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三晋》 第1章 奇方 痛! 腹内如绞撕肝裂肺无休无止的痛! 杨淩拼力挣扎,想从噩梦中醒来。 混沌渐渐明晰,杨淩眼中出现了一片蔚蓝,几朵白云悠闲的徜徉在天际。 这是......天?天怎么会这样蓝?习惯了雾霾灰的杨淩有些不适应。 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杨淩有些沾沾自喜,这梦太可怕了。 可是马上他就喜不起来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胸腹间还在继续剧痛。 自己不是正在屋里用烛火熏烤那本道家《玄一经》,希望发现点儿秘密吗?这怎么还斗转星移换地方了呢? 杨淩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魇住了一般一动不能动。只在眼角的余光里发现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 干嘛呢?天当房地当床野营午睡呢? 这些人是谁? 这些人是......我的六个师兄?! 蓦地,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头痛!完全压过了腹痛的头痛,炸裂一般袭来。 章朝万历四十二年,现在是章朝万历四十二年?! 杨淩欲哭无泪:白云苍狗,自己居然回溯了四百年,到了一个和明朝似是而非的章朝。 章朝开国皇帝是朱元章,他认为自己名字起得好:前半部“诛元”已经完成,最后一个字“章”,顺理成章也就成了国号。 他的不肖子孙朱翊钧一样误国有道,外有倭寇、蒙元、后金寇边。内有水旱天灾不断,盗贼四起,天下乱象已成。 自己附身的这个杨淩十四岁,是五台山大通寺武院烧火做饭的俗家弟子。 大通寺武院颇负盛名。这次派出了六个武僧保护被山贼勒索的大湾村,十四岁的火头军杨淩,就是伺候几个师兄衣食住行的。 武僧们本以为要对付的是一伙小毛贼,哪知是强横的清风寨。半路上就被这伙山贼伏击,全数魂归极乐,当然不算自己这个弄不清什么状态重伤的人。 杨淩这个时候总算明白过来,自己穿越了。 我靠,我就说那个老道和自己非亲非故,非说和自己有缘,一定要把两千年秘传的《玄一经》送给自己呢,这是跨朝代拐卖人口啊,自己可被缺德老道害惨了! 杨淩一想起和父母两世相隔,不由得悲从中来。自己是专业驴友经常出门不假,可这一次游的也忒远了些。 这一激动,他又晕了过去。 “呀哈,还有个小和尚。诶呀——脑袋打破了,诶呀——胸骨好像都断了,这孩子死的还挺惨,眼都闭不上。” 杨淩被吵醒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出现在杨淩面前。嘴里嘟囔手没闲着,直接摸进了杨淩的口袋,摸走了他的七文钱,抬身就走。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 恰好这人一脚踩在他手掌上,杨淩手一痛,居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救命!” “诶?怎么好像有动静呢。” “胡大夫,就你脚下那个人,好像是他呼救。”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孩声音。 胡大夫有些沾沾自喜:“牤子,看来师傅我医术又进步了,用脚都能把死人踩活。” 胡大夫重新蹲下,按了按杨淩胸骨,疼得杨淩哼出了声。 胡大夫两眼发光搓着手道:“难道真可以救一救?这么重的伤,正好牛刀小试啊。” 牤子虽然有些傻,也知道捧臭脚:“对,牛刀小试!以前都是给牛动刀了,这回在他身上试一试,以后说不定咱就可以给人动刀了。” 杨淩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大夫是个兽医啊! 胡大夫皱着眉头苦思治疗方案,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 旁边一起发呆的牤子吓了一跳,杨淩也吓了——他跳不起来。 胡大夫得意洋洋道:“这人的骨伤是不打紧的,养一养就好了。关键是内伤。”他随手拍了拍杨淩的肋骨,疼得杨淩直翻白眼。 胡大夫继续发挥聪明才智:“这些断了的骨头可能刺破了内脏,造成内出血。” 杨淩一喜,暗道:“看这大夫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可能错怪了他。说不定真有两把刷子。” 胡大夫大手一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来的路上有个尼姑庵没人,走,先把他弄那去慢慢治。” “好嘞!” 牤子是个勤快人,力气还大,弯腰就把杨淩背了起来,这一扯,得,又把杨淩疼昏过去。 杨淩再醒过来,已经躺在尼姑庵里石磨上了,胡大夫端详着他,摩挲着下颌,一副名医的风范:“这小和尚脸色苍白,内出血严重啊。需要把这些血排出来。” 杨淩有些糊涂:“排血?难道不是想办法止血吗?云南白药你没有,三七什么的总该有吧?”不过自己不是老中医,也真搞不准怎么治内出血,兽医也是医,听着吧。 “牤子,给牲口治肠梗阻的巴豆还有吗?” “有呐。” 胡大夫断然道:“你去熬巴豆汤给他灌下去,身体里的淤血就排出来了!” 杨淩眼前一黑,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从古至今,有听过用巴豆汤排淤血的吗?这特么古人都愚昧到这个程度了? 明朝李时珍不是编了《本草纲目》吗?感觉这章朝和明朝没差大格,就算李时珍没出世,《汤头歌》《千金方》什么的,总有几款排淤血的药方留下来吧?喝巴豆汤排淤血是哪个爷爷留下来的方子?这是让自己不得好死的节奏啊。 牤子年轻勤快,行动力十足。没用多久就端着一盆熬好的巴豆汤过来了。 现在杨淩已经确定:这胡大夫真的是给牲口治病的大夫。给人喝能用得着一盆?人一次能喝下一盆吗? 不过事实再次证明杨淩错了。 一个人喝下一盆汤很难,可灌下一盆汤还是容易的。 牤子灌药很熟练,掰开杨淩的嘴,捏着杨淩鼻子,“咕嘟咕嘟”很快把一盆汤灌了下去。 杨淩一天水米未进,这热乎乎汤进了肚真挺舒服。可是没一会儿,他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翻江倒海起来。 胡大夫听了这声音,惊道:“不好不好,牤子你快给他找个方便地方,人家这磨盘是磨米的地方,过几天尼姑躲贼回来可怎么用?” 牤子来了聪明劲儿,建议道:“大夫,庵后有条溪水,不如把他放在那,边拉边冲洗了。” 胡大夫从善如流,嫌恶的挥挥手道:“这个主意好!快快,快些把他弄走。” 牤子随手夹起杨淩就跑,这一下杨淩又痛彻心扉,可牤子哪管这些。 他一气儿跑到河边,三两下扯下杨淩僧衣,赤条条丢进溪水里,只留个光头在外面。 溪水就算是夏季也刺骨的凉。正常人躺进去都受不了,更不要说杨淩这样的重伤号了。 杨淩心里先骂一通乱开药方的胡大夫,再骂一通把他处以水刑的牤子。这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师徒俩都是害人的好手啊。 他却不知正是这害人的师徒俩,让他有了一番天大机缘。 第2章 给小和尚加副药 章朝的巴豆效用非凡。 杨淩翻江倒海一通喷射,几条生命力顽强的鱼,都被突如其来的生化武器喷晕了,浮上水面翻翻滚滚飘远了。 树梢最后一抹亮色消失,黑暗彻底笼罩了大地。 杨淩已经不拉了,他有些怀疑:自己的五脏六腑是不是也都排了出去?怎么感觉整个身体都是空的? 现在疼的感觉没有了,冷的感觉也没有了,一股温暖的感觉忽然升腾起来,而且越来越热,热得火辣辣,让他感觉很舒服。 杨淩知道,这是冰冷的溪水带走了身体所有的热量,身体最后保护性的条件反射。 很多冻死的人被发现的时候,都是脱了衣服。就是那些人濒死前错觉造成的。这一波错觉过后,自己就要死了。 死就死吧,自己好歹弄个世界之最——魂穿古代死得最窝囊最快。不知道到了地府那边有什么奖励没有? 夜深人静,只有林间的猫头鹰,时不时发出大笑般的声音。 杨淩忒烦这猫头鹰:你说我受苦,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就算是和遗体告别,也应该换个调调吧? 生死有命,杨淩也算是想开了,渐渐的无喜无悲,呆看着深远的天空。 天空中没有月,只有星光闪烁。 章朝的天空没有雾霾,这星辉真灿烂啊。恍惚间,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玄一经》文字在脑海中浮起:“雪落神庭,满下承浆。廉泉涌出,聚于中庭。水流神阙,石门顿开......” 恍恍惚惚中,天空中星辉竟然开始流水般溶入杨淩体内。 道门的《玄一经》,是道家大能列御寇留下的修仙秘典。入门极难,难就难在“空、无”二字。 “空”是要求由食素开始,最终达到辟谷,让身体清洁,达到空灵状态。 “无”是要求无欲无求,让灵魂也进入空灵状态。只有这样,才能引动缥缈的灵气入体。 人在饿得前腔贴后腔的情形下,有几个能无欲无求?更何况想引灵气入体本身就是有所求呢。 这矛盾的练功要求,必须有耳提面命的特殊法门,才能偶然有弟子侥幸入门。而初次入门灵气易筋洗髓会引发心火焚身,没有前辈照应,也会危险万分。 就是这样难如登天的要求,杨淩稀里糊涂都达到了。 他附身的小和尚,平时吃素都吃不饱,现在又被巴豆汤来个清洗,比起人家长期辟谷达到的清净状态,也不遑多让。 至于无欲无求,杨淩如今万念俱灰,静悄悄等死,还求什么? 更难得的是练功的念头杨淩有,因为携带他灵魂穿越过来的经文,铭刻在脑海根本不可磨灭。 至于什么心火焚身,杨淩在冰冷的溪水里不冻死就不错了,牤子给安排的物理降温那是杠杠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灵气太稀薄了,杨淩没了成仙机会。 远古时候地球灵气很充足,可以出现恐龙那样强悍生命,哪怕一只蜻蜓也可以长到一米长。 到了有记载的人类历史,灵气一直在衰弱。 《玄一经》的创造者列御寇,生在战国年代,史载能御风而行,几乎是仙班人物。 而秦汉时的道祖李少君,就貌似只会施展一些神奇术法了。 等到宋朝的陈抟,除了可以一睡百年,长寿惊人外,也不见有别的神异。和赵匡胤讨要一座华山,还得靠下赌棋。 如今到了章朝,这样稀薄的灵气修仙成道是想也别想,可易筋洗髓还是做得到。 灵气源源不断进入杨淩体内,悄然修复他受损的经脉骨骼。 杨淩的穿越礼包不知不觉到来了。 直到牤子的声音响起,杨淩才清醒过来,发现天光已然大亮。 “一夜过去,我居然神奇的没死?”杨淩大奇。 牤子看杨淩眼球转动,不由大喜道:“小和尚,师傅说他妙手回春,你肯定死不了,让我再熬巴豆汤给你喝。我还有些不信以为你已死了。没想到你真活过来了,来,喝药了!” 杨淩眼泪真流出来了:“还喝巴豆汤?!这章朝就没有绿豆红豆黑豆黄豆小豆大豆吗?难道就产一样巴豆?眼看自己熬了一夜没死,正琢磨会不会有机会活命呢,哪曾想这胡兽医再下虎狼药。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牤子不管杨淩想法,他一手端着巴豆汤,一手掰开杨淩的嘴,“咕嘟咕嘟”又是一通灌。 牤子走了。 没一会儿,轰轰烈烈的大清洗运动又开始了,杨淩觉得自己还真是当和尚的料,起码“空”这个字自己做到了一部分——肚子是真空了。 杨淩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流泪:“这章朝的巴豆太特么正宗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居然还能被清洗一番。胡兽医和牤子这两个夯货,就没一个想到几天不吃饭也会饿死人的吗?” 正躺在床上睡回笼觉的胡大夫忽然打了个喷嚏:“谁想念自己了?” 胡大夫睁开眼,想了想这世上自己有恩的,也就是一些骡马牛羊,它们感念不感念自己无所谓。人都说有四大香:开江鱼,下蛋鸡,回笼觉,二房妻。自己头房妻都娶不起,二房妻是甭妄想了。不过回笼觉还是可以继续享受的,于是翻个身继续会见周公。 牤子是个听话的傻小子,既然胡大夫没安排他什么事,也乐得在树荫下四仰八叉睡个痛快。 三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树下,一个在溪水里,都处于昏睡状态,步调倒是挺一致。 这一次杨淩很快被冻醒了。 “太冷了。”杨淩不由得把手脚缩起来,在溪水中抱成一团。看来明年今日就是自己忌日了,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啊。 m的,自己变成鬼也得找胡大夫这俩货算账。这是什么人呐,自己死就死呗,居然死前还给自己上刑! 杨淩实在冻得受不了,就翻了个身侧躺着。 死也要找个舒服些的姿势不是? “诶?”杨淩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自己脑子这两天也被巴豆汤洗成空白了,想什么都慢半拍。 “窝草!”杨淩一个翻身,跌跌撞撞从溪水里爬了出来。 “我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呢,原来自己能动了。” 阳光好灿烂啊,杨淩大笑三声,然后他就后悔了:夺命神医在前院呢,自己这不作死嘛? 杨淩想跑,可是脚步虚浮无力,好不容易歪歪斜斜捱到石头旁,想拽出自己僧衣,一用力,肋骨又是剧痛,差点儿又昏死过去。 他的筋脉骨骼得到了修复不假,可断了的几根肋骨哪是那么容易就恢复如常的? 就在杨淩手慌脚乱的时候,耳边响起胡大夫爽朗的声音:“哈哈,我就说我是药到病除的神医,果然不假!牤子,再煮一盆巴豆汤,给小和尚加副药。” 第3章 风水大师 “别,胡大夫,您老是神医,已经药到病除了,巴豆这样珍贵的药,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杨淩真慌了。再来个巴豆穿肠过,他这小身板肯定熬不过去了。 胡大夫想了一下:“也是,你兜里就七文钱,诊金超标了。我这人积德行善,就不再另收你诊金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别啊,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我这骨伤未愈,您还是把我送回大通寺吧。”杨淩有些急。看来自己身体恢复能力不一般,再不一般这样重的伤也需要静养吧?万一落个后遗症那多糟心。 胡大夫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大通寺离这二百多里路呢,俺们还有正事,不能耽搁时间。” “你如果送我回去,给你十两银子!” “真的?”胡大夫一喜,又有些不信道,“你看你穿的僧衣打了那么多补丁,就不像个有钱样儿。” “这你就不懂了,我穿的叫百衲衣,缝的补丁越多,地位越高。”杨淩一脸真诚的胡说八道。 可惜人家胡大夫也不是三岁小孩,还是摇头道:“就你这年龄,在大通寺能有什么地位,别送去了没人出钱。” 杨淩做出咬牙下狠心的样子道:“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吧,你可不能对外人说!我是方丈的......诶,方丈叮嘱我,这事打死不能说的。” 杨淩不觉得自己撒谎,反正我是方丈庙里的小和尚,你有误解是你的事。 哦?胡大夫眼睛一亮。暗忖道:什么人最能说得天花乱坠?当然是高僧。这个杨淩口舌便给,真不像普通百姓家孩子,难道父亲是大通寺方丈?我靠,没想到让我无意间撞到这样大秘密!方丈多的是钱,十两银子算什么,说不定一高兴赏我百两千两呢。自己难道是走大运了? 十两银子大约折合后世一万元rmb,杨淩用后世的眼光看不多。 可他不知道,这个时代普通人家家无余财,攒十两银子很难,所以购买力就大了。 娶个媳妇过彩礼普通人家也就是几两银子,就是买个农村的房子,十两银子也绰绰有余。胡大夫现在觉得自己撞了狗屎运,要发达了,他哪知道撞到的真是狗屎。 胡大夫换了笑脸道:“医者父母心,把你丢下俺也不忍啊。行,俺就走这一遭!那啥,说定了十两啊......” 杨淩爽快道:“行,不过你俩得抬着我,背着可不行。” 胡大夫端详了一下小和尚瘦弱的身体,觉得抬着也不费多少劲儿,就点头道:“中!” 于是尼姑庵又丢了一块门板。 杨淩吃了一餐饱饭,躺在门板上,幸福的上路了。 杨淩摸着肋骨,凭手感就知道有几根断了。不过他后世作为老驴,自然知道肋骨断了只要不错位就不碍事,慢慢养着就是了。 看来真是小伤啊,过几天老子就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了。 现在不翻身肋骨几乎不疼了,这伤好得为什么这样快?还有自己寒冷的溪水会快速带走身上的热量,为什么躺溪水里没冻死? 杨淩觉得发生了什么超自然力的东西。 对了,《玄一经》!这个东西能搞得自己穿越,让自己活命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自己朦胧中就觉得星辉入体来着。看来自己福大命大造化大!什么豪宅别墅,什么娇.妻美妾,什么宝马奔驰,我杨淩来了! 杨淩满眼都是小星星,忽然被胡大夫摇醒了:“喂,晚饭时间了,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找饭店啊。”杨淩有些糊涂。 “饭店?碰到一个村子都好不容易了,还饭店?快,该你上场了。” “什么就该我上场了?”杨淩莫名其妙。 “讨饭啊!哦,你们出家人叫化缘。难不成你还让咱俩卖苦力的去化缘不成?”胡大夫有些不高兴。 “我不会,”杨淩见胡大夫脸色变了,忙讪笑道,“我不会是不可能的。抬我去个大户人家。” 化缘是和尚生存技能,哪个寺庙都是培训过的,自己差点儿说溜嘴。 胡大夫两人抬着杨淩,进了一个大院落,马上有人过来拦阻道:“什么人就往进抬?出去出去!” 胡大夫虽然脸皮厚,也第一次被人轰赶,他可是靠手艺吃饭的老实人。 杨淩趴在门板上,扯着嗓子喊道:“我见这家有积德行善的紫气,这才进来的。你嚷什么?把福缘往出赶吗?” 杨淩一看这厮青衣小帽的打扮,就知道是个下人,对下人好像不用太客气。 就听一人咳嗽一声道:“老王,别乱赶人。” 一个身穿绸衣的长者走了过来,对杨淩道:“小师傅,我姓张名显,是这宅子的主人。敢问小师傅,积善人家能看出紫气?” 杨淩道:“当然。你这宅子前有溪水照,后有青山靠,是富贵传家的好宅,只是......” 张显有些紧张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肚子饿了。” 张显仔细打量了一下杨淩,见这小和尚眼神清澈,不像个被社会污染的撒谎是家常饭的坏孩子,就立刻吩咐道:“老王,给小师傅预备斋饭。没想到乡野间,也能碰到有见识的师傅。” 胡大夫得意道:“当然,别看人家小,可是大通寺有地位的高僧。”胡大夫转对杨淩道:“对了,路上听你说管理几百人来着,您是什么地位来着?” “我什么地位?我特么就给几百人烧火做饭!”杨淩这回不敢信口开河了,这一世的杨淩就认得厨房,怕说漏嘴了。 张显一听是大通寺的,立刻高看一眼:“原来您是大通寺的师傅啊,那个......大通寺的师傅也看风水?” 杨淩随口道:“星象风水,都是咱们必修功课,只是等闲不外露罢了。” 张显长见识了:以前他就知道和尚会超度,道士才懂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原来真人不露相,和尚也会啊。 也对,和尚道士都是出家人,凭什么道士会的和尚不会啊? 张显略躬了身道:“小师傅,不知法号怎么称呼?” 杨淩一下噎住了。 他是个业余和尚,就混了件和尚服。如果不是剃光头最简单,他连光头的待遇都没有,哪来的法号? 杨淩顿了一下道:“星象风水一道,大通寺密不外传。我也是恰好路过,看你我有缘才说几句,法号就不必说了。” 杨淩心里暗暗叫苦:看来混口饭不容易啊,需要费这么多口舌。 “什么叫不求闻达于诸侯?这就是了。”张显暗自点头,人家大庙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低调! 不过机缘难得,不能错过。张显道:“小师傅既然精通星象风水,就请给看看相吧。”吃人家的最短,就算你还没吃,不是也得让咱们知道你是不是江湖骗子嘛。张家饭碗可不那么好端,看风水是大事,办大事前来个热身是必要的。张显转身喊人去了。 纳尼?吃顿饭还得先看相?杨淩有些头大。他哪懂看相啊,看来吹大了,他的星相风水知识,都来源于某点的玄幻小说。就讨一顿饭,弄复杂了哈。杨淩有些后悔。 胡大夫把杨淩放在房檐下,对这个信口开河的小和尚他心里也没底。悄声问道:“小师傅你行不啊?不行咱们就没饭吃了。” 杨淩瞪胡大夫一眼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胡大夫有些气闷:我好心问问你,你还来劲儿了?男人不能说不行,你个和尚,就算再行还有什么用咋滴? 正有些忧心,后院呼啦啦出来一帮男女。就算轮不到自己看相,也可以看个热闹啊。 张显拉了一个胖子对杨淩道:“小师傅,麻烦你给他看看相。” 杨淩斜了这胖子一眼,毫不犹豫道:“十个胖子九个富,就是不能没屁.股。屁.股是男人粮囤子,这人屁股太小,看来家无余粮,日子不好过啊。” 杨淩偷偷撇嘴,有些鄙视张显。你说你给这下人弄件新衣服套上想试探俺,就不能把露出大脚趾的破鞋换换?我可还坐地上呢,当我眼瞎不成?我靠,这劳动人民的汗脚,臭味儿够正,这是多久没洗脚了? 第4章 人不得外财不富 一帮妇人惊呼厉害,张显也有些惊讶。又拉过来一个套着旧衣服的瘦子道:“那你看看这个呢?” 杨淩道:“十个瘦子九个贫,就是不能没精神。财打精神起,这人精神旺,有钱人啊。” 胡大夫捅了杨淩一下,有些狐疑的看向杨淩,拼命使眼色。眼看这个青年人黑眼袋脸发黄,低头耷了脑的,你个傻和尚说说精神在哪?我咋看不明白?你可别搞砸了害大家没饭吃。 杨淩再次瞪了胡大夫一眼,暗骂胡大夫没眼色:你没看这家伙脚上穿的是七彩蚕丝绣花鞋?男人身上还熏香?我靠,呛鼻子啊。你胡大夫就看人家脸了,人家这么年轻,黑眼袋那是纵欲得来的,你家有个丑八怪媳妇你会纵欲啊?你娶得起漂亮媳妇吗?娶得起也养不起啊,这你都搞不明白,脖子上的是脑袋吗? 杨淩走南闯北,察言观色那还是细致入微的。尤其是他坐在廊下接地气,专门看脚。后世还说男人没鞋穷半截,这个时代看鞋还真是很能看出身份。 这一次就不仅妇人们惊呼了,张显也拱手道:“佩服佩服,小师傅请上屋奉茶,我马上吩咐备素斋。” 杨淩有些郁闷:自己看相不过关,不仅进屋的待遇没有,敢情前边让备斋饭是假的。估计说得不上道就赶出去了,这个张显可不是什么慈悲的员外。 这一餐虽然是素斋,可着实挺丰盛。 胡大夫二人吃得热火朝天,杨淩却吃得叫苦。 厨房那边有肉香传来,让他食指大动,素斋真难以下咽。 杨淩有些奇怪:后世自己不这么馋啊,难道是这个身体太缺肉食营养了? 好不容易吃过饭,张显就过来和杨淩攀谈。 张显的宅子也是请人看了风水的,可盖完后总觉得有些不顺,想找高人看看。可是高人哪那么好找? 还别说,今天他算找对人了。后世杨淩可没少看什么《我看风水那几年》这一类网文,论起胡说八道来,估计这个时代所有风水师都得甘拜下风,没办法,人家杨淩见多识广啊。 杨淩满嘴跑火车,听得张显云山雾罩,只觉得这小和尚不凡。本来家里许多人想让杨淩看看相算算命,杨淩都以大通寺秘传,不允许轻易泄露穷富寿夭的天机为由推脱了。 张显再三求肯杨淩第二天为他家看看风水,直到说到香火钱杨淩才勉强答应。自己就七文大钱的家底,还被胡大夫摸走了。现在凭空又背了十两银子的饥荒,还真是需要钱。 一.夜过去,杨淩自觉身体又好转不少,早晨已经能下地走几步肋骨不疼了。貌似那引星辉入体的《玄一经》是自动练功,不需要他刻意而为。这对于杨淩这个懒人来说,可是捡着宝了,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伸伸胳膊伸伸腿,暗忖以后会不会进化成超人?看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有些期待的。 早饭后,张显早早的就过来请风水大师指点迷津。 可是胡大夫这个奸人就嘟囔起来,说他们师徒是手艺人,在这耽搁会影响收入。 张显财大气粗,马上给了胡大夫二两银子,胡大夫立刻闭嘴,乐呵呵和牤子抬着杨淩,把张家巡视个遍。 张显道:“小师傅,不瞒你说,我是县丞退下来的。咱家老大在大同军器监做主官,军器监是造杀人家伙的,有伤阴德,我造这宅子,就想给他破解破解,让咱张家有份福荫。” 哦,杨淩明白了。无论是县丞还是军器监主官,都是能上下其手的肥缺。这个张显这是黑钱拿多了心里有鬼啊,这个忙好帮。 杨淩引经据典指点江山,当然那些经典存在没存在过只有天知道,杨淩自己是不知道,张显这个门外汉更不知道。 第一次有人相信杨淩胡说八道,让杨淩兴奋不已。半天时光胡乱提出了三十多条整改意见,就差推倒重建了。 胡大夫听得直咧嘴:这不是祸害人家钱吗? 张显听得感激万分:今天可算遇到名师了,不然就影响子孙万代了,破费几个钱算什么。 张显又苦留杨淩一晚,给几个亲人再看了相才算罢休。 顺情说好话杨淩当然会,张家人皆大欢喜。翌日杨淩走的时候,张显给了杨淩五两银子的香火钱,临别时还千恩万谢,表示以后一定去大通寺拜访大师云云。 胡大夫都看傻了:自己给牲口治病一个月也赚不了二两银子,这小和尚白话一天就是五两银子,在农村够买个普通小房子了。是不是自己也应该改行看风水呢?这个职业有钱途啊。 不过看不看风水是以后事,先把银子要来再说,好歹七两银子赚到手了。 杨淩想到了地头再付账,可惜胡大夫威胁撂挑子走人,杨淩就怂了,只好把银子给了胡大夫。 胡大夫人逢喜事精神爽,担架抬得也很稳。杨淩舒服躺着,一路上就开始思考以后的路。 自己真心不想回庙里。他现在想吃肉想得有些疯心,青灯古佛的庙里不是好去处。 这个时代他也有家,可是家里穷,指望他学些武艺,将来有点儿出息,能混个护院什么的。这才把他送进庙里,签了八年死契做武僧。 在这八年里,他必须服从大通寺安排,做个编外和尚,死活不怨。族长为此还出了十两银子的生活费给庙里,他父母需要给族长家做二年工顶帐。 现在四年刚过,他如果敢一无所成半路跑回家,不被父亲打死才怪。 看来也只能回大通寺再做打算了。不过大通寺到底是个什么鬼? 五台山他去过显通寺,可没听说有什么大通寺。难道是山沟沟里一个小庙?不对,这一世杨淩记忆里,大通寺是一个大庙。 那个张显很熟悉大通寺的样子,自己套了几句话,只知道大通寺名闻遐迩,也不敢多问让人起疑。 这一世的自己年龄小见识太少,看来探索新地图还得靠自己啊。 杨淩仔细翻检记忆,对于大通寺武院僧众功夫怎样,也没个准确概念。 他们师兄弟是半路上撞到清风寨土匪的,他作为14岁未成年实习生躲在后面,是最后被放倒的一个。杨淩虽然有了后世的成熟判断能力,也搞不清是匪徒太厉害还是他们师兄弟太窝囊。毕竟信息太少,缺乏了一个对比判断的基础。 没到中午,杨淩又饿了,而且吃肉的念头更强烈了。 《玄一经》入门第一步就是易筋洗髓,洗的不仅是肠胃,还有气血。 滤除身体杂质后,下一步当然是进补。这种进补以含有动物气血的肉食为好。 道家门派多不禁酒肉,甚至娶妻生子也无所谓。看看风.流道祖吕纯阳各种泡妞传说就可知一二。就算更早的道家鼻祖庄子,也是有媳妇的,吃点肉真不算什么。问题是他现在不是道士是和尚! 就在杨淩犯愁的时候,几人到了武义县城。 五台山香火熏陶下,整个晋省都尊崇佛教,人家杨淩有僧衣和光头证明自己的出身,化些残羹剩菜很容易,就是这些施主太不懂杨淩心思,菜里一块肉没有。 杨淩有些不高兴,胡大夫更不高兴,对杨淩道:“我说小和尚,你去方便的时候,自己走得挺顺溜,是不是不用抬着了?” 杨淩有些不好意思。他的伤恢复得出乎意料的快,现在确实能自己走动,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只好厚着脸皮解释道:“那个......胡大夫,你也知道:受了伤要养,得了后遗症什么的就麻烦了。再说你不是拿了七两银子吗?” “五两!另外那二两是我自己赚的。” “好好,五两就五两,那也是拿了一半的钱了,你总得送到地方吧?” 胡大夫警惕性很高:“那可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偷着溜掉赖账?就算你是大通寺方丈的......那啥,我自己找到大通寺你不见我咋办?你还是再看一个风水吧。” “哪那么容易碰到又有钱又信我的施主啊?”杨淩叫苦。 “你再想个法子,你那么能说会道,讨钱肯定有一套。”胡大夫不依不饶。 “那叫化缘!”杨淩纠正。 “还不是一样?你快点儿赚钱,没钱咱们就不抬你了。”胡大夫直接一屁股坐在街边,干脆撂挑子了。 第5章 花和尚 牤子纯朴,悄声对胡大夫道:“胡大夫,这样不好吧?咱们答应把小和尚抬到大通寺的。” 胡大夫敲了一下牤子脑袋道:“愿意抬你自己抬,这小和尚太鬼,现在能走动了还躺着,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杨淩看胡大夫铁了心罢工,也有些挠头。看来还真得化缘解决眼前困难了。 杨淩坐在街旁,开始打量街上的人,看哪一个像能给他银子的施主。 别说,这一看让他看出低级趣味来了。 人说饱暖思xx,杨淩这个假和尚当然不例外。 明末妇女开放程度是中国古代之最,章朝也不差,大姑娘小媳妇就大大方方走在路上。 杨淩这个后世渣男,就顶着个光头,坐在路边看美女看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化缘这回事。 正心里自得其乐品头论足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 杨淩忽然发现了一个十二三岁美.少.女。 古人发育早。十六七岁的女人,基本就是小媳妇了,往低说也算大姑娘。十二三岁,正相当于后世十七八岁青春美少女的年龄。 这个美.少.女眉目如画,穿着鹅黄色长裙,白色比甲,纤腰一抹,亭亭玉立,真如新荷出水一般。 看来自己运气真变好了啊,这可是没有高级化妆品,没有美容手术的时代,这样稀有的美女都能看得到! 杨淩瞪大双眼,目不转睛,一副猪哥样。 少女不知想到什么开心事,唇边带着盈盈笑意,姗姗的走了过去。 胡大夫捅了杨淩一下道:“小和尚,流哈喇子了,想啥呢?女人也是你和尚能胡思乱想的?” 杨淩回瞪胡大夫一眼道:“你懂什么,我告诉你:五两银子就着落在这个女施主身上了!” 杨淩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腰,来了个尾随。 虽然小美女带着两个小丫头,一个老妈子,他也色胆包天,跟了上去。 他尾随这个少女倒不是见色起意或者图谋不轨,就他这个带伤的身板,就是有心也无力。 杨淩觉得上天造人是公平的。既然给了一个人美貌,智商就应该低些,不然怎么会有胸大无脑的说法呢?后世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事就多了。 面前这个美女,看气派就有钱。再心灵美点儿,智商低点儿,说不定随手就赏自己五两银子,自己和胡大夫的医患矛盾就解决了。 “阿弥陀佛,佛主保佑俺碰见的这个少女有钱弱智有爱心吧。”杨淩心里嘟嘟囔囔,一路尾随到了三星观。 小美女名唤蓝珊,是武义县蓝县令的女公子。虽然才十二岁,就出落得亭亭玉立。 今日蓝珊午后小寐,被枝头喜鹊闹醒,心道今天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心里一长草,下午上课的时候,先生出的数算题居然错了两道。 先生觉得这聪慧的女弟子好像有什么心事,索性早些下课。蓝珊便穿堂过室,来看父亲。 院内老竹下,父亲正和一道人品茗,那道人看见蓝珊,脸色一变。闭眼掐指,装神弄鬼一番。 蓝县令正不知所措,那道人忽然站起,向蓝县令打个稽首,指向蓝珊道:“这可是掌珠?” 蓝县令道:“正是小女。蓝珊,还不过来见过张真人?” 张真人慌忙道:“不敢。令嫒将来贵不可言,贫道先恭喜了。”说着,转身给蓝珊施礼道:“贫道茅山鸡鸣观张自在,将来还望蓝珊小姐照拂一二。” 蓝珊回了礼,心道茅山一派不是捉鬼的吗?怎么改行骗鬼了?什么叫贵不可言?难道我还母仪天下不成?现在的万历帝是个糟老头子,太子也三十多岁人到中年了,我嫁给哪一个?你这个牛鼻子莫不是在咒我? 那张真人又看了蓝珊一眼,有些犹疑的对蓝县令道:“令嫒眉间出彩,红鸾星动,今天也许就得见贵人。” 蓝县令素知张自在道行深厚,也有几分欢喜道:“我这女儿如果真有一番造化,倒要感谢真人点拨。” 蓝珊见道人胡说八道,就有些不喜,施礼告退道:“爹爹,今儿初一,珊儿去三星观上柱香。” 蓝县令叮嘱道:“多带两个婆子丫头,早去早回。” 蓝珊答应着去了。 这边张自在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暗忖道:“如今帝星蒙昧,这女子有如此贵相,莫不是草莽间有大贵之人会出现在左近?自己是不是也去见见这贵人,求得一份机缘?” 奈何人家蓝珊是一个小美女,自己一个道士尾随美女,成何体统? 看看人家张道士的境界,明显就高了杨淩一筹。 杨淩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过前面是三星观,杨淩只好站住了脚。 自己一个和尚,追着一个女子,跑人家道观里去,不是找不自在?难道还要上演老衲贫道争尼姑的桥段不成? 杨淩停住脚,不想蓝珊也停住脚。忽然回过身冷声道:“那个小和尚,你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做什么?” 杨淩可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直面美女,总不能丢了后世渣男的脸不是?好歹他也是后世野鸡大学文科僧,肚里还是有些墨水。 杨淩搜肠刮肚,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合什道:“小姐有福有寿,愿发慈悲。” 敢情是个有文化的小和尚!蓝珊眨了眨眼,眉梢眼角也都有了笑意,声音婉转道:“小和尚何德何能,敢求布施?” 杨淩见暗号对上了,立刻道:“愿小姐身如药树,百病不生。” 蓝珊不假思索,随口应对:“随和尚口吐莲花,我半文不舍!” 这一句结束语说出,杨淩立刻目瞪口呆。 这个对话版本是宋朝秦观扮道士戏苏小妹的故事,流传很广,曾写进了明朝最火小说《三言两拍》。 明朝的《三言两拍》是奇书,看来章朝也有,恐怕这美少女也看过,或者在别的书里看过这故事。不然哪能对答如流? 看美少女一副得意的小模样,杨淩都快哭了。 自己选择这几句对答还想凭文化震一下这小美女呢,哪想到这故事结尾就是扣题“一文不舍”! 自己这榆木脑袋,找这么个对白干什么,这还讨的什么钱?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 杨淩后悔不迭。 美少女见了杨淩窘相,不由得用一根白嫩手指掩了嘴,“嗤”的笑出声来,一时间如鲜花盛开。看的杨淩一呆。 那少女见杨淩呆呆的样子,轻啐了一口道:“居然还是一个看闲书的小和尚!”转身进观去了,留下杨淩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杨淩一屁股坐在三星观门口。一个人摸着石头狮子,想起小美女嫣然一笑的俏模样怅然若失,不由自主的摇头晃脑,哼起歌来: “其实不想走 其实我想留 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你要相信我 再不用多久 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过。。。。。。” 胡大夫早跟了过来,对小和尚在道观门口唱歌很好奇,拍了一下杨淩肩膀问道:“小和尚,你唱啥呢?” 第6章 碰瓷 杨淩吓了一跳,一下掩住口。 这特么让人听到自己唱要和小美女一起过日子,这和尚也是做到头了。 亏得胡大夫对这荒腔走板的后世歌曲没听明白,看杨淩愣呵呵的样子,就提醒道:“我说小和尚,一个小女孩出门,是不会带着五两银子的。我看你不如还去看风水......” 杨淩掩饰着自己的色心道:“去去,胡大夫你赶紧离远些,别误事。” 胡大夫觉得杨淩是个傻和尚。明明有看风水的本事,偏赖在道观门口找机会。是不是小和尚看见美女动了春心?这佛心也太不坚定了吧? 算了,不操那个心了,上一边等着看这个小和尚怎么弄来五两银子吧。 杨淩脸皮厚,小美女这么几句话就想赶走他,没门儿! 他觉得这小美女对他虽然不是一见钟情,起码也没有恶感。左右无事,干脆就等在三星观门口,准备来个二次邂逅。 这一下弄得路人纷纷侧目:这一个道观真奇怪,咋找个和尚看门呢? --------------- 知客道人松静吃饱喝足,走向工作岗位。倚在道观的门框上四外看了看,就见石狮子那隐隐约约有个人,欲进不进的。 松静就吟道:“指望今年百事昌,谁知命里有祸殃。无灾不肯念神仙,欲得安稳当烧香。。。。。。” 平时他这一套话一念,那些意志不坚定的立刻就义无反顾的进门烧香来了,可今天有些反常,他发现石狮子后那人居然又退了一步,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了。 这是什么情况? 松静来了好奇心。来道观不烧香许愿,你来干嘛?就为摸石狮子?咱家石狮子是送财童子咋滴? 当松静走过去一看,顿时怒从心头起:敢情石狮子后躲躲闪闪藏着一个小和尚! 你说你一个和尚跑我道观门口干嘛?难道是你家佛主菩萨不灵了,你弃暗投明,来求太上老君保佑了? 杨淩被松静发现了有些尴尬。但也就是尴尬而已。后世杨淩走南闯北,遇见比这尴尬的事多得是,脸皮早练出来了。 杨淩假做没看见松静,低眉垂目嘟嘟囔囔,也不知念的是哪国经文。反正他打定主意:你瞪我也没用,我就是不走,路是你三星观开的咋地? 松静觉得这小和尚内功深厚,自己一个人瞪他法力有些不够,就回去招呼几个师兄师弟,轮流出来瞪杨淩。杨淩毫无惧色,一一回瞪过去。 许多路人驻足看热闹:这和尚道士斗的什么法?怎么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道士们不是黑涩会,遇着这死皮赖脸的杨淩也真没办法,只好收兵,任杨淩在那了。毕竟人家没站到道观里面。 过了好一阵,小美女蓝珊才走出观门。见杨淩还傻呵呵立在那,觉得很有意思。就走过去,抿着嘴忍住笑,用那清清脆脆好听声音问道:“小和尚,你是在等我吗?” 一句话说完,就觉得这话问得有些暧.昧,登时红了脸。 蓝珊懂事早,偷瞄了一眼,发现仆妇丫鬟离的还远,才放下心来。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杨淩浑不在意,他现在掉钱眼里了,对美色抵抗力还是有的,忙道:“我看施主面善,还望施主布施。” 蓝珊撅起嘴嗔道:“你这和尚好没道理!咱晋省信佛的多,到哪能少你一口饭?你怎么就盯上我了?是不是看我年少好欺?” 杨淩忙辩解道:“小姐你不知道,饭倒是不少我这一口,问题是有些东西不方便化缘,最好还是用钱买。” 这句是实话。胡大夫等着要钱呢。 蓝珊错会了意,觉得小和尚说得也对。比如你化缘就不好去化一条内裤,当然这个时代穿内裤的少,反正真有不方便化的东西。 所以蓝珊对杨淩表同情道:“小和尚,你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杨淩大喜,以为有门了。可惜小美女接道:“不过我家世代信奉道教,没有随喜和尚的道理。” 杨淩一下子蔫了,这道教咋这么可恨呢?先是一个老道主动送自己一本《玄一经》。就是这本破书,把自己送到这个吃肉都成问题的世界。 现在这些臭道士又和自己争这小美女的布施,这不是处处和自己作对吗?看来自己命犯老道,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了。 一番心血肯定是白费了,杨淩现在对道门恶感十足,这货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就拆墙道:“小姐你信道可就错了,道家自己就说了:道可道非常道。意思就是他也说不明白什么真谛,自己都糊涂着呢。你活这样大了,可曾见过几个道家真神仙?恐怕都是胡言乱语,你可不能偏听偏信!” 蓝珊蹙起娥眉,想起那个胡言乱语的道士张自在,就略微点了点臻首投了赞成票。不过又马上反驳道:“道教不可信,你那佛教就可信了?” 杨淩想了想,后世许多庙里都有功德榜。所谓功德其实就是捐款多少,捐多了你就是功高德大,才不管你现实里是不是为富不仁或者贪官污吏。他一个穷游的驴友,不烧香不捐款,就没少挨和尚白眼。这一世自己做了和尚也没捞着好处,想吃肉都受限制。 这样一想,杨淩对和尚也不满意,立刻赞同道:“你说得对,佛教也强不了多少。拜来拜去的,看不到几个真菩萨,到处是打诳语的和尚。小姑娘,我告诉你啊,和尚最喜欢坑绷拐骗,你年纪小,可要小心......” 见杨淩当着和尚骂秃驴,蓝珊身后的丫鬟老妈子都实在忍不住,嘎嘎笑了起来。 杨淩正想再深揭狠批几句,点醒这些世人,忽然觉得后脖领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他努力回头看去,一个高大威猛的道士正站在他身后,不是松静更是哪个? 松静对杨淩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手抓着杨淩的衣领,一指点着他的脑门,怒声道:“你咋骂你家佛主菩萨我不管,再敢对道君不敬,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可忍你好久了。” 杨淩用力挣扎一下,纹丝不动,他的两只脚已经掂了起来,脖子勒得难受,不由得大恼:这家伙出家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没修养的人也能做道士? 蓝珊后面跟着的老妈子见杨淩说话语无伦次,现在和道士撕扯起来,赶紧拉了小姐小声道:“这是一个疯和尚,咱别理他。” 蓝珊也觉得言之有理,深深的看了吊在那里的杨淩一眼,转身匆匆去了。 杨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潜在客户潇洒离去,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在人家道观门口骂道门,已经够脑残了。还居然做着和尚骂佛主!难怪小美女跑路,这特么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神经病。 看着杨淩痛心疾首后悔不已的样子,松静误会这小和尚悔过了,也就不为己甚,随手丢下杨淩。 毕竟许多路人开始围过来观看,这和尚道士当街厮打起来,也有损三星观名声。 哪曾想杨淩有伤在身,这一提一丢,牵扯到痛处,脚步一踉跄,“诶呀”一声扑倒在道观门前石阶上。 胡大夫和牤子赶紧跑了过来,毕竟他们是守望互助三人组。 胡大夫扒拉着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杨淩,急喊道:“小和尚,你咋样了?不会摔死了吧?” 松静已经吓傻了:自己随手一丢,这小和尚就摔死了?这可真要命了。 第7章 失踪的寺庙 “道士和尚争美女出人命了,快来看啊!......” 这个话题够劲爆,肯定上头条。 周围百姓“呼啦”一下围了过来,转眼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别说,有正义感的还不少:“诶呀,和尚真死了,可别让凶手跑喽!抓住它抓住它!” “妖道谋财害命,打死他!” 松静觳觫而立:“一个穷和尚,我图的什么财?可是怎么摔一下就死了?这下可摊上大事了。” 杨淩缓了半天劲儿,才痛呼出声。这一跌正触动伤处,滋味太不好受。 旁边满腔热情的观众纷纷道:“和尚没死,活了,活了嘿。先别打老道了,救人要紧。” 胡大夫也挤了进来,这个财迷一下子看到了商机,假意道:“我是大夫,让一让,让我看看伤到哪没?” 他蹲下去摸了杨淩几下,一惊一乍道:“不好,小和尚肋骨摔断了。” “啊?肋骨都断了?”许多百姓指着松静鼻子大骂:“人家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你这道士,心肠咋这么狠呢?是胎里带的还是老道士教的?” 松静都快哭了:这事百口莫辩。自己也没感觉使多大劲儿啊,难道这小和尚是豆腐渣做的?随便倒下去就能断了肋骨? 这样大的动静早惊动了三星观观主玄真,这时在几个道士簇拥下,也挤进人群,蹲在杨淩身边,探问道:“小师傅,你觉得咋样?不打紧吧?” 杨淩道:“不打紧,就是肋骨断了,疼!”这是真话。 松静紧皱眉头:这个和尚很坚强啊,肋骨断了还不打紧,这是轻伤不下火线啊。不过他自己说肋骨断了就是肋骨断了?是不是讹诈啊? 胡大夫蹲在那,指手画脚口沫横飞证明道:“老道,我是大夫,我能证明这个小和尚肋骨真断了。” 玄真不说话:肋骨韧性好,哪有那么容易摔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也懂得推拿正骨,伸手一摸——诶呀嗬,这小和尚肋骨果然断了,还是好几根。 玄真瞪了松静一眼,这徒弟太冒失了,这得使了多大劲儿? 松静用手背擦着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冷汗道:“师傅,我就那么轻轻一推,真的,就那么轻轻一推,他就倒下了,咋就把骨头摔断了呢?不是本来就是断的吧?”还别说,松静一语中的,接近了事实真相。 可惜正义的百姓不答应,纷纷痛斥道:“你这个道士咋敢做不敢当呢?咱们都看见了,小和尚能走能动的,就是你摔断的人家肋骨,你怎么还打赖?” 松静说这话就有了推脱责任的嫌疑,这个时候越描越黑。 经营道观靠的是口碑,有担当才是正理。玄真镇定了一下心神,对杨淩道:“小师傅,咱们把你抬进去医治吧。” 杨淩有气无力道:“不用麻烦了,我没事,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也是真话。他胸腹淤血这两天都化开了,不然玄真早看出是锤子一类伤的了。 玄真暗自高兴:看来和尚们素质教育不错,不是讹人的主儿。 玄真道:“你如果要自己将养,我们三星观愿意出五两银子医药费。” “啥?就五两银子?”胡大夫不高兴了:“肋骨都断了,告官最少也得判十两银子医药费吧?” 一提报官,玄真就怂了。 七星观香火不错,被官府拿住把柄,不要说十两银子,上下打点百两也未必打得住。如果再来个停业整顿责令整改什么的,那损失就更大了。 玄真见这个见义勇为的胡大夫不依不饶,只好当机立断道:“十两银子也可,就是小师傅要出个字据,这事就此了结,无论生死,以后再无干涉。” 杨淩有些无语。 前世他最恨碰瓷的,哪曾想刚到这个世界,自己就成了碰瓷的。虽然说话的一直是胡大夫,可自己起码充当了工具。 还好出钱的是道士,看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后世那个玄一观老道把自己坑到这个世界,自己到了这个世界,转头就坑了一把三星观道士。 很快立了字据,杨淩按了指印,拿到了一个十两大元宝。 牤子兴冲冲把门板扛了过来,和胡大夫一起抬着杨淩离开了。看得玄真眼花缭乱:这门板什么时候预备的?也太及时到位了吧?这仨人配合这样默契,怎么像一伙的呢?自己也是有些慌乱了,难不成遇到了碰瓷的?可是这伤总做不得假啊...... 作案三人组穿大街过小巷,甩开了看热闹的人,走进一条僻静胡同。胡大夫把杨淩放在路边道:“小和尚快把钱给我,这可是我帮你争来的。” 杨淩攥着十两大元宝道:“就差你五两银子,等找个地方,把银子分开再说。” 胡大夫劈手夺过元宝道:“还等啥?!牤子,你拿这银子去买些好吃的,银子就破开了。” 牤子答应一声,喜滋滋拿着银子去了。 见牤子转个弯没影了,胡大夫忽然一拍脑袋道:“这么多银子买吃的,哪个摊子找得出钱?牤子这傻小子别被人骗了,我得看看去。”说着赶紧追了出去。 杨淩傻傻的卧等,过了一会儿爬起来坐等,再过一会儿就慢慢试探着站起来转圈等。半个小时后,杨淩终于确定自己被遗弃了。 “谁特么说古人淳朴的?我捶死他!”杨淩气得坐在那捶门板。 胡大夫这俩夯货不仅拿了钱没把他送到大通寺,还多拐走了五两银子!胡大夫怀里就有五两银子,掏出来就是了,还用去哪破开?自己这智商,也没谁了。 还好,自己还落了一块门板,不用担心今晚席地而卧了。 天渐渐黑了。 后世杨淩作为老驴,幕天席地的事没少干。现在正是夏天,杨淩也懒得求爷爷告奶奶找地方住宿了,干脆就躺在门板上凑合一夜。 晋省游方和尚多,晚上露天席地的苦行僧人也多。行人对小和尚露宿街头没谁感到稀奇。只是好奇这和尚从哪化了一块门板?谁家出手这样大方?家里没门板这是对外开放了? 清晨,杨淩一觉醒来,只感觉身体如沐浴在温水中一般暖洋洋的。肋骨也不疼了。 他爬了起来活动一下,感觉自己走路全无问题,有山靠山没山独立,我还真不用你胡大夫了呢。 武义县到五台山不到二百里路,杨淩还真不觉得有多远,不是怕加重伤势,也就是两三天的脚程。 杨淩就当做旅游看风景,一天只走几十里,有大的村镇就化缘住宿,游游逛逛,七八天后就到了五台山的台怀镇。 台怀镇地处五座高台中心,因为海拔高,就算是盛夏,气温也不过是二十多度,到了晚上,寒气更是逼人。当地老人一年四季都穿着老棉裤,就是这种气候造成的,所以五台山又叫清凉山。 来到这个世界前,杨淩在五台山流连半个多月,对寺庙分布一清二楚。 按理杨淩应该熟悉这里的寺庙。因为五台山寺庙大多历史悠久,最早的显通寺,更是有两千年历史。 可是现在杨淩站在那一脸懵逼:仰头望去,黛螺顶还在。可是五台山有两千年历史的显通寺哪里去了? 第8章 大通寺 清水河汩汩流淌。 清水河北岸,本来该是寺庙鳞次栉比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座大寺雄踞。殿宇连绵,红墙黑瓦,真如一座小城一般,这就是大通寺。 这座大通寺,比后世显通寺大上几倍都不止。 一路上杨淩就对这一世的记忆持怀疑态度。怎么会意念里大通寺是五台山第一大寺?那显通寺哪去了? 显通寺是中国修建的第二个寺庙,比第一的洛阳白马寺就差半年。这样显赫地位,五台山哪个寺庙敢篡位? 现在杨淩左顾右盼,终于看明白了:大通寺就占了显通寺的位置。原来显通寺下面的罗睺寺,上面的菩萨顶,还有左右一些寺庙都不见了踪影,大通寺这是一枝独秀啊。 大通寺后,那巍峨起伏的山脉,就是后世五台里面北台吧?中台、北台怎么会靠在了一起?看来这个世界和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还是有些不同。 杨淩愣神了许久。 他自从到了这个时代,就觉得万历四十二年,也就是1614年有些不对味儿。现在他明白了,这个大章朝,恐怕和历史上的大明也似是而非。 好在杨淩神经大条:管他什么年代呢,反正自己不是历史学家,什么朝代都不太熟,多费那些脑细胞干嘛? 记得后世好像有许多论述,认为人不能回溯自己所在的时空,只能到平行空间。看来自己不过是印证了一下而已。 杨淩心情忐忑的走向大通寺。 迎面就是那座雄伟的鼓楼矗立在午后的阳光下,蓝底金字的牌匾熠熠生辉,正是那“震悟大千”四个大字。 显通寺第一怪——鼓楼修在外,说的就是这个鼓楼,居然修在寺院外面。 很明显,这个大通寺还是显通寺的格局。后世的鼓楼已经很有气势了,这个鼓楼比后世更磅礴大气。鼓楼下的门洞,也如森严的城门一般,就是执勤的卫兵变成了和尚。 杨淩没敢贸然进寺,看见门洞中走出的一个老者面善,就合十行礼,问道:“小僧有礼,请问这可是显通寺?” 这一句“小僧有礼”,让杨淩想起“小生有礼”,对这自称感觉有些不自在。不过以他的文化水准,真搞不懂这个时代的规矩,觉得自称里面也就“小僧”还贴边。 他也翻检这一世的记忆,发现这一世的杨淩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僧的自称,都是“我”“俺”一类。这哪行,俺杨淩作为一代有道高僧,那么多人尊称俺小师傅,来个“小僧”的称呼没毛病吧? 不得不说,杨淩后世优越意识作怪,有些膨胀了。 老者打量杨淩一眼,一身僧衣破破烂烂,满是灰尘,模样倒是端正清秀。唯一不足是眼神灵动。 放普通人身上有这样眼神很好,放和尚身上就显得有些......有些贼眉鼠眼?反正是有些不太搭。 老者猜测道:“小和尚,你这是远道而来?” 杨淩赶紧点头,心道你说得对。自己从几百年后来到章朝,是够远的。一个后世中国人,不远数百年来到章朝,骗了个员外,碰瓷个老道,最后钱让兽医拐走,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是共......。 老者打断了杨淩的自我陶醉,继续道:“你说对了,大通寺就是显通寺。当年宋朝杨五郎曾在这寺中出家,练出一支僧兵保国卫民,立了大功。宋朝皇帝就给显通寺加了一个‘大’字,赐名大显通寺。本朝太祖曾在此住过几日,觉得寺贵通不贵显,就去了这个“显”字,亲笔题名‘大通寺’,所以已经没有显通寺了。” 杨淩又有些懵:杨五郎出家在显通寺?难道不是在五郎庙? 老者看杨淩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就狠狠剜了杨淩一眼,觉得这和尚太不务正业了,天下最大寺庙大通寺都不认得,这是不是一个假和尚?虽然看起来年龄小些,可年龄小就是不务正业的借口吗?这个年代年轻人真不可救药,诶,一代不如一代啊。 杨淩哪知道老者对他的鄙夷,醒过神又问道:“施主,如今可是万历四十二年?” 老者这时看杨淩的眼光更有些异样了。 他觉得这小和尚不是知识少,这特么分明是有些傻。连当今年号都不知道,你可真跳出三界外了。这是哪个庙这样不负责任,放他出来云游的? 怨念归怨念,本着诲人不倦的精神,老者还是答道:“是啊。咱大章皇帝多福多寿啊。” 老者说着“大章”两字,向东方一拱手。 大章规矩多,提到国号和皇帝年号,必须向皇帝所在方位拱手致敬。不过这规矩也只限于官场和读书人,普通百姓哪有这般讲究。 杨淩暗暗皱眉:后世这段明朝历史他大致知道。万历在位四十八年。前期有一代大能张居正辅佐,这家伙有约束,算是个明君。后期无拘无束,二十一年干脆朝都不上,是个标准昏君。 这老糊涂虫现在正不屈不挠的活着,继续怠工祸害国家,看来这个世界不好玩耍啊。 自己刚到这个世界,就被山贼来了个下马威,差点儿送了小命,这可纯粹是乱世。当前紧要任务还是学点儿保命功夫,不然一个不好,小命难保。 至于读书来个进士及第什么的,杨凌还有自知之明。他的智商后世连个211、985都考不上,这一世不要说进士及第,就是举人秀才也不要想了。 是以靠打嘴炮在皇帝面前吃软饭,这条路肯定走不通,草根就得有草根的觉悟。 杨淩望着大通寺,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儿,一不小心,就把十六字箴言嘟囔出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老者看杨淩眼神散乱,独自胡言乱语,终于确定今天遇到精神病患者了。也不再搭话,偷偷溜了。和傻子聊几句消磨时间还能接受,谁愿意和疯子做深刻的思想交流啊。 杨淩心思早飞进大通寺去了,也没注意这老者溜了。给自己加了会儿油,毅然决然走向大通寺了。边走边安慰自己:本朝太祖朱元章就是和尚出身,自己做几天和尚也没什么不好。 杨淩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穿过鼓楼门洞,来到大通寺山门前。 山门又叫三门,中间是空门,只有大德高僧或者达官显贵才能进出。普通人只能走左右两边。 杨淩刚想走左边门进去,就听旁边的一个礼宾小姐——不,是礼宾的知客僧哼了一声,凶巴巴瞪着杨淩道:“角门去!” 知客僧眼毒,杨淩这个烧火和尚他有些印象。寺庙不要看天天喊众生平等,其实是第一等等级森严的地方。一个杂役身份,只能走角门。 后世的杨淩混了一肚皮平等观念,但是走南闯北见人多了,人情练达。是以心里郁闷表面还尽量挤出谄媚的笑容。看来以后得长点儿心,在人屋檐下,要夹起尾巴做人了。 杨淩见门口六个知客僧十二只眼睛齐刷刷瞪过来,赶紧溜向小角门。 第9章 疼不? 杨淩溜着墙根向里走,一面走,一面打量寺内建筑。 后世显通寺里着名的木殿砖殿都还有,青铜铸造的佛门瑰宝万佛殿也有。 越向后面走,地势越高,杨淩也就越心惊。 这大通寺可不愧是沾了个“大”字,明显已经超越了寺庙三重、五重或者七重的规制,层层叠叠,弄不清多少重了。 当然寺庙还会说自己是七重,只要把一堆建筑算一重就可以了。这种瞒天过海的办法后世烂大街,僧人的智慧不可小觑,看来这个时代玩的都挺纯熟。 正常寺庙最后一进院落多是藏经阁,是专门收藏典籍的地方。 大通寺不一样,大通寺藏经阁后面还有一个大院落,这就是有八百武僧的武院。 武僧是护寺的,只不过护寺武僧并不像后世影视剧里地位尊崇。恰恰相反,他们是僧人里面地位最低的一伙人。 想想也是,谁见过后世哪个公司的保安能有多高地位的?寺庙也不例外,有理想的武僧都把成为念经僧人当奋斗目标。 杨淩是心怀异志的人,人家根本没把成为大通寺正式员工当奋斗目标。作为一个穿越众,去做个念经和尚,想想都觉得好笑。 杨淩现在一心就想做一个出类拔萃的保安,学些乱世里保命的手段。可惜就这么一个没出息的梦想,也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杨淩一走进武院,就把武僧们吓了一跳。 不是说去大湾村的七个人都魂归极乐了吗?这怎么有一个溜达回来了?是嫌弃极乐世界那边生活条件不好咋地? 众人有的惊诧,有的恐惧,有的疑神疑鬼。 杨淩真有些伤心:这一世人缘怎么这样差?这么多人怎么没一个露出点欢喜神色的?自己能活着回来,难道不值得开香槟庆祝一下吗? 总算有人给了他面子:伙房的二胖子压制住恐惧,试探着摸了杨淩一把,欢喜的叫道:“诶呀,不是魂儿!杨淩,你真没死?” 杨淩感激二胖子的革命友谊,连连点头:“没死,当然没死!” “没死就好!这几天我一人烧两口锅,累死我了。你看我都累瘦了,你赶紧跟我劈柴烧火去吧。”二胖子高兴了。 杨淩不开心。怎么也得嘘寒问暖开个欢迎会再干活吧?自己死里逃生容易吗?领导呢?领导怎么不关注一下? 想什么来什么,不等二胖子拉走杨淩,就有人传达通知:立刻到掌院永平那里报到。 掌院在武院内有独立办公室和休息室。杨淩一进门就吓一跳:迎面坐着的永平大光头油光铮亮,一脸横肉,僧衣半敞,露出脖子上大号链子,哦,是念珠串子。这形象放在后世,妥妥的是一个江湖大哥,扫黑除恶对象。 杨淩端详着永平,忽然有了新发现:后世那些江湖大哥,是不是都学的和尚打扮啊? 永平也审视着这个小杂役。 杨淩他当然认识,就是伙房里一个烧火做饭的。 这次大湾村一战,大通寺武僧全军覆没。永平得了确切消息很心疼,这七人里有两个是尽得他真传的弟子。 这倒不是说他有多么爱护弟子。 永平戎马半生才半路出家,当年战场上战友在身边倒下不知凡几,早对生死看得淡了。大通寺武院成立的目的就是保一方平安,和这些恶匪斗是份内事,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可惜永平修行多年,只有一样“名”他看不破。不仅他看不破,寺中包括方丈也没几个看得破。 这几天寺内得了一个消息:少林武僧要过访大通寺。 天下寺庙虽多,大规模养着武僧的只有少林寺和大通寺。访无好访,肯定要以武会友。 总不能自己这些老家伙上吧?老家伙不上,年轻高手大通寺实在不多。这一次派出历练,一下就损失两个好手,怎不让他郁闷? 更让他郁闷的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个,回来的又是最不应该回来的。这个杂役根本没学过武功,永平可不敢相信杨淩是大发神威杀出重围的。 当初派杨淩跟几位师兄去,就是打打洗脚水伺候伺候人,算是那几个师兄的福利待遇。怎么偏偏是这家伙逃出生天?这可就蹊跷了。 永平倒是没想着杨淩在土匪的淫威下,投敌变节叛变革命什么的。这个档次的小和尚太没价值了,再说哪个山寨吃饱了撑的,往庙里派卧底?打算学念经明说嘛。 他只奇怪杨淩怎么能活蹦乱跳全手全脚的回来。 永平从桌上拿起一张纸,这纸上记录着那几个武僧丢胳膊断腿没脑袋的惨状。这是事后庙里得到的可靠调查记录。 永平寒着脸,问杨淩道:“杨淩,有人说看到你们师兄弟都当场被杀。别人都死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淩看着永平兴师问罪的派头,当时就恼了:咋了?我活下来还有不是了?你不表高兴也就算了,还咄咄逼人?这是什么态度?搞得我像叛徒似的。 不过恼归恼,转念一想,这永平是武院掌院,以后想学武功,还得着落他身上,得罪不得。 杨淩情商高着呢,赶紧诚惶诚恐道:“俺当时头上挨了一鞭,抽得俺昏头涨脑,胸部又中了一流星锤,自忖必死。不想遇到一个神医,救了俺一命。” 他这番说辞不怕庙里追查,算是据实而言。 永平冷冷的看着杨淩,总觉得杨淩哪里不对。 杨淩原来是个胆小怕事的小杂役,现在是有着平等思想的新灵魂。模样没变,气质怎么能不变?如果是原来的杨淩早吓得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出了。 可惜永平是靠拳头说话的人,脑筋不太灵光,想半天也没想明白哪不一样。 想不明白就不想。永平一招手道:“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杨淩赶紧走了过去。 永平扳着杨淩脑袋,仔细看了又看。 杨淩受《玄一经》激发气血,易筋洗髓,骨伤早好得七七八八,皮外伤更是不治而愈,疤也不见。 永平用手指在杨淩光头上搓了几下,没看到伤痕。又往手上吐口唾沫用力搓,搓得杨淩呲牙咧嘴,也没发现什么鞭痕。 永平摇一摇脑袋,一脸不满意。又伸手又按了按杨淩胸口,看杨淩没反应,又使劲按了下去,问道:“疼不?” 杨淩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人不光不讲卫生,下手也狠啊。 杨淩声音颤抖着道:“疼!” “哪疼?” “头疼,肋骨也疼。” 永平看看杨淩被搓破皮的额头,哼了一声,随手把杨淩丢到一旁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世上哪有什么神医?你这伤就是皮里肉外,当时看着重,养几天也就好了。” 永平确定杨淩没有受过什么重伤。估计这小子是胆小,看着师兄被杀,吓晕过去了。山贼见他年纪小,也懒得补刀。 永平虽然武功惊人,但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有《玄一经》这样的奇功。当然,杨淩自己也身在宝山不识宝,神色上也一点儿破绽没有。 永平道:“你回伙房好好干活,哪天也让你学两手功夫。以后见了歹徒就不怕了。” 杨淩心道:“师兄们学了三手功夫呢,还不是死翘翘?不过你说得对,死人是什么都不怕。” 想归想,杨淩还是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肋骨,勉强挤出欢喜神色道:“多谢掌院。” 永平打发杨淩出去,自己一个人用转速不快的脑袋沉思:这个小杂役怎么总觉得哪不太对劲儿呢? 第10章 请缨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 杨淩嘴里嘟囔着木兰辞,一脚踢飞了一根劈柴,愤愤不平。 看看人家木兰回家东阁西阁什么环境?再看看自己。 武院东阁是做饭的地方,两口饭锅,一个大蒸笼,一口菜锅,担负起武院众僧的吃饭重任。这就是杨淩工作战斗的地方。 杨淩负责给一口饭锅和一口菜锅烧火。 有人觉得这活很轻松,不就是两口锅嘛?错啦,人家武院吃的是大锅饭。 有去过少林寺,看过和尚用的饭锅菜锅。或者去过山海关,看过戚家军用的饭锅菜锅,就知道什么叫做大锅饭。那可真真正正是大号锅做饭。 杨淩管的这口饭锅能煮米350斤,菜锅一次也能煮二三百斤菜。有专门做饭师傅拿大号饭铲搅动饭菜,避免糊底。 杨淩干的活没技术含量,就是给这两个锅烧火,成捆成捆的往灶膛里塞柴禾,这活可不轻松。 西阁是柴房,四面漏风,杨淩就住在这里。 杨淩看着几根烂木头搭的床铺,看着一床破被褥,再看看自己破僧衣,就有些愤愤不平。 大通寺金碧辉煌,宝相庄严。有几个人知道寺里还有他们这些苦行僧? 不对不对,他们没编制,是更低一等的业余和尚。 僧衣每两年才发一件,破了就补,是名副其实的百衲衣。这个苦杨淩可以忍,硌人的地铺他也可以忍,后世做驴友幕天席地早练过。 他不能忍的是饿! 庙里规矩是早晨七点钟吃一顿,中午十一点再吃一顿,然后,然后就没了! 这就是大通寺的“过午不食”,不仅是大通寺,天下寺庙,多是这个规矩。 杨淩觉得自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都吃不饱还能长好?不是说再苦不能苦了下一代吗?这些和尚怎么一点儿觉悟没有呢? 本来还打算回庙里找机会开荤呢,这可好,连吃饱都成了问题。 一般人都觉得做饭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的也得自己混个脑满肠肥。可是杨淩只是个烧火的,每天饭后这帮武僧把盆底都刮个干净,饭锅里的嘎巴都是武力值最高的几个家伙霸占,吃到最后米汤都不剩,刷锅是真省力气。 杨淩现在知道这个身体为什么这样羸弱了,这是饿的啊。 也不知道人家二胖子和自己一样吃那点儿定量的饭,为什么人家就滚瓜溜圆? 几次向二胖子取经,也不得其法。没办法,人家就是喝口凉水都长膘的体质。 大通寺给烧火僧的提供的住宿条件还是不错的,都是单间。就是说柴禾棚一溜十多间,你喜欢哪间住哪间。如果愿意,十多个单间还可以抡着住。 唯一毛病就是五台山海拔两千米以上,就算进入了夏天,晚上也得盖棉被。杨淩二人就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才得以坚强的活下来。 当晚杨淩躺在自己单间里冻得哆哆嗦嗦。看着棚顶洒进的星光,杨淩感觉星辉好像撒进身体,越来越温暖舒适。 杨淩若有所悟:这不是那天泡在溪水里的感觉吗?那天自己侥幸不死,肋骨的伤也很快好了,自己一直没时间琢磨,难道这星辉真的可以入体?怪不得每天自己都是睡前觉得冷,睡着后一夜到天亮,也没冻醒过。 杨淩总算想起了《玄一经》。这经文难道真的有古怪? 杨淩开始默诵玄一经:“雪落神庭,满下承浆。廉泉涌出,聚于中庭。水流神阙,石门顿开。。。。。。”,神庭、承浆、中庭、神阙、石门,这是从头顶向下的一溜穴位,随着他的默诵,真的好像有星辉在这些穴位里面流动。 杨淩一骨碌爬起来,激动的浑身颤抖:穿越礼包!真的有穿越礼包啊!! 也对啊,这经书没点儿门道,怎么会把自己送到这个时代? 可是《玄一经》流传两千年,看到的人不计其数,为什么没人发现这书的秘密?虽然写的是篆字,自己依靠万能互联网才搞明白,可是历代玄一门的弟子,认得的这字的多得很吧?为什么都不知道经书里的秘密? 杨淩哪里知道他是机缘巧合,才符合了修炼玄一经的条件。没有他生无可恋的思想状态,没有胡大夫的巴豆汤,玄一经再传两千年,恐怕大家也就把那些文字当成信笔涂鸦。 道法自然。玄一经真正牛的地方就是不用刻意修炼,自然每天运转,增强体质。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淩一方面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一方面饿得眼睛发蓝。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杨淩终于心生一计。 厨房的柴禾是买来的,每天都有砍柴人一担担送过来。 大通寺的和尚不砍柴,就是武僧们也不干这个活。 这些武僧早起要念经,不识字的要跟着老僧识字,为将来念经做准备。和尚在这个时代,无疑是识字率最高的一个群体。这可是和尚嘲笑喇嘛的本钱。 那些喇嘛因为不识字,不会念经,不得不把经文写在一个个筒上,每天晕头涨脑的转经筒当念经。 杨淩没上识字班的待遇。他是披了僧衣也不算和尚,只是一个烧火杂役,上午干完活下午就没什么事了。 杨淩去找后厨王管事,请求下午去上山砍柴,省得无所事事。 王管事很高兴。寺里买柴数量基本固定,做不了大的手脚。难得有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家伙,居然主动干这个活。这省下的柴火钱就能进他的腰包。 王管事和颜悦色对杨淩道:“杨淩啊,李商隐有一句诗: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你现在就知道勤俭,将来一定会发家!” 杨淩挺惊讶,王管事文化水平挺高啊,居然还懂鸡汤文?不过将来自己能不能发财不一定,现在王管事肯定能有点儿小财发。 王管事又叮嘱杨淩道:“你要砍柴,就从后边小门出去。我会告诉守门的,让你自由出入。不过你可天黑前一定要回来,不然门上了锁,你就只能等第二天天亮再进来了。还有,不要往深山里走,里面有狼,别为一捆柴送了性命。” 王管事虽然叮嘱杨淩要惜命,不过对杨淩这贱命真不在意。如果有人在意杨淩这条命,也不会派他这个不懂武功的跟师兄们去剿匪了。 这个年代活着不易,想卖身寺庙的孩子多了,都得走些门路破些钱财才能进来。万一杨淩真死在外面,大通寺大不了重新找一个杂役。说不定比这个傻乎乎的杨淩还聪明些。 不过聪明也不一定是什么好品质,起码王管事这样认为。像杨淩这样主动请缨勇挑重担就很好。他哪知道杨淩另外打着鬼主意? 第11章 后遗症 寺庙最讲究风水。 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说法,第一选择就是坐北朝南,这个容易做到。 第二要前有照后有靠。 所谓前有照,就是前面最好有水。大通寺门前就是清水河,这就是所谓的“照”。 清水河属于山溪水,特别凉也特别清澈。 既然是溪水就很不稳定。遇到急雨,水势凶猛咆哮。经常冲刷的结果,就是河道宽阔深陷。这样凉这样急的水里,也养不了什么鱼。 后有靠当然指的是后面有山。 后世的显通寺后面也有山,山并不高。更远些的地方,才是海拔过了三千米的北台。 可现在的大通寺,后面没有别的寺庙,直接山势连绵,和北台接在一起。 想一想不远处的华山,险峻号称天下第一,才不过是2000米高度,五台山比华山还高上1000米。这样高的海拔温度当然低,难怪五台山又被称为清凉山。 杨淩就把主意打在这清凉山上。 杨淩走进深山,看看左右无人,砍了一根竹子,用刀把前端枝杈去掉,削尖了,制成了简易竹矛。 这样竹矛杀敌当然不行,杀蛤蟆绰绰有余。 杨淩回头向山下看看,大通寺已经离得好远。确定了无人看到,才顺着一条小溪,开始刺蛤蟆。 五台山特产一种林蛙,当地人叫它土蛤,健硕异常,一跳两三米远。这样好的弹跳力大腿肯定有肉,杨淩就专挑这种蛤蟆下手。 再能跳的蛤蟆也躲不过偷袭,没到一个小时,杨淩手里竹枝上就串了一大串。 杨淩找了个溪水转弯处,用石头搭了一个简易灶膛,找来一些干柴拢了火,切下几十只土蛤健壮大腿串在一起,烤得滋滋冒油,再撒上盐,吃得杨淩满嘴流油,说不出的痛快。 吃得肚皮滚圆,杨淩舒服地躺了好一会儿,才拆了灶膛,把灰烬洒进溪水。又仔细洗了手脸,觉得全没破绽,才去砍柴。 杨淩力气比刚到这个世界大了许多。他挥动柴刀,很快砍了一大捆柴,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庙里。 王管事万万没想到杨淩看着瘦小,能背这样一大捆柴回来。这捆柴怕不有百多斤,怎么也值二十文钱,都赶上一个壮劳力一天收获了。 二胖子见了这一大捆柴也咂舌,使了吃奶劲儿,才能勉强晃动这捆柴。他不由得仔细捏了捏杨淩胳膊,看不出多粗壮啊。可是杨淩一直没有他的力气大,怎么突然就涨力气了? 杨淩喝了王管事赏赐的一碗剩粥。这碗粥他其实真有些喝不下去。刚吃得满嘴流油,白粥怎么能吸引他? 可他又不能让王管事看出异样,还是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勉强喝了下去,羡慕得二胖子直吮手指。 怪不得王管事每天都要把厨房锁好,敢情不光是怕丢了米面,还留着后手呢。不过这碗粥他可挣不到手,一捆柴实在太重了,不是他力所能及的。 晚上杨淩躺在自己的单间里,很是满足。 自己由重伤垂死,到现在活蹦乱跳,还能吃上肉,真不容易啊。 作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有为青年,居然堕落到吃几只蛤蟆腿都觉得幸福,也真有些可怜。这个时代危机四伏,活着很不易啊。 不要说自己一出场就差点谢幕,就是回大通寺这一路上,就没少见衣衫褴褛的难民。看来万历治理天下不咋样。 如今《玄一经》让自己力气大涨,怎生想个法子,学些武艺呢?杨淩在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忽然下起雨来,柴棚到处漏雨,滴滴答答的雨水把杨淩浇醒了。 雨越来越急,棚顶四处漏雨。只有中间有块棚顶大些,能勉强让自己坐着不淋雨。 杨淩用木头堆了一个高些平台,把被褥铺在上面,坐着打盹。 乌云密布的夜里看不到星星,可是迷迷蒙蒙中,杨淩觉得一样可以沐浴星辉。不仅如此,原来虚无缥缈的星辉,今天居然宛如实质一般聚在神庭,凉爽厚重。 难道自学成才的《玄一经》由虚转实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玄一经》自动化程度太高,杨淩根本不知道怎么刹车。是不是该找个名师指点一番呢?那个永平怎样? 可这是道家功法,找佛门的人指点合适吗?再说,怎么解释来历?说自己天资过人自创的?人家得信啊。 杨淩心念一乱,气息就不顺,感觉一阵阵胸闷气短。 这一.夜雨越下越大,杨淩也纠结一.夜,根本没睡好。 总算熬到天亮,雨也停了。杨淩扒着二胖子的房间看了看,二胖子浇得落汤鸡一般,可不耽误这家伙发出呼呼齁声。什么叫心宽体胖?杨淩是深深理解了。 连着几天阴雨,杨淩都不能出去砍柴。 和尚们是有晚课的,杨淩这些杂役没有。这个时代没有电视电脑手机,普通人家天一黑就睡觉,点灯熬油那都是败家子行为。 庙里不缺蜡烛,信众每天送来的香烛多得是。 杨淩真想到藏经阁借些书,晚上在烛光下看看,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嘛,万一借到一本《金.瓶梅》就赚到了。 可惜想归想,他没有借书资格。 再说这一世的杨淩根本大字不识一笸箩,忽然能看书了,也有些说不过去,只能放弃了这个美好的想法。 杨淩每天都在琢磨:《玄一经》在后世是绝了传人,可现在是章朝,会不会还有玄一经的传人呢?那个玄一观就在五台山下,在这个世界存在不存在呢? 按后世那老道的说法,两千年前道门繁荣昌盛,形成了“南张北柳”格局。南张就是张道陵,后世称为张天师。北柳就是玄一门老祖柳御风,当时半步地仙,整个五台山都是玄一门地盘。 只是后来印度和尚来了,和柳御风焚经斗法赌五台。柳御风一时不查中了圈套,丢了五台山。所以后世偌大五台山就成为佛门圣地,再不见道门踪影。 据说当时柳御风急火攻心挂了,自那以后,再没人练成过什么《玄一经》。看来自己想找个明白人问问也很难。 杨淩陷入了苦闷。 好不容易得到了穿越礼包,还是残次品,这可如何是好? 经验告诉他:不受控制的东西多不是好东西。 他现在就觉得胸腹胀闷,这是练功后遗症吧?肚子会不会胀破? 第12章 辣椒 杨淩对这个《玄一经》持严重怀疑态度。 他觉得玄一门除了那个柳御风,两千年都没人练成过的功法,自己还是不要当小白兔的好。 可是想归想,他现在是上了贼船就下不来。 这《玄一经》自动化程度极高,他睡觉呢,人家没闲着,照旧吭哧吭哧练个不停。 这狗皮膏药是甩不脱了,杨淩一肚子的郁闷。 天一放晴,王管事就来找杨淩:“那啥,杨淩啊,今天午饭后,不用你收拾碗筷了,让二胖子干吧。我看这天气砍柴最好。” 雨后柴禾湿漉漉难砍难背,你王管事用哪只眼睛看出的好?现在连二胖子都对杨淩报以同情的眼神了。 杨淩假装勉为其难,心里乐开了花。 憋了好几天,嘴里淡出个鸟来,总算有机会打牙祭了。 雨后的五台山草木葱茏。 今天时间充裕,杨淩决定向深山里走走,看看除了蛤蟆腿,还能不能找到别的食材。 五台山上没有猛虎豹子这类大型走兽,不过据说有孤狼。 杨淩对这据说嗤之以鼻,他觉得肯定是流浪狗。 狼的繁殖力很强,两头不搞计划生育的男女狼,很快不就弄个狼群出来?既然没狼群,那就不是什么狼。 最近杨淩觉得力气大涨,柴刀在手天下我有,恨不得马上出现一条大黑大黄大白什么的,让他为民除害,享受一顿狗肉大餐。 向山上走了很久,回头看去,大通寺都成了一个小点,台怀镇也只巴掌大了。这回真是空山不见人了。 杨淩钻过一片杂树丛,眼前豁然开朗。他发现林间出现了一片空地,整齐的长着一片植物。 这是——朝天椒? 杨淩一愣。辣椒不是清朝传入中国的吗?怎么五台山上有野生的辣椒? 杨淩蹲下细看,这是有人栽培的啊,一趟趟还有垄沟垄台呢。他揪下一个尖椒,一口咬了半截,嚼了两口,赶紧吐了出去。这辣椒太够味了,很明显辣的基因还没蜕化。 辣椒可是好东西。章朝调味品奇缺,好像除了盐就没见过花椒大料。这些调料当然有,只是贵比黄金,根本不是平民百姓消费得起,寻常店面也就没得卖。 杨淩暗想这谁啊?有了辣椒这个好东西,还敝帚自珍,藏深山里养着了?拿到外面不是分分钟发财? 种辣椒的肯定不是当地百姓,难道是哪个庙里的和尚?许多庙里戒大荤,葱姜蒜都不许吃,辣椒自然也应该是违禁品,偷偷摸摸种也就不奇怪。 杨淩仔细打量周边环境。还别说,很快被他发现了一处明显有伪装痕迹的地方。 杨淩走过去细看,居然遮掩的是一个不到一人高的洞口。 既然有人为伪装,就不是猛兽巢穴。 杨淩拨开杂草树木,弯腰钻进洞,发现里面越走越宽敞。再走一会儿,就是一片小空地,周围有几个洞口分叉。 杨淩揉了揉眼睛:自己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按理走了这样深,洞内应该一片漆黑,不可视物,看来这也是《玄一经》带来的后遗症啊。不过这个后遗症我喜欢。 空地上摆有锅碗瓢盆,杨淩没细看,他眼神被两个泥坛吸引住了。 有酒!杨淩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揭开泥坛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药香扑鼻而来。 杨淩掏出火折子,找到一根蜡烛点燃,蜡烛果然不是普通蜡烛,而是香烛。寺院用的蜡烛,一般都是施主捐献,上面印着佛家名言警句。 杨淩一下子高兴起来:实锤了,这是和尚玩狡兔三窟。可以理直气壮黑吃黑了。 杨淩拿过一个青瓷大碗,用一个罐子里的清水洗了洗,倒了满满一碗酒。 “好酒!”杨淩见酒色清冽,味道醇厚,不由得赞了一声。后世有几个男人不好这一口?何况杨淩走南闯北好交际的人呢? 杨淩端起碗咕咚就是一大口。甜绵微苦,这是上好的竹叶青啊。 对竹叶青杨淩可不陌生。晋省两大名酒:杏花村和竹叶青,价格都挺亲民。没想到来到这个时代,还能享受这样好酒。 杨淩忍不住又来一口,又来一口,又来。。。。。。一碗! 竹叶青醇厚绵软,喝的时候痛快,可后劲儿十足。更何况杨淩没有下酒菜,醉的更快。 杨淩酒一上头,早忘了这酒是有主的。左一口右一口,很快就把自己喝倒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还晕晕乎乎。努力睁开眼睛,就见满天星光。自己在哪?仔细一看,居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原来是被葛藤吊在空中。 再仔细看看,葛藤是从一个洞口垂下来的。 杨淩明白了。看来自己是被主人抓了现行,这是惩戒自己。这个洞口应该是山洞又一个出口,离地面有十几米高,看着就晕。 杨淩立刻大嚷大叫起来:“喂,有人没?藤条要断了,出人命了啊。”任凭他喊破喉咙,空山寂寂,也没人声。 杨淩一下害怕起来。看来这个主人没把自己直接丢下山崖摔死,不是什么心怀慈悲。是太恨自己了,想把自己吊在这里风干了。 至于吗?不就喝你两碗——也许是三万酒吗?这人咋这样小心眼呢? 坏了坏了,自己得到援救的概率小啊。 五台山没什么好草药,所以没药农。也没什么麋鹿野羊,所以也没猎人。这里唯一的特产是和尚。 和尚有几个没事往深山里跑的?就是砍柴的,也不会精神病发作,到深山里扛一捆柴回去。 杨淩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长夜漫漫,寒气入骨。杨淩事急抱佛脚,他想起了能防寒的《玄一经》。 眼看命都没了,杨淩哪还顾得上什么后遗症。开始主动吸纳星光入体。 不知道是今夜月色皎洁星辉灿烂,还是酒后血脉活跃。杨淩只觉得星辉把自己都浸泡起来,温暖舒适。 杨淩胡乱猜测:这个玄一门门主是不是个受虐狂?搞出的玄一经必须吊着才进境最快? 他只觉得神庭真如庭院一般,星辉也真如白雪累累堆积,终于神庭不堪重负,轰隆一声崩塌了,星辉飞流直下,冲刷着他的身体。杨淩如中巨锤,一声大叫,身子剧烈抖动,捆绑他的葛藤寸寸断裂,他的身体飞坠落地,摔得七荤八素。 杨淩缓口气开始试着伸胳膊伸腿,没事! 杨淩一骨碌爬了起来,感觉自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浑身充满了力量。 看来练了玄一经也有好处,这有三四层楼高了,掉下来居然没事。杨淩有些沾沾自喜。 更好的消息是那个洞主拾金不昧,居然把自己那把柴刀也丢了下来。看来洞主算计到葛藤会断啊,这人可太缺德了,就不怕把自己摔死? “哼,自己必须找回损失。跑了和尚跑不了辣椒,你不给我精神损失费就拿辣椒抵债!” 杨淩暗自发狠,拾起柴刀连夜下山。明早不砍好一捆柴回去,怎么向王管事交待呢? 第13章 你这是懒病,得治! 杨淩选择性忽略了两件大事。一个就是气机突破神庭流转全身,是福是祸? 杨淩现在最无奈的就是这个金手指,功能不详还不受控制。