!”周浩夕看君璧不甚在意的模样,连忙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 周浩夕想告诉君璧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没有控制好力道。君璧猝不及防,被他直接拖着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了君璧右侧的脖颈上,他只觉得如同当头一击,整个人顿时僵住。 雪白的肌肤上,一点红色的吻痕,格外刺目。周浩夕不是毛头小子,自然知道那痕迹代表什么,“是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阴厉,捏着君璧手腕的力度也越发得大。 “放手。”君璧吃痛,想要挣脱周浩夕的钳制。 周浩夕不肯放开,藏在眼睛后的双眸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就像一头冲破牢笼的野兽,正在对君璧露出锋利的獠牙。 “我问你那个野男人是谁?!”周浩夕怒吼道。他一把将君璧推到了地上,用力扯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装啊!平时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没想到这么不知廉耻……”他眼眸赤红,口不择言地咆哮着。 事发突然,君璧本来今天就精神不济,反应也有些迟钝,还没来得及多做挣扎,就已经跌倒,接着又被失控的周浩夕直接按着头撞向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她只觉得额角一阵剧痛,眼前天旋地转,让她缓缓闭上了眼。 君璧暗骂一声,这个世界的人精神是不是都不正常?她强迫自己冷静,她被周浩夕平日的温和蒙蔽了双眼,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周浩夕怒气不减,举起手想要再给君璧一个耳光。貌似陷入昏迷的君璧暗中蓄力,准备在他接近之时,给他一击,可是周浩夕这一下却迟迟没有落下。 君璧似是悠悠转醒般睁开了眼,看到容景珩正拿着布帕,死死堵住了周浩夕的嘴。 容景珩眼神如同三九寒冰,没有一丝一毫波动,这样的他,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似乎下一秒,他就会轻描淡写地拧断周浩夕的脖子。 周浩夕稍稍挣扎两下,就动弹不得,瘫软滑落到了地面上。 容景珩一如往常,穿着病号服,戴着手套,脸上厌恶的神色算不上美观,却带给君璧足够的安全感。 君璧现在的模样狼狈不堪,本来娇嫩白皙的手腕青青紫紫,凌乱的长发披散着,额角渗出的血迹粘住了发丝。 容景珩蹲下,轻柔地拨开她额前的发丝,露出已经凝结着血痕的伤口。 君璧心中涌起莫名的委屈,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容景珩留下的吻痕,却感觉面前的人最值得依靠。她扑进了容景珩的怀里,轻声啜泣。 容景珩显然没想到君璧会是这般反应,一时间只能僵在原地。看着她纤弱又在微微颤抖的脊背,感受到肩畔湿热的温度,容景珩眉头蹙起,有些生涩地将手放到了她的背上。 明明君璧浑身上下满是脏污,容景珩却无法生出嫌恶的感觉,不过此时的他全然未曾在意。 “都怪你!”君璧边哽咽着边小声抱怨。 容景珩似是有些不悦,然后神色变了变,还是忍住了。算了,看她这可怜的模样,还是以后再跟她算账。 君璧哭累了,蜷缩在容景珩的怀里睡着了。她昨晚就没怎么休息,今天又这么折腾了一番,精力消耗殆尽,在她认为安全的环境下,自然放松了心神,呼吸渐渐沉稳。 容景珩将君璧横抱起来,走出监控室,回到了病房,将她放到了自己的床上,那些伤痕看上去越发清晰碍眼。他取出医药箱,简单帮君璧处理了一下。 容景珩眼中神色阴暗狠戾,转头望向监控室。他的东西,只有他能碰。 第一八八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8 周浩夕醒来之时,感觉到整个人都疲软无力,身为医生,他知道这是麻醉后的正常反应。他依稀记得自己正在惩罚君璧,身后却突然有人偷袭,然后他就陷入了昏迷状态。可是,那时候监控室分明只有他和君璧两个人。 “醒了?”清冷的男声传来,周浩夕甩了甩头,迷迷糊糊地向前望去。 容景珩悠闲地靠在皮质转椅上,一身英伦格纹西装,衬衣的扣子严谨地扣好最后一颗,领带系得整齐漂亮。他全身打扮的精致,甚至没有多余的褶皱。 周浩夕终于清醒过来,他挣了挣,发现自己竟被捆绑在椅子上,绳索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也让他动弹不得。 不得不说,容景珩换了一身衣服后,少了孱弱感,比起身穿病号服时强势了许多,颀长的身材被修身的西装勾勒得淋漓尽致。 容景珩站起身来,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术刀,缓缓朝周浩夕走近。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阵阵声响,缓慢却更加磨人。 “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周浩夕试图与容景珩斡旋,毕竟他无法预知一个精神病患者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往常容景珩都是被关在病房里,安全的隔离,此时此刻,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周浩夕感觉不寒而栗。 “那什么叫傻事呢?”容景珩嘴角一勾,“你猜猜,我是怎么出来的?” 容景珩就这样站在周浩夕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个微不足道的人。深褐色的眼眸如同沉寂的寒冰,瞧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周浩夕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然后突然不敢相信地望向容景珩,“是你把我弄晕的?” 容景珩之前被控制在重重把守的病房里,他是怎么出来的?他又是如何弄到药物的? 容景珩的指尖轻轻划过刀刃,冰冷的锋芒映照在他的脸颊上。“说实话,实在太没有挑战性了。”他瞥向周浩夕的目光,就像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俘虏,“你太弱了。”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男人,居然还妄想染指他的东西? 周浩夕哑然,虽然容景珩的蔑视让他心中愤怒,但是当下的形势却令他不得不暂时低头。容景珩现在就算是想要杀了他,也是轻而易举。容家势力一手遮天,加上容景珩确诊患有精神疾病,即使他死了,容景珩也不可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想要做什么?”周浩夕忐忑地问道。 容景珩绕过椅子,来到周浩夕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害怕,我不会杀了你的。” 容景珩的语气格外亲昵温和,好像周浩夕是他的兄弟一般。“如果你乖乖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你可以四肢健全的回去,继续做你的医生,继续跟你的小护士卿卿我我。”他低声笑道。 周浩夕悚然一惊,“你!”他和安雨涵的关系,只是两人间心照不宣,容景珩是如何知道的? 周浩夕侧过头,对上了容景珩带笑的眼眸,其中潜藏的深意,令他不禁冷汗涔涔。单单是安雨涵之事还好,可这是否在暗示,他的其他私密事,也都已经被容景珩全部掌握在了手里? “我觉得这个条件并不过分。”容景珩眉梢微微一挑。 周浩夕的心跳越发紊乱,他紧张得口干舌燥,“什么条件?” 容景珩微微俯身,按着周浩夕的肩膀,“不要碰你不该碰的东西,回去以后,你就是你,和她再无任何瓜葛。你的岗位会被调动,不会再有和她见面的机会。” 她?周浩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渐渐想明白,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中成型,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阿璧?!”所以他才会莫名其妙地被容景珩攻击,所以容景珩才可以随意进出病房,再回想到君璧脖颈上的暧昧吻痕,莫非也是…… 容景珩的脸色渐渐阴沉,他按在周浩夕肩上的手,用力压下,“从今以后,我希望你能称呼她为君医生。” 隐含着威胁的动作与话语,让周浩夕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望着容景珩白皙的侧脸,他心头的怒火冲天。“你们这对狗男女!”他突然开始暴躁地挣扎起来,作为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他愤怒下的力道颇为可观。 容景珩手里的刀被周浩夕碰到地上,还在他的指尖划破一道小小的伤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指尖含入口中。“你知道吗?我喜欢听话的动物。”他优雅地俯身拾起刀,背对着周浩夕走回桌前,“可是你让我失望了。” 容景珩没有回头,只是侧身挥了挥手。 一群壮汉出现在周浩夕的面前,这些人他都很熟悉,他们都是容景珩病房外的安保人员。可是此刻,他们似乎都听从着容景珩的差遣。 周浩夕终于明白,容景珩下了多大一盘棋。那些禁锢他的人,沾沾自喜,以为他成了笼中鸟,任人鱼肉。可是他却一直坐在笼外,静静看着那些人如同跳梁小丑般自得。 安保人员轻易地将周浩夕制服,他只能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向容景珩。他狼狈的如同疯子,容景珩却优雅闲适得连发丝都没有丝毫凌乱。 “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觉得不够过瘾。”容景珩十足交叉而握,微微一笑。 温热的水流浸入了周浩夕的鼻腔,他被呛得咳嗽出声,还没有好好呼吸,就又被人按到了水中,窒息的感觉再次铺天盖地而来。 容景珩端着杯咖啡,坐在一旁,静静观赏。 周浩夕被绑缚着,身旁是一个盛满水的大浴缸,他张张口想要求饶,却只是呛出一口水来。 有个女人手中带着急救箱,站在周浩夕的身边,似乎在等待容景珩的下一步指示。 容景珩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拭了拭手,拿过手套戴好,那把手术刀灵活地在他的手中转动。他俯身将周浩夕的右手抬起,轻声说道:“我记得,她这里好像有伤痕。”君璧受制于周浩夕时,受了不少的伤,白皙手腕上的青紫很是醒目。 周浩夕感觉自己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想要挣扎却没有力气。容景珩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只是用了点麻药而已,你不会感觉到痛的。” 第一九零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10 君璧有些懵住,等她快要喘不上气来,容景珩才结束了这个激烈的吻,却依旧不肯放过她,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缓慢地在唇间厮磨,似乎十分依恋她的味道。 “怎么……唔……了?”君璧疑惑地询问。 容景珩凝视着君璧,目光久久不曾移开。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吃了你。” 吃?真的吃?她是食物?君璧大脑一片混沌,神色间满是错愕。 容景珩看着君璧呆愣的模样,嘴角上扬,仿佛发现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b人格经常笑,但是笑容总是带着诡异,可是他此刻的笑却是愉悦的。仿佛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舒朗起来。深褐色的瞳仁熠熠生辉,泛起柔和的光晕,让人不禁沉溺其中。只不过一瞬间后,又隐没不见了。 “记得要养肥点啊。”容景珩凑到君璧耳畔悠悠说道。君璧望向他,想确认这是否只是个玩笑,一时间却看不明白。 几天之后,梁教授结束调研工作回到医院。周浩夕被调离到分院再也没出现过,安雨涵还兢兢业业地做着她护士的工作。 君璧与容景珩一如往常的相处,也逐渐亲密了许多。容景珩a人格越来越温柔,b人格似乎变化并不大,这样看来两个人格的区别也越发明显。 一日,又到了容川例行探病的时间。自从上次与君璧见面之后,他就开始隔三差五的发信息打电话,或是约她吃饭。不过都被君璧找各种理由回绝了,时间一久,容川自然不耐烦,并且隐隐有威胁之意。 君璧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求助于容景珩。容景珩解决得很轻松,容川迅速迷上了新的目标,所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君璧了。 君璧总觉得与容川见面会横生枝节,于是把资料转交给了新医生,又跟梁教授请假说身体不适,想要稍作休息。梁教授没有怀疑,嘱咐她注意身体。 君璧去了休息室,拉上布帘,躺在最里面的位置。这处休息室是旧址,大部分人都会去新楼的休息室,因此这里显得很是清静。 君璧本来只是在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困意缓缓袭来。突然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传来,打扰了君璧即将开始的美梦。 “小宝贝,好久不见了。”男人似乎亲吻了上去。 女人微喘着撒娇,“是不是早把我忘了?” “工作太忙没时间,再说这般美人我怎么会忘了呢!”男人说着花言巧语,逗得女人花枝乱颤。 君璧屏息凝神,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忽而话锋一转,“你们那个君医生,有时间约出来吃个饭吧。” “可是……我和君医生不熟。”女人有些迟疑。 “小宝贝,你只要把她约出来就好,其他的事情不用管。”男人循循善诱,“事成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放心,别人都是玩玩儿,我只爱你一个人。” 这么明显的谎言,没想到那女人竟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亲吻了很久,门开了又合上,男人皮鞋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可能是怕同时出入被发现,女人依旧停留在休息室。 君璧眯着双眼,看了看周围,拿起一条毛巾揣进口袋,伸手拉开了布帘,高跟鞋的声音毫不遮掩,向那女人走去。 “谁?”女人如同惊弓之鸟叫出声来。 这家医院里,姓君的医生只有她一个,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刚刚提到的人就是君璧。对于隐患,君璧不打算轻易放过。 君璧在女人惊恐的眼神中走了出来,眉眼沉静,神色坦然。 “君,君医生。”女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君璧微微一笑,竟是格外温柔,“郑护士。” 这女人正是君璧开始任务时最先见到的小护士郑沁,之后两人只是偶尔在走廊遇上,点头之交,没有太多交集。 郑沁是典型的小家碧玉,颇有几分姿色,没想到与容川勾搭上了。没错,君璧确定刚刚的那个男人就是容川。 “君医生怎么在这?”郑沁不知道君璧究竟听到了多少,可是她看到君璧出现莫名有些胆战心惊。按理说,两个人都是女人,势均力敌,她不应该太害怕。可她毕竟做了亏心事,在高挑的君璧面前,气势上也明显弱了一大截。 君璧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女人,在这个世界她或许拼不过体力上悬殊的男人,对付郑沁这样的纤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 “我过来休息。”君璧走向休息室的门口,顺手反锁上了。 郑沁显然注意到了君璧的举动,慌乱间向门口跑去,“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君医生你继续休……” 君璧怎么会允许她离开,一把扯住了郑沁的头发,稍一用力就将人放倒了。君璧如今力道不足,但技巧还在。 郑沁突然遭受袭击,还来不及反应,就陷入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境地。头皮被拉扯得生疼,接着又被摔到粗糙的地面上,更令她恐惧的是,君璧俯视着她冷漠的眼神。 “怎么,你是觉得我脑子不太好吗?”君璧冷笑着。 “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医院!”郑沁强自镇定,安慰自己君璧或许不敢在医院做出太出格的事。只要她大声尖叫,应该可以让周围的人听到。 君璧蹲下,仿佛看笑话一般,“怎么,你能在医院里商量不堪的勾当,我就不能好好教训一下你?”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刚刚郑沁与容川的谈话清晰地播放出来。 “好一个郎情妾意。”君璧凝视着郑沁,眼中的算计一闪而过。 郑沁被君璧抓到了确实的把柄,难免会狗急跳墙。她心想着两人力气相差不大,若她拼尽全力抢夺,说不定也有几分胜算。录音绝不能被公开,她不想放弃好不容易钓上的容川。 一个人的态度有所转变,蛛丝马迹中就能看出来,君璧略通此道,郑沁表面装着在害怕,也无法掩盖她另有图谋。 “你想要如何?”郑沁说着话想要转移君璧的注意力。 君璧站起身,双手插入口袋,慢悠悠走到郑沁背后,沉声说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录音删了。” 郑沁悄悄握上了随身的圆珠笔,“什么条件?”她转头朝君璧望去,却没看到人影。她悚然一惊,立刻攥紧了圆珠笔,此时一只纤细的手直接钳住了她的手腕。 第一九一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11 君璧在郑沁的脉门毫不留情的一掐,尖锐的指甲虽不至于划破她的皮肤,却能让她疼得一哆嗦,圆珠笔再也握不住,坠落在地上。 郑沁的双手被反剪着缚在她身后,整个人绑到了床栏上,嘴巴也被毛巾堵住,断绝了她呼救的可能。 君璧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切,微微一笑,说道:“你输了。” 郑沁扭动挣扎着,口中发出闷声低呼。 看着郑沁睚眦欲裂又没办法反抗的模样,君璧扬了扬嘴角。她俯身捡起圆珠笔,按下,在郑沁脖颈的动脉上划了一笔,“你说我要是刺下去,你会如何?” 郑沁立刻吓得瑟瑟发抖,君璧笑出声来,将圆珠笔收进了口袋,然后转身拉上布帘,走出了休息室,顺便把门也锁上了。 对于想要害自己的人,君璧不会手下留情,势必要给她个教训,只是不知道郑沁有没有好运可以被人早早发现了。 另一边的容川本来以为这次来访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君璧,他征战花丛,却始终难忘那惊鸿一瞥。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冷艳的美人,可是君璧容颜清冷,眼波生媚,偏偏又带着一丝难以驯服的野性,这不禁勾起他想要征服的渴望。 可是容川兴致勃勃地前来,却只见到梁教授带着几个医生,其中并没有君璧的身影,他不由有些烦躁。 “容先生来了。”梁教授走上前客套寒暄。 容川一边应付着谈话,一边四处环顾寻找君璧。监控室的屏幕上,容景珩背对着他们,侧躺在床上。他只瞥了一眼,就不想再看。如果不是这个精神病还有些利用价值,他才不会管容景珩是死是活。 画面上的容景珩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睡,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去,他却是睁着眼,在进行着安静的思考。 此时安雨涵推着治疗车路过。上一次来访容川被君璧攫住了全部心神,自然没有注意到安雨涵,这回她窈窕的身姿轻易走进了容川的视线。 也许是察觉到了容川的注视,安雨涵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恬静美好的侧脸,娇怯羞赧的神情,还有那双盈盈的眼眸欲拒还迎,让他瞬间沉溺其中。她身上有种脆弱的纯净美好,对容川这个老手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安雨涵被容川直白的目光看得低下了头,脸颊上染上红霞,更显娇美。 容川抿了抿唇,望着安雨涵渐渐走远的背影,兴致浓厚。 容川众星拱月般被簇拥着,他们任何要打量监控的意思。安雨涵望了望外面正沉浸在社交的人们,轻呼一口气,将病房的门合拢。 外面再暗流涌动,病房中依然一片静谧安宁。 安雨涵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和容景珩相见了,却她第一回认认真真观察他的容颜。 安雨涵很早前就看过容景珩钢琴演奏会的视频,那时的容景珩,高贵优雅令人甘于伏在他的脚下,奉他为信仰。 往常安雨涵都会尽职尽责地等待着容景珩吃完药,然后静静离开,可是今天,她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她缓缓靠近容景珩的身边,看向他的目光仰慕而缠绵,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望着自己最心爱的男子。 “景珩,我按照你说的做好了。”安雨涵的眼眸里荡漾着欣喜的光芒,嘴角扬起,掩饰不住心中的雀跃。 容景珩端起水杯的手微微一顿,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谁允许你叫我的名字的。”他的语调平静,却暗含着深沉的寒意,“你还没有那个资格。”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安雨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哑然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容景珩将水杯放回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安雨涵着迷地望着容景珩,他拥有如同艺术品般精雕细琢的十指,跃动在黑白琴键之间行云流水。他似乎是她无法企及的存在,她本来以为,只要远远望着就好,那样她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人总是贪心的。 安雨涵曾经无数次循环观看容景珩的演奏。那时的他蓬松柔顺的发丝垂在眼前,深褐色的眼眸中闪现着后来的他从未有过的极致温柔。曾经的他衣着考究,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雅,可是现在的他,穿着病号服,仿佛距离她这么近,为什么他依旧不肯多看她一样呢? 安雨涵心中酸涩,她这么乖,这么听话,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飞蛾扑火,不过如是,却换不来他一个温柔的眼神。 “没有下一次。”容景珩瞥了安雨涵一眼,收回了目光,“你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现在,出去。” 安雨涵的身体微微一颤,勉强按捺住情绪,哆嗦着将药物和水杯收拾好,“如果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凑了过去,做着最后的努力。 容景珩厌恶地避开,毫不留情地说道:“滚。” 安雨涵全身僵硬,稍稍后退了一步,心口的痛几乎要从眼眶里满溢出来。她低下了头,拭了拭微红的眼角,怯怯地望向容景珩,却发现他连一丝目光都没有留给她。她咬着泛白的唇,推着治疗车走了出去。 安雨涵想起了半月前,就在这间病房里,容景珩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周浩夕,你知道吧?”暗影中的男人低声一笑,有种别样的性感。 安雨涵迎上容景珩的眼眸,却被那侵略性的目光看得双颊滚烫,“知道。”她羞赧地点点头。 容景珩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想办法让他喜欢上你。”他的嗓音低沉,音量刻意放轻,听上去多了几分柔情。 容景珩从钢琴前站起身,缓缓向安雨涵走去,“这笔交易,你可以拿到丰厚的报酬。”他深褐色的眼眸锐利如同丛林间等候猎物的豹。 安雨涵呼吸一滞,“可是他是君医生的未婚夫……”想起那个冷艳的美人,她心里不由有些发怵。 “这只是一个任务,至于接受或是放弃,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容景珩的指间捏着一张金卡,显得手掌愈发白皙,“接受,还是拒绝?” 安雨涵心乱如麻,良久,她才定下心神,做出来决定,“我知道了。”她从容景珩手中拿过了金卡。 容景珩轻笑着,似乎很满意安雨涵的决定,“明智的选择。” 第一九二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12 容景珩与安雨涵的对话足够隐晦低调,外头的人们都忙着与容川熟络寒暄,都没有在意。 安雨涵推着治疗车出来时,容川的目光又紧紧落到了她的身上。 容川眼眸微亮,笑着推诿了周围一圈医生想要邀约他参观科室的提议,悄悄走向了安雨涵离开的方向。安雨涵怀着心事,自然没有发现有人跟随。 容川刚离开不久,君璧就回来了。 梁教授等人被容川不冷不热地甩了脸,心中有气也不好明说。这家医院背后有着容家的支持,他们只是普通的医生,没有实权。容川虽然在女色上荒唐,但谈起生意,却足够出色的,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从他父亲手里接管了偌大的容家产业。 梁教授看到君璧走过来,没了再继续待下去的意思。他和蔼地对君璧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容景珩的病情永远是不好不坏,如今也不过是以疾病为借口,将他禁锢在这牢笼里。 君璧接过梁教授递过来的文件夹,微微一笑回道:“我明白,教授。” 梁教授满意地颔首,带着一群人离开了。今日的齐聚不过是走个形式,金主都走了,他们也没必要逗留,都去各忙各的了。 君璧目送梁教授离开,轻叹了口气,将文件随手丢在监控室的桌上,把门关好后,转而走向了病房。 容景珩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抚摸着钢琴的琴盖。窗帘没有像往常一般遮蔽得严严实实,而是大开着,日光斜照进来,轻柔地落在他的发丝和睫毛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容景珩听到声响,手指微微一滞,转过头,向后望去。 君璧将颊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静谧地伫立着,容颜安宁而美好。她专注地凝望着容景珩,远远地看不清明眸中的情绪,只是隐约可见那细细碎碎的光屑铺陈在她的瞳眸里,粼粼好似珠玉的光泽。 容景珩眨了眨眼,朝君璧招招手。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寻找乐趣,他在医院的生活太过乏味,君璧的出现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起初,容景珩是想要看着君璧一步步走向堕落的。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君璧比他想象中的听话得多,坚强得多……也美味得多。她的言行,情绪,特别的感觉,迫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心中的规矩。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改变,反而乐在其中。 君璧这样类似宠物般的存在,让容景珩单调的生活多了些趣味,他很满意,但是玩着玩着,他似乎就有了些莫名的感情,好像渐渐割舍不下了…… 君璧走到容景珩的身边,望着眼前的钢琴说道:“你……能不能为我弹一曲?”她抿了抿唇,神情小心翼翼。 容景珩将君璧的忐忑尽收眼底,沉默了片刻,掀起琴盖,开始演奏。轻盈的乐曲在他灵活的指尖流动,这一刻如此美好。 君璧缓缓坐到了容景珩的身边,视线从他的手指向上攀爬,直到看向他的侧脸。他双目微阖,似是沉醉在音乐之中。 水边的阿狄丽娜,这首曲子里的人物是位痴心的国王,似乎和他的身份设定完全不一样啊。 君璧笑了笑,纤细的手臂环抱在容景珩的腰间。她将头靠在容景珩的肩膀上,发丝间萦绕着与他相同的香气。 容景珩神情一变,并没有阻止君璧的动作。 一曲结束,君璧满意地喟叹道:“如果这里不是病房,倒真是个美好的午后。”她好像在自言自语,说完就放开了容景珩。 那柔软的依偎忽而离开,让容景珩感觉周身空落落的。他蹙了蹙眉,压下心头涌起的陌生感觉。 “你刚刚去哪了?”容景珩合上琴盖,眼眸低垂,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君璧头一沉,毫不客气地枕到了容景珩的腿上。正上方是他微微惊讶的脸庞,即使从这个奇怪的角度看去,依然是完美无缺的轮廓。 君璧最近的烦心事有点多,刚刚还解决了不怀好意的郑沁,着实想要一个可以放松的港湾。这个世界,她虽有亲人,却远在不同的城市。本身性格不善交际,基本整天沉浸在工作中,身边连个说得上话的闺蜜也没有。 想来想去,君璧最亲密的人就只有容景珩了。虽然这个男人算不上正常人,但好歹一张美人脸足够治愈。 “遇到些小麻烦。”君璧轻描淡写地说道。 本来容景珩想要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随便调下监控或者寻个人问问就会知道,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为何钻了牛角尖,就想让君璧亲口告诉他。 “什么麻烦?”容景珩不急不缓地追问道。 君璧愣了一下,抬眸看向那弧度优美的下颌。怎么感觉今天的容景珩有些奇怪?应该是a人格没错啊,但是这刨根问底的程度却与b人格有一拼。 “你很想知道?”君璧眉梢轻挑,眼眸染上笑意。 容景珩看到君璧眼角流露出的调侃意味,胸口不禁一堵。他迅速将双腿一撤,突兀地站起身来。“随你。” 君璧的头失去了支撑,直接撞到了凳子的软垫上。她揉了揉脑后,也站了起来。真是一言不合就生气……唉! 容景珩走到窗边,抿着唇,视线透过铁栏,凝望着外面已经有些荒凉的风景。 君璧略作踌躇,磨磨蹭蹭靠了过去,“容……先生……”她组织着合适的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又激怒了容景珩,“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君璧大概知道了容景珩在医院的布置,凭借他的能力,离开这里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那他又为何甘愿被囚禁在这里,一举一动都被人严密监控呢? 容景珩眼睫轻颤,良久,忽而说道:“景珩。” 君璧一头雾水,立刻问道:“什么?” 容景珩回过头,直视着君璧的双眼,“唤我景珩。”他想要听一听,有什么差别。 虽然容景珩突然间的要求令人费解,不过君璧还是相当配合的满足了他的要求,“景珩。”她歪了歪头,嘴边带着笑意,轻声吐出了对她来说异常熟识的两个字。 容景珩细细品味着其中的不同,一瞬间都不曾移开凝视着君璧的目光。不一样,很不一样。他深刻地体会到了天壤之别的感觉。 第一九四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14 君璧一如往常继续着每天的工作,这段时间,安雨涵请了病假,一个新来的护士暂时接替了她的工作。对于她莫名其妙的消失,君璧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从君璧那日看到敞开的监控室大门后,开始萌生。不过好在监控视频里她与容景珩相处的画面,已经从历史存档中消除了,毫无疑问,这是容景珩所为。 君璧从监控室走出来,去茶水间泡杯咖啡。 “请问……”一道突兀的男声忽然在君璧的背后响起,她转头看去,一张清秀明朗的面容映入视线。男人身穿风衣,看上去身材偏瘦。 “我好像走错地方了,能问下路吗?”男人唇红齿白,带着歉意的笑容,很容易获得好感。 迷路吗?君璧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里可是特殊病房,根本不是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这人说谎也不知道好好编个像样的,是不是智商不太高? 君璧慢悠悠端起咖啡饮了一口,嘴边挂着似笑非笑的揶揄之意,“走错地方竟然直接走到了需要身份验证的特殊病房,这位先生,你难道是开启了任意门吗?”她故意升高了语调,对于男人的嘲笑毫不遮掩。 君璧知道来者不善,这个世界的人脑回路构造都很奇怪,黑暗又阴郁。她起码给容景珩留下些线索,全当自救了。 男人无奈地抚了下额头,并没有因此恼怒,“果然,我的理由找得太蹩脚了。”他叹息一声,嘴边挂着清浅的笑意,“抱歉,我没有一开始就和你说实话。不过我确实是受人所托,来找你的。” 男人的语气温和,显而易见,他是个颇有修养的人。衣着考究,姿态有礼,不过君璧总觉得他身上有些令人不适的气质,比如他现在分明在笑,可是脸的肌肉却僵硬,有些不自然。 “为何来找我?”君璧秀美蹙起,“我能问下你是受谁所托吗?” 君璧回想与她有过节的人只有周浩夕,不过依照容景珩的处理手段,周浩夕应该不可能再度出现了。剩下的怀疑对象寥寥无几,容川或是安雨涵? 男人颔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白色丝巾,“熟悉吗?” 丝巾是普通到随处可见的款式,绣花也不算精致,不过丝巾的一角绣着浅浅的字,“璧”。这让君璧不禁心头一震。 这不是本身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吗?君璧当下可以确定,这个男人是在要挟她,“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她很好地掩饰了情绪,在男人灼灼目光下,面色如常,“只是拿出一条丝巾让我辨认吗?”说完,她似是毫无兴趣般转身离开。 君璧如果是本身,肯定会焦急不已,跟随男人离开。但此时的她冷静地知道这是个陷阱,她需要尽快与容景珩碰面。 男人没有料到君璧会如此冷漠,可他反应极快,上前一步直接扯住了君璧的手腕。君璧虽有防备,却受制于男人的绝对力量,一时间没办法挣脱。 男人显然有备而来,诱导无用,直接准备采取暴力手段。电光火石之间,君璧被布帕捂住了嘴,她根本来不及呼救,也没时间与男人斡旋,就感觉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朝她袭来。 君璧不禁抱怨,迷晕在这个世界难道是常规操作? 此时的容景珩刚回到病房,负责安保的队长焦急地迎了上去,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却顾不上擦拭。他艰涩地开口说道:“少爷,君医生出事了。”他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竟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把君璧给劫走了。 语落,安保队长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容景珩眉间轻轻蹙起,视线轻飘飘落在安保队长的身上,“出事了。”他重复着,语气平常,没有丝毫波澜。 可是安保队长分明听出了其中的怒意,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容景珩一眼,“看样子似乎是那边的人干的,计划很缜密。” “什么时间?”容景珩平静地问道,不过他心里可没有表面这般云淡风轻。 安保队长答道:“下午三点左右,劫人的是个生面孔。” 君璧从昏昏沉沉中渐渐醒过来,这感觉与穿越空间的眩晕比严重许多。她不仅感觉天旋地转,还全身疲软无力。她被安顿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也就脑袋可以勉强动一动。 房间里安静无声,静到君璧似乎可以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屏住呼吸,急忙闭上了双眼。 门被人推开,有人朝床边走来。君璧尽量放缓呼吸,似乎真的陷入了沉睡中。 “君医生,没必要再装了,房间里有摄像头。”熟悉的男声说道。 君璧闻言,只好睁开双眸,对上男人带笑的目光,“既然我已经落在你的手上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了吧?” 男人伸出手,想要替君璧拢起鬓边凌乱的碎发。君璧侧开头,避开了他的动作,厌恶之意颇为明显,“别碰我。” 男人的手停滞在半空,尴尬地僵了片刻。他没有在意,自顾自的收了回去,“君医生很勇敢。” 一句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讥讽的话语,让君璧不禁抿紧了唇。 “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之前就说了,我只是受人所托。”他脸上的笑意不减,“很快就会有人把你接走了。” 君璧冷笑一声,“冯浚,你真是卑鄙。” 冯浚没想到竟被识破了身份,脸色微变,“没想到君医生这么聪明。”他冷哼一声,不再勉强维持平和,“不过还是栽到了我手里,不是吗?” 君璧差点就遗忘了冯浚这号人物,一个对安雨涵深深痴迷的男人。君璧与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之所以会实施绑架,若不是安雨涵指示,那也是为了安雨涵做的。 君璧没有再多费唇舌,保持着沉默。 冯浚在房间等候了不久,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门外才接通,还蓄意放低了声音。 君璧凝神仔细地听,只听到冯浚在断断续续地应着,却听不清晰,不过她基本可以猜到,接走她的人可能要来了。 果不其然,冯浚接完电话,直接拿出布帕,面无表情地再一次捂住了君璧的口鼻,她迫不得已又晕了过去。 第一九五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15 车载着君璧渐渐走远,冯浚长舒了口气,头一次做这样的事,他其实有些慌乱无措,但是一想到这些都是为了小涵,那些紧张惶恐也就烟消云散了。 冯浚回到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下,擦了擦手,准备拿好东西离开。 “下午好。”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从客厅里响起,冯浚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走过去查看。一个男人身穿白色衬衣、黑色长裤,倚靠在沙发上,正带着笑意望向他。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冯浚眯起双眼,将之前用来迷晕君璧的布帕背在了身后。这处是他的私人住宅,并且闲置有一段时间了,很少人知道地址,甚至连安雨涵都没有来过,这个男人不请自来太过诡异。 来人正是容景珩,他缓缓站起身来,冯浚这才注意到他身材十分高挑。他双手带着黑色的手套,嘴角笑意清浅,眼底望进去却是一片冷漠。“冯浚先生,你最好先把手上的布帕乖乖放下,你知道,有些东西是不长眼的。”他说完,微一侧头。 冯浚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腰侧微微刺痛。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滑破外套和里衣,紧紧贴上了他的皮肤。他的身后是一个精瘦的男人,他的生死似乎就掌控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适时的妥协显然是聪明人的选择,冯浚识相地扔掉了布帕,双手高高举起作投降状,“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不必动刀吧。”他勉强保持着镇定,尽量忽视匕首带来的寒意,直视着面前的容景珩。 容景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套,对于冯浚的妥协回以讥讽的嗤笑,“你真是个痴情又愚蠢的男人。怎么?那个浪荡的女人稍微给你点好颜色,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舔她的脚趾了吗?”他边说边接过了身旁人递过来的牛皮纸袋。 冯浚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家里多了好几张陌生的面孔,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 “你什么意思?”冯浚敏感地察觉到了容景珩话中的深意。他爱着安雨涵,他不允许容景珩对他心爱之人有任何亵渎。“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与她无关!”直到这一刻,他还觉得自己是为爱付出的英雄。 容景珩没有直接反驳,而是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了一叠照片,“我想,眼见为实。”说完,他直接将照片扔到了冯浚的面前。 照片数量很多,在冯浚的周围四散开来。他眼睁睁地看着照片上不堪的画面,赤红的血丝渐渐染上了他的双眸。其中有安雨涵和周浩夕的,也有安雨涵和容川的,花样百出。 “是不是很精彩?”容景珩笑出声来,他又拍了拍手,示意将他准备好的大礼带上来。 不过片刻,一个双手反捆在身后,堵着嘴的女人被带了过来,正是泪流满面的安雨涵。 “一个找死的愚蠢女人,跟你倒是还挺般配。”容景珩随手将安雨涵推到了冯浚的怀里。 冯浚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安雨涵,可是当他再次对上那双曾经令他无比动心的美丽眼眸时,却有种仿佛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感。 “先带下去。”容景珩淡淡地吩咐道。 冯浚没有回应安雨涵悲戚的眼神,他抬眸望向容景珩,低声说道:“她被你堂哥的人带走了,你不去救她吗?”那个她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容景珩勾了勾唇,缓缓回道:“她不会有事,因为她是我的女人。”所以,他不会让她被外人伤害,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君璧悠悠转醒,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药效稍褪了些,虽然还是没有力气,但总算恢复了些知觉。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摄像头,看富丽堂皇的布置,这里显然是一间颇为豪华的套房。 君璧按揉着四肢,想要尽快恢复行动的能力,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外面的房门被打开,君璧默默将自己掩进被单里,眉目沉静地望着前方。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卧房的门外,淡淡的古龙水味道飘来,“君医生,好久不见。”容川手里拿着一瓶红酒走了进来,他没有系领带,衬衣的上面两颗扣子没扣,随意敞开着。 君璧没有作声,容川也不在意。他将红酒放到了床边的矮柜上,然后坐到了床上,“怎么样,要来一杯吗?”他的笑容有些轻浮,却也带着无可否认的魅力。 君璧承认容川确实有一副好皮相,可是她早已看透了那颗腐朽糜烂的心,这让她对于面前的男人,无论如何也喜欢欣赏不起来。 “我不喝陌生人的酒。”君璧淡然回道,掩藏在被子的麻痹胳膊,已经可以轻轻抬起。 容川耸了耸肩,脸上的神情很是惋惜,“我本以为我们至少算得上是朋友。”他拿起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容川轻抿了一口酒,对着君璧赞叹道:“你真是令人心动。” 君璧冷笑一声,这样的神情似乎也很适合她,略扬的眉眼让她更多几分冷艳。“你的女人?倒不如说,是你的女人之一吧?”她毫不掩饰对容川的厌恶。君璧知道与容川交流并不适合虚与委蛇,他很聪明,也够狠心。 容川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嘴角带着浅笑,“不必说得这么难听,男女之间各取所需,你也可以当作是一场交易,这样不好吗?” 容川的眼眸深邃,里面充满了直白的欲求。“我可以给你很多,金钱、权利,或者感情。”他边说边伸手抚上了君璧的发丝。 君璧直接拂开容川的手,“我不缺钱,或许比不上容家,但我可以过得不错。我也不需要权利,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至于感情?你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凭什么有脸敢随意做出承诺?”她语气极近嘲讽地反驳道:“容先生,你可能用这些肤浅的条件得到过一些女人,但注定也会失去另一些。很抱歉,我对你的条件没兴趣。” 饶是容川再有耐心,也被君璧锋利的言辞刺中了要害,他神情瞬间变得有些阴沉,“你现在说得这么豁达潇洒,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得到了我那位亲爱的堂弟吗?” 第一九六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16 君璧面对的情况很是棘手,容川的情绪显然已经上来了,可君璧仍不愿有丝毫的讨好妥协,“就算没有他,我的选择也不会变。” 君璧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但她相信若是容景珩想要救她,他一定可以做到。如果他选择视而不见,那也是她信错了人,她敢拿自己的任务做赌注。 容川捏着酒杯的手指因为攥得太紧而指节泛白,他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随手把空杯掷到了墙面上,摔得粉碎。 “君医生,我希望你接下来,还能这么镇定。”容川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原本我还打算,如果你能乖乖听话,或许在解决了我的堂弟之后,可以给你一个留在我身边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你真是不识好歹。”他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 君璧下意识地望向门口,容景珩的身影却迟迟不曾出现。 容川猛然扑上来,似乎想要撕扯君璧的衣服。君璧等待着他靠近,手刀袭上他脆弱的颈部,但是现在的她无论是力度还是敏捷度都不够。 容川只是感觉到微微疼痛,就一把握住了君璧的手腕,然后直接将她按到床上,一个耳光狠狠扇到了她的脸上。 君璧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耳侧嗡的一声,好像瞬间失聪一般,本来就有些昏沉的脑袋变得更加混沌。她好像一个破布娃娃,在这样的粗暴对待下不堪一击。 容川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君璧,发丝凌乱、侧脸红肿,心头涌现一阵快感,这样的场景,真应该让容景来亲自欣赏,好好看看他的女人如何渐渐瓦解那可笑的倔强,如何臣服在他的脚下。 乍然而来一声枪响,打破了容川美好的幻想,也打断了他即将实施的暴行。他闷哼着捂住了鲜血染红的胳膊,激烈的疼痛让他跌到了君璧身侧。 周围瞬间陷入寂静,然后外面忽地响起一连串枪声,不过很快就全部平息了下来。 容景珩疾步上前,取过毛毯把君璧整个人严实地裹住,极为珍视地将她搂在怀里。 君璧显然还沉浸在刚刚无力反抗的情绪里,她娇嫩白皙的脸庞上,红色的掌印格外清晰,一双眼眸空洞无神地望着虚空处,这副表情比痛哭的模样更让人担心。 容景珩眉间紧紧蹙起,该死,是他太过自负,竟错走一步,他显然低估了容川的狡猾。在得知君璧出事之后,他本来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时间也足够充裕。没想到容川狡兔三窟,还藏了一手,让他扑空了地点,即使他很快做出正确的判断,拼命往这里赶,还是稍晚了些,让君璧承受了本不该发生的伤害。 容景珩一直认为他自己运筹帷幄,不疾不徐地掌握着一切。可是当他看到君璧脸上的伤痕和可怜的模样,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种莫名的情绪究竟是什么,聪慧如他,一时间竟分辨不明白。只是心中如同燃起熊熊烈火,翻涌的强烈情绪,似乎想要将所有人都碎尸万段。 可是当容景珩望向君璧,胸口又只余苦涩,这感觉似乎……是愧疚,是后悔,是对自己的责怪,深深的,长久的。 容川显然没有想到,那个他们以为被囚禁在医院的精神病人,已经成长到了他们无法匹敌抗衡的程度。容景珩已经疯狂到如此地步,竟然敢直接在他的地界大开杀戒。也许附近还有他可以用的人,他抱着伤臂缓缓靠近紧急按钮的位置…… 砰地一声枪响,容川的手掌被击穿,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堂哥,我们还有很多账没有算清,何必着急离开呢?”容景珩轻声一笑,望向容川的眼神满是不屑,仿佛他已经是将死之人。 容川的心剧烈地跳动着,额角渗出涔涔冷汗,汗珠沿着脸颊滑下,一直蜿蜒到脖颈。 容川知道慌张于事无补,他也想镇定,但他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不仅因为枪伤的疼痛,还因为他知晓如今无论他再做什么,容景珩都不会放过他。或者他应该干脆破罐破摔,对容景珩嘶吼谩骂,也好过此时的懦弱。可是当他对上容景珩的眼眸,就觉得喉中干涩难言,什么话也说不出。 “带走。”容景珩不屑地轻瞥一眼,就再也没有看向那已经面如死灰的容川。 君璧被容景珩安置在了容家大宅里,那些侵占者留下的痕迹,已经被尽数清理。 容景珩的大伯,那个谋算了一切的男人,如今已经被送入了监狱。偌大的容家,怎么会没有地下的黑色收入,可是容景珩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既然曾经的容家已经败落,不如就趁此机会好好整顿,不破不立,容家会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君璧已经收拾干净,脸颊只是有些微肿,并无大碍。墨黑柔软的发丝铺散在枕头上,更显得她洁白如玉的容颜小巧精致。她就这样望着头顶的帐幔与若隐若现的水晶吊灯,一动不动。 容景珩抚上君璧的脸颊,觉得她的肌肤微凉,眼中不似以往般充满神采,“不必担心,你现在很安全,我会保护好你的。”他的手指滑过君璧的发丝,低声呢喃道。 君璧点了点头,却没有回望容景珩,“你先去忙你的吧。”她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容景珩摸不透君璧的想法,因为此时的她似乎没有人任何特别的情绪波动,她太过平静如同一潭死水。他只能猜想君璧也许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而惊魂未定,于是耐着性子安抚。毕竟是自己的东西,他不希望她总是这样面无表情。 “好的。”容景珩慢慢起身,想着先让君璧独自平静,等他处理完那些麻烦事,她也许就会变回之前那个漂亮乖顺的……宠物了。 容景珩勾了勾嘴角,深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他想起来不久前看到的物品,也许可以送给她当作礼物? 容景珩伸手招来不远处的长得精瘦的男人,在他耳边轻言了几句。男人惊讶的神情刹那间掠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模样。他恭敬地垂头应下,退了出去。 容景珩静默地伫立了片刻,略作思索,继而俯身在君璧的唇角落下一吻,“我很快回来。”等他收拾完那些渣滓,再回来好好陪她。 君璧的指尖动了动,慢慢阖上了双眸,掩盖了眼底极为复杂的情绪。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第一九七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17 容景珩再一次来到了当初幽禁周浩夕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这里根本不像囚禁之所,反而布置得很温馨,前提是忽略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刑具。 容景珩优雅的坐下,戴上了手套,一双修长的腿交叠,显得自在悠闲。 “我不喜欢听到那些不够悦耳的声音,比如咆哮、吼叫,还有哀求。”容景珩声音低沉,对面前的三个人悠悠说道:“所以,你们还是乖乖保持沉默比较好。” 这三个人分别是容川、安雨涵,还有冯浚。相比于另外两个人不甘心的反抗,冯浚显得平静许多。也许是哀莫大于心死,他甚至不愿意再把视线落在安雨涵身上一秒。 “先从你开始吧,我的堂兄。”容景珩的眼中浮现出几分兴致。 容川立刻挣扎起来,他的枪伤已经被包扎过,可是被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按上,随即就让他体会到了钻心剜骨的疼痛。他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却依旧没办法反抗。 “动手吧。”容景珩朗眉微扬。 一旁的医生得到指示,取出注射器,将透明的液体缓缓推进了容川的血管。 “这东西很难找的。”容景珩看着容川脸上渐渐露出愉悦癫狂的神情,不禁回想起当初被强制注射的自己,“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它的升级版。” 此时的容川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进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在他眼中的世界,或许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容景珩嘴角勾了勾,转而望向安雨涵。 安雨涵现在很害怕,也很绝望。当她被抓起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计划败露了。她心里不是没有隐隐期待着,希望容景珩可以看到她这颗卑微痴恋的心,而对她手下留情。所以此时她睁大了那双水润朦胧的眼眸,乞求地望着容景珩。 容景珩轻轻叩了下椅子的把手,似乎在思考处理安雨涵的方式,“我原本很看好你。”他沉吟片刻,徐徐开口,“若是你足够听话,或许你现在可以过得很好。” 可惜,安雨涵的野心太大了。容景珩如何看不出她真正想要什么?可是身心都如此肮脏女人,他又怎么会放在身边碍眼呢? 安雨涵看到容景珩突然变得狠戾的眼神,惊恐地向后退去,却撞到了身后的压制着她的男人。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以后好好照顾我的堂哥,我保证你下辈子可以衣食无忧。”容景珩朝医生微一颔首,医生随即给安雨涵注射了药物。 容景珩说到做到,他不会杀他们。他已经为两个人准备好了去处,一家远离城市、环境优美的精神病院。 饶是安雨涵声泪俱下,低吼哀求,都无法阻止医生将药物注射到她的身体内。冯浚就这么在旁边静静看着,一言未发。 容景珩瞥了一眼精神状态渐渐失控的安雨涵,转而望向冯浚,“至于你,你应该庆幸自己并没有做出后悔莫及的事。你只要看完这两个疯子的精彩表演,就可以走了。”只不过,冯浚现在还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失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冯浚不眠不休被迫看了整整三天,才结束了这场残酷的惩罚。 容景珩回到容家大宅,先去洗了个澡,他总觉得身上沾染了那几个人的气息。 等容景珩头发微湿走出来,发现君璧已经起来了。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头发扎起马尾,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怎么起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容景珩眉头皱起,大步走了过去。 没等容景珩近身,君璧就开口说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她素面朝天,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不曾完全褪去的病容。 容景珩心口一震,“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道别?” 君璧抬眸望向容景珩,墨色的瞳仁里一片静谧,仿佛没有星星的夜空。“我该走了。“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 容景珩的呼吸有些紊乱,君璧从来都是很听话的,除了最初那一次。可是她现在的决定,却坚定到根本不给他质疑的余地。 容景珩眯起双眸,一把掐住了君璧的脖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违抗他?!她是属于他的东西,现在是,以后也是,直至死亡! 君璧不躲不避,也没有反抗,任由容景珩钳制着她,“我是人。”她静静地凝视着容景珩,“如果在你的心里,我只是一件物品的话,你总是可以找到更好的替代品的。” 君璧抚上容景珩的手,那只手并没有往常般有力,它甚至带着主人都不曾察觉的轻微颤抖。 君璧知道,容景珩已经心软了,他只是一时间还不愿承认罢了。她就这样握着容景珩的手,轻柔却坚决地将其放下,“对不起,我不愿意留在你的身边。”她低垂着眼眸,站起身与容景珩擦肩而过。 “你以为你可以离开?”容景珩没有回头,只是在君璧快要走出门时,突然扬声说道。在君璧无法看到的地方,他紧紧攥起了双手。 君璧的脚步微微一顿,许久,才长叹一声,“你留不住我,你知道的。”她转头深深望了容景珩一眼,“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也知道,你只是喜欢自欺欺人而已。”说完,她走出了门。 今天日光正好,君璧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觉得神清气爽。 君璧本身是个工作狂,又没有其他特别的爱好,所以她手上有一笔数目可观的存款,足够保证她的日常花销。她接连经历着不同的世界,却有段时间没有一个人旅行,好好放松一下了,趁此机会,她正好可以在这个世界四处走走。 于是君璧果断辞去了工作,重新换了电话号码,买好机票,带着一个旅行箱,就踏上了旅途。 “少爷,已经查到君小姐的行踪了。”禀报情况的男人有些尴尬,其实这位君小姐也没有任何躲避隐藏的意思,每天过得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容景珩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她去哪里了?”他没有抬头,继续在纸上勾画着。 “e国。”男人回道。 容景珩闻言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继续跟着她。” 男人恭敬称是,随即又试探地询问:“少爷,那赵小姐和吴小姐怎么安排?” 自从容景珩坐上这个位置,想要联姻的络绎不绝。虽然他曾有精神病史,但在绝对的商业利益下,谁又会在意呢?这两个家族说不上特别出色,于是另辟蹊径,想要从女色方面入手,讨些好感。 “扔出去,以后再有同样情况,一样处理。”容景珩冷冷说道。 男人在容景珩冷厉的目光下微微一颤,立刻退了出去。 第一九八章 一体两面皆腹黑18 容景珩烦躁地将桌上的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到墙上。他哪里做错了?他只是希望君璧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因为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君璧对他是特殊的。可是他不曾想到,这一切会被另一个人自己毁了。 容景珩站起身,走到窗前向下望去。那两家的小姐已经被几个安保人员拉出去,直接丢到了门外。 “啧。”容景珩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对自己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下我?”一声叹息飘散在空中,心口似乎有微微的躁动,但很快又平息下来。他倚靠在窗边,轻轻阖上了双眸。 此时的君璧正被一个短发的俏丽女孩拉着,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妍妍,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你整天就知道待在房间里,今天晚上的星空这么漂亮,错过多可惜啊。”女孩兴奋地讲着,拉着君璧的手不肯放开。 这个女孩是君璧在旅行途中遇到的,名叫沈妍,她比君璧小几岁,是个活泼可爱、充满朝气的姑娘。她们聊得来,两个人又都没有具体的目的地,于是就一起来到了这座海岛上。 走在沙滩上,沈妍就像个快乐的精灵,迎着风跑起来,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跃动,蜜色的肌肤在月光下笼上一层朦胧光晕。 夜晚的海风吹拂在身上,带着湿意的清凉。君璧和沈妍走在海边,海水冲刷着她们的脚踝,又慢慢褪去。 “君姐姐,你已经结婚了吗?”沈妍看到君璧又拒绝了一个试图搭讪的健壮男人,不由好奇地询问。 君璧是个高挑精致的美人,即使在国外,也颇受欢迎。可是自从沈妍认识君璧开始,就没见过她跟哪个男人特别亲密过。 君璧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她今天穿了一条宝蓝色长裙,莹白如雪的脖颈上戴着条项链,吊坠垂在锁骨附近。沈妍凑过去看了看,发现那是个小小的钢琴挂饰,黑白皆是细钻镶嵌,非常漂亮。 “没有啊。”君璧轻轻一笑,双眸被笑容柔化,越发清澈空灵。 “那你肯定有男朋友了?”沈妍继续追问。 君璧摇摇头。她摸了摸脖颈上的吊坠,这是容景珩送给她的。她在外旅行的这一年时间里,容景珩会经常给她送各种东西,有时候是衣服配饰,有时候是珠宝首饰。除了这件她一眼就看上的吊坠,其他都尽数退了回去。 “那你为什么……”沈妍不解地猜测着,“难道,君姐姐喜欢女生?”她眨了眨眼,双手捧着两颊,欣喜地说道:“那正好,我也喜欢君姐姐。” 君璧轻轻敲了下沈妍的额头,“让你失望了,并不是。” 沈妍吐了吐舌头,朝君璧扮了个鬼脸。 君璧伸手揉了揉沈妍柔软的发丝,“我在等一个人。” 容景珩站在镜前,伸手擦去镜面上的雾气。镜中的男人有一张深刻而俊雅的面容,好像宫殿里的孤寂王者。事实也的确如此,偌大的容家,只剩下他和一些佣人了。 “一年了。”容景珩叹息一声,他好像疯魔般地自言自语,“我想她都快想疯了。”他苦笑着,一手按到的镜子上,“你也很想她,是不是?” 深褐色的眼眸里清晰倒映着容景珩自己的身影,还有他脸上复杂的表情。起初的不甘,到之后的释怀,仿佛走马灯一样变幻着。容景珩就这么沉默着,望向镜中的自己。 对于b人格来说,他对君璧的情感更像是一种占有欲,由占有衍生出的感情,蒙蔽了他真实的内心。他认为君璧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想要绝对掌控她的人生,让她只留在他的身边。 而他真实的感情应该是更加深刻的,那不是绝对单纯的控制欲,否则他也不会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既然我们本就是一体,那为什么不能更完美一些呢?”容景珩轻声说道:“……只以容景珩这一个人的身份。”他沉默了良久,忽而勾起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沈妍笑嘻嘻地打趣着君璧,“等着谁呢?居然有人能让君姐姐神魂颠倒?” 君璧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拍了拍沈妍的头顶,“一物降一物,懂不懂?” 君璧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身后,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有些喧闹的海边忽而安静下来,继而一阵柔缓的音乐响起,钢琴的轻灵,很是契合这片幽暗的海洋。 “好像有人在演奏。”沈妍回头看了看,人群包围了离她们不远的地方,那里隐隐约约透出光亮,“君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君璧看着好奇宝宝沈妍笑了笑,一手在跟着琴声打着节拍,“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这琴声让君璧不禁想起了容景珩,想起那天下午的片刻温情。 沈妍欢喜地应了声,从沙滩上一跃而起,兴冲冲地朝着那边跑去。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掌声,君璧没有在意,只是宁静地望着天际,欣赏着流畅的旋律。一曲月光结束,演奏者暂时停了下来。 这时沈妍跑了回来,小脸通红,双眼带着兴奋的光芒,“好帅啊!君姐姐,你见过透明的钢琴吗?简直就像水晶一样!还有弹琴的帅哥,就是我梦中的王子!” 沈妍家境富裕,又喜欢出外旅行,见多识广,眼界自然也高,能让她如此激动,想必那位演奏者的气质会相当出众。 “不过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沈妍挠了挠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君璧笑着调侃道:“是在梦里吧?” 沈妍直接挽上君璧的胳膊撒娇,“君姐姐,你取笑我,我……” 人群渐渐散开,君璧和沈妍同时抬眸望去,只见那月光下如琉璃般剔透的钢琴,和那个缓缓走来的修长身影。 “他他他,是在往我们这里走吗?”沈妍激动地有些结巴。 男人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简单却依旧优雅而出众。 “如果你现在已经不再生气的话,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吗?”容景珩的眼眸好像美丽的星辰,脸上带着浅浅的温柔笑意,这样的神情和以前的他不太一样。 君璧被容景珩拉着站起身,他却单膝跪下,“对不起。”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曾经的所作所为,我不后悔做过事,可我后悔没有在最后留下你。” “你不是物品,而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如果你愿意,我希望可以用余生所有的爱弥补。” “你愿意嫁给我吗?”容景珩举着一枚戒指,郑重说道。 君璧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即使看到戒指,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长久的寂静让容景珩开始忐忑不安,也让围观的人们心急。 直到容景珩忍不住准备开口时,君璧才说道:“嫁给哪个你?” 乍一听,这话匪夷所思,容景珩却瞬间听懂,他暗暗舒了口气,“只是我而已。”完完全全的他。 君璧终于笑了,笑容如冬雪初融,“好。”话音刚落,就被容景珩深深拥入了怀中。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白光,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十三传送开始。” 第一九九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阴暗逼仄的房间,斑驳的墙间缝隙里透过些微的光亮。周围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息,地面上胡乱地扑住些干枯的稻草,触在皮肤上微微刺痛。她艰难地动了动手脚,有些疲软无力,但好在没有失去知觉。 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显然不只有君璧一个人,在视线无法达到的暗处,断断续续传来低微的啜泣声,和紊乱重叠的呼吸声。 君璧隐约可以看到自己那双脏污的小手,想来她脸上也应该干净不到哪去。她年纪应该不大,又瘦又小,但肌肤触摸起来还算光滑细腻,如今条件有限,看来暂时没办法查看到本身的容貌了。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如常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的真心。”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被人口贩子拐卖了?”君璧坐在房间的一角,蜷缩着身体,开始与系统交谈。 “差不多,注意安全。”系统冷冷回道。 “谢谢……”君璧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暖意,系统难得关心她的生死。 君璧在上个人心黑暗的世界刚刚虐完心,这个世界就又来虐身了,看看如今这卑微的境地,她心中空余一声叹息。君璧靠在墙上,闭着眼,快速地浏览起资料。 君璧本身是因为战乱移民的z国女孩,在异国却依旧没有躲开炮火的侵袭。她的父母惨死于交战的乱枪之下,她则即将作为奴隶被人贩卖到隐秘的囚室里,那是一个专供普通军人消遣的地方。 这次的目标人物是一位高级军官,上尉晏景珩。为人严于律己,洁身自好,从来不曾出现在君璧要去的地方。 资料很简单,人物关系也不复杂,可是这天壤之别的身份,让君璧单单是见到这位目标人物,都异常困难。君璧默默盘算着,现在的首要任务看来是自保,是活下来,是如何逃出这个魔窟。 在房间中等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君璧蜷缩在墙角,屏住呼吸,极力降低着她的存在感,等待着那道木门被人打开。 身边的女孩们都瑟缩着轻声抽泣着,君璧低垂下头,也假装悲伤哭泣,她胡乱地拨了拨油腻的头发,遮掩住自己的脸颊。 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伴随着女孩们的尖叫声,几个彪形大汉将她们轻松地提了起来。 君璧装作十分害怕的模样,实则借机查看着身边的情况。连同她算在内,一共是七个女孩,年龄相差不大,看上去都有着些稚气。她们都穿着单薄的衣衫,满面脏污。 大汉们一个个凶相毕露,轮廓粗犷,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些伤疤,浑浊的眼眸里充满了血腥戾气,一看就是亡命之徒。 女孩们被带到了不远处的楼房内,那里等待着一个消瘦阴郁的中年男人,他梳着油腻的背头,皮肤略显苍白,有种几近青色的僵硬感。他颧骨很高,脸颊凹陷,在暗处投下阴影。 男人的视线掠过女孩们,在每个人身上都停顿了几秒,那目光宛如蛇信舔舐而过,冰冷滑腻,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全部?”男人开口问道,他声音有些尖锐,带着古怪的腔调。 大汉里的一位推了下他身前颤抖的女孩,那力道几乎让她跌倒在地。“就只有这些,费恩。”他脸上挂着不耐烦,显然对于男人的磨叽有些不满。 费恩上前一步,微微俯身,钳制住一个女孩的下巴。可怜的女孩吓得浑身发抖,交错斑驳的泪痕冲刷出白皙的肌肤。“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她是个年轻的姑娘,有着一头宛如被阳光亲吻过的金发。 虽然君璧只是简单地略了一眼这群女孩,但她可以确定这位金发姑娘是她们中最漂亮的。即使现在年纪还不大,亦可以看出日后定会出落得更加漂亮。 费恩显然也发现了金发姑娘的美丽,虽然对人数有些不满,不过其中有这样的上等货色,他也就没再多言。 费恩转而抓起下一个女孩的头发,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轮到君璧时,他不由地停顿住,“瞧我发现了什么?”他用力一拉手中的黑发,头皮仿佛被撕扯开的疼痛让君璧不得不仰起头,“这里竟然还有一只脏兮兮的老鼠。” 费恩显然看出了君璧的不同血统,对她这副肮脏消瘦的模样,实在提不起兴趣。 大汉也嫌弃地瞥了君璧一眼,转而对费恩说道:“总比没有要好,我可以只收你一半的钱。” 费恩阴冷的目光在君璧脸上打转,就像一把锋利的小刀,恨不得剜下块肉来,“三分之一,她只值这个价。” 君璧内心吐槽着两个人当着她的面讨价还价,可是她表现出来的则是惊恐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女孩。 大汉有些不情愿,不过最后还是勉强和费恩达成了共识,收过钱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女孩们一个个害怕地缩成一团,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你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房间。”费恩命令手下压着女孩们,往上面的楼层走,“你们要做的,就是乖乖躺到那张床上。” 狭长的走廊,分隔出的密集的小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发霉气息,还有种说不清的腥味。 君璧走在最后,隐约可以听到门内传来女孩的哀嚎声,显然这里还有关着许多跟她们一样的人。 君璧握紧了双手,深深呼了口气,她需要尽快想办法摆脱困境。 几乎快要行至走廊的尽头,女孩们被分别推入了各自的房间,然后房门被牢牢锁上。 君璧和那个漂亮的金发姑娘正准备走进两侧的空房,突然身后小房间的门被猛地打开,一个赤着上身、高大壮硕的男人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 君璧回头朝那个小房间望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中央摆着一张窄小的单人床牙。地面潮湿,被子有些泛黄,如今更是沾染了猩红的血迹,一个女孩躺在其中,伤痕累累的肌肤上皮开肉绽。 君璧很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低垂着头,对她来说,这场面虽然令她感觉到不适,但是还不至于影响到她。 一旁的金发姑娘可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她几乎只是瞧了一眼,就开始捂着嘴干呕。费恩不耐烦地将她直接推进了空着的小房间里。 第二零零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2 费恩吩咐两个手下将惨死的女孩拖走,他显然不会亲自打扫房间的脏污,看了看留在原地的君璧,直接将水桶和抹布扔给了她,“处理干净。”丢下这句话,他就走进了金发姑娘的房间。 君璧知道这或许是个转机,她大概太过其貌不扬,并不会让人有特殊的兴趣。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她拿起水桶和抹布,走进来鲜血四溅的房间,蹲在地上,用力地擦拭着渐渐凝固的血迹。 君璧猜得没错,费恩确实需要一个人替他整理房间,准备饭菜。她现在脏兮兮的模样和过于消瘦的身材,丝毫没有属于女性的魅力。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背地里叫她地沟里的老鼠,可她根本不会在乎,她反而乐于得到这样的评价。 君璧每天的工作就是为“客人们”准备饭菜,为楼上的女孩们送去食物,打扫房间。女孩们所谓的食物就只有面包和清水,只是用来果腹而已。 君璧的美食技能这时候派上了用场,看似一般的食材,总能在她的手里变成难得的美味。在这一点上,费恩和“客人们”都很满意,她也因此得到了些优待,至少不用接客,虽然她那没有几两肉的身材也确实没有资本。 君璧也在刻意地维持着饥饿,她不能让自己变得丰润,她最好一直保持瘦骨嶙峋的状态,直到她可以逃出这个囚笼。 水很珍贵,女孩们可以每天在君璧的帮助下擦身,但要洗澡几乎不可能。君璧身上的污垢想必已经能搓出泥丸了,好在现在天气凉爽,只要不发臭,脏点她还可以忍受。 楼上的姑娘们在这样的蹂躏下,日渐憔悴,就像本应盛放的花朵在慢慢凋零。有些实在忍不下来的女孩会对君璧求救,她却没有给过回应,她能做的只是记住她们的名字和相貌。她把自己当作聋哑人,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君璧想要帮助她们,但她自己也在生死之间挣扎。能够活下来,才有资格说以后,现在她没办法给任何人承诺。 那个金发女孩,君璧印象尤为深刻。曾经精致秀丽的脸庞,如今蒙上了一层病态的苍白。她的脸上身上,有着无数斑驳的伤痕,旧伤未愈就会又添新伤。 这里的姑娘们都是如此,君璧每天帮她们擦拭着血迹,看着那如死灰般绝望的神情出现在年轻稚嫩的脸上,无奈又无力。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君璧需要为自己坚定目标,做好心理建设,才能继续迎接明天的太阳,才能不至于被这里的压抑折磨到疯狂。她太需要一个转机,用来摆脱如今的生活。 这天,君璧一如往常收拾“客人”留下的残局,她度过了一个月这样的生活,已经完全熟悉这个密闭的、散发着腐朽与罪恶气息的小小空间。 这一个月间,经常会有女孩死去被拖走,然后就会有新人加入,如此循环。 那个金发姑娘刚刚被医生诊断出了骨盆骨折,医生却欺骗她只是轻微的撕裂,让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所有人都以为君璧是个聋哑人,听不见也说不出,所以谈话并没有避开她,事实上,她听得一清二楚。 君璧来到金发姑娘的房间,在床头放下干面包和清水。姑娘的金发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再也不像初见时那般顺滑。她带着伤痕的脸庞早已没有了光彩,那双曾经如同宝石般的碧绿色瞳眸,暗淡无神。 君璧心有不忍,用湿毛巾温柔地帮她擦拭着面颊。 姑娘愣愣地凝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喃喃自语,“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像看到了妈妈,她在等我。我是不是快要解脱了?” 君璧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握着她的手,将清水递到她的唇边。 姑娘艰难地吞咽下水,良久,才稍侧过头,望着君璧说道:“或许你听不到,可我还是要谢谢你。”她的声音微弱,带着沙哑和颤抖。 君璧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在告诉她,自己是可以听到的。 “虽然你不会说话,可你能陪在我身边,我就感觉不那么孤单了。”姑娘扯了扯嘴角,却牵动了脸上的伤痕,只露出一个苦笑。她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如果有一天你能够出去,带它走好吗?” 那根项链只是用绳子简单地编织而成,旧旧的有些发灰,中间悬吊着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银饰。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它才没有被人抢走。 君璧觉得鼻尖酸涩,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妈妈说,它可以带走灵魂……”姑娘又摸了摸项链,将它放到了君璧的手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刹那间闪现出奇异的光彩,就像瞬间绽放的烟花,惊鸿一现,终成绝响。 下一刻,这短暂的时光就被打破了。房门被推开,费恩带着一个光头男人走了进来,在君璧看来,他们就像是宣判死亡的恶魔。 费恩对于君璧留在这里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上前一步,一把扯过君璧的胳膊,捂住她的嘴,不容她反抗地将她拖了出去。 君璧拼命挣扎,可她瘦弱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撼动费恩分毫。她眼睁睁看着金发姑娘将被榨取最后的价值,看着惨剧在她面前发生,她没有任何办法,那种无力感就像是重锤在碾压着她的心。 君璧被费恩拖出去后,直接把她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这里是她第一次见到费恩的房间。费恩推了她一把,她就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 这里不只君璧一个人,还有两个昨天刚被买来的女孩,皆是战战兢兢地蜷缩着身子。 君璧微微抬头,透过蓬乱的头发向高高上坐的人看去。平心而论,这个男人比起那些狰狞魁梧的“客人们”,算得上养眼许多。高鼻深目,一头褐色短发,精致地梳在脑后。 此时那个男人,也正在打量着君璧,“就是她?”他的眼神有些难以形容,掺杂了难以置信和些许的失望,“这可真是……” 男人话虽然没有说完,君璧却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她默默地低着头,暗中思量着他的目的。 费恩上前一步,用力地扯着君璧的头发,迫使她露出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您知道的,她还是有些用处的。” 君璧一时间有些猜不透男人的想法,看男人对着她颇为嫌弃的神情,想必与“客人们”来此的目的不同,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男人勉为其难应下,命人将君璧她们三人拉扯起来,推搡着往外走。 第二零一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3 君璧跌跌撞撞地跟在两个女孩的身后,脑海里还在想着那个金发姑娘。她手里紧捏着项链,坚硬的质感,刺得她手心生疼。 她们三个人被塞进了一辆军用车里,两个漂亮的女孩坐到了前面,君璧只能蹲在后头。一路上,寒风刺骨侵袭着她的肌肤,她的双手冻得青紫而僵硬。 君璧只能紧紧环抱着身子,缩在小小的角落,从自己身上获取一点暖意。 这条路,通向的是未知。 车颠簸行驶了很久,直到君璧感觉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那飞快的速度才慢慢降下来。 君璧有些恍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大汉直接拎了下来,然后重重地丢到了地上。 粗砺的地面瞬间磨破了君璧的膝盖,带着火辣辣的刺痛感。她立刻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大汉拿脚踢了踢君璧的胳膊,不耐烦地斥责道:“快起来,你这肮脏的东西。” 伏在地上的君璧,没有在意大汉的辱骂,支撑着身体缓缓爬了起来。她知道现在自己无力反抗,只能忍受。 大汉将她们带到了一处房子里,这里比起费恩的地盘,看上去好太多。灯光明亮温暖,装饰充满了古典风格,君璧甚至可以闻到精心烹调的食物香气。 走到门口,两个女孩被带进了房间,君璧则被推搡着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已经有几个人正在干活,君璧被嫌弃她走得太慢的大汉推了一把,正好撞到了一位身材微胖的妇人。好在那妇人并未嫌弃她,反而好心地伸手将她接住,然后用责备的目光望向了大汉,“对姑娘可要绅士些。” 大汉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布丽塔夫人,她是你的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布丽塔夫人皱了皱眉头,对着大汉的背影啐了一口,“真是个不懂礼貌的。” 布丽塔夫人转过身面对君璧时,已经收起来愤懑的表情,脸庞上带着柔和的慈爱。她摸了下君璧的脸庞,温声说道:“没事儿吧,好孩子。” 布丽塔夫人神情真挚,对于一直处在人间炼狱般恶劣环境下的君璧来说,就像是神的救赎。然而她并没因此就放下戒心,她只是红着眼眶,沉默着点了点头。 “真是太可怜了。” “天啊,她看起来是在太瘦了。” 当厨房里只剩下女人的时候,气氛也随之热络起来。君璧这副模样很容易让有怜悯之心的人同情,尤其是战争年代,女人们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可怜孩子,你饿了吗?”一个高瘦的妇人握住了君璧的手。 “都别围着她了,让她先去洗洗吧。”布丽塔夫人推了推身边的妇人们,扬声说道:“雷娜,去把你的裙子拿过来一条吧。” 妇人们在此准备食物,需要过夜,因此带着备用衣服。雷娜的身材比较娇小,算是这里最适合君璧尺寸的了。 君璧洗干净了手和脸,比刚来时整洁了许多,她心中也有了些许熨贴。看来这个世界不只有残酷,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片刻的温情,还有善良的人们在维持着她们的底线,这样复杂的经历注定让她不虚此行。 君璧这时才明白了自己的用处,不由松了口气。她的厨艺很好,费恩想要讨好那些军官,所以不仅送上了漂亮的姑娘,还有她这个手艺不错的厨娘。 外面的宴会快要开始了,君璧被分配完成几道相对简单的菜品。也许是妇人们在照顾她,也许是不相信一个小姑娘的手艺,但无论如何,都是在替她考虑,她没理由拒绝这份美好的心意。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端了出去。厨房就设立在宴会场地的旁边,君璧可以清楚地听到喧哗声。 放肆大笑的声音,伴随着推杯换盏的碰撞声,间或夹杂着女子的哀泣。妇人们听到后,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愤然。 宴会还在继续,喧闹声越来越大,直到有些话语说得太过直白和过火时,突然大家就像被同时掐住了喉咙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 “安静。”男人的声音沉稳内敛,性感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君璧被荼毒的耳朵,终于得到了拯救。她借着身处在厨房门口边的地理优势,向外望去,恰好可以看到一道笔直挺拔的身影。 他身穿制服,肩背宽阔,双腿修长。黑发服帖地梳在脑后,露出流畅的脖颈。只瞧这个背影,也能看出他在人群里脱颖而出的气质。不过可惜的是,他再往前走的时候,君璧就看不到了。 君璧感慨着收回目光,继续专心忙着手上的工作,顺便思索着应该如何留下来。 由于军官的到来,宴会变得安静下来,真正成为了一场名副其实的晚餐。原本陪着的姑娘,也被带了下去。 布丽塔夫人长舒了口气,安心地说道:“上帝保佑,总算有人可以治治他们了。”另外几个妇人也连声应是。 晚餐按照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用完餐后,君璧和妇人们的工作就是收拾打扫,等一切结束,她们就该离开了。 可是君璧不想走,她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开那黑暗的地方,曙光就在眼前,她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她磨磨蹭蹭地刷着碗碟,头脑里不断盘算着躲避离开的方法。 布丽塔夫人注意到了君璧越来越缓慢的动作,却没有急着催促。 等到妇人们完成工作,一个接一个向外走的时候,布丽塔夫人忽然拉住了君璧的手,“孩子,厨房的边角有个橱柜,今天晚餐几乎把里面盛放的食材都用光了,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了。” 布丽塔夫人边说边斜了一眼门口不耐烦的大汉,用自己微胖的身形挡住了君璧,“上尉大人是个正经人,他不会留下你,但你求求他,他或许会放了你,明白吗?” 君璧完全没有想到布丽塔夫人会如此帮她,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 布丽塔夫人暗暗推了君璧一把,扬起的下巴指示着橱柜的方向,然后径直吵嚷着走了出去。路过门口的大汉时,她故意摔了一跤,成功吸引了大汉的注意,“天啊,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太累了。” 君璧趁此机会,迅速地钻进了小巧的橱柜里,屏住了呼吸。 第二零二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4 后来接人的大汉与之前带君璧她们来的并不是一个人,再加上布丽塔夫人的有意遮掩,他也没注意到人群里有个瘦弱的小姑娘。 等到车辆驶去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君璧才如劫后重生般缓过神来,她知道自己真的是躲过一劫。她捂住了嘴,压抑着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声。滚烫的泪水悄然滑落,滴在受伤的膝盖上,带来阵阵刺痛。她不禁忆起了那个金发姑娘的碧绿色眼眸,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君璧好不容易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听了听外面没有任何声响,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橱柜查看四周的情况。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对军靴,君璧心头一惊,抬头望去,却不期然撞进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眸里。那眼眸漂亮得令人心动,就像是深邃的夜空里洒满揉碎的星辰,瞳孔边缘镶嵌一圈细细的精致纹路,让这双眼睛更加流光溢彩。 眼眸主人的容貌更是不遑多让,眉目俊朗,眉宇间有些不悦地微蹙。鼻梁高挺笔直,唇色浅粉看似薄凉,又似多情。眼廓凹陷带着异域风情,可是偏偏他的神情却正经严肃,丝毫没有旖旎之色。 君璧仰望着他修长的颈项,清楚的看到那流畅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 “你是谁?”一如之前君璧听到的声音,低沉而极富质感。 打理得整齐干净的发型,一丝不苟扣好最上面一颗纽扣的领口,笔直端正的身姿……他越是正经,越充满性感的魅力。 君璧原本的计划是先逃跑,准备完全后再找机会接近目标人物,至少让自己摆脱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后再相见。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既然已经遇上了,那么自然要想方设法留下来! 君璧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她尝试发出声音时,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于是她暂且换上一副惊惶恐惧的表情,就那么可怜又无助地望向面前的男人。 这男人正是晏景珩上尉,他现在觉得自己碰上了比战争还要棘手的难题。他显然没有想到君璧会如此反应,再加上她实在太过瘦弱苍白,那条已经算是小巧的裙子,却被她穿出了宽松感。他后退一步,有些为难地皱着眉头。 晏景珩的教养不允许他伤害这样可怜的女孩,可是似乎只是一句问话,就已经把她给吓坏了。 晏景珩很明白战争的残酷,也知道这些被掳来的女孩会遭遇怎样悲惨的命运。可是他不会主动帮助她们,但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把她们当作发泄的物品。他能做的,只是放这个女孩离开,是生是死,都只能靠她自己。 晏景珩觉得不管他再说什么,这个女孩大概都会被吓的不轻。于是他走远几步,让两人保持在安全的距离。他环顾了一下厨房,对君璧说道:“这里有水和食物,你可以拿上一些离开。” 晏景珩不是一个擅长温柔地和女孩打交道的人,他早已见惯了那些悲惨的事。他的母亲是位和蔼慈祥的夫人,一直教导他要尊重那些脆弱的姑娘。可是战争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他亲眼目睹了母亲被欺辱死去,他深深厌恶着如此行径,所以他会选择放这个女孩离开。 不过君璧显然不准备接受晏景珩的好意,听到这些话后,她拼命地摇着头,力道大得让人怀疑那纤细的脖颈是否会突然折断。 晏景珩有些看不下去,他可不想这个小姑娘因为太过激动而昏倒。于是他慢慢蹲下,视线与君璧相平,尝试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道:“你可以去找布丽塔夫人,我不会把你的行踪告诉别人的。” 这大概是晏景珩最狼狈的一次承诺了,从来都是发号施令的他,完全不知道如何表现出温柔,所以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带着僵硬和肃然。 君璧强忍着内心笑意,却让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加上她柔弱的神情,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晏景珩见状,觉得很是头疼。他无奈地望了一眼君璧,站起身来,彻底放弃了与她沟通,准备离开厨房,让这个小姑娘自行决定。 不过就在晏景珩迈开长腿的刹那,他突然感觉腿上重重一沉,身体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原地。他低头望去,发现罪魁祸首就是刚刚还瑟缩着的小姑娘。此时她正牢牢地抱着他的腿,姿势堪比抱着树枝的树獭。 晏景珩瞬间沉默了,他看着小姑娘红肿的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晏景珩不说话,君璧也不开口,就这么可怜巴巴地凝视着他,希望他能够读懂她眼里传递的信息。让她留下吧! 晏景珩没有读心术,他直接将君璧的眼神解读为了害怕。大约是那些人让她有了心理阴影,所以她不敢逃出去。他叹了口气,心想着还是需要布丽塔夫人帮忙。 “你……”晏景珩轻轻挣了挣腿,没有挣开,只能对君璧说道:“你今晚可以暂时留在这里,明天我会安排布丽塔夫人来接你,好吗?”这绝对是他这辈子用过最温柔的语气了。 可是君璧还是哭了,泪水浸湿了晏景珩的裤子,她这是喜极而泣! 晏景珩虽然打定主意第二天送君璧离开,可是当天夜里,他就接到了紧急战报,不得不连夜随军出发。 晏景珩临行前嘱咐了家中唯一的老仆人尤利安照看君璧,等他回来后,会亲自跟布丽塔夫人言明此事。 尤利安应下后,晏景珩就匆匆离开了。 不过晏景珩这一走,就是整整三个月。 对于君璧来说,晏景珩的离开虽然让她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庆幸。毕竟有现成的这么好的借口让她可以留在这里,而不需要她再编造谎言欺骗晏景珩了。 老仆人尤利安为君璧准备了一些旧的衣裙,虽然尺寸都有些大,但总比没有好。她也暂时有了自己的房间和浴室,终于可以好好地洗个澡了。 君璧不比当地的姑娘们那样丰润饱满,却更加纤细婀娜。她的肌肤细腻光滑,冲洗干净后,比起上好的白玉还要温润无瑕。可能是长时间不见天日的缘故,她的皮肤有些过于苍白,这样的质感却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君璧本身的容貌算得上秀丽温婉,整个人有种东方风情的古典韵味。只是如今形容消瘦,脸颊凹陷,一双眼眸就大得有些恐怖了。不过如果好好调养,应该可以会有惊喜的效果。 第二零三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5 晏景珩的老仆人尤利安是个忠厚老实之人,他擅长园艺,打扫房间也尚可,但厨艺就有些让人不敢恭维了。每当家里有晚餐宴请时,都需要那些妇人来帮忙。 所以自从君璧安顿好后,她也就当仁不让地接过了许多活计。 尤利安本来还打算推辞一下,可是当他看到闪闪发亮的地板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时,他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于是当晏景珩回到家中时,他赫然发现前来迎接他的老仆人显而易见的变化,常年削瘦的脸庞整整圆润了一圈,他心中疑惑又震惊。大约是这段时间不用再每天嚼干巴巴的面包,喝难以下咽的浓汤,尤利安舒心得连额头的皱纹似乎都撑开了几分。 晏景珩怀着微妙的心情走进门,看到整洁的摆设和干净明亮的地板,心中的违和感越发强烈,“尤利安,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做的。”他有些不信任地望向自家的老仆人。 尤利安显然没打算冒名居功,他笑眯眯地为晏景珩拉开了椅子,满脸欣喜地说道:“当然不是我,我的少爷,这都是君的功劳?” 长久的相处与美食的贿赂,让君璧与尤利安之间建立起了十分亲昵友好的关系。 “君?”晏景珩不禁反问道,他一时间并没有想起,三个月前被他留在家里的那个瘦弱的女孩。 “您忘了吗?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尤利安正说着就瞧到了楼梯口的小小身影,“正好,她来了。”他朝着从楼梯走下来的女孩招了招手。晏景珩也顺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向了那道曼妙的身影。 在晏景珩的脑海里,那个异国的小姑娘只留下个模糊的印象。脏兮兮的脸颊,和因为太过瘦弱而格外彰显的大眼睛,满溢着面对他时的惶恐不安。然后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个精致秀丽的……瓷娃娃? 君璧兴奋地跑了过来,及腰的长发顺滑飘逸,温柔地披散在她的肩上,就像一块上好的东方丝绸,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抚摸。这乌黑的发色更加映衬出女孩肌肤的白皙,宛如乳白的牛奶,有着稍不小心就会碰碎的剔透感。 君璧冲到晏景珩身前不远处,有些羞赧地停下脚步,忐忑地望着他。 晏景珩看着君璧掩映在发丝中的小脸,心中估量着,这似乎还没有他的手掌来得大。 “上,上尉大人。”君璧微微鞠躬,双手紧攥着,显然十分紧张,“谢谢您让我留下。”她的嗓音已不再嘶哑,反而清甜甘润,仿佛羽毛轻柔地拂过耳畔。 晏景珩皱了皱眉,试图甩掉这美好声音带来的酥麻感,“不必,既然你已经恢复了,那……” 虽然初见的一瞬间晏景珩确实感到震惊,甚至可以说因为她的变化有几分惊艳,可是等他反应过来,他立刻发觉把她留在家中依旧不合适。所以,他并没有放弃将她送去布丽塔夫人那里的想法。 不过这时尤利安打断了晏景珩的话,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个对他而言不算好的消息。布丽塔夫人最近跟随她的丈夫出了远门,或许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尤利安说话期间,晏景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君璧的身上,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不安。 君璧的眼眸清澈见底,是纯净懵懂的墨色,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些怜人的娇美。即使她是个异国人,晏景珩也无法否认这双眼睛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晏景珩很清楚,现在的君璧,一定不会像当初那样被人忽视,他若是执意赶她离开,可想而知她将会迎来如何悲惨的命运,这是他不愿意看到了。更何况他的老仆人分明已经被收买了,不断地暗示着要他将小姑娘留下来。 晏景珩又开始因为这个小姑娘感到头疼了,他伸手阻止了喋喋不休说着君璧好话的尤利安,有些为难地揉了揉额角,“好了尤利安,我知道了,我不会赶她走的。”他会再选择一位可以信得过的夫人,只不过那需要一些时间。 “当然,您可是位绅士。”尤利安听到了想要得到的回答,笑眯眯地恭维着晏景珩。 等候在一旁的君璧虽然一直都未曾开口,注意力却全部关注在两个人身上。当终于知晓自己离开的危机又一次解决时,她暗暗松了口气,没有枉费她天天精心准备食物投喂尤利安啊。 晏景珩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君璧短时间内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去留问题了,那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慢慢入侵他生活的各个方面,让上尉大人渐渐地离不开她。 于是晏景珩就深刻地感受到了,拥有一位心灵手巧的小女仆是怎样的幸福体验。 比如,晏景珩曾经单调的早餐,如今变成了精致的食物,不仅异常美味,而且几乎每天都有变化。 再比如,君璧在争取了上尉大人的同意后,开始清理打扫他的房间。被褥都被晒得蓬松柔软,甚至还带着令人愉悦的淡淡花香。干净,舒适,也不会有浓烈到刺鼻的气味,连敏感严苛的上尉大人都十分喜爱。 而且这个小姑娘乖巧到不可思议,除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外,基本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晏景珩一开始以为可能会出现的尴尬和不自在,从头至尾都不曾发生过,不得不说,这一点他最为满意。 平静的日子悄然间度过了半个月,晏景珩突然意识到是否应该给君璧些钱财,当作她工作的酬劳。然而当他准备好跟君璧谈谈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她。 尤利安出门的时间里,君璧一直以来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干着自己的活儿。 晏景珩虽然知道君璧居住的房间,但他觉得冒然去敲一个女孩的房门,两个人独处并不合适。于是他认真地考虑了一番,最终决定到处闲逛下,方便他找到这个小姑娘。他可以假装是恰好遇上,自然地问好,然后顺便提出给她酬劳的事。 晏景珩对自己的机智感到很满意,然而他却低估了君璧隐藏的能力。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去花园逛了三遍了,却依旧没有如期遇上君璧。或许更准确些说,他有两次看见了小姑娘刚好飘过去的裙角,但是直接追过去打招呼又太过莽撞,所以他选择等待,等她再转回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零四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6 晏景珩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事,即使是面对最凶猛的进攻,他也从来都是一往无前的。如今却为了跟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搭上话,煞费苦心。 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一个上午的上尉大人,感觉有些饿了,于是他决定去厨房碰碰运气。 厨房在楼梯口的拐角处,所以晏景珩准备走进厨房时,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团软绵绵的娇小身影,因为低着头走路重重地撞到了他怀里。 晏景珩长年累月的作战经验,让他迅速做出本能反应,下意识地用力扼住对方的肩膀,将她身体反转过来,狠狠抵到了坚硬的墙壁上。 等这一系列动作结束,晏景珩才惊觉这是在他自己家中。而那个可怜的受害者,正是他找寻了很久的小姑娘。此时的君璧,因为他太过粗暴的动作,发出一阵低微的痛呼。那本来就宽松的连衣裙,领口扯散开。 晏景珩刹那间仿佛被烫到一般,几乎是瞬间就放开了君璧。 “抱歉,我没注意到你。”晏景珩后退几步,视线落在旁边的墙壁上。 君璧手忙脚乱地拉起散开的领口,一张娇嫩的小脸染上了淡淡红霞,宛如清晨的蔷薇花,娇艳欲滴。 晏景珩的余光瞥到了君璧乌黑的发顶,黑白分明的颜色,让那秀丽的容颜越发明艳。 君璧用来固定宽大衣领的夹子,在刚刚的拉扯中丢失了,她只能双手掩着领口。她神色紧张,有些不安地低声说道:“不,不,是我太不小心了,没有看到您。” 晏景珩手握着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我好像听到尤利安的声音了。”用这样一个尴尬到无以复加的理由,上尉大人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了。 君璧静静站在原地,偷笑着攥紧了手里小巧的夹子。 尤利安并没有向晏景珩说的那般赶回来,所以午餐时间,他必须继续一个人尴尬地面对君璧。 不过君璧显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只是安静地为晏景珩准备好食物和餐具,就低着头慢吞吞地向厨房走去。 晏景珩犹豫了片刻,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和君璧谈谈酬劳的好机会,只不过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等等。”晏景珩最终还是开了口。 君璧微微眯起眼,笑的像个狡黠的小狐狸,回过头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副疑惑的神情,微微侧着头望向英俊的上尉大人,“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晏景珩双手交握,“是这样的,你为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所以我想给你一些酬劳。”终于顺利地说出来了,清晰直接,他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等待着君璧的回复。 不过即使在脑海中预想过无数遍君璧可能的反应,晏景珩却怎么也没能料到,小姑娘又红了眼眶。 “您,您是要赶我走吗?”君璧委屈地小声抽泣着,一双纯净的眼眸蓄满了泪水,下一刻就会夺眶而出。 这可把晏景珩打了个措手不及,要知道他接触不多的女性大都是热情的,或者爽朗的像男孩子,像君璧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实在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而且君璧偏偏又不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她只是咬着嫣红的唇望着他,泫然欲泣。这样的模样莫名得激发起晏景珩的保护欲,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会心一击。 晏景珩并不想造成误会,连忙缓和了严肃的语气,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做的这些工作应该得到相应的报酬。”他不会觉得自己救过这个小姑娘,就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她做得足够好,值得这份酬劳。 君璧有些腼腆地擦去了泪水,对自己刚刚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真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对晏景珩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也许是因为方才哭泣过的缘故,君璧的眼中还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水雾,让她的瞳仁越发明亮动人,就像春日下的湖水,波光粼粼。 似乎自从晏景珩再次归来那天开始,君璧就把变成了一个被赋予了生命的东方娃娃,脆弱而美丽。 晏景珩拉回自己的神思,简明扼要地对君璧说清楚他的想法。君璧没有拒绝,这让他因为不必再多费口舌而感到欣慰。 君璧在与晏景珩接触中,慢慢知道了如何与他相处。不过这样一位正经严肃、将所有情绪都完美隐藏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她渐渐有了头绪,她需要成为他的心魔,越是压抑的人越要挖掘他内心深处潜藏的渴望。 按理来说,君璧跟晏景珩一起用餐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晏景珩与他的老仆人尤利安的关系更像是亲人,所以对于君璧,他也会多些关照。所以就在晏景珩自认为完美地处理好酬劳问题后,他邀请君璧一起用餐。 “这不太合适。”君璧慌忙摆手拒绝,“我去厨房里吃就好。”随着她的动作,乌黑的发丝飘散开,扬起周围的空气,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晏景珩似乎闻到了那熟悉的花香气息,这是她特有的味道。 虽然君璧表示了拒绝,但在晏景珩的坚持下,她还是同意了他的邀请,取来她的餐具和食物,坐在距离晏景珩稍远的位置。两个人就这样,在诡异的安静气氛下,各自用着自己的食物。 君璧的吃相很好,举手投足都令人赏心悦目,她吃得不急不缓,专心地细细咀嚼着。 为了方便用餐,君璧将半边的发丝别到了耳后,露出半张俏丽的侧脸。 晏景珩坐在上首,从他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君璧的每一处轮廓。 微微低垂的眼睫浓密卷翘,好像蝴蝶翩跹的翅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抖,似乎每一下都准确地落到了他的心跳上。 秀挺的鼻梁下,是小巧丰润的嘴唇,看她吃饭的模样总会感觉食物更加可口。 晏景珩悚然一惊,猛地低下了头,他竟不知不觉地盯着小姑娘看了那么久,该死!他一定是疯了! 第二零六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8 卢卡斯和晏景珩碰了下杯,见他不像往常般慢条斯理,而是近乎粗鲁地灌着啤酒,不禁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晏景珩没有回答,只是闷头又猛灌了自己一口酒。他想要用酒精麻痹心神,好让他不再想起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 如此一来,简单的啤酒就不够劲了。于是晏景珩径自起身,向酒保要了一瓶伏特加,重重地摆到了桌子上。 卢卡斯和雅尼克面面相觑,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摇了摇头。还是卢卡斯先开口问道:“这可不像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边说边皱着眉拿起了那瓶伏特加。 晏景珩将酒抢回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边喝边平静地问道:“卢卡斯,你说的那个所谓的姑娘呢?”辛辣的味道比起啤酒刺激许多,灼烧着他的喉咙,一路流入身体里,点燃炽热的温度。 卢卡斯更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调侃这位素来正经的好友,“怎么,我们的上尉大人终于开窍了?” 说起那个姑娘,还是有些由来的,她本来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因为战争颠沛流离到了这里。只是她比其他姑娘更加聪明大胆,凭借艳丽的外貌和交际的手腕,在这里有了一席之地,几乎成了这个小酒馆的活招牌。这些人里,有钱又英俊的卢卡斯,自然也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晏景珩又饮了一杯酒,不知不觉间,满满的一瓶伏特加只剩下了一个底。“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 三个人中,晏景珩容貌最出色,特别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眸,让他有种神秘到令人窒息的魅力。 就在卢卡斯还沉浸在晏景珩那令人意外的笑容时,被他们谈论那位姑娘出现了。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卢卡斯的肩膀上,“好久不见。” 她是位美丽的酒馆女郎,有着令人着迷的波浪红发和饱满红唇,风情万种。她也很会打扮自己,肆意地展示着姣好的妖娆身材。 她和君璧,几乎就是两个极端。 晏景珩只是瞥了一眼,就神色不明地垂下了头。不知为何,相比于这样烈焰般的秾丽,他还是更加偏爱那宁静恬淡的美好。那种感觉很神奇,他只在君璧身上发现过,吸引着他想要靠近,想要拥有。 不过红发女郎显然对晏景珩很感兴趣,她自然地加入了三人的酒桌,看似左右逢源地和两个人说话,实则紧紧凝视着独自喝闷酒的晏景珩,“你真该跟我好好介绍一下,卢卡斯。”她貌似责怪地说了一句,望向卢卡斯的眼神却满是娇嗔。 卢卡斯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安德莉亚,我也难得见到他。”天知道他今天是在发什么疯! 安德莉亚望着面前的晏景珩,缓缓伸出手,似是无意间覆上了他放在桌上的胳膊,“上尉,不请我喝一杯吗?” 晏景珩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默默抽回了手臂,依旧自斟自饮…… 晏景珩是被一块冰凉的手帕激醒的,不过他的头脑依旧不算清醒,昏昏沉沉,他在朦胧中睁开了眼,有些迟钝地望着刺眼的灯光。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几瓶伏特加上。 好像有个叫安德莉亚的姑娘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卢卡斯和雅尼克乐见其成,晏景珩却完全没有兴趣。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眼前的是漂亮的红发女郎,可他脑海里浮现的,始终是那个安静羞怯的小姑娘。 她明明素面朝天,穿着不合身的连衣裙,就像是个套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可是她就像刚刚成熟的果子,青涩却带着不可思议的甜美。晏景珩无法抑制对她的渴望,他试图寻找别的女人验证这种莫名的感觉,当他看到安德莉亚时,他才确定,君璧如此独特,她是别人无法替代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们一直在喝酒,喝到最后,似乎四个人都有些恍惚了。晏景珩最后的记忆,大概是卢卡斯和安德莉亚接吻的场景。 晏景珩头顶晃动的灯光,令他有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觉。他吃力地抬起手,想用那块冰凉的帕子挡住灯光。 “您终于醒了。”似乎是晏景珩的动作,提醒了一直守护在他床边的小姑娘。在一声暗含着些怒意的话语后,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那恼人的刺眼光线终于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床头一点微弱舒服的昏黄。 晏景珩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额头上的帕子被取下,浸在冷水里,又拧干再次放到了他的额头上。 只是君璧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反而因为恼怒而有些粗鲁。 晏景珩的额头被擦得有些泛红,他现在虽然醉了,但不代表他完全失去了知觉。于是他一把抓住了君璧的手腕,将人用力拉近了些。握在他掌中的皓腕柔滑纤细,近乎脆弱。 君璧完全没料到醉酒的晏景珩会有如此突然动作,直接被拉到了床边。她的发丝拂过晏景珩的侧脸,带着熟悉的令他印象深刻的花香。 晏景珩揉了揉额头,试图通过模糊的视线看清眼前的娇小身影。似乎……是她?! “您,您在做什么?”君璧开始剧烈的挣扎,试图摆脱晏景珩的钳制,“您快放开我!”她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清亮,丝毫不见往日的软糯羞赧。 “不,不是她……”晏景珩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这不是家里的小姑娘,她从来不会这么大声跟他说话的,她总是柔柔弱弱的,带着怯意的。可是,她的容貌和小姑娘简直一模一样,难道这是梦吗?晏景珩胡乱猜想着。 是的,这一定是个梦,是他太过想念她,他无法将小姑娘的身影从他的脑海中抹去,所以她就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晏景珩猛地一拽,君璧直接伏到了他的胸膛上。他有些昏沉,可是想要压制君璧的反抗依旧轻而易举。 君璧的体温比起晏景珩此刻的炙热要微凉些,这样虚幻的感觉,让他越发感觉自己身处梦境。他望着小姑娘泛起薄薄水雾的双眸,心中升起满足感,并且有个声音似乎一直在提醒他,这不过是个梦而已,他可以不再压抑,他可以无所顾忌…… 有些事深藏在心底如同暂时堵住的洪流,一旦开闸就会波涛汹涌,翻起滔天巨浪,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零七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9 晏景珩一觉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整个脑袋好像要炸开。他望着天花板,熟悉的颜色,周围也是属于他房间的独特摆设,很显然,他在家。 晏景珩捏了捏鼻梁,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他身上的衣服很妥当,是他常穿的睡衣。虽然昨天喝酒大醉,但是他应该被仔细地照料过,浑身清爽。 而昨晚的梦……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余韵。不过晏景珩也明白,那大概就只是个梦而已。一时间,他说不清楚心底的情绪到底是释然还是失落。 晏景珩慢慢坐起身,取过床边整洁摆放的衣服穿好,鼻息之间,萦绕着小姑娘独特的甜美味道。他闭上眼,脑海里依稀出现了她娇啼柔媚的姿态。他猛然睁开眼,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真是够了! 晏景珩洗漱好后走下楼,他的早餐已经摆放在餐桌上,隐约间还散发着些许热气。他如往常般拉开椅子坐下,视线所及之处,却没有小姑娘纤细的身影。不知为何,他瞬间觉得失去了胃口。 昨晚的梦境让晏景珩彻底醒悟,他对于小姑娘的感觉有多深沉,梦里他那些粗鲁疯狂的行为,无一不是给了现实中的他一个狠狠的耳光。他很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忍耐不住,会失控地去伤害她。 “您醒了?”刚刚整理完花园回来的尤利安看到端坐的晏景珩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变得复杂难辨。 “尤利安,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晏景珩喝了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下来。 往日里热情洋溢的尤利安今天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心乱如麻的晏景珩却完全没注意到。 尤利安望了一眼晏景珩,又有些古怪地移开了视线,“是卢卡斯和雅尼克把您送回来的。”不过昨晚早早休息的他并没有亲眼看到,是君璧转告给他的。 想起凌晨那个披着床单、几乎瘫软在地上的可怜女孩,尤利安忍不住心中叹了一口气。要他说,自家的小少爷应该负起责任,君璧多好一个姑娘,就这样……唉!但是选择隐瞒是君璧的意思,他没办法替她做决定,也不能强求。 “我知道了。”晏景珩思绪混乱,注意力完全不在尤利安的身上。他环顾了一圈,疑惑问道:“君璧呢?” 往日用轻快软糯的声音问候他的小姑娘,今天虽然准备了早餐,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出现。即使晏景珩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见她君璧,可是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想念。 尤利安发现晏景珩真的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印象,只得支支吾吾地帮着君璧圆谎,“她……她说今天有些不太舒服,所以准备好早餐后,就回房间休息了。” 要不是君璧坚持,尤利安连早餐都不想让她准备的。他可是亲眼看到了君璧的惨状,自家小少爷实在是太过粗鲁。她眼眶和嘴唇红肿,脖颈上好几处青紫的痕迹,其他不可见的地方不难想象有多惨烈。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自家小少爷还是喜欢女人的。 听到君璧生病,晏景珩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很担心她的身体,而且,他不自觉地联想到昨晚的梦境,有没有可能,其实他不是在做梦呢?那或许就是现实,因为那感觉似乎很是真实。 晏景珩望着尤利安,用低沉的嗓音严肃地问道:“尤利安,昨晚是你替我换的衣服吗?”他的呼吸有些不稳,急促中带着的是害怕与慌乱,但更多的是期待,期待着心中想要获得的答案。 尤利安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手里的工具,“啊,当然,当然是我替您换的。”说谎让这位老仆人良心不安,事实上他恨不得现在就告诉晏景珩实情,然而他毕竟先答应了君璧的请求,只能勉强自己,也委屈一下自家小少爷了。 晏景珩抿了抿唇,默默坐了回去,“我知道了。”他揉了揉额角,只觉得五味杂陈,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 君璧睡得昏天黑地,因为晏景珩的嘱咐,尤利安拒绝了她起来准备午餐和晚餐。 君璧一觉睡到了晚上,精神得到了满足,身体却依旧带着酸疼。肌肤上残留着昨夜晏景珩留下的痕迹,最显眼的要数脖颈上的吻痕了。 君璧换了件连衣裙,围上一条大围巾,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她并不是不希望晏景珩察觉,而是留下线索等待他自行发现。 此时夜色已深,寂静的房间里,君璧似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晰。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厨房,想给饿了一天的自己弄些吃的。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走过拐角处,楼梯上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君璧抬头望去,看到晏景珩高大的身影,她下意识地攥紧那条毛茸茸的围巾,躲避开他的视线,“您,您还没有睡吗?” 借着朦胧的灯光,晏景珩可以看到君璧惨白的小脸,在蓬松黑发的映衬下越发娇柔。她秀眉轻轻蹙起,双唇似乎有些红肿。 “……我渴了,下楼倒杯水……”晏景珩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颇为尴尬地轻咳一声,“听尤利安说你病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她,楼下有些微的动静,他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下来。他其实很想去她的房间瞧瞧,可又觉得那样做不太合适,就在纠结中度过了一个白天。 君璧低垂着头,勉强扯出个笑容,“好多了,谢谢您。”她嘴里虽然说着感谢,但眼神却总在回避躲闪。 晏景珩胸口有些窒闷,他慢慢走到君璧的面前,想要凑近些仔细看看她的脸色,“你……” 晏景珩张口刚想说话,然而君璧发现他靠近的瞬间,神情突然一变,惊吓般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水,水在厨房。”她慌忙说完,就想要转身离开。 可是君璧显然高估了她现在的行动能力,这副虚弱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支撑她的疾走。她很快就撞上了桌角,毛茸茸的围巾被桌边的装饰花纹勾住,在她跌倒的同时,也离开了她的脖颈。 失去了遮挡的肌肤,被晏景珩彻底看得清楚,那斑驳的吻痕点缀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有些刺目。他本来伸出手,想要搀扶起君璧,此刻就直接僵持在了原地。 君璧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惶恐地站起身,想要拉扯那条被勾出的围巾,却越着急越拉不动。情急之下,她只能放弃,试图用手遮掩着,咬着唇想要再次跑开。 第二零八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10 晏景珩愣了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他大步上前,一把扯住了君璧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带近到自己的身前。因为惯性,君璧直接撞上了他的胸膛。 晏景珩紧紧钳制住君璧的腰肢,平日里寂静的毫无波澜的灰蓝色眼眸,此时却深浓得好像酝酿着风暴的海洋。“是你,对不对?”他眉宇之间紧紧蹙起,深邃而立体的轮廓,在如此近距离下观赏,更是精致到令人赞叹。 当然君璧在这种情境下没有空暇好好欣赏,她别开头,挣扎着想要摆脱晏景珩的桎梏,“您不能这样,放开我!”这样清脆的携着哭声的嗓音,和晏景珩梦中的情形恰好完全对上了。 晏景珩关于昨晚的记忆排山倒海得袭来,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喜悦和愧疚同时涌现,交织成极其复杂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晏景珩微微放松了力道,却仍旧固执地将君璧搂在怀里。 君璧的眼中浮现一层薄薄的雾气,宛如蒙上轻纱的黑色宝石。她对上晏景珩的目光,回答道:“因为我知道您不喜欢我。” 君璧眼眸深处是晏景珩无法忽视的坚决和悲戚,“我是被您救下的,我一直都对您能收留我,感到欣喜。”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但比起平日的软糯,反而显得大胆许多,“我的身份配不上您,我明白的,昨晚您只是喝醉了,所以请您忘了昨晚的事。”君璧说着,有些委屈地小声抽泣着,“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我也可以离开。” 君璧起初只是在半真半假地哭,此时说得多了,真觉得自己特别委屈,干脆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而下,看得晏景珩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 “我不是那个意思。”晏景珩有些无奈地为君璧擦拭着肆意流淌的泪水,看着小姑娘娇嫩甜美的脸颊,尽量把嗓音放得轻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他正想说出负责的话,怀里的小姑娘却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猝不及防又不想因力气太大伤害她,竟被一把推开了。 “我不愿意!”君璧带着哭腔吼道:“我不需要您的同情!” 晏景珩被这冷不防出现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我不是同情……”他想要上前和君璧解释,但小姑娘却坚定地后退了一步。 “那您喜欢我吗?”君璧如此问道。 晏景珩一时间愣住了,没有回答。不过眨眼的瞬间,君璧已经踉踉跄跄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牢牢地锁上了自己的房门。 晏景珩本想追上去,最终却因为君璧的那个问题迟疑了脚步。没错,他承认他的确对于这个小姑娘有着不同寻常的感觉,可这是否就代表他喜欢她?晏景珩困惑了。 晏景珩认为自己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思考,才能完美地给君璧答复,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似乎小姑娘恢复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第二天,君璧就能够像往常一般在晏景珩的房间里干活,毫无异色地面对他。若是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晏景珩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小姑娘对他的疏远。 以往,君璧见到他,总会带着羞怯的笑意,清新的脸庞好像清晨初绽的花蕾,让晏景珩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现在,她对尤利安依旧如常,面对他时,她所有的笑意都会消失殆尽,只剩下冷漠的恭敬。 晏景珩为此感到很是头疼。他不是不想跟她解释,可是小姑娘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让他们好好地谈一谈。况且,他也还没有勇气直接拉着她表达自己的情愫,因为他也正在迷茫中。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下去。直到一个周末,这样的局面才出现了转机。 当晚卢卡斯和雅尼克来到晏景珩的家中做客。君璧提前得到了通知,所以精心地准备好他们的晚餐。 因为尤利安需要留在客厅招待客人,于是上菜的任务就尽数落到了君璧的身上。 为了显出自己对于客人的尊重,君璧稍稍打扮了下,同时也能给她一直躲避着的晏景珩些小小的刺激。 也许是出于补偿心理,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君璧收到了许多晏景珩送来的小礼物,其中就包括些衣服,这也让她终于穿上了新的连衣裙。 合身的长裙,勾勒出君璧纤细的腰肢,因为她天生小巧的骨架,玲珑的身材,娇软可人。她可能会不太符合这里大多数人喜爱丰满的审美,但至少,她另有别样的东方风韵。 现实的情况,似乎比君璧预想中更好些。当她托着精致的食物来到客厅时,那两位英俊的军官,就对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除了这两位晏景珩的好友,还来了一位性感火辣的红发女郎。君璧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香气,这香水的味道在那晚的晏景珩身上出现过。 “嘿,景珩,你可没告诉我,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女仆。”卢卡斯活得百无禁忌,是个大胆的男子,异国的君璧对他来说,同样有着不小的诱惑力,甚至比他身边的安德莉亚还要高一点。上帝啊,她就像个精致的娃娃,他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孩。 晏景珩显然有些不悦,对于卢卡斯毫无顾忌的眼神,他有一瞬间想要将面前的咖啡,直接泼到这位好友的脸上,“管好你的嘴,卢卡斯。” 这顿饭显然没有达到想象中的宾主尽欢,卢卡斯不停地向晏景珩追问着君璧的情况,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于是卢卡斯忍不住在君璧送上最后甜点是,开口问道:“小甜心,你愿意去我家吗?”他笑得十分灿烂,声音温柔又蕴含着挑逗,和他旁边黑着脸的晏景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君璧听着晏景珩刀叉摩擦着餐盘的刺耳声响,心中暗暗偷笑。不过表面上,她摆出了一副懵懂的模样,“您说什么?”虽然卢卡斯是个英俊的男子,风流倜傥,然而她还是更爱自己的目标人物,沉闷又严肃的上尉大人。 “啊,你的声音也很好听。”卢卡斯毫不吝啬地赞叹道,想来若是晏景珩不在另一边,他大概会直接冲到君璧的面前,“你的手艺很不错,愿不愿意去我家干活呢?”他边说着,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晏景珩,“你知道吗?我可比这家伙温柔多了,从各方面来说都是。” 第二零九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11 卢卡斯习惯了这样暧昧的话语,配上他英俊的外表,总是可以惹得女孩们脸红心跳。 雅尼克显然发现了晏景珩的神色不悦,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卢卡斯,身边的上尉大人已经快要把餐盘磨穿了。这样冲击耳膜的声音,大概只有卢卡斯选择忽视了。 “这甜点味道真不错。”雅尼克眼疾手快地拿起一块小糕点,直接塞到了卢卡斯的嘴里,防止他再讲出什么不该说的。 卢卡斯鼓着双颊,疑惑地望向雅尼克,却暂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卢卡斯身边的安德莉亚安静地看着这场大戏,她虽然作为卢卡斯的女伴前来,可这并不妨碍她对于晏景珩的兴趣。 “晏景珩上尉,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安德莉亚托着下巴,风情万种地勾起耳边的卷发,“让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去卢卡斯那,我来代替她,怎么样?”她说完,还不忘朝晏景珩抛了个媚眼。 没心没肺的卢卡斯看起来十分赞同这个建议,而晏景珩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濒临爆发边缘,他将被折磨了一晚上的餐具放下,缓缓起身,“抱歉,我吃饱了。”这对于平日的他是不可能出现的行为,因为提前离席对客人来说实在太不礼貌了。 雅尼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虽然也很喜欢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看主人的脸色。晏景珩今晚的诡异态度,再加上之前他来酒馆的怪异行为,前后结合起来看,可以让雅尼克多少猜出些缘由。不过看样子,卢卡斯全然没有发觉。 晏景珩没有理会安德莉亚的问话,这让她觉得很是尴尬,甚至还有些恼怒。但是现在的处境,她并没有发泄情绪的资本,只能默默忍下。 “君,回厨房去。”晏景珩神色阴沉地看了君璧一眼,半是命令般地说道。 君璧没有反驳晏景珩,乖巧地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她似乎总觉得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炙热视线落在身上,如影随行。 晚餐最终在尴尬的氛围里收场,雅尼克离开时,直接拖走了恋恋不舍的卢卡斯。安德莉亚作为卢卡斯的女伴,自然也不能再单独留下来。 尤利安眼观鼻鼻观心地目睹了这一切,在晏景珩上楼之后,他帮着君璧收拾好餐桌,就赶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敏锐地感觉到,接下来还会有些事要发生,而他不适合在场。不得不说,他的预感很准。 君璧独自在厨房做完了手头的工作,解下腰间的围裙,打算回去洗个澡后好好休息。可是她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晏景珩,正在用幽深的目光注视着她,看样子,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君璧略有惊讶,不过没有像往常一般露出惶恐的神情,而是平静恭敬地低垂着头,一如这段时间她对晏景珩的态度,“您需要些什么吗?” 晏景珩皱起眉头,缓慢地向前走了几步,硬质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声响。他低声问道:“你还在生气吗?”他低沉的磁性嗓音,好像趴下耳边的温柔细语,分明没有暧昧的意思,却依旧沾染了旖旎的色彩。 君璧抿了抿唇,脸上表情未变,“没有,上尉大人。” 君璧的语气肯定,但晏景珩分明从中听出了她的不悦。事实也确实如此,她的确还在生气。 “那天的问题,我现在可以答复你。”晏景珩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或许这些天他有过短暂的迷茫,但通过连日来仔细地思考,他逐渐确定了自己对于君璧的感情,可是小姑娘却根本不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君璧闻言,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我已经不需要您的回答了。”她默默地攥紧了手,似乎在强忍着某种悲伤的情绪,“您一直都在骗我。” 晏景珩想到了君璧可能的各式各样的回应,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如今这一种,他怔愣了片刻,立刻反应过来,“我并没有……”他急忙上前想要解释。 君璧却后退几步,似乎是想与晏景珩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您说谎!”她猛然抬起头来,眼眶微红,咬着牙说道:“那位,那位女士身上的香味,明明是您那晚带回来的味道!” 君璧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只不过强行鼓足了气势,这副倔强的神情,配上她秀气可爱的脸庞,实在是没有半点威慑力。“您肯定是跟她发生了什么,所以身上的香味才会那么……”浓! 然而君璧的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面前高大的身影揽入了怀中。这怀抱带着淡淡的酒香和熟悉的男子气息。她瞪大了双目,直直对上了那深邃的灰蓝色眼眸。 晏景珩低头轻轻亲吻了下君璧娇嫩的唇,然后凑到她的耳畔轻轻问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嫉妒吗?” 君璧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红晕,雪白细腻是肌肤,透出诱人的甜美色泽,“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她顿时失去了方才的大胆气势,目光转而躲躲闪闪地望向别处。 晏景珩有些不满,当初是君璧逼着自己承认感情,但事到临头,她反而成为了逃避的那一个,他才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安德莉亚是卢卡斯的女伴,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可能坐的比较近,沾染到味道很正常。”晏景珩依稀记得喝醉的那天晚上,安德莉亚似乎确实对他有些意思,但他根本没有理会。大概是那时候沾上的香味吧,还正好被细心的小姑娘闻到了。 晏景珩突然回忆起那天晚上,君璧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很生气,气到连胆子都大了许多。他不禁有些无奈地暗自叹息道,所以当时他才会误会那只是梦啊……当然,君璧比他想象中更在意这一点,让他十分愉悦。 “才不正常……”君璧又恢复了往常软糯的模样,不过似乎多了几分娇憨,“如果她没有直接靠在你身上,哪里会有那么浓的味道?”她当时真的有一瞬间认为自己的目标人物名草有主了,着实郁闷了很长时间,直到后来才逐渐消除了疑虑。 晏景珩有些忍俊不禁,相比于以前那个见到他就惶恐不安的小姑娘,现在的她,更加惹人喜爱。他唇角勾起,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淡淡笑意。 第二一零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12 晏景珩的好心情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那双灰蓝色的漂亮眼眸专注地望向君璧,大约很少人可以拒绝这样深情的目光。 君璧没有立刻沉沦其中,她还想要再垂死挣扎一番,想要换取晏景珩心中那个与众不同的地位。 君璧趁晏景珩没有注意的间隙,迅速地弯下身子,借着自己小巧的身材,从他的臂弯下灵活地钻了出去。 清甜的淡淡花香伴随着长长的发丝拂过,晏景珩一时没有料到君璧会有这样的行为,但敏捷的神经让他迅速做出反应,迅速地转身后,一把扯住了小姑娘纤细的手腕,成功阻止了她的逃跑。 晏景珩的神情变得深沉,“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说得咬牙切齿,在君璧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将她打横抱起,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君璧与晏景珩的力量悬殊,几番挣扎,都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于是就被强行带到了晏景珩的房间。 大约是因为在家中,晏景珩的头发并没有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是蓬松地略微拨向了脑后,为他平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性感的慵懒。 “为什么要在这里谈?”君璧似乎很是委屈,又有些害怕,不过她奈何不了晏景珩紧紧的钳制,只能用谴责的目光望着他,当然,晏景珩并没有发现她眼中划过的一丝兴奋。 “因为你想逃跑。”晏景珩高大的身材给君璧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我才没有呢!”君璧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她试图用大声来增加些底气,只不过那不太坚定的眼神早已暴露了她的心虚。 “你在问我那个问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需要给我同样的答复。”晏景珩捏起小姑娘精巧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娇嫩柔弱的肌肤。 “我并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晏景珩可算不上是个绅士,他对女人或许是恪守礼节的,但绝没有怜香惜玉的温柔。所以他不会认为,即使君璧没有回应他的喜欢,他也要尊重她的选择。 在战争中磨砺出的掠夺的天性,只是平日里被晏景珩牢牢地禁锢,并非彻底从他身上消逝。如果君璧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也势必会将小姑娘留在自己身边,无论用什么方式,既然确定了心意,他就不会轻易放手。 君璧似乎从晏景珩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情感,她曾经以为,那只是对有些特殊的她的好奇,只是一时的兴趣,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她知道此时此刻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君璧对晏景珩如此直接的告白有些无措,因为被迫抬起头,她的睫毛轻轻颤动,雪腮上染着红霞,“我并没有想要给您……否定的答案……”对小姑娘而言,这样的回答已经让她十分羞赧,从耳尖到脖颈羞得通红。 “很好。”上尉大人磁性的低音,毫不吝啬地在君璧的耳边炸开,带着几分微妙的愉悦。 君璧听说过塞壬女妖的故事,女妖的歌声可以迷惑航海的船员。如今,她觉得自家上尉大人的声音魅力也不遑多让。 …… 次日清晨,晏景珩从睡梦中醒来。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装饰,他如往常般躺在自己的床上。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头疼欲裂,没有恍恍惚惚,也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晏景珩微微侧头,看着枕在他手臂上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他从未感觉到过生命中会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如此满足。 君璧突然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懒洋洋地窝在晏景珩温热的怀里。晏景珩揉了揉她柔顺的长发,在她的额头印下温柔的一吻。 “别闹……”君璧秀眉微蹙,浓密的长长睫毛微微抖动,费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睑。 晏景珩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专注地望向君璧,深邃的眼眸好像装着整片海洋,让人不禁沉溺其中。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晏景珩稍稍收紧了些揽着小姑娘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全部拥在怀里。 君璧阖上眼歇息了片刻,觉得渐渐醒过神来,才打着哈欠抬起头来。刚一睁开眼,就是近在咫尺的美颜冲击。精致的五官,睡得有些蓬松的黑发,柔顺地垂下,让上尉大人少了几分严苛的戾气。还有那双清澈的蓝眸,带着无限柔情蜜意回望着她。 君璧微红着脸,动作却不见羞涩,直接与晏景珩抱了个满怀,顺便在那柔软的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晏景珩显然没有想到小姑娘会突然袭击,怔了片刻,随即浮现出无奈地笑意。 “您再这么盯着我看……”君璧捂着嫣红的双颊,有些没底气地小声呢喃着,“我就又要亲你了……” 晏景珩虽然爱极了君璧这副娇俏的模样,但他敏锐的听力还是发现了小姑娘肚子发出的饥饿抗议,于是勾了下她的鼻尖,坐起身来,“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君璧缓缓地点了点头。两人又亲昵了一会儿,晏景珩先行起身洗漱,君璧动作也不慢,最后还赶上了帮他扣上制服的纽扣。 一切收拾妥当,两人携手走下了楼。 尤利安很久前就看出了自家小少爷的心思,不过并没有点破。看现在的情形,他自然由衷地替晏景珩高兴。晏景珩已经没有了家人,家里只剩下尤利安这个照顾他起居的如亲人般陪伴的老仆人,如今晏景珩找到了心爱的姑娘,自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晏景珩和君璧在一起后,两人过得简单而甜蜜。他们之间没有因为身份引发的家庭纠葛,没有插足第三者的烦扰,大概唯一的麻烦,是战争还不曾结束。 君璧知道,虽然现在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总有一天会爆发。因此晏景珩嘱咐她暂时不要出门,有需要的东西都由尤利安去购买。 这日,晏景珩被召回军队,大约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才会回来。君璧给尤利安列好了缺少用品的单子,尤利安就出门了,可是往日能够当天赶回的,今天却久久不见归来。 偌大的家中只有君璧一个人,她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她并不担心自己,因为她不会乱跑,只是尤利安毕竟上了年纪,又和晏景珩感情深厚,真要是出了什么事…… 第二一一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13 君璧有些为难,然而她周围并没有认识的人,晏景珩的联系方式也在尤利安手上,她从未特意关注过。但她也清楚现在的境况,她自己不能单独出门,否则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天的夜晚似乎格外漫长,君璧一个人缩在晏景珩的床上,辗转难眠,鼻息间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却唯独少了他的人。 君璧不禁暗叹一声,她似乎有些被宠坏了。进入这个世界,起初的时间里的确难熬,但自从处于晏景珩的庇护下后,她不仅不再需要吃苦、不再需要隐藏容貌,还过得越来越来安心。她生活得太过舒适,甚至忘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还处在一个战争的残酷环境下,只要脱离了晏景珩的保护,她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寂静的夜里,只要有轻微的响声,都如同在君璧的耳畔放大般清晰。她突然听到了少许异常的声音从客厅附近传来。 君璧睡前都已经将窗户和房门反锁,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她的枕头下放着晏景珩留下的手枪,腿上还绑着匕首。她默不作声的摸到手枪,牢牢攥紧。 客厅里的声音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君璧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紧绷。 那人转了转门把手,发现被锁住了。外头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传来金属的碰撞声,虽然十分细微,君璧还是听出了那是在开锁。如此看来,那人必定不是尤利安或者晏景珩,他们都带着房间的钥匙。 君璧蹑手蹑脚地爬下床,仗着身材娇小的优势,匍匐钻进了床底。 来人既然可以顺利地从大门进入,打开房间的锁自然也很轻松。君璧听到咔哒一声脆响,随即门被推开。 木板上发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君璧静静等待着那人走到床边。他穿着军靴,根据小腿的长度和粗细来看,他的身材很瘦小。从君璧的角度,可以透过床单,直接攻击他的膝盖,若是换作晏景珩,可能就有些勉强,只能触及到小腿偏上的位置了。 君璧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所以暂时静观其变。 那人在床上胡乱地摸了摸,只摸到了柔软的被褥,却没有发现要找的人的踪影,显而易见,他是奔着君璧来的。 他有些奇怪,转身想要打开灯查看。趁这个机会,君璧掏出匕首,快准狠地在他的膝弯处用力划了一刀。锋利地刀刃瞬间割开了他的皮肤,那人右腿一弯,痛叫一声半跪在地。这样的高度,刚好可以让君璧将枪抵上他的后背。 长年征战的军人不会不知道抵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所以那个陌生男人很快反应过来,并且配合地举起了双手。 “你是谁?”君璧可不是真正的娇弱女孩,虽然她看起来是个见到虫子都该害怕的姑娘,可现实是她稳稳地割开了男子的腿弯,鲜血淋漓,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君璧从床下爬出来,站在男人身后。男人背对着,看不见她的表情,冷冽宛如寒霜。 “嘿,放轻松点不好吗?”男人显然还是害怕的,可是一想到君璧的柔弱形象,胆子就大了许多。 君璧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给枪上了膛。 熟悉的声音让男人察觉出不妙,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可以这样的坚定决绝。他起初只当这个活很是轻松,现在也不由地冒出了冷汗。 “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君璧冰冷的声音在男人的身后响起,“三——二——”每数一个数字,她的枪口就顺着男人的脊背往上移。 “一。”数到最后,君璧的枪口已经重重地抵在了男人的后脑勺,坚硬的金属质感,让男人忐忑地咽了咽口水。 “路易斯!路易斯!”男人几乎是喊出声来,也让君璧放在扳机上的手停顿了下来。“我叫路易斯。”男人再次重复说道。 君璧可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男人,她眯了眯眼,快速地打量了一遍男人的穿着,“你为什么半夜闯进来?” 男人不是敌军的装束,可君璧也不能肯定是不是伪装。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应该怎样回答。 君璧的精神极度专注,她不能错过男人的每一个细小动作,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忽略了另一道正在走来的轻微的脚步声。 “我想你不必知道答案,夫人。”门外传来陌生的男子嗓音。君璧悚然一惊,几乎是瞬间转头望去,却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晏景珩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身后跟随着包扎着头的尤利安。他一看到大门敞开着,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客厅里横着一些小小的装饰品,看上去像是匆忙之中撞倒的。晏景珩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楼梯,一脚踹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该死的!”晏景珩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他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房间里有些凌乱,床上的被子皱成一团,地面还洒着些干涸的血迹。他留给君璧的枪被拆卸了随意丢到地上,而她却早已不见踪影。 “尤利安,我要出去一趟。”晏景珩压抑着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可是双眼渐渐布满的血丝,预示着他的愤怒已经攀爬到了临界点。 “天啊!”随后而来的尤利安也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况,有些自责地垂下了头,“都是我不好……” 尤利安买完东西回来的途中,被人从背后突然袭击打晕了,还是一位好心的夫人救了他。他身上的所有东西没有任何丢失,这也证明了只是有人要阻止他回家。虽然他清醒过来后,立刻想办法通知了晏景珩,但现在看来,还是迟了些。 “你不用自责。”晏景珩掏出配枪,面色深沉阴郁,“我知道是谁。”他没想到那人真的敢动自己的女人。 君璧清醒过来的时候,眼睛上蒙着黑布,嘴巴也被堵住,双手双脚被缚,只能感觉到自己正倒在柔软的坐垫上,身体有些轻微的晃动。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处于行驶的车辆中。她没有动,装作还在昏迷的模样,侧耳倾听。 “保罗,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君璧的前方响起,似乎说的是关怀的话,可是他语气里满是揶揄,让整句话变了味道。君璧听出了说话之人是那个自称路易斯的男人。 “闭嘴,你这个蠢货。”另一道粗哑的男声毫不客气地制止道。 第二一二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14 君璧的脖颈处还残留着些火辣辣的疼痛,她记得自己控制住了路易斯,却被另一个男人持枪要挟。她本想假意配合先跟他们走,再找机会逃脱,却没想到那男人竟直接打晕了她,于是她就被绑成了这副模样。 “真不知道那位大人是怎么想的。”路易斯显然习惯了保罗的粗鲁,满不在乎地继续唠叨道:“她虽然长得还算不错,但可不值那么多钱。” 路易斯喜欢丰满的性感女郎,对于那位大人嗜好异国女人,很有些嗤之以鼻。不过也多亏了这样特殊的喜好,才能让他们轻松地赚上一大笔钱。可是让路易斯不解的是,虽然这个女孩和晏景珩上尉有些故事,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女仆,直接买过来不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地抢人呢? “快到了,前面转弯。”保罗没有理会路易斯,径自给他指了指路。 君璧从话痨的路易斯口中知道了些情况,她内心焦急,却勉强自己镇定下来,研究着反绑在身后的绳结。 前方的路易斯突然咒骂了一句,“该死的!”紧接着,君璧感到一阵剧烈地颠簸倾斜,似乎车子踩了个急转弯。 君璧挣脱了双手的束缚,趁这个机会,用力往左一滚,却感觉整个人都凌空了。糟了! 极度坠落的感觉君璧并不陌生,她没来得及掀开蒙着的眼,就被无尽的海水包围住了…… 晏景珩一脚踹开了虚掩的门,径直走向桌案前正在写信的男人。 卢卡斯跟在晏景珩的身后,有些焦急地呼唤着他,“景珩,你怎么了?嘿,你冷静些!” 晏景珩恍若未闻,他神情阴沉,一把提起了男人的衣领。男人的身材相比起他瘦些,留着一头利落短发,他的五官平凡无奇,连眼眸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丝毫生机。 “她在哪里?快告诉我!”晏景珩紧攥着男人的衣领,迫使他不得不踮起脚才能缓解脖颈的勒力。 “不过是一个女仆而已,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男人面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他冷笑一声,言语中尽是挑衅讥讽。 卢卡斯闻言知道大事不好,他拉住赤红了双眼的晏景珩,转而对男人说道:“雷奥哈德,你快住嘴!你还嫌事情不够糟吗?!” 卢卡斯其实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晏景珩为何回了趟家后,就暴跳如雷地来找雷奥哈德,如今从两人的对话中,他才隐约猜到了一些,大概是与晏景珩家的小女仆有关。 晏景珩没有理会卢卡斯的劝阻,极力压抑着怒气低声问道:“是你做的,对不对?” 卢卡斯盯着好友的双眸,在他的记忆里,晏景珩永远比常人更加冷静理智,即使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他也不会多皱一下眉头。可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一个为女人疯狂的毛头小子吗?真是可笑又怪异。 “你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雷奥哈德目光幽深,冰冷得好像一条吐信的毒蛇,“这个女人出现得很及时,你也知道那位大人很喜欢异国女子,不是吗?”只要一个卑贱的奴隶,就能换得上头的青睐,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十分划算,不是吗? 晏景珩敏感到濒临暴怒的神经,被雷奥哈德冷漠而得意的语气成功刺激到了,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卢卡斯,带着熊熊怒火,重重得给了雷奥哈德一拳,“去他妈的及时!” 雷奥哈德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强悍的力道让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下巴脱臼的声音。 “你这该死的人渣!”晏景珩掐住了雷奥哈德的脖子,掏出了别在腰上的枪,“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他紧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 君璧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只记得起初劈头盖脸的咸咸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中。她挣扎着浮出水面,然后潜游了很远,最后精疲力竭…… 君璧甩了甩头,似乎还能听到海水在脑子里晃荡的声响。 “你醒了?”君璧发出的动静引起了这屋里人的注意,一道稍显稚嫩的女声从床边的布帘后传来。 君璧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上,床的边缘垂下简陋的麻布帘子,似乎是为了让她与外界隔开临时遮上的。她有些吃力地抬起手臂,发现那些细小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 这时,布帘被人撩开,一个毛茸茸的金色头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你还好吗?”说话的小女孩皮肤白皙,脸庞上沾着些灰尘的痕迹,一双碧绿色的眼眸,纯净而清澈。 君璧看到面前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有些惊讶,她虽然瘦弱,但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怎么也是有些分量的。她昏过去之前可是在海里,哪怕已经临近海边被冲上岸,要拖过来也应该很费劲。 “我感觉好多了。”君璧不想吓到小女孩,只能不动声色地打探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你救了我吗?” 小女孩穿着一条灰扑扑的连衣裙,看上去不太合身,显然不是她自己的衣服。“我去捡贝壳的时候,看到了你。”她有些懵懂地说道:“你看起来还活着,所以我就把你带回家了。” 这么说,还真是小女孩独自把她带回来的?君璧有些难以置信,并非她不相信这个看似单纯的小女孩,而是现在的世界毕竟处于战火纷飞的年代,她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必须要谨慎行事。 “你……一个人把我带回来的?”君璧用尽量柔和的嗓音,试探地询问道。 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似乎看出来君璧难以不太相信的神情,于是蹲下身子,从床底拖出一个藤条编织的大筐,“你有点重,我拖了很久才拖回来的。”她盯着君璧,一双碧绿色的眼眸隐约透露出些微的委屈。 那个筐子确实可以容得下君璧,并且在筐缘处还有些细碎的泥沙,毛刺处还挂着连衣裙的衣料,君璧终于算是信了一半。 君璧拉过小女孩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救了我。” 君璧边说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简单到有些简陋,她疑惑问道:“这里是你的家吗?” 第二一三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15 小女孩闻言,微微怔愣,她随着君璧的目光也望了望周围,点了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君璧不禁好奇问道:“是?又不是?” 小女孩慢吞吞地爬到床上,颇为沮丧地垂下头来,“我的家很大也很漂亮,可是后来被人抢走了。”她的脸庞上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悲伤,“妈妈被打死了,姐姐也被抓走了,她让我躲在这里等她回来,可是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来接我。” 小女孩说完沉默了片刻,又深深看了一眼君璧,“你长得很像我的妈妈,而且……你带着姐姐的项链。” 小女孩提到的项链就是君璧现在脖子上的这一条,正是她被拖走前,濒死的金发姑娘塞到她手里的。 君璧立刻明白了因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会说她这样一个异国人像妈妈,但是君璧知道,那个金发姑娘间接救了她一命。如果没有这条项链,也许小女孩就不会如此费力救她了。 “你知道我的姐姐在哪里吗?”大概是因为提起了自己的家人,身边又有个肖似母亲的君璧,素来坚强的小女孩也不禁红了眼眶,“安妮好想她们啊。”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哽咽着说道:“不能哭,安妮不能哭,妈妈说过要坚强不能哭。” 如果说刚刚君璧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当然知道安妮的姐姐在哪,也明白时至今日,那个漂亮的金发姑娘恐怕早已香消玉殒。毕竟她们最后一次相见时,金发姑娘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君璧温柔地将安妮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安妮不要怕,你姐姐她去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她没有忘记你,你看,她不是让我来找你了吗?” 安妮感受着君璧给予的如同亲人般的温暖,依偎着她,渐渐平静下来。 另一边的晏景珩最终还是从雷奥哈德的嘴里问出了君璧的下落,她被两个臭名昭着的雇佣兵劫持了,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应该已经躺在了那位希德勒大人的床上。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晏景珩险些一枪崩了雷奥哈德,还是卢卡斯拼命将狂躁的他拦了下来,“与其和他计较,不如抓紧时间去找你的姑娘。”卢卡斯规劝道。 虽然卢卡斯也觉得雷奥哈德这件事做得过分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晏景珩对那个小姑娘的重视,雷奥哈德也为了一己私利,将人劫走了。 不过卢卡斯同样了解希德勒大人的脾气,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不见得会对君璧做出什么。传言说那位大人喜欢异国女子,只是因为他过世的妻子恰好也是异国人,而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晏景珩重重地踹了一脚已经奄奄一息的雷奥哈德,“你最好求上帝保佑她平安无事。”他将枪口对准了雷奥哈德的脑袋,在卢卡斯瞠目结舌下,扣动了扳机。 子弹擦过雷奥哈德的侧脸,径直射入了旁边的墙面,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晏景珩狠狠说道:“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君璧用一件灰的的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罩住,几乎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的连衣裙里塞满了旧衣服,将她撑得臃肿,好似一个矮矮胖胖的妇人。如果忽略那双漂亮的眼眸,谁也不会将她和年轻姑娘联系在一起。 君璧身边的安妮,也是相似的打扮,被一条大围巾裹住了大半容貌。 这处小木屋是安妮家废弃的地窖,安妮的姐姐临走时将她藏进了这里面,地下有些淡水和罐头,让安妮撑过了一段时间。那些帮助君璧包扎的纱布,应该也是当时留下的。 也许本来就是匆忙之中的无奈选择,想得并不周全,过了这么久,罐头的存货早就不足了。饥饿的安妮会经常跑到附近的海岸捡贝壳,用来当作暂时的口粮。 如果君璧没有出现,用不了多久,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如果不选择离开,就会饿死在这里。于是君璧决定带安妮走。 晏景珩想必已经回到家发现了她的失踪,而那两个抓她的人估计会以为她死在了海里。君璧需要尽快赶到附近的镇上打听情况,不仅为了安妮,也为了她自己。 君璧劝说了安妮随她离开,又在木屋里四处寻找,找到了这里唯一的一件利器——一把剪刀,带在了身上。 从小木屋出发走到镇上大约有三个小时的路程,好在安妮隐约记得些路,否则只是以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君璧的认知,她们恐怕要在这一大片的荒林中迷失很久。 彼时心急赶路的君璧并不知道,因为她,晏景珩几近崩溃。他找到了当初将君璧带走的路易斯和保罗,这两个人因为君璧意外落海而惊慌失措,在收拾行李准备逃跑的时候,被迅速赶到的晏景珩抓了正着。 面对这两个直接的凶手,晏景珩没有一丝手软,在他们身上用遍了刑罚,最终却只是得知了一个令他万念俱灰的消息。君璧死了,就死在那片大海里。 最近是戒严时期,路上行人都是行色匆匆,女人们也大都是和君璧一样的打扮,也让她在人群中显得不算突兀。 君璧拉着安妮,低垂着头绕过那些巡视的士兵。进城之后,她凭借着大致的记忆,终于找回了家。算算时间,她昏迷了一天,前后已经失踪三天了。不知道晏景珩会是如何反应,所以她颇为忐忑地敲响了门。 门过了许久才缓缓打开,开门的是头上包着纱布的老仆人尤利安。不过是短短几天未见,尤利安似乎苍老了许多。 乍一见到这样打扮的君璧,尤利安竟没有认出来,“您是……?”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门口的妇人,和她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他虽然现在心神不宁,但是看到面前这一大一小风尘仆仆的模样,还是耐着性子询问道。 君璧微微一笑,将斗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精致小脸,“尤利安,是我。” 尤利安愣了愣,随即眯起眼仔细地查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惊呼道:“上帝啊,您回来了!”他又惊又喜,连忙侧身让君璧进来,“您真的回来了!有没有受伤?天啊,都是我的错,才让您遇到了这样的危险。” 因为君璧和晏景珩在一起已经不是秘密,所以尤利安在她失踪后一直很是自责,直到此时看到君璧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才大大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尤利安,我没事。”君璧耐心地安抚着他激动的心情,“上尉大人呢,他去哪里了?” 第二一四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16 晏景珩来到了君璧坠落的海边。起初,他并不相信那两个雇佣兵的鬼话,可是当雅尼克带回来确切的消息,君璧并没有出现在希德勒大人的家里时,他心头不禁一震。 晏景珩试图沿路寻找君璧的行踪,然而却一无所获,他曾怀疑她是否真的落海了,又心存一丝侥幸与期盼,说不定她可以逃脱,说不定她会游泳,就算掉下海尚有一丝生机。 但是那两个该死的雇佣兵告诉晏景珩,他们是亲眼看到君璧掉到海里的,而且她被蒙着眼睛和嘴,双手双脚也同时被束缚着。不管怎么想,她都没有生还的可能。 晏景珩瞬间心如死灰,他才刚刚拥有了心爱的小姑娘,他还没来得及与她共同度过漫长的幸福岁月,就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失去了她。 晏景珩觉得有些恍惚,胸口有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他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抽搐般的阵阵疼痛。 夜幕下的大海幽深旷远,延伸至远方的黑暗无边无际,宛如怪物的巨口,可以将一切都吞噬得干干净净。 卢卡斯和雅尼克不放心晏景珩,跟随在他的身后一起来到了附近的沙滩。 “景珩,都会好起来的。”卢卡斯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好友,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没有感受到深爱的滋味,自然也从来没有经历过失去挚爱的痛苦。可是晏景珩不同,他看上去似乎是三个人中最为冷漠的,却比谁都重视感情。曾经是逝去的亲情,如今只是昙花一现的爱情。“我想,她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副消沉的模样。” 晏景珩紧紧抿着唇,低声说道:“你不会懂的,卢卡斯。” 深夜,晏景珩回到家中。往日带着昏黄色调的温暖客厅,此时已经漆黑一片。他踩着冰冷的地面,身心疲惫的走进屋内,转身将门缓缓合拢。 晏景珩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在凄白月光的映衬下,有种哀恸的伤感。黑夜,如此孤独的黑夜,又只留下他一个人了。比失去更加痛苦的是,失去后的孤寂。 这个屋子里的每个角落,似乎都残存着君璧的痕迹,她离开了三天,短短的时间内甚至还没来及带走这里处处都有的,那令晏景珩无比熟悉的淡淡花香。 晏景珩倚靠在门上,颓然地滑坐到了地面。微微凌乱的黑发散落在他的额头,那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眸,此时已经完全被空洞所占据。 “您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您忘记带这个了,喏。” “您,您又欺负我!” …… 小姑娘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似乎只要闭上双眼,她略带羞涩的笑意就会浮现在晏景珩的脑海,她清甜的声音就会萦绕在他的耳边,甚至她的呼吸仿佛就在他的耳畔……呼吸?! “您直接坐在地上不觉得凉吗?”君璧疑惑地问道。 刚刚还空渺的回荡在脑海声音,突兀而真切地在晏景珩身旁响起。他猛然间睁开了眼,正对上君璧被她手中烛光照亮的脸颊,笼罩在暖暖的光晕中,有些虚幻,美好得不太真实。 “您怎么了?”晏景珩呆滞的神情让君璧很是疑惑不解,她伸出手,探向晏景珩的额头,满是困惑地小声说道:“没有发烧啊……” 君璧边说着,边凑近晏景珩的衣领,轻轻嗅了嗅,“您喝酒了?”闻到酒味后君璧毫不犹豫地责怪道:“我不是跟您说过嘛,让您少喝一些,您为什么总是不听……” 大概是因为上尉大人难得如此乖巧,令君璧的唠叨发作,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他的坏习惯。她并不知道之前晏景珩已经认定她死了,只是单纯地看不惯他如此狼狈颓废的模样而已。 晏景珩足足听君璧念了有好几分钟,才骤然回过神,他根本顾不上君璧手里的蜡烛,直接扑向了她。 君璧猝不及防,惊呼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晏景珩来势太猛,根本不允许她的躲避。君璧手中的烛台被撞到地上,蜡烛滚了两下,就熄灭了,客厅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君璧的五感瞬间变得敏锐。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她似乎能够清晰地听到晏景珩急促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 晏景珩紧紧地拥抱着君璧,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手臂的肌肉绷紧,仿佛怀抱着价值连城的至宝。 “您……还好吗?”君璧有一瞬间感觉都要喘不过气来,好在晏景珩及时放松了些力道,却依旧固执地很久没有放手。 晏景珩深埋在君璧的颈侧,让自己的脸颊触及到那温热而真实的肌肤,“抱歉。”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浓郁的沙哑,“我不该离开你的,是我没有守护好你。”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只是君璧此刻看不到。 “您在说什么呢?”君璧无奈地回抱住晏景珩,温柔地拍抚着他的脊背,“您不需要道歉,这又不是您的错,再说了,我现在很好,不是吗?”她心中感觉格外温暖,目光越发柔和。 不过令君璧没有想到的是,晏景珩缓缓放开了怀里的人,微眯着双眼望向她,“的确。”他本来泛起雾气的眼眸忽而一片清明,“所以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上尉大人失而复得,对自己的小姑娘越发珍惜…… 次日,君璧和晏景珩双双睡到了中午。 尤利安知道两人的情况,不过安妮就很是不解,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尤利安身后追问君璧的事,他只能刻意转移话题,最后干脆假装听不见。他怎么会允许这个小女孩打扰自家的小少爷呢! 到了午餐的时间,饥肠辘辘的君璧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 晏景珩倒是一扫阴霾情绪,整个人神清气爽,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君璧几句,“不过三天的时间,怎么感觉你又瘦回原来的模样了。”他端详着君璧白里透红的脸颊,说得似乎毫不违心。 君璧暗暗翻了个白眼,要是体重真这么容易减,她怕是做梦都会笑醒了。“您又乱说。”她拂开晏景珩的手,对他吐了吐舌头。 晏景珩摸了摸鼻子,“我的好姑娘,你要知道……”他神色柔和,从背后将君璧抱了个满怀,“我有多么思念你了。” 君璧听着晏景珩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畔拂过,让她不禁羞涩地低下头,“好了,我知道了。” 晏景珩轻轻在君璧的唇边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似羽毛拂过,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深情。 第二一五章 沦落炼狱寻生机17 在与晏景珩和谐相处之时,君璧也考虑着安妮的问题。她与晏景珩谈起安妮的身世,通过细节的推敲,晏景珩有些怀疑起那位大人。 希德勒大人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大将,曾经有过两任夫人。第一任夫人生下两个孩子后早早去世,之后他迎娶了第二任夫人,一位来自东方的小姐。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他深爱着这位夫人,这也是为何雷奥哈德会把主意打到君璧身上的原因。 敌军将希德勒大人的妻子和女儿作为要挟,逼迫他交出军事机密。在敌军绑架过程中他的夫人被误杀,他的两个女儿也在逃亡中失踪。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他也因此苍老了许多,在四处遍寻女儿无果后,他也不再愿意过多参与战争。 君璧通过晏景珩的讲述,基本可以确定安妮的身份。她再次想起那个金发姑娘,心中悲戚,她想着有机会一定要端掉那个迫害女孩们的人间炼狱。 君璧把金发姑娘留给她的项链交到了晏景珩手里,让他带着这件信物去找希德勒大人。而安妮,则有些忐忑地等待在家中。 “君姐姐,我真是可以找到爸爸吗?”安妮紧张地缩在君璧的怀里,略有迟疑。 在安妮的印象中,她的爸爸每隔几个月才会回来一次。虽然妈妈告诉她,那是为了保护她们,但是她对于父亲这个人还是太过陌生,陌生到他的容貌都有些模糊不清。 君璧柔声安慰道:“当然,你要相信我。”安妮和希德勒大人都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会跟随晏景珩回来的,事实也确如君璧所料。 当晏景珩带着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安妮立刻从君璧的怀里钻了出来。 那位面色严肃、脊背笔直的男人,在看到安妮的瞬间就红了眼眶,“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有些激动地快步走上前,将安妮紧紧抱进了怀里。 安妮的情绪也在看到她父亲之后全面爆发,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抽泣着诉说她死去的妈妈和姐姐,还有这段时间以来的害怕和惶恐。 君璧他们很识趣地给父女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在楼上晏景珩的房间,他对君璧说起战争的事,他最近该离开了,这也许是最后的关键一役。 虽然知道有了希德勒大人的帮助,他们胜利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可是君璧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我会等你回来的。”她凑到晏景珩唇边轻轻一吻,“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她将自己深深埋入晏景珩的怀中。 晏景珩回抱着心爱的小姑娘,低沉的嗓音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君璧在等待晏景珩归来的时间里,整个人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有了晏景珩的交待,尤利安几乎事无巨细地安排着,让原本就在长身体的君璧不再操劳,养得越发娇美动人。 目前寄居在晏景珩家里的安妮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女,她盯着此时正在给她做蛋糕的君璧,说不上自己哪里跟这个小姐姐不一样,似乎总感觉君璧会在不经意间流露风情,“君姐姐,你最近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我要怎么做才能变成你这样?” 安妮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君璧心中奇怪,停下手里的活,轻声询问道:“什么样?” 安妮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含糊嗫嚅地说道:“就是……就是那种很有成熟魅力的感觉。” “等你长大就有了。”君璧揉了揉安妮的头,安慰道。 安妮的话不禁提醒了君璧,距离晏景珩离开已经过去了小半年的时间,期间虽然一直有信寄回来,但是人却迟迟没有归家。从信中她知道晏景珩是安全的,战争也进行得很顺利,这场旷日持久的漫长战争,就快要落下帷幕了。 一个月后,战争胜利,可是晏景珩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他明白在战争的影响下,许多畸形的黑色产业迅速崛起,比如那个君璧曾经待过的地方。 希德勒大人的大女儿就惨死在那里,更让人心痛的是,那些光顾的“客人们”都是他们的同胞或军人。 晏景珩至少想要给君璧一个交代,他与希德勒大人联合打探查访了周围或大或小的“暗房”,最后成功端掉了他们的老巢。 当晏景珩解决掉费恩时,他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他的小姑娘再也不必因为这件事困扰了。 “君姐姐,他们回来了!凯旋归来!”安妮兴奋地冲到后院,清脆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屋子。 正在给花浇水的君璧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直接丢下手里的工具,提着裙子飞快地跑到门外。她的双颊蔓延着激动欣喜的红晕,一双黑色眼眸明亮夺目,神采奕奕。等到望到晏景珩高大身影的刹那,这份喜悦化作了清澈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滚落。 晏景珩瘦了些,皮肤也晒黑了,整个人风尘仆仆,不过精神很好,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君璧飞奔而来,因为隔了一段距离,晏景珩看着她肆意飞扬的黑的长发,停住了脚步,向她张开双臂。 娇小的身影带着芬芳的花香,轻盈地扑到晏景珩的怀里。他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我回来了。”然后俯身,温柔地吻上了日思夜想的小姑娘的唇。 君璧感觉无名指忽然一凉,她愣了片刻,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白嫩纤细的手指正和修长的手掌紧紧交握,她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精雕细琢的绿宝石戒指。明艳的祖母绿,衬得她的肌肤素雪如白。 晏景珩握着那柔软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 “这是……?”君璧疑惑地望向抱着她的上尉大人。 “这是我母亲的戒指,也是祖母留给她的。”晏景珩又亲吻了下君璧黑色的鬓发,嘴角轻勾,露出浅浅笑意,“我想要把它送给你。”他的五官因为这抹笑容变得柔和,分明的棱角不再锐利,每一处线条都显得更加美好。 君璧难以置信地望进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有些无措地说道:“可是,我只是……”她想说她只是个女仆,对于晏景珩来说,这个身份有些低了,当然她只是说说罢了。 “你是我爱的姑娘。”晏景珩打断了君璧的话,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有些无奈地笑道:“傻姑娘。” 此时阳光正好,君璧的耳边贴着晏景珩的胸膛,有力沉稳的心跳,给予她无尽的安全感。这种被宠爱的感觉确实不错,让她不由地埋在这温暖的怀里笑了起来。 君璧的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光,系统的机械音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十四传送开始。” 第二一六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发现她所在的屋子里异常闷热,令她有种无法呼吸的窒闷感,夏日的蝉儿在窗外不眠不休地鸣叫着,更添烦扰。她顺手一抹脖颈,摸到了一手薄汗,轻衣微湿,浑身黏腻。 她坐起身来,朦胧的纱帐垂在床榻之外,绣着鸳鸯戏水的花样,颇有几分讨巧的意趣。她撩开纱帐,四下望去,目之所及一派古色古香。 君璧走到铜镜前,看着本身的容貌。一张俏生生芙蓉面,两瓣嫣红嘴唇,笑起来素齿微露,艳若桃李。她生了双明艳的眼,大而透亮,像猫儿似的,潋滟清澈,又能娇媚到人心坎里。长睫微卷,如欲飞的翩跹蝶翼,顾盼生辉。不仅美艳动人,偏还带着些娇憨俏丽,世上难得能有将这看似矛盾的两者,结合得如此和谐的容貌。 此时系统的机械音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真心。” 君璧似乎对于世界的转换越来越得心应手,之前她曾担心的精神分裂崩溃的问题,自始至终也没有出现过,虽然偶尔会觉得心累,当基本都能快速得到调整,她不禁有些疑惑,“小可爱,为何我没有出现精神层面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你天赋异禀。”