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不想了。 第二件事就是这山洞主人对他是什么态度? 杨淩在后世就是豪爽脾气,总觉得酒友一家亲,喝你口酒算多大个事儿? 把他吊起来已经小题大做了,再对他穷追不舍,那还算个正常和尚吗?不对,哪个正常和尚种辣椒还偷喝酒?就差再藏个小mm了。自己怎么把这样人当正常的看待? 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想他作甚。 杨淩砍了一捆柴,哼着歌,高高兴兴下山去了。 这一次进山赚大了。发现了一片辣椒地,还几碗老酒进肚。这个地方必须记住,我还会回来的! 杨淩这货就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吊在空中的恐惧现在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早晨开后门的和尚着实吓一跳:这门口咋堵着一座山呢?哦,是一大堆柴,下面还压着一个小小的杨淩。 和尚紧张得有些磕巴:“杨淩,你,你。。。。。。昨晚没进来?” 杨淩睁眼说瞎话:“啊,我砍柴砍多了,下山慢,回来看门关了,就在外面凑合着过了一晚。” 和尚一脸愧疚,心下也有些忐忑。 最近杨淩在王管事面前很得宠,也是,谁能背回这样多柴,王管事都会喜欢,这都顶一个壮劳力了。把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关外面一.夜,真是罪过。 和尚连声道歉。杨淩大手一挥道:“没事,我住那地方和露天也不差多少,哪都一样。” 和尚想了想也是,杨淩那柴房雨都遮不住,当时愧疚感降低不少。立刻表示以后自己一定去看看杨淩回来没回来再锁门。 杨淩立刻反对:“别啊,按时关门,规矩不能破坏!” 现在杨淩发现自己有权利夜不归宿,哪能让这和尚破坏掉福利。 他发现杂役也有杂役的好处。那些大和尚是正式员工,必须按时上班念经。自己这打杂的,死外面都没人问。这叫什么?这叫自由啊!忘了不自由毋宁死了?没想到自己不用争就自由了。 王管事从茅房出来,一眼看见杨淩背了小山一样的柴,也吃了一惊:“这小子看着瘦,有一身蛮力啊。这以后就靠砍柴,自己就多了一笔外捞啊。” 王管事把杨淩狠狠夸奖几句。并表示杨淩以后可以自由安排砍柴时间,烧火工作可以随时交给二胖子。刚起床的二胖子听了这个噩耗,差点没背过气去——以后自己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了?我也要砍柴去! 不过看看杨淩背的那么大一捆柴,立刻泄气了。 这个杨淩死里逃生回来后,就好像吃错了药似的。精神肯定是有毛病了,哪个傻子会不给钱还拼命干活? 还有杨淩身体好像也出了毛病,这是大力丸吃撑了吧?不然怎么忽然力大无穷了? 杨淩到井口打了两桶水,趁着人少脱光了,痛快的冲淋一番。他忽然发现章朝岁月静好,虽然需要负重前行,可出点力气不算事。 这以后的日子,杨淩每天上山第一件事,就是到那个山洞去喝酒。 他很小心,每次必须确定那个恶主人不在才进去。而且每次不贪杯,只喝一碗。喝完还要到洞外溪水处把碗洗去酒味,把洞口恢复原貌才开溜。 他就不想想:天长日久,人家能发现不了酒在减少? 常在河边站,没法不湿鞋。 这一天杨淩才钻进洞里,没等倒酒,另一个洞口已经走出一人,大喝道:“好你个小偷!你还喝上瘾了不是?” 两个人打了照面,杨淩做贼心虚,下意识想跑。不过一转念,偷酒算偷吗?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耍钱,自己是怕他一个人喝闷酒寂寞啊。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活**啊。 杨淩挺直了腰板,仔细打量这个僧人:腿有些瘸,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横过鼻梁,再深一些脑袋就切掉一半了。脖子上还有一道刀疤斜向胸膛,估计这僧人是行伍出身,不然怎么会受这样重的刀伤? 僧人恶声道:“上回让你小子跑了,这回你说怎么罚你?断手还是断脚?你自己选。” 谁选这个啊,你个瘸子还吓唬我,不怕我跑路?杨淩觉得有把握逃走,就嘴硬起来:“大和尚,我可没偷酒。我是专程陪你来喝酒的。就是每次来你都不在,我不得不自己来一碗,意思意思就算了。你不会是吝啬到差几个酒钱吧?” 僧人怒道:“放屁!老子是差酒钱的人吗?老子这酒没本钱!” 杨淩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敢情您这酒也是偷来的。不不,喝酒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干脆以后我去弄几坛酒还你。咱们一起喝不是更好?” 好酒的人一般都好说话,这僧人听杨淩主动承担弄酒重任,果然不再疾言厉色:“那以后你得还我几坛好酒。不,看你小子不像好人,以后偷酒的活都归你了。” 杨淩大方道:“好说,您出地方我出酒,应该。不知师傅法号怎么称呼?” 僧人道:“这他娘的都破戒了,还问什么法号?你还打算告状去咋滴?一共就咱俩,你就叫我和尚,我就叫你小子不就算了?” 杨淩道:“您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破戒?您没听过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色就是空,空就是色,众生平等,众菜也平等,我们要把酒肉和别的菜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 僧人被说愣了,想了想才把杨淩的思路捋出来,不由得佩服道:“呀哈,你小子年纪不大,挺有道行啊。行,你这个酒友我交了,等我去摘几个好东西下酒。”说着一瘸一点的走出洞,一会儿摘回一把辣椒道:“这可是下酒的好东西。” 杨淩瞪大眼睛道:“你就拿这辣椒下酒?不怕肚子疼?” 僧人奇道:“这辣椒是我在南粤打仗时候带回的种子,是佛朗机人远跨重洋带过来的,你怎么认得?” 杨淩大言不惭道:“这有啥稀奇,我家经商的,也天南地北到处走。你这辣椒留籽了吗?” 僧人道:“每年都留。已经种几年了。我告诉你,这可是稀罕物,俺还没见北方有这玩意儿。不瞒你说,我不做和尚,靠种辣椒就能发家,你信不?” 杨淩当然信。 辣椒进入中国后,很快取代了茱萸这些辣味调料。这个时代卖辣椒,肯定不是辣椒价,而应该是调料价。 只是辣椒高产,病虫害又少,控制不住几年以后恐怕满天下都是,那时就不值钱了。 杨淩对僧人道:“您还真得多留籽,说不定哪天用得着。您说:咱们喝酒是不是应该弄点儿荤菜?” 僧人摇头道:“阿米豆腐,我发过毒誓,杀生我是不做的。” 杨淩奇怪道:“刚才您不是也赞同酒肉穿肠过吗?” 僧人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小子糊涂!不杀生不等于我不吃荤嘛。” 杨淩绝倒。你特么这不是不杀生,你这是懒病,得治! 第14章 自动化,真可怕 主人有酒,客人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更何况有酒没菜多扫兴。 杨淩自告奋勇,又去捉了一串林蛙,洗剥好拿回山洞。两人拢起了一堆火,杨淩开始烤林蛙。 蛙油滋滋冒出的时候,杨淩就开始撒盐。 杨淩偷出的盐是大粒盐,自己碾成末,均匀撒在发出焦香的蛙肉上。那僧人有些舍不得道:“放这么多盐?太奢侈了,真太奢侈了。你的盐是家里拿来的?” 杨淩得意洋洋道:“我在庙里厨房干活,盐是偷拿的。” 僧人叹道:“诶,俺在军伍的时候,经常几天吃不到盐。现在庙里也是粗茶淡饭,盐60文一斤,实在太贵了。你可别放太多,浪费不好。” 杨淩有些无奈。一个偷酒都不在乎的人,居然怕浪费盐。自己从800多人用的盐里拿这么一点儿,算得什么浪费?这样比较起来,居然是这个偷酒的和尚比俺的思想境界高?不对啊,他偷的东西更贵啊。 话说回来,章朝的花椒大料价比黄金,就是粗盐也要折合后世五六十元一斤,一般人家还真舍不得用,难怪古人常说粗茶淡饭,淡饭就是菜里没盐啊。 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就发现菜难吃的要命,还以为是做菜师傅不认真。现在才想明白,是缺了调料。不要说味精鸡精,甚至最基本的盐都缺。看来想发家致富,吃的上倒是可以多打主意。 两人边烤边喝,开始说话还着调,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侃。后来那和尚嗓门大,就成了他一个人吹牛皮的独角戏。反正过五关斩六将,就是没有走麦城。 眼看这和尚已经是万人敌了,杨淩酒劲儿上头,忍不得他专美于前。就把自己在游戏里一个大招杀了多少怪物当真事说。没办法,谁让自己没有真杀过人呢。 干开始杀的是小怪,后来是大妖,招式也越来越豪华,唬得和尚也一愣一愣的。 再喝到后来,两人由对面坐变成并排坐,由长幼有序变成称兄道弟,钱越耍越薄,酒越喝越厚,这话一点儿不假。 这一通酒,下午开始,直喝到夜色沉沉,两人都不省人事,醉倒在地上才算结束。 杨淩第二天酒醒的时候,那僧人已经不见了。杨淩又坐那发一会儿呆,昨天事才都回想起来。 杨淩算了算,他大概和那僧人各喝了六大碗竹叶青。 章朝的白酒酿造工艺已经完全成熟,除了还不会酒精勾兑造假,别的技术都已经登堂入室。这竹叶青度数实打实在60度左右。 一大碗七八两,难道自己喝了四斤多白酒?什么时候自己酒量这样好了?莫非还是《玄一经》作怪? 那个僧人很明显是个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家伙,虽然五六十岁,一身是伤,可是那气势就摄人心魄。自己靠喝酒喝出一个给力的后援,划算! 杨淩走出山洞,发现太阳已经日上三竿。 杨淩没有宿醉的难受,只感觉神清气爽。 看看一垄垄尖椒已经有许多红的,就一个个摘下来,晾在洞口避风处。又抡起柴刀一通猛砍,很快就砍了一大捆柴。想了一想需要将功折罪,就又砍了一堆一块打包。这一下等于背回一个柴禾垛了。 杨淩闻闻身上,不由得一咧嘴。虽然人醒酒了,可衣服着实没醒酒。这一身酒气回庙里,明显是不打算混了。 他把衣服脱了,先自己在旁边溪水里洗个痛快,然后又把衣服洗了,湿漉漉就穿在身上。扛起柴禾垛就奔寺里走去。 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为什么不在离寺院近些的地方砍柴,多背这么远的冤枉路呢?看来酒还是没醒透。 杨淩一夜未归,眼看快吃午饭了,王管事也有些急。毕竟杨淩出了事,他怎么说也是有责任的。 就在武僧们开饭的时候,一个柴禾垛冉冉的飘进了院子。 所有武僧都有些吃惊:这怎么柴禾垛成精了? 再仔细看看,居然是一个小小的人扛着! 这谁啊?表演二郎担山咋滴? 就连武院掌院永平也随着大家停了吃饭,等着看是哪个大力士闪亮登场。 王管事望穿秋水,终于看到了柴禾垛。他当然知道这是哪个作怪,一方面窃喜:杨淩这一捆柴赶上三个壮劳力背的分量了。而且清一色胳膊粗细树枝,实打实的好柴。 不过让大家看到自己压榨童工,脸面上也有些难堪。 杨淩放下柴的时候,立刻涌上十多个武僧,开始试验这捆柴的斤两。结果硬是一半武僧提不起来。 永平也走了过去,双臂一叫力,把柴禾垛轻松举起,立刻彩声马屁声如雷。 永平本来就是试试这捆柴到底有多重,大家一喝彩,反倒让永平有些尴尬。 人家杨淩从山上都背下来了,我这么举一下算什么?话说这个杨淩是力士转世?这柴应该有三百多斤,他一个人怎么扛下山来的? 永平放下柴,夸了杨淩一句:“好小子,真好大力气!” 永平打算破例让杨淩进武院学习,毕竟良才美质难得。 可是按规矩,杨淩在大通寺签了八年契约,应该先干五年活,后三年才能学习武功。 眼看王管事把杨淩当摇钱树使唤,自己也不能坏了王管事的财路。毕竟人家王管事也是有后台的人,自己每顿饭想吃点儿小灶,也都是人家安排的。让杨淩进武院这话就说不出口。 王管事也不追究杨淩晚归的过失,和蔼可亲的催促道:“杨淩啊,先吃饭,看你这身汗,以后可别一次砍这样多柴了。这几天就歇一歇,过三过五在出去。” 王管事现在觉得杨淩这孩子有些智障。他怕把这个孩子累伤了,那就影响以后财路了。来日方长,还是让他先歇一歇吧。 夜不归宿轻飘飘就搪塞过去,让杨淩很开心。至于王管事多塞给他两个馒头,他也不在意。 吃了一肚子酒菜,正经可以抗一阵子饿呢。不过以后几天只能按部就班在寺里干活,让杨淩有些不爽。更不爽的是他发现经过这一通折腾,玄一经后遗症发作了。他开始觉得肚子好像气吹的一样,涨得难受。 虽然表面身体没有异样,可杨淩知道,肯定是玄一经出问题了。这完全自动化练功,听起来不劳心劳神很自在,实际上已经是脱缰野马,危险不可控了。 这一日杨淩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去找那个武艺高强万人敌的酒友问个主意。毕竟他们是攻守同盟,不担心他泄露自己的秘密。 第15章 突发事件 杨淩吃过午饭,告诉二胖子一声“我去砍柴了”,就飞也似的出了后门,直上后山。 杨淩早打听明白:那个酒友经常去后山。杨淩之所以以前没碰到他,是因为两个人出来的时间不一样。 和尚们早课后是有几个小时休息时间的,不过下午还有功课要做,肯定不能工间喝酒。所以和尚去后山也是晚上。 晚上去后山有高墙拦路,有山路崎岖,可是再大的困难,在酒鬼面前都不算困难。 至于说和尚爬山是否也像他一样能夜间视物,还是拿着风灯手电,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杨淩认为这个和尚在他所在的寺中地位一定很高,最起码也有自己单间。当然,比杨淩那个所谓单间肯定要强得多。不然每晚酒气冲天回去,还不早早被开革了? 杨淩先砍好一捆柴,然后又去林间采了些松蘑,捉了一串林蛙。把上次晾晒的红尖椒剥开,籽包好放在洞中通风处,皮细细切末备用。 看着简陋的盐和辣椒末,杨淩不由得叹口气,觉得调料缺太多了。 章朝的香料大量从南洋进口,最近这些年,西班牙和葡萄牙控制了南洋后,香料几乎都运往欧洲,章朝市面上花椒胡椒价格飞涨,都快绝迹了。杨淩现在能有辣椒调味,其实应该很满足了。 晚上九点左右,杨淩的酒友果然到了。 两人也不客套,在洞中升起火,开始烤洗剥好的林蛙。 等到林蛙出油,就串上蘑菇,用蛙油入味。 闻着有了糊香味儿,杨淩就撒上混在一起的盐末辣椒末,立刻诱人的辣香扑鼻而来。 和尚抓了一串,吃了一口就大赞起来:“好吃!小子,你有这烧烤手艺,一辈子都不会受穷了。” 两人喝得开心,转眼就两碗酒下肚。和尚大吃大嚼,含糊道:“小子,你这个年龄有这样好的酒量,真是我平生仅见。” 杨淩叹口气道:“不瞒您说,原来我虽然也能喝几口,却喝不下这样多。半年前遇到一个人,传我一些口诀,也不知怎地,力气就一天比一天大,酒量也一天比一天好。” 和尚奇道:“传你这样的喝酒神功是福气,你还叹的什么气?” 杨淩摇头道:“这个喝酒神功有后遗症,最近总觉得胸腹饱胀难受。” 和尚放下酒肉,伸手把了杨淩的脉搏,渐渐的皱起眉。又按了杨淩胸腹背心几处穴位道:“可有胀痛感?”杨淩连连点头。 和尚犹豫了一下,道:“那人传你的东西你能说一遍吗?” 杨淩就把《玄一经》一字一句背了出来。 和尚不再喝酒,闭了眼慢慢揣摩,杨淩大气都不敢喘,良久,和尚才摇头道:“按理说这人如果是害你,用不着费这番周折。更何况你个杂役,有什么值得害的?不过你这样练下去,肯定要被害死了。” 杨淩大急:大好的生活才开始,车子放置票子什么的正向自己招手,哪愿意出师未捷身先死呢?忙问道:“这功法有问题?” 和尚道:“不论什么功法,必须圆转如意才对。你这功法另辟蹊径,就貌似貔貅,只进不出。长此以往,身体里蓄积的功力早晚会胀死你。” 杨淩道:“确是如此,我现在就觉得憋闷,可这功法偏偏是自己运转,想停都停不下来,还求师傅救我。” 和尚一咧嘴,露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道:“这回知道管我叫师傅了?晚了!”见杨淩变了脸色,才哈哈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你我有缘呢。我可以传你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想要根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杨淩先是一喜,继而一忧。喜是因为不管是什么法子,总算是有了法子救命。忧的是《玄一经》很可能是绝版,自己去哪里找那个系铃人去? 和尚挺直腰身,正色道:“我师承莆田少林,可我的功夫不是少林的,乃是一个癞道人所创,拳名八极。取天地之间,九州八极之意。” “八极拳?”杨淩一惊。八极拳后世很有名,没想到创始人居然是这和尚的师傅。他在后世曾经是武术爱好者,八极拳就学习过。只是武术练了一路十三招,也打不过同期学拳击的,最终放弃了。 “你听说过八极拳?”和尚有些奇怪。 杨淩赶紧摇头,暗道你都说道创始人头上了,我还听说过,不是自己找病? 和尚为人马虎,也不再问,继续道:“八极拳是内家拳,真气运行之法天下间只有我和另一人知道。这拳法好处是刚猛无匹,坏处是普通人学不得,必须有绝强内力相配,不然就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我现在把最耗内力的八极拳传你,你以后每天修习这八极拳,自然可把身体里蓄积的内力挥霍出去。虽然这法子治标不治本,也算救了急。” 杨淩何等伶俐,知道人家和尚算是自己授业恩师了,立刻“噗通”跪倒道:“多谢师傅传功。” 和尚一把拉起杨淩,不高兴道:“拳法我传你,师傅却当不得。当年癞道人传我二人拳法,也不许我们叫他师傅。你我忘年交,还是兄弟相称的好,不然以后喝酒没法吹牛了。来来,我现在就把拳法讲给你听。” 和尚站了起来,把发力诀窍和内力运行脉络一一讲给杨淩。这拳法简单至极,只一味讲究发力刚猛。杨淩很快就上了手,跑到空地上抬脚出拳,每一拳都虎虎生风,离得好远,和尚面前的烛光都明灭不定。 和尚不由拊掌叹道:“奶奶的,癞道人这拳法就是为你天造地设的。我如果像你这样扑腾,不用别人打,一会儿就把自己累趴下了。” 杨淩兴致勃勃收了拳脚,问道:“大和尚,你只讲了以气驭力法门,咋没有什么招式?我记得戚将军的《纪效新书》里就记载了八极拳招式,难道八极拳人人都可练得吗?” 和尚不屑道:“招式不过是个锻炼熟练度的架子,拳意到了,怎么出手都是招式。如果无龙虎之力,无风雷之气,空有其形,那招式不过是娱人眼目的舞术罢了。” “舞术?”杨淩有所醒悟道:“师傅你看看这套拳法。”说着施展出后世学的八极拳来。 杨淩后世少年荒唐,去过武校,做广播体操一般,练了几十套各门各派拳法。这时一耍出来,和尚哈哈大笑道:“对对,你悟性很好,这就是舞术,演给别人看的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这毕竟是后世杨淩引以为傲的武术,居然被说成舞术,杨淩有些挂不住脸,问道:“师傅说的真功夫是什么样子?” 和尚也不站起,坐在那一拳向杨淩击出,呼的一声,离着几步远,杨淩就觉得劲风刮得脸疼,砂石也被带起,真吓了一跳,才知道瘸腿和尚如此了得。 和尚道:“千古武功,唯快不破,唯力不破,我传你的八极拳就是这样功夫。不求其形,只求其意。能意达八极就成了。什么刀枪棍棒,不过是手臂延展,一法通百法通。” 杨淩初闻大道,心下狂喜,丢了和尚,自去演练领悟。 和尚武功惊人,这烧烤需要的火候却掌握不好,经常烤糊了,大呼小叫埋怨个不停。杨淩自顾自施展拳脚,根本不理他。 和尚嘟囔道:“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以前不信,现在一看真是不假,我都要饿死了。” 自这一天起,杨淩每天烧火、砍柴、练拳,日子过得充实。全然没注意到武僧们一日比一日紧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过了八月十五,五台山草木萧索,天气变得更冷了。 这一日王管事吩咐杨淩和二胖子道:“从今天起,武僧晚上加餐。杨淩,你也不要去砍柴了,先忙过这一段日子再说。” 杨淩一惊,心道:“加餐是从没有过的事。庙里高层无利不起早,难道出了什么突发事件?” 第16章 来访 大通寺武院如此紧张,是因为少林寺武僧要在九月来访。 少林寺自从印度高僧达摩传道起,就成为中原禅宗祖庭。然而让它真正闻名遐迩的却是武功。 少林寺地处河南,正是中原四战之地,历来兵家必争。 尤其是黄河进入河南后,成为地上河,历史上多次泛滥改道,当地经常民乱四起。为了保卫寺庙产业,少林僧兵应运而生了。 后世流传最广的故事是隋唐时十三棍僧救唐王。实际上,少林寺僧兵最辉煌的时代在明朝,少林寺下院莆田少林在抵御倭寇时功勋卓着,,连带着本院也名声鹊起。 如今章朝少林寺和明朝一般无二,武僧过了两千,真的一时鼎盛。被许多人誉为“天下第一名刹”。 名刹当然要有名刹的风范。于是少林寺动念,要在明年春召开无遮大会,邀请天下佛门齐聚少林,宣传少林寺的“禅、武、医”精髓。 虽然明里说天下佛门是一家,实际上佛门分作八宗,更多的时候是水火不相容,明争暗斗。 别的寺庙来不来参加这个会,少林寺不在意。少林寺最在意的是大通寺的动向。 五台山是天下四大道场之首,北方佛门的领袖。大通寺是五台山之首,兼具了密宗、禅宗特色,自然是少林竭力要拉拢的寺庙。 尤其是大通寺也有800僧兵,实质上还远过800之数。 这是因为大通寺有个硬性规定:大通寺武院僧众,年过20岁必须离开武院,修习佛法,不能再喊打喊杀坏了心性。 所以大通寺精通武功的僧众,肯定也不低于2000之数。如果少林能和大通寺交好,互为奥援,禅宗在中原地位势必更为稳固。 所以少林寺这一次派出了罗汉堂首座慧远,率领三十六名精锐武僧,亲赴大通寺送无遮大会邀请函。 大通寺早得了可靠消息:这三十六个武僧,是少林历时一个月选拔出的武僧精华,这样强大阵容,自然有试探考较大通寺的意思。看看大通寺配不配和少林南北争辉。 佛门常说以和为贵,但历来好争,不争怎么会有压倒各教的崇高地位? 大通寺得到慧远禅师要来拜访的消息,第一时间召开了紧急会议。得到的结论就是少林寺别有用心,三十六名武僧绝不是来五台山旅游的。武院必须迎难而上,绝不可弱了大通寺的名头。 这个结论一下,永平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大通寺武院看似人多势众,可年满20必须离开武院的规矩,让武院精华不停流失。这一次大湾村折了六个武院弟子,事情到今天还没有给大家一个交待。 害了六个武僧性命的清风寨是一群悍匪,武院能出僧兵去攻打山寨吗?山寨那么好打下,边军早剿灭邀功了,轮得着武院出手?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武院当时派出的武僧不给力。 实际上,在大通寺隐身做和尚的边军悍卒就有好几百,哪个不是以一当十的硬手?可方丈严令这些人诵经礼佛,永平根本借不出来这些人。 武院自己培养的二十岁以上好手也不少,方丈也不许这些人重回武院。 如此下来,武院就外边红里面空了。有句话说得好:不要拿你的业余去挑战人家的专业。少林寺那些武僧都是终身制的,大通寺还真比不了。 行空方丈见永平面有难色,就出声道:“永平,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只要不破坏寺里规矩,都可答应你。” 永平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好么,悍卒不许出战是寺里规矩,二十岁以上不得再做武僧,也是寺里规矩!你规矩这样多,还让我说什么呢? 行空见永平感激涕零,立刻见好就收道:“既然永平你没什么说的了,那就这样定了,武院一定要紧张起来,做到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永平急了,举起一只手道:“我,我有五个请求。。。。。。” 行空慈祥的点头道:“你尽管说吧,只要不违背寺里规矩。” 永平放下手垂头丧气道:“我,我没什么要求了。对了,寺里给武僧加顿晚餐吧,馒头窝头每顿也最好不限量。” 行空有些勉为其难道:“过午不食是为了让大家澄心静虑。现在武僧们训练压力大,这个要求可以暂时答应你。” 永平好歹算是争来了一顿饭,武僧们大喜,杨淩可就不喜。 他自己每日习这八极拳,只感觉全身气血通达,再无烦闷感。砍那一大捆柴,不过举手之劳。现在不让自己砍柴,貌似轻松了,实际上自己可吃了大亏。 杨淩可不敢在寺内练什么八极拳。这个年代师承门派规矩森严,自己无论拳法心法,来路都说不清道不明严格说起来,都来自道门。 如果让永平知道一个和尚没出息,学道门功夫,那还了得?还是老老实实烧火吧。 安静没两天,杨淩就又感觉胸中烦闷。不好!玄一经要造反。这可怎么办? 杨淩开始仔细观察院墙。 武院后墙高有四米高,年代久了,墙皮脱落,砖缝不小。自己虽然没有一跃而出的轻功,也应该能爬得上去。 想到就做,当晚夜深人静,杨淩偷偷起身,来到后墙根。他可不会什么壁虎游墙功,就是攀着一块块砖,慢慢向墙顶爬。 本来以为多么艰难的事,哪曾想根本没费什么气力,他就爬到墙顶。 杨淩不由得想起绳子拴象的典故。 用一根绳子把小象拴在木桩上,小象拼尽力气也挣不脱。等小象长成大象,那绳子只要轻轻一挣,就会连木桩拔起。可是大象从不会想着去挣脱。因为小的时候给他的烙印,让它再不能突破思维定式。 自己现在也是那头象。本来现在今非昔比,却还用老眼光看今天,真是可笑。 杨淩飞身跳下高墙,借着月色,向后山奔去。直到钻进隐秘山洞,点起蜡烛,咕嘟咕嘟一碗竹叶青下肚,才长出一口气。 他脱了僧衣,就在洞中练起了八极拳。 这山洞已经成了他的活动基地,还是这里安全可靠。 僧人传他的八极拳,传的是运气运力法门,至于招式根本没教。杨淩现在明白了,只要他运行的是八极拳法门,使的无论是哪家拳路都无所谓。当然,最高境界还是僧人说的无招境界。只要以快打慢,恃强凌弱,还谈什么招式不招式? 这一练真是酣畅淋漓,杨淩补上了两天的缺课,又喝了两碗酒,才心满意足的下山,爬过高墙进了寺庙。 杨淩躺在自己破床上还在想:这少林寺还真是烦人,出家人就应该四大皆空,你跑大通寺来走什么秀?多影响自己过快活日子? 他哪知道,少林这一场走秀,正和他有天大关系。 第17章 推脱 九月九日重阳节,中国人这一天有登山习俗,五台山的香客比往日多了许多。香客中还有许多达官贵人,巨商大佬。这些人进香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要在晋省巡抚张泽面前露个面。 张泽要来大通寺的消息,早些天就传了出去。 张泽十多年前曾做过登封县令。 登封是因为一代女皇武则天“登”嵩山,“封”中岳而得名。同是县令,登封就压别的县令一头。 这是因为少林寺就在登封境内,香客们拉升了当地gdp。同时受佛法浸润,登封治安也好得多。 更何况少林寺有两千僧兵,方圆数百里,根本没有什么土匪敢太岁头上动土,在这里安营结寨。 张泽这县令做得滋润,也就吃水不忘挖井人,时不时的到少林寺转一转。久而久之,和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慧远就成了好友。 弹指一挥间,十余年过去,张泽成了一省巡抚,慧远也晋级为达摩堂首座。同是首座,差别可就大了。 罗汉堂管的是寺内武僧,达摩堂管的是到达摩洞进修的高级僧人。少林寺号称禅武医三绝,所以不出意外,方丈都是达摩堂首座接任。 不要小看少林寺一个方丈,那可是管着几十处下院,几百万两银子的人。尤其是地位尊崇,可以和各届大佬直接对话,更可以和佛主菩萨对话。 所以即使张泽做了巡抚,听说慧远要来大通寺,还是不远数百里,赶了过来,会见自己的老友。 巡抚大人带着晋省百官光临大通寺,让行空方丈有些紧张。 行空方丈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皇亲国戚都不知道接见多少,仅仅是一省巡抚,还不能扰他禅心。 问题是巡抚大人表示:慧远是他故友,他来大通寺图个热闹,希望两寺武僧友好切磋,他愿做嘉宾主持! 坏了! 本来大通寺打算低调处理两寺交流事宜,低调到外界根本不知道才好。 巡抚张泽这一掺和,不要说晋省,也不要说豫省,恐怕全国都会知道。 江湖人物好热闹,早就私下议论少林僧兵和大通寺僧兵哪个更强。 少林僧兵的强,从唐朝开始,就有史可证。 大通寺的强,是从宋朝杨家将开始。 杨家将故事就发生在三晋大地,须眉巾帼,五代英烈。他们喋血沙场,舍身报国的事迹广为流传。 在后世杨淩的时空,杨五郎传说最多,但是史书里找不到佐证。 章朝时空不一样,杨五郎的事迹落在了实处,而且出家为僧后,曾带领大通寺僧兵喋血沙场,一举奠定了大通寺领袖群伦的地位。 本朝太祖朱元章曾住在大通寺多日,更是亲笔题名,让大通寺声名一时无两。即使这些年少林寺抵御倭寇屡建奇功,还是压不下去大通寺的风头。 现在少林寺打上门来,与大通寺一争短长是题中应有之意。本来还是隐含这一层意思,现在被张泽直接挑明了。 张泽也好,各路官员也好,图的就是个热闹,你少林寺和大通寺荣辱和人家无关。这个年头娱乐项目少,这样名寺争锋的盛事怎么能错过呢? 行空方丈紧急召集座前会议,分析了当前严峻形势,都觉得不乐观。 大通寺不仅承蒙太祖朱元章的恩泽,本朝万历帝的妈也给大通寺捐了一座古往今来绝版的铜殿。大通寺输了,输的不仅仅是大通寺名声,还有皇家脸面。 行空方丈盖棺定论,对永平道:“这一次武僧切磋,事关荣辱,许胜不许败。” 这一下永平脸色更阴郁,低声道:“方丈,我身体不适,多次请求另外安排人接替掌院,这一次我这身体真坚持不下去了。方丈还是另外安排人吧。” 行空脸色黑得要滴出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个时候撂挑子是什么意思?咱们还能一起好好玩耍吗? 戒律院首座永严和稀泥道:“阿米豆腐——,胜败身外事,荣辱不须惊。方丈着相了。” 行空瞪了永严一眼道:“少来!佛争一炷香的道理你要不懂,戒律院首座你就别做了。” 永严登时蔫了,立刻道:“方丈说的是,武院这一次不能给大通寺丢脸,不能给五台山丢脸,不能给晋省丢脸。。。。。。” 永平这时忽的站起道:“方丈,寺前还缺一扫地僧,我今天就去报道。”说罢转身就走。 这是彻底摔锅了啊。大家纷纷拦阻,把永平拉了回来。行空白胡子撅起多高,怒气冲冲道:“永平,咱们是讨论正事,你什么意思?” 永平拍着胸脯道:“这武院首座俺早就不想做了!带着一帮毛孩子一天喊打喊杀的,还有个高僧的样子?好不容易培养出几个好手,到20岁还都要离开,你们看看现在武院哪还有什么精英?少林武僧吃得饱穿得好待遇高,咱们有什么?连顿饱饭都费劲。现在让这些人去争光?争什么光?我看就是去丢脸!反正武院我不管了。永信,干脆我去你的藏经阁抄经吧。” 平常永平最怕和文字打交道,现在居然急了,要去抄经,大家一时都无语。 行空缓和了语气道:“永平,寺庙还是要以诵经礼佛为正理,你不愿意做这个掌院我们理解,谁愿意和这帮浮躁的年轻人打交道呢?没有合适的接手人之前,你还是要勉为其难,勇挑重担。把这次和少林的切磋办好。” 永平气呼呼道:“让我办这个事也行,答应我一个条件,别张口寺规闭口寺规的打马虎眼。” 行空皱了皱眉:“你说说看,是什么条件?” 让我从全寺挑几十个好手,充充门面。不然就凭武院那帮毛头小子,根本不顶事。” 永严插嘴道:“谁不知道大通寺武院都是年轻人?你弄一帮老家伙去不妥吧?” 永平有些无奈道:“出场的我会挑三十以下的好手,年纪大的去压压场子。少林寺罗汉堂有长老,咱们武院也可以有长老吧?不答应就算了,不行永严你来兼武院掌院,我还是扫地去。” 行空也生了气:“永平,你别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抄经的,还有没有个准谱?你的要求都准了,赶紧准备去吧。” 永平看看这些庙里高层个个一副不认得他的样子,知道这个掌院推也推不出去,只能硬着头皮做准备去了。 第18章 大敌 九月十日,少林寺慧远一行,来到大通寺。 大通寺行空方丈率领一众高僧出寺迎接,礼遇非常。 当天大通寺备下素斋大宴,在大通寺借住的晋省府级以上官员都应邀参加。 行空方丈和张泽,分别代表大通寺和晋省,做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讲话。慧远也再三感谢盛情,气氛友好和谐。 慧远在递交了无遮大会的请帖后,毫不意外的提出要和显通寺武院友好切磋的愿望。经过协商,最终定下了擂台赛的切磋方式。双方都表示擂台赛的宗旨是友好交流,点到为止,外加一项——死生认命。 大通寺算了一下:要求观看的官员及家属有四百余人,商人团体更是达到千人以上。 章朝晋商天下驰名,尤其是民间金融业,更是全盘掌握在晋商手中。这些人是寺庙里最大的施主,当然得罪不得,也要给观看席位。再加上各界嘉宾、大通寺的僧众和少林寺嘉宾,林林总总,人数不下三千之多。 寺庙不能变成演武场,所以殿前广场还是不适合,最终擂台赛地点还是选在武院。好在武院够宽敞,只要安排好座位,倒是大可安排得下。 擂台赛就定在12日召开。 武僧们忙,杨淩也跟着忙。打扫武院,烧火做饭,搭建擂台,安排座位......活堆成了山。 12号早晨,王管事又交给杨淩和二胖子一个能装五十斤热水的大茶壶。沏茶用不着这俩火头军,送水这粗活当然要归他们干。 得了送水的差事,二胖子嘴撅得能拴一头驴。杨凌却开心得很,能有机会近距离瞻仰武林泰山北斗少林寺的风采,何其幸哉,杨凌都有些感念让他穿越的老道了。 后世许多古寺建筑往往都是国宝级的。比如显通寺,连庙前的五座铜塔,也被日本人不辞劳苦偷走了三座。里面矗立千百年的砖殿,木殿,铜殿,如有损坏,都是文物界重大损失。 可是少林寺从来不操那个心,拆了建建了拆的,根本不用向国家报备。 原因不是少林寺有多牛,而是少林寺建筑根本没什么文物价值,都是现代建筑。 这是因为1928年,军阀石友三一把火把少林寺烧了个干净。等若干年后重建少林寺的时候,再找不到当年和尚,没人知道原来少林寺是什么样子。 直到1991年,才在日本发现一些1920年少林寺的照片,这才知道少林寺有许多特色建筑,比如紧那罗殿,六祖堂,白衣大士殿,地藏王殿,跨陀殿等等。 可以说后世的少林寺除了名字和地址,和古代少林寺完全断了传承。古代那禅武医三绝的禅宗祖庭少林寺,也只能是梦中想一想了。 这一世自己居然有机会欣赏真正的少林武僧风采,杨凌心底激动难以言表。 武院操场正中搭起了一米多高的擂台,周围一圈圈铺了木板,权充座位。 巡抚大人自然不能坐这样的座位,擂台正对面,搭了凉棚,放了十几把太师椅。巡抚张泽居中,左首是行空,右首是慧远。其他够资格的嘉宾分列左右。 张泽看看观众差不多坐满了,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是九点钟了。 这个时代怀表刚从欧洲传到中国,算是顶级限量版,张泽有机会就要掏出来看几眼。他知道行空方丈有个自鸣钟,钟那么笨重,你背出来给我看看?我这怀表可是有钱你都不一定买得到的东西。 张泽把怀表对行空和慧远晃了晃道:“九点了,可以开始了吧?”两人都有见识,不是只知道时辰不知道几点的老古董,立刻点头同意。马上有知客僧扯嗓子喊道:“少林寺——大通寺——武僧擂台赛开赛!请双方参赛武僧入场!” 话音一落,从左角门处走进十名大通寺武僧,右角门处走进十名少林寺武僧。 杨凌看了看大通寺武僧,不由得“咦”了一声。武院僧人真没几个他不认得的。可这10名大通寺武僧,他居然大多不认识。 哪来的和尚?走错门了吧?再细看,这些不认识的和尚年轻的也有二十多,年长的三十也有。 那边慧远看了大通寺出场的武僧,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对行空方丈道:“久闻贵寺武院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僧人,不想今天出场的模样多长得老成。” 行空方丈那是个脸皮厚的,闻言合十道:“《金刚经》有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禅师,你着相了。” 张泽可弄不太清楚大通寺的规矩,反正出场的是大通寺和尚就对了。他点头称赞道:“我就赞成金刚经这一句无寿者相。就是说人不可貌相,甘罗十二岁拜上卿,姜子牙八十岁做宰相,金刚经这句无寿者相提得很好,就是要打破年龄的条条框框。” 行空如闻大道,连连点头,大赞张巡抚佛理精深。 慧远苦着脸,心说:张泽你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啊。无寿者相说的是不执着于时间长短,怎么变成人不可貌相了?《金刚经》都你这种解法,咱们和尚也别做了。转而又腹诽起行空方丈来,觉得这天下闻名的大通寺方丈,也不过如此。人云亦云如何能教化众生? 慧远忽然想起当年张泽做登封县令的时候,经常和自己谈禅。张泽好说,每天一知半解说的云山雾罩,自己不也是不管对错随声附和? 这真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出家人想真正跳出三界外,路还远着呢。再一想张泽今天可是封疆大吏,权势滔天,不由得也点头赞道:“多年不见,施主佛法更是精进了!” 行空方丈暗暗瞥了慧远一眼,心道:《金刚经》是禅宗根基,你们少林寺号称禅宗祖庭,你慧远就这么给人讲解这部经书的?轻视蔑视鄙视你! 少林好汉的领队慧尘,心思可没有慧远那么复杂。 慧尘是从武僧底层一点点打上来的,直打到武僧核心十八罗汉位置,最后成为十八罗汉之首。熬到慧远升职到达摩堂,他顺理成章,坐上了罗汉堂首座。 他酷爱武功,一身铜筋铁骨硬功夫,力大无穷。只要不动利刃,慧尘就是无敌代名词。 武僧的武器也以棍棒为主,慧尘还怕什么?至于大通寺搞点儿小动作,在他眼里不值一哂。 可他不知道,今天要碰上大敌了。 第19章 解说员 这一次打擂规定以拳脚棍棒为主,出场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长项。 这就是说你选择用拳脚,不能干涉人家用棍棒来对付你。 普通人可能觉得不公平,其实对于长期打熬身体的人来说,挨上几棍子没什么,还真不愿意挨上这些高手的拳脚。所以根本无人提出异议。 永平看着自己一队人,倒是很满意。这是十多年里武院的出类拔萃人物,如果还抵不住少林精英,那自己也就认命了。 擂台赛开始了 东道主大通寺的僧人用一条五尺齐眉棍。少林寺僧人用的是八尺少林棍。 两人抱棍行礼,乒乓乒乓斗在一起。 普通人看的是眼花缭乱,喝彩叫好。杨凌看的也是津津有味。这是他第一次看古代武者比斗,抱着一脑门的崇拜,看着看着,就也跟着大声喝彩起来,他看出了不一样的比赛。 在杨淩眼里,这真的是一场友谊赛。 看看,大通寺这哥们一棍搠去,只要再递出半尺,就把对手搠翻了。可是人家没有,轻飘飘收回去了。 少林弟子也一样有风度,这招架棍排山掌,已经碰到对手僧衣了,就是不发力,“嗖——”,人家撤回来了。 这如果劲力一吐,不是登时把对手打下擂台了?什么叫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就是!两人这分寸把握得好啊,喝彩喝彩! 杨淩跳着脚拼命叫好,可恼了二胖子。二胖子揪住他衣襟道:“二凌子,你消停点儿,你能看懂啥瞎叫唤?数你叫得欢。” 杨淩不行二,大家叫他二凌子,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有些二。谁正常人不用扬鞭自奋蹄,主动去砍柴?还不是脑筋不好使? 杨淩也不恼,自己每天喝酒吃肉,这帮家伙喝粥吃咸菜,还觉得他傻,正好傻给他们看。 那个画春宫的唐伯虎兄怎么说的?“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做一个犯二的男人挺好,和二胖子正搭。 现在二胖子瞧不起他的眼光,这可是挑战他的专业素养,他虽然没跟酒友学过招数,怎么说也经常瞎比划一通呢。 杨淩后世就活泼,这一世孩子的心性还是影响了自己,让他有点儿跳脱。 他拉过二胖子,手舞足蹈兴奋的嚷道:“我怎么看不懂?来,二胖子我告诉你,看到没?少林大哥这一拳叫太平拳,看着吓人,为啥没打中咱师兄?这是人家礼让三分不争一秒,不然再前探二寸,咱们师兄就操蛋了。” 这个解说员讲得热闹,声音又够大,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要说这个时代筹办比赛真简陋,根本没设什么解说员。看懂看不懂的根本没人管。忽然来了一个一个大通寺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做解说,不懂的当然把耳朵都竖了起来。更有一些人回头回脑,希望听到更多消息。 果然,杨淩不负众望,继续讲了:“诶呦,你看你看,我咋说来着,少林寺那个大哥是让着咱师兄吧?少林大哥主动掉擂台下面去了。” 少林大哥?庙里内部称呼改叫大哥了吗?听众觉得很新奇。 二胖子卡巴卡巴眼睛不解道:“这人难道不是被咱师兄一腿扫下去的吗?” 杨淩瞪一眼二胖子道:“你懂啥,少林派马步老厉害了,人家少林武僧天天蹲,到处蹲,把少林寺里蹲的到处都是坑。” “蹲坑?”一个少林武僧忍不住了,跳了起来想暴揍杨淩一顿:你特么才天天蹲到处蹲呢。你大通寺才蹲得到处是坑呢! 可惜一把被慧尘拉住按下。慧尘理智,这是在大通寺,人家主场,不要中了大通寺的奸计。 杨淩没注意到少林武僧动向,他口沫横飞正讲得高兴:“你说人家只要扎一个马步,咱们师兄就踢不动。可是人家偏跳起来,还跳的不高,那是故意让咱们踢中,懂了吧?” 故意被踢中的少林武僧真急了。自己被打下擂台够糟心了,居然还要被大庭广众之下埋汰,出家人四大皆空也不是真空了,这小和尚不打不足以平民愤啊。 这时杨淩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敢情自己正站在少林代表团旁边,十几双眼睛正怒视着他。 这些少林弟子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这谁啊?还咱们少林弟子故意被踢下来?谁愿意被踢下来谁孙子!不看你没成年,就打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大通寺也奇葩,从哪弄这么个解说员?还跑咱们旁边站着,故意气咱们不是?好吧,首座不让打你,不打你也行,咱们怒视你,把你瞪走行了吧? 这他们错了。 后世野鸡大学里别的不多,损友绝对多。哪个人不修炼出城墙般厚脸皮,就不好意思说你是四有青年。 杨淩在三星观就展示过自己的瞪功,那时孤军奋战,现在是主场,更有恃无恐了。 杨淩立刻瞪了回去。只是感觉眼睛还是小,就干脆丢下茶壶,用手指撑着上下眼皮回瞪。 这啥形象啊!少林弟子登时服了,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谁跟这样二货较劲儿谁傻啊。 二胖子都替杨淩害羞,转身想走,杨淩一把拉住了他。他发现这个地方互动效果好,是块宝地。他可不信和尚们敢众目睽睽下动手揍他。 这种擂台较量可不是评书里说的大战三百回合,从白天打到黑天什么的。一天不吃饭行,一天不大小便行吗?看看拳击比赛就知道,打个几分钟,人就累得有些脱力,必须休息按摩什么的。现在比赛不到半小时,双方各有胜负,已经各被打下擂台五个人了。别说,双方还旗鼓相当。 这时少林寺队伍中猛的站起一人,对慧尘道:“首座,让我上吧,保证我一个就把那剩下几个一锅端。” 站起的是少林悟字辈的和尚悟空,是少林寺罗汉堂十八罗汉的第一人。换言之也是少林寺年轻一代顶梁柱。 慧尘已经看明白了大通寺的根底。悟空的武功明显要高出对方一筹,完全有把握一鼓作气结束比赛。这如果被大通寺拖到最后,就算少林寺赢了,也赢得没什么光彩。 慧尘和知客僧说了一下,知客僧立刻喊道:“现在要上场的是少林寺罗汉堂大师兄悟空。少林的罗汉堂首座慧尘说了,悟空的降魔棍是少林一绝,还请晋省高人指教!” 这就不仅是挑战大通寺了,这是要给晋省点儿颜色看看啊。有热闹,有热闹,杨淩更兴奋了。 第20章 猴哥 慧尘挑衅的话如同油锅里撒盐,立刻炸了。 观众中许多人撸胳膊挽袖子嚷了起来,都想去教训教训这个什么悟空。 要问当下章朝最火的书,《西游记》当排第一,《水浒传》都得给让路。孙悟空家喻户晓,你这个少林和尚是不是真把自己当孙悟空,觉得无敌了?就是真的孙悟空,还有如来佛的手掌心跳不出去呢,到咱们晋省逞什么威风? 杨淩四处打量一下闹哄哄的观众,立刻就明白了。原来看客里不仅是商人和官员,各色人等混进来的太多了。 毕竟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脸识别指纹识别,武林人士都想长长见识,看看两大武术基地高手的表演。所以混进来的护院、镖师、山贼、土匪不在少数。这些江湖汉子都有几分血性,宁可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立刻就就鼓噪起来。 知客僧慌了。他使劲儿喊了几嗓子“安静”也不管用,急得团团转,真后悔替慧尘多说了几句话。 可是当少林的悟空一登台,立刻满场停止鼓噪,都笑场了。 这个悟空长得尖嘴猴腮,七分像猴三分像人,活脱脱是《西游记》里孙悟空形象。偏偏还起了个法号悟空。也不知少林寺起法号的高僧是不是故意的。 谁也没想到,少林寺真的派出了一个猴,不,一个孙悟空。这不笑场才怪了,许多人喊起来: “真是悟空诶!” “齐天大圣美猴王!” “石猴!” 这个悟空和书里的悟空一样脾气暴躁,最恨人拿他模样说事。可是法不责众,他又不能跳下去挨个给一棍子。就把气撒在大通寺武僧头上。 要说这悟空武功真的不是高出大家一点半点,大通寺上去的人每一个都三招两式被他放翻了,而且轻者都是伤筋动骨,重者虽然没死,也送去急救了。 永平登时傻了眼。 自己虽然挖来许多好手,可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队伍肯定不是少林寺武僧对手。 少林武僧最近百年,一直周旋在倭寇、海盗、打行多种势力中,磨砺得武艺精湛。 大通寺所在的九边,最近几十年军备废弛,练兵都是很奢侈的事,还讲什么武艺精湛不精湛? 你武艺再好,进了军队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上进无门,哪有什么出路? 所以大通寺也对应的不再重视武僧,武僧们和其他僧人一样,一日两餐,每餐吃个半饱,体力直线下降。 永平自家知道自家事,也没求笑到最后。只求能挺到对方剩一两个人输掉,面子好看些,哪曾想就这点儿念想人家也不给留。 永平看明白了:这个悟空天赋异禀,武功高绝,就是自己上去恐怕也未必是人家对手。最后少林寺居然剩了一半人没出场,大通寺就来了个落花流水,还真是可怜。 悟空和尚一条少林棍耍得真心好,杨淩看的是如醉如痴,不时的跟着比划几下,觉得现在才像个擂台赛的样子。好歹这个悟空把招式用到位了,不像前边那些人谦虚谨慎,用半招就收手。 杨淩可不知道他的理解出了多大偏差。 他认为的前面那些人棍子多伸一截,或者拳力再放两寸,那都是他以己度人的想法。 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极限的,强弩之末难穿鲁缟,这些人拳头打到这个位置就力量用尽,再击出两寸根本是力所不及的事。 杨淩根本没想过自己练的《玄一经》和癞道人的八极拳,都是绝世功法。 《玄一经》是后世缺德老道硬塞给他的,他后悔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珍贵? 八极拳后世烂大街,也没什么大名气,小拳种中,还不如咏春拳知名度高呢。他哪知道后世拳法都是花架子,和这个时代搏命的古拳法有本质区别。 癞道人创出八极拳,就传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后来都成了一方豪杰,可见八极拳有多么厉害。 杨淩现在用他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自然错漏百出,让少林弟子以为他是无理取闹。 现在悟空出棍往往能合了杨淩心意,正骚到他的痒处,让他一时间忘乎所以。 等悟空把大通寺最后一个武僧打下擂台,杨淩实在是说不出的快活。 他可不在乎什么大通寺或者少林寺谁胜谁负。 他虽然身在大通寺,可是吃不饱睡不好,除了干活也没得什么好处。让他爱寺如家怎么可能?所以他的立场就有些糊涂。 悟空大获全胜,不仅大通寺弟子泄气,晋省官员百姓也脸上无光,满场没人给悟空喝彩。少林寺弟子也不好意思自己给自己叫好,所以突然间擂台下就冷场了。 就在这个时候,石破天惊的笑话出来了。 杨淩看的兴奋,大赞悟空了得。别人冷场是别人的事,他看悟空耀武扬威,一激动,就忘乎所以想捧悟空个场,相当于后世打赏点赞。 只不过这个点赞太奇葩了,杨淩心中热情过度无话表达,忽然就唱了一嗓子:“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杨淩这一嗓子可太响亮了,等他吼完,忽然感觉有一股萧杀之气,彻骨寒意直逼过来。 咋回事?杨淩四外一看,我靠,原来所有人都怒视着他。 晋省人怒视他,自然是因为他屁.股坐歪了。 你说你一个晋省人,怎么能胳膊肘向外拐,给人家少林寺去喝彩?你还有点儿地方观念没? 少林寺众僧怒视他,是因为这个小子破嘴一直没闲着,一直在胡说八道。好吧,算你是解说员咱们不和你计较,可是你现在又来这一嗓子,你,你特么吼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夸人呢?有你这么夸的吗?这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味儿呢? 悟空怒视他,是因为杨淩触了他的逆鳞,现在更过分,居然干脆管他叫猴哥!还什么“五行大山压不住我,蹦出个孙行者”,我不姓孙好吗?我更不是一只猴! “虽千万人吾往矣”,杨淩胸口一热,冲动性的还想继续唱两句,显示一下自己的不屈不挠。 不过目光也是能杀人的,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嘛。杨淩在集体怒视下还是选择乖乖的闭嘴,嘟囔道:“看啥,没见过摔锅啊?怒视俺,俺还不唱给你们听了呢。” 就在满场怒气冲天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听了杨淩的歌“噗嗤”笑了,而且越笑越控制不住,“哈哈哈哈”笑个不停。 谁啊?挑战极限咋滴?众人寻声望去:啊?居然是他!nnd,惹不起,你笑吧,笑死你! 第21章 烧火和尚 张泽看过《西游记》,而且看过三遍,还在书上写了许多心得。 《西游记》里有许多对神佛不敬的情节,张泽不在意。对于他来说,无论佛教道教还是其他什么教,在他辖区,不过是和一门生意差不多。顺眼了,我不干涉你。不顺眼了,就取缔了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端谁家饭碗说谁家话,自己官帽子是皇家给的,所以他唯一敬畏的是皇权,神权不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罢了。 这就是中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不一样的地方。 西方的神权压倒了政权,而中国一直是皇权在上。所以历史上才出现多次灭佛,那些佛主菩萨在皇权面前,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伺候不好就被踏上亿万只脚,让他们来个永世不得翻身。 其他小教派,更是朝不保夕。如果恶了当权者,定性为鞋教,那就只能卷铺盖跑路了。吹嘘自己的神无所不能,那也只能糊弄糊弄百姓,在官老爷面前,神的面子就是麻袋片子。 张泽早看透了这一节,所以他对神佛真搞了个众生平等,哪有什么恭敬心思?捧你场只是你能带给我好处罢了。 今天这个擂台赛没什么看头,他有些恹恹欲睡。直到悟空出场让他感觉有点意思。等杨淩石破天惊的神曲出现,张泽high了。 杨淩这歌唱的意气风发,情绪饱满,很有感染力。 尤其是出现的时间恰到好处,正是全场静默瞬间,就好像是杨淩专场演唱会。 这谁啊?太tmd有才了! 张泽侧头看去,一个清秀小和尚,正挥着拳头蹦跳着,可嗓子嚎叫呢。 好笑,好笑。张泽不由得想笑。再仔细看看那个少林悟空形象,就觉得太形象贴切,实在控制不住笑意,哈哈哈笑了出来。这歌和人太搭了啊,也不怪他啊。再说,我的地盘我做主,晋省这地方,我想笑就笑,何须征得你们一帮和尚的同意? 他一笑,晋省的官员也笑了。没觉出哪可笑不要紧,要紧的是上官笑了,这么点儿眼力价都没有,那还做什么官? 笑声是可以传染的,这么多官员一笑,许多人都觉出杨淩唱的有趣,立刻就是哄堂大笑。毕竟大家都是观众,娱乐自己来了,有笑料还能不跟着笑? 还有许多人神经大条,传导得慢了些,人家笑得差不多了,他才醒过味儿,也跟着笑起来,结果笑声就形成了接力,一波更比一波强。 悟空脸色发紫,手在哆嗦,他已经出离愤怒了。 晋省人民太不友好了,这都什么人啊。也怪自己师傅,给自己起的什么法号悟空?那吴承恩也是,你闲的没事,写的什么西游记东游记的?让我逮着,我给你一棍! 悟空心念百转,恨意勃发,最终都指向了肇事者杨淩。 没有这小子,谁能笑场啊?这小子太可恨了! 悟空用棍子指着杨淩,一声大喝:“呔!大胆和尚,你是何人?” 得,这一下更对上了孙悟空的腔调,笑声更热烈了。 杨淩这个始作俑者也跟着傻笑。他对悟空没敌意,自己是真心唱赞歌的好不好?你理解偏了不怪我。 见悟空问他,就回指着自己鼻子探着头道:“你问我?我就是这武院的啊。” 悟空指着杨淩的棍子有些颤抖:“你,你可敢与我一战?!” 他太想打杨淩几棍子了,不过杨淩不理他,他也不能失态到去找一个小和尚麻烦。这话不过是气话,料那杨淩也不会答应。 哪曾想峰回路转,杨淩一听这话高兴了,正愁没人试手呢,这就来了一个。 自己的功夫都是闭门造车瞎练的,看看自己俩师傅,一个是被气死的道祖,活人能被气死,也真是出奇冒泡了。 可能道门自己也觉得是奇耻大辱,所以根本就没正式记录。后世那老道好像说叫什么柳御风,自己问见多识广的那个酒友,都摇头没听到这个名字,很可能这个名字是假的。 这样人弄出来的《玄一经》,靠谱程度真的让人怀疑。没碰到酒友,自己就要被这个家伙害死,自己能感激这个家伙才怪了呢。 还有一个八极拳是传自癞道人。你说癞道人连个名号都没留下,就混个外号青史留名,外号还是身体缺陷。可怜可笑到你这也挡住了。所以癞道人肯定是活**无疑了,把功夫给了别人都不留名。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谁正经人能不敢留名?这一下被自己碰到俩,一个是内功老师,一个是外功老师。不过这些日子习练,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不一般。起码力气速度远超常人,普通武僧的招数在他看来不值一哂。 现在好,居然有这么个大高手找自己玩玩,这可是好事。 他倒没想着出风头什么的,不过是真出了一个龙卷风。他对悟空道:“好啊,可我没师傅教,没轻没重的,伤了你你可别怪我。” 悟空身子一晃,差点儿没气趴下。这特么大气吹的,自己少林十八罗汉之首,天下谁敢对自己说这样话?他对杨淩道:“好!有能耐你就上来!有胆子你就上来!” 这时二胖子一把没拉住,杨淩已经跑了出去。二胖子和杨淩毕竟是一个工作岗位上的,情谊还是有的,他凭直觉就知道杨淩这是去送死。 看看今天出场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大通寺武院绝顶高手,杨淩一个没学过功夫的,这不是送死吗? 杨淩还是有组织纪律性的,他跑到永平面前请示道:“掌院,我可以上去揍他不?” 永平现在东摇西晃,他不能笑。他的大通寺领队身份不允许他这么不自重。 可是憋得难受啊。杨淩这个歌曲太解气了,自己现在虽然窝囊,可心情变得好多了。毕竟是被猴赢了,比被人赢了好。 看肇事的现在跑自己面前来了,他差点骂起来。你一个烧火杂役,还能有点儿自知之明不?作死也不是这么个作法。他摆手道:“二淩子,呵呵,哈哈哈,你,你揍他?哈哈哈。。。。。。” 一张口他就想起杨淩的歌:“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然后他终于也笑场了。 第22章 讨打 慧尘终于控制不住怒气,你们晋省人怎么没一个自重的?连大通寺高僧也这样吗?他用力咳了两声道:“永平师兄,你打算让这个——二淩子上场?” 慧尘有些疑惑,佛门法号有严格的辈分排行,二字辈在大通寺是个什么辈分?没听说啊。永平的弟子不是盛字辈吗?怎么轮到这个人犯二了? 永平道:“他,他叫杨淩,他上什么场?呵呵,他就是犯二,精神有些不正常,才被人叫二淩子。”永平想起杨淩每天主动去砍柴,无怨无悔的,这货精神正常才怪呢。 “我靠,敢情咱们都被一个精神病戏弄了!”慧尘怒气值刷的一下满了。可是正常人能和一个精神病较劲儿? 杨淩一看自己不能上场了,就有些郁闷。就在这时,救场的来了,张泽这时已经止住笑,指着杨淩问行空道:“那啥,他不是要上场对战猴哥——啊不,对战悟空吗?咋还不上场?”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张泽就是个看热闹的。至于说杨淩会不会被打伤打死,那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个观众,虽然级别高点儿。 这也不要怪张泽麻木,罗马还有斗兽场呢,咱们有吗?就这么点热闹看,谁能说三道四? 行空是有道高僧,他没笑。这倒不是说他不知道《西游记》这个梗,主要还是人家修行有素。 如今见张大人垂询,就回道:“这,这擂台赛人数有限,已经结束了,不适合再有人登台了吧?” 张泽不悦道:“擂台赛有攻擂守擂,现在眼看有叫阵的,怎么算结束了呢?” 慧远道:“人数不差这一个,既然当事人双方都同意一战,倒是不宜宣布结束。留下什么口实不好。” 慧远也气这个杨淩,自然愿意悟空出这一口气。再说出家人有个分寸,悟空也不会对杨淩下死手,大概就是惩戒一番。 张泽对行空道:“你看是不是?你念经念多了,不知道擂台赛这事。我当年是见过登封摆擂台的,那是没限制谁上谁不上的,慧远禅师,我说得不错吧?” 慧远连忙点头道:“大人真好记性。擂台赛是有这个说法,只要双方愿意,比赛就可以继续。” 行空还是存着保护杨淩念头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小和尚名姓,可是这小和尚关键时候给大家出了口气。虽然这口气出得太滑稽。 现在不行了,张泽大人钦点了,杨淩就算被打得断胳膊折腿也得上,这就是祸从口出,自己已经保不住他了。 行空对永平道:“让那个那个谁。。。。。。” 行空当然知道大通寺没有“二”这个辈分,二淩子很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永平赶紧接道:“杨淩。” 行空道:“哦,既然他们双方都无异议,让那个杨淩和悟空战上一战。” 完!永平同情的看了杨淩一眼,心道:什么是作死?这就是了。 杨淩倒是兴高采烈,看方丈都准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他的烧火棍和二胖子抬茶壶,正好在身边。杨淩就提着他的烧火棍,一纵身,跳上擂台。 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杨淩这一跃,矫健轻捷,这些观战的练家子,许多人喝了一声采。 擂台高有一米六七,身体灵便的,搭手跳上去不难。凭空跳上去,许多人做不到,所以擂台旁是有梯子的。 可是杨淩后世也不过20多岁,这一世更是14岁的少年,虽然这几个月营养过剩,个子窜起来一些,还是少年心性,不是城府深沉的人。能跳上去,自然不会去走什么梯子。 永平也是一惊。他是何等眼光,就是这一跳,武院众僧,就没几个能达到这般举重若轻。难道这杨淩练过? 永平仔细回想一下,杨淩来庙里三年多,如果有功夫,他不会看不出来。就是最近砍柴上瘾,力气才变大的。可有把傻力气和会武功天差地别,这一跳,自己也未必做到这样潇洒。这是一个好苗子啊,今天要是被废了就太可惜了。。。。。。 台上的两个人都没在意这一跳。 杨淩每天上山练功,这奔跑跳跃,都是寻常事。今天跳上擂台,也是很随意,根本没想到有什么不妥。 悟空当然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敢戏弄他的人,没有两下子,可能吗? 不过他还是对杨淩的武器有些皱眉,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器?” 不光悟空有这个疑问,现在全场嘁嘁喳喳,不熟悉杨淩职业的都有这个疑问。 作为兵器的棍,素有“百兵之长”之称。多由檀木枣木等制作而成,或者用木材的坚实,或者用木材的柔韧,总之,以不易损折者为上品。 少林棍名闻遐迩,长度为八尺,属于长棍系列。悟空的棍就是这样的规制。 大通寺的棍一般都五尺长,属于齐眉棍。 齐胸的就是棒,不叫棍了。 杨淩拿的齐腰,这半长不短的就不好说算哪个系列的兵器了。 尤其是这棍居然疤结丛生,还没去皮! 正常做兵器的棍,都要去皮晒干,再浸油阴干,增加韧性。手握持的地方,往往缠上丝线,避免打滑。 这棍可太不合规制了。这还不说,怎么还一头黑乎乎好像烧过的样子呢?怎么看怎么眼熟,不会是那玩意吧? 杨淩见悟空好奇他的棍,大大方方道:“这是烧火棍。” “真是烧火棍?”悟空一下睁大眼:“你干啥的?” “烧火做饭的。”杨淩对自己职业倒是没有什么自卑。人有贵贱,工作无分贵贱嘛。 可他这一回答,全场沸腾了:“烧火做饭的?大通寺无人了?让做饭的上场?哦对,这人不是主动派上去的,是被喊上去的。” 张泽也愣住了,对行空道:“你怎么让一个烧火和尚打擂去了?” 行空不知道说啥好了:这是你非要人家上场的,怎么是我派的了? 这个时候最纠结的是悟空:这是让他走还是自己走呢?自己十八罗汉之首,打赢了一个烧火做饭的,大概可以名垂青史了。不过未必是什么好名声,恐怕又添了一个笑料。自己怎么和笑料干上了? 杨淩表示没压力,他对悟空道:“来,咱俩快点打过,烧火做饭时间到了,那个小胖子是我搭档,让他多烧俩灶膛实在不好意思。” 悟空看着台下噘着嘴的二胖子,瞬间崩溃了。 自己不是没见过烧火棍,少林寺也是能煮几百斤米,能烧几百斤菜的大锅,烧火僧也拿这样长的烧火棍。没办法,那大灶塘热,不得不用长棍子翻劈柴。 自己为什么认不出烧火棍?这就是思维盲区,真心没见过谁拿烧火棍来打擂的!现在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悟空求助的目光看向慧尘,慧尘是心思坚定之辈。现在几千人看着呢,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有退路吗? 慧尘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既来之则安之,看杨淩身手不凡,悟空你可要虚心请教。” 悟空明白了,武僧就要有斗的勇气,只要面前有拿着武器的敌人,就要把敌人打倒,即使他拿的是烧火棍! 不过话说回来:烧火棍算不算武器啊?这烧火棍算武器,以后自己是不是见个做饭妇人,也可以上前邀战,大打出手了?悟空真有些糊涂了。 还好悟空意志坚定,他定了一下神,振作了一下,一手持棍,一手立掌施礼。 杨淩后世在少林寺旁学武,当然知道这不是悟空不屑于双手施礼,而是代表他是二祖神光的粉丝。 神光追随禅宗祖师达摩,一心想传衣钵。达摩觉得神光秉性至刚,不适合做传人,于是推脱道:“你看这雪是白的,除非天降红雪,我才能把衣钵传你。”神光马上用刀斩去一臂,鲜血四处喷溅,雪也就成了红的。这才成为禅宗二世。 神光独臂,所以施礼也是单手。以后禅宗施礼就自然分成两派,仰慕神光刚烈的,就如悟空现在一般单掌行礼。 神光一生命运坎坷,虽然承继达摩衣钵,却有许多僧人想致他死命。这难免让神光染上戾气。所以这些单掌行礼的僧人,也往往是脾气暴躁之人。悟空就是这样的人。他施礼后,一声叱喝,也不等杨淩回礼,一棍砸下,棍带风雷,迅疾无匹。 “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悟空第一次施展出这样的气势和速度。一个躲闪不及,恐怕杨淩就会被砸得脑浆迸裂了吧? 大家捏一把冷汗,杨淩可镇定自若。 他好整以暇的拢着烧火棍,双手合十还礼。悟空风雷般的一棍砸在他的面前,巨木搭的擂台也晃了几晃,杨淩却神色如常。 慧尘“忽”的挺直了腰,惊讶的望着杨淩。 这个杨淩不是傻透腔了就是眼力非凡啊。慧尘作为绝顶高手,自然能感受到悟空这一棍有怒意无杀意。可是会不会砸到自己,这得靠武者明察秋毫的眼光。 如果杨淩不是傻,那就是从悟空举起棍,已经判断出这一棍根本砸不到自己。这份镇定哪是一般人所能企及? 这时全场一声惊呼,都以为杨淩会血溅五步,连张泽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结果发现杨淩施施然行礼,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杨淩皱了皱眉,这个悟空棍法用得不对。杨淩不懂棍法,但是他学的八极拳拳意就是四方八极,无所不至。一理通百理通,悟空的棍法离远看不分明,近了就能发觉问题。 杨淩好为人师,更对武艺高强的悟空有些好感,当即道:“悟空,你出棍毫无留手,虽然有苍鹰搏兔亦尽全力的意思,难免失去变化,落了下乘。” 悟空更怒。 这烧火僧话里话外,居然是指点他的武功! 你这不是侮辱人吗?悟空多年罕逢对手,哪受得了这个。不过自己这一棍被人窥破虚实,也不好争辩。就道:“好,你来一招,让我见识见识!” 杨淩说了一声“好”,烧火棍闪电一般,搂头砸了下去。 这一招实在太快,台下人又是一声惊呼,可悟空还是反应迅疾,一个弓步二郎担山架就使了出去。 这种架不是平架,而是棍稍斜卸力,只要对方武器滑落,就势沉腰坐马扫堂腿,一招就可以把敌人踢翻了。 悟空想得好,可杨淩这一棍沉重刚猛,悟空不要说什么扫堂腿,什么都来不及反应,身子被砸得往下一沉,就听“咔嚓”一声响,杨淩的烧火棍和悟空的棍都折断了。 场中武僧都一惊,瞪大眼睛:杨淩的烧火棍折断不稀奇,毕竟不算什么兵器。悟空这棍经过三蒸三晒,然后在油中浸泡多日再拿出阴干,数月才成,韧性十足。就是钢刀砍上也就是一道白印,如今被杨淩一棍砸断,那杨淩这一棍蕴含的力道到底有多大? 永平嘴张得能塞进拳头。 这一棍太迅猛了,没有多年功夫使不出。杨淩练过?没有!肯定没有!那杨淩就是天才了。武院有如此浑金璞玉,自己居然只以为杨淩就是力大而已,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反应另类的只有悟空。悟空一手攥一截四尺棍,怒道:“杨淩!你还能行不?啊!?” 杨淩眨巴着眼睛无辜道:“咋了?” 悟空气愤道:“你刚说出招要留后力,转身就是全力一击,怎么出尔反尔?枉我当你是襟怀坦荡的高手了!” 杨淩摇头道:“你说错了。我是全力击出不假,可是我旧力未尽新力已生,你是旧力已尽新力才生,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你怎么和我比?” 悟空一怔,心道:我靠,还有这区别?这也太细致入微了吧?你一个烧火僧能掌握到这个程度?我浸润武功十余年,也没摸到这个境界啊。你是不是欺我啊? 悟空阴沉着脸道:“那你再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是‘旧力未尽新力已生’。” 这是主动讨打?晋省观众高兴了,纷纷高呼:“打!打啊!” 第23章 那罗王 既然悟空要求见识一下,观众们还这样热情,那就不用客气了。 杨淩丢了断棍,喊了一声“看好了”,一拳直取中宫。 这么简单一拳,不看也会防。悟空两截断棍十字插花架出,“嘭”的一声响,两根断棍被杨淩的拳头砸飞。 “好!” “好啊!” 所有人都为杨淩神力喝采。 小和尚好大力气,拳头能打飞棍子。这可太解气了,这个什么孙猴子欺我晋省无人,就要给他些教训! 悟空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快好猛的一拳。亏得自己反应迅速,棍子打飞了不要紧,还是招架住了。 悟空只以为自己架住了这一拳,哪想到杨淩的拳头貌似没被格挡一般,胳膊好像突然长了一截,只略微一顿,速度不减,照样击在悟空胸前。 悟空脸色瞬间血红,接着变得煞白,“腾腾腾腾”连退几步,眼看要踏空掉下擂台。 “啊——”满场惊呼,这是一招定胜负?小和尚太猛了吧? 永平目瞪口呆。他是专家,杨淩的力气和速度哪是一个快字了得?明显是气达四梢,手到力到的境界,武功已经登堂入室了。 永平苦苦思索:杨淩几年来一直在武院烧火,没练过武功啊,怎么会达到这种境界? 慧尘“忽”的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看向大通寺领队永平。什么意思?大通寺什么意思?这样高手为什么雪藏起来,不逼到一定程度不出场?这是低调呢还是看不清咱们少林? 永平脸别向一边:别看我,我还想要个合理解释呢。 张泽乐得手舞足蹈,忽然来了诗性,大声吟道:“小小和尚真厉害,悟空一招就落败......” 官员们立刻赞叹:“好湿,好湿啊......” 可惜张泽不给力,就这么一句就卡住了。 众官员不得不继续追捧:“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云云。 王蹇是晋商八大家之一,第一次找到门路坐在张泽身后,当时就震惊了:科举出身的巡抚大人,诗词水平必然是好的。自己没事就骂儿子做的诗狗屁不通,如今看和这巡抚大人差不多啊,自己是不是错怪儿子了?看来明年也可以让儿子参加考试了,别给国家耽误了一个人才。 慧远对旁边的热闹充耳不闻,他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天天蹲马步的悟空终于显出自己扎实的功底,他在台边猛然扎了一个马步站定,脸色又变得血红。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烦闷欲呕。他伸长脖子,长长吸了一口气,气纳丹田,总算压下了涌到喉头的一口老血。 悟空缓缓的直起身,双手合十道:“果然是旧力未尽新力已生,这一拳几乎两道力气合为一道,锐不可当。多谢手下留情,悟空受教了。” 悟空身临其境,感受太深。按说杨淩这一拳被他架住,就需收回拳头,重新出招。可杨淩居然拳头凭空第二次发力,一样击中悟空,好像没被招架过,更好像胳膊陡然增长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悟空脾气暴躁但是性格直爽,他知道杨淩功夫远在他之上,就没了死缠烂打的心思,由衷道:“悟空艺不如人,甘愿认输。”说完回身就要下擂台。 杨淩见才热身对手就要走,他可急了:“诶,悟空,你走什么啊,咱们好好打一次!你功夫很好,不一定会输。”他是真心实意想和悟空噼噼啪啪打一仗,癞道人的八极拳自己还没好好施展一下呢。 悟空停住脚,回身道:“我没你力大,没你招快,没你的见识和眼力,还打什么?等我回去苦练几年,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再向您请教!”说着深施一礼,跳下高台走了。 观众一下喧哗起来:这就赢了?这个悟空也太不禁打了吧?刚才不还是目中无人小瞧晋省武林呢吗? 一时间观众就热闹了:有议论武功的,有打听小和尚身份的,有埋怨大通寺雪藏人才的,不一而足。 张泽很高兴,埋怨行空道:“方丈,你也太低调了,有这等高手怎么不早派出来?” “这个......”方丈捋了捋胡须,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行空不懂武功,不过不耽误他能看出杨淩很厉害。他又不瞎,有悟空棍扫数个大通寺武僧做映衬,再看不明白就是傻子了。行空怒瞪永平,暗道你有人才不用,找我哭穷,这很有意思吗?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永平摊摊手,一脸无辜。剧本发展出乎意料啊,你埋怨我,我和谁诉苦去?好在咱们赢了,不担心脸面了。再说杨淩毕竟是武院的人,管他是做什么的呢,功劳还是要记在武院头上。 永平上前对行空轻声解释一番,行空才对张泽道:“巡抚大人,台上这个杨淩,原是武院一个烧火僧,不曾学得什么武艺。所以才没派他上场。” 张泽不高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你咋说话呢?不会武艺能打败那么厉害的悟空?” 行空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嗫嚅道:“也许,也许是耳濡目染,您信不?” 我信你个鬼! 巡抚大人觉得行空有欺君之罪,不,是欺巡抚之罪,正要发作,坐在张泽身边的慧远突然大彻大悟一般,拍了一下桌子,惊叫了一声:“那罗王?!” 那罗王是什么意思?旁边坐着的都是官员,许多人不知道这里典故。 张泽一愣:他做过登封县令,常到少林寺观光,知道少林寺有一重大殿,专门供奉的是那罗王。 那罗王又称紧那罗王,属佛门八部天龙,半人身,受封“监斋菩萨”。 当年刘福通的红巾军烧杀抢掠疯了心,曾经进攻少林,眼看少林武僧抵挡不住,危急之际,一个烧火和尚突然越众而出,大叫“吾乃紧那罗王也”,就用一根烧火棍,大显神威,打得红巾军落花流水。 这个烧火僧觉醒了宿慧,就是那罗王转世历劫。少林僧众都热切盼望烧火僧能传下高深佛法,哪曾想这僧人战后一声长叹,跌坐在地就圆寂了。 既然菩萨有此神迹,少林寺就专门建一大殿,供奉那罗王。 如今大通寺也突然有一烧火和尚无师自通高深武功,这让慧远下意识就觉得是紧那罗王转世。 他突然站起,对张泽和行空告个罪道:“本座猜测这个杨淩就是我少林那罗王转世,想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杨淩。” 第24章 挖墙脚 行空脸黑了,对慧远翻了一下白眼道:“什么叫你少林那罗王转世?你少林那罗王迷路了,能转世到我大通寺?” 慧远淡淡一笑道:“咱们先不要争,我且去试他一试,如果他的武功果然是天授,那就确定无疑了。如果不是,那不过是一个偷艺好学的普通僧人罢了。” 张泽好热闹,立刻赞同道:“好啊,早听说慧远大师武功独步天下,就是从不曾见你施展,今天算是有幸了,快让我等瞻仰一番。” 慧远淡淡一笑道:“巡抚大人有令,敢不从命?” 得,这还拦不住了。行空一肚子是气:你慧远扯虎皮拉大旗,借着巡抚压我是不是?这大通寺是我地盘,可不是你少林寺的,我就看你能折腾哪去。 慧远就在众目睽睽下,脱去长大袈裟,原来里面也是武僧短衣。这慧远出身罗汉堂,倒是从不忘本。 慧远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听似不大,却远近皆闻,如在耳边一般。一下全场静寂,看向这个和尚。 永平早听说慧远武功如何之高,今天听慧远不着烟火气的宣了一声佛号,不由得大吃一惊。这——这是佛门狮子吼啊。这特么真有人练成了这门功夫? 狮子吼是天竺高僧所创,不是常人理解的可嗓子嚎叫吓人一跳。而是声音收控自如,大吼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玩低调就是如慧远这般,看似平常说话,却无远弗届,是佛门第一等装x大.法。 永平也练过这玩意,只是这是高深内家功夫,他底蕴不够,最多是声音变大了,离练成差了十万八千里。万没想到这个慧远居然练成了。这让永平看向慧远的目光不由得复杂起来,羡慕嫉妒恨都融合在一起。 慧远一脸淡然道:“老僧是少林达摩堂首座慧远......” “这个和尚就是慧远?”场中武林人士都惊讶起来,“不像啊,慧远三十多年前就名动天下,怎么这模样看着才四十左右?难不成少林寺七十二绝技里还有驻颜术?这传出去得多少美女拜入门下啊。” 慧远不理众人议论纷纷,继续道:“非是老僧以大欺小,实是老僧对杨淩身份有些见疑,想考较一番。”说罢用了八步赶蝉法,行云流水一般,不沾任何烟火气飘上擂台。 “好功夫!”在场的观众有许多懂行的江湖人物,几乎同时喝起彩来。 慧远上身不动,每一脚点地,就滑行一般向前十多步远。都传说轻功极致是八步赶蝉,类似陆地飞行,可是谁见过?不想今天开眼了。 少林众僧都惊得站了起来。 慧远原是江湖人物,天生神力外加名师指点,少年时一身武艺就打遍江南无对手。后来倭寇肆虐,慧远自己拉起一帮人马抗倭,阳泉城一战,手刃倭寇四十三人,一.夜间名动江湖。 戚继光将军听说后,亲自拜访,希望慧远从军。哪曾想慧远只把自己亲手训练的人马交给戚将军,自己竟然到少林寺出家为僧。 慧远本就天赋异禀,少林绝艺更让他如虎添翼,没几年就执掌了罗汉堂。最近这些年早就不再展示武功,今天这是怎么了? 观众都兴奋起来,今天这反转太大了,先是一个悟空出现横扫大通寺弟子,接着一个大通寺烧火小和尚又随随便便打发了悟空。现在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居然赤膊上阵,这是要干什么?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还是要车轮战?这场热闹看得值,够回去吹嘘一气儿了。 杨淩不明白什么狮子吼,这门功夫后世他在小说里见过,那都是一声大吼把人吓一跳。慧远这样违背科学原理的说话他只觉得新奇,不觉得有什么大了不起。 只是慧远说对他身份见疑,让他有些心惊:达摩堂首座有些门道啊,难道说我来自于后世让他看出来了?不对不对,我身体发肤都是这个世界的,想透过肉体看灵魂,这得啥眼神? 杨淩正胡思乱想,慧远已经飘上擂台。 杨淩一脸羡慕:诶呀,这门功夫好,人好像能飞一般,以后自己得想法学学,万一需要逃命的时候跑得快啊。 慧远看不出杨淩乱码七糟的心思,他恭敬的行礼道:“老僧慧远,悿为少林达摩堂首座,想请教一二,不知可否?” 行空方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慧远姿态摆得太低了,奇怪,奇怪啊。他和我一句一个本座,自高自大的样子。如今对杨淩怎么这样低姿态?事有反常即为妖,这是......行空老奸巨猾,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要挖墙脚! 行空招手叫来永平,问道:“这个烧火小和尚一身如此高的功夫,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永平一脸黑线:一个烧火和尚,我用得着对你说起吗?不过还是不得不答:“他是个杂役,十岁来入的我寺,还没编入寺籍。怎么可能入方丈法眼?” 这个年头,一张寺籍,也就是和尚的身份很值钱。一般人不是有特殊门路,想当一个和尚那还真是不容易。想想鲁智深当年五台山出家,就是得了贵人资助。 按正常发展,杨淩是肯定得不到寺籍的。这样编外和尚用得着向行空汇报?永平都懒得多解释了。 行空脑筋快速转了一下,对永平附耳道:“少林这些人如果动问,你就说这个杨淩已经是我寺僧人了,我担心他们挖墙脚,你记得了?” 永平明白过来,佛门也好,武院也好,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人才!还是方丈高瞻远瞩,不能让人才外流。于是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了!” 行空道:“那就好,告诉你们武院的武僧,就说杨淩早已经有了寺籍,只是没宣布,大家统一口径,出家人不打诳语,别说咱们大通寺欺骗他们少林寺。” 永平领会了方丈意图,立即着手去办了。 行空放了心,才看向擂台。 杨淩正打量慧远:这和尚是达摩堂首座,功夫肯定够高,正可以学习学习,验证一下《玄一经》和八极拳是什么货色。于是也学慧远合十道:“还请大师赐教。” 慧远也不再客气,半弓步一拳击出。 这一拳看似平淡,却隐带风雷,杨淩只觉得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已经避无可避。 第25章 抢人 避无可避就不避,杨淩本不以招式见长,干脆闪电般出手,准确的抓住了慧远的手腕,左拳就击了出去,喝道:“也吃我一拳!” 慧远一惊。自己这一拳快如闪电,居然能被这个小和尚一把擒住,这份眼力果然不一般。慧远一反手,也抓住了杨淩手腕。这时杨淩另一拳击来,慧远托住杨淩胳膊一引,用上了“沾衣跌”。 沾衣跌俗称沾衣十八跌,意思是只要碰到对方,就能摔对方一个筋斗。外行看起来用的好像是巧劲儿,其实恰恰相反,乃是最刚猛的借力打力的外功。如今慧远托住了杨淩胳膊,施展这功夫已经绰绰有余。 杨淩被慧远带动了身子,眼看控制不住要摔出去。 他可不会什么沾衣十八跌,惶急之下,立刻变拳为抓,拿住了慧远胳膊。结果慧远把杨淩抡了半圈,没跌出去。 杨淩明白了:这个慧远花招太多,自己一招赢了悟空那是先声夺人,真一上来就比招式,恐怕悟空能打得自己灰头土脸。就算自己最终能凭蛮力胜出,也要面子难看。 现在这个慧远比悟空还厉害,自己别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了,还是以已之长攻敌之短。 杨淩的长处当然是力气,杨淩死死抓住慧远,猛的发力。他的如意算盘就是靠力气把慧远掀翻。然后学街头混混打架,按住这个和尚问他服不服。 可惜他想错了,慧远是天生神力,少年时就名闻四方,如今老了,力气也不弱多少。当时不甘示弱,反扳回来。 杨淩觉得大力传来,丝毫不弱于他,吓了一跳。 不是说人老不讲筋骨为能吗?这家伙怎么违反常理?自己别招式比不过他,力气也输与他,那可就无计可施了。 杨淩一急,怪叫一声,彻底激发了《玄一经》,运起八极拳法门气贯全身,和慧远拼起了力气。 这两人双臂互扳,一步步绕着圈子,巨力都传到脚上,每一步都踏得擂台猛烈晃动。 观众们觉得不好,离擂台近的纷纷闪避,果然避得对了。擂台都是普通钉子把原木钉在一起,禁不住两人狮虎般连续几次发力,轰隆一声散架了,原木乱滚,灰尘腾起。 这一下观众大乱。等灰尘消了,就见杨淩和慧远还在互相扳着打转,两人周边一根木头没有,想是都被撞开了。 观众瞠目结舌:这两个人到底有多大力气啊?这还是人吗? 观众们疯狂了,都拼命鼓噪,给两人加油。就连张泽和众官员也忘了形象,大喊大叫。 行空是冷静的,他心里有些慌:眼看这两人都开始喊叫着发力了,别出了什么事。慧远真在大通寺有个好歹,自己这个方丈肯定得引咎辞职。他催促永平道:“快,你快去把他们拉开!” “拉开?我?”永平一脸古怪的看着方丈:“这两人都能把擂台弄倒了,我哪能拉得开?”见行空要发怒,只好道:“好吧,我马上去,马上去。” 永平见杨淩和慧远两人都面色涨红,也怕杨淩伤了身体。就先跑过去对慧尘道:“慧尘师弟,我看慧远首座和杨淩势均力敌,不如收手如何?” 慧尘只以为师兄慧远出手,那就是随随便便摆平杨淩,哪曾想是这么个结果? 他也怕伤了慧远。 今天就这么一个没长成的少年,和师兄硬碰硬,丝毫不落下风。这少年再长几岁,世上还有人制得住吗?可是师兄地位尊崇,犯不着和这少年硬拼啊。慧远别看外貌年轻,实际已经年过五十,真伤了慧远,自己可百死莫赎。 再说了,慧远何等身份?赢了杨淩也没什么光彩,输了那笑话就大了。所以连忙点头道:“也好,也好。” 两人一起上前,永平道:“两位难分伯仲,不如就此罢手可好?” 慧远点头,杨淩也点头,两人都不敢说话怕泄了气。谁先泄了气,恐怕瞬间就会吃大亏。 永平道:“我喊一二三,数到三两位一起撤力,一,二,三!” 杨淩慧远二人互推了一下,都踉跄几步退开。 全场观众彩声雷动。 擂台是大通寺搭的,肯定不是豆腐渣工程,已经接受了几场比武的检验。不想还是被二人暴力强拆。看了这一节,就值了一回票价了。 何况少林达摩堂首座出手,那可是代表少林最高水准的,见到这个场面,那就是三生有幸。 更稀奇的是冒出一个烧火小和尚,居然先打败那个悟空,后和达摩堂首座慧远战成平手! 看这个小和尚面色稚嫩,应该还未成年吧?这成年了还了得?所以人人发自内心喝彩,几乎喊破了嗓子。 这时慧远已经站定,把撕破的袖子干脆扯下,对杨淩道:“你的武功真是自悟?” 杨淩也僧衣破烂,不过他可舍不得撕坏。自己一共两件僧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还得靠这件衣服过日子呢。他把僧衣整理好道:“确是没有师傅。” 杨淩这回答就模糊了。他的功夫其实是有师承的,只是《玄一经》是道家的,来历说不清道不明。八极拳是酒友传的,酒友是犯戒的表率,人家就怕他什么时候嘴没把门的说出去,才不留真名实姓,自己更不能来个坦白从宽,出卖了人家。 慧远一脸恳切道:“杨淩,你喜欢武功是吧?少林寺武功天下独步,藏经阁更有七十二绝艺。你只有俗家姓名,想是没入寺籍。不如到少林寺修炼如何?我少林寺保证有求必应,提供最好的条件给你。” 行空这时也走了过来,闻言急了:这就是赤果果公然挖墙脚了,简直无耻至极! 你一个达摩堂首座,还要脸不要?那罗王曾经救过少林寺一次大劫,谁不知道?你慧远净想着美事,希望那罗王这个监斋菩萨再次显灵,你这样想,谁不这样想?八部天龙是佛门共同的,又不是你少林一家的! 现在监斋菩萨转世在我大通寺,这旷世机缘能让给你?做梦吧你!就算这个杨淩不是那罗王转世,那也是武学天才,你少林寺跟谁玩抢人玩习惯了? 行空方丈快步走到杨淩面前,露出一脸慈祥,关切道:“杨淩啊,受伤没?” 第26章 升官 这样慈祥和蔼的方丈,换做他人一定感激涕零,可惜遇到的是杨淩这个腹黑的家伙。 “方丈让自己看看受伤没,这是有公款报销项目啊,可得好好检查检查”。杨淩抻胳膊拉腿晃荡腰,最终很遗憾的发现没任何毛病。 行空方丈拍着杨淩肩膀亲切道:“杨淩,你是武院的,需要带契其他师弟,可不敢出去乱跑。”说着一指慧远道,“他们少林绝艺有什么好的?你看这个慧远大师,学了一辈子什么绝艺,还不是和你打个平手?” 慧远急了,忙分辨道:“行空方丈您此言差矣。少林绝艺七十二,总有一项适合你。杨淩,你到少林可以慢慢挑选自己喜欢的,并且适合自己的来学。” 杨淩还真有些怦然心动,后世少林寺几次大火,尤其是军阀石友三那一把大火,更是把少林寺烧为白地,所有绝艺全部失传。现在自己有了机会,是不是要珍惜呢? 行空发现杨淩面色变幻,忙拉了杨淩的手,正色道:“杨淩,别听他的。你要知道你可是有责任的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武院掌院,永平另有任用。” 啊?慧远傻了。他可不敢说杨淩到少林给个罗汉堂首座干干。罗汉堂那是少林重要部门,首座怎么能轻授? 他哪知道大通寺武院不一样。武院在大通寺没什么地位,永平就几次想甩锅,行空现在就是借坡下驴,拿一个不值钱的武院掌院笼络住杨淩再说。 杨淩激动啊。 武院掌院那是大通寺中层干部,管理八百武僧,算是正团级。自己是一步登天。 武院那帮武僧,每天让自己端茶倒水,使唤自己像使唤孙子似的,以前都是我爷爷。 现在方丈一张嘴,自己就成武院掌院了,以后是不是可以给那帮孙子当爷爷了? 杨淩一脸奸笑,心里暗忖:“这可真是君子报仇分分钟都晚。回去我就找那帮孙子算账。对自己不够意思的统统来个现世报,那个胡汉三打过我,我得打回来。梁庄天天让我盛饭,以后给我盛饭的活包给他,还有那谁谁谁,哼,得罪我这样的‘小人’,算你们倒霉。” 行空见杨淩迟迟不表态,怕杨淩又顾虑,宽慰道:“甘罗12岁拜相,你14岁了,当武院掌院怕啥?谁不服你打也打服了。” 杨淩忙不迭的点头道:“方丈,您说得对,我肯定能打服那帮师弟!” 方丈愣住了: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慧远见杨淩被行空说动了心,真有些急了,他对行空道:“行空方丈,您也知道那罗王殿就在我少林寺。杨淩宿慧未启,正应该努力修行感应监斋菩萨真身,才能早日修成正果。方丈您切不可见小利而忘大义,耽误了菩萨轮回转世。” “你说啥?”行空登时恼了。听听这是什么话?杨淩去你少林就是对的,在大通寺就是错的。那罗王菩萨是你少林寺的私产吗?你慧远佛经都跟谁学的? 如果杨淩确实是那罗王转世,那出现在自己大通寺,就是大通寺的机缘!这是多么简单的事?到底谁见小利忘大义了?见利忘义的正是你慧远! 行空方丈多年道行,念头通达,扯皮那是十分在行,当即合十道:“我大通寺供奉五方文殊真身。文殊虽然是菩萨果位,却是七佛之师,众菩萨之首,智慧的化身,正可启迪宿慧。慧远师兄,咱们还是喝杯茶谈谈经,让杨淩去少林的事再也休提。” 行空又转身对杨淩道:“杨淩,伙房以后你就不要管了,带好我武院800僧兵,保一方平安,才是晋省福祉。也是你最好的修行。你要知道,那罗王就是应劫而生的。” 那罗王?他们说我是那罗王转世?杨淩就激动了,才听出个大概,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杨淩当然知道少林寺那个紧那罗王典故。烧火和尚屌丝逆袭,成了万众瞩目的高手,后世最喜欢这一口,所以少林寺这个典故不说家喻户晓也差不多。 可那罗王和自己有个毛的关系?自己确实是转世,可是俺是社会主义四有青年转世,绝对不是什么那罗王。 至于说武功也根本不是什么自悟的,自己哪有那两下子?自己传承有两个:一个就是东汉初年的道祖柳御风,留下了《玄一经》。再一个就是癞道人。自己学了癞道人创的八极拳运力法门,才能发挥玄一经的威力。 算了,你们爱怎么争怎么争吧,反正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我就当武院掌院,以后我也是老大了,这事想起来就爽利。人生地不熟的少林寺俺才不去,还是家边的大通寺好,哇哈哈哈哈...... 杨淩小人得志,看着行空和慧远吵架越看越高兴。 慧远紧皱双眉,他觉得行空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既然和他搞不明白,不如马上回寺汇报这个情况,反正邀请函已经送到,再留在大通寺也无意义。干脆当即告辞。 行空见慧远要走,正合了他的心意。你走了最好,心静,不然还得总担心你们挖墙脚。所以行空连个虚情假意的挽留也欠奉,直接跳到欢送这个环节了。 慧远临行前还是拉过杨淩,殷切嘱咐:“杨淩,明年少林召开无遮大会,你一定要走一遭。事关你的修行,万万不可自误。” 行空一惊:“得!你还真提醒我了。明年这个大会谁去都行,就是杨淩不能去。看你们少林寺赖了吧唧的样子,别去了就给留住,再往回要就难了。” 杨淩“嗯啊”答应着,对这慧远充满了好感。这是自己的贵人啊,没少林寺这个猎头公司,自己的身价能长起来?市场就应该引入竞争机制才对。 不过少林寺不去也罢,自己的根底自己还不知道?别少林寺真有什么手段,查出点儿什么来。还是保持安全距离好。 慧远走了,他不但没有输了一城的灰头土脸,反倒是格外兴奋。 大通寺一行能引出那罗王现世,这可是大事件,必须马不停蹄赶回少林寺汇报。 第27章 拉拢 张泽率领一帮官员富商也过来凑热闹。 张泽见杨淩如此生猛,替晋省争了脸,大是高兴。背着手,笑眯眯道:“杨淩,你以后跟着我做个八品班头可愿意?” 杨淩感觉又一块馅饼掉下来了。 八品不过是个芝麻官,可是论起来那是高官的警卫班长,按照主多大奴多大的规矩,就是七品县令,见着他也得毕恭毕敬。恐怕就是四品知府,过年过节也得给自己送礼吧? 父亲希望自己能学些武艺,将来做个护院,还有比这个护院当得更牛掰的吗? 这样一想,杨淩眼里开始出现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他不过一个后世屌丝,何曾有过和封疆大吏说话的机会,不激动才怪呢。 行空一看不好,这是前门驱狼,后门来虎啊。赶紧对张泽道:“巡抚大人,杨淩才14岁,年龄还小,武艺还需历练。老僧最近得了一包极品好茶,想请大人一起去品鉴一番。” 张泽一听这话就有些不高兴:历练啥啊,念经糊弄鬼呢?明明这个杨淩比你们寺内武僧功夫都高,在你们这还能学到啥?不过说杨淩小也对,这明明是个大孩子,自己别落个雇佣童工的名声。不过还是可以留个念想啊,万一以后能把这个小子带在身边,那就安全多了。 张泽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一张金色卡片,递给杨淩道:“这是我的私人片子,以后有什么事拿着这个,可以直接去找我。” 张泽这片子一递,周围官员都是一惊。 这片子纯金制作,上面是八个魏碑体大字:“诚邀光临烹茶以待”,落款是“张泽”两个草体字,重量是一两。 章朝按朝廷规定一两黄金兑换10两白银,一两白银价值1000文,相当于后世1000元左右购买力。这张片子绝不是因为值十两银子才可贵,而是代表张泽的认可,在晋省就是直达天听的敲门砖。张泽在晋省已经做了两年巡抚,一共也没送出几张片子。 杨淩也不傻。不要说高官,就是县长也不是随便哪个就可以登门拜访的。这玩意儿好啊,关键时刻顶用。杨淩赶紧再三感谢,珍而重之的揣了起来。 跟在张泽身后的王蹇也走到杨淩面前。王蹇是晋省商业巨头,王家家族族长。 王家是传承两千年大家族,到底有多牛,后世看过山西王家大院的都知道。那院子围墙十多米,比故宫城墙还高。面积更是故宫的四倍,房屋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城内有城,甚至还修了几里长的地道,直通深山里面做后路。真是富贵气逼人。 这个时代的王家更了不得,不仅做国内生意,还做着对蒙古和后金的对外贸易,同时是晋省汇通钱庄股东。 汇通钱庄在全国大城市都有分号,汇通飞票几乎是商家大资金流通的首选。所以王蹇和张泽这样高官交好,那是必须的。 更何况王家也有几个子弟在全国各地做着四品五品高官,最关键还有一个子弟在京中做七品御史。御史连阁老都不愿意得罪,更何况张泽这样的外官呢。所以王蹇也有自己的底气。 王蹇上前一步对杨淩道:“少林那罗王典故我也听说过,不想小哥你竟然有这个本事,今天可算长见识了。我这个人俗,这张百两银票就代表咱晋省百姓一点儿心意。” 杨淩眉开眼笑,差点儿张口说出“我就喜欢俗人”的话,当下也不客气,接过银票揣了起来。那一天自己被胡大夫拿走七文钱还郁闷呢,没曾想一转眼就是百两银子进账。 杨淩真心觉得王蹇这一手,才是最正确表达友情的姿势。 这个年代房地产不值钱,几十两银子就能买下不错的一套宅子。女人也不值钱,花二十两,就能娶一个模样不错小家碧玉。至于丫鬟,五两银子一个,都得是看着干净水灵的。 王蹇这一百两银子,已经足够普通人在大章朝安家立业了,杨淩如何不喜? 台怀镇的崔大富,也挺着十月怀胎的肚子,拼命挤到杨淩身前,点头哈腰道:“那罗王,够爷们!替咱五台山争光了,台怀镇有啥事您言语一声,好使!” 古往今来土豪都一个调调?杨淩真有些奇怪了。 按理这场合你一个乡镇土豪,哪有登台亮相的机会?可人家崔大富不是一般土豪,是发和尚财的土豪。 大通寺的所有服装鞋帽都被他承包了,大通寺几千亩庙田也被他承包了,至于香烛灯油更不用说。仅仅是一个大通寺,就造就出一个乡镇超级企业家。只看身材不看名,就知道崔大富财大气粗。 杨淩是认识这个崔大富的,只不过人家原来走的都是高层路线,他也就是仰望。没想到今天扬眉吐气了,崔大富居然主动来搭讪了。这真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高中客满堂啊。 其实章朝武人不值钱。每三年国家开科取士,文状元披红挂花游街,武状元也就是兵部随便出面个官员,颁发个证书就打发滚蛋了。 想等安排个工作?有病吧你。军队中有点儿油水的高官都是文人把控,基层军官也自成体系,你进去干嘛?安排你去哪县当个捕头倒是可以,问题是你去吗? 混个武状元,怎么也得干个工资高些的活吧?私人保镖就是首选。 这些富豪交好杨淩,就是留个念想,万一能聘到这样强力保镖当然好,聘不到也别得罪了,别万一哪一天这货穷疯了,打闷棍到他们头上。 这可不是不可能的。据说大章朝最近20年七个武状元,只有两个干保镖,其余都做更有钱途的山大王去了。 崔大富就是这个心理。 这个杨淩眼睛乱转,一看就不是老实本分的主。就凭这一身功夫,做坏事谁能挡得住?自己最近可得了一个大胖小子,虽然有几个保镖寸步不离,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还是先和这个不像好人的家伙打打感情牌吧。 其实崔大富真做对了,杨淩最近偷了崔大富几坛子酒,正琢磨深入内宅寻更好的酒呢。日久天长,还真保不住这货干出什么不尴不尬的事来。崔大富水不来先叠坝,也算是未雨绸缪,有些远见卓识。 第28章 收礼 崔大富塞给杨淩一个沉甸甸的银元宝,杨淩喜滋滋的收了。这怕不有十两?够普通人家活一年了。 可惜收礼活动到此结束,剩下的人都是说些没营养的恭喜话,让杨淩特别失望。 行空方丈陪着张泽几个高级官员和富豪走了,杨淩也被永平从人群里拉了出来,上下打量杨淩好几眼,重重拍了杨淩一下后背道:“好小子,怪不得能死里逃生,真有两下子啊。” 杨淩做出一副谦虚神色道:“弟子我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力气大增。” 永平被杨淩一句“弟子”说得心花怒放。谁不想有几个给力的徒弟呢?可徒弟找好师傅不容易,师傅想找个好徒弟也不容易。自己在大通寺这些年,不过才有六七个得意弟子。杨淩这个便宜徒弟可给自己增光不少。 永平摸着光头,笑得合不拢嘴,卖了个好道:“我知道我知道,看你这几个月忽然能背那样多的柴禾,我就想把你收进武院。可方丈规矩多你也知道,你还没到学武时限呢。这回方丈来个破例,不用到武院学武,直接做掌院了。诶?” 永平挠了挠脑袋,忽然开了窍:“高啊,方丈高啊!你去武院当学生是违反规定,当武院掌院却没破坏规矩。武院可没俗家弟子不可以担任掌院这一条。” 杨淩诚恳道:“师傅,弟子年轻识浅,不知该怎么管理武院。还请师傅赐教!” 永平扫一眼四周,看看没人,就低声道:“杨淩,凭你的武艺就放宽心吧。武院800人,只有七八十人有寺籍,其余都是签的学武契约,和你差不多,打死了都没什么大事。这次不就死了你们七个?哦,是他们六个。你看哪个家里敢来闹?不过呢,你要慈悲为本,还是尽量少死人为好。” 杨淩听得毛骨悚然。自己还以为就自己这个烧火杂役死活没人问,现在才知道武僧都这个地位。 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方丈和一省巡抚都能说上话,还有合法契约在手,谁家敢自找麻烦来寺里无理取闹? 永平看杨淩一脸怕怕,就继续宽慰道:“那些有寺籍的,出了事其实也无所谓,几千和尚不缺几个人。你就放手干吧,不听话的就打,打服了不就都听话了?” 杨淩彻底无语了。乱世人命贱于狗,没想到和尚命居然也是一样。 永平见杨淩开窍了,就笑道:“所以啊,这武院你就随便折腾,有行空那老家。。。。。。那老方丈挺你你怕什么?不过呢,你把武僧都练成你这样的高手,也没什么功劳。咱庙里看的是佛法通透,不看武艺高低。反正你就自己玩去吧,武院就是爹不疼妈不爱的地方,只要不出太大事,才没人理你。明天起你就走马上任,我就不去武院了。” 杨淩道:“您那房间里没落下什么值钱物?” 永平抖一抖僧衣道:“出家人就这一副皮囊还是臭的,身外之物谈什么值钱不值钱?有也留给你了。” 说罢,潇潇洒洒去了。 永平一直把武院掌院当包袱,杨淩可以理解。毕竟六十来岁的人了,让他还上蹿下跳教徒弟,哪有那么多精力?这回永平算解脱了,便宜了自己。 杨淩回到食堂的时候已经开饭了。 大通寺僧人多,武僧用的是单独一个食堂,伙食上倒是没有什么歧视,和其他僧人一视同仁。 可是武僧体力消耗大,一视同仁对武僧本身就不公平。过午不食,那午后谁还愿意训练? 所以这顿午饭特别重要,每个人都放开肚皮,尽量吃饱。 杨淩进了食堂正是午饭时间,他回来的晚,大家已经热火朝天吃上了,也没人理他这个新上任的掌院。 王管事倒是有眼力价,看见杨淩进来,慌忙迎上去,搓着手道:“掌......院,以前我对您多有不敬,您大人有大量......” 杨淩挥挥手道:“没事,我今天就搬永平师傅那办公房住。” 旁边二胖子哭丧着脸道:“杨淩,你走了我咋办?” “咋办?凉拌!”杨淩没好气道:“二胖子,你没看我升官发财了?总不能还陪你住单间吧?那啥,我那被褥送你了,永平师傅那屋里有被褥,他什么都不要了,都便宜给我了。” 二胖子闻言挺高兴,又转身对王管事道:“杨淩不回来烧火,俺一个人忙不过来。” 王管事不耐烦道:“过两天我再找一个,你一个人先干着。” 杨淩忽然想起一事,对王管事道:“你还欠我30文钱呢。”王管事负责这些杂役的月例,现在看没几个钱,可是对以前的杨淩算是一笔巨款。 王管事当时愣住了。他真没想到杨淩都升职了,还在乎这么点儿小钱。他把杨淩拉到一边,塞给杨淩一块碎银道:“每个月俺对掌院都有一两银子的孝敬。” 杨淩不接,冷着脸道:“永平师傅都交待我了,你怎么少说?看我年纪小就打算贪墨?你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王管事有些尴尬,更有些害怕。这个杨淩太能打了,万一把自己打个下半生不能自理,就算他有后台能把这个方丈面前红人咋样? 王管事只好据实道:“三两,是三两银子。”说着又塞给杨淩一块碎银。 杨淩收了银子道:“你还欠我30文钱呢。” 王管事彻底尴尬了,你三两银子都提前收了,还在乎这30文小钱?算了,给你吧。 他只好另数30文钱给杨淩。 杨淩招呼道:“二胖子,过来。” 二胖子屁颠屁颠跑过来,杨淩把30文钱丢给二胖子道:“二胖子,哥赏你的。” 二胖子大喜,慌忙收了钱,对杨淩拍着肥呼呼胸脯道:“哥,以后有啥我能干的,您就一句话。” 杨淩也笑了:有钱的感觉真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胖子叫我哥。 王管事在旁边泼了一盆冷水:“杨——掌院,您看看这武院里,除了我,谁把你当掌院了?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呢。” 第29章 上当 杨淩总算是有些清醒了。他环视了一下吃饭的武僧,怒气逐渐上涌。 自己今天大出风头,这些武僧都看到了。方丈安排自己做掌院,这些武僧也应该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敢无视自己?这帮人太无组织无纪律了。 接着他就有些埋怨行空。自古官员上任都有上级送人的说法,以显示有背景有后台有底气,自己上任连个出面介绍的人都没有,大通寺真是太草率了。很明显这是不重视武院啊。 也对,真重视武院,能让他这个毛头小子做掌院?就算当时逼到那个份上,方丈也有其他办法笼络自己。恐怕是方丈一衡量,给他个掌院,成本最低。 杨淩马上又想起一个事:自己做了掌院,月薪是多少?难道是拿年薪的大佬级别? 杨淩又喊过王管事,低声问道:“那啥,我问你,我这个掌院月薪多少?” “月薪?哦,明白明白,你是说例钱吧?掌院应该是一两银子。” “啥?才一两?一两就一两吧,怎么也没人和我说?”杨淩有些恼火,自己怎么也算大通寺中层以上领导吧?怎么什么手续都没履行? 王管事脸上挂着冷笑道:“履行什么?估计是庙里想过几天再说。万一过几天你主动辞职了呢?” 还有这一说?杨淩拍拍脑袋,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我靠,自己上行空那老家伙的当了! 行空让自己做掌院,那就是逗自己玩儿。估计自己是个小孩子,不知深浅,一高兴得意忘形,就留在大通寺了。 唬弄少林寺的人走后,自己就好比被封做弼马温的孙悟空,热火两天明白怎么回事了,也就泄气了。 管理800名武僧,可比管理天马难多了。他一个14岁孩子能管理武院?做梦吧!最终不还是得主动交回掌院大权?履职什么的多麻烦,也没意义啊。 杨淩“砰”的踹翻一个凳子,怒火中烧,不由得心底大骂起来:“行空啊行空,你娘个腿儿的,枉老子感激你半天了,敢情你是挖个坑给老子跳。” 这个事一想通,别的事自然也就明白了。人家永平搬什么家?过两天还得搬回来多麻烦? 自己居然还感激永平留给自己一堆家什,真特么心大。 至于王管事给自己钱,那是王管事剥削他时间长了,亏心。怕他找后账揍他一顿,只好用三两银子息事宁人。难怪王管事不情不愿。 这样一看这些武僧心里也都有数,自己就是过两天官瘾罢了,万一又回来烧火呢?现在理自己干嘛? 杨淩暗暗发狠:“哼,你们这帮老家伙,跟我玩心眼儿,拿我当猴耍。好,咱们就看看谁耍过谁。这掌院我还当定了!堂堂后世学过那么多内斗宝典的精英,还斗不过你们几个老光头?明天老子就自己履职,最终来个群众拥戴,跳票当选,哇哈哈哈......” 第二天早晨,杨淩背着手施施然走进武院。 他尽量挺胸抬头,摆出一副大人样,只可惜年龄太小,怎么一本正经也掩饰不住青涩的现实。 武院他常进,不过以前是打杂的,现在是掌院。杨淩尽量寻找着山大王巡视自己地盘的感觉,故作睥睨,心里暗叫:掌声在哪里?尖叫在哪里?崇拜的目光在哪里? 结果发现不要说崇拜的目光,连理他的都没有。一院子耍棍的,玩石锁的,角力的,大家各玩各的,都当做没看见这个矮他们半头的掌院。 杨淩使劲儿咳了几声,也没人理他。 杨淩想想也是,后世一个大单位,每天被呼来唤去的做饭的,忽然越n级成了大领导,大家也会有些反应不过来。更何况他比做饭的师傅还低一级,是个烧火的呢。 诶呀,想起来了,少林寺那个烧火和尚对敌人发威后,很快就死了,是不是被周围和尚气死的啊? 这太有可能了。 嘿嘿,我当然不会气死,怎么也在后世浑水公司混过,勾心斗角下绊子什么不会?我先来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精彩就职演说,震一震这帮土包子。 想到就做。杨淩走到永平经常站的台阶上,又用力咳了几嗓子,一个离他近的武僧同情道:“杨淩,你这是受了风寒吧?回去歇歇吧,我帮你讨碗姜汤。” 诶呀,你挺好心啊,俺作为掌院,一碗姜汤还得你帮我讨? 再说你叫我什么?杨淩?我是掌院!是掌院你知道吗? 杨淩一肚子怒气,仔细看了看,哦?是靓仔徐年。徐年,好小子我记住你了! 不对,人家也是好心,虽然表达上有问题。算了,自己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和你斤斤计较了。 杨淩提高了声音,大声道:“各位——师弟,” “嗡——”,底下有些乱,“谁是你师弟啊?你多大啊?”大家嘁嘁喳喳,总算把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了。 其实杨淩称呼也不算过格。前任掌院永平称呼这些人可没个准。心情好了就是“徒儿们”,心情郁闷就是“臭小子”,心情再恶劣就是“小犊子”,好像小混蛋、狗r的诸如此类也没少喊。 也是,后世哪个老师,面对一班喜欢打架斗殴的学生能有好心情?而且这不是30人一个班,是800人一个班。这哪是一个班,都快够一个团了。一个人管理一个团,还真是挺叫人头疼的。 杨淩心情逐渐变坏,继续道:“我就是新任命的掌院,别看我小,人常说:‘秤砣小,能压千斤’......” 杨淩正想回顾一下昨天的辉煌战绩,忽然一个人把“秤砣小,能压千斤”的下半句接上了:“狗尿苔不能吃,长金銮殿上了。杨淩你算登基坐殿喽。”这一句说完大家就笑场了。完全没了紧张气氛,只剩活泼了。 这谁啊?这么欠抽?杨淩看向这个人,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指着他道:“胡汉三,我让你说话了吗?” 这人名叫胡三汉,十七八岁,生就一副顽劣相,此时正光着膀子,摇晃着大光头,大眼珠子乱转,懒懒散散,一副看不起杨淩的样子,喊道:“小秤砣,老子叫胡三汉,不叫胡汉三,才上任你就不认识大爷了?” 第30章 报应 胡三汉以前就没少欺负杨淩和二胖子,盛饭倒水的瞎摆谱。那时杨淩哪敢反抗? 这几个月杨淩武力值暴增,他还要藏拙,自然还是小心的伺候这位爷。 今天这位爷看杨淩来个反杀,自然心里不爽,以后少了个盛饭的,放谁心里也不开心不是? 杨淩气笑了:你特么又给我当老子又给我当大爷,还把我当烧火杂役呢?好,劳资今天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杨淩对大家道:“好了,大家该玩什么玩什么吧,我和胡汉三玩玩儿。” 胡三汉有些恼火:“我叫胡三汉!” 杨淩一脸无所谓道:“以后你就叫胡汉三!这名字叫着顺溜。” 杨淩对后世电影里那个大反派胡汉三印象很深,随手就给这家伙按上了。他招手道:“来,胡汉三,咱俩来个对练!” “我不和你练。”胡三汉又不傻,杨淩的武力值他昨天已经见识过了,和他对练,这个杨淩能藏着什么好心? 可惜对练不对练不归胡三汉说的算,杨淩冲上去一脚就踹翻了他。 胡三汉一骨碌爬起来,他武功不弱,可是悟空比他还武功不弱呢,又怎样了?他根本躲不开杨淩这闪电般一脚。 胡三汉揉着胯骨,诶呦诶呦的叫道:“杨淩,你怎么下狠手?胯骨都踢坏了。” “诶呀?你还要碰瓷咋地?下狠手?你还没见过什么叫下狠手呢。”杨淩这货哪有什么道德底线?冲上去没头没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胡三汉拼命抵挡了杨淩几招,怎奈艺不如人,很快被杨淩打到在地,只能抱着大脑袋,团起身子滚来滚去喊“救命”。 武僧们都围了过来,有些人怒目而视,有些人摩拳擦掌,有些人拦阻道:“杨淩,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杨淩怒瞪大家道:“就你们贱命一条,出人命又能咋样?方丈都给我死亡指标了,永平也告诉我你们命都不值钱,死几个都没问题。” 得,他转身就把永平和行空这两个坑货反坑了一下。杨淩现在觉得行空和永平这俩老家伙,怎么出卖他们都不过分。 只是这一句真说中了武僧痛处,大家脸色都不好了。 胡三汉边滚边抗声道:“我就接个话你就往死打我,我不服!” “我叫你不服!叫你不服!”杨淩下手又重了几分。 众武僧面面相觑,想出手又都有些惧怕杨淩的神威。再看看胡三汉,就都后退两步。 这个胡三汉武功很好,就是好欺侮人,人缘很一般。 鼻青脸肿的胡三汉看没有救兵,终于被打怕了,开始喊“饶命”了。 “好,今天就饶你一回。”杨淩进屋里取了一条绳子,驷马倒攒蹄捆了胡三汉,顺手把胡三汉倒吊在院中老槐树上,对有些兔死狐悲义愤填膺的观众道:“看什么看?胡汉三腿功不好,筋没抻开,我帮他拉拉筋。你们都给我散了!” 梁庄看着胡三汉脸憋得通红,“诶诶”痛叫,有些不愤。他是胡三汉死党,站出来道:“胡三汉就说一句玩笑话,杨淩你这样狠有些过分吧?” 杨淩笑道:“身为武僧,就得不怕吃苦,不怕挨打。那啥,梁庄,咱俩练几手。你别跑啊,你往哪里跑!......” 梁庄知道要挨打,所以识时务为俊杰,撒腿就跑。可惜哪跑得过杨淩?还是被抓住打了一通,也吊起来,陪胡三汉抻筋去了。 杨淩巡视着众人,谁敢和他对视,就马上问是不是要对练。当然问的同时也打过去了。只一会儿功夫,就吊起来六个人。 夜路走多了见鬼,终于在杨淩冲向罗天厚的时候,武僧们爆发了。 罗天厚武功高强,这一次也入选了对阵少林武僧的队伍。他平时为人仗义,颇有人缘。看杨淩新官上任如此过分,忍了几忍,还是忍不住要说几句。 人被倒吊起来绝不是难受那样简单,血液都冲向大脑,不用半小时,脑袋就会如同炸开一般疼痛。与此同时内脏都压向心肺,呼吸也会变得困难。正常人几个小时就会吊死,武僧们身体素质好,心肝肺不等于异于常人,未必就能多挨一个小时。 罗天厚对杨淩抱拳道:“掌院,你看那几个人都求饶了,就放了他们吧,吊时间长了会出人命的。” 杨淩不在意:“刚才他们不是都在叫唤吗?肯定还是有力气。罗天厚,早听说你武功好,来,咱们练几手。” 杨淩现在是手拿一副牌,逮谁跟谁来。反正今天武僧们都不服自己,不立立威日子也混不下去,索性放手开打。 罗天厚热血上头,也“唰”的扯掉僧衣道:“杨淩你欺人太甚!你还把咱兄弟当人不?我打不过你也不服你,就陪你练练!” 这时周围几十人围了上来,也纷纷骂道:“什么个破官,过两天就会被人撤了,还拿个鸡毛当令箭,有点儿b脸没?” 杨淩指着一群人回骂道:“老子今天新官上任,你们不认我是不?老子就是要让你们认识认识!来吧,你们一起上吧,省得老子多费手脚。” 对少林一场实战,杨淩已经有了底气。他的力气应该高过这些人几倍,八极拳更是让他如虎添翼。人多咋滴?耗子多不过是喂猫的,杨淩一点儿不怵头。 “咱们一起上吧!”大家都摩拳擦掌望向罗天厚,就等罗天厚一声令下。 罗天厚有些踌躇。 他是被悟空打下擂台的,悟空的武艺高他不是一星半点儿。 而悟空是被杨淩打下擂台的,杨淩武艺高出悟空也不是一星半点儿。 自己一个人上,那是热血上头,肯定也是挨揍的命,最终落个和兄弟们同甘共苦。可是大家一起上,真的能以多为胜?打输了看杨淩这个阴狠劲儿可就害了大家了。可是不一起上就这么任杨淩收拾他们? 罗天厚终于下了决心,一声大叫:“兄弟们,给我打!” “打倒杨淩!打倒杨淩!”“呼啦”一下,几十人围了上来。 杨淩乐了:打倒杨淩?还特么不如喊打倒帝国主义呢。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怎么打倒的我! 第31章 比怪物还可怕 参与围殴杨淩的武僧不敢拿兵器,木棍也不行。 大通寺武院有明文规定,武僧打架动用拳脚,出了问题算对练误伤。动用兵器,要开革出寺。 可是不拿兵器,只凭拳脚围殴,对杨淩这样一身蛮力的家伙根本不顶用。 这帮人能同时靠近杨淩的,也就是五六个,拳头砸在杨淩身上,杨淩浑若无事。挨了杨淩一拳,肯定倒地不起。 也有些人想抓住杨淩就地按倒,结果衣服都扯破了,也按不住这个乱蹦乱跳的家伙。最终结果往往是被杨淩抓住,胡乱抡起砸出。 武院这一次上演了全武行,杀声震天。早有人跑去找前任掌院永平。 永平浮生难得半日闲,正在一棵老树下抱个大茶壶润着呢,一听打起来了,立刻表示不去。 好不容易从那一帮痞子当中脱身了,能清闲一天是一天,眼不见心不烦,谁愿意趟这浑水? 别以为寺庙里都是道德高僧,好像这帮练武的小子受了佛法熏染,就能立地成佛。其实熏染这么多年,根本就没几个老实的。 让他管着这帮不听话的家伙,日子久了,他也嫌累。这还不如当年战场拼命一份心呢。 其实方丈也早腻烦透这个武院,只不过几百年传承,武院已经成为大通寺一个特色,裁撤不得罢了。 永平又润了一会儿茶,报信的人急了:“掌院,您去晚了真要出人命了,那个杨淩已经疯了,狠命打。我们吃了大亏了。” “你们人多,能亏哪去?”永平不信。 “掌院,不要说别人,就倒吊着的胡三汉那几个都吐沫了。去解救的人都被杨淩打倒了,就怕那几个人先支持不住啊。” “一时半会儿吊不死,这才打了半个时辰,急什么。” 永平磨磨蹭蹭,终于茶壶喝光了,才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离职第一天就闹出人命也不好,就把茶壶丢给一个小和尚,跟着一帮送信的慢吞吞走向武院。 离武院还有一段距离,就听着武院内沸反盈天。 永平走到武院门外,探头望去,见地上已经躺了二三十人抱手抱脚呼痛。 院子中间,几百人正围着高呼喊打,最中心一团人翻翻滚滚,不停移动。每移动几步,总有一两个人倒地,哇哇乱叫呼痛。 武僧们这时打出了真火,不停有人倒下,又不停有人冲进战团,前仆后继,不屈不挠。 杨淩也打得兴起。眼前有无数只手,抓、劈、砍、截、摆、封、捅、砸。。。。。。掌法拳法指法招呼在他身上头上。下面有无数只脚,踢、碰、蹬、踹、踩、挂、跪、截。。。。。。下半身几乎都被袭击个遍。 杨淩只感觉周身血脉沸腾,击打在各处穴位的拳脚如同强力按摩,让他真气鼓荡,在身体内如长江大河般畅通无碍。不但不痛,反倒舒服。他除了面部、裆部防守一下,其余攻击一律无视,不停的挥拳击出,每出必中。 打来打去杨淩悚然而惊:怎么我挨揍还舒服?这不变成受虐狂了? 他哪知道,创了八极拳的癞道人传下了八极拳,同时传下的还有排打功。通过对身体穴位的拍打,让奇经八脉更通畅,这才是一套完整的八极拳。 排打要从开始练八极拳就要兼顾,不然这样刚猛拳法就留下了隐患,万一气息不畅就会留下内伤。 传杨淩八极拳的是那个老酒友,酒话哪有几个靠谱的?杨淩这个酒友,当时只为了解决杨淩真气郁结的难题,把八极拳运功法门当做散气法门传给了杨淩。几杯老酒进肚,早忘了这是一门拳法,需要结合排打这一程序习练。 至于以后再见杨淩,大概他连传过八极拳都忘了。至于说杨淩经常在他面前嘿嘿哈哈比划来比划去,鬼知道杨淩打的那是什么玩意儿?他可没传杨淩什么招式。 杨淩的真气也不是普通静修得到的,而是《玄一经》道法自然,直接从天地间萃取。他虽然把这些真气不停散入奇经八脉,却因为少了排打这一节,运行始终不算顺畅。不得不靠每天挥汗如雨的锻炼,才能勉强达到体内真气收支平衡。根本做不到百脉通达,气随意转,融入自然的境界。 本来这样练下去出问题是必然的。哪曾想会有今天这样奇遇?居然无数拳头指掌一起免费给他做按摩,这些人都拳掌有力,还是接力式的,一伙人累了,马上换下一伙。 最可贵的是大家还都不用危险的兵器,这一通暴打,彻底让杨淩经脉通畅。如果现在碰上慧远,就是单拼力气,他也能实现把慧远按倒问服不服的泼皮打法。不是说他力气涨了,而是经脉通达,更能顺畅的发挥《玄一经》的效力。 杨淩越战越勇,只觉得酣畅淋漓,不自禁发声长啸,声若龙吟,远远的传了出去。不要说大通寺,就是周边十余里,也人人惊惧,不知道光天化日下,是什么妖怪横空出世了。 行空也被惊动了,匆忙率领大通寺高层十数人,循着声音,匆匆来到武院门口。 远远的就见一帮武僧一边站着,永平正躲在武院门口,探头探脑向里张望。 行空对永平猥琐的形象很不满意,走近了沉声喝问:“永平,你在自己的武院门口不大大方方,鬼头鬼脑的做什么?还有高僧的样子吗?” 永平缩着脖子紧张的摆手,根本不回头,指了指里面。 这一下大家也紧张起来,一帮高僧学着永平,站在门边隐着身子,偷偷地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这一看都吓了一跳。 就见院内哀鸿遍野一地伤兵,老槐树上还倒吊着许多人,更有一个滚动的庞大战团,无数人呐喊围攻。这一切也都算了,更可怕的是战团中发出的震耳欲聋的长啸,压倒了一切声音,绵绵不绝,扶摇直上,声震云霄。 行空也紧张了,声音颤抖道:“这......这是......什么怪物被围住了?” 永平回头看一眼行空,紧张道:“方丈不好了,是那个杨淩,比怪物还可怕。” 第32章 妖孽 “你才不好了呢。咋说话呢?”行空对臭皮囊还是很留恋的。 永平分辨道:“方丈,我的意思是出妖孽了。” “啊?出了什么妖孽?”行空脸色白了,玩超度的都怕自己被超度。 永平凑近方丈,低声道:“方丈,是杨淩!杨淩这个小子肯定是那罗王无疑了。” “我——”方丈差点儿脏话溜出口。杨淩如果是那罗王,那就是监斋菩萨。你永平把菩萨叫妖孽,你脑袋秀逗了? 不过行空方丈脸色还是有些苦:“你能肯定吗?” “方丈,这个杨淩不正常您也知道。昨天他还只是神力惊人,今天他已经破开生死桥,返璞归真,进入胎息境界了。您没听出他长啸这样久了根本没换气?”永平一脸惊叹惊疑惊讶惊恐。 “对啊,我说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呢。敢情是杨淩的啸声太长了。现在没一刻钟也差不多了吧?换常人早憋死了。”永平也醒悟过来。 永平满肚子担心,讷讷道:“方丈,杨淩功夫这样高,过两天你再想把他撤职,惹翻了他闹将起来,谁能治得了?您看看,这样多人都奈何他不得,还是他留手了。咱寺如果让这小子杀个血流成河,然后他扬长而去咋办?” 方丈大怒,真想踹永平一脚。斥责永平道:“胡说八道!杨淩是那罗王监斋菩萨转世,是咱大通寺缘分,护佑一方百姓的,能屠杀僧人?难为你咋想的?再说,为什么要把他撤职?” 永平愣住了,不把杨淩撤职自己做什么去? 行空痛心疾首:“永平,你变了!你怎么变得煽风点火造谣生事了呢?我警告你啊,你再这样胡乱说话,是要承担后果的!好自为之吧!”说着转身对围过来的众僧高声道,“都散了吧,武僧练武有什么好看的。”又吩咐知客僧道:“以后你派人看着些,不要让闲杂人等到武院来,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是武僧内斗呢,别有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知客僧慌忙答应,心道:“这都断胳膊断腿的死打了,还不是内斗?不过也好,这样下狠手,就没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往这里来看热闹了。” 方丈最后嫌弃的看了永平一眼,才甩袖子走人。 永信跟在方丈屁股后面,走过永平身前,拍了拍永平,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 戒律院永严则停下脚步,严肃地对永平道:“杨淩是方丈任命的掌院,你如果乱说话给寺里惹了事端,那就要进戒律院了。你真老糊涂。” “我老糊涂?”永平回指着自己鼻子,愣愣的站在武院门口。看着远去的一大帮人,突然感觉人就不能练武,练武肯定会把人练傻。自己就是个例证,现在他还有些不明不白。 还好,永平也就是脑筋慢些,想不明白多想一会儿也就明白了。杨淩这样强悍的滚刀肉,方丈这是不愿意招惹他了。 他也跺跺脚转身就走。 这一下远处远处站着的武僧慌了,急忙跑过来喊道:“掌院,那些受伤的怎么办?吊着的怎么办?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吃亏啊。” 永平指着这些人道:“喊什么呢?杨淩才是掌院!他自然会处理这些事,你们找我干嘛?”说罢永平大步离去,边走边恨恨的想:“哼,你们吃亏,我还亏了呢,我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取走,就杨淩那个贪财鬼还能还我? 可是这个杨淩实在太另类。人不是铁打的,高手突然爆发,以一当十或者以一当百短时间是可能的。可杨淩居然打了这样久不见疲态,这就是项羽李元霸之流了。那罗王不愧是菩萨功果。就算转世历劫的普通人身,居然也有这等能耐,可怕可怕。” 永平叹口气,一脸羡慕的走了。 没参战的骑墙派们有些懵。 方丈来了又走了,永平来了又走了,这都是几个意思?现在连个拉架的都没有,武院以后改自由搏击场了? 问题是咱们站队不站队呢?站队可能错,将来受排挤。不站队肯定错,百分百受排挤。这些人磨磨蹭蹭走进院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行空回到方丈室,还是有些忐忑,问跟进来的嫡系永严道:“永严,武院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永严笑道:“方丈尽管放宽心,就是一帮孩子们打架能有什么大事。估计就是杨淩新官上任要降服这些人,手段忒狠了些。您也知道武僧脾气躁,不愿任他拿捏,结果就闹成这个样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空有些担心道:“可别出人命,不然少林寺会有说辞。” 永严当然明白方丈不是关心地上的小虾米,而是关心杨淩安危,就回道:“方丈您听过那罗王会被普通人群殴致死吗?” 行空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历史上这倒是没有。那罗王现世有记载的十一次,每一次或是不知所踪,或是自己圆寂,真没任何一次是被他人打死的。” 永严诡笑道:“这不就结了。那罗王隶属八部天龙,属于战力惊人的类型。杨淩被打死了,就说明他不是那罗王,死就死了,少林有说辞咱也不怕。没被打死,才证明他是真的。” 行空想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就又问道:“那些被打倒的武僧没事吧?” 永严道:“我刚才留心看了看,杨淩没下死手,一般的都是伤了脏腑气血,将养些天就好了,还有些人是骨折,养的时间可能要长些,也就是寺里多搭几顿饭的事。” 行空脸有愠色道:“哼,这些武僧居然不服掌院管教,活该受些苦楚。” 永严点头道:“那是,活该!” 不服管教的真是在受苦。 罗天厚武功最高,大家又爱戴他,拼力保护他,所以他尽管挨了几拳痛彻心脾,还是轻伤不下火线,大呼酣斗。 罗天厚是主力,抗住了杨淩正面。他一倒下,一帮人立刻会崩溃。所以罗天厚再苦也咬紧牙关坚持,他不能倒! 第33章 狮子吼 罗天厚不想倒,可是杨淩这个缺德玩意儿出了阴招,开始可嗓子嚎叫。这可是伤人的音波攻击啊。 罗天厚是武学奇才,今年二十一岁,身高用后世来算近两米,敏捷彪悍。要不然也不能擂台上干掉一个少林武僧。 可是再厉害也比不了杨淩这个怪物。 杨淩一开始长啸他就受不了了,这是什么功夫?难道是佛门狮子吼? 狮子吼不是短促一声吗?哪个狮子一气儿吼上一刻钟?那还不憋死? 罗天厚最开始忍,以为忍一会儿吼过去也就算了。哪曾想杨淩这一嗓子居然始终不停。 这又打了一阵子了,还在瞎嚎,罗天厚不由得骇然变色:“这样嚎叫气有出的没进的,难道杨淩不需要呼吸不成?” 他哪知道普通人需要口鼻吸入氧气,融入血液运转。道家偷天换地奇功《玄一经》,一旦功成,就可以毛孔顿开纳入氧气,直接来个微循环弥补口鼻吸氧的不足。 这种境界名为胎息,不仅道门有,佛门也有。只不过修炼到了这个境界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才让人少见多怪。 “啊——————”罗天厚也叫了起来,只可惜他是真真正正痛苦的嚎叫。 罗天厚顶在最前面,杨淩啸声对他影响最大。最开始扰得他心神不稳,气血翻腾。渐渐的耳朵里嗡嗡直响,再听不到别的动静。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大骂一声,抱着要炸裂的脑袋滚倒在地上。 杨淩最开始发出啸声是下意识的。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好像有音波攻击加成。等到罗天厚忽然莫名其妙倒了下去,杨淩终于确定音波攻击有效。 “哈哈哈......还有这样好处?”杨淩大喜,决定起高调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高亢,这一下武僧们惨了。 离杨淩越近,音波伤害就越重,很快一波接一波的人倒下,杨淩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没有站着的人了。到处都是滚地葫芦。 杨淩停止长啸,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一地的武僧大笑起来。 早知这样容易就能搞定他们,何必费这样大的劲儿?自己来几次c大调b大调的变调不就好了吗? 罗天厚摇晃着脑袋,勉强跪坐起来,骂道:“杨淩,你无耻!明人不做暗事,咱当面锣对面鼓干,你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杨淩抬起一只手揉了一下被打黑眼眶的熊猫眼,恶狠狠骂道:“罗天厚你才无耻!枉我当你是条好汉,我问你,你为什么拽断我的裤腰带?” “啊?正气凛然的罗天厚还会这一手?”这时大家细看才发现:原来杨淩始终一手放在腰间,是提着裤子呢。 罗天厚有些底气不足,嚷道:“我,我那不是故意的,是一不小心......” 杨淩骂道:“你特么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拽断我裤带后,一直奔我脸上打?不是我脸皮厚,不就被你打破相了?” 许多从音波袭击中缓过劲儿的一看杨淩一对儿熊猫眼,外加鼻青脸肿的样子,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尤其是那些没受伤的骑墙派,发现胜利一方杨淩显得更凄惨,差点儿把裤子都打掉了,更是觉得好笑。 他们不笑还好,这一笑,杨淩就发现了他们这帮没参战的,忙问道:“你们过来,对,说的就是你们。” “过去做什么?”这些人警惕性很强。 “你们等着。”杨淩提着裤子走到老槐树下,顺手解下胡三汉的裤带,系在自己腰上。 胡三汉也有羞耻心,挣扎道:“我服了,杨淩你不要羞辱我啊。” 杨淩边系腰带边道:“鬼叫什么?你倒吊着裤子又吊不下来。” 胡三汉这才发现紧张过度了,裤子确实还在。 杨淩结束停当,原地跳了几下,做了一节第九套广播体操跳跃运动,发现全身没什么问题,才诚挚邀请骑墙派:“来,咱们下场玩一会儿!” 这些骑墙派其实也受了声波无差别攻击,只是离得远伤害小,不过也脸色不好看,这一下脸色更不好看了。 见杨淩挑战,所有人一起在那晃脑袋。“跟你打?有病吧?” 他们信誓旦旦向杨淩表示自己是第三方,站在公平公正公开的立场上观战的第三方,属于和平力量。 这时罗天厚站了起来,勉强走了两步,又噗通跌倒。 杨淩到了罗天厚面前道:“罗天厚,你碰瓷咋滴?你是自己倒的,不是我打的,别装怂。” 罗天厚瘫坐在地上道:“杨淩,杨掌院,你这身功夫罗天厚服了。从今以后鞍前马后,唯你马首是瞻,保证没二话。我的兄弟们也都会听我的。”说着又勉强爬起来,对大家道:“各位兄弟,咱们对新掌院也就是觉得年纪小不服,现在大家都看到新掌院的功夫了,他只要每天站武院这练嗓儿,咱们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这功夫我是服,有不服的没?” 对啊,人家练嗓子都能练服我们,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胡三汉抢先嚷嚷道:“掌院,我,我胡三汉,不,我胡汉三也服。以后我就改名胡汉三,掌院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打狗我不骂鸡,你放了我,把裤带还我吧。” 杨淩解下胡汉三,见胡汉三跌跌撞撞过来解他裤带,马上把胡汉三一脚踹开道:“滚,你去解梁庄的。” “哦,好。”晕头胀脑的胡汉三去解梁庄裤带。 梁庄慌忙喊道:“我也服!掌院以后我就是您老的马前卒,一往无前不回头,保证比胡汉三还听话。” 杨淩道:“好,胡汉三,你别解他的了。” 这一下不用胡汉三继续往下走,吊着的几个纷纷喊“服了”。 胡汉三一手扶着老槐树,一手提着裤子,四处找不服的。结果发现每一个人都护着裤带喊服,这就让他郁闷了。 其实这些武僧对杨淩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不忿杨淩小小年龄,就拿五做六指挥他们。怕以后江湖上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扫了面皮。 现在杨淩有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那还有什么话说? 谢谢九璇打赏! 第34章 规矩 杨淩也不为已甚。他的目的不外是一个“服”字,对大家道:“服了就好,以后都是兄弟。会正骨的,快看看骨折的咋样了。” 大通寺跌打药和正骨很有名气,尤其是武僧中正经有几个正骨好手。 一会功夫,十几个骨头受伤的都处置完毕。七个胳膊骨折,五个肋骨骨折,还有几个是腿骨折。 杨淩叫来一个叫做顾小三的腿快武僧,吩咐他去大通寺药局拿药,记武院帐上。 顾小三犹豫道:“掌院,药局的人不会赊账的,那帮人心可黑呢。掌院不如求王管事去,药局主事是王管事侄子,和王管事关系最好。” 杨淩对顾小三道:“去,把王管事叫来。” 王管事在角门外喊道:“来了来了,我在呢。”他一直偷看热闹,对杨淩这样的狠人是真怕了。 杨淩道:“你去赊账,要最好的药。” 王管事踌躇道:“药局有规定......” “屁的规定。你告诉你侄子,你赊不来药,回头我就打断你的腿,再去打断他的腿,看看方丈是不是说我打得对。” 王管事一激灵,撒腿就跑。他太相信杨淩说得出做得出了。打断了这么多条腿,还差他那两条腿?这个杨淩对自己武院武僧都能下狠手,对别人更狠些太正常了。 果然鬼怕恶人,一会儿功夫,王管事就抱了一堆跌打药回来。杨淩安排受伤的人回住处养伤。 武僧们每天训练,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骨断筋折也常见,哪有那么金贵。大家对受伤也不是太在意。 杨淩决定继续自己未完的就职演说。 杨淩再次站上台阶,端着架子假咳了几声,这回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然后——,然后杨淩忘词了。 他后世哪有机会人前显圣?早晨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心想着打架,讲好讲坏不在乎,反正没人听。现在这么多人望着他,他就紧张了。 杨淩尽力想象着伟人讲话的样子,背着手,一开口就是一句“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说完杨淩就卡住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这都哪跟哪啊,怎么一激动,把同志们磕巴出来了呢。都怪这句话太经典了。 胡汉三看杨淩来了个停顿,就以为需要响应。他读书少,同志这个词也让他犹豫了一下。 其实杨淩也一样不学无术。同志这个词古已有之,“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读书人对这个称呼并不陌生,并不是后世的专利。 只是这些武僧文化浅,对杨淩这个新奇的称呼一时间有些敬佩,觉得新掌院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起码比永平的小兔崽子、猴崽子一类称呼好听多了。 胡汉三精神也紧张。他看见杨淩这个小霸王直瞄自己,目光闪烁,不怀好意,当下决定必须捧场。于是胡汉三喊了一嗓子:“掌院威武!” 一言既出,哄堂大笑。 没法不笑,杨淩现在衣衫褴褛,袖子也不知道被谁都扯掉了。更惨的是一条裤腿剩一半,还有一条裤腿整个没了,露出光溜溜大腿。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 原来大家没笑,是因为参加打架的形象都比杨淩好不了多少。可是胡汉三一喊大师兄威武,大家就觉得这个样子还威武?反差一出来,就憋不住的乐。 杨淩低头看看自己糗样也乐了。这特么还背着手腆胸迭肚干嘛?肚皮都露外边呢。对了,杨淩一指徐年,喊道“徐老蔫,打架就打架,你拽破我裤子干嘛?我这裤腿就你扯去的。” 徐老蔫大号徐年,话少主意多,属于蔫坏类型。他刚才见杨淩勇不可当,觉得也不差自己那两拳,就猫腰使劲儿拽杨淩裤子。觉得这把裤子拽下去,杨淩自然没脸打了,这也算围魏救赵,和罗天厚拽裤带有异曲同工之妙。亏得杨淩裤子拉得紧,他才没有得手。不过在杨淩一脚把他踹翻前,还是拽掉了一条裤腿。 徐年支支吾吾道:“我,我个子矮,够不着你上身。” 杨淩气道:“你特么个子比我高一头,还矮?‘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你打我哪我都认,你上来就拽破我裤子,这也太缺德了。我这身衣服你得赔。” 徐年不认账:“裤子我认一半,裤带是罗天厚拽断的,衣服更不关我事。” 杨淩道:“衣服是罚的。你不服咋滴?” 徐年名副其实蔫了。被杨淩这样真小人记恨上了,可不是好事,只好点头答应。 杨淩衣服有了着落,心情大爽。对大家道:“今天就这样了,从明天起,下午也要练功。” 梁庄纳闷道:“下午不是念经吗?” 杨淩用手划拉一圈:“你们800个废柴,能念好什么经?都忘了自己俗家弟子身份了?有几个能转正当和尚的?除了那百八十个已经在籍的和尚可以去念经,别的都给我练功!” 胡汉三这时已经找了段绳子系腰上,使劲儿紧了紧道:“掌院,你行行好吧,咱寺里规矩过午不食,下午练功,晚上肚子空空睡不着啊。” 杨淩觉得这真是个问题。大家都是中午暴吃一顿,下午就坐着躺着减少消化,。想加大训练量,加餐是必须的。于是道:“你们先练着,我去找方丈说说加餐的事。怎么着也不会饿着你们。” “加餐?还有这好事?”大家当时就忘了刚才和杨淩打生打死的事,对杨淩的观感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民以食为天,罗天厚带头喊道:“掌院,你给咱再弄一顿饱饭,咱啥都听你的。” “对,一顿饱饭啥都听掌院的!”年轻人哪个不饿?一顿饭可不是小事。 杨淩也激动了,能用一顿饭收买人心,我还跟你们费劲打什么? 只是这样容易就得到大家的忠心,还是让杨淩感觉忠心太廉价。不过再想想,后世着名的政策打土豪分田地,穷人目的还不是为了能吃一口饱饭? 看来自己确实是要做一件大事。只是过午不食是规矩,方丈能破了这个规矩? 谢谢九尾狐士官的打赏! 第35章 搭班子 吃过午饭,杨淩扒下一个武僧完整的僧袍穿上,迈开大步,来找行空。 杨淩新官上任,虽然就任的是爹不疼妈不爱的武院掌院,也勉强算是寺里中层领导,有了觐见方丈的资格。 行空在方丈室接见了杨淩,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杨淩半天,琢磨这小子是不是真可能是监斋菩萨转世呢?不然怎么几百人打他一个,还能活蹦乱跳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行空和颜悦色道:“杨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杨淩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方丈,武僧职责是除魔卫道,不练好功夫,就不能保护一方平安。所以我想下午也训练。” 行空垂着眼皮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修行为本,武技为末,舍本而逐末,不可不可。下午还是识字念经为妥。” “方丈,现在天下已乱,只晋省就有一百多处草寇,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我武院几月前,就有六名武僧救援大湾村送了命。卫道必须除魔,万一哪一天这些强盗来打劫我大通寺,庙产不保也就罢了,性命也不保,还如何修行?” 行空惊讶的看了看杨淩,觉得这个小和尚脑袋比永平灵光。他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杨淩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这世道一天比一天乱,少林寺这一次到访,来了那么多武僧,还不是怕路上不太平?大通寺养了八百武僧,本来目的也是希望保一方平安。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真有不开眼的强盗来打劫呢? 现如今这些武僧和少林僧比,除了杨淩这个另类,明显技不如人,看来确实是缺乏训练。 再说像杨淩这样到大通寺学艺的武僧,毕竟都是奔着学武功来的,属于临时客串的假和尚,虽然也用寺规约束,其实还是可以放宽松些。 想到这行空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下午经课有寺籍的武僧不能耽搁了,其他武僧就随你安排吧。” 方丈总算让步了,杨淩很高兴。见行空摆出了送客架势,连忙道:“方丈我还有一事,武僧体力消耗大,我想请您能允许晚上加餐。少林武僧也是一日三餐的。” 杨淩并不知道少林武僧一日几餐,不过这事估计行空也未必会知道,就信口开河编个旁证。 行空有些为难。按说寺里日进斗金,不差武僧多吃一口饭。可是如果答应了就破坏了寺里规矩,不答应吧杨淩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次开口就驳了面子也不好。 更何况这家伙也真能打,现在这乱世,说不定哪天就用得着这个打手。最主要的是杨淩貌似监斋菩萨转世,监斋当然是管吃饭的,杨淩这个要求正是监斋菩萨的本分,是不是菩萨的旨意让我改一改规矩呢? 行空苦着胖脸,终于折中了一下道:“寺里不能单独为你们开火,那些火工师傅也是辛苦,晚上也不好再劳烦。这样,中午可以让他们多做一些,晚上你们自己动手热一热吃吧,晚餐只限武僧,不能逾距。” 杨淩要的就是允许他们多吃一顿饭。武院自有食堂,只要米面有了,自己动手没问题,于是再三谢了方丈,高高兴兴去了。 行空看着杨淩背影,心里有些嘀咕:这家伙才上任就热情过头,不会惹出什么事吧?算了,一个小孩子,也就一会儿的热情,任他折腾去吧。 杨淩回武院宣布了加餐的消息,武僧们都乐晕了头,把杨淩抬起来在武院转了好几个圈才放下。 杨淩和煮饭师傅商量了一下,每个月他个人出一两银子,晚饭还是由师傅上灶。一顿饭煮三百多斤米,一般人还真煮不好。 让杨淩每月出一两银子,武僧们过意不去。罗天厚道:“掌院,不然我们自己学着做饭吧?” 杨淩摇手道:“术业有专攻,你们把武功练好,就不枉我花这银子了。” 武僧们每月是有例钱的,只是太少,每月10文到30文不等。一两银子对于他们确实是巨款,只有杨淩这个新得了巨款的小财主才支应得起。 杨淩致富不忘乡亲,没把钱送回家里,反倒搭在大家身上,让武僧们十分感激。 他们哪知道杨淩对这个时代有陌生感,对这个身体的亲人更有陌生感。宋之问离乡久了,还“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呢,他跨越了四百年时空,能拖得晚一些见亲人就晚一些。再说寺里也有规矩,武僧也需跳出三界外,不能在学武期间和家人联络,一经发现,那是要解除合同的。 下午王管事领来了米面,晚上武僧们享受了第一顿晚餐。虽然只有米饭咸菜,大家还是像过年一样快乐。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一餐饭真的值得快乐。 大通寺武院是最放任自流的武院。所有武僧都以自学为主,想学什么功夫,自己去藏经阁借武功秘籍。实在看不懂武功秘籍,再找某个师兄随便指点一套功夫。 大通寺的藏经阁紧邻武院,武功秘籍多得是。 晋省两千年来,一直是胡汉鏖兵所在。到了大章朝,又是九边重镇,不知多少鲁智深一样的好汉,杨五郎一样的猛将因为各种原因遁入空门,伴着青灯古佛。寂寞之余,写下自己功法的人实在太多。 这些功法虽然不许外流,但是武僧经过掌院批准,借阅是没问题的。至于说杨淩,那就是随便翻看了。 藏经阁的掌院永信,对胡乱翻看秘籍的杨淩有些好奇。这家伙每一本秘籍都是翻看一遍就丢回原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真是神奇啊。 其实杨淩哪有那能耐。他只是有了玄一经,对各种内功不感冒。玄一经已经有副作用了,怎么还敢练什么其他功法? 杨淩在心目中的圣地藏经阁呆了一天,终于确定自己再练这些玩意儿是浪费时间。没有内力驱动的招数等同于广播体操,学和不学没什么大差别。 这让他越想越亏,身在宝山空手回,这不是与佛无缘吗?既然与佛无缘又为什么被命运安排进了大通寺武院?自己与道家如果真有缘,怎么无论玄一经还是八极拳,这两样东西为什么都没有老师言传身教?而且无论后世玄一观老道还是这一世三星观老道,又对自己那么不友好? 越想越乱,杨淩只能哀叹自己生辰八字不好,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前任掌院永平是个甩手掌柜,到武院来多数时候是睡觉,偶尔睡舒服了,也会下场对打几场过过手瘾,美其名曰指点武功。 武院这种一盘散沙状态,杨淩当然不答应。他把这些武僧当成了乱世保命的根本,哪能放任自流呢? 后世创业讲究定目标,搭班子,带队伍。现在目标有了,搭班子就提上了日程。 第36章 民可使由之 武僧里面最有号召力的是罗天厚、梁庄、徐年,这几个人武功也是最好的。还有一个武功好的是胡汉三,可惜这个家伙人缘不咋样。不过胡汉三得了杨淩欢心,因为胡汉三有眼色,会拍马,是个优秀的跟屁虫。 杨淩把这几个人召集在一起开了个会。 “大家觉得咱们大通寺武僧和少林武僧比有差距吗?”杨淩先提出第一个问题。 “那还用说?人家少林武僧一个屁就能崩倒咱们。”胡汉三觉得自己必须最先响应,他摇晃着大脑袋,觉得自己说的是实情,只是不知道话话有多难听。 “放屁,你让他们崩倒我试试?”罗天厚不服气,“少林武僧是比咱们强,也不至于强多少。” “就是,罗哥这一次擂台上就干倒了一个少林武僧嘛。”梁庄也对胡汉三胡说八道嗤之以鼻。 “我觉得吧,同样是僧兵,少林武僧整体实力肯定高于我们。就是来的三十六名少林武僧,咱们大通寺随便选人,一对一咱们怎么着也会输。”徐年不急不躁,倒是能稳住神,客观分析。 “同样是武僧,为什么少林武僧就比咱们强?”杨淩问道。 这一次对战少林,罗天厚表现出色,自然更有发言权:“我觉得咱们和少林武僧都是两条腿的人,底子不差啥。差的就是那个什么千里马吃什么......” 徐年提示道:“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 罗天厚道:“对,就是这句话。咱们现在吃得饱,就有力气练武,万一有事就多了活命机会。” 杨淩点头道:“嗯,老罗说得对。我几个月前,差点儿被清风寨给杀了,侥幸留得一条命。那几个师兄就没那么好运气。现在晋省马贼山贼遍地,咱们武僧如果武艺平平,早晚不知道怎么死的。” 梁庄十分赞同:“咱们当武僧,不就是想练一身好武艺吗?掌院你那武艺我练出一成就知足了。我家在铜锣山,那地方九沟十八寨,有七八处匪巢。土匪经常出来烧杀抢,我爹娘还有点儿积蓄,就想我能学身好本领回去,能保一家平安。” 杨淩问道:“如果我有办法把大家武艺都练上来,就是要多吃苦,大家愿意不?” 罗天厚有些激动:“那是为大家好,有什么不行的。哪个敢藏奸耍滑,我老大耳刮子扇他。” 梁庄也用拳头擂着桌子道:“老罗说得对。谁不愿意吃苦那是傻子,对付傻子就得打得他变聪明。” 杨淩道:“我有个想法:咱们叫僧兵,我想用练兵的办法操练,提高大家的能力。” 梁庄急切道:“练兵?怎么个练兵法?” 杨淩道:“现在武院有800僧兵,我打算编成四个营。在座四位各带一个营,咱们比着练。” 罗天厚道:“掌院,我看明白了,你虽然年龄小,可是武功比咱们好,心眼比咱们多。你是为了咱们好,咱们还不死心塌地跟你干?你就直接安排吧,大家没二话!” 几人纷纷表示“没二话”。 杨淩道:“我算了下,咱们武僧有八十九人是在籍的,这些人需要早晚念经,没那么多时间跟着咱们练。我的意思是罗天厚、梁庄、胡汉三各带一个营,每营二百不在籍的武僧。剩下一百来个体质差些的,不愿吃苦的,和那些在籍的一起编一个营,由徐年带着。” 徐年有些不愿意,可是他也是在籍的僧人,需要每天念经,比不得罗天厚等人,也没办法。 胡汉三特别高兴,他原来以为武艺头脑都比不过徐年,肯定会把垃圾兵都归自己。哪曾想白捡个便宜。 杨淩对古代军制一窍不通,只知道后世的军师旅团营连排班,武院他说的算,干脆搞了个三三制,十人一个班,三个班一个排,三个排一个连。 什么叫一张白纸,可以画最美的图画?杨淩觉得眼前就是。 杨淩说成立几个营他们理解,营的说法古已有之。营下面的连排班他们就不懂了。只是大章朝军制他们也一知半解,所以杨淩怎么安排他们还真无所谓。 尤其是杨淩一说自己提出的军制是西方先进的东西,这些人更高兴,也不问杨淩怎么知道的。 哪个男人没有一个纵横沙场的梦想?这些人都是年轻人,还是练武的年轻人,这种梦想更强烈。 这个时代,晋省是九边重镇,懦弱无能的边军只知道欺压百姓,已经让人失望透顶。而荷兰、葡萄牙、西班牙,已经用坚船利炮教会了大章朝什么叫强大。这些年轻人当然对这些强大国家的军制更感兴趣。更何况还有最好玩的封官游戏呢。 罗天厚、梁庄、胡汉三三个人用了一天时间,又是抓阄又是争吵,总算把武僧瓜分完毕,剩下的老弱病残统统塞给徐年了事。气得徐年蒙头睡了一天闷觉。 至于安排连长、排长、班长,这些武僧早晚在一起,谁是什么水平什么德行都心里有数,很快也都安排妥当。 第二天早晨,杨淩在武院训话,身后立着他的四大金刚。 杨淩先居高临下,虎视大家三十秒,直到把大家看毛了,才忽然嘶吼道:“武僧第一要务是干什么?” 杨淩声音太大,许多人怀疑杨淩有声波攻击的可能,慌忙捂耳朵。一个有前科的人想取信于民还是要一个过程的,尤其是胡汉三那几个聪明人都躲到杨淩身后去了,大家觉得杨淩忽然发飙嚎一气儿,震慑一下大家太有可能了。 杨淩有些生气。自己本意是振聋发聩,怎么还都捂耳朵呢?自己正面形象真那么差吗? 杨淩一指跟前的顾小三:“你说,武僧该做什么?” 顾小三半松半捂着耳朵,瑟瑟缩缩答道:“武生——武生该唱戏。” 元杂剧在章朝得到更大发展,大通寺一年几次大庙会,都有多个戏班子唱戏,这些武僧最喜欢的就是武生戏。顾小三说的还真没错。 徐年在杨淩身后小声道:“掌院,别跟他们废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第37章 烦恼 梁庄冲徐年哼了一声:“掌院目不识丁,你说这么文掌院能明白?掌院,别跟他们废话,干就完了。” 杨淩瞪了梁庄一眼,一肚子是气:“谁说老子目不识丁?老子恐怕比你们这个时代任何人读书都多!就那么烂大街的一句文言文能难住老子?不就是命令他们做,不告诉他们为什么做吗?俺有涵养,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罢了。” 不过这句“干就完了”说得对,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应该和他们耽误工夫。 杨淩大声道:“今天起分四个营训练。罗天厚是第一营营长,梁庄、胡汉三、徐年依次是二三四营营长。明天起寅正起床跑步训练,晨正回来吃饭。”杨淩顿了一下,想看看大家反应。 和尚们是早晨四点钟起床早课诵经,武僧里面俗家弟子可以睡懒觉睡到七点吃早饭。现在改成了四点钟起床,按杨淩后世经验,应该“哗”的一下闹起来才对。 结果杨淩失望了,这些武僧都同情的望着他,以为他又忘词了。 看来自己低估了古人的服从精神啊。怪不得古人只颁布军纪,很少搞什么战前动员。那就继续说吧:“现在开始分人,罗天厚你先公布你营名单。” 罗天厚站前一步,举着名单喊道:“我念到名字的,站到老槐树东边。王大龙......” 很快罗天厚带走了自己的人,开始高声大嗓的分配连长、排长、班长了。 接着几个营也很快分派结束,整个过程古井无波,平静得让杨淩怀疑人生。 只有胡汉三踹了几个人,骂骂咧咧:“以后和别的营要三天一小比,十天一大比,赢了没奖,输了有罚,谁特么拖咱三营后腿,老子揍死谁。记住没?” “记住了!”回答的也很整齐。 杨淩原来设想了许多话:宣传、解释、安慰什么的,结果一个没用上。这让杨淩宽心之余,又有些微失望。 第二天是第一次四点钟起床,又让杨淩跌掉眼镜。 四个营长早早站在武院里,预想的一半人贪睡迟到的情况没有出现。 只有胡汉三营一个武僧在寅正梆子敲响后才跑进武院。胡汉三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骂道:“猪!懒猪!让你睡!老子揍死你算逑!”几个胡汉三手下的连长排长也跟着上去乱打,那个武僧也不分辨,只知道抱头求饶。 天黑乎乎的,带着凉意的风吹得几盏风灯摇摇晃晃。杨淩观察着静悄悄武僧队伍,居然没有人对挨打的表同情。 到了现在,杨淩总算明白了。永平管理武僧的方法就是打,不听话就打。罗天厚等人的威望也是打出来的,自己上位的理论依据也是“你能打,你是大哥”。 这些武僧少的被打了一年半载,多的被打许多年,早习惯了服从。 永平也好,胡汉三也好,为什么肆无忌惮的打人?原因就是这些武僧烂命一条。你的命都不值钱,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睡懒觉的权力?不知死活是不是? 杨淩看着这些逆来顺受的武僧,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哀。 这个时候大通寺正门紧闭,只能走后门出去。 这些武僧依序出后门绕到台怀镇主街,沿着五台山官道来了个十里往返跑。 这可是天没亮的夜行军,对于杨淩这样夜能视物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普通人还是有些难度。还好武僧们年轻,又比普通百姓营养好,夜盲症患者很少。 官道修在清水河河边,杨淩担心武僧一不小心掉进河里,就自己跑在最前面领路,同时也压着速度。 这种成建制跑步最怕领头的跑的太快,那会把队伍跑散了。还好,第一天晨练平安无事。 七点,武院食堂里一片热闹。 胡汉三抓着一个馒头边咬边和杨淩嚷嚷道:“掌院,大家都说晨练挺好玩,早晨可以多吃俩馒头,就是时间短有些不过瘾。” 杨淩道:“循序渐进你懂不?先练几天,慢慢再加长距离,一个月后咱们练爬山,那时你就爽了。” “摸黑爬山?”罗天厚咕嘟咕嘟把一碗粥灌下肚,赞同道:“掌院你这个主意好。打仗谁管你白天黑天?咱们真习惯了夜战,以后就多了一项制敌法宝。” 徐年不太高兴,郁闷道:“念了一早晨的经,闷死了,你们倒是玩得开心。” 胡汉三哈哈大笑道:“徐年你不知道,梁庄跑步时候跌了个狗吃屎,笑死我了。” 徐年纳闷道:“你咋没下黑手趁机把他踹河里去?” 胡汉三道:“掌院有令,不许行军时互殴。不然我就补他一脚了。” 鼻青脸肿的梁庄一言不发,今天在自己营面前丢了脸,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这帮家伙一点儿同情心没有,还落井下石,更让人来气。 徐年走过去,抚着他肩膀假惺惺安慰他:“梁庄,没事,你模样本来就磕碜,跌破面皮也没啥损失,说不定破相了更好看呢,你不像我玉树临风,一枝梨花压海棠......” 梁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奚落徐年道:“老子再丑也能娶媳妇,你长得再娘不还是念经做和尚?” 徐年道:“都破相了还娶什么媳妇?你看你的部下都看着你呢,大家都挺尊敬你,都是在心里笑话你,谁也没直接乐。” 梁庄冲大家怒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徐老蔫这样的娘们儿吗?总盯着看人家会不好意思的知道不?” 徐年脸色不好了,胡汉三怂恿道:“徐年,揍他!梁庄,别怂。走,外面比划去。” “走,出去溜溜!”徐年揪着梁庄就出去了。 杨淩照样慢慢喝粥,他早习惯了这样场面。 每天早晨吃饭总会有一些气盛的人吃一半就出去开打,然后许多人就纠结。看热闹去吧?过了饭点就不允许再吃了。不看吧,心里还真百爪挠心。所以日久天长武僧吃饭速度都很快,目的就是能随时冲出去看热闹。当然,有的时候是别人看自己的热闹。 中午就好许多,大家都饿了,拼命填肚子就忘了打架这事了。 “年轻真好。”杨淩感叹一句,继续喝粥,好像他已经七老八十了一般。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十里官路往返跑过渡到三十里,三十里又过渡到从大通寺爬到台怀镇寺庙的最高点黛螺顶。 武僧们体质眼见一天比一天好,就是另一个烦恼开始困扰杨淩。 第38章 慈善家 杨淩真心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也不错。每天享受着几个人端茶倒水,吃饭都有人把饭盛好,筷子摆好。晚上趁着别人睡觉,还可以偷跑出去喝酒吃肉。这小日子,舒服! 他的日子是舒服了,这些武僧可不舒服。 800武僧彻底慑服在他的淫威下,每天早晨晨跑、上午下午训练,几个月过去,杨淩觉得运动量不够,又加了夜训。 这一下大家又吃不消了,多吃的一顿晚饭根本扛不住这样大的消耗,僧人可没有耐消化的高能量肉食支撑。 杨淩又耍大脸找行空加夜宵,这一回行空坚决不答应了。 不加餐大家坚持不住,怎么办?杨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拿私房钱补贴一顿夜宵。 杨淩有一百多两银子,几乎可以买个房子娶个媳妇,妥妥的安家过日子了。 可是这钱看着多,真供800人吃饭就不够看。 一碗素面一般是五文钱,一顿饭就是几两银子。 自己这点儿钱勉强够吃一个月的,这哪行? 杨淩眼珠一转,想起台怀镇首富崔大富,这个家伙可是答应有什么难处找他的,干脆拉个赞助吧。 崔大富在台怀镇有布坊、染坊、米仓、饭庄、香烛坊......各行各业几乎都插了一脚,是名副其实的台怀镇首富。 这样大老板当然不用亲自做掌柜,他正在家逗自己刚过周岁的小儿子,顺便逗逗娇艳如花的二八佳人孩子妈,忽然听到大门外吵了起来。 嗯?大门外有四个护院,光天化日还有人敢上门吵闹?嫌活的久了? 崔大富腆着肚皮,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小妾就向院里走,边走边沉声喊道:“来人!” “在!”七个护院从厢房敏捷的窜了出来。 “你们......”没等崔大富说出下话,一个锃亮的大光头转过影壁墙闯了进来,嘴里嚷嚷着“崔大富在哪?崔大富呢?” 崔大富有识人之能,一看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就暗叫不好,这分明是个歹徒。他喊了一句“护主!”回身就走。 七个护院匆忙出来没带家伙,还好来人也没带家伙。护院们一拥而上,拳脚齐飞。 崔大富抱着孩子躲进屋内,才喘了一口气。 这几个护院是他高薪聘请的,身手了得。他不担心这几个护院拦不住这个大白天闯上门的暴徒,他担心的是孩子受了惊吓。 要知道崔大富前面生了八姐九妹,就是没儿子。好不容易小妾肚皮给力,进门不到十个月就产下麟儿。老来得子容易嘛?何况这儿子不像自己粗蠢,长得特别好看让人喜欢呢? 崔大富掩在门框后面,探头看去,来人果然凶恶,他的七个护院齐上,居然也一时拿不下。 还好,看来这个歹徒也被缠住了,抓住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正欣慰间,忽然影壁墙那施施然转出一人,见院里打得热闹,不由得恼道:“胡汉三你这夯货,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让你求见崔首富,这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崔大富就见这人面容清秀,身材瘦削,比常人略矮几分。这人是谁?说话声音耳熟啊。 没等崔大富辨别出是哪个,那个人已经走上前,随便伸出两手,也不知怎么,每一抓都能抓住两个护院的脖子,随手丢在一旁。第四抓却是一手抓了一个护院,一手抓了那个光头,随手把护院丢了,把光头又戳在地上。 “苦也!”崔首富差点尿崩,来的歹徒太强大了,那些护院被丢在地上就挣扎不起,这是什么功夫? 就见那光头边摩挲脖子边一脸讨好的笑道:“掌院,你这一掐脖子就动弹不得的功夫传我呗?” “掌院?”崔大富一下想起来了,这是杨淩!自己还给了十两银子呢。只是人是衣服马是鞍,这个杨淩穿了细布僧袍,又摆足了派头,好像个子也高了些。 他印象中的杨淩是衣衫褴褛,一脸幸福傻笑的家伙。如今形象反差太大了,他才没有认出来。 “杨淩,你,你怎么来了?”崔大富知道是误会,走出了房门。 “诶?这不是崔首富吗?你好你好......”杨淩热情的伸出手,吓得崔首富嗖的退回屋内,慌忙道:“我这抱着孩子,你可不要把我乱丢。” 杨淩有些不满:握个手而已,怎么崔首富礼节修养这么差劲儿呢?抱孩子就不能握手了? 杨淩回身对崔首富的美妾伸出手道:“这是嫂夫人吧?” “住手!”崔首富颤抖着一声大喝,孩子吓得哭了起来。 崔首富挺起胸膛,摆出一副男子汉气势道:“杨淩,有话好说,祸不及妻儿。你,你这是落了草了?” “落草?你特么才落草,你全家都落草,再敢编排咱们掌院不是,我大耳刮子扇你。”胡汉三护主的疯狗一般,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 崔首富一惊,退了半步,这个一脸横肉的大光头不是善类。 杨淩拦住胡汉三,露出灿烂的笑脸道:“崔首富,我是大通寺掌院,拿贼还差不多,怎么会落草?我是给您送笔大生意的。” 给我送大生意?这样打上门送生意的还真第一次见。崔首富一指满地哼哼的护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哦,这些人平时缺乏锻炼,捏了一下脖筋就浑身酸软,过一会儿就好了。”杨淩不好意思的搓着双手。 “这小子不是好人,还是尽早打发他走,医药费先别计较了。”崔大富打定主意,把孩子交给小妾,使个眼色支她走,虚与委蛇道:“杨淩,记得几个月前我还给你一个元宝呢。” 杨淩感激道:“谢谢首富。” “我叫崔大富。” “首富更好听。” “好吧,随你。杨淩,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崔首富一脸无奈。 “我想给武僧们加顿夜宵,知道您有饭庄,就想照顾您的生意。” “好办。哪天要吃,吃些什么,你提前告诉我就可以。那么多人我得让人准备一下。掌院您就不用破费了,我请客。” 杨淩大喜:“崔首富果然是爽快人,慈善家,够讲究,够大方!我打算明晚起,每晚戌末过来。您就每天准备600碗刀削面就行,碗要大,量要足。” “纳尼?每晚?”崔大富后退一步,不想正绊在门槛上,一屁股蹾在地上。 第39章 金卡 崔大富欲哭无泪:还特么说你们不是打劫的,谁信啊! 一大碗面成本怎么也得三文钱,600碗那就是1800文,一个月五十多两,一年六百两。我在大通寺赚点儿服装鞋帽香烛田产等辛苦钱我容易吗我?这是让我的钱来五去五,取之于僧用之于僧啊。 崔大富抓着门框爬起来道:“600人每晚都来吃?那可不行。这么多人我可供不起。” “那你的意思呢?”杨淩似笑非笑。 崔大富重新走到门外,他也不想和杨淩结怨,咬了咬牙道:“我亏些,算你三文一碗。” 杨淩心算了一下:一碗三文,那一天也得二两银子,自己一百两银子不够俩月花的,那哪行? 杨淩摇头道:“首富,我看您是善财难舍啊。您也知道现在不太平,就您养着的这些保镖质量堪忧啊,还得咱们武僧保您安全靠谱。您家趁人值的,损失点儿什么都比大碗面多是吧?” 崔大富胖脸都皱一起了:这都什么世道啊。自己就知道练武的没几个好饼,武功和道德水准肯定是拧劲儿的,果然不假。这个杨淩武功是高,道德也真低下到一定程度了,枉自己当时出了一个银元宝了。 “两文!打死也没法再低了。”崔大富一咬牙,报出了底数。 “扣除念经的,600武僧一个晚上需要1200文。多,还是有些多。”杨淩不满意。 人家杨淩不是按崔大富的成本来算账,而是摸自己兜算账。两人自然很难说到一起去。 杨淩正色道:“首富,你如果一文钱一碗作价,我给你一个天大荣誉!” “什么荣誉?”崔大富对天大荣誉这个词第一次听说,自然好奇。 “这样,杨淩用手比了一下,我给你家门外挂一块牌匾,上面写四个大字:拥僧模范!” “拥僧模范?我要这么个玩意儿干嘛?”崔大富阴着脸道,“不要!” “拥佛模范呢?这个总行了吧?”杨淩锲而不舍。 “不要!拥皇模范我都不要!”崔大富急了,这不糊弄鬼呢嘛,果然孩子在庙里学不出什么好来。 “好,你不信佛,还诽谤皇上,我要把你告官。”杨淩早听说这个崔大富吝啬,这时更觉得崔大富为富不仁。这怎么一点儿不进盐酱呢?你不仁我不义,翻桌子谁怕谁?光脚不怕穿鞋的! “告官?”崔大富乐了,“不瞒你说,五台县县令是我亲侄儿,你告去吧。” 崔大富现在精神焕发,满血复活了。他怕的是杨淩玩阴的,耍无赖。现在杨淩要走正道告官,那他还怕什么。 崔大富甩甩袖子道:“送客!”又笑着对杨淩道,“杨掌院,五台这个地方是我们崔家天下,你才几岁啊。好,就不知者不怪吧。我教你个乖,以后你要记着了:不要人家富了,你就羡慕嫉妒恨!呵呵呵,哈哈哈......” 那些保镖也都爬了起来,包括大门外被打倒几个也都跑进来,站在崔大富身边哈哈大笑,笑声直冲云霄,显示出崔家势力强大。 杨淩一脚把地上一块青砖踢个粉碎,崔大富吓一激灵,这小子好像更厉害了。不由得把话拉回来道:“这样吧,别人一碗面五文,我还算你两文,不,三文,你便宜占大了。孩子你回去想一想。” 杨淩看事不成了,也气急败坏道:“我想个屁!你诽谤佛主,辱骂皇上,横行乡里,为富不仁。你侄儿崔县令贪.污受.贿,做黑涩会保护伞,上下其手,冤案频出。你们俩都罪该万死,我要告发你们!” 崔大富气乐了,呵呵笑道:“杨淩,不要红口白牙胡说八道,你有人证物证吗?诬告是要判刑的。” 