系统冷冰冰的声音说着调侃的话莫名怪异。 “你说什么?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有人情味了……”君璧自己的疑惑还没解决,倒觉得系统也变得怪怪的。 “……我升级了语言模块。”系统解释道。 “那我给你个建议,你这样的声音说什么话都不太自然,再深情的话用机械音说出来都没办法动人啊,之前不是试过。”君璧好心地提醒道。 “接受建议。”系统说完,陷入了沉默。 君璧自己的疑惑没有进展,倒是莫名其妙地转移了话题,无私地为系统的改进提着建议,好在她也不是纠结的人,开始着手面对眼前的任务,快速地浏览起系统提供的资料。这次似乎又是重生的套路,看来系统这位剧透狂魔又想让她“逆天改命”了。 君璧本身是富商家的嫡出小姐,说是富商,实际是有些谦虚了。君家虽然发家不久,却是真正的财大气粗,说一句富可敌国也无不可。疼爱她的爹娘,为这唯一的嫡女准备的嫁妆,绝对可以让她花上几辈子。 本身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常年在外管理商行,虽然经商颇有天赋,但是对于读书无丝毫兴趣。 士农工商,君家虽然家财万贯,却依旧会让权贵阶层瞧不起。君家老爷为了打通门路,于是将宝压在了寒门出生的唐家兄弟身上。 兄弟二人皆过了乡试,中了举人。长兄唐连霄为人端方,仪表堂堂,是个翩翩君子。其弟唐逸霖难得文采风流,堪称才学绝伦,并且这次乡试中了解元。君璧的目标人物便是唐逸霖,表字景珩。 君家老爷其实更加看好才智过人的唐逸霖,但是他长相太过俊美,自家被宠爱的女儿怕是难以驾驭。君家老爷思虑再三,最终还是为她选择了唐连霄。虽然不如弟弟出挑,但胜在沉着稳重,看上去更加值得托付终身。 不过君家老爷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千挑万选的这位“正人君子”,却是个野心勃勃的虎狼之徒。 之后兄弟二人都官拜朝堂。唐连霄榨干了君家的钱财为他的仕途铺路,等到君家再无利用价值时,便随便寻了个由头休了这个糟糠之妻,不久他又迎娶了尚书家的庶女。而本身忧思郁结,药石无医,青春韶华之年便早早离世。 唐逸霖与他兄长的仕途之路不大相同,他文采斐然,殿试之时就得到了皇帝的青睐赏识。 唐逸霖与君璧本来的交集并不多,不过是春闱之前的几个月光景罢了。彼时她早已嫁给唐连霄,正是蜜里调油的光景,即便对这位小叔的风采早有耳闻,熟读闺训她也从未逾矩。偶尔在宅子里遇上,她也只是低眉顺眼地问好,然后匆匆避开。 君璧本身的确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姑娘,不过大是大非上并无差错,虽有些小脾气倒也无伤大雅。也不知道唐连霄是不是心肠太过歹毒,为了自己向上爬,竟会如此对待结发之妻。更别说,君家还是唐家兄弟的恩人。 唐逸霖不比唐连霄狼心狗肺,却也不是绝对的良善之人。他也只是命人安排了君家上下,转身就再也没有过问探望过。给了一处宅子和一笔银钱,言明这是他欠君家的,如数奉还。 其实仔细想想,唐逸霖虽然没有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他说得也不算错,除了接受最初的资助外,之后的青云路确实是他自己一步步走上去的。况且对于目标人物,君璧总是不自觉会多些理解。 君璧如今刚嫁给唐连霄不到一个月,在唐连霄中举之后不久就成了亲,不过好在很多事还没有发生,她的人生显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君璧沉思良久,基本理清了人物关系,清了清嗓子,对门外唤了一声,“桂馥。” 桂馥是君璧本身的四个丫鬟之一,之前还不叫这个名,都是拣着方便好记的花啊鸟啊取得名,可是君璧嫁过来之后,唐连霄觉得她取得名不够风雅,便全部改了。 颜色好的两个唤作朱颜绿鬓,身子娇的两个唤作兰熏桂馥。如今回想起来,唐连霄这个人渣,不会这时候就已经觊觎那几个丫鬟了吧? 君璧心中不禁冷笑一声。洞房花烛夜之时,她来了癸水,唐连霄败了兴致。小日子刚走,唐连霄又说要挑灯夜读,大半个月来都睡在书房。一来二去,他们成婚虽然快一个月了,却始终没有圆房。 这倒是让君璧松了口气,毕竟在这个世界贞洁对于女子来说至关重要,而且目标人物又不是她的夫君。 桂馥听到君璧的声音,挑开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夫人醒了?” 桂馥自小跟随在君璧身边,是服侍她最久的,性子沉稳,生得眉清目秀,一把楚腰婀娜多姿。四个丫鬟里,两个有心思的,一个墙头草,唯独桂馥对她最是忠心耿耿。 “屋子太过燥热,我歇不下来,怎么不摆个冰盆?”君璧轻抚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鬓发,秀眉微蹙。按说以本身的财力,可不至于过得这般节省。 桂馥一边拧了帕子为君璧拭汗,一边柔声说道:“夫人您忘了?您先前说怕着了凉气,让婢子把冰盆都撤了。” 第二一七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2 君璧默然,她自然想到了本身为何会如此。唐连霄虽然出身贫寒,但到底有几分才气,三个月后的秋闱,说不定还能中了进士。本身这是想要调养好身体,早日圆房,若能顺利怀上,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君璧毕竟不是本身,断不会因此委屈自己,“先不管那些了。”她将整张脸埋到了帕子里,冰凉舒爽,整个人也畅快许多,“这三伏天,哪里吃得消。” 桂馥连忙应下,去安排准备冰盆了。 午间小憩素来只有君璧一人,今日不知为何,方起身不久,外头就传来几声娇滴滴的“姑爷”。 唐连霄从书房走来,一路上被日头晒得闷热,乍一进到屋内,却感觉比外面还要热上几分,他当下就皱起了眉头。 君璧侧过头去瞧她如今的夫君,唐连霄的模样确实不错,眉目清俊,气质温润,简简单单一身素色衣袍,玉树临风。 唐连霄发现君璧正望着他,眉间舒展开,嘴角勾起清浅笑意,“娘子醒了?” 换作平常,君璧怕是会欣喜地起身相迎,可是如今的她被热得颇为烦躁,整个人慵懒懈怠,根本不愿去奉承他。她只是掀了下眼皮,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和往日的举止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唐连霄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莫不是被君璧发现了他和朱颜的事…… “怎么了?”唐连霄虽然忐忑,面上却依旧一派沉静温和,“可是身子不太舒服?”他说着关心的话,语气也很是温柔。 君璧看着唐连霄那双满是关怀的眼眸,一时间五味杂陈,这样的伪君子,本身那个常在深闺的小姐又如何瞧得出来。 君璧本身虽然勉强识得些字,却算不上什么才女,唐连霄隐藏得固然好,内里不知道多嫌弃这个有胸无脑的结发妻子呢。不过对于君璧这样的人精来说,哪里看不出男人的心思,仔细瞧他眉宇之间的敷衍之色,倒也分辨得出此刻的关心并非真情而是假意。 “无妨,大抵是屋子里太热了。”君璧随手扇了扇风,勉强提起精神问道:“官人前来所为何事?” 唐连霄无事不登三宝殿,对待新婚妻子尚且如此,日后会如何倒是不难想象。君璧本对他无意,因此表现得很是平淡。 唐连霄这才放下心来,暗自猜想君璧应当还未知晓,待到日后时机成熟,他再将朱颜提成通房便是了。想起另外那娇俏的美人,他的脸色都变得舒缓了许多。 “也无旁的事,景珩明日会回来家中,这就要劳烦娘子安排一二。”唐连霄和颜悦色地说道。 君璧还在考虑着如何见到目标人物,不想刚要打瞌睡就有人送上了枕头。“这是自然。”她微微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就是官人不说,我也自是应当安排妥当的。”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旁人看来一幅其乐融融的恩爱图景,实际上各怀心思。唐连霄惦记着俊俏的丫鬟,君璧挂念着攻略人物唐逸霖,貌合神离,不过如此。 次日,君璧在冰盆的帮助下睡了美美一觉,此时兰熏和桂馥正在为她梳洗打扮。 桂馥为君璧梳好了发髻,斜斜插上一只金步摇,随着她轻微的动作一摇三晃,让那明艳的容颜更加动人。 君璧抿了抿唇上的胭脂,浅笑着问道:“叔叔到了吗?”她口中的叔叔,自然是唐连霄的弟弟,唐逸霖。 兰熏正在给君璧戴耳环,闻言不由支起耳朵,仔细聆听。 那位举人老爷,在这小小的城内,对姑娘妇人们来说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闻他貌比潘安,才比子健,据说有位大家小姐只是远远瞧了他一眼,回家便害了相思病。 从桂馥口中得知唐逸霖不多时就要到了,君璧也梳妆打扮好,于是招来四个丫鬟,说道:“你们都随我一起去吧。”她在每个人都脸上都扫了一圈,将她们各自不同的神情暗暗记下。 丫鬟们应了是,便垂着头乖顺地跟在君璧身后。 桂馥在君璧身侧搀扶着,朱颜则在另一边为她打着伞,遮挡住毒辣的阳光。 一行人往外走时,君璧无意间瞥了朱颜一眼。丫鬟们跟随她时都是清白之身,如今看来其他三个没什么异常,惟独朱颜有些奇怪。步子妖妖娇娇,柳腰轻摆,眉眼之间暗含春意。 当下君璧就想得明白,她暗自嗤笑一声,对唐连霄越发厌烦。她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之后朱颜确实做了唐连霄的姨娘,还是因为怀了身孕求到本身面前的,本身被两人的隐瞒气得不轻,却因为子嗣将她提了上来,现在看来两个人早就已经勾搭上了。 君璧表面上依旧一派沉静,心里却盘算着如何给他们添添堵。 一行人慢悠悠地来到了正门前,君璧有意为难朱颜,是以并没有命她收伞,于是三伏天的温度,她顶着炎炎烈日,还得给君璧高高举着伞,不多时就晒得满脸通红,脂粉混合着汗水流下,在脸上流下道道印记。君璧这才恍若刚刚发现,让朱颜休息了。 朱颜心中委屈,却不好在君璧面前放肆,只能咬紧银牙,暗道晚上必定要同唐连霄好生哭诉一番。 这边众人心思各异,另一边派去接唐逸霖的轿子慢慢由远及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君璧神色一凛,心想终于得见自己目标人物的庐山真面目了。 四人抬的轿子并不大,轿夫们行至门前轻轻放下,君璧挥手让小厮给他们拿了赏钱。与此同时,唐逸霖也撩开轿帘,走了出来。 这一瞬间,君璧似乎听到了身后丫鬟们发出的低呼声,她倒是也猜想过唐逸霖的容貌,如今看到真容却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不是她以为的英挺清俊,反而看起来一副风流多情的模样。 唐逸霖乌发束冠,鬓角若裁,一双潋滟桃花眼,未语先带三分笑意,眼波流转暗暗含情。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就连平日里最是沉稳的桂馥,此刻也禁不住抬眼偷看。 君璧经历了刹那的惊艳,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提醒,暗含威严,让身后的丫鬟们都迅速地回过神来。 第二一八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3 唐逸霖走到君璧面前几步处停下,微微行礼,“嫂嫂。”他嘴边带笑,声音清润,却似乎携夹一丝若有若无的撩人。 桂馥尚且还能稳住,这会儿平静下来,没有再多看唐逸霖一眼,其他三个丫鬟已是俏脸绯红。 君璧顿时了悟,看来这唐逸霖是自带深情体质啊,不经意间就能撩得少女芳心大乱。 “景珩来得晚了些,劳烦嫂嫂在此等候。”唐逸霖一言一行都再正常不过,甚至守礼地与君璧保持了距离,也不会将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脸上。 可是即便如此,唐逸霖的语气还是让君璧感觉到异常宠溺,令她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这目标人物真是个棘手的。 君璧心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唐逸霖虽然看上去眉目含情,但是瞳仁里却是冷冷清清。而且资料里提到他之后尽管风流名声在外,实际上连个疼爱的妾室都不曾有,甚至不少人曾经怀疑过他是否喜好男风。 如今见到本人,君璧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多情之人最是无情,唐逸霖必定不会缺少爱慕,可是那些情意多少是因为容貌却不得而知,这样的恋慕得来容易,自是少了真心相待,很容易让人凭生厌烦。 唐家这两兄弟,一个君子长相,浪荡内心;一个多情容貌,却是君子本质,真是有趣得很。 君璧心中有底,脸上露出清浅笑意,“既然是一家人,可不需要说这些生分的话。”她嗔怪了唐逸霖一句,却丝毫没有暧昧之意,嗓音清清亮亮、坦坦荡荡,倒真像是将他当作弟弟看待,“一路上奔波你想必也乏了,还是快些进来,今天的日头可不小。” 君璧招呼唐逸霖往宅子里走,一双猫儿似的眼眸弯弯,带着笑意,娇俏可人。 唐逸霖笑着应是,跟随在君璧身边,小厮为他打起伞,一行人便来到了他的院子里。 君璧命人将唐逸霖的行李尽数摆好,方才柔声说道:“叔叔初来乍到,一个人恐有不便,我瞧你那小厮虽然仔细,却也未必可以事事兼顾。” 君璧说着,便让四个丫鬟上前,“我这几个丫鬟都是往日跟着我的,行事也都算妥帖,不如叔叔选个看着顺眼的,也好伺候一二。” 君璧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带着双重含义,这丫鬟既是照顾唐逸霖的起居,也能让他收入房中。这一举动,不仅是君璧的试探,也是她的冒险。 除了桂馥面色如常,另外三个丫鬟皆是双颊绯红。君璧脸上带着浅笑,一双明眸掠过丫鬟们的脸庞,暗含冷凝。 唐逸霖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来这出,心中有些不耐烦,却不好当面回绝君璧的好意。他那双潋滟流光的桃花眼在丫鬟们身上落了一瞬,立刻有了主意,“嫂嫂的人必定是好的。” 唐逸霖将目光转投到君璧身上,似乎那些娇俏的丫鬟们并没有让他心生波澜,“只选个妥帖本分的便是。”言下之意,是想要找个安分守己不惹事的。 君璧暗想唐逸霖倒是毫不客气,听着恭敬却隐含警示,可是她本来就心存试探,又岂会轻易如他所愿。 君璧拿起帕子掩了下嘴角,遮挡住狡黠的笑意,“绿鬓,你去吧。” 绿鬓是丫鬟里颜色最好的,生得清丽秀致,体态窈窕,按照原来的发展,她也会成为唐连霄的妾室之一。不过现在,这个小美人望着面前风流俊逸的男子,羞得脸颊染上了胭脂色。 “是,夫人。”绿鬓的回话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雀跃。 朱颜和兰熏自是十分羡慕绿鬓的好运气,嫉妒得都攥皱了手里的帕子。不过相较来说朱颜看得开些,毕竟她与唐连霄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便是她对唐逸霖有意,也是无可奈何。 “多谢嫂嫂。”唐逸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君璧瞧得出来,却假意不知。她嘴角带笑,眉目动人,说道:“叔叔好生歇息,晚上再为叔叔接风洗尘。” 唐逸霖再次谢过,心里却满是疑惑,一时间分不清君璧究竟是蓄意而为,还是当真不知。他身边多个娇滴滴的丫鬟,不过是个行走的麻烦,真叫人烦心。 晚上,三人其乐融融地用了膳,唐连霄喝多了,君璧就让朱颜搀扶着他下去歇息。唐逸霖似乎也有些微醺,见兄长离开,也不好同嫂嫂单独相处,便与君璧道别,径直离开了。 时至晚夏,白日里异常炎热,夜间的风却也有几分凉爽。唐逸霖屏退了小厮,独自在庭院中踱步,这一走,不知不觉就是小半个时辰。 宅子是君璧的嫁妆,虽说比不得世家府邸,却也别有意趣。唐逸霖走累了,就沿原路返回,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途中经过了唐连霄的书房,此时夜已深,唐逸霖本以为喝醉的兄长回主屋歇息了,却没想到远远望去,书房还亮着灯,门前站着一道暗色人影。 唐逸霖微微一愣,缓缓上前。走到近处看去,才发现那是个曼妙的女子背影,长发简单一缚,青丝如瀑,散落在她的楚腰间。 唐逸霖看着那道背影格外熟悉,不禁蹙了蹙眉,想要走近些看清楚。他没有刻意放轻步子,坦荡地接近,靠近之后难免惊动了站立的女子。 女子似是一惊,猛然回过头望向唐逸霖。她未施粉黛,一张素面朝天的俏丽脸庞,清水出芙蓉。神色惊惶,猫儿似的眼眸里含着点点泪花,欲坠未坠。 唐逸霖不禁愣住,下意识的脱口唤道:“嫂……” 君璧却不想唐逸霖开口,她急切地上前一步,顾不上男女之防,伸手轻掩住了他的唇。 唐逸霖只觉得一阵清幽的香风拂面而来,唇上便多了一只微凉的素手,肌肤细腻如玉,犹带着兰麝芬芳。 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君璧只到唐逸霖下颌的位置,他微微低头,就能清晰地看到那张柔媚秀丽的小脸,被如云的乌发映衬得洁白似雪。 君璧脸庞上带着浅浅的泪痕,双眉轻蹙,分明是着了急,“叔叔只当没有瞧见我。”她极快地低声说道,略带沙哑的嗓音微微颤抖,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清亮。 说完后,君璧又回头望了眼书房,然后咬咬牙,转身便快步走入了庭院的小径。 这一系列的事件发生得猝不及防,唐逸霖反应过来之时,只看到君璧远远的背影在转弯处消失不见。 第二一九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4 唐逸霖愣了片刻,手下意识地抚上双唇,目光落在书房的门口,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 也许是君璧的异常勾起了唐逸霖的好奇心,他屏住呼吸,慢慢踏上了书房前的台阶,侧耳去听。 娇滴滴的女声唤着“姑爷”,似乎是在欲拒还迎,之后伴随着女子的喘息,唐连霄的声音传来,各种荤话,不绝于耳…… 门外的唐连霄眉头紧锁,他并非不知事的,这般声响,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事实上君璧并不知道唐逸霖会从书房路过,她故意让朱颜扶着唐连霄去休息,本来是想要闹一出捉奸在床,那样也好将事情放到明面上。 可是当君璧凭借本身的情绪酝酿好眼泪时,唐逸霖却突然出现了。她只好将计就计,成功地与唐逸霖有了接触,也在他心里狠狠地记了唐连霄一笔。 资料中对唐逸霖的提及并不算多,但对于他的喜好,却可以窥见一二。 唐逸霖是个拎得清的,自从他准备走上科举之路,便知道单单埋头苦读并不是上策。入朝为官,靠的可不只是纸上谈兵。 唐逸霖为自己安排下每日所学功课,待做完之后,便给自己些闲暇时间,研习丹青、礼乐,不求精通,但需要略懂一二。若不是条件受限,骑射功夫他也是想要自己磨练的。策论自是不必多说。 这日,唐逸霖刚刚放下笔,觉得整日呆在屋子里有些闷,便起身,想要出去逛逛。 傍晚的光景,日头已经渐渐落下,偶尔几丝凉风拂过,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唐逸霖沿着小径缓缓徐行,绿鬓和小厮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宅子设计得很是精巧,曲径通幽,却又汇聚于一处。唐逸霖穿过石景假山,面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碧湖,湖心设了座凉亭,倒有几分诗情画意。 夕阳西下,残霞铺陈在粼粼湖面,半江瑟瑟半江红,美得让人沉醉。可是不巧的是,凉亭中似乎已经有人了。 唐逸霖慢慢踱步过去,见亭中一张石桌几张石凳,旁边摆着张美人塌,恰好放在阴凉处,既能观赏景致,又不会被晒到。而君璧就斜倚在这张美人塌上。 君璧姿势懒散悠闲,一手拿着本杂记,一手拈着颗剥了皮的碧玉似的葡萄,翠嫩欲滴的颜色与那雪白的柔荑素手,相映成趣。 桂馥轻轻为她打着扇,朱颜则半跪在地上,仔细地为她捶着腿。君璧眼神中含着几分慵懒媚态,颇为惬意。 “嫂嫂真是好兴致。”突然传来清越男声,带着笑意,打破了这片安宁。 君璧似是惊到一般,手忙脚乱地将葡萄塞到嘴里,放下手里的书卷,又轻轻抬腿,将一对小巧玲珑的玉足收进裙摆里。只是那嫩白的颜色,还是晃了唐逸霖的眼。 唐逸霖眉梢轻挑,桃花眼轻轻望了君璧一眼,里面似雾气氤氲,恍若含情,平白撩拨着几人心弦。 君璧深吸口气,这人的眼神杀伤力实在是大。她装作面不改色的模样,问道:“叔叔怎么到此处来了?叫叔叔见笑了。” 君璧努力做出正经的模样,只不过方才的慌乱被唐逸霖瞧个正着,这会儿就觉得她像极了是在强撑面子,再配上这张娇艳动人的小脸,倒是有趣极了。 唐逸霖不曾揪着这事不放,相反的,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君璧身上过多停留,转而落在了石桌的古琴上。 君璧在桂馥的伺候下穿好了绣鞋,看到唐逸霖坐到了古琴前,好奇地询问道:“叔叔会乐?”她发髻微乱,几缕青丝散在脸颊旁,颇有些娇懒的柔美。 唐逸霖望着君璧那双睁得圆溜溜的明眸,黑白分明,比初见之时的端庄倒是顺眼许多。是以他也多了几分耐心,轻笑着回道:“略懂一下。”语落,他将手放到了琴弦上。 唐逸霖好琴,这在资料中有所提及,他功成名就后,唯一算得上污点的,便是买过几个瘦马和小倌。旁人在背后议论,说他男女不忌,实则不过是那些人都谈得一手好琴罢了。 唐逸霖的眉眼似乎在看到琴时,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十指修长,拨动琴弦时余韵悠长,松沉而旷远,仿若天籁,清冷足以入仙。 君璧双手托腮坐在唐逸霖对面,听得入迷。唐逸霖偶尔抬起头,就能看到她痴痴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娇憨。 唐逸霖不禁嘴角扬起笑意,眉眼也弯起美丽的弧度。一曲结束,君璧还久久沉浸其中,回不过神来。 “献丑了。”唐逸霖收回手,神色也变回了平日的模样。 君璧愣了良久,方才如梦初醒。“叔叔弹得真好!”她由衷地赞叹道,笑得双眼弯弯,格外喜人,“我虽然不太懂,却也知道此曲只应天上有。” 君璧伸手拨了拨琴弦,目光里有几分歆羡,似乎是在喟叹,又仿佛有些失落。 唐逸霖瞧出君璧在跃跃欲试,加上难得遇上好琴,心情格外愉悦,就不像平日里那般恪守礼节,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将琴往君璧身前挪了些,轻笑着说道:“嫂嫂可会?” 即使往日里从兄长口中得知,他的这位嫂嫂空有家财,却胸无点墨,但是唐逸霖刚刚瞧见君璧拨琴的手法并不生疏,也就有了几分兴致。 君璧咬了咬唇,犹疑地觑了唐逸霖一眼,“大约……会一点点。”她边说边伸出手,俏皮地比了个小小的距离,低声说道:“就一点点。” 君璧本来就生得好,如今的模样更显得一双眼眸亮晶晶、圆澄澄,偏生还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媚,很是讨喜。 唐逸霖暗道自己的这位小嫂嫂倒是千变万化,一时端庄,一时哀愁,这会儿又是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真是个活宝。然而他想起那晚之事,此刻的愉悦也不由少了许多。 唐逸霖对兄长的为人很清楚,可是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家事,与他并无相干。不过他与君璧相处下来,又觉得兄长这般行径着实有失分寸。他们成亲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兄长就偷偷收了夫人身边的丫鬟,怎么看都是在打君璧的脸。但是让他同兄长提这件事,他也难以开口。 胡乱的思绪在唐逸霖的脑海里纠缠成一团,他抿了抿唇,颇有些心烦意乱。 正在这时,一旁的君璧信手弹拨起来。她的演奏不如唐逸霖的精妙,但胜在缥缈多变,如同人心之绪,空灵清透,却能钻入心底。 琴如其人,听到君璧的琴声,便可知道她是个玲珑剔透之人。这样的琴声,唐逸霖很喜欢。 第二二零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5 君璧一曲终了,倒是让唐逸霖惊喜万分。他嗜琴,自然也十分欣赏会弹琴之人。初见时他对这位嫂嫂可有可无的印象,如今不禁提高了几分。起码在他看来,能弹出这样灵动琴乐的女子,必定也是灵慧的。 “许久不弹,生疏了许多。”君璧似是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嫂嫂过谦了。”唐逸霖嘴角扬起,抚掌而笑,“这琴……”他眉梢轻挑,正要同君璧聊下去,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接过了他的话茬。 “景珩说得极是。”说话的人一身品竹刺绣的长衫,面容清俊,脸上带笑,正是唐连霄。 君璧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此时的唐连霄一副人模狗样的姿态,可是她可没有忘记那晚听到的那场“戏”。 唐逸霖见到唐连霄,愣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起身去迎他。“兄长来了。”他笑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君璧。 对于唐逸霖来说,唐连霄的出现虽然让人有些意外,但也不是毫无好处,起码可以让兄长知晓嫂嫂不是胸无点墨之人,夫妻二人的关系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思及此处,他觉得自己再留下去,就不大合适了。 唐逸霖随即对兄嫂说道:“却是我大意了,今日的功课还不曾做完,便出来偷闲,这会儿也该回去了。” 唐连霄难得看到君璧不同往日的一面,如今想与娇妻亲昵一番,而唐逸霖的话正好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哪里会有挽留的道理。 唐连霄摆了摆手,连忙说道:“快些去吧,还是课业要紧。” 唐逸霖应了声是,又同君璧道别后,便爽快地离开了。 冷眼旁观的君璧忍不住嘴角抽搐,她就知道唐连霄这渣男一出现准没有好事。目标人物走了不说,还要看他跟朱颜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眉来眼去,这是当她眼瞎吗? 这时唐连霄坐到了君璧身边,故作温柔地握住了她的素手。手心的肌肤滑腻似酥,带着微微凉意,让他心口不由一荡。 “娘子……”唐连霄靠近君璧几分,清浅的幽香便丝丝缕缕地传来,他伸出手想要搂上君璧的腰肢。 君璧心中嫌恶,面色却平静如水。待到唐连霄的手快要触及到她时,她立刻侧了下身,让凑过来的唐连霄扑了个空。 “我有些乏了。”君璧神色淡漠地退到一边,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唇。“近日身子疲乏,不能侍奉官人左右,便让朱颜替了我吧。”她边说边轻飘飘地斜睨了两人一眼,“总归官人也是喜爱她的。” 君璧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知晓的人都心里有底,作为当事人的朱颜和唐连霄,早已经骇得脸色惨白。 朱颜甚至直接跪了下去,瑟缩着伏在君璧的脚边,“夫人,婢子……婢子……” 朱颜跟在君璧身边日子很久,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脾气。若是日后知道倒也罢了,如今正是新婚燕尔,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丫鬟这般行事。 朱颜啼哭着,目光不由地转向了一旁的唐连霄。 君璧将朱颜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心中不禁冷笑,脸上神色却越是温柔和善,“怎么了?叫你去伺候爷,你倒还不乐意了?” 君璧微微俯身,伸手捏着朱颜的下巴抬起,“瞧这哭泣的小模样,真让人心疼。”她笑着点了下朱颜的额头,眼中却没有丝毫暖意。 朱颜看到近在眼前的如冰冷寒霜般的夫人,不禁微微颤抖。 “娘子……”唐连霄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君璧的神情,因此他只当君璧又在使小性子,哄一哄就好了,可是君璧并没有给他说话的的机会。 君璧看到朱颜脸上的泪痕洇出了脂粉印记,便放开了她,接过桂馥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官人不必多言,这丫鬟能去伺候你,是她的福分。” 君璧嗤笑一声,斜着眼睨了下朱颜,意有所指地说道:“桂馥,给她腾间屋子出来,就选书房旁边的,红袖添香,岂不美哉?”说完,她并没有转头察看唐连霄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直接起身离去。 桂馥垂着头跟随在君璧身后,路过朱颜时,狠狠地剜了一眼,目光锐利得好似刀刃。朱颜则哭得越发厉害了。 是夜,唐逸霖熄了蜡烛,却没有入睡。他从柜子里取出个小巧的酒坛,轻手轻脚地打开窗,身手敏捷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月明星稀,天朗地阔。唐逸霖只着一身单衣,愈发显得长身玉立。 院落的后头有一处幽深的小湖,虽然比不上碧湖的光景,却别有韵致。唐逸霖晚上思绪万千之时,就喜欢来这里坐一坐。 唐逸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湖边的一处假山,钻进了山石的凹陷处,寻到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他打开坛口,一缕醉人的酒香便散发开来。他仔细地嗅了嗅,嘴角勾起,抬手举起酒坛,将一注酒水倒入湖中,泛起粼粼涟漪。 唐逸霖拿着酒坛,对着夜空遥遥一敬,“娘,孩儿幸不辱使命。”他的嗓音低哑,犹如喟叹,带着七分意气,三分悲戚。辛辣的酒水滑入喉咙,酒香醇厚,温暖了他的整个身子。 唐逸霖思及他幼时娘亲的音容笑貌,不禁鼻尖酸涩。他肖母,而兄长肖父。一情深意重,一寡情薄意。 唐逸霖的娘亲本是大家闺秀,不惧流言嫁入寒门,最终落了个病死榻上的悲惨下场。自他知事以来,就不曾见娘亲真心笑过,即使是偶尔露出笑意,也满是苦涩。 娘亲的教导唐逸霖未曾忘记,于仕途,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封官拜爵,光耀门楣。于感情,莫知莫陷,若日后能做个冷心冷情的,倒是最好不过。既无开始,何来结束。他大概就要做到了,他已经成功过了乡试,高中解元,如无意外,之后的会试,他也能搏一搏三甲。可惜这些娘亲都看不到了。 唐逸霖又灌了一口酒,任凭酒水溢出唇边,滴滴答答流淌在他的衣襟上。 此时正是万籁俱寂之时,周围只有蝉儿在不知疲倦地鸣叫。唐逸霖阖上了双眸,倚靠在石壁上,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不过很显然,有人很不识趣地打破了这片宁静…… 第二二一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6 一道娇小的身影躲在假山后,时不时地探出头来瞧唐逸霖一眼,还当他看不到那再明显不过的小脑袋。 那人影来来回回徘徊了好久,久到唐逸霖终于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对着那处假山说道:“出来吧。”他心中不由多了几分烦闷,暗道今晚是不能好好独自清净了。 那人影显然被唐逸霖突然的这一声吓到了,哆嗦了一下,迅速地缩进了阴影里,可是兴许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犹疑了片刻之后,还是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君璧。她一手抱着一坛酒,一手拎着个食盒,如云的青丝散落在脊背,钗镮尽卸,未着脂粉,素面朝天。那长长的裙摆还很是不羁地绑了结,看起来是为了方便行走。 唐逸霖一时怔住,“嫂……嫂?”他知道那里藏着的是个女子,不过先前只以为是府里的丫鬟,如今看到了君璧,实在是非常惊诧。 “这么晚了,嫂嫂怎么在这里?”饶是唐逸霖再聪慧,他也猜不透这个小嫂子的想法。 君璧有些尴尬地抱着手里的吃食,估计是意识到了她自己这副豪放的模样有些不妥,下意识地将脚尖往后拢了拢。“这……我……”她吞吞吐吐地说不明白,目光却不时地向唐逸霖身后望去。 唐逸霖顺着君璧的视线回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他才是后来者,怪不得他觉得这处格外舒服,没有凹凸不平反而干净平整,原是本来就有主了。这下轮到他感到尴尬了。 唐逸霖连忙拎着酒坛站了起来,让出几步,说道:“是景珩的不是,竟不知这里是嫂嫂的……”密室?暗房?秘密基地?似乎都不太对。文采斐然的唐解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处地方。 好在君璧看出了唐逸霖的为难,连忙朝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叔叔不必如此,本也没有旁人知晓我来此处,叔叔若是喜欢,我离开就是了。” 君璧说完,有些吃力地抱起怀里的东西,匆匆准备离去。只是现在正是暗夜,此处幽静又没有掌灯,全依靠淡淡冷白月光的些许银辉。她心中焦急,忘了假山附近都是嶙峋的石块,一脚踏空,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湖里倒了下去。 唐逸霖一个激灵,急忙起身要去拉住君璧,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没入了黑魆魆的湖水里,连带着那坛酒和吃食,激起一阵不小的水花。 唐逸霖见状,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将酒坛扔到一边,毫不犹豫地滑下石壁,想要跳下湖去救人。 正在这时,一双湿漉漉地小手从水中探了出来,牢牢地抓住了唐逸霖脚下的石块。紧接着,君璧的头从水中露了出来。 君璧本来就披散着长发,这会儿被水浸湿,粘在了她的脸颊上,很不舒服,于是她随手拂开,将发丝全部捋到了脑后。 细细的水珠从君璧的脸颊滑落,那双圆而媚的猫儿眼,恍若浸润了水汽,雾霭似的笼罩在其上,揉进了细碎的清冷月光。她吐了一口水,樱唇饱满红艳,挂着欲坠未坠的水珠子。 有这么刹那间的短暂时刻,皎皎月光洒在君璧白皙秀媚的脸庞上,灿若星辰,浑身的水珠宛如滚落的珍珠。 唐逸霖恍了下神,却很快清醒过来,“嫂嫂,你还好吗?”他伸出手想要拉君璧上来,事发突然,又事态紧急,他也就顾不上男女之防了。 君璧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无需帮助,“这水并不深,泡在里面倒也凉快,解解暑气。”她把长发挽到一边,拧了一下,落下一串细细的水流,“原本我还有些烦闷,这下反倒畅快了许多。” 君璧随意地抹了把脸,动作算不上有多好看,甚至还带着些寻常女子没有的粗鲁。可这模样放到君璧身上,就自成一派俏皮率真的个性。 唐逸霖不禁弯起嘴角,眼眸清湛好似泛起涟漪的湖水,“嫂嫂倒是个豁达的性子。” 唐逸霖是个狂士,却不显山不露水,狂得恰到好处,不至于锋芒毕露。君璧知道他内心深处不拘泥于礼教,自然也不喜墨守陈规,于是她决定另辟蹊径,也不再恪守一板一眼的端庄作态。 “若不豁达些,日子岂不是过得太苦了?”君璧神色无奈悲戚,眼眸中隐隐闪过一丝苦涩,不过稍纵即逝,极快得消失不见。 但偏偏还是被唐逸霖捕捉到了。他不由想起自家兄长的事,心中有了计较,可是以他的立场,终究不好多说些什么。 君璧却毫不在意,仿佛那难过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她拍了拍双颊,似是安慰自己般笑道:“瞧我,提起这些干嘛?”她后退几步,微微俯身,伸手在水里摸着,“酒呢……”虽然吃食被水浸湿不能再用了,酒却是好好地封着的,即使落在水里也不至于摔碎了。 这湖水只到君璧的胸口处,她会游泳也不怕水,见寻摸不到,便直接憋了口气,将自己整个人浸入水中,湖面上冒了几个泡,就看不到君璧的身影了。 这可把岸上的唐逸霖吓得心惊肉跳,“嫂嫂,不如还是先上来吧,身子要紧。”他心中焦急,觉得放任君璧如此不太好,就上前几步,想要探头看看她的动静。湖面一片安静,君璧的身影好像平白无故地消失一样,怎么也寻不到踪影。 唐逸霖眉头皱起,身子又往前些,压着嗓音唤道:“嫂……” “找到了!”几乎就在同时,君璧从水中露出了脑袋,很是欣喜地捧着刚刚遗落的酒坛子。 两个人都不曾料到对方的位置。此时的唐逸霖半个身子向前探出,恰好落在了君璧的面前。而君璧在水中根本瞧不清岸上的情况,只当他还在原来的地方。是以当两个人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他们的距离贴得极近。双目相对,鼻尖几乎挨着,唇间只差一寸就要碰上。 君璧的脸庞上还带着凉丝丝的水汽,一双眼眸瞪得圆溜溜的,清澈见底,倒映着唐逸霖的身影。丝丝缕缕的淡淡幽香萦绕在她的周围,钻入唐逸霖的鼻腔,若有似无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唐逸霖呆住了,君璧也愣住了。交缠的气息带着些许朦胧,分明是凉爽的夏夜,唐逸霖却觉得面上不禁一热。 第二二二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7 唐逸霖先反应过来,抽身后退一步。君璧也回过神来,她愣愣地抱着从水里捞出来的酒坛,良久,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来,“喝,喝酒吗?”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有些尴尬的两个人竟然都没有选择离开。唐逸霖安慰自己,大约是今晚愁绪纷杂,想要好好地宣泄一番。 两个人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里,相视而笑,倒是乐得自在。 君璧带来的酒是果酒,带着浓郁的果味清香。酒水的口感醇厚,入口微辣而有回甘,滋味妙不可言,回味无穷。 起初君璧还会拿出杯子给唐逸霖斟酒,喝得多了,两个人都渐渐放开,直接捧起酒坛轮着来。 酒酣耳热之时,唐逸霖就顺势躺在了湖边的石壁上,举着酒坛又猛灌了自己一口。 君璧侧身趴在湖岸边上,就在唐逸霖身旁,双颊微醺,转过头望向天边的明月,“你有心事吗?” 酒让人敏感的神经放松下来,君璧和唐逸霖都不像初见之时那般客气有礼,反倒像是老友一样,多了些交心的情谊。 唐逸霖低声一笑,将手枕在脑后,幽幽说道:“谁又能没有点心事呢。”说罢,便缓缓阖上了双眼,静静地感受着凉爽的夜风拂过脸颊,送来清甜的酒香,和君璧身上淡淡的馨香。 君璧的发丝已经半干,浸在水中的还是湿淋淋的,她一边随手拨弄着荡漾的发丝,一边说道:“可定亲了?”她说着回头觑了一眼唐逸霖,目光里带着揶揄,“是哪家的姑娘?”她狡黠的神情仿佛小猫儿,露出整齐的皓齿,眉眼弯弯,好看得很。 唐逸霖懒懒地睨了下君璧,说不尽的蕴藉风流,“未立家业,何谈亲事?”他说得严肃认真,不料却换来君璧的一声娇哼。 “你们男人啊,只晓得说些空口白话。”君璧半眯着眼眸,凝望着唐逸霖,双颊晕开淡淡的胭脂红晕,“成亲时信誓旦旦,许下山盟海誓,不过几日的光景,就躺进了旁人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她说得如此直白,就差没有点名道姓了。 唐逸霖心知肚明君璧说的人是谁,平日里他自是会避讳,装作不知,可是今晚,也许是因为酒的缘故,让他没有忍住,“兄长……只是有些优柔寡断而已。”他踌躇着,似乎在考虑该如何说比较好,“若论心性,倒不是个坏人。” 唐逸霖这话说得还是柔和保守了些,唐连霄可不只是优柔寡断,他是喜好女色,他不是个坏人,却对君家忘恩负义。 “你是他的兄弟,自然会替他辩解。”君璧苦笑着说道,眉目之间多了几分叫人心疼的怅然。 君璧抓着石壁,缓缓撑起身来。她白色的单薄衣衫已经被水浸湿,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削肩楚腰,盈盈一握。 唐逸霖不曾料到君璧会突然起身,没来得及避讳,此时的她活色生香,宛如月下仙子。偏偏她却不自知,径自在一旁绞着裙角的水渍。 唐逸霖心口一震,急忙别过头,移开了视线。这也怪不得他,君璧看似随意,实际却是预谋而为,只求能在他心中留下星星之火。 唐逸霖只是恍惚了瞬间,便迅速回过神来,他背对着君璧说道:“嫂嫂,今日之事……终究是于礼不合,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他本来还想脱下外衫给君璧披上,但是思索再三,觉得两人的关系还是不太合适如此,想想还是作罢,免得被人误会。 君璧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她知道凡事都要点到为止,因此并未痴缠,简单收拾好衣裳,便回道:“叔叔说的是,今晚,就当我不曾来过吧。”她笑了笑,声音轻快,随即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唐逸霖只听闻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不多时,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冷清。他扶着额头,就地坐下,轻轻摇了摇头,又颇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 今晚的相处让唐逸霖发现,这个小嫂子的性格倒是很合他的胃口,若没有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做个知己好友,也是不错的,可惜了。不过她若不是自己的嫂嫂,他们又怎么会相识呢?唉。 自从那夜之后,君璧和唐逸霖再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时日。 期间,君璧将朱颜送给了唐连霄,默认了这个丫鬟的通房身份。不仅因为两人假惺惺的装模作样招人厌烦,而且在君璧看来,只要唐连霄不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就是帮他再多纳几房姨娘,她也是愿意的。 而朱颜也的确没有辜负君璧的期待,除了第一日眼泪汪汪地请求君璧原谅,等到唐连霄进了她的房,就被她紧紧巴住了,根本抽不出身来。 君璧乐见其成,还默默地嘱咐厨房给唐连霄炖些滋补的药膳,期待他能继续一展雄风。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唐逸霖正在翻看着书卷,他桌案对着的窗口却传来莫名的异响。 唐逸霖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仔细去听,似乎是有人在轻轻敲击着他的窗子,敲得还有几分小心翼翼。他心中奇怪,来到窗前,支起了窗子。 外头等待着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当唐逸霖打开窗后,那头就探了出来,露出一张甜美含媚的俏丽脸庞。 唐逸霖很是意外,微微一怔,“嫂,嫂嫂?”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君璧,还在她的发髻上发现了几根沾着的草屑,心知她过来必是费了一番周折。 君璧对唐逸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这趟来得艰难,叔叔不要声张。”她说着,变戏法似的从一旁掏出一坛酒来,捧着要递给唐逸霖,“叔叔那晚被我吓得丢了酒,这便是我赔给你的。” 小院里的窗子开得高,君璧只能踮起脚来,双手举起酒坛,宽大的衣袖沿着她的手臂滑落,露出两段嫩藕似的肌肤。 唐逸霖见到君璧摇摇欲坠,连忙伸手接住酒坛,“嫂嫂不必如此。”他扶了扶额头,忍俊不禁。不过是一坛酒罢了,况且,他也早就从君璧那里喝了回来,哪里值得她特意跑一趟送过来。 君璧闻言,有些不满地撅起嘴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能欠你的酒不成。”她虽然有些恼了,可是双颊气鼓鼓的模样却越发可人。“若非不能让旁人瞧见,我哪里需要费这么大的工夫。”说罢,还不满地哼了一声。 第二二三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8 唐逸霖被君璧逗得想要笑出来,可是面上还是紧绷着神情,半握着拳头抵到嘴边,轻咳了一声,压下了弯起的嘴角,“是景珩的不是。”他勉强认真地赔礼。 君璧摆摆手,又四处望了望,看周围安静如常,继续对唐逸霖说道:“叔叔莫忘了今晚的家宴。”她边说着边拎起裙角,“我还有事,先走了。”话音刚落,娇小的身影便飞快地消失不见了。 说是家宴,其实他们三个人都坐不了一桌。于是为了热闹些,唐连霄带了几位同窗回来,都是没办法回老家的,一起聚聚。 同窗们都知道唐连霄得到了君家的青眼,娶了个如花似玉又家财万贯的娘子。如今看这亭台楼阁的府邸,哪个不羡慕?不过他们嘴上说着奉承的话,心里到底还是觉得唐连霄吃软饭,落了下乘。 几个爷们占了席面,女眷们只好另开了一桌。君璧懒得去理会那些虚情假意,因为人本就不多,她也没拘着自己的丫鬟,让她们坐在了下首。 为了唐连霄,朱颜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却不想她被隔在了屏风另一边,压根瞧不见。丫鬟婆子见到朱颜这般作态,都暗暗地啐上一口。 君璧心中冷笑,面上依旧端庄大方。丫鬟们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于是一时相安无事。 屏风那边的男人们似乎喝了不少,君璧侧耳留心听了几句,那些人俱是恭维着唐家兄弟,不过两人一个喜形于色,一个不卑不亢,高下立见。 唐逸霖说的不多,却句句在理,既不会让人觉得高傲或谄媚,又听得人心里舒服。君璧暗道,看来资料里提到他年纪轻轻就能加官晋爵,确实有这样的实力。 大抵是喝多了,男人们开始渐渐放肆起来,甚至说些暧昧话,逗弄着伺候的丫鬟们。唐连霄非但没有阻止,还愉悦地加入其中,丝毫不曾顾忌屏风这边的君璧。 君璧充耳不闻,安心用膳。那头却越闹越厉害,已经有人光明正大地吟起艳词。她秀眉蹙起,重重地放下了筷子。丫鬟们见状,一个个噤了声不敢动。 君璧唤来管事,冷着一张俏脸吩咐道:“愿意伺候的,便许她们留下,还有几分羞耻之心的,就带出来,免得让旁人糟践了。”这些所谓的谦谦君子,浪荡起来更加令人生厌。 君璧一推碗筷,转身便走。桂馥兰熏连忙跟随在她的身后,低垂着头亦步亦趋。地位尴尬的朱颜被留了下来,走也不是,留也只有她一人,最后只能咬咬牙,绕过屏风,去寻唐连霄了。 唐逸霖不好总是推辞,不知不觉有些喝多了,好像最后残余些理智,先行离开了…… 唐逸霖猛然睁开双眼,他的面前一片朦胧,影影绰绰。脑袋针扎似的疼,好像被人重重地敲了一锤,犹带着些许的眩晕。他就这样直愣愣地躺着,恍惚了良久,视线方聚集了焦点,看清了头顶的那片深邃的夜空。 这时唐逸霖才注意到头下枕着的一片温热的柔软,携带着沁人心脾的淡淡馨香。 “叔叔醒了?”唐逸霖的头顶忽而传来女子的温婉声音,他心头一震,立刻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他的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君璧的下巴。好在君璧躲闪得及时,只是微微擦过。 唐逸霖这才看清楚两人所处的环境。他们又来到了那晚的湖边,君璧半跪着坐在地上,从她裙摆的压痕可以看出,那是他刚刚躺过的位置。 见到唐逸霖起身,君璧也不再跪坐着,扶着旁边的石壁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神情平静得近乎诡异。 “嫂嫂,我……”唐逸霖实在回忆不出他是如何与君璧来到这里的,而且还如此亲密地枕在了她的腿上。他只记得那时候喝了不少酒,兄长的同窗们开始放肆胡来,他见不得这些,就寻个借口离开,之后好像是随便寻了个亭子歇下了。 “叔叔不必紧张。”君璧敲了敲腿,因为长时间的血液不通,双脚又麻又酸,一时间半步也走不了,“你我之间,不曾逾矩。”她微微垂着头,整个人失魂落魄,看起来很没精神。 唐逸霖微怔,望着君璧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不由感到奇怪,“嫂嫂,景珩为何会在此处?”他感觉浑身不适,不过好在酒已经醒了大半,这会儿被凉风一吹,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君璧没有回答,只是仰起头,惨然一笑。 唐逸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君璧的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嫂嫂,你……” “叔叔,不记得也就罢了。”君璧走出两步,踉踉跄跄,但是好歹稳住了身形,“那般腌臜之事,还是忘了好。”她说着,错过唐逸霖准备离开。然而她魂不守舍,双腿又乏力,没走出几步就被一处坑洼绊倒了。 唐逸霖眼疾手快,及时揽住了君璧。她本来就生得纤细,如今恍恍惚惚,接到他的怀里都是摇摇欲坠的。 唐逸霖不好冒犯,双手握拳,只用手臂撑着君璧。而君璧却停住不动了。其实这个姿势颇为难受,但两个当事人的心思都不在此,竟这样僵持了许久。 君璧不走,怕她摔了的唐逸霖也不敢动。过了良久,她才抽泣一声,仿佛打开了洪流的闸门,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怎么也止不住,濡湿了唐逸霖的衣袖。 君璧也不敢大声哭泣,只能掩着唇,缩成一团,小声地啜泣着,削瘦的肩膀随着她低微的哭声微微颤抖,让人不由自主地为她揪心怜惜。 唐逸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一旁撑着君璧。他明白,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无力而枉然。 君璧渐渐平静下来后,在唐逸霖的要求下,带着他来到了宴客的厅堂外。她红着眼眶,绕过了正门,与唐逸霖来到了旁边一处隐蔽的房间。房内正好开了个窗对着厅堂,原本这里是留给客人暂时歇息用的,如今却成了极好的观察之所。 君璧漠然地推开窗,退到一边,“叔叔看吧。” 随着窗子打开,唐逸霖听见了暧昧的声响,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原本清幽雅致的厅堂,此时已经一片狼籍,书生们和丫鬟们正在以不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而唐连霄也正处在其中。 第二二四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9 君璧站在唐逸霖身后不远处,无悲无喜。待到唐逸霖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关上窗子之时,回头恰好对上了她一片死寂的双眸。 “嫂嫂……”唐逸霖心头五味杂陈,有心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双手垂落,攥紧又松开,然后再次握紧,太阳穴处阵阵抽疼,良久,只能化作一声叹息,“……莫看了。” 君璧闻言,忽而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眸明亮宛如新月,一如初见时娇俏讨喜,可是那渐渐浮起的水雾,却为这笑容蒙上了一层悲戚。 “是我不好吧?”君璧的嗓音略带沙哑,“是了,自然是我不够好,成亲一个月了,他却没碰过我,反倒被丫鬟勾了去。”她直愣愣地抬起手,触了触自己冰凉的脸颊,宛如失去了魂魄。 “既然不喜欢你,又为何要娶我?”君璧笑出声来,形容凄切,像是魔怔了一般。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上前几步,抓住了唐逸霖的衣袖,恍若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 “你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她们?”君璧说着,直接抓住唐逸霖的手掌,按到了自己有些湿润的脸庞上,迷惑而无助,“是我生得不够好吗,还是,还是……” 唐逸霖见到君璧失魂落魄得发狂模样,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嫂嫂,自重。”他收回了被君璧握住的手,深吸一口气,攥着拳头背在身后,微微颤抖。 君璧恍若未闻,“自重?”她踮起脚尖,双臂揽上唐逸霖的脖颈,迫使他对上那双恍然的美丽眼眸,“叔叔尚且会心旌摇曳,他却如此瞧不起我。”她惨淡地笑着,素手纤纤,拂过唐逸霖的脸颊,带着微凉之意,“你们置我于何地呢?” 君璧面容上泪痕交错,本该狼狈不堪,配上如此神情,却偏偏美得令人心惊。这样的画面,似乎与唐逸霖记忆中的一幕重叠了。“他又置我于何地!”那时尚在人世的娘亲,搂着他哭得不能自已。 这一刻的犹豫,让唐逸霖没有及时狠心地推开君璧。君璧凑上前,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轻轻的,淡淡的,若有似无,温柔地好似绒羽拂过。 唐逸霖瞬间愣住了。而君璧没有更近的接触,后退几步,挺直脊背,拭去泪水,径自走出门去。只留下僵硬站立的唐逸霖和昏黄摇晃的烛火。 唐逸霖一脚踹开了紧闭的门,门被重重弹开,发出一声巨响。 喝醉的唐连霄本来还沉溺于情事中,如今被扫了兴致,迷迷糊糊地看向来人,开口就要呵斥。唐逸霖大步流星地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揪起他大敞的衣襟,直接将他掼到地上。 一旁的小丫鬟本来见唐逸霖模样俊俏,暗暗欣喜,此时看到他的凶狠,立刻吓得脸色苍白。 唐逸霖也不理会旁人,直接将摔得生疼的唐连霄半拽了起来,“娘亲的训诫,你都吃进狗肚子里了吗?” 唐逸霖素来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在唐连霄的印象里,这个从不显山露水的弟弟,除了娘亲去世时彰显过激烈的情绪,从不曾有过这么大的怒意。 可是今日,唐逸霖怒气冲天,往常含情带笑的桃花眼平生波澜,漆黑冰冷,让被盯着的唐连霄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唐逸霖比较高大些,又来势汹汹,唐连霄瞬间落入了颓势,唐逸霖直接扯起他就往外走。 唐连霄想要破口大骂,还没张嘴就被唐逸霖捂住,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脚步,被拖了出去。 动静好闹得不小,不少丫鬟婆子都出来看,见到唐连霄这样狼狈,对君璧忠心的,都觉得出了口恶气。 唐逸霖一路带着唐连霄来到了湖边,也不顾及他衣不蔽体的模样,一脚将他踹了下去。他背心向着湖面,就这么直直摔了下去,溅起大片的水花。 “不知羞耻,你好好清醒清醒!”唐逸霖冷笑着说道,然后也没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这湖只是景观,水并不深,唐连霄站起身淹不着。况且四周还围了一圈人,唐逸霖并不担心会出意外。然而如此狼狈的唐连霄,被一群丫鬟婆子指指点点,他的脸涨得通红,暗暗咬着牙。 唐逸霖回到自己的院子,余怒未消。绿鬓不知道他心头火气正盛,见他回来,立刻端着汤盅送上来,一如既往地娇声说道:“公子……” 话音未落,绿鬓感觉手心一阵疼痛。她端着的汤盅被唐逸霖随手挥到了地上,七零八落碎成几片,还泛着袅袅的热气。 绿鬓一惊,俏脸煞白,连忙跪下,她咬着唇,手中的帕子揉成了一团,“公子恕罪。”平日里唐逸霖虽然不怎么理会她,但是也从未给过她脸色看。日子久了,她也越来越大胆起来,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得到唐逸霖的青眼,可以侍奉他左右,不想今日…… 唐逸霖面色阴沉地凝视着绿鬓的发顶,半晌才冷声说道:“滚出去。”昔日俊美温柔的郎君,一朝寒了脸,如同三九寒冰般冷冽无情。 绿鬓不禁身体颤抖,不敢再招惹唐逸霖,忙不迭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片下去了。 唐逸霖瞥了一眼绿鬓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 一晚过后,尘埃落定,发生的种种恍如梦境。唐连霄彻底清醒过来,自知理亏,懊恼地准备同君璧道歉。只是君璧再也不愿见到他。 君璧将昨晚留下伺候的那些丫鬟们大多发卖了,被唐连霄夺了清白的,便提成了他的通房。成亲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唐连霄就有了三个通房,让君家人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嫡小姐,可不是让唐连霄娶来侮辱践踏的! 立刻有人将这些事告知了君家的老爷夫人,君老爷震怒,不由分说地命人将君璧接回了娘家。 君璧心知这正是个好机会,可以给她和唐逸霖一段时间好好冷静,于是没有犹豫,不顾唐连霄的一再挽留,坐上了君家的马车离开了。 临走前,君璧远远地瞧见了唐逸霖,他一身玄衣,神色清冷,与往日的温和模样截然不同。君璧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只知道那讳莫如深的目光,瞧得她心头微微一惊,有种难以名状的滋味。她抿了抿唇,放下了布帘。 第二二五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0 君家的府邸距离君璧的住所不算太远,她眯着眼小憩了片刻,便坐着马车回到了本身记忆里那熟悉的家。 君夫人早早地在门口等候着。君璧生得与她极像,君夫人虽然年愈不惑,却风韵犹存,乍一看,与君璧倒像是姐妹一般。见到君璧走下马车,她立刻红了眼眶。 比起出阁之前,君璧稍显清瘦了些,眼里多了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再也不复曾经的天真娇俏。 君夫人看着如今的君璧,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她很是宠爱自己的女儿,自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是他们能给予的最好的,不过谁能料到,最后千挑万选的夫婿,竟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君璧心中熨贴,知道君夫人是真心实意疼爱她,便笑着宽慰道:“娘,我挺好的,您还是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说着,伸手为她拭了拭眼泪。 紧随其后的君老爷目睹着他们母女二人,叹息一声,羞愧难当。 君璧在娘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清净,她没有太多顾虑,吃吃喝喝,没事看看书或者去店里挑些新花样的首饰头面。 君璧的哥哥不在城中,君老爷也没有将此事告知他,毕竟君璧终究已为人妇,闹得太大反倒有损名声。 只是唐连霄日日上门求见,让君璧有些心烦。这人表面工夫做得一如既往的出色,将自己折腾成一幅狼狈消瘦的模样,一见到君家二老就声泪俱下地道歉忏悔,被君老爷赶出去之后,还会等在君家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起初君家人还能硬下心肠,可是时间一久,难免心生动摇。 君夫人每次来看君璧,都会劝慰她放宽心。而她执意不愿去见唐连霄,君家二老也无可奈何。 君璧不会轻易被唐连霄打动,她既然知晓唐连霄今后的打算,也就明白他是个黑心之人。唐连霄现在看着可怜,不过是惺惺作态,还不是图谋君家的银钱,说不定日后还会捅君家一刀。 如此僵持着半个多月,这一日,君夫人又来到了君璧的院子,为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让她不得不露面。 唐连霄和他的弟弟唐逸霖一同前来求见。哥哥虽然犯了错,但是弟弟却是无辜的,况且他还是个极有文采天分的后生。君老爷就算再厌烦唐连霄,也不能迁怒于唐逸霖。因此,今日君璧非去不可。 君璧思虑片刻,最终还是应承下来。她确实不想看到唐连霄,但是对于唐逸霖,她还是有几分想念的。她很想知道,这段时间唐逸霖会有怎样的变化。 宴席在众人心思各异下摆开了。君璧和君夫人来得晚了些,此时君老爷已经与唐氏兄弟相谈许久。 唐连霄不停地说着后悔的言语,神色真诚恳切,让君老爷的面脸色好看了许多。倒是一旁的唐逸霖,面色如常,只是沉默倾听。 待到君璧她们走近,唐逸霖才微微抬眸,轻扫了一眼。他俊逸的眉眼一如往昔,只是身形莫名清减了些。 君璧觉得唐逸霖有些反常,却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古怪。他那一瞥的眼神晦暗难辨,然而流曳的眼尾轻轻上挑,带着丝丝缕缕的含情韵致,撩人心弦。和往日一样,又似乎不太相同。君璧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男子了。 君璧心中思绪良多,却绷着脸,眼眸低垂,故作没有看到两人。 唐连霄一看到君璧走来,整个人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满的欢欣雀跃,几乎要满溢出来。 君老爷看在眼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君夫人有心让君璧坐到唐连霄的身边,不想君璧先行一步,直接坐到了君夫人的下首,对面便是唐逸霖。 唐连霄神色黯了黯,有些失落地坐下。 君璧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感叹唐连霄装可怜的绝佳演技,不过面上平静如水,拿起瓷杯,轻饮了一口微烫了茶水。 热气氤氲之中,君璧似乎看到唐逸霖向她望过来,嘴角微微勾起,笑意一闪而过。可是待到她放下茶杯再去看时,唐逸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是她一时的幻觉,真叫她一头雾水。 君璧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任凭唐连霄如何哀求地望着她,她都不为所动。而每次唐连霄准备起身向君璧表明心迹时,唐逸霖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岔开话题,与君老爷相谈甚欢,甚至拉着唐连霄共同探讨。 君璧越发迷茫了,唐逸霖这番举动究竟是什么情况? 晚膳用完,唐连霄也没能找到机会和君璧说上一句话。因为夜色已深,有心当和事佬的君老爷便提议唐家兄弟住下。 君璧懒得听唐连霄虚情假意的言辞,就冷着脸告退,一点情面都没留下。 唐连霄想要追上去,却被管事拦下,要带着他去厢房。 君璧身后跟着伺候她的桂馥,慢悠悠地往她的小院走去。途中经过一小片竹林,这本是君老爷为了附庸风雅种植的,如今到了夏夜,夜风凉爽,漫步其中倒是颇有几分情致。她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的烦躁渐渐平息。 “嫂嫂。”正当君璧闭着双眸感受这份难得的平静安宁时,一道清越的男声将她瞬间拉回了现实。她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月色如洗,淡淡的银辉洒落在来人的身上。他长身玉立,乌发束冠,眉宇之间俊秀风流,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君璧愣了愣,低声讷讷道:“叔,叔叔怎么在这里?”这可真是出乎她的预料,唐逸霖的厢房似乎也不是这个方向啊。她不禁大胆地揣测着,难道他是跟随自己过来的? 唐逸霖眉眼低垂,遮掩住了瞳眸中的神色,“方才有些醉了,便出来走走,清醒清醒。” 君璧更加疑惑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唐逸霖在宴席上可是滴酒未沾。这理由一听就是胡诌的,可是她又不好直接当面拆穿,只好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哦。” 君璧身后的桂馥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她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她还在君家,可不能跟唐逸霖传出些有的没的。她轻咳一声,低垂着头说道:“天色已晚,叔叔早些歇息吧,我先告辞了。”话音落下,她越过唐逸霖,准备与他错身而过。 第二二六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1 当君璧与唐逸霖擦肩而过的刹那,唐逸霖低下头,极快地在她的耳边留下一句轻轻的话。不过是瞬间的光景,落后几步的桂馥根本没有注意到。 不过君璧听得清清楚楚,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男子低沉的嗓音里略带着清浅笑意,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他说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君璧心间微微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唐逸霖,他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道影影绰绰的修长背影,阔肩窄腰,气度非凡。 君璧有些茫然地触了下微烫的耳垂,她刚刚这是被撩了? 唐连霄的厚脸皮有些出乎君璧的意料,她昨晚那样驳了他的面子,他竟然半点不恼,第二天也不提离开,依旧殷勤地买了东西来寻她。而且他也很是聪明,不送什么贵重的物品,只是挑着有趣的小玩意儿给她。 若君璧还是本身,恐怕早晚会被唐连霄感动,可惜她不是单纯无知的女子。唐连霄被拦着没办法直接见到她,君家二老又有心修补他们的关系,一来二去,就让唐家兄弟先住了下来。 期间唐夫人旁敲侧击地与君璧谈过,言下之意,那几个通房不过是身份卑贱的丫鬟罢了,卖身契都捏在她的手上,怎么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若她看不惯,随时打发走就是了。 君璧听着应下,却借口需要时间,还没办法立刻原谅唐连霄,君家二老无可奈何,只能以后找机会再对她提起此事。 这日,庄子里送来了满满一篮新鲜的荔枝,君璧本身爱吃,于是一大半都留到了君璧的院子里。 君璧用了些,又赏了桂馥,见荔枝还余下不少,便差人给唐逸霖送了过去。至于唐连霄那个渣男,就没有这样的口福了。 唐逸霖收下后,又让小厮提着一盒香食坊的点心送给君璧作为回礼。香食坊的点心做得是城里有名的精致,他送的是些软糯的糕点,做成各色的果子模样,滋味也都不同,各具特色。 君璧还挺喜欢,让桂馥赏了跑腿的小厮,便拈起一个放入了口中。因是夏日的糕点,果子是冰镇过的,凉丝丝的甜而不腻。她一口吃一个,一口气就吃下了许多,点心小巧玲珑,不一会儿就见底了。 君璧暗道这点心太不耐吃,依依不舍地拿起了最后一个。可是此时,却让她发现了食盒的奇怪之处,这盒子竟是两层,上头装着点心,吃到最后就能发现有个小小的暗扣。 君璧按下去将上层拿开,便露出下面的锦缎,静静躺着一支宝钗。赤金镶嵌着鲜艳欲滴的红色宝石,做工精细,钗上的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宝石的色泽均匀剔透,看得出用料十分讲究,怕是价格不低,很是珍贵。 显而易见,这才是唐逸霖真正的回礼。 君璧有些疑惑不解,无法猜透唐逸霖的举动到底有何用意?他究竟对她是否有心呢?明明那晚她故意试探,唐逸霖拒绝得毫不犹豫,她都做好继续面对他冷脸的准备了,怎么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这人就像是换了魂一般。 君璧捉摸不透,想了想还是把那支钗还了回去,试探一下唐逸霖的想法。所以这食盒就又原样送了回去,只不过被君璧吃空的上层重新装满了她亲手制作的点心。 那边唐逸霖如常收下了,君璧就放下心来,等待着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不过让君璧失望的是,那一食盒的点心并没有翻起星点的水花,唐逸霖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似是将此事默默揭了过去,这倒让君璧有些莫名的气恼。 这晚君璧早早地让桂馥伺候她沐浴,一身清爽准备歇息,暂时不去想唐逸霖那个惹人心烦的源头。屋子里摆着冰盆,温度恰到好处,她穿得清凉,只盖着轻薄的丝被,满头青丝铺在枕边,舒适惬意。 君璧翻了个身,眼皮渐渐沉重,有了些许困意,朦朦胧胧间就要睡着。忽而窗边传来一阵叩响,把她刚刚酝酿出来的睡意扰得瞬间全无。 君璧揉了揉眼,愣愣地坐起身。似乎是见她没有反应,那人又轻轻地敲了几下。 桂馥已经被君璧吩咐下去休息了,房间了只有她独自一人。她拢了拢稍有些散开的衣襟,脑中不禁浮现出一个猜测,这场景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她当初不就是这样敲过唐逸霖的窗吗? 君璧穿好绣鞋,小心翼翼地起身,半是怀疑半是期待地走到了窗前,支起窗子。 刚刚打开一条缝隙,君璧就瞧见了那双熟悉的鞋履,顿时安下心来。只不过她展现出的却是一张懵懂的俏脸,疑惑地望想来人。 此时等待在窗外的正是唐逸霖,他看到君璧当真打开了窗,不禁眉梢挑起,轻笑着说道:“嫂嫂倒是很有魄力。” 唐逸霖不是平日里束冠的严谨模样,头发只用发带简单一绑,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袍,衬得面容越发俊美柔和。说话间,那撩人的桃花眼流曳光彩,潋滟清晖,说不出地撩人心弦。 君璧愣了愣,随即听出了唐逸霖话中的调笑,立刻就不开心了。她冷哼一声,作势就要去关窗。 唐逸霖急忙上前一步,撑住了窗户,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玩笑罢了,怎么竟让你恼了?” 君璧剜了唐逸霖一眼,眼波流转,平添了几分娇嗔之意,“不敢,我是怕污了叔叔的名声。”她边说着边要推开唐逸霖关窗。 唐逸霖瞧出了君璧真有些生气了,却也不害怕,只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了些。 君璧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俯身,探出窗外半个身子,正好凑到了唐逸霖的面前,几乎快到抵上他的鼻尖。 唐逸霖微微弯起嘴角,伸手从怀里摸出那支宝钗。他们距离极近,呼吸之间似乎都是对方的温热气息,缠绵悱恻。 唐逸霖没有避开,反倒抬起手,将宝钗轻轻放到了君璧的掌心,然后包住她的小手,让她无法挣脱。“本想亲手为你簪上的,如今只得这般了,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唐逸霖说完,拈起君璧的一缕秀发,置于唇边轻吻,缱绻眷恋。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眸专注得凝望着她,让人情不自禁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第二二七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2 君璧双颊上胭脂色的红晕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她咬了咬唇,手心好像烧起火,将冰凉的宝钗都捏得温热起来。 唐逸霖见好就收,松开了那一缕青丝,任由它随风飘摇,落回君璧的侧脸,似乎犹带着几分他唇上的温度。 “叔叔。”君璧瞧到唐逸霖的戏谑神色,心中不由有些不服,她收回自己的手,用力捏了下宝钗,微恼地瞪着面前浅笑之人说道:“自重!”竟是把唐逸霖那晚的话还了回去,只不过她香腮绯红,一双猫儿似的眼眸娇娇生媚,反倒有种撩人的韵致,半点不觉其中的怒意。 唐逸霖挑了下眉梢,脸上笑意更浓,眼波顾盼之间,极尽风情,“佳人在侧,情不自禁。”他嗓音压低,清润的声音平添了丝丝缠绵暧昧。 君璧瞪圆了明眸,还没有来得及斥责唐逸霖的厚脸皮,就见他抬起手,将那一缕发丝轻轻别到了她的耳后,温柔至极。微热的指尖滑过耳廓,若有似无地触及了小巧的耳垂,留恋一般在其上停留了片刻。君璧抿了抿唇,耳畔愈加发烫。 “早些歇息。”始作俑者此时已经收回了手,潇洒地后退一步,含着笑意招了招手,然后转身离开了。留下的君璧一阵错愕,这……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唐逸霖搅乱了自家小嫂嫂心中的一池春水,心情万分愉悦。他一晚安睡,次日早早起身,先同君老爷问安,吃过早饭,复又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小院里。 即使经历种种变故,唐逸霖从不曾放下功课。若无根基,其他一切都是枉然。他是心性坚定之人,在这一点上,唐连霄远远比不上他。 唐连霄见君璧偶尔会给他弟弟送些吃食,却对他的示弱弃如敝履,心中难免生出些怨怼。但他还有些心眼,不曾在面上展露出来,一如既往伪装着深情模样。 君璧对于唐连霄的纠缠不胜其烦,偏偏君家二老装聋作哑,乐见其成。她心里烦闷,在唐连霄再一次寻她之时,命丫鬟婆子拖住他,自己则偷偷溜了出去。 此时正是午后小憩的时间,宅子里人不多,君璧落得清静,便决定去找唐逸霖培养感情。 君璧悄悄走进了唐逸霖的院子,仿效他昨晚的行径,又敲了敲他的窗子,似是有些玩上瘾了。 唐逸霖刚做完一篇策论,放下笔,等待纸上墨迹吹干。冷不防听到窗子被人敲击的声响,他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勾起嘴角。只是在打开窗子之前,他故意换上了一副正经的模样。 窗扉轻启,露出一张明媚的俏丽脸庞。君璧的发髻上簪着唐逸霖送的宝钗,赤金的蝶翼翩然欲飞,细细碎碎的红色宝石点缀,鲜艳欲滴,映衬着她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唐逸霖心中不禁一颤,面上却依旧平淡,“嫂嫂,可是有事?”他眼中神色疑惑,微歪着头询问,倒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还带着些无辜。 君璧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冷哼一声,就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她银牙紧咬,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几个字来,“叔叔,你怕是落了东西。” 唐逸霖眨了眨眼,姿态很是正经,“景珩不曾落下什么,可是嫂嫂记错了?”话虽如此说,不过他眼眸中强忍的笑意却要满溢出来,偏偏被他逗弄的君璧微微垂着头,不曾发现。 君璧不由有些委屈,心绪纷乱,一时分不清唐逸霖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再加上这几日因为唐连霄的烦扰正有火气,她脾气也上来了,便一跺脚,将宝钗拔下直接扔到了唐逸霖的窗子里。 “谁要你的东西!”君璧说着,愤然甩开衣袖转身就走。可是走出几步,也没等到唐逸霖追出来,反倒是听到他将窗扉咔哒一声合拢了。 君璧气恼地双颊通红,脚步重重地踩在地上,路过唐逸霖房门之时,还朝着那紧闭的门扉狠狠剜了一眼,怀揣着怒气,打算离开。 正在此时,门忽然打开了,一道身影从门里大步跨出,一把扯住了君璧的手腕,一勾一带,行云流水,就将毫无防备的君璧揽入了他的怀里,顺势带进了屋内。 门再次紧紧阖上,除了窗扉之下多了几个小小的脚印,其他一如既往的平常。但是房门之后,却是别有洞天。 君璧被抵在门板上,脸上带着未褪去的惊惶。她有些羞赧地将头埋入了唐逸霖的怀里,鼻翼之间,都是属于他的干净清冽的气息。 唐逸霖一手揽着君璧的腰肢,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缓缓抬起她的头,“当真是不禁逗。” 唐逸霖又凑近了些,含情的桃花眼直直望进君璧的瞳眸深处,眉梢眼角皆是说不出的风流蕴藉。 君璧不禁暗暗感叹一句,真是勾人的妖精! 唐逸霖亲昵地摩挲着君璧的侧脸,举止大胆,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克己复礼。 说实话,即使现在他们的距离如此近,君璧也还没搞清楚唐逸霖为何会突然改变了态度。她确实有意激起唐逸霖的同情心,也故意引他看清唐连霄的真实面目,甚至利用了他娘亲的作态。因为她很清楚,以唐逸霖的性情,绝不可能对这样受欺的她坐视不管。 可是君璧完全没有想到唐逸霖会如此快地对她有意,甚至开始心悦于她。所以她一时间还感觉云里雾里。 君璧还未意识到的是,唐逸霖这个人其实最不放在眼里的就是规矩。他之前从未有过动心的感觉,如今心里多了一丝不同的情感,他便要寻摸个明白。若是假的,弃之不理。若是真的……那么他很乐意探究到底。 那日唐逸霖情绪反常,回到自己院子里看到献殷勤的绿鬓,平生厌恶之意,甚至大发雷霆。可是对女子向来冷漠的他,却在君璧做出亲近的行为时,不仅没有及时阻止,反倒觉得……心旌摇曳。那时君璧说得不错,他的确是心旌摇曳,无法自已。 唐逸霖厌弃了自己一段时日,可是君璧离开后,他的脑海里又偏偏全是她的身影,让他心烦意乱。 庸人自扰,唐逸霖不愿做庸人,索性放任心性自由。他的嫂嫂又如何?只要他想,他便可以夺过来。不是不想去争,不过是之前没有碰到想要争的罢了。说他狂妄自大也好,放浪形骸也罢,人生短暂,随心而为。娘亲让他冷心冷情,却不曾让他绝心绝情。 唐逸霖也很想看看,除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还是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欣喜若狂。 第二二八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3 君璧并不知道唐逸霖心里的各种想法,秀眉蹙起,想要挣脱他的桎梏,“还不快放开我!” 唐逸霖没有如她所言,微微俯身,鼻尖蹭上君璧的侧脸,呼吸间纠缠,却迟迟没有更近一步。 君璧眉眼低垂,长睫浓密卷翘,有些不安地微微颤抖着。 “我落下了什么?”唐逸霖嘴角轻扬,笑了笑,嗓音带着几分微哑的撩人气声,“卿卿不知道吗?”他没有再称呼君璧为嫂嫂,而是重重地咬着卿卿二字,从他的唇齿间逸出,馥郁得扣人心扉。 君璧深吸口气,抬起眼眸,直勾勾地凝望着唐逸霖,“你不同我说,我便不知。”她的眼中澄澈明亮,瞳仁黝黑,暗含着几分决然的倔强。 唐逸霖微微愣了下,随即愉悦地笑了起来。他双手揽着君璧的腰肢,稍一用力,就将她纤细的身子抱了起来,安安稳稳地放到了书桌上。 君璧下意识地配合着攀上了唐逸霖的肩膀,等到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唐逸霖拥入了怀里。 唐逸霖埋首于君璧的颈侧,细细嗅闻,“卿卿熏的是什么香?” 君璧感受到温热而陌生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连同那模糊朦胧的语调,肆意挑动着她的每一处神经。她这才意识到,这男人的手段有多高明,她有些低估这次的目标人物了。 可是君璧不是轻易认输的性子,她气势上不减,反问道:“景珩喜欢吗?”既然唐逸霖不再唤她嫂嫂,她也懒得再和他装规矩。她声音轻柔,没有在意他的靠近,双眸低垂,眼底深处泛起狡黠的光。 唐逸霖闻言,含笑凝睇,“卿卿身上的所有,我都喜欢。”语落,竟不轻不重地吻了下她的侧脸。 君璧心中宛如中了一箭,唐逸霖当真是不仅生得好,撩人的手段也是浑然天成。她咬了咬唇,素齿更衬着朱红,羞赧说道:“你……不许乱来。” 窗外日光大好,屋内稍显燥热,君璧手下的宣纸染上汗意,又被她揉皱…… 君璧匆匆赶回自己的小院,她用团扇遮掩着绯红的脸庞,故作烦热地说道:“桂馥,替我备些水来。” 唐连霄一番纠缠,最终没有寻到君璧,这会儿已经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君璧回娘家只带了桂馥兰熏,她信不过兰熏,一般近身伺候的都是桂馥。 桂馥行事素来稳妥,极快地备好了热水。君璧屏退左右,让桂馥守在屏风外,洗去一身黏腻。因为晚上还有宴请,她不好多留在唐逸霖那,于是仓促赶了回来。 君璧撩了捧水,颈侧的那点红痕越发清晰可见。 “夫人……”屏风外的桂馥静静听着水声,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吞吞吐吐。 君璧靠在桶边,轻笑着说道:“桂馥,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她眼眸阖上,舒适地闭目养神。 桂馥又思忖了良久,方才下定决心一般,对君璧说道:“婢子,婢子觉得兰熏有些不大好。” 这个不大好,就有些深意了。四个大丫鬟看起来情同姐妹,实际并不像表面那般亲密和谐。桂馥对君璧忠心耿耿,朱颜和绿鬓却是会来事的,心思活泛,也更有向上爬的野心。至于兰熏,就是个墙头草。 君璧抬起头,眼中带着冷静的寒意,“何出此言?” 桂馥犹豫片刻,将兰熏趁君璧不在,为她铺床时,似乎在她床上寻找着什么的事说了出来。那时桂馥正好拿着新送来的裙衫进门,看到兰熏跪在床边,一寸寸摸索着君璧的床榻,不禁心生疑惑。兰熏看到她进门立刻停下手,神色慌乱。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此时告诉君璧。 君璧闻言,冷笑一声,将帕子绞干,搭在了额头,“莫管她,留心盯着她就是,她自然会露出狐狸尾巴。” 兰熏在床榻上能找些什么呢?君璧本身有个小习惯,喜欢将私密的物件藏在床褥里。兰熏作为从小就跟着她的丫鬟,哪里不知道她的癖好。因此君璧可以猜到兰熏是在找东西,可是具体要找什么,目的为何,她就不太清楚了。因为自从这个人是她开始,那个小习惯也就不见了。所以,看来要引蛇出洞了。 桂馥定下心来,应了声是,继续安安静静地站在屏风外为君璧守着,不再多言。 晚间的宴请,唐连霄和唐逸霖分别坐在君老爷的两侧。唐连霄与君老爷一来一往,他不着痕迹地将君老爷奉承得高兴。唐逸霖却只是含笑望着,没有丝毫想要加入的意思。 唐逸霖眼眸中倒映着昏黄的烛火,乍看去灿若繁星,仔细瞧,却是一片冷静空茫,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入得了他的眼。直到听到珠翠碰撞交响,嗅到淡淡馨香,一道窈窕身影映入眼帘,那深邃的眼眸中才浮现出一丝暖意。 唐逸霖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可是他也有心。这样微妙的变化稍纵即逝,只是惊鸿一瞥,君老爷、君夫人和唐连霄都不曾发觉。不过被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的兰熏,看得清清楚楚。 今晚的君璧打扮得格外美丽。烟罗软纱勾勒出袅袅娜娜的纤腰,云鬓叠翠,粉面含春。她身上熏了香,走动间晕开撩人幽韵,丝丝缕缕萦绕在身侧。 唐逸霖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抬眸时,触及到君璧遥遥望来的目光,便好似隔空牵引着缠绵的情丝,缱绻眷恋。 唐逸霖是个可以将眼神演绎得淋漓尽致的男子。就好比刚刚那一眼,他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继续平静地喝着酒,但只要一个眼神足以,千言万语,皆隐含在那双勾魂摄魄的瞳眸里。 君璧的呼吸微微一乱,暗叹真是蓝颜祸水。 两人的目光交错不过瞬间,各自移开又都是一副平常模样。 毫未发觉的唐连霄见到明艳动人的君璧,当下按捺不住,立刻站起身来,嗓音轻柔地唤她:“娘子……” 君璧淡淡应了一声,面色沉静毫无波澜,但是好歹给了他回应,不再像以往那般绝情,这下倒给了唐连霄无限的动力。 唐连霄完全没有顾及君璧抛来的冷眼,强行坐在了她的身边,用含情脉脉的目光望着她,还不断地为她夹菜,生怕她不再理会自己。 第二二九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4 君璧有苦难言,她之所以会给唐连霄回应,是因为君夫人之前仔细交代过,她若是不照做,又免不了一顿唠叨。不过她也没想到这渣男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啊。 那过于油腻的嗓音和眼神君璧暂时忍下了,可是唐连霄夹的那些菜,多半是本身不爱吃的,他也好意思如此献殷勤! 君璧心中不悦,面上渐渐显露出厌烦之意,“我不爱吃这个!”她终于还是冷声说道。 唐连霄愣了愣,一时间停滞了动作,面色尴尬。 君家二老见状,不由瞪了君璧一眼,示意她收敛下脾气。君璧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坐在对面的唐逸霖眼眸低垂,掩住笑意,解围道:“哥哥,来我敬你一杯。”说着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唐连霄的注意力,同时也缓解了此时尴尬的气氛。 唐连霄实在没有办法应对,只能就着台阶下了。 作为家宴,其实没有那么多规矩,三个爷们开始推杯换盏,喝起酒来。君璧乐得清闲,把唐连霄夹的菜统统拨走,唤来桂馥伺候,吃得很开心,不知不觉好像有点吃撑了。 期间唐连霄原本想找君璧说些什么,可是刚转过头,就会被唐逸霖搭话。 君璧吃好了,没有多做停留,带着桂馥离去。她和桂馥回到院子,觉得腹中有些饱胀,便让桂馥去帮她泡了山楂茶来消食。 君璧待在屋子里有些烦闷,好在夏夜还算凉爽,于是命丫鬟婆子们在远处守着,她一个人来到了院中角落的凉亭里,吹风纳凉。这里没有掌灯,不过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中,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君璧提着长裙,转过拐角,正要向凉亭走去。黑暗里却突然斜伸出一双手,一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一手紧紧揽上她纤弱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君璧心中慌乱,可是当她鼻间嗅到那人指尖的熟悉墨香,她的心便落回了实处。只听一道男声贴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是我,莫怕。” 唐逸霖松开了捂着君璧唇的手,却没有将她放开,而是贴着她的背,把她满满地拥抱在怀中。 君璧轻哼一声响,轻轻推了推唐逸霖,“每次都来唬我,你看我下回还理不理你。” 唐逸霖轻笑了下,将君璧转过身来,轻抚着她如玉的脸颊,“卿卿又恼我了?”他如此温柔,眉眼俱沉淀下来,瞳眸中好似一池幽潭,唯独清晰倒映着一人身影,极尽缱绻。 君璧心口微微一颤,暗道这人实在是个祸害,怎么能仅仅凭借一双眼睛,就可以让人彻底沦陷呢?她咬了咬唇,错开视线,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如此看过多少人……” 君璧虽然声音很轻,却还是让唐逸霖听得明白。他眉梢轻挑,捏了捏君璧的鼻尖,“这便醋了?” 君璧忿忿地瞪了唐逸霖一眼,不过很快又被他哄了过来。 两人腻歪了一阵,唐逸霖在君璧唇上偷了口香,就握着她的手,同她说起正事来,“你可有个丫鬟,唤作兰熏的?” “兰熏?”君璧眨了眨眼,想起桂馥同她说过的话,“她又作妖了?”先前的事还没有找她算账,这是又到唐逸霖那去寻事了,当真让人不省心。 唐逸霖却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古怪。”方才他拉着唐连霄离开,两人分开后,他就在小路上撞到了这个丫鬟。 先前唐逸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他本就敏感,见这丫鬟神色慌张,心里就起了思量。君璧身边的丫鬟,怎么想也不应该大晚上无缘无故出现在他的院子附近。然而兰熏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飞快地告了罪,便匆匆跑走了。 唐逸霖觉得事有蹊跷,思虑一番,决定还是与君璧说一声。 院子里的人被君璧屏退了,桂馥应该要过会儿才能回来,君璧索性把唐逸霖拉进了屋内,总归没人发现,他们也不在意。 君璧被唐逸霖搂在怀里,听着他说话,指尖还缠绕着他的一缕发丝把玩。到了准备歇息的时辰,他也没有束发,那张俊逸的侧脸看上去越发柔和。 “可有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君璧眉眼低垂着询问。兰熏行事古怪,君璧最近多有提防,基本都是桂馥近身伺候,不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她意欲何为,只好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唐逸霖仔细想了想,再度摇头,“如今还不曾发现。”他环上了君璧的腰肢,好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君璧伏在唐逸霖的怀里,掩唇打了个哈欠,“待有时间了,我再好好盘问她。”她说着,抬起眼眸望向唐逸霖,“你怎么进来的?” 其实上次君璧就想问了,她院子里丫鬟婆子们不少,小门也有人看守,他已经来过两回了,竟然都不曾被人发现。 唐逸霖轻声笑了下,故作神秘地说道:“山人自有妙计。”语落,便将君璧轻松地抱了起来,向床榻走去。 唐逸霖将君璧放到柔软的被褥上,却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在她的额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早些歇息。”现在,时候未到。 次日晚上,兰熏忙完后,匆匆回到屋里,掩上门。她忐忑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仔细看完,便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做完这些,她又起身来到床边,在床榻角落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她咬了咬唇,缓缓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装着几块散碎银子,还有一些首饰,虽然算不上贵重,却小巧精致,这基本上是兰熏这些年积攒的家当了。可是她发现里头有一件玉佩不见了。准确地说,是唐逸霖的玉佩。这玉佩唐家兄弟各有一块,并不相同,是当初两人中举时君老爷送上的贺礼。 兰熏心中骇然,将木盒放到一边,急忙去床榻附近摸索。她躬着身,焦急地寻找,连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没有放过,脸上浮起一层薄汗,却依旧没有找到。 “你可是在寻这个?”突然一道男声从屋子的角落想起,宛如平地炸雷,将兰熏唬得面色煞白。她这才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就隐藏在布帘之后。之前她心事重重,根本没有察觉。 男人撩开布帘走了出来,他身形修长,手里捏着一块翠色玉佩,玉质细腻温润,一看便知道成色上乘。他的脸庞从暗处渐渐清晰,眉目含情,风流蕴藉,正是唐逸霖。 第二三零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5 兰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公,公子。” 唐逸霖应了一声,径直走到兰熏面前,步履悠然,仿若闲庭信步。“玉佩,缘何在你这里?”他随手把玩着玉佩上的络子,神色平静,难辨喜怒。 兰熏几乎将整个身体都伏到了地上,瑟瑟发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混合着脸上的脂粉,缓缓滑落滴在地面。“婢,婢子……”她哆哆嗦嗦,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她没有办法,她只是被买来的婢女,家中老小的性命,全部捏在那位大人手里,她不得不听命于人。 “你是周家村人吧?”唐逸霖见兰熏吞吞吐吐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家里还有个幼弟,我说得可对?” 兰熏猛然抬起头来,双目瞪大,难以置信地望向唐逸霖。 唐逸霖俯身,素来温柔含情的双眸宛如结了寒霜,一片冰冷,让人从脚底寒到心间,“他能够寻到的人,我自然也可以。”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置于兰熏的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把长命锁,做工有些粗糙,看得出是件旧物,应该已经佩戴了些年头了。兰熏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弟弟身上带着的物品,当下残余的少许底气也瞬间荡然无存。她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午休的君璧一觉醒来,唤了桂馥进来伺候。暑夏燥热,她也容易困乏,每日中午都会小憩片刻,不然接下来的半天都没有什么精神。 桂馥端着梳洗的物品进来,放置在一旁,上前在君璧耳旁说了几句。 “赎身?”君璧有些莫名,疑惑问道:“兰熏的爹娘将她赎回去了?”前天晚上她还同唐逸霖讨论兰熏的事,不过是两天的光景,她竟被家人赎回去了。 君家的奴仆一多半是家生子,只是君家的根基不深,也有些是外面买来的。作为君璧的大丫鬟,原本是应该签下死契的,可是本身心地善良,特许了买来的兰熏和绿鬓可以赎身。不过君璧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君璧有心想要问问唐逸霖此事,可是还没有等她找到机会,君夫人就上门了。合计下时日,她已经在娘家住了快一个来月了。 君夫人觉得不管如何,总是应该让唐连霄回家准备科举才是,于是不顾君璧反对,替她收拾好行李,半赶半送地让她出了门。唐连霄和唐逸霖也一道回了家。 君璧坐的轿子,兄弟二人骑马。一路上,不断有小娘子拿帕子或鲜花果子之类,丢给唐逸霖。 君璧从窗边望去,看到唐逸霖不堪其扰,脸上连平日里敷衍的笑意都维持不住,不由地掩着唇,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唐逸霖听到,斜睨了君璧一眼。她吐了吐舌头,连忙放下了轿帘,不敢再看他的热闹。 唐连霄若是单独出门估计也会获得不少青睐,奈何身边有个绝色的唐逸霖,他收到的可就寥寥无几了。 三个人回到宅子,稍作休憩,唐连霄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君璧。她是被君夫人赶回来的,又不是心甘情愿,自然不想见唐连霄,于是吩咐了丫鬟拦下他,就进去梳洗了。 君璧知道,只要她拖延下时间,朱颜和另外两个新提的通房自然会想方设法缠住唐连霄,还她一个清静。 事实证明,君璧猜得果然不错。唐连霄一走大半个月,又是追着君璧去的,那三个通房哪里还能坐得住。如今好不容易将人盼回来了,皆是盛装打扮一番,在院子外直接截住了唐连霄。 她们皆是温柔小意,又是蓄意讨好,在君璧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的唐连霄立刻就上了套,扯着最是妖娆的朱颜走了。留下另外两个通房,暗暗咬碎了银牙。 君璧懒得理会她们的暗斗,最好她们可以争得你死我活,让唐连霄分身乏术。 君璧今天一番折腾,有些困乏,桂馥为她绞干了头发,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恍惚间,桂馥似乎轻手轻脚地为她搭上了丝被,又灭了大部分灯烛,只留下一点昏暗的火光,然后就坐在床榻边为她打扇。 丝丝凉风拂面而来,君璧眉眼舒缓开,越发感觉安逸,一夜酣睡到天明。 次日清晨,君璧翻了个身,喉间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娇娇懒懒,好像个撒娇的小猫儿似的。她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意识依旧有些朦朦胧胧的。 正当君璧处在将醒未醒的迷蒙之中时,她的耳边忽而传来一声低哑的轻笑,伴随着微微凉风,拂过她的耳畔。 淡淡的清冽气息萦绕在君璧的身旁,是属于男子的特有味道。她朱唇似启非启,恰好给了男子机会,在她唇上偷了个香。 君璧这才睁开了眼,视线慢慢聚焦。她似乎是睡得太香了,整个人的防备都降低了,刚刚唐逸霖亲吻她之时,她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好在唐逸霖身上的气息君璧很熟悉,味道清新讨喜,不像唐连霄效仿那些不羁文士,身上的熏香太过浓重。因此也让君璧很快地分辨了出来。 君璧觉得唐逸霖这人太过神出鬼没,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个角落里冒出来,还不会令旁人轻易察觉,不过这倒也省去了她不少麻烦。不然每次都要偷偷摸摸去寻他,总觉得心中有些滋味陈杂。 此时唐逸霖手里竟拿着一把女儿家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君璧扇着风。原来方才的那些凉意是出自他之手,她还以为是桂馥一直伺候着呢。 “睡得这般沉,万一不是我,你就要遭殃了。”唐逸霖将君璧散落的青丝顺到脑后,轻笑着说道。 晨曦中的唐逸霖眉眼温润,连眼尾飞曳的弧度也变得沉静温和,少了些撩人的风韵,多了几分专注的情愫。 君璧小嘴撅起,钻到了唐逸霖的怀里。他的胸膛温热,心跳声沉稳有力。 君璧不禁深吸口气,蹭了蹭,好像是个胡乱拱人的小宠物。唐逸霖眼中含笑,任由她歪缠。 唐逸霖抬手抚了抚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桃花眼中幽深一片,“真是会胡闹。” 君璧爱极了唐逸霖此时这副神情,带着宠溺和缠绵。她嘻嘻一笑,揽上了他的脖颈,凑过去亲了下他的眼睛,“只闹你。” 原本冰凉的玉簟,此时被两人的温度染上了些热意…… 唐逸霖原本只想来瞧瞧君璧,却不想又一番亲昵,他不禁轻叹一声。他知晓君璧依旧是清白之身,当她头一回来到他窗下送酒时,他就瞧到了那手臂上殷红似血的守宫砂。是以,他也不愿如此情况下怠慢于她,如今时机未到。 时辰尚早,唐逸霖轻吻了下君璧的鬓发,拥抱着她闭目小憩。 第二三一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6 自从君璧嫁入唐连霄之后,不得不说君家的境况似乎有了些微妙的改变。虽说唐家兄弟如今都不过是举人,可是两人天资聪颖,文采斐然,未来自是不可限量。要知道,待到春闱榜上有名,便是平步青云也未有不可。因此不少人隐隐对他们家上了心。 唐连霄虽然已经成亲,可是唐逸霖还不曾婚配,若是可以拉拢过来,自然是极好的。几乎被权贵圈忽视了的君璧,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收到请帖。 赵家并不是世家大族,可是如今赵家长房嫡子任职户部郎中,对于君家来说,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高攀机缘。但君璧也清楚,赵家的邀约并不是冲着她来的。赵家长房的庶女赵丽姝,正是婚配的年纪。 唐家兄弟如今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家底又薄,想要像前世的唐连霄那般攀上尚书庶女是不大可能的,但是一个五品郎中的庶女就不同了。何况,唐逸霖还有着解元之才。 唐母已逝,唐父不知所踪,唯一能够操持唐逸霖亲事的,可就只剩下君璧这个长嫂了。所以赵家把主意打到了君璧身上。而这场宴请,君璧也不得不去。 唐逸霖乘着软轿,拐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处看似平常的酒楼后门。早有侍人站在门口等待,见他走下轿,恭恭敬敬地行礼。 侍人面白无须,皮肤光滑好似女子,一双细长的眼透露出笑意,“公子,上主在玉阁等候。”他一开口嗓音尖细,乍一听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唐逸霖面上波澜不惊,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他只是微微颔首,便跟随侍人走了进去。 行至顶楼,侍人将唐逸霖领到了一扇朱漆门前。门外有四个侍者守候,气息内敛,面色无波,却平生威慑感。看到唐逸霖走来,侍者轻轻推开门。 外间典雅,里面更是别有洞天。檀香袅袅,燃起丝丝缕缕飘荡的青烟。 唐逸霖越过屏风,看到一位中年文士斜倚在软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局,正在自执黑白两子对弈。 唐逸霖轻笑一声,说道:“上主一人,难免无趣。” 文士闻言,并未回头,继续落下一子,淡淡回道:“如今可以同我对弈的,也只有你了。” 唐逸霖坐到了文士的对面,立刻有貌美婢女奉上清茶。他轻呷了一口,看了眼棋局,执起白子落下一步。 文士微微蹙眉,执黑亦落下一子。双方厮杀,他镇定自若,以守为攻。唐逸霖却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步步紧逼。所谓棋如其人,不过如是。一局终了,唐逸霖输了半子。 文士摇了摇头,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景珩必定有事相求。” 唐逸霖在侍者的服侍下净手,并未否认,回道:“景珩惭愧。” 文士没在追问,但笑不语,先行站起身来。唐逸霖紧随其后,一同来到了正对着屏风的桌案边。 文士拿起一本书册,信手递给了唐逸霖,“这是你外祖留下的,时至今日,也该物归原主了。”唐逸霖垂首接过。 “如今国有隐患,却无可用之才,平王拥兵自重,狼子野心,景珩以为应当如何?”文士背过身去,眺望着窗外,轻叹一声。 唐逸霖敛了眉眼,神色平静,“既然是狼子野心……”他停顿一下,眼眸中闪过锋利暗芒,“掏出来便是。” 另一边的君璧此时正在应付赵家的宴请。赵夫人看似热情,拉着君璧里里外外地夸赞,实际暗中却是想要打听唐逸霖的情况。君璧便装聋作哑,只当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开玩笑,那可是她的目标人物! 君璧还顺便见了见赵家的庶女赵丽姝,生得娇娇怯怯,算不上国色天香,中等之姿,倒也有几分清秀韵致。不过行事太过缩手缩脚,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就算君璧愿意搭这条红线,唐逸霖也未必愿意迎娶这赵家的小娘子。前世圣人要为唐逸霖赐婚,他都故作不知或者找个借口推了。他只寻他喜欢的,没有则宁愿空着,这也是他为何得个“狂”字的缘由。 赵夫人在君璧身上碰了无数个软钉子,最终气得不轻,只当她是个愚蠢的无知妇人,便置之不理了。赵夫人冷落了君璧,其他的小娘子们更加对她这个商户之女鄙夷,也没人再与她搭话。她也乐得清闲自在。 一日下来,君璧对宴请最满意之处就是她吃得还不错,即使临行前赵夫人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也乐呵呵地无视了。 君璧懒得计较,若是真要对付那些多事的妇人,甚至不用唐逸霖帮忙,她也能给她们些颜色看看。 君璧坐着轿子回道府中,刚坐下歇息,桂馥就听到了新的消息,匆匆前来禀告。 “朱颜有孕了?”君璧忍不住挑了下眉,问道:“多大月份了?” 桂馥咬咬牙,显见有几分对此事的愤慨,“说是有两个月了。” 看来君璧与唐连霄新婚不久,两人就勾搭上了。“知道了,赏她便是。”她抚了抚头上的宝钗,神色平静毫无波澜,仿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桂馥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看着君璧的平和模样只是张了张口,最后按照君璧的吩咐应了下来。 夜里,君璧静静在床上躺了片刻。白天吃得多了,这会儿也没什么睡意,她想了想,还是披上外衫,悄悄翻窗摸了出去。 君璧和唐逸霖的小院间有条捷径,是不久前她才发现了。小路隐蔽,平常无人行走。她便顺着这条小径,慢悠悠走到了唐逸霖的窗下。 屋子里燃着昏黄的烛火,唐逸霖还不曾睡下,映出桌案前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君璧趴在窗口,轻声敲了三下。不过眨眼的工夫,那人影就站起身来,几步跨到窗前,支起窗户,露出一张被光晕映得越发柔和的朦胧俊颜。 唐逸霖见到君璧,情不自禁地弯起眉眼。他轻声说道:“稍等。” 君璧乖巧地点了点头,看到唐逸霖转身打开门,对着门外小厮说了几句,然后又折身回来。 唐逸霖支高窗子,俯身一手握住君璧的胳膊,一手揽上她的腰肢,直接抱进了屋里。君璧堪堪扯过裙角,就被唐逸霖紧紧拥着,舒舒服服地窝在他的怀里。 第二三二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7 唐逸霖抱起君璧,将她放到柔软的床榻上,轻纱帐幔拂过朦胧暗影。 唐逸霖吹灭灯烛,回身走来,躺到了君璧身侧,一手轻揽着她。 君璧靠在唐逸霖的胸膛,手里卷弄着他散开的发丝,“我可是打扰到你了?”烛火已灭,夜色深浓,她只能隐约瞧到唐逸霖的侧脸轮廓,分辨不出他的神情。 唐逸霖低声笑着,轻抚君璧的脊背,“求之不得。” 这一刻,他们两人静静躺在一起,亲密宛若夫妻,却不含丝毫的暧昧。君璧只想求得一份安宁,唐逸霖亦然。 “你说的时机未到,是何意?”君璧忆起唐逸霖每有动情,总是会按捺下来,不禁有些疑惑。 君璧自然相信唐逸霖是有些心悦于她的,可是若说他已经将自己视若珍宝,说实话,她还没有那么自信。左右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以唐逸霖的心性,这份情意还不至于那么深刻。 唐逸霖微微垂眸,以手为梳,缓缓滑过君璧的如瀑青丝,“洞房花烛夜。” 唐逸霖的嗓音低沉,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拨动着君璧的心弦,让她不由自主呼吸一滞。“你……”她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必想那些无谓的结果。”唐逸霖听出了君璧的犹疑,笑着安慰道:“心悦之人,自然要留在身边。”他的手落在君璧的脸颊上,指尖带着淡淡的墨香,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极尽温柔。 君璧握住唐逸霖的手,在指间咬了一口,“说什么胡话?”似乎是又怕刚刚咬重了,又抚慰一般轻轻吹了吹,惹来唐逸霖一阵亲近逗弄。 嬉笑之间,君璧埋到了唐逸霖的颈侧,压抑住内心的愁绪,“你本是人中龙凤,日后加官晋爵,自然有能配得上你的贵女闺秀。”她说得轻松,但声音里却难免夹携着一丝悲戚,“景珩,你待我极好,我又如何忍心让你名声扫地。” 君璧以进为退。男人大多喜欢那些楚楚可怜的女子,并非毫无道理,善解人意,温柔相伴,总能让人产生怜爱之意,唐逸霖也不例外。闻言,他没有作声,只是紧紧收笼了揽着君璧的双臂。 “景珩。”君璧抬眸,窗外的月色恰好笼罩在她的脸庞上,好似一层朦胧薄纱,恍若虚幻。“春闱以后,你便忘了我吧。”她美丽的眉眼一如往昔,言笑晏晏,如同闲话家常。 唐逸霖觉得呼吸窒闷,心口一痛,泛起针扎似的疼。 那一晚君璧提议之事,唐逸霖最终也没有应承下来。 君璧猜得不错,唐逸霖的确喜爱她,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可是面对现状,他暂时还束手无策。 其实对于这段关系相较来说,君璧的担忧更深些。叔嫂的身份阻隔,就算唐逸霖不在意,她也不能不在乎。若是此事被捅出去,首当其冲被戳脊梁骨的,必然会是她。 唐逸霖还在等待,等一个时机。而君璧要做的就是加深那一丝情愫,让溪流汇聚成海,直至有朝一日,唐逸霖再也离不开她。 君璧方向明确,心情也舒畅,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桂馥却在暗暗为君璧焦急。自家夫人和姑爷还未圆房,朱颜却先有了身子,若是等到孩子平安降生下来,还不将夫人压得死死的。她有心提醒,可君璧却毫不在意。 因为在君璧心中,无论是朱颜,还是唐连霄,早晚都要从君家大宅中出去的。她虽然嫁给了唐连霄,可是这个家,并不姓唐。更何况对付朱颜,根本用不上她亲自动手。 不过让君璧始料未及的是,唐连霄竟会如此糊涂。 这日,唐连霄从外头回来,难得先来到了正院,满脸喜悦之色。 他们这些日子虽然相安无事,无非是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罢了。唐连霄偶尔过来一趟,君璧都是冷脸相对,日子久了他也置气,索性直奔通房那边去了。所以今日的唐连霄格外反常。 君璧并不想搭理唐连霄,可是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她命桂馥给他上了茶,自己则斜倚在床榻上,拿着绣绷穿针引线,全当是娱乐活动了。 唐连霄兴冲冲地进来,茶也喝过了,见君璧没有主动找他搭话的意思,也不以为意,反倒依旧兴致勃勃地开了口。起初只是些泛泛空谈,同她讲述着美好的未来,官拜几品,要为她挣个什么诰命。 君璧静静听着,只当是个笑话,穿耳即过。她心中冷笑,怕是她等不到诰命,就要等来一纸休书。 君璧偶尔回应一声,唐连霄基本都在唱独角戏,就算口才再好,没有捧着的人,他也渐渐说不下去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想着还是把正事同君璧讲了,于是故作温柔地说道:“娘子,你替我寻个好些的媒人,咱们家有喜事临门了。” 君璧微微一顿,不由抬眸望向欢喜的唐连霄,嗤笑一声,“怎么,你准备再寻个妹妹来陪我吗?”她手上动作未停,绣针穿过,将花瓣的最后一抹色彩补上。 唐连霄听出了君璧话中的嘲讽之意,心中恼怒,险些没有绷住脸色,不过他有要事商量,不想闹开,勉强按捺下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既然有了娘子,又如何会再娶?”唐连霄不着痕迹地表明了心意,又凑近些,颇为得意地说道:“我为景珩寻了一门好亲事!” 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君璧脑中瞬间空白。尖锐的绣针没有来得及收回,扎进了她细嫩的指尖,晕染开一点殷红色血珠。 唐连霄看到君璧愣愣的模样,以为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耐下性子同她解释道:“那可是赵大人的幼女,虽然不是嫡亲,却也很是受宠。若能攀上这门亲事,对于我们可是大有助力。” 唐连霄越想越觉得此事划算。总归景珩未曾娶亲,又生得俊逸风流,想要拿捏住赵家小娘子的心很是容易。 唐连霄今日见了那小娘子一面,虽然算不上容貌绝艳,却也是清秀可人。娶妻娶贤,容貌一般也不甚影响,待到他们兄弟二人官位在身之后,再多纳几个貌美的侍妾便是了。 唐连霄想得美滋滋,君璧却恨不得砸开这个猪脑子,看看里面是进水了还是装的都是稻草。 明眼人都瞧得出唐逸霖前途不可限量,会试怎么说也有七八分把握,等到那时再议亲,赵家未必好意思嫁这样一位各方面都平平的庶女。偏偏唐连霄让猪油蒙了心,眼里只能看得到当下的利益。 且不说唐逸霖愿不愿意,君璧第一个就不可能同意。吃她的,住她的,用她的,现在还要抢她的人?!岂有此理。 第二三三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8 君璧越想越气,双颊涨得通红,忍不住将手里的绣绷丢了出去,狠狠地砸向喋喋不休的唐连霄。 绣绷虽然小巧,却也有几分重量,加上君璧火气一下升起,手下用了不小的力道,正砸到唐连霄的脸上,疼得他一声痛呼。 唐逸霖从外头赶回来时,就听说自家哥哥嫂嫂打起来了,还是因为他的亲事。原本整洁有序的小院,这会儿完全变了模样,上好的瓷器零零散散碎了一地,丫鬟婆子们正拦着唐连霄,不让他碰到君璧。不过显而易见,被打的人是唐连霄。他额头上一道红印微肿,正是被君璧用绣绷砸出来的,面颊上还带着鲜红的指印,纤纤细细,也是出自君璧之手。 这时,君璧还不断随手拿起些小物件,一股脑地胡乱朝唐连霄身上招呼。 唐连霄实在是欲哭无泪。那几个粗使婆子力气大得很,拉扯着他根本无法动弹,就是想躲也躲不开。不一会儿的工夫,他身上就像开了染坊似的,各种颜色都有。他动也动不了,刚想抬头瞪回去,就又被飞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得头晕目眩,只得一边退,一边嚷嚷着“粗鲁”、“野蛮”。 唐逸霖走进君璧小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望着唐连霄浑身的狼狈不堪,他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恰好这时候君璧也累了,让桂馥搀扶着,暂时休战。 唐连霄余光瞟到唐逸霖,几乎是热泪盈眶,“景珩,你可算是回来了。”他挣脱开几个婆子的束缚,拉住唐逸霖说道:“你瞧瞧她,哪里还有点妇道人家的模样?分明……分明就是个母夜叉!” 唐连霄本来有心说些更加难听的,可是不愿意丢了自己文人雅士的脸面,左思右想,就说了君璧一句母夜叉。 唐逸霖闻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君璧的身上。此时的她,脸颊上还残留着几分气恼后的红晕,一双猫儿似的媚眼潋滟水漾,柳眉倒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狰狞,反倒鲜活明快,格外生动娇甜。 看到唐逸霖望过来,君璧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粉嘟嘟的小嘴撅起,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很是可爱。 唐逸霖低头微微一笑,遮掩住眉眼间浓得化不开的宠溺。这哪里是母夜叉,分明是个打翻了的小醋坛子。 唐逸霖轻咳一声,没有去应唐连霄,而是开口询问道:“哥哥既是君子,缘何会同嫂嫂闹成这样?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旁人听了笑话?”他并不曾说谁的不是,却已经相当无理地偏向了君璧。 唐连霄完全没有料到自家弟弟也不帮衬自己,顿时被气得瞪大了双眼,“你,你糊涂!”他一甩衣袖,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可知,我好不容易为你寻到了一门好亲事,这无知妇人却将那小娘子的八字都撕了!” 一想起那变成碎片的纸张,唐连霄心痛不已。这让他如何同赵大人开口,总不能说,赵姑娘的八字被自家娘子给撕了,他还要再讨一份吧? 君璧闻言,远远地啐了一口,“亏你还能说得出口,将弟弟的终身大事当作青云梯,我瞧你是想权势想疯了!”若不是顾忌身份,她恨不得能发挥出国骂的精髓。 唐连霄说不过,只能举起颤抖着手指,遥遥指着君璧,“你不过是个深宅妇人,你懂什么!” 君璧最讨厌这渣男自以为是的模样,忍不住拿起桂馥为她捧来的茶盏,朝他用力丢了过去。 唐连霄见状,吓得急忙向后一躲。茶盏没有砸中他,却恰好落在他的身前,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洇染开一大片,溅湿了他的鞋履。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由唐逸霖收场。他只是淡淡地对唐连霄说了一句:“既然哥哥看中了,那哥哥娶回来便是。” 唐连霄哑然。他深知这个弟弟的脾气秉性,莫看他这会儿一副眉眼含笑的温和模样,真要认真起来,绝对是不留任何情面的。那晚他被扔到湖里,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只是唐连霄舍不得这近在眼前的大好机会,仍然想要抬出兄长的身份压人,“长兄如父,你的婚事我……” 话未说完,就听到君璧娇喝一声,“长嫂如母,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唐连霄一口气被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梗得他窒闷。可是唐逸霖并没有站出来帮他解围,他没法子,只好带着满身狼狈,灰溜溜地走了。留下君璧和唐逸霖四目相对。 自从那日开始,君璧就把和离之事提上了议程。她并不想背负着被人休弃的下堂妇的坏名声,这些都合该是唐连霄应该承担的。前世他休了君璧本身,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那么这一回,也让他尝尝这滋味。 君璧暂时蛰伏,不动声色地又过了几个月。天气渐渐转凉,新年将近,朱颜的肚子也越发显怀。 唐连霄过得滋润,一边对着朱颜深情款款,一便对那些妾室和通房也照旧宠爱,夜夜笙歌。 妻室里有个唤作锦歌的,生得如花似玉,是个买进来的清倌人。她极有手段,来了不多时就缠住了唐连霄,让人天天往她那处跑。 朱颜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没办法,君璧还压着她的身份,只说等孩子生下来再抬成姨娘。 这个锦歌是个能人,看出君璧不喜朱颜,越发歪缠着唐连霄。平日里,因着身份压了朱颜一头,也没有给过她多少好脸色。 朱颜虽然会与唐连霄哭诉,可是锦歌那边也同样会吹枕边风,再加上她如今双身子没办法伺候,唐连霄每次都说会去训斥,转头就又爬上了锦歌的床榻,气得朱颜甚至还动了几次胎气。 一般有了身孕,还是这样大的月份,哪个不是养得白白胖胖、面色红润。可是朱颜却眼看着日日消瘦。 唐连霄见状,就去责备君璧,说是她亏待了朱颜。君璧也不恼,继续安排好吃好喝地伺候朱颜,并且每回都大张旗鼓地往她那送各种补品,让整个府里的人都瞧到。 时间久了,唐连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怪朱颜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就这么熬到了年前,朱颜已经有了足五个月的身孕。她瘦得下巴尖尖,两颊微微凹陷,唯独肚子大得有些不太和谐,瞧上去让人心惊肉跳。 君璧知道,她等待的时机来了。这晚,她将锦歌唤了过来…… 第二三四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19 朱颜意外落胎了,听说落下的还是个男孩,已经成型。大人是勉强救回来了,只是依旧昏迷不醒,从她屋子里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看得几个通房都脸色苍白。 唐连霄暴跳如雷,却也不算太蠢,自己先调查了一番,知道朱颜是吃了不该吃的才落胎,于是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锦歌身上。 锦歌是君璧的人,若说这件事君璧没有插手,唐连霄如何都不信。只是当他将鬓发散乱的锦歌压到君璧面前时,君璧只是淡淡轻瞥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嘲笑讥讽之意。 唐连霄本来就怒火中烧,哪里禁得起君璧如此蔑视。他将随手可以够到的物件砸了个稀巴烂,双目赤红,面目狰狞,“你这个毒妇!我这就休了你!” 君璧别过头去,没有理会。她房里的丫鬟婆子都被屏退,连桂馥也没留下。可是她们担心自家夫人,依旧守在门外,时刻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里间起初充斥着唐连霄的大吼大叫,他抛下了君子的脸面,话语越说越肮脏不堪。君璧并没有发怒,只是偶尔会轻飘飘地回上一两句,外面听得不太清晰。 不多时,屋子里陷入诡异的安静,让门外的丫鬟婆子都屏住了呼吸。突然,一道尖锐的女声撕开原本的沉寂,锦歌撞开门,面色惨白地跑了出来,“杀人了!” 谁都没有想到,唐连霄这个素来在众人面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竟会做出杀妻之举。君家二老闻讯赶来之时,看到奄奄一息的宝贝女儿,只觉心痛不已。 君璧的脖颈上印着一道深刻的淤痕,正是唐连霄掐出来的。那指印呈现出青紫的颜色,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这一回,君家二老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唐连霄了。君璧被即刻接回了家,状似癫狂的唐连霄也被制住。待到唐逸霖从外面赶回来时,家里已经变了天。 唐连霄只道君璧是个毒妇,见朱颜有孕心生不满,于是与锦歌合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可是锦歌口口声声说她和夫人都是被冤枉的,分明是朱颜怀了死胎,本就留不住,要借此构陷她们二人。 唐连霄不相信,拿出掺了堕胎药的糕点甩到锦歌的面前。谁知方才还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看上去有些心虚的锦歌,突然态度硬气起来,言之凿凿地声称那位为朱颜诊脉的大夫还在府上,一问便知。 唐连霄只当锦歌是在垂死挣扎,不想请来那大夫一阵逼问后,他熬不住吐露出真相,与锦歌之前所言完全相同。大夫还拿出了证据,朱颜的玉簪,说是跟他索要堕胎药时的封口费。 如此一来,真相大白。唐连霄不仅宠妾灭妻,还听信通房的谗言挑拨,险些亲手杀害结发妻子。他们成亲不过半年多的光景,竟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其心可诛。 流言如同野草般疯长,失去了君家帮衬的唐连霄根本无力抵挡旁人的口诛笔伐,最终只能被迫签下和离书,逐出君家。而朱颜也被君夫人发卖了。 君璧用一场昏迷,换来了如今好名声的自由之身。在得知朱颜怀了死胎之后,她就开始策划准备这一切了。以朱颜的性子和处境,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而君璧也同时利用了如此契机,等着朱颜一步步走近自己挖的陷阱。 锦歌作为君璧手中的利刃,狠狠地捅到了唐连霄身上,一击即中,永绝后患。 君璧卧病在家期间,锦歌按照先前的计划,以被冤枉的可怜身份对外哭诉,无意间说出了许多旁人不知的内幕。 无非是些不着痕迹抹黑唐连霄的谈资,比如他因为得到君家的资助,所以觉得矮了一头,心生不满,不愿意碰自己的结发之妻,以至于君璧一直都是清白之身。而君璧是一位委曲求全、对他一心一意的贤妻。又比如他先前性喜渔色,坏了身子,其实朱颜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亲生的。 有几位去君家探病的夫人隐晦地肯定,还有从为君璧诊脉的大夫口中漏出了些消息,关于唐连霄和君璧没有夫妻之实的传言,已经算是摆在明面上的“秘密”了。 再加上有君家在后推波助澜,老百姓口中这一段故事翻出了各式各样的版本。一夕之间,唐连霄名声扫地,君璧却博得了大部分人的怜惜。 君璧这才意识到唐逸霖之前的决定有多重要,他若是碰过她,这件事可能就没有现在这样顺利了。 唐连霄在事前并不知晓,准确来说,君璧稍微透露过些和离的打算,却没有说过具体的计划。若是他知道君璧是要以身犯险,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至于唐连霄的下场,唐逸霖虽然感觉沉重,却难免生出一份感慨。他清楚唐连霄的脾气秉性,若是放任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死在追名逐利之中。如今趁早掐断了这个念想,反而可以平平安安留下一条命。他心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庆幸。 当一切归于风平浪静,新年也就到了。 唐连霄已经回了老家,他无颜再留下来,也没办法参加春闱。可以说,今后他与朝堂无缘了。 唐逸霖作为唐连霄的嫡亲弟弟,在这场风波里没有受到丝毫牵连,也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唐逸霖的态度诚恳真挚,在君璧昏迷期间他代兄受过,甚至多次上门负荆请罪。就算君家二老心头有再大的火气,也多少渐渐缓和了下来。毕竟自始至终,唐逸霖都没有做错,并且从君璧口中他们得知,唐逸霖还曾经帮助过她。 再说,唐连霄是君老爷压错了宝,而唐逸霖比之更有天资文采,如今春闱在即,用这件事同唐逸霖打好关系,也能弥补一二。于是这件事对唐逸霖造成的影响也渐渐平息下来。 当然对于唐逸霖来说,他屡次来到君家求见,只是想要看看君璧罢了,看看她恢复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好。旁的事情,他并不在乎。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她。 可惜君璧对外称病,并不会出门待客。唐逸霖与她最近距离的接触,也只能匆匆隔着帐幔瞧她一眼,周围都是旁人,不好逾矩。 如此一段时日悄然而过,度过了忙碌春节,春闱近在眼前。 第二三五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20 春闱即是会试,连考三场,每场三日,是以学子们不仅太有才华,身体也要足够强健,才能顺利通过。 君家二老送佛送到西,索性帮助唐逸霖打点好行装,为他送去。 唐逸霖来得虽早,贡院却已经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他与几个相熟的同窗寒暄了几句,不多时就要入场了。 临行前,唐逸霖似是若有所感。小厮已经提着他的物品往前走,他却止住了脚步,缓缓地回过头,望向不远处的角落。 角落里有一抬玲珑的两人轿,普通的青色轿身,着实不大起眼。可那轿帘处伸出了一只如玉素手,轻轻撩开,露出一张娇艳明媚的芙蓉面。 君璧眉眼弯弯,对着不远处的唐逸霖漾起笑意。她看起来微微清瘦了些,本来就尖俏的下巴越发小巧。大抵是许久未曾出门,肌肤欺霜赛雪,少了些血色。 唐逸霖紧紧抿着唇,有心想要过去仔细瞧瞧君璧,可是时辰已来不及,身后的同窗也在不断地催促。 君璧笑着朝唐逸霖摇了摇头,摆手示意他赶快进去。 唐逸霖只能深深地望了一眼,攥紧手心,慢慢回过头去。 贡院深深,九日之后,唐逸霖所隐瞒的一切,才有机会光明正大。他所求之事,才能如愿以偿。 君璧回府后,开始着手收拾起残局。她不可能永远称病逃避,总要出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如前世的本身那样,背负着歹毒的恶名,受尽诟病与欺辱。 君璧命桂馥唤来锦歌,将事先约定好的报酬给她。她的卖身契,五百两银子,还有一个新寡的身份。从今以后,这件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锦歌是个聪明人,唐连霄只是她摆脱曾经艰难处境的跳板。她过门没多久,就瞧出了唐连霄并非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他的承诺如同镜花水月,一块石头扔过去就全碎了。而府中真正的主事人君璧才是她应该效忠的对象,才能给她自由的生活。 会试这几日,不断有学子因为体力不支从贡院中抬出来。君璧担心唐逸霖,每日都会去贡院瞧瞧,若是自己不在之时,也会差人在门口盯着,以便可以得到最快的消息。 好在唐逸霖自己争气,没有出任何意外,顺利考完。他走出贡院的那一日,整个人似乎都削减了不少,唯独一双眼眸湛然有神,比其余那些疲乏的学子看起来康健许多。 君家派人将唐逸霖接到了别院,又命人伺候他洗漱歇息。他虽然撑过了会试,但也实在是疲惫不堪,半梦半醒着将自己打理干净,就什么都顾不上,一头栽倒在床榻上,酣然入睡。 唐逸霖这一睡就是整整一个黑夜一个白天。待到他终于养好精神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此时,屋子里燃着昏黄的灯烛。唐逸霖睁开朦胧的睡眼,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仰头望着床幔,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 唐逸霖很久不曾进食,如今腹中饥肠辘辘,喉咙里也干渴得如同火烧一般。安排伺候他的人不敢打扰,也没有怠慢,时刻准备着温热的吃食和蜜水,不过现下却没人守在他的身边。唐逸霖四周看了看,准备先下床。 “醒了?”一道熟悉的女声在屋内响起,唐逸霖愣了愣,看到身前的帐幔被一只素手轻轻撩起,眼中映入一张白皙娇艳的容颜。 君璧眨了眨眼,笑着问道:“还好吗?是不是饿了也渴了?”她可是趁夜色过来,好不容易把伺候的人都支开了。 大约是之前的会试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此时的唐逸霖看起来有几分傻愣愣的呆气。君璧瞧着有趣,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娇嗔道:“一直盯着我作何?我又不是什么珍馐美味。”说着,她捧起一杯蜜水递给了唐逸霖。 温热清甜的水流滑过喉间,立刻解了干渴,唐逸霖连饮了三四杯,方觉得嗓子不再渴得难受。他悠悠吐出一口气,放下杯盏,眼中含情地望着君璧,“可是放心不下我?” 稍微恢复过来些的唐逸霖,又变作了那个风流不羁的模样,只不过此时的他形容稍显狼狈了些。 君璧噗嗤一笑,拉起唐逸霖越过屏风。桌子上已经备好了满满佳肴,君璧和他一并坐在桌前,为他夹了些菜,然后笑着看他难得风卷残云了一回。期间两人偶尔会聊两句会试时的事,温馨静谧。 待这餐晚膳吃的差不多,唐逸霖稍作休息,就准备去洗漱,君璧却有几分神秘地笑了笑。 君璧拉着唐逸霖绕过厢房,穿过一条石子小径,面前豁然开朗。这里是一处侧院,却也不全然是,里面别有洞天。 唐逸霖刚一进入,就感觉一阵潮湿暖意扑面而来,香炉中燃烧着袅袅清香,没走几步就感觉脚下踩到了一片柔软,他低头看去,原来是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 君璧与唐逸霖脱下鞋履,赤足走了进去,绕过一面屏风,方才看清这屋内的全貌。原来这里是一处浴池。 一带清流,带着氤氲的热气,颇有意趣地蜿蜒流淌而下,汇入池中。 这是君璧为唐逸霖进行准备的贺礼,不知道他是否合意? 君璧卸下钗镮,青丝如瀑落下,披散在肩头。 唐逸霖愣了片刻,随即勾起唇角,笑意越发浓郁,“竟然还有这样的风景。”他微微转过头,桃花眼眸隐含情愫,说不出得撩人。 君璧斜睨了唐逸霖一眼,娇哼一声,“先去沐浴吧。”说完,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唐逸霖除去衣袍,任由热水没过胸膛,他倚靠在池边,闭着眼舒适地喟叹一声。 唐逸霖突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坦然相近的君璧,“你……” 君璧轻轻吻上了唐逸霖的眼眸,她眉微蹙,眼中升起一团雾气,格外怜人。她凑到唐逸霖耳畔轻声说道:“我不悔。” 唐逸霖心中滋味杂陈。他心知君璧的念头,明白她并没有信他那句洞房花烛夜,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愿意将她交给自己。他抿着唇,反客为主…… 君璧敏感地发觉唐逸霖生气了,不过他还照顾着她的柔弱,没有过于放肆。这让她一时有些迷茫。 第二三六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21 君璧发现自己是真的惹恼了唐逸霖,虽然两人一晚相拥,可他那模样分明是在置气。在她临走前,唐逸霖深深地望着她,同她说了一句话:“我知卿卿不信我,那便等我吧。” 君璧有些不解,暗道自己这善解人意的付出模样,怎么在唐逸霖那里倒起了反作用呢? 当然唐逸霖从不说空话,会试放榜,他高中会元,一时风头无两。殿试时更是被天子钦点为状元,将榜眼和探花压得黯淡无光。 君璧自是为唐逸霖开心,只是这人奇怪得很,自从那晚之后,再也没来寻过她。却偏偏总是找各种借口送东西上门,名义上是送给君家二老的,可是里头总是夹带着他的信笺,事无巨细地将他的所为所想写下来。 一来二去太过频繁,君璧不可能事事兼顾,日子久了,贴身伺候的桂馥难免揣测出些。不过她并未多言,反而默默地帮助君璧遮掩。这样的事的确有悖伦常,可是只要自家姑娘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有了桂馥的掩饰,君璧也无需再束手束脚,她和唐逸霖保持着通信,虽然不曾见面,但连他每日吃什么,她都清清楚楚。偶尔她也会觉得好笑,不明白这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不过仔细想想,他也确是个君子。 唐逸霖就像横空出世一般,极快地博得了各大世家的注意,根基浅也无妨,他得圣上的青眼,便是最强的底气。再一打听,他还未曾定亲,更让许多人心中有了主意。一时间,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 如今唐家只有他一人,住了一处小院,那些媒人们来来往往,险些将他家的门槛踏破。当然,提亲的多是些世家旁支的庶女,并没有真正的贵女。 唐逸霖一一回绝,他只言未曾完成已故娘亲的遗愿,暂时没有婚配的打算。至于所谓的遗言,还不是全凭他嘴皮子上下一碰。 不少人觉得这位新科状元不识好歹,也有人想要恳请圣上赐婚,可是圣上好似是在帮衬着他,只做不知。唐逸霖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圣上的意思,是以,那些有想法的也渐渐歇了心思。 自从唐逸霖正式进入朝堂,给君璧送信就没有之前那样频繁了,倒是每回都变成了厚厚的一叠,明显是攒着一起送过来的。 君璧哭笑不得,有心劝唐逸霖若是太忙就不必顾虑她,可是他依旧我行我素。她选着日子远远看了他一眼,来去匆匆,两人甚至没办法交谈。唐逸霖面容清减了几分,但是神采奕奕,她心中的担忧也就落下了。这种时刻,她更不能去分他的心。 唐逸霖的信中一般不会说起朝堂之事,不过曾经极为隐晦地提点过她,他是在为圣上办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唐逸霖会特意点拨此于她,就说明事情并不简单。如今的君璧也终于明白,为何前世的唐逸霖能够平步青云,他隐藏的太深了。 时光荏苒,一年时光,转瞬即逝。这期间唐逸霖步步高升,甚至进入内阁一展拳脚。从小小的七品到如今的五品,他只用了短短的一年时间。 旁人对唐逸霖的晋升不敢非议,因为他不声不响地寻到了平王谋反的关键证据,打得平王措手不及。圣上龙颜大悦,亲赐嘉奖,又有谁敢随意议论。 早朝之时,圣上亲口询问唐逸霖想要何种赏赐。在大臣们心里,他无非也就三种选择,钱财,官职,或者不求赏赐用以博取圣上的青睐。 可是唐逸霖独辟蹊径,反而向圣上求了个恩典,这恩典就是亲事。他竟然求娶他的嫂嫂,准确说是他曾经的嫂嫂,那个君家的商户女!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 朝堂之上的是非,君璧不得而知。只是唐逸霖的惊天一语很快不胫而走,城中流言四起,自然也就传到了君家二老的耳朵里。夫妻俩人听说后,险些从座位上摔下来。 他们急忙来到君璧的院子里,看到女儿正颇有闲情逸致地抚琴,又是生气又是想笑。 气的是怕君璧与唐逸霖真有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日后遭人诟病。笑的是若她并不知情,只有唐逸霖暗中恋慕,如今能将两人凑成一对,已是他们高攀的好亲事了。女儿虽是完璧之身,但终究嫁过一次人,这样的夫君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君璧看到爹娘一同前来,站起身来,上前迎接。 君家二老直接将唐逸霖的惊人之举同君璧言明,又很是严肃地板着脸询问她是否与唐逸霖有瓜葛。 “他,他竟……竟敢这般做?”君璧原本想说他竟敢把事情闹得这样大,话临到嘴边才发现不对,赶快改了口。好在她的确不知情,脸上茫然又震惊的神色真实得无需伪装。 君家二老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看样子,女儿并不知情。 既然是不知情的,很多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唐逸霖言之凿凿,明说是因为自己心生恋慕,若是上门求娶,君璧不会同意,所以才想要圣上的恩典。 而且唐逸霖还讲了一个令满城少女为之动容的故事:当初君璧与他的兄长唐连霄未曾定亲之时,其实就在君家见过他们兄弟二人,他对君璧一见倾心,但自知家底浅薄,想要待到功成名就之后再去求娶。 不想君家二老看中了唐连霄,等到唐逸霖知晓此事时,亲事已然板上钉钉。他心中沉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没有同君家二老言明心意。后来君璧成了他的嫂嫂,他也只能收敛所有情愫,与她以礼相待。 孰料自家兄长竟会闹出那样不堪的事,最后甚至到了和离的地步。心爱之人恢复自由,还是完璧之身,他已经错过了第一次,如今老天给了他机会,他又怎能再错过第二回?即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一表心意。 这些事情被唐逸霖情真意切地讲出来,倒真的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细细想来,唐逸霖在春闱前就已经与兄嫂同住,若是真与君璧有甚奸情,君璧又岂能还是清白之身。再说,唐连霄的那些腌臜之事早就被传了出去,性喜渔色,放浪形骸,放任那些同窗与他在家中作乱,这样的夫君又有哪个女子可以忍受? 第二三七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22 一时间,满城风雨。 有人说唐逸霖不知廉耻,觊觎嫂嫂,有人说君璧蓄意勾引,水性杨花。而唐逸霖也在打碎了一地少女心的同时,又凭借痴情收割了另一波少女心。 反倒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的君璧,平白无故收到了一堆姑娘下的帖子,要见见她这个与小叔有着各种不为人知隐秘的女子。她哪里知道唐逸霖会搞这么大? 自觉比窦娥还冤的君璧没来得及找唐逸霖算账,就收到了这罪魁祸首送来的一封信。她心有疑惑,打开静静看完,不由觉得啼笑皆非。这人,真是芝麻馅的汤圆,心可真黑,不过,她合该夫唱妇随。 于是第二日,城中百姓有幸看了一场大戏。 圣上赐婚的圣旨前脚刚到,唐逸霖就随后到访君家。只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君家人并没有喜气洋洋地出门迎接。唐逸霖干脆连门都进不去。 守门人将唐逸霖拦在门外,然后跑进了宅内,不多时,几个丫鬟搀扶着一名带着帷帽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唐逸霖看到那窈窕的身影,神情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吃瓜群众顿悟,这大概就是那传说中的嫂嫂,君家的小娘子了。女子一身素色衣裳,身材纤细消瘦,瞧着还有几分病弱。众人不禁联想到前不久闹出来的唐连霄杀妻之事,心中也就明白过来,看来怕是还病着呢。 君璧见到唐逸霖不仅毫无娇羞之意,反而伸出手颤微微地指向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啜泣,“你这登徒子!” 吃瓜群众感叹,这好像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怎么看样子其中还有隐情? 君璧说完这句话,便忍不住轻咳了几声,身子摇摇欲坠,“你哥哥那般待我,如今连你也要欺辱于我吗?”她带着帷帽,神色不明,但是从她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悲愤之意。 唐逸霖连忙摇头否认,想要同君璧解释,“我不曾……” “你胡说!”君璧扬声打断了唐逸霖的话,“我扪心自问,作为你长嫂之时与你清清白白,不曾有过半点逾矩,你若是心悦于我,当初缘何不同爹娘求娶,偏偏要挑现在这般光景?”她说得悲伤愤慨,咳嗽连连,身边的桂馥连忙上前拍抚。 唐逸霖瞧着满脸心疼,下意识地上前几步,见君璧为了躲避他连连后退,只能停了下来,眼中的失意清晰可见。落在吃瓜群众眼中,只觉得他是真心实意钟情于这君家的小娘子,并且还不是一般的看重,如此想来,倒是个可怜人。 “你……咳咳……你可知如今旁人是怎么在背后说我的?”君璧缓了口气,哽咽着继续说道:“他们说我水性杨花,勾引小叔,祸乱门庭!我君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清白人家,缘何要因为你被泼了这一身脏水!” 君璧说完,忍不住掩面而泣,哭得十分悲戚。一旁的桂馥也红着眼眶安慰她。 唐逸霖闻言,哑然地张了张口,又紧握着双手,默默垂下了头。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看到君璧这般模样,不少百姓忍不住怜惜起君璧,这哪里是不知廉耻,分明是有苦衷啊! 君璧哭得伤心,泪珠从帷帽中颗颗落下,接连砸在地面,留下小小的水印。 唐逸霖看上去亦是心痛万分,他眼眶微红,眉宇轻蹙,唇紧紧抿了抿,深情地凝望着君璧说道:“我知晓此事是我唐突了,可是……可是若不如此,我怕……怕会如当初一般。” 唐逸霖说得沉痛,嗓音低哑,生怕君璧不相信他,“你信我,可好?”他本来就生得极好,如今面带愁容,双眸幽深,俊逸的脸庞更是有种说出了魅力,只看得在场的姑娘们恨不得代替君璧,好生安抚他才是。 唐逸霖已经用了乞求的语气,姿态放得卑微。围观群众都想着,就算君璧再铁石心肠,见到唐逸霖这样深情,多少也会缓和些。 可是君璧却没有,她呼出一口浊气,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是怒上心头,“你……你竟要如此逼我……”她的嗓音颤抖得厉害,连带着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晃了几下,吓得一旁的桂馥急忙扶住了她。 “既然如此,我不如用命换个清白!”话音刚落,君璧就挣脱了桂馥,直直地朝着门口的石狮子撞去。她似乎去意已决,动作也用足了力道,眼看就要血溅当场,连围观的群众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君璧身后的桂馥冲了上去,挡在了石狮子前面。君璧就这样一头撞到了她的小腹上,疼得她瞬间脸色苍白。如此看来,君璧也不是在装腔作势,而是真的要寻死。 唐逸霖面色骤变,他再也顾不上旁的,急忙就要冲过去查看。事先虽然与君璧说好了,可是看到她那奋不顾身的一撞,他依旧吓得心惊胆战,明明说好的不是这样啊! 唐逸霖暗自恼火君璧不听他的,做出如此冒险之事,是以双眼弥漫一片赤红。在旁人看来,这是吓得狠了,他们不由感慨,这位状元郎,真是爱极了君家的小娘子啊! 君璧这一撞后,即使有丫鬟挡下,还是受了些冲击,当下瘫软下去,昏厥不醒。 丫鬟们急忙去搀扶,刚刚救下君璧的桂馥则挡在了唐逸霖面前,“姑娘身子不适,大人改天再来吧。”她语气还算客气,神色却坚定。 唐逸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强壮的婆子将君璧抱起,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进入了宅内。桂馥也随后跟了进去,在他面前合上了那扇大门。 徒留唐逸霖一人痴痴地站了许久,直至天色渐暗,才在小厮的劝慰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之后就几乎没有人再提及君璧的水性杨花了,若是她当真勾引了唐逸霖,哪里会那样不管不顾地去寻死。 同时,众人对唐逸霖的深情程度也有了新的认识。这位看上去不近女色的状元郎,原来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抹不去的朱砂痣,真是痴儿! 若不是当初两人有缘无分,如今说不定会是一对才子佳人。众人猜测着,现在虽然有了圣上赐婚,君璧不得不嫁,可日后指不定会怎么闹呢!状元郎的求妻之路,任重而道远。 第二三八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23 自从君家宅前一闹,城中的留言也渐渐平息下来,再也无人说这两人是苟合之辈,反倒对于他们多了些同情之意,纷纷感叹,两人之前有缘无分,生生错过,好在如今补救尚且来得及。 君家二老也是云里雾里,只当是自己当时没有瞧出唐逸霖对君璧的情意。 之后唐逸霖便开始锲而不舍地多次上门求见,君家又将他赶出去数回。但是日子久了,他也渐渐软化了君家人。 在外人看来,只当是唐逸霖终于凭借真心感动了心爱之人,反倒为他松了口气。 这样一番波折后,成亲的日子也如期来临。 之前君璧本身与唐连霄成亲时,嫁妆已是丰厚,这回换成唐逸霖,君家愣是又为她翻了一倍。君家如此财大气粗,君璧这才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土豪身份。 君家二老对于女儿时隔一年后的出嫁满是感慨,赶回来的君璧哥哥也对唐逸霖耳提面命,一点也不怵他的官职。 唐逸霖终于如愿以偿,得以拥佳人在怀。他扪心自问,为了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一年来他连多瞧君璧一眼都不敢,尽管如此克制,她还是会时不时钻入自己的梦里。这一刻,他日日夜夜所求所想,终归是实现了。 “我说我会娶你,你却不信我。”唐逸霖微微眯着眼,又将怀里的君璧抱紧了些。 “我,我只是……”君璧回答得吞吞吐吐,“景珩,我错了……” “我说让你做做样子,你竟敢真的去撞那石狮子。”唐逸霖用力咬了下君璧的唇,惹得她微微一颤,“你怎么这样不听话呢?”他语气温柔,神色也令人如沐春风,可是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分明藏匿着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洞房花烛夜,正是被翻红浪时…… 君璧与唐逸霖两人温情暖意,但其他人对此却不都是祝福。 公主府内,荣阳公主扫落了一地杯盏。她双目微微泛红,满头珠翠叮当作响,一张清丽面容满是怒意,嘴里忿忿骂道:“那个下贱的妇人!” 周围的宫婢吓得脸色苍白,俱是噤声,不敢多言。 荣阳公主是贤妃之女,虽说贤妃位列四妃之一,不过她出身普通,初入宫只是个采女。圣上喜她温柔贤淑,连带对于荣阳公主也有几分宠溺。只是荣阳公主福缘浅薄,出嫁后不久,驸马早亡,留她一人守着偌大的公主府。 荣阳公主偏爱容颜好的男子,唐逸霖风流俊逸,自从他当上状元那一日,她就芳心暗许。 荣阳公主本想待唐逸霖功成名就后,再同父皇暗示一二,好与两人赐婚。却没想到好不容易熬到那一天,她还没来得及进宫,唐逸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娶了君家之女。 荣阳公主怒不可遏,然而一向宠爱她的父皇竟会对她发了脾气,让她尽快打消这个念头。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忍下,可是这口恶气却一直积攒在胸口,不曾散去。 荣阳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见主子如此气恼,犹豫片刻,还是大胆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莫为此事气坏了身子。”她低眉顺眼地凑过去,“奴有一计,不知公主……” 荣阳公主闻言,斜睨了宫女一眼,疑惑问道:“这是何意?” 宫女在她耳边继续轻声说道:“不过是一介民妇,哪里比得上金枝玉叶的公主尊贵,公主随便寻个理由将她打杀了,这位置不就空出来了。” 荣阳公主双眸一亮,继而又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是……”若是她真的害了这个妇人,岂不是同唐逸霖离了心? “奴见唐大人上回入宫赴宴,看到公主之时不似无情,公主只需多些温柔体贴,自然能将他哄回来。”宫女言之凿凿,说得荣阳公主也有些动摇。 上次他们相遇之时,唐逸霖确实是双目含情。思及唐逸霖的俊美脸庞,荣阳公主忍不住羞红了双颊,“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 天边微微泛白,君璧方才昏昏沉沉睡去。好在唐逸霖家中没有长辈,她也不必一大早拖着疲惫的身体请安,还能舒舒服服地养足精神。 唐逸霖醒得早些,看到君璧睡得香甜,也没有打扰,自己悄悄起了身。 不知不觉,君璧从日上三竿睡到了午时,待她醒来,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君璧揉了揉眼,正想唤桂馥前来伺候,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唐逸霖就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恰好对上她依旧有些朦胧的睡眼,“睡醒了?他眼中带笑,手里提着食盒。 君璧双眼一亮,伸出手臂,朝唐逸霖撒娇,“抱抱。”食盒看上去盖得严严实实,却钻出来食物的香气,勾着她腹中的馋虫都醒了过来。 唐逸霖将食盒置于桌上,走到床前,将君璧抱了个满怀,“可有哪里不舒服?” 君璧勾着唐逸霖的脖颈蹭了蹭,像只乖巧的小猫儿,“没有,就是还有些累。” 唐逸霖这才放下心来,他将君璧凌乱的发丝理了理,柔声说道:“一会儿再休息吧,这几天我都在家陪你。” 唐逸霖为君璧穿好衣裙,然后抱起她做了简单的梳洗。君璧安心享受着唐逸霖的照顾,很是满意。 君璧饿得很了,把一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她填饱了肚子,不觉带上了几分娇懒。 唐逸霖唤人将桌子收拾干净,抱起君璧绕过屏风,将她轻轻放到了床榻上。他也脱了外衫,随她一同躺下。 君璧窝在唐逸霖的怀里,扯着他腰间的玉佩听他说话。 “那些送来的帖子,你想去便去,不想去就回绝,不必多加理会。”唐逸霖轻声叮嘱着。既然君璧成为了名正言顺地君夫人,自然也少不了夫人间的应酬,可是唐逸霖不想她因为这些小事心烦。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君璧在唐逸霖的下巴上落下一吻,轻笑着回道。这些宴请确实很是无聊矫情,却也不至于难以忍受,若是对唐逸霖的仕途有益,她并不介意前去参加。 唐逸霖听了心中熨贴,垂头在君璧娇嫩的朱唇上吻了吻。 “可是,你的外祖家呢?”两人一番耳鬓厮磨,君璧突然想起唐逸霖从未提过他的外祖,于是忍不住问道:“不需要去见礼吗?” 第二三九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24 唐逸霖微怔了片刻,发现君璧好奇地望着他,便抿了抿唇,将她紧紧搂入怀里,埋头在她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不必了。”他如今只需要做一个无父无母、毫无根基的直臣。 君璧听出了唐逸霖话里的沉重,没有再追问,默默环上了他的腰,笑着说道:“没关系,你还有我呢。”唐逸霖身上的隐情,她并不想刨根问底,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是否放到她身上。 新婚燕尔,自然恩爱缠绵。只是这样的二人世界并没有持续多久,开春之际,各式各样的宴会也如期而至。 当君璧是唐连霄的娘子之时,那些赏花宴同她毫无交集。可是当她的夫君变成了唐逸霖,可就大有不同了。 积压的帖子几乎堆满了君璧的整个桌案,其中只有少数是真正的宴请交际,大多数都是寻个借口,想要见见她这个抢了城中姑娘们如意郎君的女子,到底如何模样。 君璧表示,心好累。唐逸霖虽然说过不必多加理会,可是她一直避着也不是办法。挑挑拣拣一番,她将有必要去的选了出来。 按照正常的交际应酬,一个寒门出身的五品官,本是不会被如此看重的。可是唐逸霖有些不同,他年纪轻轻就备受圣上青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虽然女儿已经嫁不过去了,但拉拢拉拢还是可行的。 君璧翻了翻拜帖,发现其中最棘手的就是公主府的宴会,当真是让人头疼。这就是前世那个想要下嫁,却最终被唐逸霖拒绝了的公主。 君璧并不想做出头鸟,算算时间,她与唐逸霖成婚不过三个月,那些痴女们的心思还没有完全落下来。是以她赴宴之时,并不多言,全程规规矩矩,只与几位合得来夫人说说话,倒也轻松自在。可是总是有些人,你不去理她,她偏偏要来招你。 品级差不多的夫人都坐在一起,君璧一边同身旁的夫人说笑,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着糕点。也许是最近生活舒坦,她的食欲一直不错。 君璧吃得秀气,姿态礼仪无可挑剔。她身旁的夫人只当她是嘴馋了,还会替她将稍远些的点心递到她的面前,觉得她连吃东西的模样都格外惹人疼爱。 不过很显然,坐在君璧对面的那位姑娘却不这么想了。 那姑娘一身葱绿色裙衫,身子纤瘦,脸庞算得上有几分秀美。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格外偏爱绿色,还簪着玉簪,戴了玉镯,整个人绿油油的好像一把翠生生的小葱。 君璧看了一眼小葱姑娘,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更饿了。 小葱姑娘斜睨了君璧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真是粗俗,竟来这里蹭吃蹭喝。” 君璧吃糕点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怀疑这话是不是在说自己。 看到君璧没有反应,小葱姑娘嗤笑一声,对身边的同伴说道:“也不知道唐大人到底瞧上了她什么,看样子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一草包罢了。”说得是悄悄话,可是那音量却足以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小葱姑娘身边的同伴有些尴尬,急忙拉了拉她。 君璧这才可以肯定,这把小葱口中的人说的是她。她将最后一口糕点塞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完,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唇,神色安然,并没有气恼,只与身边的夫人说道:“姐姐可知,前些日子,我那琳琅阁的掌柜给我说了件趣事。”她轻掩朱唇笑了笑,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何事这样有趣?”那夫人饶有兴趣地回应道。 谁不知琳琅阁是君家的店铺,售卖的首饰头面极受城中贵女们的追捧,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而这家铺子,只是君璧的嫁妆之一。 “那会儿来了套翡翠头面,虽然算不上极品,却也做得精巧细致,立刻就被一位姑娘看中了。”君璧说着,眼角的余光微微一扫,发现那小葱姑娘已是脸色发白。 君璧见状,笑意更甚,“那姑娘本来想买整套翡翠头面,可是又嫌太贵,挑来拣去,最后选了簪子和镯子,耳环忍痛放弃了,让掌柜给她算便宜些。” 君璧边说边忍不住笑出声来,“我那掌柜如何愿意拆了这一整套头面,自然说不卖。那姑娘倒好,光天化日在店里闹了起来,只说若是不卖她便不走了,把我那掌柜都臊得老脸通红。最后为了店里其他客人不受影响,掌柜没办法,只好卖给了她。” 这件事单拎出来好笑吗?并不。可是若那位姑娘如今就在场,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那夫人这时也反应过来。她瞧了瞧小葱姑娘青白的脸色,不由拿起帕子掩着唇,忍俊不禁。 全场不止她一人佩戴了琳琅阁的翡翠,可是单独只有她那不是一套,玉簪镯子,却是搭配了一副珍珠耳坠。再想想这位姑娘的身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呦,那可真是让人臊得慌。”一旁同那位小葱姑娘不对付的夫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讥讽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穷装蒜呢。”她是位武将之女,心直口快,说出的话也很是直白,就差没有指着鼻子骂了。 琳琅阁里谈生意,接待客人都是独门独户,没有闹开旁人是不会知晓的。但这里不是琳琅阁,君璧将这事讲出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传遍。 小葱姑娘之前的嚣张姿态荡然无存,脸色精彩万分。 “我想着这事到底是我们琳琅阁做得不好,平白让客人丢了身份,都怪我那掌柜的太过死脑筋了。”君璧唤来桂馥,从她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既然今日有幸碰上了,我就代我那掌柜赔个礼。” 君璧眉眼含笑地望向小葱姑娘,柔声说道:“这耳坠,便当作我送给姑娘的赔礼了。” 小葱姑娘闻言,本来青白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仿佛可以滴下血来。她忿忿地站起身,将面前的木盒重重地丢在地上,尖声吼道:“谁稀罕你的赔礼!”说完便红着眼眶,捂着嘴跑了出去。她身旁的同伴代她道过歉,也匆匆追着她的身影离开了。 留下的君璧有些无措了眨了眨眼,委屈地说道:“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那夫人闻言,忙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君璧,直至她重新展露欢颜。 第二四零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25 君璧看到身旁的夫人带着个怯怯的小姑娘,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唇红齿白,宛如玉雪般可爱,便问道:“这是……” 那夫人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回道:“是我的长女,刚刚三岁了。” 小女孩养得白白嫩嫩,脸颊上两团肉嘟嘟的。君璧心中喜欢,问了那夫人自己可否抱抱,得到应允,伸手将小女孩搂到了自己的腿上,又把手腕上带着的玉镯摘下来,塞到了小女孩的怀里。 玉镯通体碧绿,成色通透,那翠色极为浓郁,一看就不是凡品,必是价值不菲的物件。 “姐姐,拿了给令媛玩吧。”如此贵重的玉镯,在君璧手里好似是个寻常玩物一般,说送就送出去了。 那夫人微微一愣,急忙摆手想要推拒。 君璧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笑道:“姐姐还是收下吧,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左不过是这些身外之物,俗气得很,我还怕污了姐姐的眼呢。” 此话一出,周围突然陷入一片静默。 之前发生的那出闹剧终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了,那位小葱姑娘跑走了,这件事也就算揭了过去。不过之后那群夫人对君璧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大概是看出君璧不好欺负,也不敢再试探她了。 君璧又拈起一块糕点,满足自己的食欲,刚刚吃完,就发现有个宫装丽人远远走来,缓步行至她的身侧,原来是荣阳公主要见她。 君璧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荣阳公主其人,她略有耳闻,娇纵跋扈,任性妄为,借着圣上的宠爱,做了不少招人诟病的事。只是上头的主子乐意宠,下面的人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咬牙忍着。 荣阳公主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她喜好男色,她早故的驸马就是曾经的探花郎,英俊倜傥,一表人才。驸马死后,她就在府上豢养了几个面首,对外声称是公主的门客,但是看着那一个比一个俊俏的脸蛋,谁心里不明白。 因为这些传言,君璧在见到荣阳公主之前,还真是有些期待。莫非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妖姬?不过可惜的是,当荣阳公主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不由有些失望。 荣阳公主虽然锦衣华服、浮翠流丹,可是那容颜只能说是清秀,论姿色甚至还比不上那位因为羞愧跑走的小葱姑娘。若是单看皇家气势,自然还是有几分,但在做过皇后也当了太后的君璧面前,多少就有些不够看了。 君璧不禁默默想道:失望,实在是太失望了。她以为能棋逢对手,却不想对方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除了天生拥有的公主身份,其他方面实在是一言难尽了。 荣阳公主斜着眼,自上而下地将君璧打量了一番,最后着重在她的脸庞上多停留了片刻,发出一声轻哼,“不过如此。” 君璧眉眼低垂,脊背挺直,面上波澜不惊,行礼之后就安安静静地站着。 荣阳公主觉得有些无趣,低头瞧了瞧她指甲上的蔻丹,对身边的宫女说道:“给她吧。不过是个平庸的妇人罢了,除了有个好皮相,真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宫女恭恭敬敬地领命,端上来个汤盅,缓缓走到君璧身前,“夫人,这是公主赏你的。”她说着便揭开了盖子,露出汤盅内盛装的燕窝来。 乍一看,这汤盅和燕窝都再正常不过,可是君璧毕竟不是普通人,从公主和宫女的态度,就知道此事并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 君璧接过宫女帮她盛好的一碗燕窝甜汤,凑到鼻间轻嗅。她对于医药只是略懂,但嗅觉足够敏感,从浓郁的香甜之下,分辨出了夹杂其中的淡淡腥味,宛如柔软蓬松的棉絮里埋下牛毛粗细的毫针,极不显眼,却能刺得人生疼。 这甜汤君璧若真的喝下,怕是要出事。因此她只是捧着,拿起勺子象征性地舀了几下,却没有要品尝的意思。 宫女站在一旁,看到君璧久久未动手里的甜汤,忍不住催促道:“夫人,凉了味道就不好了,快些趁热喝了吧。”她们没有安排许多时间,只能够速战速决。 荣阳公主听到宫女的话,斜睨了君璧一眼,“这么?我赏的,你也敢不喝?”她明显有些不悦,声音暗含威胁,“难不成是怕我下毒?” 君璧看荣阳公主如此沉不住起气的模样,不由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低垂的眼眸掩去了不屑之色,“臣妇不敢。”她又搅了搅碗里的燕窝,不卑不亢地说道:“只是臣妇自小便吃不得燕窝,辜负了公主的赏赐,实在是歉疚难安。” 荣阳公主不想君璧这般不识相,竟敢当着她的面胡编乱造,心中积攒的怒意一齐涌了出来,“放肆。”她将手边的茶盏猛然掷到了地上,恰好砸到了君璧身前,摔得四分五裂,满地碎片。 君璧立刻向一旁躲避,茶水还是有些溅上了她的裙角,让她不禁秀眉轻蹙。 原本君璧还有些耐心,想要瞧瞧荣阳公主玩什么花样,不想是这般趾高气昂的作态,不仅没有任何技术含量,还颇令人生厌。既然这般,那就如她所愿速战速决吧。 荣阳公主咬着牙对那宫女使了眼色,“今天这汤,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为了方便行事,荣阳公主只留下两个心腹的宫女。如今她一声令下,那两人就一左一右包围住君璧,看这架势,是准备逼迫灌下。 君璧清楚,荣阳公主并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杀了她,所以这汤里必定不是致命毒药,而是另有玄机。她眉梢轻挑,眼含讽刺的笑意,“公主这般作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君璧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冷冽,有那么一刹那间,荣阳公主莫名有些害怕。可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过是一个毫无倚仗的商户女,也敢这样以下犯上? “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时?”荣阳公主冷笑着挥了下手,两个宫女立刻上前,架住了君璧的胳膊。 君璧手里的汤碗摔到地上,将地面洇湿了一片。一个宫女制住了她的双手,另一个则重新盛了碗汤,准备捏着她的下颌强灌下去。荣阳公主的姿态高高在上,望着她的目光宛如看向蝼蚁一般。 君璧被迫面对着眼前似乎还氤氲着热气的汤碗,心中微微一动,不急不缓地说道:“公主莫要忘了,您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臣妇唤来的,若是臣妇当真有了差池,公主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第二四一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26 荣阳公主嗤笑一声,只当君璧是在垂死挣扎,想要拖延时间罢了,“你倒不蠢。”她向后一靠,神情闲适,“可你一个卑贱妇人,当真以为自己可以翻出什么风浪?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旁人是信你的疯言疯语,还是信我这个堂堂的公主。” 荣阳公主没有说的是,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若是当真败露,那个同君璧有过争执的小葱姑娘,就会成为最好的替罪羊,万无一失。 君璧瞧出了荣阳公主眼中的得意,心中暗笑,面上依旧平静如初,没有半分慌张,“公主如此大费周章,想必不是针对臣妇。若是臣妇猜得不错的话,大概是因为……”她勾起唇角,笑得越发明媚动人,虽然话未说尽,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荣阳公主被戳中了心事,不由感觉脊背发凉,险些想要低下头去。可是突然又发觉自己不该如此,强行转圜,直直对上君璧的视线,有些急切地对两个宫命令道:“愣住干嘛,还不给我快点灌下去!” 两个宫女见状,对视一眼,不敢再耽误。 那碗汤凑到了君璧的唇边,眼看就要灌进她的口里。君璧眯了眯眼,猛地别过头去。捏着她下颌的宫女一时不防,几乎是同时脱了手。 趁此机会,君璧一脚踹开了身前的宫女,又反身撞上了身后的另一个,在她吃痛的间隙,从她手里挣脱出来,两个宫女在这顷刻间的袭击下双双倒地。 如今的世界君璧虽然没有肌肉记忆,也是个娇柔的弱女子,但好在那两个宫女也没有很大力气,凭借技巧一拼,倒也不难。 汤盅打翻,荣阳公主彻底被激怒。就在她大发雷霆要唤人进来的时候,君璧却一改方才镇静自若的模样,忽然坐到了地上。 君璧就这样在三个人疑惑的目光下,扯乱了发髻,又在脸上胡乱地捏了几把。不过眨眼间,她就从一个衣着得体的小妇人,变成了饱受欺负、满是委屈的小可怜。 也许是太过惊讶,也不知道君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荣阳公主甚至忘记了阻止。 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切,君璧抬起头,对着荣阳公主露出一个邪魅的冷笑,眼中满是轻蔑不屑。 荣阳公主先是愣了一下,待她反应过来,立刻气得满脸通红。她拍案而起,“你这个……”可惜责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君璧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这尖叫宛如一把利剑,瞬间划破安静的空气。 荣阳公主被惊得有些恍神,突然紧闭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发出砰然巨响。 门外唐逸霖一身玄衣,风尘仆仆。他脸色阴沉,眼眸中一片幽暗,眉梢眼角都好似凝结了三九寒冰,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温柔郎君的模样。 唐逸霖的身后站着一队侍卫,看穿着应该是圣上的亲卫。他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视线对上已经被骇得脸色惨白的荣阳公主,立刻锋利若刃,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那浓郁的怒意触目惊心,荣阳公主不禁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不敢再看唐逸霖的双眸。她神思不属,心口跳得如同擂鼓。为什么,为什么唐逸霖会突然出现?! 唐逸霖没有丝毫犹豫地跨进门,大步流星地朝着君璧走去。那跌倒的宫女挡住了路,就被他毫不留情地踢到了一边,疼得蜷缩了身子,半天都无法动弹。 荣阳公主看着对她置之不理的冷厉的唐逸霖,越发心慌。 唐逸霖径直走到君璧面前,见她形容狼狈,一双纯然的眼眸蓄满了晶莹的泪珠,着实让人心疼不已。他柔和了神色,忙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可受伤了?”他蹙着眉,轻声问道。 君璧怯怯地望了荣阳公主一眼,发现她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就连忙移开视线,低眉顺眼地摇了摇头,犹带着几分惶恐不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在玉白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泪痕。她生得娇小可人,平日里就看着柔弱,更别说是在这般显而易见遭人欺凌的场景。 趾高气昂的荣阳公主和弱小可怜的君璧,一看就知道被欺负的是谁。所以说偶尔假装一下白莲花,还是十分便利的。君璧已经默默为荣阳公主点上了一根蜡。 果不其然,唐逸霖越发恼怒了。虽然碍于身后跟随的侍卫,他不能做出逾矩之事,可是那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如今已是阴郁幽暗,紧紧钉在荣阳公主的身上。 “公主好自为之。”唐逸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荣阳公主不知道为何原先布置好的一切会尽数毁掉,看到心中的情郎这般仇恨地望着她,不由心如刀割。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想要说这些都不是她做的,这都是那贱妇装了来陷害她的,可是唐逸霖又如何会想要理会她。 唐逸霖直接抱着君璧转身离开了。荣阳公主想要追上去,也被那些侍卫拦了下来。 君璧知道,那些侍卫的出现,定是因为圣上对唐逸霖认可的态度。荣阳公主骄纵的资本就是圣上宠爱,如今惹怒圣上,荣阳公主的下场可想而知。 桂馥是跟着唐逸霖过来的,君璧被他抱在怀里,桂馥便默默跟随在身后,她偷偷地望了君璧一眼,君璧朝她眨眨眼,二人相视一笑。 唐逸霖为何会突然杀到公主府呢?不过是君璧的安排罢了。荣阳公主既然有要陷害的意思,君璧自然要把这盆脏水完完整整地扣到她的头上,让她承受应有的后果。 唐逸霖一路抱着君璧回到府里,又急忙命人请大夫诊脉,生怕她有意外。原本还想去寻御医,还是君璧将他劝住了。 君璧窝在唐逸霖的怀里,笑着安抚道:“不妨事,她要灌我药,被我想办法全摔了。” 唐逸霖捧着君璧的脸颊,见她除了面色有些发白、还印着几道浅浅红痕外,倒没有其他不妥,心中稍稍安定下来,“没事就好,往后这些宴会都不必去了。”他又是焦急又是气恼,这次若不是桂馥及时送信,君璧当真被灌了药,那时就算杀了荣阳公主也于事无补了。 君璧见唐逸霖是真的被吓到,心中熨贴,有人比你自己更关心你,真是叫人心生满足。 君璧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不怕,我定不会让她们欺辱了。”唐逸霖依旧愁眉不展。 第二四二章 糟糠之妻来换堂27 君璧与唐逸霖说话的工夫,大夫被催着小跑了来。见他一把年纪还如此奔波,君璧不忍,让人扶着坐下又给他上了茶。 大夫也很是负责,刚刚喘匀了气,就开始为君璧把脉。“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他捋了捋白须,皱着眉沉吟片刻,“只是夫人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脉象不稳,还是要好生休养才是。” 此话一出,大夫习以为常,君璧微微惊讶而后有几分欣喜。一旁唐逸霖却愣住了,这一愣,就愣了好久。 唐逸霖愣神的方式很特别,看起来他还在静静听着大夫的嘱咐,间或点头应下或称是,可是那双眼眸中分明毫无焦点,好像失了魂一般。等到大夫已经开好方子离开了,他还呆呆地捧着手里的纸一直看。 君璧这才意识到唐逸霖的状态有些不对,疑惑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景珩。景珩?”完了,怎么看上去像是傻了? 君璧完全没有想到,她一怀孕,唐逸霖就像变了个人。不仅送走大夫后良久他才彻底反应过来,后来的三个月间,他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看得君璧哭笑不得。孕期需要注意的各项事务,他一概包揽了,压根不需要君璧操心。 君璧开始孕吐期间,便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小脸也瘦得尖尖,惹得唐逸霖也跟着着急上火,吃不下睡不好。好在过了一段时间,症状逐渐缓解,君璧才渐渐找回胃口,消瘦了许多的唐逸霖也终于跟着长回些肉来。 唐逸霖一边陪伴着君璧,一边还要忙着处理朝堂上的正事,每日过得充实而忙碌。 荣阳公主为难君璧之后,就被雷霆大怒的圣上训斥了一番,然后直接贬去了封地,贤妃苦苦哀求也没有改变圣上的决定。君璧不知唐逸霖在其中起了多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总归没有了荣阳公主从中作梗,她可以过得更加舒坦些。 唐连霄曾来家中拜访过一次,不过是一两年的光景,他的脸上已经满是风霜,看着好像老了十余岁。君璧只是远远地望了他一眼,就转身避开了,不管他现在怎样,都同她没有任何干系了。 桂馥一直留在君璧的身边,做了管事娘子,手下培养了几个小丫鬟,被她教导得规规矩矩。 君璧如今月份越来越大,肚子渐渐鼓起,一张小脸也愈发圆润,颇有几分娇憨之色。她处处被唐逸霖照顾,被宠爱得有恃无恐,现下她最喜欢的,就是同唐逸霖撒娇了。 比如此时,唐逸霖刚下朝,迎面看到圆圆的君璧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面色红润,肌肤娇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见到他之后,那双潋滟水漾的猫儿眼瞬间闪出别样的光彩,携带着显而易见地欣喜之色,就要朝他扑过来。 唐逸霖心口一跳,连忙迎上去接住了君璧。“仔细些身子!”他有些无奈地轻斥了一句,正想好好地提点下她不要有这样莽撞的行为,就看到她委屈地撅着红嫩的唇,蛾眉轻蹙,楚楚可怜。 “景珩,我饿了。”君璧边说边拉过唐逸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宝宝也饿了。”这会儿还未给孩子正式起名,两人就只是叫着宝宝,倒也有几分意趣。 手掌触及到君璧柔软圆润的小腹,唐逸霖心头那一丝丝火气也烟消云散。他舒展开眉宇间的褶皱,一双桃花眼温柔体贴,含着浓深情愫,让君璧沉溺其中。 “好,那咱们先去用膳。”唐逸霖扶在君璧的腰间,小心翼翼地将她虚搂在怀里。 一路上,君璧同唐逸霖说着今天吃了什么,宝宝踢过她几回,院子里的葡萄爬上了架子。一件接一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都是些平凡的小事又毫无逻辑。 唐逸霖却极为耐心地听了下去,一边听一边为君璧看路,间或还能在关键地方应上一两句,平淡而温馨。 君璧有惊无险地经历了生产,可是系统却一直没有将她传送到下个任务,起初她还疑惑唐逸霖为何对她的真心没有达到百分百,可是每日的相处中他却一如既往的宠爱。之后因为多了个孩子唐敬之,君璧的生活也更加丰富多彩,况且这还是她在任务中第一次经历养育孩子的过程,所以她也没心思纠结,只想好好经历这一段时光。 唐敬之五岁了,和唐逸霖站在一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放大与缩小版。他自小就十分亲近娘亲,日日夜夜喜欢粘在君璧的身边,自然也严重削减了唐逸霖的福利,甚至有时候让他想把这个儿子再塞回君璧肚子里。不过一想到如此君璧还要再痛一回,他也只能按捺住这想法,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 君璧每次见到模样相似的父子二人互相瞪视时,总是会笑得眼含泪花。 在唐逸霖的心里,唐敬之有着各种“罪行”,而且每一条都与君璧有关。晚上怕黑,要娘亲陪;想听故事,要娘亲讲;被爹爹欺负,要娘亲哄……总之就是各式各样要娘亲。 唐逸霖认为唐敬之是在挑衅他的威严、剥夺他的幸福,他要是当真随了他的意,日后更会被他欺负到头上去。于是他以牙还牙,用给唐敬之生个小妹妹为由,终于把自家小娘子拐了回去。 可是计划并没有唐逸霖想象中那么顺利,正当他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关键时刻,唐敬之就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谁哄都没用,只要娘亲。已经媚眼如丝的君璧想了想还是将唐逸霖一把推开,匆匆整理好衣衫去瞧宝贝儿子。 虽然家庭内部的“矛盾”愈演愈烈,对外,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父慈子孝。 唐敬之年纪还小,却已礼数周全,加上天资聪颖,又继承了父母的容貌,格外讨人喜欢。 每次君璧带着唐敬之去参加宴请,他舌灿莲花,都能将那些夫人们说得喜上眉梢。君璧总能收获一堆夫人们的暗示,想要同她定个娃娃亲。她不想决定孩子的未来,只能故作不知,搪塞过去。 “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手段,也不知道是像了谁?”君璧牵着唐敬之的小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转而将那嗔怪的眼神,远远地落在了来接他们的唐逸霖身上。 遥望着唐逸霖眉目含情的模样,君璧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想当初,不知道多少姑娘被他这副模样勾得芳心暗许。思及此,她不由没好气地说道:“今晚你去睡书房。” 唐敬之在一旁看着,偷偷拿手捂着嘴笑。哼,蠢爹爹,还想跟他抢娘亲。 唐逸霖茫然的目光从君璧的背影落在了唐敬之的身上,小小的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君璧身后,发现唐逸霖看过来,就冲他做了个鬼脸。 不过当晚唐逸霖还是顺利地将君璧偷偷拐到了书房,满意地拥着自己娘子。 君璧也终于看到眼前出现了那道熟悉的白光,系统的声音变成了很有磁性的男声,说道:“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十五传送开始。” 第二四三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豪华的大床上,身上缠着层层绷带,肋下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痕,在隐隐泛着阵阵疼痛。她的身上还有各种旧伤留下的疤痕,只不过除了胸口的那一道,这新伤算是最重的了。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装饰富丽堂皇,室内的布置设计隐隐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气势,看来这次她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她看了看镜中本身的容貌,不单单只是美艳的皮相,更多的是冷漠与邪佞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觉,仿佛谁都无法入她的眼。那神秘感更会诱惑着人接近,让人明知会堕落其中,却无法自拔。 君璧感觉身体依旧有些不适,于是又躺回了床上。 此时系统的声音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任务,获取对方百分百真心。”系统的声音低沉性感,极富磁性,完全戳中了君璧的萌点。 “哟,小可爱,这声音我喜欢,语言模块升级完成了?”君璧略显清冷的面容扬起几分温暖的笑意。 “是的。”系统如常答道,却因为嗓音的加成效果,营造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氛围。 “天啊,我的少女心要爆炸。”即使只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作为声控的君璧还是觉得自己被撩了一把。 “对了,真没想到我还有机会感受一次成为母亲的经历,话说这不是任务,而是什么体验项目吧?不过上次任务的时间跨度还真不短。”君璧回忆着之前的任务中似乎是作为皇后还是太后时,也有过一次怀孕的经历,不过那次好像还没来得及看到孩子,她就被传送到下一个任务了。 “任务完成与否由系统判断。”那简直就是为君璧量身定制的声音再次传来。 君璧享受着这个声音,对系统这个似是朋友似是亲人的存在,又多了些莫名的好感,也没了继续质疑的心思,因为她知道自己套路不过它,最后还是会被说服。 至于君璧之前怀疑过的,她为何没有因为经历太多世界,记忆交织而出现精神层面的问题,刚刚想到怀孕这件事,让她似乎触到了答案。她对自己之前经历过的那次怀孕,是皇后还是太后都有些记忆模糊,如此看来,没有人会像个智能机器一般,事无巨细地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人们只会留住那些印象深刻的事、那些值得回味的事、那些或者喜悦或者悲伤的事。所以除了刻骨铭心的事情之外,其他冗杂的记忆,即使不经历刻意的删除清洗,人似乎也会渐渐遗忘。 君璧抛开心中复杂的想法,如今只想尽快投入下个任务,在经历中忘却此时无谓的纠结。她开始浏览起系统提供的资料。 君璧本身是一家黑道集团的女总裁,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刺杀她的男人名叫冯寒,心中有位青梅竹马的恋慕之人,宋怡嘉。 不过这位宋怡嘉却被夏家保护了起来。夏家与君璧所处的境遇有所不同,黑白两道均有涉及,但是似乎正在着手洗白,明面上的生意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偶然会有些无关紧要的项目与君璧合作。夏家和君家关系不算亲近,不过见面的话还是会互相给几分薄面。 夏星瑀是夏家长子,也是目前夏家的继承人,手段老道,作风凌厉。君璧本身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个不便结交、也不好招惹的狠角色。他似乎只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他的傻子弟弟。说是傻子或许有些过了,他这位弟弟年幼时经历仇家追杀,受到刺激,心智便一直停留在了七八岁孩童的程度。 夏星瑀的这位弟弟,夏家二公子就是这次任务的目标人物,夏景珩。 看到这君璧不禁默默在心中吐槽,这任务真是透露着诡异。这样身份和心智的目标人物她要从何下手啊?算了,纠结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似乎每次她感觉山穷水尽之时,都会迎来柳暗花明,这也是为何她偶尔会感觉这任务是福利项目。 正当君璧思索之时,传来一阵恭恭敬敬地敲门声,不重不轻,恰到好处。她应了一声,门轻轻打开,走进来一排彪形大汉,目光炯炯,浑身肌肉。 领头的大汉看到君璧精神还好,激动地喊了一声,“大佬!” “住口!”君璧沉声喝道,她的嗓音带着些沙哑,这样一吼,倒真有几分威严。 大汉们立刻闭嘴立正,神色肃整地一齐望向君璧。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抿了下唇,眉眼带着几分冷厉,说道:“扶我起来。” 领头的大汉立刻将君璧扶起,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禀告:“老板,那人已经被抓起来了,兄弟们正看着。” 君璧对于这个称呼还可以接受,眯了眯眼,“怎么?没有好好地伺候他?”她的眼眸细长,慵懒时带着些特殊的妩媚之色,可是如今配上这样狠戾的神情,犹如一条毒蛇,盯得人脊背发凉。饶是这些跟了她许多年的兄弟,也不由地微微抖了一下。 “没敢下重手,怕老板还有其他用处。”他们正在讨论的正是那个试图刺杀君璧的杀手冯寒,在君璧到来之前,本身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 “很好。”君璧冷笑一声,又触了触肋下那处深深的伤痕,“带路,我要亲自去见见他。”她很快带入了如今的身份,睚眦必报,十倍还之。 冯寒被囚禁在别墅的地下室内,阴暗冰冷,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的味道。他被绑在椅子上,形容狼狈,身上带着道道血痕。 君璧嘴角上扬,缓缓来到冯寒的面前,一手扶着椅子的把手,一手钳住了冯寒的下颌,浑然没有在意他脸上的黏腻,“骨头倒是很硬。” 冯寒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面充斥着翻滚汹涌的仇恨。 “想死吗?”君璧嗤笑一声,向身旁的人伸出手,立马就递过来一把双刃短匕。她握着匕首,颇有兴致地拍了拍冯寒的面颊,“你猜,你会有什么下场?” 君璧明明生了一张精致艳美的容颜,此时此刻,却笑起来阴厉凉薄,似乎从皮到骨都浸染了寒霜,没有丝毫温度。 冯寒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 君璧用刀尖缓缓拨开了粘在冯寒额头的发丝,凑到他面前,“让我猜猜,你一定不怕死对不对?”她露出了一个颇为可惜的表情,“那你的小青梅呢?我记得宋怡嘉好像刚满二十岁,真是让人羡慕的花儿似的年纪。” 第二四四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 冯寒终于有了反应,“贱……贱……”粗砺的嗓音仿佛沙砾摩擦的声响,让君璧听着不禁秀眉蹙起。冯寒大概是想骂她的,可是如今的虚弱身体却不允许。 “放心,你送来的礼物,我不会忘记给回礼的……“君璧指了指肋下的伤痕,低声说道:“回给那个小姑娘,好不好?”她的笑容透露着残忍,如同看着垂死的猎物在利齿下挣扎的惨状,似乎享受着这样的快感。 冯寒愤怒的双眼几乎要暴凸出眼眶,君璧才满意地放开了他,有些嫌恶的在手帕上擦了擦指尖留下的血汗,并且随手将帕子砸在了他的脸上。 “好好看着。”君璧收起所有表情,漠然说道:“别让他死了。”死了就没得玩了啊。 君璧管理着一个体系完善的黑道集团,其中女人的存在自然必不可少。她就有几个心腹属下是女子,心狠手辣起来完全不输男人。 此时,一个制服丽人正在帮君璧换药。她名叫梁梦婷,算是最早陪在君璧身边的人了,自然也清楚地知道本身成长到今天的地位经历了什么。 君璧身穿一件黑色长裤,绷带绕过胸前,腹部和手臂皆是肌肉流畅,彰显着力与柔的完美结合。 “你手里的项目谈的怎么样了?”君璧翻了翻手里的文件,询问道。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梁梦婷嗔了君璧一眼,语气里带着责怪与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被那个小子摆了一道。” 君璧放下文件,手指扣了扣桌面,“大意了。”她眯了眯双眼,瞳仁深处一道冷芒转瞬即逝。 梁梦婷哼了一声,手下不由重了几分,“每次都要跟人拼命似的,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一看到君璧心口的那道伤疤,她就后怕,还好这次只是伤到了肋骨,要是和当年一样…… “梦婷,光看着多没意思。”君璧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熠熠神采,“只有身临其境,才让人热血沸腾。”因为本身情绪的影响,子弹撕裂肌肤侵入血肉的感觉依然存在,如今的微微痛楚也让她骨子里的暴戾因子苏醒过来。 梁梦婷不禁拍了君璧一下,却也没敢下重手,“都已经伤成这样了,给我消停点。”她比君璧年长两岁,比起上下属,她们间的关系反而更像是姐妹。 君璧递给梁梦婷一个安抚的眼神,问道:“饵已经放下了,鱼儿有没有上钩啊?”这鱼儿正是指的冯寒的小青梅,宋怡嘉。 梁梦婷给君璧披上外套,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人是来了,不过被人截胡了,夏家那个傻子似乎看上她了。” 文件袋里装着一沓照片,君璧翻看着,秀眉微微蹙起。照片上的主人公是一男一女,女孩生得很美,眉目温婉,清丽雅致,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男孩只有背影或不太清晰的侧脸,只能隐约看出柔和的轮廓。 “夏家的……夏景珩?”君璧沉吟片刻,系统提供的资料中只提到宋怡嘉被夏家保护,原来竟与目标人物有关系。 “夏家不就这么一个傻子?”梁梦婷没好气地说道。 君璧摸了摸下巴,“有意思,原来是入了夏家二公子的眼。”她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兴致,那双细长扬曳的眼眸亮闪闪的,略薄的嘴唇仿佛更加朱红艳丽。 梁梦婷一看君璧的模样就知道她有了主意,计较得失后她忍不住劝阻,“为了这事和夏家撕破脸不值得,你直接处置了那男人就算了,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 君璧嘴角勾起,斜睨着梁梦婷,“谁说我要跟夏家撕破脸啊。”她气定神闲得把玩着手里的照片,视线定格在其中的女孩身上,笑得意味深长,“我会好好处理的。” 很快君璧收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那就是夏景珩恢复了。具体原因被夏家隐瞒了下来,只是能隐约探听到因为宋怡嘉,夏景珩突然高烧,后来竟意外恢复了成年人的智力,虽然依旧有些沉默寡言,却比之前有些痴傻的情况好了很多。 伤势基本痊愈的君璧坐在办公室,居高临下地望着底层闪烁的霓虹夜灯,不由陷入沉思。目标人物恢复过来对她来说没坏处,可是这样的他若对宋怡嘉有正常的情感就不妙了,得快点让冯寒和她见上面。既然暂时没办法把宋怡嘉请过来,那么…… 恰好此时君璧的手机响起,不容忽视的震动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说吧。” 电话那头传来助理清甜又小心翼翼地声音,“夏家已经把邀请函送过来了,您看?” “我知道了。”君璧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肋下,在那个伤痕上短暂停留,“安排一下,把那个男人带出来,好好收拾一下,我要他干净体面。” 一个计划在君璧心中极快成型。攻略目标人物是完成任务的需要,但她不会放弃本身的生活轨迹,既然有人刺杀她,她必然会加倍奉还。