杨淩愣了一下,是啊,人证物证呢?杨淩夺聪明,一指自己道:“人证有啊,就是我。” “你?好吧,就你。那物证呢?”崔大富一脸讥屑,逗弄杨淩道。 “物证?物证啊——把你们抓起来慢慢审问,总是会有的吧?”杨淩也拿不准了,猜测道。 “哈哈哈......”,崔大富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周围一帮护院也跟着笑,从后宅赶过来的丫鬟仆妇也跟着笑,都指着院子中心的小和尚骂傻瓜。 胡汉三也下意识离开杨淩两步,他也觉得杨淩好像似乎大概可能也许真有些傻,自己是不是跟错老大了?一个首富一个县令,是你平头百姓说抓就抓的?人常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我也离你远点吧,别给我指死喽。 杨淩这货脸皮厚,忽然摇头晃脑吟诗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崔大富觉得杨淩的样子是真疯癫了,就谆谆教诲道:“回去吧孩子,你还嫩啊,以后大了,就不会闹这么多笑话了。你自己搭钱练僧兵不是有病吗?僧兵是你家的啊?你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你疯我不能陪你疯。老实说,我崔大富日进斗金不差这几个钱,可是让你讹诈成功了,以后谁都来讹诈我一把,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你把我们叔侄说得如此不堪,谁信啊。” 杨淩忽然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卡,高高举起,得意洋洋道:“谁信?说不定张泽张巡抚信。这可是张巡抚给我的金卡,有事随时找他给我做主!” “嗯?!”崔大富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忽然定住了。很快脸色晴转阴,最后彻底哭丧了脸。忽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转做笑脸道:“掌院,就一碗面的事,值得闹大吗?你看我这臭嘴,没个把门的胡说,您大人不见小人怪,宰相肚子里能撑船......” 一院子护院和家人仆妇都被崔大富这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弄愣了:主人咋的了?发了羊癫疯了? 崔大富的老妻跑过去,摇动崔大富道:“大富,你咋的了?病了?” 崔大富推开自家黄脸婆道:“滚!男人的事你一个婆娘掺和什么?”说着对杨淩换了笑脸道:“杨掌院,请屋里奉茶。咱们多日不见,叙叙旧,以后还得多多走动,多亲多厚。” 杨淩冷笑着晃了晃手里金卡,金卡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崔大富你说:我是不是诬告?” 第40章 对影成三人 崔大富看着那张金卡,一脸无奈,一脸谄媚,挤出一丝笑容道:“掌院您金卡在手,天下我有。怎么会是诬告?” 崔大富心里已经把自己已经骂了无数遍。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忘了杨淩有晋省太上皇张泽的金卡?那在晋省几乎是如朕亲临的御牌啊。 他倒是不信张泽能把一个朝廷七品命官抓起来,巡抚不至于做那么没品的事。 可是杨淩举了金卡,那举的不是一张卡片,举的是他张泽的脸。他崔大富不但没给面子,还噼噼啪啪打了张泽这个巡抚的脸,这气巡抚大人能忍吗? 崔大富的侄儿是七品县令不能随便抓,他崔大富是个平头百姓,有什么可忌讳的?张泽随便安排府台过问,府台就会让通判抓了他崔大富严刑拷打。 不用说他崔大富多的是为富不仁的事,就真是个古今第一大善人,大刑之下什么口供得不到?他崔大富此生也是活到头了。 恐怕他的侄儿从头到尾屁都不敢放,还要骂他崔大富是个傻x。都说败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难道更高一级的巡抚就是明镜高悬?这事巡抚大人根本不会问什么对错,因为你崔大富一个百姓撅了巡抚的面子,本身就是天大的错了,弄死你还需要别的什么理由? 崔大富已经全身冷汗,两腿颤颤了。 他当时就因为巡抚送杨淩金卡,杨淩有了上达天听的机会,才希望和杨淩搭建友谊的桥梁。现在财迷心窍,居然就好死不死的忘了杨淩手里有金卡! 张泽和晋省都司魏泽号称晋省“双蜇”,就是说这两个家伙心黑手辣,咬人都带毒。张泽只要正气凛然的吩咐知府不要偏听偏信杨淩,一定要秉公办理,秉公办理的结果肯定是办他崔大富一个罪该万死的铁案。 自己太幼稚了,怎么犯了这样低级错误?他必须付出代价弥补了。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杨淩小人得志,满脸笑容哼起歌来。他把金卡翻来覆去反复看了几遍,嘟囔道:“真是金卡!比银行金卡还金卡,货真价实啊!这玩意儿比武力威胁管用太多了。巡抚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杨淩不分青红皂白,给张泽颁发了好人卡。然后珍而重之的收起金卡,冲崔大富摆手道:“屋我就不进了,就照顾你个小生意,这么点儿功劳还喝茶不好意思。首富你看这几碗面......” 崔大富直起腰严肃的表决心:“崔某诚心礼佛,几碗面还要谈钱,掌院就是不把我当兄弟处了!掌院能给崔某一个礼佛机会,崔某就感激不尽了。今后每晚戌末,崔某保证准备好面食,碗大量足,请掌院看我行动吧!” “嗯,”杨淩很满意,中肯评价道,“崔首富果然是大善人,慈善家。以后我还会给你别的机会的。” 崔首富打个趔趄:得,你这一个机会我就一年亏600两银子了,你还要给我别的机会?你还让人活不? 杨淩看崔首富脸色通红,怕崔首富来个急性脑溢血,那可就鸡飞蛋打了。忙安慰道:“我是个孩子,哪有那么多机会,笑谈,笑谈,再见。”说完就走。他担心崔大富看着他血压就上升。 崔大富喘过一口气,抚了抚胸,和扬长而去的杨淩眼含热泪挥手告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感情多深,对杨淩有多不舍。 胡汉三不知道杨淩拿出的是什么玩意儿,屁颠屁颠的跟在杨淩身后,眼看快到大通寺了,终于忍不住问道:“掌院,您拿出的是什么迷惑人的法宝?能不能让我看一看?借我玩一玩?” 杨淩正沉浸在快乐中,一回头发现了胡汉三,立刻不快乐了。 “玩你个头!好你个胡汉三啊,刚才你还跟我玩划清界限,我让你划清界限,让你划......” “啊——”胡汉三抱头鼠窜,哀嚎声山鸣谷应,惊天动地。 杨淩宣布了晚上加餐大碗面的消息,武僧们高兴晕头了。 每晚夜训回来有满满一海碗热乎乎的面,再苦再累也值了。听胡汉三说掌院大师兄为了这碗面,历尽千辛万苦,比唐三藏西天取经也没少费劲儿,掌院为的是什么了?还不是为了大家好?再不好好训练就对不起掌院的大碗面了。 新官上任后,杨淩一直忙的不亦乐乎。现在总算是忙出了眉目,有时间打打牙祭了。 这一天下午,杨淩安排几个营长带兵训练,自己躲躲藏藏,谨慎的走向后山。 山洞前的一大片朝天椒已经红透了。杨淩都摘下来。用线穿成几串,挂在石洞口。 想一想不妥,又把辣椒分做几个地方挂好,这可别让某个偶然路过的一锅端了,那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个老酒鬼就知道喝酒,哪有过日子心?杨淩比老酒鬼更知道辣椒的经济价值。 辣椒病虫害很少,而且在后世跨过调料这一关,变成了普通蔬菜,就是因为它的产量也特别高。以后自己就凭着辣椒一样,就可以发家致富,自然分外珍惜。 杨淩自认是普通人,没什么普救世人的佛主志向,一心想的就是乱世里怎样保命。保命之余,如果还能好汉护三村,再娶个漂亮媳妇,那就更不枉来到这个世界走一遭。 他比别人更知道想愉快过日子有多么难。远的后金进中原就不说了,近的八大寇肆虐天下没几年了了,就算现在八大寇没出现,也是小寇遍地,天下大乱。自己必须尽快增强实力。想增强实力,又必须有钱。 训练几百武僧加个晚餐都需要那么多钱,逼得自己不得不拿出张泽的面子去压人,虽然压的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如果传到张泽耳朵里,张泽恼他金卡乱用也可能被收回。好钢用在刀刃上,以后能不用这张卡还是尽量不再用。该想想辣椒怎样利用了。 月上中天,杨淩在洞外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闷酒喝得索然无味。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脑子里一直在想:酒鬼为什么没来?难道是病了吗? 第41章 破戒 北台叶斗峰,天际红日喷薄而出,杨淩睁大双眼,看着云蒸霞蔚的东方,直到双目发痛,流下眼泪。 他的身边立着罗天厚、梁庄、徐年、胡汉三。 罗天厚几人觉得杨淩有些傻:你盯着太阳看,不流泪才怪呢。 杨淩的心底很苦,他埋藏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亲情友情,有得意失落。随着时间推移,他感觉那个世界越来越像一个梦,逐渐虚幻,这个世界分外真实起来。 从年初自己来到大通寺的孤苦无依,到现在有了身边的兄弟,有了六百令行禁止的武僧,他也算是小有力量的人了。 杨淩逐渐有了豪气,大声吟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的脚下是叶斗峰,海拔三千余米,是五台山诸峰中的最高峰,后世有华北屋脊之称。方圆千里之内,真的是一览众山小了。 “掌院就是掌院,年纪小气魄大,”徐年适时吹捧了一下,和杨淩站在一排道,“亏得今天我请假跟了来,不然那几个粗人,哪知道这首《望岳》?” 胡汉三奸笑道:“嘿嘿,一会儿徐老蔫你就后悔跟了来。” 徐年得意道:“你们几个说要探到北台的山路,我就知道有猫腻。从咱寺到北台有现成的路,用你们探?老实交代吧,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什么也瞒不住我小诸葛。” 杨淩道:“徐年,咱们今天出来是要给梁庄践行的。” 梁庄红了眼圈道:“我九岁进大通寺,今年十八,已经学武八年期满。家里来信让我年前就回去,咱们以后就不能一起跑步,一起练武。”说着揽了徐年肩头道:“也不能三天两头和你打架了。” 徐年也有些伤感,拍了拍梁庄后背道:“别说了,你家就离咱这一百多里,你以后家里事忙,我们可以去看你,又不是不能见了。再说,不是还有半个多月你才走嘛。” 罗天厚闷声道:“庄子你就知足吧,你还有父母,我和胡汉三都是庙里收下的孤儿,连父母是哪个都不知道。” 胡汉三道:“都别说那些丧气话了,说喜事吧。庄子父母给他说了一个媳妇,年前回去就下定,年后怕是就要成亲。咱们做和尚的也没法去喝你的喜酒,今天掌院出钱,咱们提前给你祝贺!” 说着献宝一样解下背着的包袱,拿出一个酒葫芦道:“这是五斤好酒,地地道道的酒头。” 说着大笑着看向徐年:“徐老蔫,你惊喜不?我就问你惊喜不!?不让你来你偏来,来了这酒你是喝不喝?回去咱们喝酒聚会露馅了,你是不是被怀疑的对象?哈哈哈......” “靠,你们,你们竟然破戒?”徐年有些慌神。 胡汉三得意道:“这算什么。人家庄子还要破了色戒,马上娶媳妇了呢。” 罗天厚道:“咱们几个没有寺籍,穿了这僧衣也算不得真和尚。掌院就特殊一些,当时和少林比武胜了,方丈说要给寺籍。不过过后也就不提不念,估计这事也是凉了。就算是掌院又怎样?没有寺籍,和你们真和尚比还是后娘养的不破酒戒也没人高看我们一眼。” 胡汉三道:“我在武院熬了九年,天厚大哥熬了十年,今天加上梁庄,咱仨都十八岁了,还不是一点儿给我们寺籍的动静都没有?咱们武僧想得到寺籍,比别人更难,寺里都烦咱们打打杀杀的,说咱们六根不净,多数都打发下山另谋出路了。反正六根不净了,今天就陪庄子喝几杯,徐年你一边看着吧。” 杨淩也道:“老徐,你得到寺籍不易,比不得我们这些假和尚。你赶紧下山去吧,你又不会出卖我们。” 徐年有些心慌,胡乱转了好几圈,终于下了决心,跺跺脚道:“你们又不会出卖我,我就偷偷的破一回戒,回去好好忏悔忏悔就是了。酒来!” 罗天厚道:“人在做天在看。你看那边就是灵应寺,里面也供着文殊菩萨呢。” 这个时候叶斗峰上还没有每天万人膜拜的五爷庙,只有兴建于隋朝的灵应寺。里面有几个僧人,香火也不旺。 徐年忽然咬牙切齿道:“老天无眼,它看个屁!我爹是朝廷命官,就因为参了东林党的李三才侵占漕运税款,就被东林党合谋算计,寻个由头,落了个庭杖赐死。我娘听说爹死了不愿受辱悬梁自尽。娘啊————”徐年跪地忽然放声大哭,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第一次说出来,终于控制不住感情喊道:“你死的好惨,儿子想你啊!” 杨淩几人也陪着落泪。 大章规定:被赐死的犯官妻妾都要打入娼籍,贞洁烈性的女子都是早早寻死了事。徐年的娘实在是没了活路。 徐年哭了一阵,才继续道:“我和妹妹都被贬入了奴籍。亏得爹爹一个好友冒死赎了我,买了一张寺籍送我到这里,那时我还不到七岁。现在我也不知道妹妹是在青.楼受苦还是死了。你们说老天有眼,眼在哪里!?”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杨淩叹口气道:“人人都有难唱的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今天一葫芦酒,五兄弟,今生今世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罗天厚也抹去泪,拍着徐年肩头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以后谁再欺侮咱们,打回去就是。咱们也不学那桃园结义走过场,也不信那贼老天作证,就喝了这葫芦酒,从此做共患难的兄弟!” 腊月的北台,寒风刺骨,几个兄弟轮流灌着烈酒,自有一腔热血,不尽的豪气。 这就是后来史书上大书特书的所谓“叶斗峰武安军四杰归心”。 只是没人知道所谓武安军四杰——罗天厚、梁庄、徐年、胡汉三四人都冻得瑟瑟发抖,狼狈不堪。 也没人知道当时罗天厚几人不过是要增加感情,并没彻底服气十四岁的杨淩。 更没人知道《玄一经》大成,明明不冷还要装出一副冷的样子,表示自己在同甘共苦的杨淩,装得到底有多么辛苦。 第42章 戒律院 按杨淩的心思,是找个温暖的饭店,杀一只鸡歃血为盟。鸡是痛苦点儿,人舒服啊。 可是胡汉三偏偏觉得五台最高峰最有仪式感,罗天厚觉得盟誓杀鸡,有些乱杀无辜,鸡招谁惹谁了? 这两个人一胡扯,结果就搞成了几个人呵着手,跺着脚,争着灌一口烈酒暖胃的狼狈样。 其实杨淩觉得罗天厚几人还是对破戒有些忐忑,这才要找个背人的地方。腊月的叶斗峰人是少,可也真冷啊。 五台山的特点是不险峻,尤其是山顶,都是一个平整的台。北台叶斗峰也一样,灵应寺就坐落在这个高台上。 杨淩看这几个人冻得乱蹦乱跳,就提议去灵应寺暖和暖和。可是不管灵应寺灵不灵,徐年也坚决不同意几个和尚酒气熏天的跑灵应寺作妖。 “死要面子活受罪,该!”杨淩心中腹诽着,模仿着几人寒冷的样子,暗自得意自己演技不错。他现在虽然没有寒暑不侵,起码穿着棉服已经不在乎普通的寒冷。 一葫芦酒喝光,除了杨淩,四个酒坛新秀都有了醉意。下山的时候一路畅想未来,胡说八道,亏得山路不陡才没摔几个筋斗。偷偷从后门进了武院后,就钻进杨淩的掌院办公室倒头便睡。 杨淩的办公室辟邪,别的部门不会来,本院的不敢来,安全性高。 一斤酒现在对于杨淩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他看着几个基友倒在炕上睡得死猪一样,一床被扯来扯去怎么也盖不严四个人,不由得一脸嫌弃:就这酒量,刚才还牛哄哄喊“会须一饮三百杯”?知道三百杯是多少吗?啤酒都醉死你们! 算了,没文化真可怕,不和你们醉鬼一般见识。 杨淩往炕洞里塞了些劈柴,点着火,骂道:“热死你们!就这么点儿酒醉成这个熊样,没品!” 晋省最近几十年改变最大的,还是床改成了火炕。 小冰河期来临,冬天越来越冷,晋省也算与时俱进。 杨淩虽然是火头军出身,擅于生火,可是当了掌院后,自有人伺候。今天还是第一次亲自烧火,自然有些怨气。 杨淩洗漱一番,看了一会儿在连排班长带领下,对战训练热火朝天的武僧。然后就转到食堂,让厨子热了一碗粥,煎了几片馒头吃了。就施施然走进戒律院。 戒律院是掌管戒律的地方,除了武院外,只有这里有棍棒等武器。 戒律院的僧人多出身于武院,从武院出来,武力值最高的都集中在这里。掌院永严更是出身莆田少林,武技惊人。后来随戚家军来到晋省,几经风雨,倦了世事,才躲进大通寺修行。 杨淩为提高武技,没少来戒律院。他力量足够,技巧不足,找这些高手打磨正好。 人家是来戒律院头疼,杨淩是来戒律院,戒律院的人头疼。 永严站在屋檐下,愤愤然道:“杨淩,你小子早被戒律院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还来这里作甚?”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腰。 他擅长少林寸劲,前些日子杨淩又来踢馆,欺侮了几个戒律院武僧后,永严实在看不惯杨淩的嚣张,就亲自下场教训他。 正常情况谁挨了他的掌指都会瞬间失去战斗力,哪曾想杨淩这个滚刀肉,每一次都是身形略微一滞,接着又生龙活虎了。 两人打了半晌,永严妙招频出,打得杨淩嗷嗷痛叫,不过就是不倒,真让永严莫名其妙。 杨淩后来大概真被打疼了,忽然间舍了防御,宁可挨了永严肩井穴一指,肋间一掌,奋力把永严抱住,扭倒在地。 然后拢了永严双臂,用膝盖顶了永严后腰,恶狠狠问认输不。 永严老脸红的能滴出血。 你说戒律院一百来个手下看着呢,你杨淩骑我背上好看吗?还要叫我口供,我特么宁死也不能说“认输”二字啊。 可不认输双臂挣扎不开,被拧到背后寸劲也施展不了,关键是后腰顶得太疼了。戒律院这帮孙子更是可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只是给永严加油,就没一个想着把两人分开的。 亏了被安排过来做副手的永平正走进院子,觉得不对劲儿,赶紧跑过来拉开杨淩。 杨淩被永严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龇牙咧嘴呼痛。 永严爬起来二话没说,一瘸一拐的就回屋了。 后来杨淩听说永严两天没起来炕,各种好的金疮药用了不少,才能正常行动。喜得杨淩跑到戒律院几次,眉开眼笑的要求探望永严,都被永严严词拒绝了。 永严知道杨淩就是个小人,就是被他打疼了,现在幸灾乐祸,哪有什么好心肠。 今天杨淩又来了戒律院,戒律院的高手都表示自己很忙,没时间搭理杨淩。 杨淩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没一点儿不自在,摆手道:“你们忙,我随便看看。” 永严站在一棵老松下,实在看不顺眼了,怒道:“杨淩,你睁大眼看看,这可不是你家武院。你转来转去个什么劲儿?咱们戒律院要办公,没时间跟你闲扯,你快走吧。”说着又抚摸一下后腰咧咧嘴。 杨淩笑嘻嘻道:“永严,你别永远严肃好不好?板着脸多累?咱们都是掌院,就应该多亲多近,你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又不是邀你对打来了,你怕什么。” “对打我还怕你不成?你还真别太把自己当盘菜了。”永严脾气老而弥辣。 “呀哈,那你当我怕你?别看你上次揍我几下,没啥,几天过去俺又是一条好汉。”杨淩说着蹦跶了几下表示自己真没受到什么重伤害,眼神却盯着永严的腰。 “我不是看你被打得可怜也不会让你一招,你当你那街头无赖手段偷袭我一次,还能偷袭我第二次?”永严也活动着手脚,他真想痛揍一次杨淩发泄心头之恨。 练武的人输人不输阵,戒律僧一看好像又有热闹了,装作很忙的也都不忙了,都纷纷站住脚,隐隐围过来看热闹。 这时永平正走进院子,一看两个人又斗起真火,赶紧拉架道:“都这么大人了,火气这么大干嘛。” 杨淩拗着头道:“我不大,涵养也好。” 永严别看做和尚多年,脾气一样暴躁:“杨淩,你要是我孙子,我特么一天打你八遍。你武僧那么多不够管?总往咱们戒律院出溜干嘛?” 杨淩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当然是有事。” 第43章 和尚吃鸡蛋 “你是武院掌院,有事回你自己地盘折腾去。”永严没好气道。 “对啊,杨淩你走错门了吧?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耍酒疯?” 永平一句无心的调侃吓了杨淩一跳。赶紧提提鼻子细闻,暗道:“不会啊,一斤酒按我的消化速度,早不留痕迹了。永平该不会是狗鼻子吧?” 永平见恫吓有效,杨淩变颜变色,不由得心情大好,赶紧打蛇随棍上:“杨淩,你不会是真大清早喝了酒吧?” 杨淩故作无事的笑道:“还酒呢,早晨就喝了一碗粥,谁傻了喝酒还往戒律院跑?”说了这句话杨淩就觉得自己真有点傻,事也不急,没事挑战的什么自我?亏得这个时代没酒精测试仪,自己可以死不认账。这样一想,他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这么大点儿孩子能喝酒吗?你可别教坏下一代。” 永平咂咂嘴,摇头道:“按说好孩子还真不会喝,不过你可没准。痛快说,你有什么事?” 永严做梦也想不到杨淩会酒后跑戒律院发疯,身体的创伤让他打心眼里对厌恶杨淩,怒气冲冲道:“杨淩你有话说有屁放,以后别没事往咱戒律院来,我一见你就不烦别人。” 杨淩一脸诚恳道:“您急什么。您看,咱们大通寺高手都集中在你们戒律院,这次对战少林寺,武院就出了罗天厚、梁庄、徐年三个,你们戒律院出场七个,连咱们武院前任掌院永平师傅也到你们戒律院来了。所以我就有了一个想法。” “你想弃暗投明?”永严冷笑道,“你这样不懂尊敬长者的咱们不要。” 杨淩不在乎永严的奚落,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笑嘻嘻道:“我是心向光明身不由己啊,怎能丢下那么多人不管呢?我有一个想法,武院那边我训练几个月了,我想请您二位率领戒律院学长,去我们武院指导,检验一下学习成果。” “指导?就是对战呗?你直说不就行了?啰嗦这半天。”永严阴沉着脸道。 杨淩苦笑。自己进院永严就夹枪带棒,哪有机会直接说话? 永平一天天闲的难受,倒是来了兴趣,眼珠一转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戒律院几乎都是武院出来的学长,教训教训那些学弟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对战这事儿童不宜,14岁以下的就不要上场了。” 永严忽然想到杨淩如果不上场,去捶一顿武院那帮小子出出心里闷气也不错。也点头道:“你不上场我们可以考虑一下。” 杨淩挠着光头道:“我就那么招人烦?好,好,我不上场就是,你们眼睛挺大,不要使劲儿睁了。我就是为了提高武僧水平,我是朽木不可雕,就不上场了。” 永平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现在训练量是原来的三倍都不止,学武应该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把身体练坏了可能适得其反。” 旁边几个戒律院武僧听说要搞戒律院和武院的对抗赛,都来了兴趣,悄悄奔走相告,很快就围过来一帮。听永平说到运动量,一个人插口道:“武院每天加了晚餐和夜宵,那些武僧没练坏,看着可有精神了。” 又有一个人一脸羡慕道:“听说晚上武僧还每人一个鸡蛋,也不知真假。” 永严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家伙,开口道:“杨淩,鸡蛋这事我正想问你。《大藏经》中有云:‘一切出卵不可食,皆有子也’。你让武僧吃鸡蛋,那就是破戒,咱们戒律院可就要从你这个掌院开始处罚。” 杨淩反问道:“我也正想问呢。大通寺规定僧人月例100文以上,为什么武僧多是10文到30文钱呢?” 永严眉头皱起:“你们还不是有寺籍的正式僧人,怎么能要求正式僧人的待遇?” 杨淩一摊手道:“对啊。既然武僧不是正式僧人,怎么能按正式僧人来要求他们?” “这,这话不能这样说。武僧将来会有一些人成为正式僧人,成为正式僧人前破了戒总是不好。”永严放缓了语气。 这回轮到杨淩理直气壮了:“听说您没成为正式僧人前,在戚大帅账下屡立战功,多有杀伤,他们比您差多了。” 永严有些恼羞成怒道:“这能比吗?狡辩。” 杨淩呵呵笑了,随口道:“有个僧人曾做过一首吃鸡蛋的诗:‘混沌乾坤一壳包,也无皮骨也无毛。老僧带你西天去,免在人间挨一刀’,您看,吃鸡蛋也是善举,免得鸡长大了还得被杀是不是?” 杨淩口舌便给,永严知道辩不出什么里表,一摆手道:“你少扯了,吃鸡蛋还吃出功劳了?算了,反正你们也不是正式僧人,现在懒得管你们。” 永平不在乎吃不吃鸡蛋,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听说鸡蛋是你个人出钱买的?你小子真有钱。” 杨淩有些无奈:“师傅,这些武僧消耗大,底子不好,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自己出钱收鸡蛋给他们补补。” 永平道:“你不知道,听说你让武僧吃鸡蛋,方丈当时就怒了,要戒律院立刻惩戒你。是永严理解你的苦衷,再三和方丈解释,说你仗义疏财,不是为了私利错无可恕,情有可原,而且吃鸡蛋的都不是正式僧人,最终方丈才压下了火气。” “还有这事?”杨淩愣了一下,走到永严面前双手合十,讪讪道,“看来我错怪您了,没想到您背后给了我们那么大支持,真是**啊。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永严“哼”了一声道:“什么疯不疯的?我可不陪你们疯。如果不是看你甘于付出,一心为公,你以为我能替你说话?我知道武僧不吃肉,力量不足。吃鸡蛋也是无奈之举这才替你们说话。也不知道你脑袋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自己搭钱总往错道上走?” 杨淩笑了,他一直希望尽快提升武僧体质,吃肉是甭想了,鸡蛋这个擦边球可以打。哪曾想一打听,这个世界鸡蛋太便宜了。 第44章 放任自流 杨淩解释道:“鸡蛋便宜,提升体质没有能比得上这个东西花钱少见效快的了。” “便宜?”永严不认可,“鸡蛋是一文钱5个吧?我可看不出哪儿便宜了。” 杨淩不愿意多说了。后世一个鸡蛋6毛钱左右,高的时候甚至过一元,现在台怀镇一个鸡蛋才折合后世两毛钱一个,怎么不便宜? 其实杨淩是按照他穿越前价格计算的,他可不知道,他后世出生前鸡蛋更便宜,几分钱一个都有。以物易物占主流的时代,金钱购买力很高。台怀镇因为进香的人多,鸡蛋价格并不便宜,偏僻一些村镇,一文钱10个鸡蛋也不稀奇。关键是偏僻地区赚一文钱也不容易。 永平看看周围对鸡蛋心向往之的年轻僧人,偷偷拉了一下永严道:“咱们别说鸡蛋了,还是说说到他们那指导的事怎么安排吧。” 永严也发现了大家眼神不对,身在戒律院不等于自己的心都无垢无尘,还是别诱人犯错了。于是转回话题道:“这还不简单?就搞个10人对10人的对抗赛,算我一个,永平你下场不?” 永平挺直腰杆,理所当然道:“我是上任掌院,当然要去看看这帮小兔......孩子被他祸害成什么样了。不过我有个提议:既然是指导,那我们就不能一上来就打,那和擂台赛不就没区别了?戒律院派出的可都是武院学长,那就是欺负人去了。我建议咱们就跟着武僧观察一天,切身体会一下杨淩安排的课程合理不合理。这样才能有的放矢,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永严有些脸红,他本来是抱着揍人的想法去的。打不过杨淩,拿武院武僧出出气也好。没想到被永平戳破了心思,只好道:“也对,我们都是大通寺一份子,当然希望大通寺武僧越强越好。” 杨淩这几个月训练项目比永平时代改了许多。就比如跑步,居然早晨跑晚上还跑,真能增强体力?眼见为虚耳听为实,还是亲自体会一番更好。 于是永严道:“当年戚大帅练兵法我深有体会,就让我们看看你的练兵法门是不是真能练出什么名堂来。” --------- 第二天早晨四点,永严和永平带着八个戒律院选出的代表队来到武院。他们这个级别念不念经用不着和别人请假,属于有权利给别人假的人,真的是说来就来。 寒冬腊月四点钟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在屋里念经还好,到外面一站,寒风像小刀子一般,永严不由得把僧袍紧了紧。 一弯上弦月冷冷的挂在天空,有月的时候,武院照常是不挂灯的。六百武僧一排排站在院内活动着手脚,做跑步前的热身运动。 永严有些惊讶,捅捅永平,小声道:“600人在一起,居然没有一丝喧哗。有点儿意思啊。这怎么还搞得还真像军队了呢?” 永平也露出玩味神色,这是不是专门做个样子给自己这个前任看? 这时杨淩走了过来,嘴里寒暄着:“欢迎光临指导!害大家起这样早,真是辛苦了。” 永平道:“少废话,咱们念经也这样早起,别以为就你们勤快。” 杨淩笑道:“哦对,看我这记性,是我错了。咱们大家也活动活动手脚吧,一会儿有山路,别崴了脚。” 永严道:“不是说晨跑吗?怎么还爬山了呢?” 杨淩道:“平时咱们都是沿五台官道跑步,运动开了,就爬一趟黛螺顶。今天起咱们要去北台叶斗峰。” 永严脸色有些不好看,道:“杨淩你是要给咱们下马威咋滴?怎么咱们不来你去对面的黛螺顶,咱们来你就去那么远的叶斗峰了?” 杨淩道:“这您可屈说我了。您可以去看我们的运动计划,一个月前咱们就定了今天起要爬叶斗峰的。可不是临时起意。” 永平哼了一声道:“杨淩你吓不住我们。什么爬叶斗峰啊,这条山路根本不陡,才二十里,打个往返四十里,咱们年纪是大了,可功夫没落下,就随你们去一趟,没问题。” 杨淩道:“因为咱们是600人集体训练,速度不算快,不过大家觉得累还是该歇就歇,在半路等着我们回来也可以,或者干脆先回来。” 永严听着杨淩的话就不顺耳:“杨淩,你看不起谁呢?四十里平缓山道,当谁没走过似的。” 暗影里一个人走过来道:“要我说人老不讲筋骨为能,您二老就进屋等着好了,让几位师兄跟我们跑一圈就行了。” 永平骂道:“胡汉三,别哪都有你。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杨淩给你改个名字你就认了?” 胡汉三摇头晃脑道:“师傅您这就错了。我这叫赐名,掌院赐名,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永平叹口气道:“没出息到你这份上也就挡住了,不过无耻者无畏,怪不得杨淩提拔你做营长。” 胡汉三拍着胸脯道:“师傅,我这营长是实打实凭的本事。再说您老了也应该学习进步,无知无耻是不一样的。” 永平呵呵笑了起来:“对你来说差不多。听说你是三营营长,压阵的吧?咱们就跟着你,让你看看咱们是不是老了!?” 永严活动着手脚道:“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敢瞧不起咱们老兄弟?今天就给他们看看。”说着一指带来的八个人,“你们也别给我丢脸,不然家法伺候。” 几人摩拳擦掌纷纷应是。他们都是原来武院的佼佼者,对这些小师弟那是真不放在眼里。不比师弟强,能来指导他们? 武院后门开了,杨淩打了声招呼,习惯性到前面带队去了。今天第一次去叶斗峰,他得把握运动量。 大通寺到叶斗峰有弯转山路,并不崎岖坎坷。可是两地落差一千多米,杨淩后世作为驴友,知道这种闷坡最耗体力。这也是他训练武僧几个月,才敢把这条路作为常规训练道路的原因。 其实按后世练兵标准,他安排的运动量太大了。可是杨淩发现这些武僧接受这样运动量不难,尤其是最近两个月每晚每人加了两个鸡蛋,这些武僧几乎是眼见体质一天比一天好。 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古人身体特殊? 琢磨了一番,杨淩感觉很可能是和这些武僧打坐有关。 和尚是要念经的,这些业余和尚按理也应该念经。 前任掌院永平觉得武僧是来学武的,别出了武院给他这个师傅太丢脸,就把自己的练气法门传给了这些武僧,让这些武僧下午识字后,打坐练气代替了念经。 要说“无私”,大通寺这些出家人还真当得起这两个字。江湖中人对武功秘而自珍,这些出家人对身体都觉得是臭皮囊了,修炼身体的武功自然也就成了垃圾。 尤其大通寺,武僧地位低,连带着武功也都变得廉价,永平教徒弟不上心,可是并没藏私。 按理永平这种行为是夹带私货,怎么可以侵占学习佛理,念诵经文的时间呢? 可是从没人过问这件事,包括戒律院的永严。 原因就是一个:武僧不是真正的僧,能转正的十中无一。所以后来杨淩在武院的瞎折腾,也完全被大通寺高层无视。一个可有可无的部门,只需要威吓那些觊觎庙产的恶徒,只要不出大的差错,放任自流就是他们的常态。 第45章 笨鸟先飞 在永平心目中,武院之于大通寺,和农户家养一条土狗差不多。狗主人当然不会在意看门狗是喜欢锻炼身体的狗还是喜欢睡懒觉的狗。 当然永平不认为把武僧比作狗就侮辱了武僧,佛主都说了众生平等,凡是有这样想法的,很显然没摸到佛法的边。 永平是真摸到佛法的边了,现在他一通咒骂——不,一通把胡汉三放在众生平等的圈子里。兔子、狗等各种动物都和胡汉三有了联系。也不怪永平,这个胡汉三真是太可恨了。 武僧们出了后门,先是走了一会儿,接着就开始慢跑。 胡汉三在自己一队人旁边,一会儿跑到前面叱喝几句,一会儿跑到后面教训一番。永平对永严道:“看来当个营长也不易,体力消耗比别人大啊。” 永严跑得很带劲儿,神采奕奕叫住胡汉三:“我说,你这个营怎么落后这么多?” 胡汉三道:“留下空间是为了变速跑,我发现变速跑更能增强体质。” 永平有些纳闷道:“我说胡汉三,就你那个木头脑袋都能发现的事,为什么那两个营不这么做?” 胡汉三乐呵呵道:“他们傻呗。对了,你们尽量少说话,说话会消耗体力,年纪不饶人,有时候不服老不行啊。” “我揍你一顿你信不信?”永严挺烦碎嘴胡汉三,对永平道:“指导战的时候我就指导他了,哼,狗眼看人低,比杨淩强不了多少。” “您看,我这好心你当驴肝肺,那好吧,我不提醒你们了,累哭了别怪我。” 胡汉三撒腿就跑,因为永严已经追杀过来了。看来传说永严是大通寺脾气最暴躁的人一点儿不假。 “永平你说,我们这么大岁数能累哭?胡汉三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这小子就是欠揍。”望着绝尘而去的胡汉三,永严一肚子是气,回头对永平道,“看来武院没几个好饼,怪不得你离职那么高兴。” 永平道:“这些武僧本质还好吧?要坏也是杨淩带坏的。” 绕过神木林,第三营已经落后二里路了。 胡汉三大声喊道:“三营汉子们,准备好,三里路疾速跑,有昨晚拉稀没劲儿的没?” 一气儿跑了三四里小闷坡,永严有些气喘。他听见前面僧兵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声音,听见有人在喊: “一排?” “一排准备好了” “二排?” “二排准备好了。” “三排?” ...... 忽然夜色中一个声音悄声道:“报告营长,咱们第一次跑叶斗峰也没事,都练出来了。最后面那十来个戒律院的,就算昨晚没拉稀,也会跑拉稀了。咱们是不是安排几个人照顾他们?” 这个家伙声音放得够低,就是忘了除了脚步声四周静寂,声音小也清清晰晰传到永平等人耳朵里。永平当时就炸了:“谁啊,这谁啊?老子才离开武院几个月,就看不起老子了?我看看你谁!” 永平怒气冲冲追上去,可惜队伍突然启动了,二百人一条矫健的长龙一般,奔驰在山路上。 这正是一段三里路大闷坡,永平最开始还超越了十几个僧兵,很快就被僧兵反超,落在后面。 永严咬紧牙关,对永平和后面八个人道:“别激动,别说话,跟上!” 永严、永平都是军伍出身,尤其是永严,是严于治军的戚家军出身,自然明白一个大上坡加速跑那是要累死人的。 可是偏偏战场上进攻还经常有这种情况,所以戚家军是有过这样训练,而且有成形经验:那就是一口气儿上去,别歇,一歇就泄了气,再想跟上就难了。 永严不相信胡汉三的二百人个个体质比他们十人精英团强,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咬着牙带领自己一伙人奋力前行,可是那二百人的队伍还是越追越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永严不敢置信。尤其不敢置信的是那二百人队形丝毫不乱,整个队伍稳稳的,漫不经心一般跑远了。 永严一伙人跑了有二里路,就有一半人坚持不住停了下来,永严再咬牙跑了二三百米,就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气喘如牛,看向永平,永平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停......停吧,跑......跑不动了。” 得,一句话就让永严彻底泄气了,停了下来。 永严就觉得心脏狂跳,好像一张口就会从嘴里跳出来。他抬眼看去,月光下第三营已经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了。 永严扶着哆哆嗦嗦的两条腿,拼命大口呼吸,只感觉一阵阵头晕。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快速跑了下来,喊道:“那谁,站起来!不许坐下。” 永严一回头,已经有三四个他的手下坐了下来,也赶紧喊道:“站,站起来,不许——坐下!” 永严在军队中不止一次见过剧烈运动后,坐下去的人突然没了呼吸。他不知道原因,但是经验告诉他,现在坐下去很危险。 下来的人永平认得,名字叫顾小三。顾小三挨个把坐下去的几个人拉了起来道:“掌院说剧烈运动后,血液主要在下肢循环,坐下去下肢血循环不回心脏会要命。要慢慢活动,最差也要保持站立。” 还好永严十个人都体力过人,很快恢复过来。 永严问道:“你们咋没掉队的?” 顾小三道:“胡营长规定:掉队一次减一天的鸡蛋,掉队两次减一碗夜宵面,掉队三次就挂武院老槐树示众一个时辰。谁敢掉队啊。” 永平也缓过气,问道:“小三,你们有多少被挂树上的?” 顾小三道:“有罚了鸡蛋的,也有罚了面的,挂树上的一个没有。” 永平纳闷道:“怎么你们几个月不见,都这样强了?” 顾小三道:“强什么啊。我们800武僧,没看才三个营600人?除了念经的僧人,还淘汰下去一百多个呢。掌院说了,咱们现在实行末尾淘汰制,就是那一百多人,每个月月底训练和比武综合成绩好过咱们这些人的,他们晋级,咱们就淘汰到那些人里去。真进了那个堆,再挣扎出来可就费劲了,所以谁敢不努力。” 永严奇怪道:“那些人少了训练,怎么可能比得过你们?” 顾小三道:“谁说那些人少了训练?笨鸟先飞,他们提前两刻钟上叶斗峰了。” 第46章 指导 永平一行人走走跑跑,到了叶斗峰的时候,平坦的峰顶热闹非常,武僧们正在捉对对战。 永平喘着粗气问永严:“咱们别去杨淩那边,面子不好看。不如到灵应寺喝杯茶吧?” 永严看星光已经开始隐去,只有启明星熠熠生辉,就摇头道:“天快亮了,他们要返程了吧?下山总不会那么辛苦,咱们别被他们看扁了。” 永平道:“口渴得紧,咱们不喝些水,下山就难受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咱们都多大年纪了?可不能做那傻事。” 永严思考了一下,觉得嗓子冒干烟,这样下山真遭罪,也就答应了。八个戒律院僧人也都很高兴,20里山路难不住他们,但是被胡汉三摆了一道,中间一段猛跑太坑人了,大家后力不济,始终没缓过劲儿来。 大家来到灵应寺门前,永严刚一敲门,就听里面一个颤抖声音道:“谁?” 永严道:“阿弥陀佛,贫僧大通寺戒律院掌院永严。” 就听里面一个声音喜道:“原来是永严师兄,快开门。” 门“吱嘎”打开,几个僧人真站在门后,当前的正是永严旧相识灵应寺住持智光。 永严讶异道:“智光师弟,你们不念经,躲在门后干什么?” 智光探头看看远处武僧,神情萎靡道:“师兄,那些人是......?” 永严合十道:“敝寺武僧,惊扰了各位清修。” 智光抚了一下胸口道:“诶,师兄您不知道,春夏秋还有到峰顶看日出的,十冬腊月的哪有人这样早来?昨日绝早天未亮,就有几个人又叫又闹,阖寺不得安宁。哪曾想今早来了许多人,咱们只以为是山贼土匪来打劫,都吃了一惊。” 永严道歉道:“都是本寺武僧不好,惊扰各位,恕罪恕罪。” 智光是住持,不过灵应寺庙小,地位比不上大通寺戒律院掌院。所以慌忙回礼道:“既然知道了是贵寺武僧,也就不怕了。几位请里面奉茶。” 永严永平年纪大了,一旦坐下,就再不想动,茶喝了几碗,就听外面喧闹叱喝声没了,想是众人下山去了。 两人想走,智光挽留道:“两位师兄急什么,孩儿辈不需多费心,又都是武僧,能照顾好自己的。” 两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才是被照顾对象,只呵呵笑着掩饰。 这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智光又殷勤留饭,一行人盛情难却,吃了早饭,才悠然下山。 一行人回到寺内,也不好意思去武院,干脆直接回了戒律院。 下午念过经,顾小三来到戒律院,传杨淩的话,问两位师傅观摩指导还继续不。 永严有些挂不住脸。 杨淩明显知道他们偷懒,大概背后耻笑他们呢。可是做事虎头蛇尾也不是他的作风,就应了杨淩请求,酉正时分,也就是晚上六点来到武院。 杨淩给几人见了礼,就笑说道:“下午是对练,我按部就班,还是永平师傅那一套,想几位也不须看,就没找各位。晚上是沿官路往返跑二十里,然后上下大螺顶,再到台怀镇用夜宵。不知两位师傅和各位师兄还能吃得消吗?” 永严一听就不高兴了:“大螺顶才多高咱们就坚持不了?实话告诉你,早晨咱们是要看叶斗峰日出,这才没和你们一起下山。” 杨淩见永严死鸭子嘴硬,也就不说什么了。 晚上的运动量确实不大,平地往返跑二十里,比上叶斗峰要轻松多了。 永严、永平这些人武功没扔下,只吃亏在没有练过长跑。不过平地跑还勉强跟得上。 永严问陪着他们的杨淩:“这样跑路能提高武功?” 杨淩回道:“不能。” 永严皱眉道:“那你们武僧不踏踏实实练武,弄这些花哨干什么?” “长跑可以锻炼耐力、毅力、服从性。您今晚是赶上好时候了,风霜雨雪时候出来跑,经常跌跟斗一身泥水,难度就大了许多。平时多吃苦,战时少流血。” 永平有些奇怪:“这么苦这么累这帮傻小子咋还跟着你练?” “他们明白,不是为了我练功,是为了他们自己将来有出息。” “一个武僧,能有什么出息。”永严有些不屑。 “这些人没几个能当得上和尚,最终还是要入世。现在盗贼四起,天下不太平,还是多些保命手段好些。最起码跑得快些,活命机会就多。” 这话永严认同。早晨就是胡汉三比他跑得快,不然就会被他收拾了。 二十里往返跑完成后,接着就是爬大螺顶。 大螺顶后世叫黛螺顶,山高四百米。这个时代还没有石阶路,这些武僧几乎都是一气儿猛冲登上峰顶,又把永严等人拉下不少。 永严在杨淩陪同下登上峰顶,不由得心底还是深有感触。 夜里登山不比白天,随便一个小石头就可能绊倒人。一路上他就滑了几次,全赖杨淩及时拉住。后面几个僧人没这便宜,就摔了几个筋斗。 但是武院那些人没见谁跌倒,很显然对夜里爬山都有了心得。永严军武出身,自然明白擅于夜里爬山意味着什么。 大螺顶这个时代只有佛顶庵,后世的大庙是清朝修建,最终变成了一个收费景点。 杨淩后世登临黛螺顶,最感觉新奇的是偏殿里面观世音菩萨的塑像不是女身,而是两撇小胡子的男身。虽然菩萨化身千万,他也想问问原因。只是那些和尚收费在行,佛法糊涂。甚至杨淩都怀疑那些人是不是临时雇来的。一问三不知还好,随便乱解释真是害人不浅。 下了山,永严这些人虽然也饥肠辘辘,还是忍住了没有去吃面,他们可是戒律院的,不能知错犯错。 他们比武僧少吃了两顿饭,回到寺里都快虚脱了。 永严问永平有什么感想,永平的感想就是想睡觉。这一天都快累散架了,还哪有心思想别的。 永严现在对指导战心里有些没底了。第二天和永平一交流,永平心里更没底。 永平比谁都明白,武僧多年如一日练习武功招数,最大短板就是体力。杨淩把这块短板补上了,现在这些师兄们还能有必胜把握? 指导战推迟了三天,永严的目的就是让自己一伙人恢复一下.体力。 三天后上午,永严等人如约来到武院。 第47章 请师傅赐教! 武院院内很热闹,不仅有八百武僧,还有戒律院一百多人,外加闻讯赶来的二百多其他各院僧人。 杨淩早选出罗天厚等十个人,永严一眼就发现了胡汉三,指着胡汉三咬牙切齿道:“我就指导他了。” 这不是打擂,而是学习指导。人家永严选中谁就是谁的荣幸,胡汉三也推脱不得。 不过这货晃着大脑袋,骨碌着大眼珠子,面有得色,好像真感觉被永严选中是荣幸一般。 永严更是来气:我选你你给个面子,表现出惧意那么难吗?不知道我是大通寺第一高手——哦不,第二高手吗?臭小子,我让你装模作样,让你瞧不起老人家,一会儿就真的打哭你! 永平选了罗天厚。 罗天厚原来就是武院武艺最好的武僧,不仅身高力大,动作还敏捷过人。以前永平没少指点罗天厚,现在打算以他为基准,衡量一下武僧们进步程度。 戒律院彭冲有些失望。他原是武院第一高手,现在离开武院六年了,体力、武艺都达到了巅峰状态,这次目标就是罗天厚。哪曾想罗天厚被永平点将了。 彭冲自视甚高,出战少林的时候,他也赢了一阵。只是最近被杨淩摧残了一下自信心。 杨淩到戒律院踢场子第一个选的就是他,他施展出全身本事,和杨淩打了半天。如果计点数他早赢了,可是杨淩不倒他也没办法,谁知道你那招是不是花架子帮人挠痒痒?等到彭冲黔驴技穷重复施展招数的时候,杨淩突然来了一句:“你的招数我都熟悉了,不打了,换人。”然后闪电般伸出右脚勾在他的脚踝上,他就扑倒在地上。 裙里腿!彭冲趴地上委屈啊,敢情杨淩这货和他拆招就是为了偷他的武功,这裙里腿是他的绝技,他施展过几次,被杨淩学了去,转身就用在他身上,用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比他施展厉害得太多。 彭冲服了杨淩,他今天想选罗天厚,就是因为许多人认为罗天厚已经超过了他,他必须证明一下自己除了杨淩,还是大通寺新时代领军人物。 结果罗天厚被永平选去了,永平功夫和永信比差些也有限,比他彭冲高出很多,他哪敢有意见?最终只好选了徐年。 很快众人都选了指导对象,永严第一个上场。 他招呼胡汉三:“小子,你过来!” 全场替胡汉三默哀三秒钟。 胡汉三在武院,不算杨淩,他也排不进前三。现在对战永严,那就是找虐。 胡汉三没有挨打的自觉。他再次紧了紧腰带提了提鞋,然后伸腰扭胯。 永严冷笑道:“再做准备结果还不是一样挨揍?快点儿,别耽误别人。” 胡汉三应了一声,突然奔了出去,一记炮拳直直捅了出去。 观众起了一下哄,这拳法也太简单了吧? 永严更是冷笑,只是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可以转身让开,也可以招架反击。 让开有些示弱,永严最终硬挡了这一拳,被震退一步。胡汉三靠奔跑的速度全力一拳,硬抗确实吃亏。 永严想反击,可胡汉三早有准备的第二拳奔雷般到了,永严又架了一下,再次退一步,胳膊隐隐发疼——这混小子力气不小啊。 永严带着怒意发起反击,一拳比一拳精妙,胡汉三步步后退,有些招架不住。再接几招,干脆掉头围着老榆树就跑。 永严追了两圈,真心追不上。气急败坏喊道:“小子你别跑,你绕树转算什么能耐?” 胡汉三边狼狈逃窜边回道:“掌院教导我们:敌进我退,敌疲我打,这是战术。” “战个屁的术!”永严越追越火大,胡汉三借着老榆树躲避也就罢了,关键是永严需要小心老榆树拱出地面七扭八弯的树根。这玩意绊脚。胡汉三熟悉地形,又经常借助树干掩护出拳偷袭,时间一长,永严力气不继,胡汉三居然打得有声有色的样子。 “没想到胡汉三这样强。”观众议论纷纷。虽然老榆树阻碍了永严的发挥,但是树的阻碍是双方的,也不能说胡汉三就占了多大便宜。胡汉三能在永严面前支持这样久,还能找机会偶尔还手,让大家很是惊讶。 转眼一刻钟过去,永严发了性,猛追猛打,奈何胡汉三逃得快,总是打不到,树的枝杈倒是劈断不少。 胡汉三见永严招数猛恶,也不敢再冒然上前,开始和永严捉迷藏,惹得众人嘘声一片:咱们是看比武还是看娱乐来了? 杨淩忽然道:“两位且停。” 永严站住脚怒气冲冲道:“杨淩你有什么话说?” 杨淩道:“咱们这次请教的是武功,胡汉三一味逃跑,早就输了。胡汉三,还不过来谢谢永严掌院的指导?” 胡汉三打定主意玩防守反击,打算累永严一气儿,消磨了永严锐气再说。谁知道永严始终力量不减,让他灰头土脸。他心有不甘,可是见杨淩瞪他一眼,只好过来恭恭敬敬行礼,谢了永严。 众人觉得这一局确实永严占绝对优势,既然是指导性质,胡汉三一路逃下去,再拖延也确实没什么意义。 永严挥挥手让胡汉三退到一边,做出云淡风轻的高手样子,心底却有些吃惊。胡汉三明显体力充沛,真不限时间这样拖下去,最终输的就是自己了。自己如果输给杨淩,还说得过去。毕竟杨淩有那罗王加持的光环。输给胡汉三可怎么说? 永严暗自庆幸,亏得杨淩及时叫停,看来杨淩也知情识趣,怕自己难堪,也不是太混蛋。 不过杨淩说得也对,武院举办指导战目的是请教武功,不是论的胜负。永严长出一口气,对永平低声道:“速战速决,咱们不年轻了,小心这帮混小子靠体力拖延。” 永平信心十足道:“放心,罗天厚武功我教的,我不会给他绕树跑的机会!” 罗天厚这时已经走上前,恭恭敬敬合十道:“请师傅赐教!” 谢谢迷之娇喘的打赏! 第48章 虎头蛇尾 罗天厚出场端端正正一站就落个满堂彩,就连杨淩也暗赞一声:什么是武者代表?这就是了。 罗天厚模样端正,一脸正气。属于那种让人一看就心里踏实的人。和杨淩这种一脸似笑非笑,让人觉得一肚子鬼主意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罗天厚武艺高强,却从不欺压弱小。处事公正,颇得推崇。杨淩如果不是来到武院后,得了罗天厚全力支持,想在武院要风得风还真难。 杨淩一心想把罗天厚打造成他手下第一猛将,自然下力气最多。 他觉得八极拳最适合力量雄浑的罗天厚,就把八极拳的运气方法毫无保留的传给罗天厚。反正他得来全不费工夫,也没人告诉他不许外传。 癞道人原创的八极拳他没见过,不过后世加了许多花架子的八极拳他知道,于是杨淩连带着把后世八极拳套路也传给罗天厚,让罗天厚自己去芜存菁。 罗天厚练了八极拳,就觉得正对自己的路子,每天刻苦训练。 “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就看看罗天厚这个家伙把八极拳练到了什么程度。”杨淩摩拳擦掌,比罗天厚还激动。 “天厚,你全力出手,让师傅看看你进步没。”永平笑眯眯,永严觉得永平这一手高。这是笑面虎啊,先把罗天厚稳住,避免这些天天练长跑的人和他们打持久战。 “是。”罗天厚应了一声,一拳平平正正击出。 永平也身材高大,只不过还是矮了罗天厚半个头。他见罗天厚一拳虎虎生风,知道罗天厚力大,就侧了身,打算拿住罗天厚手腕。 哪曾想罗天厚就势上前,猛的一个贴山靠,肩头发力就撞在永平肩头。 贴山靠又叫铁山靠,本需要多年苦练,撞树撞石头......可是资质过人的罗天厚不需要,他没用几个月就领悟了贴山靠的真意。 “好大力气!”永平一个趔趄,后撤一步,想稳住身形。哪曾想罗天厚步子大,一个跨步,两人肩背几乎挤在一起,罗天厚再一次后背发力贴山靠。 永平只觉得被一座小山砸中一般,“噔噔噔”连退几步,没等稳住身子,罗天厚如影随形跟了上来,一个排山掌,推在永平后背。 永平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直飞出七八步远,才“噗通”落地。 “啊?”全场观众看傻了。 这怎么一个照面不败的永平就败了? 永平多年执掌武院,就是因为武功真高。尤其是军伍中磨练出的杀伐果断,更让他难觅对手。除了戚继光卫士出身的永严,无人能和他抗衡。 如果永平败给杨淩,大家无话可说。杨淩已经被当做怪物,赢了谁都不奇怪。 可是他败给的是罗天厚,而且真是干脆,连个还手机会都没有,就被罗天厚连撞两下,一掌击飞。 这可太没道理了。难道武院又出了一个怪物? 永严看得清楚,永平被第一撞失去了平衡,罗天厚就没给永平机会。尤其用后背那一撞,永严都替永平难受。被罗天厚这样大块头用寸劲儿撞上,没撞飞就说明永平武力值过人了。 只是永平还是被撞得七荤八素,失去了反抗力,普通的排山掌就把他推飞了。 “师傅,你咋样?不碍事吧?”罗天厚急忙上前关切的问。 “死不了!”永平龇牙咧嘴爬了起来,问道,“这肩背发力的方法和谁学的?我可没教过你。” “杨淩教我的。”罗天厚老实,直接把杨淩供了出去。 “不简单啊。”永平转过头打量杨淩,“我就以为你小子就是力气大,没想到还能想出这样妙招。” 杨淩一肚皮得意,脸上还是故作谦虚的笑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我就误打误撞教对了人而已。” 永平点头道:“这你说对了,你把这法子教给胡汉三,让他撞我试试?我捶不死他。” 胡汉三呵呵傻笑道:“我力气没你大,你当我傻啊,去硬碰硬撞你老人家?那不是主动投怀送抱吗?” 永平一脚踹向胡汉三,胡汉三措不及防,被踹个嘴啃泥。他从地上爬起来委屈道:“师傅,我就是一个善良的观众,你踹错人了吧?” 永平骂道:“兔崽子,踹的就是你!什么叫投怀送抱?我稀罕你咋滴?连句人话都不会说,这都跟谁学的?” 杨淩立刻撇清静:“我第一次见胡汉三他就不会说话,肯定不是跟我学的。” 永平横眉立目道:“那特么也不是跟我学的。大通寺谁不知道我是有口德的道德高僧?能教出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众人都笑了。只是许多人又赶紧捂嘴。他们几乎都是永平弟子,永平打骂他们以前都是家常便饭。真说胡汉三满嘴胡话的师傅,肯定是永平无疑。 永平叹口气道:“罗天厚,我是指导不了你了,你这武艺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我说永严,要不你指导指导他?” 永严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罗天厚已经窥到以气御力的法门,武功一道已经登堂入室,我也没什么可指点的。罗天厚本来天赋就好,恐怕大通寺现在除了杨淩,再无人是他对手了。” 众人讶然。永严这话是说自己也不是罗天厚对手了?罗天厚进步到这个程度了? 彭冲抬头看看罗天厚魁梧的身材,叹了一口气。得,自己在大通寺排名下降的有些快啊。罗天厚刚才电光石火般的两撞,他如果被撞到了,根本不用补一掌,直接会被撞飞。力量差距大,敏捷差距再大,那还玩什么?看来,徐年怕是也不好对付啊。 徐年果然不好对付。 跟着杨淩混几个月,徐年吃得饱吃得好,体力增长是眼见的。他本来就心思灵巧,属于技术型高手,现在和彭冲一比,就变成力量型的了。 徐年发现彭冲力量弱于他,就毫无顾忌,猛打猛攻,彭冲节节败退,亏得关键时刻永严叫停,不然就要当场丢丑。 永严道:“杨淩,咱们不说什么指导了。你的教学法子没毛病,比永平好多了。”说完对戒律院众人道:“不比了,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不是武院的也散了吧,做自己事去。” 就这么就结束比赛了?这不虎头蛇尾嘛,大家看的不过瘾啊。可是戒律院掌院发话,谁敢流连?一转眼,武院就剩了自己人。 梁庄郁闷道:“这怎么都没轮到我上场就黄铺了?我可是要卷铺盖走人的人,也不给我个机会来个最后演出吗?” 胡汉三苦着脸道:“我演出机会多,先挨永严掌院打,再挨永平师傅打,来,现在梁庄你让我出出闷气!” 梁庄撸胳膊挽袖子道:“谁怕谁啊,就赢晚上两个鸡蛋的!”转眼两人斗在一起。 就在这时,知客僧引着一人匆匆走了进来,喊道:“梁庄,梁庄你家里来人了。” 梁庄停住手,一看来人大吃一惊。 第49章 夜袭 来人是梁庄的族中七叔梁顿,一见梁庄就哭了起来:“庄子,你爹娘没了!” “七叔,你说啥?”梁庄不可置信。 “你爹娘被铜锣寨的贼人杀了啊!” “啊?”梁庄如遭雷击,呆呆立在那。 又是一桩人间惨剧。 杨淩眼圈有些发红,乱世中这样惨剧会一天比一天多。 胡汉三摇晃着梁庄,喊着:“梁庄,梁庄!” 梁庄“哇”的哭了出来,跑到老榆树前拼命捶打:“爹,娘,我等什么八年整日子回去,我该早点儿回去啊!孩儿早回去爹娘你们就不会死,就是要死咱们也死一起,儿子几年没看到你们了!” 许多武僧都开始垂泪。凡是来学艺的武僧,合同期一般都是八年,八年时间里家人不得无故骚扰。再说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一二百里路靠脚量也不那么容易,几年没见父母是常事。 杨淩抹了一把泪问道:“七叔,您仔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梁顿道:“庄子他爹娘口攒肚挪,给庄子备了一份儿聘礼,核计年后娶东村的姚家闺女。哪曾想要过年了,贼人也疯狂,闯到村子里打劫。庄子爹娘抄家伙护着聘礼,结果就被贼人害了。”说着拉住梁庄,“庄子,跟我回去吧,你爹娘等你摔盆打幡下葬呢。” 梁庄抹了一把脸上泪道:“回家,现在就走,兄弟们后会有期。”说着弯下腰去行了一礼,又哽咽着对杨淩道:“掌院,我,我要走了,谢谢你对我这样好。” 半年多来,杨淩从方丈那给大家争取一顿晚饭,又从崔大富那化了一顿夜宵。自己搭钱买鸡蛋,亲力亲为带着大家训练,武院武僧们个个对杨淩感恩。 杨淩沉声道:“梁庄,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天厚,徐年,胡汉三,咱们进屋商量一下。顾小三,你先带七叔去吃饭。” 几个人随杨淩进了屋,杨淩随手关上房门,对大家道:“贼人杀了庄子的爹娘,就是杀了咱们的爹娘。此仇不报枉为人子。你们有胆子跟我去杀贼吗?” 胡汉三摸了一下脖子道:“脑袋掉了碗大疤,杀贼有什么不敢的!” 徐年道:“我豁出不做什么僧人了,也要去给庄子报仇。” 梁庄见大家如此对他,又感动得哭了。 罗天厚红着眼睛道:“庄子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都听掌院安排就是。” 杨淩道:“我、天厚、胡汉三陪庄子回家。徐年,你留下看家,带领众人训练。谁问起咱们几个,你就说送梁庄回家了,几天就回。”说着摸出几两银子,递给徐年,“这些钱你留着应急,买鸡蛋什么的用得着。” 徐年道:“我也想去。你们别核计我是个僧人什么的,僧人杀了人还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杨淩道:“别胡说八道了,放下屠刀你也会被赶出庙门。再说咱们哥几个总得有人留下,你留下。” 徐年无法,只能郁郁接了银子。 梁庄有些怕拖累大家:“父母仇还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吧。” 胡汉三骂道:“放屁!你一个人浑身是铁能碾几根钉?再说,就你那两下子,哪比得上掌院和罗老大?你就别墨迹了。” 罗天厚重重拍在梁庄肩膀上道:“记得那句‘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吧?咱们兄弟一起去。你不要怕出事,天塌下来有掌院在前面顶着呢。”说着几人走出门外。 天塌下来不是有高个顶着吗?杨淩落在后面,抬头看看两米高的罗天厚,摇了摇头。感觉罗天厚这浓眉大眼的也思想渐深刻。 几人来到食堂,问了梁顿去梁家村的详细路径。 去梁家村路程是一百四十里。梁顿是用了两天时间走过来的。 现在是上午,以他们体力和脚程,今天擦黑就能到梁家村。只是没法带梁顿。 杨淩给了梁顿一两银子,让梁顿自己回去。他们三人匆匆上路了。 几个人一路疾行,几乎小跑一般,一路不知道超过了多少辆牛车、驴车、马车,也不知道超过了多少个骑驴的,甚至骑马的。引得路人都奇怪的看着他们。走得快了容易累,这几个人怎么这么个道理都不知道? 有几个骑马的还和他们较劲儿,不时超过他们,让杨凌很是唏嘘一番。 这些人一看骑的就是普通驽马,如果是好马或者战马,那就不知道拉下他们多远了。 台怀镇崔大富家就有好马,杨淩觉得耍个大脸应该能借来。可是他们几个都不会骑马,最终也就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傍晚时候,他们到了清远县城。出城三十里就是铜锣山,山下就是梁家村了。从这里开始,梁庄对道路有些印象了。 几人在县城随便吃了碗热汤面,就又匆匆上路了。晚上八点左右,几人终于赶到梁家村。 梁庄八年没回家,哪曾想回家就是奔丧。 他进了村,泪水就止不住了,带着杨淩几人穿过几条街,远远就见一户人家挂着风灯,搭着灵棚,哭声隐隐。 梁庄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爹!娘!”撒腿就跑。 杨淩几人紧紧跟着,眼看灵棚里走出许多人,一个女人问道:“是庄子吗?” 梁庄跑过去,抱住这个人,喊了一声“姐”,嚎啕大哭。 梁庄家人丁单薄,只他们姐弟二人。姐姐大他十岁,早嫁给外村,听说家逢大变,和男人一起赶回料理丧事。 哭了一阵,围在一边的族中长辈招呼梁庄给父母上香磕头,梁庄又哭得死去活来。 杨淩几人也磕了头,才听这些人详细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铜锣山这伙山贼有几十人,平时都敲诈一些富户。这次也是要过年了,才到村里抢劫。 普通百姓家没什么好东西,也不怕抢。只有梁庄家新置办了许多绫罗绸缎等聘礼,夫妇两个舍不得半生积攒的财物,拿着锄头铁锨反抗,结果都被贼人杀了。 周围亲属邻居哪敢出头?直到贼人走了,才凑钱买了两口薄皮棺材,殓了梁庄父母。 后面两天杨淩几人帮助梁庄料理了父母后事,答谢了亲戚邻居,就离开梁家村。 杨淩几个人打算夜袭山贼。 第50章 添乱 为了不给梁家村惹麻烦,当天杨淩几人走出十多里到了一个小镇,几人买了羊皮褂子和狗皮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连保暖再易容都有了。 按杨淩的意思,还打算弄个头套什么的蒙脸。不过那几人都反对。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能看清哪个? 再说就算看清了,难道几个山贼还能画影图形,发出海捕文书? 杨淩有些遗憾。毕竟是第一次行侠江湖,怎么也得弄一套装备啊。可那几个人一副不以为然,他也没办法。 到了晚上,几人趁着夜色掩护登上铜锣山。然后杨淩心理平衡了,他发现这些山贼比他还不专业。 杨淩爬上一棵大树,用他夜视眼远远观察了一下,发现所谓的山寨,不过是在山顶用乱石胡乱围起来的七八间破房子,比阔绰些的地主都不如。 说好的聚义堂呢?说好的替天行道大旗呢?说好的明哨暗哨口令响箭呢? 很显然这是没经过《水浒传》培训的业余山贼啊。 杨淩摇头晃脑感慨半天,才下了树低声问道“你们杀过人吗?” “没。”几人有些惭愧。 “啧啧”,杨淩直咂舌。 “掌院你杀过?”胡汉三有些崇拜。 “我,我差点儿被山贼杀过。” “那掌院你咂舌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做过什么大案呢。” 杨淩有些不屑道:“我还小,一颗纯洁的童心怎么能被血腥玷污?算了,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我们作战方案是这样的:一会儿摸进去,胡汉三你守门,天厚和梁庄动手。里面有六个房子,从南到北逐个杀。” 罗天厚皱皱眉。他原本以为掌院有多高明计划,结果一听就是个傻子计划,说和不说没什么两样。 不过仔细一想,也确实没什么太好办法。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和山贼动手,根本不知道山贼武功是个什么层次,自己几人的功夫和那些人也没个比较,只能动上手再说。 杨淩让梁庄和罗天厚动手,就是因为梁庄有杀父之仇,肯定敢下狠手。罗天厚功夫好,不要说有家伙,就是随便一拳,都可能要了人命。 他自己看得清,跑得快,随时策应几人,也算有备无患。 几个人爬过一人多高的寨墙,罗天厚、梁庄摸向第一座房子,胡汉三在山寨大门处团团转。 杨淩低声道:“你拉磨呢?转个什么劲儿?把大家转晕了怎么办?” 胡汉三一摊手道:“我,我什么都没有,一会儿他们冲过来咋办?”终于胡汉三找了两块石头握在手里,“不怕了,他们敢过来我就砸他们。” 两块石头能砸住几个人?杨淩知道胡汉三是有些蒙头了。 算了,第一次实战,出什么状况都不稀奇。 杨淩设想的影视剧一样悄无声息的杀人也没实现,最终变成明火执仗了。 罗天厚推第一个房门,发现房门虚掩着,就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土炕上一个人拱起身子问“谁?” 罗天厚下意识答了一声“我。” 那人“哦”了一声,接着趴下睡觉了。 我是谁你就接着睡啊,罗天厚有了不被重视的怒火。 屋子里漆黑一片。这个时代没有玻璃窗,就是糊的窗户纸。本来透光度不好,外面还挂了一层秫秸帘子防雪挡风,屋里不黑才怪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虽然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敌人,不耽误梁庄眼红。他紧走几步,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咣当”一声响亮。土炕上的人也都惊醒了,纷纷喝问。 罗天厚觉得准备太仓促,经验太欠缺。都说月黑杀人,什么都看不见杀什么?他干脆掏出火折子晃亮了。 火折子微光并不亮,不过在一片黑暗中还是很耀眼,梁庄终于发现自己撞到的是门口的兵器架子。他随手抽出一把雁翎刀就胡乱砍去,这一下屋里就炸营了。惨叫声、哀嚎声、呼喝声、钢刀入肉声乱成一片。 罗天厚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从刀枪架子上抽出一把短枪,有跳下炕的,他就来一个惊魂一枪。 可怜这些凶狠的强盗手无寸铁,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有两个聪明的试图撞破窗户出去,可惜窗户撞破了,外面厚实的秫秸帘子撞不破,结果都被梁庄胡乱砍倒。 杨淩在外面听得屋子里一阵乱,只是冬天窗户门都严实听不真切,很快就鸦雀无声。杨淩见梁庄左右手各拿了一把刀,罗天厚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抓着一杆短枪跑了出来,就问道:“得手了?” 梁庄道:“都杀了个干净。” “你拿两把刀做什么?” “一把刀容易崩断误事。” “里面有几个人?” “不知道,应该没活的了。” “好吧,下一站。”杨淩也不在意杀了几个人,一挥手,他们奔向第二个房子。 这房门从里面上了门栓,罗天厚一推没开,就肩背用力撞去,“轰隆”一声房门被撞得倒了进去。 梁庄大喊一声,轮着两把刀冲了进去。罗天厚把火折子塞给杨凌道:“你照亮。”也跟着冲了进去。 我这个活不错啊,这就是光明正大作案了!杨凌举着火折子,还有时间自娱自乐。 只是这一次就没那么顺利了。 这个屋子宽阔,是南北大炕。听到门被撞倒这些山贼反应机敏,梁庄一进屋,几床被褥就迎面丢了下来,把梁庄埋在下面。 几个悍匪从炕上跳起扑向挣扎的梁庄,只是他们不知道梁庄身后带了一个保镖罗天厚。罗天厚使出铁枪中“点”字诀,枪一入肉就拔出来刺向另一个。这些人虽然没死,身上多了个窟窿也没了力气。 这时梁庄也揭开被褥爬了起来,抡刀再次冲了出去。 这些山贼习惯把兵器架子放在门口,方便取用。就是从没想过被人堵了门,就没兵器可用。 杨淩见梁庄嗷嗷叫着,轮着两把刀猛杀猛砍,罗天厚跟在后面护着他,有漏网之鱼就是一枪,感觉这俩搭档得不错。就在后面挥动火折子鼓噪喝彩。 可是两人一杀向里面,门口就空了出来,几条人影就觑空冲向门口。 “诶呀,这怎么奔我来了呢?我手无寸铁的。”杨淩一脚踢飞了一个,喊道:“老罗,送你。”罗天厚看也不看,回手一枪就把这人刺得滚地嚎叫。 “老罗,再送你一个!” “老罗,再送你一个!” 终于罗天厚忍无可忍,反脚踢回来一个道:“掌院,你没看我正忙吗?你这不添乱吗?” 第51章 路人甲 “哦,那算了。忙就忙呗,喊那么大声干嘛。”杨淩一脚踢在飞来这个人的心口,才注意到罗天厚两人确实忙。 这个屋里是南北两个大通铺,住了十多个人。这些人知道死神驾到,都垂死挣扎,随便抓着什么都丢向梁、罗二人。随便抄起一块木板都会当做奇门兵器砸过去。这就让梁、罗二人疲于应付,一会儿功夫,身上就命中几十下。亏得没有什么能真正伤人的东西。 真正能伤人的家伙都在门口呢,这些人当然想拿兵器。问题是门口站着那个看似人畜无害,也没拿兵刃,可是一冲过去就会莫名其妙飞起来。那个小子好像会魔法一般。 杨淩站在门口,火折子被凉风吹得燃了起来,几乎成了一根小蜡烛。 这点儿光在这么大屋子里也就聊胜于无。 梁庄和罗天厚摸黑混战,被砸得狼狈不堪。黑暗看似有利于这两人,其实恰恰相反。 杨淩看得直挠头,他可是有没有火折子一样看得清楚。 “这样下去还有头没头了?”杨淩干脆从兵器架子上抓了一把刀,想了一想丢下,拔了一把长枪,在想一想又丢下,拉了一条齐眉棍出来。自语道:“出家人不杀生,汝今能持否?能持——” 其实杨淩这货哪有不杀生的菩萨心肠?他只是来自文明社会,对断肢横飞的冷兵器作战接受不了,有些晕血。 现在看梁庄和罗天厚要打持久战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杨淩举着火折子,拖着齐眉棍,漫步向前走。这个目标可太招风了。 一个抄着板凳的家伙舍了梁庄,奔杨淩冲来,刚要抡凳子,就听杨淩喊了一句“倒也!” “嘭”一声,这人额头挨了一棍,倒前还在奇怪:棍子从哪来的?难道真是这小子手里拖的那条?没见抡啊,不会这样快吧。 随着杨淩的“倒也”“倒也”乱喊,山贼们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杨淩是真正做到了棍无虚发。 这些山贼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看不清敌人,敌人的棍子怎么会认准他们的头? 只有梁、罗才知道杨淩夜能视物的异能,只是杨淩这样乱喊,满腔悲愤的梁庄终于忘了悲愤,忍不住喊道:“老大,‘倒也’是《水浒》里用麻药麻翻人吧?你用棍子打也这样喊,咋这么不顺耳呢?” 杨淩道:“我看你们还不顺眼呢。就这么几个毛贼,还打得有声有色,你们打表演赛咋滴?你跟前还有四个啊,倒!倒!倒!倒!” 杨淩总算采纳了建议,去掉了一个“也”字,随着四声“倒”,梁庄眼前一空。 罗天厚急忙喊道:“掌院快来,到我这边念几声咒语。” “不好,点子扎手,会妖法。扯呼——” 一个聪明的山贼头目看出了不妥,他本就站在炕上居高临下发挥空中打击,这时一转身,奋力撞出了窗外,扯开嗓子大喊:“踹窝子的来了——并肩子上啊!我草,好冷。” 这家伙赤条条在屋里打没什么感觉,一到外面凛冽寒风一吹,才知道自己裸泳呢。 他跌跟斗打把子没跑两步,就觉得后脑“嗡”的一响,再也不用担心冷热了。 胡汉三看看手里滴血的石头,对这种兵器效果还算满意。 他一直百无聊赖在外面等,可是一直没发生什么情况。现在好,总算开张了。 不过马上他就对手里石头不满意了,乱哄哄从几个屋子里涌出不少山贼,纷纷喊着“点子在哪?” 月光描绘出胡汉三伟岸的身姿,不用问了,就在这啊。 “杀!”一帮人冲了过来,胡汉三丢出自己手里两块石头,撒腿就跑。 空手入白刃他学过,学的是一对一,可没学过怎样对几十把刀枪空手入白刃,还不跑等什么? 不过胡汉三还是称职的属下,边跑边喊:“老大不好了,这有一窝贼啊。” 杨淩听见胡汉三乱叫,转身就向屋外走,梁庄也跟了上来。杨淩道:“我说梁庄,你怎么不报仇了?那些人我可只是打晕了。” “只是打晕?老大你再加点儿力气会太累吗?”梁庄幽怨的看了杨淩一眼,只得又回去进行报仇大业了。 杨淩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就是山寨里已经挑起几盏风灯,胡汉三正和几十人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只是他扮演的是小鸡,后面跟着一帮老鹰。 被人追得这样狼狈,胡汉三有些赧然。正想说些什么遮羞,就听杨淩夸奖道:“胡汉三好样的!居然仇恨值拉得这样好,一个也没掉队。” “我逃跑还受表扬了?”胡汉三有些脑筋抹不过弯。 杨淩摩挲着下颌出了个主意:“胡汉三你再跑两圈,看看他们还有人没。过期信息害死人,这山寨哪是三十多人,多一倍不止啊。” 胡汉三边跑边埋怨道:“老大,你不是让咱们蒙脸什么的,说要乔装打扮吗?这咋把我名字喊出来了呢?” “你一个路人甲有什么存在感?谁稀罕找你啊。”杨淩毫不在意。他蒙面目的是玩全套江湖风,又不是真怕了这些江湖人。等他回了大通寺,时刻跟着八百小弟,就铜锣寨这个水准的,同时去几十伙都是菜。 胡汉三这时已经险状百出,立刻选择出卖杨淩。胡汉三骂道:“你们这帮傻子,都追我干嘛?那边那个才是老大,别看他小,秤砣小能压千斤,狗尿苔......我不说你们也明白的是不是?” 胡汉三这一喊,还真成功引起了敌人注意力。 这些山贼仔细一看,那边站着一个比常人略矮的人,可是那人身后站着一个威猛高大的保镖,明白的告诉大家这个矮人是猪脚。 就听一个头目指挥道:“关二弟,你带人过去把那个矮子料理了。” “谁矮子?俺这叫未成年!得了,也不劳烦你们分兵料理我,我把你们都做料理算了。” 杨淩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托着齐眉棍,奔这帮山贼就走。 感谢书友陆天晨打赏! 第52章 满清十大酷刑 杨淩打头一走,罗天厚斜举着滴血的长枪就跟了上来。 “唰”的一下,所有山贼目光都被罗天厚吸引了过去。 罗天厚那种龙行虎步一往无前的气势太吓人了,那是古往今来猛将们特有的威势。 没人追胡汉三了,所有匪徒都全神戒备罗天厚,眼睛里似乎只有罗天厚。 杨淩也发现了问题,他停住脚步:哈,好像不用自己出场了,省了一番力气,还可以一边看看热闹。 胡汉三气喘吁吁跑到杨淩身边,指着向前走的罗天厚道:“抢戏!老大,罗天厚不地道,抢戏啊。您看,我为了衬托您,刚才说了多少话!” 杨淩淡定道:“我是一个低调的人,用得着显示存在感吗?” 胡汉三看了看杨淩举着的火折子道:“不是吧老大?您不强调存在感,举这么个火折子干嘛?您看,周围这么多灯,天上还有月亮,您难道意思不是说:您要以萤火比日月?” 啊?我比个p的日月!——我举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有点傻,英雄形象被破坏鸟! 杨淩有些沮丧:罗天厚好死不死的塞给自己这么个玩意儿举着干嘛? 他丢掉火折子,踩了两脚道:“这是从罗天厚那没收来的,冬风大柴草干,小心火烛。” “那您还说走的时候要一把火烧了贼巢?”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看戏!对了,这些山贼走了一个我都惟你是问。” “老大,你就让我守大门啊,我去看门。”胡汉三赶紧推脱责任。 “现在任务变了!”杨淩寒着脸。 胡汉三苦了脸,感觉好像老大对自己有些不满意?自己没做错什么啊。 这时罗天厚已经杀入敌群。 罗天厚施展的是杨家枪。 枪为百兵之王,而杨家枪列为枪法字首。戚继光曾高度评价杨家枪“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大通寺是杨五郎出家地,不仅存有后世还可在显通寺见到的八十一斤重五郎棍,还有杨五郎手书杨家枪真解。 罗天厚喜欢的杨家枪是镔铁杨家枪。 这种铁枪说是枪,其实更多的时候当棍使。把枪的巧妙化作了厚重,最适合罗天厚这样天生神力的人。 今天罗天厚拿的枪只是普通白杆枪,很不趁手。不过不耽误罗天厚虎入狼群一般大杀四方。 杨淩最喜欢看罗天厚使枪,尤其今天是实战,罗天厚在月下把一柄枪使的神出鬼没,在几十人围攻中游刃有余,不停有人中枪倒地。杨淩不由得击掌高呼:“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老罗好功夫啊!” 本来杨淩还想再欣赏一会儿,可是煞风景的人总有。梁庄浑身浴血,杀气冲天走了出来。一见外面有这么多山贼,登时又是眼红,舞动双刀,杀进战团。 梁庄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来一帮山贼已经被罗天厚杀得丢盔卸甲,即将崩溃。梁庄武力值也不低,一上场山贼们就崩溃了。 这时山贼们已经搞清楚了,来挑山贼的只是四个人,可是这四个人有一个猛将,一个杀神。 还有一个矮小些油头滑脑观阵的家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傻子都能猜出不好惹。何况那个叫胡汉三的祸水东引,如果不是这个大个保镖出手,恐怕就亲自上阵了。 就是被他们狂追半天的胡汉三也不简单,他们几十人围追堵截,硬是连人家汗毛都没伤着,身手不凡明摆着。 更何况那个被称作老大的根本不关心胡汉三安危,居然要求胡汉三再引着他们转几圈,那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他们根本没能力伤着这个家伙。 这样的四人组他们还有赢的希望? 前两栋房子一个人没出来,是被他们料理了吧? 怎么办?还打吗?散伙吧! 这些人发一声喊,突然间四散奔逃。 别跑啊!杨淩急了,喊道:“胡汉三快来,咱们四个人包围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铜锣寨山贼头子名叫佟大鼎,佟大鼎一听杨淩的话都哭了:“你特么说的好有道理。你们四个人,正可以四面包围俺们几十人。这他.妈的是撞什么邪了,惹出几个阎王来?” “你别跑,说你呢。” 佟大鼎回头一看,那个四人组老大追上来了。 “你让我停我就停?你又不是我老大。”佟大鼎一咬牙一较劲,加快了步伐,然后他就听到“喀嚓”一声,自己一个跟斗翻倒,双.腿痛彻心扉。 “看,打断腿就停下来了吧?”四人组老大得意道。 佟大鼎泪流满面:“看人家老大,说的话句句都这么有道理。把我腿打断我可不是停下来了嘛。为什么同样是老大,我就说不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呢?” 佟大鼎疼昏过去之前,一肚子纠结。 等佟大鼎再醒过来的时候,山寨已经是修罗场。他的一班弟兄,都倒在了血泊中。 那个作恶四人组老大,正站在他的面前。 “给我一个痛快吧,皱皱眉老子就不是好汉!”佟大鼎挣扎着坐起来,硬充门面道。 “不行不行,我还有剥皮抽筋凌迟剔骨等等等满清十大酷刑,不在你这样的不皱眉好汉身上试验一遍,不是可惜了?” 我这个好汉还能充分利用?佟大鼎没有感到荣幸,只感到痛不欲生。是的,这个恶人正踩着他的断腿碾来碾去。 “爷爷——,求你别踩了!你问啥我说啥,别用你的满......满什么清十大酷刑了。” 这个时代后金还没有立国,哪有什么满清?不过中国酷刑文化深远博大,研究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想这满清十大酷刑更是了不得。佟大鼎不想充好汉了。 “老大上刑真是一把好手!”胡汉三适时吹捧了一下。 “说,你的金银财宝藏哪了?”杨淩问道。 “最后面屋那个钱柜里面。” “不说实话是不?”杨淩又开始碾过去。 “别别,我交代:在那个屋子炕洞子里面,藏着三根金条。” “老大明察秋毫,厉害厉害!”胡汉三伸出大拇指。 “还不老实是不?”杨淩继续碾压。 “我说我说:揭开屋角砖,下面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三百两银子。” “老大英明啊。”胡汉三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不大刑伺候你不招啊......” “啊——,真没了啊。” “真没了?” “啊——,真没了。” “没了就算了。”杨淩拍拍手走到一旁。 “老大,你难道不是看出他说假话,就是在诈他?”胡汉三疑惑。 “对啊,咋滴了?”杨淩有些奇怪。 “那我还佩服你干嘛,这招我也会啊。”胡汉三感觉被骗了。 第53章 筹谋 山顶升腾的火光把山路染上了一层血色。 梁庄和罗天厚都脱掉了浴血的衣帽,恢复了和尚打扮。杨淩和胡汉三没溅到血,还是羊皮褂子狗皮帽子的打扮。 “重死了,歇歇,歇歇。”这已经是胡汉三第五次说歇歇了。他的箩筐里装了30贯钱,一贯钱八斤多,二百多斤难怪叫苦。 “不然丢几贯钱?”杨淩逗弄胡汉三道。 “别!一文钱五个鸡蛋,一贯钱够咱吃多少天了?”胡汉三赶紧护住箩筐。 “老胡,分我几贯吧,我才背了二十贯。”梁庄请求道。 “算了吧,你几天没歇好,山上贼人又一多半都你杀的,能背二十贯不错了。”胡汉三说着,瞄向杨淩和罗天厚,可还是泄气的摇摇头。 杨淩也背了一个大箩筐,里面不仅有三十贯钱,还有三百两银子,几十斤重的珠宝。 罗天厚更是背了一个大号箩筐,里面除了三十贯钱,还有五十多斤的散钱。 “老大,你说回去后一人一天加俩鸡蛋行不?”胡汉三两眼冒光,一脸憧憬。 “行。”杨淩答应得痛快。 “晚上加个白菜炖豆腐呢?” “行。” “好咧!”胡汉三又来了劲头,“我要告诉他们,是胡爷没丢掉这些钱,他们才有的吃有的喝!” “随你。”杨淩也挺高兴。难怪说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一次他们不仅报了仇,还搜刮了山贼的近一百二十贯钱。另外还有三十两金子,三百两银子。总算起来就是七百多两银子的收获,还有一些珠宝,怎么也值百十两银子,足够武院支应一段时间了。 