她看着面前落地窗上倒映的模糊身影,忽而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夏家二公子恢复的消息早已传遍,夏家没有打算隐瞒,反而大张旗鼓地举办了一次所谓的慈善晚会。当然大家也都心照不宣,这不过是将夏景珩推入众人视野的手段。 君璧和梁梦婷都收到了邀请函。君璧对于此类的晚宴并没有多大兴趣,只不过夏景珩会出现,她如何也要去会会目标人物。 君璧本身虽是女子,可是处于杀伐决断的位置,更多几分英气,浓妆艳抹的打扮并不合适。她身着一套纯黑干练吸烟装,一双黑色绑带细高跟。腰身纤细,直筒的裤管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格外修长高挑,衬衣是深v设计,胸口处的疤痕被一朵艳丽的玫瑰纹身覆盖,神秘而夺目。 君璧捧着香槟,斜倚在沙发上,慵懒地拨弄着蓬松卷发。梁梦婷坐在她身边,穿着一条湖蓝色斜肩礼服,端庄不失柔媚,将她身上所有的优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的小男伴呢?”君璧抿了口酒,笑着问道。 梁梦婷撇了撇嘴,冲君璧翻了个白眼,“拉来应急的小明星而已,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攀高枝呢。” 闻言,君璧调侃了一句,“你不就是活生生的高枝吗?” 君璧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充斥着别样的吸引力,那不仅仅是美艳的容貌,而是傲视一切的独特气质。夏星瑀几乎是第一眼看过去,就把视线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第二四五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3 夏星瑀暗暗想道:如此人物,没有人可以忽略她的存在。在场的男士没有一个人上去跟她搭话,但很多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君璧,这样的女人,太过耀眼,也太让人想要征服了,可是她的身份地位也足以让大部分意图不轨的男人望而却步。 夏星瑀目光沉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内心深处受到的君璧的影响。他身边的好友,陈家独子陈曜杰和他的动作一致,喝完了酒还忿忿说道:“光让看不能碰,正是暴殄天物!” 君璧不常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就算参加也只是应付一下,来去匆匆。夏星瑀和陈曜杰只正式见过她一次,勉强算得上点头之交,难得她今天在这里待了下来,却让人不禁发现,接受考验的反而变成是他们了。 夏星瑀拍了拍陈曜杰的肩膀,将空酒杯放下,又拿起另一杯抿了一口,“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她可不简单,最好不要招惹。” 夏星瑀今年正好三十岁,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风霜的痕迹,而是赋予了他成熟男人的魅力。 夏家人都是出了名的好皮相,夏星瑀俊雅的容貌,比起那些靠脸吃饭的明星,也不遑多让。他今天虽然只是穿着一套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却因为身姿颀长,很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儒雅味道。 陈曜杰对上夏星瑀调笑的眼神,直接背过身去不予理会。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夏星瑀明显也对君璧很有兴趣。 晚宴上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酒香。 君璧支着下巴,目光悠悠地在人们虚伪的寒暄应酬间穿梭,她乐于观察这些带着面具的脸孔,看看他们究竟能够变幻出几种模样。 不期然间,君璧突然撞上了一双深渊似的墨色眼眸,漂亮、冰冷、绝望。她的视线一凝,直直望了过去。 男人很快就偏过头,对视的目光随即错开。略显苍白的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几乎呈现出透明的质感,不知道凑近瞧能不能看到其上的淡青色脉络。 君璧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这男人很奇怪。男人只在开始时望了她一眼,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偶尔会有人上去搭话,他也没有理会。 “你干嘛总是盯着那个傻子?”梁梦婷发现君璧的注意力总是被某个方向拉走,于是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一眼就发现了低眉顺眼的夏景珩。“这傻子病好了之后似乎更加古怪了,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之前傻乎乎的样子,总是可以有个笑脸。 “傻子?”君璧闻言,收回了目光,“他是夏景珩?” 梁梦婷点了点头,答道:“也难怪,你之前没见过他,当然不认识。” 君璧本身比起参加晚宴,更喜欢游走在黑暗和刀尖上的生活,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场合,基本都是由梁梦婷代劳。 既然夏景珩在这,宋怡嘉应该也会在吧。“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小姑娘也应该来了才对。”君璧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飘忽不定,却总是徘徊在夏景珩附近。 梁梦婷应了一声,指了指大厅的另一边,“这里没发现,或许在那边。” 君璧缓缓站起身,“我去看看。”她可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份惊喜准备送给宋怡嘉。 君璧按住了想要与她同去的梁梦婷的肩膀,“你留在这就好,我自有分寸。”说完,她就拿着酒杯,仿佛闲庭散步般踱了过去。 君璧准备去寻找宋怡嘉的目的很明确,可是当她经过夏景珩面前时,仍旧忍不住不经意间打量过去,视线飞快地滑过他的侧脸。因为他安静得与晚宴格格不入,那俊美的面容更加引人注目,让人觉得他的脸好似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般,值得花费时间驻足观赏。 按理来说,夏景珩才是今晚的主角,可是没有人愿意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对于一个你无论说什么都毫无反应的人,大家都识趣地不再上前搭话。夏家人大概也不想逼迫刚刚恢复的夏景珩,就随他去了。 君璧默默收回目光,开始寻找宋怡嘉。她倒是很好找,想必没有人敢冒着得罪夏家的风险动她,巴结她都还来不及,因此一眼望去,那个纤细的身影几乎被人群包围得快要看不到了。 君璧就站在圈外不远处,抬手把酒杯贴到唇边,却没有要品尝的意思。 宋怡嘉的礼服是鲜亮的嫩黄色,裙子的褶皱从腰侧蜿蜒而下,装饰着繁复的花边。她肌肤本就白皙,如此打扮更衬托得粉嫩娇俏。 君璧姿态从容,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宋怡嘉,仿佛是舔舐着利爪的豹在瞄准猎物,等待时机成熟,一击毙命。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宋怡嘉如何会视而不见。她已经察觉了君璧的目光,穿过人群径直落在她身上,事实上任谁都很难忽视那令人仄悚的视线,犹如附骨之蛆。 宋怡嘉不认识君璧,也并不知道她就是冯寒口中提起的刺杀对象,所以对如此直白的目光表现得有些无措。她只是本能的害怕面对这个女人。 君璧看出了宋怡嘉在有意躲闪,眉梢轻挑,准备上前搭话。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伸过来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的行为。她的鼻间嗅到古龙水的香味,木质的香调,稳重而不失淡雅。 男人醇厚的声音在君璧的耳畔响起,“君小姐,好巧。” 君璧不禁心里翻个白眼,暗暗吐槽道:假惺惺。不过表面上她的神色一如往常淡漠疏离,她轻轻侧过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夏星瑀的手,顺便又后退了一步,和他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 “夏总真会说笑。”君璧好似无意地拂了拂肩膀,仿佛那里刚刚沾染了灰尘一般,余光瞥向夏星瑀,发现他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僵硬,心中很是满意,谁让他无缘无故打扰自己的兴致。 夏星瑀身后跟着夏景珩,两人身高相仿,只是夏景珩明显要削瘦些。仔细对比,两人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夏星瑀不如夏景珩精致出众,却胜在英挺朗阔。 而夏景珩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阴郁,可是他依旧拥有不可思议的美貌。病态的雪色肌肤,稍显浅淡的完美的菱形双唇。 夏景珩这次没有低头回避,但眼中却是一片空茫,目光似乎穿越时空望向千年之前。 君璧心中有些莫名,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样诡异的想法。 第二四六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4 “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弟弟,夏景珩。”夏星瑀虽然有些尴尬,却不至于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他拍了拍身后人的肩膀,自然地为君璧介绍道:“之前因为景珩的身体不太好,没机会让你们认识。” 夏景珩上前一步,只对君璧点了点头,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遮掩住了那双眼眸里的所有情绪。 君璧勾起艳色的红唇,轻笑道:“夏家二少,久仰大名。”她这话说出来让人不难猜想其中是否有嘲讽的意味,乍一听上去似乎在说那个关于傻子的名号,可是她的眼中却偏偏没有外露丝毫的恶意,不过也算不上太友好就是了。 夏景珩眉间轻蹙,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作罢。“嗯。”许久之后,他才从喉间挤出了一个字。 君璧若有所思,视线在夏景珩身上转悠了一圈,手指缓缓地在冰凉的酒杯上摩挲,清澈的酒水散发出令人迷醉的清香,充斥在她的鼻间。这次的目标人物依旧很有趣啊。 夏星瑀显然发现了如今的场面有些怪异,于是对君璧歉疚的表示还要去会见几个朋友,自然地将夏景珩带在身边,顺便还把宋怡嘉一并给带走了。 如此一来,就只留下君璧一个人站在原地。 夏景珩向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过头望了一眼,正好看到君璧独自站在会场的边缘地带,看似与宴会格格不入,实际上那些盘桓在她身边的人,眼中带着或是敬畏、或是贪婪的目光,游离在她的周围,不曾散去。 至于究竟是君璧自己不想融入其中,还是别人将她拱到了如此显眼的位置,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恰好在此刻,君璧抬眸,对上了夏景珩的目光。艳冶的笑意缓缓绽放,明明是美丽至极的模样,却无端让人心中生寒。她红唇嫣红,仿佛是那饮尽鲜血的妖魔。 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夏景珩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感觉到有几分兴奋,他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夏景珩苍白的指尖微微颤抖,他不由地低下头,望着那双养尊处优下得来的纤白手掌,上面不曾沾染过任何血液,干净到不可思议。混沌了这么久,他终于在那个女人身上,看到了一与“他”熟悉的感觉。 “景珩?”夏星瑀拍了拍夏景珩的肩膀,让他回过神来,“没事吧?是不是哪里感觉不舒服?” 作为一个哥哥,夏星瑀无疑是十分称职的,他对于自家弟弟的关心没有掺杂任何水分。可是夏景珩一朝恢复,对于这个不再痴傻的弟弟,夏星瑀一时间也摸不透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性格。 夏星瑀还没有怀疑,还没能仔细探查,他还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夏景珩虽然还是那副身体,可是早已经换了芯子。 ———— “主子……”幽暗的大厅内,一个身负重伤的黑衣人半跪在地上,鲜血浸染了黑衣,看上去仿佛已经融为一体,只有浓重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里,与袅袅燃烧的檀香味道混杂。 黑衣人的面前铺着一块雪白的虎皮,完整到似乎上面每一条纹路都栩栩如生,如此珍贵的皮毛,此时却只能沦为那人脚下可以随意踩踏的物件。 落下的帐幔显出影影绰绰的削瘦身形,坐在其中的男子咳了两声,立刻有婢女送上温热的茶汤。 男子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周围静默无声,唯独茶盏与桌面碰撞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 “什么时辰了?”男子清润的嗓音中夹杂着病态的沙哑,听上去就知道他原本的声音是多么温润如玉,也让人想要看看,声音的主人究竟是怎样风度翩翩的公子。 黑衣人沉默了一瞬,不敢耽搁,咬牙答道:“回主子,亥时了。” 帐幔中传来男子一声轻笑,好似泉涧溪流,润泽得人心中舒适自在。“都这般晚了啊,那你怎么……”他说着顿了顿,依旧用那柔和清雅的嗓音说道:“还不自刎谢罪呢?” ———— 夏景珩对上夏星瑀关切的眼神,瞳眸微黯,“没事。”说完就对着夏星瑀面前的一个男人略一颔首,那男人显然是准备讨好他的,一脸谄媚模样。他无意理会,继续垂头陷入沉思。 宋怡嘉跟在夏景珩的身后,有些拘谨地交握着双手。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整个人因为无法适应而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表面看上去还算镇定,倒让夏星瑀不禁高看了一眼。 起码宋怡嘉的眼睛是干净的,夏星瑀猜想,这也许就是曾经的夏景珩会突然那么喜欢她的原因。只是自从夏景珩清醒之后,他就不太喜欢理会宋怡嘉了,这也让她的地位一度变得很是尴尬。 以前还可以说宋怡嘉是夏景珩的好友,现在这样形容两人的关系,却好像有些不太恰当了。好在她还有个恩人的名号在,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人会给她难堪,至于以后会如何,就没人可以保证了。 夏星瑀望了望低头不语的弟弟,又看看紧咬下唇的宋怡嘉,心中默叹了口气,面上挂着笑脸应酬,期间还不忘偶尔与宋怡嘉说几句话,难免她感到尴尬,这些事本来应该是夏景珩的。 虽然夏家人起初并不支持夏景珩和宋怡嘉这样普通人家的女孩来往,但是他自小经历磨难,心智特殊,夏家又有夏星瑀在前,夏家人对于夏景珩也多些宠溺,更在意他自己的喜好。再加上宋怡嘉为人单纯,夏家人也渐渐接受,有意让他们在一起。 可是谁也没料到夏景珩突然病好,却开始把宋怡嘉当作可有可无的陌生人,摸不透夏景珩想法的夏家人只好暂时将宋怡嘉留下,先拖着此事。 “站了这么久累了吧,要不要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夏星瑀笑得温和,完美地扮演着一位细心的绅士形象。 宋怡嘉自然知道夏星瑀是在有意照顾她,朝他感激一笑,腼腆地点了点头。 “景珩也一起过去吧。”夏星瑀如此建议道。 夏景珩飞快地瞥了一眼宋怡嘉,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又迅速地恢复如常,快到其他两人没有发觉,“罢……咳咳……不了,我渴了。”他说完,也没有等待两人的回应,自顾自的走向了另一边。 夏星瑀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对宋怡嘉说道:“既然如此,让他自己安排好了,我陪你过去吧。”他面上神色亲切如初,其实内心正在咒骂着,臭小子! 第二四七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5 夏景珩动作有些僵硬地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香槟,带着些探究的神情,试着轻抿了一口。口中蔓延开的是与他印象中的酒水截然不同的味道,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只不过这样甘甜柔润的类型少了些大丈夫的酣畅淋漓。 “夏二少,不喜欢这酒吗?”夏景珩身后传来的女声慵懒微哑,听上去十分熟悉。他应声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道张扬肆意的身影。 君璧走近,黑色卷发从肩膀蔓延滑落背部,显得脖颈格外修长洁白。她毫不客气地从夏景珩手里拿过了那杯香槟,又很是熟稔地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了他。 “或许你更加适合喝这种。”君璧说着,素白的指尖不经意般滑过夏景珩的手背。 夏景珩略一低头,就能看到那朵绽放在心口的玫瑰,艳丽的色彩似乎可以渗出血来。他手里被塞进来的酒杯边沿还留着一枚红色的唇印,带着口脂的香味。 “不尝尝吗?”君璧笑得意味深长,蛊惑而诱人。 夏景珩,或者说这副身体里的那位盛名远扬的“夏公子”,他的身边曾经有过姿色各异的绝色美人,可是他没有碰过任何一个。他也会有渴望,对财富、对权利,却独独是没有情的。他看得出来,面前的女人与他是一类人。 夏景珩将酒杯放置在一边,拿回了君璧手里原本属于自己的杯子,缓缓说出了这一整晚他说过的最完整的一句话,“我没有这个习惯,抱歉。”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君璧望着夏景珩渐渐远去的颀长身影,慢慢收回了目光。 说实话,君璧虽然没有自认是什么第一美人,可是以她本身的容貌,加上她有意而为,就算是久经商场的夏星瑀都是可以轻易拿下的。可是夏景珩却保持着沉默寡言的模样,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这很是不同寻常啊,果然目标人物最能勾起她的兴趣。 不过被人暗讽了一番,君璧还是感觉有些挫败,轻轻揉了揉眉心,细长的双眸环视了一圈四周,随意拉住了一个恰好从她身边经过的男人。 这男人正好是心如猫抓的陈曜杰。他一直游荡在君璧周围,经过夏星瑀一番提醒,他也还算是脑子清楚,单纯就想抓住机会过过眼瘾,所以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或者试图上前搭讪。 君璧这样一拉,直接让陈曜杰与她打了个照面。 果然近距离观看的视觉冲击更加强烈,陈曜杰瞬间感觉自己陷进了那双妩媚横生的瞳眸里。 君璧从对面男人的痴迷神情里,看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看来不是她的魅力不够,问题出在夏景珩身上。她笑着问道:“请问,阳台在哪里?” 君璧推开了阳台的门,室外清冷的夜风吹散了她身上混杂的气味。她将门关好,阻隔开了那个嘈杂的纸醉金迷的世界。 君璧双臂交叉在身前抚了抚,感觉空气微冷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她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打了两个字,放饵,然后发送。 另一边的下属得到指令,对身边的伙伴颔首示意。他们的动作很快,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后,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男人的身影十分突然地出现了。 男人虽然身着剪裁合体精良的西装,面容清俊,却掩盖不住眼眸里的疲倦之色。他有些不太情愿地走进了宴会厅,长久处于黑暗之中的眼睛,因为这里白昼般的灯光刺得生疼。他听着耳机里传来的一步步指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照做。 男人走到了宋怡嘉的面前,对上她的视线,沉默了片刻才唤道:“嘉嘉……”这一声呼唤带着嘶哑,满含痛苦。 宋怡嘉几乎是看到这个男人的同时,就站起身来,如果不是因为身穿昂贵的礼服、处于如此的环境下,她很有可能直接扑进男人的怀里失声痛哭。 “铭航,你,你……”宋怡嘉红了眼眶。 一旁的君璧静静地看着这一场故人相见的场面,当事人分外激动,而她冷眼旁观。 铭航,也就是冯寒,这个隐藏了自己过去身份的男人,在心爱的女孩面前几乎脆弱到不堪一击。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后有着虎视眈眈的猛兽,正在等待最完美的捕猎时刻。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宋怡嘉有些失态地扯住了冯寒的衣袖,笑中带着眼泪,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 宋怡嘉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莫名陷入豪门世家之中,如同深陷泥沼,寸步难行。之前的夏景珩单纯稚气,尚且可以给她一点安慰,可是自从他恢复正常以后,每当望进那双深渊一般的眼眸,她都感觉胆战心惊。 而在宋怡嘉最脆弱无助之时,冯寒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无疑是为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光明。不过她不曾想到的是,光明的另一面,总是潜藏着无尽的黑暗。 “对不起……”冯寒的歉意里带着令人难懂的艰涩,想要将一切坦白告诉宋怡嘉,可是那无处不在的监视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冯寒不想害了无辜的宋怡嘉,虽然不知道君璧将他带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让宋怡嘉远离他才是安全的。 冯寒拉了宋怡嘉一把,揽上她的腰肢走进了舞池,在嘈杂纷乱的人群中舞动穿梭。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不要再来找我,我这是为了你好。”冯寒嘴唇开合的幅度很小,但是因为两人距离很近,轻微的话语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宋怡嘉的耳朵里。她难以置信抬起眼眸,正好看到冯寒悲痛欲绝的神情。 君璧抿了一口新拿的酒,突兀的甘甜口感让她不禁眉心一蹙。她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用一种相当无趣的眼神望着舞池中那对亲密的身影。 冯寒不知道自己的耳机里携带了降噪的收声装置,如今他的每一句话都被君璧听得清清楚楚。 宋怡嘉的继续追问,冯寒的默默隐瞒,两人含情又痛苦的语气,让君璧不禁掉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深深叹了口气,这你侬我侬的窃窃私语她是没有心情在听下去了。 这时,梁梦婷从另一边走了过来,雪腮映着两团红晕,仿佛初绽的桃花般惹人怜爱。君璧闻到了她身上浓重的酒味,就知道她喝了不少,于是上前搀扶了一把,“怎么喝这么多,是贪杯还是加班啊?” 第二四八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6 梁梦婷看到身边的人是君璧,便软了身子半倚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道:“我可不是不务正业的人,环城那个项目,十有八九是成了。”看样子她还利用了下自己的美貌,这是梁梦婷惯用的手段,君璧并不曾干涉。 “老板,我要求加工资。”梁梦婷眨了眨眼,显出几分俏皮。 君璧噗嗤一笑,直接从手提包里拿出来车钥匙,随手抛给了已经斜倚在沙发上休息的梁梦婷,“归你了。” 梁梦婷一把接住,开心地说道:“多谢老板厚爱,这可是一份大礼,不过今天看来是带不走了。”她说着撩了撩长发,微醺的身姿婀娜动人,“我要去快活了。” 君璧无奈地一笑,任梁梦婷独自离开。那边的冯寒已经被她的人带走,只留下宋怡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君璧的手指搭在胳膊上轻轻敲了几下,若有所思。宋怡嘉接下来会如何选择呢?是逃避躲在夏家的庇护之下,还是将冯寒的警告抛之脑后,执意去救他呢?她拭目以待。 这样的宴会,总会有交际花们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其中。 夏星瑀已经被不少莺莺燕燕环绕着,夏景珩身边的要少很多,不过也有两三个锲而不舍的,只是他的神情越来越阴郁,不满的情绪似乎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君璧用指尖蹭了蹭嘴唇上的嫣红颜色,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到了夏景珩的身后。他坐在角落,修长的双腿交叠,一只手支在头侧假寐。 夏景珩的左右都坐着美丽的女子,可能是因为宋怡嘉的相貌让这些人心中误解了他的喜好,来的都是清纯娇俏的类型。 君璧却知道,夏景珩未必有传言中那么喜欢宋怡嘉,因为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夏景珩面对宋怡嘉时瞬间表情的狰狞,隐晦到夏星瑀都未曾发现。 夏景珩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同寻常之处,自从他附身于这副身体之后,他似乎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完全超出他认知的空间,刺目闪烁的灯光,还有浓妆艳抹又聒噪不已的女人们。她们的胆子太大了,远不如那些瑟瑟发抖的卑微女人可以让他感觉愉悦。更加可笑的是,他甚至无法亲手抹杀她们。 正当夏景珩感觉到无比郁闷之时,一只手忽而从他的脖颈后面探了过来,于是他条件反射一般迅速坐直了身体,眨眼之间就扣住了对方的脉门。等他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度了,真正的夏景珩不该有这样灵活的反击动作。 手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手腕的疼痛,她巧妙地伸出另一手附上了夏景珩的手背,轻笑着说道:“夏二少,我好像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夏景珩回过头,对上了一双细长而妩媚的眼眸。此时的君璧正带着几分了然之意,定定地凝望着他。当然,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令他十分不悦。 君璧指尖上的红晕已经染上夏景珩雪白的衬衣。“介意我帮你清理一下吗?”她蓄意地凑近了几分。在旁人看来,这无疑是一场显而易见地邀请,浓烈而直白。 夏景珩却感受到话里明显的威胁意味。他手上的力道并没有放松,好像是不舍与佳人的肌肤相触,那双幽黑的漂亮瞳眸打量着君璧,似是评估,又似警告。他沉默良久,忽而说道:“也好。” 君璧太明白夏景珩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起初也只是认为夏景珩不过是沉默寡言,可是他种种的异常行为却告诉她,事情并不简单。刚刚他下意识的一连串反应,也让君璧基本证实了她的猜测。 夏景珩如果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或者重生穿越,就是多重人格了。总之面前的这个人和那个传言里的傻子夏二少不是一个人。否则夏景珩又为何二十余年来将本来的面孔深深隐藏,现在却突然暴露出来,没道理啊。系统真是太会玩了!又送了一个充满惊喜的目标人物给她。 夏景珩难得开了尊口,却是对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不免让他身边的交际花们有些气恼。不过她们处事圆滑,知道君璧不是她们可以招惹的人,只能强撑着笑容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周围清静了,君璧一把拂开夏景珩握着她的手,随意揉了揉泛红的手腕,神色淡然得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夏二少,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她眉梢轻轻挑起,眼中似笑非笑。 夏景珩微一颔首,姿态高高在上,好像君璧只是个禀告情况的下属。 君璧将夏景珩的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更加确认了他已经不是本身的猜想。只不过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让夏景珩一时间也拿不准她到底知道了几分。 二人低调地穿越过宴会喧闹的中心地带,从会场的侧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处颇有欧式风情的庭院,大概是因为举行宴会的关系,明显在装饰上下了心思。 君璧望着那灿若星辰的点点灯光,神色漠然。夜风拂面,带着丝丝凉意,让她不由将双臂环在了身前。 君璧瞥了一眼夏景珩,对方西服衣衫紧扣,丝毫没有想要展现绅士风度的意思。她只能在心底默默翻个白眼,双手将自己搂得更紧了些。 “夏二少,你不想问问我请你出来的目的吗?”君璧率先开口说道。 夏景珩浓密的眼睫低垂,玉白的手指相互交握,侧面轮廓英俊秀挺。“我不问,你也自然会说的。”他气定神闲地回答道。 有那么一瞬间,君璧几乎要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座石雕,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如果我又不想说了呢?”她眯了眯眼,毫不示弱地反问道。 皎白的月色温柔地笼罩,让两个人的容颜都仿佛带上了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君璧的视线落在夏景珩的眉宇之间,发现了转瞬即逝的一丝温润之意,在那个时刻,他已经褪去了所有关于夏景珩的伪装。 待到那温润散去,夏景珩望向君璧,眼眸中弥漫开无尽的墨色,“你会乖乖说的。”呢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语气好似情人间的含情低语。他似乎正在诱哄暗示着君璧,让她吐露出她所知道的一切。 君璧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空茫。 夏景珩缓缓凑到君璧的耳畔,继续低声说道:“告诉我……” 第二四九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7 君璧的瞳眸已经失去了焦点,她凝视着正前方,仿佛那虚空之处才是她生命的指引。 “……你知道的一切。”夏景珩在君璧的耳边说完后,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孔转向自己。 面前的女子确实是夏景珩从未收藏过的美人,这毋庸置疑,可是他本能地感觉到她的危险,在安全面前,这些嗜好变的无关紧要。这里他要面对的脱离掌控的事情太多了,他可不想再多一件麻烦。 君璧富有侵略性的眉眼变得寡淡,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她,也同时丧失身上所有的灵气。她张开嘴唇,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酒香,“我知道……”她的眼珠转了一下,在夏景珩骤然变化的神色下,直白地对上了他的视线,“你不是夏景珩。”说完,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调皮笑意。 夏景珩捏在她下巴的手忽而一紧,五指合拢,瞬间下滑钳住了君璧的脖颈。 不过没有等到夏景珩继续发力,君璧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一阵难以想象的剧痛传来,夏景珩的手不禁微微一颤,却仍然僵持着没有放松力道。 “何必这么紧张呢?”君璧心情愉悦地笑出声来,喉间因为这笑声让夏景珩感觉到微微震动,与此同时,他还发现腰间抵上了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件。 君璧淡定地将枪上膛,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朝夏景珩抛了个媚眼,“你猜猜是我开枪比较快,还是你扭断我的脖子比较快?”她的语调微微上扬,像极了胜券在握的赢家。 夏景珩虽然很是恼怒,却不得不勉强平息情绪,松开了手。他不清楚“枪”究竟是何,但明白那必然是一件杀人利器。 君璧也同时收回了枪。银白色的枪身精致而小巧,她可以放在手心轻易把玩。纤细的手指缓缓抚过枪口,她眉眼间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没想到你还有催眠这一手,看来你也不简单,不如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或许我还能帮你一把。” 夏景珩没有回应,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君璧眨了眨眼,将手枪随意地收进口袋,“你不想说,我也没有意见。只不过我这人啊,好奇心特别重,最喜欢什么事情都搞得一清二楚。”她凑过去,指尖轻轻点了下夏景珩的侧脸,抬眸之间,风情万种。 夏景珩一把抓住了君璧的手,远远望去,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几乎已经靠在一起,好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 “我不喜欢。”夏景珩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君璧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故意在夏景珩的耳际柔声说道:“我不在乎。”说完还恶作剧一般吹了口气。 夏景珩下意识地推了她一把,却被早有预料的君璧侧身躲了过去。 “不如我们讲个条件。”君璧又抚摸了一下夏景珩的侧脸,调笑道:“你陪我一晚,我替你隐瞒秘密,好不好?” 夏景珩作为夏公子之时,曾经面对过各种诱惑,但他从来都是完全的掌控者,那些人的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如今却被人威胁了,他眼中浮现出薄怒之色,嘴唇轻抿,紧紧地扣着君璧的腰肢,指尖几乎要陷入肉里。 君璧暗忖,若不是那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她怕是要被生生掐出血痕来。 “你想要什么?”夏景珩冰冷的嗓音传来。 君璧抬眸凝望着夏景珩,继续不正经地调笑着,“我刚刚不是说过了,让你陪我一晚,怎么样?”她说着,唇若有似无地碰触着夏景珩的颈侧,留下淡淡的胭脂色,“这笔买卖,你可不亏。” 夏景珩有瞬间的紧绷,他沉默了良久,余光瞥见君璧得意的笑容,不由更加气恼,情绪也有些外放。 君璧知道曾经的夏景珩,不过是个一脸单纯的富家公子罢了。他比不上哥哥夏星瑀的三分气场,可是现在再也压抑不住的夏景珩,却隐隐有压过夏星瑀一头的趋势。就好像夏景珩原来只不过是个俊朗精致的男人,却硬是被后来的这个魂魄演绎出别样的惊艳。 夏景珩似乎并不想让君璧一直占据主动地位,下意识地脱口说道:“不好,我嫌脏。” 夏景珩的话如同尖锐锋利的刀刃,直直刺向君璧的心窝。 君璧知道本身曾经处于怎样的黑暗与肮脏之中,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她不会以此为耻。但是对于这种直男癌式的讽刺挖苦,她很有必要给予反击。 君璧一把扯住了夏景珩的领带,“我们两个,谁也不比谁更干净。”她眼中如同凝结了千里冰封,可是她嘴角还带着淡淡微笑,极端的两者,好似冰与火的交融。 夏景珩有刹那间的怔愣,被君璧瞬间捕捉到了,她笑得开心,不过眼中却依旧没有丝毫温度,“看吧,口是心非,还是会被我吸引。” 这副身体稚嫩青涩,不是铜墙铁壁的夏公子,夏景珩来到这里时,起初他的意识是混沌不堪的,他不再滴水不漏,他会受到本身残留情绪的影响,他甚至还会因为这个世界超出他的认知而感觉到疑惑惶恐。 夏景珩本身无疑是会被君璧吸引的,可是夏公子的内心早已经嘶吼着想要将她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然而夏景珩还没动手,君璧已经放开他,后退了两步。当着夏景珩的面,她端起了一杯酒,倒在手上。直到酒水浸湿了她的掌心,她才将杯子随意一丢,带着讥讽的笑说道:“我嫌脏。” 君璧算是将夏景珩的那句话还了回去,也因此,她发现夏景珩的眼中仿佛酝酿着巨大的风暴,想来是戳中了痛处,被狠狠挫败了他的自尊与骄傲。不过君璧不在乎,她开心最最要。 君璧摊开手,耸了耸肩,颇为放松地转过身去。背后是夏景珩紧紧盯着的视线,正恨不得刀刀剜下她的血肉。 君璧走出几步停了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目标人物,她一时嘴快心里爽了,好像忘记要跟夏景珩处好关系。她要不要试图挽回一下?还是日后见面再说? “怎么,不走了?”夏景珩冷笑一声,他内心的狂躁已经平息下来,表面上又重新恢复了最初的沉静模样。 夏景珩走到君璧身后,他的身高带着天然的优势与压迫感,一手按到了君璧的肩膀上,“今天发生的一切,你我都该记得清清楚楚。”他压低了嗓音,掌心微微用力。 第二五零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8 君璧的肩膀传来一阵剧痛,让她从纷乱的思绪中彻底清醒过来,这人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她秀眉蹙起,伸手反击,没想到夏景珩突然放开了她,还迅速地后退了两步。 下一刻,君璧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中招了!她的双腿仿佛被麻痹了一般没有知觉,只能跪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你……!”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走来的脚步声。 不多时,夏星瑀就出现在两人面前,“景珩,你……君小姐?”他刚见到夏景珩不禁松了口气,待转头发现坐在地上的君璧时,不由微微一愣。 “她身体有些不适,交给我吧。”夏景珩没有给君璧插嘴的机会,夏星瑀的疑问刚刚升起就被他抢着回答了。 夏景珩俯身将君璧横抱起来,托着她的手扣得极紧,隐含着威胁之意。 “身体不适?”夏星瑀有些不解,但还是先行拦住了欲走的夏景珩,“来这边吧,找医生为君小姐看看。” 夏家因为有夏景珩,养着私人医生,听到君璧不舒服,夏星瑀也没有多做怀疑,反而张罗着救治。 “不必,她只是需要休息。”夏景珩直接拒绝道,说话间,他的目光短暂地与君璧交汇,冰冷的枪支抵上她的腰肢,这一幕是多么得似曾相识。 君璧再不能情愿也只能妥协,“没事。”她朝夏星瑀客气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夏星瑀此时信不信君璧不知道,总归她要是看到如此场景,是绝对不会信的。两个人的神色,一个太过坦然,一个暗含隐忍,夏星瑀也确实敏感地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由于面对的是自家弟弟,而不是谈判对手,所以心情放松的夏星瑀不自觉流露出探究与狐疑的神情。 这情绪被夏景珩准确地捕捉到,他双眸低垂,轻瞥了君璧一眼,浅浅的流光从他的眼中掠过,“去我的房间吧。” 没有给夏星瑀太多的思考时间,夏景珩再次抬头时,已经换了神色,眉目间的暧昧浑然天成。如果不是君璧窥到了他刚刚显露的真实眼神,几乎也要被他骗了。 暧昧,可以遮掩很多东西,尤其是在一男一女身上。 夏景珩看似温柔地将君璧揽入了怀中,实际是用力按住了她的后颈,让她不能再转头,这样她的表情也就无法被夏星瑀探查。 饶是夏星瑀这般心智,也一时间有些茫然。自家弟弟这是开窍了?而且这对象是…… 夏星瑀望了望君璧的背影,觉得心口有些窒闷,喉间微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连他都忌惮的一块铁板,之前他的确对于君璧有几分兴趣,可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和诸多原因,他不得不止步于前。逐艳是男人的天性,趋利避害却是所有人的本能。这块烫手山芋,现在竟落在了自家弟弟手上? 夏星瑀突然不知道该阻止还是放任。他对于这个自小失智弟弟的疼爱,已经成为了习惯,尤其是在夏景珩好不容易恢复以后,更是对他没有过任何要求。 略一思忖,夏星瑀就妥协了,“我知道了。”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望向这看似亲密的两个人,“外面的事你不必担心……不过也不要做的太过火。”说完,他就有些尴尬地离开了。 如果夏星瑀知道这两个人暗流汹涌,想必就不会走得如此干脆了。 夏景珩的手很快,他默默记下了君璧放枪的位置,趁她失去大部分抵抗能力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到手里,刚刚才得以成功地威胁到君璧。 事实上,夏景珩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使用方法。在他原本的世界里,连火铳这种初代热武器都不曾出现。 可惜的是,君璧此时无法知道那副身体住的灵魂来自古代,他完全不知懂枪为何物。他伪装得足够好,模仿着君璧用枪抵住他的动作,让她错认为夏景珩是同时代的人。 “你准备如何,报复我吗?”君璧相当厌恶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她知道夏景珩必然不会杀她,却不能保证他有其它企图。 夏景珩平稳地抱着君璧,缓缓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他平静地说道。 宴会的喧闹和房间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君璧并没有处于夏景珩的房间,而是被安置在客房的大床上。她的双腿似乎恢复了些气力,却依旧无法支撑她行走,连带着让她感觉全身都有些乏力。 夏景珩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对着灯光,轻轻摩挲着那把本属于君璧的银色小手枪。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夏景珩的指尖滑过枪口,苍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恍若沾染了金属的光泽,“不过,我也有交换条件。”他说着,眼睫轻颤,眸色深若幽潭。 君璧双手环在胸前,眉梢微微一挑,嗤笑道:“是什么让你有自信认为,我会乖乖跟你交换条件?” 君璧料定夏景珩是心思缜密谨慎之人,不会轻易对她下手,毕竟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的身份牵涉众多,除非是不要命的暗杀,否则谁敢光明正大地找她麻烦。 夏景珩对于君璧话中的冷冷嘲讽不以为意,他身子后倾,舒适地倚靠在沙发上,下巴微微扬起,如同一位睥睨天下地君王,笃定地说道:“你会的。” “那你不如先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君璧不禁怀疑夏景珩的智商,不会是觉得暂时控制了她,她就会瑟瑟发抖,然后双手奉上一切吧? 夏景珩无法忽视君璧眼中过于直白的质疑,“收起你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他脸色微黯,“我开出的条件,对你并没有坏处。” 君璧眉目低垂,她沉默着不置可否。 夏景珩站起身,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我想要的……”他贴近君璧的耳畔,徐徐吐出的气息犹如情人的呢喃,“是夏家。” 君璧微微一颤,不可置信的偏过头望向夏景珩,他疯了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夏家倍受宠爱的二少爷。”君璧眯起双眼,仿佛想要看破夏景珩的伪装,“夏家,本来就有你一份,不是吗?”作为一个后来的灵魂,他是不是有些太过贪心了? “一份?”夏景珩忽而笑出声来,“我想要的,可不只有那一份。” 第二五一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9 袅袅青烟缥缈于屋内,轻纱帐幔垂落在床榻边,掩不住其中的窈窕身影。偌大的床榻上,三个妙龄女子,冰肌玉骨,青丝如瀑,眉目含情。三人姿态婀娜,只求面前的男子垂怜半分。 男子冷眼看着三个女子搔首弄姿,本来好好的构图,在她们的明争暗斗的推挤下,变得面目全非,男子立刻失去了作画的兴致。 他丢下笔,如画的眉目恍若晕染开的水墨,“我乏了,都带下去。”温润的男声仿佛清泉溪流,滑过耳畔,如沐清风朗月。只是他虽然看上去一副足以迷惑世人的模样,却不是温柔小意的性子。 “公子!”三个女子齐声发出哀鸣。不过眨眼的时间,已有三个侍从毫不怜惜地将三人拖走了。 夏公子看着桌案上未完成的画作,颇为不悦,“庸脂俗粉。”近段时间,他的美人图已经少有登峰造极之作。 那些女子过于想要讨好他,反倒没了自然的神韵。就算是当初那些所谓的权贵嫡女、名满国都的美人,一旦放下矜持,便也失去了魅力。不过是普通的两句随意交谈,便能令她们倾心,着实是既无趣又廉价。 将画轴拂到地上,他轻咳了两声,接过侍者端上来的汤药,“再选三个人过来。”汤药入口苦涩,他却如饮清水。 “诺。”侍者领命,躬身而退。 待到侍者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夏公子才轻叹一声,抬手灭了一旁的熏香,今日心情不畅,感觉这之前他颇为喜欢的香味都让他有些头昏脑胀。 ———— 君璧饶有兴趣地望着夏景珩,她对于这个灵魂的本身是如何模样,越来越好奇了,“若是今天我不同意,你打算如何?” 夏景珩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眸让人无法看清其中的真实情绪,他的身上严密得找不出一丝破绽,这恰恰是君璧最不愿看到的。 “筹码之所以是最后的保障,你不知道它是什么,难道不是更加有趣?”夏景珩居高临下地望着君璧,灯光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君璧定定地与夏景珩对视,良久,才缓缓说道:“确实很有意思。” 这次的目标人物似乎非常神秘,因此也足够困难,如今看来几乎是毫无进展,她究竟如何才能彻底“征服”他呢? 夏景珩没再多言,周围立刻陷入了一片沉寂。 就在君璧思虑的间隙,原本静谧的房间突兀地传来手机的震动声响,只响了一声随即停止。 君璧抬眸望去,只见夏景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他的眉眼瞬间紧凝——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 夏景珩初来乍到,对一切茫然不知,只是他多智近妖,很快就依靠观察别人的行为,学会了许多必要的技能,包括使用一些提供便利的物品。 他的房间,如今也是唯一属于他的绝对私密空间,平时连佣人进入打扫都会选择他在的时刻,并且他的房间是会上锁的,屋内还安装了颇为隐秘的报警装置。 刚才夏景珩收到的就是他的房间有人入侵的提醒,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君璧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明白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她,绝不能被单独丢在这里。况且夏景珩连她防身用的枪都拿走了,“等等。” 君璧及时叫住了欲走的夏景珩,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准备把我扔在这?我可不保证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毕竟之前当着夏星瑀的面,是夏景珩将她带走的。 夏景珩闻言,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最终,君璧还是被夏景珩横抱着来到了他的房间。她的腿短时间内不能完全恢复,夏景珩对于新身体的力量控制还不够熟练,下手的效果比他预想的重了些。君璧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夏景珩的抱起服务。 夏景珩的房门好好闭合着,完全没有被强制打开的痕迹。他看上去严阵以待,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弥漫着的淡淡茶香,是一处清静之所。 君璧轻轻嗅了嗅,恍惚间似乎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酒味。可是待到她去仔细追寻时,却又再也找不到了。 夏景珩的目光从被月色映照的床上移到窗边,窗户没关,夜风轻轻拂过纱帘,如梦似幻。 二人不由自主同时放缓了呼吸。谁也不知道黑夜中蛰伏着什么,对于他们来说,灵敏的直觉已经犹如狩猎的野兽般深入骨髓。 夏景珩借着皎白的月光极快地逡巡了一圈房间,物品一如往常,没有被挪动过,只是床边的地毯上留下了不轻不重的凹痕,让他确认有人来过,并且,那人也许还在这里。 君璧微微侧过脸颊,倾听片刻,似乎已经断定了什么。 夏景珩的胳膊托着君璧的脊背,她便伸出手,在他的臂膀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衣。 不知道夏景珩能不能明白,反正君璧觉得她已经尽力了。夏景珩感觉这样写字的方式好像似曾相识,这想法一闪而过,他立刻将心思放到了衣帽间的异样上。 有些紊乱的被压抑的吐息声,不属于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夏景珩虽然换了身体,但是五感依然比普通人强很多。 很明显有人躲在衣帽间里,虽然不知道目的为何,想来也不是谨慎之人,露出的马脚着实有些多了。也正因如此,夏景珩并没有直接揭穿,而是将君璧扔到床上,只拧开了床头昏黄的灯盏。 君璧看着暖色的光线笼罩了这片空间,有些不明白夏景珩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景珩揉乱了头发,慢条斯理地接下领带,脱下了西装外套。 君璧敏感地发觉那另一道呼吸声越发急促,仿佛很是紧张。她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夏景珩。 夏景珩俯身,捏上君璧的下巴,衣衫凌乱的表象下,凝望着君璧的眼眸深处却一片清明。他以唇语无声说道:做戏。 君璧迷茫的头脑瞬间清醒,她下意识地后退,躲过了夏景珩的钳制,鄙夷一笑。 夏景珩没有过多的耐心,容不得君璧拒绝,于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君璧的发丝伴随着他的动作散落开来,如同一朵肆意绽放的黑莲,将那张妩媚的容颜衬托得愈发鲜明。 一点红唇嫣如血,两弯黛眉凝情墨。夏景珩竟有片刻的失神,心中难以克制的悸动,他想他肯定是疯了。 第二五二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0 夏景珩迅速抛开脑中的杂念,几乎贴到君璧耳边,轻声说道:“衣帽间有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宋怡嘉,大概八九不离十,先前她被夏家人安排在夏景珩身边时,身上就带着这种香水的味道。 君璧挣了挣被控制的双手,低声说道:“我不喜欢被人压制。”她眼中的坚定如此清晰,主动权不交给她,她绝不配合! 夏景珩并不是容易妥协的人,可是目前的情况容不得他仔细思考。宋怡嘉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那个未知的人也同样无法排除威胁。这时候,君璧若是不好好配合,做出些不该做的行为,对他会更加不利。 夏景珩皱了皱眉,眼中很是不悦,虽然十分不情愿,他还是让君璧占据了主动位置,只不过他的手掌捏着君璧的后颈,暗含威胁之意。 君璧其实不太懂夏景珩的脑回路,房间里有人就找出来,干嘛非要心不甘情不愿地演这样一出戏。不过,管他呢,夏景珩想要如何,她配合就好,总归对她也没有坏处。 两人貌似十分亲密地陷入了卿卿我我的状态…… 大床周围装饰着花纹精致地帐幔,欧式的古典风格。夏景珩突然随手一扯,帐幔落了下来,将两个人隔离在一方昏暗狭小的空间内。 君璧愈加茫然,不是要做戏吗,刚刚的还不够?现在又完全挡起来是几个意思? 过于安静的空间会让人隐隐不安,夏景珩的呼吸声依旧平稳,不过此时听起来好像被放大了很多倍。君璧可以看到夏景珩朦胧面孔上的淡淡阴影,还有那晦暗不明的目光。 夏景珩抱住君璧,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夏星瑀来了,就站在门外。” 君璧觉得这是个与夏景珩亲密接触的大好机会,于是轻轻吻了下他的唇,一触即退。 夏景珩是不屑与女子接近的,因为她们唯一的用处,只是成为他的一幅画,听话乖顺的可以留在后院终老,不安分的便是他随时可以转手的物品。他身边不是没有聪慧的女侍,性质却大不相同,因为聪明人知道,不该招惹他。 纷乱的思绪转圜,夏景珩心中正在疑惑不解如今的状态,君璧似乎与那些女人很不同,她是自己利用的对象,却让他一边渴望,一边反抗…… 君璧并没有多做纠缠,随即咬了咬嘴唇,在脖颈上明显位置捏了几把,制造出一些暂时的红痕。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而且如今大戏已经看完,是不是也该找人算账了。 君璧率先起身,掀开帐幔走了出去。她衣衫微微凌乱,却不至于衣衫不整,她巧妙地把握着那个度,让人很容易误会又无法确定。 君璧伸手推开了衣帽间的门,满意地听着那混乱的呼吸声突然间消失,悄然无声,大概是屏息了。 君璧嘴角上扬,当作毫不知情的模样,站在穿衣镜前整理。她的长发蓬乱,带着慵懒的美感,脸颊晕开浅浅的胭脂色,口红已经褪尽,还有些微肿,颈侧的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君璧走到呼吸声更重的衣柜前,挑挑拣拣,手落在一件风衣外套上,久久没有动作。她可以想像里面女孩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她可不想弄哭小姑娘,吓吓就够了。 风衣外套被君璧搭在身上,她没有多看衣柜的黑暗处,直接转身离开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夏星瑀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君璧也就直接打开了门,和他打了个照面。他的面色有些沉重,在看到君璧的瞬间,甚至还夹杂了些莫名的复杂情绪。 君璧眉梢轻挑,似乎有些惊讶,“夏总好兴致啊。”她双臂交叉,身子斜倚在门边,卷曲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膀的一侧,根本遮掩不住那些明显的痕迹。 夏星瑀极快地打量了君璧一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果然之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他低声说着,抬起黝黑的眼眸望向君璧,“君小姐,介意和我单独谈谈吗?” 君璧做出一副疲惫的姿态,“我现在有些累了,需要休息,夏总认为呢?”她细长的眉眼含着淡淡风情,眉梢眼角皆是妩媚动人的魅力。 夏星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虽然之前他默认了夏景珩带着君璧离开,也想过自己弟弟开窍的可能,然而他回去之后又不太放心,细细揣摩之后,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之处。 不得不说,夏星瑀的直觉还是十分准确的。也正因为这一丝怀疑,他犹豫之间还是来到了夏景珩这里。 夏景珩并不知道,因为他曾经有健康问题的原因,夏家人怕他会做出危险的行为,所以在他的门外安装了一处暗格,只有夏景珩的直系亲属有配备密钥,可以窥视房间内的场景。现在那处暗格基本废弃,因为夏景珩已经病愈。 夏景珩并不清楚这个暗格的存在,因此他才会将这个房间作为自己绝对隐秘的地方。 若是夏景珩还是原来的他,夏星瑀并不会暴露,可是如今的夏公子的五感太过敏锐,旁人的注视,被他顷刻间察觉。所以他才会在那个瞬间放下了帐幔。 至于夏景珩做这一切的目的,那就是让自己和君璧扯上剪不断的关系。因为这是一个突破点,可以让他彻底摆脱本身的影子,为自己一步步地变得不同铺下道路。 君璧的身份,再合适不过。而她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和处事方式,无疑是夏景珩日后彻底改变的借口。在这样一个女人身边耳濡目染,有多么出格的变化都不会奇怪吧。况且,她的魅力与容貌都能成为夏景珩着迷的理由。 一个涉世未深又大病初愈的公子哥,有多大可能会被这样明艳动人的女子迷惑,所有人心中都有判断。再说,在晚宴上,也是君璧主动接近他的,不是吗? 不过不知道夏家人能否如此简单接受了?君璧身份不俗,身家更是可观,光看她本人,简直是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她算得上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梦想。 但是夏景珩不同,他从小的经历让他承受了太多,夏家人只想让他无忧无虑地度过下半生。因此,一位性格单纯、家世清白的女孩是再好不过的。如果不出意外,夏景珩和宋怡嘉几乎是已经被默认的一对。况且,他们曾经互有好感,并且的确很相配。 第二五三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1 “君小姐。”夏星瑀的语气里带着郑重,他眉间显出深深的褶皱,看上去很是困扰,“我弟弟……他年轻不懂事,希望你多包涵。” 连他都搞不定的女人,更别说是神智刚刚恢复的夏景珩。夏星瑀现在还无法辨别君璧究竟是带着目的有意接近,还是单纯得想要玩玩,总之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要尽可能早地阻断两人之间的牵扯,他们不合适。 君璧轻笑一声,歪着身子看向夏星瑀,“夏总这话说的,我似乎也没有那么老吧?”不过算起来,她本身的年纪似乎的确比夏景珩大了一两岁,不过跟夏星瑀比起来还是年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夏星瑀和君璧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因为两人有明显的分歧,出现这种情况也是不言而喻的。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夏景珩,也让君璧多少从侧面了解到了目标人物,看来夏景珩不仅很会做戏,也很聪慧。 “我只是觉得,君小姐适合更好的,景珩他恐怕是配不上君小姐的。”夏星瑀是个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商人,自然明白语言的技巧,对于聪明人有时候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对方也会理解其中的深意。 君璧闻言,低低应了一声,看似已经听进去了,这让夏星瑀松了口气,认为她愿意退一步,那就好商量了。 孰料片刻之后,君璧抬起头来,暗含深意地打量着夏星瑀,“夏总的意思是……更好的人是你?” 此话一出,饶是夏星瑀也不禁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如果说在一个小时前收到这样的暗示,也许夏星瑀还会跃跃欲试,现在的他可是一丝一毫的想法都没有。要知道,君璧如今站在自家弟弟的房间里,身上还带着暧昧的痕迹。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君小姐说笑了。” 君璧用手理了理垂落的长发,眯着细长妩媚的眼眸,顾盼之间,盈盈带笑。她上前一步,拉近了与夏星瑀之间的距离,“我可没有说笑,你可以当真的。”她伸出手,状似亲昵地为夏星瑀整理了一下本就没有任何不妥的领带。 夏星瑀立刻后退了一步,陷入了沉默。 君璧的神色没有任何波澜,她依旧保持着嘴角微微的笑意,仿佛没有发现夏星瑀的惊诧之色。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那张被遮挡地严严实实的大床终于有了动静。夏景珩拉开帐幔,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衣物已经整理好,可是衬衫上面的扣子却随意敞开着,神色里还携带着一丝隐晦的餍足。 君璧不禁在心里默默吐槽,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演技真是影帝级别的。 夏景珩来到君璧身边,轻轻一带,将她护在了身后,恰好也让她远离了夏星瑀。“别和大哥开玩笑了,他若是当真了怎么办?”他眼中的温柔满溢,语气也饱含着宠溺,像极了一个深陷爱情的男人。 君璧被夏景珩这副深情的模样,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能勉强维持着笑容。 夏景珩见君璧没有配合,就握上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大哥,虽然这样说有些仓促可笑,不过我还是想第一个告诉你,我对她是认真的。”说着,他还没忘含情脉脉地忘了君璧一眼。 君璧沉默不语,可是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如果他能够收一下眼里的威胁,或许这段表白还可以更真切一些,她差点就信了! 夏星瑀可没有享受到同君璧一样的被眼刀扫过的待遇,在他的眼里,自家弟弟神情真挚专注,没有丝毫的伪装,这让他不由更加头疼了。 “景珩,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君小姐……”夏星瑀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提醒这个傻弟弟,不要被君璧的表象所蒙蔽。 她就像是一朵盛开在荆棘丛中的带刺玫瑰,虽然娇艳无比,引人前去采撷,却不得不付出鲜血的代价。无论是否可以得到她,最终都会遍体鳞伤。君璧手段狠辣,她太过复杂,和单纯的夏景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正因为夏星瑀也有涉足过黑色地带,才会体会到凭她一介女流,建立起属于她的帝国,有多不可思议。这背后,是如何的杀伐决断,又会伴随着多少旁人无法想象的狠戾残忍? “大哥,我都知道的。”夏景珩很快打断了夏星瑀的劝阻,“但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相信,这就是命中注定。” 夏景珩认真的模样实在太能欺骗人的眼睛了,君璧定定地凝视着他的双眼,竟然完全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刻意伪装的痕迹,那样清澈见底的瞳眸,实在是与他刚刚威胁君璧时判若两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副身体残存的丰富情绪,虽然影响了无懈可击的夏景珩,但是也在这种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君璧在心中啧啧称奇,她作为一个心知肚明的旁观者,看得津津有味。 夏星瑀的心态可没有君璧这样轻松,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已经在突突直跳,为了这个说不得骂不得又固执己见的弟弟,他也是操碎了心。 如果确实是两情相悦,再怎么不合适,咬咬牙,让他们慢慢磨合倒是也尚可,至少夏星瑀不会坚决反对。可是如今君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自家弟弟怎么看都是一厢情愿。 “景珩,我相信你是真心的,可是你是不是应该也问问君小姐?”夏星瑀尽量按捺住情绪,说得语重心长,“这是双方的事情,不是吗?”说着他便把目光放到了君璧身上。 夏景珩的视线也随之转了过去,一到夏星瑀无法看到的盲点,他眼中的青涩腼腆和满满的深情就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君璧再熟悉不过的清冷,仿佛在命令着她,乖乖配合他的言论。 君璧嗤笑一声,她最讨厌就是被人威胁,现在可是夏景珩有求于她,就算他是目标人物,她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忘记,她被控制时与夏景珩结下的梁子。而且一味的配合讨好,并不能征服这样的男人。 君璧在两人迥异的眼神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我做什么?”她从夏景珩掌心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对你们兄弟间的交流没有兴趣,也没时间参与其中。” 君璧说完,有些轻佻地捏了捏夏景珩的脸颊,那双狭长的美丽眼眸微微弯起,嘴角也带上了恶意的弧度,“小甜心,姐姐玩玩而已,可别当真哟。” 第二五四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2 夏景珩和夏星瑀听到君璧的话,同时愣在了原地。 夏星瑀是被这直接的言论惊到了,却没有感到意外,他早就猜到了君璧不会认真对待自家弟弟的感情。 至于夏景珩,他是已然出离愤怒了。本以为君璧答应了他的合作,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君璧会在这个时候破坏自己的计划。她不是已经亲吻过他了吗? 君璧哪里会感受不到夏景珩的气恼,可是对于她来说,乖巧听话、适时讨好只不过是最简单的套路,对付夏景珩这样特别的人,怎么能不让他在第一见面后就留下最刻骨铭心的印象呢?至于这个印象是好还是坏,又有什么关系! 君璧自觉今天的使命已经完美完成,在二人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之时,就挥挥衣袖,潇洒离去了。 从夏景珩房间走出来,一直下到楼梯拐角处,君璧才想起了还在衣帽间的宋怡嘉二人。她掏出手机,快速拨了出去,“冯寒呢?” 电话那头的人立刻回复道:“已经带回来了,老板。” 君璧眉梢轻轻一挑,那和宋怡嘉在衣帽间里的人,又会是谁呢? “看好他,我还有用处。”君璧顿了顿,没有立刻挂断电话,片刻后继续说道:“帮我找个新玩具回来。”她用来防身的手枪已经被夏景珩拿走了,在这个世界这样的身份,没点防身的物件,还真是让她无法安心。 那头的人恭敬地应下。 君璧挂了电话,站在角落里静静沉思,良久,她才抬起头,朝着夏景珩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 自从宴会那天之后,君璧度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时间,平静到她几乎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风波,不过她并不会天真地以为事情已经就此结束。 果不其然,一天,君璧的办公室到访了一位熟悉的客人。她的秘书将夏景珩引进来时,还忍不住频频侧目。 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与沉淀,夏景珩开始渐渐与这副身体契合,属于他的独特气质再也无法压制。 君璧很难形容面前的这个男人。看似云淡风轻,却又暗含锋芒,如同柔软棉絮里包裹着的锐利匕首,绝不能对他掉以轻心,否则很容易付出惨痛的代价。 “真是稀客。”君璧双手交叠置于办公桌上,长发全部束起,看上去干练利落。相比晚宴上的明艳妩媚,此时的她只是简单的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极简约的搭配,却因为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惊艳,也更像一位杀伐决断的上位者。 “我觉得你对于我的到来,毫不意外,似乎早有准备。”夏景珩轻抿了一口秘书端上来的茶水,握在茶杯上的细白手指根根修长。他如今几乎已经熟悉了这个世界里一切超出他理解范畴的事物。 “也许吧。”君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长腿一勾,将座椅拉近了些,“不过我依旧对你的到来很是好奇。”她一手托着腮,一手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缓慢又均匀的节奏,仿佛带动了两人心跳的频率。 夏景珩的头发长了一些,没有像宴会上那般梳在脑后,而是自然地任其垂落。柔顺的发丝带着微微的栗色,看上去有些凌乱,却又有几分随意的帅气。曾经在他身上偶尔出现的阴郁之色,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是吗?”夏景珩放下茶杯,淡淡扫过君璧的脸庞,“我还以为,你只是想从我这里找些乐子而已。” 君璧闻言,并没有直接反驳,只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哪敢在夏二少身上找乐子啊。” 君璧微微靠近夏景珩,紧凝着他,“别看我很随性,但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威胁我。”她身上没有香水味道,只有淡淡的衣物清洁后的香气,和她浓墨重彩的眉眼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夏景珩斜睨了君璧一眼,“威胁?”他用极其薄凉的声音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称作条件会更加恰当,不是吗?”而且首先挑起事端的那个人也不是他。 君璧摇了摇头,似是感觉有些惋惜。她俯身,隔着一张办公桌,捏住了夏景珩的下巴,彰显着她掌控的地位。 夏景珩并没有嫌恶地躲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君璧。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没有掀起丝毫波澜,虽然依旧漂亮得像是宝石一般,却失去了许多生气。 “真正的条件,从来都是由我定下的。”君璧又凑近了几分,近距离下唇色显得越发嫣红。 夏景珩缓缓握住了君璧的手腕,没有任何过重的力道,甚至可以算得上轻柔,比起那晚狠狠地掐住脉门,此刻这一幕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君璧神色未变,心里却疑惑不解,这人怎么如此反常? 夏景珩猛地拉了君璧一把,她措手不及,多少露出了些破绽,这正是夏景珩希望看到的。他已经为了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改变了许多,那么他并不介意再多些妥协,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你想要什么?”夏景珩轻笑着,清雅秀逸,如同一位温润的公子哥。他又用催眠君璧时的温柔声线呢喃道:“钱、权、人命?还是……我?” 大概没有人可以抵挡住这样的暗示,尤其是面前的男人本来就是君璧的目标人物。可是她还在苦苦挣扎,一方面她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另一边她又觉得放弃这个机会太过可惜。 正当君璧反复思量时,夏景珩突然放开了她,绕过办公桌直接站到了她的对面。 “你想要的,不是正在你的面前吗?”夏景珩低低地笑了一声,高大的身影阻隔了窗外的光线。 君璧抬头直直地凝望着夏景珩,锐利的目光想要看穿他眼底的幽深,“虽然我对你的确有兴趣,但是也知道无事献殷勤必有目的,你既然讨厌我,又何必勉强自己?”她自认为看人的眼光尚可,她无法忽略那晚夏景珩眼底流露的一丝厌恶。 夏景珩半落的发丝遮掩了被光线模糊的轮廓,他的眼神也越发虚无缥缈,“你又怎么知道,我在勉强?” 君璧坦然地与夏景珩相互试探,“有些东西骗不了人。”没有了调笑模样的她,看上去冷艳高傲,狭长幽暗的眼眸也再没有平日里的妩媚之色。 “是吗?”夏景珩并没有因为君璧的情绪转变而受到影响,他更在意面前的这个女人,以往他看到那些姬妾,只一心想要作画,而君璧勾起了他难得的兴致,“不过你或许不清楚,就算是被我欺骗,也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 第二五五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3 夏景珩这段时间的变化显而易见,他消化理解了许多新鲜事物,也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而一个健康的身体,无疑是他如今最大的收获。 夏景珩至少拥有与君璧周旋的资本,至于他为何会单单看上了君璧,不仅因为他对这个女人有几分兴趣,还因为她手上掌握的东西,才是他心中最想获得的。 夏景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似乎是死了,但是怎么死的,又为何而死,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每每想到前世的记忆,除了闪现些许片段,一到关键时刻,就混沌成了一团茫茫黑雾,仿佛冥冥中有双无形操控的手,在指引着他走向既定的方向。 “你在想什么?”夏景珩忽而变得空洞的眼神,让君璧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她伸手抚上夏景珩的侧脸,低笑一声,调笑道:“应该不是在想我吧?” 夏景珩立刻回过神来,恰好撞上君璧含笑的眼眸。那种诡异的感觉再次出现,第一次是在宴会上见到她时,属于同类的气息,让他瞬间注意到了君璧的存在。而现在,这种气息变成了莫名的熟悉感。那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究竟是谁?”夏景珩突兀地询问道。此话一出,两个人都在刹那间愣住了。君璧是对他的古怪疑惑不解,而夏景珩则是困惑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的问题。 “夏二少。”君璧神色莫名地望着夏景珩,“这不会又是什么新把戏吧?” 夏景珩突然觉得脑袋胀痛得厉害,似乎有什么屏障在渐渐破裂,让他不禁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熟悉吗?不,不可能的。他从来都是孤独的,他也享受独自一人的生存状态,没有羁绊,也就没有任何弱点。 君璧此时倒是没有介意夏景珩的突然反常,毕竟他是目标人物,于是柔声问道:“你没事吧?”她站起身想要搀扶住有些踉跄的夏景珩。 夏景珩太阳穴止不住的抽痛,他咬紧牙关,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他看向君璧时,只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大脑也变得混沌起来。 “你,你……没事就好……” “我不会走的。” “莫怕,我们……自有相会的一日……你相信我……” 空渺悠远的女声在夏景珩的耳畔回荡,搅得他脑袋里更是一团乱麻。 “你怎么了?”君璧伸手按上了夏景珩的肩膀,平日里冷漠淡然的脸庞染上了几分情真意切地担忧,她锋芒毕露的线条变得柔和了许多,那双黛眉微微蹙起,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动人的情韵。 这些都和夏景珩记忆中的画面一一重合,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异常混乱,各种记忆纠缠,让他几乎窒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他直接挣开了君璧的手,跑了出去,那背影如此仓皇无措,与他来时的自信安然判若两人。 留在原地的君璧一脸迷茫,突然,她感觉到了每次传送任务时的眩晕感,但是眼前并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白光。她还没有从夏景珩的反常中回过神来,就直接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 “滚出去!”清雅温润的男声变得狂躁不安,隐约间,君璧似乎听到了瓷器落地的破碎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感觉身上压着一床锦被,周围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这……便是你的目的吗?”男子的声音依旧不远不近,好像正在和旁人交谈。只是他压着嗓子,很明显是在压抑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 君璧睁开眼,朦胧的光影在眼前掠过,鼻间忽而袭来一阵异香,浓烈的味道透着种邪气,仿佛可以勾人魂魄一般。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道柔媚的女声忽而穿插进来,语调缠绵,恍若轻悠悠的棉絮,软软地拂过人心间。 “你总是这般将我拒之门外,可是这世上,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渐渐走来的脚步声,似乎声声都踩在男子的心上。 “厚颜无耻。”男子嗤笑一声,讥讽道:“你以为,这区区的蛊虫可以奈何的得了我?”虽然他说得颇有底气,可是君璧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母蛊在我的体内,除了我没有人能解得了。”女子如同戏弄垂死猎物的猎人,胜券在握,笃定了他必然会低头求饶。她的语气游刃有余,摆明了是有备而来,只等收网。 “何须解蛊?”男子咳了几声,喘息着说道:“让我与你这腌臜之人同归于尽,岂不是更加痛快!” 女子轻叹一声,声音分明已经近在咫尺,“你缘何这般固执,我与你,合该是在一起的。” 两人交谈间,君璧静静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屋内烛火通明,她躺在床榻上,处在层层叠叠的纱幔之中。不远处有个男子坐在床榻边,背影清癯,身穿雪色锦衣,墨染衣襟袖袂,看上去颇有几分风骨。 因为角度的关系,男子的身形恰好挡住了君璧,是以外面的女子并没有瞧到她。 “当真是可笑至极。”男子压抑着体内翻腾的躁动,冷厉地嘲讽道:“原先我以为你只是无耻,竟不知你还痴傻到了这般地步。”这蛊毒最狠之处,便是让中蛊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行龌龊之事,偏偏保持清醒,却无力阻止,这无疑是对他最残忍的酷刑。 “你只是不知道情之滋味而已。”女子娇笑着欣赏着他面色渐红的模样。 君璧悄悄伸出手来,她虽然对美救英雄没什么兴趣,可是这女子未免太丢人现眼了,强扭的瓜可不甜。 男人的五感极为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身后的动静。只不过面前的女子已经近在眼前,他如今身体备受煎熬,根本分不出旁的心思再顾及其他。 君璧知道男子已经濒临爆发边缘,只能抿了抿唇,在他的脊背上一笔一画地写道:我,帮,你。 君璧也不知道男子是否能懂,她只能静观其变,谨慎行事。 君璧不知道的是她的指尖每一次轻轻拂过,男子都会在蛊毒的作用下,感受到阵阵颤栗。好在他及时咬破了舌尖,用痛感保持清醒。 君璧防身的手枪被夏景珩拿走后,便将手环改造成了机关,携带方便,也更具隐秘性,略微一按,就可以发射出强效的麻药针。现在她只等着那女子接近。 第二五六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4 男子似乎是应下了君璧在他背后留下的话,微微垂着头,沉默不语。他眼中含蓄着几分屈辱,下颌紧绷。 这在那女子看来,便是妥协的象征,她不禁欣喜若狂,直接扑了过去。 君璧一直匍匐着等待时机,待到女子临近,瞬间从男子身后闪了出来,将麻醉针射入了女子的肩膀。这药效,就算是麻醉一头大象,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眨眼的工夫,没有任何防备的女子被君璧成功偷袭,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瘫软在了地上。 君璧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是个娇媚动人的女子,身段秾纤合度,容颜无可挑剔,既有楚楚韵致,又不失婀娜之姿。她细细打量了一圈,暗暗称奇,这般尤物上赶着竟会有人不想要? 君璧回头望向那个有便宜不占的男子,这一看,让她瞬间怔住了。 男子神色隐忍,浅翠墨眉,眸若星辰,灿如云霞。两颊上染上了胭脂色彩,整个人温润如玉,带着润物细无声的淡淡气韵。更令君璧惊诧的是,他的眉眼,竟和夏景珩有着八九分的相似,只不过他更加温和清隽,好像是古时的翩翩君子,而夏景珩则要多些英气。 男人微微喘着气,半眯着眼眸对君璧说道:“将她的手腕挑开,有红色印记的地方。”每说一句话,他都要顿一顿,压抑着躁动的情绪,从记事起,他还从未经历过这般心智上的折磨。 君璧还沉浸在思考为何男子与夏景珩的容貌如此相似中,闻言,她下意识地接过了男子递过来的匕首,转而牵起了女子的手腕。她想她大概猜到夏景珩的芯子究竟是谁了,那他是不是也算是“夏景珩”? 君璧握着女子的手腕,欺霜赛雪的皮肤上一点朱砂色格外清晰。那处的肌肤纹理很是古怪,时而鼓起,时而又恢复平坦,如同有活物在其中蠕动一般。 君璧既然决定要帮男子,也没有多做犹豫,利落地划开了女子手腕的皮肤。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淌,与之相随的,还有一条细小的粉白色肉虫,若不是它蠕动得太过缓慢,几乎要与血液融为一体。 坐在床榻边的男子眸色一深,同时割破了他自己的手腕,艰难地俯身。 淡淡的血腥气息蔓延在空气中,那原本在缓慢蠕动的白虫似是受到了蛊惑,朝着男子的手腕爬去。 不到片刻,君璧看到了奇异的一幕。白虫顺着男子流血的伤口钻了进去,瞬间消失不见了。 君璧不自觉地抖了抖,一想到虫子钻到身体里,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眼看着白虫顺利进入他的体内,男子才轻轻舒了口气,撕下衣袍的一角包扎伤口。 君璧搓了搓手臂,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地上的女子。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她或许可以仔细搞清楚自己是陷入了怎样的情境里。 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取蛊的缘故,那女子竟然睁开了眼,正好对上君璧望来的视线,露出了一个诡异扭曲的笑容,那模样好像在说,就算我得不到,他也别想全身而退。 君璧不禁心中咯噔一声,女子究竟为何一副得逞的模样?难道…… 君璧迅速射出麻醉针,确定女子完全失去知觉。 “你!”此时男子短促的闷哼从君璧背传来,君璧连忙转身,正看到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他,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更加躁狂,从手腕一直蔓延到颈侧的两条交织缠绕的脉络,诡异地浮现出来。 君璧吓了一跳,立刻跑过去搀扶他。触及到他的手臂,君璧才惊觉他的身体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的鬓发已经被打湿,乌鸦鸦地贴在脸颊上,那红色的脉络缓缓地蜿蜒密布了他的脖颈,触目惊心。 男子勉强撑在床榻边,汗珠沿着他精巧的下颌滑落,在锦被上晕染开点点水迹。他口中带着血液的咸腥,浑身上下滚烫,仿佛被扔到了沸腾的热水里,不断撕扯着他的皮肉。 他的眼前似雾非雾,弥漫开一团水汽,遮蔽了他的视线。可是此时此刻,君璧的面容在他眼里却格外清晰。微蹙的黛眉,狭长妩媚的眼眸,嫣红丰润的双唇。 男子一把将君璧扯到怀里,原本毫无武艺的他此时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君璧的体温比他低了很多,让他不由感到一丝清凉。她身上清爽的味道,淡淡的,却能驱散周围甜腻浓烈的熏香。 君璧默默思忖了片刻,确定自己并不排斥,于是伸手环上了他的脊背。 男子沙哑的声音说道:“……帮我。”他的身体被蛊毒折磨,精神几近崩溃。 君璧试图从他的双眼里看出一丝痕迹,哪怕是一点的熟悉也好,可惜的是,眼前的男子似乎对她完全没有印象,他并不认识她。 “你的名字?”君璧缓缓问道,至少她想确认一下。她有时候也不确定究竟因为对方是目标人物,她才会完全不排斥,还是因为本来就喜欢,所以每次任务都甘之如饴。 “夏景珩。”男子诚恳地低声答道。完全与君璧猜测中的一致,很显然此时的夏景珩与她未曾相识。她不仅穿越了时代,还穿越到了两人相识的时间点。系统究竟是怎么可以如此有想象力?! “我可不敢保证,你是否真的能因为我解蛊。”君璧直直凝望着夏景珩,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夏景珩闻言,面色变得有些奇怪,“你……只想到这些?”寻常女子会是这般反应吗?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却未曾料到她此时此刻还能这般冷静。 “已经足够了。”君璧轻笑道。 夏景珩看到君璧扬眉微笑的瞬间,竟觉得心口微微一悸。躁动的身体有了片刻的舒缓,但也只是片刻而已。 君璧看出夏景珩神色的变化,知道他大抵已经到了极限,心下一横,决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 ———— 君璧在睡过去之前,只记得夏景珩的蛊顺利解了,不过她不记得最后是谁帮她收拾清理的了,总归她从甜美的梦里醒来时,一身清爽,精神也不错。 不过当君璧揉着乱发观察周围时,才发现她竟然已经在睡梦中回来了现代的富丽堂皇的房间,眼前的地方分明就是她的家。枕边还放着她的手机,君璧拿起一看,时间是穿越当天的晚上。也就是说,她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房间里静悄悄的,君璧拧开了床头的灯,手机铃声也恰好响了起来。 第二五七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5 君璧接起电话,低声说道:“喂?” 梁梦婷清亮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听到君璧的回复,她仿佛在另一头大大松了口气,“我的姑奶奶哟,你可总算是醒了。” 今天上午夏景珩走后,一直到下午君璧的办公室都没有任何动静,梁梦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火急火燎地让人撬门。好在开门之后他们发现,君璧只是趴在桌上熟睡。 梁梦婷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终于落地,想着君璧可能是这段时间工作累了,也没有叫醒她,就安排人将她送回了家,正好梁梦婷也有她家的钥匙。君璧则全程都在熟睡中,没有醒来。 “哦,最近太累了。”君璧含糊地应付道,“怎么了?有急事?”听着梁梦婷急切的语气,想必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冯寒跑了。”梁梦婷有些迟疑地开口,“今天下午才发现他不见的,和我们计划好的一样。” 一个差点要了君璧性命的杀手,又怎么会轻易地从他们手中逃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君璧故意放走了他。 “接下来,怎么做?”梁梦婷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用意,可是她跟随君璧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听从安排并且全然信任。 “命人盯紧就好。不要暴露,也不必抓回来,时机已到,我自有安排。”君璧为自己倒了杯水,润润有些干涩的喉咙。冯寒既然是杀手,那他的身后必定还有操控之人,她需要冯寒和宋怡嘉承担引蛇出洞的作用。 “你决定就好……”梁梦婷之后莫名地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我还想问问,你和那位夏家二公子有什么……纠葛吗?” 夏景珩那天从君璧办公室跑出去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满脸的痛苦神色像极了被伤透心的失意人。 “……请停止你的想象。”君璧几乎可以猜到梁梦婷此时兴致满满的表情。 “我这不是怕你……”梁梦婷还没有说完,就被君璧挂断了电话。 君璧端着水坐着沙发上,打开电视却看不进去。想想夏景珩就觉得头疼,那个梦好像太过真实了,她真的是经历了一次千年包送上门服务吗? 君璧填饱了肚子,又回到床上补眠。本来想着之前诡异的事情,可是洒脱的她素来心大,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再次醒来之时,君璧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她穿着宽大的t恤睡衣,赤足,披头散发地躺在草地上。 君璧仍在朦胧中还未彻底醒来,有片刻的茫然。周围并不是荒无人烟的野外,她身后有一片幽静的碧湖,不远处一座八角石亭伫立,石亭的桌子上还摆放着茶水瓜果,显然是处纳凉佳所。 君璧方才醒悟过来,这是又不知不觉地穿越了?!这古香古色的场景,真是令她再熟悉不过了。 君璧刚刚站稳,就听到多人的脚步声夹杂着轻声话语,正在离她越来越近。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立刻蹲了下来,将自己隐藏在茂盛的植物后面。 石亭一侧来了一群人,或是一身白衣,或是一袭青衫,无论男女,皆是面容清秀明净。只有一位男子被众人簇拥在当中,衣襟袖袂错落地绣满了墨色的复杂纹饰,他的容貌…… 君璧不禁心中一颤,这样俊雅温润的模样,偏偏又艳秀之极,除了“夏景珩”还会是谁? 只不过看夏景珩的装扮和神色,不再是有之前的躁动与隐忍。莫非,两个世界的时间流动是不同的?君璧猜的没错,此时这里的夏景珩,自从上次解蛊之后,已经度过了一月有余。 夏景珩会忘记那个莫名出现的他床榻之上、又阴差阳错帮了他的女子吗?自然是不会的。在君璧消失之后,他倾尽全力,竟找不到她的丝毫踪迹,这也让他不禁暗自恼怒。天下,怎样可能有他夏景珩找不到的人! 君璧不知道夏景珩心里的想法,她只是觉得此时露面着实太过尴尬了。她准备多藏一会儿,待到他们离开,自己再想办法脱身。 然而正巧的是,那群人里有位侍者抱着只猫儿,不知怎么那猫突然暴躁起来,挠了他一记,一跃而下,转头就径直朝君璧隐藏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猫是夏景珩养的,侍者不敢怠慢,也顾不上手背的伤口,急忙扑过去捉猫。 君璧下意识地一躲,虽然没有被猫伤到,可是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迹,正好和望过来的夏景珩对上了视线。于是,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 君璧头发上沾着草屑,因为刚刚睡醒没有打理乱蓬蓬的,身上一件宽大的t恤,胳膊腿都露着,赤着脚站在草地上。在古代这样的着装简直是伤风败俗了。 夏景珩一愣之后,眼眸里顷刻浮现出浓浓怒气。 君璧眼看着男子的目光从平静到锐利、之后又转为愤怒,暗道大事不妙。她只得扯着自己衣摆蹲下,至少遮住了腿,然后仰着头朝夏景珩讨好地笑了笑。她能怎么办,她被强制穿越也很绝望啊! “你是何……?”侍者们迅速守卫在夏景珩周围,领头的那人双目一瞪,提着刀上前询问,显然是把君璧当成刺客l了。不过他还话没说完,就被夏景珩打断了。 夏景珩俊脸阴沉,一步步走到君璧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的身形虽然削瘦,却带来了无比强悍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将君璧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片刻后脱下自己的外衫,将她整个人严实地包裹了起来。 君璧被带到了一个熟悉的房间,对她来说,这里是昨晚刚来过的地方。她被安置在床榻上,夏景珩则坐再不远处,平静地喝着茶。 侍者们将琐事安顿好,俱是低垂着头,不敢多言,快速地退了出去。门一合拢,这屋里面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君璧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沉默,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夏景珩喝了茶水,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沿着杯缘滑动,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我,并非是故意不告而别的。”良久,君璧觉得这般拖延也没有意义,于是咬咬牙,率先开口解释道。 夏景珩低垂的睫毛颤了颤,鸦青的颜色落下一片阴影。 见他继续默不作声,君璧颇为懊恼。饶是她经历过再多世界,也都是渐渐与人相处的,却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叙述情意。她好不容易与现代的夏景珩有了进展,转眼就被套路深的系统拖到了古代。虽然有了肌肤之亲,但是这个夏景珩她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啊! 第二五八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6 君璧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没有旁的目的。那晚,我只是……想要帮你罢了。”这话细究起来多少有些耍赖,可是一时间她也想不出更加完美的措辞。 夏景珩闻言,终于舍得抬眸望向君璧。很难想象,他这样一张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的面容,竟有着与之截然不同的言行与性格,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 “帮我?”夏景珩低声笑道,清雅的眉眼微微舒展,宛如一幅铺开的画卷,“为何?”话里没有任何威逼利诱,他当真好像个文弱的公子哥一般,让人生不起半点防备之心。 然而君璧知道,这人城府极深,很不简单。“你……和我一个好友,长得很像。”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那看起来别有用心的行为,只能搬出现代的夏景珩作为挡箭牌,总归都是一个人。 夏景珩的笑容越发温和,“长得很像吗?”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君璧身前,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纤细修长,肌肤玉白,精致得如同精雕细琢过。 “想必那人不是你的好友吧?”夏景珩略略俯身,对上君璧的双眸,“难道,与我容貌相似的男子是你的夫君?” 说实话,夏景珩并不在意君璧的过往,便是那个所谓的“好友”与她亲密无间,从今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世上只有一个夏景珩,就算与他有几分相似又如何?他必将让自己变得无可取代。他想要的人只要落到他的手里,除非他主动厌恶,否则至死都别想逃离。 君璧有些头疼,她总不能说,那个“好友”就是穿越之后的你吧…… 夏景珩看到君璧蹙着眉头思索又不开口回应的模样,认定自己是猜对了。他收回手,随即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无论是谁,从今以后,你都只是我的人。”他语调平缓,毫无起伏,“若你听话些,自然是好的。若你不安于室,我也不介意花些银钱为你备一副棺材。” 说完,夏景珩便转身离开了,徒留君璧嘴微张着愣在原地。 夏景珩的后院中姬妾众多、美人无数,君璧有幸路过时,隔着墙围都能嗅到女子脂粉的香气。只是那时候夏景珩就在她的身边,她没机会窥见一二。 夏府上下都知道,公子带回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宠”得如珍似宝,不过其中的心酸苦楚,也只有君璧自己心里清楚了。 一日云雨过后,君璧沐浴出来,身着一身薄衫,懒洋洋地斜倚在床榻上。夏景珩坐在她身边,右手捧着一卷书,左手指尖拈起一枚玉制棋子,略作沉吟。 君璧瞥了夏景珩一眼,疑惑地询问:“在看棋谱吗?”这段时间她除了在夏景珩闲暇时陪在他身边,偶尔出去过一次,其他时间都在无聊中度过,感觉自己身上都要长蘑菇了。 夏景珩没有看君璧,只是静静地翻过一页书,低声说道:“莫多问。”态度实在是足够得清冷淡漠。 君璧不禁撇了撇嘴,翻了白眼发现夏景珩看不到,于是又冷哼一声,自顾自的滚到另一边,闭目养神。 君璧这头心中忿忿,却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叫多少女子艳羡惦记。夏景珩从未唤过女子陪寝,这几日却夜夜将她留在身边,怎么能不叫人嫉恨? 夏景珩望着君璧似乎也隐隐带着气性的背影,竟忍不住勾了下嘴角。如今想想,将她养在身边,倒还挺有趣的。 君璧在夏府呆了一月有余,以平日太过无聊为借口,又付出了些代价,才跟夏景珩申请了府中随意行走的特权,闲来无事时,她就在府里随意逛逛。夏景珩又出府处理事务,她独自留在主院闲得发慌,便想着出去走走。 夏景珩给君璧留了两个侍者,俱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姑娘,于是她带上两人就出门了。 府中的园林景致甚好,瞧得出主人是颇为风雅之人。君璧联想到夏景珩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暗道:装腔作势。 她们一行三人沿着小路缓缓而行,边走边赏景,直到来到一片碧色的湖水前,君璧觉得很是眼熟,这才想起此处是她这次穿越来出现的地方。 两个侍者伺候着君璧坐到亭内休憩,又为她摆好瓜果茶点,之后俱是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君璧坐了片刻,就觉得独自一人有些无趣。她托着腮问其中一个侍者,“这附近可有什么值得看看的景致?” 那侍者闻言,抬头望了君璧一眼,复又垂下头,回道:“姑娘,丹青院有个绣楼,楼顶可以将府内的景致一览无余。” 一听到丹青院,另一个侍者忍不住了。她暗自警告地瞪了一眼身边的同伴,转而对君璧说道:“姑娘,那里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去湖心小筑瞧瞧?” 提议去绣楼的侍者不甘示弱,继续道:“便是公子也说过绣楼的景致好,姑娘怎么就看不得了?” 两人针锋相对,倒让旁观的君璧看得津津有味。不管孰是孰非,总归她们两人中有一个不怀好心,又或者,两个人都不安好心? “罢了,你们也不必为此种小事争吵,我先去绣楼,再去湖心小筑,不就好了?”君璧往嘴里塞了一块香甜的百花糕,笑得很是愉悦。 两个侍者这才都不再多言了。 丹青院距离碧湖不远,与主院却是有一段距离的。侍者在斜前方引路,君璧跟着来到了丹青院的门前,这才发现此处正是夏景珩的美人聚集地,也就是她上回路过的姬妾所住之地。 绣楼的位置十分明显,就在丹青院的后头,的确是极为精巧的一座阁楼,至于像侍者极力推荐得那般好,君璧却半点没有瞧出来。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侍者,也没有多言,径直走了进去。 所谓美人在时花满堂,至今三载闻余香。这里美人众多,香味自然也是浓郁至极,无怪乎夏景珩不爱来,以他那样的性子,必是不喜这般庸俗的味道。 君璧则脸色坦然,她对于这脂粉气不喜欢却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丹青院内的女子不得轻易外出,她们进门时却畅通无阻,只是院子里四四方方,每个厢房都开着窗,那些美人就坐在窗边,互相聊天交谈,而且音量大得很,好像故意说给君璧听似的。 “竟生得这样普通,我还以为是怎样国色天香的佳人呢。” “估计是公子未曾见过这般粗鄙之人,觉得好奇尝尝鲜罢了。” “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莫不是使了什么妖术吧?” …… 第二五九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7 君璧听着诸如此类的羞辱谩骂不绝于耳,她毫不在意,毕竟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羡慕嫉妒恨。若她真的如她们口中所说一无是处,那夏景珩只怕是瞎了眼。 流言如同过眼云烟,于君璧造不成任何伤害,她来此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当君璧经过一处厢房前时,却有一道女声让她不禁驻足。“不知道是谁教养出的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想必是个没有爹娘养的。” 这一下顿时戳到了君璧的怒点,本身的情绪突然强烈到让她心口一震。 君璧本身的确是个孤儿,从小在阴暗的底层挣扎成长。她不由停下脚步,目光冷凝地回望。 君璧缓缓后退几步,来到那人的窗前,将半开半闭的窗门一把拉开。那窗户原本是用架子撑着的,被她这样用力一扯,竟跟纸糊的似的,咔嚓一声断了半边,斜挂着要落未落。 窗内的女子立刻吓得尖叫起来,君璧冷笑一声,将断落的半边彻底扯了下来,随手向外一扔,发出一声闷响。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指着那个女子对两个侍者问道:“她可曾陪寝过?” 两个侍者看着如此场面,心中十分惶恐,只是君璧开口问了,她们不得不按捺住慌乱的情绪,如实答道:“回姑娘,不曾。” 那女子本来是个商户家的女儿,因为貌美被转手送给了一个小官,那官员为了讨好夏景珩,便将她送了过来。她虽然放到郡县里容貌出挑,可是在这美女如云的后院,也就称不上太过显眼了。她总共只见过夏景珩一面,夏景珩为她画过一幅美人图之后,就再也没有召见过她。 说起来也是这女子倒霉,尖酸刻薄的话已经被前头几个人说得干净,她一时间寻不到新的,就随口拿了君璧的父母说不是,哪知道会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倒是个蠢笨的。”君璧嗤笑道,“你们这一群啊,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却是满口污秽之言。若是真有本事,就从我手里将你们的公子抢回去,自己没用,倒还嫌弃我厉害了?” 君璧说完,命两个侍者将那女子的门打开。那女子身形瘦小,站在长期锻炼又有些身手的君璧面前,着实不够看。要知道,即使暂时穿越到了古代,她也没有放下本身的格斗术,这回好不容易有了一副强健的体魄,君璧当然要好好体验。 那女子如今才知道要害怕了,和她的侍者蜷缩在一起,心虚地喊道:“你,你别胡来!你要是敢动我,公子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君璧一看她惶恐的模样就知道她不过是外强中干,强撑面子罢了,所以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君璧走近几步,俯身靠近已经躲在床榻角落里的女子,伸手钳住了她的下颌。剧烈的疼痛迫使她抬头望向君璧的脸庞,只要君璧稍稍用力,她的下巴就会脱臼。 “不会放过我吗?”君璧挑着眉梢轻笑,细长妩媚的双眸越发飞扬恣肆,她眼中的神色极为阴冷,宛如毒蛇正在对这着女子吐露蛇信。 “那就到时候看看,你家公子是不会放过我,还是不会放过你吧。不过是个连陪寝都没有过的可怜人。”君璧笑得讽刺又得意,不仅让面前的女子红了眼眶,还成功地挑起了外头偷听到这话的人的嫉恨。 “真是可惜了,公子啊,对你们统统没有兴趣。”君璧故意扬声说道,让该听到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完,君璧逡巡了四周一圈,手掌下滑,捏住了那女子细细的脖颈,轻而易举将她整个人拖了起来。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既不会让她挣脱,又不会令她无法呼吸导致窒息而亡。于是君璧就这样拖着她,将她一路拖到了院里。 这里的女人们勾心斗角,平素都是背后耍些阴招,哪里见过这样简单粗暴的。她们一瞧到那女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再有其他心思,也不敢现下表露,都乖乖噤了声。 君璧将那女子随手扔到了院子中央,如同抛开一个破旧的布袋。然后一脚踩上了她的胸口,眼睁睁看着她面色涨得通红。 “我本是来赏景的,你却坏了我的兴致。”君璧歪着头看向那女子,笑得灿若春华,“你自己说说,你想怎么死?” 如今那女子哪里还顾得上辱骂君璧,她再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被娇宠长大的,就算后来被转手送到这里,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最多就是感到寂寞罢了。 她怎能想到,不过是几句讥讽的酸话而已,面前的女人竟然会想要她的命!她被吓得哭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和着脂粉红红白白地糊了一脸。 君璧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提起她的后领,将人拎了起来。 杀人啊,君璧可是从来不怕的,全看值不值得。如今为了这点小事杀人,她还怕脏了她的手呢。她只是想要吓唬一番,让其他人也能好好收敛一下,不要随便惹她。 然而围观的人们可不这样想。因为君璧方才过于强悍的表现,她们都觉得那女人是在劫难逃了。不过若是她们联合起来,君璧应该也拿她们没有办法。不过可怕的是,自始至终,没有一个站出来制止君璧。 她们该有的那份傲骨,已经在这里打磨得所剩无几。那女人被君璧拖着走,一路哭嚎得撕心裂肺,不仅没有人救她,就算是终日与她为伴的侍者,也不敢多言一句。人心寒凉可见一斑。 就在君璧准备将那女子丢进绣楼,换自己个耳根清净时,丹青院的门忽然打开了。 君璧下意识地转头望去,门外站着十个青衣侍者,并成两列排开,恰好露出一条道来。 夏景珩就站在那道路之后,依旧是白衣,墨色花纹装饰,清隽秀逸。他嘴角挂着薄凉的笑意,目光却炙热无比。让君璧不禁又暗暗吐槽道,装腔作势。 夏景珩缓缓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君璧的面前,“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轻笑一声,低头去看那个满身狼狈的女子,“已经开始教训起我的人了?”话虽如此,可是他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怒意,也根本不像是在兴师问罪的意思。 君璧轻哼一声,将那个女子随手一扔,然后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不过是给她个警告罢了,谁让她平白无故来招惹我。” 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时夏景珩的心情很是愉悦,他舒展又格外温柔的眉眼说明了一切。 第二六零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8 可是很显然明眼人不包括跌在地上的女子,她因为刚刚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劫后余生,头脑依旧混沌不清,一把抱住了夏景珩的腿,哭嚎道:“公子,公子您可要为奴做主啊!” 真被抱大腿的夏景珩不由望了一眼看好戏的君璧,她只是摊开手,表示她也很无辜,她无能为力。 夏景珩嘴角的淡淡笑意变得有些僵硬,他试着挣了挣腿,一时间竟然无法抽出来。他轻咳一声,身后的青衣侍者立刻上前,将那女子拉到了一边。 “孰是孰非,我自有决断。”夏景珩的腿解脱出来,终于有闲心对那女子说道。看到那女子眼中浮现出希冀,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只是你刚刚弄脏了我的衣服。” 那女子没想到夏景珩的话题转移得如此快,当即愣住了。 “带下去吧。”夏景珩表情一如往常,看着那女子被青衣侍者捂住嘴,然后推了下去。至于她的下场如何,不必夏景珩多说,想必在场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君璧站在一旁暗暗咋舌,若是今天这场闹剧夏景珩没看到,或许那女子还能侥幸留下来。不过那蠢人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还上赶着往恶魔身上扑啊。 君璧暗暗叹了口气,只怕她也错估了这目标人物的薄情程度。 待到那女子的身影看不到了,夏景珩才回过头,饶有兴趣地深深凝望着君璧,“至于你,另有惩戒。” 两人相携回到了主院。一进门,夏景珩就命侍者全部退下来。君璧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莫名有几分忐忑。其实危险来临并不可怕,令人恐惧的恰恰是等待的过程。 夏景珩安然坐在桌案前,君璧则乖乖站在他的身旁,等待那所谓的惩戒。 “伸出手来。”夏景珩的手中不知道何时拿出了一根藤条,敲了敲桌面。 “这惩戒还当真啊?那你打轻些。”君璧娇笑道,既然知道了会发生什么,她心中的惴惴不安也就随即消失了。 “自然当真。”夏景珩望着君璧伸出的玉白素手,眼眸黯沉,神色严肃,然后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掌心。 君璧眨了眨眼,脸上满是惊诧,直接扑到夏景珩怀里,揽上了他的脖颈,“就这样?原来这么容易啊……那会儿我还以为你要叫我赔礼道歉呢。” “你只要乖乖听话……”夏景珩将君璧往怀里抱了抱,“当然不需要同那些下人赔礼道歉。”说完,执起君璧的手亲了下她的掌心。 君璧不禁心头一颤,“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真是老谋深算啊。”她眉眼含笑地小声调侃道,平添了几分娇俏。 夏景珩勾上君璧的下巴,傲然说道:“那是自然,我可是这天下执掌权谋之人。”他看着君璧隐隐怀疑的目光,竟觉得她很是可爱,情不自禁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君璧确实在暗暗吐槽着,狂妄自大。 ———— 再度从睡梦中醒来,君璧已经回到了现代的家里,在古代度过了那么长的时日,放到现在却不过是半日的时光。 君璧身上还带着些酸软,但精神尚可。她不敢想象夏景珩发现她又不见了会是怎样的反应,总归她也没办法阻挡穿越,这得看系统的心情。 随意洗漱过后,君璧换上白t恤牛仔裤,马尾高束,素面朝天,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无忧无虑的在校大学生。 梁梦婷接到君璧的电话就赶到了她家,见到这样简单打扮的君璧时,不由愣了很久,“你……你该不会是睡傻了吧?”总不能是她出现幻觉了? 君璧瞥了一眼惊讶的梁梦婷,将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合上手里的文件,“冯寒在哪里?”她没有解释为何如此穿着,其实她只是贪图舒适,毕竟整天端着架子,保持战斗姿态,也是需要体力的。 梁梦婷闻言,把脚上的高跟鞋一甩,拉开君璧对面的椅子坐下,“躲在宋怡嘉那里,不知道夏家是不是故意跟我们对着干,竟然将他们两个人都藏了起来,好在我多了个心眼,才没有跟丢。” 君璧沉默不语,视线落在玻璃杯上,似乎在穿透那透明的杯壁望向遥远的地方。 “我们要是动了夏家,必定会元气大伤,不值得。”梁梦婷如今感觉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夏家,夏星瑀,宋怡嘉和冯寒,还有背后不知道是谁的大人物……对了,再加上夏景珩。 “他现在也翻不起风浪,确定他在夏家,盯紧就是。”话虽如此,君璧仍是不由秀眉微蹙。 梁梦婷郑重地应下,转眼间就换了一副表情,双手抱在身前,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君璧,“话说,你怎么不问问夏家二少爷的事?”她从来都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君璧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抽,抬眸望过去,“怎么关心起这个?他和我可没有关系。”她的视线落在梁梦婷的肩畔,眼眸中闪过一道微光。 “刚才他来找过你,不过很显然是失望而归了。”梁梦婷调笑着说道:“说来也巧,你休息这一天,听说他也昏睡不醒,难道你们是在梦里相会了。” 梁梦婷其实并未多想,只是随口调侃一句,却不料君璧听后,心中暗暗一惊。莫非夏景珩也一起穿越了?不对啊,古代的那人根本不认识她…… “梦里不曾相遇,大概现实里很快就能见着了。”君璧虽然心绪起伏不定,但还是被她强行按捺下来,她伸手拂过梁梦婷的肩膀,“你中招了。”君璧摊开手,一点微茫的红光正在她的掌心闪烁。 梁梦婷神色凝滞了片刻,看到君璧将那红点捏碎,这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放我身上的?”她素来还算谨慎,衣服是今天换上的,除了去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务,她接触的人屈指可数。 君璧将手中的碎片吹落,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就要问你了,夜夜笙歌,难保旁人有可趁之机,也许提前就为你备上了。” 君璧知道梁梦婷不会背叛她,这点她个根本不会怀疑。只是梁梦婷虽然颇有手段,八面玲珑,有些过于耽迷男色了,所以人无完人吧……她脑海里不禁闪过夏景珩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暖意。 “我什么时候……?”梁梦婷站起身,皱着眉在原地转了几圈,好在她很快冷静下来,渐渐梳理清楚了这两天的事情脉络。再想起刚才见到夏景珩时他那古怪的表情,忍不住用力地跺了跺脚,“那人分明就知道的,我说他怎么和我说那些奇怪的话!” 第二六一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19 君璧好整以暇地望着独自懊恼的梁梦婷,问道:“那人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如果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夏景珩,她可有些不太相信。 梁梦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还能有谁?夏家二少没有见到你,倒是和我多聊了几句话,说让我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操劳,否则怕是会因为身边的人坏了事。” 记起方才夏景珩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时不时落在她肩畔的视线,梁梦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仔细想想,那时夏景珩的神情和此时看着她的君璧颇有几分相似。 “非敌也非友,这人倒是有趣。”君璧微微低下眼眸,手指轻轻叩响桌面,“梦婷,你最近是不是迷上谁了?” 君璧的嗓音压得很低,听得梁梦婷心头不由微微一震,她最怕君璧这副模样,让人半点都看不透。 “就是之前宴会上遇到的那个,看着很听话,就……唉!”梁梦婷很是挫败,她不过是心血来潮,难得碰上个这么听话的小奶狗,一时心软就把人留下了,现在想起来,也只有他嫌疑最大。 “这两天你都做了什么?”君璧倒还不至于慌张,她不在的时间间隔期很短,可以泄露的东西也不会太多。 闻言,梁梦婷也缓缓舒了口气,“好在你休息了,我也没接触什么机密的文件,能拍到的都是些皮毛,估计最有价值的也就是今天的对话了。”想到自己被个小东西耍得团团转,她就恨得牙痒痒。 “放心吧,有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君璧盯着桌上的玻璃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现在就看谁先忍不住出手了。”即使她心中依然有一团看不清的迷雾,她也毫不畏惧。 “那……夏家二少?”梁梦婷忍不住问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真是闹得她抓心挠肝,按理来说夏景珩是夏家人,可是他似乎又不是全然站在夏家那边的。但要说他在帮君璧,那也绝对算不上。 “防备,也不必严防。”君璧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让梁梦婷感觉更加头大了。 在一处漆黑幽闭的密室中,突兀地传来一道沙哑到不辨男女的声音,“被发现了?” “……是。”娃娃脸的男子羞愧地低着头。 那暗处的人轻声笑了笑,宽慰道:“比我想象中的倒是要快一些,不过这一次,小六做得还算不错。” 君璧又安稳地休息了一天,将手上积压的事务处理完,发现依旧没有穿越到古代,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再次回去之时,希望夏景珩不要把她折磨得太过惨烈。 第二天,君璧精心打扮一番,打电话将夏景珩约了出来。约定的地方是一处私人会所,那里正是君璧的地盘。夏景珩没有犹豫,答应会准时赴约。 两人如期相见,互相看到对方,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夏二少倒是爽快。”君璧与夏景珩相对而坐,看到他神色平静,便浅笑着为他斟满了一杯清茶,“我还以为夏二少今天不会赏脸到访呢。” 袅袅是白雾从茶杯中蒸腾而起,模糊了夏景珩的视线,也遮掩了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 “来了如何,不来又如何?”夏景珩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姿态优雅如同古时翩翩公子,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面容与那位古代的夏公子恍惚交叠。 君璧不禁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按捺住复杂的情绪,回道:“夏二少肯来,我自然荣幸之至。” 说话间,夏景珩已经自顾自的喝了一杯茶。 “何必跟我惺惺作态。”夏景珩嗤笑一声,放下杯子,双手交叉而握,缓缓倾身靠近君璧,“我并不介意告诉你,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到几近无法清醒的梦。 梦境中的场景朦朦胧胧,夏景珩时而清醒,时而迷醉,醒来时有很多都记不清楚了,只是有一朵娇艳的玫瑰,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对待那朵玫瑰的主人极尽耐心与宠爱,连他自己都不由咋舌。 君璧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转瞬即逝,“什么梦?”她眼眸低垂,装作毫不在意地询问。 夏景珩忽然伸过手来,钳住君璧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与他近在咫尺的对视。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紧紧禁锢着她,让她无所遁形,“一个关于你的梦。”气氛陡然凝滞。 君璧的视线没有躲闪,直直望进夏景珩的眼眸,这双初见时美到极致也冷到漠然的瞳眸,此时竟泛起浅浅波澜,只不过其中更多的却是探寻的迷惘。 “你究竟是谁?”夏景珩继续追问道。 “我还能是谁?”君璧看出了夏景珩的执拗,却无法回应,她只是轻柔而缓慢地拂开了钳制住她的那只手,轻笑着说道:“我不过是我自己罢了。”她如今已经百分百确定了夏景珩的身份,应对起来也更加坦然。 夏景珩被拂开后,没有远离,而是进而握住了君璧的手腕,反手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扯到他的面前。没有桌子相隔,两人的距离很近,但他们都没有觉得不自在,反而彼此之间透着难以言喻的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你在敷衍我。”夏景珩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君璧半遮半掩的玫瑰纹身上。 君璧只是笑着推开面前的夏景珩,神色毫无波澜,“我没有敷衍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与古代夏景珩相处的这段时日,如果说君璧内心毫无触动,那是谎话。只是她懂得如何掩饰自己,许多事情尚未明朗之前,她暂时不会轻易透露底牌。 夏景珩紧紧凝望着君璧的双眼,似乎想要看穿她的所有伪装。君璧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她没有自信能够丝毫不露破绽,只能不跟他较真,暂时避其锋芒。 夏景珩却不满意了,“为什么不敢看我?”他与古代那位有着同样的灵魂,只是少了一段有关君璧的记忆,所以对于君璧有种天然的在意。 君璧拉开两人的距离,轻笑一声,“两个人互相瞪着眼睛比谁的眼珠比较大吗?那我肯定输了,比不过你。”说着,她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看上去闲适而惬意。 对于君璧这样东拉西扯就是不和他说真话的状况,夏景珩心中有些恼怒却又无可奈何。然而今天就让她这样离开,实在是不划算,因此他也坐到了君璧身边,侧过身子,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有意无意将她隐隐禁锢在自己怀里。 第二六二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0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逼你了,不如我们再说说上回定下的事。”夏景珩眯着双眼,目光锋利,“条件交换。” 起初夏景珩是抱着与君璧结盟的想法的,只是那天他的脑海里突然涌入了许多零碎的记忆片段,让他思绪混乱,他不得已匆忙离开。现在他的心态虽然有所不同,但之前定下的计划,他不准备改变。 君璧闻言,斜睨了夏景珩一眼,她将这个平常的动作做得媚态横生,偏偏还有着傲视一切的气势,“我也记得,我已经拒绝了你。”她知道古代夏公子最喜欢她的何种模样,对上现在的夏景珩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夏景珩眸色微深,可一时间看不出什么变化。他自然地搭上君璧的肩膀,以一种亲密地姿势环抱住她,“我说了,只要我能给的,都可以。” 这样的情景若让旁人看到,定会惊讶两人的亲昵关系,不过当事人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我要的你给不起。”君璧红唇勾起一笑,微微凑近了夏景珩几分,“我的胃口可是很大的。”她不只要目标人物,还要揪出幕后之人。 夏景珩没有因为君璧的逼近而退让,相比于他们的初次见面,他越来越觉得与君璧的相处让他熟悉。他不再因为君璧的靠近而不愉快,那种接触其他女人厌烦的感觉在面对她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几乎是下意识地,夏景珩吻上了君璧的唇。那动作万分自然,不需要思考,只要顺着他的念头就贴了上去,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之前有多不喜君璧的碰触。 只是两人的唇刚刚碰上,雅间的门就被人重重地推开,木质的门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碰撞的巨响。 突然闯进来的人满身狼狈,血迹污渍模糊了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出削瘦的脸庞,有几分眼熟。 夏景珩瞬间将君璧护到了身后,这动作是他刹那间的反应,做完后,两人都不禁怔住了。夏景珩是不明白他自己为何做得如此顺手,君璧则是疑惑他是不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 他们的愣神不过片刻,门口那人就踉踉跄跄地朝君璧冲了过来,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可是他的嗓音沙哑如同石砾摩擦,根本听不清楚。 夏景珩握着君璧的手不由紧了紧,浑身都处于戒备状态。 那人目眦欲裂,猛然举起手,寒芒一闪而过。他握着一把短小的锋利匕首,直直地刺了下来。 也正是此时,君璧才辨认出那张伤痕累累的面孔,竟是已经被她放任自由的冯寒。他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一心只想取了君璧的性命。 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会所的安保人员正在匆忙赶来。不过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这边已经处于打斗之中。 冯寒被夏景珩一脚踹开,趔趄地后退了几步。随即又反手冲着夏景珩转身的间隙捅去,那拼尽一切的模样,似乎想要与君璧同归于尽。夏景珩反应极快,伸出手臂生生地替君璧挡下了这一刀。 鲜血立刻洇湿了夏景珩的袖口,他眉间微微一蹙,用未受伤的手钳制住冯寒的手腕,狠狠踢上了他膝盖的关节处。众人只听到一阵骨骼碎裂的脆响,冯寒就痛呼着半跪到了地上。 趁此时冯寒毫无反抗之力,冯夏景珩扭转了他的手腕,将那把沾染了血迹上匕首从他手中击落。 “你真是疯了!”君璧咬了咬唇,秀眉深深蹙起。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夏景珩会救她,甚至还替她挡了一刀。就算她与古代的那位夏公子度过了一段亲密时光,可是她并不认为两人间的感情已经深厚到他会如此相护。 夏景珩只是目光深沉地望着君璧,没有作声。事实上,他自己也有些迷惑。然而等他看到君璧眼中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心疼,莫名的那些微别扭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果然,她还是有心的……等等,他这都是在想些什么?! 夏景珩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抽回了被君璧捧在手里的胳膊。这样突然的大动作牵扯到伤口,他不由地咬紧了牙关才没叫出声来。 君璧没顾上关心夏景珩此时复杂的想法,倒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了。她狠狠地瞪了夏景珩一眼,又把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拉了回来,虽然恼怒,可是手上的力道却很温柔,“别乱动!” 这一刻,君璧眉眼间的微嗔,又和夏景珩记忆里的模样重叠。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君璧专注地一心扑到夏景珩的伤口上,吩咐人请来了私人医生,先为他简单处理一下。那把短匕首格外锋利,冯寒又是下了狠心,伤口又长又深,皮肉外翻,看着触目惊心。 夏景珩本人感觉还好,他知道这伤口虽然看着严重,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伤及筋骨。然而看到君璧为他担忧的神情,他已经到嘴边的安慰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他暗暗想道:让她担心一下,好像还不错。 夏景珩的伤口处理好了,君璧才有心情看向疯疯癫癫的冯寒。之前把他放出去的本意,是想让他和宋怡嘉引出幕后之人,谁知道他跑回去没几天,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很难想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夏景珩没有多问,他知道他与君璧之间还有一条明显的楚河汉界。虽然两人的关系有些变化,但是君璧不信任他,他也不相信君璧。 冯寒又被关进了原来的审讯室。夏景珩离开后,君璧和梁梦婷一同前往。这个场景让人感觉如此熟悉,阴暗潮湿又带着血腥气息的密闭空间,伤痕累累的冯寒和站在他面前的君璧。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冯寒还算是神智清醒,而现在的他已经彻底疯了。 “怎么样?说了些什么?”君璧低声询问手下。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一切的拷打都失去了意义,哪怕是将冯寒折磨致死,也未必会有效果。所以君璧只是将他关起来,让手下诱使他说出只言片语,以此获取有用的信息。负责与冯寒交谈的人是特意挑选的,极为擅长心理审问和催眠诱导。那人本来是位正经的心理医生,因为特殊缘由急需钱,现在已经游走在黑白之间了。 “嘴巴很紧,思绪混乱。”相貌温和的中年男人回道:“他之前应该经受了很大的精神刺激,除了口中一直重复着——嘉嘉,没有更多的信息。” 君璧瞥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冯寒,眉头轻蹙,“可以给他催眠吗?” 第二六三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1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二次刺激可能会……”他没有说下去,不过言外之意显而易见,做了催眠,这个人也就彻底废了。 君璧没有悲悯万物的圣母心,她某些时候甚至是有些冷漠的,她可以平静地面对许多事情。她不会无故害人,但是冯寒已经两次想置她于死地了。 “做吧。”过了良久,君璧才轻轻说道。 站在其后的梁梦婷暗暗松了口气,刚刚君璧犹豫的瞬间,她还以为那难得的同情心又要泛滥了,还好没有。 君璧说完,也没想多做逗留,转身离开。 “没事吧?”梁梦婷跟着君璧走出来,有些担忧地望向她,“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梁梦婷理解君璧的不易,别人都羡慕她拥有的权势,却不知道她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辛酸过往。 君璧的神色有些恍惚,冯寒的狼狈模样,让她不禁想起了君璧本身的经历,一时间她的情绪受到了很大影响。 君璧本身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被父母以讨好的名义送给了个小头目,从小遭受虐打和其他更加残忍的对待。好不容易那个头目死于一场混战,她又被敌对方带走。 接下来的十来年,她过着牲畜不如的生活,甚至很多时候食不果腹,饿上一两天的日子习以为常。十六七岁时她又干又瘦,身形憔悴佝偻,双颊凹陷,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个小混混盯上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已经挣扎着活了这么久,她不要被侵犯,不要死得如此窝囊,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手里的碎玻璃扎进了扑到她身上的混混的脖颈。那本是她准备留着自杀用的利器。 她跟着混混很久了,她知道人的脖子有多脆弱,那砰砰跳动的脉络,承载着一条生命。 那混混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干瘦的小乞丐会有这样的勇气,不过他也已经没有机会多想了。 她那时候已经被溅了一脸血,双目迷糊,只知道疯狂而机械重复着戳刺的动作。她整个人是麻木的,可是却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处理尸体,打扫干净。 也许被逼到绝境确实可以激发人的潜能,再加上那个小混混选择了偏僻的荒林附近动手,少有人经过,如此也方便了她处理之后的事。 待她处理完一切回到那破破烂烂的小屋,她第一次拎起一桶冷水将自己从头到脚冲洗了一遍,洗得浑身颤抖,也洗得干干净净。 她站在破碎的镜子前,看着里面瘦骨嶙峋又遍布伤痕的身体,缓缓地笑了起来,她越笑越癫狂,最后笑到整个人趴到地上,默默地流下泪来。她哭得十分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地面。 她要活下去,要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只能攀上权势的巅峰才能实现,所以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除了她的生命,她都可以付出所有。 梁梦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君璧,他们相识之时,君璧已经初露锋芒,只不过那时候她依旧活得辛苦。这份艰辛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精神上的。 君璧处在黑暗的地狱,看不到一丝阳光,只有不停地向上挣扎着攀爬,才是她生存的意义。 梁梦婷想了很久,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化作了一句话,“好好休息,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君璧微微一笑,反而对梁梦婷安慰道:“我没事。”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本身已经不在,君璧更不会辜负她的人生。 她们简单地讨论了几句日后的安排,君璧觉得有些困乏,于是与梁梦婷道别,独自回到房间休息。 洗了个澡舒缓一天的疲倦,君璧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很快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 君璧在睁开眼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她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可是外面依旧亮如白昼。她的房间里应该是点着安神的香薰蜡烛,可是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药味,虽然浅淡,却让人无法忽视。 “终于舍得醒了?”一道清润的男声突然在君璧的耳畔响起,犹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气恼之意。 君璧刹那间变得格外清醒。她转过头,不出所料地对上了一双含着怒意的眼眸,明亮干净,如渊似墨。 “你倒是玩得开心。”夏景珩捏住了君璧的下颌,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目光,“不声不响地就失踪了,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府内,怎么,你难道当我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任你玩弄的蠢货?” 夏景珩当真是气得不轻,三个月前,他一觉醒来,本来应该睡在他怀里的君璧突然没了踪影。他几乎将整个夏国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寻不到她。和上次一样,好似人间蒸发。 夏景珩自认为是有傲气之人,君璧这般反复无常,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是以他也赌气,只当没有遇到过这个人。 第一个月倒还好,夏景珩心中的火气正盛,便不愿再想起君璧,只不过身边少了些热闹,倒也还能忍耐。 之后一个月,夏景珩就有些不自在了,总觉得缺点什么,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找不到切实的缘由,让他心中更加烦躁。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像往常一般寻找各式各样的姬妾作画。可不知道为何,曾经得心应手的丹青,如今却迟迟无法落笔。每当看着那些矫揉造作的美人,他就不禁怀念起君璧的洒脱爽快。最后只能命人将姬妾打发走。 到了第三个月,夏景珩多少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起初不习惯君璧不在的生活,现在日子久了,他也就渐渐试图放下了。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她又回来了! 之前时间对于夏景珩的治愈效果瞬间化作乌有,尤其是当他看到君璧衣衫不整地躺在草丛里,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可怜模样,他就心软了。 夏景珩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理会她,或者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更好。可是他方动了这般心思,就被自己顷刻间掐灭了。罢了,就再原谅她一次,最后一次。下回她若是还敢再跑,他必定会要君璧用性命来赎罪。 这般想着,夏景珩将君璧抱到了屋内,让她睡在自己的床榻上,这才有了君璧醒来时的那一幕。 而君璧看到夏景珩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必然不会好过。不过以夏景珩的性子,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然消失,竟然还留着她的命,看来夏景珩已经对她有了几分留恋,在他心里自己应该不只是一个陪寝之人了。 第二六四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2 君璧轻轻抚上夏景珩微凉的手背,浅笑着说道:“我哪敢如你所说那般待你,我只是……”只是被系统套路了,这样的不定时穿越我也是情非得已啊! 夏景珩一双深沉的眼眸紧紧凝望着君璧,似乎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决计不会轻易放过她。 君璧想着她左右也编不出个毫无破绽的理由,只能半真半假地说道:“我每次离开,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君璧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夏景珩的床榻上,一直都是他心头的不解之谜。他抿了抿唇,神色间颇为不悦,却没有开口打断她,依旧安静地聆听。 “那回之后,我就常常会如此,你认为我是离开了,实际上我不过是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过了很久,也发生了很多变故。”君璧垂下眼眸,轻叹一声。 说起来,君璧的每一次穿越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她这样说,大概不算是说谎吧…… 夏景珩却完全不相信这匪夷所思的借口,他甩开句君璧的手,面色愠怒地一挥衣袖,“满口胡言乱语!” 那绣着墨色花纹的袖口在君璧面前一闪而过,她抬起头望过去之时,夏景珩已经站起身来,用那清癯的的脊背对着她,沉沉说道:“你可记清楚了,事不过三。”他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薄凉,饶是君璧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因为这寒意不由地抖了抖。 夏景珩说完这话就离开了,之后的几日,就如同是与君璧置气般,让她住进了一处偏僻院落,安排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自己却再也没有来瞧过她。 那些伺候君璧的侍者整天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完全没有之前几个爱搬弄是非的小丫头有意思。 这样的日子,除了有些无趣,君璧倒也没感觉其他不适,于是就默默数着时辰度过,权当是在放假休息了。 院子里常常会传来一些闲言碎语,诸如夏景珩今日选了哪个姬妾,又是如何温柔小意的宠爱了。君璧听后,只是冷冷了一笑,便恢复了云淡风轻,心中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她很清楚,以夏景珩的性子,可未必会真的“宠爱”那些所谓的姬妾。 事实上君璧猜的果真不错。夏景珩是在故意晾着她,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放不下身段,毕竟平日里他清傲惯了,再说这回又是君璧有错在先,他自认为没有理由低头。 不过夏景珩没有料到的是,君璧竟连半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整日该吃吃该喝喝,被伺候得妥妥帖帖,过得好不快活! 听到下头的侍者如此禀报君璧的情况,夏景珩差点将自己的牙齿咬碎,偏偏这时候又是晚上准备歇息之前,他赌气之下,直接命人将一个往日瞧着还算顺眼的姬妾带了过来。 那姬妾模样娇羞,肤白如玉,眉目如画,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乖巧。她的容貌与君璧简直是两个极端,她双颊晕红,媚眼如丝,漾着水波的眼眸满是盼君怜惜。 可是夏景珩只是打量了一眼,眉宇间就紧紧蹙起,莫名地失去了兴致。左看右看,觉得处处都不如君璧好看。可怜美人等待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夏景珩一个垂怜的眼神,最终这姬妾又被侍者抬了出去。 夏景珩在书房里烦躁地走了几个来回,然后还是坐到了桌案之前,执笔点墨。白如春雪的宣纸上,微微晕染开墨色,极快地勾勒出一道轮廓。 夏景珩眉心微微蹙起,手随心动,将画中人精心妆点。女子黛眉轻挑,细长妩媚的眼眸斜斜相望,别有一番风情。 夏景珩的笔下滑落三千青丝,在女子的肩畔轻缈散开,泼墨而成。她微微侧过头,嘴角弯弯带笑,一副动人心魄的模样。 这幅画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在夏景珩的笔下一气呵成,他虽然落笔成画如此顺利,可神色却没有半分舒缓。他越瞧画中女子,越觉得心烦意乱,恼怒至极,就把画轴卷起,随意扔到一旁。 夜色深沉,夏景珩冷着脸,身披一件大氅,冒着寒露匆匆来到了君璧的院门外。 小院偏僻,看上去有些与世隔绝的感觉,门口挂着两盏精致的灯笼,外面有侍卫把守,看到夏景珩到来,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正要去里头通报,却被夏景珩抬手阻止了。 夏景珩越过门,缓缓向厢房走去。站在屋外,隐约可以看到烛光倒映出的女子的曼妙身姿,影影绰绰,不紧不慢地在屋里走动。 这回安排在君璧身边的侍者被夏景珩换了一批,再没有上回那般爱煽风点火的,却大多沉闷少言,想来她会感觉无趣吧。 夏景珩想要直接推门而入,抬了抬手,却如何都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君璧本是因为解那人下的情蛊与他相识,他们的关系从此莫名纠缠在一起,可是她也的确不会让他心生厌烦,与她相处,他是享受的。 在夏景珩原来的计划里,觉得不过是个女子而已,既然他不厌恶,养着就是。只要他在一日,她就无法逃脱,自然也不会受到那下蛊之人的伤害报复,若是他死了,也叫她陪葬就好。可谁知,她竟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一次又一次,哪一回都是踪迹全无,如用人间蒸发。 夏景珩是第一回感觉到这样强烈的挫败。他内心深处有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惶恐,他知道,这个女子,他无法掌控…… 思绪纷繁之间,夏景珩不知不觉便在君璧的门口伫立了许久,久到君璧发现了他的身影,又等待了很久,却依旧不见他推门进来。君璧不愿再继续无谓等待,径自打开了门,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见到君璧的瞬间,夏景珩下意识地准备转身离开,可是一想到他心中的眷恋,又硬生生留了下来。 “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外纳凉吗?”君璧说出的话带着嗔怪,却伸出手拉住了夏景珩,“若我不出来,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她轻笑着,身后晕染开一圈烛火的光晖,将本来有些锐利的轮廓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原本艳色逼人的容颜,这会儿看上去却是如此娴静安宁。 夏景珩心中暗暗想着,这时候他应该是甩开她的手,然后再狠狠地讥讽她几句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他沉默地顺着君璧,被她拉进了屋内。 里面的侍者自是识趣,看到夏景珩与君璧一同走进来,忙低垂下头,双手恭敬地交叠在身前,躬身行礼后就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合拢上门。 第二六五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3 君璧拉着夏景珩进屋坐下,极为亲近地摸了摸他的手,触及发现一片冰凉,“真当自己身强体壮呢?”她边轻声责备道,边倒了杯热茶,强行塞到了他的手里。 说起来自来熟这项技能君璧可是信手拈来,何况她已经与夏景珩相处了数月光景,要表现出熟稔更是如同动动手指般简单自然。 夏景珩感觉手心埋入一片温热,他盯着杯中的清亮茶水,良久,才抬眸望向君璧,“你究竟是何人?”他的嗓音有些微妙的喑哑。 君璧闻言,稍稍一愣,回望着那双墨玉般的眼眸。夏景珩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她,眉眼鼻唇,每一处都仿若精雕细琢。只是这张面容如今清隽雅致,于千年之后却增添了俊朗英气。 君璧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我是何人吗?自然是个名叫君璧的活人。”她歪了歪头,一手撑在侧脸上,一副颇为无辜的模样。 夏景珩的指尖滑过茶盏的边缘,天青色的内壁映衬着那几近透明的白瓷般的手指,很有几分诗情画意的无言美感。这个男人的确堪称人间的杰作。 “你还是不想告诉我吗?”夏景珩抿了一口茶水,唇色变得越发润泽。 君璧对于夏景珩的魅力已经有了些许抵抗力,不经意间她开始对比起古今两个夏景珩来,结果竟觉得还是现代的夏景珩更符合她的审美。 此时近在眼前的夏公子,似乎少了些肆意洒脱,行事之间多有顾虑,他的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黯然。 “倒也不是。”君璧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嗅着杯中飘散而出的悠悠茶香,带着浅浅的苦涩,“只是我说了,你也未必可以听得懂。”要如何说呢,说她来自于现代,不仅是个叱咤风云游走于黑暗中的人物,并且还和现代的另一个夏景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夏景珩不信有什么是他无法理解的,他自认为才智过人,不管君璧说的如此荒谬,他都能分辨真假。 可是正当夏景珩想要继续开口追问时,胸口却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让他快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待到君璧转头看去时,他已经面色苍白地呕出了一口黑血。 君璧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此刻竟被夏景珩的突变唬得一愣。还没等到她回过神来,屋内不知何时多出了几道黑色人影,身手敏捷地将夏景珩抬到床榻上,动作熟练地迅速封住了他的几处穴道。其中一个黑衣人纵身离去,起落间就不见了踪影。 平躺着的夏景珩眼眸闭合,刚刚还红润的唇色此时已经变得青紫,连带着脸庞也惨白如雪。 君璧自知现在的她帮不上忙,最好就是不要添乱,于是后退几步远远观望。她心中焦急,紧紧盯着夏景珩的变化,生怕他出现意外。 夏景珩平素总是一副文弱公子的模样,身形相较于现代也更加削瘦些,不过君璧却一直没有发现他是有隐疾的。从黑衣人的快速反应和熟练动作,她可以很容易地判断,这绝不是他第一次发病了。 好在没有让焦虑的君璧久等,那位离去的黑衣人就带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回来了。 那老者一进门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夏景珩,就面色凝重地急忙走上前,为他诊脉,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打开药箱,取出发丝粗细的银针,扎到几处要穴。 片刻后,夏景珩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只是瞧着颜色呈现出正常的鲜红色。 君璧忍不住凑近了些,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这可是她的目标人物,她当然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夏景珩的治疗过程,在君璧看来有些触目惊心。平日里清冷的天之骄子,眉宇间紧紧蹙起,奄奄一息。他的脖颈处青筋暴起,脉络浮现,比起初见时隐忍的状态,此时却是更加凄惨。 君璧只能按捺住想要扑过去的冲动,在一旁静静守护,她知道此时那里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那老者正在为夏景珩试针,顷刻间,他的心口处便隆起一块铜钱大小的鼓包。那鼓包好似是活物,正从他的心口一路向上攀爬,直到在脖颈附近,被银针拦了下来。 君璧眼睛瞪得很大,仔细观察着夏景珩的状况,莫非他身上不只被下过一种蛊? 那活物在夏景珩的脖颈处横冲直撞,每经历一次挣扎,他的脸色便要白上一分。待到它终于安定下来,回到夏景珩的心口处盘踞时,他已经面无血色,几近虚脱。 那老者又等待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确认那蛊虫不再动了,方才松了口气,将银针尽数取了出来,又让黑衣人将事先准备好的药丸送入夏景珩的口中服下。 此时,夏景珩的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 “这回算是压制住了,可是公子却不能再等了。”老者叹了口气,对床榻上双目微阖的夏景珩说道:“发作的次数已经越发频繁,证明这蛊也变得更加厉害了,若是再寻不到那下蛊之人,老朽最多也只能为公子撑上一年,而公子这蛊发作时只会越来越痛苦,也许还不到一年,公子自己就会撑不下去了。” 夏景珩虽然没有睁开眼,意识却已经恢复,这蛊发作来得快去得也快,每回都让人生不如死,过了那一阵就更想要好好活。 “多……谢……”夏景珩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嗓音嘶哑。 君璧听到,心头紧紧一揪。她知道夏景珩本来的声音,最是温润清和,如今却…… 老者摇了摇头,开好方子,就跟随一位黑衣人离开了。 说起来,整件事发生得很是突然,结束得也极快。 夏景珩的床边因为刚刚离开了一位黑衣人,留出个空隙,君璧顾不上其他,快步走了过去,伏在床榻边,轻声问道:“还是感觉身子不舒服吗?” 君璧说着就要伸手去握夏景珩的手,旁边的黑衣人见状就要阻拦,另一个黑衣人同伴急忙扯住了他,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不动了。 君璧顺利地牵住了夏景珩的手,只觉得触手一片寒凉,好似没有了活人的体温。“为何这般冷……”她喃喃低语,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包裹着他的,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夏景珩暂时没有气力说话,只能对君璧幅度特别小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事实上,他现在也微微讶异君璧那颇为惶恐的神情,他还以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第二六六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4 君璧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她眼眸低垂,长长的浓密睫毛微微轻颤,只留给夏景珩乌黑的发顶和一个小巧的发旋。可是她的手是温暖的,紧紧地握着他不放,带给他力量。 黑衣人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如他们之前悄无声息地到来。 夏景珩神情复杂地望着君璧,他的眼前其实还有些模糊不清。但君璧在他眼中,却似乎格外清晰,这个女子,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透。 “……去……”君璧听到夏景珩似乎低吟了一声,便急忙抬起头望向他。看到他动了动唇,却听不清楚声音,她便将头凑到夏景珩唇边,这才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随、我、去。” 夏景珩留下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君璧没有办法,只得亲力亲为地照顾他。她不知道古代这位若是死了,对现代的夏景珩是否会有影响,她只是希望两个人都能好好的。 整整一周后,夏景珩才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只是他本来就削瘦,经此一难,更加轻减,好像风一吹就能刮倒似的。那张清隽雅致的脸庞,如今染上了病气,倒越发惹人怜爱了。 夏景珩能走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马,随他一起前往云国。 在这个世界,夏国处于空前盛世,在周边有许多小国附属,云国便是其中之一。云国有些类似现代的少数民族聚集地,擅长使用毒蛊。 听闻夏景珩曾经跟养母在云国居住,后来才回到了夏国。 去云国要经过一段水路,好在夏景珩权势巨大,有专门的船只可以调遣,虽然比不上现代的豪华游轮,可是在古代已是极为奢侈。 君璧曾见过的那位救治过夏景珩的老者也一同前往,只是除了每日例行诊查时会露面,平日里几乎看不到他的存在。君璧有心想要询问夏景珩身体的情况,可是总也碰不到他。 好在蛊毒基本算是压制住了,夏景珩的脸色也一天天渐渐好起来,君璧也稍稍松了口气。 这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夏景珩便与君璧一起来到甲板上,一览湖光山色。 早有侍者准备好了茶水点心,一旁还放置着笔墨纸砚。君璧轻瞟了一眼,暗道夏景珩可真会享受生活。 夏景珩懒得计较君璧的小眼神,独自坐下,静静观察了眼前的景色片刻,便执笔蘸墨,专心致志地勾勒手下的纵横线条。 君璧凑上前,目之所及,正是秋水共长天一色,粼粼飘荡碧波。美景在眼前,也在墨色之间,让她不禁发出一声感叹。天地广阔,心胸也不自觉变得开朗,让人灵台瞬间一片清明。 夏景珩一边挥毫泼墨,一边低声说道:“我因为久病一直在府内,难得有机会外出,却不知道这次出行是福是祸了……”这些日子的休养,让他的嗓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只不过仔细听还是有些许的喑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何须介怀?”君璧微微一笑,信手拈起一块精巧的点心放到了嘴里。点心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可是后味却在舌尖萦绕着一点茶香的苦涩,韵味悠长。 君璧偏过头望向夏景珩,只看到他半张温玉白瓷般的侧脸,敛眉垂眸,安静祥和的模样与世无争。 “这话听着倒是豁达。”夏景珩嗤笑一声,手下的笔微微顿了一下,“只是对我来说,本来是无心这条命的,如今,倒是有些不甘心,想要跟命运抢一抢。” 夏景珩说得晦涩,君璧却莫名的感觉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这份不甘,难道是因为她吗? “好啊,我陪你。”君璧托着腮,眯着眼凝视着夏景珩,状似随意地说道。 夏景珩闻言,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却未置可否。 两人难得有如此静谧安宁的时刻,君璧放弃了吃点心喝茶的想法,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夏景珩,享受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两人都不知道,那位医治夏景珩的老者捋着胡须,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神色颇有深意。 是夜,夏景珩精神不济,已经先行休息了。君璧却还十分清醒,久久无法入睡。 自从上船之后,君璧就一直睡在夏景珩的外间。夏景珩身体不好,也许是不想君璧看到他虚弱的模样,便为她安排了其他的房间。但君璧不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总是不放心,害怕他会发生意外。最后折中,她就充当了小丫鬟的职责跟在夏景珩身边。 待听到里间的人呼吸绵长,君璧才悄悄起身,披上一件斗篷,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她知道,今晚夏景珩会睡个安稳觉,因为他服下的药里特意加了些安神的成分。 船头早已经伫立着一人在安然等候,背影清癯,衣袂翩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他听到君璧的脚步声,便缓缓回过头来,与她对视。 “姑娘,果然还是来了。”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露出一张慈祥的脸庞。他正是那位医治蛊毒的老者。 “你既然那般说了,必是知道我定会前来。”君璧心中知晓老者是有目的的,却不急不躁,平静地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对望。 如今夜色深浓,船头上拂过的风有些寒凉,扑到脸上,让人的精神格外清醒。二人身边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黑衣人,看起来皆是保护守卫的意思。 “老朽没有想到姑娘竟会用情如此之深,倒是老朽眼拙了。”平日里根本不会搭理她的老者突然转变了态度,君璧起初是有几分怀疑的,可是后来她大概也明白了老者只是想瞒住夏景珩,并无恶意。 既然确定了老者算是友方,君璧也不愿多费口舌,开门见山地说道:“先生无需多言,只需要告诉我,我要如何做便可。” 那老者笑了笑,神色颇有几分感慨,“姑娘当真是我见过的最爽快的女子了。”他将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走近,目光深邃地看着君璧,“姑娘已经知晓公子所中的是蛊非毒,却不知道这蛊其实是夏夫人亲手下的。” 闻言,君璧不禁震惊到瞬间僵住。夏夫人?夏景珩的那位养母…… 老者看到君璧的神情,知道她已经听懂了他的话,继续说道:“个中缘由,老朽不便多言,只能说到此。姑娘体质似是与常人不同,解蛊的办法,只有姑娘可以一试。” 老者在诊治夏景珩的过程中,自然知晓在病人身上发生的一切,也不会遗漏当初那次子母情蛊交融的危急情况。君璧本应该在那次为夏景珩解蛊后死去的,可是她如今却依旧活蹦乱跳。从知道此事开始,老者就对君璧就倍加留意。 第二六七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5 君璧并不傻,她知道老者这是看上了自己这副可以承载蛊虫的身体,兴许还需要她以命换命,“先生莫要与我拐弯抹角,你说,我做。只不过有一点你需要保证,就是你的方法必须有用。” 君璧知道这是在赌运气,若是运气好的话,她活夏景珩也可活,若是运气坏些,她死而夏景珩可以活。怎么算,这笔买卖她都不亏。而且以她仅有的两次穿越来看,身体状况并不会因为穿越而改变,就算她因为救了夏景珩而身体无法负荷蛊虫的侵蚀,大不了也是返回现代继续生活。 老者见君璧答应得如此干脆,心中不禁叹息一声,却没再多言,只是拣着重点与君璧娓娓道来,“这蛊虫虽然易于转移,世上却少有人可以承受,若是转移过半接受的人熬不住了,蛊虫便会立刻反噬原宿主。” 这就是为何,他们一直没有将夏景珩身上蛊虫转移的最重要的原因。无论是男女,好不容易寻到的体质合适的药人,最终都没有熬住。这蛊虫的反噬也一次比一次厉害,眼下夏景珩的身体已经再也承受不住,怕是只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尝试了。 老者曾经向夏景珩提议过用君璧转移蛊虫,只不过被他立刻否决了,这才因为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去云国寻找那位夏夫人。然而…… “即便是找过去,只怕也是羊入虎口。”老者眉头紧紧蹙起。 这其中隐藏的秘密,若非夏景珩自己讲述,君璧怕是无从知晓了。然后她听闻老者说起转移蛊虫的办法,却是不妨一试。 “我同意你所说的方法。”君璧坚定地说道。 次日一早,夏景珩缓缓睁开眼,便看到君璧伏在他的床榻边,嘴角带着浅笑,凝望着他。他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只觉得身上有些怪异的一阵热一阵冷,虽然有些不适,但是却比前几日脏腑内生疼难忍好受许多。 “为何这般看着我?”夏景珩的嗓音带着一丝刚睡醒时的软糯,比平日更显慵懒。 君璧笑了笑,回道:“你这回可睡得有些久了,我不守在你身边,就怕你会抛下我。” 君璧似乎在说着玩笑话,眼眸中却有几分闪烁躲避。偏偏此时的夏景珩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微阖着双眼,一时间并未注意君璧的反常。待他睁开眼时,君璧早已经别开了视线,将他搀扶起来。 “或许是有些累了。”夏景珩眉心轻蹙,暗暗轻叹一声。这次出行虽然说是来寻那人的,可是事实上他也清楚,未必可以找得到。将君璧带在身边,也许只是为了共度这几日时光。虽然心有不甘,可是生死之事就是如此,让人无力反抗。 “你啊,平日就该常出门走走,身体才能强健些。”君璧将一旁侍者端上来的汤药递给夏景珩,又在他背后放好了软垫,“我听说咱们还要在这船上呆半月有余,你总不能一直躺着吧?” 那老者与君璧说过,蛊虫转移之术不可让夏景珩知晓。任谁都瞧得出来,夏景珩对于她极为看重,老者也曾提过,夏景珩却并不想让君璧冒这个险,因此这件事被隐瞒了下来。 每晚在夏景珩熟睡之后,他们才会实施治疗。昨晚君璧经历了第一次,虽然有些疼痛,但是尚且可以忍受,这也让老者多了几分信心,更加坚定了他的选择。 “过两日再说吧。”夏景珩疲惫地说道。他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大限将至,最近越发容易困乏,这倒也不错,省得醒来经受痛苦。 君璧见夏景珩醒来没多久又要睡过去,心知这是治疗蛊毒的缘故,也不愿打扰他休息,只是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安然闭上双眸。 平日里深沉的男子,这会儿在君璧的怀里睡得安稳,睡颜纯真如同稚子一般。她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轻轻抚过夏景珩的眉间。若是日后他敢忘了她,她必定会让现代的夏景珩无法过得安宁。 无月的夜晚,显得格外阴森。明晃晃的烛火下,老者面色严肃认真,手里捧着君璧的素白的手腕,“姑娘,忍着些。”他小心翼翼地划开一道伤口,鲜血立刻奔涌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夏景珩心口的位置。 君璧秀眉紧紧蹙起,口中咬着一截白色布帕,额头渗出了细密的点点汗珠。 蛊毒完全清除需要九日,如今已经是第七日了,君璧知道蛊虫如今已经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宛如咬噬般的疼痛阵阵传来,而她只是微微变了下脸色,很快便适应了疼痛的强度。 君璧曾经经历过残酷的末世,那时候她为了救目标人物,经历的疼痛可比这次更加剧烈,那时候她依稀记得她几乎是在如同经历了洗骨伐髓一般,而如今这般疼痛只要咬咬牙就能忍过去。不过她不知道到了第九日,这副躯体还能不能活下去。 船只航行的方向早已经不是前往云国,而是迂回着改了航线,返回夏国。夏景珩近几日昏昏沉沉,睡着的时间比清醒时还多,这也方便了他们行事。 直到最后一条蛊虫缓缓钻入君璧的身体,她才轻轻舒了口气。 老者为君璧仔细地包扎好伤口,命黑衣人端来熬好的药,让她趁热服下,一如既往地没有忘记叮嘱:“姑娘,再熬上两日就可大功告成,切记要好好保重身体,老朽也自会尽力而为。” 君璧这会儿已经累到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只对着老者摆了摆手,小声地说道:“莫说这些没用的,你帮我吊着这条命就好。若是两日之后,你救不了他,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疼痛虽然可以忍受,可是自己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君璧感觉她已经渐渐呈现出油尽灯枯之势。看来这蛊毒果然是厉害啊!她这也算是间接体会了一把被下蛊的感觉了。 两日的时光不过眨眼而过,正如老者之前所说,蛊毒带来的疼痛会日益加深,到达第九日可谓是生不如死。 君璧隔着白色布帕竟还是咬破了嘴唇,血色猩红。那些作乱的蛊虫在她的体内肆意流窜,就算老者之前早有准备,大概一炷香之间之后才渐渐压制下来。蛊虫停留在君璧的心口处,那些暴起的青筋已经从她的脖颈蔓延到侧脸,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彻底消退下去。 君璧清楚,她的身体已经被掏空。她对于虫子是有些不喜的,可是如今却任由它们在体内横冲直撞,难忍的疼痛下她只能狠狠地感慨,夏景珩啊,你看看我为你这个目标人物付出了多少,命都要给你了。 第二六八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6 君璧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看到了老者的复杂神情,感叹、不忍、敬佩,还有几分疼惜。她只是轻轻笑了笑,便在老者严峻的目光中沉沉睡了过去。 第十日,夏景珩一早醒过来,就感觉身体有些奇怪,往日的疲乏无力感基本消散,原本隐隐作痛的胸口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细细回想起来,这段时间似乎每日都能好一些,只是他最近颇为嗜睡,没什么时间关注这些变化。 夏景珩急忙命人去唤为他医治的老者,想要好好询问一番。 派去的人还没有将老者请回来,君璧却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额头上带着星星点点的汗珠,双眸闪着熠熠光彩,朱唇点染一抹胭脂红色,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夏景珩犹记得这几日君璧也越来越倦怠,他以为是因为照顾他导致的,还曾多次催促她好好歇息。如今看她倒是全然恢复了,他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愉悦的笑容,“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看你都双眼发亮?” 君璧拉了夏景珩一把,双眸弯起美丽的弧度,“外面有好看的,快随我来。”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扯着夏景珩下榻,匆忙地往外走。 夏景珩险些以为自己要跌倒,他之前的身体每况愈下,却没想到真的稳稳地站起身来,这才发觉腿脚有力,丝毫没有了绵软之感。他一时间呆呆愣愣,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随着君璧往前行走。 此时不过刚刚天明,水天交接之处渐渐泛起红霞。船头已经伫立着几名侍者,如同那日一般,为他们准备好了茶水点心、笔墨纸砚。 君璧按着夏景珩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窝进了他的怀里。 夏景珩感觉到怀里的温香软玉,不禁笑出声来,“怎么今日这般主动了?”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抚了抚君璧乌黑的发顶。 君璧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反驳,而是轻轻搂上了夏景珩的腰,低声说道:“这里景色很美,你为我做一幅画可好?”她伪装得几近完美,若不特意仔细聆听,根本听不出她声音中微不可察的颤抖。 夏景珩觉得今日身体爽利,又有君璧陪伴在他的身旁,满足感令他一时无心注意其他的细枝末节,只是笑着说道:“我的画,岂是你说要就要得到的。” 君璧没有抬头,在夏景珩怀里蹭了蹭,小声说道:“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两人面前云雾散尽,清风卷浪,波光粼粼荡漾,太阳的光晖洒满水面,闪着点点金色。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君璧微微侧过头,正好看到夏景珩精雕细琢般的侧脸,那玉白的肌肤在日光下染上了金色的光芒。“画吧,好不好?”她强忍着喉咙间涌上来的血腥气息,撒娇着说道。 君璧绝不会选择默默无闻地离开,即使是死去,她也会让夏景珩清清楚楚地记住这一刻、记住她,一生一世都无法忘记。 夏景珩没办法拒绝君璧,或者说他会想要实现她所有的愿望,自是应下了她的请求。可是君璧却搂着他的腰不放手,把头埋到他的怀里,让他想着她平日的模样画。 夏景珩被君璧闹得哭笑不得,无奈地说道:“你不让我瞧着你,我如何将你画到景里?” 君璧任性地回道:“这便是要考考你了。” 夏景珩也许是今日没有疼痛侵扰,心情颇为舒畅,竟没有与君璧置气,反倒真如君璧所言,铺开宣纸,饱蘸墨汁,缓缓下笔画了起来。 君璧看着夏景珩专心于一笔一画地勾勒,嘴角浅浅扬起,眼皮感觉越来越沉重。她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靠在夏景珩的肩畔,低声说道:“我有些困了。” 夏景珩有些疑惑,方才看到她还精神满满,这才一盏茶的时间,她似乎就一副颇为困乏的模样。他的角度看不到君璧已经惨白如雪的面容,只是感觉到她紧紧依偎着自己。 夏景珩略作思忖,便轻轻拍了拍君璧的背,说道:“困了就小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了,我便画好了。” 不知是君璧掩饰得太好,还是此时的夏景珩放下了戒心,对她太过信任,总之平日里聪敏细心的夏公子,竟没有发现君璧的反常。 旁边的侍者将一切尽收眼底,然而他们早就收到了君璧的吩咐,只能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恭敬地低垂着头,静静伫立,心里却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君璧迷迷糊糊地眯着双眼,头昏脑胀,此刻日出东方的美景,在她的眼前化作了一片迷糊的白光,朦朦胧胧。 隐约之间,君璧眼前好像出现幻觉一般,她似乎看到了现代夏景珩的脸,又在顷刻间变作了此刻在她身边的夏公子,最后两者重叠成一张面容,悲痛欲绝地望着她,口中喃喃自语,她却如何努力聆听都听不清楚。 君璧下意识地开口说道:“放心,我不走。我不会走的。”她的声音细微,清清浅浅地拂过夏景珩的耳畔。 夏景珩听到,以为君璧是在同他讲话,便轻笑着回应,“除了我的身边,你还想去哪里?” 君璧却不回答,只是继续说道:“你,你……没事就好……” 夏景珩这时才突然察觉不对,看着安静伏在自己怀里的人儿,疑惑问道:“怎么了?” 君璧蹭了蹭夏景珩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容,双目渐渐闭合,“莫怕,我们……自有相会的一日……你相信我……”说罢,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剩余的所有气力,歪在夏景珩的怀里沉沉睡去。 夏景珩心中涌起一阵惶恐,他抬手勾起君璧的下巴,只见她紧紧闭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鸦青色暗影,脸色竟比桌上的宣纸还要白上三分。他的呼吸不禁一滞。 不过瞬间,君璧整个身体无力地瘫软下来。夏景珩的手从她的下颌探到脖颈,微微按下,没有任何脉搏的跳动。 此时君璧的唇边流出一道血色,红色之中混杂着阴郁的黑,缓缓地淌落而下,沾染上夏景珩雪白的衣袍,晕开一团污浊的颜色。 夏景珩就这样按在君璧的侧颈上,一动不动。那血液的溢出未曾止住,君璧的眼角、鼻腔、耳廓,七窍皆流淌出血迹,带着墨色,散发着浓郁的腥甜气息。 一旁的侍者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却不曾料到君璧会选择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去。他们不约而同地走上前,想要接过君璧的尸体,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自家公子最厌恶这种污秽沾到身上。 第二六九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7 还未等最近的那位侍者接触到君璧,一道寒冷刺骨的声音便从夏景珩的喉咙里逸出,带着微微颤抖,让人脊背发凉,“滚。” 侍者抬头,正好撞上夏景珩阴郁如刃的目光,立刻吓得垂下眼眸,随即快速退了下去。 夏景珩毫不嫌弃君璧脸上的血污,用衣袖轻轻为她擦拭,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复又将她整个人紧紧揽在怀里。他下颌紧绷,再次执起落在砚台边的笔,缓缓勾勒着画中人的模样。她的眉梢眼角,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夏景珩的心间。 夏景珩异常平静地作画,按在君璧肩膀的左手攥得指节发白。“我相信你,你不要失约。”他轻轻一笑,眉宇间舒展开来,眼眸中却是一片全然的死寂。 ———— 君璧猛然睁开了双眼,本来感觉重如千钧的眼皮终于有了知觉,她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那种被蛊虫咬噬血肉骨髓的感觉,她体验过一遍就够了,可不想再来下一回。 君璧如今还带着些刚刚睡醒的疲惫,却终究是一副拥有健康活力的躯体,不似古代时已经油尽灯枯,随便走两步路就感觉头昏眼花。 君璧安定下心神,缓缓坐起身来。周围一片漆黑,她摸到床头放着的手机,按开,乍然出现的光亮,不知为何刺得她双目疼痛,竟让她落下一行清泪。 君璧微微一愣,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夏景珩清隽的容颜,似乎鼻间还萦绕着他身上清幽的药香。 虽然说古今的两个夏景珩,本是一个人,可是终究有很多地方是不一样的。现代的夏景珩也许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无论是他们曾经的朝夕相处,还是她在他的怀里闭上双眼的垂死模样,他也许统统不再记得了。这么想来,君璧不禁感到有些悲伤。 君璧撇了撇嘴,没有打开灯,只是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走到酒柜前,开了一瓶红酒,将晶莹剔透的酒液倒进透明的高脚杯。 君璧缓缓闭上眼,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散发出红宝石一般的美丽色泽,就像流淌的血液,弥漫着迷人的醇厚酒香,让她的身心渐渐趋于平静。 君璧本想好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无奈有人不知趣,偏偏此时来打扰,手机的震动声响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 君璧叹了口气,默默地拿起电话,接通,“什么事?” 电话另一头传来低沉的男声,带着恭敬的语气说道:“老板,那人的嘴巴撬开了。” 此话一出,君璧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先前疯疯癫癫、神智不清的冯寒,这会儿怕是已经连最后的老底都交代清楚了。她勾了勾嘴角,愉悦地说道:“很好。” 夜色深重,君璧踏着漫天凉意,又来到了那个阴暗湿冷的审讯室。审讯室内被特意打扫过,已经看不到任何血迹,只是如此幽暗的环境,依然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君璧推开暗室的门,迎面对上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男人,于是开口问道:“都问清楚了?” 自从君璧从古代死去后再次穿越回来,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铜筋铁骨、坚不可摧的黑道首领。她平静地望着神情痴傻的冯寒,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将一份文件递交给君璧,“因为他经受过严重的精神打击,所以语无伦次,我已经把他说过的只言片语中的关键信息整理好,都记录在那上面了。” 君璧接过那份文件,信手翻阅了两页,然后又波澜不惊地合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君璧说完,将目光落在了冯寒的面容上。经过多次的心理折磨,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强硬,此时他正留着口涎,痴痴地对着空气傻笑。显而易见,他如今变成了一个毫无心智的傻子。 君璧蹙了蹙眉,挥挥手命人将冯寒拖了下去。她不会杀他,只是后半辈子,他将会在精神病院度过了。 那份文件里详细记录着冯寒交代的信息,也让君璧了解到不少事情。宋怡嘉已死,冯寒被逼疯来刺杀君璧,也成为了一枚弃子,格局变化,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幕后之人,或许不久后就要与君璧正面相对了,真是让人期待啊。 君璧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通过冯寒提供的线索,抽丝剥茧,悄无声息地渐渐接近着那幕后黑手。 梁梦婷的那位小奶狗也被秘密地监禁,她虽然爱玩,但是本质上却是比君璧更要冷漠无情的人。前一天还亲密无间的情人,如今已经被她折磨得不成人样。 君璧几乎忙得不眠不休,只有这样用工作填满时间,她才会无暇顾及其他,才会暂时忘记那偶尔就会浮现在脑海中的男子。古代的夏公子与她相隔千年,终究是没有机会再相见了。她需要及时调整负面情绪,才能继续完成这次的攻略任务。 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一日梁梦婷突然匆匆给君璧打电话,带来了一个让她颇为惊讶的消息——夏景珩醒了。 自从君璧上次昏迷后,夏景珩也同样陷入了昏迷。只是君璧很快清醒过来,就好像是经历了正常的睡眠一般,可是夏景珩的情况却全然不同。他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然后便神智不清地又昏睡了大半个月。 君璧不是不知道夏景珩的情况,只是明面上她与夏景珩非亲非故,夏家必然会不遗余力地照顾他。而且短时间内她需要沉淀纷乱的情绪,也需要处理手上的事务。 仔细想想,君璧只与现代的夏景珩见过寥寥数面,却与古代的夏公子实实在在地生活相处了数月之久,这其中感情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一时间她还没办法将两个人当作一体看待。 梁梦婷在电话另一头滔滔不绝地说着,夏景珩醒来之后就失踪了,夏家这时候正在心急火燎地到处寻人,上上下下都要闹翻天了。 君璧边听电话边继续手上的动作,她听出梁梦婷语气里似乎有些抱怨,于是轻笑着回应,“让他们找就是,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夏家这次虽然闹得动静不小,却丝毫牵扯不到他们。 君璧说完,将手机按到扬声状态,起身离开座位,走到书架旁,想取下上面放置的文件。 “你不知道,那个二傻子实在是太任性了……”梁梦婷喋喋不休的说话声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君璧嘴角勾起,静静听着她的讲述。 君璧拿到需要的文件,回过头准备坐回去,不经意间目光掠过门口。这一眼扫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她的眼眸,令她瞬间如同遭遇雷击一般,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第二七零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28 “整个城内都快要被掘地三尺了,愣是没有找到夏家的那个二傻子,你说……”梁梦婷的声音仍在继续说着,那个她口中的“二傻子”此时已经缓缓走到君璧的桌前,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毫不迟疑地按下了手机屏幕上的挂断。 夏景珩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身材越发清癯,原本英挺的眉宇之间平添了几分病气与孱弱,和君璧记忆中的夏公子更加相像了。 君璧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文件,望着眼前的夏景珩,皮肤苍白,唇色暗淡。他的头发变长了些,柔顺地搭在他的额头,微微遮掩住那低垂的眼眸。他的睫毛依旧浓密卷长,投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 “……三十年了。”周围安静而压抑,空气如同凝滞一般,君璧僵立在原地,听到夏景珩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说出这一句话。如此虚幻、缥缈,又仿佛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间。 夏景珩缓缓抬起双眸,墨玉般的瞳仁,望进去如同跃入一汪深邃的碧潭,其上笼罩着轻纱似的云烟雾霭,让君璧看不清楚。 这个瞬间,君璧好像不再分得清古今的夏景珩了,原本他们在她心中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人,只是时空中有莫名的丝线牵引,如今他们已经完全混为一体。 夏景珩轻轻勾起嘴角,笑容有些自嘲的意味,之后又迅速恢复成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你说让我相信你,我信了,可是我等待了三十年,都没等到你回来。” 君璧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有料到他们的见面会如此突然,让她毫无心理准备,措手不及。她第一次感受到不知如何是好的仓惶,只能愣愣地看着夏景珩,望进他深不见底的双眸,一时无言。 “你从来都是如此……”夏景珩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君璧的迟疑,又默默上前一步。他虽然看起来神色平静,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正在极力隐忍压抑着情绪,他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爆发。 “莫名其妙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夏景珩距离君璧不过一步之遥,他伸出手,有些微凉的指尖轻触她的侧脸,温柔地抚摸。 “我本来想要忘了你的……”夏景珩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地呢喃。 是啊,夏景珩曾经确实试图忘记这个突然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女子,可是君璧又那样不容分说地来到他身边,渐渐夺走了他的全部心神。在他已经准备坦然接受死亡时,她又一次打破夏景珩的设想,义无反顾地替代了他,用她的牺牲换取了他独活的人生。如此不易换来的生命,他又怎敢轻易抛弃? 整整三十年,夏景珩再也无法忘记她,如同烙印入心底深处,每每回忆又带着刻骨的伤痛,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忘记,依旧时时怀念。 清润的男声徘徊在君璧的耳畔,她脸颊旁的本来微凉的指尖已经沾染上了她的温暖。她扯了扯嘴角,发觉自己竟笑不出来。 君璧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她只能定定地站着,四肢僵硬。她该说些什么,该如何做? 时间的流逝已经失去了意义,君璧不知道两个人僵持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经干涩难忍,似乎稍不留神,就会落下泪水。她抿了抿唇,用有些喑哑的声音说道:“那……你忘了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无法忽视的紧张忐忑。 那落在君璧面庞上的手顿了顿,随即缓缓下落,揽上了她的腰肢,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温暖而熟悉的感觉瞬间包围住她。君璧手掌所触之处,是夏景珩心口有力的跳动。 夏景珩的双唇贴上君璧的额头,带着微微的颤抖。良久后,君璧听到了抱着她的男人带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怎么敢忘记?” ———— 窗明几净的一处卧房里,洒满了温暖的阳光,床头的花瓶里有几朵枯败的残花,呈现出颓靡的凋零颜色。 一位护士放轻了脚步,缓缓推开卧房的门。她的手中还捧着一束沾染着露水的鲜花,娇嫩艳丽,带着清香,生机勃勃。 躺在床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呓语。护士的脚步一顿,立刻停在了原地。等卧床之人再次发出绵长的呼吸声,她才微微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将花束换好,让正值盛放的花蕾,点缀略显素净的卧房。 护士收走了床头柜上放置的水杯和空空的药片盒,将事先准备好的温水和药丸重新摆放好。 “夏夫人,夏夫人?”护士压低嗓音,轻声唤道。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也很柔和,但是却执着而坚定,一声接着一声,显然是不把人叫醒绝不罢休。 卧床之人终于受不了这声声的呼唤,缓缓睁开了双眼。苍白的肌肤,略带淡紫色的薄唇,这个已年过半百的女子,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风霜痕迹,反而有种难得的娇弱病态之美。 女子望着那位护士,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容,“你来了。”分明是个如此美丽典雅的人儿,可是她的嗓音却沙哑粗砾,几乎无法分辨男女。 ———— 夏景珩如今的身体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他终于不在孱弱无力。即便他刚刚经历一场大病,也比那个被蛊虫折磨了数年之久的夏公子强壮健康许多。这是很值得庆幸的。 夏景珩将头埋入君璧的发丝之间,不禁喟叹一声,闷声而笑,“事到如今,才感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过去的三十年间,夏景珩失望了太多次,他生怕如今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南柯一梦。 夏景珩的声音很轻,而君璧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心头微微一震,方才想要调笑的心思也不由歇了下来,认真地说道:“当然是真的。”她的声音真挚温柔,轻轻握住了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夏景珩无声地勾起了嘴角。此时此刻,久别相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叩叩叩!就在这时,几乎无人知晓的休息室的大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的人似乎格外焦急,敲门声一阵急过一阵。 夏景珩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阴郁。君璧也有些气恼,然而当她把目光落到夏景珩脸庞上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到这张脸上的神情,顿时什么不悦都烟消云散了。 君璧有些幸灾乐祸地从夏景珩怀里钻出来,“我们夏二少可要好好控制下自己脾气啊。” 夏景珩狠狠地磨着牙,“我真想知道,是谁这么不识趣!”也许是因为恢复了记忆,又没有了蛊虫折磨的困扰,他脸上的表情不似曾经的困惑迷茫,连那几分淡淡的哀愁也消逝了,整个人变得更加生动起来。 第二七一张 穿越时空蛊结缘29 君璧对于多了几分烟火气息的夏景珩倒是颇为喜闻乐见,她笑着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踱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正是焦急等待着的梁梦婷。她知道君璧就在休息室内,于是敲门敲得锲而不舍。彼时她正敲得起劲,门倏然打开,她一时间没有收住,拳头直直就对着君璧捶了下去。 君璧身体的反应倒是比意识更快,她一把攥住了梁梦婷的手腕,气定神闲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 梁梦婷根本没有注意君璧此时神情间微妙的不同之处,更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还多了一个人,夏景珩。她一把抽回手,反而拉住了君璧,急切说道:“查出来了!”然后不由分说地扯着君璧向外走去。 审讯室里,君璧双手抱在身前,冷眼瞧着面前那张血迹斑斑到已经分辨不出具体样貌的面容,嗤笑一声,“倒是可惜了这张脸。” 梁梦婷站在君璧身后,神色沉沉,面前之人对她来说,仿佛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毫无价值的废物,“还留着一口气,也许之后会有些用处。” 这个男人就是前不久在夏家宴会上主动勾搭梁梦婷的小奶狗,也是在她身上偷偷安装窃听器的罪魁祸首。只是如今,那张俊俏的面孔早已被伤痕覆盖。他微微喘着气,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君璧上前一步,捏住了他的下颌,触手一片粘腻。那男人已经被折磨得毫无反抗之力,身上经历疼痛太多,已经麻木到让他失去了知觉,他费力地睁开眼,已经看不太清晰,只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影。 “想不到那位夏夫人这么有兴致,喜欢玩这种游戏。”君璧讥讽地勾起唇角,对着男人低语道:“不过可惜,没有下一次了。” 有些事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看似牢不可摧,可是只要在关键点打开一个洞,那么所有的秘密就会顷刻涌出。 这个男人无疑就是那个关键点。他的确撑了很久,可是他分明有致命的弱点,他的妹妹。一个有弱点的人更好把控,幕后之人显然明白这点,在没有自己心腹的情况下,这是操控棋子最有效的方式。只不过这个破绽,也成了君璧的突破口。 君璧这时候才感觉到所谓的幕后之人,可能并没有她最初想象中那般危险。那人虽然看似布局缜密,但是却有些过于匆忙了,并非完美无缺。 “很奇怪。”梁梦婷递过来一份文件,想到其中记录的内容,她不由疑惑地蹙起眉头,“看得出是个手段厉害之人,有些细枝末节都处理得天衣无缝,可是有些地方又破绽不少,就像是……” 君璧微微一笑,继续补充道:“就像是在赶时间?” 没错,那人看上很着急实施自己的计划,甚至心急到只掌握大概情况的程度就开始布局,无法方方面面顾及,不管是好似抓壮丁似的棋子布置,还是强烈到无法掩饰的野心。 君璧本身把控着黑道的命脉,她游走在灰色地带,凭借一介女子之身建立起如今的势力,不得不说,她必然是聪明而且心狠的。这样的女人,不会给自己留下握在别人手里的把柄。所以那个幕后之人妄图在短时间内蚕食她的地盘,很不幸地撞到了铁板。可是那人似乎并不介意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似乎根本停不下来,就算头破血流,也要与君璧同归于尽。 文件中记录着所有事件发生的时间,最初的变故发生在一年前。莫非…… 君璧恍然大悟,“梦婷,夏景珩恢复之前,是否昏迷过很长一段时间?”她记得自己刚刚到来之时,听说夏景珩突然恢复了智力,可是在那之前,幼年心智的他曾经昏迷过很长一段时间,断断续续,不见好转。 君璧记起夏景珩房间的暗格,之前她以为那只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弱智的夏二少爷才设置的,未作多想。现在仔细品味,才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总觉得其中的监视意味更强一些。 “具体多长时间不确定,夏家把这件事瞒得很严,只能隐约知道有几个月,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梁梦婷仔细回想着,认真答道。 原来如此。君璧听罢,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夏景珩的电话。 电话刚刚拨出去的瞬间,另一头就传来了温润慵懒的男声,“看来你还没有彻底忘记我。”夏景珩饶有兴致地调侃道。 君璧顾不上与夏景珩开玩笑,她飞快地翻阅着手里的文件,面色凝重,“你那时候身上所中的蛊毒,是不是出自你的养母夏夫人之手?”如果她猜的没错,那么穿越前来而来的人,不只有夏景珩和她。 接到君璧电话之后,夏景珩匆忙地赶了过来。他从君璧手中接过那份文件,极为自然地打开查看。 梁梦婷本想阻止,可是看到君璧没有犹豫地将文件递出去,一副毫不隐瞒的模样,只能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心中不禁暗暗嘀咕,什么时候两个人这么亲密了? 夏景珩越看越心惊,从资料上看,办事风格确实很像是那人是手笔。 “怎么样?”君璧看到夏景珩紧锁的眉头,心里已经多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看到他一直沉凝着情绪久久不开口,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夏景珩又沉吟了良久,方才轻轻颔首,“是她。“ 千年之前,夏景珩为了摆脱夏夫人疯狂的控制,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奄奄一息地活着。在君璧以命换命之后,他的仇恨终于燃烧到了极致,拼着两败俱伤的结局,终将她手刃剑下。可是他不曾想到,这份恩怨竟会延续至今。 看这般情形,夏夫人应该是比夏景珩更早达到,并且意识到此间君璧的存在,所以才开始着手布置一切。但毕竟她的身份不比君璧,不仅没有可以调遣之人,而且时间紧迫,她根本来得及事事兼顾铸起铜墙铁壁,因此也就留下许多致命的缺口。 “不过,她还不成气候。”夏景珩与夏夫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是仇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他既然能在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推翻她,如今形势大不相同,他必然要摧毁这世间属于她的一切。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君璧眉梢轻轻一挑,笑着问道。 如今以现代的夏夫人作为身份伪装的女人,一直以身体虚弱为由居住在私人疗养院里。可是之前梁梦婷派人去调查,发现她早已搬到了其他地方。 夏景珩的如玉的指尖轻轻划过洁白的纸张,两相映衬,倒是那手指更加引人注目。他在文件上的某个位置停了片刻,忽而低声笑了笑,眉目间清隽雅致,“我当然知道。” 第二七二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30 市郊,夏家一处私宅内。 夏夫人洛颜在小护士的搀扶下,撑起疲软无力的身体,缓缓坐到了轮椅上。小护士为她调整好舒服的坐姿,又取来一条柔软的毯子,轻轻搭到了她的膝盖上,细心地为她掖好边角。 “夏夫人,今天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小护士推着洛颜,将她缓缓带到了屋外的花园里。 此时阳光正好,清风拂过,带着些微凉爽的温度,让人感觉舒适而惬意。 洛颜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心情看起来颇为愉悦,“还是有些容易困倦,但是头倒是不像之前那样疼了。”这副身体在她到来之时就一直缠绵病榻,她起初又是气恼又是愤恨,既然上天又给她一次机会,为何却不能让她更加如意些呢?后来她倒是渐渐看开了,虽然说行事多有不便,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却也是极好的伪装。 “看来医生新调换的药效果还不错。”小护士像往常一般将洛颜推到了花园中心的凉亭,看到正好到了服药的时间,便取出携带的温水和药片,小心地递给洛颜。 洛颜一直被这个小护士照料,不疑有他,自然地接过,端起温水服下。小护士微微一顿,低垂着头没有多言。 洛颜忽然觉得这次重生感觉还算不错,虽然她来到如今这孱弱多病的身体上,一直都过得郁郁寡欢,可是若能拖着这副油尽灯枯的身躯拉着夏景珩一起堕落,她是半点都不亏的。他终究无法逃出她的掌心。 “把小六唤过来吧。”洛颜抚了抚轮椅的扶手,脑海中浮现出夏景珩的容貌和他手中珍视拂过的君璧的画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值得他背叛她?那正好,她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被折磨致死,想必那般场景会大快人心。 小护士应下,转身走出几步准备去唤人,孰料刚走出凉亭,就愣愣地顿在了原地。 洛颜起初并未察觉,可是发现小护士良久未动,不由感到奇怪,“你快去啊,傻站着干什……”她边说,边抬头望去。这一看,让她话还没说完,就如同小护士一般也凝滞住了。 不远处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行至凉亭附近停了下来。 夏景珩身穿简单的衬衣长裤,清新干净,比起古代夏公子的模样,多了几分英挺利落。 君璧则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双手环在身前,似笑非笑地望着洛颜说道:“你刚刚想要唤的人,我替你送来了。”她轻轻挑动一侧的眉梢,狭长的眼眸中流转着几分邪魅之色,“就是不知道夏夫人能不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了。” 君璧对于这位夏夫人可是没什么好感,在古代她对自己收养的孩子下蛊,害得夏景珩和君璧都受尽蛊虫折磨。到了现代,还不安生,各种惹是生非,给君璧添了不少麻烦。 洛颜到底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惊讶之后,她立刻就按捺住了自己凌乱的情绪,强行冷静下来,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君小姐说的这些话,我有些听不太懂。”总归直接的证据都被她清理干净了,而如今的这副身体,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中,都是夏景珩的生母,他们又能把她怎么样? 君璧闻言,嘴角勾起,露出讽刺的笑意,“夏夫人倒是真有闲情逸致,都这样一把年纪了,羞耻之心怎么一点都没长进呢。”她从来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能让这个毒妇心里不痛快,她很乐意为之。 夏景珩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站在君璧身边,平静地看着两人激烈交锋。 洛颜不管是古今的哪个身份,都是无比尊贵的,平日里只有她给旁人脸色看,哪里会遇上君璧这样心直口快的辱骂。她紧紧攥着拳头,目光对上旁边的夏景珩,“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女人对我如此不敬?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洛颜的语气里隐含着三分威严七分沉肃,与夏景珩记忆中的养母一模一样。要说有何不同之处,那就是她已经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绝色容貌,并且久卧病榻,看上去不堪一击。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夏夫人这话可说错了。”夏景珩轻轻揽过身边的君璧,嗓音低沉温柔,一双洒满星光般的双眸沉浸着浓浓情意,恨不得眼中只承载得下君璧一人的身影,“我眼里可瞧不下其他人。” 虽然君璧知道这话多是为了气气洛颜,却还是眼眸低垂,忍不住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她见惯了冷脸冷情的夏景珩,突然如此柔情似水,她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 然而这样的互动被洛颜看在眼里,君璧的小动作更像是娇羞的女儿情态,让她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险些喘不过气来。她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发白,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君璧打杀了。她才是夏景珩最亲近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没有人配站在夏景珩的身边! 洛颜了解夏景珩,同样的夏景珩也了解洛颜,他们间的关系几多纠葛,夏景珩从小跟随洛颜在畸形的关系中长大,之后又数年如同仇敌般斗得死去活来。 夏景珩对君璧讲起过洛颜近乎疯狂的控制欲,所以君璧可以理解他之后的反抗。这样丧心病狂的女人,真是早死早超生。 洛颜的部署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拔出拔除的,可是有了夏景珩在夏家内部的接应帮助,君璧的行动也就便利许多。 如今夏家中的人不是洛颜在古代亲手扶植起来的亲信,可以利用之人多是经过她的威逼利诱,为她办事。所以她比起君璧所拥有的势力,难免逊色。虽然她有运筹帷幄的经验,可是行事起来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君璧在夏景珩的帮助下,付出了些小小的代价,就在短时间内收伏了洛颜手下的人脉,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直接铲除。如今洛颜身边剩下的,不过是个华丽虚妄的空壳罢了。可是她似乎还全然不知,认为可以与他们两人同归于尽。 “夏夫人,其实我有一件事很是好奇,想要向你请教。”君璧舒服得靠在夏景珩的怀里,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洛颜铁青的脸色,微微一笑,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了宋怡嘉,她不是牵制冯寒最好的筹码吗?” 其实宋怡嘉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一个单纯的女孩莫名其妙的死了,并且还把矛头指向君璧,让冯寒再次对她下手,君璧有些不明所以,看不懂洛颜这样部署的意义。 第二七三章 穿越时空蛊结缘31 “不过是碰了她不该碰的东西罢了。”洛颜冷冷说道。一个孤女,竟敢肖想得到夏景珩,她又何必手下留情。 不过洛颜当真是冤枉了宋怡嘉了,她跟曾经心智有问题的夏景珩间只有纯洁的友谊,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洛颜夺去了性命。 君璧虽然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心狠手辣之人,却不像洛颜这般疯狂到不辨是非。她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对你便没有任何愧疚之心了。” 君璧扯着夏景珩的衣领让他俯身,在他的耳边轻言了几句。只见夏景珩眉心微微一蹙,似是在犹豫,片刻后又舒展开来。他松开揽着君璧的手,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洛颜见状,莫名有些慌张,她抬头望了望四周,除了身边的小护士以外,原本守卫的人都已经看不到踪影。她知道以夏景珩的性子,没有完全的把握,不会如此坦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洛颜撑着轮椅的扶手,想要站起身来,可是那沉重的身体颤颤巍巍,刚刚离开轮椅,就立刻跌坐在地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璧越走越近,直到站到她的面前,背着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我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因为你,我曾经受尽折磨。”君璧轻声笑了笑,狭长的双眸冰冷漠然,平静得不曾掀起一丝波澜。 “你欠夏景珩的那条命在古代以死还清了,那现在就来还我这条命吧。”君璧俯身,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洛颜,良久,才伸手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扬起头。洛颜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怨毒与屈辱,还有最明显不过的不甘。 “这样的表情真不错。”君璧眯了眯眼,瞳仁墨黑悠远,宛如可以噬人心魄的深渊,就这样直白地凝望着洛颜,“我就喜欢你用现在的模样……”她侧过头,贴近洛颜的耳畔,低声说道:“下黄泉。” 说完,君璧将洛颜疲软的身体拎起来,重重地甩回轮椅上,然后望了眼一旁等待的小护士。小护士会意,连忙上前制住洛颜的双手,捂住她的口鼻,神情冷静与先前小心翼翼的模样判若两人。 洛颜微微一愣,难以置信地望向小护士。她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为何自己的身体日渐枯竭。她想要挣扎,却使不出丝毫气力。 君璧不是第一次杀人,确是头一回带着如此复杂的情绪,憎恶又可怜。夏景珩曾对她说过,他与洛颜之间的恩怨,早已经在古代终结,即使这辈子她变成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对他来说依旧是一场孽缘。 洛颜看到君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袋,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她本以为自己至少可以撑着玉石俱焚,可是如今看来,连她贴身的心腹都已经背叛了她,她输得彻彻底底。 君璧接过夏景珩递给她的手套,拆开密封袋的包装,拿出其中的注射器,熟练地将药水吸入其中。银色的针尖挂着一滴水珠,在刺眼的阳光下,却带着冰冷的光芒。 夏景珩最后深深望了洛颜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看。 君璧在小护士的协助下,卷起洛颜的衣袖,露出一截苍白消瘦的手臂。她无视手下之人的轻轻颤抖,在那双因为惊恐而瞠大的眼眸的注视下,缓缓将针头扎入了静脉。 洛颜只感觉到丝丝的刺痛,之后就是蔓延至全身的无力感,她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吟,眼中布满血丝和浓烈的憎恨。 君璧似乎并没有故意让洛颜经历痛苦,她只是眉眼淡漠地说道:“下辈子希望不再相见。” 夏景珩寂然地伫立在一旁,不禁回想起古代他与洛颜对峙的场景。 洛颜被绑缚在她曾经最爱的王座之上,那里象征着权势与地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只不过那时她已经发髻散乱,浑身带着血痕,就像一个面目可憎的疯婆子,“你竟然想要杀我?!就因为我喜欢你?” “不是。”夏景珩站在洛颜面前,与她对视,“你那样的偏执根本不配称作喜欢。” “你不该一次次构陷我,命那些恶心的女人给我下药,只不过想让我匍匐在你的脚下。” “你不该在我身上下蛊,让我永远摆脱不了你留给我的痕迹。” “你不该……也害死了她,是我们一起害了她……”说到此处,夏景珩不禁微微动容,眼中泛起猩红色的血丝。 “你虽然曾经收养了我,我却恨不得生啖你的血肉。”夏景珩抽出佩剑,缓缓靠近洛颜的脖颈。冰凉的剑刃极为锋利,只是稍稍贴上,便切开那白皙的肌肤,渗出点点血珠。 洛颜毫不在意脖颈的伤口,反而越发疯狂,“傻孩子,你为什么不懂,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配站在你的身边。那些阻碍我们的人,就应该统统杀掉!”她只是想要把喜欢的东西留在身边,她并没有错! 夏景珩平静地望着这个癫狂的女人,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你。”音落,他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挥下…… ———— 夏夫人的去世,对于夏家来说并不意外,因为她本来就常年疾病缠身。只不过个中曲折无人多言,总归最后,洛颜在一个阴雨天入殓。不管她生前如何作恶,死后留在遗像上的面容,倒是笑得温婉动人。而君璧也真心希望那个真正的洛颜能够得以安息。 夏景珩与君璧的关系如今也被摆到了明面上,这两个人的结合,无疑让一群吃瓜群众大跌眼镜。 不过二人十分珍视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天天秀恩爱。就连梁梦婷都嫌弃他们太过腻歪,坚决抵制两人同时出现的场合。君璧对此不以为意,付之一笑。 一个周末,君璧跟随夏景珩来到一处深山老林度假,住在一处颇有古韵的庭院里。她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看书,享受安静的时光,累了就小憩片刻。 夏景珩慢慢靠近闭目养神的君璧,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君璧睁开眼,一张清雅俊秀的精致容颜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伸出手,捧着夏景珩的脸仔细观赏,“公子生得真好看。”她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一副轻佻的姿态。 夏景珩却完全不为所动,依旧云淡风轻。他直接揽上君璧的腰肢,缓缓说道:“如此容貌做你夫君如何?” 君璧眼中带笑,环上了夏景珩的脖颈,“甚好。” 君璧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光,系统那磁性而清润的男声响起,“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十六传送开始。” 第二七四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接着就感觉身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胳膊上带着一条条被抽打的红痕,背上也火辣辣的疼,她尝试了一下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走过来,那双大眼睛在她干瘪的小脸上显得格外鲜明。她捧着一碗清水似的粥喂君璧喝下,就说她要赶回去做工,不然车间的工头又要打她了。说完,就急忙跑走了。 君璧一头雾水地趴在泛着潮气的被子上,望了望狭窄的房间,叹了口气。人生的反差感要不要这般大?! 此时系统的声音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真心。”系统的声音好像相比于之前的低沉性感,多了些清润,总之依旧是君璧的心头所好。虽然她如今所处的环境恶劣还受了伤,但是完全不影响她欣赏美好声音的心情。 不过君璧没有忘记找系统算账,“小可爱,上个任务你倒是把古今穿越玩得很开心啊?资料里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提到!” “这样的惊喜不好吗?买一送一,超值体验,你值得拥有。”系统那美好的声音娓娓道来。 君璧不禁心头一震,有再多怨气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回想一下那趟任务下来自己也确实不亏,但为什么总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君璧深吸了口气,把想不明白的事情暂且搁置,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开始浏览起系统提供的资料。 君璧本身是一位包身女工,今年十六岁,她家中女孩多,爹娘为了供弟弟上学,将几个姐姐都卖了出去。有的去有钱人家做奴仆,也有的像她这样做包身女工。 君璧刚刚到来时给她喂粥的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名叫小初,比她还小两岁,算是她在这里唯一可以说得上几句话的朋友。 至于攻略人物,系统倒是大发慈悲给了提示,只不过却出现了两个人。一位名叫易景珩,另一位是苏景珩。两人还是同父异母又颇有恩怨的兄弟俩,同为此乱世时期的军阀。他们姓氏不同是因为一个随父姓,一个随了母姓,至于名字相同,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爹脑回路出了问题,不过这直接给君璧制造了巨大的麻烦。 之前古今两人好歹算是一体,现在搞出两个攻略对象是什么鬼?系统的套路真是越来越迷幻了。 “小可爱,这……两个目标人物是什么情况?”君璧没忍住问道。 “两个目标人物可任选其中之一进行攻略,或者可以同时攻略。加量不加价,如果你喜欢这种模式,之后仅有的两次机会我也可以帮你安排。”系统温和的声音波澜不惊,但总让人有种饱含深情的错觉。 “这么刺激?!我可是真诚又专一,在同一个世界脚踏两条船,我真做不到啊!”君璧不禁抱怨道:“还嫌我精神力消耗不够大啊?这种诡异的操作体验一次就好,算上这次还有三个任务就结束了,能不能别给我整这些幺蛾子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好吧,听你的。” 君璧在这样温暖的声音里感觉整个人都化了,甚至连身上的疼痛都暂时忘却了。她深深叹了口气,声控真是伤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君璧度过了一段悲惨的包身女工的生活。 清晨四点,天还没有亮,工房外面就传来一阵大声的呵斥:“猪猡们,还躺着?等太阳下山吗?” 随着工头的呼喊,拥挤在工房里的女工迅速爬起来,打着哈欠,揉着蓬乱脏污的头发,胡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 君璧感觉自己就像处于蚁巢之中的一员,被密密麻麻的蚂蚁挤来挤去。逼仄的房间里飘散着各种的气味,潮气、汗臭、还有不知名的怪味。 君璧一张麻木的脸,跟随那些女工拥挤地往外走,用冰凉的冷水拍了拍脸。这样的生活方式她已经度过一周了,基本算是适应了包身女工的这个身份。 一开始因为有些生疏,君璧总会被工头毒打,索性本身来这里的时间也不算长,工作也不熟练,她的表现与之前区别不大。 工头是个肥胖的男人,会拿着藤条抽打他认为工作不够认真的女工,有时候还觉得不尽兴,接着用脚狠狠踹几下。 君璧暂时只能默默忍受,因为她知道如今的身份反抗不会有好结果,哀求只会换来更加狠戾的惩罚。但是她承受的每一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阴郁冰冷的锋芒从她眼眸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她又变回了那个双目空洞浑浊的包身女工。 她们的早餐是一碗稀薄的粥,如同小初当时喂她喝过的那碗,甚至比不上胶水浓稠。君璧的胃隐隐抽搐,她忍着饥饿,从人群里抢出来一碗,蹲在地上灌了下去。喝完后,还把碗也舔得干干净净。现在她面对的最首要的问题,就是如何活下去。 匆忙吃过早饭后,她们就被赶进了工厂,开始每天超过十二个小时的工作。长期这样的生活,让包身女工得了各式各样的病,皮肤病、胃病、肺病,甚至还有一些妇科疾病。好在君璧本身来这里的时间尚短,除了骨瘦如柴、面黄肌瘦到两颊凹陷,倒还没有其他的病症。 所谓的包身女工,大多是贫穷的乡下姑娘,她们被买断三年,买她们的人对她们的爹娘只说是轻松的工作,还能住洋房享福。于是十块大洋,就买来了一条人命。 工厂里整日死气沉沉,机器没日没夜的轰鸣,吵得人脑袋发胀。女工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在这样的压迫下,她们几乎无法再称作“人”,而是只能终日劳作的“猪猡”,是连牲畜都不如的最底层的存在。 一天,君璧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终于发生了变故。 小初因为没有将纺好的纱及时装起来,被工头打得伤痕累累,她躺在地上半天没办法动弹。工头又踹了她几脚,逼她起来继续做工。 这里是没有药,即使生了重病,也没有人会给女工请医生治疗。好在君璧之前的伤没有留下后遗症,之前有个女工发烧后还得继续做工,出了差错又被毒打,最后硬生生拖得不治身亡了。 君璧等到晚上,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休息,她才打好水,蹑手蹑脚去找小初。 小初疼得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君璧用内衣撕扯下来的布料沾着清水,给她小心翼翼的清理身上开裂的伤口。她咬着嘴唇不敢叫出声来,下唇被咬得渗出血珠。 收拾好后,小初埋到君璧的怀里,无声地落着泪。 第二七五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 窗外星河皓月,屋内阴暗潮湿,这处宛如地狱般的地方,将女工们所有对未来的期盼都埋葬。 君璧避开了小初的伤口,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这样互相取暖的片刻时光,都显得格外难得。 然而就在如此安静的时刻,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白天殴打过小初的工头,喝得醉醺醺的,一张肥脸通红。他那双混浊的眼扫视了一圈,便定格在看起来熟悉的小初身上。他把手里的酒瓶子随意往旁白一甩,嘴里骂骂咧咧地走来。 小初试图往君璧怀里躲,可是还没等君璧护好她,那个工头就一脚将君璧踹开,拽着小初的头发,一路将人拖走了。小初不断哀嚎,又被那个工头照着脸甩了两巴掌。 砰地一声,门被再次合拢,周围一切归于平静,连小初的呼喊声也渐渐远去,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君璧被工头一脚踹到肋骨上,疼得呼吸一滞,她一张脸变得惨白,半倚在潮湿的地面上,爬了好几次才终于撑着墙壁站起身来,然后踉踉跄跄地向外面追去。 小初被拖走的痕迹,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看得格外清晰,之后到了外面,沙砾磨破了小初的膝盖,留下点点斑驳的血迹。君璧就循着那条印迹,一路摸了过去。 君璧足够隐忍,可是如今心头燃起一团火,愈演愈烈,一腔热血直冲上头顶。理智上她知道自身难保,她无法以一人之力反抗一个时代。不过看不到的便罢了,如今还让她麻木地视而不见,她做不到。 模糊的辱骂声隔着一道门传来,伴随着小初绝望的哭喊,然后是窒闷的倒地声,拳打脚踢。 君璧摸了摸藏在胸口位置的碎瓷片,这是她在吃饭的地方捡来的,被她偷偷磨出了锋利的尖角,以备不时之需。 门是虚掩着的,隐隐绰绰透出两道人影。君璧轻轻推开一道缝挤进去,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肥胖的工头。 小初已经被摔到了地上,两颊肿得很高,嘴角开裂,渗出一条血痕。她怀抱着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就像一个沙包,被工头肆意殴打。 君璧脑子里似乎轰地一声炸开,她攥紧手里的碎瓷片,拖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冲了上去,一下撞到工头的背上。即使她瘦得已经没有人形,可是这不要命般的冲撞,还是让毫无防备的工头没站稳,摔了个趔趄,肥硕的身体轰然倒地。 君璧精神紧绷,她死死抱住工头的脑袋,将碎瓷片狠狠扎入他脆弱的脖颈。工头凄厉地嚎叫一声,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君璧的脸颊上。 工头开始用力地反抗,将君璧反手摔到地上,疯狂地想要摆脱她的钳制。君璧感觉背后传来钻心的疼痛,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手脚并用,不肯松开。 工头好像一只正在被放血的猪,他的挣扎被君璧刺入的瓷片统统搅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鲜血洇湿了大片的地面,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道。君璧坚持到了最后一秒,直到工头完全没有了气息,她才瘫软到工头的尸体上。此时她的手已经麻木,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一般。 一旁的小初目睹了全过程,她拖着伤痛的身躯,一步步爬到了君璧的身边。她高高肿起的面颊,让她的双眼眯成了一道缝,还在不停地淌着泪水,留下两道白皙的泪痕。 小初艰难地掰开君璧僵硬的手脚,将她从工头的身上扯了下来。 君璧大口喘着气,面色苍白好似张纸,后背有些黏糊糊的,带着一阵阵灼烧的疼痛。 小初握着君璧微微颤抖的手,小声啜泣着。君璧也情不自禁落下一行清泪,这泪水中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只是单纯的发泄,混杂着脸颊上的血迹缓缓流下。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是这一刻,真是痛快! 她们在地上躺了很久,谁都不愿意动,谁也动弹不得。直到一阵喧闹声,刹那间划破那如死水一般的寂静。 君璧紧紧握住了小初的手,瞬间处于戒备状态。 外面的嘈杂声响越来越近,透过门缝,君璧看到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她咬着牙,稳住自己酸软无力的身体,也将小初拖了起来。 君璧知道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听到女人们的尖叫,男人们的嘶喊,还有那清晰的夺命的一声声枪响。 君璧将小初塞到了房间的柜子里,自己也躲了进去。 此时房门之外不远处,两方人马正在激烈交火。 “五爷,我们中计了!”一位士官捂着受伤的肩膀,面色焦急地护卫在一名高大的男子身前。 男子帽檐低压,遮掩住大半张脸孔,只能清楚地看到坚毅的下颌,此人正是君璧的目标人物之一,易景珩。 易景珩紧抿着嘴唇,面色微白。火光之中,他遥遥凝望着远处那骑在马上的身影,烈烈寒风吹拂着那人的大氅,意气风发。那人是君璧的另一位目标人物,苏景珩。 易景珩不禁感叹一声,“小七……是我低估了他。” 士官且战且退,转头对身后的易景珩说道:“五爷,此地不宜久留。” 易景珩眉间紧蹙,按着小腹的伤口,轻咳一声,对士官点了点头。 士官见状,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人群之中,一匹枣红色骏马飞驰而来。待到奔至两人身前,马儿高高扬蹄,发出一声嘶鸣。 易景珩握住缰绳,翻身上马。士官在马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那马好似知晓一般,载着易景珩飞奔而去。 而在火光之外的苏景珩,缓缓抽出腰间的配枪,慢条斯理地上膛。 “七爷,您……”一边的士官见状,仿佛是准备上前劝阻。 苏景珩却抬起手,打断了士官准备说出口的话。他手指修长,根根莹白如玉,掌心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粗糙薄茧。“我知道,穷寇莫追。”他嘴角扬起,枪口对准了那半伏在马背上的身影。 周围人都屏住了呼吸,可是直到易景珩已经跑出来他们的视线,苏景珩都没有开枪。士官们不由面面相觑。 恰在此刻,苏景珩手臂伸展,将枪口转移,对准了方才护在易景珩身前的士官。砰地一声,士官背心中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出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生息。 苏景珩收回枪,一手按住帽檐,掩住眉目之间过分的艳冶。“狗奴才。”他冷嗤一声。 大氅在寒风中微扬,苏景珩拉转马头,又望了一眼身后的火光,“等着吧,我今天不杀他,我的好五哥还不知道会如何对付我呢,他可没那么容易认输。” 一旁的士官低垂着头,不敢多言。 苏景珩收回目光,朗声笑道:“走!” 第二七六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 马蹄哒哒,踩起滚滚烟尘,这波喧闹声来得快又急,不过转眼之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面上躺着的尸体可以证明,刚刚发生的一切。 君璧贴着小初,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掩住自己的口鼻,避免发出声音。 当外面的那些嘈杂声响彻底静寂下来,君璧才缓缓松开了手,让她们可以畅快地呼吸。 不过君璧还是谨慎地没有立刻出去。柜子里的空间狭小,两个人本来都是受伤的身体,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就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君璧摸了摸小初的额头,触到一手冷汗。她心知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推着柜门,一点点向外挪。 透过柜门的缝隙,君璧看到了工头的尸体,依旧平摊在地上,应该已经凉得彻底。周围没有任何人,只能看到血泊附近她与小初留下的斑驳的脚印。 君璧轻轻舒了口气,确定安全后准备走出去。柜门完全打开,新鲜的空气涌入,让她昏昏沉沉的头脑立刻清醒了许多。 就在君璧踏出去的瞬间,一个冰冷的硬物悄无声息地抵上了她的后背。 君璧立刻僵住,不敢再动。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那东西应该是枪。 身后之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阴暗颜色,格外高大挺拔。君璧的鼻间似乎嗅到了淡淡的火药味,混杂着一丝血腥气息。 “你是谁?”男人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好像石砾摩擦般,不算太好听。 君璧下意识地举起手来,证明自己不会反抗,“别,别杀我。”她故意表现出微微颤抖的声音,干瘦的身体也在瑟瑟发抖,配上她凌乱蓬松的头发,后背血肉模糊的伤口,让易景珩不禁眯起双眼。 “把你手里拿着的东西先扔了。”易景珩紧抿着嘴唇,用力地按住腹部的伤口。 君璧的手里还拿着方才用来杀死工头的瓷碎片,由于外面突然发生意外,她为了防身,一直紧紧攥在手里,连掌心已经被划破都浑然不知。 听到男人的话,君璧虽然心中略有犹豫,但还是很快按照他的话做了,将瓷片远远地抛了出去。 易景珩将君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寒风凛冽的冬季,她身上却只穿着一件脏污到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单薄衣裳,好几处破了洞还没来得及打补丁。她的指缝里嵌满了血色的泥土,好像还有类似棉絮的东西。 “去,把柜子里的人拖出来。”虽然看上去这个姑娘不值一提,可是易景珩不敢放松警惕。 君璧闭着眼深吸口气,由于她背对着易景珩,她那瞬息变化的神情并没有被看到。她瑟缩着不经意间侧过身,那抵在她背上的枪口就换了个方向,转而指着她的脑袋。她眼角的余光轻轻扫过,瞥到一双穿着军靴的脚。 男人的身高带来无比强烈的压迫感,君璧从柜子里慢慢拉出了已经半昏迷的小初,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尽量挡住她。 “求求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们。”君璧的模样看起来害怕极了,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哭腔。她低垂着头,甚至不敢看一眼面前的男人,泪水一滴滴砸在小初的衣服上。 “我不会杀你。”易景珩有些微微喘息,额头泛出细密的冷汗,“你去替我找些干净的水和布来。”说完,他因为失血过多,开始感觉到眼前阵阵发黑,控制不住往前小小跌了一步。 君璧明显抖了一下,小声说道:“好,好,我现在就去找,您别杀她,我很快,很快就会回来。”她说着,将小初扶到一边,让她安稳地靠在柱子上。 “快去。”易景珩咬着牙说道。 君璧懦弱地应了一声,撑着酸软无力的两条腿爬起来,顾不得自己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踉踉跄跄地向外面走去。 易景珩挪到柜子后面,靠上去,慢慢地瘫软下来。他双眼微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工厂里已经乱成一团,外面的火还在燃烧,所有人都如同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工房里不敢出来。 君璧偷偷摸进了那些工头们休息的房间,翻出来一件棉衣、一把小刀和一瓶白酒。 君璧用小刀将织好的布裁成几块可以包扎伤口上大小,又怕自己的手弄脏了,用一大块布包起来,揣在怀里。她穿上棉衣,那把小刀则被她用布条缠好,藏到了腰间。离开之前,她还不忘眺望一眼窗外,观察火势蔓延的情况。 君璧赶回来后,先是查看了小初的伤势,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热,放下心来。君璧用白酒消毒,简单地替小初包扎好伤口,脱下棉衣披到了她的身上。 然后君璧才顺着地上留下的点点血迹,找到了靠在柜子后面的易景珩。他已经陷入昏迷,帽子歪到一边,腹部的伤口正在不停地向外渗血。 借着昏暗的光线,君璧看清了男人的样貌。他很英俊,清爽的短发,轮廓分明的面庞,剑眉浓密、略微飞扬,眉宇之间带着独属于军人的硬朗与英武。他的鼻梁高挺,即使在昏迷之中,双唇也是紧抿着,唇形略薄,下颌线条坚毅,如同刀削斧刻一般。 君璧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有可能是目标人物之一。不过在还未确定之时,想什么都为时尚早,况且还是有两个目标人物的诡异情况下。 不过君璧本来就打算要救这个男人的,且不说他是不是目标人物,他至少没有主动伤害她,她不会见死不救。 君璧拍了拍易景珩的脸,确定他已经彻底昏过去,才悠悠松了口气,收回了脸上作为伪装的可怜又惶恐的神情。她冷静地拿出小刀,割开他的衣服,露出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里没有药,君璧只能用白酒简单消毒,再用干净的布将伤口缠起来。她其实可以尝试替他取出子弹,但是她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君璧本身是一个来自于乡下的包身女工,如何解释她会处理枪伤?这太匪夷所思了。所以她只把自己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易景珩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醒过来。 君璧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回到小初的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火势不会烧过来,君璧也暂时不打算走。她不是个为了避免麻烦就施恩不求回报的人,她还准备靠这个男人彻底离开工厂。 一晚上的波折,让君璧又累又困,况且她身上还带着伤。她抱着小初感觉到暖融融的,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七七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4 暗夜深浓,易家府邸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苏景珩坐在下首的位置,帽檐低低压下,遮住他大半的脸庞,正在假寐。他一双腿直接翘到了旁边的茶几上,修长流畅的线条,格外引人注目。 上首一个颇有几分风韵的美妇人正斜卧在地毯上哀切地啜泣着。当中坐着的中年男人,眉宇间带着肃穆稳重之感,眉心一道深深的褶痕,隐含长年累月铸就的威严。他端正而坐,脊背挺直,没有一丝一毫的老态。此人正是易大帅,易景珩与苏景珩的父亲。 “混账东西!”易大帅狠狠一拍身前的桌案,力道之大,让桌上安放的茶器都摇摇晃晃,“你对你五哥都做了什么!” 易大帅浑厚严厉的声音并没有对苏景珩造成影响,他依旧一副闲散模样,轻声笑了笑,伸手摘下了遮在脸上的帽子,“五哥不见了,与我有何干系?” 灯火之下,苏景珩与易大帅颇为相似的眉眼,却彰显出截然不同的气质。苏景珩眉如远山,眸色明亮,眼尾细细延长,微微带着上扬的弧度,艳丽又锋锐狂妄。 苏景珩放下长腿,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来,肩宽腰窄,被修身的军装勾勒得淋漓尽致。 那美妇人哭得越发哀戚可怜,“大帅……分明就是他,他谋害了我的孩儿,如今却还在这儿嘴硬。”她哭得梨花带雨,即使不再是青春少艾,倒仍有几分动人颜色。 苏景珩斜睨了那美妇人一眼,冷嗤一声。 易大帅看到苏景珩满脸的桀骜不驯,心中越发恼怒,忍不住拿起手边的茶盏,朝他掷了过去。 茶盏没有扔到苏景珩的身上,只是摔到了他的脚前,立刻碎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洇湿了他身前的一片地砖。他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梢,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孽障!”易大帅大怒吼道:“还不快如实交代!” 苏景珩晃了晃手里的帽子,翻转过来,随手又戴到了头上。他纤长的指尖沿着帽檐滑动,随即落在领口处,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脖颈处的纽扣。 “有什么好说的。”苏景珩从身边的茶几上拿起那个小巧的瓷杯,唇边稍稍沾了下里面温热的茶水。他掏出腰间的手枪,仿佛无意间在掌中把玩,轻若无物,看得那位美妇人不由瑟缩着向后挪动了下身子。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苏景珩唇角勾起,笑得邪佞。话音刚落下的刹那间,他忽而将手中瓷杯向前方掷出去,朝着那美妇人急飞而去,带着不容忽视的破空之声。 美妇人尖叫一声,下意识地趴伏在地上。当那瓷杯眼看就要落到她的头顶上时,苏景珩双目微眯,举起手对着瓷杯方向开了一枪。 子弹几乎是擦着美妇人的头皮飞过,顺带着将瓷杯击碎,褐色的茶水劈头盖脸地浇了她一身,而子弹直接嵌进了易大帅的椅脚里。 这一切的时机都被苏景珩把握得恰到好处。美妇人吓得瘫软在地,易大帅气得快要捏碎椅子的扶手。苏景珩却转了下手里的枪,笑得格外畅快。 “菲姨。”苏景珩将枪收回腰间,“瞧到没有,我可是放了五哥一回,否则他可就不只是失踪这么简单了。” 苏景珩说完,不顾易大帅的怒吼和美妇人的哀嚎,带着自己的人马,转身走了出去。靴子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位亲随为他披上大氅,递上手套。另有仆人上前,将他的马牵了过来。 苏景珩拍了拍马背,踩上马镫,翻身坐稳,“回府!”他回头望了一眼着偌大的易府,露出讥讽的笑意,真是可悲! ———— 易景珩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只觉得喉咙干渴难耐,火辣辣的好似被灼烧一般,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朦胧间,易景珩感觉到有个瘦小的人影凑近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奇怪的难闻味道。那人影略微俯身,将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唇。 易景珩下意识地张开嘴,水流缓缓地从杯中滑入他的咽喉,那渴到不行的嗓子瞬间被甘甜滋润。他迫切地喝了好几杯,才感觉身体舒服了些。 君璧给易景珩喂过水,见他依旧昏昏沉沉不见转醒,就小声吩咐小初暂时照看,她自己偷偷跑了出去。 由于昨晚发生的重大变故,工厂里已乱成一团,有不少人好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外面乱转,面色仓惶无助。君璧默默地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又转身跑了回去。 好在是冬天,工头的尸体还不至于腐烂发臭,但君璧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现在不比昨天夜里,那些因为害怕躲在房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他们早晚会发现工头的尸体。而且君璧只能找到充足的水,却没办法找到食物。 君璧跟小初小声说了下现在的情况和接下来的打算,就走到易景珩的面前,观察他的脸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酒确实有些消毒作用,易景珩暂时没有发烧,但是如果一直这样拖下去,不取出他身体里的子弹也不用药的话,他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正当君璧犯愁之时,原本昏迷的易景珩发出一声低微的轻吟,眼睑微颤,似乎有几分要转醒的意思。 君璧心中大喜,也顾不上他的感受,用力拍了拍易景珩的脸,迫使他尽快醒过来。 易景珩极为吃力地撑开眼皮,第一眼就看到一张双颊凹陷、瘦骨嶙峋的脸。他的瞳孔微缩,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你现在能不能走?”君璧望了一眼正在门口望风的小初,焦急地说道:“这里不能在待下去了。” 易景珩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腰腹间的伤口,发现已经被很专业地包扎好了,愣了片刻。 不过易景珩此时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这些,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可是看到外面大亮的天色,也知道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易景珩撑着一旁的柜子站起身来,勉强走了一步,双腿却一阵疲软无力。在他要摔倒之前,君璧上前一把搀扶住了他。 易景珩不仅身材高大,身上还都是精壮的肌肉。君璧却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矮小,在那一瞬间,她险些要跟着易景珩一起摔倒。好在她反应够快,一咬牙,用上腰部的全部力气,身体后沉,硬生生把人拉了回来。 第二七八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5 易景珩瘫坐回地上,背靠在柜子旁微微喘息,脸色惨白,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已经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气。 君璧也累得够呛,蹲下胡乱地揉着她的一头乱发,越发头疼。两人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时门边的小初跑了过来,惊慌地说道:“小玉姐姐,有人,有人来了!” 君璧的本身在工厂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大名,只是被唤做小玉,她此刻没办法分出心神去纠正小初对她的称呼,猛然站起身来,瞧了瞧门外的情况,又回头看看一脸病容的易景珩,用力地跺了下脚,只能拼一拼了! 君璧拉住小初,在她耳边细细交待了两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跑到易景珩面前,一人一边,硬是架起了易景珩的高大身躯。 “你……咳咳,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易景珩的声音异常得沙哑粗砺,可以明显听出其中的疲倦无力。 “救你,也救我们自己。”君璧咬咬牙回答道。她昨天晚上趁着夜色与动乱出去,基本把附近的路都摸了个清楚,工厂里还有道后门,可以直接通往外面的小路。 说起来如今的情形有些可笑。两个女孩不仅都瘦得可怜,身材也很是矮小,一个只比易景珩的腰高一些,另一个虽然好一点,也只是勉强可以到他的胸膛。易景珩为了配合她们的高度,只能弓着脊背,走得格外吃力。 好在君璧和小初虽然瘦弱,却都不是娇生惯养之人,平时没少干粗活累活,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力气的。即使搀扶着易景珩走得踉踉跄跄,总算是赶在有人到来之前,离开了那个有着工头尸体的房间。 虽然勉强走出了房间,但是接下来的路却更加艰难。君璧一边要保证易景珩不会摔倒,一边还要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当然,已经自顾不暇的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三个人晃晃悠悠远去之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们刚离开的房门边。 ———— 一处豪华的小洋楼内,苏景珩斜倚在塌上,端起茶杯,轻呷一口。他身着一件半开的衬衫,领口处露出一抹光洁的肌肤,精致的锁骨间垂着一枚玉脂吊坠,翠色欲滴。 苏景珩双腿伸展,脚边伏着一个穿着洋装的娇俏女人,正在满眼痴迷地望着他,手下温柔地敲击着他的小腿,为他解乏。 苏景珩一边翻阅着手里的书,一边听着张辽为他上报近日的事务。待说到易景珩的情况之时,他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纤白的指尖在书页上停留,若有似无地缓缓摩挲着,宛如对情人的爱抚,“跑了?” 张辽头低垂着,应了一声。 苏景珩嘴角扬起冷冷笑意,合上书,从塌上起身。那美人见状,急忙俯身准备为他穿鞋。 苏景珩却拂开了美人的照顾,自己穿好鞋下地。美人莫名的有些委屈,可是她又不敢多言,只能安静站在一旁,用盈盈的眼波凝望着他。苏景珩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将那美人的深情目光视若无物。 苏景珩将张辽召到书房,让他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这才稍稍舒展开眉眼,“有意思。”他扣好领口的纽扣,眼中流露出几分看好戏的兴致,“我这个五哥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苏景珩肖母,易景珩肖父,两个人都不是正经夫人的孩子,皆是姨太太所出,区别在于,易景珩的母亲也就是那位菲姨尚且在世,苏景珩的母亲却早已死于非命。 苏景珩与易景珩作为同父异母的兄弟,眉眼之间多少有些相似。只是苏景珩之母原来是梨园名角,生得花容月貌,尤其是一双媚眼最是勾人心魄。苏景珩的眼睛很像她。 据说她在世之时,是易大帅最爱的一位,只是不知道这份感情究竟有多大分量,以至于苏景珩的名字也被先他几天出生的五哥霸占了,几番纠葛,最终他随了母姓。 苏景珩将垂落的发丝拨到脑后,墨眉朗然,眸若星辰,嘴角微微勾起,却笑得邪妄肆意,让人脊背发凉。 苏景珩是易家七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唯一不随父姓的一个,最俊美、最狠毒的一个,也是被认为最受宠的一个。可是他心中一直都清楚,所谓的受宠,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易大帅有一位夫人,六个姨太太,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嫡子,也就是易家长子,他们的大哥,早在五岁那年就夭折,从此易夫人心如死灰,带发修行,不再过问府中事务。 剩下的四个儿子,其余两个也都死了,死于蠢笨,还有贪心,当然这其中的原因还有苏景珩和易景珩两人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易大帅见识过各种残酷的竞争屠杀,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是大帅之位只有一个,他不过是放任了这样的争夺,任凭他们自相残杀。 明面上,苏景珩最受宠,小小年纪心狠手辣,易大帅不但没有拘着他的性子、多加管教,反而还处处为他撑腰。 相比之下,易景珩就低调许多,他中规中矩,正直、仁慈、尊敬长辈又呵护弟弟,虽然不至于太过出色,但也不像苏景珩一般遭人嫌恶。 不过苏景珩对易景珩可是深恶痛绝,厌恶他那虚伪的神情,厌恶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厌恶他那个惺惺作态的娘、以及偏心袒护着他的易大帅。 易大帅之所以毫无底线地纵容苏景珩,说到底只是为了让他替易景珩挡刀罢了。易大帅早就做出了选择,还以为他这个不姓易的儿子是个蠢笨的,以为他从来都不知晓他们的打算。 这一家子人,都让人恶心透了。 苏景珩披上外套,走出书房,对静静坐着的美人招了招手。 那本来皱着眉的美人立刻舒展开眉眼,忧愁一扫而空,小步走上前,满脸娇羞地伸出手,为苏景珩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苏景珩握住她的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左右瞧了瞧,“蓉蓉真是越发好看了。”他边说着边用指尖抚过美人的脸颊,停留在她的鬓发间,“只是可惜了。” 蓉蓉起初听到苏景珩的夸奖,心中雀跃不已,可是紧跟着的下一句,就让她有些疑惑了。她心口不由一滞,脸上依旧带着甜美的笑容,撒娇道:“爷说什么可惜了?” 苏景珩与易景珩不同。易景珩已经于一年之前娶妻,夫妻之间琴瑟相合。而苏景珩虽然与之年纪相仿,易大帅也有心为他定亲,却总会被他以各种方式拒绝,久而久之,易大帅也就不再提起了。 第二七九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6 苏景珩虽然正妻之位空悬,但他似乎并非对女子完全无意,相反,他的后院里美人无数。他有个习惯,正在兴头上的美人,就可以单独住在这处小洋楼里,不喜欢的腻了的就丢回老宅,而这个蓉蓉,就是他近段时间来颇有几分兴致的美人。 蓉蓉人如其名,一张小巧芙蓉面,细眉圆脸,琼鼻樱唇,长得可人又身姿窈窕。她初入府时不过十四岁,如今被苏景珩养到了十六,放进这处小洋楼里居住还不到一个月。 苏景珩其人,喜怒无常,上一秒还能与你风花雪月,下一刻就可以送你去九幽黄泉。 但是蓉蓉住在小洋楼的这段时间里,虽然苏景珩不太与她说话,却也没有给她冷脸,而是常常面带笑意,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的,把她惯得有些娇气,认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苏景珩拉着蓉蓉,将她带到窗口,轻声问道:“蓉蓉,你看那边是什么?” 小洋楼的位置极为偏僻,周围长满郁郁葱葱的树木,繁花似锦。可是每每在窗台眺望,总能越过那片繁茂的树林,看到对面苍凉的山头,一座座石碑胡乱地插在其上,凄冷萧瑟,那里是一片乱葬岗。 蓉蓉吓得闭上了双眼不敢看,下意识地想要往苏景珩的怀里躲。苏景珩一把推开她,将她压向窗台前,强迫她睁开眼睛。她只感觉下颌被捏得生疼,泪目簌簌地落下。 苏景珩贴到蓉蓉的耳边,低声笑了笑,说道:“你猜猜,那些曾经背叛过我的女人,都会是什么下场?” 苏景珩的笑意不再像平日里或清浅温和或带着些戏谑调笑,而是夹杂着冷厉阴狠,让人不寒而栗,“看清楚了,爷到底是否如你想象般的蠢笨?你这段时日是不是太自作聪明了?” 蓉蓉心口狂跳,心知自己私下的小心思小动作被苏景珩察觉了,立刻哀戚地求饶:“七爷,七爷,蓉蓉一时鬼迷心窍,是蓉蓉做错了。蓉蓉再也不敢了,七爷您行行好,就饶了,饶了蓉蓉这一回吧?” 苏景珩手缓缓下移,掐上了蓉蓉脆弱的脖颈,将她小半个身子举到了窗台之外。突如其来的凌空感,让蓉蓉吓得尖叫起来,偏偏苏景珩还掐着她的咽喉,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只是短暂地喊了一下,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旋地转之间,蓉蓉却将苏景珩的面容看得分外清楚,俊美无俦,却又冷漠无情,犹如地狱幽鬼。 “爷从来都不给人后悔的机会。”苏景珩扬眉浅笑着说道。 蓉蓉涕泗横流,交错的泪痕令她狼狈不堪。她感觉脖颈被松开些,急忙想要说些什么。苏景珩却已经举起枪来,对准了她眉心。 蓉蓉的瞳孔骤然瞪大,刚开始疯狂地挣扎,就听到砰地一声,一切归于平静。再也无法支撑的身躯从窗口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无论多美丽的红颜如此死状,也不会太好看。 张辽平静地站在一旁,面色一如既往,丝毫未变。 “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她用过的,统统给爷烧了。”苏景珩用锦帕擦了擦手,随意扔到一旁。 “是。”张辽恭敬地回道。 苏景珩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拿起帽子戴好,笑着说道:“走,是时候去看看我那位好五哥了。” ———— 君璧和小初拖着易景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一片树林。凭借君璧拥有的野外生存技能,他们找到了一处还算舒适的地方暂时休整,倒没有遇到突发情况。 这一路走来,易景珩腰腹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君璧从怀里掏出备用的布条,简单地替他重新包扎。期间难免会有肢体接触,可是现在的君璧又累又饿,心中实在生不出半点旖旎之意。 易景珩眉目低垂,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他的面容虽然英俊朗阔,却总是有几分若有似无的隐忍肃杀。一双眼眸狭长,明明应该是温柔的模样,却隐隐透露出一股锐意。 君璧一时间没办法完全看透这个男人。她在附近搜寻了一圈,只找到些野果和野菜,不过已经饿了一夜,有这些可以吃总比没有好。 君璧之所以觉得看不透易景珩这个人,是有缘由的。不管是他的言行举止,还是衣着打扮,都能证明他不凡的身份。但是此时,他嘴里嚼着君璧带回来的酸涩野果和有些苦味的野菜,眉宇之间竟如此淡然,平静无波。似乎对于目前山穷水尽的状况,他一点都不曾担心。他若不是经受过这样的苦日子,就是太能忍了,很显然后一种情况更加耐人寻味。 苏景珩从工厂出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没有询问君璧为何突然要走,又要走到哪里去。他身上只有一种极为沉稳的姿态,不动如山。 君璧咽下酸涩的浆果,将所有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掩藏在心底。若他真的是目标人物,攻略起来应该是很困难的,以前她很喜欢做有难度的事情,总是跃跃欲试迎接挑战,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力透支,根本没什么心情。而且能让他坦诚相待倒还好,若是不能,又自以为摸透了他的脾气,恐怕结果会特别不美好。 君璧尚且无法确定,也没有见到另一个攻略人物,所以还不想太早下定论。 君璧勉强把肚子填饱,就搂着小初,在与易景珩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休息,既能照看他,又可以不互相打扰。 若是易景珩再不主动说些什么,她们两个继续随意走,早晚会迷失在这片树林里。而君璧看着易景珩坦然的模样,隐隐觉得他一定留有后手。 夜幕降临,疲惫的君璧与小初依偎在一起,不知不觉间都有了些睡意。没过多久,小初就窝在君璧怀里沉沉睡去,君璧也有些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不过君璧的防备心极高,在没有完全确认安全的环境下,她根本没办法安心入睡,虽然看起来像是进入了梦乡,可是脑子里仍有一根弦紧绷着,微弱而敏锐。 所以当半夜三更,有细碎的声响传来时,君璧就瞬间清醒过来。她没有睁开眼,只是悄悄将眼皮掀开了一条缝。 不远处,隐隐绰绰的火光闪烁着,映出几道朦胧的人影。 君璧听到有人在低语,说得很轻,听不太清晰,只能隐约听出几个字眼,“五爷……东西……毁了……杀……”五爷这个称呼,让君璧基本确定了这个男人的确是目标人物。 然后易景珩回道:“无妨,先回府,再从长计议。”他的嗓音已经恢复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沙哑,倒有几分清润醇厚。 “那她们……”一道声音试探地问道。 第二八零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7 君璧紧紧抱着小初的肩膀,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易景珩转过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幽暗深邃,良久才开口说道:“一并带走。” 君璧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至少目前她们不必再疲于奔命,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当君璧再次从昏睡中转醒,只是挪动一下胳膊,就感觉异常沉重,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处不疼,这两天积攒的疲惫伤痛,终于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不过君璧还是迅速发觉了不对。她身下铺着柔软的被褥,后背的伤痕也被处理过,虽然还有些微疼,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火辣辣的。她抬起手,干枯的手指,皮肤暗黄,骨节突出,她不禁松了口气,看来还是原来的身体。 确认完毕,君璧缓缓坐起身来,打量周围的环境。相比于那狭窄逼仄、肮脏不堪的工房,这个房间截然不同,虽然算不上大,但是整洁干净,颇有古意的摆设,小巧玲珑,一张桌案横亘面前,窗边垂落一卷纱帘,香炉里燃起袅袅青烟。 如今正是正午的光景,明媚的日光从窗间映入,把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起来。君璧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暖阳了,便伸出手指,探向那落在床褥上的金色光斑。 君璧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这副满是脏污的身体也被好好清洗,换上了干净的宽袍。她太过瘦弱了,那袍子穿到她身上晃晃荡荡,好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她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散发着淡淡清香,却依旧如枯草般没有光泽,心中不禁赞赏起给自己洗澡那人的勇气。 君璧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动动胳膊、蹬蹬腿,感觉有些疲乏无力,但知觉都在,索性爬下了床。 只是君璧显然高估了现在的身体状况,正想走两步之时,脚刚踏出去,脑袋就一阵眩晕,让她不由眼前一黑,往前跌了下去。她在跌倒的同时,还不小心碰倒桌上的物件,叮铃哐啷摔了一地。 这样大的动静,让门外的佣人听到后,急忙跑了进来。“姑娘怎么摔下来了,你没事吧?”来人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 妇人将君璧搀起来,又将她扶到床边坐下,“医生说了,你不仅受了伤,之前身体还亏空的厉害,让你这些时日要好好修养。” 妇人显然没有因为君璧的狼狈而嘲笑,反而是亲切和善的,脸上还带着真心实意的担忧,不像假装的模样。君璧一时间有些怔愣,她知道易景珩准备带她们回来,可是没料到会有这般好的待遇。 正当妇人还想对君璧嘱咐几句时,半开的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没有等到回应,门就被缓缓推开。 伴随着一阵袭人的冷香,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走了进来。她梳着精致的发髻,身着杏色短袄,裙摆很长,飘散轻拂在脚畔,只在走动之间会露出一抹尖翘的鞋头。她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玉面清丽,只略施粉黛,就衬得姿容秀美出挑。 君璧身边的妇人见到她,急忙走过去躬身行礼,恭敬地唤了她一声“夫人。” 女子含笑应下,又将秋水般的双眸望向君璧,眼底清润,带着几分柔和,“你醒了?身子好些了吗?”她嗓音婉转,如同一泓清泉由耳入心。 听到妇人唤那女子为夫人时,君璧心中就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女人的直觉总是极为敏锐的,易景珩既然决定将她们带回来,这里极大可能是他的府邸。而府中一个年华正好的美丽女子,被称为夫人……那就很可能是他的正妻,最起码也是位姨太太。 君璧心中一震,若真是正妻,这个目标人物她可就不太好下手了。她暂时收起心思,瑟缩着身子,装成一副害怕惶恐的模样,又十分微妙的透露出感激之意,怯怯地点了点头,说道:“谢谢,谢谢夫人。”说着就想跪到地上磕头。 那女子急忙一把托住了君璧,握着她瘦得硌人的手腕,眼神里满是不忍怜惜,“怎么就瘦成这般了……”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停顿片刻又忍了下来,只将君璧扶起坐下,又对她柔声说道:“你既然救了我们爷,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你且先安心养好身子,往后的事再说就是。” 君璧双眸微红,“夫人,夫人,那,那小初呢?您知道她怎么样了吗?”她很是担忧地问道。 那女子微愣了片刻,继而想起那个和她一起送过来的小姑娘,当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她没事,在隔壁休息。” 君璧这才松了口气,乖巧地与那女子说了会儿话。 言谈之中君璧知道了女子姓陆、闺名以沫,是易五爷易景珩,也就是那位受伤的目标人物,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妻二人方成婚一年,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却没想要丈夫遭此大祸。 君璧听到如此情况,对易景珩基本处于半放弃状态了。若易景珩有妾室,她心里还能舒坦些,可是人家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不仅不想介入,也明白必定很难插足。 陆以沫没有停留太久,待了一会儿就起身打算离开。临走前,她还不忘特意叮嘱了佣人冯妈两句,让她好好照顾君璧。 君璧体力不支,这样聊了会儿天,眼皮就渐渐沉重,有了几分倦意。冯妈是个懂得看眼色的,见她困顿,就喂她喝过药后,伺候她又躺下了。 服下药不久就起效了,君璧的意识很快有些迷迷糊糊。在她临睡之前,心里将复杂的想法暂时放下,准备先静观其变,待到遇上另一个目标人物再做打算。 而陆以沫从君璧的房间出来,就朝着易景珩的卧房走去。 易景珩的枪伤已经得到医治,伤口也上药包扎好,不过此时他并没有休息,而是半倚在床上,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文件,翻看最近积压的事务。 陆以沫见状,立刻上前将那些文件从易景珩手中抽了出来,嗔怪道:“你就知晓看这些,身子还要不要了?” 易景珩看着空空的掌心,有些无奈,“我身体很好,不差这一时半会的休息。” 陆以沫接着又剜了易景珩一眼,将文件远远放到一边,自己坐到了床边,“总是这样胡来,这次若不是那两个小姑娘,你还能回得来?” 陆以沫虽然话里说着埋怨,可是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后怕。易景珩知道她恼自己一意孤行,也害怕他出意外,当下牵起她的手,轻拍了两下,“怕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第二八一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8 陆以沫听着易景珩的柔声细语,越发委屈,“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唠叨这些事,可是那个姓苏的就是个混不吝,真要闹起来,你到底还是要吃亏。” 陆以沫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忍不住地往下掉落。易景珩知道她这容易伤春悲秋的性子,当下只能多轻声安慰两句,好说歹说,才让她破涕为笑。 陆以沫一直陪在易景珩身边,简单用过饭后,看天色晚了,又命人为他擦洗,催促他喝了药早些休息。 易景珩见陆以沫如此坚持,无可奈何,只能放下手头的事务,乖乖躺下了。他睡后不多时,外头就有人前来禀报,说是七爷上门拜访。 陆以沫脸色立刻一冷,“胆子倒是肥得很,我们不去找他,他倒先来找我们了。”她柳眉倒竖,方才面对易景珩时的温柔一扫而空。 陆以沫吩咐人照看好易景珩,又简单整理好发髻衣饰,带着佣人们走了出去。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之后,易景珩悠悠睁开了双眼,怔怔地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出神了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缓缓消散于寂静之中。 ———— 君璧是被憋醒的,她睡前被冯妈灌了一大碗药,还喝了不少温水,这时候已然蓄势待发。她焦急地四处张望,没有找到恭桶,开口唤冯妈又无人应答。 没有办法,君璧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下床。 门外静悄悄的,灯火通明,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好在在楼层走到尽头处,君璧很快找到了厕所,解决完生理问题。不过出来之后,才发现迷迷糊糊之中,忘记从哪个房间出来的了。大晚上的,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间又不太好,君璧只能无头苍蝇一般乱逛,想找人问一问。 君璧走到楼梯口,望到下面明晃晃的,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于是走了下去。她起先没有多想,一来身体不济又刚睡醒晕晕乎乎,再者随着她的走近,似乎听到了陆以沫的声音,总算是遇到个熟人。 可是此时,君璧突然听到一道格外清越的男声,“……嫂嫂这话说的,小七就有些听不懂了。”那嗓音与易景珩很不同。 易景珩的声音醇厚而低哑,听着沉稳平和,而这道声音,嘴里虽然说着恭敬的话,可是语气却桀骜散漫,仿佛完全没有把陆以沫放在眼里。 君璧基本可以确定,这位就是她的另一位目标人物,七爷苏景珩。不过这个场景,她或许是不应该出现的。但是她想要转身离开,为时已晚。 一道刺眼的光线照入君璧的双眸,她眯了一下眼,再次睁开就看到客厅里站着满满的人,气氛诡异又暗藏杀机。 左手边是满脸怒容的陆以沫带着十几个佣人,右手边则是一排士官,身穿军装,脊背挺直。双方正在对峙,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似乎只要擦着一点火星,顷刻间就能点燃爆炸。 君璧心里暗示自己她可能没被看见,转身就想跑开,可是一只手比她更快,瞬间提住了她后颈的衣领,顺便还伸出脚给她使了个绊子。 于是刹那间,君璧的脸就在距离地面几公分的地方险险刹住车,可是衣领还被人拉着,将她的脖颈卡住,她一时间无法呼吸,脸颊涨得通红。 君璧反手乱挥想要扯开身后拉着自己衣服的手,可是喉咙被卡住,又没有多少力气,挣扎得很是徒劳。 坐在另一边的陆以沫瞧到君璧的脸已经憋得红紫,连忙站起身喝道:“你快放开她!” 苏景珩闻言,眉梢一挑,随手就松开了。 君璧最终还是没能躲开,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不过相比起被人拉着衣领窒息而亡,摔到地上这样小小的疼痛,似乎也就不再难以忍受了。 陆以沫赶紧命人将君璧搀扶起来。 “几日不见,嫂嫂就生了这么大一个女儿了?”苏景珩缓缓坐下,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嘴角斜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君璧本身虽然已经十六岁了,可是常年吃不饱,瘦骨嶙峋的模样好像一根火柴棍,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小。 陆以沫气结,明知道苏景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却还是让他准确地戳中了软肋。她本来就异常恼怒,当下又因为君璧突然出现被苏景珩揶揄,虽然良好的教养让她可以暂时忍下,却难免对君璧有些不满。明明说了让她好好休养,怎么就自作主张跑了出来。 过了片刻,苏景珩又站起身,走到了君璧的面前。此时冯妈正搀扶着君璧,身前突然笼罩一道修长的阴影,吓得她不敢随意动弹。 君璧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就觉得头皮一紧,头发被人拽起,脸颊触及到皮手套微凉柔软的质感。她被迫扬起头,对上一双幽暗的墨瞳。 那双眼生得很美,眼角深嵌,眼尾向上微微扬起,眼波流转,仿佛可以勾人魂魄。可是他的瞳仁里带着股难言的邪气,神情过于放肆,瞧得君璧着实有些不太舒服,或者说让她心口发寒。 “哟,嫂嫂。”苏景珩嗤笑一声,带着恶意的讥讽,“我这个五侄女怎么长得跟你们都不太像啊?”他转而捏住了君璧瘦得凹陷的双颊,略微凑近一些仔细观察,“莫非,是嫂嫂背着我五哥跟旁人生的?” 说话期间,苏景珩的呼吸拂过君璧的脸庞,淡淡的茶香,隐隐夹杂着一丝酒气,让君璧不禁蹙了蹙眉。 陆以沫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得一拍桌子,俏脸绯红,“你,你放肆!” 苏景珩却不理会陆以沫,自顾自的放开了君璧,有些厌烦地瞥了一眼,“也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野崽子,硌得爷手疼。” 君璧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多言,默默忍下了与苏景珩大骂三百回合的冲动,若是她能有陆以沫的立场,早就把这货骂得狗血淋头。 冯妈见苏景珩走开了,这才赶快带着君璧,躲到了陆以沫的身后。 君璧缩成小小一团,埋到冯妈的怀里,看起来害怕极了,身子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事实上,她正侧着头,暗暗打量这个目标人物。 平心而论,苏景珩容貌俊美绝伦,可是与易景珩全然不是相同的类型。两人之间有五六分相似,但显而易见,苏景珩的眉眼更加精致。 易景珩气质沉稳,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隐晦不发,第一眼看来让人觉得平和肃然,再细细体味才越发觉得高深莫测。 而苏景珩则是张扬不羁的,他如同一只露出狰狞面容、锋利獠牙的猛兽,恣意地展示自己的阴狠,生怕你不提防他,不畏惧他。这样张牙舞爪的模样,更像是在……垂死挣扎。 第二八二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9 君璧平静地将两人的情况分析对比了一番,越发觉得头疼。一个是功力高深的伪装者,一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两人简直是半斤八两,若都可以放弃,她真是任何一个都不喜欢。内心深沉的,她要处处小心;肆意妄为的,肯定喜怒无常。 不过既然摊上这么一个任务,君璧没打算逃避,既来之则安之,且先看看接下来的发展吧。 陆以沫和苏景珩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坚持不让苏景珩探望,苏景珩也没必要为了看易景珩一眼而强行闯入。说到底,他对易景珩的死活并不关心,特意过来一趟,不过是为了看他们笑话罢了。既然目的达到了,他也就准备离开了。 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之时也一如既往地闹出不小的声势。 临出门前,苏景珩突然停下了脚步,在陆以沫瞬间紧绷的目光里,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苏景珩稍稍抬了下帽檐,露出半张轮廓清晰的侧脸,似笑非笑地望着冯妈怀里的君璧,说道:“野崽子,若是有一天他们不给你饭吃了,不妨来找我。”他眉梢轻挑,神态倨傲,眼眸里满溢着恶作剧似的笑意,“爷养你。”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陆以沫气得摔碎了桌上的茶盏,“混账东西!” 君璧怔怔地眨了眨朦胧的双眼,良久才回过神来,苏景珩说的是她?等等,谁是野崽子?苏景珩这个小兔崽子! ———— 在易家休养的这段日子,君璧和小初都过得很好。 陆以沫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也是个事事都能处理妥当的当家主母。那天与苏景珩发生冲突之后,君璧可以看出陆以沫是有些埋怨她无故出现的,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相反,陆以沫对于君璧和小初都极为照顾,还专门命人为她们调理身体。即使君璧伤好后提出要离开,也被她温柔地劝阻了,只说她们两个小姑娘,出门在外难免遇上麻烦,倒不如留在易府,不过是多添两双筷子。 小初对于陆以沫的收留感激涕零。君璧受人恩惠,自然也心怀感恩之情,可是总有些地方让她一时间想不通,莫名觉得事情没表面这么简单。这种违和感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她的心底,挥之不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君璧没有再见过易景珩,只是偶尔会从冯妈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 比如易景珩为人宽厚,性格温和中正,对待他们这些下人都是极好的。 比如易景珩虽然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但是对待夫人却是截然不同的。 还有一些关于易家的情况,易家本来有好几位少爷的,如今只剩下了易景珩和苏景珩。所有人都觉得易大帅对苏景珩太过纵容,日后也必然会捧他上位。说到这处,冯妈还颇有些愤愤不平,明显觉得苏景珩不配,比不上他们五爷。 君璧默默地听着,偶尔应上一句,看起来神色懵懂无知。 君璧嘴很严,平时也不爱说话,只是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看起来腼腆又内向,毫不张扬。 所以日子久了,冯妈就把君璧当作聊天对象,很喜欢在她面前说些秘辛。像冯妈这样的年纪,爱聊家长里短,也知道许多八卦信息。 其中最让君璧震惊的是,有一次冯妈说漏了嘴。易景珩虽然与陆以沫伉俪情深,可是平日里两人却是分房睡的。冯妈说完就意识到她太过口无遮拦了,急忙转移了话题,不再提及此事。这反而让君璧更加好奇,差点问出口,好在她及时按捺住。 后来,君璧又提及了几次想要离开之事,又都被陆以沫劝了下来。 君璧摸不透陆以沫的想法,按理说,即便她勉强算是救过易景珩,但以他们易家的势力,如何查不出她和小初的身份。她们两个都是身份卑贱的包身女工,给笔钱打发了不是更好? 如今却好像养女儿似的,不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最近还同君璧商量,想要教她们两个识字。君璧想要开口拒绝,单纯的小初已经嘴快地答应了下来,她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 君璧甚至一度怀疑,她和小初作为包身女工的契约,可能也已经落到陆以沫的手上。然而形势所迫,君璧不得不潜伏于此,用那副胆小畏缩的姿态作为伪装,继续在易府生活。 反倒是小初,她本来年纪就小,去工厂做工的时间也不长,如今在刻意的培养之下,渐渐变得活泼开朗。 营养跟上后,小初就像海绵吸水一般成长起来,个头窜高,面容也渐渐长开。她本来就生得不错,瘦的时候双眼大得吓人,如今被喂得圆圆润润,就是一副讨喜又俏皮的长相。 而君璧,虽然这一年间渐渐养得康健许多,依旧还是纤细的模样,不过却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娇柔姿态。她的容貌比起小初要秀丽许多,蛾眉淡扫,微蹙时便好似蒙上一层轻愁,惹人怜爱。双眸盈盈如水,顾盼之间,宛若含情。 君璧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长相,即使看起来很美,但彩云易散琉璃脆,每次照镜子,都让她有种红颜薄命的感觉。 一年的时间里,她们被教导识字,又略学了些琴棋书画,虽说比不上从小在书香门第熏陶的大家闺秀,但至少有些小家碧玉的意思。 在府里,佣人们依旧唤她们姑娘。两人之中小初更受欢迎,她性子活泼、嘴又甜,经常哄得陆以沫眉开眼笑,再加上她本来就圆润可爱的脸庞,不少人愿意与她亲近。 至于君璧,大家都说她是个安静姑娘。事实上,她也偶尔无意中听到,有人说她小家子气。她从不多说话,时常喜欢一个人待着,加之她的肌肤极白,甚至可以说是那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看着有几分病怏怏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因此大多数人对她敬而远之。 请过好几个医生来看,都说只是气血不足,没有大毛病,好好调养不会有大碍。陆以沫极是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多给君璧送些补品。 这期间,君璧只在路上远远看到过易景珩几面,他看上去越来越深沉难测,如同雾里看花般,一片朦胧。他隐忍的工夫,练得真是炉火纯青。 与此同时,君璧还能经常听到对苏景珩的不满,指责他嚣张狂妄、目无尊长的行事。 君璧暗地里不禁各种捶胸顿足、唉声叹气,碰上这么两个目标人物,她感觉在此孤独终老更加现实。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没有选择的机会,反而可以破釜成舟,如今好不容易让她二选一,她却犹犹豫豫,没什么进展。当然系统建议的“成年人都要”的选择,自动被君璧屏蔽了。 宣泄完负面情绪,君璧又再次燃起斗志,既然接受了攻略任务,还是一边丧着一边努力完成吧。 第二八三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0 这日,小初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君璧为了保持一贯的形象,独自留下,一个人在院中随意拨着琴。琴声一阵急一阵缓,可是无论怎样的乐曲都没办法缓解她的无聊。 君璧斜倚在石柱旁边,一头青丝只挽起一半,其余的松松散在脑后。素手纤纤,露出一截皓白手腕,冰肌玉骨,宛若剔透的羊脂玉,让人不敢用力碰触,好像一碰就会软软化开似的。 君璧微阖着双眸,渐生睡意,正在半梦半醒之间,身旁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立刻睁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来人竟是易景珩。他一身绸缎衣褂,双手负在身后,发丝服帖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狭长的眼眸看到君璧时,不由怔了片刻。 两人静默对视了许久,君璧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慌张地用手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轻声说道:“五爷。”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淡紫色的脉络被明媚的光线映得清晰可见,更衬着她肌肤通透。 易景珩的目光在君璧的颈侧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便很快移开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就再次沉默了。 两人都不是性子活络的人,就这样单独在一起相处,气氛尴尬得让人感觉很是局促。君璧最先忍不住了,道了个罪,弯腰抱起琴就想走。哪知她刚转身,易景珩就叫住了她,“你会琴?” 君璧只好停下脚步,轻轻点了点头,回道:“略知一二。” 易景珩眼眸低垂,睫毛密密轻颤,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良久,他才说出了第二句话,“弹给我听听。” 易景珩的嗓音格外低沉,甚至带着些沙哑。比起初遇之时,他的眉眼越发深邃沉稳,平日里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所以此时,君璧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君璧很想拒绝,可是身份不允许,于是她只好抱着琴坐回去,在不经意间,轻叹了一声。 ———— 苏景珩回到小洋楼,随手将外套一脱,准确无误地扔到张辽手上。张辽接过外套,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苏景珩解开领口的纽扣,懒洋洋地歪倒在沙发上,缓缓揉着自己胀痛的额头。 “七爷,那边……”苏景珩一挥手打断了张辽接下来准备提醒的话,低声说道:“我自有安排。” 张辽便低下头,不再说了。 安静了片刻,楼下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小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响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一直走上楼梯,才显现出身形,原来是个娇俏妩媚的小美人。 小美人看到苏景珩,有些激动兴奋,但是碍于有张辽这个“外人”在场,不好直接扑过去,就站在楼梯口娇声唤道:“七爷——” 那嗓音九曲十八弯,听得张辽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真是搞不懂爷养这些娇滴滴的姑娘干什么,爷又不用……张辽一惊,赶忙收起自己的想法。该死,他可不敢想这些,还好爷听不到他内心的声音。 苏景珩对于美人的呼唤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的揉着太阳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那美人见苏景珩不理会她,懊恼地跺了跺脚,撅着嘴,一副娇横的模样。偏偏她不敢瞪苏景珩,只能拿眼神剜着旁边的张辽。 张辽莫名其妙被嫌弃,表示自己好无辜。 苏景珩放下手,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美人,“蓉蓉,过来。” 那美人闻言,眼眸一亮,噔噔噔地跑了过去,如同之前的“蓉蓉”一般,伏在苏景珩的脚边。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与“蓉蓉”的容貌虽然没有一处相似,身上却都有一股娇蛮劲儿。 “七爷——”蓉蓉的嗓音甜到发腻。 苏景珩坐直身子,朝她招了招手,好像唤小狗一样。蓉蓉立刻凑到了他的身前。 苏景珩轻轻顺了顺她卷烫的头发,又沿着发丝向下抚上了她的脸庞,动作极其温柔,让蓉蓉不由双颊泛起红晕。 随后,苏景珩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蓉蓉,我待你可好?”他眉梢轻挑,那双眼眸勾魂摄魄,眼尾却流露出一丝邪佞的意味,仿佛是致命的毒,明知沉沦会万劫不复,还是让她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蓉蓉连连点头,眼底满是痴迷,“爷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她是一年前被人送给苏景珩的,一直养在老宅里,三个月前,趁苏景珩回老宅之时,刻意冲了出来,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事实上,她原本只是想要搏个出路,不甘心在老宅里终老。但是当她看到苏景珩的那一刻,一见钟情不过如此。 后来,她成了小洋楼里的蓉蓉姑娘。被唤作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够常伴在苏景珩的身边,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女人。 苏景珩不常回来,待她却是极好的,有求必应。她陷入了自己编织的情网,甚至会幻想,苏景珩至今都没有碰过她,是否因为他在珍视自己? 苏景珩贴近她,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每一处线条都好似精雕细琢。蓉蓉一时间迷醉其中。 苏景珩忽然捏住了那嫣红的面容,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可惜了,我把你养坏了。” 蓉蓉一怔,很是疑惑不解,她不明白苏景珩为何要这样说。 转眼之间,方才还柔情似水的苏景珩顷刻面色冰冷,他一把甩开蓉蓉,站起身,跨过她走向窗边。 蓉蓉伏在地上,不明所以,满脸惶恐。 “张辽。”苏景珩开口说道,声音淡漠得如同三九寒冬的凛然霜雪,“把她送走。” 张辽面不改色地应了声是。 蓉蓉这才回过神来,仿佛遭遇雷劈一般,面上瞬间没有了血色。她不敢置信地跑过去,哭喊着抱住苏景珩的一条腿,哀戚地请求道:“七爷,蓉蓉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做错了,蓉蓉都可以改的,七爷您不要赶蓉蓉走,好不好?”她哭得梨花带雨,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 苏景珩平静踢开拉着他腿的蓉蓉,不含丝毫感情地瞥了她一眼,“你没有错,只是爷腻了。”说完,便对着张辽点了点头。 张辽心领神会,拍拍手,立刻就有两个高大的士官走了进来。他们恭敬地唤了苏景珩一声七爷。 苏景珩应下后,两个士官没有对话,上前就抓住了不停哭泣的蓉蓉,一左一右将还要往苏景珩身上扑的女子架起来,扯了出去。她凄厉的哀鸣响彻了整个小洋楼。 蓉蓉走后,佣人们鱼贯而入,熟练地整理起房间内的物品,将属于这位蓉蓉的一切尽数清除。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里再也没有半点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甚至连空气中残余的香水味,也被幽幽的冷香取代。 苏景珩敛着眉眼,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我要去看看娘。” 第二八四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1 君璧那日为易景珩弹了一曲,他静静听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君璧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实话,这段时间,她感觉极为压抑。陆以沫过分的热切,易景珩的沉默不言,还有冯妈的欲言又止,这一切,都让她心中满怀猜疑,她整个人也看起来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与样貌相衬的愁容。 小初是个心大的姑娘,整日出去疯玩,半天见不到人影。君璧越发显得忧心忡忡。 后来,君璧外出每次弹琴,总会莫名碰到易景珩,次数多到她开始怀疑他们不是偶遇,而是易景珩故意为之。 每次见面,易景珩都只有一句话,“弹一曲,我听听。”听完就离开。 君璧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易景珩这个人隐忍的功夫着实厉害,不管是她弹得好,还是故意弹得特别糟,他的眉毛都不见动一下。 君璧真是极为郁闷,仿佛她从工厂里逃出来之后,又走进了一个更深、更无法逃脱的牢笼。她有心提点小初几句,可是小初满心满眼都是易家的好,压根听不进去她的劝告。君璧无可奈何,只能作罢。 这般日子,君璧几乎是天天掐着时间过,她急需改变现状。随着陆以沫对她越来越亲昵的态度,她心中也越发忐忑不安,好像冥冥之中,不祥的事情正在步步临近。 君璧神色恹恹地戳着陆以沫特意派人送来的糕点。她发现自己最近的胃口不是太好,她本来就底子弱,近日吃不下什么东西,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可是小初每天跟她吃的一样,分明好好的,没有任何事,君璧也只能将此归结于这幅身子太差劲了。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易景珩再遇到君璧时,终于不会每次都让她弹琴了,时不时询问下她功课如何,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相对有所缓解,而且君璧也多少从侧面了解到些易景珩的为人。 易景珩很爱读书,从他的言谈中也能听出来,他是个胸有丘壑的男人。虽然沉默不爱讲话,但是极为细心,在一些小事上对君璧颇为照顾,倒不像一开始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君璧也仅仅是从戒备他,到小心他而已。因为易景珩时常会用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望着她,幽深内敛,宛若无底深渊,让人琢磨不透。他似乎总是在思索着什么,神色意味深长。 君璧会下意识地回避易景珩的目光,那种压抑感,令人感觉窒息。然而易景珩除了盯着她看以外,并没有逾越的行为,君璧也不好多言,只能平日尽量不出门,免得遇上他。至于攻略,她暂时还想继续丧着,再等等吧。 突然有一天,陆以沫来找她。此时的君璧正倚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微微低垂着头,手中拿着书卷阅读。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恬静而美好。事实上,她早已魂游天外了。 陆以沫站在门口,静静地凝视着君璧,看了许久,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日的温柔模样,“阿璧,在做什么呢?” 君璧不习惯自己一直被唤作小玉,有时候被叫到还会反应不过来,干脆说自己的本名叫君璧,本身她就姓君,也没人怀疑。 陆以沫温婉的声音打破了君璧的沉思,她如梦初醒,连忙从软榻上起身,“夫人来了。” 陆以沫先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又问她最近在看些什么书,待君璧答了,就夸奖她蕙质兰心,越发知书达礼了。 君璧谦虚地推辞,心中疑惑丛生。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陆以沫就吩咐佣人们出去,只留她与君璧独处。 君璧一时间有些紧张。陆以沫亲切地拉着她坐在身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如此拘谨。“都相处这么久了,还同我这般客气。”她轻掩着唇,笑着嗔怪道。 君璧腼腆地垂着头,没有说话,只以羞涩的笑意作为回复。多说多错,再说看现在这阵仗,陆以沫根本不是单纯来找她聊天的。 陆以沫稍微等待了片刻,见君璧没有回话的意思,心头无奈,就继续说道:“你如今,也快十七了吧?” 君璧心里咯噔一声,精神瞬间高度集中,似乎浑身上下的神经都活跃起来。她按捺住情绪,轻声回道:“再有几日过完生辰,就满十七了。” 陆以沫立刻笑了起来,颇为欣慰地望着君璧,“是个大姑娘了。” 君璧似乎没有听出陆以沫话中的深意,但笑不语。 陆以沫有些恼怒她不接话,可是一想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当下忍住了心头的火气,温和说道:“年纪不小了,阿璧可有意中人,让我帮着参详参详?” 终于来了!君璧心间微微一震,故意没有去看陆以沫的神情,而是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一旁,双颊微微泛红地说道:“还不曾想过这些,也不愿去想。” 陆以沫口中有些干燥发紧,连忙捏了捏君璧的手掌,佯怒道:“这话怎么说的,像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难道要终身不嫁了不成?”她说得极快,一句紧跟着一句,君璧刚想插嘴,就被她挡了回去,“只是外面那些年少不知事的,怎么配得上你,嫁过去岂不是枉费这般好的人儿。” 陆以沫说着夸赞的话,突然话锋一转,隐隐约约带着些试探,“你觉得……我们五爷如何?” 话音刚落,君璧就感觉脑子里打了个晴天霹雳。她惊诧地望向陆以沫,眼神里满满的难以置信,“夫人莫开这种玩笑。”她面色煞白地站起身来,后退一步,“我从不敢有这样大胆的念头。” 君璧咬了咬牙,弯下双膝,朝着陆以沫的方向跪下,“承蒙五爷相救、夫人照顾,君璧不胜感激,若让我同夫人以姐妹相称,却是折煞我了。”说着,她整个人伏在地上,卑微又可怜。 君璧不想如此,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陆以沫这些话并不是开玩笑的,也绝对不是为了试探她是否有不该有的念头,而是实实在在认真的! 如果易景珩是她唯一必须攻略的目标人物,君璧或许还会考虑答应这个提议。可是现在,她无法确定,并且本能地排斥。 两个目标人物,如今看来都不是良人,君璧尚且不了解苏景珩,却多少明白易景珩,他的心思过于深沉,深得让人心底恐惧。这样的人太难捉摸,她还没有一头撞上去死磕到底的勇气与决心,也没有把握可以拿住他,所以只想拖一拖,拖到她再深入的了解些,或者出现其他转机。谁能想到,陆以沫竟然直接上门问她。 第二八五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2 君璧感到喉咙干涩,她额头一动不动地贴着冰凉的地面,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她可以看到陆以沫的脚尖就在不远处,却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只能感受到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过了许久,君璧感觉腿都有些发麻时,陆以沫才开口说道:“瞧把你吓的,我同你闹着玩的。”说着,她便把君璧搀了起来。 陆以沫的神情看不出丝毫变化,仍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似乎方才那句话,确是她随口一说,并没当真。 君璧心中却愈加不安。陆以沫安慰了她两句,让她不要多想,注意休息。 闲话片刻后,陆以沫就起身告辞了。君璧直到把她送到门口,心中还一时难以平静。 君璧的直觉告诉她,陆以沫必然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看来她要想办法离开了。 另一边的陆以沫走出房门,就瞧到了一旁等候的冯妈,她本来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立刻冷了下来。冯妈跟随她多年,自然了解她的脾气,当下就看懂了她的脸色,“夫人……她,她不愿意吗?” 陆以沫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沉郁,“我瞧得出来,她的确没有那个意思。”她低低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我更看好小初那丫头,长得珠圆玉润的,好生养,不过她还小,爷似乎对她也没那个意思,但是再等几年恐怕就来不及了。” 冯妈搀扶着陆以沫,主仆二人朝外走去。“看来只能那么办了。”冯妈无奈地说道。陆以沫沉重地颔首。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也不会出此下策,若不是陆以沫无法生育,易大帅又留下关于子嗣的那句话……都是冤孽啊。 君璧开始计划着逃跑,这一年间她攒了些银子,虽然都是易家人给的,但是她还没有高尚到不取分文,让自己穷困潦倒、流落街头。她不会忘记陆以沫救她、养她的恩情,她日后若有能力必回加倍回报,可是这份回报里,不包括出卖她自己。 君璧将需要带走的细软收拾好,只等待一有出府的机会就逃走。为了防身,她特意在头上留了根锋利的簪子,不如刀具用起来顺手,但好在更加隐秘,不会引人注目。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君璧错估了陆以沫的的心急,更没有揣度到她的心狠。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君璧照例洗漱完毕准备上床休息,临睡前,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关好。确认无误后,防身的簪子插在发间,她才安稳地躺到床上。 君璧这段时间精神紧张,一直睡得不太安稳,浅眠的她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可是今晚有些奇怪,她不仅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还睡得不省人事,只是脑中有一根弦始终紧绷着,不敢放松。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天空中下着连绵细雨,淅淅沥沥。 迷迷糊糊之中,君璧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她反锁着的门被轻轻推开,紧接着传来一阵刻意放低的脚步声。 君璧想要睁开眼查看,却发现眼睑沉重如千钧,根本抬不起来,并且她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 她被人设计了!君璧惊诧过后,心中席卷而来一阵滔天怒火。那位夫人竟然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君璧的神智格外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她只觉得被抬起头来,灌下一碗苦涩的汤药,然后整个人卷到了被子里,隐约间身子在半空中微微摇晃,好像是有人在抬着她往前走。 君璧又急又恨,身体里憋着一股怒气,上蹿下跳,从胸臆直冲到脑海,挣扎着想要睁开眼。不知道是因为离开了房间,还是因为药效随着时间在减弱,她突然发现自己嘴巴可以微微蠕动,舌头也不再僵硬。 君璧急忙狠狠地咬上舌尖,痛感伴随着咸腥气息在她的口腔中蔓延,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弱颤了颤。 君璧被抬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安放在床榻之上。屋里没有点灯,只是燃烧着一双影影绰绰的红烛,周围被大红色覆盖,却没有让人感觉到丝毫的热闹喜庆,反而充斥着阴冷诡异。 君璧凭借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此时她已经可以睁开双眼,勉强可以动一下手臂了。抬着她过来的人将她放好就退了出去,她就像一只垂死的小兽,被搁在案板上,任人鱼肉。她怎么能甘心?! 君璧尝试着一点点掌控自己的身体,她深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必要的冷静。她并不抵触与目标人物发生关系,但是前提是目标人物唯一,并且她自愿。在这个世界里,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现在,并不是为了此时此刻被人随意欺辱。而今夜,也将会是个大好时机,让她下定决心做出选择。 君璧一边做好心理建设,一边艰难地移动着手臂,接近发髻上的簪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言语起不到作用时,她需要有可以反击的武器。 当君璧刚刚将发簪收入掌心,房门忽而被人从外面推来,吱呀一声,响在君璧的心坎上,她立刻屏住了呼吸。 那人走进门,脚步沉重,之后似乎在原地停顿了许久。君璧感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在期待发生转机,期待来人改变主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又动了。这次是关好门,甚至将门栓都锁好了。君璧顿时心凉了半截,看来凡事都只能靠自己,寄希望于别人的仁慈,很容易信念崩塌。 那人慢慢地走到了床榻边,高大的身影将昏黄的烛光都遮蔽了,只留下一片暗色的阴影。君璧嗅到一阵淡淡的墨香,陌生又熟悉,一点都不意外,来人是易景珩。 易景珩的呼吸很平静,他默不作声地站在床头,好像在仔细观察躺在他面前的女子。 君璧感觉一阵强烈的失望与无力感在身体里蔓延,易景珩恐怕早就知道了。 易景珩静静凝视了片刻,轻叹一声,坐在了床边。有些粗糙的指尖轻抚上君璧的脸颊,似乎温柔又带着怜惜,然后缓缓落在她颈边的盘扣上。 君璧微微咬了下唇,缓缓地状似十分费力地撑开眼睑,如她所想的一般,她直接对上了易景珩冷静到漠然的双眸。 “为什么?”君璧听到自己的嗓音异常沙哑,干涸得好似沙漠中缺水的旅人。 易景珩的动作不禁微微一滞。 “为什么是我?”君璧的嘴唇因为过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那双平日里水光潋滟的明眸,此刻满溢着质问与怒火。 易景珩低垂着眼,躲开了君璧直逼的视线,“抱歉。”他只回答了这两个字。 第二八六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3 君璧的眼泪一颗颗地涌出,好像止不住般地滑落,浸湿了脸颊下的软枕,洇染出大片的水痕。 “我没有选择。”也许是看到君璧哭得太过可怜,易景珩心有不忍,还是开口解释道:“以沫信不过外人,而我需要一个孩子。” 易景珩的确心存愧疚,但是这份愧疚的分量还不足以让他放弃已经部署好的一切。“我会给你名分。”他低声说道。 君璧凶狠地注视着易景珩,咬牙切齿地问道:“孩子?那如果我为你生下孩子,是否就能离开了?” 易景珩没有回答,而是选择了沉默。 君璧知道,这是无言的拒绝。只要她与易景珩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就再也逃不出这座牢笼。真是想得美啊,既要她当作生育机器,还要剥夺她的自由,那她的人生岂不是一无所有了! 君璧神情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恍若死去一般。 在易景珩眼中,这样颓败的君璧应该是妥协了。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内心的歉疚几乎要将他蚕食吞没。但是每每想起娘亲期待的目光、以沫默默的付出,还有……苏景珩,这个名字与他一样的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竞争者,他的那些愧疚,最终都被他挥散了。 罢了,今晚过后,君璧就是他易景珩的女人,他护着她,宠着她就是了。 若问易景珩喜不喜欢君璧,兴许是有一些的,她娴静时的脸庞美得动人,手中流淌出的琴音总会让他内心安宁,流连忘返。所以当陆以沫跟他提起此事时,他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 易景珩其实并不想强迫她,他想要与君璧好好相处,让她也喜欢上他,但是无奈,时间不等人。 君璧眼眶微红,她哭泣的模样让她看上去更加娇柔,带着震撼人心的凄美。饶是心如止水的易景珩,也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易景珩俯身,想去亲吻君璧腮边的泪珠,却被她侧头躲开。他抿了下唇,将吻落在了她的鬓发上。 就是此刻!君璧猛然睁开眼,手里握着那只发簪,狠狠地刺向易景珩耳后的一处穴道。几乎同时,反应敏捷的易景珩握住了她的手腕,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席卷而来,易景珩努力瞪大了眼,紧紧盯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君璧。她咬着牙,双目赤红,鬓发散乱。 易景珩陷入昏迷之前,清楚地听到了君璧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就算拼尽全力后只能迎来死亡,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意!” 君璧浑身颤抖地从床上跌下来,身体在这场纷争中又恢复了些气力。她索性用那根发簪狠狠地扎了下胳膊,试图用剧烈的疼痛强势抵抗药性。 君璧勉强撑着站起,踉踉跄跄地走到桌案边,将一把木椅拖了出来。 易家是一处有些老式的宅子,窗户还都没有换成玻璃的,但是却被从外面紧紧锁上了。君璧拼尽全力,将椅子砸向窗子。轰然一声巨响,木窗被砸得破开一个大洞,冰冷的寒风夹杂着冷雨扑面而来。她脱下一只鞋,在窗边的桌子上按下一个脚印,然后将那只鞋扔到了窗外。 做完这一切,君璧匍匐在地上,凭借自己瘦小的身形,顺着床底的缝隙钻了进去,又把垂落的床单掩好,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窗户被砸的巨响,很快引来了外面看守的佣人,伴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房门被人用脚踹开,顷刻间,屋内灯火通明。 君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该死的,那女人跑了!快去禀告夫人,五爷被人暗算了!”一道粗犷的男声急迫地吩咐道:“你们去追那女人,她从窗户逃走了,肯定跑不远!” 君璧的汗珠从发际滚落,砸到地面上。她知道,过了今晚,她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屋内一时间吵吵嚷嚷,原本幽暗的烛火被明亮的灯光取代。君璧听到来来回回走动的许多人,也察觉到床榻微微晃动,大概是有人将易景珩抬了出去,这个房间不适合再安置昏迷的易景珩了。 陆以沫焦急的声音传来,她正在吩咐佣人去请医生,随即又恶狠狠地骂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茶盏被她砸到地上,恰好在床边摔得粉碎,“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她!” 君璧被茶盏碎裂的巨大声响吓得一惊,死死咬住双唇。 好在他们照顾着昏迷的易景珩,又去追寻已经逃跑的“君璧”,并没有注意到低矮床榻下面,还潜伏着一道纤瘦的身影。 这场混乱来得快,去得也快,众人纷纷离开各自忙碌。这个偏远的屋子,房门敞开着,依旧保持着先前的狼藉。 君璧等待了许久,确认周围没有声音,才慢慢从床底爬了出来。她内心依旧是忐忑不安的,好在这次没有像之前她从工厂的柜子里出来时那般,遇上一个“易景珩”。 君璧的发髻已经凌乱不堪,披散在在肩头。她的脸颊沾染了床底的灰尘,黑一道白一道,脏兮兮的。 君璧爬上桌案,从窗户的破洞里翻了出去。这间屋子基本在易府的犄角旮旯,从窗子出去,算是一条逃到外面的捷径。那只被她扔到外面的鞋已经找不到了,想来是被追赶她的佣人捡走了。 幸好今晚是阴雨天气,易景珩的宅子又是老式建筑,外面还是泥土地,即使有脚印,也会被冲刷得模糊不清。 君璧犹如惊弓之鸟,听到不远处有喧哗声,也顾不上越下越大的雨,转身找到一个方向就迅速跑去。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疼痛,而她毫不在意,只想逃离。至于去什么地方,她想,如今也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容身了。 ———— 苏景珩半夜归来,随行的士官为他撑着伞。他的帽檐沾染了些许水汽,微湿。他浑身上下隐隐透露出苍茫冷冽之意,比这场大雨更加寒凉。 夜色茫茫,苏景珩大步流星地走向小洋楼的门口,站在那扇铁栏大门前,微微抬起头。 旁边的士官会意,上前开门。然后还没等他将门推开,脚下好似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软绵绵的。“那东西”半倚在门前,被他踢到,不由发出一声极为虚弱的低吟。士官心中大骇,低头查看。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 苏景珩等得有些不耐烦,当下眉头皱起,烦躁地说道:“磨叽什么?” 那士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低着头回道:“七爷……有个人……”他边说边朝角落瞥了一眼,语气复杂,“好像是个女人。” 第二八七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4 苏景珩闻言,墨眉微扬,似乎有几分好奇。他对着士官挥了挥手,示意让开,径直走了过去。身后的人马紧跟着他,满身戒备。 苏景珩看到门口那团黑乎乎的人影,身形纤细,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角落里,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她的黑发黏在了脸颊上,即使是在黑暗的夜里,也能凭借淡淡的微光,瞧见那若隐若现的惨白肌肤。 苏景珩半蹲着,拨开她颊边的发丝。 “七爷,不可——”张辽立刻开口阻止。苏景珩却抬了下手,示意他噤声。 发丝被拨开后,君璧的容颜就全然展现在了众人面前。她烟眉轻笼,口中断断续续地发出低吟,似乎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周围光线昏暗,看不清晰,但是她秀丽的五官依旧无法让人忽视,惹人怜惜。尤其是在雨水的冲刷下,她肌肤上的尘土被洗去,让那本来就雪白的颜色,愈发剔透无瑕。 “咦?”苏景珩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捏着君璧的下颌,抬起她的脸,仔细打量。“张辽,这是不是姓易的家里的人?”他沉吟片刻,问道。 苏景珩只会在特定的情况下唤易景珩为五哥,在易家老宅、上门见面,或者是言语讥讽之时,平时私底下,他从未将那人当作兄长。 张辽听到七爷唤他,有些惊讶地上前查看。借着苏景珩的手,他将君璧的容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是……易家养的那两个小姑娘里的一个,这应该是大的那个。”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景珩与易景珩的敌对关系是摆在明面上的,搜集对方的消息更是不遗余力,甚至有时候对于自家的情况,反而是敌方了解的更加清楚。所以苏景珩不仅知道这两个小姑娘的存在,还知道陆以沫在打什么算盘,那个女人,可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善良。 苏景珩微微一笑,饶有兴致,“我记得,我当初还见过她,好像长高了些,不过看起来还是这么小。” 张辽暗暗咋舌,心道看自家七爷这样子,怕是又有养人的兴趣了。不过他只敢偷偷想一下,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此时,因为苏景珩这边动静不小,原本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君璧,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是她全身上下已经力竭,连发出声音都有些困难。她看着面前晃动的暗影,感觉下颌被人捏着,周围似乎有人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统统听不清楚。 君璧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那只胳膊,“救……救……”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最终和雨水融为一体,消逝无踪。 苏景珩却不知为何清晰地看到了,瞳孔微微一震。 君璧话都没有说完,就已经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再也无法保持清醒,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她的下巴也从苏景珩的手里抽离开。 苏景珩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被雨水打湿的狼狈又美好的姑娘,眼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地面,在君璧的身边蜿蜒出一片小小的水坑。 苏景珩看了她良久,忽而一笑。周围的士官们不明所以,沉默而恭敬。 苏景珩解下身上的大氅,抖落上面细碎的水珠,然后将大氅覆盖在了君璧身上,宽大的袍边把纤弱的人儿完完全全包裹住。他俯身,连人带衣服一齐横抱起来。怀里的重量很轻,感觉好像只是掂着一把瘦骨。 张辽从士官手里接过伞,改成自己为苏景珩撑伞,紧跟上他的脚步,快速地向房内走去。 张辽亦步亦趋,看到君璧的半张脸都隐没在大氅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几缕湿漉漉的乌黑秀发。他不由疑惑说道:“七爷,这是……” 苏景珩向怀里看了一眼,又瞥了瞥张辽。张辽被自家七爷看得不由自主垂下头去,移开了视线,暗道自己多嘴了。 “从今以后……”苏景珩嘴角轻扬,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就是我的了。” 君璧当天夜里发起了高烧。苏景珩不仅命人找来了医生,而且还寻了位颇有名望的老大夫,将她从里到外检查了个遍。 身子倒是没有大问题,只不过虚了些,多是因为年幼时期没养好导致的。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她似乎被人下了慢性药,不至于对身体造成损害,却会让她四肢酸软无力,只要停药一段时间便能自行恢复。 老大夫说到此处,略停片刻,似乎在犹豫斟酌着什么。 苏景珩笑着说道:“秦大夫,她是我故交之妹,之前被人拐走了,今日总算是机缘巧合找了回来,但说无妨。” 秦大夫闻言,这才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捋着白白的胡须说道:“这位姑娘喝下过孕子汤,是味虎狼之药,不过好在她如今还是完璧之身。” 苏景珩听后微微眯了下眼,故作惊诧地问道:“这是何意?” 秦大夫只当苏景珩追问是心中关切,便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这药我曾经见人用过,是专门为不能生育又心急求子的女人备的。不过若是身体健全的女子服用,精血也会被孩子汲取,倒时候恐怕会对孕妇极为不利,甚至儿存母亡。” 秦大夫没有提到的是,据说这样生下的孩子格外聪颖健壮,且多是男胎,只不过传言大多夸张,又未经证实,他也就没多言。但是许多知道方子的大户人家,对此深信不疑,会用此法留子去母。 苏景珩心中了然,明白了易家所求,脸上神情突然变得格外愤怒,猛得一拍桌案,沉声说道:“岂有此理!” 秦大夫说完,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与他无关,眼看苏景珩暴怒,也不敢多留,急忙写下方子,就带着背药箱的小童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了苏景珩、君璧,还有两个照顾君璧佣人。 秦大夫走后,苏景珩也随即收起了震怒的表情。他缓缓走到君璧身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看起来,他又有新的乐子了。 君璧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过来。两个佣人将她伺候得很是周到,即使她一直处于沉睡中,身上也是清清爽爽的,看来有人替她擦过身。她被换上了一件丝质长裙,顺滑细腻的面料,带着温柔的触感,很是舒服。 君璧刚刚醒来口干舌燥,佣人就捧起早就准备好的蜜水,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君璧虽然头不疼,喉咙也不难受,但是整个人还是懒洋洋软趴趴,几乎没什么力气。 第二八八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5 苏景珩和易景珩两个人虽然用着同一个名字,但是性格却有着天壤之别,只看他们居住的府邸,就能瞧出巨大的差异来。 易景珩的宅子是素雅的小院,古香古色,一人一厢房,院子虽然很宽敞,房间却偏小。青砖铺地,床榻也相对略窄,一个人住的话,倒也刚刚好。 而苏景珩这处小洋楼,满眼的富丽堂皇,她一个人的床就足以让四五个人横卧,锦缎被褥,触摸起来顺滑舒适。地面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厚地毯,光脚踩上去,柔软的绒毛轻轻挠着脚心,格外惬意。 在君璧看来,易景珩的宅子意境雅致,亭台楼阁,令人心旷神怡。而苏景珩这里,简单直接,满满的奢华享受,不过住起来确实是特别的爽。 君璧休养期间,苏景珩都没有出现过,她也不会多问,沉默地该吃吃该睡睡,好好遵照医嘱,乖乖调养身体。 比起在易景珩宅子的生活,这里没有了让君璧心事重重的负累感,累了就安心的睡,无聊了就看喜欢的书,除了色香味俱全的一日三餐,还有下午茶和各种零食点心,随便她挑选。她可以说是过得无忧无虑。 至于出门的问题,佣人跟她提起过,被君璧拒绝了,她暂时可不想引人注目。 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而过,君璧尖尖的下巴养得圆润了些,苏景珩也终于回来了。 这么长时间,苏景珩似乎已经很把君璧完全抛到了脑后。当他走进房间,看到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小姑娘时,不由愣了片刻。 君璧揉了揉睡得凌乱的发丝,歪着头看向苏景珩,她眼中还带着水色盈盈的雾霭,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显而易见睡得很不错。 两人视线相交,苏景珩回过神来,侧头确认了一下没有走错房间,这才想起来,那晚他将君璧直接带回了自己的卧房,后来有要事他也没吩咐别的就离开了,这事已然被他忘记了。 “什么时候醒的?”苏景珩摘下帽子扔到一边,顺手解开了腰带,又松了松衣领。他的头发留长了些,没有了帽子的束缚,随意散落下来,轻轻拂过眉宇之间。 “刚刚睡醒。”君璧乖巧地回道。她的眼中没有畏惧也没有痴迷,只有单纯的好奇,就这样直勾勾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苏景珩。 苏景珩眉梢一挑,也不换外衣了,走过去坐到了床边。 大床微微陷下去,君璧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伴随着苏景珩身上的清冽气息,迎面而来。 苏景珩俯身,带着逼人的威势,笼罩住娇小的姑娘。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君璧,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爷好看吗?” 君璧眨了眨眼,褪去眼眸里慵懒的水汽,盈润的瞳仁黑白分明,“好看。”她毫不羞涩地答道。 苏景珩微微一怔,随即大笑起来。他勾起君璧的下巴,将这张娇弱到惹人怜爱的小脸左右瞧了瞧,“爷救了你,你应该知道吧?” 苏景珩的眼神不单单是美,更是勾人心魄的。多少女子爱极了他抬眸之时的桀骜狂妄,似乎他越不把那些女子放在眼里,她们就越会心动不已。 君璧本来想要点点头,发现自己的下巴还捏在苏景珩的手里,只能轻声回答:“知道。” 苏景珩又凑近了些,眉目低垂,视线暧昧地掠过君璧嫣红的唇,然后抬眸望向她的双眼,“那你……准备如何报答爷?”他低声笑着,温热的呼吸拂过君璧的脸颊。 君璧知道,若是此时换一个人,必定会是一副羞赧的模样,然后再娇滴滴地说上句“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可是她却偏偏不准备如此。 所以在苏景珩的眼中,面前的女子秀眉微微蹙起,认认真真地思量一番,过了会儿才豁然开朗,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爷喜欢胖一些还是瘦一点的?” 等待回答的苏景珩瞬间愣住了,不明所以。 “是珠圆玉润好些,还是弱柳扶风比较好?”君璧说着,自顾自的把下巴从苏景珩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掐着自己的盈盈一握的楚腰,满含期待地望向苏景珩。 看到一时哑口无言的苏景珩,君璧又伸出自己纤细的皓腕,举到他面前,“是不是太瘦了?会不会硌到爷?” 君璧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苏景珩的掌心,他的手与易景珩不同,指尖细腻,唯独掌心带着淡淡的薄茧,略显粗糙。 苏景珩沉默了许久,眉宇间不自觉地皱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紧紧攥住了君璧的手腕。他眯着眼,瞳仁黝黑,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你在我的好五哥那里,也和他相处得这般亲近?” 君璧手腕被抓的生疼,却没有挣扎,只是颇为不解地问道:“我为何要与五爷亲近?”她轻抿了下粉润的嘴唇,雪白的肌肤有些晃眼。 “哦?”苏景珩勾起嘴角笑了笑,似是讥讽,又好似好奇,“所以,你觉得他不好吗?”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看起来可以说有几分莫名的亲密。但是苏景珩眼底的神情告诉君璧,他很冷静。 君璧眉头轻锁,稍作思忖,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好……也不太好。” 苏景珩似乎突然间很有兴致,放开了君璧,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来,“那你跟爷说说,哪里好,哪里不好?” 君璧半晌没有回答,苏景珩也不着急,转身侧躺过来,一手撑在头边,用那双含笑的眼眸望着她。 君璧干脆躺到了苏景珩的身边,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默默地朝他身前凑过去,见他没有阻止,又向前挪了挪。 直到苏景珩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额头,君璧才委屈地撅着嘴停了下来,吞吞吐吐地说道:“五爷救了我,这是好的……可是……可是他不该……不该……”她好像想起了那晚不好的记忆,小脸顷刻间变得苍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脑袋。 苏景珩用那根手指抬起了君璧的下巴,“他强迫你了?” 君璧本来不想回答,可是苏景珩不允许她躲避,目光如网,紧紧地缠绕在她的身上。她没有办法,只能闭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景珩这才放开手,从床上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眼中盛满笑意,显然心情极为舒畅。他拎起外套,发现君璧也跟着他坐起身来,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便将外套搭在臂弯上,俯身回望,“你觉得,姓易的喜欢你吗?” 君璧摇了摇头,干脆地回道:“不知道。” 第二八九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6 苏景珩笑起来,弯弯的眉梢眼角格外好看,“爷告诉你,他对你可是特别上心。”若非如此,他恐怕连碰都不会碰她一下。能让易景珩做出强迫这样的事,想来君璧远远比他想象中有趣,让苏景珩特别想掺合掺合。 君璧看起来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可惜了。”苏景珩指尖轻触君璧如玉的侧脸,缓缓滑过,“你现在归我了。”他瞳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突然狠狠捏了一下君璧的脸颊。 君璧痛得“嘶”了一声,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水雾。 “爷让你生,你就生。”苏景珩捧着君璧的脸温声细语,却双目狠戾,“让你死,你就死。” 苏景珩来小洋楼的时间很少,有时会半个月回来一次,待上一天就走,有时整整一个月都不回。他来后也只是瞧君璧一眼,然后就自顾自的上楼去书房,隔天清晨又赶着早早离开。 君璧不以为意,总归苏景珩也没有亏待她吃的用的,暂时做个没有梦想的米虫,好好享受生活,也挺不错。 大概三个月后的一天,君璧正在楼上与一个年轻的女佣下棋,用的是苏景珩的玉石棋盘,下得却是简单易懂的五子棋。厮杀正酣之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君璧停顿片刻,仔细去听,发现那喧闹之中,还夹杂着一道若有似无的女声,好像正在指挥着什么人摆置东西。 君璧眯了眯双眸,继续下棋。 不多时,那阵喧哗声渐渐平息,两道清晰的脚步声随之而来。张辽带着一位身着小洋装的女子,缓缓走上楼来。那女子穿的是时尚的连衣裙,头发烫得微卷,脸上涂着精致的脂粉,整个人看上去娇俏可人。 女子虽然低着头,但是眼神会时不时地偷偷扫过君璧,其中有戒备,还有打量。 君璧懒得理会,张辽却有些尴尬,伫立着不知如何开口。 之前苏景珩将君璧抱进小洋楼,张辽还以为她就是下一个“蓉蓉”姑娘,可是没想到自家七爷完全没有提起过这码事。就这样一直不明不白地养着她,也没说过她是什么身份,只好吃好喝好穿好用的伺候着,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了。 就在张辽以为七爷对君璧上了心,怀疑七爷是否陷进去的时候,苏景珩又回到老宅,带过来一个新的“蓉蓉”,并且还是按照老规矩,住在二楼养着。 而君璧住在三楼,与苏景珩在一层。当张辽提起是否要给君璧换个住处时,苏景珩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换。让她留在原来地方就好,不许怠慢了她。” 张辽真的是猜不透自己七爷的心思。要说瞧不出苏景珩的想法也就罢了,毕竟那是他的主子,一直都是如此高深莫测,他只要听命就好。但是他如今发现,他连这个毫无背景的君姑娘也完全看不懂。 “杵在那儿干嘛,等着我给你端茶倒水不成?”两个人的身影挡住了光线,年轻的女佣被张辽的到来吓得站起身来,退到一边,只剩下被打扰了兴致的君璧一人坐着,不耐烦地剜了张辽一眼。 君璧休养的这段时间,吃好睡好,无忧无虑,雪白的肌肤越发细腻如酥,上好的玉石般剔透无瑕,简直吹弹可破。她不曾烫发,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同绸缎般泛起淡淡光泽,被她卷起一缕,在指间轻轻环绕。 张辽低垂着头,安静地等待君璧的下文,却没想到等了许久,君璧那边始终是悄无声息的。他心中一紧,抬眸望去,看着面前的景象,迟疑着开口说道:“君姑娘……” 此时的君璧已经把那个年轻的女佣拉回座位上,继续下棋,听到张辽唤她,忍不住蹙起眉头,责怪道:“怎么还站着呢?” 张辽哑然地张了张口,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不是,这不是带着蓉蓉姑娘来见见您吗?”他讪讪地笑着,让出了个身位,将身后的女子露了出来,“这就是蓉蓉姑娘。” 君璧闻言,松开了被她卷着的发梢,头发弹开又立刻恢复了顺直。她眉梢一挑问道:“伺候谁的?”她生得弱柳扶风,烟眉水眸,一颦一笑皆是万众风情。 蓉蓉只仔细瞧了君璧一眼,双手下意识地狠狠紧握,指甲掐在掌心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张辽一下愣住了,半晌才组织着语言,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也许……大概……应该是伺候七爷的。” 君璧轻轻点了下头,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把玉石棋子随手扔到了棋盘上,斜睨着面前的两人,“既然是伺候七爷的,你不带着给爷去瞧瞧,带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随后转头对身边的佣人说道:“不玩了,屋里闷得很,你们还是陪我出去散散步好了。” 张辽只能站在原地无语凝噎。这位君姑娘的性子,怎么感觉跟自家七爷一样怪? 张辽不知道苏景珩到底是什么心思,把那些蓉蓉姑娘们都打扮得十分洋气,要求烫发、穿着洋装、蹬双小皮鞋。而对于君璧,却是各式各样的旗袍往里送,寻最好的裁缝为她量身定做,好像不要钱似的。 张辽真是被主子的双标搞晕了,这究竟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是喜欢哪一个呢? 君璧发话了,那些佣人自然都跟随着她。一群人打伞的打伞,拿披肩的拿披肩,呼啦啦地从张辽和那位新来的蓉蓉身边走过。 蓉蓉见状,咬着嘴唇,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她只当是君璧想要给她个下马威,心中一时气恼一时愤恨,有心想要较量一番,争出个高低来,却发现自己初来乍到压根没有立场。 张辽瞥了她一眼,沉声说道:“蓉蓉姑娘,随我来吧。”说着,就带着她下到二楼。他心里还不禁默默八卦着,也不知道七爷更中意谁? 君璧睡了个美美的午觉,简单地梳洗打理好自己,换了一身翠烟色刺绣旗袍,披好繁花暗纹的披肩,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此时正是午后光景,温暖的日光照进室内,熠熠生辉。 苏景珩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安安静静地读着。那位刚来不久的蓉蓉姑娘,依旧与之前的“蓉蓉”没有区别,低伏在他的脚边,用一双粉拳温柔地捶打着他的小腿,为他解乏。 君璧轻掩着嘴,把那个哈欠打完。 苏景珩听到了动静,停下翻阅书页的手,抬眸望向君璧,“醒了?”他换了一身常服,少了些平日里的凌厉,反倒有了几分书生的儒雅气质。 第二九零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7 君璧眼神朦胧,有些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没注意到那披肩一边斜斜滑落在胳膊上。旗袍穿起来极为修身,衬着她腰肢格外纤细,身姿窈窕动人。尤其是在行走之间,一把杨柳细腰袅袅娜娜,更添娇柔妖媚,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 可是偏偏君璧的容貌生得清雅秀致,惹人怜爱,两种截然不同的韵味在她身上碰撞,极具反差又完美融合,让人只看上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 君璧缓缓走过去,神色安然,毫不拘束地坐到苏景珩的身边,从茶几的果盘里拈起一颗紫红色的葡萄,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她一边剥皮,一边瞧了瞧蓉蓉,轻哼了一声。 素白如玉的一双手,与葡萄的明艳色泽相对比,显得愈发莹润白皙。苏景珩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而他脚边跪坐的蓉蓉咬牙切齿,暗中愤恨,表面却不敢彰显出来。 那颗葡萄终于剥好了,露出晶莹饱满的果肉,在君璧的手中颤巍巍一颗,看着就感觉汁水丰盈,想必味道很不错。 苏景珩以为君璧是给他剥的,嘴唇微启,只等待君璧喂过来。孰料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甘甜可口的葡萄,倒是看到那颗果肉被君璧轻轻一咬,进了她自己的肚子里。苏景珩一时默然。 君璧后知后觉地望过去,发现苏景珩神色有些古怪,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那盘葡萄,警惕地说道:“爷,这可是我让人买的。”还不忘认真地继续强调着,“你别和我抢。” 苏景珩嗤笑一声,将书合上,好整以暇地望向君璧,“这可是用爷的大洋买的。” 君璧委屈地护着葡萄,神情很是无辜,小声念着,“这不是已经给我了嘛……” 两人说话期间,一边的蓉蓉瞅准时机,从君璧手里的果盘中,迅速地摘下一颗葡萄。君璧一时没有注意,竟让她得手了,惊讶地瞪着一双如水眼眸。 而这时,蓉蓉已经将那颗葡萄很快剥好,脸上带着羞涩,就要往苏景珩嘴边送,“七爷,蓉蓉喂您——” 苏景珩还没有任何回应,君璧先一步凑了过去,一边伸手按住苏景珩的肩膀不让他起身,一边将头伸了过去,嗷呜一口,就把蓉蓉手里的葡萄吞了下去。 苏景珩和蓉蓉两人望着如此不讲理的君璧,同时愣住了。 吃完葡萄,君璧还满足地咂咂嘴,冲着蓉蓉挑衅一般扬了扬眉。 蓉蓉不由气结,她咬着唇,伸出手指着君璧,气得指尖都在颤抖,“你,你这个野蛮人!” 君璧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只是又将那个果盘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确保蓉蓉再也没办法触碰到。 苏景珩将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尽收眼底,眉眼一弯,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蓉蓉猛然站起身,对君璧指责道:“那是我给七爷剥的!”她跺了跺脚,声音气愤,可是压抑着没有吼出来,显然是顾及苏景珩在一旁,不好让他看到自己歇斯底里的一面。 君璧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回道:“那你自己去买啊,抢我的做什么,借花献佛吗?” 蓉蓉暗道君璧真是个蠢笨的,连主子的眼色都不会看。她不再多言,干脆上前几步,准备将君璧手里的果盘抢过来。 君璧动作更快,直接将果盘抱起,轻巧的转身,眨眼的工夫,就跑到了苏景珩软榻的身后,冲着蓉蓉吐了吐舌头,“女强盗!” 苏景珩撑着额头,笑得很是开怀,一时间不能自已。 蓉蓉被君璧戏弄,火冒三丈,提起裙子就想过去抓人。 苏景珩看她们二人真要闹起来,对蓉蓉喝了一声,“回来!她胡闹,你也要跟着胡闹不成?” 苏景珩的眼中还依稀残留着笑意,可明显已经淡化许多。蓉蓉心中一凛,停了下来,连忙低着头,乖巧地认错。 君璧从软榻后面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脸颊被葡萄塞得胀鼓鼓的,一嚼一动,很是可爱。 苏景珩斜睨了君璧一眼,暗含威胁地说道:“还不快去坐好。” 君璧慢悠悠咽下嘴里的葡萄,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爷怎么跟学堂里的夫子似的,无趣。” 君璧这话说得大胆,蓉蓉在一旁听着,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害怕的是苏景珩发怒会殃及池鱼,兴奋的则是看到君璧倒霉,好能解解心中的怒意。 可是苏景珩沉默片刻,什么都没做,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胆子肥了,竟敢说起爷的不是了?” 蓉蓉闻言,斜着眼偷偷瞧君璧的反应。 君璧连忙讨好似的拿起一颗葡萄,热情无比地塞到了苏景珩的嘴里,“爷胡乱说什么呢,我哪敢说您的不是。” 苏景珩被塞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咀嚼了两下,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你——”他张了张嘴,竟吐出两片葡萄皮了,“就是这么伺候爷的?” 君璧怔了怔,低头查看果盘,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没注意,把葡萄连同自己刚刚嚼过的果皮一齐塞到苏景珩嘴里去了。这就很尴尬了。 君璧接过苏景珩手上的两片葡萄皮,做贼心虚地扔得远远的。苏景珩看着她冷冷一笑。 君璧只得抱着果盘,磨磨蹭蹭地从软榻后面挪了出来,一边挪,还一边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苏景珩。见苏景珩没动,便乖顺地将货真价实的葡萄递到苏景珩嘴边,“爷,吃。”她厚着脸皮说道。 苏景珩一把攥住君璧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前一扯,“爷没胃口了。”他眯了下眼,瞳仁黝黑,眼尾扬起一抹轻狂,看起来好像是生气,但是细细观察又不太像,让人难以捉摸。 艳丽的紫红色葡萄点缀在君璧的指尖,很有几分无辜可怜。 蓉蓉心中暗暗叫好,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君璧咬着嘴唇,颇有些疑惑和为难地望着苏景珩,就在他以为君璧这次是真的怕了的时候,她缓缓开口说道:“那,那爷先放开我……我想吃。” 果然如此,苏景珩怒极反笑,索性松开了手,将那个果盘往君璧怀里一推,直接站起身来。只听他沉声说道:“那你就好好留在这,吃个够。” 蓉蓉在旁边察言观色,看到苏景珩准备要走,抬腿跟在他的身后,还不忘得意洋洋地瞪了君璧一眼。 苏景珩只走出了一步,便转过头来,看到君璧抱着果盘站在原处,有些困惑地望着他,眼中三分懵懂,七分不解。于是,他开口问道:“知道哪错了吗?” 君璧摇了摇头,耿直地回答:“不知道。” 第二九一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8 苏景珩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君璧提溜起来,直接扔到窗外了事,可是他竟不知为何忍了下来。 君璧瞧着苏景珩变化莫测的神情,心里早已乐翻了天,不过面上还是那副单纯无邪的模样。她深谙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套路。 因此君璧小心翼翼地走近,扯了扯他的衣角,眨了眨眼说道:“爷,我乖乖给你剥葡萄,好不好?”她的嗓音又柔又糯,本来就水色盈盈的眼眸,故作可怜时如娇花照水,配上那似蹙非蹙罥烟眉,如梦似幻。她一边试探着询问,一边仔细观察着苏景珩的神色。 苏景珩神色平静,只是轻掀了下眼睑,看不出喜怒。 君璧眼珠子一转,攀上苏景珩的肩膀,踮起脚尖,猝不及防地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以苏景珩的身手,本来可以轻易将君璧推开,可是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面清波荡漾,如同一汪清澈的碧泉。那一瞬间,他被迷惑了,也就是这一怔的光景,君璧已然得手。 君璧随即毫无留恋地后退了两步,瞧不出丝毫的羞赧害臊,反倒满脸都写着:这下应该没事了吧?透出一股娇憨之意,莽莽撞撞,却是如此扣人心弦。 蓉蓉被君璧的大胆和无耻震惊了,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嘴微张着无法合拢。 苏景珩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视线紧紧盯在君璧身上,良久才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过来。” 君璧乖巧听话地上前,走到苏景珩身边,看到他眉宇之间的冷郁散去,只当他已经不生气了,便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爷不恼我了吧?” 苏景珩却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仿照君璧之前一本正经装认真的样子,回道:“自然是恼的。” 这回换作君璧哑口无言了,没想到还能现学现卖了。于是她撅着小嘴,委屈问道:“那爷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苏景珩眉梢轻挑一下,拿起那个果盘,塞到君璧怀里,“好好剥葡萄,直到我说停为止。”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君璧眉心微蹙,嘴里嘟囔了两句,好像有些不情愿,可是一对上苏景珩扫过来的眼神,又识趣地闭嘴了。 “怎么?刚刚不是说给爷剥葡萄,这么快就反悔了?”苏景珩坐回了软榻上,侧躺着,一手随意搭在额间,手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了他艳丽的眉眼。 “没有。”君璧积极地回道,顺便白了一眼身边的蓉蓉,拿起一颗葡萄,乖乖剥了起来。 蓉蓉恨得咬牙切齿,又不甘心如此离开,只能顶住君璧不屑的目光,跪坐下来,继续为苏景珩捶着腿。而苏景珩也没有赶她离开。 君璧剥好葡萄,瞥了眼蓉蓉,见她一直拿怨恨的眼神瞪着自己,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她没有像蓉蓉一样采用卑微跪坐的姿态,而是直接坐到了软榻边,看上去好像倚靠在苏景珩怀里,也直接阻挡了蓉蓉的视线。 蓉蓉手下一僵,险些没有控制住力道,差点砸到苏景珩的小腿上。 君璧将葡萄顺利送进苏景珩的口中,见他吃了,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君璧就开始剥下一颗。 一个吃的轻松,一个剥的辛苦,转眼间,大半的葡萄都进了苏景珩的肚子里。君璧不仅手累,还嘴馋,想要趁苏景珩不注意,将一颗葡萄放到自己嘴里,却被他握住了手腕,轻松把葡萄送到了他口中。 君璧抱着手极为夸张得哀叹一声,想要博得苏景珩的怜惜,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没办法,君璧只能继续剥。 两个人之间似乎形成了特定的气场,将蓉蓉隔绝在外,她已经不再给苏景珩捶腿了,却似乎没有被发现。 蓉蓉的目光落在君璧身上,看着她与苏景珩越来越亲密,心里暗暗骂着:不知羞耻的贱人! 蓉蓉因为气愤脸涨得通红,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尖叫出声。当她好不容易按捺住濒临爆发的情绪,抬眸再看去时,却对上了君璧冷厉淡漠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件毫无用处的废物。 君璧又讥讽地瞥了一眼蓉蓉,转头面向苏景珩时,便是脉脉含情的模样,“爷……蓉蓉姑娘总是盯着我呢。”她娇嗔地对苏景珩说道,将一边的发丝别在耳后,耳垂莹白如玉。 苏景珩正在颇有兴致地逗着君璧,如今葡萄剥不出来,便不耐烦地望着惶恐的蓉蓉,“该怎么做,还用爷亲自教你吗?” 蓉蓉一点都不想走,她费尽心思才来到这小洋楼,本以为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却没想到被君璧横插一脚,让她的美梦幻灭。但她又绝对不敢违抗苏景珩。她心中怨怼的情绪再也掩饰不住,尽数表露在脸上,几乎是负气地站起身,扭头跑了出去。 君璧看在眼里,嘴角轻轻一勾,继续窝在苏景珩身边,愉悦地剥葡萄。 苏景珩伸手捏了捏君璧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喜她?” 君璧撅着嘴,一副“你真是不解风情”的模样,柔声说道:“爷还瞧不出来啊,我这是醋了。”她边说边把一颗剥好的葡萄放到了自己嘴里,小脸带着得意的笑。 苏景珩也笑了起来,他的手向下滑落到君璧的脖颈,微微收紧,似乎要掐住她的咽喉。君璧也没有害怕,只是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良久,苏景珩的手都没有放开,君璧感觉到些微的压迫带来的窒息感,却又很好地保持在不会让她难受的力道。 苏景珩突然莫名其妙地亲吻了下君璧的唇,低声说道:“爷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他好似说着缠绵缱绻的呢喃,“最好把这聪明脑子用在伺候爷上,爷自然会护着你,若是用到旁的地方……” 苏景珩邪魅一笑,“我想你猜得到结果。”他不同平日的模样,让君璧不禁后背发凉,感觉毛骨悚然。 这个男人心思绝不简单,他的敏锐程度,比君璧想象中还要可怕。 两人之间关系的进展也就止于此了,君璧有些好奇,苏景珩很多时候似乎已经动情,可是偏偏可以及时抽身,拂袖而去。果然,这一次的两个目标人物,都不是省油的灯,哪一个都不可小看。 不过苏景珩这次走后不久,就命人带了话,说是若她想要出门,出去便是。君璧明白,这是苏景珩给她的保证。 君璧之前一直待在小洋楼里,主要是因为她先前是从易府逃出来的,而且她还刺伤了易景珩,陆以沫不找她麻烦才怪。那会儿苏景珩也没有明确地说要如何安排她,她也不想出去招惹是非,窝在小洋楼里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苏景珩这么说了,就证明,易景珩和陆以沫那边的麻烦,有他护着。君璧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第二九二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19 君璧行事谨慎,忍了两天,才告诉佣人们最近想要出门,为她提前安排准备。她的代步工具是一辆小汽车,有专门的司机。她之前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对这个世界不算熟悉,于是由司机带路,载着她和随行的一个年轻佣人,去热闹好玩的地方逛一逛。 司机显然深谙君璧的喜好,不知道是否因为苏景珩特意吩咐过,尽带着她去探访各种特色的食品店铺。比起服装首饰,君璧的确更爱美食这口儿。 三个人逛了一大圈,满载而归。等到中午,司机便带着君璧去有名的食府用饭。 这处食府的布置极为素雅,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即使在楼下大厅,也有屏风彼此隔开,不会互相干扰用餐。楼上设有雅间,供有身份的夫人小姐使用。 君璧没有那么多讲究,选择了大厅,感觉更有氛围。 他们被领路到了窗边的位置,斜对面是一家小酒楼,据说与这家食府是同一位老板,不过一家注重珍馐,一家长于美酒。 君璧理好裙摆,缓缓坐下。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恰到好处地勾起人的食欲。等待上菜之时,她便心情不错地望着窗外的街道。 而君璧不知道的是,斜对面的酒楼二层,苏景珩正斜倚着身子,一边捧着酒盏,一边侧过头望着她。 苏景珩对面坐着一个面容硬朗的男子,看到他一直望着同样的方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好奇地问道:“七爷,如今怎么换口味了?” 苏景珩抬眸斜睨了一眼,轻笑着说道:“那是我新养的美人,如何?”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颇为豪爽地大笑起来,边笑边同苏景珩碰了碰杯,“这个倒是比之前的那些看起来顺眼多了。”他显然与苏景珩很熟,说起话来毫无顾忌,苏景珩也不恼他。 “不知,这位还是不是蓉蓉姑娘?”男子眼中满是揶揄之色。 苏景珩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指尖轻轻点了下酒杯边沿,男子就顺手又为他斟满。 “自然不是。”苏景珩晃了晃酒杯,鼻间嗅着浓醇的酒香,目光却一直落向趴在窗台边的君璧身上。 男子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有趣,看来风流浪荡的七爷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苏景珩挑了下眉,幽幽说道:“沈峰,可是我最近交待的事情太少了,让你有这份闲心来关心爷的家事?” 沈峰连连摇头,忙道自罚三杯。美酒下肚,他面色微红,随意朝窗外望去,看着看着忽然直起身来,双眼微瞠,满是惊讶,“那人……”他瞧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小汽车上走了下来,转头看看一旁的苏景珩,显然他也瞧到了,“这不是易家的那婆娘吗?” 苏景珩默默咽下口中的酒水,没有回话。 “她来做什么?”沈峰疑惑的挠了挠头,“她又不是不知道那食府是你的。” 苏景珩望向陆以沫,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我这美人,原本是她易府里的。” 沈峰闻言又是一愣,他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个粗人,但是粗中有细。听到苏景珩如此一说,又联想到前段时间易景珩在家中遇袭之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之前苏景珩安排他去混淆视听,将陆以沫口中袭击主子的逃奴,传成了老人、男人、小童。总之,就是不让旁人确定那是个小女子,原来在这等着呢。 理清了前因后果,沈峰不仅没有觉得苏景珩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反而格外敬佩他的安排,抚掌大笑起来,“妙啊,实在是妙!” 沈峰对苏景珩比了个大拇指,“从姓易的手里抢人,真是别提有多爽快了!”苏景珩但笑不语。 另一边的陆以沫显然是收到了消息,带着一身煞气走进了食府。她挥退了上前招呼的掌柜,不顾他们的拦阻,直接越过一面面的屏风,寻找君璧的身影。 君璧他们坐的位置本就不深,不多时陆以沫就发现了她。 此时的君璧正在安静等待着上菜,手里捧着一杯热乎乎甜滋滋的杏仁露,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君璧身着一袭浅紫藤色对襟旗袍,外搭锦云披肩,淡雅冬梅枝桠蔓延在腰侧,越发衬得她楚楚动人。乌黑如墨的青丝垂至腰间,在脑后挽起几缕,其余慵懒地散落下来。一张秀丽的小脸莹白如玉,好一个江南烟雨中的窈窕佳人! 陆以沫上下打量了君璧一番,冷哼一声。 君璧刚才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本没有多想,直到陆以沫从屏风后走进来,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微微露出几分讶异,不过也是不易察觉的一瞬间而已。 陆以沫带着冯妈和另一个年轻佣人,也没有询问君璧的意思,就直接坐到了对面。 “可真是巧了。”陆以沫拿着帕子掩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瞧瞧这是谁啊,真是好气派。” 君璧身边的佣人正想上前,被她抬手拦了下来。“这位夫人,不知您是……?”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笑得温婉客气。 君璧深知陆以沫不会放过自己,只是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如此一想,她身边恐怕是有些个不太安分的人在。 既然陆以沫是来故意找事的,不如她就装傻充愣好了,死咬住不认识,陆以沫也没办法拿逃奴的身份要挟她。至于那张包身工的卖身契,既然陆以沫不曾提起,要么就是她压根没弄到手,要么就是……中途被别人抢了,否则陆以沫何必大费周章,直接手里捏着契约来抓人就好。 “我是谁,君姑娘不认识吗?”陆以沫冷笑着说道:“我今儿就想来瞧瞧,家里那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现在过得怎么样……”她边说边仔细在君璧身上瞧了一圈,嗓音不禁尖锐了几分,“果真,好得很呐。” 刻薄的话语让君璧身边的佣人都气红了脸,君璧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陆以沫口中提到的人并不是她,“我与夫人素不相识,着实听不懂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她拿起帕子拭了拭唇,秀眉轻扬,隐含凌厉之色,“夫人无故来寻我,还冲我大吼大叫,恐怕……有些不太好吧。” 饶是陆以沫自诩脾气温和,也被君璧这些话噎得一口怒气梗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君璧笑了笑,平静地望着陆以沫,神情波澜不惊。 “好好好!”陆以沫怒极反笑,“好你个君璧,竟然给我来这手。”她说着,环顾了一圈食府内的装修,又看了看君璧身上的穿戴,虽然极为素净,但是用料很是讲究,单是那件旗袍,说不得就能抵上寻常人家几年的用度。 第二九三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0 易景珩为人善于隐忍,不喜张扬,当年他与苏景珩从死去的两个兄长那里接手事务,他挑选的都是稳妥又不会引人注意的。 而苏景珩手里的店铺,有亏得赔本的,也有日进斗金的。他的身份在哪里都吃得开,经过上下打点,如今真是富得流油。 陆以沫自知苏景珩的确比他们家底厚实,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她不会因此恼怒。她怨恨的是,面前这个白眼狼,明明就该千刀万剐,只因为入了苏景珩的眼,不仅穿金戴银、养得娇贵,她还奈何不了! 陆以沫面色微冷,眼底深处沉沉一片,想起易景珩那日面色苍白昏迷着的模样,再看看君璧这副处变不惊的姿态,她险些绞碎手里的帕子。当然,她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你别忘了,苏景珩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如今得到了他的宠爱,他自然捧着你。”她嗓音压低,带着看笑话似的讥讽之意,“以色侍人,有朝一日他对你腻烦了,你可想过自己的下场?咱们且看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君璧勾了勾唇角,眼眸抬起,完全没有半点被陆以沫唬住的意思,“说来也是,夫人年长我许多,过来人的经验,我自会谨记于心。” 君璧简单直白的话,好像一把刺在陆以沫心上无形而锋利的匕首,格外伤人。很多时候,她只是懒得与人打嘴仗,毕竟浪费力气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可是那不代表她不敢说、不会说。 “你!”陆以沫恼羞成怒,拍案而起,端起那个装着杏仁露的杯子,就想泼到君璧脸上。 新仇旧恨之下,陆以沫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婉娴淑,她一时间无法保持平静。易景珩是她的天,君璧不仅触及了她的逆鳞,还能全身而退,如今在她面前作威作福,她自然忍不了。 那杏仁露还有些烫,若是泼到君璧娇嫩的肌肤上,非要染伤不可。可是君璧不躲不避,一如既往地安坐着,用冷漠的眼神凝望着陆以沫高高举起的手,仿佛在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陆以沫本来还有几分迟疑,看到君璧那不屑的神情,顿时火气更盛,扬起手腕就想泼过去。 就在这关键时刻,冷不防一道男声从屏风后传来,“五嫂,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苏景珩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魁梧的沈峰。两个人一修长一壮硕,立刻将小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苏景珩身材高挑,站着尚且算是娇小的陆以沫身前,那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立即就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更别提他身后还站着个铁塔一般的沈峰,隔着军装,都能瞧出那一身鼓胀的肌肉。 陆以沫来得匆忙,只带了两个人,年迈的冯妈和瘦弱的佣人,站在苏景珩面前,还真是不够看。她接到的消息,明明说君璧身边就跟着司机和一个佣人,这苏景珩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君璧其实在与陆以沫谈话之时,就隐隐约约看到了屏风底下露出的那双熟悉的靴子,她早就确定了苏景珩的到来,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爷。”君璧眉眼带笑地轻唤了一声,上前亲昵地挽住了苏景珩的胳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自从上次苏景珩抽身离开之后,这还是君璧第一次见到他,虽然时隔不久,君璧却发现,还挺想念他的。 苏景珩这个人,很是聪明,偏偏这份聪明之外还包裹着一层肆意妄为,可是大多数聪明之人都会选择韬光养晦,不会如此锋芒毕露。君璧越是看不透,越对他有兴趣。这和易景珩有些微妙的不同。易景珩让人摸不透,是真的深沉,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心底,让人根本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光。 说实话,君璧从一开始先遇上易景珩,救了他,住进他府中,最后还被陆以沫直接送上了他的床。怎么看,都应该是一帆风顺的攻略进程,比起冒险从易府里逃出来,寻找一个根本就毫不了解的苏景珩,毋庸置疑,前者稳妥轻松许多。 可是君璧就是本能地排斥,犹豫不决。易景珩那天的反应和她敏感的直觉都在告诉她,在那个男人内心深处,排在第一位的必定不是所谓的感情。他对是非的判断太过冷静,近乎冷漠。 而苏景珩的脾气的确喜怒无常,和他相处,需要时时刻刻担心的是,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直接掏出枪来崩了她。但起码这样的苏景珩,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当然,君璧没有特别想到的是,可能苏景珩的容貌和声音,都更加符合她的审美。 君璧凑过去的时候,苏景珩就嗅到了淡淡的清雅气息。那香味很好闻,若有似无,不经意间嗅到一缕,待到他想要细细品味时,好像又闻不到了。仿佛跟他捉迷藏似的,一时有,一时又消失不见了,恰到好处地戳着他的好奇心。 苏景珩低下头,看着君璧娇嫩如玉的小脸,还是跟那天一样,让他心中微微荡漾。他按捺住莫名的心思,揉了揉君璧的头顶,像是在抚摸一只毛茸茸的小宠物。 君璧心中暗骂了一句,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不悦的情绪。她轻轻拍开了苏景珩的手,撅着小嘴,不满地娇嗔道:“爷,我可不是那小狗。” 苏景珩眉梢轻挑,勾住君璧的下巴抬起,笑着说道:“怎么,你还敢不愿意了?” 君璧对苏景珩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耿直地回道:“好好的一个美人,被爷当成狗了,我还该乐意啊?” 君璧言语之间没有尊重敬畏的意思,可是嗔怒调笑之间把握得恰到好处,就连沈峰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这个小女子与众不同,不仅生得花容月貌,连性子也是有趣得很。怪不得七爷这么宠她,若是换作他,恐怕也会把这个小美人捧在手心里。 陆以沫全程目睹了两人的打情骂俏,气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这个狐媚子,当初跟她装得好像个贞洁烈女,如今一出府就投入了苏景珩的怀抱,尾巴想遮都遮不住了。 按照陆以沫平日里的性子,很想再上去骂几句,以解心头之恨。可是苏景珩就站在旁边,虽然没有拿正眼瞧她,可是眼角的余光却会时不时地扫过,看得她心头有些发寒。当下,她自然不敢多言。 “既然小七来了,我就不多留了。”陆以沫紧紧攥着手里已经皱成一团的帕子,勉强撑着气势说道。她边说还边冲身边的冯妈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要离开。 第二九四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1 君璧笑眯眯地挽着苏景珩的臂弯,自顾自的与他说着这几日的趣事,恍若没有看到那三人一般。 苏景珩一边听着君璧讲话,一边用冷眼斜睨着他们。可是他不说送,也没有阻拦。 陆以沫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直到三个人绕过屏风,苏景珩依旧没动,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砰地一声枪响…… 陆以沫尖叫一声,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她身边的冯妈和佣人也都是双腿发软,虽然还能勉强站住,但是已经抖若筛糠。 君璧好奇地探出头去看。原来陆以沫刚刚走过屏风,苏景珩就面不改色地对着她的脑袋开了一枪。那子弹擦着她的发髻飞过,射穿了几缕乌发,飘落下来,也让她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 周围的人听到枪声,纷纷张望着看热闹。 苏景珩上前几步,手里把玩着手枪,从屏风边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俊脸,“五嫂,我可不像五哥那般温柔小意。你也知道,我要是不开心了,胆子大得可以把天捅个窟窿。”他语气冷淡,听得陆以沫身子一阵阵颤抖,“今日枪不小心走火,吓到五嫂了,还望五嫂可以见谅。” 苏景珩话说得客气,可是他满脸的桀骜不驯,哪里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陆以沫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自觉丢人,慌张地用头发遮住脸,头深深埋着不敢抬起来。还是冯妈和那佣人,在苏景珩冷冽的目光下,仓惶地将陆以沫搀扶了起来。 苏景珩示意掌柜去送送客人。当陆以沫与苏景珩擦肩而过之时,他压低了嗓音,幽幽说道:“我的女人,可不是你陆以沫可以动的。” 陆以沫呼吸不由一滞,那声音好似附骨之蛆,顺着她的耳畔爬到了脊背,阴冷恐怖。 从食府出来,苏景珩就与沈峰分开了,转而与君璧一起回小洋楼。 两人坐在车的后座,苏景珩和君璧中间隔着一堆零食点心,瞧得他微微皱起眉头,“出门就去买这些了?” 苏景珩随手拿起一个纸包,拆开发现是几块颇为精巧的小点心,一口大小,做成了各种花朵形状,一看就是给女儿家吃的。 苏景珩正想捏起一块尝尝,还没放到嘴里,就被旁边的君璧凑过来,张口吞到了肚子里,他的指尖只留下了些点心渣。 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君璧享受地咀嚼着,双颊微微鼓起,眼神无辜地看着苏景珩。 苏景珩无奈,抿了抿唇,又拿起一块。 君璧把嘴里的咽下,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苏景珩手里的那块点心,眼看他将要送入口中,又趁其不备,抢先咬到了嘴里。 副驾驶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苏景珩斜睨了一眼,看到后视镜里的那佣人正在紧紧捂着嘴。 苏景珩舔了下嘴唇上的点心屑,冷哼一声,一把捏住了君璧的脸颊,“吃爷的,住爷的,用爷的,如今不过吃你块点心,就同我护起食来了?” 君璧嘴里还塞着吃的,一边脸被扯着,既可怜又可爱。她眨了眨眼,委屈地望着苏景珩。 苏景珩原本不喜欢吃这些甜腻的糕点,但是君璧非要跟他抢,他偏偏要都吃掉,让这个小女子就只能眼巴巴看着,流口水。 苏景珩一手挡住君璧的脸,一手捏起块点心,故意凑到君璧嘴边转一圈,然后慢悠悠地放到了自己口中。 点心入口即化,带着点甘甜味道,没有想象中那么腻,反而挺清爽的。苏景珩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 君璧瞪大了眼,瞧着那点心快要见底了,一把拉过苏景珩的手,扑到他怀里,将他咬了一半的点心叼了过来。 苏景珩没想到君璧这么大胆,措手不及之下,竟被偷袭成功。他愣了愣,将嘴里的半块糕点咽了下去,化作一缕清甜。 君璧这时候也吃完了,正冲着苏景珩做鬼脸,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苏景珩沉默了片刻,又拿起一枚点心,再君璧面前晃了晃,“还想吃吗?”淡黄色的点心泛着甜滋滋的香味,在他白皙的指间捏着,格外诱人。 君璧就像个嗅着腥味的猫儿似的,一双眼眸滴溜溜跟着点心转悠。 苏景珩忽而笑出声,君璧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被逗弄,心中暗骂一句,愤愤不平地拂开了他手,把头别向一边。 苏景珩凑过去,在君璧的耳畔轻笑,嗓音带着低哑的亲昵,“怎么,这就恼了?” 君璧扫了他一眼,仰着头,鼻孔朝天重重地哼了一声。苏景珩笑得越发厉害了,他捏着的君璧小巧的鼻尖,迫使她转过头来,“张嘴。” 君璧本不想这么听话,可是苏景珩手上的点心实在太诱人,她坚持了一会儿,就动摇了。苏景珩又催了一句,她最终还是张开了嘴,不过神情好像极不情愿,似乎只是给苏景珩个面子而已。 苏景珩手腕一翻,迅速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君璧嘴里。君璧顿时感觉一阵酸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酸得她眼眶泛红。而罪魁祸首苏景珩已经笑的喘不上气来,他掌中还好好躺着那块点心,手边的一包酸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君璧想把嘴里的酸梅吐出来,苏景珩察觉了她的意图,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君璧彻底怒了,一口咬上苏景珩的手掌。苏景珩疼得一震,她顺势一把扯下他的手,吐出酸梅,转而塞到了苏景珩的嘴里。苏景珩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浓重的酸味直冲头顶。 君璧连忙嚼了两块点心,退到角落里,边吃边幸灾乐祸的看着苏景珩笑。 苏景珩的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化为了不怀好意。 君璧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躲,可是车里总共就这么点地方,瞬间就被苏景珩拖到了怀里。 “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君璧边挣扎边求饶。前面的司机和佣人都忍不住闷声笑着。苏景珩就这样低头吻上了君璧…… 有些事就是这样奇怪,当初君璧被易景珩温柔的抚慰,心中却只有厌恶与愤怒。而现在苏景珩霸道地将她搂在怀里,却让她感觉时光安宁而美好。 坐在前面的佣人低垂着头,羞红了脸。 开车的司机神色平静,心中却不由惊诧咋舌,自家七爷,好像真的与往常有些不同了。 苏景珩的后院美人无数,被接到小洋楼养的女人,每一个都唤做蓉蓉。据说其中有些缘由,但是无人敢去询问,有人曾猜测可能是苏景珩心里记挂着某个姑娘,但是事实上,他从小到大从未对任何人上过心。日子久了,他们也就习惯了,只当那是苏景珩的个人癖好罢了。 第二九五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2 车一路平稳行驶,不久就回到了小洋楼。张辽正在门口等待,看到苏景珩走下车,正准备迎上去,忽然发现他怀里抱着个人,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苏景珩没有戴帽子,发丝有些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他的眼中沉沉暗暗,一片黝黑,看不出情绪。窝在他怀里的小美人双颊微红,穿着一身紫藤色旗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玉琢一般。 张辽定睛一看,发现那美人正是君璧。他便把准备禀告的事情咽了下去,默不作声地跟在大步流星的苏景珩身后。 苏景珩一路抱着君璧进了门。二楼的蓉蓉听到声响,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准备迎接苏景珩。孰料刚来到门口,就与苏景珩打了个照面,她的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苏景珩并没有理会蓉蓉,与她擦肩而过,继续往楼上走。君璧本来窝在苏景珩怀里,看到蓉蓉就探出头来,冲着她吐了吐舌头。蓉蓉失魂落魄,颓败地跌坐在地上。 苏景珩直接上到三楼,张辽很识相地在书房门口止步,默默地进去整理文件。而苏景珩继续走到三楼尽头,他的卧房,这里从来不允许外人进入,君璧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方才玩的很开心?”苏景珩将君璧放下,嘴角勾起笑意,眼尾不觉带了一丝邪魅。 “爷耍赖。”君璧拉下锦云披肩,像面纱一般遮在眼前,笑嘻嘻地说道:“吃了我的点心还不够,还仗着身强体壮欺负人。” 苏景珩扯着那薄薄的披肩扔到一边,一把攥着君璧的手腕,将她拥到怀里,“点心是爷的大洋买的……”他看着怀里娇嫩的小脸,“你是爷捡的。” 苏景珩并非不近女色,只是他后院的那些美人虽然环肥燕瘦,却似乎都是一样的性子,乏善可陈。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一个可心的。君璧无疑是个意外,既然遇上了个满意的,他不介意及时行乐…… 第二日,君璧十分后悔,她真的不应该没控制住自己,当着苏景珩的面因为他的初次笑出声来,如今只能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歪在软榻上。 苏景珩今天就要离开,走之前特意与君璧说了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送行之时,君璧与蓉蓉都在场。蓉蓉眼眶微红,目光中满是依依不舍。她不敢像君璧一般与苏景珩有肢体接触,只能手里紧紧攥着帕子,一双美丽的眼眸期盼地盯着苏景珩。 而君璧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帕,甚至还剜了苏景珩一眼,“爷的正事要紧,可千万别着急回来。”走吧走吧,最近她可不想看到这莽夫。 苏景珩闻言,轻轻一笑,眼神只落在君璧身上。他缓缓上前一步,将倚靠佣人站着的君璧拉了过来,抱到怀里。两人间的纠缠缱绻又忽而浮现在他脑海里。 说来也奇怪,苏景珩见过的美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怎么没有一个像君璧这般让他情不自禁,格外留恋。 张辽看到苏景珩搂着君璧不放,还愣愣发呆,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苏景珩立刻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到君璧半眯着眼,时不时打个哈欠,双眸里带着不加掩饰地困倦慵懒,还有几分浅浅的娇媚春意,却丝毫没有不舍,他顿时有些不痛快了,“怎么,这么不想看到爷?” 君璧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位爷又在故意求关注,于是矫揉造作地回道:“哪能啊,我这不是盼着爷早去早回吗?”说着,就想从苏景珩的怀里抽身。 苏景珩转而笑了起来,却箍着君璧的腰肢不放手,侧首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 周围的人都无法听到,蓉蓉不由往前两步,耳朵支得老高,却依然听不清楚。 离得最近的张辽倒是听见了,可是肉麻的情话他真的宁愿没听到,直接导致自家七爷的高冷形象在他心中崩塌了。苏景珩说的是:“乖乖在家,等爷回来……” 苏景珩放开君璧,转身来到马前,踩着马蹬轻松翻身而上。他跨下的马浑身漆黑如墨,皮毛油光水滑,身形高大健硕,一看就是匹良驹。 君璧格外敷衍地朝苏景珩挥了挥手,低头又打了个哈欠,她真的好想睡个回笼觉啊。 苏景珩握着缰绳,眼含笑意地望了君璧一眼,然后双腿一夹,骑马飞驰离开。经过君璧身边之时,他突然身子一侧,弯下腰,将什么东西插入了她的发髻。待君璧反应过来,他的背影已经远去,在马蹄扬起的灰尘里变得模糊不清。 苏景珩既然专门说了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必定离开的时间不短。君璧安生地度过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再见到苏景珩的身影。 君璧如今还是谨小慎微的,苏景珩不在身边,远水解不了近渴,万一遇上麻烦他也赶不过来,所以君璧轻易不会招摇出门。有时候实在觉得闷了,就会在一大帮佣人的陪护下外出走走。 蓉蓉已经彻底恨上了君璧,好像在跟她处处作对似的。她出门,蓉蓉也跟着出去,买各种各样的首饰衣裳,天天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君璧对此置若罔闻。 苏景珩在走时送给了君璧一支簪子,是支朴素的木簪,没有什么华美的雕刻装饰,只是光秃秃的一截,然而色泽温和,自带天然纹路,闻起来散发着淡淡的雅致木香。看着这簪子,君璧感觉收到时欣喜有些似曾相识,她好像不是第一次收到发簪了,遥远的记忆里模糊又熟悉。 君璧不喜欢打扮得过于珠光宝气,繁杂又徒增负累,一般情况下她也不需要盛装,就随意簪着这支木簪。 这日,君璧有些无聊,唤了司机佣人准备出门逛逛。果不其然,一见到她要出去,蓉蓉也跟着走下楼来。总归她们不坐一辆车,君璧也懒得理会。 城里此时正好有集会,人们纷纷去凑热闹,熙熙攘攘,造成了道路的拥堵,车子没办法开进去。君璧索性走下车,佣人跟在身边,慢悠悠地逛着街上的小摊,别后一番趣味。 蓉蓉看到君璧下车,便也走了下来,一路追在她身后,但凡看到她对什么有兴趣,都要抢先买下来,买完后,还得意洋洋地瞧着君璧炫耀。 蓉蓉应该比君璧小上一两岁,看上去完全就是个稚嫩无知的小姑娘,君璧不屑计较,而且大多时候她也只是觉得那些小物件有趣,并没打算买。 一路走一路看,君璧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小摊,上面摆着些小巧的木制玩意儿,做成各种形状,有小葫芦小金鱼什么的,做工虽然算不上精致,但是颇有几分巧趣。 第二九六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3 君璧随手拿起一个小葫芦,捧在掌心里观赏。那小贩看到有生意上门,立刻滔滔不绝地为君璧介绍起来。只是他越说,君璧就越感到奇怪的违和感。 小贩口中的说辞一套套的,虽然说得流利顺畅,但总感觉有些地方莫名的生硬,好像是有人提前写好了让他背出来似的。 君璧不禁抬头朝那个小贩看去,见他生得白白净净,不算英俊,倒也清秀。那双手很是细嫩,一看就知道是娇生惯养的,没有经过劳动的洗礼,不像会做木工活的样子。君璧猜测可能是个公子哥儿没事出来假扮小贩,闹着玩儿的。 小贩一双眼凝视着君璧,有些好奇,还有些探究的兴致,视线太过直白,看得君璧有些不大舒服,就想放下那个小葫芦离开。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将小葫芦夺了过去,“多少钱,我要了!”蓉蓉站在君璧身边,手里攥着小葫芦,趾高气昂地说道。 小贩的目光在君璧和蓉蓉的身上转了一圈,有些迟疑地回道:“这……这是那位姑娘先瞧上的。”他伸手指了指君璧。 蓉蓉美目一瞪,怒气冲冲地对小贩说道:“她给你钱了吗?没给,那就是我要买的,她管不着!” 君璧冷笑一声,“谁说我要买了?”她随手撩了下披散着的发丝,轻蔑地讥讽道:“不过是些小孩玩意儿罢了,谁稀罕。”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小贩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开。 孰料蓉蓉在君璧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指桑骂槐,你说谁呢?你不就是爬上了七爷的床吗?不要脸的贱……” 那小贩听到七爷二字,眼中神色瞬间一黯。 