几人走走歇歇,到大路上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辆农家马车,罗天厚抓出一把散钱问道:“老乡,帮我们送货进县城行不。” 那老乡见罗天厚手大,一把怕不有上百文钱?忙应道:“好说,好说。” 这一下几人总算轻松了,把几个大箩筐放在车上,跟着马车乐乐呵呵进城了。 梁庄报了仇放下了心结,也不再郁闷。杨淩问道:“农村有没有退婚什么说法?你要不要去看看姚家姑娘?” “就合了八字,不算结婚,哪来的退婚?听着咱家境况,人家早悔婚了。” 胡汉三道:“给她二十贯,保证她家马上同意和你结婚信不?” 梁庄道:“不提结婚这事了,回寺去,再和你们做兄弟!只是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们答应不。” 罗天厚道:“咱们都过命交情了,还什么请求不请求的,直接说吧。” 梁庄道:“我想切几斤牛肉,筛几斤酒,大家好好喝一次。” 胡汉三笑逐颜开道:“好提议!杀戒都破了,还差吃肉?” 罗天厚闷声道:“我不同意。” 胡汉三仔细打量一下罗天厚:“你咋变得古板了?你不是那样人啊。是不是刚才谁打坏了你的脑子?” 罗天厚道:“几斤肉几斤酒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呢。我提议来一只烤全羊!” “烤全羊好啊。”胡汉三大喜。 车夫在前面战战兢兢:雇车的都是什么人啊?看着是和尚,怎么听着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他万万想不到,就是这几个人,一.夜之间尽屠了铜锣寨六十七名山贼,无一受伤。 杨淩也感觉几人没有伤亡很幸运。他就没多想:铜锣寨不过是一小股山贼,没有强悍的头目,更没有弓箭一类远程武器。而他们四个,他和罗天厚,放眼天下也是顶尖武者,胡汉三和梁庄也不是弱者。夜袭几十个杂牌军如果还出现伤亡,那可就乐子大了,恐怕能成为一生污点。 中午时候几人入住了清远县三江客栈,要了一个宽敞的四人间。 杀人放火后还敢招摇入市,进县城住客栈,几个人也算心大。他们不知道,当天就有好市民报案:铜锣寨起火,山贼好像都被杀了。 真的假的?县令命来人带路,令县尉点起三十多捕快,自己也一路跟着上了山。果然发现山上东一具西一具都是尸体,房屋也都烧成了焦土。 铜锣寨一直是清远县心病,贼人不多,也不是他们县里几十捕快能打得下来的。遍地毛贼的晋省,大军也不可能出动来围剿这么几十个山贼。更何况大军来了,山贼往山里一钻,还是要无功而返。 如今匪患已去,管他哪个无名英雄干的,怎么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这都是做官的基本功。 县令赏了报案人,自己更是得了一番功劳不提。 杨淩几人没去吃烤全羊,这么多银钱哪敢离了眼?他们叫了许多酒菜进房间吃喝。 店家见两个僧人和两个也貌似僧人的家伙要的都是酒肉,很有些好奇,当然更多还是高兴。开店不怕大肚汉,谁都愿意招待大把花钱的住客,管他住客是干什么的呢。谁愿意招待讨饭的和尚?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杨淩几人大酒大肉开怀畅饮,梁庄也淡了悲伤的心情。 酒至半酣,胡汉三问杨淩道:“老大,这么多银子不知怎么用?以后天天五个鸡蛋?” 罗天厚拍了胡汉三脑袋一下:“就知道鸡蛋,我看你脑袋像鸡蛋。听掌院安排就是了。” 罗天厚几个月和杨淩相处,觉得杨淩做什么事往往都是当时也许看不清什么意思,过后思量都大有道理,对杨淩十分信服。 胡汉三冲罗天厚翻了个白眼道:“说的像你的脑袋不像鸡蛋似的。这些银子总不会是大家分了吧?” 杨淩道:“一共这几个钱,我只觉得不够,你还嫌多?” “这还不够?”胡汉三有些惊讶。 杨淩道:“当然不够,用钱地方太多,钱太少。眼前的第一个事是买800支白杆枪。材质好的白杆枪就得半钱银子,这就得四百两。” 寺里有几十杆枪,更多的是木棍。武僧只有木棍不行,枪朝廷是不禁止的,现在有了钱,当然要买来训练。 罗天厚道:“永平、永信师傅都是用枪好手,咱寺里还有几个也很厉害,都一起请了来帮着参谋,最好琢磨出一路适合大家使用的好枪法。枪练好了,咱们武僧就是一支强兵了。” 第54章 练枪 “兵强将也得强。我打算给你们几个打造几把趁手的兵器,都喜欢什么,说说吧。” 财大气粗,杨淩打算给自己的班底包装一下了。 梁庄道:“我要一把朴刀,钢口要好,刀杆包铁。昨晚在山上使燕翎刀太轻,不压手。” 杨淩道:“什么样的刀趁手你自己琢磨,就是略微重一些好,你还在涨力气阶段呢。” 梁庄当然明白一把兵器使用合手了,就很少再换,还真得多用心。 胡汉三道:“可惜你这刀只能在寺里比划带不出去,咱们章朝不会允许一个和尚带这样长兵刃。” “我先练着就好。”梁庄也没打算去哪。 “老罗你呢?”杨淩问道。 罗天厚道:“我就想要镔铁枪,我我......”罗天厚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要闽铁的,那铁柔韧性好。重量就比照那八十一斤五郎棍。就是有些太费钱了,这样一把枪打下来,怕不七八十两银子?不然就以后再说。” 八十一斤铁枪?杨淩咂舌。 他已经发现冷兵器时代,人们的体力明显高于后世。 其实笨想也知道,用进废退,脑力劳动为主的后世,进化方向必然是大脑发达,四肢羸弱。而以劳作和冷兵器战斗为主的时代,必然是四肢发达大脑简单。 罗天厚是晋省平阳人,他的家乡就出过一个小贩,体力过人,打造了一把七十二斤的刀。后来觉得贩枣子出息不大改上战场,人家敬他勇冠三军,都称一声关二爷。 罗天厚自小就把关二爷当榜样,有一个从军梦,有一把适合自己用的好兵器更是一天比一天想得多。 只是一把好兵器需要大把银子来打造,他一个穷武僧,也只能是想想。现在杨淩问他,他就说出了自己的理想。 “咱不差钱,就打一把好枪!”杨淩一拍桌子,大力支持。 罗天厚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体力加点最高的人。自己又传了他八极拳运气法门,再有趁手兵器,说不定再出一个横扫天下的铁枪王彦章呢。 章朝最好的铁出自闽省,但是五台因为庙宇众多,许多铁器活需要精工细作,铁匠铺的技艺却是天下驰名。罗天厚这把枪完全可以就地打造。 罗天厚大喜过望,端起一杯酒敬了杨淩,想了一想又敬一杯,他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激动心情了。 杨淩问胡汉三:“你呢?” 胡汉三一摊手:“我不喜欢重兵器,拿着多累人。老大你力气大,打算打什么兵器?一百八十斤的擂鼓翁金锤咋样?” 锤子是力气大的人首选,胡汉三经常在庙会上听书,对李元霸之流恨地无环的人十分仰慕。 “我?我将来打两把手枪,”说着杨淩比了一个持枪手势,对罗天厚几人瞄了一遍,“八勾,八勾”喊了几声道,“任你们多高武艺,一枪都得躺。” 几人听得懵,罗天厚问道:“什么手枪这样厉害?” 杨淩道:“知道火枪吧?就是比现在火枪厉害一百倍的枪。” 哦,几人明白了。 火枪章朝多得是,没有任何准头,发射慢,有效距离到不了二十步。 如果真造出发射快有准头,射程还远的枪,那还真厉害。 不过几人觉得杨淩也就是说笑,哪知道杨淩真是这样想的。 章朝火枪技术不行,不代表欧洲和中东不行。人家那才是世界领先技术呢。只不过现在想有些早,他没资金也没那底蕴引进先进技术。 罗天厚忽然道:“掌院,我建议花些钱给咱们武僧做些好鞋,咱们庙里发的布鞋太不禁穿,大家都得在布鞋外面套草鞋,有些影响训练。” 杨淩给罗天厚竖起大拇指道:“有名将眼光了。” 鞋对于作战来说太重要了。后世二战初期,美军就因为鞋的问题,造成大量士兵得足病非战斗减员。严重影响了作战行动。 这个时代普通百姓穿草鞋,能穿上布鞋已经不错了,皮鞋那都是特殊人物才穿得起。罗天厚等人不敢奢望穿皮鞋,只想大家有双好布鞋。 杨淩道:“这个活回去交给徐年,他做事细致。咱也不能自己出这个钱,应该找寺里出,我回去就找方丈说这个事。” “方丈?咱们又喝酒又吃肉的,别被方丈发现了。”梁庄有些担心。 胡汉三大大咧咧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放心吧,没事。” 杨淩来了有福同享的心思:“回去我告诉你们一个吃喝的好地方。只是怕瞒不住徐年。” 胡汉三拍着胸.脯道:“这事交给我,把他拉下水,不就堵住了他的嘴?” 当天几人直喝到半夜才睡,杨淩挠着脑袋,对这几个人酒量大涨有些不解。 上一次一人一斤多,几个人就醉得死猪一般。今天一人喝了三四斤白酒,睡前几个人好像还很清醒的样子。这进步也太快了吧? 第二天,几人雇了一辆马车拉钱,走了两日才回到大通寺。这让杨淩对这个时代的银行业颇多微词。一马车的钱,不过是几十万rmb,后世随便揣兜里就可以带走,看看这个麻烦劲儿。 杨淩倒是想把一贯一贯的铜钱换银子,哪曾想到了钱庄一问,居然要收百分之十手续费,真是赚钱赚疯心了。 几人无法,只能自己多费些力气运回来。 徐年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大是兴奋。几人把银子搬进杨淩屋内,关上房门,给徐年讲了这几天的事。引得徐年激动的说了好几遍“快意恩仇”。 大通寺年前很忙,只是武僧不忙。杨淩几日不在,除了永平过来打听打听,寺里根本无人过问。 回寺第二天,罗天厚就和梁庄兴冲冲研究自己兵器去了。 杨淩找来永平,研究的是武僧兵器训练的事。 “兵器训练?咱们不是有棍棒训练吗?”永平有些不解。 “我想进行枪术训练。” “咱们不是有几十杆枪吗?练呗,没人拦你们。” “我想人手一支。” 永平摸了一下杨淩的光头道:“你真敢想,呵呵......” 第5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淩见永平状态亲昵,并不是疾言厉色,就笑呵呵道:“常言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敢想怎么出成绩呢?” 永平笑骂道:“胡说八道,哪有这样常言?武院其实就是个能糊弄孩子不哭的地方。800支枪差些也要二三百两银子,买好些的点钢枪,就得四五百两银子。你觉得一毛不拔的行空方丈能当这冤大头?” “钱我可以自己出。” “你自己出那谁管你。” “我就是不知道武院全体练枪,会不会有些说法?”杨淩有些担心。 “没问题。这两年朝廷国库吃紧,就鼓励各地自办民团,协助地方防匪防盗。大通寺也接到过文书,希望武院能承担安定地方的责任。练枪练棒不都是训练僧兵?朝廷不会管,寺里更不会管。就是你这钱又是从哪里讹来的?” “讹?咱能干那没品的事?”杨淩不屑的摇头。 “你除了会讹诈还会别的?”永平倒是有些好奇了。 “当然会。告诉你,这些银子是抢来的。”杨淩洋洋自得。 “抢?你打家劫舍去了?”永平一惊,这可突破道德底线了。 “没,”杨淩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梁庄一家被山贼害了,我和罗天厚、胡汉三几个去端了山贼窝报仇,顺手缴获了他们的钱财。” 杨淩没想瞒永平。年初永平还派七个武僧去抵抗山贼呢,那不是杀生?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老大别说老二。再说,永平很显然是有热血的人。 “行啊你!什么时候把特么清风寨也给我端了!”永平很是高兴,重重拍了杨淩肩头一下。不过一提起清风寨,永平就想起死去的六个弟子,不由得有些失落道,“诶,年初我如果知道是清风寨,也不会派人去。清风寨太强大了,不是咱们僧兵对付得了的,你们还是先好好训练吧。” 天下武僧最出名的是少林寺和大通寺。少林武僧这些年和倭寇海匪打了许多仗,真说起杀生来,少林寺可比大通寺厉害多了,还不是赢得偌大名头,人人赞誉? 大通寺这几年就尴尬了。行空方丈不支持僧兵,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平时训练,都比少林差得多。不要说抵抗蒙古骑兵,就是对付大股山贼也是有心无力。 在永平看来,武僧不是真正的僧,一帮俗家弟子,杀几个毛贼有什么大不了?不去官府领功就不错了。 说起清风寨,杨淩心中微微一动。不过他也知道清风寨是吕梁山第一大寨,官军都奈何不得,远不是小小铜锣寨能比,更不是现在武僧能打得了主意的,练兵还是当前第一要务。 杨淩道:“师傅,我请你来,一是想研究出一套简单凌厉的枪法,二是想看看有没有买枪的路子。” 永平不以为然:“你这是打算用军队练兵的方法训练僧兵啊,我觉得不太适合。” “为什么?” “你想,武僧武功基础都不错,远不是普通军伍士兵比得了。直接拿成套的杨家枪给他们都能练得好,还弄那么啰嗦干什么?” 杨淩解释道:“杨家枪里有许多招数不适合战阵,都是一对一攻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万一蒙古大军杀进来,需要我们武僧上阵呢?” 永平深深的看了杨淩一眼,觉得此子其志不小,难道是要大规模练兵?年轻人有些冲劲儿也好,总比不死不活混日子强。 永平决定帮助杨淩:“那我就去找永信。永信当年在戚家军中做过教头,咱寺中还有几个曾在军伍中带过兵的,一起给你琢磨琢磨。年前和正月都忙,二月里总能给你拿出一套枪法。至于你说的购买枪支,这些人都多年不理世事,门路肯定没有,还需你自己想办法。我告诉你,制作一支好枪,仅仅枪杆就需要选材、蒸晒、油浸多道工序,不是随便砍一截木头就可以。想买这么多好枪,只有军队中才有。” 永平走了,留下杨淩伤脑筋。 杨淩忽然想起自己受伤回寺忽悠过的张显。 张显曾说过他儿子是大同军器监主官,不如走走这条路。只是年前年后不是办事的时候,等一等吧。 僧人过年也忙,不过都是替施主忙,过年的时候,烧香拜佛许愿的太多。实在忙不过来,武僧们也被叫去帮忙。杨淩来到章朝第一个春节,无酒无肉无春联,还真乏善可陈。 初九早晨杨淩溜去看僧人早课。 杨淩看行空方丈面带红光,精神振奋,散了早课就尾随行空进了方丈室。 行空这几天很高兴。 这一个年香火鼎盛,收获颇丰,由不得他不高兴。 见杨淩尾随进来,就笑着问道:“杨淩,难不成想夜宵让我出钱?那是不可能的。” 杨淩道:“怎么会,我还有钱,暂时能支应。” 行空坐在椅子上,也不让杨淩坐,自己把茶放进杯子。杨淩赶紧提了炉子上的热水壶倒上水。 行空嘉许道:“还有几分眼力价。早听说你年前剿匪去了,抢了不少银子,这是上交银子来了?” 这谁啊?怎么这么快把自己出卖了?杨淩慌忙解释道:“匪徒猖獗,杀了武僧梁庄一家,弟子也是不得已才去剿匪。” 行空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错。你去看看所有佛像,慈眉善目的寥寥无几。为什么要金刚怒目?就是佛门弟子要有弘扬佛法的心,也要有斩妖伏魔护法的心。你们武院就是大通寺护法,除恶扬善理所当为。” 杨淩心宽了些,看来永平事先做了不少工作,大通寺高层统一思想了。 杨淩试探道:“武僧没有趁手兵刃,我想,是不是......” 行空举手制止道:“佛门弟子不能沾了血腥。给你们买兵器,那就是有了杀心,万万不能答应。” 杨淩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自己想办法。可是武僧练武,鞋磨损快,能不能特制一些结实的鞋?” 永平道:“这倒是可以。把你们鞋样报上来,每个季度另外再给你们多做一双鞋。” 杨淩受宠若惊:方丈怎么这么好说话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第56章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杨淩猜测行空一定有事情安排给他,果然,行空翻出一张纸念道:“离此八十里,朔州通五台路上,,出现一伙强人,洗劫了几波来大通寺进香的施主,伤了六人。佛国脚下,出现如此恶徒,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和大通寺抢钱来了,怪不得方丈急了。 杨淩问道:“地方官府可有出面?” 行空道:“贼人倏忽来去,怎得拿他?你们武院正有护法之责,离此二百里山贼剿得,这里山贼离得如此近,怎剿不得?” 怪不得今天方丈如此宽容,敢情落脚在这。杨淩立刻信誓旦旦保证道:“方丈且放宽心,此事着落在武院头上,十日内必灭了这伙贼人。” 方丈端起茶道:“嗯,去办吧,可别让施主们失望。” 这是说别让您老人家失望啊。不过这么烦我吗?不聊聊感情就端茶送客?反正我也就几双鞋的事,走就走。 杨淩回到武院,立刻召开了班子会。先把方丈答应的做鞋的事情说了,几人都挺高兴。 本来大通寺一年发一双夹鞋一双棉鞋,普通僧人足够,武僧们就不够用。现在每个季度多加一双,一年就是六双,还可以自己提出制作方案,优惠大了。 设计什么样式的鞋?几人嚷嚷半天,最终还是落在了千层底上。 这个时代的所谓好鞋,主要体现还是鞋底厚实,针脚密实,也没什么其他要求。就是杨淩能想起减震什么其他要求,最终民间不会做,也是白费脑子。 大通寺有衣帽僧,负责大通寺几千人的穿戴。 杨淩本打算让徐年负责一年六双鞋,又一想,徐年这人是温润君子,恐怕被这些拿回扣惯了的衣帽僧欺侮,还是让胡汉三去和这些人打交道吧。 胡汉三这个混不吝在寺里已经小有恶名,一言不合揍谁一顿是常态,就算平时走路也是“你瞅我干啥”的路数,大通寺高高在上的普通僧人见到胡汉三就矮三分,早早让开道路,没人愿意得罪这个家伙。 想来衣帽僧虽然油水大,权利大,恐怕也不愿意惹这个浑人。 罗天厚揪着胡汉三衣领谆谆教诲:“老胡,这六双鞋得来不易,你可看好了,质量一定要好!弄砸了回来揍你。” 胡汉三出气有些费劲儿,鸡啄米一样点头。 梁庄揪着胡汉三衣襟,拉到自己面前:“胡汉三,你尽干缺德事了,头一回做好事,做得不地道我把你吊老榆树上你信不?” “我信我信。”胡汉三打不过梁庄,只好陪笑。 杨淩一脚把胡汉三踹出门去:“那还啰嗦什么,还不快去找那些衣帽僧,先发一批鞋下来?” 胡汉三站在门外,委屈道:“我不核计徐年还没说话,正等着呢嘛。” 徐年一挥手道:“大家都有正事,你别站那碍眼了。”说着关上了门。 。。。 衣帽僧办公室。 大通寺衣帽僧是肥缺,六个人个个脑满肠肥,如今恭恭敬敬站在两边伺候着座上的胡大爷喝茶。 胡汉三喝了一口茶,就想起为来这里受了许多气,“呸”的吐了一口道:“你们欺负胡大爷不懂茶叶是不?拿茶叶沫子糊弄我?” 胡汉三“砰”的把茶杯顿在桌上,离得最近的衣帽僧屁股上挨了他一脚。 这个衣帽僧对胡恶人惊惧有加,赶紧把歪了的身子站好。胡汉三提着他脖领子道:“这六双鞋质量一定要好!弄砸了我回来揍你!” 这个衣帽僧鸡啄米似点头。 胡汉三又揪了第二个衣帽僧衣襟道:“你特么尽干缺德事了,这回事做得不地道,我把你吊老榆树上你信不?” “我信我信。”这个衣帽僧真信,胡汉三在寺里,除了掌院和方丈,普通僧人谁敢捋他虎须? “信还不去干正事?等胡爷发脾气咋滴?” 我靠,敢情现在是胡爷脾气好的时候,还是快把这爷答对走吧。 一个僧人道:“快看看库房里还有800双鞋没?” 另一个僧人小声道:“应该给800你就给800,这事算做得好吗?” 这僧人悚然而惊,对啊,胡爷人家是严于律人的人,自己真是糊涂,忙道:“给胡爷1000双,那200双报损,最近耗子太多,嗑坏了200双鞋。” 最终胡汉三领了1000双鞋回到武院,看得徐年一愣一愣的:胡汉三这工作效率,自己拍马也追不上啊。看来这个世界做好人太吃亏啊。 “老罗,朔州路上劫匪案你怎么看?”杨淩点将道。 “这伙劫匪频繁出动,肯定老巢离作案地不远。他们劫的都是普通施主,不敢对有护卫的富人贵人下手,武力值也不一定有多高。咱们随随便便派几个伶俐的武僧就能搞定。” “好,那就你负责这个事了,苍鹰搏兔亦需全力,别闹出我那次的笑话。” “掌院放心,六天内必把那些人绳之以法。” “是打是杀是伏法都随你。” 杨淩直接甩锅给罗天厚,也算对罗天厚办事能力的考验。他自己要去找张显,看看能不能走他儿子的路子,弄到800支军队制式长枪。 正月十七,杨淩出发了。 胡汉三爱热闹,再三央求要跟着保护掌院安全。杨淩左看右看胡汉三也不像好人,怕影响了自己正面形象,有些嫌弃,最终还是选择带着英俊潇洒的徐年出发了。让胡汉三大叹掌院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第57章 世事洞明皆学问 这一日张显正在家中待客,忽报有个僧人叫杨淩的求见。 自己是富在深山有远亲不假,但是有出家了叫杨淩的这门亲戚吗?张显左思右想,还真想不起来。 不过晋省崇佛,人家堂堂正正求见,还是见一见吧。 张显让下人安排杨淩二人去偏厅。 张家偏厅。 杨淩洋洋自得,正在给徐年大讲特讲张家大院经他指点的整改成果,唬得徐年有些怀疑人生,悄悄问道:“掌院,你这一通乱改,费了人家许多银子,真有用吗?” 杨淩瞪了徐年一眼道:“怎么没用?有句话叫财去人安乐,礼佛也好,风水也罢,这些人都是求个心安,你不让他花钱,那才是害他。我问你,你给许多人念了各种经文了吧?你能确定你念的那玩意儿有用?” 徐年一撇嘴道:“我就是知道我自己念的没啥用,才觉得你这个瞎说的风水也没啥用。” 杨淩背了手踱了几步,洋洋自得道:“本掌院学究天人,一肚子学问哪是你能管窥蠡测的。”说到这,杨淩不由得怀念起后世看点娘小说的日子。里面那些作者真能胡说八道啊,让自己平白涨了不少学识,亏得张显有识人之能,不然自己这样的专家不是被埋没了? 想曹操曹操到,张显迈着方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杨淩忙上前合十道:“张施主,故人来访,多有打扰。” “你是......” 张显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青年:身材略微瘦削,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可太灵活了,这是——忽的他想了起来,忙还礼道:“您是小师傅,大德高僧啊,快,快上茶,上好茶。”说着向杨淩、徐年引了一下手,“两位请上坐。” 一年时间里,杨淩长高了快一个头,已经是成年人高矮了。更何况杨淩一身细布僧衣,面色红润,和一年前那倒霉模样天壤之别。如果不是那双灵动过分的眼神,张显还真认不出来。 杨淩坐定后,又介绍徐年道:“这是咱大通寺盛田师傅。”张显见法号盛田的僧人少年老成,稳重大方,不由得暗自点头,果然年纪轻轻,都是高僧风范。 张显问道:“不知小师傅伤可全好了?一直不知道小师傅上下怎么称呼。” 杨淩道:“多谢关心,我年纪小,还没有法号,俗家名字是杨淩。” 徐年伶俐,知道这个时候该轮到自己出场捧人,立刻补充道:“杨淩掌院现在执掌大通寺800僧人的武院。” 这样年轻就是大通寺一院之主?张显肃然起敬。大通寺一院之主,地位比普通寺庙住持高多了。普通寺庙几家有800僧人的? 杨淩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一次来,是有一件事需要张施主帮忙。” “张某一向诚心礼佛,能帮到杨掌院的忙荣幸之至。”张显听说杨淩身份后,心里正有些后悔。 记得那个时候抬着杨淩的那个人就语焉不详,曾说杨淩管着多少人来着,自己也没当回事。 自己如果知道杨淩竟然是这样尊贵身份,怎么也不会就小气的拿出五两银子。对佛表诚心不能靠嘴炮,必须要落实在行动上,看来这个杨淩是要给自己机会啊。 杨淩道:“大通寺武院有安定地方之责,最近朝廷责成武院勤练僧兵,怎奈武院没有武器,就想购买一些。我年纪小,也不认识哪个,忽然想起张施主的公子是大同军器监主官,就冒昧前来,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张显道:“军中的事情我不懂,恰好我侄儿张栋在我儿手下做事,正过来给我拜年,杨掌院你等一等,我去唤他过来说话。” 说着略招了手,带走了跟来的丫鬟。 杨淩知道这是法不传六耳的意思。 倒卖军器不能明火执仗,让下人听见。就算这些丫鬟再亲密,也要防着一手。 过了一会儿,一个一团和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向杨淩拱手道:“我是张栋,叔父说您有事情找我?” 杨淩站起回礼。见这人全不像军人,倒像一个商人。 等张栋落座后杨淩才说道:“想您叔父已经说了,我们大通寺武院想买800支长枪,还烦多多费心。” 张栋道:“我叔父再三叮咛我要做好这件事。其实购买武器您应该找中间人,直接找我们军器监的人是坏了规矩,生意就做不得。只是叔父说您有大本事,对张家又有恩,我只好勉为其难,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您把要求和我说一说,我看看怎么做才好。” 杨淩道:“我们只想要八百支军中制式长枪,质量要好,价格还请多多关照。” 张栋道:“长枪是最不值钱的军器,只是质量要好,价格就贵些。也是凑巧,咱们军器监正有一批好枪,正常出货价格要一两银子。照叔父面子,就作价六百两,可以送货上门。” 徐年一听有些急。杨淩这次扫荡铜锣寨,不过得了七百余两银子,罗天厚和梁庄打造兵器花了一百多两,剩下的都给他们也不够。 徐年看杨淩面色如常,再也坐不住,就插话道:“这些枪有些贵啊,能不能优惠些?” 张栋诚恳道:“一分钱一分货,我也是信佛的人,不敢诓骗二位。如果再要便宜,只能货上找齐了。” 杨淩道:“好,就是六百两。是见货付款吗?” 张栋道:“您先付二百里银子,货到后再付余款。今天没带钱不要紧,什么时候把钱送到我叔父府上,什么时候生意成交。不过你们来的时间正好,年后这波军器还没发放,过些日子,这样多的好枪可未必有了。” 杨淩道:“我武院也杂事多,现在就想把银子交给您叔父,把这生意定下。” 张栋道:“也好,如此我就去找叔父。以后再有什么需求,可到大同军器监找我张栋即可。” 说完和杨淩拱手告退。 徐年有些担心道:“二百两银子说给就给出去了?这可什么都没见到呢,心里没底啊。” 杨淩拍了一下徐年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都说你聪明,这么临事就笨了?你想想,人家张栋不是给你底了?” “啊?什么时候给的底?底在哪?” 第58章 意外之喜 徐年当然不笨,问了半句马上醒悟过来:“我明白了,人常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俩是和尚张显是庙,都有名有姓有地方。” 杨淩笑道:“对头,还都有社会地位,不怕赖账找不到对方,所以这银子差不了。” 张显很快回来和杨淩交割了银子,杨淩匆匆告辞返程。 张显虽然百般挽留,但是杨淩怕言多有失还是溜了。毕竟张显挽留他的目的就是算命看风水。这些东西杨淩都是从那些不靠谱的作品里学的,鬼知道有几句是对的。 罗天厚那边也很快有了眉目。 罗天厚派了顾小三出去打探。顾小三腿快嘴快,两天就打听明白:原来是朔州路旁一个叫九里沟的地方,啸聚了一伙流民,为了糊口,这些人偶尔打劫些银钱,没做过其他大恶。 梁庄对匪徒深恶痛绝,觉得是匪就罪该万死。 徐年觉得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应该对这些人教化一番。 胡汉三认为都应该抓住打断腿,让他们长点记性。 罗天厚看大家莫衷一是,就请示杨淩,杨淩让罗天厚自己决定怎么做。 罗天厚第二天早晨调了一个连的僧兵,强行军八十里,中午围了九里沟,捉住流民一百二十余人,放了老弱病残和妇女,把其余三十多人交给县衙处置。 过了月余,杨淩例会上见罗天厚情绪低沉,一问才知道,罗天厚听说那些交到官府的流民一半被杀了,还有一半也判了重刑。 徐年叹道:“这些人没伤人命,罪不至死,官府为了揽功,夸大了案情,罪孽罪孽。” 梁庄不同意:“依我说,乱世用重典就是对。谁知道下一次他们再抢劫杀人不杀人?” 罗天厚请教杨淩,杨淩回道:“你没做错,错的是流民啸聚打劫,错的是官府胡乱判案。用别人的错折磨自己,智者不取。” 罗天厚神色黯然道:“那些人死了,他们无辜的父母兄弟妻儿也很难活,我们罪过不是大了?” 杨淩反问道:“被打劫的人不是更无辜?” “这——诶......”罗天厚还是有些纠结。 胡汉三雀跃道:“老大,再有这样事安排我去,你说咋办我咋办,保证没心理负担。”说完见几个人看他眼神都不对,机警的转身溜走。 杨淩有些高兴:“无忧无虑最幸福,看来以后胡汉三是干黑活的好人手,人才难得啊。”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永平几个已经拿出了十一式枪法,让杨淩定夺。 杨淩安排一个连的武僧练习,几日后,提出了几条建议,这样改改练练,一晃到了二月底。 徐年已经急了,几次找杨淩问是不是被张栋骗了,杨淩都安慰他不急。 不过眼看暮春三月了,杨淩也有些坐不住凳子了。正打算是不是问问张显的时候,一个叫王宽的商人求见杨淩,说有一批货需要杨淩验收。 杨淩知道是那物来了,忙请来永平帮忙验货,他可看不明白货物好坏。 一干人来到台怀镇外,四辆马车正停在那里。王宽揭开一辆车油布,里面是二十捆长枪,每捆十支。 永平随意抽出一支,立在地上。 只见枪杆通体淡白,粗细均匀,摸上去手感细腻。 永平端起大枪抖了抖,枪头出现几朵枪花,红缨火焰般一团,煞是好看。 永平停住枪,用手指轻抹枪头。 枪头油汪汪,抹去养护的浮油,冷森森的金属光泽就在阳光下闪烁。 永平惊异道:“这难道是闽铁渗钢的枪头?” 王宽挑起大指道:“好眼力。” 见杨淩几人懵懂的样子,王宽道:“普通枪头随便铸铁就算了,遇到撞击很容易断裂。闽铁是咱中原韧性最好的铁,再渗钢后锋锐无匹,这枪头就厉害了,当然造价也就高了。看这位师傅是行家,不知道您能看出这枪杆有什么说法呢?” 永平摩挲着枪杆,沉吟道:“枪杆白色泛光,又不是油光,应该是蜡的光泽。我知道了,这是白蜡树做的枪杆。怪不得韧性这样好。” 王宽赞叹道:“果然是见多识广的行家!这枪就是我大章朝最好的白杆枪,我大同军器监只分了三千支,也不知杨掌院和张主事何等关系,张主事居然硬扣下一千支给了杨掌院。要知道这里可担着老大干系。这是副将以上亲兵的装备,万一有人闹起来就麻烦了。” 原来是白杆枪!这枪杨淩熟悉。 大明末年,女将秦红玉率领他的白杆兵,用白杆枪创造了辉煌战绩,留下了赫赫英名。 只是秦红玉的白杆枪更类似钩镰枪,多了一个侧勾,可以互相勾连,攀山越岭,更适合山地作战。 现在杨淩才知道,白杆枪不是秦红玉的专利,章朝的军队也有白杆枪,只是样式不同,比较少而已。 杨淩见永平验看了四辆车,冲他点头,就让罗天厚付了四百两银子。 王宽把银子放在车上笑道:“杨掌院,你可知道这枪的成本是多少?” 杨淩摇头道:“不知。” 王宽傲然一笑道:“朝廷报的成本是一杆枪三两三钱银子,咱们卖这一杆枪,五两银子都要有关系才买得到!” 杨淩一惊道:“啊?这些枪值四千两银子?” 王宽道:“这是九边第一好枪,您以为是凡品吗?张主事让我传话:他就是想交您这个朋友,您可别瞎了张主事的心思。” 杨淩抱拳道:“麻烦你给张主事带个话,杨某多谢了。” 王宽走了。 数十个僧人喜滋滋扛着一捆捆长枪回了武院。 一路上杨淩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张主事自己并不相识,只是和他父亲泛泛之交。那个张栋也没有让自己占便宜的意思,为什么张主事会卖了自己几千两银子的面子?这份情可领大了。 回到武院,永严闻讯赶来,连换了几杆枪耍了几趟枪法,惹得武僧们轰然喝彩。 永严拍着杨淩肩头道:“小子你厉害啊,哪里搞到的这样好的点钢枪?” 第59章 排位赛 永信抚摸着白杆枪,一脸怅惘:“当年我在戚大帅账下,这样好的枪也就侍卫营有三五百支,你居然一下搞到800支!手眼通天啊,我算服了。你认卖家做干爹了?” 杨淩讪笑道:“我可不认识卖家,也许就是卖家临时库房没货,以好充次,才让我占了便宜。” 永严拍了杨淩光头一巴掌道:“你是傻子还是你当大家是傻子?在胡说八道看我怎样收拾你。对了,永平,把那老哥几个叫来,咱们重新推敲一下枪法,别让枪法配不上这好枪。” 永平当然明白永严的意思,不同长度的枪最好配相应枪法,这些枪都是一丈三尺长,比章朝军制标准枪短了一尺,比民间枪又长了许多。枪法针对枪进行改进理所当然。 只是永平心里有个疑惑:武僧不是军人,杨淩为什么一定要买好枪做什么? 他哪知道杨淩心急啊。现在已经是万历四十四年,也就是1616年了,后金应该已经立国了,再两年努尔哈赤就要发布七大恨攻打章朝了。 章朝和大明比,大的历史格局并没有变,他怎能不心急? 只可惜年后他打听许多人,发现一般人都对后金不以为然。不就是穷乡僻壤一个小部落吗?值得用心吗? 直到有一日问到一个精通时事的官员,这个官员不经意中,才解开杨淩疑惑。 原来章朝和努尔哈赤在辽东对峙多年,早把努尔哈赤这个部落当成了一个国家来看待。至于努尔哈赤内部怎么搞,是称王还是称皇,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嘛,章朝还真不在意。 所以章朝的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过,大通寺也波澜不惊。只有知道历史大潮的杨淩,才战战兢兢,急着发展自己的武装。 长枪的招数最终删繁就简,只剩了攻守兼备的七招二十八个变化。 练枪开始的时候,依杨淩的想法,要把枪头包裹起来,避免伤人。 可是永平不同意,罗天厚也蹦出来坚决反对。 这两人都是实战派,认为练兵场就是战场,连敌人战友都不分,控制不住自己手脚,还练的什么武艺? 杨淩仔细审视锋锐的枪头,确认照这俩家伙的想法,非战斗减员会频频发生。 可是当他再坚持自己想法的时候,梁庄、徐年、胡汉三也都蹦出来反对,这就让杨淩难心了。最终只能动用权力,把对练压后,七招训练期延长为半年。 永严经常来武院,永平更是没事就跑回武院,严格要求武僧的每一个动作必须手眼身法步都做到位。 这两个人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特别知道千招会不如一招熟的道理。 永严更是建议杨淩采用养枪的办法,那就是枪发放给个人,每一把枪自己刻上记号,行走坐卧都带着枪,要找到枪就是手臂的感觉。 杨淩觉得这个要求和八极拳以气御力的道理很像,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杨淩又拿出后世部队的规矩:武僧们平时出入两人成行三人成列。 也就是两名武僧左右并排行进,其步幅、步速、摆臂等与右侧武僧为基准;三名及三名以上武僧成纵队行进,其步幅、步速、摆臂等以第一名武僧为基准。 武僧一年来的队列训练很到位,完全能做到步伐整齐。 这一下大通寺里就多了一道风景线,经常有威风凛凛的武僧持枪出入。尤其是几个人行走或者更多人行走,更是整齐好看。总是引得许多香客喝彩。 行空方丈也看了几次,发现香客并没有害怕这些持枪武僧。其实这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香客怎么会因为和尚持枪就怕这些慈悲为本的和尚? 看了几次,就被行空看出了恶趣味,专门找杨淩商议:要求武僧每隔一刻钟,就派出十个人绕寺巡行。 行空有行空的打算。这个时候晋省已经有些乱了,武僧巡行能给香客安全感,同时也是向外界宣示:大通寺不好惹,不要打错了主意。 杨淩立刻表示武僧巡行没问题,就是僧衣破旧影响市容,请求每季度多给武僧发一套僧衣。 行空对于杨淩提出点儿要求不意外,反倒是不提出要求才会让他疑心杨淩是不是有别的猫腻。 他算了一下利弊,觉得一年不过是多了三千套僧衣,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也不违反什么规矩,当即就答应了。 杨凌十分高兴,走几步路算什么,不过是每次派出一个班的小事,能得到寺里的实惠才最重要。 行空也很得意:“亏得少林寺无遮大会没让杨淩去,这是个人才啊。我大通寺能留住这样人才,也是我这个做方丈的明察秋毫,一眼识破了少林寺的诡计。这武院交给杨淩正好,管束很严,令行禁止,武僧居然有了强军的样子。现在这个世道,寺庙可更需要自保。” 一转眼七月流火,杨淩去后山开始勤了。 这几个月杨淩多次去山洞,再也不见老酒鬼。不由得让他有些惦念:“难道病了?或者出远门了?咋也不留个信?” 老酒鬼不在,杨淩就自己在春末育了辣椒苗。他力气过人,把自己当成了耕牛垦荒,把辣椒种植面积扩大了十来倍。 到了七月,辣椒长势喜人,获得了大丰收。 杨淩一个人把辣椒摘了,晒干成红辣椒,再把辣椒籽分成几份,藏到山洞不同的地方。 杨淩本打算把后山这个秘密和几个兄弟分享,只是辣椒事体太大,关系到他的未来大计,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不安定因素。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九月秋凉,武僧们终于开始了实战训练。 这一回杨淩可不再听永严这些人的了,命令所有人都卸下枪头,每一次训练都在枪杆顶端抹上石灰,以命中点数计算胜负。 对抗最开始是个人小赌怡情,由夜宵一个鸡蛋输给胜利者,到两个鸡蛋,到一顿夜宵。 接着就发展到班、排的规模,最终杨淩干脆组织了八个连的排位赛。 第60章 鸠占鹊巢 一转眼冬去春来,八个连的排位赛即将开始。奖惩规则很简单:排位在后的四个连,要输掉十天的夜宵。 后世不过是不起眼的一碗面两个鸡蛋,在这个世界真的份量很重。晋省许多灾民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包括这些武僧。 十天失去夜宵,就意味着饥肠辘辘,意味着体力下降,很可能下个月又是垫底。人活着就是要争一口饭,排位赛前的训练已经不再是集体训练,而是各营内部训练了。 四个营长都不希望自己的两个连垫底,当然,徐年其实不用太操心,他的两个连一半要去念经,根本不参加夜训,也不吃夜宵,属于光脚不怕穿鞋的,无饭可输。可是徐年也不希望自己两个连垫底,也跟风加紧了训练。 对抗气氛不仅弥漫在武僧中,就连罗天厚几个营长,也是互相加意提防,怕自己的训练秘诀被别的营掏了底。 徐年觉得自己有文化,训练方法肯定比那几个家伙科学。对,是科学这个词,这可是杨淩倡导的,科学就是生产力,就是武力值,就是制胜法宝。 罗天厚感觉自己擅于使枪,输给那几个外行领导内行的家伙才不科学。 罗天厚的铁枪已经百炼出炉。枪长七尺,才是这些武僧的一丈三尺白杆枪的一半。 可是重量是八十一斤! 枪拿回来的时候,能耍得动的都拿这枪比划比划,杨淩抡了两圈确信:这就是一个尖头铁棍。 永平和杨淩看法一致,听说这玩意要了一百两银子,当时就连道“不值”,觉得罗天厚浪费钱。早知道这样,不如把杨五郎的八十一斤棍子拿出来给罗天厚了。 罗天厚心情不爽:这是枪!绝不是什么棍!你们能不能有点儿常识:棍有这个韧劲吗? 罗天厚在武院用这条棍——不,这条枪连演了杨家枪,岳家枪几套枪法,枪头一样能抖出花来,大家才信服:这确实是枪。 不过杨淩还是不以为然:他觉得罗天厚即使用的是枪的刺法,也是棍的捅法变型。不信将来看,罗天厚如果在战场上急了,肯定会忘记这是一条枪,而是抡圆了膀子开砸。呼呼抡着八十一斤铁棍砸多带劲儿啊。 算了,别刺激罗天厚的护枪精神了,好像自己心疼钱似的,杨淩只好选择无言。 要知道一条棍三两天就能打出来。这一条枪,作坊反复淬炼,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把一百三十斤闽铁淬炼成了八十一斤的枪,没办法,不是百炼钢,怎么可能有枪的韧性?要罗天厚一百两银子真不多。 不过和杨淩一样看法的占多数:认为罗天厚耍枪的人肯定没有认为是耍棍的多就是了。 梁庄觉得自己带的僧兵最有一往无前的气势。说到底这些僧兵武艺上相差无几,还不是两军相逢勇者胜? 胡汉三最具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他是没缘由的认为自己两个连会赢。 这些天杨淩很清闲。 什么是不用扬鞭自奋蹄?现在杨淩彻底理解了。就为了一碗面,800武僧拼了!这都哪跟哪啊。 自己出钱出力给他们争取了一年大碗面,也没见他们这么激动。现在就为了十天不能吃大碗面就疯了,值得吗? 为了显示武院这次排位赛公平公正公开,他邀请了永信永平等七位枪法创造者做评委。 外人做评委,这简直是推波助澜。 很快这事大通寺都知道武僧要开运动会了。 后世开惯运动会,看惯比赛,观众一样热情。更不用说庙里生活单调,这样热闹怎么会没有吸引力?大通寺僧人都打听比赛时间,准备一睹为快。 这一天早晨,永严、永平相携来到武院,乐呵呵看热闹。 永严和杨淩是不打不相识,两人已经成了忘年交。只要没事,永严就会跑到武院,和杨淩胡说八道一会儿开开心,再看看孩子们练武。 戒律院院主就是大通寺纪委一把手,地位崇高。如今见谁都像别人欠他钱的永严,居然和地位垫底的武院院主打成一气,真让大家大跌眼镜。 这是怎么了? 有熟悉内情的就做了剧透:“本来永严看杨淩像看孙子似的,半个眼角没看上。后来被杨淩打了一顿,再看杨淩就像看孙子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么说,永严就是欠揍呗?”有人总结道。 “我艹,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这僧人赶紧离这个实事求是的僧人远远的,这被永严听了去,自己在大通寺别想混了。 “杨淩,你看好谁的队伍?”永严笑吟吟的打量着几个营长。 “我看好胡汉三。”杨淩给胡汉三投了一张推荐票。 “你就是傻,胡汉三这个有人味没人性的家伙能胜出?我看还是罗天厚一身真本事,才能带出好兵。”永平对杨淩的眼光嗤之以鼻。 “咳,咳,”永严习惯性清咳两声,提醒大家注意,他要讲话了。 杨淩招手叫过顾小三:“小三,来,扶你永严爷爷去抓药,他病了。” 永严一脚踹开顾小三,又一脚——抬起又放了下去。他是真心打算踹杨淩一脚,可是杨淩从不尊老爱幼,很可能还手。这真把他再按住问服不服,就不比在戒律院里没外人知道,老脸就丢尽了。 永严瞪了一眼杨淩骂道:“你就是嫌我碍眼,我知道。我在大通寺德高望重,往这一站,你一个小屁孩儿在我面前只能装孙子,没法做老大了是不是?” 永严越说越觉得这个解释合理,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我就让你难受,我还不走了。彭冲,你去给我搬个凳子。” “诶。”彭冲抬腿要走,永平又喊道:“给我也带一个。” “你们俩这是要扎根家乡闹革命是不?我是武院院主,你们占了台阶上最好位置,我站哪?你们这是鸠占鹊巢知道不?”杨淩也急了。 见杨淩气急败坏,永严像炎夏喝了冰茶一般爽快。拉着永平坐在拿来的凳子上道:“杨淩这孩子年龄小,不懂待客之道,你不要怪他。” “好,我小,方丈总比你们大吧?方丈来了你们让不让座?” 第61章 你都死了,还鬼叫什么? 方丈会来武院?方丈开班子会都不带你这个武院掌院。你杨淩一张白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还唬我方丈来了? 永严干脆翘起二郎腿,七老八十了摆出一副无赖样。他觉得能让杨淩束手无策真是一件高兴事:“这地方眼亮,谁来也不让。方丈咋地?也给我哪凉快哪呆着。” 永平拉了永严一把,努努嘴道:“咱们,咱们还是让一让吧,方丈真来了。” 永严一转头,果然看见四大皆空的方丈气鼓鼓的瞪着他。 永严站起来尬笑道:“方丈,您练过轻功草上飞?走路咋一点儿动静没有呢?背后皇上还骂三声呢,我可不是当面看不起您,情有可原是吧?”背后说坏话被逮个正着,永严也有些讪讪的。 行空方丈指着永严,嘴唇嗫嚅,最终还是摇摇头道:“身如菩提树,心是明镜台。出家人怎能心口不一,胡言乱语呢?尤其你是戒律院一院之主,当为全寺表率,你跑这欺负杨淩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可惜这是心里话,永严嘴上继续心口不一道:“怎么会?方丈,武僧枪法是我们琢磨出来的,正帮着杨淩监督训练呢。” 方丈不想和永严多说,转对杨淩道:“杨淩,听说你要搞什么武僧排位赛?” “是有这回事。不过我们就是个关门比赛,训练性质的,不会影响寺里安定团结大好局面。”杨淩知道行空喜欢闷头发财,连忙解释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把比赛安排在庙门外,任由施主们观看。” 啊?杨淩全没想到行空怎么转性了?脑袋有些转不过弯。 永严执掌戒律,立刻觉得不妥,反对道:“方丈,佛门清净地,武僧习武护法可以,惊扰佛前就不妥了。” 行空道:“最近晋省不靖,演武正可震慑宵小。” 永严坚执道:“有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武僧是我大通寺护法利器,演武给别人看,反被觑了虚实,委实不妥。” 戒律院监察全院,论理也包括方丈。永严坚决唱反调,行空还真没辙。就问杨淩:“你说说你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表态站队?杨淩苦着脸,嘴里嘟嘟囔囔:“依我看嘛,方丈说得对,”见永严瞪着自己,忙继续道,“永严掌院也说得有理......”再看行空脸色已经阴沉,再补充一句:“可是吧,可但是吧,我能背过身不看你们脸色说话吗?” 永平拉起杨淩就走,不满道:“你看你们把孩子逼的,说都不会话了。人家就一个普通对抗训练,你们掺和个什么劲儿?自己搞明白了厉害关系,决定了再和杨淩说。” 永严出身军伍,对武僧感觉亲切,喜欢到武院凑热闹不假。不过同时他也是恪守戒律的人,不然也不会成为戒律院掌院。 行空的想法在他看来就是赤.裸裸示威,完全失去了佛法无边,包容万物的意味。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功利性较强的方丈还是铩羽而归。 杨淩从本心上讲,也不想把武僧推到台前。 人怕出名猪怕壮,都是扮猪吃老虎,没有扮老虎吃猪的。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发展模式,何况他还没有发财呢。 二月初九,排位赛开始了。 赛制很简单,就是以连为单位,营长代表自己两个连抽签决定对战目标。八个连采用一战淘汰制。 因为是团体赛,八个连都排出了苦练的阵型。 团体战不比单兵作战,有阵型肯定胜过散兵游勇。 中国古代阵法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很多都大浪淘沙,哪怕是名家出品,最终也进了历史垃圾堆。 到了章朝,出现了两个阵法名家,一个是徐达,用的是玄襄阵。还有一个是戚继光,用的是自主研发的鸳鸯阵。 鸳鸯阵是多兵种配合,对付小股倭寇无往而不利。但是戚家军到了北方,对付游牧民族骑兵的时候,鸳鸯阵就没什么建树了。 武僧都用长枪,古代戈、戟、矛这样兵种的战阵很多,许多都华而不实。真正顶用的还是军纪森严,令行禁止。比如岳家军,即使不用战阵,那种决死一战的精神,也能扛得住金兵突击。 武僧们在一起没少研究这些战阵。没办法,谁让大通寺藏书多呢,各种兵书战阵林林总总,足够大家来选择研究。 杨淩是知道火枪大阵的。其实火枪阵最简单,就是个排队枪毙。难就难在面对敌人枪弹时视死如归的勇气。 冷兵器单一兵种作战,什么阵法最好,还真没有定论。 比赛场地限制在武院院内,比赛时间是一刻钟,对战时一枪命中一律淘汰。 真正的战场不是影视剧英雄不死,中了n枪一样奋战。实际上冷兵器时代真被这样锋利的长枪刺中,没有防护几乎就是对穿。身上多个血窟窿,哪会能能继续作战的人? 第一场是罗天厚一个连对胡汉三连。胡汉三连排出了简单明了的鱼鳞阵。罗天厚用的是锋矢阵。 锋矢阵强调的是箭头的突破力,罗天厚挑了武力值最高的部下来充当。 鱼鳞阵强调的是梯次防御,外号叫做贪生怕死阵。因为这个阵型主将躲在后面,属于文官专用阵,文官哪个不喜欢躲在后面? 战斗五分钟没到即宣告结束。结果被杨淩不幸言中,胡汉三获胜。 罗天厚不服,亲自上阵做了锋矢,一马当先刚冲上去,四支长枪就刺过来。罗天厚拨开两支,被另两支命中,立刻被宣布阵亡,创造了死亡最快的记录。 随便被两根木杆点中就算死了?气得罗天厚来到永严等七个裁判面前哇哇直叫规矩不合理。 永平翻着白眼道:“你都死了,还鬼叫什么?” 永平真被罗天厚气着了。他和永严一样,都是和杨淩对赌,压罗天厚赢的。谁知道罗天厚来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差点把永平也气死过去。自己和永严嘲笑杨淩没眼光许多天,这一下好,等着杨淩嘲笑他们没眼光吧。 第62章 克制蒙古铁骑的枪阵 罗天厚一肚子委屈,一肚子不平,指着胡汉三那个营道:“真正上战场不会是这样,我一个就能打他们一群。” 众人默然.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真正上战场,罗天厚这样天生神力的家伙,完全可以穿上多层厚重铠甲,把自己包装成铁罐头。普通枪支刺中那就是挠痒痒,然后他再靠靠蛮力碾压对方。 更何况这家伙有八十一斤铁枪,几斤重的木枪磕上就飞了。罗天厚也使用这样制式长枪,就空有力气发挥不出来。 只可惜这不是实战。 胡汉三乐呵呵以胜利者姿态闪亮登场。罗天厚指着胡汉三骂道:“你个怂货,你躲后面去干什么?有能耐和我单挑啊?!” 胡汉三是上了阵,但是他的位置太靠后,全军不死光轮不到他。胡汉三才不在乎面子不面子,顶了一句:“打赢就行,你管我在哪?” 气得罗天厚团团转,指着胡汉三就一句话:“你等着,你等着......” 胡汉三摇晃着大脑袋,拍着罗天厚后背开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可不要想不开。” “我想不开也是揍你一顿!”罗天厚甩开胡汉三的手,呼哧呼哧去一边生闷气了。这输的真窝囊。 至此,罗天厚两战两负,十天的晚餐没了。 永严走过来,抓住杨淩衣襟道:“你说,你怎么那么笃定是罗天厚输?是不是你和罗天厚联手做手脚了?” “你看罗天厚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是做手脚?这你可冤枉我,”杨淩推开永严的手,得意道:“好叫你知道:本掌院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掐指一算——” “说人话!”永严本就有火,这下更火大。 杨淩一摊手道:“多简单啊,罗天厚勇冠三军,看不起别人。他一直练锋矢阵,就是打算自己做箭头,大杀四方。只是这些僧兵哪个是省油的灯?骄兵必败说的就是罗天厚。” 永严听了微微点头,觉得杨淩不仅是嘻嘻哈哈那么简单,看来是有些门道。 这些武僧不比普通士兵,几乎个个都算得上是武林好手,出手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哪是普通士兵可比?在这些人面前,还搞箭头突破就是作死,一个攒刺就算罗天厚也挡不住。 罗天厚的锋矢阵是先把最精锐的兵葬送了,其他人还能坚持几合? 罗天厚在旁边听了悚然而惊:自己好像真的有些目空四海,不行,以后得踏实做人,好好学本领才对。 罗天厚不仅武功天赋好,心路也不笨。他知道杨淩说的那么大声,就是要点醒他这个骄傲自大的人。自己可别瞎了掌院的心思。 杨淩不知道:这一次比武,收获最大的居然是罗天厚,以后罗天厚成为武安四杰老大,纵横天下,再没出现过骄兵情况,就得益于这一次比武。 今天梁庄抽到了上上签,他的对手是徐年。 徐年的两个连战斗力低下,大家都把他们内定垫底,这让徐年憋足劲,想拿下一局证明自己的连还行! 梁庄用的是中规中矩的方阵。 徐年用的是章朝开国大将军徐达常用的玄襄阵。 玄襄阵讲究的是阵势疏朗,虚张声势,吓阻敌军。 梁庄一看大笑:两边各100人你故布疑阵,逗我玩那?当我不识数咋地?给我冲! 徐年一看敌人中计,正合我意。我这引蛇出洞你居然马上上当,这可是天助我也。 徐年指挥玄襄阵突然变幻为二龙出水阵,把一支部队化为两支,分头攻打梁庄两翼。 一般来说阵势多变胜不变。徐年就想着一般来说了,就忘了比赛双方一切都是透明的,不需要谍报,不需要虚虚实实,你跑得再快,有人家一个转身快吗? 梁庄部队只就地一个转身,以逸待劳,等徐年部队刚跑到位,枪已经等在那了。挖坑的徐年把自己就地掩埋,立足未稳转眼大败。 徐年想先胜一场壮壮士气,哪曾想先完蛋了。后面那个连是有证和尚兵,更不是梁庄对手,结果被梁庄直接连下两城。 梁庄和胡汉三决第一名,梁庄一样用自己的方阵猛冲,胡汉三用鱼鳞阵防守。 这一回两人打得半斤八两,居然是各有一个连获胜。 徐年对罗天厚更是爽快,来了个直接认输了事。 杨淩请七名评委参加了他们战后研讨会。 四个营长八个连长都一致认为:这样枪阵抵消了个人勇武。 经过一年训练的武僧出枪速度极快,又能针对对方破绽使用不同枪法,个人勇武在这样枪阵面前已经不值一提了。除非是像罗天厚所说穿上全铁盔甲,不惧刺杀。 永严道:“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枪为百兵之王,从古至今都是战争首选武器。尤其是你们这枪,知道为什么这样长吗?” 胡汉三道:“枪长敌人就靠不到近前,那些拿刀拿剑的,只能躲得远远的,这叫一寸长一寸强。” 永严道:“说得没错,但是咱章朝长枪兵,真正要对付的还是北方骑兵。长枪克马,战马在枪阵面前也就是个屁,如果骑兵不能靠速度迂回,硬碰硬对上长枪兵,我告诉你们,骑兵就不知道怎么死的!” 胡汉三纳闷道:“几百上千斤的战马,靠撞就能撞倒一片。为什么会被枪兵克制?不是大盾更能挡住敌军吗?” 永严“哼”了一声说道:“大盾才会被战马撞击,长枪阵不会。知道为什么我们设计的长枪起手式严格要求端枪角度吗?那正是战马视力范围。人怕死,马也一样。前面是一排冷森森的枪,战马怎么会傻乎乎去送死?除非蒙上眼睛,不然任主人再催促,速度也会慢下来。没了速度的骑兵,也就是比步兵个头高些而已。” 胡汉三吹捧道:“几位师傅高明!英明!聪明!光明......” 永严骂道:“少说屁话。你知道我们哥几个闲的,总往武院跑?” 胡汉三愣了一下:“不是闲的吗?” 永严明白永平为什么说胡汉三欠揍了。这家伙脑袋大脖子粗,看起来就像猪。说话是真烦人。 第63章 狂人病 永严瞪胡汉三一眼,见胡汉三瞬间矮下去一截,才继续说道:“杨淩买了这样的军队制式长枪,我们就知道杨淩有了对抗北方骑兵的心思。你们这个掌院别看年纪小,心中有韬略。咱几个侥幸战场没死的老家伙能不帮着他?” 永平点头道:“如果是对付江湖宵小,普通刀棍足矣。哪用煞费苦心去买制式长枪?”永平看了一眼杨淩道,“杨淩别看你不说,可是瞒不过我们。” 就买个长枪,就被人窥破心思了?这帮老家伙不好糊弄啊,还是咱们武院僧兵听话,让练啥练啥。杨淩有些碎碎念。 后金打进关内还有个缓冲时间,漠南蒙古不满互市规模,可是经常袭击边关,冲进晋省肆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杨淩忙着练枪兵,还真是准备危急关头,硬抗他们一下。 罗天厚对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沉声道:“还请几位师傅点评一下我们今天实战。” “说起实战兵法,今天天厚你的锋矢阵就很有特色。大英雄关键时刻就得有我为锋矢,挡者披靡的精神。”永严看向胡汉三,胡汉三又把脖子缩了缩,嗫嚅道:“我,我不是大英雄,只能——算小英雄。” 永严不想和胡汉三怄气,转而看向徐年道:“徐年今天能临战变阵,这就有些意思了。只是今天双方都摆在明处,实力的差距不是阵法能弥补。能有这个心已经很好了。” 梁庄知道自己表现平平,虽然胜了,不过是抽签抽得好。他诚恳道:“几位师傅能不能传授我们实战战法?” 永严道:“你们想学我们就传,不然带进棺材去有什么意思?” 武院十余人大喜,有人传授和自己胡乱摸索天差地别,都纷纷道:“想学!” 永严道:“想学就好。凭你们现在的实力,江湖上硬碰硬没人是你们对手了,真得把心思放在对付外敌上。” 江湖上没对手了?杨淩忽然心砰砰乱跳:奶奶滴,这样说是不是可以对付清风寨了?老子等这一天可是等得花都谢了。 清风寨一直是杨淩最大的心病。 目睹六位师兄惨死,就连自己也算是被他们杀死了一回,此仇不报寝食难安。实力不行只能忍了,既然有了实力,那就琢磨收拾清风寨吧。 再说,自己手里的钱花得七七八八,眼看夜宵的鸡蛋都没了着落。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一个山寨经营多年,肯定油水不少,他们能打劫别人,我们也能打劫它。正好还可以报仇,真是一箭双雕! 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杨淩就是个真小人。清风寨被杨淩惦记上了,也算倒霉。 当年武院救援大湾村,折损了六个弟子,大湾村最终也没逃脱被洗劫的命运。这让大通寺丢尽了颜面,后来永平从武院离职,也不能不说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杨淩心中暗忖:君子报仇赶早不赶晚,也该是清风寨得到报应的时候了。 春风浩荡,三晋大地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武僧们开始正式在几位老师的带领下学习兵法阵法,杨淩也再次做起耕牛。 他再一次垦荒,扩大了辣椒种植面积。杨淩育好辣椒苗种下去,过些天见辣椒秧长势喜人,才放下心来。 杨淩很感念自己的酒友,找到这么个僻静地方种辣椒。辣椒现在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不久的将来,自己就会让辣椒大放异彩了。 诸事安排已定,杨淩决意对清风寨下手。这一天晚上训练完毕,杨淩召开了战前会议。 “清风寨的帐也该算了,说大了咱是为晋省拔出毒瘤,说小了是为咱武院兄弟报仇。我们武院第一个作战目标就是它!”提起清风寨,杨淩就咬牙切齿。 这两年大家没少提议攻打清风寨,都被杨淩以时机未到为名压了下去。现在一听杨淩的话,都有些激动,纷纷求战。 杨淩双手向下压了一下,继续道:“等我去探明敌人底细,再行动不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些贼人又跑不了。” 罗天厚道:“掌院武艺高强不假,可一个人去不行,必须得带几个兄弟,互相有个照应。” 杨淩其实不愿意带别人去,他有点儿自己小心思。 清风寨离武义县不远,杨淩想起武义县偶遇的那个小仙女,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万一有缘人再相遇呢?然后同船渡啊借个伞啊什么的,说不定以后就流传一段风.流小和尚的佳话呢。理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可是这话又说不出口,只得敷衍道:“我就去探个路,又不是疯了打算一个人荡平清风寨,你们担心个什么劲儿?” 杨淩现在艺高人胆大,去清风寨对他来说不过是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一点儿也不怵头。 可惜罗天厚等人不同意。胡汉三更是把胸.脯拍的啪啪响,对杨淩道:“掌院,我去保护你,好不容易有个公费旅游的机会......”见大家都瞪向他,赶紧改口道:“我说的是‘好不容易有个杀敌立功是机会’。” 徐年稳重,劝道:“掌院您一个人去,万一要传个信什么的也不方便,不如就带着胡汉三吧。” 杨淩看一眼胡汉三,这货一脸热切,就差抱他大.腿了。见甩不掉这个牛皮糖,杨淩只得答应下来。 翌日早起,杨淩也不和方丈请假,直接带着胡汉三出发了。 清风寨坐落在在武义县境内清风山上,离五台山二百余里。杨淩二人迈开大步,一路疾行。胡汉三这么多年都在大通寺苦熬,有机会不受寺规约束,把他兴奋得出笼鸟一般。 走到一个村头,正有一条大黑狗雄赳赳履行着好狗护三邻的任务,警惕的注视着他们。 胡汉三大喜,拦住杨淩问道:“老大你知道不知道,一黑二白三花四黄,黑狗肉最好吃?” “你吃过黑狗肉?”杨淩见胡汉三问得上道,有些奇怪。这货别是经常偷狗吃肉吧?从没告诉自己,太不讲究了。 “没吃过,可是现在就可以感受一下好吃不好吃。” 胡汉三“忽”的朝大黑狗扑了过去,吓了大黑狗一跳:“平时不都是我扑出去吓人吗?今天咋反了呢?不好,这人一脸横肉,比我还凶恶,跑吧,别被他咬一口。” 狗怕恶人,大黑狗夹着尾巴掉头就跑,根本没有抵抗的心思。 “别跑!”胡汉三猛追不舍。 杨淩大骂胡汉三没脑子。 哪有大白天偷狗的?想吃狗肉想疯心了?看那意思活狗胡汉三都想咬一口。别是狗有狂犬病,胡汉三得了狂人病吧? 第64章 邂逅 胡汉三腿快,不等杨淩说话就没影了。 杨淩一脸无奈,只好站在村口等这个不省心的家伙。 别说,还真挺快,没两分钟,胡汉三跑回来了,没带着狗,身后倒是带着一帮举着锄头镐头铁锹的。 “抓住那个偷狗和尚,别让他跑了!”偷狗贼已经够可恨了,和尚偷狗更可恨。这些人立志为佛门清理门户,义愤填膺。 杨淩不忍卒睹:这特么真丢小偷的脸啊!居然被这么多人追。 机智的杨淩连忙把脸扭过一边,装作不认识胡汉三的样子,及时和他划清了界限。 可胡汉三没打算放过他,跑过他身边的时候及时停了一下,喊道:“老大,还看什么,都追咱们来了,快跑啊!” 杨淩怒了:追的是你!怎么成咱们了?这猪队友对自己挺好啊,掉河里都没忘拉自己一起下水。 “这还有一个望风同伙,别放走了!” “抓住示众!” “抓住送官!” “抓住打死!” 杨淩乐了,这些村民意见不一致啊。 不对,后面不一致,前面“抓住”两个字是一致的。 总不能和村民动武,跑吧! 杨淩无奈,也迫不得已跟着胡汉三跑,边跑边想起后世那个反派胡汉三,骂道:“胡汉三啊胡汉三,你可真像胡汉三啊。” 胡汉三逃跑也没忘想想事:“掌院,我这个名字你一定要改成胡汉三,有什么说法吗?我问好几个有学问的,也不知道出处。” 杨淩笑了,你能问出来出处才怪了。 胡汉三是后世一个影片《闪闪红星》里的大反派,还乡团长,也是大光头,模样感觉就是眼前胡汉三的长大版。 本来胡汉三是老一辈熟知的人物,年轻一辈知道得少。后来因为他那句经典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先被灰太狼化用成“我还会回来的”。又被那个歌词“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化用,一下又热起来,成了老少咸宜家喻户晓的名字。 杨淩第一次看见胡三汉,就觉得肯定是名字叫错了,终于威逼利诱改成胡汉三才感觉顺耳。 现在见胡汉三问起,就道:“你读书少不知道,胡汉三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有句名言‘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体现出不屈不挠的精神。你原来的名字就是叫错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 “哦,酱紫啊。那什么叫同志?” “同志就是。。。。。。你咋这么多问题?快点跑路吧。” “哦,”胡汉三忽然站住脚,转身对村民喊道,“我胡汉三还会回来的!” 一句话把杨淩喊愣了,这个胡汉三怎么活学活用,把后世经典台词喊出来了? 村民也愣了:没有夜夜防贼的道理,这个偷狗和尚还要回来?这可坏了,抓不住他以后有麻烦了。 村民拼命追,怎奈还是把二人越追越远,最终追没影了。 。。。 大通寺到武义县200里路程,普通人两天走完就比较快了。可无论杨淩还是胡汉三,都是精力多到没处发泄型的,两人一气儿走到掌灯时分,终于一天走完全程,到了武义县。 记得二年前走这段路回大通寺,可用了好几天呢,现在一天就走二百里,杨淩有些小得意。再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后世红军长征一天急行军200里就不稀奇,人家还是吃不饱穿不暖,背着武器弹药呢。自己现在每天早晚训练,这点儿路程真不值一提。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入住,让掌柜的眉开眼笑。本来以为来了两个蹭吃蹭喝的家伙,哪曾想是富和尚。 第二天一大早,杨淩早早出门,想丢下胡汉三自己去撞大运。 哪曾想一回头,发现胡汉三也跟了出来,兴冲冲问道:“掌院,咱们现在去哪?” “去哪?去打探消息!你忘了咱们干啥来的?” 其实杨淩这样勤快,是希望和那小仙女再来一个偶遇。 这二年多杨淩也见过不少章朝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可惜比起那天偶遇的小仙女,就是感觉少了几分灵气。 一个县城没多大,多转几圈,说不定就来个第二次见面。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叫媳妇,趁着两小无猜,多见见没毛病。 可惜事与愿违,胡汉三这个跟屁虫寸步不离,真是让人扫兴。 杨淩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又到三星观前扒人家门看,那个松静也不在。 胡汉三很兴奋,问道:“掌院,你这是有心学道法?听说书的讲,他们道士会画符捉妖,还会掌心雷,砰——” 杨淩“砰”的踢了胡汉三一脚,骂道:“我一心向佛,还能弃明投暗?” 胡汉三揉着屁股委屈道:“一心向佛你跑人家道观门口看什么?里头又没美女。” 杨淩一惊道:“你咋知道我看美女来了?哦,我的意思是我不是看美女来了,这叫观摩学习,你不懂。走,吃早饭去。” 这时几个道士出来洒扫,还好这二年他长高了一头,面容虽然还稚嫩,个头已经不下于成人了。三星观几个道长都没认出他来,不然估计会抡扫帚赶人了。 杨淩找了一家素面馆,意兴索然的进去吃饭去了。 只可惜他前脚刚离开,他久寻不见的小仙女竟然奇迹般出现了。 两个小丫头紧跟着蓝珊,嘴里嘟嘟囔囔:“小姐,咱们怎么这样早来三星观?” 蓝珊敷衍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消食儿你们懂不懂?” 小丫头脸都绿了:“小姐,咱们早饭还没吃呢。那边都摆碗筷了......” 蓝珊“哦”了一声,四面张望了一下道:“那回去吃饭。” 小丫头道:“都到三星观门口了,不上柱香?” 蓝珊早晨就有些心绪不宁,有些不耐烦道:“又不是初一十五,上香干嘛?” 小丫头嘟着嘴嘟囔道:“又不是饭后,又不上香,那来三星观干嘛?” 蓝珊掐了小丫头脸蛋一下,道:“咱这叫饭前百步走,有个好胃口。记住没?” 小丫头揉了揉脸蛋,只能不懂装懂连连点头。 第65章 给和尚发媳妇的山贼 杨淩坐在面馆里,拿着菜谱呆呆的看了半天才道:“来两碗素面。” 小二脸色很不好,你说你要两碗面,让我拿的什么菜谱?这架子让你端的。也是,和尚都吃白食,好不容易付一回账,肯定要找心理平衡。 骑着条凳面朝外坐的胡汉三忽然一脸猪哥相,独自小声道:“诶?真有美女啊。” 杨淩把菜谱还给小二,探手给胡汉三光头来个爆栗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红粉骷髅,终归尘土,这你都看不明白,不是白跟我学了?” 胡汉三捂着脑袋委屈道:“真的是绝色啊,像个小仙女一般,你刚才是没见到。” “啊?在哪?在哪?”杨淩“忽”的冲出门,街上只有几个抠脚大汉回眸一笑,哪有什么小美女? 杨淩愤愤的转回身,怒视着胡汉三道:“你不知道撒谎要下拔舌地狱吗?” 胡汉三委屈道:“刚才真有......” 杨淩指着外面愤愤道:“哪有?就几个老爷们儿。” 杨淩正想对耍嘴皮子的胡汉三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小二喊了一声“来喽”,把两碗热腾腾的刀削面端了上来。 这时店内也没有其他顾客,小二就坐在两人不远处,问胡汉三道:“咋样?” 胡汉三一副猪哥相道:“真的好看。” 小二不悦道:“小师傅,面是吃的,不是看的!” 杨淩不敢让胡汉三多说话。这小子嘴没把门的,信口胡柴,损害佛门弟子形象就不好了。干脆没好气道:“咱们一口没吃呢,你问咋样?” 小二笑道:“怪我怪我,不知两位师傅从哪来到哪去?” 杨淩挑了一筷子面,边吃边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小二眉飞色舞,鼓掌道:“连小和尚都能参透生死,我晋省佛门就是了不起!” 杨淩不解道:“嘛意思?” 小二是个爱说话的,解释道:“你们和尚那套打机锋我学不少。从来处来就是从庙里来对吧?” 挺会分析啊,杨淩点头。 小二见杨淩点头,更来了兴致:“不是说人生终点是坟墓吗?你到去处去不就是寻死嘛。死都不怕,还不厉害?” 杨淩不高兴,我没事寻什么死?这不胡说八道嘛。 胡汉三没啥好忌讳的,很有兴趣的问道:“都说生有时死有地,小二哥你猜猜咱们去哪送死?” 小二道:“清风寺呗。方圆百十里,只有一个清风寺,你们和尚路过,不是得拜山门?不过劝你们别去,去了真要没命。诶?你俩不会是真嫌命长,打算去那个庙吧?” 杨淩道:“我的理想是将来成为老和尚,怎么会嫌命长?再说,一个寺庙会有什么凶险?” 小二感叹道:“清风寺原来有几十个和尚,香火旺着呢。现在好像就剩了一两个老和尚度命了,你说凶险不凶险?” 胡汉三一惊一乍道:“莫不是庙里闹鬼?” 小二看胡汉三这表情蛋疼,无奈道:“你们和尚不是不怕鬼吗?超度亡灵不正是你们的看家本事吗?” 杨淩拦住话头道:“那是老和尚的事。我们年纪小,还没学会画符捉妖的本事。” 小二觉得说不下去了。这敢情这就是个混事儿的和尚,连画符是道家本事都搞不清! 其实小二猜对了,杨淩在大通寺除了学会砍柴烧火,真没学会别的本事。后世他看过的影视剧里,肯定和尚也干过捉鬼的事,具体是画符还是怎么操作的,他也没留心。 小二不爱搭理杨淩了,他觉得没法好好聊天了,这话题怎么总跑偏呢? 杨淩见小二把抹布搭上肩膀站了起来,也知道这是谈崩了。崩了就崩了吧,想咱和小美女妹妹还谈崩了呢,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懒得理你。清风寺和清风寨都在一个山上,笨想也没人愿意去那里进香。庙里没香火,和尚早晚也得散伙,用你给我讲? 吃饱喝足,杨淩站起想走,忽然想起路还没打听呢。忙问了一句:“二哥,去清风寺怎么走?” 小二冷冷的道:“一直朝西走,别朝两边看。” “走过去,我还溶化在蓝天里呢我。”杨淩不满的嘟囔着,数出十文钱丢桌上,喊了句“二哥收好”,和胡汉三一起走了出去。 身后小二很不满:“谁是你二哥啊?瞎叫,你才二呢。” 杨淩乐了:这人有意思,我又没叫你二货,你不开心个什么劲儿?难道章朝也忌讳“二”这个数字? 出了武义县城西走60里,路旁一座巍峨高山,就是清风山。 清风山是吕梁山余脉,山势险峻异常,清风寺就坐落在半山腰。 杨淩和胡汉三一路加着小心,结果不要说贼人,行人也一个没看到。 中午时候,两人来到清风寺前,定睛一看,真是一座好大的寺院。虽然比不得大通寺,也依着山势,重重叠叠,足足有五重殿宇。 可惜门前冷落,石阶上布满绿苔,旁边摇摇摆摆长着半人高蒿草。 杨淩推开虚掩的庙门,大殿前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杨淩问了几声“有人没?”也没个答应。直走到第三进,才有一个老和尚转了出来,见了杨淩两个,吓了一跳,四外看了看,才问道:“你们是哪个庙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杨淩道:“我们是大通寺的,路过清风山,特来宝寺礼拜一番。” 老和尚道:“你们不要命了?快走快走,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杨淩假意问道:“清风寺远近闻名,怎么破败成这个样子?和尚都哪里去了?” 老和尚嘴唇有些哆嗦道:“清风寨你们总听说过吧?就在山顶。庙里的人都被抓去干活了。这帮贼子作恶多端,菩萨会降罪给他们,天打雷劈啊!就苦了咱们寺僧。。。。。。” 胡汉三道:“不就是干些活嘛,就当修行了。出家人不能怕吃苦,你看咱们一路走来,就不怕苦不怕累。” 老和尚苦着脸道:“你这小和尚知道什么!这帮贼子逼着咱们寺僧吃肉,还给这些寺僧一人一个女人配对。” 杨淩瞪大眼,脱口而出道:“还有这等好事?” 第66章 这个佛主惹不起 后世娶一个媳妇那还不扒层皮?人家山贼又给吃肉又发媳妇,彩礼都省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好山贼? 老和尚急道:“都破了戒了,还好事?” 杨淩有些尴尬,连忙道:“您听错了,我说的是还有这等事!这帮山贼着实可恶。有这样好......等事,您咋没去?” 老和尚道:“老僧我走不动爬不动,他们就任老僧自生自灭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下山的探子经常到这里打尖,别也被他们抓了去。” 杨淩道:“我们有些饿了,叨扰一顿斋饭再走。” 老和尚心肠好,走进厨房拿出两个馒头道:“我这还有两个馒头你们拿着路上吃,你们还小,被他们逮到一生都毁了。” 胡汉三道:“怕什么,我一会儿挨个拜拜菩萨佛主,说不定今天哪位就显灵收了他们。” 老和尚摇头道:“佛主真能显灵,也不用等你拜了。我哪天不拜个几十次,求个几十次?” 胡汉三摇晃着大脑袋道:“心诚则灵,我......” 老和尚眉毛都拧一起了,觉得胡汉三真不会说话。杨淩踢了胡汉三小腿一下,赶紧把话拉了回来道:“那个......他不是说您心不诚。咱们大通寺有专门拜法,准保灵验。” 老和尚更恼。 哪个庙里菩萨佛主都是泥胎,你大通寺就比咱们清风寺高明?算了,遇到这俩非要作死的货也没办法。不是说了嘛: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这俩货和佛主缘分已尽,估计要去那个清风寨转一圈了。 老和尚不再劝二人,自去做饭。再不快点儿,就要饿肚子了。过午不食,不仅是大通寺规矩,清风寺也一样,老和尚虽然剩了一个人,也还守着规矩。 做饭可是杨淩强项,专业的火头军出身,比老和尚手脚麻利多了。 杨淩和胡汉三帮着劈柴生火,淘米做饭,很快煮好了一锅黄米饭。老和尚又切了一棵白菜,倒了一碟米醋。原来下饭的菜就是白菜蘸醋。 这个时代盐是官府专卖,价格贵得离谱。粗盐也要30多文一斤,细盐就要上百文。一文铜钱购买力大致相当于后世一元人民币还强。所以普通百姓很少吃盐,有一个成语叫“粗茶淡饭”,说的淡饭就是少盐。晋省人喜欢吃醋,杨淩怀疑就是舍不得吃盐的结果。 杨淩胡汉三都不是挑食的人,走了几十里路也饿了,呼噜呼噜几碗干饭下肚,吃得风卷残云一般。杨淩看看老和尚一碗都没吃完,不时用眼神看锅底剩的那点儿饭,杨淩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吃的有些猛,吓着老和尚了。 看来清风寺日子艰难,比较起来才知道大通寺还是不错,起码有盐吃,饭还管饱。 杨淩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道:“师傅,帮我填点儿灯油吧。” 见了银子老和尚才有些喜色,嘴里道:“我这腿脚,有钱也没地方花。”边说边放下饭碗,麻利的拿过了银子,掂了掂道:“三四分银子,你们这么大点儿,带这么多钱在路上走可不安稳,我先替你们收着吧。”说着把银子袖了进去。 杨淩二人吃过了饭,就四处乱看,老和尚拿了人家的手短,也不再说什么。随着他们一路来到前殿。 杨淩不时的向庙外张望。老和尚觉得杨淩害怕,就宽慰道:“你也不用慌,那些贼人来了,你就躲后面去,他们也想不到庙里多了人,不会搜的。” 他哪知道杨淩不是担心贼人来,是怕贼人不来。 杨淩已经知道这些贼人不杀和尚,就是让这些和尚做苦力。还有恶趣味就是逼和尚吃肉,给和尚分女人。 按说这些招法是够恶毒,可那看对谁。对杨淩这个假和尚来说,都不叫个事儿。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树没有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杨淩摸了摸面皮,自觉境界很高,这还怕什么。 他愁的是不知清风寨虚实,贼人来了正可以被捉进寨子看看。这些贼人谅也困不住他,穿山越岭是他拿手好戏,什么时候想走也就走了。 老和尚念经去了,杨淩对胡汉三道:“你就藏在这清风寺附近,等着接应我。土匪来了我跟他们去,看看他们底细。我要给你信息,就写个纸条,放在。。。。。。”,杨淩一转眼,看到大殿上的佛像,道:“就放在佛像掌心里。” 佛像高达五六米,手掌离地面至少三四米高,也不怕小偷拿走了。 胡汉三道:“我也跟你上山。危险不就是吃肉娶媳妇嘛,我不怕危险。” 杨淩踹了胡汉三一脚道:“我看你这货是动了歪心思了。我就怕你不长进,才不敢让你去。你给我乖乖藏后面去。” 胡汉三很遗憾,只是杨淩霸道,也只得去后面躲藏了。 杨淩一个人在前殿练了几趟拳。感觉太阳有些晃眼,就走进大殿,看了看肥头大耳的雕像,也认不出这是哪一个佛主。 他后世是个观光客,这一世就是个烧火僧,根本没到学习佛法的级别。如今弄个掌院身份,也是方丈要笼络他这个好打手。哪有那么多见识? 佛像前条案上没贡品,满是油渍,还有一张油纸,上面丢着几根啃完的鸡骨头。 杨淩抬头道:“不知您是哪位佛主啊?看来有些懒政了啊。一帮山贼在你眼皮子底下大吃二喝,你的徒子徒孙也被抓走了,你也不管管?老和尚天天祈祷,你这是真没听到啊还是装没听到?咋不派几个救兵来?” 杨淩随手扯下一块布幔,把供桌上的东西都抹到地上,又擦了几下桌子,嘟囔道:“反正你也不会显灵,供桌借我睡觉吧。” 杨淩躺在条案上,翘着二郎腿,又想起那个小美女,不由得唱了起来:“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正唱着,忽然心里一动,一骨碌跳下桌子,仔细看看面前塑像自言自语道:“这是哪个佛啊?我得记住模样,这佛不是不灵,是太灵验了。这不把自己派来救人了吗?算了算了,换个地方睡觉吧,这个佛惹不起。” 第67章 小僧我愿意做俘虏 杨淩走出大殿,正要寻个地方打盹,就听庙外脚步杂沓,几个人走了过来。 原来是清风寨探子头目杨贵,带着三个手下匆匆赶回山寨。 杨贵原是清风寺知客僧,为人八面玲珑。在庙里迎来送往久了,见惯了红男绿女,就开始贪慕世间繁华。 他可不止有一副好口才,还有一副年轻英俊的样貌,结果被一个富家千金勾搭上了。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避孕措施,也不懂什么生理周期,没一年,这个千金搞大了肚子,差点儿气死老爹:清风寺又不是求子的地方,你说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怎么去拜了几次,肚子还大了呢?最关键的是:自己闺女可没出阁呢。 富豪恶从心头起,当即亲自带了几十个家丁,要拿了杨贵打死出气。 亏得小姐有情有义,偷偷打发自己人星夜跑到清风寺通风报信,杨贵才得以走脱。 这是一个万恶淫为首的时代,正常人犯了***女的事都打死活该,一个和尚犯了淫戒,更是不可饶恕。 杨贵当时思量再三:和尚是做不得了,哪个庙会要他这样臭名昭着的家伙? 回家更是死路一条,说不定什么时候那富豪就会打上门去,了结自己这条狗命。万般无奈,只好跑到清风寨落草。 清风寨以前没少从杨贵这个知客僧处打听消息,也算相熟。杨贵虽然不会武艺,也敬陪末座,做了一个首领。原因就是清风寨还要倚重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来打探外面消息。 您还别说,杨贵这货道德好着呢,可不是始乱终弃的主儿。 这货有情有义,做了头目第一个事就是把那小姐劫上山,做了压寨夫人。好歹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就了一段佳话。当然只是对这一对奸夫**来说的佳话,富豪家气翻几个就顾不得了。 本来清风寨只劫财不害命,属于盗亦有道,恶名不显。只这两年朔州军镇一个千总投到山上,政策就改了。 这千总名叫黄三霸,一身好武艺,又带了十几个亡命的兄弟上山。最开始大当家的王戎抬举,坐了二把交椅,逐渐的贡献越来越大,话语权也就大了起来。 虽然没有上演《水浒》里火并王伦的戏码,老寨主也失去地位,退居二线了。 老寨主失势,杨贵并没像其他老寨主手下一样被雪藏,而是地位越来越重要。 十七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杨贵无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也是没办法,吃打劫这口饭,信息比什么都重要。这些穷形恶相的家伙一下山,就差脸上写着强盗两个字了,能打探什么消息?还得靠人家杨贵。 只不过有一样,黄三霸看半山腰的清风寺不顺眼。 有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清风寨原本不想对清风寺这个邻居下手。 可是你这草召来的动物形形色.色,山寨还有隐秘性吗?有人建议打劫施主,慢慢让清风寺萧条冷落。黄三霸懒得费这样水磨功夫,干脆把和尚们一锅端,香客也抓了不少,做下了武义县最大一桩绑票案。 最终有钱的人家自然是把人赎回,没钱的就只能留在山上做苦力了。 杨贵见旧时同事上山,就来了恶趣味。让你们当年瞧不起我风流,我给你们来个改正归邪!他居然硬把几十个和尚每人都分配了一个媳妇。 山上为什么有这么多女人? 原因很简单:清风寨绑票案里女施主太多。 这个时代女人不值钱,更何况女人被掳上山,肯定失了名节,哪家还愿意弄顶绿油油的帽子戴?所以干脆不赎。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就是女方父母,也不愿意赎回一个失节的女人。 所以山上掳来的女人都砸到手里了,最终便宜给了这些和尚。 绑票案惊动太大。武义县自己没那个能力攻打山寨,就层层上报,最终到了巡抚张泽案头。 张泽和都司魏泽协调,结果派来了两千军兵攻打山寨。 奈何清风寨山势险峻易守难攻,结果不但没打下来,倒是失陷了几百军卒。 