君璧面色凝重,转身钳住了蓉蓉的手腕,紧紧掐住,打断了她的话。在蓉蓉呼痛之时,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君璧根本没留任何情面。只听一声清脆声响,蓉蓉被打得头偏向一边,还后退了几步,直接撞到了小贩的摊位上。 蓉蓉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君璧,不过片刻,她脸上就浮现出一枚清晰的掌印。 君璧甩了甩胳膊,拿起帕子轻轻擦拭了下手心,眉间蹙起,不耐烦地说道:“皮糙肉厚的,打得我手疼。” 一旁的小贩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仿佛刹那间点燃了蓉蓉的怒火,她不顾身边佣人的阻拦,疯狂地想要扑到君璧面前。 君璧还没来得及对付她,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小贩忽然抓住了蓉蓉的手腕,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姑娘不必大动干戈,爷……咳……小人家里还有对一模一样的葫芦,若是姑娘如此喜欢,跟我回去取就是。” 正想要报仇的蓉蓉被半路杀出来的小贩制止,心生恼怒,嘴里骂个不停,骂的那个小贩不由皱起眉头。事实上,他抓着蓉蓉手腕的行为,确实有些出格了。 君璧越发肯定了之前的猜疑。她不想多生事端,没有理会破口大骂的蓉蓉,对身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只想尽快离开。不想刚走出几步,面前的人群中就钻出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牢牢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咒骂声也戛然而止。 君璧回头望去,正看到蓉蓉和她身边的佣人瘫软倒下,被两个人正好架住。 那小贩摘下帽子,笑着望向君璧,“姑娘,不如跟小人走上一遭,如何?” 君璧看了看已经昏迷的蓉蓉,陷入了沉默。蓉蓉这个祸害,真是平常看着闹心,关键时刻堵心。 当君璧再次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时,发现她的双眼被蒙了起来,看不到身处何处。她只记得之前小贩想要带她离开,她准备假意答应,再寻找机会带蓉蓉逃离,没想到上车就被人用帕子捂住嘴药晕了。 那时候她就不应该对蓉蓉动了搭救的心思,自己先想办法逃跑才是,如今周旋不成还落到这般田地,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小贩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绑人,周围的老百姓竟都不敢多看一眼。 君璧感觉渐渐清醒了几分,略微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绑到了柱子上。眼前无法视物,她轻轻嗅了嗅周围的味道,淡淡的泥土气息,她应该是在户外,除此之外,偶尔一阵风吹过还夹杂着莫名的臭味,好像是……马粪的味道?! 恰逢此时,安静的环境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君璧感觉到有风沙的颗粒感拂到脸颊上,她按捺住心中对未知与黑暗的惶恐,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仔细聆听四周细微的动静。 “苏七,看来看去,我还是最喜欢这个。”一道熟悉的男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马蹄的哒哒声,迎面传来。 苏七?苏景珩吗?君璧微微一愣。 “秦三,你把我的人绑过来,莫非还真想要抢回家不成?”另一个清冷的男声淡淡回应道。君璧听得出这是苏景珩的声音,稍稍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 被称作秦三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我可不敢,不过你看,现在这里有两个,不如你把这个送给我,还有一个我还给你就是。” 苏景珩冷笑一声,没在回话。 那边的秦三吩咐了一声,君璧就感觉有人靠近,一把扯下来蒙在她眼前的布。 突如其来的耀眼光亮,让君璧一时无法适应,双目被刺地生疼,她只能又闭上了眼。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从她的眼尾滑落,留下一道晶莹的水痕。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秦三笑了笑,饶有兴趣地望着君璧。 苏景珩站在秦三的身边,眼眸中神色深幽晦暗,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种情绪。 待到君璧终于适应了亮度,张开眼,才发觉自己正处在一个跑马场的中央。而且这里不仅仅有她,除了一旁被堵住嘴、泪流满面的蓉蓉,还有几个神色各异的美貌女子,只不过都没有被绑着,而是战战兢兢地站成一列。 君璧的身前,几十个人齐刷刷地站着,除了那个“小贩”和微携风尘的苏景珩,还有另外几个出挑的男人。他们的身后都跟着各自的人马,有像苏景珩亲随那样的士官,也有穿着普通短打的侍从。 苏景珩一直凝望着君璧,眉宇间微微蹙起。 “小贩”想必就是苏景珩口中的秦三了,他瞧君璧睁开眼,便乐呵呵地朝她打招呼。 这些男人们聚在一起,单从身份来看,应当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就是不知道他们有何目的了。 第二九七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4 君璧在经历了起初的不安后迅速地冷静下来,她环视四周,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被绑着,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她看起来最危险吗? 大概是读懂了她疑惑的神情,秦三立刻命人为君璧松绑,还带着歉意向她告罪道:“对不起啊小美人,你家七爷实在难请得很,只能靠你们了。”他说话时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君璧缓缓站起身,低垂着头,揉了揉自己被勒出红痕的手腕,根本没有想要搭理秦三的意思。 秦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苏景珩见状,微不可查地扬了下嘴角,对君璧说道:“过来。” 君璧很想有志气地拒绝,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一群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她最终还是没脾气地走了过去。等到了苏景珩面前,还不忘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苏景珩仿若没看到一般,只是抓起君璧的手腕,仔细地查看那些刺目的红痕,轻轻摩挲了几下。 “秦三。”苏景珩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神色冷厉,“我养得娇贵的美人,就这样被你随便折磨了?” 秦三嘿嘿笑了一声,瞪着双眼,大有几分不服气的意思,“要不是你怎么请都不来,你家小美人也不至于吃这些苦!” 苏景珩压了压帽檐,皮笑肉不笑地阴沉说道:“照你这么说,这倒成我的不是了?” 秦三看出苏景珩的脾气真的上来了,不敢再招惹他,立刻就噤声了。 苏景珩也没再追问,而是回过头,抬起君璧的脸,认真地瞧了一番。 边上几个男人哄笑道:“苏七,别光顾着心疼这一个啊,那边还有一个呢!” 君璧这才想起来,蓉蓉似乎被堵住了嘴,之前就站在自己身边。她回头看过去,蓉蓉虽然没有被绑住,却站在原地打着哆嗦,不敢往前走一步。蓉蓉喜欢涂脂抹粉,脸上被不断留下的泪水冲刷得白一道红一道,哪里还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君璧暗暗感叹,恐惧真的会让人变成另一幅模样,或者说露出本来的面目。当她出神之时,苏景珩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来,眼眸里闪着几分不悦,“看旁人干嘛,看着爷。” 君璧腹诽着,又给了苏景珩个白眼。 秦三不怀好意地笑着,“没想到我们堂堂七爷,有朝一日也会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他赞叹地拍了拍手,揶揄道:“你不是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吗?” 苏景珩拭去君璧脸上的灰尘,轻笑着回道:“爷就喜欢采这一朵了,又如何?” 说话间,君璧注意到苏景珩有些不正常的手,虽然带着手套,但是因为她距离很近,仍旧可以看出微微的颤抖。她突兀地握住了苏景珩的手,手套与袖口之间有一截空隙,里面的肌肤触上去,冷得像块冰。 君璧在外面被风吹了许久,手本来就比平时凉些,可是苏景珩的手腕却比她冷得多。她觉得苏景珩一定出事了,眼中满是担忧之色望向他。 苏景珩回望君璧的目光带着抚慰,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将君璧的手反握在掌心,转头对秦三道:“说吧,这回你又想闹什么?” 苏景珩知道秦三如此大费周章,必定不是只为了逼他现身这么简单。秦家是出了名的墙头草,秦三在与他交好的同时,没少和易景珩联络。他们名义上是好友,至于这兄弟感情是深是浅,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秦三笑着拍了拍苏景珩的肩膀,一副还是你懂我的模样,“这不是好久没机会玩那个了吗?” 君璧不知道秦三口中的那个是什么,但是看到苏景珩越发凝重的神情,她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不过这一回,咱们的赌注就有些不同了。”秦三笑得很是神秘。 “什么赌注?”苏景珩眯了眯眼,攥着君璧的那只手渐渐收紧。 秦三夸张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身边的人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侍从将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端了上来。那红布中央小小的鼓起一块,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苏景珩下意识地深深吸了口气。 当着所有人的面,秦三没有再卖关子,握着红布的一角极快地扯开。 待到看清红布下的物件,苏景珩双目骤然一缩,手下的力道大得似乎想要将君璧的手骨捏碎。 君璧吃疼,但也理解苏景珩此时起伏不定的心绪,默默忍住,并没有挣开,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带着温柔的安慰之意。 红布之下其实只是一枚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印鉴,不过拇指大小,通体翠绿,安安静静地躺在托盘里。 可是苏景珩异常的反应告诉君璧,这个小物件代表的意义绝对不像它的外表那般普通。 “你……为何会有这个?”苏景珩静默片刻,沉声问道。 秦三随意地捏起那个印鉴把玩两下,看到苏景珩狠戾如刀锋的目光,连忙把它放回了托盘里,“这不是易大帅有命嘛,我不敢不从啊。”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一道慢慢走来的高大身影。 那人与苏景珩相对而立,处在同一处场所,却感觉如此泾渭分明。来人正是易景珩。 君璧心中微微一震,下意识地往易景珩的方向瞥了几眼。他同样带着一队人马,只是没有穿军装,而是如同在宅子里一般身着绸褂,显出几分儒雅的书卷气质。他身边还瑟缩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却不是陆以沫,而是…… 君璧定睛一看,脑中好像轰地一声炸开,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不是小初吗? 这时的小初显然也看到了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伸手就要朝君璧打招呼。一旁的冯妈见了,急忙拦下小初的手,又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说得小初只能不甘不愿地低下了头。 君璧整个人变得焦躁不安,难道小初跟易景珩……? 苏景珩察觉到君璧的视线一直落在易景珩的方向,有些不高兴了,拉了她一把,压低声音说道:“瞧什么呢?” 对于苏景珩来说,君璧是他亲手捡回来的,不管她曾经与易景珩是什么关系,如今都属于他苏景珩一个人。 君璧心中焦急,根本没心思揣测苏景珩话中的深意,拉着他的手问道:“那个小姑娘,就是易,易五爷身后的那个,爷知道她的身份吗?” 君璧看得出今日会发生些非同小可的事,如今这阵仗,绝不是单纯见个面这么简单。她和蓉蓉是苏景珩的人,那几个貌美的女子似乎也都是那群男人中某个的姬妾,那么小初跟着易景珩前来的话……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九八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5 “她啊?”苏景珩眉梢一挑,随口回答道:“姓易的新纳的姨太太,还是个小姑娘,估计是等不及了。” 两人互相之间特别关注对方的情报,对于这些私事自然格外清楚,易景珩没了君璧,又纳新人,苏景珩早就收到了相关的消息。 君璧闻言,心中好像压了块石头,特别沉重。她望过去,小初有些委屈地躲在易景珩的身后,时不时地探出头来觑她,虽然脸庞长开了些,却还有着明显的孩子气,但是那眉眼之间隐约的媚色,早已说明了一切。 苏景珩发觉君璧的神色有些恍惚,低头询问,“怎么了,你认识她?” 君璧低低应了一声,神色悲伤,“她是我在工厂里就相依为命的小妹妹。” 君璧知道小初落入如此境地,多少有她的原因,如果当初她没有逃走的话,承受这一切的人就不会变成小初。可是她无法坐以待毙,而且她也不可能带着小初一起走。那时她还没有摸清苏景珩的底细,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态度,自顾不暇,根本没办法照顾小初。现在她或许可以任性妄为地同苏景珩谈,让他再收留一个人,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苏景珩闻言,怔了怔,随即撇了下嘴角,“怎么,后悔了?”他抬手勾起了君璧的下巴,那双黝黑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的瞳仁深处,“是不是想着,若是没有逃出来就好了,就能护住自己那个小妹妹了?” 君璧说不清此时苏景珩的眼神有多复杂,冷漠、轻蔑、讽刺,还掺杂着些模糊不清的莫名情绪。 “不是。”君璧认真地回答道,“我只是想着,若是当时再下手重一点是不是更好?”或许她当时狠下心来,直接让易景珩死掉,是不是更好呢? 君璧不知道易景珩究竟为何会那么急迫地想要一个孩子,或许对他来说,她们都不能算是个人,而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生孩子的工具。小初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啊。 苏景珩静静地听着君璧的话,眼眸中瞬息万变,与她对视良久,才放开了手,“相信我,会有这一天的。”他轻声笑了笑。 苏景珩转过身去,君璧的身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易景珩的视野里,他抬眸,朝君璧望去。 易景珩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头发剪短了些,那张硬朗的脸庞毫无表情,波澜不惊。 君璧没有回避易景珩的目光,她不需要躲避,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但是看着他,再看看他身边的小初,君璧心中还是有些窒闷。 这时,秦三清了清嗓子,对所有人说道:“大家也都不是头一回来玩了,自然知道规矩,这些美人里,挑几个出来吧。” 在场的人闻言,立刻喧闹起来。 君璧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苏景珩。苏景珩却只是攥着她的手,沉默不语。 跑马场上几个侍从推着一个庞大的木质台子上来,摆在中央。挑选出来的几个美人被陆续带了过去。这台子有些奇怪,下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两个圆形并排的凹槽,顶端悬挂着五个挂钩。 蓉蓉被放开后,连哭带嚎地跑了过来,想要往苏景珩的怀里冲。苏景珩啧了一声,对旁边使了个眼色,张辽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到一边。蓉蓉只能双眸通红地瞪着,想要挣扎却又无可奈何。 蓉蓉安静了,秦三便继续说道:“苏七,选一个吧?”他望着君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君璧和蓉蓉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从那些被挑选出来的美人们惨白如纸的脸色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蓉蓉是有点蠢笨,可是基本看人眼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当下就不敢再闹腾了,低着头瑟瑟发抖。 秦三瞥了蓉蓉一眼,又望向苏景珩,似乎在等待他最终的决定。 苏景珩讥讽地自嘲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即使他执意要将蓉蓉推出去,秦三他们也都不会同意的。 秦三耸了耸肩,默认了苏景珩的话,“大家都挑的自己最心爱的美人,你怎么好意思糊弄了事呢?” 苏景珩抿了抿唇,牵着君璧的手依旧攥得紧紧的,不曾放开。 无言的寂静在跑马场中弥漫开来,君璧望了一眼周围盯着他们看的人,大多数的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也有小部分的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究竟站在哪边。 君璧深深吸了口气,拉了拉苏景珩的手,低声说道:“爷,我去吧。”苏景珩许久没有回答。 君璧不知道他究竟在坚持什么,她看得出来,她对于苏景珩而言,如今大概只能算得上是个可心的床伴,远远达不到喜欢珍视的程度。 其实苏景珩也不知道,他只是莫名地争着一口气。笼罩在这些人的目光下,就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一晚,他必须做出选择。可是他根本没有选择,所谓的选择,只不过是呈现在他面前的无法改变的结果罢了。 君璧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苏景珩却攥着不放,她没办法,只能用力挣开。苏景珩的手无力地垂下,搭在腿侧,轻轻颤抖着。 君璧望了苏景珩一眼,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就朝着那几个美人的方向走去。 有侍从引领着她们站在木质台子上,双脚站在凹槽里,君璧只听到咔哒一声,脚踝就被牢牢锁住。她心中一惊,侧头望向身边。 一共五个人,君璧站着中间,小初在她旁边,此时正惶恐不安地望着她。君璧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目光,转头看向前方。 苏景珩与易景珩等五个男人已经站成一排,在远方与她们遥遥相望。 秦三缓缓走向她们,将那枚印鉴也带了过来。君璧这才发现头顶的挂钩上系着一根红绸,而那枚印鉴也被绳子吊在中央,同样用红绸绑着。 君璧似乎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禁皱起眉头。 “上彩头!”秦三突然扬声喊道。 在场的美人已经哭出声来,君璧按捺住躁动不安的情绪,看着侍从将扇型铁刃绑在了她们每个人的头顶。铁刃的重量将红绸崩得很紧,刀锋极为锐利,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君璧望向远处的苏景珩,那道修长身影,不知为何竟有种寂寥之感。他周围簇拥着许多人,如同众星拱月,可他格格不入。 秦三开口说起规则,“今儿咱们玩大点,每人两箭,连中两道红绸才算赢。”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就看看各位是爱美人,还是爱江山了。” 第二九九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6 君璧瞬间了悟,心中不祥的预感终于变成现实。这枚看似普通的印鉴,必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与权势相关,而她们这些所谓的美人,就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筹码,任人鱼肉。两道红绸断裂,不仅可以拿到印鉴,悬挂的铁刃届时也会当头落下。 君璧身边传来阵阵抽泣声,她只觉得喉咙干渴,嘶哑着发不出声音。她看了看小初,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正下意识地望着易景珩的方向。 易景珩的位置同样很远,君璧分辨不出他是什么表情,想必是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吧。她收回视线,默默低下了头。 难道只能这样坐以待毙,等着苏景珩做出选择?若是他选择了印鉴,没选她怎么办?若是他意外选择了她,失去了重要的印鉴又怎么办?多么可笑,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是靠一场残忍游戏来决定的。 君璧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不知道在笑他们,还是在笑自己。 弓箭被侍从奉上,交到五个男人手中。苏景珩沉默良久,方才拿起弓,握在手里。 张辽望了望远处的君璧,又看看苏景珩,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七爷……” 苏景珩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低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张辽这才噤声了。 秦三一声令下,五个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那个或许前一刻还在耳鬓厮磨的枕边人。 君璧面色平静,微微低着头,不看不听。她害怕的是自己选错了人,体验到被目标人物杀害的荒谬事。 砰地一声枪响,紧接着传来箭矢的破空声。女人们的尖叫此起彼伏,她们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奈何双脚被束缚,只能抱住头蹲在地上。唯有君璧一人,就那样安静地站着。 一支箭势不可挡地朝着君璧头顶的红绸飞射而来,她缓缓闭上双眼,等待判决时刻的来临。这一瞬间,她深切地体会到心灰意冷的感觉,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预想中的疼痛与血溅当场并没有发生,君璧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沉闷的碰撞,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落在她身前。 君璧睁开眼,面前躺着两支箭。每个人的箭头尾处都有不同颜色的标记,苏景珩是红色,易景珩是白色。那支白色的箭被从中间断成两截,箭头上挂着一缕红色丝线,并没有真正射中红绸。而红色的箭却完好无损,稳稳插在白色箭的断面上。 君璧倏然抬起头,遥望着苏景珩。远处,苏景珩手里举着弓,回望过来。 秦三嚯了一声,笑得意味深长,“苏七,你还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 在易景珩的箭几乎要射中君璧头顶红绸之时,却被苏景珩后发的一支速度极快的箭拦了下来。 苏景珩没有理会秦三,而是拿起第二支箭,搭上弓,并没有对着君璧,而是转身朝向易景珩的位置,“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缓缓拉弓,弓弦绷成一轮满月,“这箭,可不能随便往别人的地盘射。” 秦三心头一跳,急忙上前阻拦,回头对着易景珩吼道:“易五,你刚刚射的方向偏了,这次可万万不能如此了!”他尽职尽责打着圆场,这苏七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要是真在他的跑马场一箭把易景珩射死了,倒霉的可是他啊! 这场“游戏”看起来五个人参加,实际上真正争夺之人还是苏景珩和易景珩,说到底这印鉴是易家的东西,其他人也心知肚明,他们也就是走个过场。所以他们的箭,无一例外都是射偏的。除了君璧和小初,其余的美人根本没有危险,顶多是受点惊吓。 易景珩抿了下唇,平静地说道:“看错了。”他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君璧身上,冰冷淡漠,“毕竟,她曾经可不是住在小洋楼的女人。” 这话听得秦三等人一头雾水,苏景珩却听得分明,嗤笑一声说道:“五哥当真是个正人君子。”君子二字被他咬得极重,话中的反讽之意也格外明显。 秦三在一旁陪着笑脸,说了几句热场的话,就让他们准备第二场了。 君璧心中的彷徨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她对着苏景珩粲然一笑。那笑容极美,足以春暖花开,如灼灼芳华盛放,一时明艳至极。 苏景珩也扬起嘴角,搭上箭,方向却没有对准红绸。 张辽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急,正想开口规劝,苏景珩却好像背后长了眼似的,冷笑着说道:“爷想要的东西,还不需要靠我女人的命来换。” 张辽心中一震,呆愣在了原地。 一声枪响,易景珩的箭应声离弦,向着小初头顶绷紧的红绸飞去。那箭一往无前,射穿了红绸依旧势头不减,继续朝印鉴方向飞去。 倏忽之间,一支头尾红色的箭射来,钉住了坠落的红绸,那铁刃在离小初头顶几寸之处惊险停下,只割断了她一缕青丝。小初面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那支头尾白色的箭也没有如众人所料射中印鉴上的红绸,而是在关键时刻,被君璧展臂拦了下来。那箭钉在了她的胳膊上,踞印鉴不过一步之遥。 秦三瞪大了眼瞧着,满脸的难以置信。 君璧手臂吃痛,鲜血渗出,晕染了她的衣袖,但她脸上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她拖着伤臂,踮起脚将悬挂在中央的印鉴一把拽了下来。 易景珩收了弓,脸上神色未变,不辨喜怒。 “这,这要怎么算?”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如此诡异的一幕。 易五要杀苏七的女人,被苏七拦下了,然后易五要抢印鉴,又被苏七的女人挡了,这中间易五的女人还被苏七给救了……真是错综复杂,让人头大。 最让人惊叹的是,君璧竟有如此勇气,看上去分明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却敢用身子直接挡箭,就为了不让易景珩拿到印鉴。关键是挡就算了,可能是一时冲动,但之后连声痛都没喊。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连身边那些本来抱着头哭泣的女子,也用含泪的眼眸望向君璧,满是好奇。 君璧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扶起小初,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小初被吓坏了,身边又是一直像姐姐般的君璧,当下就扑到君璧的怀里,嚎啕大哭。 君璧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小初,心中因为易景珩的行为愤恨不已,那人为达目的真的无论什么人都可以舍弃。 君璧按捺住翻涌的情绪,看小初渐渐平静下来,将她扶稳,又望向苏景珩。 第三零零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7 侍从在秦三的吩咐下,上前解开了她们脚上的镣铐,君璧终于恢复了自由。她身边的美人们一个个狼狈不堪,瘫坐在地上,精致的妆容和着泪痕汗迹糊成一团。 苏景珩的目光遥遥落在君璧受伤的手臂上,双眸微微一眯。他忽而拿起一支箭,搭弓拉满,遥遥对准了君璧的方向。 秦三瞬间大惊失色,大叫道:“苏七,你——!” 苏景珩没有理会,只是扬声朝君璧喊道:“扔!” 君璧微微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将那枚印鉴向天空高高抛了起来。 苏景珩拉弓的指尖一松,离弦的箭飞速射出,朝着那枚印鉴直冲而去。只听一声脆响,印鉴被箭带着,径直撞上了高台后的一块巨石上,双重冲击之下,摔得七零八落。 秦三抱着脑袋哀嚎一声,不敢去看。就连一贯没有表情的易景珩,此刻也有些微微动容。 苏景珩将弓随手扔到了地上,又摘下手套,好像刚刚拿着什么污秽之物似的。他走到秦三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骇得秦三脸色发白。 “替我转告那个老不死的,休想再拿这些东西让我妥协。”苏景珩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瞳仁漆黑如同深渊,眼白处蔓延出几条显而易见的赤红血丝,“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等着亲眼看他死的那一天。” 说完,苏景珩松开了手,任由秦三惊惶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的视线环顾四周,瞧着那些男人们都默默垂下了头。 做完这一切,苏景珩一步一步朝着跑马场的中央走去。他窄腰阔肩,脊背挺直,帽檐下露出的墨色发丝,略遮掩着眼眸,却依旧挡不住其中的神采奕奕。 那一瞬间,君璧的脑海里回荡着一句话:这男人真是帅炸了! 君璧放开搭在小初肩上的手,跑了几步,一头扎到进了苏景珩的怀里。她被迫参加一场残酷的“游戏”,自始至终都没有哭,可是如今被苏景珩抱着,就格外娇气起来,委屈的感觉再也隐忍不住,化作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苏景珩扶着君璧的手臂,果断地掰断了箭尾,只留下一小截在外。“哭什么哭?”他抬手托着君璧的下颌,边轻轻拭去那微凉的泪水,边冷声说道:“方才挡箭的时候怎么不哭啊?” 君璧眼中噙着泪花,一双明眸水色潋滟,委屈巴巴地凝望着苏景珩,“我都要疼死了,爷还怪我。”说完,她报复似的将眼泪鼻涕往苏景珩身上蹭。 苏景珩一把掐住君璧的脸颊拉开,看着她颊边的软肉被捏得变形,又可怜又滑稽,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现在知道喊疼了,说明你还没有蠢成个傻子。” 苏景珩嘴上虽然说着挖苦的话,却还是把君璧打横抱了起来。君璧乖乖地搂着他的脖颈,如同一只安静又小巧的猫儿,似乎刚才那个英勇挡箭的女人不是她一般。 君璧对小初不放心,探出头又看了她一眼。小初已经被冯妈搀扶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走越远,背影那么瘦小脆弱。 “那是她自己选的。”苏景珩发现君璧一直望着小初离开的方向,开口说道:“谁也救不了她。”哪怕是她自己有时候也无能为力。 跑马场“游戏”结束以后,苏景珩与君璧一同回到了小洋楼。 蓉蓉也被带了回来,只是苏景珩不想看到她,就让张辽将人关在了二楼。这次若不是她太爱惹事,秦三也不会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她们。 君璧手臂上的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那一箭虽然看似势头很猛,但是之前已经射穿一道红绸有所缓冲,再扎进她胳膊的时候,力道小了不少。尽管如此,处理伤口时君璧还是疼得眼泪汪汪。其实硬让她忍她也能忍住,但是这段时间养得越发娇贵,好像连带泪腺也变得脆弱了。 君璧处理完伤口后,去找没有陪她的苏景珩,才知道他也受伤了,伤在后背,中了一枪,刚取出子弹没多久。这也是为何之前君璧发觉他的体温格外低,他失血严重,又因为拉弓射箭动作太大,导致伤口开裂,血肉模糊地粘在纱布上。 君璧想要跟医生进去看看苏景珩的伤势,却被他赶了出来,让她好好休息。当晚君璧开始发烧,不过好在一天之后烧就退了。她再次醒来之时,感觉舒服了许多,脑袋也不那么昏昏沉沉了。 君璧勉强吃了些东西,穿着件睡袍就跑去看望苏景珩了。 张辽尽职尽责地在门外看守,也能随时照顾苏景珩。他看到君璧来了,迟疑片刻,就把她放了进去。他如今只想做好本职工作,至于自家七爷的终身大事他就不掺合了,总归掺合了七爷也不听啊。 苏景珩这次体力透支,回来之后换过药,勉强交待张辽几句紧急事务,就陷入了昏迷。君璧进来之时,他还睡着,面容苍白,唇色浅淡,眉宇间在睡梦中还微微蹙起。 君璧轻手轻脚地跪坐在苏景珩的床边,看到他嘴唇干得有些起皮,就用棉签沾了水为他润湿,好让他舒服些。他的呼吸均匀绵长,不显微弱,应该没有大碍。 君璧就这样看着苏景珩,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打扰了他休息,渐渐地她趴在了床头上。 现在想想,她曾经下意识的选择无疑是赌对了。如果她当初选择的是易景珩,今天这种状况,也许她会像小初一样,惶恐不安,无能为力地等待死亡的来临。从当时易景珩毫不犹豫地出手来看,他根本不在乎小初的生死。 易景珩若是想杀她,无可厚非,毕竟她曾经伤过他,甚至从他身边逃离,转而投靠了他的死对头。可是单纯的小初又做错了什么?他不仅利用了小初,还险些要了她的命。 想到小初离开时的背影,君璧不禁叹了口气。 “在爷面前叹什么气,晦气得很。”就在君璧思绪纷乱之时,本来沉沉睡着的苏景珩忽然开口,嗓音还带着些沙哑,“是不是咒爷死呢?”他声音低微,透露着虚弱,听得出来还没有完全恢复。 君璧连忙“呸呸呸”了三下,嗔怪道:“不许乱说,什么死不死的。” 苏景珩缓缓侧过头,面带病容,瞧着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盛气凌人,反倒多了些柔和,显得温良无害。当然,那只是看上去而已。 君璧帮苏景珩掖了下被角,他却将手伸了出来。君璧还没反应过来,额头上就被重重地弹了一记。 第三零一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8 君璧低呼一声,捂住了额头,嘴里抱怨着,“爷又欺负我。” 苏景珩用手撑着脑袋,眉眼之间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给爷笑一个。” 君璧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作理会。 君璧眉梢一挑,眼睛斜睨着君璧,隐含几分警告之意,“不笑?” 君璧这才转过头,冲着苏景珩呲呲牙,很勉强地表示自己已经“笑”过了。 苏景珩捏了捏她的脸颊,继续低声威胁道:“不笑得好看些,爷这就把你送回那跑马场去。” 君璧瞪了他一眼,明明知道苏景珩这话是在故意逗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拍了他两下,表达自己的不满。拍完之后,似乎又觉得这样计较幼稚得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看的眉眼弯弯,宛如拨云见日,重现暖阳。 苏景珩这才满意了,拉了君璧一把,哑着嗓子懒懒地说道:“上来,陪爷躺会儿。” 地上虽然铺着厚厚的地毯,软软的很舒服,可是跪坐久了,君璧还是感觉到双腿有些发麻。此时苏景珩这么说了,她就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爬到床上,又顺着被角钻了进去。 被窝里很暖和,带着苏景珩身上淡淡的清爽香味和几乎已经微不可闻的血腥气息。君璧突然想象着,苏景珩若是个女子,必定是活得极为精致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让自己狼狈过。 君璧将半张脸埋到了被子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滴溜溜地望着苏景珩转,看得他莫名想笑。 苏景珩捏着君璧的鼻子,把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也不怕憋着。” 君璧笑嘻嘻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缓缓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上了他的腰。苏景珩眯了眯眼,看不出情绪,却也没有阻止她。 君璧避开了苏景珩的伤口,温柔地抱着他,将自己埋到了他的怀里,很是依恋地蹭了蹭。 “乱蹭什么,你当自己是猫儿狗儿的吗?”苏景珩颇为嫌弃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君璧的脸埋在苏景珩的衣服里,没有反驳,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苏景珩本来还想再敲她一下,顺便把她拉开,可是目光触及到君璧那蜷成小小一团的纤弱模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他化拳为掌,落在君璧的头顶,轻轻地揉了两下。 “真是孩子气。”苏景珩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话中的柔和与宠溺,大概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没过多久,苏景珩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伤得重些,更需要休息。君璧之前睡了一天一夜,没什么困意,乖乖窝在苏景珩的怀里,看着他尽在咫尺的脸庞。 苏景珩安静地闭着眼,鸦青色的睫毛,长而浓密。朗眉墨黑,眉尾微微扬起,挑眉时嚣张而肆意,如今倒是多了几分清隽之色。 虽然苏景珩说话不饶人,性子又自我蛮横,可是君璧知道,他内心深处到底有着做人的底线与情感。在跑马场上,他选择用箭钉住红绸,救了铁刃下的小初。想来之后若是没有她突然展臂一挡,拿到印鉴的该是易景珩了。 可是君璧必然不会让那样的结果发生。易景珩对她不留任何情面,那她必然不会让他好过,他想要的东西,她势必会抢过来。她曾经以为易景珩只是隐忍不发、胸有沟壑,如今才发觉,他分明是冷心绝情之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君璧与苏景珩都在安心养伤。楼下的蓉蓉被禁足在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安分得不再吵闹。 君璧身边没有了抬杠之人,还有“美”相陪,过得简直不能再幸福了,即使那“美”人的脾气好像有些大。 苏景珩屈指在君璧的额头上弹了一记,不满地说道:“只顾着自己吃?” 正往自己嘴里塞点心的君璧吃痛,点心嚼了一半,两颊鼓鼓的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半是委屈半是埋怨地望着苏景珩。 苏景珩点了点嘴唇,示意君璧乖乖把点心喂过来。 君璧很想反驳说,是她伤了手又不是你苏景珩伤了手!可是思量片刻,她自知根本反抗不了,只好妥协,亲手把自己最喜欢的点心喂到了苏景珩的嘴里,满脸心痛地看着他吃了下去,然后……他又张开了嘴,等着下一次投喂。 若不是看在苏景珩受伤的份上,君璧一定会再次虎口夺食,如今却只能好好伺候这位爷了。 苏景珩其实恢复得很快,虽然比起君璧伤重很多,可是作为年轻男子,身体素质更强,待到君璧伤口长好之时,他也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 苏景珩的伤口已经结痂,偶尔发痒,君璧就会帮他轻轻揉一揉。原本这活是张辽的,自从有一回张辽有事不在,君璧试着接手后,他就永远地告别了这桩差事。用苏景珩话来说,张辽的手太糙了,刮得他肉疼。 张辽真是躺着也中枪,默默躲在角落里心疼自己。 这日,苏景珩又说伤口不太舒服。君璧做这事已经格外熟练,吩咐佣人打了热水放到房间里,她挽起袖子,将帕子浸湿,拧干水分。 苏景珩趴在床上,任由君璧轻轻擦拭着伤口附近的肌肤。 君璧擦了两下,发现那痂掀起一块,露出里面新长出来的淡粉色嫩肉,看来是要退痂了。 君璧瞥了苏景珩一眼,见他闭着眼,没有丝毫不适的神情,知道他应该不痛,索性把那痂揭了下来,又把新肉擦拭了下。 君璧做完这些,自己洗干净了手,转头发现苏景珩呼吸均匀,一动不动,似乎在刚才的过程中睡着了。 君璧戳了戳苏景珩的后背,看他没反应,就下手略重地捏了一把,他还是不动。 君璧笑了笑,暗道一句睡得真死,于是将被子扯开,给他盖好。把被角掖好时,她不经意间看了苏景珩一眼,恰好撞到他眼珠子转了转,稍纵即逝。 装睡?君璧眉梢一挑,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苏景珩的侧脸,轻声唤道:“爷?” 苏景珩依旧没有动静,但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君璧这才确定他是真的在装睡了。她眨了眨眼,并没有立刻揭穿。 “爷?”君璧故意捏了捏苏景珩的鼻子,又扯扯他的耳朵,“爷真的睡了?”她笑得无声,却满是狡黠。 君璧边迅速地揉了下苏景珩的脑袋,边说道:“那爷继续睡吧。”说完,拎起裙子就想往外跑。 孰料刚跑出去一步,裙子倏然一紧,身后被人用力的扯住了。那力量极大,收势不减,将君璧整个人带了踉跄,朝着身后床的方向跌去。 第三零二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29 君璧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什么好稳住身体。苏景珩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轻巧地揽入了怀里。 “怎么,闹完了就想跑?”苏景珩一双黝黑的眼眸凝望着君璧,“爷让你走了吗?” 君璧闻言,吐了吐舌头,故意不跟苏景珩的目光对视,满脸无辜地说道:“我这不是想让爷还好休息嘛,爷还怪起我来了?” 苏景珩冷哼一声,捏了捏君璧的脸颊,“强词夺理。” 君璧如今养得娇柔可人,让苏景珩情不自禁地沉溺在这温柔乡里,怎么都舍不下了。此刻将她搂在怀里,也真切地感受着她有多么纤细,很难想象,她当时如何有那般勇气,敢直接拿身体去挡易景珩的箭。 苏景珩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他会不自觉地对君璧如此不一样,因为她本来就是与众不同的。 苏景珩亲吻了下君璧的鬓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低声在她耳畔呢喃道:“就一直这样好不好?千万别变成下一个蓉蓉。” 君璧听得朦朦胧胧,转而明白了苏景珩话中的深意,认真地应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苏景珩先醒来,看到君璧睡得正香,并没有叫醒她。他的指尖在君璧缠着纱布的伤口处略作停顿,随即勾起嘴角笑了笑,在她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君璧没什么感觉,只是模糊地梦呓了一句,眼睫轻轻抖动,很快又睡得不省人事了。 苏景珩为君璧掖好被角,自己翻身起床。 窗帘的缝隙里流泻一缕金色的阳光,苏景珩扣好衬衣最上面一颗纽扣,拿起桌上的帽子,放轻脚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房门缓缓关闭,屋内只留下君璧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张辽早早地等待在门外,看到苏景珩走出来,就上前一步,在他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苏景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苏景珩简单梳洗后,向楼下走去。这段时间休养下来,他身体基本完全恢复,只是眉眼之间似乎多了一丝冷峻。 经过二楼之时,苏景珩突然停了下来。张辽见状,迟疑片刻,开口问道:“七爷,蓉蓉姑娘……” 苏景珩不慌不忙地戴上手套,望了一眼蓉蓉房间的方向,神色平静,看不出特别的情绪,“送回去。” 张辽多少猜到了这个结果,恭敬地应下,让出身位,让苏景珩先行一步。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后的蓉蓉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将身上那件漂亮的洋装揉得面目全非。苏景珩知道她在偷听,从门缝露出的光线里,明显出现了一道笼罩的阴影,所以他才会刻意停下脚步,说给她听。 苏景珩走出小洋楼,今天他没有骑马,而是准备坐车出行。 车临开走之前,苏景珩突然叫出张辽,“从今以后……”他顿了一下,眼眸中神色复杂,不过片刻后又转为释然,“再也没有蓉蓉了。” 张辽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苏景珩。只是这时候,苏景珩的车窗已经被摇了上去,隔着一层玻璃,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车越来越远,张辽的疑虑也越发深重。 车一路驶向了大帅府,这府邸在清晨看来,没有了夜晚时灯火通明的恢宏,反而显出几分沧桑之感。 就如同此时的易大帅。他曾经是一方霸主,征战过沙场,风头一时无两。而如今的他,正在渐渐走向暮年。 苏景珩走下车,立刻有佣人上前迎接,讨好地唤一声“七爷”。苏景珩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佣人引着苏景珩向书房走去。他一路行来,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中竟莫名的想笑。生在这种地方,谁又过得不可笑呢? 易大帅早已经在书房等待苏景珩了,他身着绸褂,两鬓斑白,手里握着一支毛笔,正在写些什么。 苏景珩无意上前去看,踏进门口便停了下来,远远站着。佣人关好门,留给这对父子一个可以安静交谈的空间。 易大帅从容不迫地写完手里的字,长长舒了口气,将毛笔搁在一旁,这才说道:“终于舍得来了?”他拿起帕子,自顾自的拭了拭手,目光并没有看向苏景珩。 苏景珩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讽回道:“既然父亲都病重了,我自然是该回来探望的。” 易大帅听出了苏景珩话里的挖苦,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定会怒吼回去,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那份气力。想他一生戎马,荣耀加身,一路爬到了人上人的位置。步入暮年,几个儿子死的死,闹的闹,没一个让人省心。而这个他最宠爱的小儿子,还恨透了他。想到这处,他心中更添惆怅。 “我今日唤你过来,并不是为了训斥你。”易大帅叹息一声,眉宇之间满是疲倦之色,“若是蓉蓉还在的话……” 听到易大帅口中说出蓉蓉二字,苏景珩双目瞬间冷凝,厉声喝道:“住口!” 易大帅被吼得愣了一下,抬眼看去,见苏景珩双眸赤红,愤怒至极,一时间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苏景珩咬着牙,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我再也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关于她的一切!”他双手紧紧攥着,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易大帅下意识地想要斥责,可是当他对上苏景珩那双熟悉的眼眸时,心中隐隐涌起一阵酸涩,“你恨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恨她?”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郁意,令他窒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毕竟是你的……” “她不是。”没等易大帅说完,苏景珩就直接打断了。易大帅的话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苏景珩随手压了下帽檐,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将眼里的所有情绪都遮掩,“若你今天叫我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我早就听够了。”说罢,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易大帅连忙叫出苏景珩,叹了口气,说道:“别再跟你五哥作对了。”他微哑的嗓音从苏景珩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颓废无力,“我老了,不想再看到你们兄弟之间自相残杀。” 易大帅说完这句话,便瘫靠在椅背上,双手紧紧攥着两侧的扶手。 苏景珩的背影有些僵硬,门外的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子遮挡,映下一抹极为狭长的阴影。他忽而笑出声来,“自相残杀吗?” 苏景珩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之事,越笑越大声,直到眼角都笑出泪来,“好啊,说的好,好一个自相残杀。” 第三零三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0 苏景珩一边笑一边感慨,双腿迈出,继续径直地朝门外走去。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微微侧过头,声音冷厉如三九寒冬,“那你当初,就不该在第一次杀我未成之时中途放弃。” 易大帅好像遭遇雷劈,面上瞬间没有了血色,惨白如纸。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你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不不,这不可能,你不会知道的……”他不断地喃喃自语,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苏景珩没有再理会他,离开易大帅的书房,回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现在那里还住着许多人,都是他因为各种原因收集豢养的美人。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能闻到其中飘散出来的脂粉香味。苏景珩对身后跟随的士官招了招手,轻声交待了两句。士官恭敬地点头应下,他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心思,远远望了一眼那古朴的院门,就直接转头离开了。 路过院子外的一棵桂花树时,苏景珩停下脚步,怔怔出神。这棵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长得枝繁叶茂,只是时节未到,还不曾飘起浓郁的桂花香。 苏景珩伸出手,缓缓抚摸着粗糙的树干,眼眸微阖,静默了许久,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放开了自己的手,“把这树砍了,根也拔出来,全都烧掉,爷连一点灰烬都不想再瞧见。” 君璧美美地睡了一觉,午后才悠悠醒来,终于睡饱了,醒来时神清气爽。她起床后,立刻有佣人捧着一件旗袍上前,言明是苏景珩吩咐过要穿的,今晚需要君璧陪他出去一趟。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君璧好好打扮一番了。 君璧看了看时间,先填饱肚子,换上衣服后,就坐在梳妆台前妆扮起来。毕竟苏景珩第一次特意嘱咐,她也不好太敷衍了事。 淡扫蛾眉,点染朱唇。因为不是古代,君璧懒得往头上添些繁重的饰品,就只用苏景珩送她的那支木簪挽发。如今人们穿衣,多是弃繁从简的,君璧一身素净旗袍,配上干净简单的妆容首饰,瞧起来自然舒服。 君璧收拾妥帖之时,已经临近傍晚。正好苏景珩的车也在日落时分回来了。 张辽进门唤了一声,君璧披上一件云纹披肩,跟着他一同走了出去。 苏景珩正坐在车里,一条胳膊撑在打开的车窗上,支着头假寐。君璧眨了眨眼,悄悄走近,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想要点上他的额头。 苏景珩本就只是在闭目养神,方才君璧走来时,自然而然地带着一阵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间。君璧的指尖刚刚轻触到他的额头上,他就忍不住勾起嘴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胆子大了?” 君璧发现苏景珩的眼角有些红,便揣测他白天出门,一定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但是他不说,她也不会主动提。 “一贯如此。”君璧朝苏景珩抛了个风情万种的眉眼,抛完又自觉得有趣,便嘻嘻笑了起来。 张辽为君璧拉开车门,她压着裙摆,姿势端庄地钻了进去。不知道苏景珩怎么想的,今天的旗袍设计得有些长,没有平日穿的那些方便,行动起来也不如以往轻巧灵活。 苏景珩一看到君璧,心头那些烦闷不知不觉间就消散了许多。她笑意盈盈,两弯秀眉弯弯,一双眼眸潋滟如秋水,本是一副纤弱惹人怜爱的模样,可是一笑起来啊,就像个可爱天真的玉娃娃。 苏景珩顺手捏了捏君璧的脸颊,发现没有长什么肉,反倒因为之前受伤似乎瘦了些,忍不住开口说道:“怎么感觉又瘦了许多?” 君璧跟这位爷闹惯了,随口便回道:“还不是因为爷把我的点心都吃了。”说着还上手掐了一把苏景珩的腰,啧啧地嫌弃道:“看爷又胖了许多。” 苏景珩满脸疑惑,他哪里胖了?!再说了,那些点心难道不是他买的吗? 苏景珩被君璧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说得无语,刚想要反驳回去,就听到前面的司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引得他抬头斜睨了一眼。司机连忙捂住嘴,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被司机一打岔,苏景珩那股劲儿也消减了。他想了想,还是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小木盒。 木盒上挂着把精致的金锁,君璧好奇,将头凑到苏景珩的脸颊边,想要一看究竟。 苏景珩打开木盒,里面铺着暗色的绒布,中央凹陷下去,静静躺着一只翠绿欲滴的玉镯。 苏景珩拿出玉镯,牵过君璧的手,“素成这样,还当是爷亏待了你。”边说,边将玉镯套在了她手腕上。 其实君璧的打扮并不简单,单单是这件旗袍,明眼人一看就能瞧出费了多少工夫。但对于苏景珩来说,总觉得给她的还不够。 今晚的宴会,具体是什么类型的,她需要做些什么,苏景珩一概没有说,他只让君璧随意玩儿就好,总归在他身边,也闯不出大祸来。 然而君璧来到现场,看到面前的景象,立刻狠狠剜了苏景珩一眼。这是随便玩儿的场合?! 厅堂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客人,因为地方足够大,并不显得拥挤,但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珠光宝气,觥筹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 好在君璧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她挽着苏景珩的胳膊,脸上挂起一抹得体的微笑,不多不少刚刚好,陪在苏景珩身边应酬。 认识苏景珩的人自然不少,经常会有人上来打招呼,君璧便站在他身边安静听着,眉眼沉静,适时地点头示意,处变不惊。 一圈交际下来,倒是让苏景珩有些意外,“爷往日倒是没有发现……”他勾起君璧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笑着说道:“你这副模样,还真有些名门闺秀的意思。” 君璧扯下苏景珩的手,冲他娇嗔一句,“爷日理万机,我身上的事啊,爷没发现的多了去了。” 苏景珩斜了一眼,缓缓说道:“是啊,胆子不小,在这里却装得跟个温顺小猫似的。”说着,揉了揉君璧的头。 君璧闻言,瞬间又要炸毛,正想跟苏景珩继续理论,那边苏景珩的随行的士官寻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苏景珩听后,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让士官先行离开,转头又仔细嘱咐君璧留在这里等他回来,随后还招来了站在外面的佣人,让她跟在君璧身边。交待完后,苏景珩才匆匆离开。 君璧一个人留下,倒是有很多人想与她搭话,多是想与苏景珩交好的。她不好多言,随意说些无关痛痒的寒暄话敷衍过去。 第三零四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1 君璧走走停停,来到了一处角落里,寻了个位置坐下休息。 这个地方比较偏僻,君璧又背对而坐,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她随意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两只耳朵高高竖起,仔细聆听着身后那些人的谈话。 这种宴会,可是一场大型信息交流会。这些夫人们作为交流沟通的桥梁,可是社交活动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君璧听到有几个年长的夫人说着家长里短,或是儿女间的亲事,她也从中听出了哪几家人有意结交关系。 这边听完,君璧又去听另一边的,前前后后听下来,把有用的信息在脑中稍加整理,她也就多少摸清了些关系网。只是听着听着,她却忽然听到有人提起了“陆以沫”的名字。 君璧转头朝说话的人望去,那是位圆润微胖的夫人,穿的很是贵气,红光满面,看得出来过得相当滋润。 胖夫人对另一个纤瘦的夫人说道:“我听说那位如今失宠了,易五爷前不久刚纳了个小姑娘,这会儿正稀罕着呢。” 瘦夫人应和道:“可不是,今天他们也来了,我刚刚还瞧了一眼,只看到那小狐媚子一个人。” 胖夫人不由唏嘘道:“说起当年,谁不称赞陆以沫一句好福气,嫁给易五爷便罢了,还专心只守着她一人。” 瘦夫人也惋惜一声,“谁说不是啊……”她说着,微微一顿,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嗓音,对那胖夫人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听到消息,那位夫人正在床上病着呢,听说病得都起不了身了。” 君璧心中一惊,如果她前因后果没有听错的话,那位夫人应该是指的陆以沫吧?可是前段时间在食府见到她的时候,还一副中气十足的模样,怎么突然就病了? 君璧好奇得好像猫爪挠着似的,侧着头还想再多探听一些,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那两位夫人忽而没了声音,随即又开始聊起别的事情来。 君璧正准备回头查看,一只小手拍到了她的肩上,“小玉姐姐!”小初兴奋地声音随之而来,“你竟然也在这儿!”她说着,便从后面绕了过来,走到君璧身边,挨着她坐下。 跑马场一事之后,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小初看起来养得不错,脸颊白白嫩嫩,似乎还胖了一圈。 君璧感觉有些奇怪,“你一个人吗?” 在场的人估计都知道,苏景珩与易景珩是死对头。若不是君璧位置选的好,光是看到小初与她并坐在一起谈心,不知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小初闻言,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不由地暗淡了几分,“五爷去应酬了,之前冯妈跟着我,可是刚刚她出去了一趟,一直都不曾回来。” 君璧叹了口气,想要握上小初的手安抚,没想到还没等她碰着,小初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向后一躲,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小初这一连串的动作,被君璧全部看在眼里。她望着小初有些惊慌失措的神色,心头暗暗一沉,“你有孕了?” 小初本来还想否认,但是一对上君璧确认的眼神,气势上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她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君璧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她并不想给小初过多的质疑与压力,只是柔声问道:“小初,易……你们爷待你可好?” 小初听到君璧的问题,没有立刻回答。她眼中闪烁着几分懵懂与迷茫,最后犹犹豫豫地回道:“应该是,好的吧。” 事实上,小初并不清楚情为何物。那时候君璧逃走,宅子里的人都告诉她,小玉姐姐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忘恩负义,分明被易家救了回来,还好吃好喝的养着,如今却将五爷刺伤了。 可是,小玉姐姐究竟为什么会刺伤五爷,却没有人说得清楚。冯妈说,是因为小玉姐姐要爬五爷的床,而五爷对夫人一心一意,直接拒绝了,小玉姐姐因爱生恨,才会将五爷刺伤的。 小初不懂什么是爬床,可是小玉姐姐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小玉姐姐根本不喜欢五爷啊。那时候小初也是这么直接反驳冯妈的,搞得冯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久都没有再搭理她。 后来宅子里又有了风言风语,说君璧逃跑之后,恬不知耻地找上了苏七爷,也就是他们五爷的弟弟。 易家夫人就是这时候找上小初的,悲伤哀戚地对她说了好说话,说她,说君璧,也说着她自己。 小初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地想要找君璧求助,可是回过神才发现,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心中害怕又惶恐,在夫人半是恳求半是威胁地说出,让她做五爷的姨太太时,她被身边的冯妈催促着彷徨无措,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其实小初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那一晚来到她房中的五爷很凶,她好疼,她拼命喊着救命,可是没有人帮她。之后的三天,她都躲在自己房间,不敢出门,她隐约知道很多事情都变了。 看到夫人和冯妈欢喜的神色,听着那些佣人们唤她“姨太太”,小初却只有无尽地茫然。 君璧看到小初默默发呆,抿了抿唇,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他们如何,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看着小初还有些稚气的脸,心中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 小初点了点头,原本还想用君璧再说些什么,可是当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君璧身后时,整个人不由地向后缩了缩。 君璧一怔,回头看去,发现她的身后,苏景珩和一名士官远远地站着。待到她的目光望过去,苏景珩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之后他的视线落到了君璧身边的小初身上,只是轻轻扫过,瞬间就移开了。 君璧没办法,只能又嘱咐了小初几句,然后站起身,抚平裙摆上褶皱,袅袅娜娜地朝苏景珩走去。 苏景珩自然地伸出手,将君璧揽入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爷不过出去这么一会儿,你就跑丢了?” 苏景珩呼出的热气,让君璧耳朵痒痒的,忍不住笑弯了眼,拍了拍他,想让他离远些。苏景珩则故意掐住她的腰不放手。 两个人说说笑笑,转眼间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小初瞪着一双眼,久久地望着君璧离开的方向出神。她似乎放空了许久,直到冯妈满头大汗地找到她,着急地埋怨着,“哎呦,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要是让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冯妈边说着,边连忙护住了小初的小腹。小初低垂着眼眸,闷闷地应了一声。 第三零五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2 苏景珩带着君璧走出一段,直到彻底看不到小初的身影,方才对她说道:“这便是你的那个妹妹?” 苏景珩想起方才看到的小姑娘,眉梢轻轻挑了一下,“那日离得太远没太瞧清楚,如今仔细看了……”他说到此处骤然停顿下来。 君璧听到一半,正等待着下文,心中好奇又疑惑,忍不住追问:“怎么了?” 苏景珩但笑不语。君璧心知他在卖关子,暗骂一声装模作样,表面依旧配合着他,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 苏景珩揽住君璧的肩膀,伸出一根手指压到她的唇上,让她噤声,“乖乖听话,莫闹了,回去再同你说。” 原来旁边有对年轻夫妇看到了苏景珩,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君璧老实地继续陪在苏景珩身边应酬。只是此时她不禁想起一件事来,既然小初是易景珩带来的,那么说明这个宴会易景珩也来参加了。可是看苏景珩竟如此淡定的模样,真是匪夷所思。不过君璧现在也不好多问,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各种疑惑。 临走时,那位年轻的夫人将目光落在君璧身上,柔声说道:“我与夫人投缘,夫人若是日后有空暇,还请来府上坐坐。” 苏景珩没有正妻,家里倒是养着一堆美人,旁人都把她们当作姨太太看待,因此今晚君璧碰上的其他人,也都是含糊地唤她。而这位年轻夫人说得如此明白,让君璧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解释。 苏景珩却压住了君璧的手,对年轻夫人说道:“一定。” 上车后,君璧没忍住心中好奇,揪着苏景珩问道:“爷,你为何不让我说清楚?” 苏景珩拉下君璧抓着他衣角的手,握在掌中把玩,随口回道:“说什么?” 君璧挣了挣,没有挣开,索性只能任由苏景珩拉着,“爷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苏景珩笑了笑,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爷说你是,你便是。”他的双眸少了些平日里复杂的幽深晦暗,多了几分真挚与认真,让君璧不禁感觉心跳加快。 君璧咬了下唇,开口欲言,“爷……”然而她只说了一个字,突然之间,原本平稳行驶的汽车打了个急转弯,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甩出去一般。 苏景珩一把将君璧护在怀里,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车在平坦的路上开得歪歪扭扭,完全不受控制。司机满头大汗,紧紧握着方向盘,“七爷,车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说着,他又打给个方向,惊险地避过了一处障碍。 车子越来越快,司机拼命地踩着刹车,却始终无济于事。 苏景珩眉头紧锁,在这般情况下,他竟丝毫没有手足无措,而是保持着基本的冷静。 远远照来一束强光,对面同样是一辆疾驰而来的车,见到他们失控,不仅没有躲闪,反而径直地撞了过来。 君璧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握紧了苏景珩的手。苏景珩望着那急速驶来的汽车,深深吸了口气。他倏尔转过身,挡在君璧身前,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凑到她耳畔说道:“记住,你必须要相信我。” 苏景珩的话有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君璧想要询问,可是这时轮胎发出突兀刺耳的打滑声,伴随着两辆汽车的碰撞,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他们袭来。 君璧只觉得额头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好像有片刻飞入半空,然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君璧猛然睁开眼,胸口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可以吐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后背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几乎要将她的衣服浸湿。 君璧有些茫然的发现,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暗。 为何什么都看不到?即使在夜里,一旦适应黑暗,依然可以看到朦胧的影子,但是君璧现在眼前只有纯然的无尽的黑。她颤抖地举起手,摸到自己的额头,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还有些隐隐的疼痛。她的手下移,触摸到自己的眼睑、眼睫,她明明是睁着眼的,可是她此刻什么都看不到。 黑暗带来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君璧强忍住几近崩溃的情绪,摸索着身上的其他部位,似乎有几处擦伤,但已经被处理过,裹着纱布。她坐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穿着衣服的面料陌生又熟悉。 君璧回想起她当初被易景珩带回家时,第一次苏醒过来,就是穿着跟这个一模一样的衣物。苏景珩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棉麻衣料,他不管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房间里应该只有君璧一个人,黑暗让她甚至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陷入这无边的漆黑之中。 君璧无法感知自己究竟这样坐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三五个钟头,她只能感觉到整个身子都近乎麻痹了。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君璧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抱着被子,精神疲惫之下,不知不觉半梦半醒地睡了一觉。 随后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硬质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不太清晰的摩擦声。君璧再一次肯定,这里不是苏景珩的小洋楼。来人的步伐并不像苏景珩那般铿锵有力,他那样张扬的人,总是生怕旁人听不到。 君璧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一双失去焦点的雾蒙蒙的双眸,望着声音的方向。 床边陷下去一块,连带着君璧的心也沉了沉。周围又变成了死一般的沉寂。 失去视觉,君璧格外依靠听觉和嗅觉。她闻到了淡淡的墨香,夹杂着些许烟草味道。 “抱歉。”低沉的嗓音与君璧记忆中的重叠,“我不想这么对你的。”这人是易景珩,又是易景珩。 君璧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节发白。有一瞬间,她真的后悔当初自己下手轻了,若是当初那支簪子再刺得深几分,是否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一切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曾经的她并没有对易景珩这么深的痛恨,人生的选择有时候当时就已经注定,如今也无需后悔。 易景珩见君璧没有说话,神情也冷漠得可怕,便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刚刚碰上,就被君璧反应极快地躲开了。易景珩落了空,手尴尬地垂下来。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君璧先开口问道:“你把他怎么了?”她嗓音沙哑,嘴唇干得稍稍一动就要裂开,渗出淡淡的血丝。 苏景珩端起旁边的温水,想要喂君璧喝,却被她拂开了,直接泼洒在床榻上。温水将被褥洇湿了一片。 第三零六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3 易景珩望着那片水迹,低垂着头,默默地将杯子拾起来,放回桌子上。他轻声说道:“你饿了吗?” 君璧并没有回答易景珩,只是用那双空茫的眼眸望着远方,固执地继续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易景珩平静地看着君璧,许久才幽幽说道:“他死了。” 君璧心口骤然一停,但很快她的理智回笼,驱散了忽而涌现的惶恐不安。不过她的指尖依旧冰冷得微微颤抖,“我不信。” 君璧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出现易景珩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或者是哭天抢地的激烈场景。除了那双失明无神的眼眸,她看上去冷静得可怕。 易景珩扯了下嘴角,发现脸有些僵硬,“信不信由你。”他从床边站起身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既然挡在你身前,自然是活不成的。” 易景珩想起自己到达时看到的那幅场景,心中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君璧微微侧过头,好像在辨别易景珩的方向。窗外明亮的日光照耀进来,落在君璧苍白的脸庞上,却照不亮那双晦暗的眼,“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易景珩居高临下地望着君璧,没有否认,“是。”他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始终在等待着。 君璧闻言,忽而笑出声来。她笑得莫名,让易景珩脸上也不禁出现一丝疑惑。“我当初真不该遇上你,又救了你啊。”她笑完,深深叹了口气。 易景珩静静听着,依旧不动声色。君璧不想再与他多言,将被子拽了拽,摸索着躺下,闭上了双眼。 易景珩在床头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才轻轻抚了抚君璧的发丝,转身离开。 门一关上,君璧就缓缓睁开了眼。她完全不信易景珩的话,苏景珩一定没死。系统既然并未提醒任务结束,那么目标人物必定还活着,虽然也有可能是指的“易景珩”这个目标人物还在,但君璧依然坚信自己的判断。 至于易景珩为何会留下她,君璧可不会有他眷恋她、所以想要得到她之类的幻想。想来若不是把她当作筹码,或当成折磨苏景珩的手段,就是她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君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苏景珩送她的那支木簪还在,心里莫名安心了许多。她拔下木簪,紧紧握在手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这是君璧第一次体验失明的感觉,如墨般纯黑的世界,真是会让人感觉到脆弱而无助。 接下来的日子,君璧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有专门的佣人伺候她,但是从来不会与她多言。 君璧渐渐适应着丧失了视力的生活,开始在房间里慢慢走动。她很注意入口的水和饭菜,确认没有任何异味,才会吃下。不过若是易景珩真的给她下了什么无色无味的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期间,易景珩来看过她几次,偶尔会跟她聊上一两句,多是问她身体如何,而君璧只会静静坐在床边,空洞的眼神望着远方。易景珩并没有因为君璧的不理会而恼怒,依旧好吃好喝地养着她。 伺候君璧的佣人好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两个人能沉默不语地呆上一天。 君璧除了适应如今的环境,还在试图努力地辨别自己所处的位置,考虑是否有逃跑的可能性。但是想到自己如今这双眼睛,又是一阵悲哀。 这日,不知为何,原来伺候君璧的佣人没来,反倒是换了个新人。这新人很是热络,娇甜清脆的嗓音跟只黄鹂鸟似的。 新来的佣人一见到君璧就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又是夸她长得漂亮,又是说易景珩待她好,说着说着,话里的意思就有些变了。什么趁年轻美貌留住易景珩的心啊,什么易景珩不介意她的完璧之身,她应该感恩戴德啊…… 君璧一直隐忍着,她早就言明,不会和易景珩再有任何干系。等到那佣人脱口唤出“姨太太”,君璧积压在心口的愤怒终于喷薄而出,她有些颤抖地厉声说道:“别唤我姨太太。” 那佣人好像没听见似的,还以为君璧是在不好意思,嘻嘻笑道:“您这是害臊了吧?五爷那么疼您,您合该……” 还没等佣人把话说完,君璧就猛然侧过头。她一双眼眸死死瞪着,瞳仁里灰蒙蒙的一片。 安静之时,配上君璧秀丽的容颜,无神的双目更添忧愁之美。可是现在她是极怒的状态,那空茫无物的眼神,宛如一潭了无生气的死水,看得那佣人一阵后怕,没忍住缩了缩身子。 “滚。”君璧咬牙说道。 那佣人似乎还想再规劝些什么,可是君璧举起了手里一直攥着的发簪,将尖锐的一头准确无误地对准到她的面前。她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往屋外跑去。 那新来的佣人跑出去后不久,原先的那个就又被送了过来。她还是不怎么说话,只会提醒君璧什么时辰,该吃饭或是该喝药了。君璧反倒舒坦许多。 君璧还是与往日一样,趴在窗边发呆,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佣人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待到夕阳西下,君璧就站起身来,在佣人的伺候下,近乎麻木的吃饭、喝药、洗漱,最后躺到床上歇息。 君璧听到房门轻轻合上,手里攥着簪子,将自己蜷缩着一小团,用被子牢牢包裹住,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用尽一切办法,将自己隐藏。 不多时,君璧渐渐陷入睡梦中。自从她的身体稍微恢复过来些,不再时刻困乏疲倦,在这样无法让她安心的环境下,她的睡眠就变得很浅,感觉十分敏感,几乎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令她惊醒。 今晚依旧如此。就在君璧半梦半醒之间,原本紧紧关闭的房门,被人慢慢推开,发现轻微的摩擦声。 几乎就在瞬间,君璧醒了过来,紧紧捏着手里的簪子。 来人的步伐刻意压得很轻,他走到君璧身边,静默了片刻,缓缓地俯身。他身上的气息早已经出卖了他。 易景珩抚摸上了君璧的侧脸,他的手掌有些烫,掌心和指尖都带着粗糙的茧子。 君璧强忍着没动,手心一层密密的汗,将簪子攥得湿黏黏的,却没有丝毫松懈。 片刻后,君璧感觉易景珩的呼吸距离她越来越近,近到拂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突然伸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易景珩被打得偏过头起,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君璧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她将簪子背在身后,无神的双眼静静望着前方,一双秀眉紧紧蹙起。 第三零七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4 易景珩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经有些肿起来,带着刺痛。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愤恨,转瞬即逝,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平静。 易景珩借着月光看向君璧,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只露出一截玉白的脖颈,小脸瘦得尖尖的,越发惹人怜惜。当初那一幕重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感觉一股邪火拼命往上窜。他忽然一把钳住了君璧的手腕,不顾她的拼命挣扎,将她压制住。 君璧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撞上了易景珩的脑袋。 易景珩被撞得一阵眩晕,君璧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着手里一直紧握的簪子,不敢三七二十一,冲着易景珩扎了过去。 易景珩甩了甩脑袋,好不容易清醒些,正想再去扯君璧,猝不及防地见她举着簪子刺过来。他根本来不及躲避,簪子已经没入了他的胸口。尖锐的疼痛伴随着着鲜血而来,很快就把易景珩一侧的胸口濡湿。 君璧的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她的眼神依旧空洞无神,但是易景珩分明从她的脸庞上,看到了异常狰狞的狠戾。她用力地握着那支簪子,一寸寸地往易景珩的血肉里扎。 易景珩面色冷凝,一把掐住了君璧的脖颈,慢慢收紧手掌。他低声命令道:“放手。” 君璧面色由苍白渐渐涨得通红,她额头上的青筋爆出,一张脸几乎扭曲变形。可是她还是固执地压着簪子,不肯放开,直到温热的鲜血浸染上她的掌心。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易景珩说着,手上的力道继续加重。 君璧的脸色开始发紫,她的喉咙被掐的生疼,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早已说不出话,只是讥讽地勾起嘴角。那抹的笑意放到她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易景珩看到微微一愣,不自觉地放松了本来紧紧掐住的手。 易景珩眼眸中的情绪瞬息万变,他忽而放开了君璧的脖颈,将她狠狠地甩到床上。簪子也被扯了出来,鲜血溅到被褥上,散开点点细小的血花。 君璧趴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边喘边笑,像个笑得撕心裂肺的疯婆子。 易景珩捂着胸前的伤口,深深地凝望了君璧一眼,转身离开。 ———— 地牢里,苏景珩坐在简陋的石床上,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拴住。他的额头上包着一圈纱布,全身上下伤痕累累,但是很奇怪的是,每一处伤口都经过处理,上药包扎好了。只有他身上沾满血迹的衣衫,可以看出之前受伤的惨状。 易景珩沿着石阶气定神闲地走下,来到牢门前。 苏景珩本来倚靠在石壁上假寐,听到声响,懒散地掀了下眼皮。他变得消瘦许多,双颊微微凹陷,眼白上爬满赤红的血丝,憔悴而疲惫。不过他瞥向易景珩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轻蔑不屑。 苏景珩的脸庞在昏暗的火光中明暗不定,曾经是天之骄子的他如今成为了阶下囚,只能在这个潮湿肮脏、充满腐朽气味的地牢里,苟延残喘。 苏景珩视线落在了易景珩脸颊的掌印上,眼睛不由微微一眯,很快他也发现了易景珩胸口处的伤痕。于是,易景珩看到他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如此熟悉的,几乎与君璧的笑如出一辙。 苏景珩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易景珩笑。分明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易景珩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已经被他踩到了尘埃里,他要杀了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但是他们却依旧能摆出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依旧能……看不起他。 易景珩感觉胸腔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按捺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吼,沉着声音说道:“再划一刀。” 侍从接到指示,打开牢门,抓起苏景珩的胳膊,熟练地撕开纱布,拿着锋利的匕首在还未结痂的伤口上,又重重地划了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苏景珩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身上这样的伤口还有许多,多一道少一道,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易景珩如今并不想要他死,而是想让他生不如死。 待到苏景珩的鲜血已经洇湿了半截衣袖,易景珩才吩咐早就等候着的医生,为他包扎好伤口。 “小七。”易景珩静静地看着地牢内的苏景珩,双眸阴沉,看不出情绪,“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的。”他说着,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浅笑。 苏景珩微微扬起头,面容因为刚刚失血变得惨白,他伸出手,好整以暇地做了个“请随意”的姿势。即使这个动作让他耗费了剩余的体力,他脸上的讥讽神色依旧没有减少半分。 易景珩紧紧攥着牢门上的栏杆,“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东西,一件件,全部属于我。”他素来平静的嗓音,因为此刻的癫狂而显得格外诡谲。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易景珩抚了抚胸口的伤痕,“那你就等着,我会让她生下我的孩子后,死在你的面前。”听到这话,苏景珩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但那并不是仇恨愤怒,而是怜悯。他伸出手指,虚点了点易景珩的胸口,又点了点自己,嘴唇虚弱地开合。 易景珩分辨出了那口型传达的意思,他想要说的是:她,不,会。 “是吗?”易景珩嗤笑一声,“可惜由不得她……更由不得你。” 易景珩走后,牢门又被紧锁。 照顾苏景珩伤势的医生,尽职尽责地按时来给他送药。他们身边有人紧紧盯着,以防有苏景珩的人混进来,或者他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行为。 医生像往常一般,从药箱里取出几粒药丸,端着杯水,一起递到苏景珩面前。 正当苏景珩准备接过时,一边监视他们的侍从忽而喊了一句,“等等!” 苏景珩低垂着头,轻笑一声。 医生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的停下,毕竟他跟随易景珩多年,很清楚这些侍从们疑神疑鬼的做派。 侍从拿过医生手里的药丸,碾碎一颗仔细地查验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又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待他彻底检查完毕,对医生说道:“再拿一颗。” 医生瞪了侍从一眼,无奈地转头去拿药。 就在医生拿药的瞬间,那侍从的手掌在袖口里动了一下,只是动作极细微,如果不是仔细盯着他的手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一次,侍从接过了医生递来的药,转手交给苏景珩服下。 做完这一切,医生跟随着侍从离开了牢房,侍从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外面守卫的人看好苏景珩。 苏景珩继续如往常一般,倚靠在石壁上,低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可是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第三零八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5 君璧又打翻了一盘食物。佣人已经习惯了,默不作声地收拾起地上的残渣。 佣人端着摔碎的瓷片往外走时,恰好碰上迎面过来的易景珩,她连忙躬身行礼。 易景珩的目光扫了下佣人手里的东西,抿了下唇,问道:“她还是什么都不吃?” 佣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易景珩,点点头。 易景珩挥挥手,让她退下。他径直走到君璧所住的房间,推开门,就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地上还残留着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油污。 君璧看上去更瘦了。她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灰蒙蒙的好像遮挡着浓重的阴霾。 易景珩的视线从君璧青白的脸色落在她的胳膊上,那双手腕已经细到了极致,几乎只剩下骨头上覆着的一层皮。 “怎么,你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易景珩已经变了,他不再像往日那般沉默。失去了视觉的君璧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语气里可以明显听出他的意气风发,他似乎已经觉得自己成功了。 君璧倚靠在床边,嗤笑一声,“我可怜你。” 易景珩的胳膊本来随意搭在桌上,此时手倏然扣住桌面,太过用力而指节发白,按得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是吗?”他的瞳眸变得格外幽暗深沉。 易景珩放下了手,垂在腿侧,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那么,你想不想见一个更可怜的人呢?” 君璧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空洞的眼眸转过来,极为准确地寻找到了易景珩的方向,“你想要什么?”她很清楚,以易景珩的性格,不可能毫无目的地让她去见苏景珩。 易景珩却低低地笑出声来。他踱着步子,缓缓走到君璧面前,坐下与她平视,“什么也不要。” 易景珩伸手想要触碰君璧的脸颊,却被她反应极快地一把打开。易景珩也不恼,只是抚了抚被打疼的手背,嗓音低沉空缈,隐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这是我施舍给你们的。” 君璧随意披了件衣服,由那佣人搀扶着,跟随在易景珩的身后。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走出房间,因为没怎么吃东西,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但外面新鲜的空气还是让她精神一震。 君璧嗅到了淡淡的花香,阳光照到身上暖融融的,风拂过脸颊也格外温柔。她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着,而不是整日好像行尸走肉一般,蜷缩在冷冰冰的房间里,用一床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 易景珩不慌不忙地走在前方,两侧还有旁人的脚步声,君璧猜测那应该是他的侍从。他们弯弯绕绕地走了很久,直到君璧听到了铁链拖动和开锁的声音,她知道,到了。 没有了阳光、微风,也没有了花香气息。迎面扑来一阵极为阴冷的寒气,夹杂着潮湿腐朽的霉味,让君璧不禁皱起眉头,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担忧的神色,苏景珩……被关在这里吗? 佣人看到周边阴森的环境,显然有些害怕,可是易景珩对她示意,让她扶着君璧走下去。佣人咽了咽口水,头皮发麻,但是不敢违抗这位易五爷的命令。下石阶之时,君璧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还不小心崴了下脚。她顾不上脚踝处的疼痛,摸索着来到牢门前,有些无措地触碰上冰冷的栏杆,嘴里喃喃唤道:“爷,爷……” 半昏迷的苏景珩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君璧的声音,倏然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透过那片昏黄的火光,看到了君璧纤细到近乎瘦削的身影,正攥着栏杆,呼唤着他。 苏景珩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可是身上的镣铐猛地一收,在他快要碰到君璧之时,又将他禁锢住。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君璧。 镣铐摩擦着苏景珩的手腕脚踝,外翻的皮肉他毫不在意,只是眼中弥漫着一片赤红,在火光里映出绝望,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他伸出手,在距离君璧半米的地方被铁链阻挡,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 易景珩看着他们两人,一个瞎了,一个哑了,多么可笑又可悲,他忽而感觉心中那股郁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易景珩从君璧身后走了过来,神色淡漠地望着满脸愤恨的苏景珩,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小七,你现在的表情,才是我想看到的。” 君璧听到易景珩的话,也听到了铁链拖动的声音,甚至还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看不到苏景珩到底是什么模样,又经历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他绝对好不到哪去。 君璧用力地拍打着栏杆,“爷,爷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她的嗓音带着嘶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哭腔。她倍加惶恐的是她如今看不见,身体孱弱,不仅什么都做不了,更是无力反抗。 而苏景珩或许受了重伤,不然他为何一声不吭。君璧不怕面对死亡,但至少她需要知道苏景珩怎么样了。 易景珩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君璧,悲悯、痛快、憎恶,一时间无法理清。他对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会意去开锁。 君璧听到牢门开打,易景珩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推了进去。她踉跄一步,摔倒在地上。 苏景珩连忙将君璧扶起来,抓着她的手,将她紧紧揽在自己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掺杂着浓烈的咸腥,与曾经那个活得格外精致的他,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可是君璧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她攀着苏景珩的肩膀,积蓄了许久的泪水,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而下,洇湿了他的衣衫。 从车祸发生之后再次醒来,这是君璧第一次哭。她哽咽着抚摸起苏景珩的脸庞,在脑海里缓缓勾勒着他的容颜。苏景珩的头发有些黏腻,应该很久没有打理了,他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都这么久了伤还没有好。 苏景珩看着君璧空洞的双眸怔怔望着同一个方向,只用微凉的手掌在他的脸上摸索。他轻轻捧住君璧的脸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看不见了。 苏景珩似乎不敢相信,又仔细地观察君璧的瞳仁,曾经潋滟含情的如秋水般的眼,如今好像失去了光泽的玉石,笼罩着一层云翳。她眼中满含泪水,可是却没有了一丝往日的神采。 苏景珩的瞳眸里酝酿着剧烈的风暴,用恨极足以杀人的目光望向易景珩。他咬着牙,齿间被磨得咔咔作响。 易景珩不以为意,气定神闲地走到牢门前,嘴边带着笑意望着他们,“小七,你该谢谢我的,如果不是我,她也许已经死了。”而那双眼睛,不过是他索要的一个小小的代价罢了。 苏景珩没办法说话,只能用满是强烈恨意的双眼死死瞪着易景珩,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饮其血,啖其肉。 第三零九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6 君璧没有心情理会易景珩,而是上上下下地将苏景珩摸索了一遍,确定了他虽然伤痕累累,但好在四肢完整。她脸上交错着泪痕,双颊微微凹陷,瘦弱而憔悴。可是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对她是,对苏景珩也是,他们都还活着。 君璧刚刚触及到了苏景珩的唇,他没有被堵住嘴,甚至还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君璧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知道苏景珩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 君璧又摸了摸苏景珩的喉咙,没有伤痕,这样看来,他被毒哑的几率很大,而且必是易景珩故意所为。 君璧不想让重伤的苏景珩再因为她而难过,所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晶莹的泪珠还挂在颊边,显得有几分违和与狼狈。 苏景珩的鼻尖一时有些酸涩。他喉头滚动,试图说些什么,依旧无声,最终只能颓然地放弃。他抚上君璧的双眼,她配合得阖好,乖巧安静地抬着头,眼睫毛茸茸的一层,触到他的掌心微痒。 “爷,我没事。”待到苏景珩的手离开,君璧便浅浅地笑着说道:“我记得你所有的样子。”她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又冲苏景珩眨了眨眼,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苏景珩怔愣片刻,又凝视君璧许久,忽而握起她的手,置于唇边落下轻轻一吻。他的唇有些干裂,不再柔软,但仍旧温热。随着他低头吻下,君璧只觉指间一凉,似乎有水珠滴在了她的手背,这是…… 君璧有些慌乱,她循着苏景珩的气息凑过去,小声说道:“我真的很好,爷不必担心我。”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放心,苏景珩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不应该落泪的。 苏景珩摊开君璧的手掌,以指为笔,在她的掌心一笔一画地写着,每一笔都极为深刻。等。信,我。 君璧努力地辨别清楚,然后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她抬起头,凭借记忆的方向,用力地抱住了苏景珩的脖颈。她长舒一口气,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在苏景珩的耳畔低声说道:“我信你。” 从地牢回到宅子里,君璧越发沉默了。但她开始乖乖吃饭、喝药,只是依旧不理人,也不爱说话。伺候她的佣人一如既往的沉默,两人相对,有时候可以一整天都没有声响。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确认四下无人,君璧就会一个人默默爬起来,摸索出藏匿在小衣里的纸包,掏出一颗药丸服下。这是苏景珩交给她的,就在她掌心写字之时,偷偷塞到了她的手里。 君璧不知道这药丸的作用,但既然苏景珩让她服下,她也不会多做怀疑。 小纸包里的药丸只有七颗,一周的量,君璧吃下最后一颗,也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一丝光亮。 易景珩不可能再让她去见苏景珩,所以君璧如今除了保护好自己,就只能默默等待。 次日,君璧还没起床,就被门外的喧闹声吵醒了。一道熟悉的少女嗓音,伴随着佣人们的劝阻,时不时传来。来人是……小初! 君璧惊讶地从床上坐起,听到小初执意要进门,她便摸索着想要起床。然而还没等她站起身来,门就被一把推开了。 小初呵斥了一声门外的佣人,转头看到屋内的君璧又惊又喜,捧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竟直接朝着君璧跑了过来。 小初身后跟着的冯妈急忙追上来,嘴里念叨着:“哎呦,我的太太,小心肚子,肚子!”小初一把甩来她,转而紧紧拉住君璧的手,“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君璧睁着无神的眼望着前方,拍了拍小初的手背,柔声安抚道:“我没事。” 话虽如此,可是小初看到君璧黯淡的瞳眸,心里还是一阵泛酸。 冯妈本来还想上前再说些什么,被小初转头瞪了一眼,就噤声不敢多言了。如今的小初已经不像以前那般软弱可欺,也不容易被哄骗了。 “姐姐别怕,我同五爷说过了,这段日子我来陪你。”小初说着笑了笑,眼中情绪复杂。 君璧将一双空茫的眼眸转到小初的方向,侧着头“看”她,片刻后也勾了下嘴角,露出浅笑,“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冯妈就站着她们身后,几乎不眨眼地盯着,既怕小初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又怕君璧伤害了小初的肚子。好在她们只是一起聊天吃饭,相处得再正常不过。 小初陪君璧用过晚饭才离开,她一走后,君璧就吩咐佣人伺候自己洗漱,上床休息。 君璧平日就歇息的早,佣人没有生疑,服侍君璧躺下,就关好门出去了。 待到确定房间内没有旁人,君璧悄悄摸出一个新的纸包,模样跟苏景珩之前交给她的一模一样,里面的药丸也相同。这是小初与她握手之时,偷偷塞到她手里的。她心领神会,所以才没有对小初的留下表示反对。 君璧确定这一切都是苏景珩的安排,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君璧服下药丸,思绪杂乱,最终在朦朦胧胧中陷入了睡梦里。 小初的到来,就像是为君璧过于颓败的生活注入了新的希望。白天小初会陪着君璧聊天,充当她的眼睛,晚上则搬到了她的隔壁,也让她感觉安心不少。 不知道易景珩是因为公务繁忙,还是顾忌君璧的疯狂行为,最近很少来找她。而且每次他过来,小初总在一旁待着,他也不好说些太过分的话,两人多是相对无言。 吃了半个月的药丸,君璧眼前的光亮越发清晰,甚至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些画面。她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一如既往地伪装着失明的状态。 然而好景不长。大概是因为小初的肚子日益大了起来,又或者是易景珩觉得她在君璧这里不方便,一个月后,小初就被人带走了。 好在此时君璧的视力已经恢复大半,又有小初留下的药丸,她说不定可以熬到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小初刚刚离开后的前几天,君璧格外谨慎,生怕易景珩故技重施,万幸他没有出现。时间悄然过去了半个月,君璧已经能基本辨别环境与人脸时,易景珩终于又来到了这个房间。 易景珩最近的动作频繁,因为如今苏景珩生死不明,小初肚子里的孩子又在健康成长,按照易大帅的意思,继承者的位置几乎是易景珩的囊中之物了。 易景珩开始蚕食接手苏景珩留下的势力,那个素来隐忍、默默无闻的易五爷,终于慢慢露出了自己贪婪的獠牙。 第三一零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7 易景珩来找君璧的目的也很简单,直白到让她厌恶。她回头看了眼易景珩的脸庞,眉宇之间比之前多了几分意气飞扬,如今正是风光之时。他缓缓说道:“你为我生一个孩子,我就放了小七。” 君璧转而趴回窗口边,望着远方,听着易景珩的自说自话,并没有理会。 易景珩站着君璧面前,“这是唯一能救他的法子。”他好似劝慰,又似威胁。 君璧扬起嘴角笑了笑,声音有些缥缈不定,“谢谢易五爷的抬爱,如我这般卑贱之人,配不上您的。” 君璧话中讥讽意味甚浓,让易景珩不悦地皱起眉头。不过他暂时按捺住了恼怒的情绪,继续说道:“怎么,你不想救小七了?” 易景珩想要拉起君璧的手腕,却被她狠狠地甩开。君璧手里紧紧握着簪子,后退几步,满脸防备之色。 易景珩的视线落在君璧手中的簪子上,停顿良久,才嗤笑一声,“若你不愿,今晚过后,你恐怕要后悔终生了。” 君璧立刻警觉起来,“你要做什么?!”她无神的目光落在易景珩的身后,这副可怜的的模样,让他心中嗜虐的渴望越发强烈。 易景珩幽幽望着君璧,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杀了他。”或者把他做成人彘。他早就说过,他会让苏景珩眼睁睁地看着,他所拥有的东西一件件失去,不论是权势,还是女人。他不会让苏景珩轻易死去,他会让曾经的苏七爷痛苦到如堕地狱,却发现连死去都做不到。 君璧沉默了,易景珩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些许动摇。两人相对良久,君璧攥紧手里的木簪,用空洞的眼望着他,问道:“为什么是我?” 君璧的声音里带着微微颤抖,虽然强忍着,但还是让易景珩听出了端倪。这对他来说是个好现象,君璧已经害怕了。果然,她是苏景珩的弱点,同样苏景珩也是她的软肋,他赌赢了。 易景珩慢慢靠近,这一次,君璧没有后退,只是攥着簪子的指间微微发白,看得出她很紧张。易景珩也是这时才发现,她在发抖。 一股无名的愉悦感从易景珩的心头油然而生,他伸出手,轻轻勾起君璧尖尖的下巴,一如以前苏景珩所做的那般,“因为……”他俯身,贴在君璧的耳际,低声说道:“你救了我,却也伤了我。”所以,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君璧手下一松,簪子坠落在地。她整个人也瘫软在地上,脸上带着绝望之色,喃喃说道:“放了他。” 易景珩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捡起那支簪子,又为君璧簪好在发间,温柔地抚了下她的头顶,“他会活下来的。”只不过留下一条命,却不是“完整”的活下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苏景珩,只不过借这件事,让君璧妥协罢了。 心事顺遂,所有计划都按照既定方向发展,苏景珩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所以也没有在君璧这里多做停留。他要等一切皆掌握在手里,再来好好享受成果。 易景珩离开后,君璧才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悲惨哀戚,连那双黯然的眼眸,也恢复了神采。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拭去眼眶边那欲落未落的泪水。 易景珩来的时间正好是中午,君璧为了酝酿悲伤的情绪,午饭都没有吃,如今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她打开柜子随意吃了几块糕点,然后熟练地从点心里面挑出一张卷得极为小巧的纸条来。将上面的内容看过后,她又钻到床底,摸出一个层层包裹的火折子,将那张小纸条化作灰烬,随风飘散而去。 ———— 夜幕来临,易景珩来到地牢。 苏景珩被关的太久了,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每况愈下。但易景珩一直吩咐,务必用最好的药,吊着他的命。 易景珩还记得小时候,兄弟几个打闹,他不小心将苏景珩推倒在地上。苏景珩虽然口中说着无事,可是到了晚上,父亲却暴怒地用鞭子将他抽得皮开肉绽,喝令他向苏景珩道歉。他永远无法忘记那时候苏景珩脸上的笑容。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仇恨的种子在他的心底扎下根。他与苏景珩之间的纷扰纠葛不断,日积月累地滋养着这份怨怼,最终长成如今畸形的参天大树。 易景珩走到牢门前,苏景珩正静默无声地躺在石床,身下凌乱地铺着些干枯的稻草。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浅弱,不仔细看,甚至会怀疑这人是否还活着。 快了,就快等到了。再过一天,就是易景珩可以接手一切的日子,同时也是苏景珩成为人彘的日子。为了等这一日,他已经蛰伏太久了。 易景珩命侍从打开牢门,走了进去。面前的苏景珩因为太久没有打理,脸上蓄起长长的胡须,几乎遮盖了他的下半张脸,加上他消瘦的脸庞、憔悴的神情,似乎一下苍老了不止十岁。他虚弱地闭着眼,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易景珩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轻笑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看到你这副模样。”苏景珩虽然不姓易了,可是从小在易家却时刻压着他,无论是容貌,还是宠爱。 苏景珩的前半生,是嚣张肆意地苏七爷,而现在,他狼狈得连路边乞儿都不如。 苏景珩没有回应,好像睡着了一般,易景珩却知道他是清醒的。 易景珩居高临下地望了许久,才缓缓俯身,在苏景珩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你苏七爷了。”有的只是阶下囚,苏七,那个与他一样的名字,怕是也没有机会再用了。 ———— 陆以沫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感觉喉咙干渴如同火烧,下意识地想要唤人拿水来,嘶哑地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她只能撑着病弱的身子,竭力去够床边桌子上的水壶。 水壶距离陆以沫有些远,她费力地伸出手指,好不容易触到水壶边缘,手一颤没拿稳,那水壶便滚落到地上。只听清脆的一声响,水壶里已经冰凉的茶水流了一地。 陆以沫愤怒地嘶吼一声。地上的一滩水,隐约倒影出她的面容,眼下青黑,双颊凹陷,好似从黄泉爬上来的恶鬼。她尖叫着用枯瘦的手掌捂住脸,小声抽泣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是她错了,还是她的五爷错了? 恍惚间,陆以沫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人逆着光走近,面孔瞧不清楚,只能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但身形又明显有些臃肿。 那人走到陆以沫身前,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嘴角轻轻勾起,“夫人渴了?”原来是小初。 陆以沫一双微凸的眼瞪着,又是惊惧又是愤恨地望向她。 小初托着腰,有些吃力地慢慢俯身,捡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夫人,有些话,小初想跟你问清楚。”她说着,将几片大些的瓷片捧在手里,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即粲然一笑。 第三一一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8 次日,夜色如期降临,大帅府里灯火通明。 易大帅坐在正厅中央,旁边是面色平静的易景珩,虽然他极力压抑着情绪,但眉宇之间满溢而出的喜色,还是让人可以轻易察觉。 在座的人都心照不宣,今天说起来是举办易大帅的寿辰,宾客众多,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实际上是一场变相的让位仪式罢了。 易大帅已经步入暮年,易景珩则正值青壮之时,原先还有个苏景珩可以与他抗衡相争,如今苏景珩车祸后久而不曾露面,就只剩下他易景珩一个独大了。 因此在称呼易景珩之时,大家都不再像之前那样唤他五爷了,而是尊称一声少帅。 秦三也在这场“寿辰”宴请的受邀之列。秦家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哪家势力强就偏帮哪一方,偏偏秦家势力也不弱,让人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可是这一回,秦三和他爹产生了重大的分歧。秦三依旧站在苏景珩那边,他爹则感觉如今形势明晰,跟着易景珩才是正确的选择。父子二人吵得面红耳赤,直到入了大帅府,上了席面,仍然没有达成共识,好像两个陌生人一般,互相隔老远坐着,让人看了感觉荒谬而滑稽。 易大帅一声令下,宴席正式开始。 这边觥筹交错,此时在地牢里,苏景珩迎来了四个精瘦的男人。他们瞧上去年过不惑,身体微躬着,面色枯黄,带着满脸风霜,双手却诡异的白皙细嫩,保养得很好,宛如妙龄少女的柔荑。 苏景珩心中明朗,不由无声地冷冷一笑。 四人走下石阶,立刻有侍从上前打开了牢门,新添的火把映红了半边牢房的石壁,也将苏景珩的神色照得晦暗不明。 “七爷。”领头的中年男人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旁边三人也弯下腰,朝苏景珩行了一礼。 苏景珩没有理会,将头转向一边。 中年男人对侍从们示意了一眼,那些侍从便上前按住苏景珩,将他的双手双脚牢牢束缚住。 干瘦的中年男人说道:“小的只是听命行事,万望七爷莫要怪罪。” 苏景珩缓缓阖上了眼,并不愿去听。 中年男人见状,拍了拍手,其余随行的三人一同走上前,从腰间掏出一卷小巧的皮质裹袋。解除绑带,将其展开,一排密密麻麻的利刃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利刃有大有小,粗细不一,形状各异,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刀锋泛着冷冷的寒芒,一看就知道极为锐利。 这四个男人是易景珩派来的,他们要做的就是用尽毕生所学,让苏景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却无法在中途死去,最终被做成人彘。这四个男人可以说是个中好手了。 领头的中年男人看苏景珩没有回应,又告了声罪。四个人各自取出自己用着衬手的刀刃,闪过的寒芒借着火光映在几个侍从的面容上,看着有几分狰狞之色,仿佛地狱中的阎罗恶鬼。 中年男人抓起苏景珩的手臂和腿,在连接处抬手比划着,好像在思考如何卸下他的四肢。侍从们都退后,站在一旁,有几个眼神里满是好奇,紧紧盯着瞧,也有的实在看不下去,转过身去。 “开始。”过了一会儿,考虑好如何下手后,领头的男人扬声说道。四个人同时举起手中的利刃,对准了苏景珩。 侍从们眼珠瞪得大大的,只见寒光闪过,利刃切割血肉,带出一道滚烫的鲜血。 距离苏景珩最近的一个侍从,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咽喉,鲜血如注,从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很快便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他喉咙里发出咕隆的声响,双眼暴凸,赤红着眼想要去抓面前的中年男人。 男人冷冷一笑,手中利刃灵巧一翻,反手便扎进了侍从的胸膛。侍从手虚抓两下,无力地垂落下来,两眼翻白,抽搐着摔倒在地上。 这一幕同样发生在其他侍从身上,四个中年男人配合默契,手段狠辣,悄无声息地解决了牢房里的所有侍从。 地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尸体,外面的看守之人听到动静过来查看,还没等发出声音,就被极俐落地拧断了脖子。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石牢内的看守与侍从全部处理完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四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返回到牢房内,对苏景珩郑重恭敬地躬身行礼。 方才还看起来有气无力的苏景珩,此时已经坐起身来,虽然面色憔悴,人也瘦了很多,却目光如炬,颇有神采,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狼狈模样。 苏景珩的目光在面前四人身上扫了一圈,阴沉冷厉。那四个人俱是低垂着头,静静等待。良久,直到他将那些人看得脊背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他才勾起嘴角,缓缓开口说道:“走。”他的嗓音略带着沙哑,不怒而威。 石牢之外夜色茫茫,苏景珩一步步踩在有些泥泞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淡淡的草木清香夹杂着土腥味,伴随着夜风吹来,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丝丝缕缕的微凉之意。 苏景珩在四人护送下来到了一辆车前,车门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车里走了出来。 君璧身上披了件石青色的斗篷,帽檐压低,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玉白的下巴。待到苏景珩走近,她就抬手把帽子摘了下来,一张柔弱秀美的脸庞映入他的视野里。 君璧温柔地望着苏景珩,嘴角弯起,微微一笑,“爷。”她边说着边迎了上去。 苏景珩握住君璧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了一把,眼眸中满是柔情,勾魂摄魄,沉溺人心,“等久了吧?” 君璧摇了摇头,转身从佣人手里接过一套衣服,“那头方才开始没多久,不急。爷可要先去洗漱?”她捧着衣服问道。 苏景珩将那套熟悉的军装接到手里,遥望着远处的一片光亮。 为了让苏景珩承受最大的痛苦,易景珩将地牢的位置设在了大帅府后院,一个很是隐蔽又极为冒险的地方。他不遗余力地想要苏景珩感受绝望与无力,想要让苏景珩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属于他。可是现在,这样的安排反而便利了苏景珩。 苏景珩收回目光,侧身看向身边的士官,问道:“人弄过来了?”士官恭敬地应了声是。 苏景珩笑了笑,走近几乎要融入黑暗之中的另一辆车,车身漆黑,跟在前头这车的不远处,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视。他打开车门,对上了里面那人的视线。 车里是个有几分风韵的美妇人,她发髻散乱,双手双脚被缚,嘴里绑着步条,只能支支吾吾地哀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三一二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39 宴席过半,宾客正是尽兴之时,易大帅也已经喝得满面红光,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轻咳一声,满场喧闹立刻转为安静。 易大帅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将每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也有了几分计较。他望向易景珩,似是欣慰,又似感慨。 易景珩紧跟着易大帅站了起来。他面色沉静,不卑不亢,唯独瞳眸深处隐隐约约泛起的涟漪,透出他心中真实的情绪起伏。 易大帅长叹一声,絮絮叨叨地说起年轻时的往事。在座的人之中有不少当年追随他的老将,听他说起陈年旧事,不由跟着唏嘘感叹。讲到动容之处,有不少人垂头拭泪,只是这泪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人心易变啊…… 易大帅不知不觉说了许久,说着说着,话就落到了易景珩身上,“老五素来稳重。”他拍了拍易景珩的肩膀,继续说道:“若是……” 正当易大帅还要说些什么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无数马蹄的哒哒声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枪声,纷纷涌来。 在座的人几乎都经历过沙场战事,脸色稍显凝重,却未见一人慌乱。 易景珩与易大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疑惑与不安。 易景珩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的配枪拔了出来,对身后的侍从吩咐一声,向众人微微颔首示意后,就朝着门口走去。他的沉着应对,被众人看在眼里,各有思量。 宴席上有位性子急躁的老将,一口饮尽杯中烈酒,掏出枪来拍案而起,“他娘的,小贼猖狂,竟敢来此造次!”他说着,就想要朝外面冲去,好在被身边的人拦了下来,安慰他道:“稍安勿躁,大帅还没说话呢。” 老将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敌不过众人的劝慰,最终勉为其难地坐回了位置上。 秦三在一旁冷眼旁观,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就说过了,苏景珩可不是个善茬,挑这种关键时刻找麻烦一点儿都不令人意外。 易景珩出去后不久,外面的枪声渐渐平息下来。可是众人等了又等,却始终不见他回来。 易大帅有些坐立难安,他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儿子,若是发生意外……思及此,他再也坐不住,拿着枪唤来跟随的侍从,想要出去看看。 大厅内一时间静默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气氛格外紧张,似乎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易大帅刚迈出脚步,就听到门外砰地一声巨响,大门被人重重地踹开,又弹了回来,撞得摇摇欲坠。紧接着,一道高壮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个面容硬朗的大汉,身形好像铁塔一般,气势上先胜人一筹,看得人心里忐忑不安。他抬头,视线在人群里转悠了一圈,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时,不由愣了愣,随即嘿嘿一笑,“爹,您也来了?” 这大汉正是沈峰,而他所唤之人,则是方才喊着要打要杀的那位老将。父子二人生得极为相像,连身上那股莽气的劲儿都一模一样。 老将瞪圆了眼,呼哧呼哧喘着气,吹着胡须一抖一抖的,“兔崽子,能耐了!你这是要来杀你老子不成?” 沈峰连忙摇了摇头,向旁边一步,将身后之人让了出来。 那人比沈峰稍矮了几分,却也是身材修长,通身气派。他身着军装,垂着头,帽檐压得很低,投下的暗影微微遮住了眉眼,只能看清下半张脸上似笑非笑的唇。待到他将头抬起,在座之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眉眼绮丽,容貌俊美,虽然看上去清减了许多,可是他身上的狂妄肆意却丝毫未曾折损。来人正是大家口中那个生死不明的苏景珩。 易大帅此时也看清了苏景珩的脸,不由呆愣在原地。 苏景珩摘下帽子,将垂落的发丝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父亲。”他笑了笑,说话的语气似乎隐含着莫名的深意,“别来无恙。” 易大帅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神色骤变,但很快便化作了一片死寂。他缓缓坐了回去,双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那把枪被他留在了桌子上,不管不顾。他哑声问道:“老五呢?” 苏景珩眉梢一挑,走到易大帅的下首,随意地拉开把椅子坐下。他修长的双腿交叠,高高地架在桌面上,不慌不忙地唤了一声,“沈峰。” 沈峰闻言,立刻从老将身边走到苏景珩面前。“父亲既然挂念五哥,便让他见见吧。”苏景珩如此说道。 沈峰心领神会,朝下头的士官们招了招手,带着几人走了出去。不多时,他们便抬着个沉重的木箱回来了。 易大帅瞳仁微微一暗,怒吼道:“你这个逆子!” 易大帅把桌子拍得震耳欲聋,苏景珩却恍若未闻。现在的易大帅不过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装腔作势而已。 苏景珩命人打开了木箱,里面露出一个麻袋。麻袋有些诡异地蠕动着,似乎装着什么活物,看得人头皮发麻。 易大帅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扯开了绑着麻袋的绳索。 麻袋里确实装着个人,却不是易景珩,而是个妇人。她脸上的脂粉已经糊成一团,发髻散乱,满脸惊惧,涕泗纵横。此人正是易景珩之母,易大帅的姨太太之一。 易大帅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但转而看到妇人如此狼狈,心中怒火又起,“你到底要做什么!”他说着就想将妇人救出去,但是被两旁的士官及时拦了下来,无论他如何暴怒,士官们都不为所动,根本不听他的差遣。 苏景珩就安静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听着易大帅声嘶力竭地咒骂,嘴边一直挂着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 苏景珩对两个士官使了个眼神。那两人便一左一右将那妇人架了起来。易大帅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另外的士官隔开。短短的时间内,大厅内已经布满了苏景珩的手下,易大帅孤立无援。 妇人满脸恐慌,不断地将她乞求的可怜眼神望向易大帅。 “父亲可还记得,当年我娘是如何死的吗?”苏景珩把玩着手里的枪,云淡风清的问道。正在大声喝骂的易大帅顿时哑然。 “菲姨,你必定清楚得很吧?”苏景珩将目光望向那妇人,冷笑着说道:“如今,我也想请你尝一尝。” 苏景珩话音刚落,就有士官上前拽住妇人的头发,强迫她仰头,另一个士官掐住她的脸颊让她张口,将一只盛放着褐色的散发着苦腥味道药汁的小壶,对准了她的嘴,倾倒而出。 第三一三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40 妇人的双眼瞪得大大的,赤色的血丝爬上她的眼白,她的面容扭曲,显得狰狞可怖。她的喉咙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不少褐色的药汁顺着她的脖颈留了下来,但是还是有不少灌进了她的嘴里,强制咽了下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没人敢轻举妄动,心里皆是阵阵发寒,易大帅的怒吼声也沦为了背景,除了增加些噪音外毫无作用。 那药见效很快,妇人被放开后惊恐地抠着喉咙,想要吐出吞下的药汁,不过只是干呕了两下,就呕出了一滩鲜血。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抽搐,眼角、口、鼻,甚至耳朵,都缓缓渗出一道血红。 不过片刻的工夫,那妇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七窍流血而亡。她死去时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易大帅颤抖着双手,指着苏景珩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脸色惨白,嘴唇微微抖动,眼中浮现出一丝难得的害怕恐惧之意。 苏景珩的目光越过易大帅瞥向他的身后,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莫名地轻笑一声,“这都是父亲教导过我的,我谨记于心。”他放下双腿,从座位上慢慢站起身来,手里把玩着他常用的配枪。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苏景珩的指尖轻抚过枪身,极尽温柔,宛如握在手中的是他恋慕的情人。 易大帅再次颓然地坐倒,他只听到砰砰砰几声枪响。面前的苏景珩收回了枪,放在手中随意一转,冷眼望着宾客之中陆续倒下的几个人。那几位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一枪击中眉心,当场毙命。 剩下的人们顿时躁乱起来。死去的都是易景珩的人,而苏景珩埋下的暗线,自然都好好活着,至于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他也暂时留下了活路。 苏景珩双目冷凝,犹如利刃般扫视周围一圈,“诸位,接下来该如何选择,我想不必我再多言了吧?” 一夕之间,地覆天翻。 易景珩心思颇为缜密,但他从未料到,苏景珩竟会隐藏得如此之深,甚至那些暗线中有不少是多年前就跟随着他出生入死之人。他终究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毫无反手之力,简直是一败涂地。 易景珩被压到了大厅后面的一处暗室,亲眼看着他的母亲被苏景珩毒害,亲眼看着那些他以为唾手可得的一切,顷刻间荡然无存。而这些还远远没有结束。 易景珩被带回来他的宅子里,在那间本应关着君璧的屋内,他没有看到君璧的身影,却发现了陆以沫冰冷而僵硬的尸体。这些都是小初做的,那个他本以为可以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生育棋子,竟会给他如此致命一击。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易景珩的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他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隐约间他好像出现了幻觉。他似乎回到幼年之时,他亲手端着毒药,送到了生病的苏景珩的床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好像是父亲母亲嘱咐过他,他必须这么做,他们都说苏景珩是个孽种,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但是苏景珩最终没有死,他平安地活了下来,可是他的母亲突然去世了。这件事之后,他身上的孽种之名被尽数洗去,一跃成为了父亲最疼爱的小儿子。 为什么苏景珩当时没有死?为什么他可以顺利地活下来?真相已经没有人可以告诉易景珩了。 苏景珩在半个月后才再次回到了小洋楼。他手头上的紧急事务终于处理完了,对他来说,是时候休养一段时间了。 因为过于忙碌,苏景珩的身体一直处于消瘦的状态,反倒是君璧安安稳稳地养了半个来月,双颊渐渐恢复了些许圆润。 两人说起来有段时间没见了,可是互相的感觉却依旧熟悉而温暖。 君璧静静依偎在苏景珩的怀里,伴随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饶有兴趣地听他随意讲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所以,爷的娘亲唤做蓉蓉?”君璧轻声问道。 苏景珩低低地应了一声。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再提起他的这位母亲,他也不会再显往日那般情绪激动或者刻意回避,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 他的母亲蓉蓉是位梨园名角,本来没有姓的,后来跟着像父亲般养育她长大的班主姓苏。听说她生得极美,一双艳冶至极的妩媚眼眸,勾人心魄,有人会为了一睹佳人风采,不惜奉上千金相求。 然而在苏景珩的记忆里,母亲留给他的印象,只有那张蜡黄枯瘦的脸庞,日日挥舞着水袖,在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唱戏,从来不愿理会他。而当面对易大帅时,她又是极尽卑微的。 直到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替苏景珩喝下那碗毒药,并且在易大帅跟前以死发誓,之后苏景珩才被易大帅养在了身边。 苏景珩对这位母亲应该是恨的,因为她没有一刻给过他作为母亲的呵护,可是更多的却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他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所以他后来养了无数个“蓉蓉”,好像透过她们,就能依稀瞧到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娘亲。她们放下了尊严,想要获得心中所求,却往往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蓉蓉”似乎一度成为了苏景珩心中的执念。 “那……上一个去哪儿了?”君璧咬了咬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苏景珩知道君璧问起的是谁,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笑着回道:“死了。”那个蓉蓉既然选择听命于易景珩,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苏景珩与君璧不知不觉间聊了很多,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猜不透苏景珩的想法。他太过胆大包天,敢于抛弃一切,舍掉一切,只为去赌一个也许并不美好的结果,这对于正常思考的人来说,无疑是疯狂而荒谬的。 苏景珩了解易景珩的性格,知道他隐忍多年已经忍无可忍,所以提前布局,让他自以为大功告成。之后苏景珩又以自己为饵,彻底激发出易景珩心底潜藏的情绪,在他最为荣光的时刻,给他一记当头棒喝,让他的美梦瞬间破灭。 君璧好奇的询问苏景珩,是否预想过可能会发生的另一种结果。苏景珩只是摇了摇头,他从来都是无多畏惧、一往无前的。就像他对待君璧,就像他策划的这场争斗,和他所说的那般,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夜幕降临,天色渐暗,疲惫的苏景珩在漫长的谈话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君璧平日休息得好,这时还不太困乏,于是她就这样静静躺在苏景珩身边。 第三一四章 欲问假真殊未分41 君璧望着安睡的苏景珩轮廓分明的侧脸,渐渐陷入了沉思。 当初苏景珩以身犯险,被毒哑之时,他完全没有想到,易景珩会丧心病狂到弄瞎君璧。虽然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急切地安排人配制了解药,并且借君璧来石牢探望的机会,悄悄交给了她,但是君璧失明,很大程度上来说,也是他放任的结果。 苏景珩将君璧算计进了这场权谋之中,让她成为自己显而易见的软肋,迷惑易景珩,让对方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从而沾沾自喜,放下戒心。 若是换作其他的女人,肯定会大失所望吧。本以为最亲密最值得托付之人,非但没有好好保护她,反而亲手将她送到了战争漩涡的中心,任由她经历风雨。 可是君璧不是普通女子,她了解苏景珩,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说是自私无情也好,说是对她绝对信任也罢。他不会让君璧活在他的保护里,他会将她拉到阳光之下,逼迫他的人必须与他站在同样的位置。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亡。 若是他们两个人同样沦为了阶下囚,只有杀了一个,另一个才能逃脱,苏景珩绝对会是先杀了她,然后再自杀的主。他对自己甚至比对君璧还要狠心得多。 细细想来,可怕吗?君璧思索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可怕,却又有些可爱呢。他不过是想要一个与他共同承担、同生共死之人,并且绝对不允许背叛。 君璧还记得苏景珩颤抖的双手,在车上,在牢里。他虽然百般算计,但是有些自然流露的情绪是无法伪装的。至少他曾经因为她而真切的害怕过、悲伤过,那她也不觉得亏,毕竟她的目的也不是纯净到没有掺加任何杂质,但那不妨碍她真诚相待。 后来小初搬离了易府,被送去了乡下的庄子。她能对陆以沫和易景珩狠下心来,是因为从苏景珩那里知道了自己不过是个工具。她服用的虎狼之药,几乎已经掏空了她的身体,但是对于这个无辜的孩子,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 小初临走前,君璧承诺,待她想通了,她无论是决定独自抚养孩子,还是以寡妇的身份再嫁人,定不会让她委屈半分。小初笑着应下,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经过一番动荡,政权更迭,总算又渐渐稳定下来。 易景珩已经彻底疯癫,君璧去见过他一回,就被关在当初囚禁苏景珩的石牢里。他四肢健全,却被弄瞎了双眼,拔了舌头,痴痴傻傻地呆坐在角落里。 易景珩如今留在这里,距离他梦寐以求的大帅府和大帅之位,仅有一步之遥。但是这一步的距离,却是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易大帅被幽禁在大帅府的后院,因为肝气郁结导致疾病缠身,没过多久就躺在床上咽了气。 苏景珩自从操办完易大帅的丧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大帅府,对于他来说,那里只是一处他不愿回想的记忆罢了。他的母亲因为被人构陷失宠,他也一度被当作是孽种。若不是他的母亲以命相救,他也不会等到复仇的这一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一场豪华的大婚后,君璧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苏夫人。如今即使当初卖了君璧本身的父母站在她的面前,怕是也已经半分都认不出她了。 苏景珩当真是把君璧宠到了天上,君璧似乎也有些可以理解那些前仆后继的蓉蓉姑娘了。若是真有这样一个男子如此真心宠爱,谁又会舍得离开呢? 苏景珩虽然还没办法保证日日都回来,却也是出门两三天便会回家待几日。有时候因为事务需要出门多日,之后就会在家里歇息一段时间。他有时候陪君璧上街逛逛,有时候干脆就带她出门游玩。 这日,两人坐车外出。君璧趴在车窗边,享受得眯着双眼,温和的阳光洒下,晒得她的脸颊暖融融的。 一旁的苏景珩见状,轻笑一声,伸手往君璧的侧脸戳了戳,说道:“转过头来。” 君璧闻言,好奇地回身去看。苏景珩手里正捏着一块金黄小巧的点心,凑到她的唇边,“傻瞧着爷干嘛,张嘴。” 易景珩今日穿着常服,头发依旧梳到脑后,只是不像平日那般严谨,松散地垂落下几缕,映出格外柔和的眉眼。 君璧啊呜一口将点心咬入嘴里,双颊还鼓鼓的,就向苏景珩的唇边重重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声音。“爷最好了。”她笑眯眯地嚼着香甜的点心,趴在了苏景珩的肩膀上。 苏景珩没好气地横了君璧一眼,成天就知道吃,可是人却不见长,依旧是一副纤瘦的模样。实际上可能是君璧体质的关系,再如何能吃,也长得有限。 君璧朝苏景珩吐了吐舌,又从食盒里拿了块小点心,吃得意犹未尽。 终于吃得满足了,君璧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道:“爷,我想问你一件事。”她抱住苏景珩的腰,往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说就是。”苏景珩自然而然地托住君璧的腰,让她靠得更加省力些。 君璧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眸望着苏景珩,眨了眨,“爷不想要孩子吗?” 君璧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是有缘由的,他们成婚已经一年有余,可是苏景珩一直让人送来汤药服用。不仅君璧在喝,他也在喝。君璧喝的是滋补身体的,他喝的却是避子的。药是一位杏林圣手配的,即使避子药也是温和无害,不过即便如此,苏景珩还是只自己服用。 君璧不禁疑惑,难道苏景珩因为童年不幸,干脆不想要孩子了? 苏景珩闻言,眉梢轻轻一挑,屈指在君璧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已经想着教养孩子了?” 君璧吃痛,有些委屈地瞪了他一眼。苏景珩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苏景珩清楚君璧的身体,她自小亏空得厉害,渐渐养起来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更何况之前还被人灌过虎狼之药,那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痊愈的。总归他还年轻,没有必要让君璧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倒不如让她养好身子,多陪在自己身边。而且怀胎十月,总觉得君璧的注意力会从他身上转移,想想就闹心,这孩子还是晚点来更好。 “我这不是为爷着想,爷还怪起我来了?”君璧随手掐了苏景珩一把,当作暗暗的报复。 苏景珩勾起君璧的下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眸,斜照的日光落在他的侧脸,染上朦胧的金色,“你把自己管好,就是最为爷着想了。”他笑着,在君璧唇上落下一吻。 君璧眼前出现了那道熟悉的白光,系统清朗又有些桀骜的声音说道:“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十七传送开始。” 第三一五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她一到达新任务空间的投放地点,就感觉很是怪异。 幽暗的环境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弥漫着的淡淡的腥臭味,好像是血液干涸、尸体腐烂混合成的刺鼻气味,不断冲击着君璧敏感的神经。 她无力地伸出双手,感觉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量,使不出半点气力。最可怕的是,她的身后趴伏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她跪倒在地面上,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个发出的碰撞声响。 君璧很想放声呼喊求救,可是她张了张口,只能发出一声虚弱的低吟,嗓音喑哑,像是粗砺的砂石在互相摩擦。 她感觉身后应该是个男人,可是他的喘息声仿佛野兽的嘶吼,不安而躁动,他好似是在挣扎着某种桎梏之力。 君璧毫无反抗的能力,她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涣散,最终身不由己地昏了过去。昏迷之前,她不禁腹诽道:刚来就昏倒,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君璧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清晨时分,刺眼的阳光洒下,她被照得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君璧迷迷糊糊地望向身侧,惊呼一声坐了起来。一具不知名妖兽的残骸,赫然躺在她的身边。 尸体的腐烂程度已经过半,露出森森白骨,依旧有些零零散散的血肉粘连,上面蠕动着蛆虫,一个个吃得白白胖胖。 君璧一时无语,一大早就看到如此刺激的画面,真是提神醒脑,让人好生销魂。幸而她已在其他世界经历过末世的洗礼,这样一具安静的死尸比起会走路会攻击的丧尸来说,明显让她更容易接受多了。她移开视线,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 此时系统的声音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百真心。”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多了些桀骜不驯的洒脱感,让君璧不禁想起上个任务的目标人物,苏景珩,不知道系统是否在刻意学习模仿,总之处于这种恶劣又无依无靠的境遇下,这声音让君璧感觉特别亲切。 “小可爱,这什么情况,一来就这么惨烈?”君璧没忍住发出疑问。 “任务安排出现的最佳场景。”系统的声音让君璧感觉熟悉的同时,也让她不再想多加质疑,总归每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想要抱怨几句。 君璧心神俱疲,没再多言,直接快速地浏览起系统提供的资料。 君璧如今所处的是一个存在异能天赋的世界,并且以强为尊,人类、妖兽、亡灵共同存在,遵循着弱肉强食的规则。 君璧本身的身世有些凄惨,她本来应该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武战,拥有无限的潜力和光明的未来,可是很不幸,她现在只有相当于五岁孩童的智商,通俗点来说,她就是个傻子。 君家本是武战世家,放到古代,相当于满门忠烈。君家上上下下同仇敌忾,奔赴战场,但在一次惨烈鏖战中,全部战死沙场,只有五岁的君璧幸免于难。 掌权者舍不得君璧的天赋,也必须为君家留下血脉,就将年幼的她直接送入了帝国军校。可她还是在严密的看护下,被毒成了傻子。 岁月变迁下,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新的首领登上至高之位,君家也彻底被人遗忘,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而曾经的忠勇之后,也成为了可以随意被人取笑的对象。 君璧本身智力不足,懵懵懂懂,无法分辨是非,即使有人指着鼻子骂她是个傻子,她也只会呵呵一笑,或者有时候还会赞同地点点头。她仅剩下的就是这一身天赋异能,却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若是君璧没有接手这个身份,她最好的结局便是日后被培养成一件人形兵器,等待着牺牲自己的那一天了。 君璧看到此处,不知是不是受本身情绪的影响,鼻间竟有些酸涩。 资料里没有提及君家为何会集体牺牲的原缘由,不过仔细想想,君家的每个人都是以一敌百的武战战士,怎么会一夕之间尽数殒命,甚至连最后的血脉都不放过。要说没人陷害,君璧绝不会相信。 只是如今的君璧力量微弱,帝国的冷漠、同学的鄙夷、掌权者的不屑,全部压在她的身上。曾经的天才世家又如何,拥有过令世人膜拜畏惧的强悍实力又如何,当君家之人尽数丧命,只剩下她孤单一人,没有人会把她放在眼里。她只有变得强大起来,站上顶端,才有可能追寻真相。 确定了最初奋斗的大致方向,君璧又看了一遍资料,却依旧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关于目标人物的信息。所以这次要她盲找吗?最后系统小可爱提供了一个线索,目标人物就是她昨晚遇到的那个男人。 君璧环视了四周,那个男人当然早已不见踪影。她低头看看身上褴褛破烂的衣物,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学院的制服。 君璧本身是武战系的学生,身上的制服类似于软甲,具有很强的防御性能。可是如今这件制服已经被划破,肩部和腹部各有三道显而易见的爪痕,露出蜜色的细腻肌肤,不难想象昨晚的战况。 如果不是她本身这堪比逆天的身体素质,她估计自己已经和身边这具妖兽尸体一般,穿肠破肚躺在地上,等待着腐蚀,化作土壤的肥料。而现在,她身上的爪痕不仅恢复如初,甚至全身上下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君璧紧握了下手掌,之前那种疲软无力的感觉也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盈在骨骼与肌肉中的丰沛力量。这无疑增强了君璧准备复仇的决心。 是的,君璧初来乍到就准备复仇。与目标人物发生关系与交集,她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可是她为什么会从学院,来到了这危机四伏的妖兽森林,并且还会处于完全没有力气的状态?除了本身被陷害,君璧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君璧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简陋的小铁剑。 武战战士的武器就是第二次生命,当武战战士成年后,每个人都会去器冢选择独属于自己的武器。他们会将“武魂”附着于自己的武器之上,即使身体死亡,只要武器不灭不毁,就有机会再重塑肉身。 而在获得独属于自己的武器之前,学院会分发些用以基础训练的武器,依照班级的等级,武器也随之从高到低分级。君璧手里拿着的这把铁剑,几乎就是块有些形状的废铁而已。 班级分为最差的废柴c班,普通b班,优秀a班,精英s班,和天才级别的ss班。 班级的划分标准不仅包括天赋,还有一年一度的综合实力考核。一个优秀的武战战士,要拥有超凡的实力,同样需要智慧的头脑。这也是君璧本身为何会在c班的原因。 她空有天赋,却完全不懂如何运用提升,早晚会坐吃山空。所以她日后能做一个高级炮灰,大约就是之前废柴的她最后也是最大的价值了。 第三一六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 君璧抿了抿唇,看着那把连剑刃都有些卷边的铁剑,心中隐隐为本身哀伤。她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捏住剑尖,微微用力,咔哒一声,剑身从中间裂开,断成两截,被她随手扔到了地上。从今以后,她该告别这屈辱的生活了。 君璧俯身捡起一旁的外袍,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囊,沾湿了衣袖,擦了擦脸上已经干涸的混杂着泥土的血迹。随后她走出了这处洞穴,环视四周,将附近的地形仔细观察一番,牢记于心。 帝国学院以武战与圣者闻名,虽然对于异人、策士、控灵也略有涉及,但相比于前两者来说,逊色许多。 单从学院的建筑风格上来看,就能发现巨大的差距。五大学院各安一隅,放眼望去,象征武战学院的赤红色与象征圣者的天蓝色最为显眼。 君璧凭借刚刚对环境的观察,很快找到了武战学院醒目的大门。 武战学院的主院形状,宛如开天劈地的一把巨型长剑。剑柄在下,剑尖直插云霄,赤红色的线条宛如潺潺流淌的猩红血液,伴随着光线的变化,呈现出幻跃的鲜亮光泽。 君璧抬起头,望着云间的剑尖顶端,那里就是ss班所在的位置,也是她准备攀登而上的第一座高峰。 君璧捋了捋已经被泥土和鲜血凝结成一绺一绺的头发,露出一双赤红色的眼眸。 之前就破破烂烂的学院制服,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君璧浑身上下遍布着斑驳的未来得及愈合的伤痕,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就像是个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那是从妖兽森林走出来的过程中留下的,君璧没有防身的武器,只能依靠自身强大的爆发力,与妖兽正面对抗,贴身肉搏。她已经记不清,这一路上,双手到底撕开了多少妖兽的肚腹。 红瞳是武战战士的最明显的特征与标志,颜色越鲜艳,就说明战士的力量越强悍。一般武战战士只有使用力量时才会变成红瞳,但是君家之人,偶尔会出现天生的红瞳。 武战战士中,女人的比例很小,依靠力量取胜的武战,注定会与娇俏可人绝缘,若不是真的天赋异禀,女人极少会主动选择武战职业。 君璧一步步踏上台阶,沾染了淤泥的靴子在地面留下清晰可见的脚印。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彻底的异类,在这群光鲜亮丽的同学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武战学院里不只有武战学生们,其他学院来此的学生也很多,甚至几乎可以占到一半左右的人数。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武战战士很吃香,尤其是帝国学院培养的武战战士。除了c班的学生基本已内定成为大头兵外,其他班的武战学生,无论男女,都很受欢迎。 除了武战和异人,其余三种职业者大多都体质孱弱,在学院试炼之时,需要寻求合作者的庇护。而异人多是半兽人,无论是外表还是能力,都没有武战战士优秀。 武战分为两大派系,一种是追求身体力量的极致,也就是将肉身强化到足以匹敌武器的地步,这样的武战战士,平均身高在两米以上,身材硕大,肌肉迸发。另一种是将身体与武器合二为一,虽然身高优势依旧存在,可是多是精壮的类型,没有那么夸张,看上去也顺眼许多。 君璧这一届是在她十五岁时正式入学武战学院的,如今到了第三个学期,再有一个月,才是去器冢选择武器的时间。 此时的武战学院,充斥着许多投机之人,他们在试图寻找有潜力的武战战士。 武战战士的武器同时代表着持有者未来的潜力,那些放弃了武器选择修炼身体的武战战士,多是因为器冢给予的武器太过鸡肋。而可以拿到顶级武器的武战战士,即使曾经一文不值,也会在一夕之间跻身成为让人仰视的存在。 如此残酷,却也如此现实。 君璧一路走向c班的教室。她身材高挑,足有一米八的个头,虽然形容狼狈,可与其他学院的学生对比,依旧鹤立鸡群。她身上的每块肌肉,似乎都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当君璧挺直脊背,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憨傻与畏缩,就连她身上的泥土与鲜血,都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制服破烂,隐约可见那笔直紧致的长腿,腹部的爪痕处露出分明的肌肉线条。 君璧从人群中坦然穿过,带着独属于妖兽血液的浓烈腥味。 认出君璧的人,开始默默地在她的背后窃窃私语,“这不是君家的那个傻……” 另一个人捂住了说话人的嘴,“嘘,你小点声!她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君璧充耳不闻,径直来到c班教室的门口。c班作为能力最差的班,学院里虽然明面上没有亏待,可是实际的待遇确实不算太好,而c班的人也是最多的。 教室好像一个交易大厅,喧哗吵闹,老师自顾自的坐在一边,翻着手里的书,没有任何想要制止或者教导的意思。这节军事课,在c班根本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目标就是训练体能,日后乖乖听从指挥就好。 君璧的目光从老师身上移开,转而望向人群中一个正在侃侃而谈的健壮男子。他的长相周正,带着几分硬朗的英俊,可是此时此刻,他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让人恶心,“那个傻子啊,不死也要……” 砰地一声巨响,男人的话被打断。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在座的学生纷纷朝门口望去,连本来静静看书的老师也抬起头来,甚至走廊外的学生也同样被吸引,渐渐在教室外聚集。 君璧貌似轻巧地一扯,就将摇摇欲坠的大门拉了下来,直接扛到了肩上。 在武战学院,因为武战学生的体质特殊,所以毁坏公物的情况时有发生。为了安全防护,学院教室的大门都换成了极为坚硬的玄钢材质,普通的武战战士用拳头全力击打,最多也就是留个凹痕罢了。 可是现在这扇足有三米高、两米宽的大门,直接被君璧卸下来一半,轻若无物般地扛了起来。这极具震撼感的画面,让教室外其他学院的学生不禁咽了咽口水,默默后退了几步。虽然对武战战士的力量多有耳闻,可是如此直白地发生在眼前,还是平添了几分视觉冲击力。 君璧跨进教室,回过头,发现另外半扇门也有些摇摇晃晃,索性伸腿一踹,将它踢出了教室。 沉重的玄钢大门轰然落地,发出闷雷般的声响,击碎的石子四处飞溅,扬起漫天风尘。因为力道太大,门下的地面已经显现出龟裂的痕迹。 第三一七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 教室外的学生发出一阵异口同声的惊呼,纷纷躲避,又更加好奇地想要上前围观。原本安坐的老师已经站起身来,默默退到一边,为君璧让出位置。君璧就这样扛着半扇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鸦雀无声,原本围坐在健壮男人身边的学生渐渐散开,以他为中心形成一片圆形的空白场地。 男人冷哼一声,转过身,缓缓站了起来,“怎么,找我有事吗?”他双手抱在胸前,眼中带着轻蔑的讥讽之意,“我说错了?” 作为武战战士,他绝对不会是怂包。君璧的天赋力量众所周知,可是那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只会用蛮力,和那些野蛮的异人又有什么区别? 君璧嗤笑一声,抬起头,赤红的眼眸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焰,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痴傻和混沌。 男人与君璧对视的刹那,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君璧拎起肩上的半扇门,狠狠地插入了男人身前的地面。玄钢与石块咔嚓咔嚓的摩擦声极为刺耳,不过片刻,地面便蔓延开蛛网状的裂痕。可是她的神情,看起来依旧很轻松,如果不是望到那双筋络浮现的手,男人几乎要以为身前的石质地面只是一块软嫩的豆腐。 君璧神色散漫地倚靠在那扇立起来的门旁边,对着男人勾了勾手指,“打架吗?”她斜睨了一眼,不屑地说道:“废物。” 武战战士本来都是偏于暴躁好斗的性格,更何况此刻被个傻子如此嘲讽。男人当下暴怒,他伸手掀起了钉在地面上的课桌,用力地朝着君璧砸了过去。 君璧看起来不躲不避,直到那张铁桌已经逼近眼前,带着暗沉的阴影,劲风拂过她脸颊边的长发。她微微一笑,身体柔软地向后一弯,躲过铁桌攻击的同时,又伸手抓住了桌角。原来急速向前冲的力道瞬间停顿下来,铁桌在君璧手中抡起一个圈,调转方向砸了回去。 教室外围观的人骤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在武战学院里,无论何时,这种粗暴简单的打斗都能吸引人眼球,他们的骨子里都流淌着好斗的血液。 男人敏捷地躲过了飞来的铁桌,双脚微微一顿,借着转身的力道,猛地在台阶上一蹬,便朝着君璧迎面冲去。 君璧眯了眯眼,双手握拳,打斗一触即发。 两个武战战士之间的战斗,不仅仅是依靠蛮力相拼的,速度、柔韧性都必不可少。所以在围观的人群中,除了同样是武战战士的学生外,其他学院的学生连两个人的动作都无法看清。 两道残影不断碰撞分离,伴随着让牙根发颤的骨裂声响,听得人胆战心惊,不过眨眼的工夫,胜负已分。 一团暗影从半空中坠落,君璧迅猛的力道让男人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他整个人直接砸穿了窗户,在惯性的作用下,一路翻滚到教室外的人群中,恰好空降到了一位圣者女学生的头顶。 女学生眼睁睁看着渐渐逼近的大活人,速度快得她根本不知该如何躲避,当下被骇得面色苍白,不由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女学生在劫难逃、定会被砸中时,那坠落之人突然打了转,竟被人从后面拽住,落在了一旁。预期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抽泣着吸了吸鼻子,缓缓睁开因为害怕而紧闭的双眼,瑟缩着从指缝里向外看。 红眸、黑发,修长高挑的女子站在她的身前,脏污的地面溅起鲜血,沿着她的侧脸蜿蜒而落,有种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她眉梢扬起,笑得肆意而桀骜,“抱歉,没收住。” 君璧自此一战成名。 段健,也就是那个将君璧本身骗到妖兽森林,之后又被君璧寻仇的罪魁祸首,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奄奄一息。据说没有一年半载,他估计都没办法下床了,这还是一个身体强壮的武战战士,如果换作其他除异人外的学生,或许会直接当场毙命。 段健虽然天赋普通,不过还是有些实力的,平时也足够努力,本来今年的考核,他很有希望从c班进入到b班,甚至是a班。这同时也是他在c班如此狂妄的资本,正因如此,他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欺辱本身,而其他人不会管也不敢管。 可是如今段健显然已经成了个废人,就算伤病可以痊愈,但内心的阴影估计一生都无法磨灭。他在以痴傻闻名的君璧手下没有撑过三秒,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哪个心高气傲的武战战士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当然起初也会有人觉得君璧的行为有些过分了,她这是凭借天赋优势取胜,胜之不武。可是立刻有人反驳,君璧的天赋一直都有,以前的段健为何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明明是人家现在觉醒了。 究其原因,还是段健的行径更加恶劣。不仅骗君璧吃下了碧静果,还在她失去所有力量的八个小时里,将她孤身一人丢进了妖兽森林。谁知道阴差阳错,让人家恢复了正常的神智。活该! 因为这件事段健有错在先,所以学院最终的处理结果是,君璧参加劳动以惩罚损坏公物,而段健因为陷害同学、使用违禁药物,两项过错并罚,予以开除学籍。 君璧默默地为惨兮兮的段健在心里点了根蜡,也因为这个麻烦从学院离开,大大舒了口气。 经此一役的君璧,彻底出了名,不仅在武战学院无人不知,在其他学院也受到关注。有人暗自揣测,恢复正常的君璧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君家的缔造者、领头人,毕竟君家人拥有得天独厚的血脉,不容轻视。 君璧解决完段健之事,趁空余时间,又回了一趟妖兽森林。她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对于攻略人物一无所知又毫无头绪,那天晚上,她没什么都没有看到,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人野兽般的嘶吼。她总不能让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朝她喊一嗓子吧,况且声音可以伪装,验证结果也不靠谱啊。 君璧如今只能再回洞穴里瞧瞧,看能否找到些遗留的线索。 又经过了一段时间,原来的妖兽尸体已经化作了一具彻底的森森白骨,连骨缝中的皮肉都被啃噬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说,少了腐肉点缀的尸骨,看上去精致许多,好像一件艺术品。 君璧将妖兽的尸骨慢慢拖了出去,此时的尸骨在阳光下显得洁白温润,但隐约之间还是能够感受到妖兽生前的威压,不难想象,它存活之时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第三一八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4 挪开妖兽尸骨之后的洞穴豁然开朗,变得空旷起来。君璧沿着记忆中的地点仔细搜寻,不敢错漏一处。不过凌乱的痕迹已被沙尘覆盖,连脚印都是斑驳不清的。可是…… 君璧敏锐地发现不远处的石缝里隐隐有亮光闪烁,她顺着反射的光线寻过去,将拦在当中的石头搬开,随手丢在一边。 果不其然,石缝间卡着一枚小小的坠饰,似乎是红宝石切割而成,若君璧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只耳坠。 君璧一时默然,这个世界的目标人物原来是这种类型……她神情疑惑地将耳坠收进了口袋,开始猜测自己会不会遇到一位女装大佬,想着想着竟有些跃跃欲试了。 后来的搜寻中,君璧没有再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她不想继续耽误时间,就从旁边拖过来一块巨石,将洞口严严实实地堵住。她摸着下巴想道:第一次相遇地点值得纪念,以后也许可以来故地重游。 临走前,君璧的目光落在那具硕大的妖兽尸骨上,就这么扔了,感觉有些可惜啊。 今天的帝国学院有了君璧的出现,注定不会平静。 顾楚只是一名普通的控灵学生,他一如往常般走在去上课的路上。控灵师这个职业,说好的话也算轻松,说坏则是有些伴随而来的副作用。 控灵师可以召唤强大的亡灵和尸骨为自己所用,修炼不会太耗费精力与时间,但是身体会因为受到黑暗力量的影响甚至侵蚀,长期处于孱弱瘦小的状态。 控灵学院曾经有一位天赋异禀的控灵师召唤出了夜翼龙,控制拥有实力至高的妖兽尸骨,是所有控灵学生向往的目标,那样凶狠强大的妖兽,若是他能遇上…… “同学。”当顾楚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之时,背后一道颇有磁性的低沉女声冷不防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与之而来的还有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的一片阴影。 顾楚闻声,回过头去看,有些呆愣地望着身前的女子。 她生得格外高挑,拥有在控灵学院绝对看不到的修长身材,细腰长腿,紧身的赤色软甲将她的腰肢勾勒得淋漓尽致,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诠释着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墨色长发及腰,看上去带着几分英气利落。细腻的蜜色肌肤,泛着灿烂的光泽,那是被阳光亲吻过的颜色。一双赤色红眸,仿佛灵动的火焰,可以将人的理智焚烧殆尽。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更加让人惊叹的是,她的肩上正扛着一具足有她十倍之大的夜翼龙的尸骨,正好就是顾楚刚刚在幻想的对象。 “可以问个路吗?”君璧就站在顾楚的面前,丝毫不觉得扛着一具如此巨大的妖兽尸骨有什么奇怪,笑得轻松而自然。 顾楚两眼一翻,直接而干脆地晕了过去。 于是帝国学院的路上出现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手扛着个弱不禁风、并且显然已经昏过去的控灵男子,一手扛着小山般的夜翼龙骨架,走在去医院的路上。 沿路的学生纷纷围观,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君璧却一脸无奈,十分无语,这年头的人身体都如此不堪一击吗?她不过是想问个路而已,竟然被吓晕了,害得她还要把他扛到医院去。 君璧忿忿地将顾楚送到了目的地,又在医院老师惊恐的目光下,把夜翼龙的尸骨扔到了医院门外。这么好的材料,不用来搞研究可惜了,交到这里,她感觉很满意。 巨大的尸骨几乎堵住了医院的门口,君璧问清楚了异人学院的位置,没有理会那些老师们对于夜翼龙来历的询问,转身准备去找她的目标人物。既然有野兽的特征,那么她决定先从异人学院找起。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君璧显然错估了帝国学校内部的复杂程度。明明在老师口中简单的路线,明明她之前还很轻松地找到过武战学院,可是现在她感觉自己就像位于一个巨大的迷宫内部。 君璧绕着老师说的大致位置来来回回走了三五圈,都没有发现异人学院的大门。当她想要找人问问路时,那些学生们就像看到洪水猛兽一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没办法,君璧只能自力更生。 走着走着,君璧就看到了圣者学院特有的天蓝色建筑,如同一阵温柔的清风拂过,她只是站在学院门口,就能感觉到那股平静而祥和的力量。 君璧挠了挠头,虽然知道目标人物在圣者学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她对此处颇有几分好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了,就决定进去逛逛。 赤色的制服行走在一片天蓝色的海洋中格外显眼,君璧迈上圣者学院的台阶,目之所及,几乎都是肤白貌美的娇小女孩,有的娇媚可人,有些秀气清丽,偶尔会看到几个唇红齿白的男孩,身形也都是纤弱瘦小的。 君璧感觉自己在如此强烈的对比之下,就是个活生生的汉子,她也大概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圣者学院是男人的天堂。 顾不上理会学生们或好奇或惊惧的目光,君璧寻觅着,想找到个不那么害怕她的学生,好好打听下路。 可是没走多远,君璧就发现前方围着一圈人,女人喜欢八卦的天性,让她也很感兴趣地凑过去围观。 “花颜,你别太过分了!”说话的是个俏丽的短发姑娘,眉眼弯弯,很有些邻家女孩的清秀可爱。她涨红了脸,有些愤怒地望着面前另一个高昂着头的女孩,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 那个被称为花颜的女孩,五官精致秀美,一头及腰卷发,被打理得柔顺而有光泽。她冷哼一声,不屑地斜睨着短发姑娘,“你算什么东西!”她说着,望向了跌坐在地上的那个纤瘦的女孩,“林榕缈,你装什么装,刚刚不是还在老师面前献媚呢?”她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似乎很反感那个女孩的作态。 “明明就是你刚刚推的人,你还不认……”短发姑娘见状,越发恼怒,正想上前继续理论。 “算了,清清,我们走吧。”林榕缈拉了一把身边很是气愤的好友叶清,想着她应该可以勉强站起来。她摔得有些严重,单凭自己的能力可以简单处理一下,但还是需要去医院治疗。 “哟,想走了啊?”花颜见林榕缈不再争辩,不由嗤笑道:“就知道装,好像谁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似的。” 平心而论,这两个姑娘的容貌都是万里挑一的。花颜虽然看上去为人骄横,却是个十足娇媚的美人。而跌坐在地上的林榕缈,长发如缎,眉眼清丽,自带温婉柔美的韵味。 两人一个鲜活明丽,一个澄净空灵,看上去真是绝佳的搭配,让君璧不禁感慨地叹了口气。 第三一九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5 君璧本来就生得高挑,又穿着一身赤色制服,在一群娇小玲珑的妹子里格外显眼。没有动静就已经足以吸引目光,她这一声叹息后,周围的人更是纷纷看向了她。 等到看清君璧的脸庞,那些女孩们都倒吸了口凉气,瞬间万分惊慌地四散跑开,将她彻底暴露在两个美人面前。 本来处于纠纷中两个人也被凭空出现的君璧夺去了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望向她的方向。 君璧很是无奈,她长得高难道有错吗?同时被这么多漂亮妹子瞩目,竟让她感觉有几分莫名的压力,她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踌躇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同学,我只是想来问个路,你们继续。”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一点都不想惹事的意思。 花颜自下而上地打量了君璧一番,眉梢轻挑,讥笑着说道:“这不是武战的那么傻子嘛,怎么跑到了这里来了,难道是想要来治治你的傻病?”她这话说得实在不太好听。 君璧也看明白了,花颜这姑娘就是个小炮仗,见谁都炸,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 君璧可不是会随便叫人欺负的性子。她上前几步,慢慢走到花颜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身高的差距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只到君璧肩膀到花颜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气势,反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强撑着说道:“你,你想干什么?”一听就知道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君璧没有回答,而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缓缓伸出手来。 没什么对战经验的花颜,被骇得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纤细修长的手却迟迟不曾落下,花颜忐忑不安地等待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慢慢睁开一只眼偷看。 “嘿!”趁这个机会,君璧故意吓了花颜一声。 在君璧看来,花颜这种级别的挑衅,不过是个傲娇的小猫咪伸伸爪子,吓吓她给个教训就好,还没有必要动用暴力。 可是君璧却没有料到,花颜本来就提心吊胆,全身神经紧绷,被她猝不及防地一吓,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一脚踩空在台阶上。 眼看小姑娘就要摔下去,君璧刹那间冲过去,一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手揽上她的腰肢,将她安稳地带了回来。 这场变故的发生与解决都不过是瞬间。花颜脸色苍白,紧紧搂着君璧的腰,将头埋到了她柔软温暖的怀里。 等花颜反应过来,才发觉不对,几乎是一把将君璧推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捂着脸跑走了。 君璧有些莫名,不过既然小炮仗走了,她终于有闲心关心下伤员,顺便打听下异人学院的位置。另外她也可以确定,在圣者学院找到目标人物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原因显而易见,太弱了! “你能站起来吗?”君璧来到林榕缈和叶清的身边,蹲下问道。 林榕缈愣愣地望着君璧,良久,才低垂着眼眸,红着脸,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实力不够,还没办法完全治疗自己。” 圣者这个职业,修炼的难度极高。尽管林榕缈是s班的学生,按理说天赋与实力都已经很不错了,她还是没办法完全治愈自己。这就作为圣者最坑的地方了,圣者的治愈能力对于自身只有一半的效果。 君璧思忖片刻,决定还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她上前一步,没有顾忌叶清的阻拦和林榕缈的惊呼,直接将纤瘦的女孩打横抱了起来。别说这画面竟透露出诡异的和谐,赤红和天蓝,高挑与娇小,连叶清一时间都看愣了。 “让我想想,医院好像在……”君璧努力地搜寻着脑中的记忆,试图找出医院的位置。 直到一道温润的男声打破了君璧的沉思,“把她放下吧,我来。” 这声音好像一片极为柔软的羽毛,若有似无地拂过君璧的耳畔,让她整个人仿佛沉浸在暖热的温泉里,舒适而美好。她微微一怔,随后回过头,看向来人。 他就站在距离她们的不远处,背后有一棵虬曲盘桓的参天大树,金色的日光倾泻而下,透过一树的葱葱郁郁,在他白皙的脸庞上落下斑驳的树影。 柔顺的墨发随意散落在额头,微微遮掩住那清朗有致的眉形。鼻梁高挺,恰到好处地架着一副精致的眼镜,银丝的细边,将他的轮廓衬托得更加柔和,也遮挡了那双狭长的眼眸。眼镜无疑是个好东西,虽然是透明的材质,却能掩盖住许多情绪。他的唇色好像初绽的樱花,唇形仿佛天生含笑,嘴角微微上扬,勾人心魄。 君璧不过恍神的工夫,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男子很高,在平均身高不会超过一米七的圣者学院,他竟然还能比君璧高出了半个头。 “同学,把她放下吧。”男子温和地说道。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轻薄的面料映衬他本来就白皙的肌肤,多了几分通透质感,好像要融化在阳光里,这大概就是每个少女心中都会幻想的完美的初恋学长的模样。 君璧眨了眨眼,迅速从“美色”中清醒过来,将怀里的林榕缈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接着听到了林榕缈羞赧地向她小声道歉,转而对男子唤道:“白老师。” 男子颔首回应,将手虚置于林榕缈受伤的脚踝之上,柔声说道:“起初可能会有些不适,你稍忍一忍。” 林榕缈乖巧地点了点头应下。 男子的嗓音仿佛带着治愈人心的魔力,就连君璧这样阅尽千帆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会被这样的声音吸引,并让她有莫名的好感,更别说加上如此身材与容貌,简直就是收割少女心的一大杀器。但是很可惜,除了身高,他跟那位目标人物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男子的指尖流淌出象征治愈的白色光芒,交织成千丝万缕,缓缓缠绕上林榕缈的脚踝。她微微蹙起眉头,但很快舒展开,不过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她脚踝处的红肿扭曲就消失不见了,又恢复了原本的玲珑细致。 见林榕缈还在地上坐着,君璧顺手将她扶了起来。她又一次红着脸对君璧道谢。 既然林榕缈已经大碍,那位被称作白老师的男子将目光落到的君璧身上。“你是武战学院的学生吧。”他扶了扶眼镜,眼中含笑,却因为阻隔着一层镜片,看起来有些模糊的虚幻,“我是圣者s班的老师,白琅。” 说着,他就伸出手来,和君璧微微一握。白琅的手指根根纤长,宛如精雕细琢,赏心悦目,不过君璧此时无心欣赏。 第三二零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6 君璧客气地与白琅握完手,看林榕缈已经无事,就开口问道:“白老师,异人学院怎么走?” 白琅稍愣了下,似乎在疑惑君璧为何要去异人学院,但他修养很好,并未多问,而是回道:“正好我也有些事准备过去一趟,我们一起走吧。” 君璧就这样跟在白琅身后离开了圣者学院,两人一前一后,朝异人学院的方向走去,一时无话。 君璧低垂着头,脑海里满满都是第一晚到来时遭遇的场景。她试图从破碎的记忆中搜寻出些有用的蛛丝马迹,方便她更快地找到目标人物。 白琅回头看了君璧一眼,发现她正神色凝重地盯着地面,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清浅笑意,然后将头转回前方,问道:“你姓君?” 温和清润的男声传来,君璧下意识地抬头,双眼还带着些茫然,“你怎么知道?”她疑惑地皱起眉头,似乎是看白琅还年轻,不像武战学院的那几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她说起话来也很是随意。 白琅闻言,停下脚步,待君璧走到他的身边,才与她并肩继续前行,“你最近很出名。”他笑得善意又无辜,让人很难生出厌恶的感觉。 君璧毫不顾及形象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是群无聊之人在瞎传罢了。”如此看来,圣者学生们那么惧怕她,不是毫无原因的。 “话虽如此,可是……”白琅似乎还想与君璧聊些什么,没有注意到这时他们两人已经走进了异人学院的范围。 君璧自然地将注意力从白琅身上转移,落在不远处一道极为高大的身影上。她双眼微微眯起,观察得很用心。 “那些同学们……”白琅还在君璧耳边不断说着话,君璧有些不耐烦,回身将他推到了一棵大树后,一手撑在他的身侧,又伸出根手指贴到他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白琅心中疑惑,但还是善解人意地不再说话了,只用安静的眼神询问地望向君璧。 那道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近两人藏身的位置,君璧侧过头,视线越过树身,从白琅的肩畔望过去。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君璧的发丝触碰上了白琅的脸颊,带着清浅的淡淡香气,丝丝缕缕地侵入他的呼吸之间。 君璧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走过的那道身影上,丝毫未觉两人太过亲近。白琅目光微微闪烁,并没有出声提醒。 君璧如愿以偿地看清了那人,一个健硕壮实的异人学生,五官粗犷,轮廓深刻,隐隐夹杂着几分狂野的兽性。最让君璧在意的是他左耳上的红色耳钉,材质看上去和她捡到耳坠十分相似,只不过形状不同。 那个异人学生并没有发现躲在树后的偷窥之人,路过大树后继续朝前走去。 君璧不想放弃这条线索,连忙放开白琅,对他匆匆道别,“谢谢白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也没等白琅回应,追随那学生的脚步跟了上去。 白琅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望着君璧离开的方向,默默地沉吟良久,忽而发出一声轻笑。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还在回味君璧残留的温暖和香气。 白琅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他合上眼眸,片刻后睁开,原本墨黑的瞳仁转瞬间化作了琥珀色竖眸,隐约间闪过诡异的红光。他仰着头,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极为愉悦的喟叹,真是令人怀念的熟悉味道! 君璧一路人追着那个异人学生出了学院,来到妖兽森林,只是与君璧之前的经历不同的是,那个学生并没有深入,而是走到入口处便停了下来,警惕地四处观望,似乎是在等人。 君璧屏住呼吸,将自己隐藏在一处巨石之后,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君璧紧贴巨石,探出头朝外望去,没想到走来的竟是个熟悉的身影。 段健摘下罩在头上的斗篷帽子,一段时间不见,现在的他面色黯沉,完全失去了往昔意气风发的骄傲模样。不仅瘦得两颊凹陷、颧骨高耸,还在行动间带着一瘸一拐的病态。 异人学生神色厌烦地掏出怀里的小包袱,扔到了段健的怀里,粗声粗气地说道:“少啰嗦,你以为这些东西那么好弄吗?” 这极为嫌弃的语气,若是换作以前的段健听到,恐怕会直接上手教训一顿。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只能紧咬着牙,忍气吞声。他将一张磁卡交给那个异人学生,自己小心翼翼地拿好小包袱,又把斗篷的帽子戴在了头上。 短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 君璧耐心地等待异人学生离开,直到他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她才从巨石后面慢慢走了出来,寂静无声地来到了段健的身后。 此时段健正在专心地翻看包袱了的东西,并没有注意到逐渐靠近的君璧。 君璧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搭上了段健的肩膀,“好久不见啊。”随后她突然抬起胳膊,劈向段健的侧颈,让他瞬间陷入了昏迷,接着又毫不留情地踹了两脚。 君璧捡起地上的小包袱,从里面拿出一颗青翠欲滴的小果子,模样看上去很普通,也没有特殊的香气,就像是随处都可以看到的野果。可就是这玩意儿,害得本身气力尽失。 君璧挑了下眉,随手将碧静果在空中抛了两下,转而塞到了段健嘴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塞完果子,君璧发现包袱里还有一段奇怪的植物,它的形状如同干枯的树枝,颜色却是鲜亮的赤红,犹如流动的熔岩。这种植物名叫焰赤根。 妖兽会受到焰赤根的吸引,并且级别越高越容易发现它的存在,也越容易受到诱惑吞食。妖兽一旦吞食,会攻击力暴增,不可避免地陷入狂躁状态,想要摧毁面前的一切。 段健当初就是利用了这两样东西,想将君璧置于死地。究其缘由,只是因为君璧可以轻松获得一身惊世天赋,而他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依旧无法企及,他羡慕嫉妒恨。 君璧默默吐槽了下段健不健康的心理状态,将脚下已经失去气力的人拎起来,像他当初所做的那般,把他丢进了妖兽森林的深处,至于他最终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君璧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焰赤根,将其收到了口袋里。如今她尚且无法判断,那夜翼龙究竟是受到了焰赤根吸引才出现,还是早就死在了洞穴里。想到当初看到那具尸骨的腐烂程度,死得时间应该不短,但之前听段健的意思,夜翼龙好像又是他引过来的。真是一团乱麻。 第三二一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7 君璧脑子里涌现出各种疑问,那晚的男人究竟是谁?焰赤根是谁吃了?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个红色的耳坠又是谁遗落的东西?她越想越头疼。 自从拿到了焰赤根,君璧就有意无意地去异人学院晃荡,她主要是想试验下有一半妖兽血统的异人,会不会对焰赤根起反应,会不会狂躁或有其他效果,也许那晚男人的反常是因为焰赤根的缘故? 不过君璧后来发现,焰赤根对于异人毫无作用。而那红色的耳钉是异人学院统一发放的,用来帮助异人在兽化后保持清醒,不至于失去理智后导致伤人或者自伤的下场。就连异人老师也有相同的耳钉,但是没有一个人佩戴的是耳坠。 最让君璧感觉悲哀的是,那天她见到的第一个异人学生,虽然不算特别英俊,至少还有几分粗犷豪放之感,在异人学院里已经是相当于院草的存在了。本来作为颜控的她,还想象着目标人物可能是个猫耳小帅哥呢,可是几天看下来,全是奇行种。 这日,怀着壮士出征心情的君璧,在去异人学院的路上遇到了白琅。 白琅也看到了她,带着温和的笑容,朝君璧招了招手。他穿着圣者学院的导师制服,清新淡雅的天蓝色,衬着他的脸庞越发隽逸,五官精致漂亮得不可思议。似乎越走近,惊艳感越被无限放大。银丝眼镜后面,那双流曳光华的眼眸微微扬起,潋滟若春日静湖,清澈见底,浸润人心。 君璧感觉自己此时被好好洗了洗眼睛。 “好巧,君同学。”白琅眉眼含笑,愈发温润,“你怎么在这里,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他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 君璧颇有几分惋惜地打量着白琅,与异人学生对比之下的他显得格外美貌,她不禁叹了口气,“没有,我在找人,找一个男人。” 白琅显然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出人意料的答案,怔然了片刻,反问道:“找一个男人?” 君璧幽怨地瞥了一眼白琅,又深深叹了口气,很是不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她的目光转而望向异人学院,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沧桑。 白琅顺着君璧的视线看过去,恰好落在一个半张脸都布满鳞片的异人学生身上,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君同学的审美,还挺别具一格啊。” 君璧深吸口气,收敛了负面情绪,努力催眠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朝异人学院走去。刚迈出去两三步,她就停了下来,想了想又转身回到白琅的面前。 君璧微微抬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白琅。白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君同学,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君璧忽而上前抱住了白琅的腰,白琅猝不及防瞪大了眼,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君璧已经放手,潇洒地转身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默念着什么,来增加去面对奇行种的勇气。 白琅又被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沉默着怔愣了许久。 在异人学院探查的这段时间,君璧对于目标人物的线索一无所获,却很好地锻炼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现在再看到多么奇形怪状的异人,她都可以坦然处之。 其后君璧稍微转换了下方向,偶尔也去策士学院看看,毕竟比起柔弱的圣者和孱弱的控灵师,策士还有微弱的可能。 然而正当君璧想暂时放弃在异人学院寻找时,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异人学生,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异人学生没有防备,身子被拽得倾斜,怔愣了片刻才看清君璧的脸庞,之后又呆住了。 君璧顾不上旁的,紧紧凝视着他右耳上的红宝石吊坠,眯了眯眼,“这个……”她指了指他的耳垂,问道:“从哪里买的?” 异人学生顺着君璧的目光摸了下自己的耳垂,触及到耳坠时,神色有些莫名的紧张。他迟疑了一会儿,抬起头貌似平静得回道:“不记得了,有什么问题吗?” 异人学生的身材高大精壮,嗓音低沉沙哑,脸庞轮廓分明,算不上有多英俊,却也不难看,属于五官端正的类型。 君璧判断着他是目标人物可能性的大小,但又觉得他身上没有一丝熟悉感。“你只有一枚耳坠吗?”君璧的目光落在他空空的左耳上,求证道。 异人学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弄,弄丢了。”说话期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君璧心中的天平在左右摇摆,他的神色与表现实在让人怀疑,但直觉又觉得他不像。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夜晚发狂时发生的事他是否会记得呢? 如今没办法确定,君璧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虑,准备先接近这个异人学生看看,总归比其他异人看上去顺眼许多。 君璧还想再问些什么,不远处的天空却突然升起一道赤红色的光柱,宛如直插云霄的剑锋,狠狠劈开了堆叠的白色云层,火舌肆意蔓延,映红了半片苍穹。这正是武战学院考核开始的信号。 君璧暗自咒骂一声,心知她必须要赶回去了,于是匆匆给那个异人学生留了一句话,“我会再来找你的。”言罢,就轻盈地跃上一旁的树枝,几个起落之间,她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异人学生哑然地张了张口,没有喊出声音,堪堪伸出的手,最终只能颓然地放下。怎么办?他好像做了一件错事。他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低着头往异人学院的方向走去。 “等等。”一道沉郁阴冷的声音在异人学生的身前响起,他心口不禁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容姿卓绝的男子踏着前方树荫的暗影,一步步走来,渐渐行至光明的阳光下。他脊背挺直,微扬着头,缓缓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漂亮而冰冷的琥珀色竖眸,让他看上去宛若等候猎物的猛兽,眼底泛起狠戾的暗色光影,“敢偷我的东西?” 另一边的君璧赶到了武战学院的考核场,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考核场的布置好像古罗马斗兽场,中央是比试台,四周是一圈圈包围的观众席。不同的是,观众席被一圈透明介质保护,以防观众被过于激烈的打斗误伤。 君璧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走到自己准备的位置。 s班与ss班不需要参与每年的考核,因为那都已经是天才精英中的佼佼者。考核范围在abc三班,也就是说即使通过考核,最高限度也只是可以提升到a班。 君璧并不介意,她知道,今天过后她会改变曾经的一切。 第三二二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8 评判席位于中央,坐着武战学院的院长、以及几位颇有分量的指导老师,s班和ss班的学生分坐于评判席的两侧,君璧则站在c班的队尾。她缓缓抬起头,望着前方,入目所及,是一片赤红色的海洋。 观众位上座无虚席,每个学院的代表颜色泾渭分明。空气中好似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燃全场的热血与暴力。 君璧所在的三年级考核安排在今天,参加的人数有一千来人,单是c班就有五百多人。而不需要参加考核的s班只有十人,ss班区区五人。 每年亘古不变的考核分为三场,第一场为军事考核,基本就能迅速地刷下三分之二的不合格学生。通过之人继续参加第二场,格斗实战。而第三场的考核,决战对象是妖兽。 偌大帝国军校,只有武战学院有这样激烈血腥又极为艰难的考核内容,当然学院内只有经过挑选驯服的妖兽,并不像妖兽森林里的那般充满野性、残暴强大,周围也有专业的老师时刻守护,保证参加考核学生的人身安全。但是每年都会有为数不少的学生会在第三场考核中受到重伤,甚至死亡。这就是所谓的无力反抗的现实。 君璧毫不意外地通过了前两项考核,并且获得了相当惊艳的成绩,可是她知道,她尚且保留着实力。面对老师进行的格斗实战,她根本没能使出全力迎击。 君璧更想要经历的是一场生死自由的对战,一场可以释放身体里压抑渴望的酣畅淋漓的战斗,让她充分发泄之前遇到的那些不堪的屈辱、冷漠的嘲讽、鄙夷的目光,还有被踩人踩在脚下、低到尘埃里的自尊。 当君璧踏上决战台之时,她的身心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四十四号,武战学院三年级c班,君璧。”考核官浑厚的嗓音念到她的名字,传遍全场观众的耳朵。 决战台上的女子一身赤色软甲,墨色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艳丽至极的容颜。飞扬不羁的眉梢,深邃而立体的五官轮廓,糅合那双赤色瞳眸,桀骜狂放,傲视万物,那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无与伦比的绮丽。 林榕缈望着决战台上修长高挑的身影,暗自攥紧了双手,心口砰砰直跳。 “榕缈,这是不是那天的……”坐在林榕缈身边的叶清拉了她一下,双眼亮晶晶的,兴奋地说道:“是她吧?” 林榕缈咬了咬唇,点点头,眼中同样满是难以压抑的激动神色。 “她那么厉害,为什么会在c班?”目睹了之前两场考核难度的叶清有些无法理解,在她看来,君璧的实力真的很强。 第三场考核的妖兽是由学生随机抽取的,按照格斗实战中的能力分别与三种级别妖兽对战,五阶、六阶、七阶妖兽。听起来很是吓人,实际上在武战学院内被驯服后的七阶妖兽,还比不上妖兽森林里的五阶妖兽杀伤力大。 君璧作为三年级的学生,还没有去过器冢,武器也是随机抽取的。她将手按到决战台的圆形石柱上,微微凝神,面前投射出一片浅色的光晕。左侧出现的是各种妖兽,右侧则是武器。 与此同时,观众席面前的透明介质上也投射出这一幕,就像一块巨型屏幕,将她的动作展示得一清二楚。 在精神力的驱动下,图像开始疯狂跃动,每一个出现的妖兽都可能再下一秒成为君璧的对手。不过片刻,眼花缭乱的图像骤然停下,对战的妖兽最终露出真容。 “……啊!那不是幽蛟蟒?!”观众席上的学生看清妖兽的模样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开始交头接耳,“不是说最厉害的是七阶妖兽吗?” “按照划分,幽蛟蟒确实属于七阶,不过实力堪比八阶妖兽!”这么想来,好像也没有破坏考核规则,“我看她这次要完了,怎么就抽到幽蛟蟒了?” “这下还不死定了啊……”讨论的声响愈演愈烈,整个观众席好像炸开了锅,就连负责评判的院长和老师也心生疑惑。 “怎么回事,幽蛟蟒为什么会放入考核题目里?”武战院长雷涯侧过头,低声询问身边的备考官。 备考官显然也处于震惊的状态,一时间搞不清状况,听到雷涯的问话,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分明仔细检查过,怎么可能出现幽蛟蟒呢? 君璧完全不知道那边发生的一切,就算听到了也没兴趣深究。她看着手里的武器,一把纤细的软剑,用来对付鳞甲坚硬如岩石的幽蛟蟒,简直跟挠痒痒差不多。果然,有人想要借此机会让她死。 君璧握紧手中的软剑,轻轻阖上眼眸。既然如此,她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淡淡的腥臭气味,决战台被一股力量托起,观众席向后退开,原本平坦的地面渐渐割裂,呈现出一片幽暗不见底的黑色湖水。 “考核开始,限时一小时,考核内容为:取到幽蛟蟒头顶的幽鳞。”考核官的声音再度响起,犹如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发了观众席上更加激烈的讨论。 “太过分了吧!”叶清紧紧握着身前的栏杆,气愤地对林榕缈说道:“这摆明就是故意的!她不会有危险吧?” 幽鳞是幽蛟蟒头顶覆盖在妖晶所在位置之上的一片极为坚固的鳞甲,这个任务几乎变相的是让君璧杀了幽蛟蟒,而且还是在这头有着隐形八阶实力的妖兽最擅长的水里。 林榕缈心中猛然揪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怔然站起身来,担忧地遥望着决战台上君璧。 雷涯还没有来得及阻止考核的进行,考核官已经抬手反转了计时用的沙漏,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性情暴躁的武战院长一把扯住了考核官的衣领,愤怒地大吼道:“你们这是在拿我学生的生命在开玩笑!” 考核官并非武战学院内部的人,而是隶属于帝国军校编制下的考核官,所以考核内容可以由备考官给予意见,却无法由武战学院自主决定。 “雷院长,这是提前定制好的考题,请您不要在考核期间蓄意干涉。”被雷涯制住的考核官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慌张,镇定自若地拽开了攥着他衣领的手。 雷涯气得不轻,还想要上前理论。 而此时决战台上的君璧,站在湖边凝神沉思了片刻,便纵身一跃而下。 白琅赶到之时,正好看到君璧跳下黑湖的身影。他眉头蹙起,握紧了手心里的红宝石耳坠。他好像晚来了一步。 第三二三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9 黑湖看似只是在君璧跃入其中时泛起一阵涟漪,很快归于平静,实际暗潮汹涌。 观众席上的学生们看不到黑湖之中发生的事,就连武战院长和几个老师也无法窥察。雷涯有心想要跳入湖中救人,却被其他的老师们集体拦了下来。 这是武战学院内唯一的一头幽蛟蟒,至今未曾驯服。雷涯贸然前往,未必能救得了君璧,还会让自身陷危险之中。换句话说,君璧在幽蛟蟒最熟悉的水中,与这头实力堪比八阶妖兽一决生死,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你们……”被拦下的雷涯因为恼怒脸涨得通红,但用尽全力还是没办法挣脱几个老师的联手阻拦。他们的实力与他处于伯仲之间,更何况是几人共同出手。 “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吧。”雷涯身后的一位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我们无法改变。” 如果君璧老老实实当个傻子,兴许还能够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可是如今她恢复了神智,背后之人一定会再度出手。 雷涯挣扎了许多,最终只能无力而颓然地坐了下来。记起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好友,君战,君璧的父亲,那个豪爽刚毅、铁骨铮铮的男人,他不由一拳砸向脚下的地面。他连好友最后的嘱托,都没办法做到。 考核官平静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神情冷漠。 对战幽蛟蟒,君璧确实感觉进入了难得的困境,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棘手的问题。她在水中远不如幽蛟蟒穿梭灵活,而且这个足以有她十倍的庞然大物,就是黑湖内的主宰。 君璧依靠敏锐的直觉,一次次通过提前预判,躲开了幽蛟蟒的攻击,并且试图找准机会给予回击。可是那把不够坚硬的软剑太不给力,即使有她狂猛的力量加持,也只能在幽蛟蟒的身上留下淡淡的痕迹,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而会越发激怒它。 没过多久,君璧身上会出现几处被幽蛟蟒鳞片刮擦到的细小伤痕,渗出鲜红的血液,又极快地溶散在黑湖的湖水之中。 嗅到血腥气息的幽蛟蟒更容易辨别君璧的方向,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她飞速袭来。 君璧紧握住手中的软剑,伺机而动。 平静的黑湖陡生波澜,中央开始泛起一片巨大的漩涡,如此变故,瞬间吸引了在场观众的注意。 “看!快看那里!”一个眼尖的学生喊着。众人不约而同地望着这学生手指的同一个方向,漩涡的中心位置渐渐显露出蛇形身影。 “是幽蛟蟒!”此起彼伏地惊叫声,让整个考核场地内异常嘈杂。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黑湖的异变吸引,白琅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来到湖边。他心情有些复杂地想道:如果她还没有死的话……既然有人欺负她,那么就算帮她一把,也没什么不对吧? 粗壮有力的蛇尾甩出湖面,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鳞片,随后狠狠地砸到了水面上,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白琅准备迈出的脚步随之停滞下来。幽蛟蟒的蛇尾正在疯狂地摆动着,仿佛是被囚困于牢笼中的拼命挣扎,透出极度的愤怒和想要将一切摧毁殆尽的气势。它这是在……反抗?那压制它的是……? 扭动的蛇形身躯搅动起阵阵汹涌的水浪,伴随着狂怒的嘶吼,庞大的幽蛟蟒渐渐浮出水面,出现在众人面前。铁甲般的鳞片遍布全身,宛如一层牢不可破的坚固屏障,闪烁着冰冷锐利的光泽。它正在疯狂地甩动着头,似乎在试图摆脱控制。 “那,那里有人!”一位女学生的惊呼如同晴天霹雳,让原本因为害怕幽蛟蟒而躲避的学生们纷纷回过神来,他们不由自主地靠近身前的栏杆,睁大眼睛向下望去。 “真的有人……” “是那个参加考核的学生!” “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好像不是那把软剑了吧?” 君璧手中的武器如今狠狠地插入了幽蛟蟒的头颅,虽然只有剑柄留在外面,却能够明显地发现不同之处。 原来的软剑是暗淡无光的银灰色,可是现在那把剑闪耀着鲜红的色彩,刀柄上缠绕着藤蔓般的红光,恍若是从君璧的手臂上生长出来一样。 其他学院的学生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只是猜测这剑可能是君璧自带的武器。但武战学院的人都清楚,剑还是那把普通的软剑,不过这把剑上附着了君璧的“武魂”。 以鲜血铸炼,强行将武魂凝加于剑身之上,才能换来这样一把利器。可是古往今来,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能在非本命武器上附着武魂,更别说君璧这个连器冢未曾去过的三年级的学生了。 雷涯激动地站起身来,仰天大笑道:“好!好!好啊!”他身边的老师们也都放开手,好奇地望向君璧。 考核官的脸色终于不再游刃有余,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君璧与幽蛟蟒的战斗还在继续,不过谁强谁弱,已经一目了然。她单膝跪在幽蛟蟒的头顶,手下的血色软剑埋在它的脑内,破开层层叠叠的防护,一寸寸逼近妖晶的位置。 幽蛟蟒开始慌乱无措。它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甩开这个它本以为如蝼蚁般存在的人类,头顶的剧烈疼痛正在反复提醒着它,时间所剩不多。 幽蛟蟒极度愤怒地嘶吼一声,突然开始用它那颗硕大的布满黑色鳞片的脑袋撞击,毫无章法地攻击着周围的一切。现在的它,只能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寻求一线生机。 君敏捷地左右躲闪,避开那些故意制造的碰撞。她的墨色长发扬起水珠,在空中留下优美的弧度,那双赤色眼眸熠熠生辉,如同滚烫灼烧的熔岩,要将她面前的一切阻碍,都燃烧殆尽。 周围的观众,连同观战的老师们都站起身来,屏气凝神地关注着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 幽蛟蟒的蛇尾高高甩出,带动整个硕大的身体腾空而起,飞到半空中。巨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个场地,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幽蛟蟒调转身躯,带着君璧垂直落下,重重地砸到黑湖湖面上。 滔天水花立刻淹没了他们的身影,空气里弥漫开细密的水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灿烂耀眼的七色光芒。 水雾缓缓落下,黑湖再次恢复了起初的平静,甚至更加寂静。 君璧与幽蛟蟒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观众们不约而同陷入了怔愣之中。醒过神来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座位,凑到护栏前,伸长脖子探出头,朝黑湖望去。她……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第三二四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0 细细的沙粒一刻不停地落下,仿佛牵引着所有人的心跳,肉眼可见的距离考核结束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考核官站在沙漏的旁边,等待最后一粒沙落下,随时准备着宣布考核没有通过的结果。 白琅静静地凝望着幽深的黑湖,似乎期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沙漏即将见底,考核官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他轻咳一声,将手放到了旁边的按钮上。只要按下,宣布结果,君璧就算考核失败。 “狂战学院三年级c班,君璧,考核——”就在考核官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君璧不及格的刹那,一道血色光影从湖水中飞驰而出,携带着细碎的水珠,径直逼近到他的面前。 那道血色直接刺破透明介质形成的屏障,在考核官惊诧震惊的目光里,狠狠地插入了他手边一寸的位置,稍稍偏移几分,就能切断他的手掌。 考核官脸上顿时吓得没有了血色。 那道光影并没有因为插入了玄钢之中就安静下来,而是不停地发出轻颤的嗡鸣,血色的剑身蜿蜒流下掺杂着绿色血液的水珠,滴落后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考核官再也没有勇气按下手里的按钮。 与此同时,黑湖中央泛起层层涟漪,一颗黑色的头颅缓缓冒了出来,颇为潇洒地甩了甩头。君璧一手攀上决战台的边缘,借力一跃而上。 高挑纤长的身影,被浸湿的赤色软甲包裹,勾勒出性感而匀称的线条,演绎着极致的力与美。软甲划开的裂口处露出蜜色的光洁肌肤,好像刚才那些皮开肉绽的伤痕根本没有存在过。 君璧俯身,将湖面下的一物缓缓提起来。 “啊!她竟然赢了!” “真的假的?!” “这不是幽蛟蟒的尸体嘛!真的!真的!” 随着那具巨大的身躯逐渐浮出水面,考核场内爆发出史无前例的欢呼,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为君璧的胜利鼓掌呐喊。 君璧伸出手,噗嗤一声埋入幽蛟蟒的头颅,带出一团幽绿色的血液。它头顶处的幽鳞已经在考核时间内被君璧撕扯了下来,如今她掏了片刻,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幽蛟蟒的妖晶。那块幽绿色晶体,足有她手掌大小,沉甸甸的一块,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君璧眉梢满意地挑起,她举起幽鳞,遥遥望向面色青白的考核官,无声说道:我,赢,了。 在君璧看来,她没有悬念地通过了考核,而学院内部从她的惊艳表现中一回过神来,就开始针对她的归属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本来君璧进入a班的资格毋庸置疑,谁知道s班和ss班也加入对她的争夺。 对于去哪个班,君璧并不在意,她更加关心的是她的目标人物,也就是那个她在考核之前偶然遇到的可能性极大的异人学生。 然而当君璧再次找到异人学院之时,却被告知那学生已经主动退学,毫无预兆地突然离开,不知所踪,快得让君璧措手不及。他这样一走,好不容易找到的目标人物的线索又断了。 君璧头疼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平躺在床铺上。她需要好好冷静冷静。孤零零的一只红宝石耳坠和那段焰赤根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仿佛在嘲笑着她的又一次错过。 学院的宿舍多是双人间,单人间需要另外支付一笔费用。不过当初君璧的舍友不想跟她这个傻子住在一起,自己主动搬了出去,所以如今宿舍里只有君璧一人。她倒是乐得清静。 今天与幽蛟蟒的战斗耗费了她不少体力,加上唯一的线索中断,心理打击让君璧暂时放弃了思考,她只想要好好睡一觉。 君璧将自己快速清理一番,随手套上件宽松的睡衣,就直接钻进了温暖的被窝。蓬松柔软的被子带着阳光的气息,她舒服地蹭了蹭,不一会儿就陷入沉沉的睡梦中,这一觉直接从傍晚睡到了凌晨一两点。 如果不是被人打扰,君璧可能会美美地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这个不请自来之人就是君璧正在苦苦寻找的目标人物,他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地出现了她的面前,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 “给我出去!”君璧咬着牙,赤色的瞳眸几乎要冒出愤怒的火花,将面前这个分享自己被窝的可恶男人灼烧得灰都不剩。 回应君璧的是对方更紧的拥抱。此时夜色尚深,她看不清男人的样貌,只能隐约瞧出模糊的轮廓。 君璧出手反抗,可是她根本没办法对他造成伤害。一个人类,真的可以如此无视她的攻击吗?虽然她并没有用出全力,可她毕竟是君家天赋异禀之人。 君璧看着男人暗夜中的身形,脑中一道灵光乍现,当她再想捕捉之时,又一时寻不到了。 “你究竟……是谁?”君璧的声音在女子中本来就偏低沉,颇富有磁性,在宁静的夜里听起来更加魅惑撩人。她瞪大眼睛,视线里却依旧只有男人被阴影勾勒出的轮廓。 君璧无法看清他,他却将君璧气愤又可爱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记得她在决战台上狂傲不羁的笑,像极了高高在上的女王,可是现在,她就在他的身边,对他无可奈何。 君璧发了狠,突然张口咬住男人的脖颈。男人也没阻止,只是凑到君璧耳边低声说道:“我等你找到我。”两人陷入一片狂乱…… 次日醒来,昨晚的一切都恍若梦境。君璧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这副身体的恢复能力真是太强了。她转头望向床头柜,果不其然,红宝石耳坠和焰赤根都不见了。 君璧回想着男人只说了一句话的嗓音,古怪的如同野兽强行使用人类的语言,特征是足够明显了,可是真有这样的人? 君璧陷入沉思,她总觉的这是那人故意迷惑她的障眼法。只是这次的目标人物似乎并不需要她去故意接近,他似乎本来就对她有很大兴趣。 既然他总会来找她的,君璧暂时将目标人物抛在脑后,她换好制服,朝着武战学院出发。 君璧通过考核,按理说应该进入a班,但是因为表现太过惹眼,s班和ss班也萌生了想要她入班的念头。从此看来,陷害她的人虽然很有势力,能够在考核上做手脚,但还没有到完全控制武战学院的程度,否则也不会只能在暗地里下绊子。 君璧最终被分到了s班,位于那栋刀锋建筑的顶峰第二层。她的制服也换了新的,s班的制服也是赤红色,只是比起曾经的普通制服更加柔韧服帖,手臂多了一圈缠绕的火焰纹路,那是s班的特殊象征。 君璧嘴角轻轻扬起,她的初步计划顺利达成。 第三二五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1 s班的精英对于君璧这个插班生很感兴趣,都早早来到了教室等候。s班一共十人,八人是男生,另外两人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姐姐温静,妹妹温雅,名字很配她们娇小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但她们可是彻头彻尾的一对怪物,s班的二三名,长期被这对姐妹承包。 刚一走进门,君璧就被一左一右相同容貌的姐妹围住了。 “插班生。”温静说道。 “欢迎你。”温雅接道。 两人嗓音甜美,笑容就像乖巧的邻家妹妹。她们只到君璧肩膀的位置,看起来很是娇弱,君璧微一颔首作为回应。 姐妹两人把君璧带到了前首的位置,比起c班大厅模样的教室,s班的布置装修明显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一边的墙上紧密排列着各式武器,座位的分布成五芒星的样式,原本恰好是十个人的座位,现在因为多了君璧这个人,有些突兀地在首位增加了一个座位。 十个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君璧的身上,感觉不到善意,如芒在背,隐隐像是想要把她拱到最前面的意思。 君璧大致扫了一眼,把剩下几人的面容都记在心里。既然目标人物故意放烟雾弹,那么他也就有藏在武战学院的可能性。 “喂,插班生。”旁边的一个男生趴在桌子上,侧着脸,饶有兴趣地望着君璧,“你把幽蛟蟒的妖晶放哪了?”他理着短短的寸头,浓眉大眼,看上去端正英武,但是脸上的笑容实在是痞得过头,让人不适。 君璧瞥了这男生一眼,淡淡说道:“送人了。”准确地说,是被强制“送”人了,目标人物离开之时直接就顺走了。想想她还挺郁闷的,她不仅贴人还贴妖晶,结果到头来人还没找到,她容易吗? 然而君璧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那男生惊到了。“送,送人了?!”他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一把扯住了君璧的手腕,“你知道那妖晶有多珍贵吗?” 男生的动作算不上礼貌,甚至有些粗暴唐突,这让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的君璧更加不悦。她眉头微微蹙起,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我的东西,我送人,跟珍不珍贵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第一天进班,她的脾气有所收敛,她怕是会直接回道:关你x事! 那男生明显是个愣头青,根本没有看出君璧隐藏在清冷言语下的烦躁,周围的学生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都没有上前制止调和。 “喂,你那傻病不会还没有好全吧?你究竟……”男生大声嚷嚷着,又要拉扯上君璧,似乎准备继续与她争辩下去。 君璧火气上炎,用了几分力,将男生狠狠推开,愤怒说道:“老娘给自己男人送东西要你多管闲事?你有什么意见吗?有也给我咽回去!”说完,她一个没控制住力道,就把男生的桌子拍碎了。 看着那坚固的玄钢桌轰然倒下,扬起尘埃的同时化作一堆废铁,尽管在座的学生都颇有实力,也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果然,君家人都是天赋异禀的怪物。 如此近距离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桌子崩塌,男生不敢再多言。见他终于噤声,君璧转过身,也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只想要安静坐到座位上,可是随手一拽,椅子又塌了半边。 君璧长叹一声,忘记轻拿轻放了。她望着教室后面那块装饰用的玄钢,思考是否有可以把它做成椅子面的可能性。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正当君璧愁眉不展之时,门口忽而传来一声轻笑,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此时尴尬而沉寂的氛围。 众人纷纷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教室门口站着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一个偏于健壮,一个稍显清瘦。 健壮的男人年近不惑,面庞坚毅而锐利,若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通身威势慑人。 清瘦的男子则更年轻些,肌肤细腻如瓷,五官清隽秀逸,嘴边带着清浅笑意,温柔宛若三月春风,刚刚那一声轻笑,便来自于他。 看清年轻男子的容貌后,君璧不由记起上次突然抱了他的事,连忙别过头去,暗道一声冤家路窄。 白琅的视线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在掠过背着身的君璧时,若有似无地停顿了一下,又极快地移开了目光。“宋老师,您的学生还是这么气高胆壮。”他边说着,边将隐匿在银丝眼镜后的狭长眼眸,悠悠落在君璧身上,暗中赞赏,这件制服,很适合她。 宋祁闻言,轻咳一声,脸色微红,“白老师,让你见笑了。”说罢,便转过头瞪向君璧和那个男生,君璧垂着眼眸,好像认错的模样,那男生也学着低下了头。 白琅又与宋祁装模作样地寒暄客套一番,这才说出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这次拜访主要是为了学生间的配合。 武战学院的器冢将于一周后开启,包括君璧在内的三年级学生都要选择自己的本命武器。第一次尝试融合武器,无论顺利与否,学生们都会或多或少的受伤,这时候就需要圣者学院的帮助。 s班和ss班的学生和其余下阶班内的学生不同,作为帝国军校实力最强的两大院系,武战和圣者会在学院试炼之前,就互相组成搭档,这就是俗话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在器冢开启之前,两个学院就会进行“配合”的课程。很多后期出生入死的搭档或是伴侣,都是在这个时候组合而成的。 既然有正事在身,学生之间的小争吵就被暂时放下。宋祁带着自己的十一个学生,跟着白琅一起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八个大男孩都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就连刚刚与君璧闹得不是太愉快的易辉也满脸笑容,激动地和伙伴们讨论着什么。 只有君璧和双胞胎姐妹不为所动。温静和温雅甚至还斜睨了他们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男人啊!真简单!”当然这并没有影响满是期待的男生们。 当他们一行人到达训练场时,圣者s班的学生们已经在等待了。天蓝色的制服仿佛无云的晴空,十个人当中,有九个人是面容娇美的姑娘,只有一个唇红齿白的男生,身材也同样的纤细单薄。 不用回头,君璧就已经感受到了身后男生们无声的狼嚎。怪不得s班和ss班的搭档成为伴侣的几率一直居高不下,看看这次训练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搭档遵循自由选择的原则,不过原本十对十正好,但是君璧的加入,就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宋祁一时有些为难。 第三二六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2 君璧对于搭档的有无并不在意,如果可以她更想把那目标人物挖出来,当作自己的搭档。 虽然宋祁没有直说让她退出,君璧还是很识趣地站到一旁,双手抱在胸前,准备乖乖做个旁观者。 挑选搭档的步骤很简单,无非是秉承着女士优先的原则,由圣者学院的学生先行选择。狂战学院的男学生个个目光过于直白,看得对面的女孩们都羞红了脸。 君璧作为围观群众之一,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在心中发出一声感慨:真是美好的青春啊! “君,君同学。”正在沉思的君璧,被身前忽然传来的一声细弱的女声,拉回到现实。她恍然望过去,发现是个熟人。 林榕缈紧张地绞着一双柔细的小手,微微低着头,只留给君璧头顶乌黑的发旋,腼腆又忐忑地小声问道:“我想……你能做我的搭档吗?”一句话勉强说完,耳根子已经红得通透。 君璧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发现林榕缈的头越来越低,都快要埋到自己胸口了,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甩了下马尾辫,笑得爽朗,“你不介意的话,我自然乐意之至。”说着,就准备与林榕缈互相交换手腕上代表身份的镯子,这是成为搭档的标志。 就在此刻,一道骄横的女声如横空出世般,强硬地插入两人之间,“喂,谁让你同意了?”花颜匆匆跑了过来,轻哼一声,肩膀一撞便挤开了纤弱的林榕缈,“你要做我的搭档!”她高高扬起尖俏的下巴,任性地说道。 君璧又愣住了,两班的学生们也都呆住了,白琅和宋祁也同时怔住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公认的s班双姝竟然为了同一个搭档争抢了起来,抢的还是个女人?诸位男学生表示,他们宁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白琅轻轻推了下眼镜,眼眸低垂,暂时保持沉默。啧,麻烦。 君璧干干笑了一声,纤长的手指还保持着放在镯子上的动作,她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不知该如何回应。 林榕缈见花颜又过来横插一脚,气得小脸通红,“你,你,明明是我先来找君同学的!” 花颜闻言,嗤笑一声,不屑地回道:“那又怎么样?我的实力比你强多了,该如何选择,她心知肚明。”说完,还不忘威胁似的剜了君璧一眼。 君璧恍若未见,这小炮仗的意思她是真不明白,而且她为什么会被卷入一场选择白玫瑰还是红玫瑰的战争啊? 林榕缈被花颜堵得说不出话来,知道自己素来吵不过她,但依旧有几分执拗,不愿轻易放弃,“你脾气这么坏,谁会愿意选你!”这大概是林榕缈这辈子说过的最大声、也是最刻薄的一句话了。 花颜不料平日里好欺负的闷葫芦今天竟敢这样跟她硬刚,愤怒地瞬间就炸毛了,一把扯住林榕缈的手腕,大吼道:“你说谁脾气坏?” “你,你就是脾气坏,大家都知道!”林榕缈也被激起了性子。 “谁说的?除了你还有谁?让她给我站出来!”花颜步步紧逼。 “你不可,不可理喻。”林榕缈到底还是有些不如花颜泼辣。 君璧眼看面前的两个姑娘吵得红了眼,也顾不上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连忙伸手将两人拉开,“别吵了。”她真是哭笑不得,“我本来就是个多出来的,谁也不选,你们都换个人吧。” 最难消受美人恩,君璧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就是不知道究竟开心多一些还是无奈更多一点了? 林榕缈和花颜闻言,心中皆是忿忿不平,都想张口再说些什么。然而没有等到她们出声,就被白琅打断了,“好了。”他上前一步,对两个姑娘说道:“今天我做君同学的搭档,你们都不准再胡闹了,知道了吗?” 白琅虽然平日里温和亲善,但到底还有几分老师的威严,两个姑娘看他眼神暗含严肃告诫之意,当下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们点头应了声是,又互相狠狠瞪了一眼,才回到队伍里,不过始终隔得远远的。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宋祁一直站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观看,这会儿还走过来,拍了拍君璧的肩膀,朗声笑道:“没想到我的学生还有这么大的魅力,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哈哈哈!” 武战学院里男生特别多,女生寥寥无几并且又都是汉子性格,所以男女意识相对来说比其他学院浅薄许多,总归大家都是五大三粗的类型,甚至女人比男人更加刚猛,谁也不会往暧昧旖旎的方向联想。 更何况宋祁还是君璧的老师,即使这时跟她勾肩搭背,看上去还是自然得如同是对好哥们。因此君璧也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揉了揉额头,淡淡苦笑。 白琅的目光颇有深意望过去,落到了宋祁搭在君璧肩畔的手上,片刻后缓缓走过去,貌似随意地拉下了宋祁的胳膊,“宋老师,你就别取笑她了。”他不着痕迹地挪了一步,恰好挡在了君璧和宋祁中间,“都是我没有管好学生,让你见笑了。” 宋祁连忙摇了摇头,道声无妨。 一来二去,君璧就站到了白琅的身边,跟着其他已经组成搭档的学生进入了训练场。 所谓配合,不仅仅需要训练,还需要双方的信任与理解,和日积月累培养的默契。于是在短暂的熟悉之后,所有人都进入了初级训练场地,准备在训练中与搭档互相磨合,增进感情。 圣者的身体素质孱弱,虽然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但是无法完全用于自身。不过治愈能力同样可以在对付妖兽过程中,增强武战的战斗力,这就要看两人之间的配合默契了。 训练场内部一片空旷,没有任何可见的训练器械,只有地面上有几处方形踏板规则地排列着。 学生们看得一头雾水。白琅安排每队搭档分别站到一块方形踏板上,两人位于一处,不大不小,恰好可以容纳。她与君璧也来到了边缘处的一块,站了上去。待到所有学生准备完毕,他对着旁边的宋祁点了点头。 宋祁会意,走到墙壁边,用力按下了当中的圆形玉石。 随后,训练场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方形踏板缓缓升起,周围的地面则在下陷,伴着石头摩擦的沉重声响,隐匿在场馆地下的场景慢慢呈现出真容。 “我的天啊!” “这是什么东西?!” 学生们纷纷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君璧眉头微微蹙起,凝神向下望去,尽管她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还是不由头皮发麻。 第三二七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3 每队搭档都被悬空的石柱高高撑起,下方是有十几米落差的地面。这倒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锐刺,下端足有胳膊粗细,及至尖端又极为锋利,泛着森森冷芒。这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还不被扎成个刺猬? “怕了?”白琅发现君璧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幽蛟蟒可比这里凶险多了。”他温和地笑了笑,对待君璧的态度轻松自如,好像那天两人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 既然白琅毫不在意,君璧也没必要再跟他矫情。“就是感觉初级而已,你们玩得有点大了。”君璧有信心应对接下来的挑战,那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那些学生就未必了。 白琅明白君璧的意思,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伸手指了指下方,“你再仔细看看。”君璧疑惑地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瞬间了悟,原来如此。 那些锐刺的上面,还有一层近乎透明的保护层,即使不幸掉下去,也绝没有被刺穿的危险。说白了,就是用来增加危机感的道具罢了。 君璧默默安下心来。白琅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眉眼之间隐含清浅笑意,没再多言。 “准备好了吗?”宋祁扬声道:“训练开始。”说着,完全不顾及学生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径自打开了机关。 原本用来支撑的石柱,仿佛失去了重心,开始前后左右地摇晃起来。方形踏板成了跷跷板,站在上面的学生一时间无法控制身体。 “啊!要掉下去了!” “你别站在那儿,快走过来一点!” “别动!别动!” 男生的低吼夹杂着女生的尖声喊叫,在空旷的训练场中徘徊回响。 君璧起初毫无防备,同样也摇晃起来。好在她反应及时,一脚踏在中央,一脚踏在旁边,维持平衡的空暇,将白琅拉过来,让他站到中心位置,她自己也凑过去,两人亲密相贴,稳稳立住。 虽然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这些学生毕竟不是庸才,很快身体素质强悍的武战学生就基本稳住了脚下的方形踏板与石柱,让自己的搭档可以有喘息的机会。这便是第一轮的配合训练。 身前的男子几乎是将君璧揽入了怀里,他的唇似乎就要贴上她的额头,呼吸之间,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肌肤。 “这只是开始。”白琅低声说道。 君璧不明所以,抬起头想问他。白琅也恰好低下头来。电光火石之间,两唇相触,又极快地分开,犹如羽绒轻轻拂过,快得让人可以忽略不计。 君璧微微一愣,望进白琅狭长的眼。他似乎也有些恍惚,透明的镜片后双眸清澈见底,即使有一层遮挡相隔,也能够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脸庞。他微微扬起的眼尾,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绮丽。 君璧默默移开了视线,暗叹口气,近看真是更好看了,可惜不是目标人物…… 君璧很快回过神来,那轻轻一吻带来的影响转瞬即逝。白琅没有主动提及,君璧自然也会默不作声。 很快,第二轮训练开始了。 如果说保持平衡还能让学生们游刃有余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无差别攻击就让人有些应接不暇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碎石,带着呼啸而至的气势,毫不留情地砸到学生们的身上,虽然不至于受到致命伤害,但也疼痛难忍。这时就显示出圣者的重要性了。 林榕缈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的搭档是易辉,实力在班上也算是中上水平,但当易辉为她挡掉碎石的同时,自身还是难免受伤。 林榕缈顾不上面对不太熟悉之人的羞涩,在起初的生疏之后,她极快地掌握了节奏,每当碎石击中易辉,下一秒就会被她所治愈。易辉也就有更多精力可以保护她,并且维持脚下的平衡。 其他慌乱的学生发现他们的方法有效,也开始模仿借鉴,渐渐稳定住了局势。然而在他们的力量逐渐消耗之时,碎石的攻势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猛烈。到了中期,圣者学生的治疗速度已经追不上武战学生的受伤速度,不少搭档摇摇欲坠。 终于有一对再也维持不住,摔落下来。宋祁不由大吼道:“蠢货,你们只知道防守吗?看看东南角他们是怎么做的!” 宋祁说的东南角,正是君璧和白琅所处的位置。此时他们二人呈背靠背站立的姿势,很好地维持平衡的同时,共同应对着四面八方飞来的碎石。 淡淡的赤红色光圈将他们二人的身体笼罩其中,那些碎石击打在光圈的边缘,便在顷刻间化作齑粉。君璧利用了武战力的具象化,所需要的媒介就是白琅的治愈力。 治愈力的一种运作原理是催动力量包裹住伤口,将受损的神经肌肉重新修补。而白琅的治愈力扩大范围,包裹住两人的身体,再通过君璧的力量转化,才形成了这样一个完美的保护圈。 当然,现在的学生还不能像这两人一样既有默契配合又能自由运用,但宋祁想要他们明白的是,配合绝不是单方面的保护。 不过大多数学生处于慌乱之中,并没有时间思索宋祁话中的深意,在越来越猛烈的碎石攻击下,又相继有两三对陆陆续续从半空摔了下去。 余下的学生都在苦苦支撑,只有君璧和白琅依旧保持着游刃有余的模样。 第三轮训练开始,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的是锐刺突然穿透而出,毫无章法地袭上他们脚下的石柱。不过眨眼的工夫,几根石柱被击碎,站在方形踏板上的学生无法着力,不由自主地掉落下去。 君璧没有时间犹豫,干脆一把搂住白琅的腰,一个纵身跃上了附近的另一处石柱。白琅突然被保护,他的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锐刺不停地穿出,君璧敏捷的身影起伏在石柱之间,她脚尖轻轻一点,随即借力跳跃至下一处石柱。黑色的长发伴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飞扬,她全神贯注,就这样一步步接近训练场另一端的实地。 仅剩下的两对学生也仿效君璧的方法,抱起自己的搭档,跟随在她的身后。只是他们的力道控制没有君璧娴熟,再加上还要躲避碎石,不多时,又有一对摔了下去。 待到君璧抱着白琅踏上实地,除了她,仅剩一对学生,其余人都被判定第一次训练失败。好不容易通过的那对学生,也是形容狼狈。 君璧倒是没有受伤,白琅也衣着完好,只是发丝有些凌乱。 第三二八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4 突然,一块碎石恰好弹到石柱上,直直地朝着刚刚落到实地的君璧飞射而来。 君璧刚喘匀一口气,堪堪躲避开,就见那石块擦过了白琅的脸颊,狠狠地击飞了他的眼镜。 君璧愣了愣,下意识地凝望着白琅。只见他的侧脸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痕,伤口并不深,却也渗出了浅浅的血迹。 君璧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眼镜,递给白琅,有些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她带着愧疚的目光落在白琅脸颊的伤口上,刚想承认错误,然而话说到一半,却梗在了喉咙里。 墨色的发丝随意地搭在白琅的额头,半遮半掩之间,属于兽类的竖瞳一闪而过,漂亮而冰冷的琥珀色转瞬即逝,快得让君璧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注意到。”君璧神色恍惚地说完了后半句。 白琅没有错过君璧眼中的错愕,他低垂着眼眸,掩去瞳仁里泛起的粼粼波光。 “我没事,只是个意外罢了。”白琅接过眼镜擦了擦,嘴角勾起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君璧还是有些怔然,没办法完全回过神来。 白琅带上眼镜,拍了拍君璧的肩膀,示意她不必介怀。也不等君璧再说些什么,他就转过身,朝着宋祁的方向走了过去。 白琅的背影修长而略显清瘦,脖颈微扬,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可是今天的衣领有些高,不似以往那般可以看清锁骨的位置。君璧忽而想起她咬了目标人物那一下,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边,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纷乱的记忆在君璧的脑海中交织,她定了定神,又将视线落到了正在和宋祁交谈的白琅身上。 第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所有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白琅也不例外,作为s班的老师,他居住在一处独立的房屋。 白琅走进门,将眼镜摘下,放置在玄关处的矮柜上。修长的手指插入浓密的墨发,信手往后一梳,便露出了光洁而饱满的额头。那双狭长而绮丽的眼眸因为没有了遮挡物,越发彰显摄人心魄的极致美感。 白琅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缓缓解开了衣领最上面的纽扣。他伸手抚了抚颈侧靠近锁骨的位置,那里还留着淡淡红色的牙印,他不禁勾唇而笑。 白琅从浴室出来时,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半干的发丝落在颊边,让那张精致的容颜,平添了一抹浅浅的慵懒。他信手打开了卧室的门。 “晚上好啊,白老师。”熟悉的女声从中央的那张大床上传来。白琅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君璧正悠闲地躺在床上,颇为惬意地翘着二郎腿,显而易见,她的心情十分愉悦。她一手背在脑后充当枕头,一手着上上下下的抛着一对小巧的红宝石耳坠,自顾自的玩得很开心。 白琅握着门把手顿了顿,沉默着没有回话。 君璧眉梢轻挑,将耳坠攥在掌心,眼神带着挑衅,肆意打量了白琅一番,“老师你藏得真够深啊。” 白琅微微一笑,平静地走进来,“谢谢夸奖。”他没再理会君璧,而是径直走到衣柜前。 君璧从床上翻起来,盘腿而坐,双手托腮望着白琅的背影,“老师,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她拖长了音调,一字一顿地说道:“衣、冠、禽、兽。”虽然她的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愤怒,可是白琅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不满。 白琅套上衬衣,回过头望着君璧,慢条斯理地扣着纽扣,“自然是知道的。”狭长的眼眸里携带着猎奇的兴致,那些曾经的温柔亲切,仿佛一夕之间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君璧站在床上,比白琅高出一些。她双手搭上白琅的肩膀,幽幽说道:“我觉得这个词很适合老师你呢。”赤色的双眸紧紧凝视着白琅,其中浓烈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燃烧。 白琅只是回望着君璧,似乎并没有要开口回应的意思。君璧又将他的肩膀往下压,试图以武力威胁。 然而白琅可不吃这套。他眸光微微一闪,伸手扣住君璧的手腕,以身体带动,将她整个人瞬间放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君璧一时没有防备,只觉天旋地转间,就被压制住。她眼前是白琅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竖眸,带着狂野的兽性,仿佛扼住了猎物的喉咙,令人窒息。 “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主动送上门来呢?”白琅凑到君璧的耳畔说道,染上喑哑音色的男声不再温润如初,现在的他,和君璧记忆中那道黑色的身影更为贴近。 君璧闻言,气极反笑,“送上门,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吃得下。”她说着,突然屈膝一顶,狠狠踢到白琅的腰腹上,将他踹了下去。 白琅忽觉腹间一阵剧痛,猛烈的力道下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背直接撞在衣柜上,喉间甚至泛起一阵腥甜。 “因为很有可能是来找你算账的。”君璧拨弄着束发的长绳,居高临下地静静望着白琅。鸦青的发丝散落在她的颊边,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白琅半坐在地上,将君璧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不由掩唇失笑,笑意牵动腹部隐隐作痛,“有趣,你果然很合我胃口。”他边说边缓缓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君璧随后朝白琅勾了勾手指。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莫名诡异,明明好像势同水火,危险而紧张,似乎下一刻就会大打出手,却又萦绕着几分数不清道不明的干柴遇烈火的暧昧。 正在此时,一阵轻柔的门铃声突兀地响起,将他们周围弥漫的奇怪又复杂的氛围彻底打破。 君璧不耐烦地蹙起眉头,白琅愣了愣,旋即转过身,朝门边小小的方形物体望去。这块透明的屏幕相当于考核时用的缩小版,放在白琅的卧室,用来看到门外的访客。 白琅指尖轻轻拂过,屏幕微微泛起涟漪,接着呈现出门外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 君璧认得此人,她和白琅同是s班的老师,也是圣者学院有名的大美人,易辉的姐姐,易晗。她正心情忐忑站在门外,有些紧张地整理着鬓边的发丝。 白琅这才想起来,他还要去参加圣者学院的会议,之前易晗告知了他,还约他一同前去。君璧一来,他竟全然忘记了。 “看来现在不是个好时间。”白琅伸手揉了揉眉心,强自按捺住心中的躁动,“我想,我们或许要换个日子了。” 君璧只是微微眯着眼没有回应。白琅以为她默认了这个建议,便轻叹一声,将衬衣上衣褶皱抹平,可是心里的情绪却不禁有几分复杂。会议为何偏偏定在这时候…… 第三二九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5 白琅怀着几分烦躁按下了开门的按钮,准备离开和易晗一起去参加会议。可是他的手刚刚碰到卧室的门把手,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扯了回来,整个人被狠狠地压到了门板上。 再度的撞击让白琅发出一声闷哼,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灼热的吻就追了上来…… 而门外的易晗有些搞不清怎么回事,虽然门打开了,可是白琅却迟迟没有出现。她咬了咬唇,抱着些许不安与期待,慢慢走进了客厅。 “老师,除了我,你还敢招惹别人?”君璧满意地看着白琅失控的模样,嘴角扬起笑意。 偏偏易晗进门没有看到人,已经开始小声地唤着白琅的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笑得肆意的君璧,白琅想要放弃一切,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 易晗的身影越来越近,似乎是因为白琅没有回应,她担心地寻了过来。 “老师,你输了。”君璧轻轻吻了下白琅微微泛红的侧脸,“猜猜下次,谁会赢呢?”话音刚落,她便极快地抽身,只留下个挑衅的笑容,修长的身影跃至窗边,起落之间消失在白琅的面前。 白琅微微阖上双眸,低垂着头,久久平静凌乱的心绪。 关于圣者学院的会议,说起来还真和君璧有点关系。确切地说,是有关武战学院和圣者学院的s班和ss班。 一周之后器冢即将开启,学生们的训练也迫在眉睫,于是为了培养两个学院精英学子的默契配合,学院决定提前开展野外训练。 三天的时间,由两个学院的老师带队,s班和ss班的学生们一同前往荒蛮之地。 只有当死亡近在眼前,才会使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极致潜力。至于为何这次的野外训练如此着急,谁也说不清其中的缘由。 既然学院的命令已经下达,所有人可以做的只有遵守。唯一的变数就是君璧这个插班生了,往日武战与圣者学院参与的人数都正好相同,如今多了一个人,搭档就不好选择了。 不让君璧同去显然是不行的,但是临时抽调a班的学生与君璧搭配又实在没有合适人选。经过几个老师商议,君璧的搭档还是暂时由白琅顶替。总归待到器冢开启之时,她究竟会涅盘重生,还是跌落尘埃,如今都没有人可以预知。 对于这一切,君璧并不在意。如今她已经找到了目标人物,继续发展感情就好。至于为本身争下这口气,虽然不是攻略任务,可是她并不在乎,她乐于体验不一样的人生,这是她想做的事情。 通知下来之后,四个班级的学生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行装,天色刚蒙蒙亮,就集合到了学院门口。 这是君璧第一次见到ss班的天才们,比起s班的学生,显然那珍稀动物似的五个人实力更加深不可测。但是在君璧看来,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其中有一个男生,和圣者学院ss班的一个女孩走在一起,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如果君璧没有看错的话,男生的视线很复杂,而女孩的眼神可以说是十分不快。一看就知道又是笔烂摊子。 君璧暗自嗤笑一声,毫不在意他们的打量,径直擦身而过,来到白琅的面前。“白老师,请多关照。”她笑眯眯的伸出手,望着恢复了清雅俊逸的白琅说道。啧,还是上次那副失控的模样更加有趣呢。 白琅同样扬起亲切的笑意,握了下君璧的手。他的瞳眸瞬间划过一道亮光,只有君璧看得分明。 前往荒蛮之地的路程有些遥远,若是只有武战学生前往,倒可以凭借自身能力到达目的地。可是圣者学生体质较弱,总不能让武战学生一人背一个跑过去吧? 所以这次的行程,需要骑妖兽过去了。大陆上可以飞行的妖兽并没有很多,除去高中阶的妖兽,低阶多是陆行妖兽。当然其中也有一种可供飞行的低阶妖兽,青鹭。 青鹭虽然可以满足飞行的需求,但速度并不算快,而且身上带着刺鼻的气味,虽然可以忍受,却也会让人感觉不适。 没有倚仗的学生,只能乖乖地坐青鹭,而有些家底的学生,会带上自己家族契约的高中阶妖兽。 准备出发去荒蛮之地的四个班,聚集的是整个帝国军校的顶尖人才,寒门出生的学生为零,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势力的世家子弟。 按照先前的搭档两两分组,老师们也各自有坐骑。如此一来,唯独君璧只剩下了青鹭这一种选择。白琅虽然暂时与她结为搭档,可是按理来说老师是不与学生同坐的。 君璧看着面前那只痴肥奇丑的大鸟,眼中的嫌弃一览无余。这货完全不符合她狂拽炫酷的气质啊。她不禁开始思考,是否有去妖兽森林抓一只坐骑的可能性。 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完毕,只有君璧还站在青鹭旁边摇头叹气,似乎很是不满的模样,这样的行为无疑挑起了某些想要闹事人的不满。 先前那个对君璧有敌视情绪的女学生忍不住刻薄地说道:“不会是个一穷二白的傻子,现在还要挑肥拣瘦,真是好笑。”她的音量不轻,好像故意让人听到似的,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那话语之中的挖苦讽刺,分明是冲着君璧来的。 君璧闻言,斜睨了她一眼,这又是从哪里冒来的出口不逊之人。 女学生与方才跟她走在一起的男生坐在一头通体雪白的妖兽身上。那妖兽头生犄角,羽毛洁白无瑕,很有些超然的气质。 切!六阶的飞羽罢了,就得瑟上了?要不是幽蛟蟒那货没办法飞行,君璧还挺真想到妖兽森林捉了他的崽子当坐骑,物尽其用。 君璧懒得理会这个女学生,她不想多费口舌,没什么意义。可是其他人就未必看得下去了,比如那位一点就炸的小炮仗。 花颜脾气直率,最看不惯女学生这副仗势欺人的作态,更何况针对的人还是君璧。划在她范围内的人,只有她能随意欺负,其他的人谁也不行。 “哟,曲子露,看把你能的!”花颜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嘲讽地望着那女学生,“不就是攀上高枝了吗?真以为土鸡多插上几根羽毛就能变成凤凰了?”她说着微微扬起下巴,十分鄙夷地嗤了一声,“捡了人家不要的玩意儿,还当是个宝呢,蠢货。” 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无差别攻击,连带那个女学生身后的男生也一起骂了。君璧简直想给小炮仗比个大拇指。 第三三零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6 君璧暂时还不知道挑事那女学生跟本身有什么纠葛,但随意来招惹她,她还是会有些不悦。 曲子露被花颜的嘲讽气得脸颊通红,她身后的男生面色也有些难堪。男生拍了拍曲子露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转过头,声音低沉地对花颜说道:“请注意你的言辞,花大小姐。” 花颜很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慕容康,你少跟我来这套,想压我一头,你们慕容家还不够格!” 花家与慕容家势均力敌,可是关系却素来不是特别友善。 眼看两人之家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一触即发,易晗作为老师连忙出来做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一句,不要闹了。”她有些无奈地说道。 虽然这件事究其原因是曲子露口无遮拦引起的,但曲子露和花颜都是易晗的学生,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偏偏今天闹了起来,这让她难免对君璧有些埋怨。 “同学,如果不想坐青鹭的话,就和我一起吧。”易晗扯了扯嘴角,尽量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想要驾驭着身下的妖兽走到君璧面前。 易晗的妖兽有些类似丹顶鹤,不过脖子较为短粗,头顶一绺红色绒毛,有几分憨态可掬。 不过在君璧看来,这坐骑实在太娘了,更别提易晗还一副掩藏不住的敷衍勉强的神色,让她更加不爽。其实想想幽蛟蟒的崽子也不错,海陆两用,虽然不会飞,可是速度绝对比这货要快,毕竟等级的差距明摆着。 君璧认真地思考着,现在去一趟妖兽森林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白琅哪里看不出君璧的心思,之前他就想开口,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正好。他忍着笑意,阻止了易晗,“她还是和我一起吧,不必麻烦易老师了。” 白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也是万年不变的亲切,可是他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谁都知道,白琅的坐骑是超九阶的烈炎苍龙。他年纪轻轻就如此不容小觑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契约妖兽,让人没办法忽略他的存在。 虽然经过测试,白琅确实只有超绝的圣者天赋,并不适应其他更有攻击性的职业,可是单单这头契约妖兽,几乎让所有人都默认了他背后必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家族。可以轻松契约一头超九阶的妖兽,这究竟是有多深厚的底蕴?毕竟很多人有生之年可以见一眼超九阶妖兽的机会都不多。 然而提起白琅的身世,帝国军校里,包括帝国军校的校长,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在场的人不是没就见过白琅的妖兽,但是从未有人坐上去过,曾经也有胆大的提出过这样的请求,当场就被他断然拒绝了。 就连易晗,自认为与白琅相识已久,她也不敢随意提出如此要求。没想到白琅竟会主动邀请君璧,这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君璧倒是丝毫没有被周围诡异的气氛所影响,她几步走到白琅面前,微微凑过去,眯了眯眼问道:“威武吗?霸气吗?是不是可以秒杀在场所有妖兽的那种?”她还想着别人都乘上了坐骑,惟独他没动,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君璧对待白琅丝毫没有尊敬师长的恭恭敬敬,熟络随意得让人难以置信。 偏偏白琅还微笑着回答道:“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一句话真是惊掉了一干人的下巴。 无人不知,白琅看似平易近人,实际上不过是变相的冷漠罢了。他对待所有人都维系着表面的有礼客气,也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特别,所以背地里被称为圣者学院的高岭之花。可是此刻,这朵花好像落到了地上,染上了些人情味。 君璧满意地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挽上白琅的手臂,兴奋地说道:“我要坐前面!” 众人更是傻眼,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白琅的脸色没有半分变化,平和依旧,他没有挣开,反而伸手揽住了君璧的腰肢,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清朗的鸣啸。 君璧侧耳去听,啸声在天际低低徘徊,仿佛在呼唤九霄之外的神秘生物。恍惚间,似乎有一道嘹亮的龙吟在与之应和。 随着龙吟声越来越近,妖兽们都开始躁动不安,有些已经畏惧地在原地踏着步子。 白琅微微侧目,示意君璧抬头望去。遮天蔽日的一道阴影自苍穹倾身而下,在场之人除了白琅和君璧之外,都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让了几步。至于那些最低阶的青鹭,已经哀叫着盘旋飞走了。 黑色鳞片燃烧着灼灼业火,带着慑人的威势,铺天盖地迎面袭来。妖兽们俱是半跪在地上,有几个学生险些跌落在地。这就是强者为尊的世界。 烈炎苍龙并不像君璧想象中古代神龙的模样,它背生双翼,全身上下被火焰般的鳞片覆盖,头顶蔓延着细密诡魅的纹路。它看上去更贴近西方的巨龙。 虽然不如印象中的龙那样神圣而高不可攀,但比起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妖兽,烈炎苍龙可谓是霸气侧漏。 君璧双眼亮晶晶的,恨不得立刻跳上去,可是她看了一眼那燃烧的烈焰,又望向白琅,无言地表达着自己不想被火烧屁股的意思。 白琅轻咳一声,压下唇边溢出的笑意,对君璧解释道:“炎不会伤害到你的,放心吧。”说着,便准备带君璧走向烈炎苍龙低垂的头旁边。 君璧则干脆利落地搂住白琅的腰,一个纵身便跃上了烈炎苍龙的头顶。果然如白琅所言,它身上的火焰并不会灼伤到他们。 君璧趴在龙头上,好奇地四处寻摸,而烈炎苍龙乖巧地任由她触摸。她不禁又惊又奇,回过头对白琅疑惑问道:“它一直这么听话吗?” 白琅找好位置坐下,将君璧揽入怀里,看到她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倒是比往日英姿飒爽的模样多了几分可爱。他笑了笑,回道:“炎灵智已开,听得懂你说的话。”虽然烈炎苍龙还不能化形成人,但对于妖兽来说开灵智已经十分不错了。 君璧听到身下的龙可以听懂人语,便从白琅怀里挣出来,迫不及待地趴下它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好长一段。她的声音很小,白琅并没有听到,只见烈炎苍龙用头拱了拱她,貌似很有几分亲昵的样子,让白琅不由有些好奇。 一人一龙不知道交流些什么,白琅看到君璧从怀里掏出些东西,淡淡的银光如同流星划过,准确无误地被炎咬到了嘴里。君璧满意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第三三一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7 烈炎苍龙吃过君璧喂的东西后,很是兴奋地仰天长啸,嘹亮的龙吟响彻云霄,将一边的妖兽们吓得趴伏在地上。 所有人都东倒西歪起来,不过即便如此,小炮仗花颜还是不忘挤兑曲子露,“啧啧啧,看吧,凤凰就是凤凰,哪怕是遇难折翼,也不是那些土鸡可以比的。” 花颜知道曲子露最忌讳别人说她攀高枝,因为坐在她身后的男生,如今的搭档兼恋人慕容康,曾经是君璧自小就定下的未婚夫。只是君家败落,君璧痴傻之后,慕容家起初还能装出一副重情重义的模样,可是日子一久,便露出了丑恶嘴脸。 君家满门战死沙场,对于帝国来说,何尝不是重大损失。大多是家族对于君家尚怀有敬意,花颜的父亲也曾谆谆教诲过她,君家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 他们虽然有几分轻视痴傻的君璧,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有着卓越家世的学生,从未出手过君璧相关的事。因为他们将家族荣誉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他们可以不管君璧的死活,但绝对不会参与,保护也好,欺辱也罢,与他们统统无关。这是所有家族之间不曾摆在台面上的默契。 可是慕容家偏偏不走寻常路。先是断了与君家的一切联系,又将君家可以利用的势力收编,然后光明正大的取消了慕容康与君璧的婚约,当然这样的决定也是经过慕容康同意的。 如此一来,慕容家自然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那就是在取消婚约之后,没有人会愿意与慕容家再度结亲。这样狼心狗肺的亲家还是省省吧,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反咬一口。 几个大家族按兵不动,慕容家只能从中等家族入手,好比曲家。和底蕴深厚的大家族相比,曲家除了有个天赋异禀的曲子露,没有任何倚仗。慕容家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和曲家联姻。 君家虽然如今已不复存在,但君璧突然觉醒,从她的天赋和实力来看,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是缔造下一个传说的君家之主。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强者为尊。 花颜的话成功地再次激怒了曲子露,正当她想要反驳时,那边的君璧刚结束了与烈炎苍龙的友好交流,转头朝她们的方向看去。 君璧的目光落在慕容康铁青的脸上,勾了勾嘴角。当花颜提到他名字时,君璧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认真地将他打量一番。 单看长相,慕容康走的是高冷贵公子路线,剑眉星目,肤白唇薄。但是君璧见过的真正贵公子何其多,这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形似的半吊子,被养出了一身娇贵,却没有底蕴沉淀。气质比不上白琅,容貌比不上白琅,看性格也一般,这样的未婚夫有何用?她庆幸早就解除了婚约,如今可以一身轻松。 “小炮仗,还闹呢?”君璧远远地唤了花颜一声,看到花颜双颊气鼓鼓地瞪过来,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既然都说是土鸡了,你还要跟个畜生讲道理吗?”她冷眼斜睨着曲子露,“长得还没有青鹭顺眼,心烦。”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君璧这种人。她看起来性格爽朗洒脱,实际要是毒舌起来,还真能堵得人一口气都上不来。 曲子露气得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 白琅低垂着头,忍笑忍得很辛苦。 君璧拍了拍身下的烈炎苍龙,一人一龙同时转过头来,君璧看向曲子露和慕容康,炎就瞪着两个灯笼似的大眼,直直望着他们的坐骑飞羽,把飞羽吓得几乎蜷缩成了一团。 “火柴棍,说你呢。”君璧居高临下地望着二人,“劳驾把你身下的那只肥鹅挪开,挡到我的路了。” 曲子露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觉火柴棍说的是她。她的确是纤瘦的身材,其实圣者学院大部分女生都是这样的身材。但是她头身的比例有些小小的瑕疵,尤其她本来就是肩窄娇小的类型,对比之下,更显得头大。 旁边的学生们听到君璧的话,再看看曲子露,还真觉得这比喻很是形象,当即就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花颜更是不留情面,笑得花枝乱颤,乐开了花,“你别说,还,还真像,哈哈哈!” 曲子露虽然来自于中等家族,可是自小天赋出众,从来都是被捧着宠着,就连她的老师也对她赞不绝口,哪里受到过这般侮辱? 曲子露越想越气愤,当下就想从飞羽上走下来,去找君璧算帐。她身后的慕容康却一把拉住了她,“坐下。”他面色沉沉,语气更是不容置疑。 平常慕容康对曲子露还算不错,虽然偶尔也会有冷脸的时候,但曲子露知道两人门第差别确实很大,是以也会陪着温柔小意。可是到了这种关头,慕容康没有维护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让她忍下来! “你,你还是不是男人?”曲子露双眼微红,微微颤抖着说道:“我都叫人这样欺辱了,你还这样不闻不问吗?”她说得凄切哀伤,瘦弱的身子瑟缩成一团,乍一看,倒真有点惹人怜爱的意思。 易晗也觉得君璧做得有些过头了,忍不住用责备的眼神望过去,但她并没有开口帮衬曲子露。一来她不想显得自己太护短,另外易辉早就告诉过她君璧的实力,这人是个混不吝,如果真恼了,她怕会惹祸上身。尽管她很是吃味白琅对君璧的亲昵,在面上她却没有表现出来。 慕容康听了曲子露的话,冷笑着说道:“这事本来就是你挑起来的,你要闹尽管闹好了,不要把我拉下水,到时候出了问题,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话音刚落,慕容康从飞羽上一跃而下,召唤来自己的契约妖兽,腾飞而起,不再理会曲子露的哭诉。 曲子露平白闹得里外都丢了脸面,看到君璧眼中的讥讽愈发浓烈,她作为圣者肯定打不过,未婚夫还扔下她自己走了,又愤恨又委屈,可是无可奈何,忍不住扑到飞羽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君璧热闹看够了,对下首几人道了声先行一步,便与白琅乘着烈炎苍龙离去。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想掺合,随后也接二连三地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易晗,轻轻叹了口气,上前安抚曲子露。他们时间紧迫,身为老师,她不可能让曲子露一个人拖累全队的行程。 “好了,擦擦眼泪,别哭了。”易晗驾驭着妖兽来到曲子露身边,柔声说道:“君同学是脾气大了些,你顾好自己就是。” 这话要是让君璧听到,说不定会直接给易晗一拳。分明是这火柴棍挑事,跟她脾气好不好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三三二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8 曲子露抬起头,眼睛红肿,脸颊上泪痕交错,看起来狼狈不堪,“老师。我,我只是不服气。”她接过易晗递来的手帕,紧紧攥住,指节发白。 一个傻子,凭什么拥有那么多东西。家世,天赋,还有天之骄子的未婚夫。曲子露曾经无比嫉妒,看到君璧失去了君家与慕容康,她是幸灾乐祸的。 正当曲子露同易晗大倒苦水时,君璧和白琅已经追上了第一个离开的慕容康,与他擦肩而过。 慕容康的坐骑飞冥骥虽然速度很快,是妖兽中的佼佼者,但比起烈炎苍龙,还是落了下乘。此时的君璧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正在忙着跟白琅咬耳朵,轻声说着些趣事。 方才在众人面前君璧与白琅就已经足够亲密了,而此时两人彻底倚在了一起。君璧紧靠在白琅怀里,白琅则双手揽住她的腰。 慕容康与他们错身而过时,看见君璧头微微仰起,嘴边挂着清浅的笑意,让她整个脸庞都柔美许多,也更加生动鲜活。她在白琅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白琅也配合着低下头聆听,眉眼含笑,温润的感觉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若是不知道君璧与白琅的师生关系,说不定还会夸赞声,好一对神仙眷侣! 慕容康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他强行别开头,双唇紧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有一瞬间,白琅抬起眼眸,轻轻扫了他一眼,让他感觉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君璧之后才在视线的余光里瞥到了那道墨黑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还没等她瞧仔细,白琅就按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回来。他神情紧绷,一脸正经地说道:“好好看路。” 君璧暗暗吐槽,能不能找个合理点的借口,看风景都比看路要好吧?骑着烈炎苍龙她为什么要看路,是提醒炎开车注意安全,不要撞到小鸟吗? 君璧内心吐槽不断,脸上却带着笑意,凝视着白琅。白琅被她死死盯着,莫名觉得慎得慌。 “白老师。”君璧在白琅脖颈附近嗅了嗅,好像在寻找什么味道,“你闻到了吗?好大的酸味。”她作势在鼻子前扇了扇,夸张地说道。 白琅沉默着,没有回应。 君璧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玉白耳垂,伸手捏了捏,凑到白琅耳边低声说道:“放心吧,你比他好看。”她比划着两手间的距离,笑着比了个大大的长度,“这么多。” 白琅细长的眼眸透过薄薄的镜片瞧着君璧,露出淡淡的琥珀色,“只是好看?”他表示这个答案还不够。 君璧眉梢轻轻挑起,眼眸一转,在白琅的侧脸落下一吻,“不只,哪里都比他好。” 荒蛮之地在大陆极南之处,周遭环境并不像君璧想象中的恶劣,甚至可以说是风景优美如画。树木郁郁葱葱,鸟语花香,一派祥和,更像是被人遗忘的世外桃源。 君璧与白琅从烈炎苍龙上走下来,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越看越奇怪,这里实在是不像充满危险的地方,没有晦暗枯败,也不过分绮丽诱人,反而与正常的森林没什么区别。就连妖兽森林都比这里看起来要恐怖些。 “是不是很奇怪?”白琅走到君璧身边问道。 确实如此。君璧微微蹙起眉头,仔细探查外围的一片翠绿树木,小鸟在树枝上跳跃,婉转娇啼,空灵悦耳。“太正常了。”正常得几近诡异。 白琅微微一笑,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走了几步,来到树木前的一片空地。“知道为什么这里看上去生机盎然,却被叫做荒蛮之地吗?”他蹲下,用一根断落的树枝在脚下画了个圈。 君璧跟着白琅走了过去,看着白琅用树枝在地面轻轻划过,松软的泥土很快被他挑开,露出一截森森白骨。白骨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好像野蛮的兽在不停撕咬啃噬。君璧顿时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白琅扔下手里的树枝,幽幽说道:“你脚下踩的泥土,都是如此。” 他们说话的光景,其他人陆陆续续赶到,待到最后到达的易晗和曲子露归队,这次训练才算正式开始。 不知道易晗是怎么劝慰曲子露的,总之她已经不再哭泣,只是双眸依旧带着些红肿。她来到慕容康身边,小声地跟他道歉。至于君璧,她直接选择无视。 慕容康脊背挺直,耳边是曲子露哀哀切切的声音,视线所及之处,却是君璧的身影。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墨色长发及至腰间,却完全不妨碍展现出她高挑而迷人的身材。她与曲子露截然不同。 君璧察觉到有陌生视线盯着她,微蹙着眉回头寻找那道目光的主人。 慕容康不躲不避,就那么直直地看向君璧,即使距离有些远,他依旧可以清晰地望进那赤红色的眼眸。灿烂的日光散落在君璧身上,恍若小小的火种,足以点燃那双瞳眸深处艳丽慑人的神采,让人心如鼓擂。 君璧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比起慕容康,显然荒蛮之地对她更有吸引力,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生得更好看的白琅。 等所有人到齐后,白琅作为领头人,开始和同学们讲解注意事项。他不是第一次前来,有几个老师包括易晗,都是头一回参与训练。 这次训练虽然时间很短,但凶险程度却比往常要高得多。因为这次时间紧急提前,正好遇上荒蛮之地瘴气最为浓郁之时。 有些性格暴躁的学生不大相信白琅的告诫,从表面看来,这里一切都太过正常。 白琅也没有解释,只是掏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肉干,当着学生都面,随手抛入林中。刹那间,众目睽睽之下,静谧安宁的景象被彻底打破。看似普通的树木中钻出无数黑色瘴气,缠绕着螺旋扑向那块肉干,不过眨眼的工夫,巴掌大小的肉干便连一点沫子都没有留下了。 君璧敏锐地发觉,在树林间跃动的小鸟体内也有这样黑色的瘴气。当瘴气离体时,那些活蹦乱跳的生物立刻呆滞在原地,好像它们都是瘴气操控的傀儡,用来给人制造出面前生机勃勃的假象,实际这里只是会把人吞到渣都不剩的荒蛮之地。 那学生看到刚刚发生的这一幕,脸色发白,不敢再多言。 君璧眯了眯眼,缓缓走到一棵树前,伸手按到了粗壮的树干上。 “你不要……”花颜见状,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君璧,却被身边通行的易晗捂住了嘴。她只能用焦急地目光望着君璧。 第三三三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19 黑色的瘴气似乎可以感知到活人的气息,开始在树枝间来回游走,朝着君璧的方向蜿蜒而去。君璧没有出手,而是缓缓闭上眼,任由那瘴气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 不明情况的学生和老师见状,都有些手足无措,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白琅泰然自若地站立在一旁,并没有打算救助,他们也没人敢上前阻止那恐怖的瘴气。 君璧几乎被缠绕成了一个黑色的巨型茧,她双眸猛然一睁,与此同时手用力击打而出,竟直接穿透了三人才能合抱的粗壮树身,从里面揪出了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来。 随着一声类似婴儿的啼哭传来,包裹着君璧的黑色瘴气消散不见,就像触及到了光明的阴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纷纷朝君璧手中望去,只见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圆球在她的掌心滚动,毛茸茸的模样像个毛线团子,时不时发出稚嫩如孩童般的哭喊。 君璧随意捏了捏,那毛团便吓得叽叽喳喳地叫。“就是这玩意儿?”她信手将毛团抛到半空中,等它惊惶地瑟缩起来,又伸手接住,上上下下,玩得不亦乐乎。“还挺可爱的啊。”她又戳了戳毛团,笑眯眯地说道。 众人一时沉默,看向君璧的眼神似乎在说,傻病还没痊愈。 白琅轻咳一声,压下唇边的笑意,对君璧说道:“对你,它是没有威胁的。”所以当看到君璧想要去捕捉它时,他并没有出手阻拦。 君璧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白琅等待他的解释。而一旁的易辉却自作聪明地以为白琅说的“你”,指的是武战战士。他看君璧玩得开心,忍不住好奇,也想去试着捉一个玩玩。 然后当易辉的手刚触碰上面前的树木,那些黑色的瘴气全然没有了对待君璧时的顺从,疯狂地向他袭来。他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受到伤害,没想到瘴气一挨上他的手掌,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你在做什么?!”一位有经验的老师首先发现了异样,连忙冲了过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被拖走的易辉,抽出利刃,斩断那些扭曲蠕动的黑色瘴气。在瘴气在收缩蓄势的间隙,他将易辉一把扯了回来。 易晗跟上去,想要查看易辉的伤势,并给予治疗。几个学生也凑上去,围成一圈,有担心的也有好奇的。还在把玩毛团的君璧愣了愣,和白琅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迈开腿走了过去。 毛团被君璧顺手丢在了肩膀上,乖乖地趴在她的颈边,伸出几只软软的小脚,把自己固定住,在中心偏上的位置,露出幽绿的两颗圆球,好像是它的眼睛。 好在因为那位老师及时发现,易辉受伤不算严重,只是手掌触碰到瘴气的地方被挖去了血肉,深处可以见骨。林榕缈和易晗连忙为他治疗。 如果那位老师的动作慢上几分,易辉兴许这刻就要交代在这片树林里了。他如今还有些呆滞,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一个女生看了看君璧肩膀上的毛团,它正模样乖巧地瞪着一双滴溜溜圆的幽绿眼睛,不由疑惑问道:“奇怪,为什么君同学没事?”所有人的视线一同落在了君璧身上。 莫名被行注目礼,君璧依旧自然坦荡,她回望着每一个人,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她只是本能的感应到毛团所在的位置,就像视野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在眼前跳跃,她挑了颗最大最亮的走过去,然后就从树干里抓出了这货。 君璧肩膀上毛茸茸的团子,看上去还有些可爱憨萌,似乎与恐怖的黑色瘴气毫无关联。 有个胆子大的武战学生凑过去,想要戳戳毛团。可是他的手还不曾碰到,那毛团周围就凭空探出无数根触手般的黑色瘴气,张牙舞爪地形成一道屏障,那浓郁的阴影立刻就要笼罩上这身形高大的男学生。他被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再也不敢手贱了。 同学,活着不好吗?君璧无奈地抚摸了下毛团,那些黑色瘴气就听话地收了回去,毛团又恢复成了毛茸茸无害的模样。可是这下谁也不敢小看这个黑色团子了。 白琅忍俊不禁,他望了望易辉,见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便开口解释道:“荒蛮之地,当初是君家收下的。” 那时的荒蛮之地还没有名字,只是一片令人闻风丧胆的野蛮食人的森林。这些黑色瘴气的发出者,也是这片森林的守护者。 当初君家先祖来到这片森林时,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孤身一人就敢独闯。据说,他在森林里整整待了一个月之久,出来之时,森林凭空倒退一半,从此再也没有林中妖兽出来攻击人类,除非有人自己踏入这片森林。 而这些妖兽也就成为了荒蛮之地的守护者,独认君家嫡系血脉,这也是君璧完全不会受到伤害的缘由。 往年的训练,若有君家人参加是不会被分派到荒蛮之地的,因为对他们来说,来到此地如鱼得水。可是这一次君璧偶然进入s班,训练又紧急,需要在最快时间内让学生得到锻炼,而且还有很多人想要知道,君家已倒,那些守护妖兽还会不会遵守它们的诺言。 “事实证明,有时候妖兽比人更加守信。”君璧摸了摸肩膀上的毛团,斜睨了慕容康一眼,冷笑着说道。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君家为帝国鞠躬尽瘁,可是他们都做了什么?当满门忠烈为国战死后,他们连君家唯一幸存的血脉都没能保护好。甚至在君璧痴傻以后,任由所有人欺她、辱她、陷害她。若不是她自身觉醒,她的未来会如何悲惨,显而易见。 听到君璧的话,这些年轻的学生们终究没有家中长辈那样铁石心肠,纷纷低下了头,愧疚如丝般缠绕在他们心间。慕容康抿了抿唇,双手握拳,紧紧地攥在一起,在掌心留下指甲的掐痕。 一位武战的老师见气氛太过沉重,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安排学生们排成两列,与自己搭档一起,由君璧带头,走进荒蛮之地。 白琅走在君璧身边,看到她面色如常,偶尔逗弄下肩膀上的毛团,可是眼眸中神采黯然,透出一缕不易察觉的忧伤。 白琅心中不禁轻叹一声,感觉也沾染了几分寂寥之意。算起来,他其实见过君璧的那位先祖,只是那时候,他也尚且年幼。 千年光阴,转瞬即逝。 白琅隐约可以猜到些君家一夕之间尽数死去的原因,不过那到底只是他的猜测。君璧至今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他也无法开诚布公地告诉她曾经发生的一切。 第三三四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0 在荒蛮之地的训练为期三天,赶到这一日作为休整不计算在内。学生们跟随君璧安全无虞地进入到荒蛮之地森林的外围,生好篝火,稍微观察下周围的环境,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这次训练的目的地为荒蛮之地中央地带的伥鬼沼泽,地如其名,传说此处聚集着死者的怨魂,当人靠近之时,就会被那些鬼魂所迷惑,自己走入沼泽中溺死。其实并不是鬼魂作祟,而是一种妖兽,魅魂。 魅魂常年潜伏藏身于沼泽之下,靠幻术吸引生物靠近后将其吞食,那些亡灵被它所禁锢控制,为其所用。 虽然魅魂是极为危险的妖兽,可是它脑中的妖晶却有很大用处,可以作为死者重新铸魂媒介。 学生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在三天之内取到魅魂的妖晶。 听到白琅的解释,学生们都感觉不寒而栗。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所要面对的不再是被驯化的妖兽,也不是训练场的碎石,而是真正的死亡。 学生们两两一组,俱是面色凝重地低声交谈着,就连几个老师也都是神情严肃的模样。白琅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君璧的身影。他不由眉头蹙起,站起身来,朝远离篝火的方向走去。 白琅身后的易晗若有所感,从与身边老师的交谈中抬起头,望向他离开的方向。 白琅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棵瘴气树上看到了君璧。她正斜倚在纤细的树枝上,一条腿弓起,一条腿垂落下来,自在地晃荡着。黑色的毛团趴伏在她的头顶,和她一齐仰着头,望向天际的一轮明月。 君璧的侧脸被温柔的月光笼罩,起伏间优美的轮廓,融合了一层淡淡的朦胧。长长的乌黑秀发在她的身后被风吹动,时不时擦过她的脸颊,又被她顺手拂下。 白琅走过去,敲了敲树身,“介意拉我一把吗?”看到君璧投来的疑惑目光,他笑得有些无奈,现在人身的他,可没办法爬到君璧所在的高度。 君璧望了望她与白琅之间的高度落差,眉梢轻轻一挑,“有事?”看起来没有准备要拉白琅的意思。 白琅扶了扶眼镜,露出温和的笑意,无辜地说道:“想要赏月。” 鬼才会信,君璧虽然知道他是随意找的理由,还是戳了戳头顶的毛团,示意它将白琅卷上来。 毛团“吱吱”叫了两声,又拖着软乎乎圆滚滚的身体在君璧头上蹦跶两下以示抗议,发现她依旧坚持,只能妥协,不情愿地放下瘴气,将白琅卷了上来。 君璧难得遇到个可心的小宠物,自然将它变成了自己的契约妖兽,看白琅上来,她就顺手把毛团丢进了契约空间。 白琅坐到君璧的对面,看似细细的树枝却稳稳承受住两人的重量。君璧依旧半眯着眼,望着天上孤单的月亮。 白琅看着那双赤色眼眸,神采不如平日里鲜活而灼热,不由轻轻叹息一声,“有些事想多了,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清雅温润的男声如同清凉溪流,缓缓淌过君璧的耳畔,却让她心头平添一抹苦涩。她低低应了一声,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 确实,君璧作为后来人,她所知道的君家,都是从资料和旁人的讲述中拼凑而来的。然而血脉有时候真是神奇的东西,她没有本身的记忆,可是每每有人提及君家,那种隐匿在身体里的回应,都让她热血沸腾,又悲伤不已。她望着这片广阔的森林,冥冥之中,似乎看到了那个披荆斩棘、意气风发的少年。 白琅静静聆听,他因为接触过君家人,所以对于君璧的感觉才会如此复杂,或者说,他是有些羡慕君璧的。终归她自始至终都是被家族保护的,而他却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他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 “白老师,君同学?”冷不防的一道轻柔的女声从树下传来,打断了白琅已经到嘴边的话,也让他与君璧同时往下瞧去。 易晗柔美的脸上挂着适宜恰当的浅浅笑容,对着他们两人招了招手,说道:“该吃饭了,我来叫你们回去。” 所谓的吃饭,不过是用些各自带来的熟食罢了,每个人都有,何须特意赶过来说一声?君璧心中嗤笑一声,却没有当场点破,她只是揽上白琅从树上一跃而下。 待到双脚落到实地,君璧就放开了白琅,后退一步,有礼地回道:“我还不饿,你们先去吃吧。”说完,也没等白琅或易晗的回应,转身踏入了远处的黑暗之中,没有丝毫留恋。 白琅看着君璧离开的背影,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这女人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她难道看不出易晗如此举动中的深意吗?竟然把自己丢下,自顾自的的走了……这种不被人在乎的感觉真是好委屈啊。 “君同学……”易晗显然没有料到君璧会如此干脆的离开,想要开口挽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幽暗的丛林深处。因为君璧身份特殊,她倒是不担心君璧会在树林里遇到伤害,并且不知为何,看君璧自己走了,她反而松了口气。 没有叫住君璧,易晗把目光落到白琅身上,“白老师,我们回去吧?”她有些局促地咬了咬唇,双眼亮晶晶地望着白琅,白皙细腻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色。 白琅眼眸低垂,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突然感觉头顶微微发痒。 大家聚在一起吃着晚饭,期间易晗一直试图与白琅搭话,却总是被他中途转移话题。 易晗心里不由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明白白琅和君璧之间隔着师生关系,在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往坏处想。如果不是两个圣者不能组队,她一定会想办法把白琅搭档的位置抢过来。 一顿饭吃完,白琅除了应付几声外,没有跟易晗多说一句话,他温柔如初,却也冷漠如初。这样对比之下,更让易晗觉得白琅对待君璧格外不同。易晗默默地攥紧了衣袖。 晚饭过后,学生和老师各自开始忙碌,搭建临时的营地。 易晗的搭档是一位武战的男老师,对她很有几分殷勤,做完自己的帐篷,就凑过来帮助她。 易晗本想找白琅,然而她一转头与那位武战男老师说两句话的工夫,白琅又不见了。她恼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这次就没上回那样容易找到白琅了,因为她没机会再尾随在白琅身后。 白琅是故意为之吗?当然! 第三三五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1 白琅的悄然离开是有原因的,他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人”,但本质上终究还是妖兽。他之前不是没有经历过妖兽的发情期,可他的种族,如今只剩他一人,他能去找谁?他能做的只有忍耐,艰难地熬过发情期的日子,更何况他对于种族之外的无论是人还是兽,一概没有兴趣。除了君璧。 白琅此时虽然焦躁,内心却还保持着清明,如今没有时间慢慢熬过发情期,他需要找到君璧。 白琅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息,辨别到了君璧的方向。荒蛮之地对他的影响就像妖兽森林对人类一般,会令人情绪极为不稳定,他体内开始出现难以控制的波动。他挠了挠头顶,心中越发烦躁,好痒。 白琅勉强压制住自己体内的躁动,在经过几具分崩离析的妖兽尸体时发现了君璧留下的气息,一路找过去,终于在一处清澈的湖边找到了她。 此时的君璧正悠闲的湖中清洗,染血的制服外衣被扔在岸边,上面随意堆着带有血迹的妖晶,显然刚才白琅发现的妖兽尸体都来自她的手笔。 淡淡的月华清辉洒下,恍若浑然天成的薄纱,朦胧地笼罩在君璧身上,她看起来好似九天仙女坠落凡间。 君璧清洗干净自己,正想将妖晶清洗一番,刚一抬头,就看到两片闪亮的光点,吓了她一跳,“老师,你知道自己的镜片是反光的吗?” 经过短暂的惊吓后,君璧很快恢复平静,颇为嫌弃地剜了白琅一眼,“干嘛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难道是装鬼不成?”总归此处远离营地,她说话也随意很多。 白琅低声笑了笑,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不是,是在赏美景。” 君璧慢条斯理地拧干长发上多余的水,就这样站在湖边,斜眼睨着白琅,“看来老师不喜欢温柔的解语花,反而喜欢我这样的。”她的眼神放肆,没有撩人的意思,却让白琅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白琅嘴角再次扬起,笑出声来。他伸手摘下眼镜,“是啊,我口味比较特殊。”他喉结动了动,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缩,在月光下,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猛兽。 片刻之间,白琅走到了君璧面前,他的双腿浸入湖水中,打湿了衣衫。 君璧一手揽上白琅的脖颈,轻轻嗅了嗅,“有香味,是易晗的味道吗?”好像又不是。 白琅迫不及待地将君璧拥入怀中,他身上的确散发出一股如兰似麝的味道,这种感觉让君璧似乎有些熟悉。 “发情?”君璧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词,随即脱口而出。 白琅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君璧看白琅的反应,立刻肯定了她的猜测。她曾经成为过异种,自然知道类似的情况,看来白琅的身份,啧,隐瞒得够深啊。 白琅浸泡在冰凉的湖水中,可身体依旧火热,头顶也痒得越发厉害。 君璧被浓郁的香味影响,双眸炙热得有些吓人。两个人的身份仿佛颠倒了过来,让白琅既期待又无奈,他这副人类的身体反抗无能啊。 此时的君璧多少猜到些什么,白琅这副人类的模样,必定与他们初次相遇时不是一种形态,因为那时的他,更像兽。但对于君璧来说这样更好,她更喜欢主导,而不是被强迫的感觉。 白琅不是没想过反抗君璧,甚至有过一丝兽化的念头,可是很快便被他掐灭了。这里,不行。 白琅的头顶痒得越来越厉害了。他的眼眸已经完全化作野兽的竖眸,晶莹剔透的琥珀色,就像上好的琉璃宝石,荡漾着深浓情意。 …… 白琅也不知道头顶的痒何时消失了,相拥的两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头顶冒出了两只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质感,伴随着他的情绪微微颤动。 两人耳鬓厮磨,君璧下意识地抚上白琅的浓密黑发,可是这一摸,就发现有些不对劲,怎么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的掌心?毛团不是早就已经被她扔到契约空间了吗? 仍在恍惚中的君璧睁开迷蒙的赤色瞳眸,眼前的这是两只带着白色绒毛的耳朵吗?她茫然地又摸了上去,触手软绵温热,手感不错,简直让人爱不释手。这耳尖薄得透出青紫的血管,明显不是假的。 白琅因为君璧的触摸,全身一僵,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将头埋了下去,不想见人了,好丢脸。 君璧却丝毫没有在意白琅羞赧的反应,她又捏了捏两只可爱的耳朵,好萌好舒服啊! 待到营地的学生和老师们再见到两人时,都有些疑惑。白琅铁青着一张冷脸走在前面,君璧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好像刚刚获得新玩具的孩童,难掩激动兴奋之情,和白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琅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温柔亲切的形象深入人心。原本众人都以为君璧做错事惹白琅生气了,可君璧的模样又十分大胆,不像是后悔懊恼的模样。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所有人都很好奇。 君璧没有理会旁人古怪揣度的目光,径直追上走远的白琅,在他身边晃来晃去,“老师,再让我看一眼吧?”她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请求道:“就看一眼,好不好?” 如果忽略了君璧眼眸深处的兴味,白琅或许要被她这张让人怜惜的小脸骗了。他冷笑一声,漠然地斜睨了君璧一眼,真以为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吗? 自从昨晚白琅不受控制露出兽耳后,君璧就立刻被吸引了全部心神。她已经追着他问了一个晚上的耳朵了,锲而不舍。 君璧发现白琅似乎真的有些不悦了,才呵呵笑了笑,吐吐舌头,继续跟在他的身后。唉……毛茸茸软绵绵的小耳朵,好想摸一摸啊。 君璧暂时是消停了,白琅的怒气不知道消没消,总之表面看上去已经恢复如常。这就让跟在后面的老师学生们更加不解了,这其中,以易晗为最。 虽然明知道君璧和白琅不会发生什么,但是两人之间如此亲密的氛围,还是让易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与白琅共事多年,也没有换来丝毫的特殊对待,可是认识没多久的君璧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心中想着白琅对她的冷漠,易晗的情绪不由低落下来,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男老师的提醒,一脚踏进了一片泥泞之中。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把脚抽出来。 那片泥泞被一团杂草掩盖着,又处于边缘角落,确实不太容易被发现。易晗踩进去后,瞬间感觉脚底触碰上了什么软乎乎蠕动的活物,让人毛骨悚然。 第三三六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2 原本毫不起眼的泥水突然无端沸腾起来,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渐渐漫过杂草,朝着众人的方向蔓延。易晗身边的男老师大喊一声,“易老师!”他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揽上易晗,带着她后退了好几步。 泥水咕嘟咕嘟地向外冒,深褐色的淤泥鼓起一个泡来,然后炸裂开,每次都飘散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众人被突发的变故吸引了目光,白琅面色凝重望过来,“你们,谁踩到了?”他的视线扫过一圈,最终落在脸色苍白的易晗身上,“易老师?” 易晗咬着嘴唇,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我,我没注意到……”她只顾着想白琅和君璧之间的事,心神不宁,哪里会发现本来就很是隐秘的那片泥泞。 “这是荫泥。”白琅用一根树枝拨开了淤泥前的草丛,戳着那片缓缓流动的深褐色,解释道:“荫泥本身没有攻击性,可是有荫泥的地方一定会有毒噬藤的出没。” 提到毒噬藤,几个有经验的老师都不由变了脸色。毒噬藤虽说实力一般,反应速度缓慢,但是它的攻击方式和毒液都很难对付,实在让人头疼。若是只有他们几个老师还好,如今跟着这么多毫无经验的学生,无疑难度会大大提升。因此对于不小心招惹到毒噬藤的易晗,几个老师多少有些怨怼。 君璧倒没有心思关心易晗,她对白琅口中的毒噬藤颇有几分兴趣,走到那片荫泥旁,好奇问道:“毒噬藤很棘手?” 荫泥慢慢蠕动着,让人心生厌恶之感,而说起与荫泥有密切联系的毒噬藤,就不得的说说它的毒液,只要透过肌肤就能直接溶解至骨骼,只需片刻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会化作荫泥的一部分,变成它的肥料。 这里树木丛生,枝桠交错,对于毒噬藤来说是非常适宜攀爬的环境,这也让学生们更加处于潜在的危险中,稍有差池,老师也未必会来得及救助。 君璧倒是可以将荒蛮之地的守护妖兽召唤出来,那样他们就能顺利抵达伥鬼沼泽,可是那也就失去了让学生们接受训练的意义,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提出这种建议。 荫泥虽然被易晗触动,但毒噬藤素来行动缓慢,一时半会还没出现。白琅略作思索,决定先走为上,毕竟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 稍作商议后,一行人立刻踏上路途。然而比起之前,所有人都绷紧了十二分的神经。易晗因为之前一时分神招惹了事端,当下也没了其他心思,相当安静地跟在自己搭档身边。 他们穿越过毒噬藤易于出没的区域,却始终没有受到攻击,临近出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除了白琅和君璧。 白琅不是第一次遇上毒噬藤,他很了解它的习性,如今越是平静,越预示着接下来会降临的危险。 而君璧单纯是因为直觉,她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腥味,不同于荫泥的土腥,而是属于血液的味道。而且那味道似乎越来越浓郁,他们越接近这片区域的出口处,腥味越重。她的脚步不由放缓。 偏偏已经有几个心急的学生走了过去,花颜就是其中之一。她回头,望见君璧落在队伍地末位,有些担忧。她跺了跺脚,扬声喊道:“你傻站着干嘛,快点出来啊!” 花颜转头想要等待君璧,她的搭档也不知不觉与她隔开了段距离。正当她想再唤君璧一声时,一道伺机而动的翠绿色探向了她。 少女的身体脆弱又毫不设防,几乎是瞬间就被毒噬藤捆得严严实实。花颜的搭档连忙出手,却早已晚了一步。 花颜被毒噬藤包裹成了茧的形状,凌空吊起,只露出一张花容失色的脸庞。 众人见状,皆是悚然一惊。 毒噬藤虽然难对付,可是它的速度在各方面都很慢,毒液的分泌也是如此。花颜只要保证身上没有伤口,还可以拖上一时半刻,不过那也不是办法。 花颜是个倔强性子,即使被吊在空中,面色吓得惨白,也紧紧咬着唇,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尖叫。不过君璧看到她双眸微红,眼中浮现雾气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便知道她其实心里还是惶恐害怕的。 君璧有心救人,就将毛团抓了出来。毛茸茸的团子在她肩膀蹦哒了几下,又开始在她耳畔叽叽喳喳讲了好长一段,似乎在急切地传达着什么信息。 旁人听不懂,君璧却听得清清楚楚。毛团说的是,他可以震慑住妖兽,但不能对荒蛮之地的妖兽出手,这是它们之间互不干涉的约定,无法改变。 而且今天的毒噬藤有些奇怪,不像是以往的模样,它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强行拔高了实力等级,这种自损根基的办法,妖兽们若不是迫不得已,从来不会主动尝试。 根据毛团所言,所有的妖兽都有自己的灵智,而如今毒噬藤的灵智莫名消失了,或者说被完全取代。因此毛团对它的威慑力也失去了作用。 君璧听完毛团的话,神色变得凝重。不怪她有阴谋论的猜测,这次紧急的训练以及荒蛮之地不同寻常的异变,很难让她没有相关的联想。 君璧将毛团的话与众人复述了一遍,表示想要依靠守护妖兽解决眼前的难题行不通。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花颜自然也听到了,毒噬藤暂时还没有对她做什么,可这并不代表她是安全的,致命的毒液随时会夺取她的性命,而她还不想死。 花颜脸上的神情从希冀转为失落,那双明亮的眼眸显而易见地暗淡下来。 性子急的学生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想要杀上去救人。老师们只能凭借呵斥压制他们的鲁莽,以防引发不必要的事端,再搭进去进去几个学生,他们更不知道要先救谁了。 围裹住花颜的藤蔓正在收紧,虽然速度极为缓慢,但是无疑在提醒着众人时间有限。 君璧眉头蹙起,用力攥紧了双手,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她冲白琅眨了眨眼,目光遥遥望向树林深处。 白琅莫名读懂了君璧传达的意思,他深深凝望了君璧一眼,随即微一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电光火石的无言瞬间,两人达成了共识。 “大家听我说。”白琅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站出来,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你们两两一组,按照我指示的方位,去攻击毒噬藤的弱点。” 趁此期间,君璧的身影迅速跃起,几个起伏便没入了茂密的树林中。 第三三七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3 白琅温和的嗓音不急不缓地指挥着战斗,仿佛对于花颜面临的危机,他并没有太过担忧,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随意模样。 那些学生们的攻击,每一处都不是毒噬藤的要害部位,这是白琅故意选择的,让它感受到痛楚,却不足以致命。这成功的激怒了毒噬藤。 翠绿的藤蔓如同飞舞的长鞭,抽打出尖锐的破空声。但学生们毕竟都是精英,在互相配合和白琅指挥下,虽然偶会受到鞭打,但两方基本僵持着,暂时没有人受到重伤。 君璧一路寻着气味,借着毛团的掩护,渐渐逼近那隐没在巨石之后的扭曲身影。 君璧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毛团也在过来途中告诉了她毒噬藤是群居的妖兽。可是当她真的看到毒噬藤的根基处时,强烈的视觉冲击,还是让她的胃部感觉一阵翻江倒海。 扭曲蠕动的一大团翠绿藤蔓,就像无数条毒蛇纠缠在一起,发出令人作呕的黏腻声响。 君璧不禁腹诽:这片森林的生物都这么执着于触手系吗?毛团就算了,至少是烟雾形态的瘴气,感觉还可以接受,可是毒噬藤这货就让人恶心了! 藤蔓上布满半透明的黏液,不断滴落下来。方才见识过的荫泥就聚集在毒噬藤的根部,为它们提供养分和力量。貌似这荫泥就是尸体、黏液与泥土的混合物。 双眼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君璧神智保持着绝对的清醒,知道自己需要担负的责任。她抽出一把短匕,这是训练中派发的武器,比起之前的废铁剑等级高上许多,可君璧还是觉得不够。 毒噬藤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前方与那些学生的对抗中,它们愤怒地挥舞着藤蔓,试图将跳跃着挑衅它们的人类拍成肉泥。而它们没注意的是,有一道修长身影正在逼近。 扭动藤蔓的中央是毒噬藤妖晶的位置,按理来说,每一条毒噬藤都有自己的妖晶,然而它们拥有共同的力量源泉。 在毛团的帮助下,君璧轻松地找到一处隐蔽的地点。她握紧短匕,屏住呼吸,将全身气力积聚,趁毒噬藤遭遇前方攻击分神的间隙,双脚借力在树干上一蹬,势如破竹般攻向毒噬藤的妖晶位置。 一阵要刺破耳膜的金铁交鸣响起,君璧不由自主地震飞出去,好在她反应及时,顺势抓住了旁边的树枝,止住倒退的力道。 怎么会这样?君璧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右手,那蕴含着她全力的一击,让她的右臂都在隐隐发麻,却在震裂匕首的同时,只在毒噬藤的中央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毛团在君璧肩膀唧唧喳喳地跳动,提醒她注意毒噬藤。她极速侧身闪过了一道挥舞而来的翠绿藤蔓,眼看着腰身粗细的树木被截断成两截,然后那藤蔓调转方向,又朝她袭来。 毒噬藤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竟然潜伏着个可恶的人类,立刻收回了力量,守护妖晶。所有的藤蔓都如潮水般纷纷退去,学生面前战斗的对手突然没了,就连花颜也被丢了下来。 在场的学生老师都是一头雾水,唯有白琅知道其中的缘由,他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当下顾不得其他,朝着藤蔓退后的方向追赶而去。 毒噬藤的攻击好像密密织就的蛛网,铺天盖地地向君璧涌来,虽然它速度没有优势,可是车轮战的模式,几乎不给她任何可以喘息的余地。 君璧一边躲闪,一边思索如何破坏它的妖晶。 现在的毒噬藤显然不是单一的妖兽了,君璧在躲避它攻击之时,恍惚间似乎在妖晶的位置,看到一张扭曲的人脸。那分明就是人类的脸孔,却呈现出诡异的绿色,狰狞的模样恍如修罗恶鬼,甚至还会表现出情绪的变化。 君璧猜想,这大概与毒噬藤的异变有关。但是妖兽化形何其困难,即使是白琅的契约妖兽烈炎苍龙,也只是开了神智,并没有达到化形的阶段。毒噬藤如今的等级,绝对不能跟烈炎苍龙相提并论,可它却诡异地出现了一张人形面孔。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超越了她的想象。 君璧再次躲闪开毒噬藤的攻击,身上的制服已经出现细碎的划痕,虽然没有皮肤的破损,但是被鞭挞之处还是在隐隐作痛。 君璧随意擦拭了下快流到眼中的汗珠,双眸冷凝,注视着毒噬藤的一举一动。普通武器无法对它造成伤害,而她的本命武器需要在训练后进入器冢才能获得。她如今不知道花颜是何情况,她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 君璧咬了咬牙,撕下衣摆,用布条将双手牢牢缠住。当毒噬藤再次向她挥舞而来时,她不躲不避,一把扯住了那根柔韧有力的藤蔓,脚下生根,全身用力,与它展开拉锯。 汹涌的力量从君璧的体内澎湃而出,那深种在荫泥里的毒噬藤,竟渐渐有了松动的趋势。 君璧咬紧牙关,一步步向后牵拉。毒噬藤哪里会允许她这样的行为,不多时,数条藤蔓疯狂地冲向君璧,缠绕上她的双臂。近乎骨肉分离的撕裂疼痛从关节处传来,幸而她这副身体足够强悍,有很快的自愈能力。 但君璧也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和它拼力量并不是明智之举,那些藤蔓已经开始分泌毒液,只不过她身上还没有见血的伤口,没有给它可乘之机。 君璧起初的确低估了毒噬藤的强大,想想当初,她是怎么赢过幽蛟蟒的呢?保护妖晶的地方,是最为脆弱,也是最坚硬之处……. 君璧低垂着头,缓缓卸下气力。毒噬藤显然也发现和它对抗的力道变得微弱,这让中央那张扭曲的人脸都变得兴奋起来。对美味力量的渴望在它的意识深处诱哄着,驱使它去捕获面前的人类。 白琅和其他人赶到时,正好看到君璧被藤蔓卷起,没入那一堆黏腻的翠绿之中。他的呼吸猛然一滞,冰冷而漂亮的琥珀色渐渐弥漫上镜片之后的眼眸,圆圆的瞳仁变成竖起的尖锐形状,宛如陷入狂乱的兽,想要将面前的一切撕裂吞噬。 白琅的手在衣袖的遮掩下微微颤抖,圆润而整齐的指甲变得长而锋利,划破了他的掌心,渗出点点血迹。只是他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的人并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白琅在挣扎,他知道君璧一定不会轻易送死,但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还是让他胆战心惊,脑海中有什么在嘶吼着想要破土而出,肉体的撕裂声从他的骨骼深处传来,那声音如此熟悉,只要他不再压抑,他就能去救君璧…… 第三三八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4 “唧唧喳喳!”就在白琅濒临无法抑制的边缘时,一个黑色毛团从毒噬藤的包裹中突然冲出,朝着白琅的方向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一把揪住。 毛团显然十分惧怕白琅身上外泄出的那丝威压,然而它背负着君璧的命令,只能战战兢兢地在他的掌心里蹦哒,试图传达君璧的意思。 白琅自然是听懂了。他本质上毕竟不是人类,对于妖兽间交流的方式十分了解。君璧现在安全,这是她想出来的对付毒噬藤的最好方式,为了不让白琅担忧,她才临时想到将毛团扔出来传递消息。白琅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君璧在毒噬藤的内部其实并不好受,浓郁的腐臭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她和毒噬藤一时间都互相奈何不了对方,但时不时会有毒液喷洒而出,落在她的身上,即使不能侵入肌肤,却着实怪恶心人的。 君璧此刻可以清晰地看到妖晶的位置,同时也能瞧见那张诡异狰狞的人形脸庞。她一边躲避藤蔓的攻击与黏液,一边逐渐接近妖晶。 毒噬藤起初还能应付得游刃有余,可是当白琅等人赶到,不断地在外围扰乱,它不得不分神反击。它算不上很有灵智的的妖兽,在它简单的意识中,大概只有捕食的方法。如今灵智被取代,虽然比之前聪明了不少,可是根基尚浅,它还不能控制情绪,很容易就会被激怒。 毒噬藤的攻击开始变得毫无章法,露出的破绽也越开越多,这让学生们大受鼓舞,渐渐地可以在它的薄弱部位留下些开绽的伤口。 君璧在内部,也一次次对毒噬藤的妖晶发起攻击。里外配合之下,毒噬藤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它应接不暇,便不再理会外围的学生们,而是转而集中精力对内部的君璧发动猛烈的攻势。 君璧微微眯起双眼,紧紧攥住右手,普通的方式无效,只能采取非常手段,势必要一击即中。 狂战学生们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面上,立刻有他们的搭档圣者学生们上前疗伤。 白琅凝视着疯狂蠕动的毒噬藤,略作思索,低头咬破了他的手指。鲜红的血珠从他白皙如玉的指尖渗出,他微微用力催动,那粒圆润的血珠便向毒噬藤飞去。 毛团安静地趴在白琅的肩头,那双幽绿色的圆形眼眸,竟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渴望。 小小的血珠以隐秘的角度没入毒噬藤之中,快得无人察觉。而此时被包裹的君璧,感受到毒噬藤突然出现的片刻凝滞。就是这瞬间的停止,让她抓住了机会。 君璧勾了勾唇角,对那张骇人的扭曲脸庞狂肆一笑,“一路走好。”音落,化为利爪的右手狠狠插入了妖晶的位置,将那块污浊的晶石,捏得支离破碎。 漫天舞动的翠绿藤蔓顷刻间失去了支撑力量的来源,纷纷从空中直直摔落到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君璧抹了一把脸上的黏液,把手里毒噬藤的妖晶碎屑丢在一边,将隐匿在妖晶保护之下的另一小块墨色的碎片挖了出来,这块碎片正好镶嵌在人脸之后。看来毒噬藤的变异并不是因为等级进化,而是因为这块诡异的碎片。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浓郁的墨黑烟雾在其中如同活物般流动,只是简单看一眼,就让君璧感觉心口有种窒闷感,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她的灵魂,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伥鬼沼泽的魅魂。 君璧用手上的布条将碎片包裹住,撕开面前毒噬藤的皮囊,双手借力钻了出去。再次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她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君璧踩着咯吱作响的鞋,披着一身毒噬藤的黏液,一步步走进众人的视野。 “君璧!”花颜率先发现了她,这个素来骄傲的小姑娘此刻红着眼眶,看到君璧一身狼狈的出现,立刻冲上来,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君璧很是意外,小炮仗真的不觉得此时的她很恶心吗?她自己都都觉得浑身上下腥臭不已。快放手啊! 花颜揪着君璧的衣角,咬着唇小声啜泣起来。 君璧有些无奈,她的手也特别脏,实在不知道应该先安慰花颜,还是先推开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白琅。 白琅深深地凝望了君璧一眼,才将视线落到了抱着她的花颜身上。啧,又是这样。 “花同学,你先到一边缓缓,我看看君同学有没有受伤。”白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上前拍拍花颜的肩膀,嗓音柔和若山间缓缓流动的泉水,让人冷静又温和亲切,可他瞥向君璧的那一眼,就不是那么和善了。 君璧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她做错什么了?怎么突然就被白琅瞪了? 花颜虽然悲伤害怕又难过,但到底头脑清醒,经过白琅的宽慰,她抽噎着从君璧怀里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望着白琅,“白,白老师,君璧身上,好臭。” 众人一时无语。君璧也只能默默翻了个白眼。 经历了与毒噬藤的战斗,学生们都已经精疲力竭,也没有办法继续前行,于是由老师们带领在附近找了处相对安全的地方驻扎。 君璧冲到昨晚的湖里,迅速地洗了个澡,感觉浑身爽利,才长长舒了口气。那种黏糊糊湿哒哒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趁大家都在忙碌的间隙,君璧将白琅拉了出来,拿出那块墨色碎片,递给他。“你看看这玩意儿是什么?”她不禁皱起眉头。 经过清洗后的碎片并没有让人观感更舒服些,反而其中涌动的不祥之感,越发清晰起来。显然,白琅也发现了碎片的古怪。 白琅将碎片放在掌心拨弄了两下,沉吟片刻,说道:“这东西很奇怪……”他望着碎片中流动的墨黑雾气,瞳仁微微一缩,“好像是——魅魂的妖晶。” 他们目的地伥鬼沼泽中的魅魂,在蛮荒之地,从来都是一家独大的。可是现在魅魂的妖晶碎片,却诡异地出现在了毒噬藤的体内。 白琅和君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骇之意。 “荒蛮之地的第二只魅魂吗?”君璧有些犹疑地猜测道。 白琅摇了摇头,握紧了手中的碎片,面色凝重。这不可能。 魅魂这种妖兽,本身对于生存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在这片大陆上,只有荒蛮之地和断崖山脉各有一只。 断崖山脉在大陆的西北角,与荒蛮之地几乎处于对角线的位置,横跨整片大陆。除非有人杀了断崖山脉的魅魂,又千里迢迢将它的妖晶带回来,不然另一只魅魂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所以这妖晶碎片极大可能属于荒蛮之地的这只魅魂。 第三三九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5 白琅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对君璧说道:“我去伥鬼沼泽走一趟,你留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这一系列事件的前兆,都似曾相识。 那晚,鲜血汇流成河,尸骨遍布千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即使是现在回忆起来,也让人胃里忍不住翻腾。 白琅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不能反抗的无力感,和失去珍视之人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君璧,微微一怔,便垂下双眸,掩去复杂的情绪。珍视吗? 夜幕降临,明月洒下清冷的银辉。 白琅穿梭在密林之中,奔跑跳跃,身形说不出的敏捷利落,和平日里的他截然不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那双琥珀色的竖眸冰冷而锐利,手掌化作锋利的爪,本来就修长的身材更是拔高了几分。 白琅头顶生出一对雪白兽耳,耳尖微动,似乎在辨别周围细微的声音。 太安静了……伥鬼沼泽的边缘地带,本该有亡灵们的低吼哀嚎,如今却悄然无声。白琅拨开面前的树丛,来到这片充满淤泥的沼泽。静谧、平和,又诡异得让人心中不禁微微颤抖。 “果然,是你吗?”白琅轻声呢喃道。夜风轻拂,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腥味,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鼻腔。白琅上前一步,一脚踏入沼泽内,任凭那浑浊的淤泥没过他的小腿,如同贪婪的巨兽一口口渐渐将他整个人吞噬下去。 白琅没有任何挣扎,他坦然接受,可那沼泽好似在迅速地向下拖拽着他,几乎是眨眼的时间,他柔软的黑发就消失在了沼泽里。 咕嘟一声,方才白琅站立之处的淤泥,冒出吞咽似的声响,很快就再次恢复了平静。与此同时,沼泽中央出现了一双菱形的幽蓝色眼眸,好像两团鬼火,飘忽在沼泽之上。 伥鬼沼泽的淤泥似乎带有腐蚀性,很快白琅的制服被侵蚀腐化得干干净净,却对他一身如玉的肌肤毫无办法。 那从四面八方积压在白琅身体的巨大力量,带着他缓缓沉入淤泥深处,触底之后竟是泾渭分明的另一番天地。很难想象,没有被那些淤泥腐蚀成为一具白骨,就会看到这样一幅堪称梦幻的美景。 星空。准确来说,这里是一片犹如绮丽星空般的湖水。星星点点的荧光从空中落下,化作细碎的光斑,融入清澈的湖水中。 白琅从淤泥底层坠下,径直落入了这片清凉幽静的尘星湖。 “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仿佛带着亘古不变的沧桑,从湖底深处传来。 白琅在湖水中尽数洗去身上的淤泥,只余下一具洁白修长的身躯,被朦胧的白雾笼罩。湖底涌动着斑驳闪耀的星屑,伴随着水波的涟漪,交织在他的周围,宛如潋滟流光的绸缎。 “为什么要帮它?”白琅没有开口,只是凭借神识与那道声音的主人交流。 “我想解脱了,景珩。”苍老的嗓音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透出无尽的疲惫与悲伤。 白琅眉头蹙起,微微抬起头,琥珀色的竖眸遥望着满天繁星,“你明知道它会做些什么?这不像你。” 苍老的声音回答道:“我已经守护太久了,我也失去的足够多,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白琅沉默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澜,你难道忘了玄宇了吗?” 这个名字瞬间戳到了澜的痛楚,他停顿了许久,才发出一声悲切的哀鸣。“我没有忘!我怎么会忘记?!”他激动地吼叫着,原本平静的湖水,因为他越来越强的音浪,泛起失控的阵阵波浪。 “可你还是帮了它。”白琅沉声说道,嗓音里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冷峻,“如果玄宇还在的话,他一定不会原谅你。” 如果玄宇还在的话……闻言,澜的嘶吼戛然而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沉默无言,仿佛互相都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星屑已经没过白琅的脚踝,澜终于开了口,“带走吧。”随着他的妥协,一枚血红近乎到墨黑的晶石,被湖水轻柔地送入了白琅的手中,“这是我最后能够帮你做的了。” 白琅攥紧手中的晶石,双眸泛起淡淡的血丝。他转过身,不再去看天空中隐隐闪现的那双幽蓝的眼。 临别之时,澜的声音再次传入白琅的脑海,“景珩,如果你执意要与它为敌,答应我,待你赢了之后,就杀了我。” 白琅合了合眼,强忍住胸口翻涌的情绪,沉声回道:“好。” 君璧斜倚在大树的枝桠间,眯着眼假寐。毛团乖巧地趴在她的头顶,两颗圆溜溜的幽绿瞳仁四处转动,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树下是兴致勃勃的学生们,他们围坐在篝火旁,激动地讨论着与毒噬藤战斗的过程,听上去还有些沾沾自喜。 君璧默默翻了个白眼,真是一群无忧无虑的小孩。她以手臂为枕,张开眼仰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想起白琅,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去,快看!那是什么?” “好像是流星吧?” “不对!不对!那是,那是妖兽!” 君璧的悠闲时光被学生们的大喊尖叫打破,目光也随之望过去,只见一道不容忽视的雪白身影划过。巨大的羽翼在它的身侧铺展开来,洁白的绒羽根根分明如精雕细琢,恍若披在它身上耀眼的铠甲,连它背后的星空都沦为了陪衬。 漆黑的夜幕里,只能看到它优美而流畅的身形飞跃而过,尖尖的兽耳显现,森森獠牙露出在嘴边,伴随着无尽的威势,铺天盖地地朝他们袭来,转瞬即逝。 突如其来的妖兽,调动起了所有人的兴奋情绪。然后天空中飞驰而过的巨型妖兽显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只是匆匆一瞥,就消失在漫漫夜空之中。 不知为何,君璧总觉得这妖兽看起来十分眼熟,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妖兽。”人群中一位武战学院的老师开口说道:“这是玄兽。” 玄兽与妖兽有着巨大的不同,除了等级的差距之外,妖兽即使到达烈炎苍龙的级别,实力已经傲视群雄,却依旧不能化形。而玄兽则生来就能化形为人,寿命漫长,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玄兽不喜与人接触,有些人终其短暂的一生,也未必有机会见到玄兽。 “你们的运气真不错。”那老师笑了笑,目光中满是对岁月的感慨。 自从大战之后,玄兽伤亡惨重,很多人都以为玄兽已经彻底灭绝了,或者销声匿迹不会再出现。不想在这荒蛮之地,竟然能有缘见到一只。 妖兽令人惧怕,玄兽却令人向往。 君璧闻言,默默低垂着头,心中疑惑丛生。化形为人?她怎么感觉,自己身边大概就有一只呢? 第三四零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6 白琅从伥鬼沼泽回来后,将魅魂已死的消息告知了众人,训练被迫提前终止。原本几个老师还想打算再往荒蛮之地深处走走,毕竟学生们只战斗过一次,根本算不上历练。 可是这个提议被白琅拒绝了。他本来就是隐隐的领头人,即使大家心怀疑虑,还是听从了白琅的意思,开始收拾行装撤回。 有些学生看起来十分失落,显然对这里恋恋不舍。君璧有些无奈,这群学生大概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时刻,才会对这次训练充满眷恋。可是她多少可以感知到,荒蛮之地发生了某些异变,这并不是学生们可以承受的。 “我还有事要去处理。”白琅唤出烈炎苍龙,将君璧送上去,“你入器冢之前,我会尽量赶回来。”他说话期间,眉宇之间始终萦绕着忧郁之色。 君璧本想问问白琅是否知道那只玄兽,可是看出他的心神不宁,就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白琅果然有很多秘密,等有机会再说吧。 烈炎苍龙一声清啸,载着君璧腾跃到空中,她望着地面上白琅渐渐缩小的身影,脑海里恍惚又回忆起昨晚的雪白玄兽。尖尖的兽耳,即使放大了数倍,还是被她辨认了出来,她没有忘记白琅那晚无法控制时,头顶露出的白色毛茸茸的兽耳…… “你和他什么关系?不只是师生吧?”就在君璧沉思之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从她的身旁传来。她回过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跟了个“小尾巴”。 慕容康骑乘的妖兽飞冥骥被炎的威势震慑地瑟瑟发抖,但仍然被他强行驾驭着靠近君璧。刚刚那句莫名的话,就是出自他之口。 “与你无关。”君璧冷淡地回道。虽然不知道本身与慕容康关系亲疏如何,但是落魄之时弃如敝履、得势后又来讨好的行径,实在让人不齿。 慕容康望着君璧侧脸的轮廓,沉默许久,才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我没想与你退婚。” 君璧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慕容康那张还算有几分俊朗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道:“与,我,无,关。”她没有理会慕容康难堪的神色,说出的话如同淬毒的利刃,丝毫不留余地,“若是有一天慕容家死绝了,也不用告诉我,因为那些都与我无关。” 说完,君璧没再看慕容康骤变的脸色,拍了拍烈炎苍龙的后颈,瞬间超越了飞冥骥,将慕容康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别说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他们慕容家的态度君璧看得清清楚楚。她不去追究,不代表会逆来顺受。 君璧一回到武战学院,就埋头于训练中。她知道这副身体天赋异禀,可是没有足够的努力,早晚会得到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结局。 器冢之行,乍看简单,只要走进去,等待武器选择你就好。可是事实上,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要在你的本命武器中铸造武魂,你必须拥有足以匹敌的实力,才能让这把武器彻底臣服于你。 器冢的武器都拥有器灵,武器越强大,同时也意味着器灵的实力越深不可测。若是没有通过考验,器灵就会放弃之前选择的宿主,再次陷入沉眠。所以有人会凭借这个机会一战成名,也有人会从此由云端跌入尘埃。君璧当然不想成为后者。 器冢开启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白琅却迟迟未归,不过现在君璧也顾不上担忧他。 君璧多少猜到了些白琅和雪白玄兽的关联,即使不是他本体,大概也有着相同的血脉,单从他能够化形为人这点来说,他就不可能是异人。思绪纷杂之间,她狠狠的一拳又击打而出。 君璧抹去额头滑落的汗水,拆下手上的布条,结束今天的训练。现在的她衣着清凉简单,比起束手束脚的制服,这样的打扮可以让她更好的舒展拳脚,宿舍里也就她一个人,她也没有什么不便。 今天与往常的运动量差不多,君璧身上已经满是汗水,密密的汗珠附着在蜜色肌肤上,宛如天然的光泽。她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呈现紧致的状态,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谁?!”君璧一转身,就看到面前突兀出现的一道修长身影,“怎么是你?”如果不是及时认出他是谁,君璧几乎瞬间就要出手。 下次过来能不能好好敲门?君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过夜色掩映下,她并没有发现阴影里白琅的异样,兽耳、利爪、獠牙,还有失焦的琥珀色竖眸。 白琅没有回应,只是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君璧转过身去拿衣柜里的干净衣物,突然一道猛烈的力量猝不及防地扑了过来,她顿时感觉肋骨被勒得生疼。 “你疯了?”君璧惊呼道,并试图挣脱白琅的桎梏。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和谐相处不好吗?她也没有要拒绝啊! 然而白琅置若罔闻,锋利的兽爪在君璧的挣扎中划破了她的肌肤,伤口渗出淡淡血丝。 君璧吃痛,心中怒火陡然升起,她艰难地转过头,愤怒地瞪向白琅,“你tm敢又来这一套?!”初次相遇就是这样惨烈的场面,第二次也是,这货到底中了什么邪?明明之前还挺正常的啊。 君璧一边思考脱身的可能,一边积蓄力量,准备与白琅相抗衡。这种莫名其妙被强迫的方式,她可一点都不喜欢! 然而此时白琅脑中混沌一片,只知道他想将面前之人毫无保留的拥入怀里,根本没有留给君璧任何逃跑的机会……. 白琅尖尖的兽耳依旧是毛茸茸的,却不像之前那晚娇小可爱,更接近于君璧见过的雪色玄兽。整齐的素齿被獠牙取代,少了几分俊朗温润,多了些狂野不羁,截然不同的气质。 君璧在昏昏沉沉之间,似乎看到白琅身后有一条粗壮的长条状物体在摆动,挥舞出烈烈风声。那是……尾巴…… 次日清晨,白琅从强烈的刺激中醒了过来。他只能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不慎被血石影响,朦胧之中他仿佛回到了学校,然后做了一个难言的绮丽美梦,梦中那人自然是君璧。但他没想到是,那个梦会是真实发生的。 “睡醒了?”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白琅在有些刺眼的阳光下,缓缓睁开眼,面前晃动着一道赤色的人影。 当双眸适应了光线,白琅确定了眼前人正是君璧。她穿着修身的制服,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正把玩着一条毛茸茸的雪白长尾,看上去十分惬意。那条尾巴,好像是……他的。 第三四一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7 白琅随着君璧的抚摸,不由舒服地闷哼一声,说实话他此时还十分迷茫,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君璧摸了摸手里柔软的尾巴,笑眯眯地勾起嘴角,“这里摸起来给耳朵一样,手感不错。”毛茸茸的感觉真是让人爱不释手,蓬松又细滑,厚厚的一层,划过掌心,还带着些微体温。 白琅的神色愉悦又隐忍,他深呼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怎,怎么回事?” 白琅现在的身体仍然在缓慢地恢复之中,獠牙和利爪已经收了回去,脸庞和身材也渐渐与平日没什么差别了,只有最难藏住的尾巴和耳朵,还保持着原始状态。这在君璧看来,妥妥就是她期待的兽耳美少年啊,不对,应该说是美男子。 清逸俊美的容颜泛起淡淡的胭脂色,不像白老师一本正经,也不似发狂时不受控制,带着惹人怜爱的羞赧。尖尖的兽耳带着软软的绒毛钻出鸦青的发丝,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在微微颤抖着。兽化果然是这种状态最棒了,君璧依依不舍地又顺了顺白琅的大尾巴。 经过一晚上又一上午的休整,白琅终于从不可控制地兽化状态恢复了过来,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在君璧的描述中,白琅大概了解了自己昨晚的强迫行为,内心多少有些愧疚。他有些自负了,没想到血石的影响会如此之大。 那天从澜手中得到血石之后,白琅就感觉到自己的气息不稳,迫不得已化作原型将它带走,刚刚将它放置到安全的地方,勉强维持住的神识就瞬间全面崩塌,在无意识的实况下,他找到了君璧。 血石可以无限放大内心中最渴望的东西,只要拥有灵智的生物,都难以抵挡它的诱惑,最终沦为它的奴隶。 白琅暗暗叹息,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庆幸,心底最想要得到的是君璧,而不是其他毁灭性的事情,比如破坏与杀戮。 君璧对于白琅的心绪纠结并不知情,她现在正全身心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以便迎接器冢的考验。 训练的时间悄然度过,被整个武战学院翘首以盼的器冢之行,终于到来。三年级各班的学生们凌晨集合,在院长和老师的带领下,来到器冢的入口处。 器冢从外面望去,是个巨大的岩石洞穴,洞口呈现出不规则的切割状态,仿佛斜插过一柄柄长剑,隐隐透出无形的苍茫锋锐之感。黑黝黝的洞口大张,却完全看不出里面的格局与构造,如同不可估测的深渊,让人不自觉地精神紧绷,严阵以待。 “进入器冢后,生死有命。”雷涯院长站在高台上,望着下方一张张稚嫩的脸庞说道,声音浑厚而嘹亮,“不想死的话,就都给老子拼尽全力!临阵退缩之人,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雷涯院长的话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嘱咐提醒,因为不敢迎接考验的退缩之人,会受到所有老师和学生的鄙夷唾弃,虽然可以保住性命,但是却无法留在武战学院,整个人也就废了。 赤红色的海洋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君璧听到身边的学生们在大声嘶吼着,浑身的血液也随之沸腾起来。这种充满力量的热血感觉,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雷涯院长讲话结束后,老师又提点了需要注意的事项,接着鼓舞几句,充分调动起学生们激昂的情绪。所有人蓄势待发。 从此刻开始,没有了班级间的分层,所有人被打乱,混杂在同一支队伍里。器冢之内何其广阔,几乎是刚一进入,君璧周围的学生们就自发地散开,开始朝着自己心中指引的方向追寻而去。 器冢之所以被称为器冢,因为随处都是武器的残骸,被尘土覆盖。这些未曾等到主人的武器,亟待宿命的开启。 君璧一路走来,都没有感觉到老师所说的“共鸣”。当器灵选择你的时候,自然会引领你到达它的位置,接受它的考验,这种貌似有些玄乎其玄的感应,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是什么感觉了。 君璧按捺住情绪,一步步向器冢深处走去。 刚进入器冢不多时,偶尔就会有兴奋的呼喊声传来,“我成功了!”“到手啦,到手啦!哈哈哈!”当然,其中也夹杂些哀叹,那必然是没有通过考核的学生发出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少数人,更多的学生是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器灵编织的幻境里,一次又一次地发动攻击。 君璧路过一个学生身边,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尖直插地面,抖落灰尘的剑身泛着淡淡光芒,纤薄的剑刃令人感觉有些目眩。学生双目紧闭,身体一动不动,在接受器灵的考核。 君璧回过头,眨眨眼,抹去几分羡慕之色,心中相当郁闷。她都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了,心脏还是原来的心脏,安安稳稳地在胸腔里跳动,没有任何感应。莫非她天生不招武器喜欢? 君璧分神之间,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视野开阔的静谧之处,周围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平坦的地面中央有个浅坑,布满了残破的武器碎片,踩上去咯吱作响。 君璧好奇的走下去,拾起一片。被岁月侵蚀风化的武器,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坚韧,脆得好似易碎的玻璃,轻轻一握,便化为了零落的尘埃。 君璧忽而感觉有些悲伤。绵绵而来的哀愁如同润物的春雨,无声地侵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来得毫无缘由,莫名其妙,根本无法控制。她愣愣地望着地面,脑海中仿佛分裂成为了两个小人,一个疑惑不解,一个满是悲伤,这是什么情况? 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滚落而下,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洇开一点深色的痕迹,很快又消失不见。她哭了?君璧难以置信地伸出手,触及到自己脸庞上湿润的凉意。 与此同时,原本平稳的心脏忽而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咚,沉闷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让君璧的呼吸都不禁多了几分急促。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什么正在召唤着君璧,赋予她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感,那绵绵不绝的无尽的哀伤。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朝着浅坑的深处走去。 雷涯突然睁开假寐的双眼,他从座位上直接站起身来,胸口的悸动如同鼓擂,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所影响,奔腾翻涌。不仅仅是他,其他几位老师也是如此感觉。 第三四二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8 雷涯一把扯住身边那位脸上颇有风霜的老者,很是急切地询问道:“它醒了,对不对?对不对!” 老者轻轻拂开了雷涯的手,抚平衣服上被雷涯揪起的褶皱,不慌不忙地回道:“何必如此惊讶,君家的那个女娃娃既然已经觉醒了,它当然也会重见天日。” 它已经沉寂多久了?不记得了……是百年,还是千年? 雷涯犹记得第一次听爷爷说起时,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而现在的他早已活了两百多,白发苍苍。 老者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只希望,她能够成为可以担负重任的君家人,而不是第二个,君瑶。” 这个名字被老者突然提及,在座的所有人似乎都被戳中了痛处,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她不会的。”雷涯声音低微,好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她和君瑶不一样,我相信。”只不过当君璧知道所有的真相后,她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雷涯就无法保证了。 君璧来到了浅坑的中央位置,缓缓蹲下。胸口的跳动愈发清晰,几乎要摆脱骨肉的束缚,叫嚣着,狂躁着,想快些寻找到那吸引着她的东西。 陌生,又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君璧不由自主地张开手掌,缓缓按到满是碎渣的地上,合上双眸。尖锐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掌心,滚烫的鲜血从指间滴落,慢慢润湿了地上的泥土,穿过碎屑的缝隙继续流淌开来。 可是君璧竟然没有感受到丝毫痛楚。平日里可以迅速愈合的伤口,此刻也一反常态,不间断地向外渗出鲜血。血液呈现出蛛网般的丝状,编织出密密的脉络,向四方渐渐蔓延扩大。 不知不觉间,以君璧为中心,浅坑中的所有碎片都被血网连接起来。紧接着那些碎片开始诡异地升起,漂浮在半空中。时间恍若停滞了刹那,而后碎片又以极快的速度拼接起来。不过瞬间,她的面前就呈现出了初具雏形的轮廓。 君璧愣愣地抬起手来,有些不太明白为何自己做起这一套动作来,会如此熟练流畅。掌心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血液的大量流失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淡淡的苍白,但她仍旧能够稳住身体。 “你比她强。”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幽幽在君璧的耳畔响起,又好像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是谁?”君璧下意识的问道。 “你以后会知道的。”那道声音带着缥缈与空灵,响彻在君璧周身,让她的思绪不由纷乱起来。 “你又是谁?”君璧暗暗稳住心神又问道。周围的碎片开始飞旋,细小的沙砾擦过她的脸颊,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君璧后退一步,抬头望去,那竖立的巨型阴影,渐渐显露出几分锋芒。灰尘与碎片由猩红的血液粘合在一起,交织的血网犹如拥有生命般在其中缓慢地流淌。 “这是……”君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浅坑中的碎片与尘埃都消失不见时,地面露出浅灰色的岩石,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场虚幻的梦境。 君璧站在岩石中央,面前悬浮着一把足有她身高那么长的巨剑,剑身凌乱地覆盖着泥土,斑驳老旧。 “这就是我。”清晰而熟悉的声音从这把巨剑中传来,“我名,玄宇。” 话音落下的刹那间,剑身上覆盖的泥土,咔嚓一声龟裂开来,纷纷扬扬飘至地上。待到泥土散尽,君璧看到的是一把暗墨裹挟着赤红的锋刃巨剑。剑身交织着血色纹路,剑刃漆黑,隐隐透出凛然之势。 仅仅是这样站在巨剑面前,君璧就感觉到一股扑面袭来的杀伐之意,来自遥远苍茫岁月的累积,甚至还能听到亡灵的尖叫嘶吼。 “你是……器灵?”君璧犹疑片刻,继续问道。 巨剑沉默良久,才缓缓答道:“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它沉眠太久,久到自己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很多往事。它的记忆中唯一残留的,是它的上一任主人。至于它是不是器灵,又为何成为器灵,却是一片空白。 它只是被君璧的气息唤醒,君璧血脉中的力量,让它可以重新凝聚起残破的剑身,恢复如初。 君璧一步步走上前,越是靠近玄宇,越能感觉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血腥气息,这是一把沾染了太多鲜血的剑,亦正,亦邪。 “所以,是你选择了我?”君璧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虽然这把剑看起来着实不俗,但是它周身萦绕着的浅浅的死寂,却让她的心口感觉有些窒闷。 “不是我,是你。”玄宇平静地回道:“是你选择了我。” 说话间,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剑缓缓靠近君璧的身前,雕琢着繁复花纹的剑柄,近在咫尺,只要她微微抬手,就能轻松将剑握入手中。 “你可以选择接受,或是放弃。”玄宇的语调并没有明显的起伏,可就是能感觉到其中略带了一丝怅然若失。 君璧静静望着触手可及的巨剑,心中不由升起莫名的感触。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把剑,总是传达出一种让她无法忽视的悲戚。 君璧如今的情绪格外复杂,就像纠结成一团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分明直觉在暗示自己,不能要它,它是个麻烦,放弃它。但是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这样鲁莽的做出决定,不像她的选择。 当指尖触及到剑柄到那一刻,君璧才恍然惊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剑柄上的雕花仿佛在她接受的瞬间,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化作缠绕的藤蔓,沿着她的手掌一路向上攀爬,直到包裹住她大半条手臂。 君璧只感觉掌心灼烧似的剧痛,一股不可违抗的力量绵密地入侵她的脑海,灌注了大量不属于她记忆的画面。 ————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她踉踉跄跄的踩在湿润黏腻的土地上,脚下是血肉迷糊的断肢,眼前似乎蒙着一片猩红的血色。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她扑通一下,跪坐在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上。 恍惚间,她撑着手臂,举目四望,到处是或在流淌或已经凝结干涸的血迹。 “君瑶,你认不认罪!”一道嘶哑的男声突兀地从她身前响起,带着愤慨与暴怒,似乎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君璧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想开口询问他君瑶是谁。可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阵癫狂至极的大笑,她听到自己的喉间发出陌生的嗓音,那根本不是她熟悉的自己的声音…… 第三四三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29 “我无罪!”君璧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这副“君瑶”的身体,缓缓地站了起来,不知何时,右手中凭空出现了那把熟悉的巨剑,遥遥指向身前的所有人,“我君瑶以性命起誓,我在一日,便要将你们这些畜牲千刀万剐,以血祭我君氏族人的亡灵!” 她言辞激烈的话显然对男人的怒火来说是在火上浇油,男人暴躁地一跃而起,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向她杀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男人的刀已经近在眼前。 “君瑶”不躲不避,反倒是直接迎了上去,毫不畏惧男人的狂怒,分明是重若千钧的巨剑,在她手中舞动起来,轻如鸿毛。就连被动接受情境的君璧,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进入了这种玄妙的境界,剑即是我,我即是剑,人剑合一。 男人显然远远不是“君瑶”的对手,不过眨眼的工夫,一条臂膀就被砍落下来,伴随着他凄厉的嚎叫,洒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君瑶”见状,仰天大笑,讥讽地说道:“渣滓无论如何都是废物,既然你执意要来送死,我也不妨帮你这一回。”她说着将巨剑直插入地面,力道之大,让周围的泥土同时显出龟裂的纹路。 “玄宇,我送你一顿饱餐。”与此同时,身体依旧在器冢里的君璧,对着面前的巨剑微微一笑。原本澄澈的赤色双眸,被一点墨色渐渐晕染,蔓延至整个瞳仁,化作浓深的暗红。 她手中的玄宇发出阵阵轻轻颤动的低鸣,仿佛在隐隐应和着她。 将巨剑信手对着空气挥舞了两下,她又游刃有余地挽了个剑花,锋利的剑气宛如飞射的利刃,在正对着她的石壁上留下道道深刻剑痕。 她满意地收回剑,修长的手指细细地触摸着剑身,就像抚摸着自己最挚爱的恋人。 “你一定想我了,对不对?”“君瑶”深深叹息一声,目光里流露出浅浅的哀愁,“可惜,我要离开了。”她说着告别的话,玄宇似乎也在依依不舍,原本铿锵有力的金铁之声,渐渐变得惆怅而悲伤。 “替我照顾好她。”“君瑶”低声嘱咐道。 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她的指尖,血珠滚落在玄宇的剑柄上,准确了流入一处凹陷内,化作恰好镶嵌其中的一颗妖异的赤红晶石。如果白琅也在这里的话,必定可以认出,这与他手里的血石一般无二。只不过这块血石更加纯净,晶莹剔透,不见一丝一毫的杂质。 做完这一切,“君瑶”轻轻握了下剑柄,望着那块血色晶石,落下极淡的一句话,“后会无期。” ———— 君璧再次清醒过来时,正躺在硬邦邦的岩石上,周围一片寂静,那把巨剑依旧被她握在手里。她揉了揉胀痛的额头,脑中感觉昏昏沉沉。 君璧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极为漫长的噩梦,梦境中的自己被人唤作“君瑶”,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无尽的杀戮,不知疲倦,不肯停止。 她身上的鲜血未曾干涸过,有她自己的,但更多的都是那些死在她手下之人的。最终,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那片她亲手创造的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在濒死前,发出畅快的放肆的笑声。 然后……君璧就醒了过来。至于君瑶为什么要杀人,她没有任何头绪。而君瑶这个名字,也很值得深思。 关于君氏的族谱,君璧不是没有看过,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君瑶这个名字。而且更加奇怪的是,她对梦境中的君瑶,有着难以名状的熟悉感,初见玄宇时心中毫无缘由的哀伤,似乎也是君瑶传递而来的情绪。 君璧坐在原地,静默了许久。她抱着玄宇缓缓摩挲着,“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她轻声呢喃着,无人回应。 器灵已经再度陷入了沉眠,君璧可以感觉到玄宇与她意识深处的契合,仿佛已经融入了她的血脉,不可分割。 君璧抿了抿唇,将玄宇负在身后,“走吧。”她拍了拍冰冷的剑身,沉声说道。 剑柄上伸出的藤蔓自发地攀上君璧的后背,成为一条精美的缎带,将玄宇牢牢地固定在她的身后。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君璧的心口破土而出,逐渐侵蚀着她的神智与思绪。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有件不得不做的重要的事,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呢? 双脚踩在地面上,就连坚硬的岩石都经受不住,发出脆裂的声响。君璧知道那是因为玄宇的重量,但是她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沉重的负担。 君璧走出器冢之时,耀眼的阳光洒在她沾染着些许灰尘的脸颊上,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微微眯了眯眼,身心前所未有的轻盈无碍。 正前方依旧是等待着的武战学院的院长和老师,君璧望了望一旁计时的沙漏,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在器冢里待了三天,也只是待了三天。说“已经”是因为君璧自身的感觉,不过一场大梦,时间悄然而过。说“只是”是因为许多人会在幻境里度过一周甚至半个月,她只用了三天,可以说是神速了。 见到君璧缓步走出的身影,雷涯院长和他身边的几位老师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与他们一起翘首以盼的,还有聚集而来的许多其他学院的学生。毕竟器冢之行的结果,并不仅仅关系到武战学院。 君璧一眼就看到了圣者学院几个熟悉的身影,就连白琅也身在其中,但他落在君璧身上的目光极为沉郁。 君璧转身之时,雷涯看清了她背负的血色巨剑,不由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有片刻的凝滞,千算万算,他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巨剑以前并不唤作“玄宇”。据说,它本是君家先祖的佩剑,剑柄上镶嵌着一块澄澈的净魂石,拥有着祛除邪祟的能力,那时的巨剑被唤作“净灵”。然而当净灵伴随着君家先祖出生入死后,净魂石因为吸收太多污浊的魂灵,化作血石,也就随之产生了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形态。 后世的君瑶以玄兽玄宇的神魂为引,抹去了玄宇本来的记忆,让他替代净灵成为新的器灵。从此,净灵陷入沉眠,取而代之的,就是镶嵌着血石的玄宇。它再也不复往日的正气凛然,在君瑶手中,它更想是一把妖器,剑下亡魂哀嚎嘶鸣,尸山血海。 之后,在一场大战中,君瑶身亡,血石下落不明,玄宇也因此陷入沉眠,被收入器冢,化为尘土。历代的君家人,都没能再次唤醒它,除了如今的君璧。 第三四四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0 当雷涯感受到巨剑苏醒时,他一度以为,君璧召唤而来的会是曾经的净灵。原因很简单,她虽然性子暴躁了些,但终究是个纯然的赤诚之人。 可是雷涯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君璧而苏醒的,竟然是那把如梦魇般存在的妖器,饮尽鲜血与生魂的玄宇。剑柄上血色的晶石,令他触目惊心。 更让雷涯感觉情况不妙的是,君璧此时此刻的状态。曾经的她桀骜不驯,尚且还有几分少年人的明朗,鲜活而灵动,而现在的她,眉宇之间初现狠戾之色,赤色双眸微微荡漾着阴暗,对视之间,恍若被吸进了血色的漩涡。 这样的君璧,与曾经的君瑶何其相似。如果不是两人的年岁相隔了几百年,五官容貌也不尽相同,雷涯恍惚间甚至以为,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君瑶本人。 雷涯并没有见过君瑶,只不过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她留存下来的影像。关于君瑶的一切都在大战之后被尽数抹去,然而在帝国军校的图书馆最深一层的暗室里,还保留着君瑶作为学生时被摄下容颜的记忆晶石。 雷涯曾因为好奇,偷偷溜进去后无意中瞥到,从此就将君瑶的影像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里。同样是未曾全然长开的眉眼,艳丽而带着侵略性,不过相比起君璧,君瑶身上的戾气还要再重几分,那时候的君家…… 雷涯几乎是魂不守舍地望着君璧离开,当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视野中良久,他才颓然地坐下。他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老师们的脸色同样也都不太好,但是不明真相的其他学院的学生们,反而对君璧身后背负的那把巨剑十分感兴趣,他们惊讶于巨剑透出的强烈威势,让人胆战心惊。 君璧径直走向白琅,没有理会他,而是与他擦肩而过。 白琅也同样不曾回头,他眼眸低垂,紧紧攥着双手。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是玄宇?! 得到玄宇之后,君璧就从帝国军校离开了,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有雷涯明白,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帝国军校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明里暗里各种示意所有学院的老师们,要把潜在危险扼杀在摇篮里。那么这次会议召开的目的也就很明显了,君璧必须死。 由于君璧的相关事务属于机密,不能公开,他们无法光明正大的追杀,所以学校派出一些老师,配合帝国军队的猎杀组一起行动。 白琅沉默地听完了会议的全程安排。 散会后,易晗追上白琅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白老师,君同学她……真的和那个人一样吗?”她眉心微蹙,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那她岂不是很危险?”当然她所指的危险,并不是君璧现在的处境,而是君璧本身所带来的威胁。 白琅脚步微顿,侧头瞥了易晗一眼,“易老师这话什么意思?” 白琅的双眸隐藏在镜片后方,让人有些看不真切他的神色,所以易晗也只是猜测着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说道:“君同学她不是拿了那把剑吗?我在想她会不会……” 白琅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易老师不会以为,她会千里迢迢跑来杀你吧?” 在易晗的眼中,白琅从来都是温柔和善的,当他轻声细语与自己交谈时,专注地凝视着自己时,好像自己是被他呵护在心尖上的人。易晗曾经陷入少女般的幻想,感觉与他相处时总是甘甜欢喜的。可是现在,她竟然从白琅的话语里听出一丝不太真实的讥讽。 易晗突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在担心大家的安全,才会……”她的脸色泛起苍白,看起来无助又害怕。 白琅缓缓靠近易晗一步,悠悠俯身,颀长的身材带来的无形的压迫感,“易老师,你想多了。”他轻声在易晗耳边说道:“你还没有那么重要。”依旧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轻柔嗓音,说出的话语却如此冰冷无情。 易晗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若是平日里白琅肯离她这么近,她定会是小鹿乱撞的,可是此刻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好像这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白琅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这样目光的对视,让易晗终于看清楚了他墨黑的双眸,那瞳仁深处的淡淡笑意,仿佛在耻笑鄙夷着她的自作多情。白琅根本不在乎她! 易晗心口微微一滞,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果然,她心中的预感没错。所有人都以为白琅和君璧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最多是觉得两人因为是搭档,所以看起来更加亲近些。可是不一样的,白琅看向君璧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另一边的君璧依照玄宇的指引,来到了荒蛮之地的边界。自从拥有玄宇之后,她几乎每晚都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梦魇。梦里的她就是君瑶,在疯狂的仇恨与痛心的的悲伤中沉沦。 每次醒来,君璧都感觉胸口好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不过通过梦境,她看到了许多人,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现在的君璧,多少明白了些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也终于了解到当年的君瑶为什么会成为所有人口中残忍的杀戮者。可是就像君瑶一样,她不能说。不是不行,而是不能,至少暂时看来,那是不能的。 人们都以为眼见为实,可是有太多故事的真相,都和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模样是截然相反的。 君璧既然度过这段人生,便也决定承担这份责任,唯一让她觉得心存愧疚的,就是对白琅的隐瞒。攻略目标人物显然与她现在准备完成的事,是背道而驰的。她不是地地道道的这个世界的人,而去她喜欢活得洒脱又擅长忘记,可是她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对一些事一些人心怀眷恋。 君璧轻叹一声,收起心中纷杂的思绪,转而来到一处隐蔽的岩石后面,这里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树干粗壮,足有五六人可以合抱的尺寸。枝叶苍翠繁茂,呼吸时间,都是清爽的草木香气。 君璧蹲下,找到西北方向在树根处挖了起来。出乎意料,树下的泥土不算紧实,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松软,让她不由加快了挖掘的速度。 为了不损伤这棵已有灵智的古树,君璧没有使用锐器,只凭一双手挖取。即便如此,她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不一会儿,她的指尖就触及到了一团柔软的物件。 第三四五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1 君璧小心翼翼地将古树根部附近的那团柔软的物件掏了出来,轻轻拂去上面的一层尘土,显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那是古树的果实,看颜色形状显然不是面前这一棵的。果实承载着古树所有纯净的量,是净化污秽之物的绝佳选择。而将它埋在另一棵开启灵智的古树树根之下,以它根部的力量滋养,更是会有加倍的效果。 柔软的果实好像一个装满翠色汁液的圆形水袋,微微透明的果皮,浮现出交缠的浅绿色脉络,隐约间可以看到其中有一块墨色又隐隐透出赤红的晶石,在液体中沉沉浮浮。 君璧想要伸手探进去将晶石取出,指尖刚刚触及到开口处,手臂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中她的手肘,让她有瞬间的酸麻与脱力。与此同时,她手上的古树果实也消失不见了。 熟悉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君璧的鼻间,她闭了下眼,按捺住瞳眸内极快闪过的一丝不悦。 君璧揉了揉手臂,从地上站了起来,“还给我。”她甚至不用猜就知道袭击她的人是谁。 白琅站在君璧的面前,墨色的发丝微微凌乱,很显然他是匆忙赶来的。他的手里正捏着那枚圆润翠绿的古树果实,这正是他不久前埋下的。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白琅的声音带着喑哑,那双狭长的眼眸晦暗而沉郁,隐忍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君璧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固执地索要,“还给我。”曾经澄澈的赤红双眸,如今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阴翳,但她的目光清明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迷惘,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琅抿了抿唇,右手握着古树果实,背在了身后,“我不会给你的。”他望着君璧,琥珀色的竖眸眼波潋滟,仿佛晕染着阳光的金辉,带着某种期盼与奢求,“你想要的话,就杀了我。” 白琅左手锋利的利爪已经刺破了他掌心的血肉,温热的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滴落在草地上,而他恍若未觉。 君璧一时间沉默了。她的鼻子有些酸涩,低下了头,遮掩住她动容。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冲到白琅面前,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还是那个君璧,不曾改变。 君璧知道白琅根本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否则,刚刚那一下不应该只击打她的手臂,而会是更加致命的地方。 但可悲的是,与曾经君瑶不能告诉玄宇一样,君璧也踏上了相似的宿命轮回,和白琅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只是这一次,她不会让白琅如玄宇一般死去,即使是被他怨恨。 心中有了决断,君璧再次抬起头时,眼中所有的情愫与不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的只有如同死寂的平静。 在白琅的注视下,君璧缓缓抽出了背后的玄宇,剑身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流淌的鲜血,漆黑的剑刃微微抬起,直直地指向白琅的方向,“还给我。”她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如此说道,好像她是一具毫无感情的傀儡,“我不想再重复这句话了。” 当君璧把剑指向白琅的那一刻,她已经以行动作出了选择,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退路,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纵身跃下。独自一人。 白琅的心口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呼吸渐渐开始变得粗重,那只垂落在身侧流着血的左手,也在以微不可见的幅度颤抖。即使他曾经预想过这样的场景,可是当事情真实发生时,他还是感觉内心无力抵抗。 他与君璧,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所以,现在才注定会以这样彻底的决裂作为结局。的确,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定义过两人的关系,或许上一秒仍在缠绵爱恋,下一刻就可以兵戎相见。也许真的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了。 “我还是那句话,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交给你。”白琅低声说道。 君璧紧紧握住剑柄,蜿蜒攀爬的藤蔓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带着绮丽的编织纹路。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相对而视,静默着,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凝结如同实质。 良久,君璧突然轻轻扯了下嘴角,那甚至都算不上笑容,只是牵动了一下唇边的肌肉,显得僵硬又难看。“……好。”她终于开口说道。 巨剑以雷霆之势向白琅袭去,他不躲不避,也没有任何要接招或反抗的意思。君璧的身影紧随着玄宇,眨眼之间,近在咫尺。 锋利的剑尖刺破了白琅的外衫、肌肤,毫无收势,深深扎进了他心口的位置,距离他的心脏不过一寸的距离,稍稍偏移一点,就能直接粉碎他的玄晶。 从头到尾,白琅都没有动,只是固执地凝望着君璧的双眼。他在赌她的不舍,赌她可能有的那一丝感情,赌她也许不会伤他,可惜他赌输了。 君璧从白琅的手中夺回了古树果实,剑刃从他的心口猛地抽出,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 白琅捂着伤口,跪坐在布满沙砾的地面。不断往外涌的血液从他的指缝溢出,将他的衣衫也染成了血红色。 君璧转过身去,声音漠然地说道:“没有下一次。”音落,她便毫不留恋地纵身离去了。 白琅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待到他昏昏沉沉地再次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变成了熟悉的天花板。周围萦绕着药材的淡淡香气,他有些恍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身侧的方向,声音沙哑地低声唤道:“……老师。” 桌案前,一位白发苍苍的清癯的老者正在书写着什么,听到白琅的声音,他放下手中握着的笔,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醒了?”他眉目慈祥,神色平和,仿佛周身都充盈着令人心灵平静的力量。 白琅点了点头,嘴里微微发苦,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药的缘故。 “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还是和玄宇一样,从来都不让我省心。”老者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一瓶透明的液体,走到白琅面前,递给了他。 眼看着白琅将药剂喝下,原本苍白的脸色终于泛起些许血色,老者才好似放下心来,“你这次的伤口很深,只要再进一寸,玄晶就会碎裂。短时间内你无法恢复,还是得回去好好休养。” 老者拍了拍白琅的肩膀,好像在安慰,又像在告诫,“还是早些放弃的好,她对你并没有留情。” 白琅的心口深深一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放弃吗?放弃的了吗……? 第三四六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2 君璧带着古树果实,日夜兼程,终于在一周之后来到了玄宇所指示的方向,景雪山脉。听闻山脉中曾有玄兽镇压怨灵邪魂,可是百年前玄兽陨落,此处山脉也就成了一处令人闻风丧胆的死寂之地。 刚一踏入,君璧就感觉到了如针刺般的凛冽寒意,深入骨髓,如影随行。 古树果实中存放的血石感知到不祥的气息,兴奋地在纯净之力中起起伏伏,隐隐有着想要冲破而出的趋势。 君璧咬破指尖,往其中滴入了一滴鲜血,仿佛在燃烧的烈焰上生生浇了一盆凉水,血石的躁动被瞬间熄灭,害怕似的渐渐安宁下来。 君璧攥紧手中的古树果实,朝着山脉深处走去。 有关君瑶的梦魇在一步步告诉着君璧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从起初的茫然无知,到现在的负重前行,她充分体会着自己心境的变化。悲哀,绝望,一往无前。 君璧不知道君瑶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她最后的死亡,对于她来说,甚至算得上一种救赎。 君璧有些恍惚地想着,不久之后,或许就会轮到她自己了。 不远处是一条清澈的溪流,看上去没有被周围的污秽之气沾染,依旧欢快的流淌,这是通往景雪洞穴的道路。 君璧在小溪前盘腿坐下,随便吃些食物充饥,又借着微凉的溪水好好打理了自己一番。待到一身清爽后,她又踏上行程,向着景雪洞穴走去。 景雪洞穴在断崖的半山腰,即使没有了主人,洞中依旧长年累月的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将周围的岩石凝结成了冰晶。 君璧以玄宇借力,缓慢地攀爬上去。被冰雪覆盖的洞穴,地面上萦绕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雾霭,晶莹的冰凌倒挂在石壁上方,锐利的尖端泛着银色的浅光。 君璧吐出的呼吸都化作了白雾,手中的玄宇为她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力量,让她不至于被这里的寒冷侵袭身体。 “终于到了。”君璧低声对自己说道。古树果实翠色汁液里浸着的血石,自从进入景雪洞穴后,就变得格外安静。 君璧走到洞穴深处,在一片冰石之中,找到了一具晶莹的冰棺。她拭去冰棺上的霜雪,微一用力,就将棺盖推开了…… 然而当君璧看到冰棺中的情况,不由怔了怔。冰棺内本该空无一物,这里原是景雪山脉中玄兽的休养之处,可是自从那只玄兽死后,尸骨无存,冰棺也就闲置下来。 君璧听从玄宇的指引来到这里,是需要借助冰棺的力量压制血石,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个缩在冰棺角落里的,毛绒绒的小白团子是什么东西?! 兴许是感觉到冰棺被打开,白团子挪了挪圆嘟嘟的身子,慢悠悠地转过头来。一人一团相对而视,静默了许久,君璧终于没忍住,伸手一把揪住了它柔软的后颈,将它拎了出来。 君璧左右打量了一番,根本看不出它是什么品种。两只尖尖的兽耳,有些颓然地耷拉在脑袋上,圆滚滚的琥珀色眼眸,望进去水汪汪的一片,身后还拖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 君璧戳了戳白团子软乎乎的肚皮,眯着眼问道:“你是景雪山脉的那只玄兽?”不可能吧!传说中的玄兽威风凛凛,她也见过那飞过天空的惊鸿一瞥,怎么可能长成这副模样,它就好像一个吃多了的汤圆团子。再说,那只玄兽不是已经陨落了吗? 也许是被君璧戳到了痒处,那白团子瑟缩地抱住了自己的肥肚子,两只小爪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君璧噗嗤一声笑了,感觉连日来的阴郁在此刻竟被驱散了几分。她揉了揉白团子的耳朵,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你和我的一个熟人,长得有点像。”虽然现在已经形同陌路了。 思及白琅,君璧眼中的神采不禁黯淡下来,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白团子歪歪头,专注地凝视着她,只不过那两颗圆溜溜的眼珠里,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君璧把白团子抱在怀里,将手里的古树果实拎起来,放到冰棺里,又合拢了棺盖。做完这一切,她摸了摸白团子的头,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只是借用两天,很快就会还给你的。”两天之后,她会亲手毁了血石。 白团子乖巧地趴在君璧的怀里,仰着一张毛茸茸的小脸,努力地抬头望着君璧的下颌,似乎对她十分好奇。 白团子虽然身在寒冰之中,身体却意外的暖融融的,就像个温暖的小火炉,让君璧倍感舒适。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这个白团子能够给她带来一点温暖了。 君璧很清楚,想必自己现在已是臭名昭着,那人一定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势必要将她斩草除根。 君璧将玄宇取下,找了个洞穴的角落,倚靠着冰壁坐了下来。她用下巴蹭了蹭白团子细滑的绒毛,又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它顺着毛,不知为何,也许是太久没有与人交谈过了,心中竟有了几分倾诉的欲望。 “你以后就待在这里吧,别出去。”君璧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连日来的疲惫,让她的脸庞都消瘦了不少,“外面的人心太复杂了。” 白团子蹭了蹭君璧的脸颊,似乎是在安慰她。这小家伙也是个有灵性的,看来能听懂她说的话。君璧眉眼弯弯,清浅的笑意冲淡些她脸上的沉郁之色,不过她依旧是心事重重的。 “别人都以为我做了好多坏事,可是我不在乎。” “但是我伤害了一个人。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了。” “我有点想他了……” “他也和你一样,长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我很喜欢。” “从头到脚都喜欢……” 君璧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是在讲给白团子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白团子安静地伏在君璧的怀里,偶尔会扬起头蹭蹭她,仿佛是在无声的抚慰。等到她感受到一点湿润在舔舐自己之时,才惊觉她的脸庞不知道何时已经一片冰凉。 君璧不禁苦涩地笑了笑,眼泪这东西啊,果然是不听话。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寒风从洞口吹过,带着烈烈的声响。 君璧抬起衣袖,随手擦拭了下面颊,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她将头微微后仰,轻轻阖上双眸,任由纯净的力量在全身流淌,修补那些细小的伤口。 君璧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即使血石已经被封在古树果实中,还是让许多的妖兽发狂,她一边赶路一边杀戮战斗,就算是再强韧的身体也有些经受不住这样的消耗。 这两天,君璧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三四七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3 两日的光景,君璧在白团子的陪伴下安然度过,时间转瞬即逝。当血石连同古树果实一起冻结成冰之后,伴随着血石的邪祟之气,终于彻底地消失不见了。 君璧将古树果实取了出来,又把在梦境中沉沉睡着的白团子轻轻放回到冰棺内,将棺盖严严实实地合拢,只有这样,它才不会受到波及。 白团子原本在君璧怀里安稳熟睡,突然被放入冰棺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到它清醒过来时,只能透过冰棺望着她模糊的身影。