得,百姓你也别上访了,没看咱官府也吃大亏了?自己想辙去吧。 打那以后,官府再没人提议进攻清风寨了。 冷兵器时代攻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寨,确实得不偿失。总不能调集万人队架上火炮来轰吧? 调集上万的军队,那得向兵部打报告,事就捅到皇帝老子那去了。虽然各地山寨都有,可都藏着掖着。哪个当官的愿意自曝其短,让别人知道自己治下还有自立为王的家伙? 黄三霸当然明白这里的奥秘,他只打劫商人和富户,当官的一个不碰,也算和地方政府来个和谐共处。 商人和富户在章朝没什么地位,这还不是资本说得算的时代,打掉牙也得咽进肚里,丢了财货怪自己倒霉,被掳了人拿钱赎回。 杨贵这一次出山就打探到了一个重要消息:十天后,平遥城恒昌钱庄有一笔银子,要从京师运过来,平遥四海镖局走镖,途经武义县驿路。 一般说山贼是不愿意打劫钱庄银子的。 钱庄不在乎被打劫,反正有镖局担保赔付呢。可那些镖师都有两下子,他们身家性命都押上了,肯定要和山贼拼命。这是硬骨头,很难啃。 只是财帛动人心。这一次听说是几万两银子和许多贵重物品,很是让人垂涎,杨贵决定把消息送到,下手不下手就不管他的事了,自有黄三霸定夺。 杨贵像往常一样在清风寺歇脚。 这倒不是他走的累了,实在是他对清风寺有感情。当他迈步走进清风寺的时候,他就愣住了。 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大殿门口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和尚,真沐浴在阳光里。寺里有和尚不奇怪,清风寺里出炉一个新鲜小和尚不奇怪吗? 更稀奇的是这个小和尚一脸灿烂的笑,居然挥手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嗨——” 杨贵瞬间迷了:自己特意留下了一个老和尚,就是要警告生人勿近。避免造太多杀孽的。 这小和尚不知道回避,居然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出场,这特么别是个精神病患者吧? 杨贵几个手下忠心护主,“仓啷”一声拔出刀,上前一步,拱卫着杨贵。 杨淩举起双手道:“兄弟们,别紧张,别紧张。” 杨贵更懵了:谁是你兄弟?再说老子是胆大包天的山贼,用你来安慰吗?不过自己纯洁的心灵还真受伤了:话说咱们见面,紧张的不该是你吗? “你们是清风寨的兄弟吧?有话好说,别抄家伙啊。”杨淩一脸自来熟的亲热。 “站住!别过来!你,你要干什么?”杨贵真第一次见这样场面,摆出了少女见流氓的模样。 杨淩心急上山,忘了该表演紧张这一节,上前一步,瞪大双眼诚心诚意对杨贵道:“小僧我听说你们有优惠政策:抓和尚上山给吃肉还白给一个媳妇,小僧我——愿意做俘虏!” 第68章 入伙 杨贵心里大骂:你想做俘虏就做俘虏?俘虏们都这个政策,我敢说晋省军民九成都会跑过来做俘虏你信不信?咱那是给清风寺和尚量身定制的好不好?你特么分明是个野生的和尚,也想享受土着正策? 可是这话说不出口,杨贵大喝一声道:“呔,你是哪里来的野和尚?” 杨淩合十道:“小僧杨天,悬空寺的扫地僧。” 大同悬空寺名闻遐迩,有俗语道出了他的特色:“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 不过悬空寺真正的得名不在于他本身悬空,而是佛道一家,“悬”通“玄”,“玄”取自于道教,“空”则来源于佛教。 杨贵作为一个知客僧,省内名寺还是知道的。他稳住神,转了一下眼珠道:“小和尚,你不好好做扫地僧,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晕高。”杨淩解释道。 杨贵暗自点头:好有道理的样子。一个修悬崖上的寺庙,扫地真需要不晕高的人。你说你庙里逼一个晕高的扫地,这不是逼寡妇出门吗? 杨贵问道:“你不会和寺里说,要求调换一个职务?” “说了,寺里不光不给换职务,想外出都不答应。没办法,我这就偷跑出来了。结果大庙不留,小庙不要,听老和尚说你们那好,我就想投奔你们山寨。” 老和尚会说我们那好?你这个小和尚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是怎么理解中国话的?杨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几个喽啰听明白了原委,就解除了警戒。就是一个想入伙的,收不收的用不着自己操心。 几人就在大殿外的台阶上拿出吃食,准备开餐。还有两三个小时山路呢,不吃饱可不行。 杨贵坐在台阶上,随手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一边站着的杨淩。 杨淩也不客气,道了声:“多谢”就啃了起来。 杨贵又把酒葫芦递给杨淩,杨淩也是一声:“多谢!”,咕咚灌了一口。——好酒!杏花村啊!看看几人没太注意他,杨淩“咕嘟咕嘟咕嘟”接着狠灌,不喝白不喝不是? 结果杨贵一把抢回酒葫芦。 杨贵骂道:“特么滴,我算明白你小子为啥出来了,你晕高骗鬼呢啊。你就一个酒色财气俱全的货,是犯了戒律被赶出来了吧?谁第一次喝酒是你这个馋模样?” 杨淩讪讪道:“这不好多天没喝到酒了嘛,不然小僧也不会失态。” 杨贵喝了一口酒道:“得,你想上山也成,不过总不能吃白饭。我问你,除了喝酒吃肉,你还有啥特长没?” 杨淩想了想道:“我有一把子力气。” 几个喽啰打量一下杨淩瘦削的身材,都不相信:“那你给咱们哥们看看,别说你就能拿动扫帚。” 杨淩四周看了一眼,奔着院中的铸铁香炉走了过去。 这香炉怕不有五六百斤,几人都瞪大眼:这货不会是想把香炉抱起来吧?这是看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中邪了?这可是五六百斤,比你这体重重几倍呢。 杨淩转了一圈,三足铁香炉顶上还有一个铁帽子,想抱还真不好下把。 杨淩活动了一下手脚,运气俯身,抓住香炉两只脚,一运劲儿,吐气开声,“呼”的一下,就把香炉举了起来。 杨淩举着香炉,走到杨贵几人跟前,几人忽的一下连滚带爬躲一边去了。杨贵躲在屋脚喊道:“壮士!壮士!你把香炉放回去,有话好说,别砸了谁。” 杨淩举着香炉奔杨贵走过去:“您先看看,这算过关吗?” 杨贵慌忙道:“过关!过关!你先放下再说。” 杨淩放回香炉,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定的时候,几个喽啰很有自觉,已经把挨着杨贵的位置让给杨淩。 傻子也得有点儿眼力价。这力大无穷的小和尚进山寨,妥妥得有一把交椅,不给头目让个座位,以后还打算在山上混不? 杨贵也热情起来,做了自我介绍,又把几人介绍给杨淩。他给山寨引进人才,也算一功,自然不会怠慢杨淩。 几人开怀畅饮,转眼喝了三葫芦酒,都有了酒意。 杨贵道:“老幺,把那袋小米给师傅留下,咱们上山。” 一袋二十多斤的小米放在大殿门口,几人也不担心丢。这个清风寺现在没见几个杨淩这样的敢来。 杨淩出寺后,朝墙角暗暗摆手,跟着几人去了。他早发现胡汉三鬼鬼祟祟的躲在那边,这几人哪有他耳目灵活,自然没有发现。 山路越来越难走,杨淩这才明白官军为什么折戟沉沙了。就这山路,什么大型攻击器械也搬不上去,能自己爬上去就不错了。 杨淩对杨贵道:“杨哥,一个杨字掰不开,以后你就是我哥了。我这上山不用蒙了眼睛什么的?记得水浒传里是蒙了的。” 杨贵笑道:“谁不知道山寨在山顶?想打山寨尽管来,咱又不怕他们。” 杨淩面带羡慕道:“豪气!哥你在山寨是个大头目吧?” 杨贵自嘲道:“你哥我不会武功,就是探个消息什么的,十八条好汉,给我个末把交椅就已经知足了。” “哥你还是很厉害,”杨淩眉飞色舞道:“水浒里探听消息的叫朱贵,开个小酒店。哥你叫杨贵,开个寺庙,比他阔绰多了。” “庙可不是我开的,再说人家朱贵动不动就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人精肉片为臊子做馅,肥肉煎油点灯。你哥我连个人都不敢杀。也就是姓氏好,他姓朱,我姓杨,羊比猪贵,哈哈哈......” 杨淩道:“不想哥哥还记得书里东西,了不起。” 杨贵得意道:“没事兄弟你也要看看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啊。咱家你嫂子是大家闺秀,就是这样被我骗到手的。” 杨淩不由得对这杨贵有几分佩服。他已经知道杨贵的人生履历,能让一个富家千金小姐甘心做压寨夫人,杨贵看来真有几分内秀。 几人借着酒意,说说笑笑,也不觉得累,太阳落山前,就到了山顶。这一路上有四五处暗哨,看杨贵回来,才钻出打招呼。杨淩心里暗想:想偷袭山寨看来根本不可能,这个黄三霸正经是个人物,不怪是军镇千户出身,深得军中警戒之法。 杨贵指着前边大寨道:“兄弟你看俺们大寨气象如何?” 第69章 接风宴 杨淩仔细打量一番清风寨:寨墙巨石堆垒,足有六七米高。 山寨所谓大门也不大,不过三米左右宽,厚重的原木大门估计得两三个人才能推得动。这就是一座城池啊,难怪官军损兵折将。 进了大门,杨淩眼前豁然开朗。山顶是一大片平地,鳞次栉比建着几百间房屋。 杨贵道:“兄弟你看,这清风山山顶为啥能做大寨?第一就是这山顶面积广阔,眼前是围墙圈的地方,后边还有上千亩土地可以种粮种菜,就是围咱三年五载,自给自足也饿不死。更好的地方是这山上有一眼山泉,形成了一个大水潭,也渴不死咱们。这样宝地是上天赐的,有德者居之啊。” 杨淩看的眼馋,这真是天造地设的宝地。有德者居之也对,你们这帮山贼都缺德,我这有理想有觉悟的社会主义新人才有德呢。莫不是这块地方就是老天赐给我的? 古人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俺得对得起老天啊。 可惜杨贵哪看得出杨淩的心理活动。他觉得一个少年,力气大了,心眼肯定少了。至于说是不是官军派来的内奸,杨贵连这方面想都没想。 什么时候听说官军派过内奸?根本没这个先例。一个人做内奸混入山寨,连寨门都打不开,能济得什么事? 杨贵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把这个说话二虎,有些缺心眼的弟弟绑在自己身上。有了这个打手,以后他在山寨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了。 杨贵吩咐几个喽啰道:“去,禀明大寨主,就说我本家兄弟来投,我先领兄弟回家,一会儿再去见各位哥哥。” 杨贵家是一个有正房有厢房的独门独院,一进院子,杨贵就吆喝:“媳妇儿,我本家兄弟来了,快上茶。” 就见一个俊俏少妇款款的走了出来,唇白齿红,水汪汪的天生媚眼,前凸后翘的身材,难怪能和一个知客僧勾搭上。 杨淩赶紧行礼道:“嫂子,我投奔我哥来了。” 妇人打量一下杨淩:身材虽然没长足,但是眉眼灵动,能说会道,先有了几分欢喜,忙回礼道:“都一家人别客气,我这就去沏茶,再让人整治几个下酒菜,咱一家子好好聊聊。” 杨淩见这妇人会说话,正想有个说辞,一个喽啰进了院子道:“杨哥,大寨主请您去聚义厅,大家给新入伙的兄弟洗尘。” 原来大寨主黄三霸,最喜欢力气过人的好汉。 军中力气大的,可以穿上全身重甲,再扣上覆面甲,只要力气不用尽,上了战场就是无敌的大杀器。 听喽啰说杨贵来了个叫杨天的兄弟,力举五六百斤铁香炉,好像还有余力,黄三霸立刻来了兴头,要会会这条好汉。 黄三霸也不疑有他。这个时代还没有武林高手玩无间道打入山寨内部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有那武艺自己都可以拉一支强盗出来混了,谁冒风险入伙一帮强盗?他哪知道现在就来了个另类。 杨贵拉着这个本家兄弟走进聚义厅,迎面一条汉子嘶哑着嗓子道:“你就是力能扛鼎的杨天?” 杨淩见这汉子足有一米九的身高,脖子上一条赤红伤疤翻卷,触目惊心。这是差点儿被人一刀砍掉脑袋啊。怪不得嗓音嘶哑,看来是伤了气管了。这人被一帮人环绕,肯定就是黄三霸了。 杨淩赶紧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大寨主,我来投奔杨贵哥哥,就是有几分笨力气,比不得众位英雄。” 黄三霸“嘎嘎”笑道:“娘的当和尚的都会说话,比不得咱老粗。” 旁边一个一样高壮的虬髯汉子道:“粗好,女人不喜欢细的。” 黄三霸转头骂道:“就你屁话多。来,杨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山寨老五蒋兴达,人送一号大力金刚。” 大力金刚?难道不是大力水手?杨淩正想仔细看看这个蒋兴达,蒋兴达已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杨淩的手,用暗劲儿一捏一抖。 杨淩如果没一把力气,这一下就要出丑了,恐怕就得翻在地上。 杨淩见大力涌来,这家伙要出自己的丑,登时就不乐意了。 东风吹战鼓擂,革命战士谁怕谁啊。杨淩猛的往上一掀,蒋兴达脸色一下涨红,勉强支撑了两息,再也撑不住,撒开手“蹬蹬”连退两步才稳住脚。怪叫道:“俺滴个娘诶,这他娘的是怪胎啊,怎会这样大力气?!” 众人大笑,几个人道:“这回遇到对手了吧?想是初次见面给你留了面子,不然就掀翻你了。” 蒋兴达摸着脑袋道:“厉害厉害,不过我咋看这兄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蒋兴达真见过杨淩,那就是两年前大通寺与少林寺比武擂台。 当天黄三霸形象特殊,没敢露面,蒋兴达是全场看了的。 只是那时杨淩就是个孩子样,还很邋遢。现在高了一个头多,形象大变,他才一时对不上号。 杨淩哪容得他继续想,拉着蒋兴达道:“我也与五哥一见如故,俺们都力气大,想是上辈子有缘。” 蒋兴达性子粗豪,虽然约略有些印象,终究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杨淩。也就点头道:“好小子,你力气比得过我,一会儿拼酒,也拼得过我,我这老五的位置让给你!” 黄三霸道:“那我可作证了,你别到时候赖皮。” 蒋兴达拍着胸.脯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杨淩也拿出江湖派头抱拳道:“小弟舍命陪君子!” 这时其他头目也过来,黄三霸一一做了介绍,一干人入了席。杨淩就坐在杨贵旁边,也算敬陪末座。 杨淩见桌上每人两个菜,一盘子烤肉,一盘子炖肉,别的一无所有。怪不得酒席准备得这样快,敢情是这样简单。 一想施耐庵的水浒传就是这个时代写的,江湖人物进饭店的标准语就是:“切一斤熟牛肉,筛两碗酒。”看来施大爷有生活经验啊。这些山贼就是这个样子。 第70章 黑吃黑 这时有喽啰抱着酒坛子,给十八个寨主加上杨淩,各倒满一碗酒。 黄三霸举起碗道:“今儿个山寨添人进口,是个大喜日子,兄弟们饮胜!” 众人一条声喊道:“饮胜!”一饮而尽。 “饮胜”原是官场用语,等于干杯。 读书人觉得“干”这个字不好听,换做了“饮”。至于“胜”通“圣”,取自圣人爱酒,指代酒。 民间哪有这些说道,可人家黄三霸是千总出身,放后世就是县团级干部,自然要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是一个有文化有修养的山贼,所以干杯也变成了饮胜。 杨淩一碗酒进肚,立刻张大了嘴,呵出一口酒气:我靠这是汾酒酒头啊,妥妥六十度以上! 酒头是一锅酒最开始出的酒,味道辛辣不见得好,度数最高。一般人真享受不了。 宋朝武松喝十八碗酒,那是米酒,度数比啤酒高些也有限。后世酒量略微好些的,也都能喝得下去,当然打虎那是独门手艺,就甭想了。 到章朝时候,酒坊已经完全掌握了白酒蒸酿提纯技术,白酒的度数和后世已经没有差别了。一口一碗半斤左右白酒,这些人是什么酒量? 后世杨淩也好酒,一般都是喝啤酒。章朝可没有啤酒,但是晋省盛产白酒,自然杨淩和老酒友饮白酒为乐。他的身体是经过《玄一经》强化过的加强版,比平常人能担酒。可这一碗碗喝下去,恐怕还是会醉死。 看着杨淩作难的神色,黄三霸“嘎嘎”大笑道:“兄弟,吓住了吧?酒够劲儿不?” 杨淩点头道:“好酒!够劲儿!” 黄三霸道:“别怕,咱们要这样一碗一碗干,那谁也受不了。咱这第一碗叫开胃酒。来人,换杯!” 这时喽啰们换上了酒盅。 黄三霸对杨淩道:“新兄弟给老兄弟敬一圈酒是规矩,不过也不让你一个人喝酒咱们馋着。这样,不论你敬哪一个,你们干了,其他人陪着半开。” 后世杨淩用过酒盅,就是号称牛眼睛的三钱盅。这个酒盅大上许多,是七钱的。这可不小,十八个人自己打一圈,就是一斤多白酒。 一斤多白酒还吓不住杨淩,杨淩霍的站起道:“多谢大寨主,我这第一杯酒先敬大寨主,感谢大寨主收留小弟,以后请大寨主多多指教。我就先干为敬了。” 杨淩说罢一饮而尽,黄三霸赞了一声“好酒量”也干了,众人也随着干了半杯。 杨淩记性好,哪一个人名姓都没有叫错,一轮下来,面不改色,身不打晃,大家赞不绝口。紧接着就是随意拼酒的阶段了,酒席上就热闹起来。 酒至半酣,黄三霸走了过来,拍了拍杨淩肩膀,让站起的杨淩坐下,他自己揽着杨淩肩头,随意靠在桌边,对杨贵道:“听手下兄弟说有笔大买卖,扎手不?” 杨贵道:“东西不少,几万两银子和珠宝,可保镖也不少,二十多个平遥四海镖局的镖师。四海镖局点子硬,怕硌牙啊。” 黄三霸想了想,发狠道:“富贵险中求,干他娘的!”说罢和杨淩干了一杯酒走开了。 杨淩知道酒桌不是谈事的地方,也放开酒量,和众人打成一片,哥哥长哥哥短的,很快就混熟了。一场酒直喝到午夜,结束时杨淩已经和大家勾肩搭背,都是好兄弟了。 接下来几天杨淩很闲。他就住在杨贵家的厢房,每日出去就是和十几个贼头较量武艺,或者在杨贵带领下四处转一转看看风景。 比武杨淩装作只是力量过人,每一次都是挨上许多拳脚棍棒,有时认输,有时凭力气赢了下来。 黄三霸外表粗豪内心精细,他偷偷暗中观察几次,觉得此子没甚心机,并不足为惧,才放下心来。 黄三霸觉得靠力气赢人属于下等,挨上棍棒拳脚是不怕,挨上刀枪呢?这傻孩子还得雕琢,还得锤炼,过些年才能成气候。 几天过去,杨淩已经摸清了山上底细:除了杨贵,那十七个头目都有武艺。 老寨主一系人马都很不得宠,得过且过的混日子。这些人虽然也有武艺,可手里基本没有人命,都是吓门子出身,恐吓绑架是本行,杀人越货就离得远远的。 黄三霸十一个人都是官兵出身,上过战阵,心狠手辣,自从他们来了,清风寨才成了人人谈虎色变的阎王寨。 清风寨中有一眼山泉,汪成两亩地大小的水潭,是山寨饮用水和浇地水源。真正让杨淩眼热的是寨后有上千亩平整土地,这就非常难得。现在刚开春,每天二三百男女忙忙碌碌,耕地种田。里面还有许多短发男子,想来就是清风寺的和尚了。 山上有喽啰三百人,都归黄三霸指挥,平常由蒋兴达等操练武艺,负责巡视和防守山寨。让杨淩忌惮的是这些人居然有上百把弓箭。 弓箭是章朝控制极严的武器,民间私藏就是重罪。就连做弓箭的原材料都是战略管控物资。普通山寨不要说百把弓箭,有个几把弓箭都很了不起了。 杨淩不知道这些弓箭是黄三霸逃离军营带上山的,还是靠着军中关系后买来的。有了上百把强弓硬弩,难怪两千官军铩羽而归。 清风寨很少下山打劫,不要说三五天,三五个月不出去打劫都正常。这些山贼是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每一次下山打劫,也不是水浒传中说的发兵几千几万的。不要说山上没有那么多兵,也养不起那么多兵,就是自己三百喽啰也不敢公然下山。 晋省是九边重镇,你一帮山贼不老老实实在山上猫着,下山来如果被官军发现了,派一支骑兵,有个百十骑甲兵,就能轻松斩杀这些用腿跑路的几百毛贼。 所以他们下山要乔装打扮,分开走路,最多出动几十人。再多被发现的可能就大了,承担的风险也就大了。 这一次要对付二十多个镖师,就不是出动三五十人能搞得定。只是不管这一次行动有多大风险,黄三霸已经决心要下手了。 杨淩更是暗中打着黑吃黑的心思。 第71章 劫镖 晋省首府是太原,不过你如果把晋省首府太原当做晋省的金融中心,那就大错特错了,晋省的金融中心在平遥。 平遥古城是后世保存最好的古城,正是章朝初年所建。万历末年天下糜烂,这个城市因为以对后金和蒙古的外贸生意为主,不但没衰败,反倒一日更胜一日,进入了最辉煌的时代。 这也是后世晋商很为人诟病的原因,认为他们把盐、粮、铁等许多战略物资走私给敌人,是彻头彻尾的汉奸。 是汉奸也罢,不是汉奸也罢,不耽误晋商是全国最大的商业集团。 恒昌钱庄总号在平遥,分号全国二十多个大城市都有。这一次从京师押送银两和货物回平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选中了总号同在平遥的四海镖局保镖。 平遥地处晋省中心,有全国连锁的汇通、恒昌两大钱庄总部,还有晋商八大家汇聚,可谓是淌金流银之地。这样经济发达地区,也催生出了全国赫赫有名的镖局——四海镖局。 四海镖局实力强大,江湖上都要给几分面子。镖局的镖师个个武艺高强,哪个想动手劫镖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一次为了护送恒昌钱庄这批货,四海镖局出动了20多个镖师,由不得黄三霸不慎重考虑。 可是三万两银子,不要说黄三霸眼红,杨淩也眼红。一两银子的实际购买力要大于后世1000元人民币,这就是后世三千多万元钱啊。更不用说还有一批价值不菲的其他物品呢。 黄三霸想的是得到这笔钱,以后几年什么也不干都够活。 杨淩想的是得到这笔钱,以后自己的武院想干啥干啥,还去找方丈磨什么嘴皮子。 不过杨淩心善,自己动手打劫镖局的事是不会干的。自己要做个好人,坏事还是让黄三霸这样反派去干吧。 他的打算是黄三霸夺下镖银后,自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连伏击地点都想好了,那就是清风寺。 等这些山贼打劫归来,心情最放松的时候,在清风寺这个上山必经之路上伏下一支僧兵,突然发难......嘿嘿,想一想都会在被窝里乐醒。 这些天他和山寨头领没少过招,对武僧的武力值更有自信。下唯一问题是武僧能不能及时赶来,在路上动手。 杨淩写好了密信,不过怎样送信给胡汉三呢?杨淩犯了难。 眼看还有五天就到打劫的日子了,胡汉三到大通寺一个来回,怎么也得三天左右时间,实在不行,就半夜下山跑一趟? 可山路上有暗哨,不走山路钻林子,半夜三更的迷了路更耽误事。 就在杨淩踌躇的时候,好事来了。 这一天早晨,杨贵还是带着那一日的三个人过来找他,对他道:“兄弟你刚来山上肯定闷,我带你下山溜溜?” 杨淩大喜道:“好啊,我正想和哥哥学些本事。” 杨贵道:“咱们自己兄弟好说。这一次咱们要去武义县城,有咱的眼线在那边,再确定一下那笔买卖的准确时间。” “好咧。”心花怒放的杨淩跟着杨贵下山了。 下山速度快,没一个小时,已经到了清风寺。可是杨贵几人根本没有歇脚的意思,杨淩有些发急,问道:“哥,不进寺了?” 杨贵疑问道:“才走这么一点儿路,又不累,进寺做什么?” 杨淩顺口编个瞎话:“我,我从此脱离佛门,想祷告几句,让佛主别怪罪我。” 杨贵笑道:“你还真信这个?好吧,就陪你进去。” 进了大殿,杨淩一看暗叫“苦也。” 这佛主本是一手抚膝,一手胸.前捏禅指状。现在胸.前这支手居然断了......断了! 看着断臂里面空荡荡的窟窿,杨淩才知道,这是一个搭了个空架子,后糊上泥巴的佛像,根本不是实心的,很不结实。 杨淩都能猜到这条胳膊是怎样断的:肯定是胡汉三这货跳起来扳着佛像的手,想看看有没有信。结果这愣小子一用力把佛像的手扳断了。 佛手断了杨淩不心疼,他心急这封信放在哪? 再说那几个人就站在他旁边不出去,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杨淩心急如焚,又要尽力掩饰。可是他哪会念经祷告?只是跪在佛主前,嘴里一气儿小声嘟囔:“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杨贵也是和尚出身,正经念过经的,听杨淩叨念半天,也没听出个数。就觉得这经文咋不太对味儿?难道悬空寺的经与众不同? 这能对味儿才怪了。杨淩是想念几句经,可他不是求上进的性子,根本一篇经文没学过,只把一个绕口令反反复复嘟囔着。 杨贵看杨淩闭目合眼太虔诚,也不好催促。站了一会儿听不明白,觉得郁闷,就走了出去。那三个喽啰早听烦了,也跟着走了出去。 杨淩见几人都去院内站着,赶紧纵身而起,抓着佛像后靠墙的布幔,几下窜到头顶位置,把信放在佛像头顶。又顺着布幔溜下来,拍打一下身上灰尘,走出大殿。 这个时候他隐约又听墙角那边有些微声响,也不知道是老和尚还是胡汉三,怕胡汉三不知道信件放的地方,就大声道:“大哥,怎么有雨点儿落我头上了?” 他把头上两个字加重说出,想来如果真是胡汉三,也能知道他的意思。胡汉三那家伙,正经有些小聪明。 杨贵看了看天道:“哪有雨?不过天真阴了,快走吧,还有几十里路呢。”几人匆匆上路了。 进了武义县,杨淩就被丢在一个饭店里,只留一个喽啰陪着他。杨贵自己去见线人了。 四海镖局走镖的路线和时间,都是严格保密的。但是杨贵这条暗线不知什么路数,偏偏得到了准确消息。 杨淩自然明白这不是杨贵不信任他,而是这些线人是杨贵安身立命的本钱,替这些线人身份保密,是杨贵的做人原则。 直到饭店要打烊了,杨贵才回来,面色上也看不出事情办得如何。 当夜无话,第二天早早的杨贵就喊几人起床,匆匆忙忙回山了。 杨淩暗自猜测这样紧赶,动手的时间应该是快到了。 第72章 投名状 回山途中,几人又在清风寺小歇。 杨淩找个机会,去看了看佛主头顶,已经没了那封信,心头大定。 他可没狂妄自大到一人单挑匪帮的程度。 大通寺武院他当年大显神威,一人干翻了许多武僧,那是因为没人下狠手。 如果人人手持刀枪,杨淩估计凭罗天厚这帮人的武艺,有个六七个人围住他拼命,他就可能被砍成几段了。 杨淩觉得这一次黄三霸肯定精兵尽出,在外面埋伏这些人是最好结果。 万一武僧们赶不及,那也只能说这帮山贼命大,以后再找机会了。什么奇袭夜袭,也就是想想而已。那些不知道藏在哪的暗哨,随便哪个发出消息,结局就是明攻。面对三百喽啰带着弓箭防守的山寨,恐怕武院所有僧兵都来了,也是徒呼奈何。 杨贵和往常一样没和老僧打招呼,只是在大殿门口又留下一小袋子黄豆。看来这个杨贵良心未泯,只是羞见故人。 接下来几天,杨淩感觉出黄三霸等人的紧张,只是他很悠闲。 三天后,杨贵找到他,问他道:“兄弟,杀人敢吗?” 杨淩想了想,两世为人还真没正经杀过人,就是夜袭铜锣寨,他动手的时候也留了分寸,那些被他放倒的死了也是死在梁庄的手,而不是他杨淩。 不过这个乱世你不杀人人杀你,早晚会有这样一天。就狠了心道:“敢!” 杨贵递给杨淩一把雁翎刀道:“这把刀钢口很好,你拿去好好磨磨,想在山寨有地位,这一次劫镖就是表现的机会。” 杨淩道:“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杨贵道:“该出发时候哥会喊你。早知道对你没好处。” 于是这一天杨淩就在潭水旁磨刀。 中午,种地的人回来了,一个短发中年人蹲在杨淩身边洗脸,边洗边道:“种善因结善果,小师傅一脸戾气,不是出家人修行之道。” 杨淩用指甲试了试刃口道:“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一心向佛,只是这刀还不是屠刀,离成佛还远。” 中年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方才听子规鸣叫,却似再说‘不如归去’。” 子规就是布谷鸟,这种鸟叫声凄苦,总像是在说“不如归去”。 杨淩放下刀,看着中年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一句,是出自《增广贤文》吧?我小时候读过的。没想到您也知道。” 中年人有些愕然:“你......你读过?居然还是还小时候?” 杨淩后世幼儿园就读过千字经、百家姓、增广贤文这些启蒙读物,有些不解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中年人有些激动道:“某姓汤名宗望,十余年来游历天下,遍读诗书,每有感悟,便记录下来,编辑成册,命名为《增广贤文》。也未曾与几人看,你怎么就知道了?” 杨淩也有些激动,没想到在贼窝里居然还能碰到一个名着作者。不过这可怎么解释是好? 他正踌躇,不想汤宗望自己给他找了理由,叹口气道:“少年人,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你看了那些淫词艳曲知道的,是吧?” 杨淩更懵,有些结巴道:“哪些......淫词艳曲?” 中年人道:“真是少年心性,读了也就读了,没什么大不了。我族叔名叫汤显祖,写了《牡丹亭》等许多淫词艳曲,偏偏里面要夹杂我的《增广贤文》。诶,挂羊头卖狗肉,真不知如何说他是好。” 杨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汤显祖是后世响当当戏曲大家,没曾想这中年人如此不屑。看来这个时代演艺界地位不高啊。也是,治世出风头的才是文人墨客,乱世露头角的都是草莽英雄。这个时代汤显祖地位不高不奇怪,高了才是奇怪。 不过杨淩对能写出增广贤文的汤宗望充满了崇敬,站起来行礼道:“先生大才,怎么流落到这里?” 中年人苦笑道:“也是命中该有一劫。我在普陀出家,一路游历到清风寺,哪曾想就遇到大变故,结果随波逐流就到了这里,呵呵。” 杨淩道:“我读过苏轼一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在这乱世,有几个人能把握自己命运呢?先生也不必太介怀。” 中年人点头赞道:“没想到啊,你年龄虽然小,看事情却通透。” 两人正说着,一人走过来道:“宗望兄,能让你点头的人不多啊。这位小兄弟是杨天吧?听说一身神力,少年了得啊。” 杨淩看这个人,三十多的年纪,白净面皮,身高臂长,手上脚上都沾满泥巴,虽然是种地归来。可是气度沉稳,很不一般,不由得问道:“您是......?” 汤宗望道:“这是我的挚友,姓王名戎,腹有诗书,也通武艺。不想家中遭变,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就是这清风寨原来的寨主。” 杨淩连忙施礼道:“杨天见过王寨主。” 王戎回礼道:“还哪有什么寨主,只有一个老农。可惜这天下虽大,求一安心耕读之地却不可得。” 杨淩对这个老寨主王戎印象很好。这个年头民间强取豪夺,官场互相倾轧,一不小心万劫不复的家庭不要太多。 水浒里面有个词叫逼上梁山,王戎如何落草为寇自己虽然不知道细情,不过估计也是有辛酸故事。不然读书人有几个愿意走上这条遗羞子孙的绝路的? 王戎道:“我虽然不问寨中事了,有些老兄弟还念旧,大小事情也知道一点。杨兄弟一身好武艺,应该寻个正经出身,万不可自误,那时悔之晚矣。” 杨淩道:“多谢老寨主指点,只是我也身不由己,才离开了佛门。我初来乍到,投名状还是要的。” 林冲上梁山,第一个事就是要交投名状。不是立字画押,而是要杀个人表示自己甘心为贼。 杨淩自然也不例外,黄三霸要求他跟着去杀人放火,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第73章 准备 王戎和汤宗望身份敏.感,和杨淩说话的时候,远处一直有人躲躲藏藏向这边张望。 杨淩耳聪目明,自然是发现了。王戎和汤宗望也发现了,相视苦笑,和杨淩道别去了。留下杨淩继续磨他的刀。 翌日,早早的杨淩就被杨贵叫醒。匆忙收拾了一下,挎了刀,来到寨门外。 昏暗中一二百人站在这里,这时已然是暮春时节,可是山上夜凉,许多人打着颤,磕着牙,却无一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黄三霸大踏步走来。几支火把映照下,脸色明暗不定,低声问道:“人都齐了?” 几个头目纷纷答道:“齐了。” 黄三霸也不废话,简明扼要对大家道:“今天咱们去做一个大买卖,成了,几年内都不愁吃喝。兴达,你做先锋,出发!” 蒋兴达摆了一下手,他的一队人举着火把,快速下山了。其余人等按黄三霸吩咐,依序下山。杨淩跟着杨贵,随黄三霸走,算作中军。 这些人脚程快,没一个小时,已经到了清风寺。 杨淩看了一眼,清风寺大门关着,黑黝黝一片,也不知胡汉三那边情况。这让他怀念起后世有手机的日子。这个世界信息传递可太不方便了。 早晨五点钟左右,一行人已经下了山,又走了半个时辰,上了宽阔的官道。 这个时候夜色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火把只留了几只,分散在队伍中,大家顺着官道走的更快了。 约莫又走了几里路,天色熹微,前面出现了一片黄土岗。岗上林木稀疏,官道就从中间穿过。杨淩大致点数了一下,这支队伍过了二百人,这是把清风寨大半人马都带出来了。 黄三霸指挥队伍分作两边,藏在离路很远的林中。这时天已经大亮了。 大家开始取出干粮吃早饭,杨淩小声问杨贵道:“哥,你又不能抡刀上阵,来做什么?” 杨贵拍着杨淩肩膀压低声音道:“你还小,不知人心险恶。以后有机会哥再给你说。” 人心险恶?杨淩有些明白了,可能是黄三霸对杨贵也不是十分信任,怕杨贵调虎离山,和官府合作把大家卖了,才不让杨贵离开视线。 杨淩略有担心道:“咱们离官道这么远,能来得及堵住那些人吗? 杨贵拍着杨淩后背笑道:“兄弟你真傻,镖局不会走夜路,肯定是天明才出发。武义县距离这里三十多里,到这里恐怕就是中午了。咱们来这么早就是怕行踪落在路人眼里,可不是说那些人就要来了。” 杨淩有些纳闷道:“那也不需要离路这么远躲着吧?” 杨贵道:“镖局有探马开路,这些探马都耳目灵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不离远些就被发现了。” 杨淩感叹道:“这么说这些保镖的不好对付啊。” 杨贵怕杨淩害怕,安慰道:“你没听过那句话嘛:任他奸似鬼,也要喝了老娘洗脚水。咱们有扮作行人的,前后都缀着镖局呢。跑不了他们。再说,岗子上也设了暗哨,你就别操那个心了。早晨起得早,还是趁现在补一觉吧。”说着打个哈欠,和衣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发出齁声。 杨淩躺那半睡半醒,也不知道辗转了多久。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生死搏杀,更何况他还有后面布置,心头乱糟糟一片。 黄三霸走了过来,在杨淩身边坐下道:“杨天,睡不着吧?以前没见过血?” 杨淩坐了起来,摇了摇头。 “第一回难免紧张,以后就好了。”黄三霸忽然转问道,“你觉得王戎这个人怎么样?” 杨淩心里一惊,知道昨天他和王戎、汤宗望说话都落在人家的眼睛里了。 杨淩快速盘算一下,才回道:“我感觉这个人心挺善的。” 黄三霸歪着头带着玩味的笑看着杨淩:“他劝你别造杀孽了吧?哼,你知道自古以来,就有慈不掌兵义不理财的说法。普通人有善心无所谓,一个山寨寨主,怎么能允许有善心?那早晚会坑了兄弟们的。这和做买卖就不能讲仁义一个道理。你懂吗?” 见杨淩还懵懵懂懂的样子,黄三霸继续道:“我问你,咱和镖局有仇吗?为什么要生死相搏呢?还不是为了争一口饭。谁挡了你的财路,一刀砍下去就是,没有什么对错。这世道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对错。” 杨淩看了一眼黄三霸,见黄三霸脸上没有凶狠,倒是有几分萧索。 黄三霸坐直身子,抱着膝道:“我就吃了不够狠的亏。包括那个王戎,何必给他无数次机会让他逃走?可他也倔,偏是不走。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他?” 杨淩知道这就是考验自己的站队了,就点头道:“该杀!留着也是动摇军心!” 杨淩感觉杨贵微微动了一下,忽然发觉杨贵已经不打呼噜了,心中有了些猜想,敢情山寨里勾心斗角,并不是铁板一块。 黄三霸笑了起来:“算了,王戎就是一个书生,我跟他怄什么气。这世上可杀的人多了,挡我路的才最该杀。” 杨淩一下明白了,武院被杀死的几个师兄,正是挡了黄三霸的财路了。不由得暗自咬牙道,奶奶滴,你黄三霸也挡了我的路了,再让你嚣张一会儿,我再求求哪个菩萨保佑你打劫成功,然后再做了你。 就在这时,官路那边隐隐传来一个男人有些沧桑的歌声:“:“小奴家今年一十七,你老汉今年六十一;我的娘上了媒人的当,金花花插在你家朽木上......” 黄三霸“忽”的站起,低声传令道:“弓箭手,上弦!” 弓箭手开始从布袋中取出长弓,挂上弓弦。 许多人站了起来,走到树后撒尿。杨淩也觉得小肚子发紧,撒了一泼尿,系上腰带。又觉得腰带有些松,重新系了一次。 杨淩猜测这山歌是自己人发出的暗号:镖队要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岗子上传来连续的布谷鸟叫声,黄三霸站了起来,一挥手:“上岗子,准备动手。” 第74章 搏命 喽啰们跟着各自头目出发了。 杨淩站在那,见杨贵还坐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黄三霸嗤笑道:“杨天,你跟着我,别看你哥。已经没他事了,该咱们干活了。” 杨淩紧跟着黄三霸,几十名弓箭手也跟了上来,伏着身子快步爬上了黄土岗。 这片土岗不高,也就三五十米,晋省随处可见,并不打眼。 岗下官道上,走着三三两两行人。向更远处看,有一团烟尘正滚滚而来。再过一会儿,看的清楚了,一挂三匹马的马车,上面插着一杆镖旗,二十名骑马的镖师两边护着,轻快的跑在路上。“哗铃哗铃”的马铃声也传了过来。 这段路是向上的缓坡,马车速度逐渐降了下来,弓箭手们半跪在蒿草间,搭上箭,紧张的等待着号令。 杨淩发现自己两个手心里都是汗,在衣襟上擦了擦,暗骂自己真是个棒槌。成败都不需要自己多担心的事情,这么紧张干什么? 眼看马车快到坡顶,黄三霸下令道:“瞄准拉车的马,射箭!” 几十支箭飞蝗般射了出去,杨淩惊奇的发现:这么多箭居然一匹拉车的马也没射中。倒是一个镖师中了箭,身子一晃,差点儿落马,呼痛不止。 “我靠,神箭手呢?难道射中目标是靠概率蒙的吗?”杨淩第一次看古代弓箭出场,一下颠覆了他百步穿杨的印象。 车夫发现不好,拼命挥鞭抽打驾车的马,马车眼看到了坡顶。没等杨淩这边射出第二波箭雨,对面也飞下了几十支箭,这一次没有全落空,一匹拉套的马臀部中箭了,疼得狂蹦乱跳,马车有些控制不住方向了。 这时杨淩看明白了,敢情这一百来个弓箭手虚有其表,都射得不准。只好靠密集度弥补准确度,来个瞎猫碰死耗子。 杨淩有些纳闷:黄三霸等十一个头目不是都军队出身吗?就算不是神箭手,也应该有点儿准确性的吧?怎么不亲自射箭呢? 他哪知道军队里术业有专攻,一个好弓箭手没有两年以上刻苦训练,根本练不出什么准头来。 尤其是射击距离六七十米,虽然是居高临下,那准头也根本谈不到,命中不命中完全靠蒙,黄三霸也就懒得凑这个热闹了。 车夫是个练家子,身手敏捷,拔出刀随手割断了拉套那匹马的绳索,放了那匹负伤的马,继续驱赶马车前行。 可没等马车跑出几步,乱纷纷的第二波箭雨又到了。这回是驾辕的马中箭了,车夫也中了一箭,倒在马车上。 镖师们都策马远离了马车,这时第三波箭雨又到了。驾辕马再次中箭,一个趔趄匍匐在地上,拉套的另一匹马嘶鸣着打着转。黄三霸大喊一声:“杀!”率先跳了出去。 顿时杀声四起,弓箭手们也丢下弓箭,拔出刀,从土岗上直接顺着陡坡连跳再滚的冲了下去。 杨淩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黄三霸身后,半滑半跑,好不容易奔到坡底,路上已经打得昏天黑地。 杨淩原以为这次200多个山贼对付20个镖师,那是三个指头捏田螺——手到擒来的事。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二十个镖师仗着马速,往来冲突,挥出一刀,山贼很难招架得住,几乎是刀刀见血。 而山贼里面几个有勇力的头目,又追不上奔马的脚步。 这种放风筝的打法,让山贼完全落到了下风,很快地上就躺下了二十多个。 杨淩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站在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现在完全明白了:战场上步兵和骑兵遭遇,估计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记得说穿重甲的步兵列阵可以抵御骑兵,看来最多也就是抵御。主动权还是完全掌握在骑兵手里,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现在怎么办?杨淩感觉没辙了。 这时黄三霸也赶了过来,他快到坡底的时候滚倒了,一路滚了下来,不仅灰头土脸,还有些晕头转向。 杨淩回头问道:“大寨主,怎么办?” 黄三霸观察了一下形势,命令道:“老三,你去把箱子砸开,银子分给大家揣着走。” 杨淩赞了一声。自己还是太嫩了,一紧张就忘了镖局和山贼冲突所在。现在和镖师打个什么劲儿?拿银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老三答应一声,带着他那队人就奔向镖车。镖车上车夫挣扎着爬起来,刚摸起刀,老三一把流星锤已经飞了过去,正中车夫胸口,车夫仰面倒了下去。 杨淩眼光一寒,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胸口就中了一流星锤。难道就是这一把?正琢磨的时候,耳边“铮”的一响,黄三霸挥刀砸飞了一枚击向杨淩的铁蒺藜,骂道:“杨天,别他.妈的走神,不要命了?” 黄三霸拿着一把倭刀,长有一米四五。这样长的倭刀杨淩还是第一次见。 正常倭刀刀身长二尺左右,握手处一尺长短,整个刀身不足一米。 也有加长的双手握倭刀,长达四尺的,比较少见。 黄三霸这把就更少见。但见刀光凛冽,显是一把好刀。 这样五尺超长的刀需要双手握持。黄三霸身材高大,单手持刀居然也使的开。 镖师们几乎人人都会暗器。 所谓暗器,和扔板砖也差不多,都是远攻手段,只不过更精巧难防。 不知道哪个看杨淩穿一身僧衣与众不同,就以为是主事的了,给他来了一家伙。 亏得黄三霸及时出手,杨淩才免得受伤之苦。 这时三寨主已经跳上马车,用流星锤砸起木头箱子。这一招正中镖师的软肋。 他们保的是镖,就算一兵一卒没折,镖银被抢走了,也是生不如死。这伙贼人这样多,揣了银子一哄跑了,到时候追哪个是好?更何况进了山岗,马匹施展不开,更没办法了。 现在镖师们没法用放风筝打法了,开始冲击守在马车旁的山贼。 这一下山贼人多的优势立刻发挥出来了,大家聚在车旁,刀枪并举,一通乱砍。镖师的马力借不上了,很快就出现了伤亡。 杨淩也跟着聚在镖车旁边,一个镖师纵马掠过他的身边,刀光一闪,削向他的脖颈。 谢谢清风飘荡四海的打赏。 第75章 借刀杀人 杨淩现在觉得冷兵器时代的人,嗜血基因很强大。 夜屠铜锣寨的时候,梁庄一个人大概杀了四五十人,罗天厚也杀了二十来人,两个人过后没有做心理辅导,该吃吃该喝喝,杨淩仔细观察些日子,没有精神病的征兆。 他那一晚浑水摸鱼,几乎没杀人,就是因为他怯手。 亏得是夜晚,夜色掩盖了鲜血淋漓,不然他肯定要难受几天。 今天是他第一次光天化日下见到断肢残臂,见到尸体横陈,他真的有干呕的感觉,很难受。 再看看那些喽啰,前仆后继,完全无视生死。难道是后世文明程度提高造成的差别? 不过再难受也不能容忍别人来杀自己。 当那镖师借着马力,一刀劈过来的时候,杨淩挥刀猛的一架,“咔”的一声,他的刀断了。 杨淩暗骂不怪后世常说山寨货不好,山寨的刀质量真不咋地。 杨淩反应迅捷,这时马已经奔了过去,杨淩随手把断刀刺在马腿上。 杨淩力大,虽然是随手一刺,也刺断了一半马腿骨。 那马一声哀鸣,翻倒在地上,把镖师一条腿压在身下。 镖师拼命想挣脱开,急切间哪里能够?几把兵器砍了过去,瞬间血肉模糊送了命。 黄三霸赞了一句:“杨天,干得好!” 不得不承认黄三霸很有领袖魅力,随时知道表扬鼓励部下。杨淩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和黄三霸有血仇,说不定就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杨天,快拣刀。”黄三霸抵挡着杀来的镖师,提醒道。 杨淩从血泊中的镖师手中,拿起了湿漉漉的刀,这一下满手是血,杨淩不由得皱了皱眉。 黄三霸是军中将领,久经战阵,杨淩这个后世文明社会的人,想一下融入你死我活的时代真不容易。 不过论起功夫,杨淩还是强于这些山贼。 别的人很难接下镖师借马力劈出的一刀,杨淩能。 很快就有一伙人躲在杨淩身边,等杨淩抗下镖师的闪电一击,大家趁机袭击镖师的马匹。只要马匹一倒,镖师就很难活命。 能硬抗镖师们马上一刀的,也就是杨淩、黄三霸和蒋兴达三人。这三人呈犄角之势,把镖车护在里边。 三寨主这时已经砸开银箱,把一封封银子分给众人携带。 镖师们疯狂了。 想保住镖银,必须先放倒杨淩三人,可是这三个人正是最难放倒的,结果冲了几次,反倒是镖师们连折了数人。 这时已经有喽啰拿了几把弓跑过来,开始攒射逼近的镖师。这些镖师被弓箭所迫,更难上前,急的团团转也没办法。 大镖头看看只剩下七个镖师,大势已去,冲这些山贼喊道:“咱四海镖局今天认栽了,不知各位爷们儿是哪个山头的好汉?” 蒋兴达大叫道:“方圆百里,除了我清风寨,还能有哪个敢劫镖?明的暗的爷都等着你们,这镖银是咱们的了。” 那人喊道:“山不转水转,今日厚赐,四海镖局来日必有所报!”说完一挥手,七个人策马走了。 黄三霸看几人远去了,吩咐道:“银子先不用分开拿了,打扫战场,死了的兄弟挖坑埋了,受伤的兄弟放车上,赶紧走。这几个镖师肯定搬救兵去了。” 战场打扫完,喽啰们死了二十七人,受伤五十多个,真是一场惨胜。 还有一匹拉套的好马,大家七手八脚把这匹马换上驾辕,又把七八个受伤不能行动的放上马车,车上放不下的,做了简易担架抬着走。 几个受伤未死的镖师,这些山贼也没下辣手,丢在一边任他们自己去了。 官道两边远远的各有不少胆大的人在看热闹。杨淩觉得光天化日下,这些山贼杀人截货够疯狂,这些不要命看热闹的人更疯狂。 后世出现杀人歹徒的时候,不论拿刀拿枪,都不影响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群众。看来时代变了,看热闹的心没变。 黄三霸没有找这些人麻烦的意思,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很快下了官道,走上了通向清风山的路。 再走一段,山路崎岖,只能弃了马车,把银子和珠宝玉石药材等分头背了走。 死了人伤心,可是得了这么多银子,大家又很兴奋。一路上虽然没人大声喧哗,还是嘁嘁喳喳声一片。 杨贵走在杨淩身旁,也是满脸兴奋神色。他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四海镖局也栽在他们手里。 这四海镖局已经有五年没出过差错了,尤其在晋省地界,大小寨主和江湖人物,都给个面子。哪想到清风寨会这样凶悍,敢劫他们的镖? 杨贵看看左右离得都远,低声道:“杨兄弟,你昨天见过老寨主了?” 杨淩也低声道:“见过了。” 杨贵道:“今天下山的九个头领都是黄寨主手下,你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些。老寨主和黄寨主不和,你道黄寨主为什么不杀老寨主?” 杨淩疑惑道:“是老寨主德高望重?” 杨贵道:“正是。现在山上十八位寨主,十一个是黄寨主手下。可是喽啰就不一样了,几乎多是老寨主的手下。所以黄寨主怕不得人心,杀不得老寨主。真能杀早就杀了,还能等到现在?” 杨淩不明所以道:“大哥你和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贵看看黄三霸离得很远,用更低声音道:“我也算老寨主手下,兄弟你可不要被黄寨主怂恿,做那杀人的刀。” 杨淩摇头道:“杨哥放心,我不会做那样事。” 杨贵再三叮嘱道:“兄弟你记住:无论黄寨主许诺什么好处,你也不要去杀老寨主。这可是为你好。你只要杀了老寨主,黄寨主必然收买人心,杀了你替老寨主报仇。别信黄寨主假亲假近的,他就是想利用你这个新来的,用完就卸磨杀驴。” 杨贵认定这个家中兄弟朴实,尤其是武功还好,不想失去这个臂助,冒险做了个友情提示。 杨淩心道:“如果胡汉三没出差错,武僧们就埋伏在清风寺了。今天就是这个黄寨主归位的日子,还等他什么借刀杀人?老子要直接动刀杀人了。” 第76章 优柔寡断 杨淩听了杨贵的话,心里不为所动,表面还是一脸诚挚道:“嗯,我听哥哥的。” 杨贵哪知道杨淩的小九九,还是不放心杨淩。 他新认的这个兄弟武功真好,他躲在一旁都看见了。他还是怕万一杨淩贪图黄寨主许下的好处,对王戎不利,推心置腹道:“老寨主对我有恩,对众兄弟有恩。这样的好人老天爷会保佑的,你我都是佛家弟子,杀这样的人罪孽大着呢。” 杨淩暗笑:什么叫你我也算佛家弟子?我是没入门的假和尚就不说了,你倒是个看门的真和尚,可是把人家闺女看大了肚子,说起来就是给佛门抹黑的,你认得佛主,佛主可不认你。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计划好像应该变一变,貌似老寨主这个名头大可以用一用。 今天死了这么多人,黄三霸眉头都没皱一下,明显是不把这些喽啰性命放在心上。所以打了胜仗大家也兴致不高,毕竟死的都是相熟的兄弟,看来大家对这个黄寨主都有些怨气,民心可用啊。 走了一程,杨淩故意大声问杨贵道:“大哥,前面就快到清风寺了,是不是在这歇一下脚?” 杨贵道:“我去问问。” 杨贵快走几步,追上黄三霸道:“兄弟们都有些累了,是不是到清风寺歇一会儿再走?” 黄三霸冷声道:“到山寨歇才安心。谁知道有没有追兵上来?” 杨贵道:“咱清风寨早打出了名号,那些镖师仓促间去哪里寻救兵?就算有人肯帮忙,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到这里的。估计最终也是找几个上得台面的来和稀泥。现在大家或者背着东西,或者抬着人,都不轻巧,还是喝口水吃点儿干粮再走吧。” 一时间一百多人乱糟糟一片,都嚷着“累死了,歇一会儿吧。” 杨淩别有打算。黄三霸能歇最好,不能歇自己只能发信号,胡汉三如果带人来了就直接开杀。这时见大家都要求歇一会儿,也凑趣道:“大寨主,大家歇一会儿有了力气,大概走得还能更快些。” 黄三霸皱皱眉,虽然还是希望一鼓作气回山寨,不过大家也真的是疲惫不堪。只得点头道:“好吧,那就在庙前歇一歇,不要进庙,力气恢复些立刻就走。” 到了清风寺前,大家立刻横躺竖卧一大片。这一天奔波拼命,现在不是带伤就是负重,人人疲惫不堪。 黄三霸走到清风寺前,抬头看着门楣上的对联:上联是”庙内无僧风扫地”,下联是“寺中少灯月照明”。不由得有些感触。 这对联本含着清风明月的禅意,扣着清风寺三个字。可如今这寺内真的是无僧了,晚上也如鬼蜮一般少灯,就透着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清风寺原是一方大寺,可一山难容二虎,更难容一个贼窝和寺庙并存。为了自己的山寨毁一方香火,这阴德就损得大了。 黄三霸心情变得有些不好。 晋省佛教鼎盛,无论**强盗,等闲都不愿意拿寺庙作伐。这清风寺毁在他黄三霸手里不说,一年前还杀了七个大通寺和尚。 也许自己不立在庙前,诸佛想不起来自己,现在站在这就引佛注目了,万一得了报应可如何是好? 黄三霸有些忐忑不安了。 这时杨淩走了过来,对黄三霸道:“我去烧些热水给大家喝。” 黄三霸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道:“好。” 黄三霸知道杨贵虽然经常给庙里老僧送米送面,但是羞见故人,只是把米面放在前殿。这样和寺僧打交道的事情自然不愿意去做。 杨淩推开虚掩的庙门,里面静悄悄的。他心情有些忐忑,难道胡汉三没带人过来? 绕过前殿,正想再向后边走,就听一个声音小声道:“掌院......” 杨淩定睛一看,第二进大殿内正有几个光头探出张望,正是胡汉三、梁庄、罗天厚、徐年几人。 杨淩大喜,凑上前问道:“来了多少人?” 胡汉三一挥手,变戏法一般,从大殿里一轰钻出黑压压一群人。 胡汉三道:“掌院你让来最托底的,我就把班长以上的都叫了来。徐老蔫那伙跟咱们不一样,就来了十个人,有僧籍的一个没让来。” 徐年满脸怒色道:“胡汉三,你特么就瞧不起人。咱们在籍僧人咋了?给师兄们报仇也责无旁贷!这一次不是我看得紧,居然把我也给晾一边了。” 胡汉三对徐年道:“别吵别吵,贼人在外面呢。又不是不带你们玩儿,这不咱们正好七十二个人嘛,数正对。” 徐年怒视着胡汉三道:“什么叫数正对?就你一肚子弯弯绕。” 胡汉三道:“你说你还读书人呢,这都不知道?孔夫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人。咱掌院将来那是要身登极乐的,带着七十二贤人正好。” 梁庄一脚踹胡汉三一个趔趄道:“滚你的身登极乐,你这是咒掌院死啊。” 胡汉三咧嘴道:“我的意思是将来超凡入圣?一统天下?成圣做主?反正就是掌院带着咱们吃香的喝辣的意思。” 罗天厚沉声道:“别废话,都听团长安排。” 胡汉三道:“我刚才看了,外面有一百多人,还有弓箭呢。” 徐年斜了胡汉三一眼道:“你怕了?” 胡汉三一挺胸膛道:“怕个鬼?就是怕咱自己人死伤多了,掌院回去在方丈那里交待不下去。” 梁庄对行空充满不屑:“方丈那个软骨头,就知道当缩头乌龟。别看咱掌院年龄小,其实方丈这个位置都做得。” 杨凌道:“别,我还想取个漂亮媳妇呢,梁庄你可别咒我当方丈。我还是说说怎么打吧。原来我的打算也是把这些人一起灭了,后来发现这个黄三霸是个外来户,看着狠辣,实际上忧犹寡断,原先的老寨主王戎居然还让他活着。” 徐年道:“当断不断,必留后患。这个黄三霸莫不是个傻子?连水浒里火并王伦的典故都不知道?” 第77章 替天行道 自古有句话: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林冲火并王伦从情理上说王伦很冤,毕竟梁山是他的,留晁盖一伙是人情,不留是本分。 可是也没人觉得林冲做错了。因为江湖就是如此残酷,晁盖、吴用一伙何等强大,又不能赶王伦走留下后患,不如一刀干净。 杨淩定计道:“黄三霸留下了老寨主王戎,让这些喽啰也二心不定,不知道老寨主会不会随时咸鱼翻身。一会儿咱们动手就打着老寨主王戎的旗号,那些喽啰以为是内讧,必然不知所措。这一次黄三霸带来了九个兄弟,只要干掉他们一伙,群龙无首,就大势已定。” 梁庄摸着光头道:“黄三霸倒是一眼认得出,他那些别的兄弟辨别不清楚啊。” 徐年嘲笑梁庄道:“拼命护着黄三霸的就杀,多简单。” 杨凌也道:“徐年说得对,就是这个主意,凡是跟着黄三霸的,不管是黄三霸兄弟还是山寨喽啰,都一起杀。我现在出去,你们听我号令。” 胡汉三挥拳道:“好,摔杯为号!” 杨凌也想踹胡汉三一脚,还摔杯为号呢,我哪里找杯去?可胡汉三早溜一边去了。他是讨人嫌惯了,没个机灵劲儿那得挨多少打? 杨淩去后面寻个水壶,随意装了些水,那个老和尚却走了过来,战战兢兢道:“你们是大通寺武院的吧?来了这么多人,这是要除魔卫道了?等我去佛前焚香祷告,求佛祖保佑你们。” 杨凌仔细看了一眼老僧。看来老僧虽然脚步蹒跚,脑子不糊涂啊。 杨淩扶住老僧道:“师傅你还不要往前面去了,一会儿血流成河的,您看到不妥。” 老僧慨然道:“非是我起了杀心,这些山贼实在是该杀!我佛慈悲,终于降下佛兵了,阿弥陀佛。” 杨淩轻拍老僧肩背,安慰道:“佛门圣地不能任这帮山贼践踏,师傅您放宽心。” 这老僧很善良,几天前杨淩和胡汉三来的时候,就再三叮咛他们,还供他们吃了一顿斋饭。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杨淩是懂得的,他已决定以后要继续照顾这老僧了。 杨凌把老僧扶回屋内,自己一手端着一摞泥碗,一手提着一把水壶出了庙门,给黄三霸几个倒上水。 蒋兴达不高兴道:“杨天,你不是说烧水吗?你去了这半天,这水咋还是凉的?” 杨凌嘴里道:“庙里只有湿柴,一时半会儿引不着火。”心里骂道:都是要死的人了,哪还有那么多臭讲究? 蒋兴达脸色不虞道:“凉水咱们自己也带的有,还不用担心里面有蒙汗药,你没做什么手脚吧?” 黄三霸喝止道:“老五,休要胡说,杨天是自家兄弟。” 蒋兴达悻悻道:“玩笑玩笑。” 杨淩到了杨贵身边,给杨贵也倒了水,大声道:“庙里老师傅快不行了,想见一见你。” 杨贵脸色一黯:“到底还是不行了?我,我羞见师傅,也罢,我就去看看。” 见两人一起走进庙门,蒋兴达对黄三霸道:“大哥,我怎么觉得杨天有些不对劲儿?是不是王戎那个老家伙作妖,和杨天说了什么?” 黄三霸见蒋兴达高声大嗓,引得许多喽啰注目,就制止道:“不要乱说老寨主的话。” 蒋兴达瞪着众人道:“我把话放这,跟着黄老大干的,吃香的喝辣的。如有二心,我第一个不让他好死。” 众喽啰看着几十个伤兵,再想起刚死的二十多个兄弟,不由得对吃香的喝辣的有了怀疑。 老寨主王戎是没带他们抢过这么多银子,可是也没死过这么多兄弟。这样死下去,老兄弟还能剩多少?新加入的杨天这样人,都趋炎附势,山寨不是早晚都变成黄三霸的人马? ------ 杨贵跟着杨淩转过了第一重大殿,赫然见眼前列着一片执枪的僧兵。 杨贵大惊,指着杨淩说不出话来。 杨淩淡然道:“告诉你吧,我是大通寺武院掌院杨淩。想你消息灵通,也应该听说过我。这一次就是奉了方丈命令,清剿清风寨,恢复清风寺佛门净土。” 杨淩先把自己放在护寺这个道德制高点上,观察了一下杨贵神色。果然,杨贵一脸惭愧。看来这货虽然坑了清风寺,还是天良未泯。 杨淩又道:“我已经和老寨主王戎订下了里应外合之计,过会儿就要取了黄三霸狗命,山上王寨主也会发动,拿下黄三霸剩下的兄弟。杨哥,你现在怎么个打算?” 我怎么个打算?我还能怎么个打算?杨贵都快哭了。一个大脑袋满脸横肉的恶僧就提一把雁翎刀,站在他的身旁,杨贵见那家伙已经抬起冷森森的刀,看来只等他一个“不”字出口,就要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自己不怕死当年能逃跑吗?有活路当然还要选择活路,更何况他也没有为黄三霸守节的打算。 杨贵慌忙道:“杨——掌院,我当然是跟着你干。黄三霸多行不义必自毙,杀了他就是替天行道。” 杨淩拍了一下杨贵肩膀,杨贵身子一矮,差点儿跪了下去。杨淩冷笑道:“好,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一会儿咱们出寺,你就对喽啰们说咱们是王戎请来杀黄三霸的,记得了?” 杨贵两腿颤抖,他知道黄三霸武艺过人,一柄倭刀山寨内无人能敌。自己喊了这一句话,黄三霸如果杀败了这些人,自己小命休矣。 可是如果不喊,现在就要没命,再说这个杨淩和黄三霸鹿死谁手也不一定。看杨淩身边这个大脑袋和旁边那个大个子好像都不是善茬,还是先弃暗投明,得过且过吧。 杨贵瞬间想明白利害关系,鸡啄米般点头道:“掌院放心,我会说明白的。” 杨淩对胡汉三道:“胡汉三,你来保护我杨哥。” “好咧,”胡汉三一把提住杨贵脖领子,用凉森森刀背拍了一下杨贵脖子,狞笑道:“小子,你想好词,一会儿喊错了,老子一刀就砍下你的脑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第78章 突围 杨贵吓得一个激灵,带着哭腔点头哈腰道:“好汉放心,不会错,不会错。” “咱们几个先出去。”杨淩示意了一下罗天厚和胡汉三、杨贵,迈开大步来到前院,抬腿走出庙门,站在门口台阶上。 罗天厚提着他的八十一斤铁枪,紧紧跟在杨淩身后,胡汉三拉着有些绊腿的杨贵也随着走了出来。 寺外许多人察觉有异,都愕然看向杨淩几人。 进去杨淩和杨贵两个,出来了四个。这清风寺时兴买一送一吗? 而且罗天厚和胡汉三都是光头,和杨淩凑成了三人组,还拿着兵器,杀气腾腾。这是怎么一回事?清风寺年轻和尚咱们不是抓光了? 其他闲聊的人也发觉了异常,清风寺外一下肃静下来。 黄三霸目光一凝,指着一座小山般魁梧的罗天厚问道:“杨天,这位壮士是谁?” “黄三霸,这人姓罗名天厚,掌中八十一斤铁枪,打遍天下无敌手。” “八十一斤铁枪?”众人都吓了一跳。怪不得这枪杆看着黑黝黝的,敢情不是木头的。这么重的铁枪耍起来是不是无敌不知道,挨上死碰着亡是一定的了。 黄三霸先是惊愕罗天厚的铁枪重量,接着对杨淩的语气有些反感:杨淩一直称他为寨主,这怎么还直呼名字了呢?不过他口中还是赞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壮士。我没看错的话,罗壮士拿的是一把铁枪?厉害厉害!罗天厚,你如果愿意投入清风寨,我让你坐第二把交椅。” 杨淩不高兴了。合着我进山寨敬陪末座,我的手下你就让坐第二把交椅,你黄三霸还有点儿眼光没?这是我的手下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杨淩一指黄三霸道:“黄三霸,你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招揽人?实话告诉你,你中调虎离山计了。” 啊?杨淩一句话如炸雷一般,所有人都被震懵了。这个杨天要反水? 蒋兴达莽撞,立刻骂道:“杨天,你这个杀才!是王戎那个老狗和你一起算计我们?” 黄三霸真有个猪队友啊,杨淩很是高兴。自己根本不用拿出证据,蒋兴达直接就给自己贴标签了。蒋兴达你这样说不是自绝于人民?还怎么让老寨主的喽啰替你们卖命? 胡汉三用刀柄捅了一下杨贵腰眼,杨贵知道该自己上阵了。既然这个恶狠狠的大头怪不会放过自己,他也只能破罐子破摔,选择站队了。 杨贵喊道:“对,蒋兴达,今天就是老寨主设的局。告诉你吧,这个杨天不是我本家兄弟,你知道他是哪个?” 蒋兴达骂道:“我管他是哪个,打死了就不用知道了。” 蒋兴达是暴脾气更是急脾气,那天和杨淩角力他是留了一手的,如今义愤填膺,跳过来一个黑虎掏心,击向杨淩,希望一拳打死杨淩了事。 杨淩挥拳回击,只听“咔嚓”一声响,蒋兴达一声惨叫,摔了出去。 黄三霸扑出接住蒋兴达,就见蒋兴达一条胳膊已经垂了下去,原来两人硬碰硬,只一招蒋兴达就被震断了手臂。 这个杨天怎么这么大的力量?黄三霸满眼骇然,这样神力他可是第一次见。 蒋兴达痛苦难当,这时他才知道力量和杨淩差这么多。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一只好手指着杨淩道:“我知道了,你是大通寺的那罗王杨淩!” 蒋兴达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一直觉得在哪见过杨淩,原来是两年前的擂台上,他当日可是看过大通寺和少林寺的比武的。 那罗王杨淩是这两年晋省武林中人津津乐道的人物。小小年纪就能力抗少林达摩堂首座,那是何等不凡。据少林达摩堂首座说:这人是八部天龙转世,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武功不学自通,还神力惊人,肯定不一般就是了。 杨贵接口道:“对,杨淩就是大通寺武院掌院。是咱们老寨主请来给我们山寨主持公道的!” 黄三霸放下蒋兴达,阴恻恻道:“杨贵,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吃里扒外,真是找死。” 杨贵豁出去了,也顾不得怕这个煞神了,回骂道:“黄三霸,你才找死!老寨主待大家还不薄呢,腻不还是一样篡位?但凡有点儿人心,谁能背弃老寨主?兄弟们,你们说对吧?” 众喽啰茫然失措:咱们该说对呢还是该说不对呢?你们神仙打架,忘了我们好不好?我们就是混口饭吃的。 黄三霸回头环顾了一下下意识后退的喽啰们,冷笑一声道:“哼,这些山寨里的兄弟,王戎待他们不薄,我何曾待他们薄了?他们最多两不相帮。杨淩,你不会想着凭你那罗王的勇力,一个人就能拿下我们众兄弟吧?还有什么后手?亮出来吧。” 黄三霸被杨淩和杨贵带沟里去了。 他现在只以为这些人处心积虑设计害自己,自然早沟通了喽兵。所以拿话挤兑住喽兵,让这些喽兵坐山观虎斗。哪知道这些喽兵都蒙着呢,他真一声令下,怎么也会有半数人会听他号令。 只可惜他现在主动放弃了这些人,这就是外来户的悲哀了,关键时候没有底气,辨不清这些老山寨人的心思。 杨淩道:“当然是有准备,出来吧!” 徐年和梁庄分别带着武僧,快速冲出庙门,列了一个二龙出水阵,隐隐的把黄三霸等人围在中间。山寨的喽兵呼啦一下,都退得远了。黄三霸都说划清界限了,谁还蹚这浑水。 “武僧枪阵?”望着阵列森严的僧兵,黄三霸心凉了。 蒋兴达这时也抱着胳膊,站到黄三霸身边,紧张道:“大哥,咱们都是短兵器,根本应付不了长枪阵。” 黄三霸十一个兄弟都聚拢过来,他们军伍出身,自然知道这一丈三尺长的长枪阵意味着什么。一寸长一寸强,真被长枪阵围住,任你武功通天的江湖好汉,乱枪攒刺下也是死路一条。众人纷纷道:“大哥,咱们护着你突围吧。” 第79章 罗天厚的枪 黄三霸环顾四周闪着寒芒的长枪,面色有些惨然:“各位兄弟,是我黄三霸对不住大家。这个时候还说什么突围?我这条命杨淩怕不会放过,你们和他无冤无仇,降了才是活路。” 蒋兴达愤然道:“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当初咱们一个头磕到地上,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现在怎么大难来时各自飞了?再说,咱们后悔没杀光王戎和他的死党,才留下后患。杨淩能重走老路,相信咱们安心跟他干?” 黄三霸眉头紧锁,叹口气道:“这是军中制式长枪阵,咱们都知道厉害,闯得出去?” 他的兄弟都是军伍出身,也有些泄气。 如果是普通士兵的枪阵,也许他们有机会侥幸逃出去一个半个。可是早听说大通寺武僧个顶个一身好武艺,恐怕随便拽出来一个,一对一都未必比他们差,更何况人数几倍于自己还列出了枪阵? 黄三霸快速揣摩一下局势,现在唯一翻盘的希望就是能拿下杨淩做人质。莽撞冲上去不行,还是要拿话挤兑住他。万一这个杨淩侠义精神上头,和自己单打独斗,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黄三霸上前两步,抱拳道:“杨淩,你化名上山,武艺肯定是藏了私的。我只想讨教一下那罗王的功夫,死也无憾。” 黄三霸热切的看着杨淩,杨淩这个惫懒货很让他失望,居然双手抱在胸前,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什么人啊,还那罗王呢,贪生怕死,难道就一点儿江湖男儿的气度没有?黄三霸气得头顶冒烟。 亏得罗天厚突然上前一步道:“黄三霸,你和掌院差距太大,掌院不会欺侮你这样水平的,还是我来领教你的高招吧。” 敢情杨淩是不屑于和我动手?好吧,还你也行。黄三霸打量一下罗天厚,见罗天厚站在杨淩身后也只显得高大,踏前一步,立刻渊渟岳峙,有慑人的名将风采。不由得叹道:“罗天厚,虽然你名不见经传,但是凭你八十一斤重的铁枪,如果从军肯定是天下少有的猛将。好,我今天有幸,就会一会你!” 黄三霸缓缓拔出自己的倭刀。 黄三霸这把倭刀刀柄长近二尺,刀身长三尺,出鞘后寒光流转,刀锋秋水般凛冽。 刀一出鞘,梁庄就两眼放光,大叫一声:“好刀!” 黄三霸已经镇定下来,对梁庄淡然一笑道:“识货!这刀是净海王汪直,委托村正家族特制。诸般巧合才到了我手,肯定在天下名刀谱名列前茅。只可惜刀身过长,普通人使不得。” 汪直这个人杨淩知道,他是中国超级大海盗,还曾跑到日本称王,后世日本还有供奉他的庙宇。村正家族世代铸刀,一把好刀千金难求。不过以汪直的身份,得到一把特制好刀不难。只是这把刀如果汪直自己用,那这个人身高体力可就不一般。 梁庄热切道:“罗天厚,这个什么黄三霸人不咋样刀可真好,这刀我要了!” 胡汉三一撇嘴,道:“别说,这刀真适合你梁庄用,笨刀配笨人嘛。人家罗天厚有铁枪,还稀罕这破玩意?” 黄三霸弹了一下刀锋,铮然作响道:“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说着,前进半步,刀锋斜举,喊道,“来吧,罗天厚,这把宝刀名为靖海,看看你能不能拿走这把刀。” 杨淩赞了一声:“没想到黄三霸这个粗胚居然还有诗才。” 徐年接口道:“掌院,这诗是宋朝欧阳修做的。” 胡汉三瞪了徐年一眼:“就显你比掌院能?你看我也知道这诗就没说。” 杨淩算是真服了胡汉三这张臭嘴,居然捧臭脚也能把自己捧得想揍他一顿。这话说的,好像满场就我四六不懂似的。 徐年讥笑道:“胡汉三,你不学无术能知道什么。你现在给我重新背一遍,我输给你俩鸡蛋。” 得,躺枪啊。杨淩觉得徐年不止骂胡汉三,也在骂自己不学无术。自己这帮手下,是不是最近思想教育没跟上啊? 胡汉三不在意,哈哈傻笑道:“你徐年又没有蛋,拿什么输?” 黄三霸见几人临敌之际,还在互相扯皮,不由得面色一暗。 几个人如果不是傻子,就是根本没把他放眼里。换句话说,认为这个罗天厚吃定他了。 黄三霸不服。他虽然是个千总,但是却是靠一身真本事一刀一枪得来的,不然也不能有一帮好武艺的弟兄追随他。他不愿意再听下去,怒睁双眼,迈步前冲,嘶吼一声:“杀!” 罗天厚一枪刺出,却是毫无花哨的中平枪。只是这一枪却隐带风声。 枪比刀长,黄三霸不得不回防。他觑得真切,一招怀中抱月,想荡开长枪后再来一招顺水推舟,把刀沿枪杆推出,逼迫对方弃枪。 只可惜这一刀斫在枪杆上,爆起一溜火星,长枪不要说荡开,连方向都没改,一样直取他的胸.前。 黄三霸一帮兄弟一声惊呼。 黄三霸也大惊:好大力气!怎么自己没斫动分毫? 黄三霸身经百战,荡不开枪也没有慌乱,就借一荡之力自己闪向一边。 罗天厚顺着黄三霸闪身方向横扫千军,“呼”的枪杆横推了出去。 杨淩一见大笑。胡汉三没让笑声落地上:“掌院笑从何来?” 杨淩道:“我就说罗天厚这枪早晚还是要当棍子用,你看,这招横扫千军是不是棍法?” 罗天厚战斗中一样辩道:“枪法里也有横扫千军!” 黄三霸不敢开口。换别人如果枪直接横推,力量肯定不足,黄三霸有一百种破法。可罗天厚不同。 他已经用刀格挡长枪,只是挡不住,“腾腾腾”不停倒退,罗天厚步子比他大,黄三霸退不及,只好一个风摆柳歪向一边,希望躲过这一招。 只是罗天厚的枪也由横扫千军变成泰山压顶,当头按了下去。 胡汉三跳脚大笑道:“哈哈哈,老罗你再狡辩一个我看看?这就是棍法,不是枪法了。” 第80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梁庄道:“老罗别理胡汉三,能赢的招法都是好招法。帮我夺下那刀才是正理。” 罗天厚道:“夺刀我不行,”黄三霸这时已经被压趴在地上,举刀硬架,被罗天厚随手用铁棍压住,继续道,“不过我能捉住他。” “好!”梁庄提枪迈步向前,蒋兴达从一旁蹿出护主,这时他已经把断臂捆进腰带,用唯一的好手,轮着雁翎刀来个偷袭,从后面向梁庄劈去。 梁庄犹如脑后长了眼睛,突然一个回马枪,一枪正中蒋兴达咽喉。 僧兵们喝彩,这一枪耍得漂亮。 蒋兴达兄弟痛呼,蒋兴达一身好武艺,居然一招被杨淩废了胳膊,再一招就被这个恶僧取了性命,这帮人怎么会武功这样高? 喽啰们则是噤若寒蝉,只寒光一闪五当家的就脖子刺穿,太吓人了。 蒋兴达“呃呃”两声,不甘的倒下了。 蒋兴达被杀,倒在地上苦苦支撑的黄三霸目眦尽裂,痛呼一声“老五——”,梁庄已经一脚踢了过去。 罗天厚兄弟之间配合到位,直接收枪。梁庄踢飞了黄三霸的刀,随手接住道:“先发个利是。”反手一刀,“噗嗤”刺进黄三霸心脏。 完,杨淩觉得梁庄好像杀人杀顺手了。 人家黄三霸好歹是一方豪杰,死在梁庄你这个无名之辈手里够郁闷,死的时候居然连个谢幕词都没有,恐怕做鬼都再次郁闷死。 黄三霸一帮兄弟本来不敢轻动,这时见大哥和老五身亡,都红了眼,“嗷嗷”叫着挥动兵器上前。 杨淩懒得多废话,直接下令道:“杀!” 武僧们挺枪攒刺,这些人拼命抵挡,哪里挡得住?每人都不知中了几枪,转眼都倒在血泊里。 所有山寨喽啰都噤若寒蝉。 他们眼里武功高强的这些头目,居然连挣扎都没有,这些人是什么人?大通寺武僧?和尚不是该慈悲为本吗?怎么下手这么狠? 徐年也从一个头目身上拔出枪,抖掉枪尖上的血珠,念了声“阿弥陀佛,破戒了。” 胡汉三呸了一声道:“假惺惺,戒你又不是没破过。” 徐年嘿嘿低笑:“只是这些人武功太低,一枪了账不过瘾。” 罗天厚淡淡道:“就是这个黄三霸好些,单打独斗也不是梁庄对手,被梁庄随便杀了也不屈。” 杨淩赞同罗天厚的观点。 他原来闭门造车,根本不知道武僧们武艺到了什么地步。如今有了参照。 罗天厚的武功比黄三霸高了几个级数,不存在可比性。就是梁庄几个,武力值也要远高过黄三霸。梁庄这些人经常和罗天厚争斗,虽然斗不过罗天厚,罗天厚也不是几招就拿得下的。 蒋兴达也就是有几分蛮力,更不用说了,其余那些头目估计和这些武僧班排长差不多就不错了。 梁庄这时已经把枪插在地上,连挽了几个刀花,劈刺几下,爱不释手的抚摸这把刀道:“总算有了趁手兵器。” 徐年笑道:“武院又多了一件违禁品。胡汉三耍刀就被方丈叨念过,你是要耍大刀啊。” 罗天厚拿过刀掂了一下,又捡起刀鞘仔细看了看道:“当年铸这把刀的应该是身材极高的人,比我也差不多。而且这刀重过十斤,那人该是臂力过人。”又挥动几下刀和刀鞘道,“这刀恐怕他当年是单手使的,另一手把刀鞘当防具用。这把刀鞘也是百炼精铁,价值恐怕未必低过这把刀。庄子你力气够用,身高差些,拔刀多费时间不说,舞动起来单手也不方便。” 梁庄接过刀,无所谓道:“以后骑马作战就方便了。”说着又是一个纵越劈刺,吓得一帮喽啰连连后退。 梁庄眼都不眨,连杀了五当家的蒋兴达,大当家的黄三霸,喽啰们真是怕了,谁知道这个狠人会不会发疯突然杀了哪一个? 梁庄现在没有杀人的心思,他喜滋滋拿过剑鞘,跨在腰间试了试,最终还是选择负在后背。 杨贵心情复杂的看向貌似人畜无害的杨淩,杨淩正眯着眼,嘴角噙着笑,看着大家。 杨贵有些腹诽:你说满地死尸,你笑个什么劲儿?不给善念为怀的和尚丢脸吗?对了,人家是胜利者,是要笑。好像自己第一次见到杨淩的时候,他就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他娘的是扮猪吃老虎啊。还好还好,我们赢了。 不对啊,怎么把自己也归到胜利者的行列里去了?难道自己不是阶下囚,是这个杨淩一伙的? 杨贵突然有了觉悟:对,自己是杨淩一伙的,也是胜利者。 他挺起腰对喽啰们道:“兄弟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江湖上义字当先。黄三霸不饮水思源,还一心谋害老寨主,死有余辜!” 杨贵发现自己大义凛然的样子很得民心,喽啰们看自己的眼光都充满了崇拜。 也是,我杨贵在王戎手下是人才,在黄三霸手下是人才,在杨淩手下一样是人才。能引来强势外资入股山寨,不值得骄傲吗?杨贵腰又挺了挺。 杨淩吩咐道:“人死灯灭,各位清风寨老少爷们,给黄三霸立个坟头。其他人都挖个坑一起埋了。黄三霸这一笔揭过去,所有人既往不咎。” 清风寨的众喽啰都是听惯命令的,都答应一声。杨淩本来就是山寨头目,现在杀光前面的,那地位自动晋级,大家当然更听话。 他们已经明白了,今天这事就是山寨高层博弈,和他们屁的关系没有。以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杨贵有些彷徨,走到杨淩跟前,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杨淩道:“可有回山报信的?” 杨贵道:“事发突然,黄三霸的人都在拼命,别的人都在观望,没有离开的。” 杨淩笑了。自己出寺前后没十分钟,而且黄三霸嫡系直接被围住,剩下那些喽啰,就是让他们回山报信,都不知道向谁报信是好。场上胜负都没分出来,你回山真报错对象,不是找死? 当然胜负已分,就更没必要回山报信了。 杨淩一挥手道:“宜将剩勇追穷寇,山寨里还有余孽,上山!” 谢谢叁生缘九璇、清风飘荡四海的打赏! 第81章 鸠占鹊巢 路上杨淩见杨贵心慌意乱,就安慰道:“杨哥,你可别想差了,以后山寨还需要你多费心。” “您别叫我哥,以后您是寨主,我听您的。”杨贵有些惶恐。 “一个杨字掰不开,咱们兄弟不要说远话。这山寨真需要大哥你多盯着。” 杨贵有些迟疑:“您不来做寨主?” “我是大通寺武院掌院,寨主自然是请王戎来做。我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杨淩早打好了垂帘听政的主意。寨主这样的反派人物现在不吃香,以后自己还要行走天下呢,哪能找个贼名背着。 “哦”,杨贵明白了,杨淩的意思是找个傀儡。可是王戎不傻,前车之鉴都有了,这一回还会坐这个火山口上吗? 杨淩和杨贵走在头里,众喽啰有些忐忑的跟在后面,尤其是和黄三霸这些人比较走得近的,更是不安。 只是不安归不安,他们走上了山贼这条路,还做下几桩大案,都是悬赏通缉的人物,哪还有机会过正常人的日子? 几处暗哨都露头和杨贵杨淩打招呼,眼看这些人大包小裹,肯定是收获多多,无外乎恭喜发财一类。 至于没看到黄三霸,这些人连黄三霸出去没出去都不知道,哪能想到什么江山易色?再说大寨这个层次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 只是他们好奇队伍中怎么多了许多和尚?可也只是好奇而已,杨淩是和尚,杨贵原来身份是和尚,山上还有许多和尚干杂活,和尚在清风寨不稀奇。 临到山寨,杨淩让众僧走在队伍最后面,自己和杨贵走在头里,只有死皮赖脸的胡汉三,声称要继续保护杨贵,屁颠屁颠跟在二人身后,弄得杨贵芒刺在背,总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山寨大门紧闭,自然不是得着消息防着杨淩,实在是出去了二百多喽啰,山寨空虚。 如今见众人回来了,也不待叫门,早打开大门,迎接众人入内。 黄三霸留下的两个兄弟也迎了出来,疑惑的问杨贵道:“杨贵,咱们大寨主呢?” 杨贵见这两人好好的,立刻明了杨淩是诈说和王戎串通。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道:“大通寺武院佛兵天降,恶贼黄三霸已经伏诛。” 两人惊怒道:“好贼子,敢谋害我兄长,兄弟们,杀了这个杨贵。” 两人和身后几个喽啰一起冲上前要杀杨贵,看的杨淩直晃头:这个智商,你们就不能多问问,到底谁是主事的人吗?自己是主角啊,怎么给忽视了呢? 杨贵也委屈:自己根本就是吃瓜群众,结果弄得像个主事人一样。问题是现在开始享受胜利果实了,自己还不能分辩说没参与其中。 这个时候就不用杨淩动手了,胡汉三哇啦一声跳了出来。 在清风寺门前胡汉三全程监视杨贵,没机会出手,这回算逮着了机会。 可怜这两个黄三霸的小弟本就武功不高,哪抵得住胡汉三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离后脑勺?转眼间两人就被胡汉三砍倒在地,去见黄三霸诉苦去了。 几个往上冲的喽啰愣住了,这两个头领是配合着被杀的吗?死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咱们不玩了,退回去吧。 可是胡汉三这货没有什么兵对兵将对将的觉悟,冲上去砍瓜切菜一样,眨眼睛把几个喽啰砍倒,杨淩想喊一声刀下留人都没来得及。 胡汉三砍得手顺,刀锋一抖,一溜血珠甩出多远,瞪俩大眼珠子恶狠狠问道:“还有和黄三霸一伙的没?” 这谁还认这个帐啊,“呼啦”一下都退出十来步。 胡汉三一指杨贵:“你指一下,谁和黄三霸走得近,洒家一并杀了,省得麻烦。” “这......这......”杨贵手颤抖着往起抬,他知道只要他指向谁,谁的命就算交待了,一时间杨贵觉得手有千斤重。 人群里有几个人都看着杨贵,露出哀求神色。谁也不想认黄三霸了,傻透腔了往死人那边站队? 杨贵最终没有抬起手指,额头渗出汗来道:“胡——大侠,大哥?” 杨贵觉得这个光头阴狠毒辣,哪有什么大侠风范?也不敢直呼其名,虽然年纪小,也只好将就着叫大哥了。 “胡大哥,就算以前有人和黄三霸走得近些,也都是情势所迫。真紧跟黄三霸的,也都被您杀了,现在真都是自己人了。” 胡汉三这个浑家伙还想增加存在感,要耀武扬威一番。可惜杨淩瞪了他一眼,他也只好溜溜的退后了。 杨淩拍了拍杨贵肩膀道:“我的哥,你去告诉兄弟们,以后日子只会更好,不要担心。” 杨贵心中百味杂陈:我安慰他们,谁安慰我啊? 亏得杨贵平常在清风寺接人待客,颇有几分手段。三寸不烂舌一通胡嘞嘞,讲了半天,除了将来吃香的喝辣的什么具体东西都没有。包括火拼事件都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没办法,杨淩没交代该许诺什么啊。 也不怪杨淩没交代,他原来的打算就是黑吃黑,抢了黄三霸的银子,当然还要加上报仇主线。人干掉钱揣走,后边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可是他到清风寨后,意外发现这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这个地方形势险峻,离官道还不算特远。背靠着吕梁山脉,进可攻退可守,乱世里有一片安身立命的地方,自己拿下了不是更好? 后世杨淩就是普通家庭出身,有自己一套楼安身就已经很满足了,现在有机会能拥有一个山寨,他的心就热了起来。 他在山寨那几天东游西逛,山寨里的练兵操场、泉水深潭、农田菜畦。。。。。。甚至几米高的城墙他都转了几圈。如果能把这个山寨做为自己一处基地,那就不至于困在大通寺,处处受行空拿捏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把山寨据为己有,就应该以怀柔为主,不能一味大杀大砍。所以杨淩才拦住胡汉三,让杨贵出面斡旋。 水潭边,王戎和汤宗望站在那里,身边聚着数十个农夫,惶急的看着王戎。 第82章 说服 汤宗望问王戎道:“黄三霸武艺高强,又多谋善断,真的被这个小和尚杨天杀了?” 王戎无奈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又踌躇一下道,“杨贵刚才喊什么大通寺武院佛兵,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小和尚是哪一个我知道了,黄三霸真栽在他手里也不亏。” 