它下意识地努力直起身子,两只小爪趴在棺壁上,原本圆溜溜的带着懵懂的琥珀色眼珠,隐隐透露出担心与惶恐。 冻得硬邦邦的古树果实被君璧放在洞穴的中央,她拿起玄宇,划破手腕,将温热的鲜血滴落在果实上。两者相触,冰层覆盖的果实表面被侵蚀出淡淡的白色烟雾,发出嘶嘶的声响。 君璧握紧玄宇的剑柄,手腕上残余的血液被缠绕而出的藤蔓吸收,一路蜿蜒流至中央的血红晶石上。原本暗淡的晶石仿佛瞬间被点亮,光华流转,与此同时,君璧的双眸也越来越鲜亮灵动,宛如炽焰在灼灼燃烧。 冰棺内的白团子开始疯狂地扒拉着棺盖,可是君璧为了避免它受到伤害,特意将冰棺封住了。外物无法入侵,现在它同样无法打开。 利爪划过棺壁的刺耳声响不断传来,君璧恍若未闻,只是专注地将玄远刺入到古树果实之内。 猛烈的力道从翠绿汁液内浸没的血石之中传递而来,震得君璧双臂隐隐发麻。怨魂的咆哮嘶鸣,开始回响在空寂的洞穴中。玄宇以势不可挡的威力,强硬地破开了血石的外层。 伴随着阵阵升腾而起的黑色烟雾,那些被禁锢在血石之中的亡灵被尽数释放,盘旋在君璧的周围。它们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身体,啃噬着她的血肉。 君璧分毫未动。鲜血浸染了她赤色的制服,衣衫上原本清晰的花纹,如今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楚。 血石在疯狂地反抗,它不甘心地催动着积蓄的力量,想要将强行粉碎它的君璧吞噬殆尽。但是它此时的能量毕竟不比从前了,经过古树与冰棺双重削弱后的血石,早已失去了曾经的强大威势。被玄兽净化后的雪景洞穴,在山崖之上高悬,又没有任何可以供它驱使的亡灵。 当血石释放出最后的力量时,君璧已然一身狼狈,但她依旧岿然不动。只听咔嚓一声,血石四分五裂。 血石被摧毁后,那些游荡的亡魂,也因为失去倚仗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景雪洞**碎裂的冰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地面铺开一层雪白的浅霜。 君璧扶着玄宇,依旧无法支撑住身体,双膝微沉,缓慢地跪到了地上。她的双手在剧烈地颤抖,胸口起起伏伏大口喘着气,呼吸之间,都充斥着腥甜的铁锈味。血色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渐渐盛开出一朵凄美的绮丽之花。 白团子不停地撞击着冰棺,厚厚的冰层阻断了它与君璧的联系。他只能看到君璧影影绰绰的身影,最后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血石中的亡魂留下的伤痕,带着腐蚀的毒素。所以现在的君璧,浑身上下都是斑驳的伤口,有几处甚至可以看见森森白骨,根本没办法自行愈合。 君璧慢慢调整着呼吸,脑中虽然昏沉胀痛,但好歹恢复了几分意识。身上剧烈的疼痛倒是可以让她足够清醒,她用最后的毅力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走向冰棺。 隔着厚厚的冰层,君璧可以朦胧地看到白团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上它小爪的位置。“你害怕吗?”她微微勾了勾嘴角,无力地半合上了双眼,“我也不想被你看见的。” 君璧身上的鲜红血液,一点一滴地落在到冰棺上,晕染开的艳丽色彩,刺得白团子双眼生疼。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没有下一次。”君璧将头倚靠在棺盖上,喉间发出一阵破碎的笑声,其间还夹杂着含糊的吞咽声,那是被她强行忍住咽下的鲜血。 “为什么还能遇到你呢,老师。”君璧说完这句话,便转过头,将脸贴到了一旁冰冷刺骨的岩壁上。赤色的瞳仁已经有些涣散,只隐约可以瞥见几分曾经的明朗,那时的她肆意妄为,张扬不羁得令人心驰神往,绝不是现在这副颓败的模样。 白琅难以置信地望着君璧,伤痕累累地小爪不由自主地放下。她认出来了……可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间?在这个他最脆弱最无能为力的时刻?他甚至虚弱到连人形都无法化出。 君璧的眉眼渐渐舒展,她攥紧玄宇,勉强支撑着站起来。她疲惫不堪又遍体鳞伤,但她依旧坚持着摇摇晃晃地站在白琅面前。 君璧俯身,在冰棺上面落下轻轻一吻。苍白的嘴唇上溢出鲜血,温热湿润了晶莹剔透的冰面,留下几点红艳的痕迹。 白琅开始拼命地拍打着厚厚的冰层。不对,他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君璧要露出那样好似告别的眼神,他真的不怪她的,真的不介意那一剑。虽然他的老师劝过他,让他放弃,但是他自己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他只想等身体痊愈后,亲自去找她问个清楚。可是现在的他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他想要一个好好沟通的机会,此时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哀鸣。 “老师,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君璧隔着冰棺,点了点如今白团子模样的白琅的小耳朵,“哪里都喜欢。”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洒脱畅快,好像要在此刻燃尽所有的欢愉,一次性释放得淋漓尽致。 白琅眼睁睁地望着君璧渐渐后退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地靠近洞口,那下面是无尽的深渊。 凛冽的寒风如同利刃切割在君璧裸露的伤口上,激起阵阵猛烈的刺痛。她望着冰棺内疯狂碰撞的白团子,无声地张了张嘴,说道:对,不,起。她微微一笑,随即向后踏出一步,跌入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白琅怔然地僵在冰棺里,仿佛与周围的寒冷冰景融为一体,他心如刀绞,肝肠寸断,表面看起来如同凝成了一座冰雕。 直到白琅恢复成人形的那一日,他的情绪依旧是恍惚的,他甚至有些不愿相信那日发生的一切,可是景雪洞**随处可见的暗红色的干涸的血迹,没有一处不再提醒着他,那一天那一刻如此真实地发生过。 第三四八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4 虽然血石被摧毁在极为隐秘的景雪洞**,但是与它有所关联的或明或暗的势力,还是多多少少会有所察觉。血石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那些散落的血石碎片被白琅收集起来,堆在冰棺的一角。休养期间,他每日都浑浑噩噩地看着,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之前的他有多么可笑。 宁可相信所谓的传言,也不愿去亲口询问君璧是否身不由己。只因为曾经发生过,就笃定地认为,她必定会成为下一个君瑶吗?没错,白琅怨恨着君瑶,因为君瑶曾经将自己的挚友玄宇,变成了一把杀人的妖器。但君璧又何错之有? 白琅厌憎着如今的自己,整日盘桓在断崖之间,想要寻找君璧残存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可是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了,熟悉这里的一切,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他再也找不到君璧了,他像极了当年失去母亲后的父亲。 雪白双翼铺展开巨大的阴影,白琅踏在峰顶之上,缓缓地趴伏下身躯。他的洁白羽毛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清澈的琥珀色竖眸,倒映着这片纯然的晶莹世界。 白琅收拢双翼,将自己庞大的兽身蜷缩在一起。究竟该怎么做?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他到底为什么要再继续生存下去?血石已碎,君璧已死。他曾经最为牵挂的事与人,竟然都在自己的面前,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同归于尽。 缓缓飘落的雪花落在白琅的头顶,他扬起头,自喉间发出一声清冽而悲恸的哀鸣,越传越远,最后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当烈炎苍龙载着雷涯院长来到景雪山脉之时,正好听到这声回荡在山谷中的鸣唳,听得他心口不禁微微酸涩。 雷涯从烈炎苍龙背上跃下,缓步走到白琅身边,“……老师说你应该已经恢复,让我带你回去。”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白琅。 在帝国军校内,白琅的身份除了校长外,也就只有雷涯知道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与白琅还算是师兄弟,不过白琅入门要早得多了。 白琅微微垂首,狭长的眼眸直直凝望着雷涯,却又好像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径直越过他,凝望他身后的断崖。 白琅忽而感觉他厌倦这些事了。寻找血石,阻止所谓的乱世,不让百年前的大战再度发生。为了死去的父母,为了变作器灵的玄宇,为了被禁锢在荒蛮之地的澜。一桩桩,一件件,压在他的身上,他突然明白了澜那天说的话,累了。 千年以前,景雪一族因为血石,几近灭族。 君家的那位先祖,其实并不是净灵巨剑的第一任主人,那所谓的净灵,其实才是后来者。 血石也不是君瑶那代现身的,只不过是被君瑶再次寻找了出来。 百年前,又是白琅的父母因为血石罹难。而如今,轮到了他。究竟还要多久,他才能彻底摆脱血石,为什么每一代被粉碎的血石,都会再度以完整的姿态重现世间? 白琅缓缓闭上眼,在雷涯面前化作了人形。 “这,这是……”雷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白琅修长的身影清隽如夕,肌肤苍白,几近剔透。而那头原本鸦青色的墨黑发丝,如今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根根洁白,如覆霜雪。 看到雷涯颇为惊诧的神色,白琅伸手触摸了下柔细的白发,有些恍惚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了,我很奇怪吗?” 雷涯欲言又止,从他的表情上,白琅多少能猜测出他想说些什么。 “既然血石已毁,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白琅转过身,望着眼前的茫茫冰雪,“我就留在这里了,这里本就是我的家。”这里还是君璧死去的地方。 白琅抿了抿唇,平日里瘦削而颀长的身形,如今看来越发清减。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几乎化作了景雪山脉中的剔透冰晶。 雷涯喉咙哽住,已经到嘴边的话语,这时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虽然老师交待他务必要将白琅带回去,但是看到白琅颓然凄伤的模样,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雷涯明白,白琅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知道了。”他叹了口气,望着白琅脊背笔直的背影,无奈地说道:“我会转告老师的。” 白琅侧过头,微一颔首。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遮掩住了他瞳眸中所有深浓而复杂的情绪。 当烈炎苍龙载着雷涯一跃而起,飞往返回的方向,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向山巅的白琅,却早已看不清晰。 ———— 蛮荒之地,沉眠中的澜,骤然被一道不容忽视的熟悉气息所惊醒。他身上束缚着十余道禁兽锁,每一道锁都连接着近乎胳膊粗细的长链,将他牢牢的桎梏在伥鬼沼泽的深处。 澜上次转醒,还是在白琅到来之时,但是这次不同,完全不一样。 澜有些激动地挣扎起来,巨大的金棕色双翼摩擦着长链,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尘星湖因为他剧烈的动作,泛起阵阵波澜,卷起湖底的点点灿烂星屑,随着水波飘荡而去。 “玄宇,玄宇!”澜的神识在疯狂地嘶吼着,即使口不能言,但是独属于他的尖锐鸣唳,还是回荡在整个伥鬼沼泽。 伴随着澜的呼喊,一道高挑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及腰的墨色长发,掺杂着几缕赤色的发丝,轻柔地飘荡在女子的脊背之后。她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黑纱,只露出那双赤红血眸,却被诡异地侵染了三分之一的黑色,妖冶,绮丽。 澜不由愣住,目光凝滞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身后背负着一把血色巨剑,剑柄之上一块猩红晶石宛如流动的血液,阵阵令人窒息的威压从剑上传来。当然,还有澜熟悉至极的感觉,那是来自玄宇的气息。 “君瑶?”澜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不,不对,不一样,不一样……”他有些混乱地呢喃着,模糊不清地神识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来人。 君璧不由轻笑一声,“你不认得我。”她缓缓地靠近几步,竟直接穿透了那层透明的屏障,轻松地来到了澜的身前。她望着那双幽蓝的兽眸,伸出手,不急不缓地揭下了脸上的黑纱,“不过,我想你应该认得它。” 黑纱轻薄,君璧随手一抛就被流水带走了,悠悠地融入那一片星屑之中。而黑纱之下的那张脸庞,左边光洁如玉,毫无瑕疵,右边的眉眼处,却覆盖着繁复的血色纹路。 第三四九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5 君璧身上散发的气息,隐约带着一丝不祥的莫测感。澜的瞳仁不由一缩,“你……你吸收了血石?!” 即便只是神识发出的声音,君璧还是从澜的话语中听到了些微的颤抖,这与她预想中的一样。这只被禁锢的玄兽,知道一切。 “何必这么惊讶呢?”君璧抚过眉眼边的血色纹路,笑得冷漠,讥讽地说道:“你不是很清楚吗?”她双眸一凝,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直直地望向澜,“培育血石的方法。” 百年的魅魂妖晶,吸收带着满腔怨恨的亡魂,以君氏嫡亲血脉为媒介,屠杀千万条人命,饱饮献血,最后再加上玄兽的玄晶,成就完美的血石。所以只要那个懂得制作的人还在,血石根本不会被彻底毁掉,总是会有再度培育出的新的血石现世。 澜的眼神里终于透露出一丝惊恐,“你,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那个人,所有知道血石真正来历的人都已经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了,而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证据。 “很奇怪吗?”君璧嘴角上扬,轻抚着剑柄上的那颗猩红色的晶石,“不如,你先见一见那个被你背叛、挖走了玄晶的昔日好友吧。” 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从晶石中飘散而出,逐渐拼凑出一道修长的身影。当这道身影变得清晰可认时,澜的双眸也随之瞪大,“玄,玄宇?!”为什么?玄宇不是已经变成器灵了,为什么还会出现? 站在澜面前的人影,下身虚幻,随着尘星湖的水波缥缈荡漾。但是他的上半身却清楚分明,连那精致的眉眼,都一如往昔俊朗。可是他漂亮的双眸中,却充满着刻骨的悲伤与仇恨。 远在景雪山脉的白琅,忽而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玄兽因为数量太过稀少的缘故,都会在好友的玄晶上互相留下一抹神识。如果自己发生意外,其他的玄兽都能或多或少感觉到一二。 这一回情况格外严重,留在白琅玄晶上的属于澜的神识,竟在瞬间消失得了无痕迹。这说明澜不仅已经意外死亡,连玄晶都被彻底粉碎,连同玄晶中所蕴含的玄兽力量,杀戮者都不屑一顾,势必要澜完全毁灭。 思及此处,白琅不禁脸色巨变,他迅速化作原形,展开雪白双翼,朝着荒蛮之地飞驰而去。但即便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可是木已成舟,事情已成定局,他到底是来晚了。 脏污晦暗的伥鬼沼泽如今正在咕嘟咕嘟地向上冒着气泡,令人震惊到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气泡里混杂着浓郁的猩红色,散发出血腥的铁锈味。那是澜的血液。 白琅毫不犹豫地穿过沼泽的上半层,来到底部的尘星湖。原本幽静的湖水平生波澜,一缕格外明显的血色水波自不远处流淌而来。 白琅顺着那道水波,追溯到澜被囚禁的地方。禁兽锁依旧严实地捆绑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庞大的身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迹象,一动不动地趴在地面,身下是汩汩向外涌出的鲜血,形成了一片血泊。在他的身前,赫然是一地破碎的幽蓝色玄晶。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慕容家家主慕容铭从暗室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澜死了…… 留在荒蛮之地的玄兽澜,是他们极为隐秘的暗线,血石的培育必定少不了玄晶的存在,因为澜,他们才能接二连三的取到玄晶。可是澜竟会在关键时刻死了。 慕容铭沉沉叹了口气,走到桌案前坐下,从身旁的木盒中取出一枚记忆晶石。“澜已死……玄晶完全破碎……对手太过强大,他无法抵抗……”他详细地将收集到的信息记录在记忆晶石中,“目前还不知道凶手是谁,来人没有留下可供辨认的蛛丝马迹。” 想到刚刚收到的消息,慕容铭犹豫片刻,继续说道:“景珩在澜死后赶到了荒蛮之地,可是……他身上并没有出现吸收血石的痕迹……” 景珩没有吸收血石,这也是慕容铭最为疑惑之处。明明他们将每一步都计算得极为周密,环环相扣,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错误才是。 安排提前进行训练,以变异的毒噬藤攻击为引诱,让白琅和君璧察觉到事情的奇怪之处。白琅果然如他们所愿去伥鬼沼泽寻找了澜,并从澜的手里拿到血石。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偏差,原本他们还安排了人故意给君璧传递消息,透露君家有关的事情,误导她从白琅手中夺走血石。不过虽然没有用上,但总体的路线还是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君璧唤醒了玄宇,并且顺利拿走了血石。唤醒玄宇的必要条件就是心存仇恨,恨意会让苏醒的器灵是玄宇,而非净灵。他们费尽心思将君氏几乎灭族,为的就是让君璧变成第二个君瑶,凭借着复仇的怒火,成为他们手中的利器,与培育血石的器皿。 血石并不是永恒的存在,它并不能够长久的使用,每隔五百年,就需要重新培育一块新的,以供给那位大人使用。上一块血石的力量即将消耗殆尽,也就只剩下了最后的利用价值,侵蚀玄晶。 在他们的既定计划中,白琅身上已经被下好药引。只要血石一旦破碎,君璧身亡,白琅的心神必定会动摇,随即被那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力量找到破绽,趁虚而入。 可是如今血石的确被毁,君璧也死了,白琅的身上却没有出现丝毫被侵蚀的痕迹,这的确令人费解。 慕容铭将自己的疑虑尽数阐明,眉心紧紧蹙起,正打算将记忆晶石送出去。然而他刚刚将传送介质祭起,原本安静的房间突兀地传来一道破空之声。那声音尖利刺耳,直刺向他的后心位置,让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慕容铭心中一惊,连忙运起全身气力,错身躲过这致命一击。袭击他的物件不曾改变方向,径直穿透了屏风,深深地钉入桌案前的墙面。力道之大,直接让周围的墙面产生了许多道不规则的龟裂纹路。 慕容铭这才发现,暗器是他自己平时用来把玩的匕首,还没有开刃。那么……还未待到他细想,噗嗤一声,一把血色巨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漆黑的剑尖沾染上温热的鲜血,一滴滴淌落在地面,很快就积聚成一片血迹。 慕容铭感觉到来人握着他的肩膀,似乎将他整个人挑了起来,悬挂在巨剑上。“下地狱吧。”一道低沉喑哑的女声轻柔地拂过他的耳边。 慕容铭瞪大双眼骤然死去,脸上带着的惊讶与恐惧就这样永久地保留了下来。 第三五零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6 记忆晶石从慕容家发出,一路辗转,终于传递到帝国军校校长莫凌手中。这个庞大的关系网若是被世人所知,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莫凌如往常一般取下晶石,熟练地开启,查看慕容铭留下的画面言语。当听到慕容铭提到白琅并没有被血石侵蚀时,他不由地紧紧皱起眉头,沉默深思。 慕容铭说得极为详详尽,大约讲了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莫凌一字不落地仔细看了下去。当慕容铭的禀告临近结束之时,平静的画面突然发出诡异的波动。 莫凌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查看记忆晶石有无损坏。晶石之中开始传来一些奇怪的细微声响,慕容铭似乎发现有什么不对,离开了桌案,消失在画面中。 伴随着锐物的破空之声,整个画面沉寂下来。莫凌屏住呼吸。画面又晃了晃,忽而仰面朝天,对上青色的天花板。还没等到莫凌仔细探究,一蓬鲜血就铺天盖地喷洒下来,将整个画面晕染得模糊不清。 莫凌难以置信地怔住,那被碰倒的记忆晶石,不过片刻又被扶正,只是里面出现的人并不是他熟悉的慕容铭,而是一位黑衣的窈窕女子。 她深暗的着装在明亮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突兀。起初的角度,莫凌只能看到她修长的双腿和垂落的手臂。她手里握着一把血色巨剑,剑刃漆黑,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液。之后,她慢慢地蹲下,将脸庞凑到晶石面前。 赤与黑交缠的双眸突兀地出现在画面中,幽深黯沉如同无底深渊。她勾了勾嘴角,半边的眉眼之上,一片血色的繁复纹路,格外诡异妖冶。此人正是“死去”的君璧。 她伸出沾染了血迹的手指,轻轻点在晶石上,动作温柔,隔着记忆晶石本应毫无威慑力,却让莫凌犹如感觉到当头一棒,“下一个,就是你。”画面中的君璧,笑得放肆而灿烂。 莫凌的手颤了颤,几乎是瞬间就下意识地扔开了记忆晶石,仿佛手里拿着的是个烫手山芋。血石,血石被君璧吸收了,不,这不可能! 莫凌剧烈地喘息着,手忙脚乱地寻找通讯器想要联络那位大人,但是他惊恐之间,显然忽略了君璧威胁的话语。 当莫凌刚刚拿起通讯器,一股逼人的寒意忽而从他的脑后传来,快得让人猝不及防。他勉强回过头,就只看到了一道血色的锋芒,天旋地转。 喷射而出的鲜血洒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惨烈的痕迹,滚落的头颅撞击到地板,犹带着死不瞑目的双眼。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通讯器,僵直的身体与头分离,轰然倒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君璧收回剑,俯身捡起被血染红的通讯器,微一用力,便将其捏得粉碎。 ———— 次日,骇人听闻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片大陆,慕容家家主慕容铭与帝国军校校长莫凌,被一前一后杀害在自己的府邸之中,死相极为凄惨。并且两人书房中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两位强者死得如此不声不响、不明不白,可见那位杀戮者的实力更加强悍,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一处暗室中,满头白发的老者眉眼阴郁,他掩唇咳嗽起来,手上的巾帕晕染开一抹血色。 ———— 君璧来到了君家的禁地。说是禁地,更确切地说,这里是君家的墓地,埋葬着所有离世的君家人。 三层阁楼庄严雄伟,刚一进入,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古朴与沧桑。这是君家人一代代,用鲜血铸就的阁楼。 君璧不自觉地跪下,匍匐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前,额头触地,行庄重跪拜大礼。她心中的情绪如同翻腾汹涌的巨浪,难以平息。她咬了咬牙,手背青筋暴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回忆起当时在慕容铭和莫凌暗室中看到的机密文件,君璧的心口如同撕裂般疼痛。滔天的愤怒几乎让她的双眸完全被黑暗覆盖,好在她还有微毫的清明。 有那么一刹那间,君璧甚至恨不得摧毁这个龌龊的世界,但她最终还是按捺住情绪,恢复了理智。 君璧眉眼边的血色纹路已经蔓延至大半张左脸。她缓缓站起身来,踩着台阶一步步走向顶层。 在阁楼的最早层,一枚乌黑的牌位格外显眼。君璧来到牌位前,将玄宇平放在地面,“我们到了,玄宇。” 墨色的牌位,看上去朴实无华,它上面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装饰,只是简简单单地用朱砂刻写了两个字,入木三分。君瑶。 玄宇发出阵阵颤鸣,随后伴随着淡淡缭绕的雾气,一道人影浮现在巨剑之上。他伸出半透明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牌位上的那两个字,满是眷恋,饱含深情,仿佛那道明丽的倩影,鲜活得近在眼前。 君璧没再多言,只是安安静静地守候在一旁。 玄宇紧抿着双唇,颤抖着将牌位拥入怀中。望着牌位上朱砂写就的名字,他不禁仰天发出一声凄楚的哀鸣,悲痛得透彻心扉。一行透明的清泪滑过他的脸颊,又化作烟雾,消散在空中。 “从一开始,我就大错特错。”玄宇意识发出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君璧的脑海中,“她从来都不曾改变,是我太笨太蠢了,被那些所谓的亲人、挚友,蒙蔽了双眼。” 君璧阖上眼眸,沉默地聆听着,没有回应。 “我怎么可以那样,怎么可以那样待她?”或许玄宇如今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可是即便如此,也完全不妨碍他将巨大的悲伤与懊悔,分毫不减地传递给君璧,“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让我想起这一切,为什么?”他好后悔,他甚至都没能见到君瑶最后一面。 玄宇在阁楼里待了一天一夜,直到他储存的所有精神力已不足以支撑他保持人形,他才恋恋不舍地返回到巨剑之中。 等到君璧走出阁楼,天边已经再次泛起淡淡的昏暗之色。她呼出胸腔内的一口浊气,将玄宇巨剑背在身后,慢慢前行,远离了这座承载着君家所有的阁楼。 她和白琅会走到君瑶与玄宇的那一步吗?君璧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只需一往无前,努力实现她想要完成之事。 然而,当君璧一脚踏出君家阁楼周围的屏障,就对上了一双极为熟悉的琥珀色瞳眸。 白琅就站在君璧的面前,柔软的发丝洁白宛如雪羽,深深地刺痛着君璧的心。“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他的嗓音沙哑,云淡风轻的脸庞之下,是隐忍到近乎狂暴到情绪,几乎要完全摧毁他的理智。 第三五一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7 君璧呼吸一滞,嘴角微不可见的轻轻抽动了几下,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有些手足无措地摩挲着。然而她的表情看上去丝毫未变。 仿佛没有听到白琅的话语一般,君璧低垂着头,眼睫轻颤,与他擦肩而过,始终沉默不语。 他们两个人背负的太多,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对立面,就像当初的君瑶和玄宇一般,也许至死都无法解开误会。君璧不想让自己后悔,至少现在的选择可以保全白琅,而那个获取目标人物真心的任务只能暂且放下,日后再议了。她真是个不务正业的攻略者。 两人的距离渐渐地越拉越远。“你没话对我说吗?”白琅背着身,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 君璧脚步顿下,“没什么好说的。”她的嗓音淡漠,那日在景雪山脉的温情时刻恍若黄粱一梦。 白琅的出现在君璧的预想之中,却比她想象中来得快了许多。即使知道有一日两人终会重逢,但绝对不是现在,事情还有待解决的情况下。君璧甚至不知道白琅是如何得知她的位置,又是如何找来的。 “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白琅勾起嘴角笑了笑,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向君璧。 听到脚步声的君璧不再等待,而是蓄力,轻盈地跃上一旁的树枝,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你给我站住!”白琅压抑着心中熊熊怒火低吼道:“如果你敢再多走一步……”他的声音显而易见是发了狠,往日的温和清润不复存在。 君璧并不想听到他口中说出决绝的话来,按照套路,或许下一刻白琅就会要与她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之类的。 于是几个起伏之间,白琅就看到君璧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逃离出他的视线,彻底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 白琅不禁嗤笑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越说让她不要走,她越是跑得更欢了。只不会这一回,君璧算是打错算盘了。 全然不知道白琅想法的君璧,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转化为动力,茂密的树木间只能看到她留下的道道残影。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确定完全甩掉了白琅,她才倚靠在树干上稍稍喘息。真是让人头疼。 君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着找找附近的水源,补充下身体流失的水分。然而她刚从树后走出来,看到呈现在面前的景象,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巨型玄兽舒展开洁白的双翼,悠哉悠哉地舔了舔尖锐的利爪,惬意地俯视着她。从白琅那双琥珀色的竖眸里,君璧看到了直白到毫不遮掩的嘲笑。 君璧不禁腹诽,你有翅膀,了不起啊?她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席卷而来的风声从君璧身后涌起,她下意识地回头查看,却发现目之所及皆是遮天蔽日的洁白,映着夕阳残余的斜晖,晕染开淡淡的柔和光泽。 白琅将君璧一口叼到了嘴里。君璧羞愤难当,腿还在空中胡乱地扑腾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拥有力量的她何时这样狼狈过?重点是,这人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听。剪不断,理还乱。 白琅一路叼着君璧,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待到来到熟悉的景雪洞穴,她的双腿几乎已经被寒风吹得麻木,踏上实地,险些摔个趔趄。 白琅紧随其后,化为人形。 君璧一落地就想从洞口逃离,白琅看出她的心思,随手按上侧边的冰壁,不过片刻,厚厚的冰层就将洞口彻底封死了。 君璧满眼惊叹,原来他还会玩冰?! 白琅双臂交叉,颇为闲适地置于身前,用一种观赏猎物的眼神,上下审视打量着焦灼不安的君璧,“现在我们终于能好好谈谈了。” 君璧讪讪地笑了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说实话,经历过之前的大起大落,再让她像上回那样下狠心出手伤白琅,她实在是做不到了。更何况,白琅若是真的与她对立,她还能咬咬牙继续说狠话,可他分明就是吃定她了,一副雷打不动、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模样,反而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吧?”君璧下意识地继续后退,直到背后抵上寒冷刺骨的冰壁,才停了下来。可是身前的白琅依旧在步步紧逼。 银白色的发丝将如玉的容颜衬得几近透明,白琅将君璧逼得紧紧贴在冰面上,分明是极寒之地,他身上的温度却格外温热,“我已经不想听了。”他轻笑着说道。 修长的指尖触及到君璧的侧脸,起初好像是试探般地拂过,看到她眉心轻蹙,却没有反抗,那手才捧住了她的脸颊。白琅勾着她的下巴,略略俯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现在这样,很好。”白琅微微一笑,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我不喜欢你说那些话。”那些伤人的违背本心的话,还有他也不喜欢那故意做出的冷漠表情,那些只会让他更心疼她背负所有的伤痛。她本来应该是肆意张扬的,不是吗? 君璧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她突然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依靠面前的温暖…… 所谓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似乎还是有些道理的,起码狠狠折腾了一番的君璧和白琅,此时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搂在一起说话了。 君璧凌乱的发丝披散在白琅的胸口,脸颊上犹带着几丝淡淡的红晕。她望着白琅心口处的疤痕,双眸不禁微微一黯,流露出些许愧疚的神色,“很疼吗?”她伸手抚摸着那道凸起的伤疤,动作很是轻柔,满含着深深的心疼与懊悔。 白琅轻声一笑,握住了君璧的手掌,“早就没事了。”他说着,素白如玉的指尖触上她左脸的血色纹路,低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让白琅痛苦的不是那日的一剑,而是君璧对他的隐瞒,是她的独自承担。 君璧眼眸低垂,缓缓地将头埋入他的怀里,享受片刻的宁静,“我不敢。”是的,她不敢。 白琅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微微一愣。 君璧支起身子,“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曾经的她的确不敢,不过现在她看开了,与其隐瞒,不如将一切放在台面上,要如何选择,都在于白琅自己。 他和玄宇不同,她与君瑶也不一样,或许他们的结局也会天差地别。 君璧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白琅也随之坐了起来,望进那双赤黑交缠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我想要知道。” 第三五二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8 漫长的时光所留下的一切,不是君璧三言两语所能概括的。所以她干脆利落地选择地一种更为直观的方法,让玄宇来说明这一切。 玄兽之间的联系,可以让白琅在自我接受的特定情况下,看到属于玄宇的记忆。之前在君家禁地中,玄宇曾经给出过这样的建议,不过被她否决了。现在不管会面对怎样的后果,无论白琅是否相信,她都不会停下向前的脚步。 将玄宇巨剑放置到白琅的身边,君璧最后一次向他确认道:“你真的决定了吗?”她伸手抚摸着白琅的脸颊,笑了笑说道:“有些东西,也许你并不会想要看到。” 白琅握着君璧的手,在她的掌心烙下轻轻一吻,“真相远比我的心情更加重要。我决定了,开始吧。”不管接下来将要看到的是什么,无论是山崩地裂,还是多舛命运,他都不会让她再独自一人,他会与她一起承担。 白琅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的身份是玄宇,在这个视角,他甚至可以看到当年尚且稚嫩的自己,让他感觉陌生又熟悉。 梦中的轨迹,与白琅的回忆渐渐重叠,虽然换到另外一个人的角度,但很多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偏差,直到君瑶出现。 那时候白琅与玄宇已经分开。玄宇被老师安排进入帝国军校,而白琅留在了景雪山脉。 这时候的君瑶,与白琅印象里的女子十分不同。在白琅眼中,那个让他既痛恨又怜悯的女人,从来都是冷漠无情的。他一度认为君瑶是没有心的,她不过是个人形的妖兽罢了。 但是在玄宇与君瑶初次相识之时,她分明还是个开朗娇俏的小姑娘,活得肆意而洒脱。就连那时的玄宇,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她吸引。 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白琅多多少少可以体会到一些玄宇的感情。原因无他,经历过寒冷入骨的黑暗之人,更加会追逐耀眼的光明。君瑶就如同是玄宇幽暗人生中的救赎。 白琅、玄宇、澜,他们都曾目睹过千年前的大战。白琅的母亲受伤严重,父亲为了救回母亲毅然离去,将他留在了老师的身边。而玄宇和澜那时也都是孤身一人,同样被老师收养。对于他们来说,老师就是养育他们的至亲。白琅对此一直坚信不疑。 可是当白琅看到接下来的一系列画面时,那些深深驻扎在他心中的亲情,都在顷刻之间崩塌。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君家被无故灭门,血石重现天日,器冢之行让净灵回到君瑶手中。她从一个单纯无邪的懵懂女孩,一夜之间迅速成长。她的眼眸不再清澈无忧,取而代之的是抹不开的深浓阴郁。 玄宇对这样的君瑶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他起初的规劝不知为何总会演变为两人的争吵,昔日的感情开始分崩离析。而且君瑶固执地坚称,她在君家被灭门的那一天,看到了澜的身影。玄宇当然完全不肯相信。 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最后彻底分道扬镳,以决绝的分手告终。然后就发生了让白琅极为震惊与伤痛的那一幕…… 君瑶离开后不久,心急如焚的玄宇接到了澜传来的消息,来到荒蛮之地,只为寻找君瑶的踪影。即使恼怒君瑶怀疑他的挚友,一时之间,玄宇依然放不下她。 但是玄宇等来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而是好友的背叛。当澜从背后突然偷袭,残忍地挖出玄宇的玄晶时,白琅甚是可以感知到那份痛苦与难以置信。 “对不起。”面对奄奄一息的好友,澜只是冷漠地说道:“别怪我。你要恨,就恨老师吧。” 白琅猛然惊醒,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至下颌,凝聚成晶莹的一滴。 君璧连忙凑过去,为他拭去冷汗。“还好吗?”她考虑过白琅知道真相后的反应,也许是心如死灰,也许会暴跳如雷。如果不是经历过一场变故,她或许还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将一切暂时隐瞒下来。因为真相太过残忍,几乎是摧枯拉朽般地毁灭了他人生的信仰。 白琅眼中空茫一片,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呆愣愣地凝望着虚空之处。君璧只能握住他的手,静静地陪伴在他的身旁。 良久,白琅才似乎恢复了些神智,嗓音低沉地对君璧询问道:“后来呢?”他抬头望着君璧,眼中透露出几分固执与决然。 君璧明白白琅想要知道什么。当初她刚刚从器冢获得玄宇时,玄宇并未彻底觉醒,她也尚且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依照君瑶在梦中给出的指示去毁坏血石。 血石破碎之后,其中残存的玄宇玄晶的力量得以释放而出,自此一切发生了改变。君璧吸收了血石,玄宇恢复了记忆。 培育血石的玄晶需要药引,可是当初的君瑶隐约猜测到了一些,没有走进那人设置的陷阱,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那人没有时间,才会命令澜将没有被完全侵蚀的玄宇的玄晶提前挖了出来。所以才有了君璧这一出。 玄晶里残存的纯净之力,让与它最契合的玄宇苏醒了记忆,同时也借由君璧为载体,吸收了血石的力量。君璧才有机会告诉白琅所有的故事,而不像当初的君瑶与玄宇,各自走上了一条再无交集的路。 “……君瑶赶到之时,玄宇已死。”君璧深深叹息一声,在白琅的凝视下,将自己所知尽数说出来,“你看到的场景,是君瑶在用自己的武魂,勉强留住玄宇的灵识。” 白琅曾经亲眼目睹手染鲜血的君瑶禁锢玄宇的神魂灵识,他怒不可遏,恨不得能亲手撕碎那个恶毒的女人。而他从未想过,他亲眼看到的,他以为的,他坚信的,都并非真相。 那不过是悲痛欲绝的君瑶,想要拼尽全力去留住玄宇最后的一抹存在。武魂是武战战士的半条命啊,为了玄宇,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 从那一刻开始,君瑶也就没有剩余多少时间了。玄宇的神识虽然被保存下来,却一直处于混沌状态,也失去了所有记忆。 这才是事情的原貌。直到君璧从景雪洞穴边的悬崖落下,她才完整的知道了这一切。那位从头到尾都没有姓名的老者,被玄宇与白琅视为至亲的“老师”,才是幕后真正的主使者。 老师原本是千年前的一只魅魂,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玄兽的玄晶,成功跳脱出妖兽的行列。然而玄兽万年的寿命,是他这样混杂的体质,根本无法企及的。为了继续强大,继续生存下去,他想到了以玄晶培育血石。 第三五三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39 为了培育第一块血石,魅魂开始费尽心思伪装自己,暗中开始接近玄兽的氏族。最初培育的血石,来自于景雪一族的玄晶,因为冰雪铸就的力量,纯净无比,是最合适的材料。 在得到景雪一族的信任后,魅魂精心布置,终于在景雪玄兽力量最弱的月食之夜,将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玄兽几乎赶尽杀绝。 一块玄晶可以延长百年寿命,而血石却可以延续五百年,并且可以让拥有者迅速提升拥有强悍的力量,这是对一般妖兽巨大的诱惑。 魅魂以玄晶为诱饵,诱使妖兽们迷失心智,让它们开始对本来又惧又怕的玄兽发起攻击。玄兽就算再强大,但蚁多咬死象,在汹涌袭来的一波又一波攻势下,最终落败。而魅魂就站在幕后,似乎置身事外,以伪装的表象欺骗着所有人。 正是那次玄兽的大战,魅魂机缘巧合得到最初的血石,虽然只是个半成品,但已经足以让他品尝到获得力量与生命的美妙。 君家的先祖横空出世后,魅魂为了完善强化血石,以老者的亲和姿态接近,与他交好,并将同族体内的魂晶赠予,号称那是能够净化邪祟的净魂石。这就是巨剑上晶石最初的由来。 一开始,魂晶的确对于君家先祖有很大帮助,可是魂晶本来就是吸魂石,而非净魂石,在吸收了足够多的怨魂之后,彻底改变,其实只是彰显出本来面貌。 君家先祖发现它的异常之后,将它永久封存。可是待他故去,魅魂又再次找上当时的君家人,游说他们将“净灵”释放出来。 君家人犹豫后提出反对,于是魅魂再次下了杀手,这也就是君瑶这一代满门被灭的缘故。不过这次并非妖兽作怪,而是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所谓的正派人士,借着讨伐妖器的借口,杀害如日中天的君家人罢了。 君瑶多少预感到些异变的苗头,凭借过人的天赋,杀出一条血路,救下了家中最小的嫡系,也就是君璧这一脉的先人,将他托付到安全之处,随即她便踏上复仇之路。 所有人都以为君瑶是个残忍无情、杀人如麻之恶魔,殊不知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都是披着人皮的妖兽。他养育了澜、玄宇、白琅,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具有利用价值。 澜的个性最像这位老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力量也最弱,所以魅魂将他作为自己的傀儡,用来夺取玄晶最为合适。 白琅年纪最小,可是也最机敏聪慧,一时不好下手。玄宇本性纯良,心性正直,是作为应急最好的选择。 将他们养大,又亲手毁了他们。魅魂的无情,可见一斑。 白琅听着君璧的讲述,胸口起伏不定。眼眸中深浓的复杂情绪,暗潮汹涌。君璧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只能安静地陪伴在一旁。 “那……我的父母……”白琅狠狠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是不是也是他?” 君璧握住白琅冰凉的手,紧了紧,缓缓点了点头。她知道白琅需要时间慢慢平复,可是她的时间所剩不多了。无论日后怎样,白琅会如何选择,她都不会怪他,因为这是她必须要做的,而白琅可以继续假装不知,或许他也可能不相信…… 清瘦的身体微微颤抖,深入骨髓的痛楚从白琅的心口一直蔓延到指尖,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斥着赤红色的血丝,他舌尖尝到了腥甜的味道,那是被他咬破的下唇渗出的血液。 良久,白琅终于深深呼出一口气来。他沉声说道:“你准备怎么做?” ———— 夜色深沉。点着昏黄灯火的木屋静静伫立在森林深处,屋内坐着一位须发苍白的老者,正面色平静地握着一本书卷阅读。暖色的光晕柔和了他苍白疲惫的面容,比起之前精神矍铄的模样,如今的他真有了几分老去的沧桑。 白琅推开门,慢慢走到老者身后。 老者并没有回头,只是摩挲着书卷又翻过一页,波澜不惊地说道:“回来了?”声音里带着往平日里的亲和。 白琅低垂着头,睫毛轻颤,投下一片鸦青的阴影。“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似乎察觉到白琅的情绪低落,老者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着他,问道:“怎么了?身体还没有养好?”他的目光慈祥和蔼,仿佛只是一位温和睿智的普通老人,这正是他一如既往塑造的形象,没有丝毫破绽。 白琅闻言,缓缓勾起嘴角,“老师。”他很是认真地唤了老者一声,“您能告诉我,要如何做,才能从妖兽变成人吗?” 白琅似乎没有看到老者脸上片刻的僵硬,依旧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是不是只要吞噬别人的骨血,就能鸠占鹊巢?” 本来就阴沉昏暗的灯火变得摇摆不定,老者和白琅的脸庞被映照得明明暗暗,笼罩出一层分明的阴影。 老者意味深长地望着白琅,“景珩,你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懂得分辨是非。”他说得不急不缓,神色也极为真挚,“只是凭借别人的片面之词就妄下断论,这不像你。” 在白琅的生命里,自己的这位老师,亦师亦父,永远都是这般远离尘世、高高在上的圣者模样。但是当他的伪装面具扒开,竟会显露出如此肮脏丑恶的内在。此时再看这份云淡风轻,又是何其的滑稽可笑。 白琅抬眸,静静地注视着老者,“老师的这番话究竟是在讲道理,还是在狡辩呢?”他的嘴边隐约露出一丝讥讽,“我不过是好奇,随口问一句,怎么听起来,老师似乎知道我在说谁呢?” 白琅的话语没有没有留下任丝毫余地。他当初对这位老师有多少的孺慕之情,如今就有多的深憎恶之意。 老者的目光越发深暗。他本来就是摄人心魄的魅魂,又经历千年的时光,吸取过血石玄晶的力量。虽然因为血石被毁实力大减,但还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让我来猜一猜……”老者轻声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把白琅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君家的那个女娃娃还没有死?”他的瞳仁泛起诡异的墨色,仿佛掺杂着浑浊的阴邪力量,可以让人立刻感觉头昏脑胀。 白琅知道这是魅魂特有的能力。“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老师。”他恍若忽略了老者的精神攻势,对于他来说,没有药引的控制和心神的紊乱,本来就拥有纯净力量的景雪玄兽,不会被魅魂轻易影响。 显然老者也清楚这点,他倏然收回来那道令人厌恶的诡异气息,转而望向白琅的身后。 第三五四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40 半开的小木门外,一条小径通向深幽不可见的茂密丛林。万籁俱寂,似乎所有的鸟兽都失去了踪影。 “看来你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老者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话音刚落,一道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突然从老者背后袭来,那令他无比熟悉的属于血石的气息,化作锋利的杀意,直刺向他的背心。与此同时,白琅也一跃而起。 老者应付两人的围攻,看上去虽然不算轻松,却仍有余地。他一边抵挡,一边分神向自己部署的暗卫发出信号。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以防万一做了防备。 局势胶着的三人动作都极快,轰然而至的力道,甚至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小木屋被余威波及,很快就变得满目疮痍。 当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饶是魅魂也渐渐开始感到吃力。论资历经验,他的确比眼前的两人都高,但是他现在失去了血石,实力大大削减,而君璧又恰好吸收了血石,再加上白琅的助攻,拖得越久他越会处于劣势,打败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老者眯了眯眼,心中有了计较。浓郁的黑雾开始从他体内慢慢溢出,犹如实质,带着阴郁的气息,试图接近他们。 君璧退后一步,挥动巨剑,躲过一片断裂的雾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带着浓烈让人不快之意的黑雾,似乎会让她心中的阴翳渐渐放大。嗜血与破坏的欲望,逼迫着她想去毁灭眼前的一切。 与君璧打配合的白琅,瞬间察觉到她动作的凝滞。他立刻明白魅魂对她做了什么,那是血石残余的力量。 君璧既然吸收了血石,自然也就会被其中的阴邪力量影响心智,之情依靠自己坚强的意志力和玄宇的帮助,才将这股力量暂时压制。这也是她染黑的瞳眸,和脸颊上血色纹路出现的由来。 而现在,因为魅魂释放出的血石力量的影响,君璧的双眼已经弥漫大片的墨色,脸上的纹路也在逐渐扩大,开始有向右脸蔓延的趋势。 白琅不禁咬紧牙关。这是魅魂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可是他偏偏无法放任不管。他只得收回攻势,将君璧拉回自己的身边,远离魅魂的影响。 趁此间隙,魅魂得以有喘息的余地,在两人无法顾及之时,迅速化作一团黑色烟雾离去。 君璧还欲追上去,却被白琅拉了回来,“等等,你先将血石的力量压制下来。”当初的君瑶就是因为被血石影响,无法克制自己的杀意,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虽然如今回头看来,她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君璧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对。她按着头,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动,似乎有什么在她的脑内横冲直撞,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深深喘息着,支撑不住跪坐到地上。血色的双眸忽黑忽红,两种力量在她的体内争夺着主导地位。 白琅怀抱住君璧,源源不断地将纯净的力量传递给她,却于事无补。这是血石力量之间的战争。 君璧身旁的玄宇开始轻颤嗡鸣。玄宇的意识同时清晰地传至君璧的脑海,带给她片刻的清明。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玄宇认真说道。他与君璧的交流都是通过意识,所以白琅无法得知。 白琅只是发现君璧微微一怔,忽而面色凝重。她眼中划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快得白琅根本无法捕捉。待到他在仔细看去,君璧已经完美的掩饰过去。 望着君璧身上突然绽放的神采,白琅感觉她似乎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接着,发生了让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君璧深深凝望了白琅一眼,握住玄宇的剑柄,将那块血色晶石取了下来。就在白琅想要伸手阻止的同时,她已经迅速将晶石含入口中,毫不犹豫地以力量杂糅吞了下去。这一切就发生在刹那之间。 “你是不是疯了?!”白琅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大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君璧如今的状态,又吞下一块新的血石,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白琅紧紧握住君璧的手腕,目眦欲裂,君璧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他。往昔清润温和的双眸,完全被浓烈的怒火取代,其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恼意,和不容忽视的自责。 君璧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压抑住喉间的腥甜,“别怕,我已经与玄宇商量好了,不会有事的。” 即使君璧再三保证,白琅还是一副不肯相信的神情。 君璧咬了咬唇,努力忽略因为巨大力量冲击而隐隐作痛的脉络。她露出欣然放松的笑容,安慰白琅道:“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魅魂从小木屋逃离后,回到他的老巢,也就是荒蛮之地的伥鬼沼泽。尘星湖依旧幻妙而绝美,沉入湖底的澜的尸体,已经化作一具硕大的白骨。 魅魂化作原型,匍匐着将自己埋入尘星湖的湖底。他手下的部署至今都未赶到,联络也彻底中断,显然君璧做的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缜密。他被砍断了左膀右臂,俨然成了光杆司令。 但是魅魂也清楚的知道,君璧所剩的时间并不比他多,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样强大的血石力量。只要等到她爆体而亡,他就能够坐收渔翁之利。 在魅魂的手下,还有一个人对此毫不知情,那人就是君璧父亲君战的好友,武战学院的院长雷涯。 当白琅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知雷涯时,这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头一回落下了愧疚的眼泪。他难以接受,自己如此尊敬的老师,竟然是这样一只残忍的妖兽。他被如此利用,却半点都不知情。 所以当白琅询问雷涯是否要联手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只要可以偿还他的罪过,即使付出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而雷涯也告诉了君璧,他所知晓的真相。 当初将君璧毒傻之人,并不是所谓的幕后黑手,而是君璧的亲生父亲。 因为君战知道君瑶曾经面对的是怎样的结局,也明白那人会再度让君璧成为替代品,为了女儿可以平安无事的活着,他狠心将君璧彻底毒傻,交托给了雷涯照料。他想要的就是君璧成为一个普通人,即使是个傻子。 但君战也许无法想到,虽然蠢笨痴傻,女儿强悍的天赋还是让人无法忽视,所以之后的路才会走得比常人更加艰辛,别说后来又顶上的这个肆意妄为的君璧。 世间的一切,往往多有波折,很难向着人们预想的既定方向发展。命运总喜欢开个小小的玩笑。 第三五五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41 雷涯帮忙拖住了魅魂部署的党羽,另外还准备了一枚记忆水晶,将真相公之于众。但君家承担的莫须有罪名与灭门惨剧,总是要真凶来血债血偿。 魅魂选择蛰伏的地方,其实并不难猜,一路追踪着魅魂暴露的气息,君璧与白琅到达预料之中的荒蛮之地,伥鬼沼泽。 君璧不想给魅魂足够恢复的时间,同样,她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体内的力量在剧烈翻涌,虽然看上去她的双眸依旧是正常的赤色,似乎短暂地将那股力量压制,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白琅与君璧一前一后,潜入了伥鬼沼泽底部。尘星湖的湖水笼罩在虚幻而绮丽的烟雾里,可是君璧凭借血石的力量,轻易地看破这场镜花水月的幻境。 这是魅魂的老巢,所以魅魂很快感知到外人的入侵。幽蓝的湖水泛起粼粼波纹,点缀着熠熠星辰的夜景,缓缓地扭曲旋转。 眨眼之间,君璧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原本陪在她身侧的白琅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茫大地。拂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 这个场景君璧似曾相识,在君瑶的梦境里出现过的就是如此惨烈的人间炼狱。只不过这一次经历这场浩劫的人,换成了君璧本身。 地上的尸体有许多是熟悉的面孔,君家人,老年、青年、幼年,满身伤痕,仿佛用血肉之躯铺就了一条道路,那些断臂残肢,那被鲜血染红的深色泥土,这里的一切,无不刺痛着君璧的双眼。 君璧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诫,这是幻境,不是真的,这是幻境……可是失去血脉亲人带来的巨大悲痛,确实存在,骗不了人。她并不知道,被灭门那一天,究竟是怎样的情景,可是如今的画面深深地震撼着她,让她感同身受。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哽咽声,君璧不禁一怔,连忙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在被掩埋的尸体堆里,一个浑身染血的女子伏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具尸体,凄切地哭泣着。 君璧缓缓走过去,指尖不自觉地在微微颤抖。 女子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断肢处血肉模糊。她身上狼狈不堪,头发凌乱,脸庞脏污带着血迹,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可是当她抬起头的刹那,君璧感觉到自己几近窒息。 本身的情绪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涌来,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片刻间便占据了她的脑海。君璧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望着女子惨白而熟悉的面容,久久无法平静。那是君璧的母亲! 她的视线落向地面女子怀里那具残破的尸体,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终于看清楚了尸体的容貌。那是她的父亲,君战。他毫无声息地耷拉着脑袋,身上皮开肉绽,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最致命的一处伤,大概是胸口那个血窟窿,他是被人生生掏去了心脏。 君璧爆炸般的仇恨从脑海蔓延至全身,激起血石的力量。凭什么?凭什么要杀害她的父母?她一定会将凶手千刀万剐! 原本已经消散的属于本身的记忆,全然苏醒,而她的情绪,同样让君璧受到巨大的影响。 君璧的理智清晰地告诉她,这些都是幻觉,看着眼前的画面,她只是个旁观者,她会不忍,会悲伤,但还不至于出离愤怒。但是掺杂上本身的情绪,那就不一样了。 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她淹没,脑中似乎有根紧绷的弦在渐渐断裂,支撑不住。她的身前模糊地晃动着道道黑影,对着她发出桀桀的讥笑。 君璧挥舞着玄宇,招招凌厉,足以取人性命。可是那些黑影被砍散之后,又迅速地拼合,仿佛绵延可生,无法消灭。 汗珠从君璧的额头滑过脸颊,坠落到地面。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感到疲惫,她知道魅魂在借机消耗她的体力,可是她根本无法控制她的情绪与身体。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望着周围越聚越多的黑影,束手无策。 不行!这样下去,她早晚会葬身于此。君璧咬破舌尖,将玄宇插入地面。带血的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她极力按捺住身体里横行的力量,凝神静气,不去听那些纷扰的哀嚎,获得片刻的安宁。 幻境并非牢不可破,相反,既然知道眼前的是幻象,那么一定会有可以破解的关键之处…… 君璧猛然睁开双眼,她一把提起玄宇,不再理会身边纠缠的黑影,而是径直走到了伏在地上哭泣的“母亲”。 “母亲”抬起泪痕交错的脸庞,缓缓伸出仅存的一只手,颤巍巍地朝着君璧探去,“孩子……我的孩子……”那眼中的眷恋与不舍,让见者皆会为之动容。 君璧慢慢举起玄宇。身体的力量与自我意识激烈对抗,试图让她放弃那可怕的想法。可是她毫不动摇,凭借着痛感维系自己仅存的清醒。 “抱歉。”君璧将巨剑指向了这位可怜的女子,低声说道:“我不是她,你也不是她的母亲。” 话音刚落,玄宇就以破竹之势朝女人刺去,伴随着锐利的剑气,女人一命呜呼。 随着她的死去,被操控的幻境失去了效力,在一阵剧烈的震动扭曲之后,恢复成了最初幽蓝的湖水。而那个女人,也化作了一条魅魂的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来布置幻境,看来魅魂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君璧收回玄宇,负在身后。幻境可以轻易控制本身的情绪,却无法完全影响她,这就是她的一线生机。 此时,君璧发现周围是密密麻麻妖兽。白琅化作原形,守护在她的身边,正与那些妖兽厮杀。他雪白的羽翼上已经渗出点点血色。那些妖兽好像失去了心智,完全不恐惧他的威压与怒吼,不要命似的往他身上横冲直撞。 白琅刚拍飞几个,便又有更多的妖兽扑来,简直是层出不穷。发现君璧清醒,他侧过身替君璧挡下疯狂攻来的妖兽,焦急地以眼神示意。妖兽潮的来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搞的鬼。 心知白琅撑不了多久,君璧上前砍翻近处的几只妖兽,对白琅微一颔首。她身上余力有限,幻境消耗了她过多的力量,她必须保证,接下来一击即中。 妖兽潮来势汹汹,可是妖兽毕竟天生惧怕玄兽,需要魅魂长久的控制,他们才可以一直保持如此癫狂的状态,所以魅魂肯定就在不远处。 君璧站在白琅身边,一边应对妖兽,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妖兽是从蛮荒之地而来,伥鬼沼泽只有一处入口,能让魅魂最大发挥控制妖兽的能力……她记起了囚禁澜的地方。 “给我点时间。”君璧回过头,对白琅认真说道:“我很快回来。”白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三五六章 暴躁斯文多伪装42 将妖兽潮交给白琅,君璧凭借血石的力量,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尘星湖被浓郁的血腥气息笼罩。 君璧迅速冲到困兽之地,澜的尸骨依旧静静地匍匐在原处,那些锁链滑下,被星屑淹没。 与外面厮杀的惨烈喧嚣不同,这里一片寂静。君璧并没有察觉到魅魂的气息,可是她知道,他一定在这里,这是他的老巢,想要遮掩一二何其容易。 血石的力量指引着君璧,她眯了眯眼,缓缓来到尸骨的位置,星屑缥缈卷起粼粼波光。她从巨大的白骨缝隙中一跃而下,踩到松软的星屑上,溅起一片柔细的银辉。 君璧缓缓蹲下,将手按在地面,轻声笑了笑,“怎么,还是不肯出来吗?” 对于躲藏在暗处的魅魂,君璧不再犹豫,举起玄宇,将体内躁动不安的力量凝聚。玄宇回应一般轻轻颤鸣,剑柄的藤蔓缠绕而上,刺破她手臂的肌肤,开始吸取她的血液,漆黑的剑刃逐渐弥漫上血色纹路。 君璧咬紧牙关,待时机成熟,以雷霆之势将玄宇直直地插入了地面。 伴随着纷纷扬扬的星屑,君璧感觉到地下传来一股和她抗衡的力量,她加重剑尖向下的趋势,玄宇却撞上一道能量屏障,一时无法继续前进。果然在这里。 君璧催动着体内汹涌的血石力量,一寸寸抵入。本来就受伤的魅魂很显然不是吞噬两块血石的君璧的对手,他虽然在极力应对,可是终是抵挡不住。 玄宇刺破能量屏障,魅魂被逼从星屑道掩护之中飞出,化作黑雾逃窜。 烟雾状态的魅魂神出鬼没,极难追寻。然而君璧早有安排,在唯一的出口布置了个小小的“惊喜”。 眼看魅魂就要逃出生天,雾气到达出口时,却遇上了无形的障碍,轰然一声撞到血网上,他嘶鸣着化回了兽形,滚落在地。 君璧扛着玄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魅魂,轻蔑地勾起嘴角,“血石的滋味怎么样?” 魅魂诡异的瞳仁晦暗不明,他恶狠狠地盯着君璧。君璧也静静凝视着这只丑陋不堪的妖兽,“你想怎么死?” 魅魂几乎耗尽了全身力量,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他的部署全部沦陷,利用大半力量布置的幻境,也被君璧打破,还因此失去了一条手臂。妖兽潮因为失去他的控制,后继无力。 更让他绝望的是,雷涯在清理了他的党羽后,带着一队人前来支援,白琅有了雷涯的帮助,解决剩下的妖兽轻而易举。当然,武战学院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面前这只令人心生敬畏的景雪玄兽,就是白琅。 魅魂深深地望着君璧,目光似是悲哀,又似感慨,“你的确比君瑶更聪明。”他的声音极为难听,尖锐如同利爪划过铁器,让人心烦。 君璧没有说话,只是举起玄宇,剑尖指向魅魂的心口。 “但是你现在已经被血石反噬……”魅魂的声音渐渐变得空灵而动听,“如果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的。所以我们应该合作,不是吗?”他越说,那声音越发带着迷惑人心的魔力,“长久的寿命和强大的力量,你难道不想得到吗?” 君璧清明的目光开始渐渐失去焦距。魅魂见状,心中暗喜。他艰难站起身来,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君璧走去,一边继续用言语混乱她的心智,“有了我的帮助,你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万人敬仰尊崇……” 君璧空洞的双眸渐渐显出满意的笑容。魅魂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就在他想要将利爪刺入君璧后心时,一把血色巨剑横亘在两人之间,成功阻挡了他的攻势。他惊诧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君璧。 回应魅魂的是玄宇锋利的剑刃,和君璧讥讽的话语,“真可惜,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有兴趣。” 巨剑划过魅魂的头颅,将他的神情永远定格在他的面容上。黑色的血液从脖颈的断面奔涌而出,化作千丝万缕的溪流,融入君璧的身体。 赶到的白琅和雷涯一行人,正好看到这样的场景。那些阴邪的力量,都是来自于血石,当魅魂死去,他的亡魂以及他吸收的怨灵,统统追随本源而去。也就是君璧。 君璧的面色无悲无喜,血色的双眸彻底染成乌黑,触目惊心的纹路已经覆盖了她的整张脸庞。她望向白琅,露出清浅的笑意,“最后一次……”她轻声说道:“最后一次骗你……” 白琅心神一震,甚至顾不上周围之人,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人形,朝君璧跑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血色巨剑在君璧的控制下高高悬起,势不可挡地冲破她身前的黑雾,径直穿透了她的心口。 “不!”白琅的凄厉呼喊在尘星湖回荡。 与魅魂一战,就此尘埃落定。 真相浮出水面,在痛恨魅魂无耻行径的同时,所有人也被君家再次震撼。这个忠烈勇敢的家族,自始至终都让人敬佩。只是可惜了,据说君家最后的血脉君璧,以身犯险,与魅魂同归于尽了,君家彻底断根了。 ———— 帝国军校,白琅家中。他黑着脸,望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女人,很想把她们一起丢出去。 “我来!”“今天是我!”花颜和林荣缈争夺着一碗褐色药汁,你拉我扯,互不相让。 “你昨天喂过了!”素来害羞的林荣缈难得大声吼道,小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双颊像只小仓鼠。 “你管得着吗?”花颜狠狠瞪了一眼,“你算哪根葱!”她说话向来不留余地,把林荣缈气得眼眶微红。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 “切,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无理取闹吗?” “你这个粗鲁的女人!” “关你屁事!” 两个小姑娘斗鸡似的掐了起来,让倚靠在床边的君璧看得乐不可支。眼看两人越吵越大声,白琅终于忍无可忍,一手提溜一个,面无表情地将她们拎了出去。 被丢出门外的花颜和林荣缈还在喋喋不休地互相责怪。 “都怪你!” “明明是你的错!” “你……” 白琅把门摔上,他的耳朵才终于清净了。眼看君璧笑趴到床上,一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呲牙裂嘴的模样,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还笑,还笑,快点把药喝了!”说着就掐着君璧的腮边,一点都不温柔地将那碗药给她灌了下去。 君璧突然被喂了满口苦涩,这下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那时她为了彻底湮灭血石,不惜同归于尽,本来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唯一不舍的大概就是白琅了,而且她相信即使她死去,她的任务也是可以完成的。 可是没想到玄宇最后代替了她,将所有力量转移到自己身上,虽然君璧依旧会受到波及,却不会致命,并且如今的她也算是半只玄兽了。 君璧不禁回想起起玄宇最后说的那些话,“当初我没能保护好她,我不想看到景珩成为下一个我。放心吧,我原本就没打算苟活,她已经走了那么久,我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该去找她了。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和景珩一起。” 收回心中的酸涩,看着白琅脸上不太愉快的神情,君璧讨好地扑了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腰,“老师,我错了,都说了最后一次嘛。” 白琅冷哼一声,完全没有消气的意思。他摘下眼镜,温柔的双眸直白地展现在君璧面前,让她将其中的怨气看得一清二楚,“你都有过多少个最后一次了?”他加重语气反问道。 君璧心虚地呵呵一笑,凑到白琅耳畔,撒娇说道:“景珩,我真的错了,景珩~” “你怎么知道我玄兽的名字?”白琅听到这个称呼微微一愣,继而好像想到什么,“玄宇告诉你的?” 君璧成功转移了话题,颇为高深地微微一笑,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白琅反客为主,暂时也没心情再追究了…… 君璧眼前出现那道熟悉的白光,系统清润的声音娓娓道来,“本任务完成,连环任务之十八传送开始。” 第三五七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 君璧从熟悉的眩晕感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相当奇怪又熟悉的场所。虽然打扫得足够干净清洁,那一格格的隔间,门上熟悉的插锁,都在提示这里是人们每天必须出入的地方,厕所。 地面瓷砖上有一片水迹,顺着脏污的痕迹望去,君璧的正前方有个娇弱的身影,正狼狈地趴在地上。干净的校服被墨水染得黑白斑驳,她留着清汤寡水的短发,白净的脸上也同样被墨水画花了。 君璧一时间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恍惚地左顾右盼,发现身边站着两个纤细的女生,宽松的校服遮掩不住她们蓬勃的青春朝气,素面朝天的小脸算不上多么精致惊艳,却是清新而自然,不过她们脸上的表情都算不上太友善。 其中一个披肩发女生发现君璧呆愣愣的,就上前将她搀扶起来,“阿璧,你没事吧?”她颇为担忧地望向君璧的额头。 君璧还是第一次传送后没有阅读资料,就直接进了情境的。她眼神中微微带着些迷茫,下意识地顺着那女生的视线,抚上了自己的额头。“嘶——”不容忽视的疼痛从伤口传来,她放下手,在指尖看到了一抹鲜红。 另一个女生见状,愤愤不平地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短发女孩,愤怒地说道:“李素媛,你胆子够肥的啊,阿璧你也敢随便推?”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容貌与君璧身边的女生有着八九分相似,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人。 李素媛抿了抿唇,倔强地没有回话。 君璧暗中叹了口气,无奈地接受了自己的设定,看样子本身应该是卷入什么校园暴力之中了,而且很有可能她就是加害者。 君璧感觉作为老阿姨的心好累,想说一句算了,结束这场霸凌事件,但是话刚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就转了个弯,“这事儿没完!” 君璧听到自己如是说道,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试图再次开口否定,好挽回下局面,“你给我等着!” 这都是什么鬼?本身还在这副身体里?可是她分明没有感觉到另一个灵魂的存在啊? 君璧控制身体前后走了两步,一切正常,除了她稍稍需要适应下这副相对上个世界的高挑强悍的、稍显纤细娇小的身体,其他一切正常。 君璧内心有点崩溃。不过既然说话不能ooc,而身体活动自由,她就用实际行动散发下善意,应该没有问题吧…… 君璧心平气和地松开搀扶她的女生,缓缓走到李素媛面前,当她想要蹲下时,一只脚不受控制地往前一伸,径直朝李素媛踹去。电光火石之间,她强硬扭转身体,硬生生地将要触碰到李素媛的脚改变了方向,然后她自己失去了平衡,华丽丽地以一个不太优美的姿势,摔了个屁股蹲儿。 感受到手下湿漉漉的水渍,君璧的内心已经泪流成河。 其他三个人,一个个瞠目结舌戢,简直惊呆了。 高马尾和披肩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可思议。高马尾女生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说道:“阿璧,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 君璧尴尬地笑了笑,想从地上爬起来。两个女生虽然感觉此时的她不太正常,但还是赶快上前搀扶。 再次站好,君璧还是有点不信邪,身体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的意识,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残留的肌肉记忆,甚至让她不受控制? 君璧稍作思忖,决定采取稳妥点的动作,于是朝李素媛伸出手,想拉她起来。她既是期待又是不安地想道,这回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吧? 显然现实总会给人一个狠狠的耳光,那只手在接触到李素媛的刹那,突然改变平稳的状态,转而朝人家的脸扇了过去。 李素媛吓得闭上了双眼,疼痛久久不曾到达,她颤抖着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眼睛慢慢睁开一道缝,朝外面望去。 君璧正黑着脸,瞪着李素媛的头顶,“看什么看,这叫壁咚,懂不懂?” 在别人的眼里,君璧是在狠狠瞪着李素媛,可是在君璧的视角,她是恨不得将这只不听话的右手看穿。要不是她的反应足够快,想必李素媛已经挨上这一巴掌了。当然,也许那样扇人一下比莫名其妙壁咚更加让人觉得合理些。 君璧感觉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完了,她一脸严肃凝重,收回手,缓缓站直身体,决定离李素媛远远的,不然她很难控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 两个女生一左一右挽住了君璧的胳膊,好像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君璧感觉头疼的同时,额头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忍不住呲牙裂嘴,“先去医务室吧,我可不想留疤。”到底如今是个普通女孩的身体,一点都不抗打。 两个女生同时望了一眼地上的李素媛,又看了看君璧,感觉还是好友更重要些。想要教训人,还怕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吗? 君璧去医务室包扎好伤口,那阵火辣辣的疼痛总算消退了些。她勉强擦干了裤子上的水迹,暂时也没有备用的可以换,只能凑合。 她额头上的伤看起来挺唬人的,老师非但没有责怪她上课迟到,甚至还提出让她请假回家的建议。君璧想了想,决定婉拒了。 一来伤口虽然流血了,但只是看上去严重,实际只是擦破点皮,没有大碍。再者她初来乍到,系统还没有把资料给她,就算她想回家,也不知道路怎么走啊。 君璧跟随那两个似乎是好友的女生回到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将头埋到成堆的书后,阻绝周围那些或探寻或好奇的目光。坐在后排就是有这点好处,书遮挡着视线,方便可以开小差。 君璧趴在桌子上,缓和着自己晕晕乎乎的脑袋,此时系统的声音响起,发布具体任务,“攻略目标人物,获取对方百分真心。”清朗的声音虽然与之前不尽相同,却依旧瞬间击中君璧这个音控的心。 “小可爱,好久不见啊。”君璧一如既往地与系统打招呼。 “好久不见。”系统不再冰冷的声音听上去有种温柔深情的错觉。 “终于到最后一个任务了。”君璧心中淡淡期待和兴奋,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不过为什么这次有如此强烈的肌肉记忆?” “人物设定与行为反差太大,所以做出细微调整,之后你应该会慢慢更好的适应融和。”系统答疑解惑后,随即很人性化地送出祝福,“祝你在最后这个世界一切顺利。” “谢谢。”不知不觉竟要走到最后了,君璧在对不同人生的体验中,似乎是在更加纯粹的享受生活,甚至偶尔会忘记最初接受这个连环任务的初衷。 君璧收回心绪,快速浏览起系统提供的资料。 第三五八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 君璧看着资料,感觉最后的这个世界不像是任务,仿佛是用来治愈人心的平常生活,对比之下,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君璧本身的背景很是简单,父母皆是企业家,算不上顶级富豪,但是有些资产。她是独生女,从小便是在宠爱中长大的。 她的父母因为经常出差,工作也十分忙碌,不能经常陪伴在她的身边,虽然在物质上给予了她极大满足,在节假日也都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伴,可还是或多或少会疏忽了些对她的思想教育,也就让她养成了现在这种有些娇蛮任性的性格。 说白了她也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行为,今天对上李素媛只能说大半是因为意外。平日里她们有些看不惯李素媛,最多也就是口头上不痛不痒地挤兑她两句,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安无事的。至于孤立啊、欺负人啊,本身压根没有那闲工夫。 今天之所以发生这一出,是因为君璧去上厕所时,正好与迎面走过来的李素媛撞了个满怀,一时没有防备磕破了额头。李素媛也因为反作用力摔倒在地,手里的墨水大概没拧紧,泼了她自己一脸一身。要说最过分的,应该是扎马尾的女生,也就是君璧本身的闺蜜唐云妍踹过去的那一脚了。 君璧本身家庭条件优渥,还有些脾气,在这所普通的高中里,算得上是没人敢得罪的大小姐了。 她同班有两个闺蜜,唐云妍和唐云姝,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朋友了。不过她倒是有几个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个比她稍大一岁,陆澈、宋文音,也是这所高中的高二学生。一个跟她一样读高一,孟景珩,这次的目标人物,他比起在普通班的君璧来说,成绩优异得多,一直是精英班的前三名。 四个人的父母都是好友,住在同一片别墅区内,尤其是君璧和孟景珩,直接就是隔壁邻居。 系统在关键之处果不其然埋下套路,四个人的关系,那是相当微妙了。青梅竹马,多么美好的词语,好像没有点朦胧暧昧发生都对不起这四个字。 陆澈和宋文音就是众人眼中郎才女貌的一对。而君璧和孟景珩也有意无意或者开玩笑时,被互相的父母撮合过,无奈这两人从小杠到大,相看两相厌,在两家父母的共同努力下多次失败,最终宣告放弃。 你能指望哈士奇与阿拉斯加和谐相处吗?不上天就不错了!虽然把君璧本身做这种比喻有些奇怪,但这就是真实情况。 其实他们不喜欢对方也是有原因的。作为哥哥的陆澈一直温柔体贴,是君璧本身心中的白马王子。而作为姐姐的宋文音温婉动人,是孟景珩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最初暗恋。双向单恋,这个四角是无论如何都连不成环了。 陆澈和宋文音并不知道这两个小的心中的小九九,可是君璧本身和孟景珩却对对方的念头心知肚明。所以也更加讨厌对方了。 君璧表示小孩子的逻辑真是让她看不懂,这种情况下,两个人难道不是应该狼狈为奸……不对不对,结成同盟,共同努力拆散另一对吗?这年头祖国的花朵,不知道是太过单纯善良,还是脑子不太灵光? 正当君璧在心里默默吐槽本身和孟景珩时,她身后的唐云姝拿笔戳了戳她的后背,小声说道:“喂,你家小竹马来找你了。” 君璧没怎么听清楚,但还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好像条件反射一样,有几分气恼地对唐云姝说道:“他爱是谁家是谁家的,反正不是我家的!”说完,还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君璧只能无语,这副身体就仿佛自带“傲娇小公举”的buff一般,系统的套路和恶趣味可见一斑。不过仔细想想,对于她来说,这样带入本身的情绪也变得容易许多,毕竟放肆比隐忍要酣畅淋漓许多。 唐云姝笑得有些揶揄,不过还是及时收敛,聪明地没有触到君璧的逆鳞,“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她又瞥了一眼门外的少年,以及渐渐聚集在孟景珩周围的女孩,好整以暇地说道:“可是你再不过去,他恐怕就要被包围了。” 清隽的少年虽然脸上还有几分青涩稚嫩,却是眉目精致,在一群不知道收拾自己的邋遢男生里,格外的干净明朗。即使他现在已经满脸的不耐烦,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赏心悦目。 君璧嗤笑一声,兴致缺缺地从座位上挪了起来,慢吞吞地走过去。 课间的时光,在高中紧张的学业里,显得格外珍贵。 君璧随手拉开几个挡在她身前的女生,来到这个身形修长清瘦的男孩面前,没好气地说道:“有事?”她说话的语气极不友好,可是暗地里,则在很认真地将少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以君璧的眼光来看,孟景珩长得十分惊艳,至少在这所高中里,还无人能出其右。 细碎的短发清清爽爽地落在眉上位置,没有过多的修饰,恰好满足学校规章的及格线,不会被老师强行要求剪成狗啃式。 嫩生生的脸庞,满满的胶原蛋白,看得出他是个注重外表之人,被众多男生置之不理的小胡子,他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的眉毛深浓,眉峰锐利,带着几分莽撞的英挺。若是配上个小眼睛单眼皮,恐怕会撑不住这样的浓眉,瞬间化身蜡笔小新。好在他眼廓深刻,眉骨微微隆起,鼻梁高而挺,仿佛精雕细琢,宛如以尺丈量过的完美。 他双眼皮略窄,眼形却格外好看,眼头尖圆,眼尾微垂,清澈见底的瞳仁带着淡淡的浅棕色,不沾染半分污浊。不过此时此刻,那双眼眸里流露出来的嫌弃显而易见,让人看了特别不爽。 “笔盒错了,拿来换。”孟景珩甩了甩手上十足软妹风格的文具盒,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透出健康的肉粉色。 由于君璧的父母经常不在家,作为好友兼邻居的孟家父母就顺理成章地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本身之情几乎一周里有五天是在孟家度过的。所以她与孟景珩拿错笔盒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被孟家的刘阿姨放错了书包。他们两人的笔盒风格各异,可是书包却是一模一样的。 君璧闻言,没有犹豫,径直走回座位,拿起桌上的黑色笔盒,准备与孟景珩和平交换回来。 本来应该是相安无事的,孰料这小屁孩嘴太欠。待到黑色笔盒拿到孟景珩手里,他就随手将君璧地扔了过去,顺便还不忘补上一句,“这么丑的图案,我看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会喜欢。” 第三五九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 孟景珩犹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听起来并不算太好听,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沙哑,但是这都不是重点! 君璧瞬间瞪大了眼珠,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谁呢?!”她紧紧捏着手里的笔盒,目光恶狠狠得好像能从孟景珩身上剜下块肉来。 孟景珩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眼珠子瞪那么大干什么,怕人看不到你的眼屎吗?”他又用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君璧一遍,“蠢货就是蠢货,怎么看都是一副蠢样。”说完,他直接转身就走了。 君璧一下怒火直冲脑门,谁也别想拦着她,她非要把这个小屁孩揍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他!就在君璧抡着笔盒要冲上去之时,她身后的唐云姝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了。比起姐姐唐云妍,她反而更加稳重一些。 “别生气了,阿璧,快上课了。”唐云姝用力抱住君璧的腰往教室拖,以免张牙舞爪的君璧伤及无辜的围观群众。差不多每隔几天两个人就会上演一次全武行,唐云姝表示自己心好累。 所有人都知道君璧和孟景珩是邻居,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发小,但是谁也不会把他们两个凑成一对。因为只要这两人同时在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因为各种奇葩的理由掐起来。最严重的一次,甚至险些把学校食堂的顶给掀了。 起因似乎是孟景珩不小心把汤洒到了君璧身上,非但没有道歉,还言辞犀利地挖苦了几句,然后君璧就把手里的红烧肉招呼到了孟景珩脸上。再然后……两个人不仅唇枪舌战,顺便手上也没停下,开始互相发动扔菜的物理攻击。 根据目击证人陈述,当时现场一片狼籍,他们的战争殃及池鱼,演变成了全食堂的大混战。那场面简直是西红柿炒鸡蛋与鸡腿齐飞,因为大多数学生碗里都有这两个菜。 最终两家父母赔偿了学校损失,并且两人各写一万字检讨,在周一晨会上公开面对全校师生道歉,这件事才算是得以平息。 为了不重蹈覆辙,从此以后,只要君璧和孟景珩同时出现在学校任何地点,周围必定有帮忙劝架的同学。比如君璧身边的唐云姝,还有孟景珩身边的仲凯。 这一次交锋显然以孟景珩的胜利告终,因为君璧已经被唐云姝强行拖走了,不过她被拖走的途中,还在不依不饶地放着狠话。 直到放学,君璧心中还有些愤愤不平。她和这副身体越融合,好像属于本身的小脾气越能影响她,她的耐心似乎也越来越差了。不过好处是,让她这个老阿姨感觉到了青春的生机与活力。 今天傍晚轮到君璧做值日,原本和她一组的是李素媛。但是上午的那场事故后,她就请假回家了,所以活都落到了君璧头上。 唐家姐妹本来想要帮忙,却被君璧劝了回去,其实一个人打扫的滋味也不错,尤其是处于这种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 君璧扫完地,拿起黑板擦。尚在发育期的少女身材娇小纤细,她只好搬来椅子,踩在上面,举着手去擦黑板最上方的位置。 最后一节课老师布置的作业写满了整个黑板,君璧只好踮着脚,有些艰难地擦着高处的边角。 “喂,你好了没?”突如其来的一声不耐烦的叫喊响彻安静的教室,吓得君璧浑身打了个激灵。她本来就是踮着脚踩着椅子维持平衡的状态,被孟景珩这么一吼,不小心一脚踏空,整个人没站稳,朝着后方倒去。 君璧恰好在讲台前方,照这趋势,她的后背肯定会狠狠撞到讲台桌上,她也确实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 孟景珩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是奉了母上大人的命令,要求他务必把君璧安全带回家中。虽然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想到亲妈的弹脑门绝技,他还是决定忍下来。 孟景珩在校门口等了君璧很久,一直都没看到她出来,只得回教室找她。喊她那一声不过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压根也没有想到君璧会这般不禁吓,眼看就要从椅子上跌下来。 几乎是刹那间,孟景珩迅速伸手,赶在君璧撞上讲台桌之前,将她接到了怀里。 君璧并没有迎来预料之中的疼痛,反倒是孟景珩因为她下落的惯性,不由向后踉跄了几步,抱着她摔倒在地上。身后的书包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虽然孟景珩的腰还是被书包重重硌了一下,但是总好过直接撞到坚硬的地面。 被孟景珩抱住的君璧一时有点懵,她被保护在温暖的胸膛里,淡淡的清新自然气息萦绕在鼻间,好像太阳与肥皂杂糅在一起的味道,青涩,明朗。 君璧抬起头,恰好与正在呲牙裂嘴的孟景珩视线相对。 有些松松垮垮的马尾钻出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在君璧的侧脸。女孩白里透红的脸颊娇嫩美好,犹带着几分软软的婴儿肥,看上上好像香甜的奶油蛋糕。 君璧的唇因为惊讶而微启,饱满润泽,如同一对小小的花瓣似的,透出漂亮的粉嫩颜色。她的眼眸瞪得滚圆,长长微卷的鸦青睫毛不安的颤动着,眼里倒映出窗外胭脂色的晚霞,亮晶晶的一抹,让人不禁怦然心动。 空气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君璧手里还高高举着黑板擦,尴尬地停顿在半空,仿佛是被定格的电影画面。 孟景珩也整个人僵住了。君璧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从苍白变成樱粉,又从粉红转变为胭脂红,一直从脸颊蔓延到耳尖。他的眼尾低垂着,失去了挑眉弄眼的轻蔑神色,无辜得好像一只软萌的小奶狗。 随后君璧看孟景珩嘴唇蠕动,耳边传来微微沙哑的少年嗓音,缓慢而悠长的说道:“你怎么……重的跟猪一样。” 君璧额头青筋暴起,面无表情地将黑板擦按到了孟景珩的脸上。 当天回家后,孟妈妈看到满脸满头没擦干净白色粉末的孟景珩时,惊讶地捂住了嘴,“景珩,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孟景珩的脸色很是难看,沉默着没有回答。倒是旁边的君璧蹦蹦哒哒地跑过去,笑眯眯地一把抱住了孟妈妈的胳膊,貌似好心地解释道:“孟妈妈,没事的,他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倒了?”孟妈妈还是疑惑不解,奇怪地望着孟景珩脸上古怪的白色粉末。 “是啊。”君璧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孟景珩,转过头亲近地靠到孟妈妈的身上,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在讲台上摔的,一不小心脸磕到黑板擦上了。” 孟妈妈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我这傻儿子,真是越来越随他爸了。” 孟景珩咬牙切齿,不禁腹诽,算她狠!等着瞧! 第三六零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4 因为君璧经常会在孟家留宿,所以她也顺理成章有了专属的房间,几乎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宠爱的孟妈妈,为她布置了一片粉色的海洋。 刚一走进去,君璧险些被这粉嫩到闪闪发光的房间晃到眼。她望着堆满各种可爱玩偶的公主床,陷入了沉思。虽然……有点幼稚,但是好像扑上去啊~ 君璧迅速地关上门,静静平息自己紊乱的呼吸,然后缓缓脱掉外套,接着毫不犹豫地飞扑到玩偶堆里。蓬松柔软的绒毛蹭着她的脸颊,带着特别舒服的美好感觉,让她瞬间感觉身心都被治愈了。 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后,君璧从玩偶里挑出了一只软萌的狗狗,准备去跟自己的目标人物孟景珩联络下感情。毕竟今天傍晚是孟景珩救了她,虽然归根结底始作俑者也是他,但是谁让她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了。 两人的房间都在二层。君璧哼着小曲来到孟景珩门口,把狗狗玩偶背到身后,颇为乖巧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君璧眉头微蹙,过了片刻,又加重力道敲了敲,还是没有人回应。 “喂喂喂!人在吗?”君璧握着拳,再接再厉,又狠狠敲了几下,对着房门扬声喊道:“孟景珩,孟景珩,景珩,景珩,珩珩,珩~珩~” 大概是受不了君璧的魔音贯耳,房内的孟景珩终于忍不住,一把拉开了门。他脖颈上搭着一块干毛巾,微湿的发梢偶尔滴落水滴,落在他精致的锁骨上。 “吼什么吼,招魂呢?”孟景珩没好气地说道。少年的挺拔身形带着年轻的张力,宽松的t恤遮掩不住肩背流畅的肌肉线条,他微微仰着头,喉结微动,沾染着淡淡水汽。 君璧微微一愣,对孟景珩的容貌多了几分欣赏,表面却不动声色,“我来找你玩儿啊。”她笑嘻嘻地扒住门板,试图挤进去。 孟景珩急忙侧身挡在门前,“谁要跟你玩儿,走开!” 君璧耍赖地抱着门板,坚定回道:“不走!” “走开!”“不走!” “走不走?”“就不走!” 两个人你来我往,僵持在门外,君璧手里的玩偶也被她无情地丢到了孟景珩的房间。果然,比起送礼示好,两个人抬杠互怼才是真爱啊。 孟景珩咬牙切齿地按着门,威胁恐吓道:“你再不走我就要直接关门了,到时候碰伤了哪里,我可不管啊。” 君璧无所畏惧地抬起尖尖的下巴,鼻孔都要朝天了。她娇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就关啊,你要是把我弄伤了,我就去找孟妈妈,说你欺负我!”说着继续紧紧抱住门板。 孟景珩面对君璧的挑衅越发生气,当下就打算把门重重关上。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君璧失去了对门板的控制权,她原本打算不吃眼前亏暂且放手,可是看到孟景珩展臂露出的缝隙,瞬间就改变的主意。 君璧凭借娇小的体形,一矮身,灵活地钻了进去,迅速地跳上孟景珩的后背,给他来了一记胳膊锁喉。显然只是想吓唬一下君璧的孟景珩,完全低估了她的实力。 背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人的重量,脖颈又有着被禁锢的不适感,让孟景珩的身子开始跌跌撞撞。他试图伸手去抓君璧,“你……咳咳,你是属猴子的吗?”他一手抓住君璧锁住他的胳膊,一手去拉扯君璧的腿,“还不快下来!” 君璧以考拉的姿势牢牢地圈住孟景珩,得意洋洋地说道:“就不下来!”边说还边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顶。 孟景珩身上带着沐浴后清新的香气,只是湿乎乎的头发让君璧有些不适,把她的t恤都沾湿了。 孟景珩气急败坏地掰开君璧的腿往下扯,他越扯,君璧就越是会箍紧他的喉咙,憋得他满脸通红。当然,君璧手下还是留有分寸的。 两人一个不断拉扯一个又掐着不放,混乱之中,孟景珩晕头转向,一脚绊到在床角上,摔了下去,连带着君璧也一起倒在了床上。因为姿势的问题,这一次君璧妥妥成了垫背的。 君璧背后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恰好给了孟景珩喘息的机会,他福至心灵,转而就将君璧压制到了柔软的棉被上。 君璧只感觉眼前一花,就不能为所欲为地动弹了。面前是孟景珩放大的脸庞,浓眉飞扬,纯净清澈的眼眸里荡漾着愤怒的火花。他半干的发梢轻触到君璧的额头,带来丝丝凉意。 “你再动啊?”孟景珩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满心满眼都是旗开得胜的愉悦感。 君璧挣了挣,手腕被紧紧握住,不能挪动半分,“你快放手!”她咬着牙,脸颊晕染开红霞,好像红扑扑的小苹果。 孟景珩好整以暇地望着手下败将,眉梢轻挑,“刚刚我让你放开的时候,你听话了吗?”说着,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确保君璧没办法逃脱他的钳制。 君璧鄙夷地斜睨了孟景珩一眼,“没肚量,小气鬼,心胸狭窄,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孟景珩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激怒,两人从小吵到大,君璧是什么性子,他还不了解,只不过突然听到成语,还是让他感觉有些违和。“呦,长本事了,最近语文学得不错啊。”他咧嘴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放。” 君璧眯了眯眼,定定地凝望着孟景珩,“你不放?” 孟景珩坚定地摇了摇头,“是的,不放。” 君璧眼珠微微一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轻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还没等到孟景珩猜透这个笑容的深意,君璧就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惊得他寒毛倒竖。 “孟妈妈!孟——!唔……”君璧冷不防来这一套,孟景珩只能手忙脚乱地松开她的手腕,连忙去捂住她的嘴。 “嘘嘘,闭嘴闭嘴!”万一被孟家的母上大人的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孟景珩一着急,自然露出了破绽。君璧眼疾手快找准时机,将解控的手伸向了他腰侧的痒痒肉。孟景珩很怕痒,还不是一般的怕。 几乎就在君璧攻击到的瞬间,孟景珩整个身子就软趴趴地倒下,蜷缩着躲避。偏偏君璧身形灵活,左一下右一下,让他防不胜防。 “哈哈哈,你……哈哈哈,你给我……给我等着……”孟景珩笑得身子不停抖动,跟君璧闹成一团。 君璧似乎被笑声感染,也来了兴致,反客为主,在孟景珩的腰侧和膈肢窝来回攻击,边戳还边念叨着,“让你抓着我不放,让你乱来,让你欺负人……” 第三六一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5 孟景珩笑出眼泪来,捂着肚子一边在床上躲避,一边无力地推着君璧,“不,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停,停,受不了,受不了了……”他笑得手软脚软,完全没有可以反抗君璧的可能,虽然一直没有开口求饶,但已完全是强弩之末了。 君璧见状,良心发现地收回了作恶的双手。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扬着头,炫耀着说道:“事实证明,还是我比较厉害。你输了,手下败将。” 君璧的发绳在打闹中有些松散,她轻轻一扯,满头长发披散开来,凌乱地散落在她的脸颊边。她随手顺了顺,柔软光滑的发丝带出一道慵懒的弧度,将她玉白的小脸衬得越发精致动人。 孟景珩好不容易可以平缓急促的呼吸,这会儿终于消停下来,懒得再折腾了。他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半眯着眼望着君璧。 君璧本就不是单纯无邪的高中女生,她骨子里有着成熟女子的风韵气质,每一个不经意间的举动,都会或多或少透露出些蛛丝马迹,这是本身所没有的魅力。就好比此时此刻她的模样。 君璧因为得意,笑得眉眼弯弯,偏偏属于少女的青涩容颜里,还杂糅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媚,偶尔一瞥可能还来不及仔细发现,但不知不觉间就感觉那笑容好像化作了猫儿的小爪,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挠着心口。 孟景珩越看越觉得牙齿痒痒,恨不得过去咬上君璧一口,“哼,你给我等着!”他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努力按捺住心中莫名涌起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咱们来日方长!”这次是他一时疏于防备,下一回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得手。 君璧对此嗤之以鼻。她从床上跳了下去,捡起之前自己带来的狗狗玩偶,用力地扔到孟景珩的身上,直接命中了他的头顶。 孟景珩疼得嗷了一声,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就要反击。 这时的君璧已经早有准备地跑到了门边,幸灾乐祸地对孟景珩做了个鬼脸,“大坏蛋,略略略。” 眼看孟景珩朝门口冲过来,君璧立刻钻了出去,顺便重重地带上了他的房门。怒火攻心的孟景珩显然气得有些神智不清,都忘记门把手的作用了,只是趴在门板上疯狂地挠着门。 君璧则乐不可支地跑回了自己粉粉嫩嫩的房间,嘴角的笑容很久都不曾落下,真是只暴躁又单纯的小奶狗。 这个世界高一的课程算不上太过繁重,君璧没有整日埋首在书海里,学校对学生的管理甚至算得上宽松,她也是相对是有些自由时间的。 孟景珩在精英班,除非有事碰面,平时上课期间几乎与君璧很少会有交集。于是君璧只能多多看书刷题,争取优异的成绩,到时候在一个班了,两人相处的机会也能更多些。 大概是君璧如今努力用功的认真模样与平日的懒散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坐在她身后的唐云妍异常惊讶,一度怀疑她的脑子是不是在那次与李素媛的冲突中撞坏了。而唐云妍不知道的是,君璧还挺享受这种无忧无虑、单纯只关心学习的日子。 一天,君璧一如既往地沉浸在学习浩瀚的海洋里,全神贯注,不可自拔。突然身后的唐云妍又戳了戳她的背,比起上次看到孟景珩的淡定,这回的语气可以说是相当兴奋了,“阿璧,阿璧!你男神来了!” 随着唐云妍的惊呼,整个教室里的女生都十分好奇地抬头看去,门口处又引起了不小的围观。 君璧一时无语,心好累啊,怎么每个来找她的男生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呢,一个是死冤家,另一个又是追不到的暗恋对象。她好无奈,没有人可以理解她想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赤诚之心吗? 不过表面工夫君璧还是会好好做的。她顺了顺长发,再次挤开了围观的人群。 比起孟景珩,这次门外站着的男生,显然更加符合女孩心里梦中情人的想象,谁在少女时期,不想拥有一位温柔俊秀的高年级学长呢?更别说这学长还是自小照顾她、呵护她的小哥哥。 男生的眉眼不如孟景珩精致,却是清爽而温和的,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得如用拂过脸颊的羽绒。他的嘴边带着浅浅的微笑,露出细碎素齿,让人恍若浸泡在一汪清泉之中,舒适自在。比起孟景珩立体而分明的轮廓,他更趋向于平和,不露锋芒。 陆澈看到君璧走出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阿璧,这里。”他向君璧招了招手,被阳光亲吻的脸庞,带着朦胧的耀眼光晕,美好得不可思议。 君璧却不知为何对陆澈的亲近,感觉有着不自在,稍显僵硬得走上前去,来到他的面前,“陆……澈,澈哥哥。”君璧差点没有管住嘴,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对于她来说,陆澈也是个小屁孩啊。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陆澈十分自然地拿出了手上的笔记本递过去,“快要期中考试了,这是我们给你整理的笔记,重点需要复习的内容都帮你标记好了。” 君璧本身的成绩并不算太好,但也没有差到离谱,一直就在中游混水摸鱼。作为优等生的陆澈和宋文音经常会帮助她,在期中期末这样的大考时,会为她特意整理笔记。这大概也是本身会暗恋陆澈,又始终不敢告诉他的原因吧。她并不想破坏陆澈与宋文音的关系,因为对她来说,他们两人都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姐姐。 君璧下意识地向楼梯口的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容颜俏丽的女孩对着她灿烂一笑,摆着手跟她亲切地打招呼。陆澈与宋文音的关系虽然已经被双方家长默认了,但是毕竟在学校里,两个人还是会谨慎注意一些,不会太过公然地出双入对。 君璧回以宋文音同样的招手动作,转而接过陆澈递来的笔记,因为属于本身残留的情绪,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谢谢澈哥哥,笔记我正好需要呢,我就不客气了。”她忽略心中揪起的疼痛,笑语盈盈,仿佛已经将方才瞬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陆澈温柔地摸了摸君璧的脑袋,又嘱咐了一句她好好学习,就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君璧眼睁睁地看着陆澈走到楼梯口,笑着牵起宋文音的手,换来女孩带着羞赧的娇嗔。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男的清朗俊秀,女的娇美可人,格外和谐相配。君璧默默在心中叹息一声,原来属于本身的最后一缕执念渐渐散去。她倏然间感觉浑身放松下来,她与这副身体最后的隔阂,似乎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消解。 求而不得,所以才会越发令人心存牵挂,终日难忘吧。 第三六二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6 孟景珩这几天变得很是奇怪。 之前经过两人那次打闹事件之后,君璧差不多算是能够随意进出孟景珩的房间了。他虽然嘴上依旧还是不依不饶地表示嫌弃,但是好歹没有再出手阻拦。 然而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孟景珩又将门关了起来,死活不肯让君璧进了,态度还格外坚决。而且平时也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他吃完饭就溜达回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锁。 君璧对此表示十分好奇。她暗中观察了孟景珩几天,发现他都会在晚上十点左右,孟家父母回房间休息后,偷偷钻出来。 所以这一天,十点来钟,发现孟景珩出门,君璧就蹑手蹑脚来到了他的门前。她没有打算随便进他的房间,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孟景珩的隐私,她的确很有兴趣知道,但是没打算不经过他的同意随意窥视。 君璧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堵孟景珩,这人每天早上顶着的两个黑眼圈,都能让他去动物园当国宝了。 君璧在孟景珩门口踱步了片刻,就等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凝神看去,发现孟景珩手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工具箱。 孟景珩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硕大的工具箱上,一时半会儿没看到君璧。 待到他走到门前,正准备开门时,“你大半夜出来当小偷呢?”突如其来的清脆女声,在静谧的二层显得格外清晰,让孟景珩不禁心头一震,险些将工具箱脱手。 孟景珩连忙稳住摇摇欲坠的工具箱,再次抓紧之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而分出神来应付君璧,“你也知道大半夜啊,人吓人吓死人,能不能提前吱个声啊!”他有些恼怒地说道。 君璧瞥过去一眼,抿了抿唇,淡定地说道:“吱。” 孟景珩一时无语,他可不想跟傻子一起玩。他对着君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挤开她,想要抱着工具箱进门。 “等等。”君璧急忙一把拉住了孟景珩的衣角。 身体陡然一顿,孟景珩无奈又艰难地回过头,看着君璧不耐烦地说道:“干嘛?我正忙着呢,别添乱!” 君璧的目光从他手里的工具箱掠过,缓缓爬上他的脸庞,意味深长,瞧得孟景珩莫名觉得有些脊背发凉。“我帮你啊。”她咧嘴笑起来,露出一排森森白齿。 孟景珩沉默不语,内心却满是否定,好想拒绝怎么办? 不管孟景珩如何坚守信念,最终君璧还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如愿以偿的进入了他的房间。 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只是窗边曾经整洁的书桌,如今零零散散放着些小物件。 君璧上前拨了拨,找到了一个粗糙的木盒,好奇地拿起查看。 孟景珩刚刚放下工具箱,就看到君璧的动作,瞬间整颗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急忙冲上去把木盒抢了回来。 君璧微微一愣,“这,这不是……”宋文音的东西吗? 孟景珩瞪了君璧一眼,将木盒捧在手里,如同捧着珍宝般吹了吹。他左右瞧了瞧木盒没有什么损伤,吊在半空的心才落回了实处。 “这是我照着她原来那个做的。”孟景珩将木盒放回桌上,神情稍显落寞,“之前我打破了那个木盒,文音快要生日了,我想着再做一个送给她,就当是道歉了。” 孟景珩从来不叫宋文音姐姐,而是有些固执地唤着她“文音”。君璧多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那是属于少年人的倔强。他喜欢宋文音,所以不想被她当作弟弟。 这种苦涩的单恋啊,真让人心碎。君璧同情地拍了拍孟景珩的肩膀。 孟景珩斜睨了君璧一眼,见她眸子中满是怜悯之意,不由气急败坏,“你那是什么眼神?”他朝君璧呲牙裂嘴,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威慑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是谁。” 孟景珩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小心地处理着木盒上的碎屑,“咱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从小到大,两个人吵归吵,孟景珩倒是对君璧了如指掌,包括她心头一直在意的那个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君璧闻言,愣了片刻,随即释然一笑。她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孟景珩的电脑椅,蹭着蹭着就来到了他的身边,托着双颊看他忙活。“我才和你不一样。”她眨了眨眼,望着少年在灯光下清隽的眉眼,“我已经放下了。” 孟景珩嗤笑一声,懒得回头看她,“说得跟真的似的。”君璧也没再反驳,而是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动作。 纤长的手指蒙上了淡淡的一层灰,孟景珩抿着唇,将木盒粗糙的边角细细打磨。他的睫毛长长的微卷,细细密密一排,在眼下投落出朦胧的暗影,带着毛茸茸的质感。 看着看着,君璧就打起了哈欠,慢慢趴到了书桌上,眼眸似合未合。她的视线渐渐模糊,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木香,耳边传来轻缓的切割声响,不刺耳,反而特别催眠。浓重的睡意向她袭来,让她的眼睑再也支撑不住了。 待到孟景珩终于完成今天计划的步骤时,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他揉了揉酸胀的脖颈,想要伸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左手刚刚探出去一半,就触及到一点温热的柔软。 孟景珩愣了愣,下意识地朝身边望去。米白色的灯光下,君璧将头埋在手臂间,双眸紧闭,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是睡得很沉。她只露出侧脸来,细腻宛若白瓷般的肌肤,因为熟睡而泛起粉红色的红晕,惹人怜爱。 孟景珩又气恼又想笑,“还说要帮我呢……”他小声嘟囔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君璧软绵绵的脸颊,“结果自己先睡着了。 睡梦中被打扰的君璧撇了撇嘴,无意识地挥开烦人的手,嘴里发出几句模糊不清的呓语。 孟景珩凑近一些,想要听听她在说什么,谁知道君璧只是咂咂嘴,再次陷入了沉睡中,搞得他哭笑不得。 孟景珩又看了眼时间,有心想把君璧叫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思索之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鸟窝”,还是决定让君璧换个地方睡。他就算再怎么嫌弃君璧,也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在书桌上睡一晚吧? 孟景珩靠近君璧,轻声唤了唤她,她睡得沉,毫无反应。 孟景珩一边暗暗嘲笑君璧睡得跟猪一样,一边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了起来,想要把她送回房间。好在君璧体重轻,他抱着并不吃力。 第三六三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7 君璧感到自己被挪动,下意识地挣了挣,困顿的眼皮艰难地撑开一条缝,又极快地合上。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看到了少年棱角分明的轮廓。 君璧显而易见将孟景珩划分到了可以信任之人的行列,自发地勾住了他的脖颈,将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孟景珩全身一僵。少女柔软的发丝轻触他的下颌,伴随着她浅浅的呼吸,流转馨甜的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孟景珩的身边。她的手软软小小,手臂纤细,柔柔地搭在他的肩上,好像一团带着体温的棉絮。 孟景珩莫名有些不适,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搞不清楚。他只觉得嘴巴有些干,脸颊有些热,心跳也有些快。他不禁默默想着,难道是熬夜熬得太晚了?看来以后要早点休息了,他可不想猝死。 孟景珩很是满意自己找到的完美答案,他紧了紧怀里的君璧,摒弃脑海中奇奇怪怪的念头,抱着她行走在走廊。 君璧的房间与他同在二层,可是今晚孟景珩却觉得这段路着实遥远。当把君璧安稳地放到床上时,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女孩的睡姿格外乖巧,君璧碰触上熟悉而柔软的床被时,便自然地从孟景珩怀里滚了出去,将自己埋到蓬松温暖的被窝里。 啧,女人……孟景珩忽略怀中莫名的空虚感,算不上太温柔地替君璧盖好被子,见她睡得香甜,忍不住拿起个玩偶,想要报她之前砸脑袋之仇。然而玩偶高高举起,在看到那安然的睡颜时,又被他慢慢放了下来。 最终,孟景珩只是拿着那只小熊,在君璧粉嫩的小脸上蹭了蹭,“下次再跟你算账。”他恶狠狠地轻声说道,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君璧并没有记忆断片,所以对于孟景珩抱她回房间这件事,稍有意外,却是记得清楚。知恩图报,所以她准备好好回报孟景珩。 宋文音的木盒是她奶奶留下的遗物,虽然算不上贵重,但是因为其中的意义,让她一直很珍视。 君璧并不知道孟景珩是怎么摔坏木盒的,可是看到他一天天的熬夜,还是觉得于心不忍。恰好有了他抱自己回房间这茬,君璧想了想,决定帮助他一起赶工。 两个人的效率总是比一个人快得多,他们分工合作,总算在宋文音生日之前,将木盒赶制了出来。为此,君璧还向孟景珩敲诈了一支冰激凌。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越走越近,即使偶尔还会拌拌嘴、吵吵架,但不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了。孟妈妈将一切看在眼里,已经熄灭的“拐阿璧回家做儿媳妇”的想法,又开始发芽生长。只不过当事人丝毫不知罢了。 宋文音生日那天,精心赶制的木盒被仔细包装好。君璧一路扯着扭扭捏捏的孟景珩来到宋文音的面前,把她累得够呛,恨不得往他屁股上踹一脚。做都做好了,临到送礼之前却开始犹犹豫豫起来,真是胆小鬼! 作为今天主角的宋文音,打扮得格外引人注目,娇嫩得好似一朵初绽的蓓蕾,亭亭玉立。她本来就生得容颜俏丽,又是青葱水嫩的年纪,无需浓妆艳抹,就有一种清新的美丽。 宋文音看到君璧和孟景珩,笑容更加灿烂,“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她同身边的几个女同学低语几句,便朝他们走来。 从宋文音发现他们开始,君璧就敏锐地感觉到孟景珩情绪的变化。于是她默默后退一步,准备暂时做个安静的吃瓜群众。 说实话,君璧对于掺合进四人的感情中并没有兴趣,不过谁让孟景珩是她的目标人物呢。现在他们年纪都还小,君璧自认为还能安静平和地过段悠闲日子,而且她也做不出龌龊的横刀夺爱戏码,只好作壁上观。更何况孟景珩的这场暗恋无疾而终的可能性很大,想必是无法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孟景珩怀里抱着木盒,有些手足无措地望向宋文音,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相处培养出了革命友谊,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君璧。 君璧迅速地撇开头去,装作没有发现孟景珩视线的模样。好像肚子有点饿了啊,她心安理得地与宋文音打过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宋文音带着笑意的问好,和孟景珩吞吞吐吐的祝福,舌头好像打了结。一想到伶牙俐齿怼自己的孟景珩也有今天的窘迫,君璧就忍不住偷笑。 从甜品台拿上一块草莓慕斯,又抱起一杯果汁,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光景,君璧偷偷溜到了小花园。她记得这里有个秋千,很适合一个人坐坐。 暮色渐渐降临,夜空中浮现点点繁星,凉爽的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君璧的发丝。她舒服地眯着眼,闲适地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起来。 浅色的银辉好似蒙上一层薄薄轻纱,君璧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愉悦的甜蜜笑容。乌黑的及腰长发飘扬,将玉白的娇嫩脸庞衬得格外出尘脱俗。 出来透气的陆澈本来想要上前打招呼,可是看到这一幕,却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灌木丛后。 少女尚且青涩的眉眼,因为朦胧的月色,平添了几分柔媚神秘的色彩,恍若一朵只在夜间悄悄绽放的昙花,惊艳却需要独自等待,才有机会欣赏。 有那么一瞬间,陆澈快要想不起来记忆里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了,似乎曾经总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唤他澈哥哥。 在本身的情绪渐渐消解之后,完全掌控的君璧变得更加复杂,我既有着属于小女孩的娇蛮,又带着独特的成熟韵致。女孩与女人,不过在她转念之间。 秋千的摇晃缓缓平稳,君璧将凌乱的发丝理顺,换个姿势,斜倚在秋千上。她拿起草莓慕斯,大快朵颐,丝毫不介意奶油沾染上手指与嘴角,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姿态随意,吃得畅快而自在。 陆澈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发热。这大概就是少年们的通病吧,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么冷淡,内心总有一腔热血。尽管是陆澈这样的自律之人,也会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陆澈喜欢宋文音,是从小到大懵懂时就有的吸引,也是细水长流相处的积累,从量变到质变,理所当然。 但是陆澈真的爱得死心塌地吗?那可未必。谁都会有头脑发热冲动的时候,但宋文音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顺理成章的,他们一路走来太顺利了。而变数永远更加扣人心弦。那么君璧是不是变数呢? 第三六四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8 在君璧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陆澈默默凝望着她吃完草莓慕斯,将她所有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不知道为何,他就是想要单纯地看看她,什么也不做,这样看着就好。 君璧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身体还是那副身体,可是里头的灵魂却已改变。这样的不同,让陆澈既不安,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这种体验很奇妙,分明眼前的人是无比熟悉的小青梅,可是却有着与以往印象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一个充满着神秘未知的宝藏,诱惑着人心如爪挠,想要更深的了解挖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澈真相了。 咽下杯中的果汁,君璧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估计孟景珩那边也应该差不多了,她便收拾好杯盘,从秋千上站起身来。 微微整理下裙摆上的褶皱,君璧心情很不错地离开了花园。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隐藏的陆澈。 君璧回到热闹的客厅,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宋文音,顺便问了问孟景珩的位置。 孟景珩送的木盒,被宋文音一视同仁地放到了礼物堆里,想当然,他的心情应该不会太愉悦。 君璧在客厅的角落里找到了孟景珩,此时的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上笼罩着显而易见的深深阴郁,足以在头顶长蘑菇了。 秉持着幸灾乐祸的原则,君璧无视孟景珩周围的低气压,坐到了他的身边,“喂,是不是被嫌弃了?”她支着下巴,调笑地问道。 孟景珩僵硬地转过头,有气无力地剜了君璧一眼,“要,你,管?”虽然自尊心严重受挫,但是嘴上还是一点儿都不服输。 只不过这样一句话,配上孟景珩楚楚可怜的委屈神情,不仅没有半点威慑力,还莫名戳中了君璧的笑点。她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换来孟景珩恼羞成怒的瞪视。 在孟景珩幽怨又愤怒的目光下,君璧也不好笑得太过夸张。她勉强可以按捺住自己不要笑出声来,但是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孟景珩连理她的心情都没有了。 君璧看不惯他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于是蹭到孟景珩的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不要轻言放弃嘛。”手下的肌肤细腻而弹性十足,她忍不住又随意捏了两下,“革命尚未成功,少年仍需努力啊。” 君璧笑时,眉眼弯弯宛若新月,眼中亮晶晶的泛着熠熠神采,仿佛瞳眸中揉碎了点点星辰。 “不准捏我!”孟景珩不满地拉君璧的手,“怎么还捏?” 虽然魔爪小小的软软的,但是无处不在,闹得孟景珩顾不上忧伤,只能专注地去拂开君璧的手。 “就要捏,就要捏!”君璧一边找准机会掐一下,一边躲避着孟景珩的进攻,把他的脸颊揉得红彤彤的。 君璧灵活自如,滑不溜手,孟景珩一时抓不住她的手,转而攻向她的腰间。不止他怕痒,君璧也怕。 君璧忍不住欢快的笑声,手忙脚乱地挡着孟景珩,却还是被挠得瘫坐在沙发上,成了被动的那一方。 他们的位置不太引人注意,生日会又邀请了许多宋文音的同学,喧哗热闹,也掩盖了两人嬉闹的声音。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都笑得气喘吁吁。 为了避免君璧再次出其不意的捣乱,孟景珩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牢牢地钳制住。只是他并没有发现,这样的姿势,就像是将君璧紧紧地抱在他的怀里,亲密无间。 君璧的长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凌乱得披散在肩头,更像是小动物的绒毛。她受制于人,不得已只能向孟景珩求饶,“我输了行了吧,少侠饶命。” 君璧身形娇小,蜷缩在孟景珩的胸膛,恰好能够被他抱个满怀,瞬间填补了他心口处的空缺。方才被宋文音冷漠相对的苦涩,不知不觉间,竟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此刻,孟景珩眼中只有这个带着盈盈笑意的少女。她鸦青色的微卷睫毛沾染了淡淡水汽,如同晨间朝露。他们的距离很近,偶尔会有几缕长长的调皮发丝,轻轻拂过他的侧脸。 不知怎的,孟景珩不太想放手了。他一边安慰着自己,这是怕君璧逃脱了又来闹他,一边心安理得得继续将人抱在怀里。软乎乎,又香香甜甜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少侠不会轻易饶人,说,有什么好处?”孟景珩故意低沉着嗓音回应道。 君璧拿头轻轻撞了孟景珩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满,力道很小,更像是撒娇一般蹭了蹭。她如今手不能动,只能用这种方式小小反抗。 “少侠应该行侠仗义,怎么能趁火打劫欺负人呢?”尾音被君璧拖长扬起,调侃的同时,还带着些软糯的鼻音,娇柔可爱,让人心里麻酥酥的。 孟景珩突然感觉那晚奇怪的心绪又来了,而且似乎更加严重了些,他疑惑不解,明明最近因为有了君璧的帮助睡得早了许多啊? “那少侠……”君璧完全配合地玩起了角色扮演,嗲声嗲气地说道:“小女子以身相许可好?” 君璧说话间,眼中含笑,眼波流转,侧着头觑着孟景珩。又圆又亮的明眸,漂亮得足以迷惑人心。仿佛她的眼尾都携杂着情丝,丝丝缕缕,缠绵入心,将那颗不受控制跃动的心脏紧紧包裹。 孟景珩望进君璧的眼眸深处,忽而大脑一片空白,明明理智上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道:“……好。” 说完,孟景珩就愣住了。君璧也不禁怔了怔,心中想着,这哥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两人对视一眼,陷入沉默。好在孟景珩迅速回过神来,干巴巴地说道:“不,不对,我说的是不好!不好!” 君璧眨了眨眼,遮掩住瞳仁中的几分古怪与探究。孟景珩白嫩的脸颊染上了微醺的胭脂色彩,幸好不太明亮的闪烁灯光帮了忙,才没让君璧发现他红得滴血的耳尖。 “你们在干嘛呢?”就在两人再次陷入安静之时,宋文音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凝滞的诡异气氛。 君璧与孟景珩同时抬起头望过去。宋文音的目光从两个人的脸上,缓缓落到稍显暧昧的姿势上,突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她抬手指了指孟景珩环住君璧的胳膊。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交缠的手臂上,几乎是瞬间,君璧与孟景珩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弹开。 宋文音看着这个,又瞧瞧那个,不由掩着嘴噗嗤一笑,揶揄道:“有情况?” 第三六五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9 孟景珩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眉头轻轻蹙起,直直地望着地面。 君璧以为孟景珩是在宋文音面前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解释道:“我们闹着玩儿呢,文音姐。”她笑嘻嘻地上前挽住宋文音的胳膊,“刚刚他跟我抢东西呢,没抢过我而已。” 君璧还不屑于利用宋文音的误会,至于孟景珩怎么想,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为了避免在这里尴尬,君璧一路拉着宋文音回到了生日会上,只留下孟景珩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沙发上。 看上去格外凄凉的孟景珩却深深松了口气,四下无人,他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满是红晕的脸颊,“要死了,要死了……”他一手掩在嘴边喃喃自语,一手疯狂地对着脸扇风,试图将那滚烫的温度快些降下来,不过显而易见,效果并不怎么样。 孟景珩左右看看,拿起一杯冰镇饮料,迅速灌下了一大口。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多少可以缓解几分他的焦躁。可是安静下来,心口的跳动却越发清晰,扑腾,扑腾,半点不肯安分。 孟景珩气得锤了锤自己这不争气的胸口,瞎跳什么!对着君璧瞎跳什么! 生日会结束之后,孟景珩整个人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君璧猜测他还在为宋文音的拒绝而忧伤,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别难过了,文音姐跟你说什么了吗?” 孟景珩眼神幽幽地瞥了君璧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宋文音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打开礼物之后的反应,并没有孟景珩预期之中那般惊喜。她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对孟景珩说了声谢谢,客气又疏离。这种感觉就好像你一身热血相待,却被对方当头泼下一盆冷水,透心凉。 但是孟景珩现在并不是因为宋文音而情绪低落,她的回应固然影响了他的心情,可是还不至于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真正的始作俑者是面前这个满脸无辜、貌似还挺关心他的人。 孟景珩心里气恼,又不能明说,只能迈着长腿,快速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甩开身后的娇小身影。孟家父母都是高挑的身材,孟景珩也不遑多让,不过是高一的年纪,身高已经逼近一米八了。所以君璧的小短腿追起来,还真有点费劲。 君璧不知道这小屁孩又在抽哪门子的风,小跑着追上孟景珩,一把扯住了他的外套,“你,你这是抛弃……革命战友啊!”她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孟景珩被君璧拉着停住脚步,想要走,又拖着个大负担。他咬咬牙,回身掰着君璧的手,“放开!” 嘁,小屁孩还学会过河拆了。君璧嗤笑一声,圆溜溜的眼眸瞪着孟景珩,“不放!” “放不放!”“就不放!”这一幕何其眼熟! 两个人在路边拉拉扯扯半天,谁也不肯退让一步,终于,孟景珩的耐心被消磨干净了。莫名的怨气涌上心头,他狠狠地甩开了君璧。 君璧被巨大的力道一推,整个身子无法维持平衡,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向一旁跌去。 眼看君璧就要摔倒,孟景珩同时俯身,一手抱起她的双腿,把她整个人负到肩上,扛了起来。 君璧突然撞上孟景珩坚硬的肩膀,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憋得小脸通红。 “你敢再闹,我就把你扔下去!”孟景珩故意微微掂了一下,威胁道。 为了参加宋文音的生日会,君璧特意穿了一件淑女的长连衣裙,好在孟景珩还有点意识,不至于让她走光。可是手掌触及透过布料传来的体温,他觉得掌心异样的发烫。 孟景珩想把手拿开,可是君璧捶着他的脊背,嗷嗷乱叫:“裙子!裙子!快帮我按好!”他只得又把手放了回去。 孟景珩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何要冲动地把君璧扛起来,简直是多此一举,他明明应该是甩开这个烦人精才对啊。 别说孟景珩不明白,君璧也是一头雾水。然而人在肩上扛,不得不低头,即使被孟景珩硬邦邦的肩膀抵得胃中翻腾,她也只能勉强忍了下来。等着,日后一定有他好看的! 孟景珩的身体素质跟他清瘦的身形完全不成正比,从当初君璧与他打闹时,她就有些感觉了。 君璧虽然在女生中不算重的,但骨肉匀称,并不是干瘪消瘦的类型,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孟景珩却能轻轻松松地扛着她一路走回了家,并且脸不红气不喘。 直到君璧双脚稳稳落到实地,不知道是不是被一路摇晃的,她还有点懵。她顺了顺在风中凌乱的长发,茫然地环顾四周,又疑惑不解地望向孟景珩,“你把我带回你家干嘛,今天周末,我爸妈在家呢。” 闻言,孟景珩不禁一愣,当即反应过来,他似乎又做了一件蠢事。他还没来得及懊悔,对面的君璧已经踮起脚,伸手轻轻触摸他的额头。她的手被夜风吹得微凉,好像一块冰丝丝的柔软锦缎。 孟景珩的目光怔怔出神,恰到好处的身高差,让他清晰得看到君璧的容颜。秀美的眉,不点而黛,明眸善睐,笑起来如一弯新月,鲜活灵动,让人心间都是甜的。曾经他总是会察觉到君璧与宋文音的相似,因为她身上总有着对宋文音刻意模仿的痕迹。但是从哪一天开始,她们已经变得这么不同了? “没有发烧啊。”君璧小声嘟囔着,将另一只手也凑了过去,捧着孟景珩的脸颊,“难道是……”她靠近孟景珩,澄澈见底的眼眸里倒映出孟景珩略显呆滞的脸庞。 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孟景珩可以感受的君璧的呼吸,丝丝甜蜜的香气拂过他的脸颊,他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孟景珩神魂颠倒之时,君璧捧着他双颊的手忽而一紧,然后他就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君璧用力地摇晃着孟景珩的脑袋,那力道一点儿都没有手下留情,晃得孟景珩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没有一头撞到墙上。他晕乎乎地想要扯开君璧的手,没想到她却先一步停了下来。 然后孟景珩听到清脆“啪”的一声,双重叠音,响彻耳畔。伴随而来的,还有两颊火辣辣的疼痛。 “你是中邪了!”偏偏君璧这样折腾还是不肯放过他,打完之后,还不停地揉着他的脸颊,边揉还边碎碎念着,“阿弥陀佛……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去你个大头鬼的恶灵啊!孟景珩感觉跟君璧相处,大概能让他少活十年,脑浆都要让她晃出来了! 第三六六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0 孟景珩怒极,一把攥住君璧的手腕,夺回来控制权。他俯身凑到君璧面前,抵着她的额头。被君璧蹂躏的脸颊通透泛着红晕,双眸灼灼,从未有过的那抹亮色,让君璧一时失语。 “仔细看清楚了……”孟景珩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很,正,常。” 大概是发现孟景珩的神情真像是动了怒气,本来还有几分玩心的君璧,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还顺便眨了眨无辜的双眼。 孟景珩心里憋着一口气,忿忿地瞪了君璧一眼,放开她的手腕,利落地转身就走了。不管了不管了,他才不要管这个小傻子! 留下君璧一个人在原地默默站着,双唇紧抿,眼眸里还透露出点点的迷茫与委屈。唉,开不起玩笑的小屁孩。 当晚,孟景珩做了一个梦,一个混乱不堪的梦。 孟景珩先是梦到了宋文音,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飞快地在脑海中掠过。和现实不同的是,梦中的自己取代了陆澈的位置,牵着她的手,看着她依恋的笑颜。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是竟让他感觉陌生又尴尬。 后来他又梦到了君璧,她倚靠在陆澈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弯弯,整个人好像剔透的蜜糖,甜得可以流出蜜汁来。陆澈笑着揽在她的腰肢,两人亲密无间。 孟景珩莫名感觉到心里特别不舒服,又有些无法疏解的郁气与怨念,君璧对陆澈那么好,却与他不停地斗嘴吵架,娇蛮无礼,真是让他心里不平衡啊。 梦境里的情景身不由己,孟景珩面前一会儿是宋文音,一会儿又晃过君璧,来来回回,让他心烦意乱。 到最后,他的面前留下一道曼妙纤细的背影。孟景珩好奇地走上前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细长柳叶眉,温婉杏核眼,略有些单薄的朱红双唇。宋文音伸出手臂,朝着他拥抱而来。她眸色幽深,似乎暗含暧昧情愫。孟景珩下意识地侧过身,躲避开了。他的心跳很快,却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慌张与不安。 当孟景珩再回头,宋文音的面容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 君璧笑盈盈地勾上他的脖颈,她长发如云,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幽香撩人,眼眸弯出美丽的弧度,格外动人心弦。她贴近,轻轻吻到了他的唇上。这一回孟景珩没有躲。 “景珩……景珩……”梦中的女孩笑起来像只狡黠的猫儿,她一边亲吻着他,一边呢喃着唤他的名字。 孟景珩看着君璧双眸紧闭,长睫轻颤,如同欲飞的翩然蝴蝶,睁开之时一片水光潋滟,脉脉含情。他只感觉脑中有什么炸开了,瞬间一片空白。他的意识浮浮沉沉,在梦中朦胧又飘忽不定。 隐约间,孟景珩揽在君璧腰间,她妩媚而主动,他情难自禁……这是梦,却真实得可怕,昭示着做梦人心底真实的渴望。 君璧感觉孟景珩又变得奇怪了。 昨晚被孟景珩莫名其妙带回了孟家后,天色已晚,她也懒得折腾,自然而然住了下来。 宋文音生日的第二天照常上课,君璧早早起床吃饭,一如既往地等待孟景珩一起去学校。但是今天的孟景珩却迟迟没有出现。 孟妈妈看了眼时间,不由有些奇怪,“这孩子,怎么还不起床?”她自言自语着准备上楼看看孟景珩。 孟妈妈刚走到二楼,孟景珩的房门忽然打开。他已经洗漱穿戴好了,只是低垂着头,看上去似乎没有休息好,浑身上下都是颓靡的感觉。 孟妈妈微微一愣,随即开口调侃道:“这么大的黑眼圈,昨晚去哪里当夜猫子了?” 孟妈妈是个开明的母亲,性格里带着几分少女的爽朗,时常会开孟景珩的玩笑。只是往日里总会辩驳几句的孟景珩,今天却默不作声地没有回应,让孟妈妈迷惑不解。 孟景珩走下楼梯,来到餐桌前拿起片吐司叼到嘴里,经过君璧身边时,好像没看到似的,穿上鞋就出门了。 君璧茫然地眨了眨眼,连忙背上书包跟了上去。 孟景珩走得很快,长腿一迈就是一大步,往常他都会顾及君璧,按照她的步伐慢慢走,今天却大不相同。又跟昨晚一样,君璧只能小跑才能追上他。 小气鬼,怎么这脾气没玩没了了?君璧在背后喊了几声,发现孟景珩依旧低着头,恍若未闻,她心里的火气不禁腾了起来。 君璧跑着冲到了孟景珩面前,双臂展开,拦住了他的去路。 孟景珩本来就魂不守舍,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前挡着的君璧。待到他反应过来之时,两个人已经猛然撞到了一起。 孟景珩个子高,君璧却是娇小的一只,被他一撞,便不由自主地朝后倒去。 孟景珩还没有回过神来,身体率先作出了判断,下意识地一把将君璧拉回来,紧紧护在怀里。 君璧的身高只到孟景珩的胸口,所以这样一抱,整张小脸都埋进了他的怀里。刚刚瞬间的失重,让君璧紧紧攥住了孟景珩的衣服。 熟悉的甜蜜馨香从君璧身上飘散而来,不可抵挡地钻入孟景珩的鼻息之间。他愣愣地低下头,目之所及,是那乌黑的秀发。原本已经朦胧不明的记忆,瞬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偏偏此时的君璧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仰着娇嫩的脸庞望向他,晨曦的阳光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美丽清澈的眼眸,在明亮的光线下几近剔透,孟景珩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棕色的瞳仁,边缘一圈墨黑的圆环,如同精雕细琢的宝石纹理。她眉头蹙起,眼中饱含着控诉之意,似乎是在埋怨他。 昨晚……孟景珩呼吸一滞,面前的脸庞,和梦境中的君璧诡异地重叠。他悚然一惊,手忙脚乱地放开了君璧, 因为走得太过匆忙,孟景珩竟左脚绊到右脚,踉踉跄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险些没有来个精彩的平地摔。 君璧双眼瞪大,看着孟景珩奇怪的高难度动作,开口问道:“这难道是你最新的运动方式吗?”她摸了摸下巴,认真地评估道:“看起来怎么蠢兮兮的。” “……闭嘴!”孟景珩愣了一瞬,醒过神来就立刻反驳。他将肩头歪到一边的书包重新背好,阴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走。 君璧又追了几步,却扛不住孟景珩一直快走,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她直接蹲到了地上,“哎呦!”她故意扬声喊了一句。 孟景珩的脚步顿下,却没有回头。 第三六七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1 “哎呦!好疼啊!”君璧看孟景珩不理她,心中恼怒,气得又装腔作势地大喊几句,“我跌倒了!我的脚扭伤了!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孟景珩一脸无语地缓缓转过头,脸上露出让君璧久违的嫌弃神情,“你敢不敢装得再像一点!”话虽如此,他还是回身朝君璧走了过来。 少年修长的身影渐渐靠近,遮住了君璧头顶的阳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抹阴影里。 君璧抬起澄澈的眼眸望着孟景珩,理直气壮地说道:“走不动了,你来背我。” 孟景珩居高临下地冷笑一声,双臂抱在胸前,“我不背。” 君璧咬着唇,瞪了他一眼,“背不背?” 孟景珩继续冷笑着说道:“不背。” 君璧气得鼓起了脸颊,“真不背?” 孟景珩斩钉截铁地回道:“不背!” 君璧深深吸了口气,在孟景珩目光的注视下,迅速放下自己的书包,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孟景珩不明所以,“……你又想干什么?”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君璧一手托着腮,却不再看向孟景珩,而是神色沉沉地望着远方,“你走吧,不要管我。”她忧伤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完全不符合她年龄的疲惫的沧桑。 孟景珩扬了扬眉,“你这是在演四十岁的大叔吗?” 君璧无视了孟景珩的吐槽,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反正我扭伤了你也不会管我,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风吹日晒雨淋,我都一个人扛。” 孟景珩望了望天,“今天多云。” 君璧掩面悲伤,双肩微微颤抖,“有什么好怕的,这几十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孟景珩的声音里半是无奈半是讽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是十六岁。” 君璧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孟景珩实在听不下去,俯身一把揪住君璧的衣领,借着她的帽子,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君璧就像一棵从地里拔出来的小萝卜,短手短脚地缩成一团,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那圆溜溜的眼珠里哪里有半点水汽。 孟景珩呵呵一笑,将君璧的腰揽住,却没有来一个浪漫的公主抱,而是双手将她拎在腰间,好像夹了一个大型的公文包。 横向凌空的感觉并不好受,君璧拼命地蹬腿,无力地在半空挣扎。她还有力气边折腾便嚷嚷:“喂喂喂,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孟景珩置若罔闻,径自拿起君璧的书包,轻松地背在身后,“你不是走不了吗?如你所愿,我带着你走。”说完,他咧着嘴,朝君璧呲了下小虎牙,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虽然你很重,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感谢我。”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方式啊!啊啊啊!”一路上伴随着君璧的怒吼。 别墅区外有公交站,其实君璧和孟景珩完全可以坐家里的车去学校,但是几家父母都是白手起家,自然知道要培养孩子的独立性,所以从懂事开始,他们一直都是四个人结伴去上学。 后来陆澈与宋文音确认了恋爱关系,两个人就更倾向于过二人世界了,君璧和孟景珩也识相,主动和他们错开,去另一个站台等公车。 他们今天出门早,孟景珩起初又走得很快,即使在路上胡闹了一出,赶到时也没误了时间,公车恰好到站了。 被一路夹着走过来的君璧头昏眼花,还是被孟景珩推着上的车,顺便帮她刷了卡。 因为是周一,公车上人比往日多,君璧生得娇小,很快就被挤到了人堆里,和孟景珩彻底隔开了。 周围有各式各样的人,买菜回家的主妇,带着眼镜的上班族,还有和他们一样的学生。 君璧运气不太好,被夹在两个发福大汉之间。初春的天气算不上热,但是已经渐渐温暖,车里人多,气味混杂,让本来就有些晕乎乎的君璧更是难受。而且因为人多把手都被别人抓住了,高一层的她又够得吃力,为了勉强保持身体平衡,她只能紧紧抓住旁边的椅背,整个人跟随着公车的前进刹车歪歪斜斜。 孟景珩朝着君璧的位置看了一眼,眉心微蹙。 公车里载满了人,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路上,有人下车,又有更多的人挤上来。君璧觉得自己就像风雨中飘摇的小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身不由己。 司机师傅还是个心急的,喜欢在绿灯时极速冲刺,又会在红灯时急刹车。遇上本来就拥堵的路段,他就开始拼命地各种急刹车,君璧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她心中不禁腹诽:师傅你以前是开过山车的吗?为什么平坦的柏油马路上,你能开出山路十八弯的感觉? 不过司机师傅可听不到君璧内心的呼唤,依旧我行我素地踩着刹车。眼看前方又是一个红灯,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这比之前更加急促的刹车,还是让她的重心极度倾斜,几乎就要与大叔饱满的大肚子亲密接触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的手掌从人群中穿过来,一把扯出了君璧的手腕,帮她稳定住摇摆的身体。孟景珩又用力拉了她一下,将她跌跌撞撞地拽到了他的面前,低声说道:“别乱动,抱着我。” 君璧微微一愣,抬眼望去,见孟景珩别扭地低垂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上笼罩着一层浅光,看得人心头暖洋洋的。 孟景珩一手握着高处的把手,一手护住君璧的脊背,将她整个人容纳进自己身前的一方小小的天地。少年的嗓音有些微微的沙哑,拂过她的耳畔时,却带着令人心动的难以言喻的磁性,让她的耳尖不自觉地微微泛红。 孟景珩身上的气息清爽而干净,好像温和的肥皂,又像温暖的阳光,冲散了公车上令人窒息的味道。 君璧没来得及思考就环上了孟景珩的腰,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只露出一点粉嫩的耳朵。 公车依旧在一顿一顿地行驶着,孟景珩却站得稳稳的,连带他怀里的君璧也感觉舒服了许多。 没想到小屁孩也有温柔的一面啊……君璧恍惚地眨了眨眼,心口荡漾着淡淡的甜。 不过君璧的这一天似乎注定是倒霉透了的一天。早上在公交车上颠来倒去也就算了,毕竟之后有孟景珩的帮助,剩下的路程也不算太难过。 可是中午去食堂吃饭的工夫,君璧又被一个女生不小心撞了一下,连带汤汤水水打翻洒了一地。好在她身手敏捷躲得快,身上没有被溅到,可是她的鞋子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第三六八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2 君璧的鞋子遭了殃,干净的小白鞋被菜汤浇湿,散发着油腻的味道。 下午还有重要的测验,君璧不想因为一双鞋子就请假。她趁午休时间把鞋子简单清洗了一下,晾在洗手台外面。袜子也沾染了菜汤,她干脆就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现在的温度虽然算不上寒冷,甚至可以说是暖和的,但是也架不住君璧一直赤脚。她把双脚往宽松的裤子里缩了缩,勉强挨过了下午。 就在君璧觉得鞋子晾的差不多,准备穿着回家时,不过一节课的时间再去看,小白鞋已经被人用刀狠狠划了好几下,鞋底都被划开了。 君璧看着一双破破烂烂的鞋,无语凝噎。本身之前是得罪过谁啊?好幼稚的报复方式。 与君璧关系亲密的唐家姐妹想必已经走了,看来她还得一个人蹦跶回去。她拎着被割得满是裂口的鞋,低头看了看表。算了,再不走,孟景珩又要跟她闹脾气了。 君璧小心翼翼地蹭回教室。夕阳渐渐落下,将空荡荡的教学楼笼罩在一片昏黄的余晖里,颇有几分寂寥的感觉。 身形修长的少年斜倚在门边,手中捧着一本书,眉眼沉静而美好,宛如泼墨勾勒而成的画卷。听到细小的声响,孟景珩耳朵微微一动,朝君璧方向看去,“你怎么……” 刚想要埋怨君璧太慢,孟景珩就看到了她狼狈的模样,止住了准备说出口的话。她手里拎着一双破破烂烂的鞋,脚趾头从裤腿里露出来,直接踩到了地面上,本来莹白如玉的皮肤却被冻得有些泛红。 “怪我怪我。”君璧抱歉地缩了缩脚,“我保证这次真不是我故意的。”她边说边举起那双白鞋,朝孟景珩晃了晃。 孟景珩眉间微微蹙起,把书合上,“怎么回事?”他朝君璧走来,橙红色的晚霞映在他身后,拉出细细长长的一道影子。 君璧无奈地耸了耸肩,“大概是哪个讨厌我的人做的吧。” 孟景珩嗤笑一声,斜睨着她,“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嫌弃你。” 君璧气得小脸立刻泛起与天边颜色相似的红霞,“你信不信,我能把这鞋跟黑板擦一样拍你脸上?”小屁孩,亏她以为他转性了呢! 孟景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显是懒得搭理她。他自顾自的俯身,朝君璧靠近。 君璧被孟景珩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又要趁机欺负人,就不自觉地往回退,“你,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 还没等到君璧把最后一个字说完,孟景珩就勾起她的双腿,轻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君璧被惊得一时无语,双眸瞪得滚圆,直直地凝视着孟景珩,仿佛在看什么珍稀物种。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微隆的眉骨配着高挺的鼻梁,就连下颌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优美轮廓。 孟景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能干嘛?你让我等你青蛙跳跳回家吗,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君璧被噎的无话可说。说的好听一点会死吗?怪不得撩不到宋文音,看你以后能不能找到女朋友?不对,他是自己的目标人物,命苦如我啊……默默在心里吐槽了孟景珩一百遍,君璧才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些。 孟景珩把君璧抱回了教室,准备拿上书包回家。她被暂时安置在了椅子上,小巧玲珑的玉足很是娇嫩,脚背白皙,脚趾圆润,衬得脚踝越发纤细。只是她脚底的灰尘和红痕有些碍眼。 看着看着,孟景珩就蹲下,右手将君璧的双脚捧了起来。 正在收拾作业的君璧愣了愣,转过头望向孟景珩,“怎么了?”她缩了缩脚,没有收回来。 孟景珩一手扣着她的脚踝,一手脱下了校服外套。君璧的双足就这样搭在他的膝盖上,脚趾蜷缩着,无辜又可爱。 发现孟景珩要把她的脚包进校服里,君璧莫名有些脸红。她一边拦着孟景珩的手,一边轻声拒绝道:“别了,你别这样,我刚刚踩过地,脚挺脏的。”她说着,就想把自己的腿拉回来。 孟景珩却强势地按住,不仅将君璧的双脚包了个严严实实,还在她的小腿处用袖子打了结,防止外套掉下来。 “怎么,你眼泪鼻涕都敢往我衣服上蹭,这时候跟我矫情什么?”孟景珩的语气算不上好,但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的,“这么丑的脚还非要往外露,你不怕丢人我还嫌弃呢。” 君璧不由呕出一口老血,小屁孩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然而看在这份情意的面子上,她还是咬咬牙,忍住了继续怼孟景珩的冲动。 将君璧的脚包好,孟景珩就缓缓站起身,神态悠闲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君璧收拾好书包,正打算伸手让孟景珩抱她,不料她一抬头,却发现孟景珩站在她对面的书桌前,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君璧愣了一下,疑惑问道:“怎么了,还不走吗?” 孟景珩点点头,一脸认真地回道:“走啊,这不是在等你吗?” 那你倒是过来抱啊?!君璧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冒起的小火苗,忍气吞声地说道:“你让我……自己走?”既然要让她自己走,拿校服包住她的脚干嘛,代替鞋子吗?这么有个性的鞋子,还特么是一个鞋筒的! 孟景珩眨了眨眼,他的眼尾天生微微下垂,眼眸深邃而美丽,像极了无辜的小奶狗,“要么自己蹦回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君璧脚上的校服,笑眯眯地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要么,求我。”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君璧脑海中浮现的一点点感动与甜蜜瞬间湮灭,亏她还以为这目标人物洗心革面了呢!算了,慢慢改造吧。他有张良计,她难道就没有过墙梯吗? 君璧冷嗤一声,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幽幽说道:“孟景珩,你电脑的f盘是不是有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名是——论人类的起源与繁衍,密码是……” 从听到君璧说起f盘,孟景珩的神色就变得有些紧张。待到她准确无误地报出文件名来,还要继续说密码时,孟景珩的脸色就像是打翻了颜料桶,五彩斑斓。 孟景珩右手拄到课桌上,整个人冲过去,左手迅速捂住了君璧的唇,“闭嘴!”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怕,对方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模糊。不过现在的君璧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要揍人。 君璧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抵住孟景珩的额头,缓慢地有力地推开。等到他无意识地后退时,她掰开了孟景珩的手,又衬他尚且怔愣的光景,握着他的右手手腕,啪地一声脆响,反手贴到他自己的脸上。 “你别忘了。”君璧目光幽深,平静地望着孟景珩,“你右手刚刚碰过,我,的,脚。” “……”孟景珩沉默一瞬,大吼道:“卧槽!” 第三六九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3 黄昏的校园已经失去了白天的喧哗热闹,因为高一高二没有设立晚自习,所以教学楼已经空出了大半,只有原远的高三部渐渐亮起灯来。 陆澈和宋文音并肩走出校门,两个人凑近说着悄悄话,脸上都带着亲昵而甜蜜的笑容。待到走出校门口那条路的拐角,宋文音就眨了眨眼,伸手挽住了陆澈的胳膊。陆澈也自然而然地收紧了手臂,侧头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柔顺的长发。 宋文音的身姿纤细窈窕,恰好矮了陆澈大半个头,从两人的背影看去,倒是格外的默契般配。这是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平和而安静,只有他和她,没有旁人。不过今天显然有些不同…… “左边左边,哎呀,我说的是左边,你分不清终于有吗?好笨啊。” “你别总是乱晃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比猪轻不了多少!” 吵吵闹闹的声音从陆澈与宋文音的身后传来,少女的嗓音娇嫩清脆,伴随着少年的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回应,生机,鲜活,也令他们很是熟悉。 陆澈和宋文音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 君璧晃荡着两只被校服包裹起来的脚丫,舒适惬意地倚靠在孟景珩的怀里,笑眯眯地指挥着他往前走。孟景珩身后还背着两个沉重的书包,饶是他力气再大,从学校快走到临近公交站台,也微微渗出一层薄汗,偏偏君璧还不怎么配合,总是很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你看,咱们是不是迷路了?”君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揪住孟景珩的耳朵,在他耳边扬声说道:“大,笨,蛋!” 孟景珩怒极,直接把怀里的君璧掂了起来,当成包袱一般,斜斜地扛到了肩上。这次的待遇比上回好一些,她是正坐,没有被倒扣过来。 尽管如此,君璧还是吓得紧紧抱住了孟景珩的脖子,“我今天头晕不舒服,你不准再像之前那样扛着我了,我真的受不了。”阴影太大,简直是心有余悸。 孟景珩嗤笑一声,侧着头,斜着眼睛看她,“我就扛了,你能怎么样?”说着就要把君璧往下扯,要给她换个方向。 君璧尖叫一声,死死地搂在孟景珩身上,力道之大让他瞬间就被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拼命地拍打着君璧的手臂,示意她赶快松开,“松……手……”再不松开他怕是要被掐到窒息而亡了! 君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见孟景珩脸颊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浮起,赶快松开了手,“没事吧?”她从孟景珩身上跳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替他顺着气,“能喘过气来吗?要不要人工呼吸?”这时候还在开玩笑,不知道是不是心太大。 孟景珩摆脱了君璧的钳制之后,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会儿听到她还有心情说玩笑话,忍不住就朝她翻了个白眼。不过可能是因为呼吸困难,这个白眼都翻得有气无力,只是掀了掀眼皮。 陆澈和宋文音听到动静,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不过此时君璧和孟景珩都没发现。他们坐公车的位置本来就不同,根本没有想到会彼此相遇。 君璧和孟景珩正蹲在地上,君璧一手小心翼翼地顺着孟景珩的背,算是在赔罪,一手捧着他的脸颊,“我又不是故意的。”她轻声说着,用衣袖帮孟景珩拭去额头的薄汗,“谁让你又威胁我。” 君璧扎着马尾,经过一天,发丝有些微微凌乱,毛茸茸地散在她的脸颊两侧,被透过的夕阳余晖包裹,染上浅浅的金色。 孟景珩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君璧不以为意,反而冲他瞪着眼,表明自己绝不退缩的态度。 两人你来我往,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外人眼里,不仅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而且那用来互怼的眼神,也都像极了是在眉目传情。 看到这一幕的陆澈和宋文音都有些惊讶,不过宋文音并没有打算上前打扰,而是看他们没有大碍,想着拉陆澈离开。可是陆澈却径自走上前去,让她扑了个空。望着空荡荡的掌心,宋文音愣了片刻。 君璧和孟景珩正吵得厉害,陆澈温和的声音突然从他们头顶传来,打断了两人幼稚的争论,“怎么了?”他拍了拍君璧的肩膀,又望向孟景珩,眼中似有几分关切。 “陆……澈哥哥。”君璧舌头打了个结,险些又要直呼其名。 一边的孟景珩瞬间安静下来,瞥了君璧一眼,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怎么还不回家?”陆澈将君璧扶起来,又想伸手去拉孟景珩。 孟景珩却错开一步,自己站了起来。“有点事,耽误了。”他忽视了陆澈没来得及收回的尴尬的手,目光望向他的身后,宋文音正缓步地向着两人走来。不过视线只停留了一秒,他就收回了。 “走了。”孟景珩扯了扯君璧衣袖。 其实君璧是有些想要留下的,孟景珩一个人带着她和书包,看着实在有些吃力。哪怕只是麻烦两人帮忙带着书包回去也好,反正顺路,也能减轻他的负担。 但孟景珩的脸色明显不太好,君璧以为他是不想看到恩爱的陆澈和宋文音,犹豫片刻,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她对着远处的宋文音打了声招呼,顺便和两人告别。 陆澈看见了她脚上包裹的校服,下意识地拉住了转过身准备与孟景珩离开的君璧,“阿璧,你的脚受伤了吗?” 陆澈连忙蹲下,就要解开校服,查看君璧是否受伤了,严不严重。陆澈对于本身来说,是亲近与喜欢的对象,可是君璧对他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至少孟景珩是目标人物,还有一份打闹的亲昵。 所以对于陆澈的亲近,君璧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不仅是口头上制止了,她还颇为夸张地向后退了一步。然而她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能蹦哒,根本没办法正常行走。 仰面倒下的这一刻,君璧悲愤交加。擦黑板,摔。与孟景珩打闹,摔。公交车,摔。现在,继续摔。 孟景珩与陆澈见君璧要摔倒,俱是一惊,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拉她。但是两个人的手很不凑巧、或者说太过巧合地撞到了一起,动作就那样停滞了片刻。于是君璧完美地错过了两个人的救助,扑通一声,仰面朝天摔到了地上。 顷刻间,君璧懵了,其余三人也皆是怔住了。 孟景珩最先反应过来,没忍住噗哧笑了一声。 君璧在地上挣扎半天,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甩到岸上的鱼,扑腾了许久,都没能翻过身来。她气得蹬了孟景珩一脚。 第三七零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4 孟景珩憋笑忍得特别辛苦,从君璧仰头的角度望去,能清楚地看到他不停抽搐的嘴角,配合着眉眼的跳动,扭曲又怪异,跟面部痉挛差不多。 好在孟景珩还有点良心,在陆澈和宋文音都还愣着时,已经把君璧拉了起来,顺手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如果忽略了他眼中幸灾乐祸的神情,似乎表现还不错。 陆澈和宋文音这才如梦初醒,“没事吧?”“没摔着吧?”两个人都走上前,想要查看君璧的伤势。 君璧自己还没什么反应,身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力,拉着她不由自主地向后蹦哒了几下。 陆澈和宋文音也继续上前几步,可是他们越往前走,君璧身后的力道就越大,拉着她不断向后退。从正面看去,还以为是君璧在躲避他们两个人。一番僵持,再迟钝,两人也察觉出了怪异。 宋文音发现了君璧尴尬中隐忍着怒意的神情,又看到孟景珩低垂着头,浓眉微蹙却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了然。她拉住了还欲上前的陆澈,勉强笑道:“行了,咱们别管了,还是让景珩送阿璧回去吧。” 陆澈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宋文音暗暗掐了他一把,半拉半拖地将他带走了。 他们两人离开后,孟景珩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他身前的君璧深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勉强忍住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缓缓转过头看向孟景珩。 孟景珩被君璧恶狠狠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不由眉梢一挑,说道:“你瞪着我干吗?” 君璧呵呵一笑,目光平静,却隐隐酝酿着风雨欲来之势,“你准备……什么时候放开我的内衣带子?” 孟景珩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揪着的君璧后背的衣衫,手里的布料好像是有些厚了。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啪地一声,君璧的表情瞬间凝滞。 傍晚回到家,君璧一如既往地挽上孟妈妈的胳膊,亲昵地唤着,“孟妈妈,我们回来了。”周末君璧的父母匆忙回家停留了一日,又各自飞去了国外,她自然也就回到孟家居住。 孟妈妈看到君璧被孟景珩背回来,以为她受伤了,连忙关切地想要查看她脚上的“伤口”,“是不是脚受伤了?碰到了吗?严不严重?要不要去趟医院?” 因为全副身心都牵挂在君璧身上,孟妈妈直接忽视了站在玄关的孟景珩,以及他红得如晚霞的脸颊。 君璧一边笑着回应孟妈妈的话,一边回头瞪了孟景珩一眼。孟景珩移开目光,看天看地看窗外,就是不肯与君璧对视。 ———— 孟景珩从浴室出来,将挂在脖颈上的毛巾拿下,随手擦拭着微湿的头发。他穿着一件t恤,裸露在外的手臂肌理分明,不似一般少年纤细,反而有着漂亮又不夸张的肌肉。因为刚洗过澡,脸上还带着几分红晕。 孟景珩仰着头,深吸一口气,将毛巾盖到了脸上,故意摸索着往自己床边探去。毕竟是住了十几年的房间,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格外熟悉,自然知道床的方向,即使闭着眼也能走到。 此时,孟景珩与往常一样,伸手探到了床的边缘,只是手感似乎有些不对。床上已经换了轻薄的春被,应该是柔软而蓬松的。但今天这被子怎么软绵绵滑嫩嫩的,还带着温度…… “你准备摸着我的胳膊到什么时候?”一道清脆的女声猝不及防地响起,距离极近,甚至能让孟景珩感觉到拂过脸颊的呼吸。 孟景珩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睁开眼。因为他脸上盖着毛巾,只能看到光影下隐约的人形。就在他呆滞的瞬间,君璧伸手拉开了他脸上的毛巾。毛巾掉落,他正好撞上了君璧的目光。 这一刻的画面,直到多年以后,还都清清楚楚地印刻在孟景珩的脑海里。 新月似的眉毛,眉尾细细,微扬起娇嗔之态。她眨了眨眼,眼睫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秀致挺立的俏鼻,粉嫩水润的嘴唇,每一处都美丽动人。 孟景珩觉得一定是灯光晃花了他的眼,否则他为什么会觉得现在的君璧竟是格外的……好看呢?好看到让他屏住了呼吸。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君璧等了等,发现孟景珩两眼发直,完全没有把手挪开的意思。她挑了下眉,缓缓地伸出素白的手,慢慢捏住他滚烫的耳朵,然后用力一拧。 “疼疼疼!”孟景珩嗷了一声,立刻从绮丽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君璧揪着孟景珩的耳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孟景珩,长本事了?学会占我便宜了?嗯?” 孟景珩被拧得耳朵生疼,手忙脚乱地拍着君璧,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他一边哎呦着揉着耳朵,一边没好气地说道:“谁占便宜了?你有什么便宜让我占?”说着上下打量了君璧一眼。 君璧狠狠一拍床,“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孟景珩连忙跳下床去,绕着床跑,跟君璧转起圈来。君璧来来回回地追,被孟景珩绕得晕头转向。 孟景珩跑得累,君璧也累。终于在绕了不知道多少圈后,孟景珩还是被她逮到了机会,上来就是一记锁喉,直接将他带倒在床上。 “说,服不服气!”君璧眯着眼,用恶狠狠地语气威胁道。 孟景珩抓着君璧的手腕,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机会,“不……服!” 发现孟景珩还有反扑的空间,君璧立刻收紧的手臂,像八爪鱼一般缠到了他身上。她以为这样,孟景珩就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可是正是因为君璧揽地紧,孟景珩不用担心她会从自己身上摔下来,所以稍一用力,就猛地站起身来,连着君璧也一块起来了。 突然凌空的感觉让君璧骤然慌张,手下自然也松开了。她半边身子朝下倒去,孟景珩及时出手,捞住了她的腰肢,手臂一展,换了方向,将她抱到了身前。 君璧的脑子经历了刹那间的空白,再回过神来,她已经与孟景珩面对面了。 经过一番剧烈的对抗,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平生旖旎之意。 孟景珩微微抬着头,浓眉深目,唇红齿白,带着少年的英挺与明朗,鲜活又纯粹。 君璧指尖轻颤,触及到孟景珩脖颈微微的汗珠。她望着面前清澈干净的双眸,在里面看到了双颊绯红的自己。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逐渐平缓的呼吸声。 仿佛受到什么蛊惑,孟景珩向着君璧的方向凑近了一寸。君璧的手掌就搭在他的肩上,没有后退。 第三七一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5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君璧与孟景珩彼此之间的熟悉气息,她的甜蜜馨香,他的温和清爽。 然而就在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时,孟景珩的房门被人忽而拧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孟妈妈那一贯爽朗的声音,“景珩啊,妈妈有事……” 君璧猛然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如同条件反射一般从孟景珩身上跳下来,顺便还反手推了他一把。 孟景珩恍惚之中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恰好又被床角绊倒,直接跪坐在了孟妈妈的身前,五体投地。 孟妈妈一头雾水,呆呆地望了望已经乖乖坐好的君璧,又转头看向趴在地上的孟景珩,迟疑着说道:“景珩啊,见妈妈……不用行这么大礼的。” 孟景珩将头埋得更低了,好像在找个可以钻进去的地缝。 孟妈妈来孟景珩房间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夏令营的事情。 去年,陆澈和宋文音都去参加了夏令营的活动,那时的君璧和孟景珩都还是初三学生,没到年纪。今年他们都上高一了,按理来说,可以去参加了。 但是孟妈妈觉得还是应该尊重孩子们自己的意愿,所以特意来问问两个人。她之前去找了君璧,发现她不在房间,这才来到了孟景珩这。 望着面色红润的君璧和孟景珩,孟妈妈笑得意味深长。孟景珩被母上大人盯地有些后背发凉,在同意了参加夏令营之后,就推着自己亲妈把她送出了房间。 临走前,孟妈妈拍了拍孟景珩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感慨,“景珩,做得好啊。” 孟景珩满头问号,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这件事也就暂时掠过了。 在经历了前一晚的“事故”之后,君璧自然敏感地发现,她和孟景珩之间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不同。她清楚这是怎样的感情萌动,只不过暂时搁置了,她倒要看看,小屁孩什么时候才能察觉。 孟景珩已经接连好几天都不敢正眼看她了,君璧也一反常态,并没有主动招惹他,而是选择了沉默。她越是安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孟景珩就越是坐立难安。 好在这样煎熬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期中考试临近,两人都暂时放下了别样的念想,转而将全部身心投入到备战考试中。 经过连日的复习,君璧顺利地度过了考试,考完后便是一个可以稍作放松的周末假期。 君璧原打算与唐家姐妹一起去逛街,但是宋文音提前找到了她,约她去一家新开的游乐场,陆澈和孟景珩也会随行。 本来想要拒绝的君璧一听到目标人物也会去,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能不参与呢? 时间约在了周六上午,这天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夹杂着淡淡花香,心旷神怡。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埋头苦读了好多天的学生来说,这样难得放松的时光,更让人感觉美好。 宋文音显然精心打扮过,长发披肩,两鬓编着小麻花辫,瞧着俏丽可人。她穿着雪纺连衣裙,脚上一双简约的小白鞋,迎着温暖春阳,人比花娇。 陆澈虽然没有特意着装,却也换上了清爽的白衬衫,配上他温润清秀的脸庞,活生生一位翩翩少年。 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反观君璧和孟景珩,一看就知道是认真来玩的,怎么方便舒适怎么来。 君璧是t恤搭配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充满着蓬勃的朝气。 君璧曾经经历过女人成熟的年纪,所以懒得在少女时期还要假装大人模样,如今最大的资本,难道不是这通身的青春活力?再加上本身底子好,无须任何赘饰,就已足够出色。 而孟景珩纯粹是图方便,普通的一件卫衣,随便得一塌糊涂。可是偏偏他人高腿又长,身材匀称,愣是穿得有型有款。而且他眉眼英俊不羁,别有味道,平心而论,反倒比陆澈更引人注目。 君璧与孟景珩对视一眼,满满都是对彼此的嫌弃。 于是陆澈和宋文音甜甜蜜蜜地在前面走着,后头的孟景珩和君璧,你掐我一下,我捏你一把,吵吵闹闹,不可开交。简直是一道奇观。 一行四人来到了游乐场,因为是周末,又是新开设的园区,所以人确实不少。好在他们来得还算早,不至于到人满为患的地步。 四个人商量着要去哪里玩,君璧颇有兴致地提议着游乐场里的招牌项目,比如过山车、跳楼机、海盗船……听得宋文音脸色渐渐苍白。她也不是太害怕,不过今天为了约会,穿着淑女的裙子,玩这些游戏都不太方便。她更想去体验浪漫的旋转木马和摩天轮。 陆澈本来也想去玩点刺激的,但是看到宋文音有些为难,便咽下了同行的话,转而笑着说道:“你们去吧,我陪着文音。” 宋文音闻言,连忙开口劝慰道:“你们去玩吧,我在下面看着就好,没关系的。 陆澈牵起宋文音的手,温柔回道:“胡说什么呢,我当然要留下来陪着你了。” “阿澈,我……” “没事的,我们可以下次……” 眼看陆澈与宋文音进入了你侬我侬的模式,君璧和孟景珩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他们拿着自己的票,迅速转身就跑走了。时间不等人啊! 待到陆澈和宋文音回过神来,两人早已经坐上过山车的座位,跃跃欲试,准备开始一场刺激的征程。他们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暂时摆脱了考试的束缚,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 两人相携把游乐场里面最惊险刺激的项目统统玩了个遍,到中午再回到陆澈和宋文音身边时,君璧前碎发与孟景珩的短发,都呈现出凌乱的模样。 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眼眸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彩。陆澈看着看着,不禁有几分羡慕。 此时的君璧和孟景珩好似与他们隔绝开一般,四个人,两个世界,虽然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陆澈突然感觉到,那个整日黏在自己身后、活泼又可爱的小丫头,正渐渐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陆澈恍惚之间,宋文音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问道:“怎么了?” 陆澈这才反应过来,如梦初醒,“没事,就是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他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到心底,仿佛那瞬间的愣神只是错觉。 然而宋文音对他太了解了,即使陆澈没有开口,她也多多少少可以猜到他的念头,可是她选择了沉默。 第三七二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6 君璧与孟景珩走在后面,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澈和宋文音间莫名的异样。经过一上午的相处,他们共同疯玩之中,早已遗忘了前几天的尴尬,又回到了之前亲昵的状态。 此时,孟景珩大大咧咧地勾着君璧的脖子,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君璧不以为意,高举着游乐场的手册,半仰着头,靠着孟景珩的胸膛,跟他商量着下午要去玩的地方。 两人乍一看上去,像极了一对叽叽喳喳的小情侣。有时商量不合,他们又会斗起嘴来,孟景珩手欠去扯君璧的马尾,换来她手肘的一记重击。每次争论,往往以孟景珩的失败告终。 听着身后的笑闹声,陆澈与宋文音越发安静,虽然两只手依旧牵在一起,手心却都是冰凉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简单的吃过午饭后,四个人商量后决定要去鬼屋玩。 这个游乐场的鬼屋有些特别,分为两处,一处是普通的鬼屋,和其他项目一样包含在门票里。另一处是建在游乐场西北角的,号称是国内最恐怖的鬼屋,需要另外买票进入。 按照君璧的想法,直接杀去大的那个就好。然而照顾到宋文音的感受,他们还是决定先去小的那个感受下氛围。 鬼屋建筑的外表营造的阴沉感觉,看上去还是格外唬人的,游玩方法是乘坐专车进入,逛一圈就会出来。四个人前后两排,刚好乘坐一辆。君璧和孟景珩坐在前面,陆澈和宋文音则坐在后面。 车开动时,宋文音还有些不安地握紧了陆澈的手。她性格看似开朗,实际内心脆弱,对鬼屋是又好奇又害怕。陆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轨道上的小车开动,发车咔哒咔哒的声响。他们通过一片遮光又故意做旧的门帘,缓缓地驶入了黑暗之中。看得出来游乐场也是用心的,起码周围的道具不是太粗制滥造,有些看上去还有几分逼真。 君璧拉着孟景珩的胳膊,兴奋地四处吐槽:“你看这个,像不像摔烂的西瓜?”“那个模型不太行,有点假。”“这里颜色再暗红一点才像是血啊。” 两个人一路评头论足,把鬼屋里的道具说了个遍,听得一旁的宋文音想怕都怕不起来了。 过了前方的埋骨地,他们来到所谓的丧尸小屋。一进入其中,黑乎乎的圆形物体就朝着四人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黑暗之中,这些物体周围散开一缕缕丝状物,从形状上来看,颇有几分类似割断的头颅。 宋文音惊险地躲过一颗,不由脸色发白,骇得急忙往陆澈怀里钻。陆澈则尽职尽责地保护。 孟景珩身手敏捷,圆形物体根本碰不到他,只能略显忧伤地独自晃来晃去。 而到了君璧这,从第一颗圆球朝她砸过来,她就气定神闲地伸出手,啪的一下将它打了回去,然后接二连三地个个击飞。 柔软的手感告诉君璧,这不过是吊着线乱晃的毛线团罢了。毕竟是小型的鬼屋,并没有配备专门的演员,全靠道具吓唬人。 君璧和孟景珩无聊地度过了全程,还是决定去大的鬼屋看看。令人不解的是,被吓到的宋文音也选择一起去。即使三个人好言相劝,她依旧坚持自己的决定。没办法,四个人只能一起来到了西北角的鬼屋。 相比之前的小屋子,这间鬼屋足有三层楼,做成了废弃医院的模样。破旧的铁门,斑驳的墙皮,“一号楼”的字样格外鲜明,刺目的红漆流淌出来的痕迹恍若鲜血的颜色,营造出阴森恐怖的氛围。大门向外肆意地敞开着的,望进去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仿佛怪物张开的巨口。 君璧一下就有了兴趣,跃跃欲试。 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在鬼屋外排着队。身穿医生护士制服的工作人员,皆是脸色阴沉,在收费时半掀着眼皮,递过来一张从破旧不堪的病历本上撕下的纸,上面歪歪斜斜写着患者的姓名,也就是来玩鬼屋人的名字。 果然不愧是要收费进入的,这鬼屋一看就刺激多了。 四个人买了票,来到鬼屋的入口。 阴气沉沉的工作人员分给他们两人一个手电筒,并且按照游玩规则没收了手机,放置在专门存放物品的收纳柜里。 游戏限时一个小时,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能从医院里走出,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把人安全带出来。 他们每人有一个通讯器,用来联系工作人员,提前结束或者延长探险时间。当然提前结束不退钱,延长时间却是需要额外支付费用的。 每次进入鬼屋的人数不得超过两人,所以陆澈和宋文音进入十分钟后,君璧和孟景珩才能进去,这也是工作人员为了分散鬼屋体验者采取的方式。 与宋文音害怕到有些泛白脸庞不同,君璧和孟景珩都兴奋得眉眼飞扬。 医院的背景设定据说是有原型的,一家曾经非法贩卖人体器官的私人医院,被送进这所医院的病人,大多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刚一进入医院,就能感受到这里与之前小鬼屋截然不同的氛围。 空旷而破烂的走廊,堆积着灰尘与破烂腐败的木板,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观察。明明外面是温暖的春日,走进楼内却透出一股瘆人的寒意。君璧与孟景珩不由自主地互相靠近了些。 小巧的手电筒只能照亮身前的一圈昏暗,惨白的光线落在那半掩的病房门上,愈发阴森恐怖。 君璧本来和孟景珩并肩而行,但是走过一条狭窄走廊时,她不小心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跤,好在孟景珩及时拉住了她。 君璧踉跄了几步,孟景珩看不下去,直接伸手牵住她,将她护在怀里。“尽给我添麻烦。”他嘴上抱怨着,却还是紧紧握住了君璧微凉的手。 君璧今天穿得不多,在室外还算暖和,进入鬼屋时难免有些发冷。而孟景珩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为她提供着源源不断地热量,让人莫名安心。她嘴角微微勾起,没有多言,也没有收回手。 医院的一层应该是让人体验下初级的感氛围,还没有出现那些由工作人员扮演的鬼魂之类的莫名生物。凭借发放的简易地图,两人顺利地来到了二层。 二层号称手术室的集中地,许多被挖去器官的病人,就惨死在那些冰冷的手术台上。这一层简直是全程高能。 两人踏上楼梯的同时,迎面走过来一个身穿病号服、面色青白的男病人,姿态扭曲,步履缓慢。 君璧和孟景珩连忙后退几步,屏住了呼吸。 第三七三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7 男病人的脚步极为拖沓,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厚重而沉闷的声响。 君璧和孟景珩躲在阴暗的拐角处,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那个男病人走远。 游戏规定,若是被“鬼魂”发现遭遇追杀,不幸被抓到后,只能离开鬼屋,结束冒险旅程。 当男病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直至听不见了,两人才轻轻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蹭上楼梯,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层的地面越发崎岖难行,君璧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就会在黑暗中碰上拦路翻倒的破木柜。 路过中段的走廊时,在距离两人身前十来米的位置,忽然砰地一声,倒下了一扇破旧的木门,重重撞击到铁制的栏杆上,发出轰然巨响。在他们面前扬起一阵灰尘。 君璧挥了挥眼前飘散的尘埃,发觉新的难题出现了。那扇木门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孟景珩上前抬了抬门板,发现这是一个设计好的机关,木门倒下的位置,恰好卡进了栏杆的凹槽里。 对于孟景珩来说,这样的高度,只要稍稍一跃,就能轻而易举地从木门上翻过去,根本困不住他。 但是对君璧就有些困难了。周围没有能够让她垫在脚下的物品,她一个人想要翻过去实在是有点悬,地下留的缝隙她也没办法钻过去。她感受到了这间鬼屋对于矮个子深深的恶意。 就在君璧思索之时,孟景珩已经翻过去,又翻了回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径自走到君璧的身后,双手穿过她的腋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身体。 君璧被孟景珩搂得措手不及,不由慌乱地喊道:“你干嘛?”她挣了挣,没有挣开。 “你还想不想好好玩了?别乱动。”孟景珩一边嫌弃地回应着,一边手臂微微用力,轻松地将将她整个人撑了起来。 君璧陡然感觉到倾斜的失重感,看到了自己斜在半空的那无处安放的双脚。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被孟景珩从木门的这一头,举到了另一边。 当双脚再次踏上实地时,君璧还有些云里雾里,这人的力气又一次刷新了她对少年的认知。 把君璧抱过去之后,孟景珩就撑着手臂,也敏捷地翻了过来,掏出怀里的手电筒打开。 发现君璧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仰头望着他,孟景珩便极为熟稔地牵起她的手,催促道:“快走啊,傻站着干嘛?” 君璧眨了眨眼,如梦初醒,“嗯,嗯……”然后迅速跟上了孟景珩的脚步。 两人穿过二层。路上遇到的那些通过化妆扮演的鬼魂,在君璧眼里,实在是没有什么特色,比起她亲眼见过的实实在在的丧尸差太远了。最多是因为猝不及防的出现,才会让她吓一跳。 因为好奇心,君璧在有一次遇到“鬼魂”追赶时,竟反客为主,直接反扑过去,让“鬼魂”措手不及,被她吓得一愣,待反应过来,才继续张牙舞爪地吓唬她。 “喂,你靠近点,让我看看你的脸。”没想到君璧不仅没有因为鬼魂的低吼而仓惶逃跑,反而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鬼魂和孟景珩两人俱是一头黑线,各自无语。 因为君璧的追问,不知何时开始,本来应该追杀他们的鬼魂开始不由自主地步步后退,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跑走了。最后就演变成了鬼魂在前面跑,君璧在后面追,孟景珩又追着君璧。 鬼魂边跑边嗷嗷嗷地叫,君璧边追边喊着:“你别怕啊,就看一下,你别跑!”追在她身后孟景珩则很是无奈,“你别追他了,行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君璧的兴奋让她跑步的潜能被激发,孟景珩一时间竟然没能拉住她。三个人交错着整整跑过了一条走廊,误打误撞通过了二层。 累得气喘吁吁的工作人员“鬼魂”和同事换了班,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比鬼还恐怖的人,嘤嘤嘤。 距离鬼屋体验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在时间分配上并没有大问题。三层是所谓的停尸间,不管是路径设置,还是机关和“鬼魂”,都远远多于一二层。 分发的手电筒开始一闪一闪的,显然是电量不足。为了营造恐怖气氛,这些道具可谓是做得十分良心了,如果不是君璧和孟景珩这样的傻大胆,未必能顺利通过鬼屋的层层设置。 因为要节约手电筒的电量,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尽量凭借着走廊里幽暗的灯光辨别方向。 走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路程,君璧隐隐约约听到了低微的动静,弱弱的,好像是女孩子的啜泣声,貌似是从旁边房间的角落里传来的。她与孟景珩对视一眼,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孟景珩一手牵着君璧,半侧着身体,若有似无地挡在她的面前。 他们一起走进了那处带着哭声的房间,目之所及是一排排破旧的铁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自从他们走进房间,啜泣声戛然而止。 他们小心翼翼地又往房间深处走了走,君璧眼神不错,即使没有清晰的照明,也发现了一张铁床边的模糊暗影,蜷缩成一团。 君璧连忙拉了拉孟景珩的袖子,示意他打开手电筒。明明暗暗的一片光晕,闪烁着照亮了角落的那团阴影。 “……文音姐?”君璧看清暗影后,微微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唤道。 孟景珩这才仔细看了看那道纤细的人影,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轻薄的连衣裙上沾染了些许灰尘,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他脚尖微动,迟疑了片刻,最终没有走上前去。 宋文音抬起哭得朦胧的泪眼,借着昏暗的光线,也看清了君璧和孟景珩的脸,几乎是在刹那间,她心底的防线彻底崩塌了。她忍不住哭出声来,从角落里站起身来,迅速地跑到两人面前,一下扑到了孟景珩的怀里,“我,我好害怕……” 巨大的冲击力下,孟景珩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稳住身体,与此同时,他与君璧牵着的手也被宋文音撞开了。 君璧只觉得手中微疼,怔怔地抬头,看向孟景珩与宋文音,若有所思。 孟景珩显然没有料到宋文音会突然来这一出,一时没有防备。当他回过神来,宋文音已经紧紧地抱在他的腰间,在他的怀里哭得凄凄惨惨,而他刚才还充实的掌心,现在已经空空落落。 孟景珩下意识地转头寻找君璧的身影,却发现她站在他们身边,逆着光,眉眼笼罩在黑暗里,看不清晰。他莫名间感觉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第三七四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8 孟景珩颇为尴尬地举着双手,哪怕宋文音哭得再伤心,他也没有抱上去安慰她的意思。不知从何处涌来的烦躁感让他焦灼不安,他试着推了推宋文音的肩膀,想让她放开手,好好冷静一下,却没有推动。 宋文音就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抱着救命稻草一般,埋在孟景珩的怀里,一直不肯出来。 孟景珩高举的双手显得格外僵硬,“那个……文音姐,你先放开我吧。”他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这只是个游戏而已,你……你可以好好冷静冷静,你这么抱着我也没用啊。”他边说着,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君璧。 君璧低垂着眼,孟景珩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当是她没看到自己的眼神,没办法,只能继续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让他浑身都有些不适应。 待到宋文音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君璧才从旁边走过来,伸手扶住了宋文音,同时也让孟景珩得到了解脱。 孟景珩如蒙大赦,赶紧后退几步,远离宋文音后,活动了活动自己僵硬的手臂。太奇怪了。为什么抱宋文音的感觉会这么奇怪?甚至那个曾经被他厌恶的“文音姐”的称呼,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另一边君璧从宋文音口中得知,她和陆澈是在二层被冲散了,后来她被“鬼魂”追赶,一路惊慌失措,跑到了这里藏了起来。通讯器在陆澈身上,所以她也没有办法联系鬼屋外的工作人员。 君璧柔声安抚了宋文音几句,就按下通讯器,让工作人员把宋文音带出了鬼屋。 整个过程中,孟景珩一言不发,乖巧地充当着背景板。直到宋文音离开后,他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咱们运气真不错,这样也能跑到三层。”孟景珩故作轻松地与君璧搭话,还习惯性地想要去牵她的手。谁知道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的手背,就被她用力地甩开了。 君璧狠狠地瞪了孟景珩一眼,面色沉沉地抛下他,独自往前走去。 孟景珩被甩得一脸茫然,不知道君璧为什么突然变脸。他片刻呆愣后,又赶忙冲上去,想要拉住君璧的胳膊,被她再次甩开了。 “你干嘛?”尽管孟景珩知道面对恼怒的君璧要再忍忍,可是说出的话还是带着几分火气,“冲我发什么脾气?”他小跑了几步,拦住了君璧的去路,浓眉紧紧蹙起,低声询问道。 君璧冷笑一声,没有回答,绕开面前的孟景珩就要继续走。 孟景珩一把握住了君璧的手腕,箍得紧紧的,不让她轻易挣脱,“你说清楚,不说话是几个意思?”简直是莫名其妙。 君璧甩了两下,没有甩开,反而还被孟景珩握得更紧了。她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你管,我害怕,想要早点出去,行不行?” 孟景珩一脸不敢相信,“你害怕?刚才把鬼都追得哭了的人是谁,是你的双胞胎姐妹吗?”他说着,忍俊不禁地扬起嘴角,“还有,你这哪里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君璧看到孟景珩带着笑意的模样,心里更加来气了,恨不得揉碎那可恶的笑脸。偏偏被他抓得牢固,没有办法实施。怒火攻心之下,她狠狠踩到了孟景珩的脚上。 孟景珩痛呼一声,手上力道下意识地放松。君璧趁此机会,摆脱了他的钳制,向外跑去。不过还没等到她跑出几步,身后就有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把揪住了她的t恤。她被拉着连连后退,最终撞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孟景珩一手勾住了君璧的脖颈,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里。 君璧的后背紧紧贴着孟景珩温热的胸膛,呼吸之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心口的跳动。 孟景珩微微俯身,凑近君璧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氤氲出羞赧的红晕,“你这难道是……吃醋了?” 过分寂静的走廊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格外分明。高大的孟景珩将君璧全然笼罩住,她无法逃脱,即使在如此阴森的环境下,都能感到平添暧昧。 君璧未作回应。孟景珩没有细想心中微妙的情绪,带着几分好奇与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想要看看君璧的神情,于是缓缓将她转过身来。 少女有些凌乱的发丝散落在白皙的脸颊旁,她微微低垂着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 孟景珩想凑近些仔细瞧瞧,君璧忽而抬起头,举着手捏住了他的鼻子。这怎么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吃醋?”君璧呵呵冷笑一声,用力捏紧了孟景珩的鼻子,逼着他不得不用嘴呼吸,“吃你个大头鬼的醋?”她说着,又一次踩到了孟景珩的脚上,还不甘心地用力碾了碾,“我看是你的脑子进醋了!” 看着孟景珩哀嚎一声,抱着脚蹦蹦跳跳的傻样,君璧终于感觉心中的郁气疏解了不少。她没再理会孟景珩,而是气势汹汹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就有工作人员扮演的鬼魂跳出来,朝她低声咆哮。 君璧余怒未消,显然没有心情扮演逃生者,玩什么追杀的游戏。她直接无视了逼近的鬼魂,怒气冲冲地从他身边坦然走过,“男生讨厌,男鬼也一样烦人!” 无辜的鬼魂蓦然神伤,后面急着追君璧的孟景珩也同样无视了他,鬼魂从未经历过本应让体验者恐惧的他这么遭人无视,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真是做不下去了。 君璧和孟景珩从鬼屋里成功走了出来,因为很少有人能在限定的时间内通关,所以鬼屋的工作人员还为成功的勇士准备了奖品。一副精致的……手铐,真是别出心裁。 君璧本想直接离开,却被热情地工作人员团团围住,要跟她与孟景珩合影留念,她不好扫兴,乖乖配合。 孟景珩趁这个机会,直接拿起那副手铐,在君璧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铐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另一边则毫不犹豫地铐到了他自己手上。 君璧满脸震惊,双颊泛起红晕,连忙伸手想要把孟景珩手里的钥匙抢过来,“你发什么神经?”她踮起脚尖,努力地去够着孟景珩的手。 孟景珩把钥匙举得高高的,不让君璧碰到,“不这样,你怎么能安分下来?” 围观的人只当是小情侣之间打打闹闹的情趣,俱是带着善意的笑容起哄。 君璧咬着牙,狠狠剜了孟景珩一眼,抬脚想走,不过这一回,可不是她想走,就能走得了。 第三七五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19 有了手铐的帮助,孟景珩轻轻松松地就将君璧扯了回来,不容反抗地握住了她的手,强行拉走了满脸不情愿的她。 陆澈和宋文音在外面等着他们。宋文音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缓和了些,但依旧不太好看。陆澈将她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着她。看到君璧和孟景珩走来,两人同时抬起头来。 “你们来了……这是什么?”说话间,陆澈的视线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自然也看到了那副手铐。 君璧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孟景珩的手,却被他抓得越发紧了,根本摆脱不了。 孟景珩轻声笑了笑,回道:“没什么,通关送的礼物而已,还挺好玩的。” 时间还早,但鬼屋之行却让宋文音和君璧的心情都不怎么好,而且君璧现在还与孟景珩铐在一起,连自由行动都被限制了。 陆澈建议一起去咖啡厅坐坐,稍作休息。虽然是游乐场内的咖啡厅,但是里面没什么儿童顾客,比起中心餐厅,咖啡厅明显安静许多,来光顾的大多是少年少女。 找到包厢的位置后,宋文音起身去了洗手间,陆澈则负责去点单,唯独留下君璧与孟景珩两个人,肩并肩坐着,距离亲密,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君璧生着闷气,侧着头望向窗外,一副不想搭理孟景珩的模样。 孟景珩用空闲的手撑着下巴,嘴角微微扬起看着君璧,“君大小姐,还在生气呢?”他说着,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君璧的侧脸,软软嫩嫩的,手感很好。 君璧随意拍开了孟景珩的手,并没有回头。 孟景珩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心情,自顾自的继续又戳了几下,在君璧玉白的脸颊上来来回回地逗弄。 君璧拍开了这边,孟景珩就换个方向再戳,戳完脸颊戳额头,然后又转战到她的鼻尖,简直玩得不亦乐乎。 君璧闪也闪不开,躲又躲不过,恨得牙痒痒。终于在孟景珩无数次戳到她嘴角的时候,她忍不住回过头,恶狠狠地一口咬住了他作乱的手指。 孟景珩吃痛,迅速地把手收了回来,看着指尖清晰可见的齿痕,欲哭无泪,“你属狗的啊?” 君璧懒得理会,朝孟景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力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孟景珩眼珠一转,不甘示弱地凑近君璧,逼着她不得不后退。但很快,她就无路可退了,已经贴到了座位的把手上。 “敢咬我?快乖乖道歉。”孟景珩微微张口,露出两点尖尖的虎牙,作势要咬向君璧,“不道歉我可是会报复你的哦。”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君璧白嫩的脸颊上,虎视眈眈。 孟景珩的脸庞近在咫尺,浓眉微扬,双眼清澈,细碎的金色光斑落在窗边,也映在他的瞳眸内。 君璧下意识地想要拿手捂住脸颊,连带着和她铐在一起的孟景珩的手,也一起扯了起来。 孟景珩压低嗓音继续威胁道:“我可是警告过你了。”他眼看就要朝君璧的脸上咬去。 君璧吓得侧过头躲避,急忙说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闹。” 本来只想开玩笑孟景珩看到君璧纤细的脖颈,肌肤如同细腻的白瓷,随着她侧头的动作呈现出一段极为优美的曲线。鬼使神差般,他上前的动作凝滞了片刻,然后缓缓低下头,嘴唇贴了上去…… 君璧闭着眼,没有迎来孟景珩的“报复”,迟疑地松了口气,却突然感觉颈侧一阵刺痛。她起初只是惊讶,渐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咬着唇想要推开孟景珩,“你,你疯了!”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孟景珩不可自拔,这里虽然是包厢,但离开的陆澈和宋文音很快就会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君璧一个激灵,身体反应远比大脑更快。她一把按住孟景珩的脖颈,直接将他的头压到了桌子底下。 孟景珩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到脑后一记按压,他的世界旋转之后变成了阴暗的桌底,望着君璧和他自己的双脚,无语凝噎。 同一时间,陆澈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两人诡异的姿势,君璧勉强微笑着望向他,一手按在孟景珩的后颈上。孟景珩的头被压在了桌子下,看起来很是僵硬。 “这是怎么了?”陆澈不由有些担心地询问。 君璧按捺住内心的凌乱情绪,努力平息声音里的微微颤抖,“没事,他有东西掉到桌子下面了,正在找呢。”边说边又重重按了按孟景珩的脖颈,“我这是帮他挡着点,怕他被撞到头。” 虽然君璧的借口听起来特别敷衍,但是陆澈还是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温和地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多时,宋文音也回来了。君璧这才松开了按着孟景珩的手,将他从桌子底下解放了出来。维持了这么久的姿势,他的脸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君璧貌似替他拍背顺气,实际暗暗又下手掐了他好几把。 “找不到就算了。”君璧的笑容格外温柔,不过在孟景珩的眼里,那可是明晃晃的警告。 孟景珩只能自己咽下这口气,算了,谁让他一时鬼迷心窍了……他暗自纠结着,那感觉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在失落。 饮料上来后,四个人皆是沉默不语,气氛尴尬到君璧坐在这里都有些不太舒服。她安静地吸着杯子里的果汁,半垂着眼眸,一副兴致寥寥的模样。 孟景珩忽而在桌子下扯了扯手铐。君璧的手腕被牵动,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他。 孟景珩举着杯子,半遮半掩地挡着他的脸,嘴唇开合,无声地说道:走吗? 君璧瞪大了双眼,她想说不走,她可还没有原谅这货刚才的无礼行为。但是很显然,孟景珩话里的意思并不是征求君璧的意见,只是通知她而已。 孟景珩直接站起身来,连带君璧也不得不起身。“我们还想去玩点别的,你们先休息吧。”他简洁明了地对陆澈和宋文音说道,然后顺手牵住君璧,不顾她小小的反抗,半推半拉地将她带了出去。 陆澈在他们背后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就想站起身追上去,宋文音制止了他,小声地与他说了几句。陆澈又默默坐回了座位。 君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望着孟景珩,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无论是现在的行为,还是……刚才的…… 孟景珩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想要移开视线。然而君璧一直紧紧地凝望着他,目光灼灼,烧得他脸颊绯红,不得不又默默地将头转了回来。 第三七六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0 孟景珩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有红印。”这句话说得极轻,君璧没有听清楚,她歪了歪头,凑过去说道:“你说大声一点。” 君璧上前一步,孟景珩就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他咬了咬牙,眉眼低垂,鸦青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遮掩住了他眼眸里的慌乱,“有,有红印……” 君璧还是没有听明白,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说什么呢?说清楚。” 面对君璧的咄咄逼人,孟景珩终于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大声喊道:“红印,红印!我说你的脖子上有个红印!”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 孟景珩挫败地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因为文音姐一直盯着你看,所以……我才发现了。”他揉乱了自己的短发,委屈地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原来想要吓唬一下君璧的行为,怎么突然就变质了呢? 君璧愣了一瞬,抚摸上自己的脖颈。难怪她觉得脖子有些刺痛,不过她并未放在心上,即使发现了宋文音的目光在若有似无地往她身上瞥,她也没太在意。搞了半天,原来是这货怕宋文音误会啊! 君璧抿了抿唇,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火气,“手铐钥匙给我。”她紧紧咬着牙,声音里沾染了显而易见的怒意,“快点,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孟景珩知道自己理亏,只好乖乖地把钥匙交给了君璧。 君璧迅速地解开了自己的手铐,然后转头把钥匙狠狠丢到了孟景珩的身上,“滚!”说完,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孟景珩被劈头盖脸地砸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原来她会这么生气啊!然而他也没有呆愣太久,见君璧越走越远,心中一慌,急忙追了上去。 两个人谁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彼此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君璧又生气又有些委屈,明明是孟景珩欺负人,一边与她亲近,一边还记挂着宋文音,真是渣男!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融合了小女孩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愈发幼稚了,很是娇气,动不动就为些小事发脾气,可是她偏偏又控制不住自己。 孟景珩跑着追过来,好不容易跑到君璧的身后,他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就被她无情地甩开了,“别碰我!”她忿忿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极轻的颤抖。 孟景珩一怔,不由停下脚步,“你,你哭了?” 君璧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何时她矫情地落下了一行清泪,湿湿润润,被风一吹,还有些冰凉之意。她喉间哽咽,瞪大双眼反驳道:“我没哭!”话虽说得强硬,可是那双微微泛红、还带着点点水光的眼眸,早已经彻底出卖了她。 孟景珩因为君璧的嘴硬,无奈地笑了笑,“眼睛都快红成兔子了,还说没哭?”他说着就想要握住君璧的手。 君璧躲开,反手推了孟景珩一把,缓缓蹲了下来,“你,你走开,不想要看到你!”她只觉得鼻尖酸涩,低声啜泣着,泪珠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干脆也就不忍了,把头埋在胳膊里小声哭泣起来。 毕竟是在游乐场里,君璧所在的角落虽然没有什么人,但她也不想引人注目,所以并没有太过放肆,只是压着哭声,默默地宣泄着情绪。可她这副模样,倒真让孟景珩心慌意乱了。 孟景珩随着君璧蹲下,有些无措地拍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刺激到她,“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君璧哭得很是可怜,委屈得好像受欺负的小猫儿似的,让人的心不禁紧紧揪了起来。孟景珩伸手捧着她的脸颊,好说歹说,才让她抬起头来。 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庞哭得有些泛红,交错着亮晶晶的水痕。君璧眼眸半阖,长长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胡乱地东倒西歪。 君璧哭泣的模样绝对算不上梨花带雨的美丽,甚至是有些狼狈的,可是孟景珩心头就是软得一塌糊涂。也许是因为他是始作俑者,也许是其他什么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原因吧。 孟景珩掏了掏口袋,没有找到纸巾,只能用衣袖帮君璧擦着眼泪。指尖轻轻触碰到她的脸颊,那柔嫩中微烫的温度,着实让他很是懊悔。要是知道君璧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打死他,他也绝不敢……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所想天差地别,不过最终结果是,君璧逼迫孟景珩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孟景珩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答应,这件事才算和平解决。 期间孟景珩只要稍有反驳犹豫,君璧就作势要继续哭。孟景珩嘴里也就只能剩下六个字:行行行,好好好。 君璧心满意足,哭得累了,便要求孟景珩给她买冰激凌。两人并肩站在店前,君璧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面色看起来正常了许多,只有鼻尖和眼角微微带着红。 君璧要了抹茶的,而孟景珩则要了草莓味的。 看到君璧眼里“没想到你一个大男生竟然喜欢吃草莓味的冰激凌”,孟景珩的耳根不禁有些发烫。他付过钱,虚张声势地咬了一大口冰激凌,凶巴巴地说道:“怎么了,我就喜欢吃草莓的,不行吗?” 君璧冷哼一声,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脖颈,“没什么,就是觉得人不可貌相,不仅喜欢吃,还喜欢……” 孟景珩突然咳嗽起来,两颊浮起可疑的红晕,不自然地说道:“你不许再提了!” 君璧朝孟景珩扮了个鬼脸,不再理会他,愉快地舔着冰激凌走开了。 游乐场内的惊险项目他们已经玩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时间快到了,两人悠闲地四处转悠。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摩天轮底下。 陆澈之前发过信息,说结束后在摩天轮汇合。 君璧与孟景珩随意溜达着早早到了,傻傻干站着有些无聊,于是君璧提出想去坐一圈。孟景珩看了看手上的冰激凌,虽然对一旁的海盗船更感兴趣,思忖片刻,还是同意了君璧的提议。 排队的人基本都是情侣,人不算多,他们等待了几分钟,就顺利坐了上去。毕竟是新建的游乐场,摩天轮的设备都是崭新的,还十分贴心地配备了软垫,坐上去很舒服。 君璧和孟景珩面对面坐着,孟景珩静静望着面前的少女,她却看向窗外的风景。 孟景珩突然觉得手里喜欢的冰激凌变得有些发苦,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便向后靠在椅背上。 第三七七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1 摩天轮缓缓转动,逐渐攀升到达更高处。游乐场中的一切都在渐渐变得渺小,形形色色的事物铺陈在远远的地面,拼凑出一幅丰富多彩的画卷。 看着看着外面的景色,孟景珩忽然问道:“你上次说,放下了,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十分突兀,君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她仔细想了想,才明白孟景珩提到的“上次”,指的是当初为宋文音准备礼物的那个晚上。 君璧眼帘低垂,斑驳的光影映照在她的侧脸上,将她的神色都晃得有些模糊不清,朦胧得好似笼罩着一层薄雾,“问这个干嘛?”她眨了眨眼,神情坦然放松,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放下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 孟景珩抿了抿唇,有些固执地继续追问道:“既然放下了,总得有个原因吧?”少年的神情在即将落下的金色夕阳的余晖里,看起来美好又分外真挚。 “原因啊?”君璧微微一笑,咬下一口冰激凌,感受着抹茶微苦的清香蔓延开甜甜的味道,在唇舌之间缓缓化开,然后滑进喉咙之间,“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孟景珩没有想到会被反问,一下就被问住了,他凝望着面前青梅竹马的少女,君璧却没有回应他同样的目光。她侧着头,一手托着腮,望向窗外,此时摩天轮走了大概四分之一左右,她已经可以将游乐场的景致一览无余。 “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厌倦了吧。”君璧将脸颊旁的碎发勾到耳后,侧脸无瑕。她云淡风轻地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变心了。” 孟景珩心口不禁一震,“变……心?”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手上开始渐渐融化的冰激凌,黏腻的奶油流过掌心,甚至有些已经滴滴落在他的脚下。 “是啊,变心。”君璧轻飘飘地瞥了孟景珩一眼,眉眼弯弯笑起,“喜欢上别人了,自然而然也就放下以前了。既然有更好的等着我,我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呢?” 君璧说得很是轻松,孟景珩却感觉喉头发紧,他眉头紧紧蹙起,半是忐忑不安半是心怀期待地低声问道:“那,他……是谁?” 君璧微微一顿,没想到孟景珩还有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她嘴角轻扬,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美丽笑容,“反正,不是你。” 孟景珩只感觉呼吸猛然一滞,君璧的表情再平常不过,看不出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也对,她要是说喜欢的人是自己,那才可能是个大大的玩笑。 孟景珩低下头,发现手里的冰激凌已经化得不成形状,塌成一团,摇摇欲坠地牵连着,一片狼藉。 君璧显然也发现了孟景珩手上的惨状,嘲笑一声,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湿纸巾,递给他擦拭,“脏死了,你就不怕一会儿工作人员打你啊?” 孟景珩看着君璧拿着纸巾的手,她的手掌小小的,手指细长,掌心却肉乎乎的,握紧时感觉柔若无骨,让人不想放开。 孟景珩神色恍惚地接过纸巾,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擦了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粗糙,好像嗓子里含着摩擦的沙砾,“我很好奇,你会喜欢谁,我们都认识吗?”他其实不应该再问的,而且这样故作轻松的语气也确实糟糕透了,但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孟景珩觉得浑身不舒服,哪里都难受,各种不自在,就像有人强行把一团棉花塞到了他的心口,不仅呼吸间感觉窒闷,还时不时地让他感觉又痒又扎人,偏偏拿也拿不掉,抽也抽不出。 “算是认识吧。”君璧将孟景珩的神情尽收眼底,眼中带着浅浅笑意,此刻的心情特别好,“不过他暂时还不知道。” 孟景珩感觉嘴里发苦,仿佛被灌下一大碗难喝的中药,黄连放多了的那种,苦味悠远。他攥紧了沾染着粉色冰激凌的湿纸巾,指节似乎在咔咔作响,“又是暗恋?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是不是该称赞你一声勇气可嘉?” 这话说得满是讥笑讽刺,君璧却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感觉浑身舒畅。啧啧啧,酸死了。 君璧咔嚓咔嚓地咬着冰激凌下面的脆筒,微微眯着双眼,“那又怎样,我乐意。”她瞳眸里盛满了笑意,好像只偷吃了鱼的猫儿,满足又欢喜,而自顾自的低着头的孟景珩完全没有察觉,“再说了,这次可未必,我看人家对我也挺有意思的。” 君璧吃完最后一口,颇有些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 孟景珩用力地揉搓着手里的湿纸巾,没一会儿就变得皱巴巴的。他紧咬着牙,眉毛纠结地拧在一起,吐出两个字来,“自,恋!”说完,就转头按上旁边的窗户。 说是窗户,其实是摩天轮上设计的一层透明的供人看风景的玻璃,自然是不能打开的。 君璧看到孟景珩好像只被抛弃的小狗,愤愤不平地在那挠着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你又发什么神经?”她伸手拦住了孟景珩,“这里可没有窗户给你开。” 孟景珩闻言,将手里的湿巾连同裹在里面的小半个冰激淋,一起扔在了脚下,“什么破烂地方,窗户都不给开。” 君璧默然无语,静静把孟景珩制造的垃圾捡了起来,心里腹诽道:人家倒是敢跟你开窗,难道让你表演跳摩天轮吗? 窗户是肯定打不开了,孟景珩又继续开始作妖,如同患上了多动症,躁动不安,具体表现为更换各种坐姿,正坐、半靠、斜倚……但是似乎怎么坐着都不舒服,好像软软的坐垫里面藏着针一般。 君璧看孟景珩动来动去有点眼晕,不得不拉住他,无奈地说道:“你能不能别乱动了?多动症吗?” 孟景珩挣开了君璧的手,冷笑着说道:“你管我动不动,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关心关心你的那位暗恋对象吧!” 君璧摇了摇头,不禁抚上额际,“人家好好的,我管他干嘛?” 孟景珩心中的怨气更深了,几乎是毫无保留清清楚楚地彰显在他的脸上,“是是是,他最好了,他哪儿都好!” 从摩天轮下来,孟景珩摆着一张冷脸,将刚刚来汇合的陆澈和宋文音都吓了一跳。还没等两人询问情况,他已经气势汹汹地与两人擦肩而过,径直地朝前走去。 陆澈不由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准备回家了吗?” 君璧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任命地去追孟景珩,边走边解释:“他想要去蹦极,你们稍等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说完,她追着孟景珩的方向也跑远了。 陆澈和宋文音对视一眼,皆是满脸疑惑,只能跟着走了过去。 第三七八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2 蹦极的位置在小鬼屋的旁边,尝试这个项目的人不多,排队的寥寥无几,倒是下面看热闹的人更多些。 君璧知道孟景珩这是在闹别扭,心里不舒服需要发泄,也只能跟着他一起走了上去。怎么有点不那么可爱了啊。 他们前面有几个人在准备,君璧身边的工作人员是个圆脸的小姐姐,在为她做着安全措施的同时,还放松气氛与她笑呵呵地聊着天,“第一次玩吗?” 君璧笑着点了点头,又听到小姐姐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和男朋友一起啊?”小姐姐难得碰到像君璧这样一点都不紧张的,索性与她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 排在前面的孟景珩耳朵微动,却没有转过头来。君璧嘴角勾起,瞥了他一眼,回道:“不是,只是朋友。” 孟景珩狠狠地扣上了腰带,看动作就知道带着多大火气。 小姐姐颇为可惜地啧啧两声,压低嗓音说道:“很帅啊,你们看上去挺配的。” 君璧闻言,掩住嘴唇咳嗽了一声,将即将溢出喉咙的笑意压了下去,“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君璧没有刻意降低音量,自然被前面的孟景珩听得清清楚楚。他攥紧腰带,面沉如墨,为他做准备的工作人员都感觉有些心慌,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不敢惹他。 小姐姐恍然大悟一般,“哦,也是,你看起来年纪还小,机会还有很多啊。” 她们这边笑得开心,前面的孟景珩却仿佛被隔绝到了一个人的世界,背影都有几分落寞。 孟景珩冷冰冰地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工作人员,低声说道:“好了没有?” 工作人员的手不禁抖了抖,为孟景珩确认一遍系好的安全绳,“好了好了,下一个就是你。” 说话期间,有一个蹦极结束的体验者走了回来,一脸惨白,坐在旁边大口喘着气。 孟景珩走上高台,身处几十米的高空,最底层设了个人工湖,湖水碧波粼粼,荡漾着浅浅的涟漪。陆澈和宋文音就站在湖边等待。 工作人员检查完毕后,开始倒数,“准备,三,二……”不等数完,孟景珩就纵身一跃。工作人员满脸惊讶,“……第一次见这么迫不及待的。” 君璧走入准备区域,那个小姐姐还在跟她感叹,“如果我再年轻几岁,一定要倒追这个小弟弟,他好勇敢哦。”君璧笑而不语。 孟景珩的身体在空中重重地弹了几下,他耳边是猎猎的风声,目之所及是颠倒的世界。他头朝下望着天空,似乎有什么东西伴随着这样的失重感,正在从他的心间破土而出,嘶吼着,叫嚣着,将他的理智冲击粉碎得一干二净。他突然很想做一件事。 孟景珩回来时,除了发丝有些凌乱,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正常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他的眼眸闪耀着灼灼光彩,仿佛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工作人员替他解开身上的束缚,他便走到了君璧的面前。 君璧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不好玩?” 孟景珩没有回应君璧,而是看向她身边的小姐姐,“下一个就是她了吧?” 小姐姐有些疑惑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孟景珩深深地凝望了君璧一眼,忽而开口说道:“她不跳了,我来。” 君璧和工作人员俱是一愣,她立刻就不乐意了,对孟景珩抗议道:“喂喂,凭什么不让我跳?” 孟景珩斜睨着君璧,开始伸手解开她的安全绳,“票是我买的。” “大不了我给你钱啊!”君璧急得跺了跺脚。 孟景珩完全不理会,拨开君璧阻拦的手继续解着安全绳,一边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最后只好上来帮忙。 “我不要你的钱,我就是此刻、现在,就要你的票。”孟景珩说话的语气,任性得好像幼稚地抢着糖果的小孩。 君璧咬了咬唇,她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和孟景珩在大庭广众下争吵,她对蹦极的兴趣本来也不大,之前也是为了陪孟景珩才上来的。这笔账,她回家再跟他好好算! 君璧默默低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她半是委屈半是恼怒,待到身上束缚松开,转身就要走。然而她还没有走出几步,就被孟景珩一把拉了回来。 孟景珩缓缓靠近,高大的身材带来强烈的压迫感,那双眼眸依旧如往日般纯净清澈,但是又多了些宛如深潭的幽暗。 君璧如今正在气头上,半点都不想理会孟景珩,“你干嘛,还不松开,小气鬼!” 孟景珩没有在意,只是和工作人员点了点头,示意他准备好了。 君璧见状,想要甩了孟景珩的手,“你到底放不放……唔!”就在她想要用力挣脱之时,猝不及防间她的下颌被抬起。孟景珩的脸庞近在眼前,伴随着一阵熟悉的清爽气息,她的嘴唇感觉微微一热。 君璧身体僵住,不由地瞪大了双眼。她的腰间被紧紧揽着,被迫地迎接唇间的缠绵亲昵。她的脑海一片混沌。 周围似乎传来了吸气声、小小的惊呼声,然后是喧闹的起哄声。但君璧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听觉,她呆愣着,直到孟景珩松开她,她还没能反应过来。 少年的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郁,精致的眉眼飞扬,明朗宛如初生的朝阳。孟景珩后退几步,来到跳台之上。他逆着光,身后是橙红的晚霞,将他面容晕染成微醺的暖色。 “这是你欠我的。”孟景珩嘴角扬起,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朝君璧做了个鬼脸,随即笑着向后一跃。 陆澈和宋文音只听到上方传来阵阵欢呼,伴随着善意的哄笑。在那之后,他们看到孟景珩的身影再次落下,并不是君璧。两人心中都多了几分疑惑。 耐心地又等待了片刻,孟景珩才从蹦极处走了过来,身后牵着一个小尾巴,正是脸颊绯红的君璧。看到他们,孟景珩心情颇好地打了个招呼,与方才的冷脸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君璧磨着牙,手里掐起孟景珩腰间的一块软肉,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等,着。” 之后四人各自回家,孟景珩一进家门,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鞋子,直接钻进了自己房间。 孟妈妈还没有来得及问两句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就看到君璧抄起自己的兔耳拖鞋,怒气冲冲地跟着跑了上去。 孟妈妈不禁感叹:“老了老了,看不懂孩子们了,还是不管了吧……” 君璧来到孟景珩的房门前,转动把手,果不其然被锁住了。她冷笑一声,用力地拍打着门板,“孟景珩,你给我出来!” 第三七九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3 孟景珩默默地顶住门,在房间内装死。 “不出来是不是?”君璧提高了音量,喊道:“你等着,我要告诉孟妈妈,你耍流氓!”说着,她将兔耳拖鞋往地上一扔,穿好就要往楼下走。 孟景珩暗道不好,连忙打开门,冲出几步,将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君璧一把拽了回来。他心中急躁,一门心思想着不能让君璧告诉妈妈,因此极为熟练地将她直接扛进了房间。 当房门被关好,孟景珩才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君璧放了下来。 君璧气得扬起手来,孟景珩立刻别过头,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嚷嚷道:“打吧打吧,别打脸就行!” 君璧放下手,一脚踹到了孟景珩的小腿上。他嗷了一声,抱着腿蹦蹦跳跳地在原地转悠。 “嚎什么嚎?”君璧双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恼怒还是羞赧,“你既然有胆子做,就不知道要面临的后果吗?” 孟景珩自知理亏,在君璧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委屈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我又不是故意……”他嘟囔着,“要不,我还你,好不好?” 孟景珩说着还将脸凑了过来,君璧一巴掌堵在他的嘴上,顺手左右开弓捏了捏他的脸颊,“还?你拿什么还?”她好似泄愤一般将他的脸蛋蹂躏得通红,“初吻啊,你知不知道?” 孟景珩待君璧报复得差不多了,才握住了她的手腕,把自己的脸从她的魔爪下解放出来,“那更好,我也是初吻,咱们扯平了。”他疼得呲牙咧嘴,想笑又有些笑不动。 君璧听着这无赖的话,刚想揍孟景珩一拳,却发现双手被制。她抬起腿,准备踹到他长记性。 孟景珩眼疾手快,发觉君璧的意图后,不由分说地先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完全控制住。 君璧经历了今天的事,早没有了往常的平静,耳尖弥漫开微微热意,嘴上却不饶人,“放开,你个大坏蛋!” 孟景珩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感觉着怀里的柔软,心里也暖暖的满足,但又多了几分愧疚。那时候他被冲昏了头脑,只想着她口口声声说的那个“暗恋”,本来就盘桓在胸口的怒意怎么都无法抑制。蹦极带来的强烈失重感,更是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于是他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 “我,我那时候是一时冲动。”孟景珩试图解释,好让君璧平静下来,却没想到君璧听到“一时冲动”四个字,反而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冲动?呵呵。”君璧忽然回过头来,眼里满溢着无法遮掩的怒意,“好好好,你现在简直就是个混蛋中的混蛋!”她手脚动弹不得,干脆张开嘴,一口咬在了孟景珩的手臂上。 孟景珩倒吸一口凉气。君璧这一下可是没留任何情面,不过她的那几颗小牙还不至于把孟景珩咬出血来。 孟景珩不知道自己哪里搞错了,很是无奈。他不敢太过用力,怕伤到君璧,可是胳膊实在是疼得很。想想自己已经背上了恶名,干脆再混账一点先吓吓她算了。 孟景珩凑到君璧耳畔,声音低沉地威胁道:“你再不乖乖放开,我可要占你便宜了!” 君璧微微眯了眯眼。可以啊,竟然还敢拿这些来威胁她?就在这一瞬间,她心中积攒的情绪尽数爆发。她松了口,在孟景珩还没有来得及庆幸时,她侧过头,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准确无误地吻上了他的嘴。 君璧的发丝松松散散地披下,半遮半掩地拂过孟景珩的脸颊。孟景珩何曾经历过这样猛烈的攻势,脑子里一团浆糊,迷迷糊糊地揽住了君璧的腰…… “你知道什么叫一时冲动吗?”君璧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慢慢放开了手,“这才是。” 孟景珩不想放君璧离开,紧紧箍住她的腰肢,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似漫步云端。 君璧拨了拨孟景珩额前微湿的发丝,“看,这是你欠我的。” 第二天早上,君璧一如往常般神清气爽地起床,下楼吃早餐。孟妈妈贴心地准备了许多样式,有中式,也有西式,大家可以依照自己喜好选择,分量也没有太夸张,不至于浪费。 君璧美滋滋地喝着海鲜粥,吃着个头不大却滋味鲜美的肉包子。 孟家的早餐平时一般会在七点开始,周末则是想让孩子们多睡会,延至八点。平日里君璧和孟景珩基本都是前后脚,今天孟景珩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下来。 孟妈妈以为孟景珩是在赖床,于是想去看看是否需要把早餐给他送上去。君璧眼珠转了转,叼着半个包子,跟在孟妈妈的身后也走上楼。 孟妈妈敲了敲孟景珩的房门,一开始没人回应,过了许久,才传来孟景珩刚睡醒时有气无力的声音,“……谁啊?” 孟妈妈怀疑孟景珩是不是没睡好,开口说道:“景珩,是妈妈,昨天睡得很晚吗?怎么还不下来吃早饭?”孟景珩反锁了门,孟妈妈进不去,只能隔着门板关心儿子。 “我还不饿。”孟景珩声音沙哑地回道。 孟妈妈听到这话,以为孟景珩身体不舒服,于是懒得等他开门,找了房间的钥匙直接打开走了进去。 孟景珩眯着朦胧的眼,看清来人之后,不禁哀嚎一声,捂着头将自己深深地埋到被子里,“妈,你别管我了,我就是想再睡会儿。”他迷迷糊糊之间,并没有发现跟在孟妈妈身后的君璧。 孟妈妈可不管儿子这一套,愣是拽着被子,将孟景珩从蚕蛹里挖了出来,“不吃早饭怎么行,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她转过头对一旁的君璧说道:“阿璧啊,过来帮我扶一下这病怏怏的臭小子。” 孟妈妈说得自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孟景珩突变的神色。在被子中冒出个头的少年,瞬间调动了全身的力量,以雷霆速度,低头,掀开被角,钻进去,再次裹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次无论孟妈妈再怎么扯,孟景珩就是死活不肯出来。孟妈妈感觉莫名其妙,“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君璧在一旁忍笑忍得嘴角都不自觉地轻轻抽搐,她咳了一声,上前说道:“没事的,孟妈妈,让他好好休息吧,一会儿再过来看看。”说完又附在孟妈妈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孟景珩竖起耳朵想要听一听,无奈被子的隔音效果太好,他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具体内容却完全听不到。 窸窸窣窣一阵声音后,孟景珩听到两人远去的脚步声,他的房门被再次关好。 第三八零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4 孟景珩屏住呼吸,又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偷偷地把被子打开一个小角,露出半张闷得泛红的脸庞。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唯有床头的一杯牛奶冒着袅袅的热气,应该是孟家母上大人刚刚端来的。孟景珩深深舒了口气,将被子掀开。 “呦,你这孵化过程完成了?”还没等孟景珩好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冷不防的,他的身后传来熟悉又清脆的女声,让他顿时一僵。 看孟景珩始终直直地梗着脖子,一副不愿意回头面对现实的模样,君璧颇有兴致地从这边绕了过去,来到他的面前。 君璧身着白色吊带连衣裙,披着薄薄的开衫,青丝如瀑,自然地散落在肩上,脸颊温润洁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黑与白的鲜明对比,让沐浴在晨光中的少女,几近剔透。 她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这是涌现孟景珩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为什么还在想她好不好看,你疯了吗?这是孟景珩回过神来对自己的告诫。 孟景珩迅速调整好心态,将自己因为君璧而暂时离家出走的理智拉了回来。“我,我要睡觉!”他的发丝微微凌乱,白皙的脸庞晕染开粉红的色彩。他侧开视线,结结巴巴地对君璧说道。 君璧笑眯眯地望着孟景珩,云淡风轻的说道:“你想睡就睡呗,我又不会拦着你。”说着还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小脚,看起来惬意得很。 孟景珩闻言,脸色越发得红,“你,你不走,我,我怎么睡?”他咬了咬唇,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配上一头毛茸茸的蓬松短发,有些可爱的呆萌。 君璧看得手痒痒,有心想要上去顺顺毛,可是又怕他反应太过激烈,于是按捺着冲动的双手,继续口头上调侃着孟景珩,说道:“哦,原来我在这影响你睡觉了啊?”她无辜得眨了眨水汪汪的眼,却故意将“睡觉”两个字咬得很重。 几乎是在刹那间,那浮现在孟景珩脸颊上的红晕,以野火燎原之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至他的脖颈。“我我我……你你你……”他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君璧噗嗤一笑,在床上站了起来。她在柔软的床榻上每走一步,都仿佛是踩到了孟景珩的心口上。 君璧来到孟景珩面前,缓缓蹲下,歪着头凝望着他,“昨天亲我的时候那么神气,今天就蔫了?” 孟景珩张了张嘴,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他丧气地低垂着头,不想再看那让自己思绪混乱的君璧,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 君璧侧头倚靠在手臂上,如水的眼眸明亮澄澈,睫毛轻颤,美丽动人。 “我不知道。”孟景珩很是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却无法借此疏解心中的郁闷,“我只是不舒服,不开心,不想……”他抿了抿嘴唇,望进君璧的双眸深处,“不想听你提起他。” 君璧眉梢轻挑了一下,俯身逼进孟景珩,“哪个他?” 孟景珩慌张地别开头,不敢再与君璧对视。 君璧伸手捏住孟景珩的下颌,迫使他面对自己的方向,“我的那个暗恋吗?”她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柔媚的嗓音如同呢喃的耳语,带着隐秘的诱惑。 本来心旌摇曳的孟景珩,突然被这个“暗恋”戳中了痛处。他下意识地反驳道:“暗恋暗恋,又是暗恋,你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也许是这份莫名的怒意冲淡了孟景珩之前的羞涩与别扭,他反手握住君璧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道:“之前是陆澈,现在又是这个人,你是不是除了暗恋,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孟景珩好像炸了毛般十分生气,君璧却不以为意。她笑嘻嘻地望着孟景珩,问道:“那你呢?” 孟景珩被问得一愣,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了?” 君璧跪坐在孟景珩的身边,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很认真地望着他,“你暗恋宋文音的事呗。”她说得波澜不惊,仿佛根本不曾放在心上,“怎么,你难道也想告诉我,你放下了吗?” 孟景珩一时语塞,他缓缓放开了君璧的手腕,再次低垂下头,心中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你看吧,就是这样。”君璧似乎早就猜到了孟景珩的反应,“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喜欢她,但是你既然不能给我确切的回答,就证明你还在犹豫。” 其实君璧很清楚孟景珩的心思,年少时期的恋慕,即使过尽千帆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更何况他还处在这样的懵懂时期。他可能内心早已经作出了选择,但是一叶障目,故而看不分明罢了。她能做的,就是适时地逼他一下,让他面对而已。 君璧伸出手,捧着孟景珩的脸颊,让他抬起头与她对视,“孟景珩,如果你还没有彻底放下宋文音,就别来轻易招惹我。”她笑得没心没肺,看似是在与孟景珩开玩笑,实际上每句话都说得格外真挚,“我的心眼特别小,如果有人给了承诺,却对不起我,我一定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说完这段话后,君璧就离开了孟景珩的房间。她走后很久,孟景珩都还处在茫然无措的状态里。 君璧知道孟景珩需要时间慢慢领悟,她不想光明正大地把一切都说得直白,那不过是在拔苗助长。 次日,两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一起去上学。 期中考试的成绩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孟景珩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好成绩,还从上次的第三名攀升到了第二。 如果说孟景珩是稳扎稳打,那么君璧就是一飞冲天了。她之前都是在年级二三百名徘徊,说好不好,说差也没有拿不出手,在普通班尚可,但远远够不上尖子班的水平。可是这一回,她冲进了年级五十名。也就是说,她只要保持这个状态,高二期末考试之后再次分班,她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可以成为孟景珩的同班同学。 孟家父母直接忽略了儿子,转而为君璧庆祝起考试取得的好成绩。对此,孟景珩表示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几天,君璧与孟景珩的关系一直处于很玄妙的状态,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窗户纸,虽然薄如蝉翼,但是必须有一方先捅破才行。 孟景珩时常会一个人默默发呆,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君璧始终与他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和起初时一样,亲近却不过分亲昵,那些曾经发生的旖旎之事,都宛如一场梦境。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期末,炎炎夏日也如约而至。 第三八一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5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所有学生都欢呼雀跃地离开了考场,君璧与唐家姐妹告别。分科的时候,君璧选择了理科,而唐家姐妹选了文科,虽然只有小半个学期的相处,但是君璧很感激可以有这两个朋友的陪伴。 君璧和她们分开后,便如往常般去找孟景珩,之前两人说好考试完一起回家。可是她到了约定的地点,却久久没等到孟景珩的身影。 孟景珩有时候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不过在正事上,从来都是孟爸爸行事严谨的风格。约定好的时间或者事情,他都会说到做到。所以迟到,而且还是半个小时的迟到,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君璧在原地又等了会儿,左看右看不见孟景珩来,心里难免有些焦急。最近天气多变,有时候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的大太阳,下一刻就能刮风打雷下雨,今天预报着有阵雨,在外面耽搁时间太久,谁知道会不会遇上大雨挡路。 君璧不准备继续干站着,她来到教室,发现有几个孟景珩的同学正在打扫卫生,于是问了问他的去向,得到了他应该是去上厕所了的答复。 孟景珩的书包已经收拾好了,放在他的书桌上,想来是去个厕所然后再找君璧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一直都没有回来。难道是……拉肚子了? 君璧一边暗暗猜测着,一边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她在外面溜达了两圈,喊了几声孟景珩的名字,却无人回应。此时学生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厕所里也没人,也让君璧避免了尴尬。 一时找不到孟景珩,君璧想不出其他办法,她望了望外面的大太阳,暗叹一声,决定还是原路返回吧。可是她走出没几步,就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声音似乎是从旁边的小花园传来的,这是学校里的一片绿化带,其中铺设了一条鹅卵石的小路,平时学生经常路过用来抄近道的。 君璧耳朵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边的声响开始渐渐清晰,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男女交谈声。 声音来得很快,伴随而来的还有从小花园里走出来的两道身影,恰好与准备离开的君璧撞个正着。 两人正是陆澈和宋文音,他们正亲密地倚靠在一起。宋文音脸上泛起淡淡的羞红颜色,嘴角微扬,眼眸含情,不自觉地流露出甜蜜的幸福感,陆澈望向她的眼神也带着不可思议的温和宠溺。 两人看到君璧,都不由怔住,停下了脚步。 君璧看着这样的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打扰人家你侬我侬的约会了。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冲两人打了声招呼。 陆澈和宋文音也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显然也没有料到会遇上君璧。 三个人都无意逗留,于是就这样匆匆告别了。临走前,陆澈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君璧没心情猜测他们的心思,只想要快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尽快找到孟景珩。同时也默默地为孟景珩的暗恋默哀两秒,陆澈和宋文音的感情一向很好,他的感情唯一的结果就是付诸东流。 君璧一门心思低着头往前走,思索着孟景珩可能去的地方,一时没有注意前面拐角处出现的修长身影,她直接一头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闻到鼻间熟悉的清爽气息,君璧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少年,正是失踪的孟景珩。不过他看起来不太对劲,平日里的鲜活明朗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阴沉与疲惫。 孟景珩眉头紧紧蹙起,手里护着君璧,双眼却是空茫茫的,似乎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忽视了周围的一切。 “你怎么在这?”君璧惊讶地询问道。 孟景珩没有回答。他轻轻扶好君璧,极为自然地把她书包拿过来,背在自己身上。“走了。”他低声说道。 君璧见孟景珩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不禁升起些好奇来,但是看他心情明显不太好,她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以免触碰到他的逆鳞。 两个人沉默地回到教室,孟景珩拿上他的书包,君璧就把自己的书包接了过来,表示自己可以。孟景珩看她坚持,也就没再勉强。 炎炎烈日下,君璧撑着把遮阳伞,依旧热得两颊红彤彤的,不停地向外冒汗。而孟景珩什么遮挡物都没有,身上晒得泛红,他却似乎无知无觉,仿佛这副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君璧看不下去了,快走两步,追到孟景珩身旁,想要给他撑伞。但他本来个子就高,最近好像还又长了些,君璧必须高高举起,才能将他笼罩在遮阳伞下,累得额前的发丝都湿透了。 孟景珩见状,将君璧的手拉了下去,“你自己撑着就好,不用管我。”说完,他又再次暴晒在烈日之下。 君璧不知道孟景珩突然抽什么风,但是她脑子灵活,方才无意中遇上了陆澈和宋文音,后来又碰到了孟景珩,如果不是纯粹的恰合,那么孟景珩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了? 联想到孟景珩的迟到和现在有些恍惚的状态,君璧觉得自己的猜测很符合逻辑。这么一想,事情是捋顺了,可是她的心情就变得不那么美丽了。看来孟景珩还在惦记着宋文音呢,啧,男人。 君璧心里有了怨气,嘴巴紧抿着,当下也不想再管太阳底下的孟景珩了,慢吞吞地走在他的身后,诅咒着他晒死活该! 两人走出没多远,分明刚刚还是骄阳似火,这时候却传来一声雷响,吓得君璧不禁打了个哆嗦。天空开始飘起雨来,雨势来得凶猛,又急又狠,噼里啪啦地往人身上砸。骤然下了一阵,遮天蔽日的乌云才有些渐渐散开的趋势。这场雨怕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好在今天没起大风,君璧有伞撑着,虽然鞋子湿透了,衣服上也沾染了点雨水,但总体来说还好。倒是孟景珩,明明因为预报有雨,孟妈妈给他书包里塞了雨伞,可此时却不见他撑开,反而傻傻地站在原地,两眼直直望着天空。 君璧本来不想理他,但看到孟景珩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又于心不忍。她跺了跺脚,暗骂一句,还是冲了上去,“你是不是傻啊,站着淋雨很舒服吗?你是嫌自己身体太好,是不是?” 君璧声音在急促的雨点声中有些模糊不清,孟景珩双耳嗡嗡地响,看了看不断落下的雨,又怔怔地低下头,望着身边的少女。 君璧还是扎着简单的马尾,清清爽爽地露出额头,美丽的眼眸瞪得圆溜溜的,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她身材纤细娇小,被雨伞一挡,就能遮住大半。可是她现在努力地伸着胳膊,想要把雨伞撑到他的头顶。 第三八二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6 孟景珩感觉到胸口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升腾,微微酸涩,回味却满是甘甜。这种滋味一直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直冲脑海。 雨中打伞的女孩,努力保持着平衡,却依旧有些摇摇摆摆,如同顺着水流飘荡的小舟,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雨幕吞没。她的后背肩膀被雨水打湿,粘在身上,透出朦胧的肤色。 不一样,真的完全不一样。那一开始就盘桓的孟景珩心中的疑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他接过君璧手上的伞,一把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强势地揽到身前。在她惊诧的目光里,他俯身,吻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君璧被吻得措手不及,她身体微微后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双眼眸里满是震惊与茫然。 孟景珩的吻如同此时的雨,来得气势汹汹,砸得人晕晕乎乎。他牢牢钳制住君璧的腰,手臂箍得紧,几乎要扼住她的呼吸,不容许她任何的反抗。 君璧的脸颊上偶尔会落上斜飘的雨滴,马尾湿哒哒地垂在身后,让她感觉分外沉重。她的视线落在雨伞尖端的花纹上,清新可爱的小碎花,素雅简单的颜色,却遮蔽了这片绮丽。 孟景珩的呼吸萦绕在君璧的脸庞,他毫无章法,却格外热烈。他闭着眼,长而卷翘的睫毛被雨水沾湿,越发迷人。 他疯了。这是最先涌入君璧脑海的想法。她也疯了。因为她给了他回应。 两个人都淋成落汤鸡,狼狈不堪地回到家里。 孟妈妈见状,连忙让他们去换身衣服,自己去厨房熬了一锅姜汤,盯着他们喝了下去。 君璧发了一身汗后,感觉舒服很多。她回房间泡了个热水澡,全身暖洋洋地钻进被窝了,看时间还早,就准备先闭目养神休息会。至于刚才发生过什么?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瞬间就抛到脑后了。 孟景珩可不像君璧这样“健忘”,他回到房间后,还是感觉如坠云端,飘飘欲仙。他躺在床上,傻乎乎地笑了很久。 其实君璧之前的猜测只是猜对了一半,孟景珩的确看到了宋文音与陆澈亲昵的相处,可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伤心,而是迷茫。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悲伤难过的,可是那样的情绪,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感觉到,仿佛他看到的是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从那一刻开始,孟景珩陷入了沉思,他是真的喜欢宋文音吗?或者说,曾经那份见到她就紧张不安的心情,究竟只是好感,还是喜欢呢? 孟景珩小时候就调皮,君璧也是个娇蛮任性的小姑娘,反而陆澈和宋文音,虽然只比他们大一岁,却远比他们成熟稳重得多,也更加懂事。 所以在孟景珩的记忆里,他与君璧闯祸捣蛋,陆澈和宋文音就一直伴随在他们身后,照顾他们,做他们的好哥哥好姐姐。 尤其是宋文音,她对孟景珩很好,陆澈总是温和地训斥他,而宋文音会温柔地安慰他。久而久之,他就感觉自己喜欢上宋文音了。看到她喜悦,他也会跟着开心,看到她难过,他就感到伤心。 后来孟景珩固执地不肯叫文音姐,开始渐渐疏远陆澈,因为他无法接受宋文音不再是他最亲密的人,他不想接受她与陆澈在一起的事实。 孟景珩懵懂时期以为这就是喜欢了,却完全忽视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心动。 孟景珩见到宋文音会紧张,也会羞涩,就像是孩子见到教导自己长大的长辈,带着尊重。他不曾对宋文音心动,也从来没有想要与她有什么亲密的接触,所以在鬼屋里,宋文音突然抱住他,才会让他那么手足无措。他觉得那似乎有种罪恶感。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曾经不懂,如今才彻底明白。 君璧不知道孟景珩这边思绪万千,早早休息了。而另一边的孟景珩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抵抗力,在经历了暴晒与暴雨的双重洗礼之后,他十分应景的感冒了。 孟景珩夜里发起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模糊不清的呓语,君璧凑过去仔细听了听,隐约间好像可以听到自己的名字,暗道他还算是有点良心。 孟家父母连夜将孟景珩送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君璧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夜色沉沉,打过退烧针的孟景珩稍微稳定下来,因为孟家父母明天都要去上班,进入暑假的君璧想了想,决定自己留下来陪夜。 和孟妈妈解释了许久,再三保证自己没问题之后,孟妈妈才勉强答应了君璧的要求,并且让孟爸爸取来了两人的备用衣物和洗漱用品。 陪夜没有什么困难的,孟景珩睡得昏昏沉沉,一晚上倒是都算老实。君璧时刻保持着清醒,若是有什么动静,她也能及时发现,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起来看看孟景珩的状态。后来,她索性放弃了小床,趴在孟景珩身边照顾,累了就小睡一会儿。 孟景珩昏睡到第二天中午,稍微醒了一下,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额头胀痛,眼前晃动着模糊的光影,起初是宋文音与陆澈,后来又变成了君璧,然后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到孟景珩再次睁开重如千钧眼皮,天边已经夕阳西下。 此时君璧正守在他的身边,手里翻看着一本书,听到他含糊地哼了一声,立刻抬起头来,“醒了?” 君璧放下书,见孟景珩嘴唇又有些干,便从床头柜上拿起温水,扶着他的后颈,将杯沿凑到他的唇边。之前她都是每隔一段时间用棉签沾着水,为他湿润一下嘴唇,防止干裂。 孟景珩大概是经历高烧后没什么力气,极为乖巧配合,默默地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他的脸色带着惨淡的白,眉宇之间携了几分病容,看上去文弱了许多,再加上他刚刚醒来的缘故,双眼好似笼罩着一层水汽,无辜地低垂着,好像只软软糯糯的小奶狗。 君璧按捺住想要揉揉孟景珩头顶的冲动,又为他倒了杯水。 温热的水滑入他的喉咙,滋润着他口中的干涩,比起方才那火辣辣地疼痛来说,孟景珩瞬间感觉舒服了许多。他轻轻舒了口气,有些倦怠地掀起眼皮。 君璧小心翼翼地将孟景珩扶好,背后垫上枕头,让他靠上去。她伸手摸了摸孟景珩还是有点烫的额头,眉间蹙起,“怎么还是有些发热……”她翻转过手背,贴上孟景珩的脸颊,好似是想要替他降温,“要不要喝点米汤?” 孟景珩暂时只能吃些流食,他扁桃体发炎,嗓子肿痛,浓稠的粥吞咽起来会比较困难。君璧准备了些米汤,好让他可以垫垫肚子。 第三八三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7 孟景珩本来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君璧说,可是他如今一开口,喉咙就像火燎似的,压根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委屈地望着君璧,圆润的眼眸湿漉漉的,君璧一下就很没有原则的心软了。小混蛋一生病,呆萌指数跟着直线上升,让她难以抵挡。 君璧用从来未有过的温柔嗓音安慰着生病的孟景珩,把米汤一勺勺地吹凉了喂给他喝。 简单喝了一碗米汤后,孟景珩依旧可怜兮兮地望着君璧。 “怎么了?”君璧关切地问道。 孟景珩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撇了撇嘴,仿佛是在撒娇,告诉君璧他有多难受。于是君璧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帮他顺顺毛。没想到孟景珩远远不满足,他伸开双臂,做了个要抱抱的姿势。 君璧用食指抵着孟景珩的额头,将他戳得远了一些。“你乖一点。”她扶正孟景珩,不留情面地说道:“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 孟景珩表示自己更加委屈了。他紧紧抓住君璧的手腕,不肯让她离开半步。 孟景珩的头发最近该修剪了,略长了些,稍稍遮掩住眉眼,柔软的发丝如同小动物的绒毛,将他五官中凌厉的部分尽数化去,却格外彰显那双无辜又清澈的眼眸。 君璧又感觉手心有些痒痒了。她轻咳一声,勉勉强强地凑过去,抱住了孟景珩,告诫般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话虽如此,她却把手偷偷伸向了那头觊觎已久的短发。 孟景珩身上的热度比起正常体温高一些,隔着一层薄薄的病号服,依旧烫得像个小火炉。而他仿佛没什么感觉似的,牢牢搂住君璧的腰肢,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 “不许闹!”君璧被蹭得有些痒,压住上扬的嘴角,故作严肃地说道:“你再这样,我可就走了。” 孟景珩果然乖乖听话,不再乱动的。可能是因为生病的人格外没有安全感,孟景珩虽然之后没有一直抱着君璧,却紧紧牵着她的手,哪怕因为药效沉沉睡去,也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君璧既无奈又心疼。 晚上下班的孟家父母来替她,君璧才得以抽空回家打理下自己。 原本孟妈妈是想让君璧留在家里好好休息的,可是她怕孟景珩中途醒来找不到她,所以只在家里匆匆地停留了一个小时,就又让孟爸爸把她送回医院了。 孟妈妈趁孟景珩熟睡替他擦洗了一番,试了试体温,见他不在发烧,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地了。 这一晚,君璧照例趴在孟景珩的床边看护,直到凌晨发现他确实没有再次发烧的迹象,才因为疲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孟景珩年轻体壮,病来得快,恢复得也快。满打满算两天的时间,孟景珩烧退了,整个人都精神状态也完全不一样了。他早晨醒来,虽然身体还有些疲乏,但是脑中却是神清气爽的。 睡饱了的孟景珩醒得早,熬了两晚没能好好休息的君璧还在沉沉睡着。她安静地趴在他的床边,乌黑顺滑的长发从脑后披散开来,宛如上好的绸缎。 孟景珩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软软嫩嫩的手掌,嘴角轻轻勾起,将粘在她脸上的发丝替她拨到脑后。君璧似乎睡得很沉,并没有感觉到。 孟景珩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睡在一间单人病床,床略大,空间宽裕。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慢慢走下床。 君璧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微微扬起。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双颊带着微微的红晕,乖巧得如同个眉眼精致的玉娃娃。 孟景珩动作轻柔地将君璧抱起来,安置在床上,然后钻到另一边,挨着她躺下。顾及他的感冒没好,孟景珩静静地躺在君璧的身后,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间。 君璧身上萦绕着熟悉的甜美馨香,微凉的发丝轻轻掠过孟景珩的脸颊,带着柔滑的触感。他感觉好像做梦一般,身旁的少女宛如笼罩在薄雾般的轻纱里,朦朦胧胧,遥不可及。 孟景珩忍不住往前凑了凑,然后觉得不够,又有向前一点点,直到他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他也顺理成章地将君璧完完全全地包容在自己怀里,他这才感觉满足了。 两个人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待到君璧醒来,已经临近中午。她睡得有些懵,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床上。等到她回过神,就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下床。 孟景珩之前睡得充足,所以一直是半梦半醒地状态。君璧一动,他自然而然也睁开了眼,按着君璧的肩膀让她躺好,“别动,再睡会儿吧。”他的嗓音还带着沙哑,但总算是可以说话了。 君璧想要掰开孟景珩钳制的手,但是没能成功,“你别闹了,孟妈妈快要来了。”她咬着唇,试图摆脱孟景珩的桎梏。 无奈孟景珩这次格外认真,他紧紧搂着君璧的腰,如同一把牢固的枷锁,不让君璧有任何逃脱的可能。“不管,不管。”他孩子气地嘟囔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君璧的后颈,“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好。” 君璧气得掐了一下孟景珩的胳膊,但是看在他还是病人的份上,并没有下狠手,“你之前自己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君璧想要回过头,冷不防孟景珩将头埋到了她的脊背上,只露出一团毛茸茸的黑发,任性地拒绝接受君璧的劝说。“我不管。”他的声音闷闷地说道。 距离孟妈妈约定前来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小时,而且孟妈妈经常会提前过来,君璧心中焦急,就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孟景珩没有放手,反而箍得越来越紧,“你,你别动了。”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君璧彻底不敢挣扎了…… 孟妈妈来到病房时,君璧坐在一边,她双手覆在膝盖上,低垂着头,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孟妈妈并没有仔细看她,自然没有发现她的异状,她的耳朵泛着粉红,眼眸也水漾漾的。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孟妈妈摸了摸孟景珩的额头,不由地轻咦了一声,“昨晚明明已经退烧了啊,怎么我感觉现在又有点烫了呢?” 孟景珩飞快地觑了君璧一眼,被她狠狠一瞪,立刻乖乖地回过头,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可能……可能是刚刚闷头睡的……所以,所以捂到了。” 孟妈妈半信半疑,不过她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从保温盒里拿出了准备好的饭菜,摆在桌子上,“阿璧,快过来吃饭,照顾这臭小子一定累坏了吧?” 第三八四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8 明明孟妈妈的话里没有丝半点揶揄的意思,君璧还是感觉双颊滚烫,仿佛这个照顾还有什么隐藏的特殊含义。她有些心神不宁地想要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旁边的孟景珩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君璧侧身躲开,稳住身子后,顺便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孟景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掩饰过去。一顿午饭两个人吃得各怀心思。 之后医生例行检查,确定孟景珩没有问题可以出院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局面才稍稍缓解。 不过孟景珩这么突然一病,之前订好的夏令营活动就不能如期参加了。孟景珩自己说身体没问题,但孟家父母还是不放心,想让他在家休息。而君璧本来可以跟陆澈和宋文音一起去的,不过孟景珩嚷嚷着不肯,威逼利诱,磨得君璧无可奈何,只能依他。 暑假过得很快,君璧忙着温习功课,期间回家住了一段时间,陪陪自家父母。之后,孟景珩还拉着她去参加了一趟家庭旅行。一来二去,暑假就结束了。 开学后的分班考试,君璧直接冲进了年级前三十,和同样选择理科的孟景珩分到了一个班。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君璧如往常般与孟景珩一起去上学,只是以前他们会在教学楼下分开,各自奔赴自己的教室,这回却走进同一个地方,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呢。 孟景珩兴奋地双眸亮晶晶的,他平素来上学,进门要么冷着脸生人勿近,要么就是浑身散发着不耐烦的气场,难得见到他一早就有如此好的心情,把他的几个老同学都震惊了。然后大家看了看孟景珩身边的君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理科班男生比较多,这个班也不例外。而在这些为数不多的女生中,君璧无疑是最出色的,不是成绩,而是容貌。她生得好看毋庸置疑,将君爸君妈优点融为一身,从小就被人人夸赞是个美人胚子。比起她,淑女的宋文音在精致程度上都要差一个等级。 更何况君璧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青春年纪,身体里却住着个成熟女人的灵魂,眉眼之间多少可以流露出几分妖娆妩媚,与青涩单纯杂糅在一起,百媚千娇。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孟景珩应该是感触最为深刻的一个人了,距离君璧越近,越能感觉到她致命的吸引力,不仅仅是外表,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以言说的魅力。 眉梢轻扬,眼波流转,时而活泼娇俏,时而柔媚撩人。无论是哪种模样,都会让人心旌摇曳。两人亲昵相处时,君璧那时喜时嗔的神色只会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更是不断撩拨着孟景珩悸动的心。 孟景珩涌起强烈的想要换座位的想法,不过稍微提了一下,就被老师无情回绝了。君璧可不知道孟景珩盘算的小九九,她清楚自己这时候还在班级吊车尾的名次,需要更加努力才能追赶上来。 随着月考、期中考试的一次次验证,君璧的成绩稳步攀升,终于在孟景珩盼星星盼月亮的期待之下,成为了他的同桌。 这期间,君璧毫无意外地收到了不少萌动的告白,或是模糊不明的暗示,或是稚嫩勇敢的情书。她无一例外地拒绝了每一个人,却把那些情书好好地保存了下来。孟景珩质问,她美其名曰,那些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孟景珩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情书从君璧手里抢过来,让它们统统魂归垃圾桶。他时常会反思会懊恼,为什么以前君璧没收到这么多情书呢?是没有,还是他没发现? 当君璧成为孟景珩的同桌之后,她突然敏感地察觉到,那些为她暗送秋波少年的数量直线下降,就连曾经每周至少一封的情书,如今也完全没有了踪影。 这让君璧不禁有些黯然,她本来还觉得那些情书看起来很有意思,想要好好保存留作纪念呢。 “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孟景珩似乎看穿了君璧的想法,侧着头,手支在腮边,笑眯眯地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看来你初来乍到的高人气,已经荡然无存了。” 君璧淡定地瞥了一眼孟景珩,默默地打开手里的练习册,“我怎么看到,好像是有块大石头在前面挡道呢!”她转着笔,似笑非笑。 孟景珩一拍桌子,下意识地说道:“谁敢挡道?!”说完,他才发觉君璧这话有几分不对劲,这大石头……不会说得是他吧?他耳尖微微泛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咳咳……那个,我的意思是,没人会挡道。 “哦。”君璧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孟景珩被君璧看得如芒在背,连忙拿出一套卷子,故作认真地做了起来。 午休的时间,君璧与孟景珩吃饭回来,孟景珩就又被她支使去小卖部买零食了。她则掏出一套英语卷子,津津有味地做了起来。最近她对于学习很有兴趣,投入即有回报,正向的回馈让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教室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君璧沉浸在做题之中,听得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响。 门外忽而传来喧闹声,君璧随意抬头觑了一眼,看到几个勾肩搭背的男同学,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教室里面瞧,她也没放在心上。 君璧本以为他们是来找人的,与她无关,于是继续自己的学习大业。没想到班里的一个男生出去后,回来竟然径直走到她面前,拍了下她的肩膀,指了指门口,“有人找你。” 君璧这才了然,原来这个男生是派来传话的。“不用了,我做题呢,懒得动。”她敷衍地笑了笑,低下头不再理会。 那男生显然没有料到君璧的反应会如此冷漠,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望着门外等待的几个男生,硬着头皮说道:“那个……你还是去看看吧,他们好像找你有急事。” 门外传来一片哄笑声。 君璧眉头微微蹙起,放下了手中的笔,“既然有急事,找我干嘛?”她的神情有些不耐烦,“我又不是老师,也不认识他们,帮不上忙。”嘁,一群青春期躁动的小屁孩罢了,还没有英语卷子有吸引力。 男生瞠目结舌,深深叹了口气,回头跟门外的几个人比了个手势,教室外立刻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不多时,几个男生围在门口,其中一个喊道:“喂,君大美女,这里有人要给你告白!”说完,其他男生就集体起哄。也许是因为老师不在,他们才敢如此放肆。 第三八五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29 男生们看到君璧没有反应,又发出一阵调侃似的笑声,“君大美女,是不是害羞啊?” 教室里为数不多的同学,也将目光齐齐落在君璧身上,妥妥的吃瓜群众。 君璧干脆把一旁的书全部垒起来,埋头钻进去,不去理会那些嬉闹和调笑。可是她越不加理睬,那些男生们好像就越来劲。到最后,直接演变成一排男生站在教室外,喊军号似的喊着她的名字,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君璧终于忍无可忍,娇蛮任性的劲一下上来,摔下笔,准备起身去对付他们。 然而还没等君璧出手,一道熟悉而慵懒地声音从门外传来出来,“喊什么喊,军训呢?” 孟景珩手里抱着一堆五彩斑斓的零食,冷冷地斜睨着这群人。他扫了一眼,认出男生中的一张熟脸,“这不是吴洋嘛,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他把零食先放到了门口的课桌上,对这个理着板寸、容貌有些粗犷的男生说道:“找我有事?” 吴洋微微一愣,随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从一群男生里走了出来,“孟,孟学长。”他嘿嘿地笑了笑,明明是跟孟景珩差不多的高个子,还比孟景珩壮实些,却不自觉地佝偻起身子来,气势上直接矮了三分。 孟景珩倒是好像没有察觉似的,颇为熟稔地上前,还拍了拍吴洋的肩膀,“不是来找我的?”他嘴角扬起,笑得格外灿烂。 吴洋不禁抖了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男生群里的一个人,“我是,是陪着朋友过来一趟。” 君璧和孟景珩的关系,在学校里几乎算是个公开的秘密。熟悉两人的同学老师都知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起上下学,关系亲近得跟亲兄妹差不多。当然,也有人会怀疑两个人之间有暧昧,只是他们之前凑在一起就会拌嘴吵架,显而易见的互相嫌弃,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将他们的关系往情侣上联想了。 “陪朋友啊?”孟景珩的视线顺着吴洋目光的方向望过去。 那是个有些清瘦的男生,算不上惊艳的好看,却也不丑,白白净净的,有几分女孩子般的秀气。此时他正腼腆地低垂着头,似是羞涩,实际上眼睛会时不时地朝君璧的方向偷看。 孟景珩眯了眯眼。他绕过吴洋,来到那个男生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高一的?”这小身板,长得跟个火柴棍似的。 男生显然没有料到孟景珩会上前询问,两个人身高上差了一大截,他感觉到了强烈的威压,不由自主地说话的语气也弱了下来,轻声回道:“……是的。学长好。” 孟景珩眉梢轻挑,忽略了周围那圈男生或疑惑或畏惧的目光,冲“火柴棍”勾了勾手指,“你走近点。” 此话一出,吴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让开路来。那男生有些手足无措,但是见孟景珩霸气外露的模样,还是勉强壮起胆,从男生群里走了出来。其他的同伴们面面相觑,都没敢说话。 当男生走到孟景珩身前,对比之下,两个人的身高差距就越发明显。吴洋算是他们这一群人里最高最壮的了,和孟景珩几乎持平,其他人或多或少矮上一些。而这个男生身材瘦弱,站在四肢修长、骨肉匀称的孟景珩身边,就像是老鹰身边的小鸡崽,高下立见。 孟景珩大大方方地搭上男生的肩膀,将他拽到门口,指着君璧,问道:“你来找她?” 男生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孟景珩神色不变,继续问道:“你喜欢她?” 男生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泛起羞赧的红晕,再次点了点头。 孟景珩嘴角勾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容,“你觉得她好看吗?” 男生这回被问得很是紧张,舌头如同打了结,尤其是教室里的君璧还往这边望了一眼,更让他感觉晕晕乎乎的,“好,好看,特别好看。” 孟景珩闻言,用力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伸手指着君璧的方向,“她……”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我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孟景珩却仿佛没有看到男生瞬间僵硬的神情,自顾自的朝君璧招了招手。 君璧对孟景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想理他,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 孟景珩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惋惜地又拍了拍身边已经面色苍白的男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学弟啊,好好学习,别整天总是想些有的没的,知道了吗?”说完,他便抱起零食,准备往教室里走去。 临走前,孟景珩回头看了看吴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吴洋,咱们周六约个时间,得好好练一练了。” 吴洋心头一震,险些没有瘫软在地,早知道这样,他才不会来趟浑水呢! 孟景珩回到教室,把手里的零食一放,尽数堆在了君璧身边。他看君璧埋着头写试卷,并没有将目光分给他,忍不住捏上她的脸颊,逼她侧过头来。 “放手!”君璧脸颊微微一疼,啪地一声拍上了孟景珩的手背。 “你怎么整天就知道给我拈花惹草?”孟景珩被打了也毫不在乎,反而凑得更近,转而捏起君璧另一侧的脸颊,语气哀哀怨怨,听起来十分委屈。 君璧好不容易把自己如玉的小脸,从孟景珩的魔爪下解放出来,揉了揉泛红的脸颊,顺手将一包零食砸到了孟景珩身上,“拈什么花?惹什么草?”她没好气地说道:“您哪位啊?凭什么管我是不是守身如玉?” 孟景珩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你,你不准备对我负责任啊?你个负心人!” “你再说一遍,谁是负心人?”君璧冷笑一声,紧紧握着拳头,骨节似乎都在咔咔作响,作势要狠狠捶过去。 孟景珩迅速举起一本书,挡住了君璧的攻势,顺便抓住君璧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当然是你啊。”他眨了眨眼,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有些无辜,眼眸中却闪耀着格外明亮的神采。 君璧气结,偏偏武力值比不过孟景珩,挣扎了半天也没能从他的手中挣脱。她磨了磨牙,张口就要咬过去。 “诶——”孟景珩眼疾手快地躲过了那一口袭击,手腕翻转,捏住了君璧小巧的下巴,顺便往上一抬,帮她合拢了嘴。 君璧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不停地用眼刀剜着孟景珩。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人也渐渐多了。这会儿正是午睡时间,君璧不想再与孟景珩闹下去,干脆甩开他,背过头去,把自己埋在书堆之后。 第三八六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0 孟景珩也趴到桌子上,默默移开了他与君璧之间的那道书墙。 教室在短暂地喧闹之后,又恢复了安静。大多数的学生都选择趴在书桌上,准备午睡。还有几个平日努力的学生,在埋头看书。 孟景珩伸出手,揪了揪君璧的马尾辫。君璧反手把辫子抓了回来,却没有想要回头的意思。 孟景珩轻笑了一声,又伸出手指,戳戳君璧的脑袋。每戳一下,他就往前挪一寸。起初君璧不想搭理他,没想到他锲而不舍,被戳得次数一多,君璧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转过头来。 然而君璧这一回头,面前正好有一张放大的脸,让她不禁愣住了。孟景珩在君璧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微微一笑,双眸如同暗夜里的熠熠星辰,亮晶晶的…… 自从孟景珩宣布“所有权”之后,君璧和他在一起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学校几乎都知道了。 两个人本来就是在人群里格外出挑的存在,背后关注他们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不仅有人痛心疾首,也有不少人觉得两人真是金童玉女的一对,十分相配。 自此以后,君璧就再也没有收到一封情书了,孟景珩将隐藏的情敌扼杀在摇篮里的计划很是顺利。 这一天,两人留下来做值日,一起扫完地后,擦黑板的任务落在了孟景珩的身上。 君璧将垃圾倒进垃圾桶,洗完手,又跑回教室,等着孟景珩完成任务。她望着孟景珩修长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景珩,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过完暑假,君璧感觉孟景珩个子窜了不少,如今夏去秋来,又过了大半个学期,孟景珩的身高似乎又长了些。 “有吗?”孟景珩放下黑板擦,擦了擦手,走到君璧身边。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君璧头顶到他胸前的高度差,“嗯,我确实长高了。”说完,还不忘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君璧看着得瑟的孟景珩,狠狠地踹了一脚他的小腿。高一的时候,君璧到他肩膀的位置,她还能安慰自己。可是前不久她测身高明明长了,如今跟孟景珩一比,怎么感觉反而比之前又矮了些。身高的碾压啊,无法克服的弱点! 君璧将孟景珩的书包扔到了他身上,负气地背好自己的就往外走。 孟景珩锁好教室的门,追在君璧的身后,笑嘻嘻地拉住了她柔软的手,不容她反对,强势地与她十指相扣。 校园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君璧象征性地挣了挣,依旧是无法挣脱,只能随他。 最近正是绵绵阴雨的季节,孟妈妈这天一早有事,君璧和孟景珩出门时孟妈妈已经离开,没人提醒,所以两个人都忘记带伞了。好在老天爷给面子,早上没下雨,可是傍晚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还没等他们走出教学楼,本来就阴沉的天空乌云密布,伴随着席卷而来的凉风,细细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地落下,交织成一张纠缠的雨网。 君璧和孟景珩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天气还算不上寒冷,只是有些早秋的凉爽,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令人忧愁。两人站在原地踌躇片刻,还没想到办法,就被远处撑着伞走来陆澈看到了。 陆澈和宋文音都已经高三了,还要上晚自习,这会儿刚刚吃过晚饭,准备回教室。与君璧与孟景珩不同,陆澈选择了理科,宋文音是文科,因此两个人平时不在一个班,此时也只有陆澈一人的身影。 “阿璧……景珩?”听到陆澈略显迟疑的声音,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去。 “怎么还没有回家?”陆澈脸上带着浅笑走到他们面前,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和。 一年的时间,陆澈的变化也不小,长高了些,眉眼之间也越发成熟稳重。 “今天轮到我们值日。”君璧见孟景珩干站着,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代替他们回道。她暗暗地扯了孟景珩的手,示意他先放开,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了。 唉,小屁孩闹别扭真是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君璧其实一直都看得出来,孟景珩对陆澈有些敌意。只是当初是因为他暗恋宋文音,现在都已经“移情别恋”了,怎么看样子还是没有消除那份隔阂。 陆澈瞥了一眼两人紧紧交握的手,目光微闪。“没有带伞吗?”他瞧出了两人的窘迫处境,了然于心地笑了笑,“我带了一把,你们先拿去用吧,我晚上可以和文音撑一把回去。 说着,陆澈把伞收起,递了过来。孟景珩却把他的手拂开了,平静地说道:“不用了,雨下得不大,我们就这样回去就好。”他没有等陆澈的回应,拉起君璧就往前走。 君璧怀疑孟景珩的脑子是不是不太灵光。她脚步微顿,向后扯着孟景珩不让他继续走,不情不愿地说道:“你是不是傻,为什么不要伞?”他这人可是有淋雨发烧前科的好不好! 君璧是凑到孟景珩耳边说的,声音很小,陆澈站在他们身后有一段距离,听不清晰,不过明显看得出来两个人意见相左。 陆澈叫住了孟景珩,无奈说道:“伞还是拿着吧,你一个男生淋雨就算了,阿璧毕竟是女孩子,受凉的话……” 陆澈在他们两人面前一直是位温柔的大哥哥,现在也依旧如此。即使如今的孟景珩已经比他高出了小半个头,在他心里,孟景珩还是那个有些调皮的弟弟。 但是孟景珩可不是这么想的,“不用了。”他打断了陆澈的话,放开君璧的手,却好似宣示主权一般,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更加亲密地相依。 孟景珩脱下了校服的外套,直接盖到了君璧的头上,把她的头遮得严严实实。孟景珩的校服一直是大码,如今盖在娇小的君璧身上,好像蒙了一张小毯子。君璧一双明亮的圆溜溜眼眸,在这件校服下闪着疑惑迷茫的神色。 “我们还要赶公车,走了。”孟景珩朝陆澈摆了摆手,先走一步,在君璧面前蹲下了身子。“傻站着干嘛,快上来。”他回头睨了一眼愣愣的君璧。 君璧很快反应过来,冲过去,乖巧地趴在了孟景珩的背上。 孟景珩勾住君璧的腿,轻松将她背了起来。少年的脊背已经初具宽阔的雏形,稳稳地支撑着君璧的身体,让她莫名的安心。 孟景珩没有再看陆澈,而是叮嘱君璧盖好衣服,随后背着她,一头扎进了朦胧的雨幕之中。君璧只来得及和陆澈挥了挥手告别。 第三八七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1 君璧笼罩在宽大的校服之下,细细的雨丝敲打在耳边,没有直接落在她的身上,却依旧带着沙沙的轻微声响。呼吸之间是孟景珩独特的清爽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子里,就像朝阳般暖暖的,一直蔓延到心里,泛滥开来。 孟景珩额前的发丝微湿,眉宇之间蹙起,长长的浓密睫毛,沾染了细细的雨滴,就像清晨的晶莹露珠。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十分好看,精雕细琢一般的几近完美。 君璧不由自主地笑弯了眉眼,“孟景珩同学,你难道是吃醋了?”她捏了捏孟景珩的脸颊,惹来他的一个白眼,“闻起来,好像是新酿的镇江香醋哦。” 孟景珩轻嗤了一声,将君璧的身子向上掂了掂,确保她稳稳的不会掉下来,“这不叫吃醋,这是浪漫。”他侧过头,嘴角扬起,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雨中漫步,懂不懂?没情调。” 君璧没忍住噗嗤一声,趴在孟景珩的背上笑得花枝乱颤,“这算是哪门子的浪漫。”她抓了抓孟景珩短短的黑发,凑近他的耳畔,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叫,傻。”说完又没有绷住,继续哈哈大笑了起来。 孟景珩看君璧一副调侃他的模样,心中来气,故意左摇右晃,将她吓了一跳,牢牢抱住了他的脖颈,不敢再乱动了。 “我说是就是,不接受反驳!”孟景珩如同是独断的君王,一锤定音。 君璧简直是要笑出泪来。她拭了拭眼角的泪花,朦胧之间,发现孟景珩的头发被打湿成了一绺一绺,甚至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 君璧抿了抿唇,解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校服,双手举起,将孟景珩也笼罩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孟景珩只感觉头上那些烦人的雨丝不再坠落,还以为雨渐渐停了。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发现一片白色的布料,那是他熟悉的校服,还有一双柔嫩的玉白小手,那也是他熟悉的…… 小手撑起校服,为孟景珩遮挡住了那些飘散的雨,同时也让君璧与他的距离更加靠近。 孟景珩听到女孩娇软的嗓音,轻声地在他的耳边笑着说道:“看到没有,这才叫浪漫,好好学学,傻景珩。” 孟景珩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微微仰头,向后蹭了蹭君璧的额头。 “啊,你太过分了,把我的脸都弄湿了!” “这叫同甘共苦,是不是很浪漫?” “你再不老实,我就不给你撑了,信不信?” 弥漫着雨雾的街道,独属于两个人的欢声笑语,格外愉悦幸福。 回到家,君璧利落地从孟景珩身上跳下来,两个人就各自冲到自己房间,换下湿衣服,洗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驱走丝丝凉意,君璧还特意多泡了一会儿,浑身微微泛红,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浴室。 孟景珩洗澡的速度比君璧快很多,早就把自己收拾好,跑到了她的房间,坐在床上随意地玩着手机。 “你跑过来干嘛?”君璧拨弄着刚刚吹得蓬松的头发,眉梢一挑,看起来不太在意地问道。 君璧刚洗完澡,带着出水芙蓉的美丽,浑身上下都有着水灵灵的感觉。肌肤白嫩得好似牛乳,双颊微红是樱花的颜色。乌黑的青丝柔顺地垂落在她的肩头,她正在以手为梳,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 孟景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君璧,感觉掌心痒痒的,想要上去揉揉她的头发。 君璧没有注意孟景珩眼中的情绪,她将长发拨到身后,慢悠悠地爬上柔软的大床,一身的疲惫,仿佛瞬间都被治愈了,让她脸上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 看到君璧这副舒服惬意的模样,孟景珩也忍不住蹭了过去,想要与她一同躺着享受享受。 然而还没等到孟景珩往下仰,君璧就眼疾手快地一把托住了他的后脑勺,稍一用力,将他撑了回去,“头发还湿着呢,不许躺!”她剜了孟景珩一眼,满是警告。 孟景珩无辜地眨了眨眼,回望着君璧,看上去很是委屈。 没有坚持一会儿,君璧就败给了孟景珩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她认命一般从浴室里拿出吹风机,为他吹头发。 孟景珩的头发乌黑浓密,摸上去蓬松而柔软,大概是因为这种发质,才让他发脾气的时候看上去不那么像炸毛的大型犬。 君璧的手指穿梭在孟景珩的发丝之间,动作轻柔,“问你个问题。”君璧一边帮他吹着头发,一边说道:“你是不是对陆澈有意见?”不是面对本人,她可懒得假装自己是个乖妹妹,不想肉麻兮兮地称呼他“澈哥哥”。 孟景珩舒服地半眯着双眼,享受着君璧的服务,回答时的嗓音也挟杂着慵懒的感觉,“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不喜欢他。”这件事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他就是不喜欢陆澈。 君璧不由挑了挑眉,继续追问:“为什么?” 孟景珩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回道: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从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陆澈望向君璧的眼神时,他就非常的不喜欢。 陆澈与宋文音在一起时,孟景珩固然是有些难过的,那时他与陆澈的关系也的确不复往日,不过之前他并没有故意疏远路程。可是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了陆澈的眼神,那绝对不是哥哥看向妹妹的眼神。 孟景珩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莫名的直觉告诉他,现在陆澈对君璧的感觉,和以前截然不同。他明明已经有宋文音这个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惦记着君璧呢?再说了,现在君璧已经是他的…… “你就会无理取闹。”君璧摸了摸孟景珩干透的头发,收起吹风机的间隙,顺便还不忘怼他一句。 孟景珩见君璧维护陆澈,立刻就不开心了,“你说谁无理取闹呢?”他不满地嘟囔着,“他敢惦记我的人,他还有理了?” 君璧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宋文音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 “我说得才不是宋文音!”孟景珩气结,无力得仰倒在君璧的床上。 君璧起身把吹风机放回浴室,听到孟景珩的话,眉头蹙起,更加不解了,“那是谁?” 君璧等待着孟景珩的回答,然而孟景珩只是静静的专注的凝视着她,沉默无语,眼中满是无奈。 君璧仔细品味了半天,才终于从孟景珩复杂的神情里理出点头绪来,“你,你说的人不会是……”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吧?” 孟景珩顿时如释重负一般点了点头,还好,看来笨的程度尚且在他可以原谅的范畴。 第三八八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2 君璧掩住唇,轻咳了一声,试图遮盖住蔓延到喉间的笑意,“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了?”她瞥了孟景珩一眼,又把他往床边推了推,满脸写着嫌弃。 孟景珩闻言,竟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你本来就是我的人,不准赖账!”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控诉的意味。 君璧被孟景珩搞得又好气又好笑,“告白都没有,还想要本姑娘奉陪,你倒是想得美!”说着,她随手拿起旁边的柔软枕头,就朝孟景珩砸了过去。 孟景珩稳稳地接下枕头,抱在怀里,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君璧,“那就是说,如果我告白了,你就不会拒绝,对不对?”他说得很是兴奋,让君璧一时有些懵。 “才不……”君璧刚想说她还要再考虑考虑,孟景珩就迅速地将枕头一丢,拉起君璧的手,带着她往楼下跑。她剩下的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只能咽回肚子里。 孟景珩将君璧带到了客厅的阳台前,拉开窗帘,露出别墅外的小花园,望出去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君璧一头雾水,茫然地看向孟景珩。 “就站在这里,千万别动。”孟景珩扶着君璧的肩膀,认真地叮嘱道:“绝对不要动!”看到君璧乖乖地点了点头,他才放下心来,放开她往花园跑去。 君璧不知道孟景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颇有几分兴致,听话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大约只有几分钟的光景,原本寂静的小花园里忽然传来孟景珩的声音,“三,二,一!”伴随着他倒数的结束,原本黑暗的花园瞬间变得明亮。 霓虹的色彩交织成绮丽的光网,星星点点倒映在君璧的眼眸中,斑驳成梦幻唯美的光辉。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孟景珩则是一副“还好我早有准备”的得意模样,他将小小的彩灯隐匿在灌木丛中,宛如夜空闪烁的星辰,原本黑暗的花园,如今美得好似一场梦境。 君璧发现不仅布置有缤纷的彩灯,每隔一段距离,串联彩灯的线上还贴着一枚枚小小的卡片,密密麻麻的,随着夜风轻轻摇摆,乍一看好似无数翩飞的美丽蝴蝶。 君璧走出房间,顺手取下一张卡片来。卡片只有巴掌大小,薄薄的有着各种不同的色彩。这张卡片上十分孩子气地写了三个字,“不开心”,龙飞凤舞的,看得出是孟景珩的字迹。 君璧眉梢轻轻一挑,发现卡片背面画着一个q版的火柴人。孟景珩喜欢随手涂鸦,各种艺术字体还好,至于画画着实没有什么天赋,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就是这样简笔的火柴人了,真是难为他了。 火柴人的下方细心地标记了时间,君璧想了想,已经记不清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凭借小小的图画来分辨。一个圆头的小人稍矮,旁边站着一个方头小人高些,中间画着一个长方体,上面贴心地注明了“笔记”。 君璧思索片刻,发现画的是陆澈在高二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将整理好的笔记带给她的场景。陆澈一直习惯帮助君璧整理重点,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过。只不过君璧没有想到,孟景珩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君璧抬起眼,斜睨着孟景珩,换来他一个鬼脸。君璧被逗笑了,把卡片放在掌心,又去看下一张。 九月三日:不理我。九月五日:上课走神了,不知道在想什么?九月六日:收到了情书……九月九日:又收到了!九月十五日:不开心,不开心,不开心!九月十六日:第三封了!九月二十日:发现了没有?九月二十一日:为什么还没有发现……十月一日:真是笨死了! ……卡片上记录的只言片语,大多是孟景珩每天碎碎念的抱怨,或者是忐忑不安的疑惑,只有偶尔一两次是欣喜的。可是君璧却看得格外欢乐。 随着那些话语渐渐铺展开,君璧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呈现出孟景珩平日的模样。那个自顾自的生着闷气、有些小脾气的别扭少年,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他表现出来的强势,与君璧之间的亲密接触,无一不包含着担忧与害怕,怕君璧会拒绝,这一点上他没有足够的信心。 君璧耐心地把所有卡片摘下,一一看完,握在手里厚厚的一摞。“看完了!”她眨了眨眼,笑得眉眼弯弯,“还有吗?” 孟景珩摸了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拉过君璧的手,不容分说地塞了过去,“先说好,看完不准笑话我!”他耳朵通红,有些紧张地把视线移到一边,可是又忍不住用余光往君璧这边瞧,想要窥探几分她的反应。 君璧抿着唇,眼中含笑,慢慢地打开了这个盒子。盒子里躺着一张同样的卡片,只是和君璧手里的不同的是,卡片上写着一道数学题。 【(x+52.8)*5-3.9343】0.5-10x 君璧抬眸,轻笑着望向孟景珩,“需要我算?” 孟景珩咳了一声,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笔来,小声说着:“废话。”他指了指君璧手里的卡片,故作轻松地说道:“喏,好好算。” 如果君璧此时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孟景珩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 君璧接过笔,算了起来,一会儿便得到了答案,520.1314。她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孟景珩将卡片反转,背面还有短短的一句话:你愿意,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吗? 君璧紧紧攥着笔,她缓缓看向孟景珩,澄澈的眼眸飞扬起美丽的弧度,黑白分明之中,倒映出这满园的霓虹光彩。 “我可以有别的选择吗?”君璧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拿起那张卡片,在孟景珩面前晃了晃,“或者,我重新帮你写一张?” 孟景珩闻言,脸颊泛红,赶忙冲上去,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笔,远远地扔到了花园的某个角落,扬声喊道:“不许!” 孟景珩一把将娇小的君璧紧紧搂在怀里,“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我愿意,或者是我特别愿意。”他眉头蹙起,故作恶狠狠的模样威胁道。 君璧歪了歪头,笑眯眯地伸出了食指,轻轻抵在孟景珩的唇上,“不对,我还有一个选择……” 孟景珩整个人僵住,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君璧踮起脚尖,自然而然地勾住孟景珩的脖颈,凑近他的脸庞,呼吸之间是甜蜜而清浅的馨香,“比如……”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真挚的目光一直望进孟景珩的眼眸深处,“我早就愿意。” 第三八九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3 告白之后,君璧故意调侃道:“怎么没有看你准备花?” 孟景珩皱了皱眉头,从储物间里拖出来一个巨大的箱子来,打开后露出满满的一堆东西。普通的玫瑰花,巧克力花束,小熊花束,还有永生花……应有尽有。 “我觉得这个好,那个也挺好,拿不定主意,所以就都买了。”孟景珩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君璧在箱子里翻了翻,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东西混在里面,她惊诧地将它缓缓拿了出来,“所以,你还准备了辣条花?” ———— 成为男女朋友的第一天,孟景珩感觉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浑身上下充满着激情澎湃的力量。 早上六点,孟景珩就从床上翻了起来,兴奋地裹着被子滚来滚去。虽然本来还打算再睡一会儿,可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昨晚的场景。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但是回忆起来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甜蜜温馨。 孟景珩又在床上扑腾了两下,实在是没有丝毫困意,干脆起床洗漱,抚平衣领的褶皱,看着镜中干净整洁的自己,没有差错,便悄悄打开了房门。 还没到早餐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孟景珩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徘徊了几步,然后慢吞吞地走到了楼梯口,一双眼却不由自主地往君璧的房间瞄,一眼不够,又看一眼。 按理来说,君璧现在肯定还在休息,他不应该打扰。但是孟景珩望了望窗外,昨天夜里下了场雨,万一她没有关好窗,雨淋进来怎么办?让她受凉了怎么办?受凉了发烧怎么办? 孟景珩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找好了充足的理由,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君璧房间的门口。他就是去看一下窗有没有关好而已,这么想着,他将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他们都是特别熟悉的人,一般不大会锁房门,孟景珩轻轻一转,门就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几乎是瞬间,他的鼻间就充斥着熟悉的甜蜜馨香。 房间里昏昏暗暗的,被孟景珩怀疑的那扇窗不仅关得好好的,就连窗帘也遮盖得毫无缝隙。 孟景珩毫不犹豫地走了进来,蹑手蹑脚地关上了房门。 君璧正睡得香甜,白嫩的脸庞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一团。她的秀眉弯出美丽的弧度,平日的一颦一笑间,都格外生动。 孟景珩似乎早已经忘记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踩过地毯,没有发现什么声音,慢慢挪动到君璧的床前。膝盖微屈,他俯身跪坐在君璧的床边,伸手触了触她娇嫩的脸颊,细腻,温热。 一缕黑发垂落,调皮地处在君璧的鼻尖,被她的呼吸拂动得摇来摆去。孟景珩无声地笑了笑,两颗尖尖的虎牙微微显露,将他的脸庞衬托得格外可爱。他抬手,帮君璧把那缕发丝别到了她的耳后。 不安分的手指又点了点那光洁的额头、挺俏的鼻子、粉嫩的嘴唇……孟景珩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就在他慢慢靠近,想要给君璧一个早安吻时,睡梦中的君璧忽而呓语一声,似乎有些转醒的迹象。 孟景珩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君璧艰难困顿地睁开眼皮,她刚刚醒来,还带着朦朦胧胧的感觉,眼眸只打开了一条缝,模糊之间,她似乎瞧到了面前的一道暗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是空白的。 自我保护意识最先启动,让君璧立刻作出反应,她还没有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就率先发动了攻击,直接仰头一撞,来了个铁头功。 孟景珩嗷地一声。君璧这一下没什么保留,实打实的力道,孟景珩只感觉额头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有些发晕。君璧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作为出力者,充分地验证了力的相互作用,疼得她眼泛泪花。 “孟景珩!”君璧低吼着,嗓音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沙哑,“大清早的你跑到这里干嘛?来扰人清梦吗?” 孟景珩自知理亏,虽然被君璧撞得额头生疼,也不敢反驳,只是委屈地说道:“我,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关窗户,对了,昨天晚上下雨了。” “你的智商难道被我给撞没了?”君璧有心再责备几句,但是看到孟景珩无辜的可怜模样,冒出的火气也浇灭了一半。 恼到最后,君璧无可奈何,只能抽出个枕头朝孟景珩砸去,她还没完全睡醒,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枕头轻而易举地就被孟景珩接了下来。 “我还要睡觉。”君璧气鼓鼓地拉开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埋进去,想要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在闹钟响起之前再睡一会儿。 孟景珩抱着柔软的枕头揉了揉,又无措地挠了挠头,上前趴到君璧的床边。他将枕头放下,伸手戳了戳那个床上隆起的大鼓包,“我错了,我道歉。”大鼓包表示不予理睬。 孟景珩再接再厉,又戳了两下,轻声哄着,“别生气了嘛。” 大鼓包扭了扭,朝着床的另一边蠕动,试图远离孟景珩手指的打扰。 孟景珩见床上空出半个位置,干脆爬上去,一把拖住躲闪的大鼓包。他手长脚长,直接将君璧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搂在了怀里。 君璧忍不住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颊通红,发丝凌乱,一双眼眸水润润地瞪着孟景珩,“你还闹!快放开!” 孟景珩的目的就是让君璧出来,如今目标达成,自然不会因为她的这点怒意就乖乖退缩。“不管,你快点说原谅我了,你要是不原谅,我就不放手。”他笑眯眯地耍赖。 君璧开始在孟景珩怀里疯狂地扭动,好像一只肥肥胖胖的蚕宝宝,又好笑,又可爱。 “你,你……”君璧挣扎半天无果,反倒是惹出一身汗来,无奈之下,她只能妥协,“好吧,我原谅你了。”她咬牙切齿,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既然原谅我了,那你……”孟景珩看出君璧的不甘心,脑中灵光一现,极为顺口地说道:“给我个早安吻吧。” 最终,孟景珩不仅没有偷到香,还被君璧又撞了一次脑袋。以至于两个人下楼吃饭的时候,孟妈妈还对他们头上如出一辙的包,感到十分困惑。 成为情侣的日子,两个人依旧是在打打闹闹中度过的,要真说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大概是在那不经意中流露出的亲密,和举手投足之间的默契。文艺点来说,他们彼此望向对方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仿佛那是终生的信仰。 第三九零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4 日子过得飞快,如白驹过隙。寒假期间,君璧暂时离开了孟家,和父母一起回老家过年。足足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孟景珩都没能见到君璧,只能通过电话视频的联系,望梅止渴。 两个人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双方的父母都是不知道的,可能孟妈妈多少有点感觉,但是她本来就抱着乐见其成的心态,所以并没有多加过问与干涉。 只是偶尔,孟妈妈会用一种让孟景珩感到毛骨悚然的和蔼眼神,上上下下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边,看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然后又颇为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满脸欣慰。 孟景珩有时候会想,要不要告诉爸爸,自己的亲妈脑子好像不太灵光…… 君璧的高二下学期结束时,陆澈和宋文音也完成了各自的高中生涯,两个人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不过到底还是没能在一个城市,分隔两地。他们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也都想要追逐自己的梦想,没有一个人为了对方妥协一步。 那时候的孟景珩,望着眼眶微红的宋文音和陆澈,悄悄凑到君璧的耳畔说道:“明年我们考试的时候,一定要去同一所大学。” 君璧闻言,嘴角微微勾起,“那要是你想去的大学,我不喜欢怎么办?”她好整以暇地望着孟景珩,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选就好,我跟你走。”孟景珩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得干脆利落。 君璧眉梢一挑,“那要是你不喜欢我选择的大学和专业呢?”她缓缓凑近孟景珩,双眸亮晶晶的。 孟景珩很是困惑地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君璧到底是想要问什么,“我为什么会不喜欢你的选择?” 君璧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回道:“就像文音姐他们两个那样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实现的梦想,所以只能选择分开。” 不远处的陆澈和宋文音站在一起,可以清楚地看出两人之间的依依不舍。 “可是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孟景珩不假思索地说道:“所以我对大学没什么梦想,现在我就很满足了。”他笑得轻松,清爽自在的模样,宛如初升的太阳,让人不自觉地被感染,跟着他一起嘴角上扬。 君璧不禁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孟景珩的眼眸里,“什么梦想?” 孟景珩俯身,伸手弹了一下君璧的额头,“你啊。”他的双眼含笑,弯弯的好似月牙,瞳仁深处荡漾着清清浅浅的柔光,将君璧的身影全部包含容纳,“你就是我的梦想。” 君璧怔住,她听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咚咚地跃动声响,一下又一下,惊喜的暖流从心口流向四肢百骸。 “当然了,我还是有其他目标的。”孟景珩将手放到了君璧头顶,有力地揉了揉。 “什么目标?”君璧有些呆呆地询问。 孟景珩朝君璧眨了眨眼,“比如说养你,让你离不开我。” 高二的暑假期间,因为考虑到不久之后陆澈和宋文音即将各自奔赴不同的大学,几个家长彼此之间一合计,便准备抽出时间带孩子们出国旅行。旅行的地点定在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海岛上,四家的妈妈与孩子一起出行。 只不过两代人对于旅行各有安排,妈妈们准备去享受当地特色的按摩spa,孩子们则更想去外面野,好好游玩一番。所以最终在私人导游的建议安排下,他们兵分两路。 上午,他们去参观了几处颇有海岛风情的景致,中午,享用了一顿丰盛的美食。到了下午,他们回到酒店换上泳衣,准备去沙滩享受美好时光。 君璧的泳衣是君妈妈为她挑选的,不得不说,常年在外见多识广的君妈妈衣着品位也很不错。为君璧选的泳衣,不至于太过暴露,却也有点小俏皮与性感。清爽的淡蓝色很适合少女,衬着她白皙的肤色,宛如上等的瓷器,细腻而温润。胸前几圈荷叶边,领口不高不低,设计得颇有巧思。腰间交叉几条绑带,勾勒出楚楚小腰。 君璧准备好出门时,被等候在她房门外的孟景珩半路截住了。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沙滩裤,只露出一双修长的小腿,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孟景珩一看到君璧,怔怔地愣了好久。君璧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扬着俏生生的小脸,得瑟道:“怎么样,好看吗?” 孟景珩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凝望着君璧,那眼神深邃而悠长。 君璧被孟景珩看得莫名其妙,秀眉微微蹙起,疑惑地问道:“你怎么……” 君璧话还没说完,身前的孟景珩就忽而利落地俯身,直接将她扛了起来。 君璧被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便一下收了声。直到孟景珩将她扛回了房间,她才大声嚷道:“喂喂喂,孟景珩,你干什么?把我放下来!” 君璧不停地敲打着孟景珩的肩膀挣扎抗议,孟景珩不动如山,固执地要将她带进房间,顺便还一脚踢上了门。他面色沉郁的威胁道:“衣服不乖乖穿好,不许出门。” ———— 炎炎烈日之下,辽阔蔚蓝的大海近在眼前。 君璧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喝了一大口冰水。 沙滩上有不少身着泳装的男男女女,在炽热的阳光下尽情地奔跑逐浪,那自由自在的状态,令君璧羡慕不已。她默默地拉了拉身上的长袖衣衫,欲哭无泪。 宋文音在近处游了一圈回来,心情正是兴奋,从君璧手里接过自己的饮料,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甘甜的口感滑过她的喉咙,完全疏解了她身上的燥热,让她忍不住满足地喟叹一声。 宋文音喘过这口气来,望着瘫坐在沙滩椅上的君璧,不由疑惑地蹙起眉头,“阿璧,你怎么不去玩?这片海滩挺干净舒服的。” 君璧勉强露出一点笑意,紧了紧身上的长衫,“我,我有点怕晒。文音姐你不用管我,你们去玩就好。”她说着,还往沙滩椅里缩了缩。 宋文音感觉愈发奇怪了,她看着君璧额头上密密的汗珠,脸也红彤彤的,明显是热着了,更应该下海游一圈凉快凉快啊。 “你傻吗?干嘛穿件长袖闷着自己?”宋文静说着,扯了扯君璧的衣袖,嘴里念叨着,“一会儿捂得中暑了怎么办?” 感受到宋文音的拉扯力道,君璧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急忙解释道:“文音姐,我真的没事,我挺好的,你相信我!” 而事实情况是,君璧热得有些晕晕乎乎了。而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孟景珩,跑去帮她买饮料了,好久了都没有回来。 第三九一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5 君璧一边咒骂着孟景珩,一边应付着宋文音那让她无法承受的亲切关心。宋文音的确是为她好,可是她…… 正当君璧胡思乱想的同时,被她在心里反复念叨了无数遍的孟景珩,终于在远处露出了身影。他手里拿着两杯冰饮,正在朝君璧走来。 “孟景珩!”君璧余光一瞥到孟景珩,一下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大喊出了。这一声吼得堪称撕心裂肺,不仅把身边的宋文音吓了一跳,孟景珩也唬得愣住了,甚至连她自己,都被那瞬间爆发的巨大声音震惊到了。 这一震惊就坏事了,君璧旁边的冰水被她一不留神拂落,倾倒在她的肩膀上,沾湿了她的长衫。 宋文音反应过来,急忙帮君璧擦拭,无意中瞥到了君璧锁骨上的红痕,她手下一顿,“阿璧你自己可以吧,我,我还是先去找陆澈了。”她红着脸,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转身跑走了。 剩下君璧与走到她面前的孟景珩默默对视。 “咳咳……那个……”孟景珩率先移开了视线,有些无措的在原地蹭了蹭脚下柔软的沙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等他回过神来,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君璧拉了拉衣领,整理好衣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大混蛋!”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拔腿就朝远处跑去。 孟景珩手忙脚乱地放下冰饮,紧跟其后追上。 两个人你追我赶,渐渐远离了那片热闹的海滩,来到了一片无人的岸边。这里被崎岖的礁石挡住了去路,海风吹过稍稍凉快一些。环顾四周,看似很少有游客会在这里玩,如今只有君璧和孟景珩两个人。 君璧毕竟跑不过孟景珩,在孟景珩的纵容下,她才磕磕绊绊走到了这里。 孟景珩看走了这么远,终于无奈地拉住君璧的了胳膊,轻声说道:“走了这么半天,累不累?” 君璧不想搭理孟景珩,反手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坚实的胸口上,“走开!”她生气时眼眸瞪得圆鼓鼓的,格外可爱。 孟景珩索性不容她反抗地把君璧搂在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不走了,好不好?”他无赖地说道。 君璧挣扎了几下,知道自己一如既往地挣不开,只能寻求他法,于是她偷偷伸手,准备去挠孟景珩的痒痒肉。 孟景珩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君璧作乱的手,攥得紧紧的,高挑的少年有着君璧无法抵挡的力量。 孟景珩将君璧打横抱起,往前走了几步,将她放到了一块平坦的礁石上,让她稳稳坐好。 “我错了,嗯?”孟景珩直接坐在君璧旁边的沙滩上,伸手捏了捏君璧泛红的脸颊,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一定补偿你。” 君璧闹了一会儿,这时也稍稍平静下来,不过心中仍有愤愤不平。她冷哼一声,问道:“你能怎么补偿我?” 孟景珩闻言,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细沙,然后熟练地拉着t恤的后领,向前一拽,轻轻松松脱了下来。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年轻的蓬勃张力扑面而来。他此时逆着光,整个人笼罩在细碎的金辉里,美好得如同梦境。 君璧的呼吸微微一滞,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孟景珩。 孟景珩把t恤丢下,将自己宽阔的肩膀往君璧面前一松,笑眯眯地说道:“给,随便咬,保证不反抗。” 君璧磨了磨牙,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上去。洁白的素齿毫不留情,咬得孟景珩呲牙裂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君璧看着孟景珩身上整齐排列的牙印,心里的烦闷情绪得到纾解,顿时感觉舒畅许多。她眨了眨眼,扑到孟景珩怀里,勾住他的脖颈,“补偿收到了,很满意。” 孟景珩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肩膀的红印,又抬头望向君璧。她双眸明媚,圆而澄澈,满满地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他不禁露出笑意,“收到就好。”以后只要她想要,他就会给。 孟景珩更喜欢两人相处的时光,便一直在没什么游客的沙滩玩,待到他与君璧回去时,已是临近黄昏。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幕,倾洒下大片大片的碎金般的光斑,在粼粼波光之上,以大海为纸,画出一幅唯美浪漫的橙色画卷。 沙滩上的人走了七七八八,陆澈和宋文音也不见踪影。 君璧玩累了,孟景珩干脆背起她,缓缓漫步在柔软的沙滩上。 “景珩,你以后想去哪里?”君璧抱着孟景珩的脖颈,安心地倚靠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嗓音软软糯糯,如同此时轻柔的海风。 孟景珩轻笑一声,胸腔的震动传到君璧身上。 “你笑什么?”君璧不满地嘟囔一声,用额头撞了一下孟景珩的后脑勺,力道很轻,好似只是亲昵地蹭了蹭。 “笑你傻呗。”孟景珩将君璧往上掂了掂,继续沿着海岸线慢悠悠地往前走,“你要是聪明,又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君璧气得掐了孟景珩一把。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映在沙滩上,被拉得细长,摇晃了一下便停住了。 “我早就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孟景珩侧过头,金色的光芒描绘出他清晰分明的轮廓,鼻梁高挺,嘴角微翘,睫羽浓密的一排,闪着鸦青的色泽。 “你什么时候回答的?说了什么?”君璧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地戳了戳孟景珩的脸颊,“再说一遍。” 孟景珩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说了又没有奖励,我才不说!”说完,他迈开脚步,继续朝前走去。 “说一说嘛~” “不说。” “我要听!” “就不说,就不说。” “小,气,鬼!” 当然是要去有你的地方,小傻瓜。 ———— 海岛之行结束后,过了不到一个月,君璧和孟景珩就迎来了他们的高三生涯。高三的学习确实比以往都要艰苦,书山题海,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常规考试测验。 君璧和孟景珩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五名的成绩,偶尔有空暇打打闹闹,彼此陪伴,算是忙里偷闲。 他们两人交往的事情,几乎全班都知道,就连低年级对他们有兴趣的学弟学妹们,也略有耳闻,大家心照不宣。 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安稳度过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后,正当他们准备回家时,班主任叫住了他们。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在收拾各自的书包,听到班主任的声音,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 班主任是个颇为严肃的中年女人,性格倒是挺和蔼,平日里也是个关心学生的好老师。只是此时她的表情,明显威严过了头。 第三九二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6 班主任面色凝重地把君璧和孟景珩叫到了办公室,两人面面相觑,都是疑惑不解。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基本都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班主任让他们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自己则严肃地坐在他们对面,双手交握,貌似慎重地开口说道:“我听说……”她眉头紧紧蹙起,看得出来是在尽量平缓语气,“你们两个,在谈恋爱?” 君璧与孟景珩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班主任看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也就全都明白了。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又转身喝了口茶水。对她而言,这两个孩子都是自己得意的学生,现在又处于高考的关键时刻,实在是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她才会如此犯难,不提醒没有尽到老师的责任,说太重又怕孩子承受不了。 班主任思忖片刻,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下说辞,这才回过头,认真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学生,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现在年纪还小,感情的事可以慢慢来,考上大学以后,也会看到更加广阔的天地。现在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这才不辜负自己高中三年的努力。” 君璧和孟景珩闻言,都低垂着头,没有接话。 班主任继续谆谆教诲,“你们才认识多久,要知道以后的路还很长,彼此分开的可能性也很大。老师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理解你们这时候的想法,所以才会这么劝你们。” 两人依旧保持着沉默,没有反驳,但是也没有承认错误。 班主任看两个人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不禁生起几分怒气,“你们这样不说话,我只好叫你们双方的家长来学校处理这件事了。” 听到要叫家长,两人的神色才微微有些动容。班主任自以为戳中了他们的软肋,暗暗放下心来。 孰料孟景珩清了清嗓子,对班主任说道:“那个,老师,我爸爸这个星期不在家,给您我妈妈的电话号码可以吗?” 君璧也紧接在孟景珩之后开了口,“老师,我爸爸妈妈这段时候都不在国内,您找他妈妈就行,一样的。” 班主任愕然,这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她皱了皱眉,带着探究的目光望向两人,面前的少年少女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无辜眼神,看上去并没有惊慌失措。她犹豫之间开了口,对孟景珩问道:“你妈妈,已经知道你们之间的情况了?” 孟景珩挠了挠头,瞧了君璧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他乖巧地望着班主任回道:“老师,阿璧住在我家。” 班主任满脸震惊,这世界变化这么快,她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吗? 被这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爆炸性消息冲击到的班主任,直到请来了孟妈妈,还是感觉一头雾水。 孟妈妈看上去是气质型美女,乍一瞧,都会以为她是个温婉的女人,然而,孟景珩对这位母上大人的处事风格,总是感觉心有余悸。 一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孟妈妈还以为君璧和孟景珩在学校出了什么大事,也没问清楚,立刻扔下手里的工作,赶了过来。直到她看到两个孩子都安然无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孟妈妈直接越过孟景珩,拉着君璧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事后,总算彻底安心了。被无视的孟景珩心想,他果然不是亲生的吧? 看到孟妈妈的表现,原本将信将疑的班主任,这时候也多少有了确切的认知。是以当她和孟妈妈具体说起两个人的情况时,脸上难免有些尴尬和僵硬。 “什么?”孟妈妈惊讶地蹙起眉头,“他们谈恋爱了?”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用极为惊奇的语气说道:“景珩,你真是……” 孟妈妈过于激烈的反应,让班主任的想法产生了动摇,她不由地又挽回了点信心。如此看来孟景珩的母亲并不知道这件事,说不定她并不支持。然而这个想法没有维持住三秒,就被孟妈妈彻底打破了。 “好小子!”孟妈妈兴奋地猛然站了起来,好像嘉奖似的拍了拍孟景珩的肩膀。她满脸欣喜之色,看上去简直不能再高兴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好奇地望过来,满头问号。孟景珩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哎呦,我还以为你一直是在单恋呢。”孟妈妈笑眯眯地拉起君璧的手,边说边斜睨了孟景珩一眼,“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上道的,竟然不声不响地真的把阿璧拐回来了。” 君璧轻轻拉了拉孟妈妈,脸颊泛起红晕,羞赧地唤道:“孟妈妈……” 孟妈妈笑得眉眼弯弯,握着君璧的手不放,继续毫不客气地对孟景珩说道:“你这小子,从小到大,也就做了这么一件让我省心的事。” 孟景珩忍不住在心中大声喊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可怜地望向君璧,求安慰。 三个人聊得热闹,当然主要是孟妈妈在激动地说话。旁边等待的班主任的面容已经趋于呆滞,所以她究竟是该管,还是不该管呢? ———— 从学校回来,孟妈妈美滋滋地跟君妈妈通电话,说是要与未来亲家母、现任好闺蜜,分享交流一下这个好消息,让君璧哭笑不得。 孟景珩看自己亲妈忙着打电话,一把揽着想要离开的君璧,将人直接“劫持”回了他的房间。 君璧基本已经习惯了孟景珩时不时突然袭击的举动,因此只是瞥了他一眼,就顺着他来到的房间。 孟景珩按住君璧的肩膀,将她安置在床上,他则蹲坐在她的面前,望着她,双眸闪动着别样的神采。 君璧居高临下,看着那双有些无辜的下垂眼眸,感觉他真的好像只软糯的小奶狗。她也顿时有了兴致,捏了捏孟景珩的脸颊,笑着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孟景珩牵起君璧的手,熟练地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我有件事要问你。” 君璧歪了歪头,轻轻应了一声,示意孟景珩往下说。 孟景珩看上去有些紧张,他握了握掌中柔嫩的小手,轻咳了一声,忐忑地抬起头来,踌躇片刻才开口道:“……你先答应我,好不好?” 君璧托着腮,眨了眨眼,狡黠地望着孟景珩,“那要看是什么事了?如果是坏事的话,我当然……” “结婚!”孟景珩坚定地说道。 口不择言的孟景珩最终被君璧赶了出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是他的房间。当然,他的话终究是在君璧的心中留下了痕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深刻。 第三九三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7 君璧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四平八稳,像所有普通的高三学生一样,忙着准备各种各样的考试,埋头于试题的海洋,痛并快乐着。之后的高考成绩,也同样没有辜负她这段时间的努力。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不久,君璧的十八岁生日就在孟景珩的翘首以盼中到来了。 生日宴会由孟景珩准备,孟妈妈孟爸爸也参与了,在国外的君家父母负责远程操控。 两人的关系,在孟妈妈得知后不久,就传遍了他们的亲戚朋友圈。比起当初对于陆澈和宋文音的乐见其成,君璧与孟景珩的相恋,大家更多是惊讶和善意的揶揄。长辈们都会说,没想到两个一见面就吵的小炮仗,竟然最后凑成了一对,也算是欢喜冤家终成眷属了。 陆澈和宋文音早有所感,当这个消息被证实确凿后,他们及时送上了祝福。至于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谁又会在意呢? 陆澈与宋文音分隔两地,原本那些隐藏在感情中的不安定因素,也在这样异地的相处中渐渐显露。君璧可以敏感地察觉,这两个人之间无论是氛围还是默契,都透露出一股隐隐的生疏和僵硬。 生日宴会当晚,几人相熟的好友都悉数到场参加。现场温馨而热闹,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装饰着君璧q版形象的三层蛋糕,被孟景珩推了上来。 闪耀的明灯熄灭,只剩下烛火的昏黄暖色。孟景珩距离蛋糕的蜡烛最近,他的脸被映照得一片柔和。褪去了七八分青涩感的少年,如今眉眼之间依旧英俊不羁,只是脸部轮廓更加深刻,容颜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些颇有魅力的成熟。他又稍稍长高了些,浓密的黑发被梳在脑后,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孟景珩拉过君璧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旁,“生日快乐!”他轻声笑了笑,醇厚清润的嗓音,宛如大提琴优雅的奏鸣。只是那两颗露出尖的小虎牙,显出几分少年的可爱。 “我最爱阿璧了。”孟景珩揽着君璧的腰肢,微微低头,柔情染上眉梢眼角,浓烈得化不开。 君璧白了一眼刚说过情话的孟景珩,还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厚脸皮。”话虽如此,她的眼眸中却泛起点点光彩,如同容纳了夜幕中最美丽的星辰。 周围的朋友看到他们你侬我侬的模样,忍不住开始起哄,“秀恩爱啦!虐狗啦!” “别愣着了,快切蛋糕,快快快!” “切什么切,这时候应该要亲一个!”不知道哪个男人提了一句,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点醒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闹起来,“亲一个!亲一个!” 君璧双颊晕开胭脂颜色,羞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眼眸水盈盈的,惹人怜爱。她睨了孟景珩一眼,小声娇嗔着,“都怪你。” 孟景珩没有在意,而是将君璧娇小的身子转向他,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嘴角扬起笑意,“乖。这种关键时刻,嘴可不是用来说话的。” 一场生日宴会硬生生成为了虐狗大会,本来满是兴趣围观孟景珩和君璧的众人,纷纷表示糖太齁,吃不下。于是大家联合起来,用蛋糕把把孟景珩抹成了花脸猫,君璧也被波及。 生日宴会在打打闹闹之中持续到了深夜,大多数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孟景珩因为一身狼狈,被君璧赶去洗澡。 君璧在留下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发现了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宋文音。她就那样怔然出神地望着茶几上的果盘,一动不动。 君璧有些疑惑,当下与身边的孟妈妈知会了一声,抽出张纸巾,擦拭去手上的奶油,走到宋文音身边,“文音姐。” 君璧唤了一声,宋文音没有反应,于是她耐着性子又叫了一遍。宋文音这才如梦初醒,举止慌张地突然站起身来,“啊……那个,阿璧啊,怎么了?” 宋文音身穿一件素色长裙,花色淡雅,更衬得她脸色有几分苍白。不过是一年的大学生活,那个曾经娇俏明媚的女孩,已经变得心事重重了。 君璧扶着宋文音又坐下,柔声说道:“文音姐,你怎么一个人留在这里,陆澈哥哥呢?” 宋文音与君璧本身并没有冲突,甚至她们之间的相处可以说是融洽的,关系算是很不错,所以君璧从未因为宋文音是孟景珩最初的暗恋对象,就对她怀有敌意。更何况上大学之后见面机会更少,彼此桥归桥路归路,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待弟弟妹妹亲和的大姐姐罢了。 听到君璧提起陆澈,宋文音的神色有些黯然,“他提前走了,说是有急事。”她抿了抿唇,轻叹一声。 其实陆澈之所以走,是因为他们刚刚在阳台上大吵了一架。陆澈说不过她,负气之下甩手离开了。宋文音还记得他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简直是无理取闹,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一字一句,深深地扎进宋文音的心口,宛如划出鲜血淋漓的伤口。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他们的关系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君璧安抚地拍了拍宋文音的肩膀。至于陆澈与宋文音的感情问题,她不太清楚,也没有兴趣搞清楚。毕竟世界上本就没有完美无瑕的爱,为了另一半,有些代价和妥协是你总要付出的,只看你能否甘之如饴。 陆澈与宋文音都是同样骄傲的两个人,如今只不过是在光鲜亮丽的遮掩下,互相伤害罢了。而君璧与孟景珩的感情,起源于好奇或是冲动,却也是靠着他们互相打打闹闹的磨合,一步步走过来的。经营每一段感情都是不容易的,这份艰难在独占的情侣关系里尤为突出。 “阿璧,你知道吗?”宋文音苦涩地笑了笑,转头望向君璧,“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她看着少女眉眼之间流露的妍丽娇媚,不由有些恍惚,“景珩对你很好,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也会这么认真。”在她的心里,孟景珩一直都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君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没有回答。 宋文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君璧的反应,继续说道:“景珩小时候跟我最要好了,会一直跟在我身后,叫着姐姐姐姐,那时候我虽然每天带着他,其实心里多少有些烦他。” 宋文音开始缓缓回忆着过往,“景珩摔坏了外婆送给我的盒子,我其实很生气的,一直很生气。但是当他在我生日那天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送给我,说真的,我特别感动。” 君璧眉眼低垂,默不作声。 第三九四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8 宋文音又握了握君璧的手,貌似祝福般的缓缓说道:“现在看来,景珩虽然小时候淘气,但是一直都很懂事,也很贴心,他是个长情的人,你能跟他在一起,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君璧沉默良久,终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稍显讽刺的笑意。她侧过头,望进宋文音的眼眸深处,唤道:“文音姐。”她将自己的手,一寸寸地缓缓从宋文音的掌中抽出来,“我一直真心把你当作姐姐的。” 君璧收回手,从沙发上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可是很显然,是我自作多情了。”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宋文音,眼中波澜不惊,却莫名让宋文音看得有些害怕与心慌。 宋文音同样站了起来,尴尬地说道:“我,我不也是很明白你的意思,阿璧。” 君璧沉默不作声,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宋文音,一直到对方忐忑地别开了头,躲避她的视线,她才幽幽说道:“你就当我是多想了吧。”她看着不自在的宋文音,不禁嗤笑一声,“反正,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说完,君璧懒得关心宋文音是何反应,自顾自的离开了。 孟景珩曾经喜欢宋文音这件事,其实四个人都心知肚明。如今不用明说,以君璧敏锐的洞察力,自然可以看出宋文音的动摇。这份动摇,在她与陆澈因为大学异地之后,逐渐明晰。 宋文音看得出现在孟景珩对君璧的亲近,当然也明白孟景珩曾经对她的喜欢。可是她如今说出的那些话,却丝毫不避嫌。就像是在说,看,你的男朋友以前那么喜欢我,为了我做过那么多事,他又贴心又长情,现在说不定还忘不了我哦。 君璧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太多或是过度解读,总之宋文音的话,让她感觉相当不爽。 宋文音其实并非故意,只是她和陆澈的感情现在岌岌可危,而君璧与孟景珩却正是如胶似漆的亲昵,她似乎有那么些……嫉妒。所以她才会头脑发昏说出那些话,其实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君璧气势汹汹地踹开了孟景珩的房门,又狠狠将门拍上,震得整个房间似乎都晃了三晃,连正在洗澡的孟景珩都清清楚楚听到了响动。 孟景珩胡乱地冲掉身上的泡沫,裹上浴巾,打算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刚走出浴室,就看到怒气冲冲的君璧,正在胡乱地解着头上的发带。 孟景珩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看到君璧极为不悦的模样,他的眉头也不禁蹙起,“你怎么……唔……” 然而君璧没有等孟景珩说完这句话,就径直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拉下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不是温柔小意,反倒带着泄愤的意思。 孟景珩为了配合她,俯着身,他伸手按上君璧的背,缓缓抚摸着给她安慰。 孟景珩待君璧渐渐冷静,稍稍退后些,给两人留下可以喘息的余地,“……怎么了?”他牵起君璧的手,柔声问道。 君璧挣了挣没有挣开,看着孟景珩双眸中的真挚,虽然知道是自己太过矫情了,可是心里那股委屈的劲儿就是无法消散,“今天我生日,想干嘛就干嘛?”她气得双颊圆鼓鼓的,在孟景珩眼里反倒格外可爱。 孟景珩哭笑不得,“那你突然生气,总得有一个理由吧?”虽然他一直很喜欢君璧的主动亲近,但是更希望是你情我愿,而不是因为她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没有理由,我就是不爽!”君璧才不想告诉他原因。她甩开孟景珩的手,一头撞进他的怀里,让孟景珩不得不张开双臂,接住她。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听宋文音在那唠唠叨叨地说些废话。即使孟景珩曾经喜欢过她,那也是过去式了,现在孟景珩是君璧的男朋友,而不是宋文音的!做出那副虚伪的嘴脸给谁看? 君璧恨不得直接与宋文音撕破脸,但是她终究没有狠下心,毕竟今天还是她的生日,她不想让大家太难堪。 孟景珩无疑是最无辜的,想要再问清楚些,奈何君璧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只感觉自己美好的梦境变成了现实…… ———— 度过了漫长的暑假,君璧和孟景珩也到了去大学报到的日子。两人虽然在同一所大学,却选择了不同的专业,因此到达学校后,约好地点时间,就分开去各自的学院报到了。 这所大学是理工类的学校,男生居多,但是因为专业分类繁多,女生数量还好,算不上凤毛麟角的稀有。 君璧按照流程去报道,被几个殷勤的学长争先恐后地围住,要帮她拿行李带路去宿舍,她有些无奈,只能寻求学姐的帮助。好在那位学姐善解人意,热心地带着她,顺便还把那几个学长轰走了。 这所大学有两种规格的居住环境,君璧选择了条件好一些、相对安静的双人间,孟景珩喜欢热闹点,也没什么讲究,选择了四人间。 君璧的室友比她早到了一天,是个恬静腼腆的姑娘,虽然不是那种一看就令人惊艳的美人,却也是眉清目秀,让人感觉很舒服。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先互相熟悉了舍友的情况。那姑娘名叫辛茹,和君璧是同班同学,生日比她稍大几个月。 两个女孩聊得投机,辛茹就带着君璧在校园里逛了逛,她因为早到,所以把周围的情况都熟悉了一遍。 到了中午,君璧婉拒了辛茹一起吃饭的邀请,独自去找孟景珩。 君璧一路走来,接受着许多同学欣赏的目光,回头率很高。高中时期她与孟景珩就是备受瞩目的一对,两人皆是出挑的风云人物,如今到了大学依旧吸引目光。甚至有幼稚的男声特意跑到君璧前面,再让他的伙伴叫他的名字,好让他回头仔细看清君璧的容貌,引得君璧暗暗吐槽,都大学生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校门口约定好的地点,孟景珩早早等待着。他单肩背着包,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半倚在一棵树边,姿态随意地仰头望天。少年已经成长为青年,身材高大修长,轮廓分明,侧颜美好,即使在男生扎堆的理工学校,也十分引人注目。 孟景珩的头发比高中时稍长了些,被君璧拖着做了发型,如今额前发丝细细碎碎垂落在眉宇之间,愈发衬地五官精致而俊美。 周围不少学生陆陆续续地经过,不仅女生多会看过去,男生也不禁瞥两眼。只不过前者是羞涩又好奇的,后者更多的是审视与比较。 第三九五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39 君璧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孟景珩走去,然而还没有等她走到,孟景珩身边多了两个结伴而行的女生。两个女生之前就一直在附近徘徊,时不时侧头交谈,君璧虽然注意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一会儿的工夫,两人竟鼓起勇气,红着脸来到孟景珩面前。 “小,小哥哥。”其中一个容颜姣好的短发女生紧张地说道:“我朋友觉得你很帅,可以跟你要个微信吗?”另一边的长发女生垂下羞红的脸,没有作声。 孟景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些焦急地考虑着君璧为什么还没有过来,被这个女生一打断,有些不耐烦地低下头来。所以说,他那臭脾气实际上并没有收敛多少。 “谁?”孟景珩冷声说道。大概是因为他的态度明显不太好,两个女生羞涩的眼神都有些撼动,但既然都已经搭上话了,又不好半途而废。 “她,是她。”短发女生指了指身边的长发同伴,结结巴巴地说道。 孟景珩斜睨了两人一眼,收回视线,嗤笑一声,说道:“不给,走开。” 吃瓜围观的君璧,嘴角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意。 长发女生立刻小脸煞白。短发女生显然没有料到孟景珩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而且一点都不委婉,当下就有些不服气了,“喂,你这人长得还行,怎么这样没有礼貌?” 孟景珩本来就是个有些不羁的拽性子,虽然现在收敛了许多,但他这会儿本就因为等不到君璧有些焦急,又碰上这种无缘无故搭讪的情况,自然没有什么耐心应付。 “怎么?要不要给微信是我自己决定的,难道我为了照顾你们的心情,还得要勉强自己不成?”孟景珩冷笑一声,懒得再理会她们,自顾自的转过头,四处张望。哎呀,他家阿璧为什么还不来,不会是被什么学长拉住了,不能脱身吧? “那,那你就不能说得委婉点吗?”虽然知道孟景珩说得有道理,可是那短发女生还是因为他的恶劣态度很生气,继续理论道:“你毕竟是个男生,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 孟景珩实在是不想再与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罗里吧嗦的女生多费口舌,听她这么一说,他就侧过头来,怼了一句,“那我委婉地告知你们,不给,走开。” 两个女生一时间都无语了。 君璧此时躲在一棵大树后,笑得前仰后合,太开心了让她没有多注意隐藏身影,暴露了行踪。 短发女生被气得脸颊通红,她瞪大双眼,还想再说些什么。此时的孟景珩却已经发现了君璧一闪而过的身影,不待她开口,就急忙走了过去。 长发女生拉了拉短发女生的衣袖,示意她还是走吧,“算了。”这么一闹,感觉丢脸都要丢到姥姥家了。 短发女生却还是愤愤不平,她拉着长发女生追在孟景珩身后,打算继续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这边,孟景珩已经将笑得花枝乱颤的君璧,从树后拉了出来,一把揽入怀里。还好还好,没有被别的学长勾走。 “景……咳咳,景珩。”君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埋在孟景珩的怀里,仰着小脸望向他,“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可爱啊!”她边说着,边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花。 孟景珩微微一愣,想到君璧这话里的意思,下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什么笑,你老公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还有人敢抢,你还在看好戏呢。” 君璧拍开孟景珩的手,娇嗔地剜了他一眼,“老公什么老公,你太肉麻了。” 孟景珩眉梢一挑,不满地哼了一声,就要伸手掐向君璧另一边的娇嫩脸颊。 “喂,你把话说清楚,你太不尊重人了,你……”在孟景珩还没来得及下手之时,两个女生已经找了过来,打算与孟景珩继续算账。然而短发这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孟景珩怀里多了个人,她的声音也瞬间卡住了。 露出半张脸庞的女孩,面若芙蓉,身姿窈窕,长及腰间的青丝柔顺地垂落。即使只是半张脸,也可以看出女孩的娇媚可人,眉宇之间杂糅着一抹别样的艳冶柔媚,只看一眼就会让人瞧得心旌摇曳。 “你到底有完没完?”孟景珩被打扰了与君璧的相处,这下彻底怒了,“你是不是有病,还要特意追过来闹!” 看不受控制地孟景珩话说得有些重了,君璧连忙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他乖乖冷静。 说起来,这两个女生虽然有一些过分“单纯”和莽撞,但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不是碰到孟景珩这样一个硬茬,而是遇上陆澈那样温和的好脾气,说不定真能要到心仪小哥哥的微信,至少也是心情不错地被委婉拒绝,能有个台阶下。 再说了,孟景珩什么性子,君璧能不了解?他啊,只对放在心上的人认真对待,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不太在意。 “抱歉了。”君璧对孟景珩使了个眼神,制止了他再次开口,反正他也说不出好话来,“我男朋友的脾气不太好,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我代他向你们道歉,请你们不要跟他计较。”她笑意盈盈,声音也舒缓柔和,倒是让两个女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事。”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短发女生想起刚刚的冲动,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她和身边的长发女生对视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要微信要到人家女朋友的面前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加丢人的事吗? “我们,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对不起啊!”似乎是这样的场景太过尴尬,两个女生不愿在多做停留,飞快地丢下句抱歉的话,就转身跑远了。 君璧气定神闲地遥望着她们慌慌张张远去的背影,似笑非笑地瞥了孟景珩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这点小事都摆不平! “看什么看?”孟景珩屈起手指,在君璧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记,示威似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君璧不屑地瞪了眼孟景珩,懒得理他,迈出脚步走在前边,边走边发出一声无奈地调侃,“幼稚。” 孟景珩不服,连忙追上去,一把牵起了君璧的手,强行与她十指紧扣,“谁说幼稚呢?” 君璧侧过头,对孟景珩做了鬼脸,“你个幼稚鬼。” “哎呦,最近胆子越来越肥了?” “你管我!” “不行,我看今天咱们先不去吃饭了。” “你敢饿着我?大混蛋!” “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成熟男人的魅力。” “臭美。” …… 第三九六章 青梅竹马两双人40 君璧与孟景珩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相依的背影看起来默契十足,格外相称,不少默默关注两人的学生都看在眼里,不禁感叹女神和男神果然都是别人家的。 君璧与孟景珩从开学就是一对备受瞩目的情侣,不过两人都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自顾自的生活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有人羡慕他们感情深厚,有人称赞他们是金童玉女,自然也有人存了别样的心思,暗搓搓地希望他们会分手。 结果两个人愣是一路甜甜蜜蜜地腻到了法定结婚年龄,然后孟景珩刚一过生日,第二天就拉着君璧把证领了。让那些眼巴巴等着看他们分手好戏的吃瓜群众,痛心疾首。 当事人倒是高兴得想要上天,当然具体指的是傻乎乎乐呵呵的孟景珩,而不是无语凝噎躺在床上的君璧。 双方的父母听到这个好消息都很开心,孟妈妈更是激动不已,早早地就开始筹备婚礼,准备让他们一毕业就能顺利举行。 大学四年期间,君璧与孟景珩的关系稳定发展,好像时间对他们格外优待,丝毫没有淡化这段感情,反而如一坛老酒,越发甘醇。 不过并非所有的感情都能如此,陆澈与宋文音最终迎来了分离的结局,听说两个人是和平分手的,后来各自也都有了新的伴侣。 在君璧和孟景珩领了结婚证后不久,虽然还没有通知亲戚朋友们,但是他们从那时开始就不再住校了,而是搬到学校不远处的一套小复式里。除了君璧没人知道的是,宋文音在与陆澈分手之后,其实是来找过孟景珩的。她应该是喝醉了,哭得很狼狈。 君璧打开门的时候,宋文音完全没有料到君璧也住在这里,她怔怔地愣了许久,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对君璧说了一句祝福的话,便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君璧望着宋文音远去的背影,冷着脸关上了门,那天晚上孟景珩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君璧,总之被好好收拾了一番。 孟景珩和君璧的婚礼,定在了春暖花开之时。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恰到好处不冷不热的温度,有明媚的阳光与吹面不寒杨柳风,一切都是两人喜欢的模样,刚刚好。 君璧身着圣洁的白色婚纱,与她玉白的肌肤相应,整个人带着玲珑剔透的美感。长发繁复地编在脑后,留下几缕调皮的发丝,随意地垂落在脸颊边,弯出随意的动人弧度,俏丽中又带着几分慵懒的性感。 君璧与孟景珩婚礼的日子经过调整,向后推移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如孟妈妈所愿一毕业就举办仪式。君璧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应孟景珩的迫切要求,婚姻已经持证上岗,所以婚礼的日期也就各种迁就君璧的安排。 如今距离两人毕业已经过了两年,也就是说从高二开始到现在,君璧已经与孟景珩顺利地度过了七年之痒,来到了情侣生涯的第八个年头。 从青梅竹马的稚童,经历定情的高中、相处磨合的大学,最终手牵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君璧很庆幸,在这个世界,孟景珩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伴娘是君璧的舍友辛茹,大学四年接触下来,是与她志同道合之人。辛茹属于那种双商颇高的朋友,君璧与这个舍友相处时很舒服。 正在化妆的君璧侧头看了看身边的辛茹,她身着粉色的伴娘礼服,娇俏可人,于是不由开口调侃道:“伴娘打扮得这么漂亮,不知道过会儿是不是便宜了伴郎。” 孟景珩的伴郎,君璧之前见过,是孟景珩的舍友之一,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子,却也身材高大、容貌上佳。 “我看你还是先顾好自己。”辛茹俯身替君璧整理好裙摆,微微一笑,“今天我可不是主角,你才是。”她望着镜中笑靥如花的君璧,认真祝福道:“阿璧,一定要幸福。” 君璧回以浅笑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嗯。”她会的。 君璧挽着君爸爸的胳膊,一步步走在铺满鲜花的道路上,竟难得有一丝忐忑。 君璧看到了在场的许多人。她看到了神色温柔的陆澈,他坐在偏后方的位置,但是依旧很显眼,眉宇之间有了成熟男人的稳重,只是望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 陆澈在去年也订婚了,对象不是宋文音。君璧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毕竟是本身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喜欢的男生,不管如何,都会在君璧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远处坐着宋文音,她低垂头,发丝微微松散,遮掩了她的脸庞,君璧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宋文音过得不算如意,君璧偶尔会听到相熟的朋友说起她,换了几任男朋友,感情之路却始终不太顺利。君璧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再往前是那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高中同学,和君璧与孟景珩的大学同学,这会儿正热情地拍着手,由衷地为他们迎来人生的重要时刻而感到高兴。 临近席位,坐着两家的直系亲属,君璧看到了偷偷抹眼泪的君妈妈,和脸上带着欣慰与喜悦的孟妈妈和孟爸爸。君璧不禁也有些眼眶湿润,她朝他们眨了眨眼,按捺住情绪,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正前方的孟景珩身上。 记忆中的他,还是个一脸稚气、笑起来会露出尖尖虎牙的美好少年。如今,他已经彻底成长为有着坚实臂膀的可靠男人。他长身而立,目光柔情似水,洁白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无比帅气合身。 孟景珩朝君璧缓缓伸出手,笃定而深情。那里有着君璧的过去,也承载着她的未来。她很爱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同样用他的全部,爱着她。 温暖的日光似乎模糊了君璧的视线,她的眼中只有面前的男人,她甚至没有听清楚周围的人说了什么,只记得君爸爸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然后将她的手郑重地交到孟景珩的手里。 两人许下一生的承诺,孟景珩低头,无比珍视地亲吻他的新娘。 君璧眼前出现了那道曾无数次出现的熟悉的白光,系统清朗醇厚的声音响起,“本任务完成,十八个连环空间任务全部完成,返回中转站,传送开始。” 第三九七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完) 君璧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系统空间站。目之所及,一片洁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装修布置,白色的沙发,她依旧是那个坐在其中的身着水红色长裙的女子,是这个冰冷空间内唯一的一抹亮色。 君璧脑海中突然涌入很长的一段记忆,那本就是属于她的,所以基本不需要消化,她就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原来如此。 君璧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伸手看了看自己艳红的指甲,这还是她接受连环任务时涂好的,经历过这么多世界后再次归来,看起来还是她喜欢的颜色,她还真是个长情的人呢。 “小可爱,你在吗?”君璧嘴角微微勾起,“或者我应该唤你——景珩。” 一个身影从白色的远处缓缓走来,周围情景变幻,正是樱花飘落的场景。他站在花雨纷飞之中,让君璧无比熟悉,却不是她在十八个世界中见过的任何一个“景珩”。 君璧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激动,似乎回归了她自己,那些曾经被本身影响放大的各种情绪与感觉,都回归了真实的平静,她的确是个格外冷静的人。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更想体味不一样的人生。 “你回来了。”景珩那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喜欢这场花雨吗?” “你这是又想让我怀念你与我相遇的场景?”君璧啧了一声,“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这很影响我理智的判断。” 景珩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君璧面前,“阿璧,你都想起来了。” “嘘。”君璧在景珩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现在的心情有些不太美妙,暂时不想跟你叙旧。”她缓缓后退一步,继续说道:“我之前缴纳的十万能量币的保证金,有没有归还我的账户?” 景珩微微一愣,“你要干嘛?” “当然是去时空旅行,之前你推荐的地点都不错,最近有没有开发新的项目?”君璧云淡风轻地说道,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景珩攥紧的拳头。 “你又要走?”景珩眼眸慢慢变得赤红,“你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还是看清了依旧要抛下我?” 景珩本来是一位脑科学与计算机研究人员,却因为罹患疾病有一天不得不告别自己的爱人君璧。他不愿让爱人伤心,留下了保存着他记忆的ai系统。系统的性格dna来自于景珩,又拥有所有两人相处的所有记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景珩”,在与君璧的相处中,自然而然地爱着她。 当君璧知道真相时,已经与这个景珩度过了十年时光,她无法舍弃,也不能坚定,自己深爱的到底是什么?是对曾经的怀念,还是如今的眷恋。于是他们互相作了一个约定,舍弃记忆,看能否再次相爱。所以那些所谓的连环任务,对君璧来说是能否获取目标人物的百分百真心,而每一个目标人物“景珩”都无一例外会让她喜欢,无论是何种身份何种境遇,这好似命中注定的吸引,谁又能说得分明? “我虽然脱胎于全知全能的系统,但是我像普通人一样爱你,与你经历每一段感情,无关其他,只因我是因你而生,除了陪伴在你的身边,我没有其他存在的意义,也没有别处可以栖息的归宿,你若是还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的……”景珩眼眶微微泛红,语气真诚而克制,“暖阳春草,秋风叶落,人间烟火,山河远阔。我依旧愿意陪你走遍星辰大海,去看尽你想看的世间美好。” 闻言,君璧静静地凝视了景珩许久,忽而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你要一直陪我走下去啊。不过我刚刚可没有说过时空旅行不带你去吧?” “你啊……”景珩叹了口气,他对她永远没有办法,还能怎样,继续宠着啊。他将君璧紧紧拥入怀里,凑到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我爱你。” 君璧张开手臂,回以拥抱,“我也爱你,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