汤宗望道:“你天天种地,画地为牢,能知道这个人是哪一个?难道不是悬空寺和尚杨天?” 王戎分析道:“你看这个杨天,左右随着那么多武僧。刚才你看有一个武僧出手了吧?身手矫健,刀法快极,丝毫不比黄三霸差。你说晋省哪里有如许多的武僧?” 汤宗望道:“你是说,这真是大通寺武院的武僧?那么这个小和尚就不叫杨天,应该是大通寺武院掌院杨淩,江湖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罗王杨淩!” 王戎点头道:“我也打了眼。只觉得这个杨天真是一个小和尚,心机武功就算不一般,又能高明到哪去。可这世上总是有许多人,不能以常理揣度的。” 两人正说着,发现杨淩朝他们这边走来。 杨淩向王戎抱拳道:“王寨主,我又回来了。” 王戎也回礼,探问道:“您是——那罗王杨淩?” 杨淩连忙摆手道:“那罗王是菩萨名号,哪是小子当得起?再说我也不是在籍僧人,这僧衣都是骗人的,只是干烧火杂活才是真的。” 王戎躬身道:“杨掌院过谦了。杨掌院不在江湖,江湖中自有杨掌院的传说,多谢杨掌院救清风寨于水火。” 汤宗望仗着和杨淩是旧识,也大胆问道:“不知杨掌院杀了黄三霸后,打算如何收场?是遣散了清风寨,让和尚们也回去恢复清风寺吗?这可是大功德。” 汤宗望本就是个游方和尚,杨淩如果来个大赦,也应该放了他。 杨淩摇头道:“汤先生,此一时彼一时,那些清风寺的和尚都破了戒,还回得去寺庙吗?就算回得去,又有几人愿意回去呢?” “这......”汤宗望有些费思量了。 他挂单在清风寺,也遭了无妄之灾,被硬塞了个媳妇。能写出《增广贤文》的人,心胸自然豁达,可是他豁达不等于别人也豁达。这些和尚都破了色戒,还能见容于寺庙吗?世人能允许这样一群破戒的和尚秽乱佛门? 再说食髓知味,许多和尚已经习惯了有媳妇的常人生活,再回去青灯古佛,真未必耐得住寂寞。 杨凌接着道:“汤先生您再想一想:和尚们走不得,山上的三百多妇女就走得?这些人家里都把他们当了死人,名节不保的女人回去就是玷污门风,就算不沉塘浸猪笼,又能指望有什么好下场?” 汤宗望也有些犹豫了。 他分到的媳妇是个小家碧玉,也识得几个字,对他这个先生很是满意,每天洗脚捶腿,伺候得周到。他媳妇的原来夫家当地很有几分势力,被放回去浸了猪笼不是没有可能。真被浸了猪笼,他于心何忍? 杨淩见汤宗望神色变幻,又说道:“更何况还有几百喽啰和百姓,这些人下了山恐怕都会被官府抓了当功绩,砍头示众吧?散了这清风寨,我看不出功德,怕是要大损阴德吧?” 汤宗望额头见了冷汗,讷讷道:“那,那如何是好?” 杨淩道:“朱子有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清风寨数百间房屋,上千亩土地,如果毁于一旦,不也是一种浪费?日子继续这样过,也不是过不得。” 汤宗望举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道:“是我思量不周。小兄弟一言点醒梦中人,见识果然不凡,不比我们十年寒窗苦的书生差啊。” 杨淩面上神色不变,心里有些不高兴:啥?瞧不起谁呢?你十年寒窗苦就敢和我叫板?我读了四年幼儿园,六年小学,六年中学,又四年大学,都二十年寒窗了好不好?只是自己念了最没用的中文系,做了一个“文科僧”。还好汤宗望这些书生也是文科出身,自己初中高中学的数理化完全碾压他们,心理优势还是有的。 王戎关心现实利益,问道:“杨小兄弟说得是。不知小兄弟你有何打算?” 杨淩道:“如今天下群雄并起,再不是本朝初年太平景象。清风寨遗世独立,世外桃源一般。只要有武力,就能保大家快活过日子。这清风寨我还想留着,只不过需要王大哥勉为其难,继续做这山寨之主。” 王戎摇头道:“吃了上顿没下顿,敲诈勒索打家劫舍的日子其实我也过厌烦了,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普通百姓。” 百姓就无忧无虑了?杨凌感觉好笑,还是劝道:“我可以保大家不用再去做那些山贼勾当。” 王戎看了一眼远处正在点数缴获品的喽啰道:“就靠那些劫来的银子坐吃山空?” 杨凌摇头道:“那是死钱,早晚要花光,我别有办法。你们可曾听说过辣椒这种东西?” 王戎想了想道:“不曾。” 汤宗望道:“似曾听一些海外商人说过,好像是一种辛辣的调味品,不比胡椒、花椒这些香料便宜多少。” 杨淩道:“我有辣椒种子,这清风寨以后种这辣椒就可轻松养活自己。” “香料贵就贵在对土地气候多般挑剔,不然咱大章朝不也多得是了?辣椒怕也不是轻易种得。”汤宗望提出异议。 “我在五台山已经试种成功,此地气候一般无二,大可种得。” 汤宗望喜道:“真的?如果山寨能种香料,倒是不虞吃穿用度了。” 食用香料肉豆蔻、黑胡椒等贵比黄金,是真正的奢侈品。如果清风寨能产一种香料,自然是财源滚滚。 王戎也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你是打算让我做个地主,给你看家种地?” 杨淩正色道:“王寨主错了,不是给我看家。人生在世,食不过两餐饭,衣不过三尺棉。想为自己攒多少家财又有什么意思?王大哥堂堂七尺男儿,为什么不能想着让更多人吃饱穿暖,过上几天好日子?” 第83章 月是故乡明 看着阳光下的少年,王戎不由得有些感慨:此子如此稚龄,竟有这等心胸,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王戎转头看向汤宗望,正巧汤宗望也望向他。王戎笑道:“生逢乱世,朝不保夕。能让身边人有口饭吃就是善事。不如你我就尽心尽力,看看传说的八部天龙那罗王,能翻云覆雨走到哪一步?” 汤宗望暗道不这样又能咋样?人家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不错了,大棒大饼总得选一样吧?嘴里还是随着王戎的话唱高调:“王兄如此一说,我这禅定的心也被说动。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就一起辅助你一番,看看杨兄弟大鹏展翅恨天低那一天。” 杨淩也逊谢道:“哪里是什么大鹏展翅恨天低,分明是小犬乍行嫌路窄而已。” 这个时代的人不同于后世,思想相对要纯净得多。尤其是书生,更是有忠君思想,明主思想。无论王戎还是汤宗望,都是对朝廷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失望透顶。他们没有了忠君思想,不过不耽误他们有明主思想。 后世人们受各种媒体影响,除非是黑涩会被打服的小弟才会纳头便拜。 这个时代人们往往愿意屈从于武力、实力、思想等更强大的人物,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正是求上进的表现。 王戎不会甘愿种地,也不会甘心受一个普通少年驱使。可是眼前这少年武力和见识都超过他,那就是又一回事。 尤其是杨淩是经过佛门认定的了不起人物,更容易让这些人归心。更何况杨淩作为混过各种论坛贴吧,看过各种yy历史的文科僧,忽悠两个所谓世事洞明的死读书家伙,还真不要说太容易。 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大儒,恰恰是对世界对学问对朝廷都充满质疑的家伙,还偏偏有一腔热血,和杨凌碰一起也算是一拍即合。 王戎出面,那就比杨贵出面不可同日而语。所有清风寨人等,瞬间心就安定下来。 对他们来说,杨淩和黄三霸的争位,不过是神仙打架,他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反正谁做寨主也轮不到自己做寨主,那就不要操那个闲心了。 杨淩不愿意出头直接做什么山寨之主,他还要继续做自己的武院掌院呢,所以在山寨里的名字还是用了杨天。 诸事安排已定,天已经晚了,王戎提议:“杨天,不如今晚清风寨所有头领,和你的兄弟一起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杨淩不安道:“今天刚逢大变,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王戎道:“山寨除了黄三霸那伙人,都是我的弟兄。哪个底细我不知道?放心,今晚寨门上锁,你尽管安心就是了。莫非你信不过咱们山寨这些人?” 杨淩一惊,当时就明白这酒不仅仅是普通把酒言欢那么简单。这是友谊的酒,信任的酒。不喝不行,喝少了恐怕也不行。只好点头答应。 山寨里立刻杀猪宰羊,热闹起来。 杨淩把僧兵集合起来,对众人道:“也不瞒各位,以后这清风寨,就是武院的又一个家。不介意破戒的,今晚就一醉方休,明天回去该念经念经,该守戒律守戒律。介意的我让他们另开素斋。” 梁庄嚷道:“老大,杀戒都破了你才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晚?你不看看来的都是谁,都是咱自己铁杆兄弟,今天大酒大肉,不醉不归!” 这些人都是不过二十的年轻人,义气上头哪管许多,纷纷道:“不醉不归!” 杨淩笑了,还是年轻人好,不用费口舌,直接就是热情洋溢。拉他们下水,比拉王戎、汤宗望这样有城府的老家伙容易多了。 罗天厚低声道:“咱们新来,可别出了纰漏,还是留下一半兄弟,我带着巡查。 徐年道:“还是我带着吧。刚才有十多个人面有难色,大多是我那营的,这些人也都是好兄弟,就是需要时间适应。我就带着这些人吃些素斋,保你们安全。” 杨淩也赞同徐年巡逻。 徐年武功好,人又机警,更何况他是在籍僧人,还是表面上不要太出格的好。 当晚,山寨各方面主事共计二十二人,武僧五十一人,在聚义厅大排宴宴。真的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一天里山寨连续三场流血战斗,死了四十多人,伤了的更多。要说大家没心理压力是假的,现在借酒劲儿交流感情,把话说开了,精神状态就好多了。难怪说大战后酒色是最好的解除心理创伤的良药。 这真是一场好喝。 王戎汤宗望这些山寨的人都是喝惯了酒的,本来自以为稳操胜券,能轻松撂倒这些武僧。 可哪知道这些武僧虽然大多是第一次喝酒,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醉不醉的,根本没这个概念,就是敢喝。 再加之这些武僧年轻体力好,也能抗酒,硬是你敬我一杯,我回敬两杯。擂台打得不亦乐乎。 胡汉三抓着杨贵再三表示歉意,两人酒不知道喝了多少,第一波醉倒。 王戎和原来山寨几个头目,组团和罗天厚、梁庄、杨淩拼酒,这三人哪怕这个,来者不拒,最终也弄不清喝了多少,罗天厚靠着墙角,和三个敬他酒的山寨头目居然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汤宗望量浅,早早醉了,伏案睡去。 王戎今天心情激动,和杨淩不知道干了多少杯。杨淩看看王戎也最终醉眼迷离伏在桌上,就推着王戎道:“大哥,不如回房去睡?” 王戎一晃脑袋,醉眼乜斜道:“啊,你,你不服是不是?换大杯!哥年龄比你大,不欺侮你,你一杯,我两杯,干!”说着“咕咚”又倒在桌上,齁声如雷。 半夜的时候,聚义大厅东倒西歪都是一地醉鬼。 杨淩两世为人,那真是酒精锻炼,而且身体素质远异于常人,自是坚持战斗到最后的一个。 他忽然想起叮嘱徐年提高警惕性,革命无不胜来着。于是歪歪斜斜,在东倒西歪的满地醉鬼中穿过去,走到聚义厅外。 夜凉如水,杨淩看着明晃晃的月亮,不由得清醒了许多。 月是故乡明,如今故乡也只能在梦中了。 第84章 狡兔三窟 杨淩深深的呼吸几口清冷的空气,让自己头脑清醒些。心中有了些小得意:一晃到章朝两年多了,自己混成了武院之主,山寨的幕后之主,也算是小有所成。乱世中有了几分保命的本钱。 这时徐年走了过来,问道:“这都半夜了,里面还在喝?” “都醉死了,喝也是在梦中。”杨淩笑道。 徐年和杨淩一起站在月光下,出声道:“掌院把这山寨据为己有,行的是狡兔三窟之计?” 杨淩望向徐年,见徐年眼光明亮,眼神中有一种探寻。 杨淩目光投向远方。 聚义厅是山寨制高点,位置远高于几米高的围墙。从这里望出去,白天望见的就是蓊郁的山色,夜晚望出去,就是银白一片,树木都被镀上月光。 杨淩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寺庙是方外之地,却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一旦有了兵灾,不知多少寺庙会毁于战火。我不想坐以待毙,自己的命运总不能捏在别人手上,靠别人的恩赐活着。” 徐年还是有些纠结,也叹口气:“大好男儿奈何做贼?” 杨淩语气坚定道:“窃钩者诛窃国者王!” 徐年忽然有了精神,目光灼灼道:“我和罗天厚、梁庄、胡汉三几个来的路上,一路商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咱们一身艺业老死寺庙委屈了,我们愿意跟着掌院你,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就算运气不好中途死了,也好过一生念经。” 杨淩忽然觉得眼前一亮,神清气爽,有了万象更新的感觉。 这两年他一直潜移默化一些思想给徐年几个。只是人心隔肚皮,哪是那么容易把握别人想法?今天徐年忽然吐露了几人的心声,让他能不欣喜? 徐年、罗天厚、胡汉三、梁庄,几人都本领不俗,尤其是都有带兵的能力。这样的臂助很难找。 去年梁庄要回家的时候,就让杨淩很是痛苦,大有痛失爱将的感觉。只是心里的话又无任何人可以诉说。 他却不知道,几年来他带着大家训练,把自己的钱财拿出来给大家补身体,把兄弟的仇当自己的仇,一天一天大家已经认可了他,确定了追随他的决心。 杨淩抓住徐年肩头道:“苟富贵勿相忘,咱们兄弟一心,其利断金。以后有我杨淩一口饭,就有大家一口饭。” 徐年推开杨淩的手道:“得,你可别来这一套了。你在后山偷偷吃肉喝酒,当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想着给咱们一口了?” 这是被监视了? 杨淩讪讪的笑了。 他后山去得勤,早知道终有一天会暴露,被几个人发现一点儿不稀奇。 杨淩道:“不是我不告诉你们,是后山藏着咱们一个发家的大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当我去后山就是为了喝酒吃肉?我干活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徐年道:“怎么不知道?咱们几个偷偷去看了,发现了山洞里藏了许多一串一串的东西,就是今天你和王戎说的辣椒吧?这个东西真能发财?” 杨淩兴奋道:“能!能发大财。” 徐年是几个人中最喜欢动脑的一个,杨淩也不瞒他,就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给他。 杨淩想把这个山寨变成自己藏兵基地,辣椒种植基地。大片种植辣椒,很难保守秘密。山寨与世隔绝,这个种植环境太难得了。 两人越说越兴奋,一转眼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胡汉三跑出来方便,见两人说在兴头上,听了几句,干脆跑进去把梁庄和罗天厚都拖了出来。 几人这时已经醒了酒,就在聚义厅外的台阶上,听杨淩说了自己的设想。 罗天厚道:“既然这清风寨是咱起家根本,就不能有失。喽兵必须仿照咱们武院那边,重新编练起来,每天集训,要成为咱们暗藏的奇兵。” 梁庄道:“山寨这个地方真好,再不用顾虑清规戒律,可以大块吃肉,哪像武院吃两个鸡蛋就那么多说道。” 杨淩点头赞同:“对。咱们现在有银子,就不要吝惜钱。肉、粮都备足,一定要训练的同时,把营养跟上。” 胡汉三主动请缨道:“我留下来训练这些喽啰。你们放心,几个月后,保证令行禁止,成为咱们僧兵一样的精兵。” 徐年道:“成为精兵可能,成为僧兵一样的精兵不可能。咱们僧兵训练多少年了?每一个都识文断字,还会一身好武艺。这些喽兵怎么比得了?” 梁庄反对胡汉三留守:“你胡汉三在武院关注度高,不如我来镇守山寨吧。我去年就险些离开武院,没人会在意我在不在。” 徐年道:“谁来其实都无所谓,咱们武院已经是铁板一块,寺里插不进手。就是得真能训练好这些兵,这可是咱们的根据地。” 胡汉三道:“掌院,梁庄杀气重,容易让人敬而远之。我觉得吧,我模样长得帅气,有人缘。” 一句话大家都觉得亏了没吃早饭,不然肯定喷了。 就胡汉三酱块子脑袋满脸横肉如果说帅气,这世上还有丑人吗? 梁庄总算止住笑,对胡汉三道:“人家掌院自恋,有时候用帅气这个词形容自己还说得过去,你胡汉三确定有资格用这个词?” 杨淩不高兴道:“梁庄,你自恋这个词哪学的?我是一贯实事求是,我是自恋的人吗?” 几人不知不觉声音就大了,在这静谧的凌晨,声音传出很远。 许多醒来的喽兵听到了,心总算放肚子里了。喜欢笑的人总比阴着脸的好。 王戎也醒了,他睁开眼,大厅里许多牛油大蜡吞吐着光芒,敞开的厅门外,夜色还很重。 汤宗望也抬起头,晃了晃脑袋苦笑道:“人呐,岁数一大就觉短。” 王戎道:“年轻人可比我们醒的还早。” 汤宗望道:“这就是闻鸡起舞那个词了。早听说大通寺武僧每天寅时就起床,跑步爬山,几年如一日。这样练出的僧兵不强就没有天理了。” 第85章 练兵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真羡慕这个杨淩有几个好帮手。”王戎有些羡慕。 “业精于勤荒于嬉,只要肯下功夫,总是可以练出一身好功夫的。” 王戎摇头道:“错了!你不懂武功。普通武功靠勤奋,高手就得靠天赋。黄三霸在我眼里武功已经很了不起,听回来的人说,黄三霸在罗天厚面前只一个照面,就被罗天厚按在铁枪下,罗天厚是何等武功?” 汤宗望道:“罗天厚武功如何我没看到,那个胡汉三杀黄三霸两个兄弟,就如斩鸡屠狗一般,刀光闪了几闪,好几个人就身首异处了。一合之敌都没有,武功真是骇人。” 王戎看向黑漆漆厅外道:“更骇人的还是杨淩,这人皮里春秋,看上去总是可亲。可是那罗天厚几人何等了得,却处处看他眼色行事,这才是真正人物。如果我王戎眼睛不瞎,怕是一个顶破天的遮奢人物出现了。来日方长,咱们且看着吧。” 王戎和汤宗望正说着话,忽然发现武僧们纷纷爬起来,有一些脚步还有些不稳,走到外边去。 汤宗望叹道:“这就是闻鸡起舞,可能因为这些人很少喝酒,今天有些睡过头了。” 王戎看看山寨里的头目好梦正酣,不由得摇了摇头。 聚义厅里多得是狼皮羊皮狗皮,山寨头领聚会喝酒经常倒在毛皮上就睡都习惯了。至于说训练,不能说没有,只是三天一次是常例。如果赶上那天都喝多了,那就改日。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有武僧们一比,山寨的松懈就可见一斑。 王戎道:“原以为咱们比官军训练都勤,已经不错了。现在一看,和人家大通寺武院比起来,真是惭愧。” 汤宗望也有些唏嘘。 大通寺武院都是年轻人,能这样自律,真是让他们汗颜。 王戎才和汤宗望又养一会儿精神,天亮了才走出聚义厅。却见杨淩几人,正带着那几十个僧兵在小校场绕圈跑。 王戎走过去在一边观看,几十人步伐如一人般整齐一致,也不知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杨淩离了队伍,跑过来道:“昨晚两位大哥都喝了不少,咋不多睡一会儿?” 王戎望着跑步的众人道:“习惯早起了,只是比不得你们。” “曲一日不可离口,拳一日不可离手,年轻人多吃些苦总是有好处的。”杨淩不觉得稀奇。后世特种兵特训,肯定比现在严格得多。 这时汤宗望也走了过来,赞道:“年轻真好,同样是醉,醒酒快得多。只是杨淩你根本没醉吧?” 杨淩道:“哪啊,就是仗着年轻,多挺了一会儿。” 正说着,杨贵从家里走了过来,汤宗望道:“这是个怕老婆的,醒过来就回家去报道。” 杨贵笑道:“家教严啊,没办法。记得昨晚酒桌上说,明日杨兄弟就走?” 杨淩道:“出来多日了,再不回去,会被方丈骂的。” 王戎道:“真不痛快,不如就来清风寨,咱们兄弟一起快活。” 几人说着话,一起来到水潭边。杨淩边鞠了一捧水洗脸,边道:“大乱纷起,想立足就得多积攒些本钱。几位哥哥先守住根本,说不定哪一天兄弟在外面站不住脚了,真要躲过来呢。” 汤宗望叹道:“你这心路,天下都可去得,怎会有站不住脚的一天?只不知山寨以后的事你具体怎么打算的?” 杨淩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山寨第一要多屯粮草。这个要劳烦杨哥了,咱们现在有钱,至少屯个几百万斤才好。不过也不急在一日,买粮不要太引人注目。” 杨贵道:“做这些事你放心,老哥我肯定不显山不露水,做得妥帖。” 杨淩道:“第二要给大家发零用钱。寨兵要发,种地的也要发,就是几位兄长,也一定要发。每月规定了日子,不欠不拖。” 山寨现在的模式类似后世集体大食堂,吃喝穿住都统一发放,不需操心。不过杨淩觉得还是每月发些零用钱好。 王戎道:“这许多人有口饭吃就知足了,吃穿存用,哪一样不是咱们出的?还要发饷银吗?” 杨淩道:“咱们昨天得的这笔钱,暂时支应着,以后我自有办法拿到更多的钱,每月例钱还是要发。” 既然杨淩这个大老板要发那就发吧。几人最终议定:喽兵每月400文,普通种地男女每人二百文。 杨淩道:“今天就麻烦几位兄长清点一下账目,以后要有收入支出明细。” 汤宗望道:“亲兄弟明算账,这是好规矩。兄弟你金鳞不是池中物,有什么话一定要说在明里,别看咱们年长几岁,一比才知道,思路不如兄弟你多了。” 杨淩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想做一番事,还得齐心协力。说起这第三,其实最重要,那就是兵必须练起来。” 王戎道:“我以前是懈怠了,黄三霸行伍出身,到了山上后,兵其实一直在练。” 杨淩摇了摇头道:“昨天镖师们往返冲突,寨兵们就毫无办法,只能靠几个武力强的支撑。普通分进合击战术都不知道,真是糟透了。再说射出的箭也歪歪扭扭,这样的兵哪堪大用?我要的是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的兵,不是要一帮拼凑在一起的庄稼汉。” 王戎虽然不懂打酱油是什么意思,不过猜也是说这些兵窝囊,登时无语。 王戎二人有些莫名其妙:武僧们拿到江湖上去,几乎个个都是好手。这样的好手也可以批量生产吗? “能!”杨淩肯定的回答道。 杨贵插口道:“也不是咱们不愿意练兵,实在是练兵消耗大。费吃费喝就不说了,就说这箭射到靶上,最多再用一两次就废了。再有刀枪磕碰也有损耗,衣服鞋帽也有损耗。” 杨淩道:“练兵就不能怕费钱。杨哥你在流民里找些铁匠和工匠,尽早把兵器铺子先建起来。山上有这样人才最好,没有就在那些流民里招。只是那些人里好招人吗?” 第86章 胡汉三的伟大发明 天灾人祸所造成的流民一天比一天多。虽然还没到几年后八大寇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然后摧州破县的地步,但是也成了社会重大问题。这些人给口饭吃就会跟着走,才不管你是去哪干活。 杨淩安排给杨贵的任务就是尽量多招各种手艺人,没有活先干农活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重头戏还是练兵。 山寨里扣除伤亡,又淘汰老弱,最后留下了二百四十名寨兵,成立了山字营,,编成三个连。连排班长都由武僧担任,胡汉三如愿以偿成为第一任营长。 王戎心里还是有些芥蒂。一个不能掌握寨兵的山寨之主,还能算山寨之主吗?不过再一想真想练出精兵,真不是自己能做得了的事,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杨淩不担心胡汉三懒惰,只担心他热情过头,再三叮嘱道:“这些寨兵不比武僧体力充沛,训练务必要循序渐进,不能一开始就把人练垮。还有,吃喝必须跟得上,不要吝惜肉食。”又转对杨贵道,“杨哥你要多买牛羊猪存栏,尤其是猪,价格便宜,一定要多备。” 杨贵有些犹豫,终于忍不住道:“猪都是农户家散养的,价格倒是不贵,不过没有几口肉。内脏什么的一丢掉,一头猪也剩不下什么,买猪不划算啊。” 杨淩后世没少吃什么炒心嘴、熘肝尖、煸苦肠、烧肥肠什么的,听说内脏都丢掉就觉得暴殄天物,问道:“猪的内脏为什么要丢掉?” 杨贵道:“牛羊是青草肚子,下货可以吃。猪是拱粪的,内脏太脏,城里饭庄每天都杀十几头猪,内脏城里不准乱丢,还得雇专人去丢这些臭烘烘的东西。” “还有这事?”杨淩震惊了。 这个时代的人缺油水,营养不.良。尤其是肝脏一类吃得少,更是容易患上夜盲症。在这样物资奇缺的情况下,居然还有把猪下货丢掉的,这不是败家子吗? 杨淩到这个时代两年了,可是这两年他一直身居大通寺,就是偶尔吃肉,也是自力更生,随便逮些蛙类打打牙祭。偶尔也有一两次馋蒙了,偷偷到饭店盗肉的经历,那都是饭店有什么是什么,现在他才听到这一说法,真是惊诧莫名。 王戎纳闷道:“猪不好上膘,猪肉也不好吃,是贱肉。杨淩你在寺中,看来是不知道啊。” 杨淩忽然心中一动,问道:“现在劁猪吗?” “劁?什么劁?”王戎几人都有些茫然。 完,杨淩汗下来了。敢情明朝一个重大发明——劁猪,在章朝没出现。 后世传说朱元璋曾表彰一个劁猪人,写了一副对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正是因为这个人发明了劁猪,才让猪肉不再有一股臊味儿。也只有把猪劁了,猪也变得温顺爱长膘,成为中国肉篮子里面排名第一的肉类。 可惜大章朝这个劁猪人没出现,或者是出现了没遇到朱元章替他做广告推而广之,结果导致猪没人愿意养,也没人愿意吃。 如果不是猪什么都吃,能承担清道夫重任,恐怕真没人养它了。 杨淩开始纠结了:别人穿越古代发明的都是惊天动地的东西,一个比一个高大上,轮到自己,第一个发明难道就是劁猪?这也太尴尬了吧? 杨淩瞥了一眼胡汉三,胡汉三一激灵:自己犯什么错了吗?掌院看自己眼神咋不对呢? 他哪知道杨淩是有一只锅打算让他背。后来胡汉三一直称自己为快刀手,可是明里暗里总是有人叫他劁猪手,让他后悔一辈子。 当时杨淩暗中找他,说好了把一个造福人类的伟大发明挂到他头上,他还喜滋滋,谁知道是劁猪这么一个发明? 劁猪很简单,胡汉三一听就明白,很快把这门绝艺传了出去。关键是后来无论他怎么辩解,想把这盆水泼回给杨淩,可是得有人信不是? 人家杨淩日理万机,哪有闲心考虑劁猪这样小事?也只有胡汉三这样闲极无聊,每天玩刀的人才会某一天不砍人,胡乱砍猪的时候,想出这个劁猪的办法,正符合他的人设。 胡汉三欲辩无力,欲哭无泪。 杨淩当天想展示一下他的厨艺,来个熘肝尖什么的时候,再次出现了失败。杨淩总算明白为什么猪下货不受待见了。 后世熘肝尖,需要多种配料,葱姜蒜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辣椒和十三香这些东西,压住膻味儿。辣椒没在身边,什么酱油、耗油、味精、十三香......山上也一样没有。 杨淩尝了一口真正的清炒肝就马上吐掉了,这也太难吃了。亏得自己没有唱高调让大家尝尝。 看来只有等自己把红辣椒拿出来炒下货,依靠辣味儿掩盖住膻味才能吃猪下货。枉自己以为找到了一个便宜的荤菜了。 杨淩打算把山寨里的地都种上辣椒。 杨淩手里现在只有朝天椒这一个品种,也是用途最广的品种。这种作物生命力旺盛,只要温度和农家肥跟上了,不用担心它长不好。 正因为高产,很快它就身价跌落,堕.落成普通蔬菜。不过不耽误许多菜品的配料都用它。想一想麻婆豆腐水煮鱼什么的,哪一样没辣椒的功劳? 尤其是山寨种辣椒不容易让这种作物快速流入民间,这才是杨淩最看重的好处。 当天下午,王戎就向杨淩汇报了山寨家底:不算这次劫镖收入的三万两银子,山寨还存有八千三百两银子,再有就是劫镖得到的很多珠宝玉石人参鹿茸等贵重物品。 杨淩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很是激动了一阵。盘算了一下每月发工资,不过是几百两银子,当时就觉得自己财大气粗,没什么好担心的。 公布了每月例钱后,山寨里都沸腾了。 听起来喽兵每月400文,普通种地男女每月二百文不多,比不得外面做工一个月上千文收入。 在外面一个月赚一千文,吃饱都未必能够。这是吃喝穿住都免费后另给的钱,差别就大了。 第87章 行空的教育方法 武院掌院失踪多日,还是被方丈发现了。 行空方丈一心向佛,对武院还真不太关注。这是因为武院多是俗家弟子,这些人只想学了武功,以后能有口饭吃,有违出家人四大皆空的教义。 可是行空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佛主还需要金刚护法呢,寺院当然也需要。尤其是大通寺千年古寺,寺产颇多,没有保护手段早为人所乘了。 所以自宋以来,大通寺就有了武僧。如果不是他着意控制规模,恐怕也会如同少林寺一般,人数过千。也正因为他不停打压,这个掌院就没人愿意做。最终落到杨淩手里。 杨淩武功高强,又被少林指认为监斋菩萨化身,行空就有心把杨淩剃度了,落入僧籍。 经过几番考察,行空还是放下了这个心思。 杨淩年龄虽然小,言语中志向不小。经常给众僧灌输众生平等思想也就罢了,偏偏要提救苦救难。 救苦救难是你们这些武僧该做的事吗?你们干这个事,佛主菩萨不是失业了? 杨淩经常行踪诡秘,尤以这一次为最,居然一下失踪了十来天。这是干什么去了?还调了许多僧兵走,这样大举动,就不能先禀明情况? 行空倒不担心杨淩勾结邪魔外道。少林禅宗是有眼力的,能随便把邪魔外道认作监斋菩萨?人家可是有监斋菩萨的香火大殿呢。 再说杨淩这个家伙也确实一身正气,而且明显有些正气过头。行空担心的是杨淩做了什么不自量力的事情,给武院给大通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杨凌回到武院,马上就得到行空的召唤,杨淩脊背一凉:看来无论自己怎样笼络这些武僧,里面还是有方丈耳目啊。 行空还是端坐在方丈室宽大的椅子上,杨淩也被赐了座位,上了茶,让杨淩受宠若惊。 行空用杯盖拨开浮末,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才道:“杨淩,一去多日,不知何为?” 杨淩正襟危坐,道:“除魔卫道。” “你可知何为魔?何为道?” “肆虐苍生是为魔,我佛慈悲是为道。” 行空皱皱眉,杨淩这家伙会扯淡了啊。我批评你还耽误你行慈悲之道了?这可得好好教育教育。 行空开始数念珠,闭了眼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卷经文念罢,再看杨淩低眉顺眼,觉得杨淩戾气去了不少,才问道:“你可知道我佛门五戒第一条是什么?” 这个杨淩可知道。记得电影《少林寺》结尾就是问的这几戒,马上答道:“尽行善不杀生。” 行空道:“杨淩,是尽形寿不杀生。意思是一辈子都不杀生,记得了?” 杨淩态度很端正,立刻答道:“记得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哪里除得完?武院诸僧可安好?” 杨淩道:“无一损伤。” 行空放下心来。既然无一损伤那就是冲突不大。他不想细闻,这个杨淩眼珠乱转,撒了谎反增加口业,于是道:“外魔易除,心魔难除。我今日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传你,以后勤为奉诵,自有诸般好处。” 杨淩道:“多谢方丈。” 于是行空就逐字逐句,教杨淩诵念经文。 还好,这经文只短短二百六十字,杨淩后世就对里面许多字句熟悉,很快就背了下来。 行空让杨淩反复背诵无误了,又逐字逐句解释一番。见杨淩领悟了,才点头道:“以后每天要诵经一遍,记得了?” 杨淩道:“记得了。” 行空挥手道:“你去吧。” 杨淩愣住了。 怎么这就算审讯完毕?就不问问作案细节啥的?我可编好了许多瞎话,还和众人串了口供的。你这就不问了,我的准备工作不是都白做了? 不过转念一想,行空是有道高僧,你做的乱码七糟事有辱清听,人家犯不着坏了心境。 怎么教育你,人家不是传了你佛经吗? 至于怎么惩罚你自作主张不听话,如果每日诵经你觉得是受益就是受益,你觉得是惩罚就是惩罚。这才是高僧做派呢。 拿个笤帚头,追打一圈,那当妈做的事,不是高僧。 这样一想,杨淩也就释然,感觉和高僧对话,就是不累。 不对啊,这一晃一个多小时了,又是背诵又是讲解,比审讯麻烦多了。 反正杨淩去了一片心病,走出方丈室,神清气爽。 暗道难怪是一方高僧,知道武僧们都安好,缺了几十人也就不问了,这才是轻轻放下呢。 至于谁告的密,杨淩才不会查问。 武僧里自然有可能出告密者,扫地僧就不可能了?知客僧就不可能了?食堂管理员就不可能了?自己怎么觉得连二胖子那大嘴巴都可能说出去呢?虽然二胖子见不到方丈,但是听了二胖子话的可以转述嘛。 算了,做了就不怕说,怕说就不做。 只是很快永严就找上门,查问胡汉三这些人去向。杨淩只说追杀一伙残害百姓的土匪,不日就归。 永严见杨淩并没有惶恐慌张之色,也就不问了。别的僧人不可犯杀戒,不包括这些俗家弟子。他都指挥僧人练枪阵,总不是练着玩的。有点社会实践也行。不是方丈差遣,他都懒得过问。尤其不见的是胡汉三,他更觉得清静。 武院一切重回正轨,只是缺了胡汉三等人,副职启用,担当起训练任务。 转眼二十多天过去,天已经渐热了。杨淩到后山育了辣椒苗,又拿了许多辣椒籽和红辣椒,安排罗天厚几人主持训练事宜,带着几个参与其事的武僧出了门。 他们带了干粮,一天急行军二百多里,晚上就到了清风寨。 当晚又是一番接风洗尘,痛快淋漓的喝了一通酒。 杨淩看众人喝得尽兴,就拉了杨贵问道:“四海镖局有没有请来援兵?” 杨贵答道:“不曾。黄三霸以前正经做过几起大案子,不然也不会调集两千官兵来攻打山寨。清风寨恶名早传出去了,黑白两道,等闲谁来找咱们麻烦?” 第88章 六月飞雪 第二天杨淩先看了寨兵训练。 一个月过去,胡汉三把这些寨兵训练得有模有样,如果不是弓箭还是射不准,十里急行军队伍就散了,还真被外表唬住。 不过杨淩知道训练不是一日之功,急也没用。 他感觉高兴的是杨贵买了几十头母猪和一百多头猪仔,这就是服从安排的表现。 中国古代普通肉食最贵的是牛肉,随便宰杀耕牛犯法,是需要县级官员特批的。这样牛肉就很难登上百姓餐桌。 百姓认为最好吃的是羊肉和鱼肉,不然也不能把鱼和羊放一起造出一个“鲜”字。 二师兄的地位一直不高。猪大一点儿就发情,男女母猪总想着干坏事,蹦蹦跶跶的,掉膘掉得厉害。 现在胡汉三传了几大弟子,承担起劁猪重任,把公猪骟了做太监,公猪就清心寡欲,过上了不被美色迷惑的幸福日子。 胡汉三见杨淩很满意,就提出自己的独到见解:“掌院,劁猪这一招好,我觉得可以由猪及人推广。” 杨淩瞪他一眼道:“千年前就有了太监,用得着你来废话?” 胡汉三贼眉鼠眼道:“我的意思是再推广一下,比如说佛门,这样就省得某些和尚有坏心思。” 站在一旁的杨贵脸色都变了,只觉得胯下凉飕飕的。 杨淩见这个本家很紧张,赶紧转移话题道:“那啥,胡汉三你让那几个徒弟把猪尾巴也割掉。” 胡汉三有些不解:“掌院,阉猪咱知道什么意思了,割猪尾巴又是什么缘故?” 杨淩解释道:“猪吃同样多饲料,晃尾巴会损失百分之五的体重。” “啊?计算这样精确?”众人都无语了。 汤宗望摇头晃脑想半天,他自负天下书没几本没看过,也不知道这猪尾巴的学问出自哪一本书。 只能拱手道:“杨掌院学究天人,真是大才,居然研究明白了猪尾巴功能。” 杨淩颇有些得意。后世养猪场多割掉猪尾巴,别问他咋知道的,因为他喜欢吃猪尾巴,发现这玩意儿渐渐成了稀缺品,一打听才知道原因。看来知识就是财富啊。 这一次杨淩决定显示辣椒作用。 当晚杨淩让人把猪的下货收拾干净,亲手做了一个熘肝尖,一个爆炒猪肚,一个干煸小肠。都用辣椒做配料煸炒。 最开始大家都怀疑这个东西能吃不能吃。等杨淩津津有味的每样吃了一筷子,才跟着试探性的尝一尝,结果一发不可收。 辛辣的辣椒掩盖了膻味儿,肝尖的滑嫩,小肠的苦中有香都体现出来。 杨贵很激动:“掌院,有了辣椒就可以做下货吃了。我打发人去武义县城收下货,把下货切成杂碎炖白菜,给大家补补油水。就是不知道辣椒放在菜里会不会浪费许多钱?” 杨淩暂时不打算把辣椒推向市场,摇头道:“辣椒尽够吃,吃光还有。” 杨贵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辣椒应该很值钱。不明白为什么杨淩把这样好东西宁可自己吃了也不卖的原因,只是杨淩自有主张,他也不敢问。 知道了辣椒的滋味,杨淩提出山寨种辣椒一点儿阻碍没有。杨淩亲自教一些老庄稼把式育苗方法。这些人一点就透,做得立刻比杨淩好多了。 杨淩这一次带走了三千两银子回寺。 曹操在《短歌行》有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想收买人心,就需要吐哺。 杨淩觉得自己也算有钱人了,不能和大家同甘,将来谁愿意和你共苦?一通洗脑就得到一个死忠,他可没那两下子。 杨淩把罗天厚、梁庄、徐年找了来,提出给武僧400文月例,班长以上每高一级增加100文。 罗天厚犹豫道:“寺里给武僧几十文钱,掌院你给几百文,会不会让寺里不高兴?” 杨淩道:“武僧们也要买些个人用品,那几十文够干什么?没钱的时候将就过日子也就算了,现在咱们有钱了,就不能再太苦了自己。” 徐年犹豫道:“发月例是好事,可是起步400文有些多。掌院就是想发,也要循序渐进。要知道这些武僧现在吃穿可都不差,用度也不那么大,不能比照那些拖家带口的寨兵。” 罗天厚和梁庄也赞成徐年想法,杨淩觉得也好像用力过猛,就降下100文,起步改为300文。 徐年还是有些忧心道:“掌院,咱们这一次得了三万两银子,看着不少,可是山寨加这边,就是小两千人口。日子不可长算,还是能省则省,不能大手大脚过日子。” 杨淩豪气上来了,对徐年道:“徐年,你有些小瞧掌院我了。我多得是办法赚钱,不要担心发不起工资。工资只会越来越高,高到你们不知道怎么花!” 罗天厚对杨淩很有信心,赞同道:“掌院胸中自有丘壑。就是那辣椒,拿出市面去,就不知道要赚多少。咱们听掌院安排就是。” 徐年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再说什么。梁庄无可无不可,几乎杨淩说什么是什么。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隔了两天,杨淩兑换了许多铜钱,宣布武僧即日起武院另外补贴月例,并公布了月例发放标准。一下子武僧们喜不自胜。 等大家情绪稳定了,杨淩才要求大家把保密放在第一位。因为大通寺还从没有哪个部门单独发放月例的先例。 杨淩坐在办公室内一个一个发钱。 这些武僧几乎每一个都是人生第一次得到这样多的工资,每一个都嘴上不说,看杨淩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杨淩一肚子感叹:难怪后世小企业老板都要亲手发工资,这波忠诚度刷的可真不错。 四月二十二日,陕省突降大雪。明朝历史上这也是一场着名天灾,不想章朝也没躲过去。这场倒春寒来势汹汹,苑马寺、广宁、间城、黑水、清平、万安等地冻死人畜无算。 杨淩知道消息大惊:这是什么季节?马上五月了,如果按后世公历算,都进入六月了,居然下这样大雪,损失这么大。莫不是又哪个窦娥出世,念了咒语了?晋陕相连,怕是麻烦要来了。 杨淩思索一下,安排罗天厚等人继续练兵,自己火速动身赶往清风寨。 第89章 三好会 武义县和陕省灾区很近,杨淩赶到武义县的时候,就发现县城内外有无数流民,衙役在街头巡行维持秩序。再转一转,竟然发现了武院武僧的踪迹。 武僧怎么下山了?杨淩靠近了这个警惕性很高的武僧,发现正是武僧一个班长顾小三。 顾小三正站在一个墙角张望,忽然看见杨淩大喜。 杨淩摆手让顾小三免礼,见左右无人,低声问道:“小三,你不在山寨,来这里做什么?” 顾小三道:“非只我一个,咱们武僧半数在此,胡营长也在这里。” 嗯?杨淩心里一紧,出什么事了? 顾小三比了一个手势,旁边院落里闪出一个汉子。顾小三道,“丁虎,你小心在这里警戒。” 丁虎抱拳道:“省得了。” 顾小三引领杨淩走进院内。 这是一个普通四合院,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 正房屋檐下,正有一个狞恶僧人,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大马金刀坐在那,不是胡汉三还是哪个? 胡汉三见杨淩进院,慌忙跳起道:“掌院,您怎么来了?” 杨淩道:“陕省大灾,武义县离得近,我怕有什么变故,就过来看看。你们怎么下山了?” 胡汉三道:“掌院,都是杨贵那厮惹的麻烦。这个小子是很能干,这两月已经收了近百万斤粮上山,还有定下的十多万斤粮,就存在盛和米行粮仓里。哪曾想突然出了陕省变故,米价大涨两倍有余,米行老板瞎了心思,就想赖掉这份和约,杨贵自己搞不定,只好求我来和米行老板讲道理。” 杨淩惊讶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特么什么时候学会的讲道理?” 胡汉三得意道:“我时刻记着掌院教导,对那老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老板良心发现,就不卖给别人了呗。” 这时屋内传出隐隐的啜泣声,胡汉三回头骂道:“聒噪!再哭把他们嘴堵上。”一句话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杨淩奇怪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汉三道:“现在官府只许粮食进城,不许出城。咱们的粮食只能存在米行。终日看着粮食多费劲儿,我就把米行老板十来岁两个儿女带了出来,帮他教育看管。” “说得好听,你们能教育什么?还不是绑架?”杨淩终于搞明白了,胡汉三是干起了山贼老本行绑架。不过绑架的目的是敲诈勒索,胡汉三目的是保住自己的米,看来应该算是人质才对。 胡汉三不服气道:“掌院你亏说我了。我怎么就不能教育他们?这两天我让僧人教他们念经,念得有模有样了。” 得,杨淩算服了胡汉三了。你把人家孩子弄来也就罢了,居然还逼着念经?这对人家少年儿童是多大精神摧残啊。 杨淩进了屋,屋内坐着几个武院僧人,都站了起来敬礼。炕上一张小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正默默无语两眼泪,对着一本佛经。 杨淩示意大家免礼,走过去轻抚两个孩子的头道:“别怕,念经有助于睡眠,念乏了就睡。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两个孩子见杨淩一副笑脸,比那些和尚可亲得多,瘪着小嘴含着泪点头。 这时就听院门一响,杨贵声音道:“胡营长,辛苦你了,酒菜买回来了。” 杨淩走出门,就见杨贵带着两个随从,提着四个大食盒走了进来。见了杨淩一愣道:“掌院从山上来?” 杨淩笑道:“哪啊,路过此地,误打误撞到了这里。” 杨贵道:“这是咱们山寨一处秘密落脚地方,这次亏得胡营长出马,不然粮食都保不住了。” 杨淩皱着眉头问道:“这几天粮食涨价厉害?” 杨贵道:“ 现在夏粮未收,粮食本就一日贵比一日。陕省忽然一场怪异的大雪,多地夏粮怕要绝收了。粮价涨得更快。咱们原本是一两银子买三石米,现在只能买不到两石,十来天时间,差不多涨一倍了。现在外地米进不来,流民又多,怕是还要涨。” 杨淩默算了一下:一石米是后世150斤,那就是大概1000元买300斤米,好像也不算贵。 可惜杨淩漏算一点,杨贵说的是银子。 这个时代银子贵铜钱贱,官府原定的一千铜钱换一两银子,现在一千二三也不好兑换了。普通百姓家哪里有银子这种硬通货?手里都是越来越偷工减料的铜钱,米价可就大不一样了。 杨淩叹道:“十几天米价涨一倍,也难怪米行老板变了心思。” 杨淩摇头道:“不是那回事。咱们清风寨是盛和米行第一大主顾,他们从哪方面说,也不敢贪了咱的米。是三好会见米行有存粮,就要强买过去囤积居奇,而且威胁米行老板,不听话就要对他一对儿女下手。米行老板和我私交不错,知道咱们底细,就求咱们出手保护。我想这粮也正是咱们的粮食,这才求了胡营长出手。” 还有这样神操作?杨淩这才明白,原来这对孩子在这里,居然背后另有曲折。看来胡汉三这货说话没个准儿。 杨淩问道:“三好会是怎么一回事?” 杨淩是当过三好学生的,莫不是章朝就有三好学生社团了? 杨贵道:“如今江湖人一类是草寇,还有一类混迹市井,号称‘南行北会’。南行就是打行,一般多在江南。北会现在有十三个会门,三好会最大。” 杨淩睁大眼睛问道:“他们的三好不是指品德好,学习好,身体好?” 杨贵苦笑道:“身体好也许算得,品德那就一塌糊涂。他们的三好是和官府、兄弟、百姓交好。前两项也许做得不错,对百姓那就是收取保护费,交钱就好,不交钱就是各种无赖手段。” “这不就是黑涩会嘛,还叫什么三好会?不如打行名字叫的通俗明白。”杨淩不屑的摇头道。 杨贵道:“咱们当然不怕三好会,不过他们各个城市都有分舵,真撕破脸,以后也有麻烦。” 两人正说话,一个寨兵撞进来道:“胡营长,杨头领,有人要强买咱们的粮食!” 第90章 通情达理的山贼 寨兵叫的杨头领当然不是杨淩,而是杨贵。 不过就算寨兵称呼杨淩,也是杨头领。因为杨淩在山寨用的还是化名杨天,虽然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个杨淩才是幕后寨主,可是人家不走到前面又有什么办法? 胡汉三仓啷拔出刀就往外走:“这特么三好会,给脸不要脸是不?老子今天就把他们分舵拔了,惹急了老子,把他们各地分舵都一个一个拔了,看还和我嘚瑟不?!” 寨兵慌忙拉住胡汉三道:“不是三好会。三好会已经约略知道是咱清风寨的粮食,哪还敢出头?是三星观的道士要买。” “三星观道士?三星观难道要学武当山,也要插手江湖?”胡汉三莫名其妙。 杨贵也有些莫名其妙。三星观肯定不是什么江湖门派,怎么可能强买强卖? 杨淩听说是三星观,登时来了兴趣,一挥手道:“走,看看去。” 杨淩觉得自己和三星观有缘。当年自己在三星观碰瓷,拿了人家十两银子,还巧遇了那个小美女,不是缘是什么?至于三星观咋想,那就不是杨淩考虑范围了。 盛和米行是晋省数一数二的大米行,号称米通天下不二价。就是说定价销售,童叟无欺。 如今盛和米行前人山人海,不是买米的,是看热闹的。 “发生什么事了?”杨淩打听一个路边小贩。 小贩道:“盛和米行今天算撞鬼了,三星观松静道长定了米,早晨来提货,居然说米被别人买走了。松静道长没法就告了官,这不,张都头来了,正发飙呢,你盛和米行再牛,不也要在武义县张都头辖下做生意吗?这是米行老板赚钱赚疯心了啊。” “嗯”杨淩点了点头,“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自古已然。米行怎么敢硬抗官府呢?是过了啊。” 小贩幸灾乐祸道:“民不与官斗那看是什么民了,今天这民就特殊,你站这门鼓上看看就明白了。哈哈哈......都头咋滴,一样吃瘪。” 杨淩站在小贩让出的门鼓上,这家也算富贵人家,门鼓座石有半米多高,杨淩站在上面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站在圈内的对峙双方。一方是一个都头带着一帮衙役,另一方一个胖乎乎的掌柜正点头哈腰,几个应该是自己寨兵的汉子站在掌柜身后。 杨淩有些奇怪,对杨贵道:“你去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贵答应一声,拼命往里挤,可惜流民一来闲人多,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那个结实,杨贵这身板还真挤不进去。 胡汉三道:“老杨,你跟我后边。”说着伸出手去一分,人们东摇西晃,哪站得住脚?胡汉三硬闯一条道,气昂昂走了进去。 被推在一旁的人满腔怒火,张口想骂,回头就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脑袋和尚,赤.裸着肩背,雄壮得狗熊相似。大眼珠子东瞧细看,仿佛正想找哪个的晦气,登时谁都不敢言语了。 胡汉三挤进圈内,张都头就是一怔。 常言说“车船店脚牙,不死也该杀”,这些人都有一双认人的眼睛,张都头一眼就看出胡汉三不是好人。 不过也不用张都头的慧眼,好像谁看胡汉三都不像好人,这货把恶人两个字刻到脸上了。 胡汉三瞪着张都头,梗着脖子问道:“你瞅谁?” 按流程应该是“我瞅你”,可是张都头何等精明,一看这恶僧晃着膀子就分开人群,一把好力气。又挎着一把违禁的钢刀,他当时就蔫了。 张都头猜想八.九不离十,眼前这货应该是清风寨山贼头子。 自己是拿贼的都头,该出手时就出手?那是傻子,不是衙役。衙役对付百姓才拿手,对付玩命的山贼,那是官军的事,和他们有毛的关系?一共赚几个钱,犯得着赔上脑袋? 所以张都头拱手道:“好汉请了,我正要处置这个刁蛮的掌柜,也请您做个人证。” 张都头一句话就把胡汉三挤到旁观席去了。胡汉三打架在行,骂人也不差,但是讲道理那就差远了。他平时在武院不和谁讲道理,杨淩、罗天厚几个比他厉害的也懒得和他讲道理,时间长了,胡汉三碰到这样讲理的官差,立刻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这时杨贵总算钻了进来,盛和米行老板盛怀兴立刻大喜,慌忙上前道:“杨掌柜,您可算来了。他们要动你的米。” 杨贵捶打胸口,长出一口气道:“怎么回事?你说说。” 盛怀兴道:“三星观每月在我店定5000斤米,平常都是三百斤五百斤的慢慢提走,现在是月初,居然要一次提走五千斤。这两日流民到处是,各地米都紧张,我店进不来货,就请求宽限几日。哪曾想都是老主顾,居然给我告官了。” 松静道长走上前,有些尴尬道:“盛掌柜,你误会了。官府让咱们三星观舍粥,可是咱观里余粮不多,就想提了米。您既然没有米,我就去和张都头求宽限几日,哪曾想张都头就亲自过来了。” 杨贵精明,立时明白了这里的猫腻。 想是这个盛和米行背后的大老板手眼通天,这样的生意,张都头轻易不敢打秋风。 当然这个盛怀兴估计也没把一个都头看眼里,缺少了打点。今天有了机会,就来敲打敲打盛掌柜。可是你敲打盛掌柜行,动我的米不行! 都说贼怕官差,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贼不是? 武义县没有驻军,就是几十官差。杨贵平时都带着几个以一当十敢拼命的悍卒出入,哪在乎你什么官差。再说今天咱有理不是? 张都头有些坐蜡。 杨贵经常出入武义县城,作为治安大队长,张都头早有头绪,猜测杨贵是清风寨山贼。 可是清风寨山贼官军都拿不下,他这个都头吃饱撑的去捅这个马蜂窝?他相信他敢拿下杨贵正法,不出三天,他的老婆孩子和父母,恐怕一个跟一个都得跟着陪葬。谁听说山贼通情达理不伤无辜来着? 不过杨贵想错了,今天张都头真不想来,只不过是不得不来。 第91章 又见故人 张都头是个讲道理的人。 当然如果是普通百姓,他会先抓回到牢里慢慢讲道理。可是对杨贵,他是真的很客气的抱拳行礼,说明原委,希望杨贵放一马,不然他难做。 你难做谁不难做?杨贵受委杨淩所托也怕落下办事不利的坏印象。再说先到先得,粮是我的我不想卖你能咋样? 两人越争越气,张都头有些急就点杨贵:“哥们,山水有相逢,不要当我真不知道你是哪路神仙。你是真在外面呆腻了,不知道有王法吗?差不多得了啊。” 杨贵也怒了,胡汉三一边看着,杨淩这个大老板后面看着,自己在一个都头面前认怂,以后还怎么在山寨立足? 杨贵气急败坏道:“屁大的官也把自己当回事,给你面子是面子,不给你面子就是麻袋片子。你也有家有口,你就不怕山水有相逢?” 得,杨贵这是赤.裸裸上阵了。 这都威胁到自己家人了,作为一个堂堂的九品官,青天白日的,能怕这个吗?——当然怕! 张都头已经确定杨贵是清风寨的。清风寨绑架勒索打劫杀人放火......掰着手指头算一算,都算不过来做了多少坏事。 《论语》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就是说的杨贵这路小人,真的是说话算数的。 自己拖家带口的,这真把媳妇孩子绑走了,还托人弄地的去求门子赎人不成?清风寨真是能干出这样事的。 “你,你......”羞刀难入鞘,张都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难怪说官匪一家亲,你个都头怕的什么黑涩会?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杨淩这货一时正义感爆棚,居然忘了杨贵是自己一伙的,站在石鼓上指手画脚,居然吐槽起张都头来了。 偏偏周围几个小贩流民都纷纷赞成,人群里指责张都头的声音大了起来。 杨淩正看得入港,就听身后有人道:“出家人当修口修身修心,这个小和尚张张狂狂的,怎么一点儿修行人的样子都没有?丢人!” 杨凌略回头看一眼,一个十三四岁的牙尖嘴利的丫鬟,正对他指指点点。 “哼,大人不见小人怪,本大和尚不和你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杨淩不为所动,继续看杨贵怎么摆平这个事。 他对这个时代官、匪是一种什么状态今天第一次见,现场观摩本色出演,自然津津有味。 身后那丫鬟继续道:“小姐,我听张天师说啊:不贼不秃,不秃不贼,这些和尚当面道貌岸然,背后男盗女娼,没几个好货色。” 就听一个柔柔的女声道:“别胡说。和尚里没女的,怎么会男盗女娼?” 啊?这怎么开骂了呢?和尚抱你家孩子下井了咋地?那个小姐是替和尚说话的意思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不过这声音好听,有些耳熟啊。 杨淩回头一看,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戴着幕离,虽然隔着一层白纱,也能看得到白嫩嫩一张俏脸,正抿着棱角分明的红唇看向他。 “啊~~~”,杨淩立足不稳,从门鼓上掉了下来。亏得身手敏捷,扶了旁边小贩一下,才勉强站定。 这女子好像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小美女啊。 只是杨淩这二年多长高了一大截,女大十八变,男人长大变化也不小,小美女完全认不得他了。 那丫鬟道:“小姐,米店有粮不卖,松静去了不管用,张都头去了好像也不管用。这家米店好坏,咱们好不容易说服三星观搭了粥棚施粥做善事,他们良心都被狗吃了?不然算了吧,咱们也不做这个善事了。” 小姐抬头看向人群,可惜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里面吵嚷。 小姐摇摇头,愁苦道:“官府只允许每天放一千斤粮赈济,三五千流民,一天一千斤哪济得事?如果三星观每天再舍千八百斤粥,百姓就能活命。熬过一月半月等夏粮下来了,一切都好办了。” 丫鬟劝道:“小姐,你父亲是县令,你又不是县令。有事大人担着,咱们还是回去读书弹琴吧。” 小姐叹口气道:“父亲为这事急得一夜白头,真出了变故,什么都晚了。” 杨淩一把拉过身边小贩,附耳问道:“这是县令千金?” 小贩道:“是啊,没看跟着两个丫鬟,还有几个常随吗?武义县有这做派的除了蓝珊蓝小姐还有哪一个?不过说起蓝珊来,还真是个女菩萨,没少想法周济流民。” “菩萨和尚是一家啊,可惜蓝珊小姐信的是道教。” “嘿,没想到你这小和尚还知道这个。”小贩还想和杨淩说几句,杨淩却转身来到蓝珊面前。 杨淩仔细打量一下蓝珊,还真没看出来,这居然还是女强人,干的是妇救会长的工作啊。 不过她不是一文不舍的性子吗?怎么施粥了? 丫鬟见杨淩凑过来定定看着小姐,立刻不高兴道:“阿福,把这个和尚赶走,看着就不像好人。” 杨淩挠挠光头:人家张生怎么就能得着红娘那样的丫鬟,我碰到的咋就是横眉冷对型的? 杨淩也不等那高大的阿福来拦他,双手合十道:“蓝珊小姐,小僧有礼了。” 杨淩又想起“小生”的称呼,不由得拔了拔身子,想象着自己玉树临风的样子。 丫鬟厉声问道:“你这和尚咋知道小姐的名字?” 杨淩一本正经道:“蓝珊小姐是善心女菩萨,武义县谁不称道?我是大通寺掌院,也想在武义县结份善缘。” 丫鬟抢白道:“什么女菩萨不女菩萨,你别乱说。你们和尚就会化缘,咱们没钱给你。” 蓝珊知道天下驰名的大通寺,也知道大通寺掌院属于寺内高层,不至于亲自出来化缘。只是有些奇怪这个掌院年龄有些小。她拉了一下小丫鬟道:“不知掌院要结什么样的缘?” 杨淩心里叨念着:当然是姻缘最好。不过嘴里还是念声佛号:“阿弥陀佛,大通寺愿意在武义县每日施千斤米的粥,相助流民渡过难关。” 第92章 急召 如果没有蓝珊的事,杨淩绝不会掺和进救助流民的这件事。这倒不是说杨淩见死不救没人性。 现在是万历四十四年,贪婪的朝廷在这一年全国加税,流民增多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就是百姓种地亏钱,不得不弃了土地,外出讨饭,希望找到一条生路。 虽然地方不稳,可是朝廷还没有达到山穷水尽的程度。朝廷政策造成的结果,当然该朝廷买单。 这一次陕省夏季大雪,不过适逢其会,更促使陕省许多县百姓逃亡而已。 而晋省各地府县属于九边之地,存粮还是充足的,完全有能力救灾。 朝廷有能力救灾却不救,反倒让百姓出头,这是杨淩最反感的事。 杨淩深知自己不过是刚起步,远没有达到兼济天下的程度。甚至自己的寨兵都舍不得随便吃肉,要搞些猪下货补充油水。 杨淩算过经济账,只要他略微大手大脚一些,维持现在的训练强度,一个月柴米油盐酱醋茶,再加上给寨兵和武僧的月例,就要两千多两银子。那他的三万多两银子只能维持一年多。 就算节省过日子,两年内他必须有新的收入填坑,不然就无以为继了。 可惜杨淩眼皮子浅,眼看一个少女都忧心流民,就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必须挺身而出做点儿什么。怎么说着也是一个有缘分的美少女。 蓝珊听说大通寺愿意出手救助流民,登时眼前一亮。 大通寺是天下第一大寺,富裕程度可想而知。 大通寺出面,几千流民喝碗粥就没问题了。 只是她还有些不安,问道:“大通寺能出面当然好,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从大通寺运米恐怕五六日才到武义,这五六日不知有多少人要忍饥挨饿。” “这却没问题,那盛和米行不是有米?买来就是。”杨淩没当回事,米就是我的,左手倒右手,有什么可难的。 蓝珊忧心忡忡道:“那米好买张都头就买来了,我们认出高价的。小师傅你就能买得来?” 杨淩正色道:“佛法无边,感化众生正是我佛门所长,蓝小姐无需忧心。” 说着向远处招手,顾小三颠儿颠儿跑了过来。 杨淩吩咐道:“你到里面去和他们谈一谈,我大通寺每天从他们买一千斤米,看看可否。”说着使了个眼色。 顾小三很伶俐,马上挤进人群,一会儿就回来汇报:“掌院,那个有米的人愿意匀出米来赈济流民。” 蓝珊有了喜色道:“如此甚好。只是粥棚在三星观门前,怕是不妥。” 和尚道士虽然都是出家人,可是施主就那么多,当然是竞争对手,所以向来不算和睦。蓝珊担心大通寺有忌讳,寺庙好名,万一名气归三星观了,大通寺可未必愿意。 杨淩连忙摆手道:“不必那样麻烦。佛道殊途同归,都是慈悲为本。我只有一个要求:粥棚不要动,只需在粥棚上拉上横幅,写上‘大通寺施粥处’即可。” 杨淩是个地道小人,嫉恨当年松静羞辱他的事,今天能把和尚的粥棚摆在道士的门口,总算出了一口气,怎么能愿意挪地方? 蓝珊当即应承下来。粥棚是她指挥人搭的,她不觉得和尚在道观门口舍粥有什么大不了。 粥棚在三星观外,又不是三星观的土地,三星观有什么资格反对? 更何况这一次救灾三星观一点儿不主动,不是自己催促,恐怕三星观就得过且过了。 正好大通寺给他们树立一个榜样,让他们看看人家佛门是怎样心怀百姓的。她立刻安排阿福去办事。 所以说半信不信的信徒最坑人,蓝珊关键时刻就黑了一把三星观。 大事定下来了,蓝珊也有了笑容,问道:“还不知这位掌院法号怎么称呼?” 杨凌道:“我还没有剃度,只有俗家名字杨淩。” “杨淩——”,蓝珊沉吟一下,总觉得这个杨淩有些眼熟,可惜就是没法把这个一本正经的和尚和两年前那个讨钱的智障和尚对上号。 算了,要办的事多着呢。蓝珊就是李铁梅那唱词:爹爹有千斤重担,她要挑上八百斤。 她的父亲膝下无子,把她这个女儿一向当儿子来养,读书识字都请最好的先生。 日子久了,蓝珊自己也把自己当做了男儿一般,总想替爹爹分忧。 蓝珊道:“那还请杨掌院赶紧安排人,把米运到粥棚那边,熬出粥正能解晚上饥寒。” 三星观前很宽敞,粥棚里十几口大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无数流民早早就排了十多列队伍。 顾小三等几个僧人忙忙碌碌,维持秩序。杨淩觉得胡汉三模样容易给大通寺抹黑,不许他来这里。他自己得意洋洋一会儿看粥棚大通寺几个大字,一会儿看三星观几个字。 松静就觉得这僧人有些欠打的模样眼熟,可惜也想不起当年旧事。只在一旁生闷气。 观主玄真把他叫去好一顿训斥:就为了省几个粥钱,弄得和尚把广告弄到自己家门口了,值得吗? 松静也一肚子委屈:自己不是核计清风寺基本黄摊儿了,三星观武义县没竞争对手,还出这份钱施粥干嘛? 哪曾想就来了个什么大通寺掌院呢? 观主玄真觉得丢人,没有出来会见杨淩这个同行,不然很可能想起当年的事。要知道当年杨淩签字画押的字据还在三星观存档呢。 人家蓝珊不可能总在这陪着一个和尚,杨淩见蓝珊走了,也就没了兴趣,把事情丢给顾小三,和胡汉三一起去了清风寨。 清风寨辣椒苗绿油油一片,长得很精神。寨兵在胡汉三这帮僧人训练下,也脱胎换骨一般。 这让杨淩很是唏嘘一番。 后世你就靠吃顿饱饭给几个小钱,怎么可能让人拼死命跟着你训练?还是这个时代人淳朴。 一晃杨淩在山寨和武义县流连了十来天,他就想着多见蓝珊几面,只可惜这话没法对顾小三说。结果总是和蓝珊失之交臂,居然以后这些天都完美错过。 这一日杨淩又想下山,却见梁庄匆匆赶来,说方丈有急事要他立刻回寺。 第93章 危机 武义县县衙。 茅山道士张自在和蓝畴对饮。 张自在云游四海,一晃两年多过去,重会蓝畴,两个基友真有说不完的话。 蓝畴给张自在斟满酒,自己也倒满,举杯敬道:“道兄云游天下,真当得自在二字。愚弟坐困小县,俗务缠身,羡慕之至。” 张自在喝了酒,叹口气道:“蓝兄,自在什么啊。山川壮丽不假,但是天下有了板荡迹象。豫省、鲁省都有大股流民举事。虽然最终镇压下去,恐怕以后这样事会越来越多。” 蓝畴也一饮而尽,吐出一口酒气,摇摇头道:“确实让人担心。咱们武义县这一次就来了数千流民,打不得骂不得赶不得。府衙那边只允许每日放赈一千斤米,真把流民饿急了冲击粮仓,咱们几十个衙役能守得住?那时愚弟不仅官帽子不保,还恐有牢狱之灾。亏得你侄女虽然是女孩子,居然寻了大通寺施粥解了危难。” 张自在哼了一声道:“三星观玄真果然吝啬,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不出,早晚有他的苦吃。不过大通寺离这二百多里,怎么会到这里行善?” 蓝畴捻着长髯感慨道:“可也巧,小女遇到了大通寺武院掌院杨淩。那杨淩虽然年轻,却有能力有实力,一言九鼎,解了我县燃眉之急。” 张自在略略思索,有些不解:“这就让人纳闷了。大通寺有钱不假,但是一个掌院有权随口许下这样大的开销?何况是大通寺地位最低的武院掌院,蓝兄不觉得蹊跷?” 蓝畴兴奋道:“道兄你云游两年多,不知道晋省这两年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就是这个杨淩。两年前此子凭武艺赢了少林达摩堂首座慧远,慧远认定此子是那罗王转世,大通寺方丈破格提拔他做了武院掌院,所以这人有担当不算稀奇。这两年大通寺僧兵声名鹊起,周边百里贼人被他们扫荡一空。可惜我县离得远,不然这清风山的贼人就不用我忧心了。” 张自在沉吟道:“这个杨淩出现在武义县,是不是针对的是清风寨?那蓝兄可就有福了。” 张自在猜对了一半,杨淩是奔清风寨来的,可惜这货自己成了清风寨主子,指望他能扫荡清风寨那是别想了。 蓝畴道:“也不瞒道兄,我请调的事有眉目了。就这三两个月,就能脱离武义县这个是非之地,前往新襄任职。清风寨就是个火山口,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大事?这回总算远离这个祸害了。” “恭喜恭喜!”张自在给蓝畴倒上酒,两人满饮一杯才道,“这两年帝星晦暗,偏偏西北紫气氤氲,这是要酝酿大人物出世啊。蓝兄还真不要离开西北之地,说不定就有一份大机缘。你还记得两年前我给令嫒的评语?令嫒已经快及笄了,今日我观令嫒眉间出彩,贵气渐重。老天爷只给了你一女,就是你的子嗣福分都被她一人占了,怕是你后半生都要得她的济啊。” 蓝畴捋着长髯,喜滋滋道:“后半生且不说,眼前可不就得了她的臂助?呵呵呵......” 张自在忽然凝眉,思索道:“话说紫气是不是应在那个异人杨淩身上?这人恰恰又和令嫒有了交集。不对不对,这人终究是一个不能入世的和尚。” ---------- 却说杨淩这个假和尚回了大通寺,立刻得了行空的召见。 行空给杨淩倒了一杯茶,杨淩受宠若惊道:“方丈,咱有话好好说,您一倒茶我心里没底。” 行空笑吟吟道:“杨淩,你在武义县用我大通寺名义施粥,做得好。尤其是粥棚搭在道观前面,做得更好。” 杨淩脸拉成苦瓜。暗道:我知道你掌握我的行踪,你也不要这样显摆好吗?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次是一人去的武义县,如果有人跟踪我,断断瞒不过我的耳目。中途也没有清风寨那边的武僧回寺,看来行空的消息不是来源于武僧,而是来源于武义县的施主。那么行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敲打我私设小金库?看来自己还是太高调了。 行空见杨淩变颜变色,更是笑呵呵道:“我知道武院清剿周围匪类,得了不少好处,这才有钱买粮。我没打算要你那几个钱,你且把心放肚子里。” 杨淩长出一口气,他是把心放肚子里了。原来行空不知道他做了清风寨寨主,看来武僧的各级军官是可以信赖的。 “那我就放心了。您也知道武院有很多开销,我又不好找方丈您,让您坏了寺里规矩给我们增加费用。”杨淩假意道。 行空方丈摆手道:“这些事不说了。我找你回来有两件事,第一是提醒你一下,不要打清风寨那帮贼寇的主意。你屡次去武义县,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剿匪上了瘾,就自大到觉得可以攻打清风寨了对吧?我也知道清风寨害了几个武僧性命,可是清风寨两千官兵都剿不得,你就剿得了?万一武僧损失惨重,就给寺里惹下了大麻烦。” 杨淩连忙点头道:“方丈说得是。清风寨确实很强大,我已经熄了剿灭清风寨的心思。” 行空道:“那就好。第二件事却很麻烦,边关出了一支叛军。” 边关出了叛军关我们什么事?杨淩愕然。 原来陕省雪灾后,请求救援的文书雪片一样进京。万历帝有心调粮,总督仓场的户部尚书张问达奏言:京通二仓粮储不足用。结果就绝了向陕省救灾的路。 户部不愿意出粮,报应就来了。 因军饷缺乏,户部向工部借银五十万两,来供应九边重镇。结果工部回答说地主家也没余粮,拒绝借银。 这下可好,朝廷不救灾也就罢了,连军饷也停了,逃兵一天比一天多。 晋省都司魏泽喝兵血惯了,银子捞不到,居然开始克扣军粮。 不发饷可以忍,不给饭吃就有人忍无可忍。 宣大防区第一猛将姚横,仗着立了无数军功,就替部下出头去找魏泽,结果被魏泽一顿乱棍打出。 姚横一气之下回到军营对大家道:“不用你们逃跑了,老子带着你们一起走,反他个娘的!” 哪知道这一反,给远在五台山的杨淩,带来了莫大危机。 第94章 叛军 偏将卜杰对魏泽也深恶痛绝,跟着姚横一起走了。 卜杰绰号小诸葛,心思缜密,最是多智。两人商议一下,卖国求荣的事是不能干的,晋省山川大泽多得是,找一处存身之地应该不难。 两人带了一千三百多精兵,里面有三百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还有八十多匹战马。 这一下魏泽急了:这事传到朝廷里去,说他逼反官军,那官帽子就不保了。 他一方面派出人去朝廷斡旋,务求压下这个事。一方面派出心腹大将,带了五百骑兵,两千步卒,急急追了上来。 终于追兵在鹿县赶上了姚横队伍,双方一场大战,姚横阵斩了追兵主将,余者干脆投降了。 姚横也不难为这些降兵,就是剥光了盔甲,收缴了武器和三百多匹没伤的战马,扬长而去。 魏泽听说后吐血三升:这哪是进剿啊,特么成了送辎重的了。 亏得这一战叛军也损失了四五百人,规模缩小不少。可是很明显的是这支部队战力又提高不少。 魏泽不敢遮着盖着了,通令晋省各地地方驻军,配合进剿。边关出了叛军这层窗户纸终于捅破了。 ------- 行空召回杨淩,就是未雨绸缪,担心叛军来五台山劫掠。 杨淩思忖一下问道:“晋省信佛的多,想那叛军里面也会有许多信徒,可能劫掠五台山吗?” 行空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们武院还是及早做些准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刻一定要保护好寺庙。” 杨淩恍然大悟:怪不得行空忽然对自己态度这样好,敢情要用得着自己了。 不过武僧能斗得过军队吗?杨淩心里打了个大大问号。可又一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要太紧张,毕竟叛军来五台的可能性也不大。 晋省成烂泥塘了,大章朝廷还止水无澜。 没办法,这就叫欺上不瞒下。 地方官上报的奏折,自有人截下,所以万历帝和众大臣,还在为不拿钱不发粮,也搞定了军地两样麻烦沾沾自喜呢。 晋省各地也有地方军。这些驻军早听说姚横万人敌的名声,又听说有三百弓箭手,数百骑兵,都明哲保身退避三舍了。结果这支叛军就成了武装大游行,穿州过县,乱冲乱撞。 叛军进入沂州,姚横和卜杰仔细商议一番,觉得他们虽然兵强马壮,但是缺钱少粮,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姚横打算去打平遥。 平遥都是富人居住区,还是巴掌大小城,一旦打下来,什么都有了。那个地方银号那么多,钱库银子随便搬。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小妾,就够大家每人分两个当媳妇了。那可个个水灵着呢。 可卜杰觉得不妥。 平遥处于内陆,虽然是一个小城,驻军也不多。可是城高壕深,商户又多有护院一类武装,关键时刻都可以守城。他们这点儿人马,进攻平遥肯定不行。 除非是大量召集流民,聚个一两万人,用人命去填。可是姚横只是一时气不公,并没有荼毒百姓的心思,这就难了。 两人对着地图左思右想,忽然眼前一亮:五台山!对,进军五台山。 世上有比寺庙更有钱的地方吗?这些寺庙有城墙吗?有护城河吗?靠一帮和尚念经能打败军队吗?这就是待宰的羔羊啊! 这就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五台山香烟袅袅,一派佛国景象。哪知道马上就要变修罗场了呢? 叛军兵锋一转,浩浩荡荡,奔五台而来。 叛军到了沂州大通寺不是不知道。各地香客每天都有,行空这个级别的高僧耳目遍天下,虽然远隔千里,已经有聪明人大致判断出叛军进攻目标,急急报给行空。 大通寺就是改朝换代也没有被洗劫过。没办法,谁让文殊菩萨地位崇高,是众菩萨之首,七佛老师呢?诸天神佛谁不给个面子照应一二啊。 可是今天就出了两个混球,要挑战权威了。 七月十五这一天,五台山突然热闹了,无数人涌上五台。 最开始各大寺庙没在意,以为是鬼节这一天祈福的香客云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难民,逃兵灾的难民。 许多人涌进寺庙,大通寺作为五台第一大寺庙,自然涌进的人更多。 上午的时候进庙五千人,知客僧向行空方丈请示:“是不是关上大门?” 行空断然拒绝道:“大通寺自古没有七月十五这一天关门的道理。地藏王菩萨说什么?地狱不空,我不成佛。这是何等大愿!今天是地藏王菩萨放出阴间鬼魂出游的日子,众生进我门就是有缘,告诉厨房,多煮些粥,给大家食用。” 得,还有免费招待,大通寺进来的人更多了。 听说叛军奔五台山来了,杨淩就知道麻烦大了。 方丈的自信来源于大通寺千年没遭遇战火,杨淩更明白什么叫财帛动人心。 后世杨淩去少林寺游玩的时候,就发现少林寺在大兴土木。一座古寺想动一扇窗户都得层层审批,少林寺咋这么牛呢? 仔细打听才知道,少林寺曾经被军阀一把火烧为平地,根本不是古建筑要的什么审批? 少林寺被焚表面原因是少林寺收留了逃难的百姓。 其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寺庙被焚和收留百姓没半毛钱关系,无外乎是经年积累,财富惊人,打劫后一把火毁尸灭迹罢了。 大通寺千年积累,位居佛国中心,领袖群伦。寺庙中的财富更是惊人。 杨淩估计不出大通寺有多少财富。估计换算成银两肯定是要以百万来计算的。到底是几百万两,恐怕只有行空方丈才知道。这样的财富不要说叛军,谁都眼红。 杨淩现在是真急了。 叛军装备精良,不说别的,仅仅是三百弓箭手就让人头疼死。 清风寨胡汉三训练的有模有样,那一百来把弓箭威力惊人,杨淩认为现在要伏击四海镖局那样的队伍,甚至都不用出面,几轮箭雨就能解决问题。 难道让武僧顶着箭雨和叛军作战? 第95章 鬼节 杨淩紧急召集罗天厚、梁庄、徐年几人,就连胡汉三也被调了回来,参加战前会议。 永严、永平等军伍出身的僧人,也应邀出席。 杨淩介绍了叛军情况,永平就叹口气道:“完犊子了。非是我灭你们的锐气,这股叛军人数和你们相当,可是能杀你们个片甲不留,你们还是消停点儿藏着吧。” 胡汉三摇晃着大脑袋一脸不屑:“想当年五郎爷带着僧兵就能屡立战功,咱们多年苦练,一对一都不是叛军对手,唬谁呢?” 永严正色道:“永平说的不是假话。当年杨五郎的僧兵,是隐藏在大军之中,两军短兵相接才出其不意获胜。不说别的,就你们八百僧兵,百步外冲击叛军,人家三百弓箭手能放三轮箭,你们就得倒下一半。别信什么身上插几支箭还能作战的屁话,扎根刺你还难受呢,扎根箭还能一点儿不在乎?再有就是盔甲,你一枪换一刀试试?人家有盔甲可能就是轻伤,你就算没丢命,被砍掉一条腿还能作战?” 胡汉三挠着光头道:“这样说我可不去寻死了。可咱们也不能束手就缚啊” 梁庄满含希望道:“万一来的是垃圾兵,咱们一鼓作气不就把他们消灭了?” 罗天厚很冷静:“梁庄你就别瞎想了。这些边军本就是百战悍卒,如今一路走一路打,弱的都淘汰了,剩下的哪个不是精兵?咱们还是要另想办法,发挥咱们武僧武艺更好的优势,不能硬碰硬。” 杨淩很满意罗天厚能有这样想法。罗天厚武艺高强,可大敌当前没有热血上头,能冷静看到敌我双方长处,这证明罗天厚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武僧了。” 徐年说话照样有条理:“现在第一重要的是破了叛军的强弓硬弩。咱们多得是木料,做些简易盾牌防身应该可以吧?” 永严道:“嗯,咱们东跨院正要盖偏殿,有现成的木料,木匠也都在。再从百姓中找些会木匠活的,做些木盾可以确实减少伤亡,当年咱们逼急了,没少举着锅盖当盾牌。” 锅盖?这个年头锅盖是木头的,现在台怀镇人去家空,锅盖不是随便拿?许多人都觉得找到了更简单的盾牌。 “咱武院锅盖谁也不许和我抢!”胡汉三嚷嚷道。 “你放心,没人和你抢。”徐年安慰胡汉三。 武院超级大锅的锅盖个头是大,可有200多斤,盖个锅盖都是俩人推上去的,想一想胡汉三举着这样锅盖就好笑。安全估计是安全,不过万一被压底下就不好玩了。 罗天厚催促徐年:“别理胡汉三,接着说。” 徐年又道:“第二就是创造一个能接近敌人的机会。只要咱们武僧和他们搅在一起,最终胜利的就是咱们。” 永严也认可这个说法。 武僧的枪不是烧火棍,真短兵相接,这些叛军再是悍卒也强不过这些武功高手。 众人又热议一阵,怎样接近叛军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见机行事。 散会后杨淩叫过胡汉三,偷偷道:“你去把镇上崔大富的几匹好马借用了,快些赶回清风寨,最迟后天,一定要赶到大通寺。” 胡汉三问道:“崔大富抠门,要是不愿意借呢?” 杨淩道:“不借你就硬借呗,反正那几个护院也打不过你。” 胡汉三高兴道:“还是这办法好,老子替他们卖命,还敢推三阻四的不能惯着他们。”转身招呼了两个人去了。 ------- 当天下午,逃难的人听说大通寺还施粥,更是铺天盖地涌进寺内。知客僧再次找到方丈,愁眉苦脸道:“现在寺内百姓已经过万了,咱寺里到处都是人。” 行空老神在在道:“咱寺里又不差那一碗粥。” 知客僧道:“一碗粥好说,就是茅房不够用,到处都是随地大小便的,如果不是咱们看得紧,佛殿里也给玷污了。” “这个嘛......” 正沉吟的时候,门忽的被拉开,一个少妇闯了进来,吓了知客僧一跳,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女人见是两个老和尚,大喜道:“外边到处是人,就你们这屋清静。诶,你们俩转过去,我实在憋不住了......” 知客僧和行空同时道:“不可!” 可那女人已经麻利的解下裤带蹲了下去。知客僧只能转过身,行空坐在椅子上,闭目垂帘,慌慌张张的念:“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 女人尿完了,边系裤带边畅快道:“谢谢你们啦,庙里到处是人,我一个小女人,实在不方便,再说,你们,你们就不能做点儿干饭给我们吃吗?喝这么稀的粥,尿少才怪了呢。还有,你们茅房不能多盖几个吗?根本挤不进去。” 知客僧推这碎嘴女人出去道:“好了好了,我们会改进的。” 女人一出门忽然喊道:“三妹子,到这屋方便,就俩老和尚。” 行空掩着鼻子,忍着尿骚味儿喊道:“快,快,关门,关门,庙门也关了!能走的赶紧让他们走!阿弥陀佛!” 知客僧赶紧关紧房门,任外面怎么叫也不开。转头哭丧着脸道:“方丈,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外边没吃的,风险大,哪个会走啊。” 行空道:“别废话了,那就先关好这个门。你慢慢出去再想办法。” 知客僧见方丈急了,趁着门口没人,开了一道门缝钻了出去。方丈也从门缝里向外看,猛然见刚才出去那女人又带着几个女人向这里走,吓得方丈慌忙把门栓了,闭着眼睛念佛。 七月十五,民间叫鬼节,佛教称为“盂兰盆节”。 这一天各大寺庙都要念盂兰盆经,要拜忏、放焰口。 拜忏就是跪拜忏悔,放焰口则是施食饿鬼。 这一晚台怀镇彻底乱了,不是恶鬼游街,是难民遍地。 顺着清水河畔这条主街,满满的都是人。各处寺庙里外也都是人,叛军已经把百姓驱赶上了五台山。 估计这一晚鬼也会叫苦,因为庙里没了他们容身之处。 第96章 神射 大通寺山门禁闭,外面挤满了人。不时有人砸门,希望能进入寺内,喝口热粥。 所谓七月流火,五台山下,正是暑气渐消时候。可五台山上,杨树已经脱光了叶子,草木萧疏,颇有些冷了。 到了夜晚,温度陡降,清水河寒气蒸腾,更是让人战栗。 虽然五台山乱成一锅粥,大通寺的稀粥就没断过溜。可是寺内逗留的人已经过万,这么多灶房还是供不上。 慈悲为怀的方丈几次派人协调武院厨房也对外开放,开始熬粥,都被杨淩坚决拒绝了。不仅如此,武院也封闭了,不许任何人进入。 方丈很不满杨淩另立山头的做法,责成永平来武院讨说法。 杨淩对永平道:“师傅,大战将临,能不能保下大通寺,就靠我们武僧搏命了。这个时候武院厨房给灾民施粥,武僧就会也吃不上饱饭饿肚子,那还怎么作战?开放了武院,武僧还怎么休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随方丈战后怎么处罚,武院现在必须进入战备状态,决不能对外开放。” 永平拍着杨淩肩膀道:“好小子,我支持你!我回去据实说,行空这个时候也就是嘟囔几句,奈何不得你。” 杨淩苦笑。 对灾民的慈悲特别容易进行道德绑架,不过他不怕。武僧们上下一心听他的,就是方丈也奈何不得他。最起码大敌当前,也不敢奈何他这支生力军的掌握者。 乱糟糟一夜过去,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叛军数十匹马队开道,进入了台怀镇。 台怀镇坐落在五座高台的腹地,犹如五指环抱一般。 台怀镇里的百姓和难民一起,有的逃到山上,有的逃到庙里,台怀镇安静下来。叛军大队人马随后开了进来。 姚横看着掩映在山林中的红墙黑瓦用马鞭指点道:“这些庙里都给我们备足了钱,等着咱们去取呢。” 卜杰道:“姚兄识见非凡,咱们一路驱赶难民,束缚住寺庙手脚,让他们转移财产都来不及” 这时小兵来报:“台怀镇上的住户,家中值钱财物都搬走了。” 姚横道:“普通百姓有什么油水,老卜,你说,咱们从哪一座寺庙开始下手?” 卜杰道:“小庙油水不足,不如直接找大通寺下手。” 姚横有些担忧道:“大通寺有僧兵啊,咱们是不是先避实击虚?” 卜杰笑道:“古往今来,你曾听说哪一支僧兵有什么建树?就是少林寺什么十三棍僧救唐王,也不知是多少说书人编出来的。军阵攻伐,哪是几个耍棍子的和尚能起什么作用的?” 姚横点头道:“说得也是。咱们这一把得手了,就选太行或者吕梁一座好山水逍遥去。” 卜杰也点头称是:“嗯,好过受魏泽那些人腌臜气。” 姚横喊过传令兵,下令道:“兵围大通寺!” 杨淩爬在寺庙的高墙上,探头看着这支叛军。 寺里最好的观察位是钟楼,可惜钟楼是方丈率领一帮高层哆哆嗦嗦站在那,他这个武院掌院地位太低,没资格上去,只能爬在墙上。 大通寺围墙四米高,顶上还有瓦檐,亏得有长梯可以立足,不然还真没办法站脚。 杨淩很有些感慨:这些兵果然不愧是大同守边强军,进入台怀镇后,只派出小股人马四处查看,大军一直列队不乱。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居然叛乱了,估计也是真给逼急了。不过就大章朝官场的腐败来说,外人真弄不明白叛军和官军,到底谁是正义谁是邪恶。 五台山所有寺庙都关了山门,杨淩一心想看看这些兵怎么进攻别的寺庙的,哪曾想这支大军直接开拔,奔向了大通寺,让他好生失望。 要说战争的影视剧,杨淩真看了不少,可是毕竟没亲身经历过。 眼看大军盔明甲亮,刀枪如林。尤其是几百骑兵,马蹄踏踏,敲打在石板路上,不由得让他有些呼吸急迫,心情紧张。 大通寺前是一片广场,八百多叛军就算面对一帮和尚,也没有懈怠,一样阵列井然,传令兵、督阵兵快马穿梭,一种肃杀气势直逼而来。 梁庄趴在杨淩身边,吸着冷气道:“我滴个乖乖,这是一路被追击的叛军吗?怎么还这么精神抖擞杀气冲天的样子?不应该是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吗?” 徐年骂道:“你笨啊。没两把刷子敢造反?敢大摇大摆从大同走到五台山?我猜追兵都没敢和他们硬碰硬,就是想把他们赶到哪个山头去占山为王,然后眼不见为净,当做已经剿灭敌人,打道回府报功了。” 梁庄道:“掌院神机妙算啊,像这样部队咱去冲锋是有找死嫌疑。现在怎么办?” 杨淩瞪了梁庄一眼道:“怎么办?凉拌。” 杨淩也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梁庄回头看看墙下的武僧,看看站在钟楼顶上面如土色体似筛糠的方丈,看看两股战战的百姓,下意识挠了挠光头。就800僧兵,好像是没什么好办法。 卜杰看了看大通寺的钟楼,摘下雕弓,搭上箭道:“待我吓上他们一吓。” 说着开弓似满月,“嗖”的一箭射了出去,“当啷”一声,箭正中钟楼上的大钟。大钟“嗡”的一声刺耳长鸣,方丈带头趴地上了。 方丈趴在地上浑身颤抖道:“这是御赐铜钟,这些人也敢射,真是反了!” 永严把方丈扶起道:“您说得对,他们是反了。” 方丈打量着这口重达九千九百九十九斤的大钟,上面居然崩出一个小坑,不由得觳觫道:“永严,这么远都能射中大钟,会不会射中人啊?” 永严道:“钟目标大,还是死物,好射。人目标小,不好射。” 方丈不高兴道:“我没问你好射不好射,我问你能不能射得中?!” “哦,既然能射中大钟,按理也能射中人。” “那你还把我扶起来当靶子?”方丈怒了,撒腿就往钟楼下跑。一帮人都明白过来,也都弯腰逃往下面。 第97章 深厚的外交功底 始作俑者卜杰见一帮和尚逃下钟楼,哈哈大笑道:“这些和尚平时假模假样,总说什么臭皮囊,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一遇臭皮囊受到威胁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 “都特么一伙欺世盗名之辈!”姚横立马大纛旗下,命令道,“传话:大通寺收留的百姓有匪人混在其中,我大军追击匪人,令大通寺即刻大开庙门,放出百姓,容我大军一一辨别。如有违抗,寺僧以通匪论!” 传令兵纵马跑到大通寺山门前,喝道:“姚将军命令大通寺即刻交出百姓中所藏匪人,否则寺僧以通匪论!” 传令兵嗓门都大,声音传进寺内,藏经阁掌院永信拽着方丈衣角,哆哆嗦嗦问道:“方丈,这些叛军不是匪吗?” 行空咬牙切齿道:“贼喊捉贼,这些叛军真是可恶。” 一帮高僧都慌了手脚:“方丈,这些百姓咱是交啊还是不交啊?交了还好,不交就玉石俱焚了。” 永平现在低配了个副职,高层中位置靠后,没资格紧密团结在行空方丈周围。 不过不耽误他这个喷子开口:“你们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他们就是叛军,捉个屁的匪人?这就是找个由头让咱们大开寺门。这你们就看不出来?你说你们交哪个?叛军看你们都像匪类,是不是都该交出去杀了清静?” 永信回头瞪一眼永平道:“就你聪明!你这么笨的家伙都能看出来,我们看不出来?你告诉我,咱们交出百姓还能虚与委蛇,不交的话是什么结果?” 永平哼了一声道:“别忘了,我们也有僧兵!” 永信指着下面杨淩等人道:“你相信这些拿着锅盖护脑袋的家伙能打败叛军?你心可真够大的。” 永平悻悻道:“你懂什么,拿鸡毛还可以当令箭呢,举锅盖当盾牌有什么不好?我告诉你,咱们的僧兵也训练有素。” 行空终于受不了了,开口道:“别吵!交出百姓有违我佛门慈悲本意,去和那些贼兵谈,给他们一千两银子,不要再死盯着我大通寺了。” 知客僧立刻找了个大嗓门和尚,爬上墙头挥手喊道:“方丈说了:给你们一千两银子,别堵着咱大通寺山门了。” 卜杰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出,这个僧人惨叫一声跌了下去。 离得不远的梁庄吓得一缩脑袋道:“这样准?这都过了百步了,神箭手啊。” 杨淩跳下梯子,见那僧人面门被射个对穿,咂咂嘴道:“这人弓箭都是特制的,膂力确实惊人。” 这时一帮药局僧人跑上前想救治中箭僧人,还哪里有救? 姚横大笑道:“大通寺恁地小气,一千两银子怎么说出的口?打发小孩子不成?” 行空见死了人,脸色更白,语音颤抖道:“去问问他们要多少。” 知客僧安排几个人露头喊话,几个人都不肯。这可是送命的差事。 知客僧为难的看向方丈,方丈有些怒了:“啥意思?看我是啥意思?让我去喊啊?” 永平骂知客僧道:“笨蛋!那边不是有两个就趴在墙上嘛。” 知客僧知道自己也有些笨了,慌忙跑到墙边对杨淩道:“杨掌院,让你的武僧喊一嗓子,方丈问他们要多少银子才能退兵。” 杨淩看了看知客僧道:“你们不是外交官吗?应该知难而上啊。” 知客僧一脸惶恐道:“这些叛军不讲道理,您可别见死不救啊。” “我让谁去送死?算了,还是我来喊吧。”杨淩说着爬上梯子。 知客僧大喜:忧患见英雄啊。 杨淩探出头,摇着手,冲卜杰喊道:“喂,我说对面那个哥们,你脾气咋那么爆呢?咱有话好好说。” 卜杰骂道:“不识抬举,说个p!”又是一箭射出。 杨凌站在梯子上不好躲闪,万一掉下去不是让一帮手下笑话?只好一偏头,伸手猛的抓住箭身。 箭在手中猛蹿了一下,差点儿撕裂皮肤。 杨凌苦着脸嘟囔道:“谁特么说的强弩之末难穿鲁缟?百步外还这么大劲儿呢,书本学问害死人啊。” 他露这一手,寺内寺外许多人都轰然叫了一声好。 箭的力道大,说书人说什么一口咬住飞矢,估计满嘴牙都扯掉也咬不住。 至于说杨凌这样抓箭,对于高手来说难度不是太大。弓箭超过百步,速度劲头都下降,抓住不稀奇,也就是个眼明手快。 但是战场上的将军多是带着皮手套,防滑防撕裂。杨淩任何护具没有,这就有难度。 更何况卜杰还有个外号小李广,臂力准头都是上上之选,要抓住他的箭还真不容易。 杨淩把箭丢掉,气吼吼道:“那个将军,你要再敢射箭——” 卜杰问道:“怎样?” 杨淩缩着脖子道:“我就不露头了。” “草,这货也太熊了。白瞎这一手好功夫了。”卜杰有些可惜。 梁庄躲在墙瓦下面,刚才这一箭真把他吓一跳。这箭太快了,他就在杨淩身边,分不清是射自己的还是射杨淩的。再说,就算是射杨淩的,万一射歪了呢?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吗?歪到自己脑袋上也不稀奇是吧?所以他来了个紧急缩头。 现在看到杨淩一把抓住箭,他也与有荣焉。正想替杨淩吹几句,他也跟着露脸呢,没想杨淩自己怂包了,让他有些郁闷。不由得嘀咕道:“团长,您也太丢份了。露了这一手不吹几句不是你的性格啊!” “丢份比丢命好。吹也得看对象,还是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现在天才正午,杨淩确定,光天化日下和这支军容整齐的叛军打,那是找死不等时候。能拖到晚上也许就有机会了。他的僧兵夜行军可没少练。 卜杰倒是挺佩服杨淩,收起弓箭道:“大丈夫能伸能缩,这个和尚有些意思。好,你说吧,你们什么意思?” 杨淩这货自来熟,战场上也套近乎道:“不知这位箭神将军怎么称呼?” 知客僧在下面一脸崇拜,他是服了,和杀人不眨眼的叛军也能聊起来,这份外交功底比他深厚。 第98章 把柄 卜杰见杨淩有仰手接飞猱的功夫,也把他当成了可以平等对话的人,回道:“我姓卜名杰,这位是我们大将军姚横,曾经刀斩过蒙元万夫长。” 杨淩一惊:蒙元万夫长可不是什么文人领兵,个顶个是什么巴特尔什么的。怪不得这支叛军不慌不忙,有这样两员虎将,是不怕追兵。 现在他算彻底明白了:这支队伍辗转千里,横行晋省两个月,队伍为什么一样整齐?估计就是追兵根本就没敢硬碰硬跟他们打。 杨淩抱拳道:“久仰久仰,卜是卜卦的卜,杰是英雄豪杰的杰吧?好名字。看名字您就了不起。” 姚横笑道:“你特么真能鬼扯,我是姓姚的姚,横着走的横,名字不是更了不起?” 杨淩一脸敬仰,拱手道:“英雄豪杰横着走,试看天下能怎地,这气魄,我服!” 方丈行空嘴角直抽抽,这都什么情况了,这个杨淩当自家炕头唠起家常了,精神是不是不正常? 永信有些看不起杨淩:“哼,不说正事,净整没用的,就鬼扯能耐。” 永严看永信不顺眼,向方丈建议道:“方丈,我看不如让永信去和叛军谈判,他嘴上功夫了得。” 方丈看一眼永信,永信吓一跳,连忙摇手道:“不不,还是让杨淩谈吧,两军阵前淡定如常,能人所不能,这才了不得。” 方丈觉得永信这回评语不错。死亡威胁前,还真没几个有杨淩这心态的。 姚横也挺佩服杨淩,这个和尚手上功夫好,嘴上扯淡能耐也不差。再跟他扯一会儿,恐怕正事都忘了。他拦住正打开话匣子准备再唠十块钱的杨淩道:“小和尚,告诉你家方丈,不打开庙门死路一条。” 杨淩道:“我佛有好生之德,还望两位将军高抬贵手,放过这些百姓。我去向佛祖那申请一下,记你们一笔大功德,保佑你们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咋样?” 姚横第一次见着这种生死存亡场合还能胡说八道的,不由得失笑,问道:“咱们这个样子像官运亨通的样儿?小和尚,你还真是个人物。不知法号怎么称呼?” 杨淩道:“我还没法号,只有俗家名字杨淩。” 姚横想了一下道:“杨淩?听说大通寺出了一个那罗王,少林寺慧远都服气。名字好像叫杨淩,难道是你?” 杨淩警惕道:“姚将军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姚横道:“我当年在少林寺做俗家弟子的时候慧远是我师傅。他给我写信举荐你,说未来你是个当将军的料。” “哦”,杨淩放心了,原来不是寻仇的。看来这个慧远热心肠,居然给我找工作。 杨淩谦虚道:“那罗王什么的不敢当,我就是慧远说的那个人。” 姚横惊讶道:“看你年纪不大啊,两年前你不更小了?慧远是不是言过其实?你来,咱俩较较力!” 杨淩登时傻了,你咋不进寺庙来和我角力呢?咱们八百僧兵分分钟放翻你你信吗?我特么去你那和你角力,你们放翻我咋办? 梁庄脑袋一根筋,推一把杨淩道:“去啊,两军阵前大将交锋,不正可以消磨时间吗?咱们还可以看热闹。” 杨淩一脚把梁庄踹下梯子,骂道:“梁庄,你个反骨崽!感情呢?我这出去了还能回来嘛?你是不是想篡位?” 姚横嗓门大传的远,钟楼上行空方丈听出了门道,对永平道:“快,让杨淩去攀攀关系,说不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永平为难道:“你没看那小子不愿意去嘛。换我我也不去,人家一翻脸,两军阵前根本没机会跑。” 行空急道:“你就告诉他办好这个事儿,我就不问他武院缺人这个事。” “武院缺人?缺谁?”永平自从离开武院,就根本不怎么回去也不过问武院的事,每天武僧起早贪黑训练,哪看得出个数?自然不明白行空说的是什么意思。 行空道:“你别管,你去说就是了。” 这怎么还打哑谜呢?永平挺不高兴。不过方丈发话了,那就去吧。 杨淩万没想到方丈这个时候来揭短。 自己在武院一手遮天不假,可人家方丈一手遮大通寺呢。 杨淩觉得清风寨的事只有最核心的圈子知道,这个圈子都是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 这肯定是那些入了寺籍的武僧向方丈打的小报告。 也是,武院突然少了三十多人,人数虽然不算多,可是这三十多人都是武僧里的各级军官,只要是武僧一眼就看得明白,瞒得了外人,根本瞒不了武院内部的人。 方丈应该不知道真正情况,很可能是猜想自己打发人赚外快去了。 这个年头武僧做保镖、斗殴一类事来钱特别快。 本来武院晚上吃一顿饭,饭钱都得靠坑绷拐骗。现在能大手大脚赈济灾民了,方丈不怀疑有鬼才怪了。甚至杨淩猜想方丈会不会认为武僧也干起了没本买卖。 这个老家伙头脑很灵活啊。之所以没找他麻烦,估计第一是因为心里愧疚,毕竟是他方丈舍不得一顿饭,把武僧逼的去赚外快补贴伙食费。再一个也是因为武院绝大多数都是俗家弟子,犯了错大不了开革了事。就算死几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方丈这个时候来揪小尾巴,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听话以后咱好说。不听话那就要调查你了。自己的事经不起调查,怎么办? 旁边的罗天厚摇头道:“掌院,太危险,你不能去!” 梁庄这个时候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被踹明白了,也随声附和道:“不去!” 永平淡淡道:“话我是传到了,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让行空那老家伙盯上了。去不去你自己定。” 永平看杨淩的眼神有些不对。 这个杨淩看着嬉皮笑脸人畜无害,可内里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干。估计是方丈抓住了杨淩的大把柄。自己以后可不能挨武院的边了,看看自己又帮买武器又帮训练僧兵,结果什么事不都瞒着自己? 第99章 角力 爱护生命,远离武僧。永平决定以后一定要紧密团结在以行空为首的大通寺高层周围,和武院划清界限,所以他和杨淩交待完方丈的要求,立刻离开。 杨淩想了一下,毅然决然道:“去!我的命在姚横眼里不值钱,这个姚将军犯不着算计我,我是自己把自己看高了。” 罗天厚还要说什么,杨淩一摆手,径直爬上梯子,翻身跳到寺外,大步向军阵走去。 午后的阳光很灿烂,那些士兵背着阳光,看不清楚模样,只有刀枪剑戟明亮刺眼,杀气冲天。 姚横有些失神。午后阳光洒在那个少年武僧身上,那走来的少年脸上居然带着笑意。 卜杰赞道:“壮哉少年!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就是说的这样人吧!?” 姚横骂道:老卜你特么少拽文,明知道老子大字不认得几箩筐,没事就和老子嘚瑟。涨他人威风可不是你性格。” 卜杰问道:“老姚,换你空手走向敌阵,你会怎样?” 姚横一翻白眼道:“我傻啊,那不作死嘛。” 卜杰笑道:“宁死不屈,临危不惧!你可以的。” 姚横呸了一口道:“放屁,你打这么多年仗了,一要开战你就控制不住反复摸箭囊。当我不知道你是紧张?你没事就说什么大丈夫当马革裹尸,笑对人生什么的,没见你哪回真在沙场笑过。” 卜杰道:“你那眼神能和我这箭神比?我心里笑了你看得见?” 杨淩走到姚横马前的时候,这两人还在不屈不挠的互骂。 没办法,杨淩只好干咳几声,吸引这俩货的注意。姚横转头道:“小子你好胆色,你刚才下了墙头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小子不敢来呢。” 杨淩道:“我是武院掌院,出来必须向方丈汇报。不然方丈以为我临阵投敌咋办?” 姚横飞身下马,问道:“方丈会功夫吗?” 杨淩摇头道:“不会。” 姚横把缰绳丢给卫兵,骂道:“怂货!他不会武功你怕他个屁。俺在少林寺的时候,就把方丈当个屁!” 卜杰一脸看不起:“杨淩你别听他胡吹。你知道他这样做的结果吗?” 姚横洋洋自得道:“结果虽然经常挨慧远打,不过不耽误我把方丈当个屁啊。” 杨淩见这俩家伙又要进入拌嘴模式,不由莞尔道:“人家都说兵贵神速,你们后有追兵,前途叵测,我怎么看你们两位完全不着急呢?” 姚横无所谓道:“有什么叵测不叵测?魏泽亲兵卫队两千五百人,自称无敌铁军什么的,不一样被咱彻底打残投降了?现在魏泽就是护送咱们,没胆子再和咱们硬碰硬。只是咱们到现在都没选到中意的地方落草,就特么一天天满世界闲逛呗。” 杨淩举起大拇指赞道:“牛!这是任它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啊。我说,你们就这么千八百人,真不怕追击你们的大军忽然杀过来?” 姚横道:“去他娘的吧,就后面那四五千人?敢杀过来别看咱人少,一样杀他们个丢盔卸甲。” 杨淩有些纳闷道:“他们为什么不多派些人马?” 姚横斜了杨淩一眼:“你个和尚哪知道边军的事。边军没兵部命令,是不能私离防地的。也就是魏泽在晋省一手遮天,才敢这么干。可是他再胆大,调动边军的人数还是有个限度。再有折损,就更不好搪塞了。所以他们许多探马坠咱们后头,咱们停下他们也立刻停下,生怕多走一步。我说老卜,”姚横又转向卜杰道,“我说你跟追兵有亲戚咋滴?我几次说杀他们个回马枪,你都像杀你亲儿子似的,横扒拉竖挡。” 卜杰叹道:“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咱们不打蒙元,自己内讧已经不对了,总不能错上加错。其实他们是护送咱们呢,等咱们落脚了,他们马上就收兵你信不信?咱们边军怎么说也都是兄弟,还没这点香火情?” 姚横气道:“那是一帮孬种,魏泽咋摆布他们咋是,老子耻于和他们为伍。” 卜杰道:“算了,你反了你能好吧?别让这小兄弟耻笑了,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正事?什么正事?”姚横忽然明白过来道,“啊对,杨淩,慧远两年前给我去信,说你是那罗王转世,神力绝伦。让我万一有机会可以把你请进军中,边关又增一员猛将。我就不信了,你真有那么神?我在寺里那么久,都没见那个菩萨显过灵,慧远说你是监斋菩萨果位,我怎么感觉是忽悠人呢?来来,让我来考考你。”说着拉了弓步,挽起袖子,伸出右臂。 姚横身高虽然赶不上罗天厚,也有一米九左右。身材尤其雄壮,一条胳膊如同椽子粗细。胳膊上肌肉虬结,看着就有一股力量感。 这把我喊来还真是角力啊,杨淩放下心了。 卜杰看出杨淩小心思,解释道:“杨淩,咱们佩服的是好汉,你面前的是宣大边军第一猛将姚无敌,当年也曾是少林俗家弟子第一人,可不是鼠窃狗偷之辈。怎么会有宵小的心思?你是多虑了。” 这样一说杨淩还真来精神头了。生命无忧我还怕你个鸟?来吧,不就是角力吗,罗天厚俺都照收拾不误,你算老几啊。 杨淩忽然有些欲欲跃试:这姚横没防着自己,可不可以把他突然拿下,要挟他们退军呢? 这念头一闪现杨淩立刻压了下去。不要说兵马环伺下不成功就是乱刃分身,就算成功了,这些人退军了,自己是放人不放? 放了他会卷土重来,杀了他也是大军回来报仇,怎么算怎么是麻烦啊。 杨淩虽然心里乱转念头,表面还是一样踏了弓步,两人手臂搭上手臂。 这可不仅是比臂上力气,腿上功夫更重要。如果脚步虚浮,双臂力气再大,也是一扳就倒。 卜杰也跳下马,在一边做个裁判,问了句:“准备好没?——开始!” “嗨!”两人同时发力,瞬间两人脚就陷进沙土中。 第100章 超度 军营中比武就是最大娱乐项目。今天这场面其实算不上什么两军阵前,压力只是大通寺单方面的。现在又开始比武角力了,士兵立刻开始呐喊加油。场面一下由肃穆变得热闹起来。 这时爬上梯子观看的梁庄和罗天厚就有些纳闷:这些士兵欢呼干嘛?难道咱团长用三寸不烂舌,说动叛军头子和他比武定进退?敌人不会这样没脑子吧? 如果不是这样,难道真是友谊赛? 两人面面相觑,这局面太出乎他们预料了。 他们看不明白,行空一干人更听不明白了。 行空问永平道:“永平,你说说,杨淩在干什么?怎么这样热闹?” 永平随口道:“不是说了角力吗?” 行空有些不解:“咱们不是让杨淩带着任务去的吗?不谈正事,角力搞得这样热闹干什么?” 永平猜测道:“想是增强友谊吧。” 永信抱怨道:“这个杨淩还是年幼无知,咱们僧人和叛军有什么友谊?” 永平建议道:“永信,要不然你去念经感化他们?” 姚横之所以能经常得慧远敲打,正是因为慧远对他青眼有加,爱之深责之切。 慧远是一身横练功夫,姚横也是。而且同样力大无穷,自然让慧远对这个弟子高看一眼。 等到这个弟子从了军,一路积功做到三品参将,自领一路兵马,慧远作为授业恩师,也是与有荣焉。 慧远大通寺一行,念念不忘的就是杨淩。这倒不是说慧远兴起爱才之念什么的,而是一个烧火僧,突然间无师自通武艺,正符合那位监斋菩萨那罗王的特征。 监斋菩萨之所以叫做监斋菩萨,就是因为他从事的是烧火僧的工作。而且监斋菩萨几次显灵,也都是烧火僧突然明悟武功。 唯一错了的就是监斋菩萨没出现在少林寺,而是出现在大通寺。 大通寺方丈行空,又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不但不答应杨淩交流到少林寺,而且少林寺办无遮大会,特邀杨淩前往,都被行空这个小肚鸡肠的方丈给压下了,生怕杨淩被少林寺拐走。 当然,少林寺也确实做了充足准备,打算万一杨淩参加无遮大会,一定要说服杨淩留在少林寺。没办法,谁让少林寺有一重大殿专门供奉的是监斋菩萨呢。 可惜监斋菩萨属于八部天龙,八部天龙本身属性就是百般变幻不定性,比如这个那罗王,佛教传说中最大的特征居然是爱好音乐。有见过玩音乐的艺人一本正经的? 当然也不是说杨淩就不正经,反正归根结蒂就是这一遭那罗王下凡去错地方。 这也是大通寺对杨淩百般折腾,都捏着鼻子认账的原因。谁都知道八部天龙不定性的属性了,还要求这个那个的,是不是想多了? 再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那边有个少林寺兜底呢。这样恶性竞争的结果,就是便宜了杨淩,方丈对他是放任自流,一点儿没束缚他的手脚。 慧远眼看正常渠道挖不走杨淩,就心生一计。他给姚横这个得意弟子写信,说了杨淩的隐藏身份,希望姚横把杨淩弄到军中。 少年人谁没有建功立业的梦想?等杨淩到了军中,再找机会把他劝到少林寺,这样走个迂回路线,就感觉容易很多。 哪曾想姚横就是一个有反骨的家伙,属于吃里扒外类型,对教导他武艺的少林寺并不感恩。 他在少林寺,就觉得这些高僧没个高僧样,咋瞧咋别扭。 到了军队又觉得军队一片黑暗,一肚子怨气,最终真的反了出来。 不过他对这个什么杨淩可就上了心,总想会一会,今天天从人愿了。 这一次公费旅游,他选择了五台山。一方面是因为他对寺庙印象不好,觉得贪得无厌,敛财成性,打算来个趁火打劫。另一方面也想见见这个杨淩,看看是不是真有那罗王转世这样神奇的事。 姚横今年二十九岁,正是体力最巅峰状态,和杨淩一搭手,就觉得不好。 他催发了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哪曾想杨淩面色如常,力气如长江大河一般无止无休,也不知道极限在哪里。 姚横知道杨淩这是留了手,不然自己早败了。他想叫停,可是力量已经绷住了,他先撤劲儿,恐怕就会被压趴下。不撤又抵不住。 也是福至心灵,他忽然醒悟了自己没余力控制不了,杨淩有余力。那自己慢慢减力吧。 果然他减一分,杨淩也随着减一分,就这样,姚横终于缓出手,和杨淩轻轻松松分开了。 姚横一挑大指,由衷赞道:“杨淩你果然好力气。可惜我不在边军,不然把你收过去,战场就是你成名之地。” 姚横可不是谬赞。战场上所有名将,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力气大。冲锋陷阵的将领往往身披重甲,一副甲重量就在六十斤左右。再扣一顶十斤八斤的头盔,再拿一把几十斤的武器,一身行套上百斤。 普通人不要说穿这身去打仗,恐怕走路都费劲。更不要说战争一开始,打个半天不休息很正常。 所以说一力降十会,在战场上什么技巧都必须建立在力量基础上。姚横自然是不吝夸奖。 杨淩赶紧谦虚几句,他觉得和平曙光临近了,就趁机恳求道:“姚将军能不能念在师出少林一脉,放过大通寺。” 姚横摇头道:“杨淩,公是公私是私,就算我今天兵围的是少林,也不能轻轻放过。你不知道这帮和尚变着法划拉钱,都肥得很。这样吧,看你的面子,就让大通寺给我十万两白银,我就此放过,少一两都不行。你也不要再说,你说我要的又不是你家银子,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杨淩道:“我来时方丈曾说,大通寺可以拿一万两银子,换你们退兵。” 姚横不屑道:“那臭和尚糊弄鬼糊弄惯了,真当咱们好说话?你现在回去,一炷香时间不答应,我就攻打大通寺。破寺后先帮那方丈解脱臭皮囊,再把其他和尚也超度了。” 第101章 杀孽 姚横多年军武,是非善恶观不能说一点儿没有,所剩也不多。多年来,早养成了成则王侯败者寇,强权即是真理的思想。 他珍惜的生命就是自己的亲友和袍泽,其他人的性命还真不在乎。不然也不能任卜杰射杀僧人立威。 杨淩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个姚横和自己比武不过是见猎心喜,谈不到惺惺相惜。只好失望的回去。 大通寺大门紧闭,不可能为他一个人冒险打开。杨淩也不喊人送梯子绳子,离围墙还有十多步远的时候,突然加速跑,“嗖”的蹿起,一脚擦蹭在墙面上,借力而起又踏了第二脚第三脚,一个翻身,就上了围墙顶。 寺内的人只看见杨淩突然冒头,看不到其他。外面的士兵可都个个看到,轰然间喝了一声采。这手梯云纵的功夫,可真是漂亮极了。 卜杰也大声喝彩,扼腕长叹道:“可惜了,这个杨淩如果在军中,假以时日,就是真正万人敌啊。” 姚横哼了一声道:“就现在边军一团酱汤,杨淩没后台没背景,被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能有什么出息?” 卜杰也认可:“也是,看来还不如做一个四大皆空的和尚。” 姚横撇嘴道:“书生,你看错了。和尚嘴里唱高调,说身体是臭皮囊,可哪一个都惜命得紧。不信你超度他上西天见佛主试试,保证个个千不愿万不愿。” 卜杰瞪了姚横一眼:“废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和尚们就那么一说,人家又不傻。” 姚横嘿嘿笑了两声,也有些惋惜:“这人面对千军万马,真没有害怕的意思。这样置生死与度外的人物我也平生仅见。” 卜杰道:“唯大英雄能本色。你还真别说,我看这人确实不一般。” 姚横有些迷惘道:“转世之说并非虚无缥缈,说不定这个人真是圣贤大能降临人间呢。” 卜杰道:“拭目以待吧。说不定以后真能见龙翔九天呢。” 姚横大笑道:“那得此番你我不死,这个小子也不被我们杀死,哈哈哈......” 行空见杨淩回来了,连忙让他过来说话。 杨淩把叛军要求送他们十万两银子,否则杀进寺内,屠光所有僧人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行空。 行空一下子脸色难看起来。 说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其实就是当个乐子听听。 行空本人也常告诫那些施主,什么“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若要跳出此中去,不是神仙也寿长”。但是轮到自己了,这财再也不愿意舍。 踌躇良久,行空才问道:“杨淩,你的武僧有八百人,可能扛得住这些叛军吗?” 杨淩道:“叛军将领叫姚横,虽然说有万夫不当之勇,我还不怕他。可是全副武装的士卒杀过来,后面有弓箭手辅助进攻,僧兵肯定抵挡不住。或者他们只靠弓箭,就能彻底打败我们。不过——” “不过什么?”行空有了希望。 “不过叛军并没有包围寺庙。他们那点儿人马,能堵住正门就不错了。其他几面也就是派人监视。咱们如果想退到后山逃命,叛军还挡不住。” “退走这事休提。”行空冷了脸。家业都在寺内,怎么跑?估计叛军也看明白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说的就是这个状态。 行空转头看向永平道:“永平,你看呢?” 永平摇头道:“方丈不如问问永严,他曾在戚继光将军账下参赞军务,最是一眼就能看出敌人虚实。” 永严道:“永平你怎么越老越窝囊呢?当年你冲锋陷阵没少干,你看不出敌人虚实?问我作甚?” 永平诶声叹气道:“我怕说出来方丈骂我畏敌如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永信横眉立目道:“我说出来不是一样?” 永平道:“你是掌院,不一样的。” 永信怒道:“不一样你个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都忘啦?实话实说!” 永平抗声道:“你怎么不实话实说?这些叛军都是百战悍卒,能叛出边军,两个月不被灭掉,精锐到何种程度还用问?” 行空满脸无奈道:“算了,我不问就是了。只是能不能从长计议?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正说着,猛然听到空中有怪音,永平大喝一声:“小心弓箭!”抓起身边一根木棍,挡在众高僧前面,把空中落下的流矢拨打开。 军中效过力的僧人不少,自然明白弓箭是从天上抛撒下来的,忙让大家躲进大殿里面。 一众武僧都躲在墙根下,也都举起盾牌或者锅盖护头。他们所处正是弓箭死角,终是无人受伤。 杨淩赤手空拳,还不如永平预备了一把棍子能防身呢。他不想躲进大殿,三窜两跳上了视野好的钟楼。 这口大钟是太祖钦赐青铜打造,重达九千九百九十九斤,娶天地不周,万中缺一之意。个头足够大,护住杨淩绰绰有余。不时有箭射在钟上,嗡嗡作响。 叛军有三百弓箭手,一气儿射出三波箭雨。 第一重大殿前除了武僧,就是一些杂役僧,也有几百胆大的百姓,嫌后面拥挤,停留在这里。结果这些人惨了,三波箭雨后,至少五六十人倒在血泊中。 行空方丈是有道高僧,超度亡灵不是没做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却从没有这样直面生死。 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触目惊心的死在他的面前,让他心里极度不适,颇有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懊悔。 是舍命不舍财,还是留得青山在?他终于想明白了。颤抖着嘴唇对知客僧喊道:“答应他们,让他们停止放箭!” 知客僧让手下立刻通知叛军。 虽然大殿前才死了几十个,可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觉得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几个知客僧扯破嗓子喊:“不要放箭,银子马上给你们。” 其实不用他们喊,箭雨也停下来了。姚横哈哈大笑,对卜杰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帮和尚其实都不禁吓。” “能痛快的拿到银子,少做些杀孽也好。”卜杰还是有悲天悯人的心思。 第102章 可怕的隔夜利息 见大通寺答应了拿出十万两银子,姚横还有些贪心不足:“依我的早杀进去了,把他们银子都搬走,不是更好?就你心慈面软,咱们以后没了给养,这么多人活起来可就难了。那时杀孽恐怕造的更多。” 卜杰道:“我问你,大通寺八百武僧呢?那可是和少林寺齐名的武林高手,咱们大意不得。” 姚横一惊道:“那八百武僧不敢露头,怕的是咱们弓箭手。真没了军阵掩护,咱们和武僧一对一乱战,可就不是那些谙熟武功的武僧对手。” --------- 杨淩等一帮人簇拥着行空,走向大通寺最后一进院子。 大通寺最后一个院子很小,正围着刀削一样的一块石壁。石壁上镶嵌着厚重的铁门,原来银库竟然挖进了石壁里面。 铁门上赫然两把大铁锁,杨淩有些咂舌。一把铁锁有几十斤重,没有钥匙,想砸都砸不开。 行空从腰上解下钥匙,打开一把锁。另一个长老院的枯瘦老僧也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另一把锁。 行空颇为失落道:“几百年了,每月开一次铁门,只为了向里面送银子,没拿出过一分银子,没曾想到我这打破了这个成规。” 那老僧道:“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世间人都能看得明白,你怎么反倒勘不破?” 行空合十道:“师兄,受教了。” 七八个僧人拽着铁环,用力向旁侧推动,铁门隆隆洞开。 杨凌看了看铁门,不由得感叹古人冶金技术高明。听行空口气,这道铁门怕不也有几百年,居然至今没烂掉,就连地上的滑道也没烂掉,真是不可思议。 能进这个石室的都是大通寺管理钱财的人,杨淩虽然万分好奇里面的模样,还是没资格进去,只能站在院子里,看那些和尚一封封往外搬银子。 杨淩看了脚下一块银饼子,就见上面长满了绿苔,银子的颜色也发绿发乌,全不是白色。仔细分辨,上面有一行字:大通寺壹佰两整。 杨淩回头问永平道:“咱们寺里的银子都是壹佰两的?” 永平道:“咱寺内有银局,专门把散碎银子做成壹佰两的饼子。” 杨淩好奇,凑永平耳边低声道:“不知咱们寺里有多少银子?” 永平道:“我哪知道。你得去问方丈,这么多年攒下来,恐怕也只有方丈才知道具体数目了。” 杨淩道:“里面还有金子珠宝吗?” 永平道:“珠宝没有,金子有。每月寺里只把耐储存的金银送进去,铜钱和珠宝都换成了金银。咋的,你想趁火打劫?” 杨淩连忙双手乱摇道:“不敢不敢,就是好奇,好奇而已。。。。。。”嘴里说着,双眼还是熠熠闪光看向石室。 大通寺小角门被打开了,一封封银子被运到姚横马前。 古代的时候,一封银子是五百两,二百五十两就是半封,谐音就是半疯。所以古代就忌讳二百五这个数字。“二百五”这个骂人的话出处还真很有富贵气。 大通寺的规矩是只有财物人员才能经手银两,这就造成只有十来个人干活,大家都是观望。 无数的灾民看着大通寺把这么多银子送出去,这时人们已经知道方丈宁可舍银子,也不舍他们,顿时铭感五内。不知哪个先跪下来,于是一个个灾民接着跪下来,终于壮观的一幕出现了:一万多灾民静悄悄跪在地上,给银子送行。 杨淩看得无语:这都哪跟哪啊。这帮叛军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灾民不在寺内,他们会采用别的理由进来。甚至正因为有这么多灾民,叛军也惧怕多造杀孽,才没有攻寺。如果寺内只是几千和尚,恐怕直接杀进来了呢。 运到四万多两银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叛军的火头军就地埋锅造饭。 清水河就在广场旁边,水源也方便。 行空看了看天色,对杨淩道:“你带着知客僧,去和叛军说说看,今天天黑不得眼,就送五万两银子,明天天亮再把剩下那五万两送过去。” 杨淩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 姚横听了杨淩的话,神色古怪。卜杰不由得呵呵笑起来,骂道:“这个方丈真是悭吝货,银子在手里能下崽儿不成?非要热乎一宿?不过正合我意。你看看这些长绿毛的银子,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白浪费了。我替他们花掉,也是功德。” 杨淩暗自点头。这个姚横说的真有道理。大通寺这样把银子雪藏起来,看起来自己的银子自己做主,没什么错处。实际上对社会危害极大。 这个时代流通的都是金银铜这些金属货币,你把银子藏起来,社会流通的钱就减少,导致购买力下降,会形成恶性循环,最终连坑人的铁币都出现了。 铁币用个十几年就会烂掉,许多人不愿意接受铁币,以货易货这种原始方式又抬头了。官府也开始用布匹代替货币发工资。所以大通寺这样的藏银,无形中在破坏金融流通。真不能说姚横一点道理没有。 姚横见杨凌没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爽快答应下来,就明白告诉杨淩:“这银子是我的,放大通寺当然要有利息。隔夜利息就按......就按五万两算好了。明天再送十万两。” 旁边跟着的知客僧一个趔趄,差点儿没吓趴下,慌忙道:“那我们今天送完十万两银子吧,就不用再交利息了。” 姚横摇头道:“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你家方丈想拖延是因,我加利息是果,今天继续送也是十五万两。” 知客僧丢下杨淩,转头就跑,回去送信了。这个信息可太值钱了。 行空听到再要五万两利息,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灰败,后悔道:“是我多事了。” 长老院那老僧道:“你错了,就算你今天送过去十万两银子,明天这些叛军一样会找别的借口继续索要银两。尝到了甜头他们怎么会轻易离开?” 行空两眼无神道:“那怎么办?” 第103章 夜袭 行空茫然不知所措,那长老何尝不是。最终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通寺香火千年,真的要败在我的手里?”行空忽然脚步踉跄,跌坐于地,神色痛苦纠结。 那长老突然从衣袋中拿出一柄敲木鱼的木槌,敲在行空脑袋上,喝道:“咄!明心见性,四大皆空!你纠结于这些阿堵物,还能精进佛法吗?” 行空神色一凛,突然有所醒悟,站起身整衣对那长老施礼道:“师兄教诲得是。我大通寺弘扬的是佛法,这些阿堵物有无,于我大通寺普度众生的宗旨何干?!” 旁边几个有道高僧纷纷点头,道:“恭喜方丈又有明悟。” 衣袋中揣个木槌干什么?还敢随便敲方丈脑袋,这老僧是哪个?杨淩在一边胡思乱想:难道这老和尚地位很高,高过方丈? ...... 武院。 杨淩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晚饭,有些心神不属。 忽然武院后墙传来“托”的响声,两个人跳了进来。 杨淩丢下饭碗,和罗天厚几人迎了过去,来人正是胡汉三和顾小三。 杨淩夸奖道:“胡汉三,两天奔波四百里,你辛苦了。” 胡汉三嘎嘎笑道:“马辛苦,我不辛苦。” 原来他把崔大富的六匹好马都强征了,昨天傍晚,寻小路离开台怀镇,一路狂奔到了清风寨。随后点起山寨二百精兵,昨天傍晚就出发,一天一宿急行军二百多里,已经赶到了台怀镇外。 杨淩问胡汉三道:“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你的兵今晚还能作战吗?” 胡汉三道:“掌院方心。都是体力好的寨兵,只要再歇两个时辰缓个乏就没问题。只是离此三十多里,咱们发现几个一人双骑的官军逡巡不进,难道是大队官军就要来了?” 罗天厚道:“别做梦了。那是官兵探马。大队人马恐怕在百里开外,根本不会过来和叛军死战。估计也就是一路把这些叛军送到哪个山寨水寨落脚,他们就收兵,算作彻底剿灭了叛军。” 徐年也愤愤道:“我猜也是这个路数。这些天杀的官军,比这些叛军强不了多少。在边关杀百姓冒充军功的事都能做,别的有什么不能做的?指望他们保护百姓就别想了,咱们还得自己梦自己圆。” 梁庄摩拳擦掌:“自己梦还得自己圆才好。掌院,你就说咋办吧?” 几人都看向杨淩,月光把杨淩脸色映得苍白,杨淩幽幽道:“叛军贪得无厌,今天送过去五万两银子,本来明天再送过去五万两就结了,他们又多索要五万两利息。其实我看明天就算再给他们多少银子,他们也不满意。最终还是要攻进寺庙,自己动手掳掠。” 徐年道:“欲壑难填。大通寺不把老底翻上来,他们是不会满意的。依我看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杨淩眼里闪着寒光,下了决心道:“那咱们今夜就先动手!” ------- 台怀镇百姓逃走许多,多的是空出来的民居,可是叛军还是在大通寺外就地扎营。 这可不是和平年代,士兵敢住进民居。这个时候,主将必须时时刻刻掌握军队,保证命令能随时传达到位。 可是姚横犯了兵家大忌,他把军营大大方方扎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如今杨淩率领自己的几个得力手下,隐身在寺内的制高点钟楼上,正把军营一览无余。 胡汉三低声道:“叛军主将脑袋里都是豆腐渣?怎么军营随便敌人窥视?” “敌人?敌人在哪里?那是人家根本没把咱武僧放眼里好不?你想多了。”徐年指着叛军对胡汉三道,“你没见叛军白天的气势,果然是悍卒,站那多半天,还阵容整齐。” “啊?这样厉害?那他们没撒尿什么的?”胡汉三一惊一乍道。 梁庄道:“我看到了,他们大小便都不允许离开军阵十步,咱佛门清静地是被他们糟蹋了。” 胡汉三喜道:“徐年,你看你看,我以前都怀疑花木兰从军会很容易被发现是女的你不信,你说花木兰大庭广众下......” 罗天厚拍了一下胡汉三后脑勺,胡汉三刚一愣神,徐年一脚差点儿把他踹下钟楼。 徐年气呼呼骂道:“再胡说八道就没这么便宜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徐年特别喜欢,可胡汉三总是不相信有这样事,找机会说花木兰一些浑话,两人没少因为这个打得鼻青脸肿。 杨淩比个手势禁止几人动口动手,分析道:“咱们这些僧兵面对面开打,还真不够看。他们弓箭手就有三百人,如果贸然进攻,没等到人家面前,这点儿人都得搭里。只有扬长避短和他们短兵相接,袭营就是好办法。” 罗天厚同意:“大家看他们营帐,最外围是一圈一推就倒的木栅。晚上我看他们也想挖地把木栅埋得深些,哪知道咱寺外就一层浮土,下面都是石头,根本挖不下去。所以这木栅并不牢固,冲进去不难。难就难在营外放哨士兵隔一段一个,有二十多人,咱们怎样不惊动他们来个突然袭击。” 胡汉三又来了精神:“等下半夜他们睡着了,咱们几个营外加清风寨兄弟,一鼓作气杀进去。列阵咱们干不过他们,黑灯瞎火的乱战,可就是咱们占优势了。” 杨淩抬头看了看月色道:“十五月亮十六圆。不过这月色再明亮,一乱起来也难分辨敌我。胡汉三你就带清风寨人马堵住叛军的退路。清风寨兄弟一路辛苦人困马乏不说,杀进去后,不像咱们穿僧衣好分辨。再有就是清风寨的汉子勇气是有,武艺就比不上咱们武僧了,还是做预备队吧。” 胡汉三不愿意:“那我们不是成看热闹的了?” 杨淩道:“咱们和叛军是你死我活,把他们打败打跑他们又会卷土重来,那时反倒是更麻烦。所以你们重任在肩,务必堵住他们去路,把他们一网打尽。” 第104章 斩首 胡汉三知道杨淩说得是正理,也只好答应。 杨淩接着安排道:“罗天厚营出后门绕到东面埋伏,梁庄营出后门绕到西面埋伏。一定注意先把叛军的明哨暗哨清理干净,别暴露自己。” 两人应是。 徐年问道:“我呢?” “你带你自己那个营和胡汉三那个营等我发出信号,就直接从庙门出去。你们是正面,他们必然把防备的主力摆在这个方向。你们两个营不要轻易进攻,要鼓噪呐喊,吸引叛军注意力,让叛军不敢轻易变更队列。给罗天厚和梁庄创造冲进敌营的机会。如果叛军向两边支援,你们就立即试探性进攻。记好了,一定要多拿些大锅盖防备敌人弓箭。” 梁庄问道:“掌院你和哪个营一起出击?” 杨淩指着军营:“看到叛军最大那两个营帐没?那就是姚横和卜杰的营帐。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去干掉他们俩。” 胡汉三疑惑道:“这两个营帐在最中心层层围护,掌院莫非你还能学剑仙飞过去斩首不成?” 罗天厚摇摇脑袋,紧锁眉头道:“这两个营帐扎在清水河边,按理可以从河水那边偷袭,可是清水河实在是利用不上啊。” 清水河名字是河,其实是山溪冲刷出来的山涧。河床立陡,深深下陷。溪水隆隆,水速劲急。这还不说,河水更是冰寒刺骨。 现在是七月天,山外酷暑才消,五台山已经是深秋景象了,清水河水温更低。 姚横和卜杰多年军武根本不傻。水面距离地面有六七米落差,立陡立陡,如同城墙一般。难道水里的人还能带个云梯过来吗? 再说这样劲急的溪水根本行不得船,难道你告诉他人可以游泳过来?怕是刚下水就冻僵了吧? 他们哪知道有杨淩这个异类。 杨淩冲罗天厚几人笑了一下:“别人不能从溪水里过去,我能。我去袭击他们主将,杀了他们更好,杀不了也要让他们不能正常发号施令。顾小三你眼尖,就别跟胡汉三回去了。你去武院库房拿烟花来,看见两个大帐那边乱了,立刻就在钟楼这个制高点放烟花,大家一见信号就从各面杀进军营,让他们穿裤子的时间都没有。” 罗天厚这些人不知道杨淩当年在溪水里光屁.股洗刷刷的光荣事迹,还是有些担心。杨淩制止大家说话,继续道:“就这样定了,大家都去准备吧。” 几人见杨淩决心已定,不容置喙,也就只好应“是”。 杨淩再次提醒道:“我十二点出发,走到上游不惊动他们的地方下水,估计发动时间在一点左右。顾小三,你这个发信号的别特么睡着了,那可就把掌院我扔里了。” 胡汉三骂道:“顾小三你敢睡着我就割下你的jj,让你做个干净的太监和尚。” 徐年笑道:“掌院放心,顾小三这个时候能睡着,那得多大的心。” 顾小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你们放心,我从小最喜欢放烟花了。” “最喜欢放烟花?”杨淩看了顾小三一眼,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一时想不起也就算了。 几人计议已定,下了钟楼,分头准备去了。 这边早有知客僧把武院的鬼祟行动报告给行空,行空挥手道:“知道了。”就置之不理。 行空觉得现在除死无大事。就大通寺面临的困境,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武院要刷点儿存在感也不是坏事,大家引颈就戮就一定是对的吗? 一帮大通寺高层聚在方丈室发愁,真没人关注杨淩这些人。只有永平心里转了转念头:难道武院这帮小子想夜袭敌营? 永平晃了晃脑袋,觉得武僧经过多年以和为贵的教育,未必会出现这样拼命的想法。再说就算有了这样想法,估计也能和他或者永严商议,不至于自作主张。 永平叹气摇头:看来自己年轻时候的血性都磨灭得差不多了,当和尚久了,真学会了逆来顺受。 月光融融。 姚横和卜杰坐在清水河边,面对闪着粼粼波光的河道。 姚横按压着有些疼的太阳穴道:“五万两银子九百人分,一个人才五十多两银子,够活多久?咱们带出来的兵太多了,到哪吃喝存住都是麻烦。明天必须从大通寺拿到更多银子,不行就攻进去,大抢一番,抢大通寺比攻破州县容易多了,银子还多。得手后就找个现成的山寨落草。” 卜杰自嘲的笑道:“晋省地图都在咱们脑袋里装着呢,你说哪个山寨能容得下这么多兵?就算容得下,周围有适合我们生存的空间吗?” 姚横叹口气道:“一晃反出来两个月了,咱们也没安身之处,看来还是太冲动了。朝廷欠饷欠粮,怎么着也会让士兵有条活路。咱们把这么多兄弟拉出来,根本找不到一条活路给他们。结果现在有国难投,有家难回,走上绝路了。” “过哪河脱哪鞋,后悔药没的卖。其实离这二百里有个清风寨就不错,当年两千官兵都没打下来,地势险要。可是人家未必能接受咱这样强龙。” 姚横道:“你人多啊,入伙哪个山寨,哪个山寨就会被你吞并了。谁傻透腔了答应你入伙?” “算了,不想这些糟心事,睡吧。这清水河寒气逼人,瞧你选的扎营破地方,真特么冷。” 姚横边走回自己帐篷,边嘟嘟囔囔道:“你懂什么,背水一战都没听过?还读书人呢还......” 杨淩知道自己这身体不怕冷。但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自己当年被丢溪水里灌肠的黑历史。 胡汉三送给他一把短刃,杨淩也没有带。不是艺高人胆大,实在是黑灯瞎火磕磕绊绊的怕伤了自己。 他的游泳技术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一般般。清水河水急,别敌人没把他咋样,被自己带的刀伤到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他在叛军上游选了一个地方,脱下僧衣丢在岸边,攀着陡壁向下移动,慢慢下了河。 第105章 文明的代价 河水太凉了,冰寒刺骨。还好杨凌抗性强,不至于冻出毛病。 不过下了河他就后悔了:半夜三更的,自己装的什么文明?应该脱光了下河的。 这个时代的人不是传说的不穿内裤,内裤还是有的,就是长了些,叫犊鼻裤。 杨淩本着文明精神,穿着犊鼻裤下了河。他的大裤头可是纯棉的,......纯棉的吸水性那就别提多好了。结果过膝的大裤头,浸满水后沉甸甸,几乎是拖着他向下沉。 你问短裤为什么没坠掉?当年大通寺混战,杨淩就记住了好男人就应该系紧裤腰带。所以他裤带系得紧紧的,短裤是保证不掉了,人可就受罪了。 杨淩赶紧扑在河里减少下坠,结果湍急的水流又拖着大裤头飞速移动。 一共几百米距离,眨眼就到。杨淩有些慌,真冲远了逆水回来可就费劲了。 亏得月光朗朗,对岸参照物明显,眼看快到上岸的位置了,杨淩胡乱抓挠岸边石头,总算被他抓住一块能着力的棱角稳了下来。 抬头看看,河床陡峭。这难不住杨淩,他摸索着,手抓牢了才向上移动,六七米高的河床,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上来。 他探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岸边是一溜排开的锅灶,也不知有多少个。不远处就是那两处大帐,大帐前各有一个警卫站那打盹。 这都下半夜了,营区内几盏风灯洒下暗淡的光,更有催眠效果,不困才怪了。尤其那些营帐里面齁声震天,更有催眠效果。 什么叫外紧内松?这就是了。杨淩大喜。 外围几十人巡哨,营地内一个巡哨的都没有。也是,这营地太小,一眼能看穿,真用不着巡哨的。 杨淩辨别了一下,放过了插着大纛旗的营帐,摸到另一个营帐前,这个营帐应该是卜杰的。 杨淩倒不是柿子捡软的捏。实在是这个卜杰擅长射箭,准头惊人。所谓做大将不怕千军,就怕寸铁,寸铁说的就是具备远程杀伤力的弓箭。不先解决这个神射手,杨淩觉得自己芒刺在背,没个安心。 这大帐背对河岸,卫兵就守在大帐门外。不过想进入大帐,处处是门。不过是垂下来的毡布用沙土掩埋了一下,连绳索固定都省略了,哪有那么严实。 杨淩小心的扒开毡片缝隙,向里面看去:账内亮着一盏风灯,卜杰躺在行军床上,旁边摆放着他的盔甲,弓箭,钢刀。 杨淩钻进账内,轻手轻脚的走向卜杰,刚想取下钢刀,结果了这家伙,卜杰却醒了,朦胧中含糊的问了句:“谁?” 军人的警觉性很高,不过卜杰也没想到什么偷袭,卫兵进来添灯油,送水是常事。估计杨淩只要含糊一句“我”,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这个时候杨淩哪想到这些,他也不顾得拿刀,一个虎扑过去。卜杰觉得不好,一翻身“呼”的坐起,杨淩手快,一拳捣在卜杰胸.前。 今晚身处险地,叛军要求衣不解带,可没要求不脱盔甲。 卜杰现在可没有护心镜什么的。坐着的时候脑袋容易躲闪,身子很难躲闪。不过他也没想躲闪。 卜杰举臂一格,杨淩的力气哪是他格得开?结果这一拳正中胸口。卜杰痛彻心肺,张口欲呼,杨淩掩住了他的口。 卜杰软倒在床上。就杨淩这力气,如果不是担心动静太大,一拳要了他的性命都可能。 看了看痛苦抽搐的卜杰,杨淩又换了心思:是不是活捉敌人主将,比杀了他们更能控制这支叛军呢? 杨淩随手抓了块布,塞进卜杰嘴里,又抓了袢甲丝绦,试了试,果然结实,牢牢的捆住了卜杰手脚。 杨淩听了听,那个打盹的士兵估计还在打盹,根本没发现账内情况。还好,一切顺利。 然后,杨淩开始脱衣服。 这犊鼻裤水淋淋沉甸甸,可太难受了。卜杰这有干爽的衣服,换一件有什么错吗? 再说,当着男人面脱光,澡堂子里没少干,杨淩一点儿心理负担没有。 你没有心理负担,别人有!卜杰真是急了! 干嘛?你脱光衣服这是要干嘛?! 他在军营多年,姚横在寺庙多年,太知道这男人聚居的地方有不可名状的事情了。 这时他已经看清了来人,正是那个小和尚。这个小和尚不小啊,啊啊啊......卜杰都快急疯了。 这是看上自己英俊潇洒了?对女人来说不可接受的痛苦事,对男人来说就能接受了吗? 紧接着就证实了卜杰的猜测,杨淩走过来就扯卜杰的裤子。这可不怪杨淩,卜杰是家徒四壁,好像除了身上穿的裤子,根本没有个衣柜衣架。 卜杰滚来滚去,拼命挣扎。 杨淩有些生气:这个季节你卜杰身上穿的裤子应该不止一层,扒下一条能冻死你咋滴?你拼命挣扎个什么劲儿? 卜杰已经忘了身体的痛苦,拼命挣扎。呃呃叫个不停,眼神里满是哀求。 杨淩住了手,有些不解的看向卜杰: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应该有点视死如归的精神么?看这意思怎么怂包了?俺也没严刑逼供啊。 杨淩哪知道,在卜杰心中,他要干的事人神共愤,天理不容,比严刑逼供可怕百倍。 杨淩试探地问道:“你有话说?” 卜杰连忙点头。 杨淩警告道:“你别乱嚷嚷,我就让你说话。不然下一回就不是堵你嘴,而是打晕你了。” 卜杰鸡啄米般点头。 杨淩抽出卜杰嘴里布块,卜杰喘了几口粗气,道:“你,你只要不做那个事,我帮你骗姚横过来。” 做那个事?做什么事? 纯洁的杨淩同志根本没往别处想,因为他真的只是想要条裤子遮羞。 好在杨淩是经过互联网熏陶的人才,见卜杰恐惧的盯着他赤条.条的身体,杨淩总算有些明白过来。 你这人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杨淩很想辩解几句,只是想了想又变了心思。貌似让卜杰惧怕也不错啊,来吧,我看看你能发挥多少余光余热! 第106章 烟花烟花满天飞 听说能骗姚横过来,杨淩转了转眼珠。 他已经知道这些刀头打滚的将军是很警醒的,就算入睡状态也对周围变化很敏.感。起码他在入睡的时候,谁如果进入他的屋子,他会立刻惊醒。 这个姚横是少林出色的弟子,恐怕像对付卜杰这样对付他根本不现实。亏得没先去姚横大帐,这如果和姚横打起来,卜杰驾着弓从旁边随时给我一家伙,那可太惨了。 能把姚横骗过来太好了,只是......可能吗? 见杨淩有些怀疑,卜杰急了。没法不急,不把这货注意力转移到姚横那,自己一生清白就毁了。 卜杰慌忙道:“你放心,我们经常紧急商议军务,姚将军肯定不疑有他。” “哦,酱紫啊。”杨淩点了点头。 拿下了卜杰他心情大好,觉得能骗来姚横固然好,骗不来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早晚开打,这个神箭手已经搞定,剩姚横一个孤掌难鸣,自己就没什么怕的了。于是他问道:“好,你打算怎么办?” 杨淩这时终于注意到卜杰床边有个行囊,随手在行囊中摸出一套衣服套在身上,又把卜杰的钢刀拿在手中。 卜杰见杨淩穿上了衣服,总算心中稳了一些。 人就怕心乱,不过生死关头谁心能不乱?卜杰现在不仅是面临生死,还面临清白。这清白毁在美女手里,哪怕毁在普通女人手里自己也就认了,毁在一个和尚手里那是死也不甘心。 他也是被杨淩一拳打懵了,到现在都没有想杨淩为什么不穿衣服,为什么要穿他的衣服,心思都用来钻牛角尖了。 卜杰道:“我现在喊卫兵,让他通知姚将军。” 杨淩点头道:“好,反正你乱喊我就一刀剁了你。”他随手给卜杰盖上被,掩住被捆的手脚。自己闪到帐门口的阴影里。 卜杰大声喊道:“卫兵!” 不太清醒的卫兵掀开帐门,立在门口应道:“在。” 卜杰看见这个卫兵就一肚子气。屋里都娘怀儿六个月了,你还不知不觉,这太特么迟钝了吧? 卜杰压下火气道:“你去告诉姚将军,让他到我这里议事。” 卫兵应是,转身出去了,根本没留意紧贴毡帐站在阴影里的杨淩。 这样容易就成功了?杨淩喜不自胜。紧张的站在帐边,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就听有脚步响,姚横高声大嗓的喊道:“我来了我来了,有事明天再议好不好,急的什么劲儿。” 说着一掀帐帘,探进头来。 杨淩早高举着刀,瞬间刀落,来了个斩首行动。 就听“当啷”一声,一个头盔滚落地上,完全没有入肉的感觉,刀砍在了一支挑着头盔的枪杆上。 杨淩暗叫不好,听见账外异响传来,慌忙后退,七八杆枪头已经搠透帐幕刺了进来。不是他躲得快,已经被串了糖葫芦。 这些枪头猛然上挑,杨淩觉得豁然开朗,毡帐竟然彻底被掀开了。 就见十多个士兵手执长枪,姚横正提着一把钢刀,站在前面。 姚横指着杨淩,大笑道:“杨淩?毛嫩,毛嫩啊。你居然这样幼稚,随随便便就被卜杰那厮骗了?这特么还什么监斋菩萨,纯粹一个监斋大傻啊,哈哈哈......” 杨淩恍然大悟道:“靠,我明白了,副将没权叫主将过来的,应该是主动过去议事才对。” 姚横道:“岂止如此。卜杰又不是小娘子,有趴被窝里喊姚某过来议事的道理吗?我随便问一句不就觉得有异?” 卜杰挣扎不起,骂道:“姚横你个混账王八蛋,你他娘的先救老子好不好?说这么多废话干嘛。” 姚横郁闷道:“老子不是想麻痹他再靠近你嘛,你看你一开口,他直接退你身边去了。这个小子武功慧远那家伙都称赞,是等闲拿下的?” 杨淩也不害怕,笑道:“哈,我这是百密一疏,被你看破了,不过也无所谓,没了卜杰这把弓,我拿下你姚横不要太简单。” 姚横道:“去你的百密一疏吧!你被卜杰当猴子耍,都木头脑袋了,还往脸上贴金百密一疏呢。你就是疏,没密。你看看,你已经被包围了。” 杨淩用刀比着卜杰道:“我怕什么,我有人质。” 姚横无所谓道:“有能耐你现在就杀了他,我姚横眨一下眼不算好汉。” 卜杰怒道:“滚你奶奶的姚横,敢情是杀我不杀你,你当然不需要眨眼。这个好汉杨淩,咱们有事好商量,别没事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 杨淩道:“还商量个屁啊,老子现在仔细一想,还真不如你们诡计多端,干脆就刀上见真章吧!” 说着一声长啸,声动四野,抡刀冲向了姚横。 他已经看明白了:绑架人质这一套估计行不通了,姚横是一个不讲义气的人。 其实他又上当了。姚横和卜杰是生死弟兄,怎么会不在意卜杰生死?只是你表现得越在意,不是越被动? 自己只要把杨淩从卜杰身边引开,就一切好办。 他的亲兵武艺都不错,以多击寡,对付杨淩一个人还不手拿把掐? 可是杨淩突出奇招,可嗓门喊了一嗓子。一嗓子几个亲兵就丢了兵器,捂着耳朵痛苦不堪。 杨淩这狮子吼当年没大成的时候,就能嚎叫得罗天厚都抵受不住。如今两年多过去,更上层楼。几个卫兵首当其冲,不被这音波攻击震得蒙头转向才奇怪了。 不仅是士兵,就连姚横也差点儿丢了兵刃,慌忙退出几步,横刀小心杨淩再出怪招。 这时就见大通寺钟楼上“嘭”的一声,升腾起一朵绚丽的烟花,接着“嘭嘭嘭......“一朵一朵又一朵...... 沉沉暗夜中,绚丽的烟花映红了半边天。 姚横不明所以: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有焰火表演? 眼看漫天彩光照耀,杨淩彻底无语了。 顾小三我让你放烟花是不假,放烟花是发信号。发信号你懂吗? 这是发信号吗?这不改成烟花烟花满天飞了吗? 第107章 坏了修行 大通寺存有许多烟花。 总有一些施主好热闹,尤其是给长辈祈福,那常常是要带大戏到庙前来唱,还要放许多烟花。 大通寺为适应市场需求,库房里总是存一些烟花,以备这些施主不时之需。 大通寺放烟花的工作一般都由手脚灵便好热闹的武僧完成,顺理成章烟花库房也就设在武院。 顾小三这个勤快过头智商短路的家伙,不知道一气儿搬到钟楼上多少烟花,自己是放嗨了。 这一下不要说大通寺内外,整个五台山都被吵翻天了。大半夜的在钟楼上来这一手,周围几十里恐怕都听到了。 姚横看着灿烂的烟花有些不知所措,问道:“杨淩,你不是来当刺客的吗?还要登台唱戏咋地?” “好戏开场!”杨淩扯着嗓子大喊:“兄弟们上场——” 杨淩的嗓门是超级大,声传四野,只听见周围一片回应:“杀——” 姚横拧眉道:“你还有伏兵?” 杨淩嘿嘿冷笑道:“我八百武僧,列阵打不过你,夜战你试试!哈哈哈......” 这回轮到杨淩嚣张了。 姚横怒了,骂道:“你特么真无聊,你这狮子吼声传十里,让伏兵过来喊一嗓子就是了,放的什么烟花?” 啊,是啊,好像是画蛇添足了啊。杨淩尴尬一笑,不认账道:“提前庆祝你懂吗?庆祝一下你们叛军覆灭。” 这时东边罗天厚身高步大跑得快,一马当先挑飞了栅栏,冲入军营。 叛军今晚是和衣而眠,反应倒也迅速,都涌了出来,十几个人刀枪并举,希望砍倒这个急先锋。 罗天厚铁枪一抡,这些兵器都飞向天空,再一抡,不知道砸倒几个。杨淩判断是对的,群战的时候,罗天厚果然是拿枪当棍子使。 他的二百武僧护在他的左右,形成了一个锋矢阵,所向披靡。 西面梁庄几刀劈碎了厚重的栅栏,不由得狂笑:“哈哈哈,好刀!” 梁庄的靖海刀月光下熠熠生辉,冷光四射。许多叛军兵器都是被一刀劈断,人也随之倒地。 梁庄见血眼睛就发红,凌厉的刀光面前很少一合之将,率领他的二百武僧也杀入军营。 姚横何等眼光,只一扫就发现东西两个方向抵挡不住了。僧兵摆出的都是锋矢阵,锋矢阵想威力强必须有武艺高强的人做箭头,那两个做箭头的武僧武艺岂止是高强,恐怕都不在他姚横之下,普通士兵哪里抵挡得住? 姚横喊道:“传令兵,让弓箭手退后,射住阵脚。” 传令兵应了一声刚想走,杨淩突然闪电般冲出,刀光一闪,传令兵已经倒地。 杨淩冷笑道:“你就消停消停吧,专心和我打过。”说着一刀斩向姚横。 姚横一格,“仓啷”一声,险些没架住,连退两步才站住,不由得有些胆寒:他知道杨淩和他角力的时候藏了力气,不过还是没想到杨淩力气比他大这么多。 “现在只能靠招数赢他了!”姚横是力量型选手,平时都是靠力气赢人,哪曾想今天要改弦易辙。 杨淩速度也快,很快就演变成追着姚横砍的局面。 亏得姚横十几个警卫也追杀杨淩,杨淩不时的需要应付这些人,不然姚横恐怕挡不住几招,就要成杨淩刀下亡魂了。 也有聪明的拿了弓箭,开始还瞄一瞄,后来干脆放弃了。杨淩移动太快,自己人太多,瞄错目标概率太大了。 卜杰躺那气的肝儿疼。他喊几嗓子,也淹没在周围一片杀声中,更何况烟花爆鸣这个bgm也够响,杨淩、姚横大喝和兵器频繁碰撞声也响。 这怎么一个人也没看见自己呢?自己一个副将,这么不引人注意吗?我趴在这里不动难道不碍事吗? 卜杰快要疯了。 行空方丈也要疯了。 忽然间杀声震天,这是怎么了?老佛爷派天兵了? 这些高层夜不能寐,都在他的方丈室打坐,也愁不出什么办法。现在忽然出了变故,行空方丈赶紧带着大家匆匆忙忙赶来前院,想登上钟楼看一看。 结果行空来到前院,正赶上顾小三忙着把一枚枚烟花升空。 这是在做什么?庆祝大通寺遭遇空前大劫?这个僧人是谁?还有点儿人性吗?行空登时怒了。指着钟楼上的顾小三,对知客僧道:“马上去问问!” 顾小三忙得不亦乐乎,总算把扛了几波摆满钟楼的烟花放完了。看看身上烧了许多窟窿的僧衣,在看看熏得还在从下面倒烟的大钟,顾小三嘿嘿傻笑:掌院安排给自己的工作太爽了,放得过瘾! 正想下去,被知客僧堵个正着。 知客僧也气懵了,指着顾小三喝问:“你哪个院的?” “武院的。” “叫什么名字?” “顾小三。” “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顾小三有点儿茫然:你这么大眼睛,都没看见我在放烟花? 行空见知客僧啰啰嗦嗦有些不耐烦。耳听着外面杀声震天,你还慢条斯理。他干脆亲自爬上钟楼。 如果现在是白天,他还真怕了那个神箭手,不敢涉险上来。不过现在是夜晚,谅那神射手也没那么好眼神。 行空问道:“那个......顾小三,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顾小三兴冲冲当了一把解说员:“咱们掌院带大伙杀叛军去了。您看,东边那伙是罗天厚,对,那个打头的大高个就是罗天厚。西边是梁庄,梁庄就是刀光闪闪那个,他就喜欢挽刀花。啊,现在徐年也带人冲过去了。” 行空眼神哪比得上顾小三?今晚月光明亮,他定睛看去,只能看见月色下,庙门前突然一帮人嗷嗷叫着冲进战场。至于远处人影幢幢的战场,他模模糊糊实在看不清楚。 “徐年!这不坏了修行了嘛!”行空拍着钟楼的砖垛痛不欲声。 行空知道徐年带的是有寺籍的武僧,这怎么也去杀生了?好好的和尚你们不打算做了?行空真替他们痛心。 永平这时也跟了上来,问顾小三道:“杨淩呢?” 第108章 引进人才 永平问到杨淩,顾小三就激动了,指着远处道:“师傅您看,敌营最中心,一个人打一帮那个,那个就是我们掌院了。那一帮人里有敌人主将,咱们掌院去斩首了。” 永平年纪大了,夜里怎么看得清河边那么远的地方。气呼呼道:“斩个屁的首!自古军中主将有哪个是被偷袭杀了的?真是胡闹。” 顾小三不同意:“师傅,那是没碰到咱们掌院,咱们掌院有什么做不到的?!在咱掌院面前是虎得卧着,是龙也得伏着。” “别胡吹大气了!”永严快步登上钟楼,阻止了碎嘴顾小三。他和永平对视一眼:八百武僧对战上千叛军,赢的是谁?不论谁赢,武僧还能活下来多少? 永平看一眼闭眼拼命念经的方丈,重重拍一下垛口,叹息道:“诶,老了,咱们老了,不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上阵。” —————— 姚横边战边退,最开始他还指望着自己兵多,最终凭乱战能胜了杀进来的僧兵。 可是突然间徐年的大部队从正面杀过来,虽然有几十个弓箭手胡乱放箭,毕竟没了统一指挥,只射倒几个僧人,大部队还是撞进了军营。 “完了!”姚横心丧若死。 他是少林武僧出身,自然知道一对一乱战,武僧肯定有绝对优势。这些士兵现在盔甲没穿,枪兵刀兵也不能互相配合,完全各自为战,哪是武僧对手?这个时候还丧失了指挥,这是天要亡我? 姚横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怒道:“老子不能死在沙场,死在你们一帮臭和尚手中,真是死不瞑目!” 他拼力出刀,杨凌突然心念一动,让了两招。暗忖这个姚横临死还想着死在沙场,倒是一个人物。 再是一个人物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杨淩突然快刀劈出,一刀比一刀凌厉,姚横疲于招架,终于“当”的一声爆响,姚横刀被劈得脱手飞了出去。 杨淩刀光如雪,合身扑上。 姚横拼力扭身,让过刀锋,一拳砸下。杨淩一偏头,这一拳落在杨淩肩上,杨淩没有用刀,而是一拳击在姚横肋下。 姚横身子一抖,瞬间萎靡了。 杨淩随手抓住姚横,一带拉过了他,刀已经架在姚横脖子上。周围士兵瞬间石化,不敢乱动。 姚横惨笑一声道:“杨淩,你怎么还不下手?” 杨淩看了看周围道:“今夜我的僧兵能杀光你的军队,你信也不信?” 姚横闭了眼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信与不信,快点儿动手吧,让我和兄弟们一起上路。” 这时十几个姚横护卫环伺在侧,却投鼠忌器,不敢对杨淩出手。再说就是出手,这些人也明白:以姚横武功都不能脱了这个和尚的毒手,他们又能咋样? 卜杰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含着几分希望道:“杨淩,我们都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们武僧会有这样高战力。你现在不下手,还有什么想法吗?” 杨淩道:“本来没有,看你们穷途末路,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们不如晚点死,死在沙场上。” 姚横睁开眼愤然道:“昏君在朝,奸臣当道,武将惜命,文臣卖国,这世界早没有这些一心杀敌立功的武将活路了,还上的什么战场!” 杨淩对姚横道:“你们不如欠我一条命,我将来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和异族征战,死在战场上如何?” 姚横冷笑发问道:“你心怀异志,想养私兵?你自问养得起一支私兵吗?你知道大章朝一国之力,已经养不起九边兵马了吗?不克扣粮饷我们何至于反出边关?” 杨淩问道:“如果我有地方让你们存身,也有钱养着你们这支军队,你们就说愿意不愿意跟着我干?” 姚横眯了眼问道:“你就不怕把兵权还给我们,指不定哪天我们重新杀上五台,再要了你的性命?” 杨淩洒然一笑道:“大不了我再费些力气杀了你们。我只是觉得你们都是好汉子,死在这里可惜。” 姚横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还特么有人养,俺正愁没人接这破摊子呢。老卜,你咋说?” 卜杰道:“他又不是异族,咱特么和他玩什么视死如归?能活着当然是活着啊。” 杨淩试探着问道:“那咱们就停战?” 卜杰道:“说到这地步了,晚停一会儿就多死几十条人命。老姚,下令吧。” 杨淩放开了姚横,姚横摸了摸勒出血线的脖子,哼了一声,喊过传令兵道:“传令停战。” 几个传令兵跑出去四下大喊:“姚将军有命:马上停战!” 姚横盯向杨淩,杨淩一笑道:“我没有传令兵,不过我一向自己能做的事就不求别人。”说着,杨淩运了运气。声如雷鸣,传了出去:“大通寺武僧停战。”又对旁边士兵道:“你们还不放开卜将军?” 这回总算有人上前解开了卜杰身上绳索。 卜杰站起活动着手脚下令道:“快把伤亡报上来。” 战场面积不大,很快士兵回报:“战死二百七十三人,重伤七十多人,轻伤过百。” 姚横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沮丧道:“这一战又是伤亡过半。咱们一起出来的兄弟,三成中剩不下一成了。” 卜杰盯着杨淩道:“我们剩下这么点儿兵马,就镇不住后面追兵了。恐怕他们马上要动手剿灭我们。你有什么办法保护我们?不会是让我们剃度了做和尚吧?” 杨淩也丢了刀坐在姚横旁边道:“我只问你们,咱们这一战是不是结下了血海深仇?” 姚横道:“军中汉子刀头舔血,今天杀人明天被杀,哪有什么仇不仇?那些追兵原来都是我的兄弟,现在各为其主,我能恨他们?我们不兵围大通寺又能有这个结果?这个年头做军人只论胜败,论的什么仇怨。” 杨淩点了点头,他相信姚横说的是实话。 他敢收下姚横这支兵马,就是知道这些人已经走投无路。而姚横和卜杰,无疑是军中佼佼者,他想把自己的力量变成真正的军队,必须引进姚横和卜杰这样的专门人才。 第108章 大师兄说得对啊 见姚横、卜杰诚心入伙,杨淩才道:“我还有一股人马,就在台怀镇外不远处。他们可以带你们从小路离开,去清风山藏身。” 姚横诧异道:“你还有一股人马?大通寺有八百僧兵,今天差不多全数上阵了吧?难道是我们掌握的信息错了?” 卜杰也颓然坐下道:“老姚,是我们错了。眼前这杨淩,怕就是那清风寨的瓢把子吧?僧人都讲究个慈悲为本,你特么断了我们退路,是诚心把咱们斩草除根。你这人就是僧人中的败类啊。” 败类就败类,杨淩脸皮厚,也不在乎卜杰骂自己,干笑道:“言重了,言重了哈。没我这样的败类,大通寺不是要遭百年浩劫?再说就你们这伙横行晋省的叛军人人得而诛之,我把你们斩草除根后,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修行的捷径,给你说你也不懂,也就出身佛门的老姚明白。” 姚横直翻白眼:“咱别扯无关的了,你赶紧把那边头领喊过来见上一见。我可被慧远那老东西坑惨了,这特么就是好奇心害死猫,我没事跑五台山会会你干嘛?!” 姚横反出边关后,心情就不太好,总觉得是一时冲动害了大家。尤其是连累了再三劝他不要这样作死的好兄弟卜杰。 卜杰文武双全,完全有机会成为副将,甚至成为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将也未必无望。如今为了全兄弟情分,陪着他成了有今天没明天的叛军,每每反思就心下懊悔不安。 现在穷途末路,姚横不由得英雄气短。 “弃暗投明善莫大焉,阿弥陀佛。”杨淩嘟嘟囔囔起身向西走去。 “当山贼算个p的弃暗投明?”卜杰呸了一口,看着杨淩施施然穿行在照样拿着刀枪,一副紧张神色的大军中,不由得佩服道:“我说老姚,这个杨淩看着散漫,其实一身是胆,心胸也开阔。也许这一次来五台,就是老天安排咱们过来寻他的呢。” 姚横望向远去的杨淩,也不由得有了几分佩服:“这人放了咱们,一点儿不怕咱们再下令动手,确实很了不起。尤其是一身功夫,我是服了。” 卜杰道:“他应该是从冰冷的溪水中游过来的,这就能人所不能了。其实就是他一个人,如果在军营中靠速度往来冲杀,再用上你们佛门瞎嚎叫的功夫,咱们大军怕被他一人就打败了。” “那叫狮子吼,佛门第一等唤醒世人,当头棒喝的奇妙功夫。” “去你么的老姚,我读书少你别骗我,那明明是杀人害命的功夫好伐?” “真特么邪门,我们反抗贪腐成了叛军,杨淩用慈悲功夫杀人算什么?这世界真是非颠倒看不明白。”姚横“霍”的站起,下了决心道:“奶奶的,就信慧远一回。慧远这个老东西让杨淩投我,哪曾想我巴巴的千里迢迢来投他,真是造化弄人。佛门那罗王主杀伐,可不是什么善类,就让我兄弟跟着他看看,佛门出的这个怪物有何特异。” 杨淩找到梁庄,梁庄正和叛军对峙,见了杨淩不由得有些不满道:“掌院,咱们大可以杀光他们,怎么还住手了?” 杨淩骂道:“你个木头脑袋就知道杀杀杀,就不知道和尚和尚以和为尚?杀是手段,和才是目的。”见梁庄好像听糊涂了,杨淩踢了梁庄一脚道,“别想了,去把胡汉三找来,我有话说。” “哦,好好。”梁庄边走边怀疑:“掌院是一个以和为尚的人?不像啊。不对,我随便安排个人去就行,为什么自己去?都怪掌院一脚把我脑子踢糊涂了,不过好像掌院踢的是屁股啊。” 胡汉三一路小跑赶了过来,一见对峙的战场就有些糊涂:“掌院,这是唱的哪一出?和尚们不敢杀人告诉我啊,咱们可不怕造什么杀孽。” 杨淩随手提住胡汉三的脖领,边走边道:“少废话,跟我来,给你介绍两个新战友。” 姚横见到胡汉三,就有几分佩服。 胡汉三被被提着脖领子,缩脖端腔穿行在叛军中。一路好奇的东张西望,全无惧意。这是标准的滚刀肉啊。 胡汉三见到姚横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大的块头,再长大些就赶上罗天厚了。” 杨淩介绍道:“胡汉三,这是边关第一猛将姚横,曾经是少林寺俗家弟子,算起来你也可以叫师兄。”又指着卜杰道,“这是事后诸葛亮卜杰,箭术了得。” 卜杰上前拍着胡汉三的肩膀道:“别听你掌院的。我人送一号赛诸葛,这一次算出你们武院和我们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特意赶到五台山的。” 胡汉三大喜,拉着卜杰道:“我拜你为老师行不?我一直想学把丢脸事说得很光彩的法子,今天总算遇着高人了。” 姚横在旁边看得一脸黑线。他以前只知道卜杰不要脸,今天才看到胡汉三根本没有脸。 杨淩正色道:“胡汉三,以后你们就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了。只是姚横兵多,清风寨暂时住不下。好在半山腰还有一个清风寺,有很多重殿宇可住。寺外地势平旷,还可以练兵。老姚你们暂住那里,一应粮草都由山上供应。一旦有敌情,就可以撤退到山上。只是不要怕佛主怪罪。” 姚横也知道现在就进山寨肯定不妥,杨淩说的也是两全主意,就答应道:“大通寺咱们都敢抢,还怕什么佛主怪罪?只是你未来怎么个打算?” 杨淩道:“以后事以后说,你们先打扫战场,趁天亮前赶紧走,回到清风寨才安全。” 姚横、卜杰也赞同。他们必须要趁追兵不知道他们折了这一阵马上退走。不然这些追兵知道他们实力大损,恐怕就杀过来捡便宜了。 只是姚横还有些不甘心,嘟囔道:“大通寺还存着我们十万两银子呢。” 这一句差点儿把杨淩气乐了。对姚横道:“到手的五万两带走,没到手的提它作甚。” 姚横用手指荡着刀锋,建议杨淩道:“要不我们杀进寺内,抢一番再走?你不知道这些寺庙有多么有钱。我看不如咱们合伙洗劫了大通寺一起快活去吧。” 胡汉三这个浑人立刻响应:“掌院,大师兄说得对啊。” 第110章 望穿秋水 姚横对大通寺没亲情,你胡汉三在大通寺多年,良心都被狗吃了? 杨淩真恼了胡汉三,骂道:“对个p,滚回山寨去!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以为武僧人人都和你一样狼心狗肺?你们不光不能抢,还得给我留下几千两银子,我也有战死的兄弟要抚恤。” 武僧这一战战死四十六人,受伤二百多。 杨淩召集罗天厚、梁庄、徐年过来说明了情况,几个人都眼睛发红。他们可没有姚横那样见惯生死的人想得开。 姚横冲这几人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摆脸子。俺死伤比你们多十倍还没说啥呢。” 徐年瞪了姚横一眼:“你死的是部下,我们死的是兄弟!” 姚横道:“以后你们上战场就知道什么叫刀枪无眼。每一天每一战都会有兄弟倒下,我命由天不由我啊。你们武艺再好也是第一次上阵,以后习惯了死人就好了。” ---------- 行空这些人在钟楼观看,最开始一通厮杀看得胆战心惊,后来忽然发现双方忽然不打了,这是何意? 行空看不明白,别人也不明白。 再看一会儿,还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行空终于忍不住,问永严道:“战场上打累了,是不是可以停下歇一会儿,喝水吃饭后再打?” 永严道:“哪有这个说法,都是不死不休,要歇去阎王那歇。” 行空指着战场道:“那现在什么意思?” “不知道。”永严答复的倒是快。 行空喊过知客僧:“你现在派人出去,看看怎么个情况。” 知客僧为难道:“外面都是尸体,血流成河的,谁敢去啊?!” 行空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和尚超度亡魂不假,也没人见过这个场面。尤其现在是深夜,冷森森的月光更让外面如同鬼蜮。 行空看了看永严永平,不好意思支使这两个年龄大的,目光一转看到还站钟楼下的顾小三有了主意:“叫那个......叫那个顾小三过来。” 顾小三这个寺内唯一留下的武僧又上了钟楼,缩头缩脑陪着小心道:“方丈,叫我有事?” 行空道:“你马上出去,探看一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打了呢?” 顾小三脑袋停机了一下:方丈这话的意思是希望打呢还是不打呢? 经常夜训的顾小三眼尖,亮堂堂月下,武僧已经把叛军包围,逼在河岸一带。后面的清水河肯定不是什么退路,那是死路。能在清水河里游一圈啥事没有的,大概也就是掌院一个。 不过顾小三不敢乱说话,武僧是有规矩的,掌院让说的可以说,掌院不让说的不能说。 再说自己也想出去看看情况,别这么个大仗,事后说自己就躲在寺内放烟花了多不好听。虽然这个放烟花的任务是掌院安排的。 寺院的大门紧闭,徐年这些人是从角门出去的。 顾小三拉开角门,一股血腥气直扑过来,让顾小三不自禁的想起清风寺外,他一枪刺中一个山贼飙出的血线。 “顾小三,你的烟花放得真好看。”门外站着四个持枪的武僧,一个武僧看见是顾小三出来,真心夸奖。 这四个人被安排守门,眼见别的武僧热火朝天冲锋陷阵,自己几个人百无聊赖。这个时候哪有叛军有闲心冲击寺庙啊。 亏得顾小三烟花放得欢,才让他们有了别样快乐。 “一般一般。”顾小三谦虚着,一溜烟跑向战场那边。 这几人赶紧关紧门。他们奉命守门,不仅不能放叛军进寺,也不能放寺里的人出来。只是顾小三是自己人,这就不在内了。 战场已经结束了对峙,到处是呻.吟惨呼。武僧们死伤少,救治了自己人后,现在正在徐年命令下救治叛军。 刚才还打得昏天黑地,一转眼又互帮互助,一时让许多武僧转不过弯来。尤其是自己好友被叛军杀死杀伤的,更有些想法。 只是很久以来,大家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不能提出自己的异议罢了。 “徐营长,方丈让我来问为什么不打了。”顾小三颠儿颠儿来到徐年跟前问道。 徐年瞪了顾小三一眼,没好气道:“净问没用的,一边干活去。” 顾小三有些惭愧:确实大家打仗的时候自己放烟花玩来着,可是不怪自己啊,是掌院让我放的啊。 顾小三面临的难处,正是双重领导的难处。 如果回报方丈“净问没用的”这句话,那他是不想在大通寺混了。怎么办? 顾小三有些小聪明。聪明人有聪明人办法,那就是刚才徐营长又安排他一个事:“一边干活去”。他决定先把方丈的事放一边,办徐营长安排的事,去一边干活。这不就没难处了吗? 可怜行空方丈望穿秋水,不见君来,顾小三失踪了。再派人去,居然被庙门口武僧挡驾,这些人借坡下驴,哪个都推脱到武僧身上,借机不再出去。 永严几次欲言又止,若有所思,最终劝慰方丈道:“天都快亮了,那时不什么都知道了?” 方丈想了想也有道理,不用急在一时,就略略宽了心。 许多高僧这时都大着胆子登上钟楼,可惜月光茫茫,河岸边离这几百米,终是看不真切。 有人劝说方丈晨露湿寒,不如暂回室内。可方丈心如乱麻,坚决不下钟楼,也就只好给方丈取来厚厚的棉衣穿上。 方丈这才发觉真的有些冷。方丈年纪大了,一般时候都是遵照五台山的传统:一年四季都穿着老棉裤。寒从脚起,五台山昼夜温差大,人过五十就是四季老棉裤的规矩。 只是出来得匆忙,没有穿棉衣,这时才觉得寒冷,不自禁打了几个喷嚏。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暗夜里军队影影绰绰开始拔营起寨。台怀镇几家大户热闹起来,隐约灯光下,人喊马嘶,还有人哭叫,许多车辆被拉了出来,随着军队上路了。 这是......曲终人散了?方丈呆呆的想。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清水河的寒气愈发凛冽了。雾气蒸腾,弥漫到岸边,彻底遮掩了战场。 第111章 拆庙 战死的四十六名武僧已经被抬放在一起。 杨淩走到每一个死去的武僧旁边,都用衣袖抹去这些人脸上的血迹,遇到大睁眼睛的,就抚下眼皮。走到最后一具尸体前,发现梁庄坐在旁边垂泪。 杨淩蹲下去,见是梁庄手下的连长孙元,也是梁庄的铁哥们。腿上、身上、臂上多处受伤,明显是受伤不退,死战阵亡的。 “孙元作为连长,没人保护他?” 武院虽然没有像军队那样定下主将阵亡,部下治罪的规矩,可是也严格要求部下必须保护军官。八个连战死四十六名武僧,论理有班长阵亡已经是很少见,事实也是如此。怎么会出现了连长阵亡的情况? 梁庄哽咽着道:“这小子傻啊,冲的太猛了。这次战前,他就和我说:掌院对他太好,他死了都报答不了你。求我万一他死了,照顾他爹娘。我就觉得他说话不吉利,结果......” 杨淩想起孙元家穷,几次家里被逼债都是杨淩慷慨解囊。杨淩拍着孙元手臂道:“孙元你糊涂啊,你活着才能报答我,你死了还报答个屁!” 孙元一身好武艺,虽然略逊于梁庄,也不差多少。本来在杨淩心里是列为以后第二梯队的,哪曾想第一次出战就阵亡了。 这一战可算是大胜,可是这些朝夕相处几年的武僧,都如兄弟一般,忽然死去四十六人,还是让杨淩大恸。 第一次面临这样多兄弟死亡,杨淩一直压抑着悲痛。现在他终于忍不住,眼泪窸窸窣窣流下来。 他用衣袖擦泪,结果泪水没止住,衣袖上的血迹倒是蹭了满脸。 杨淩自责道:“孙元,你和大家都是我害死的。只要我不决定进攻,咱寺内不过是损失些银子,你们都可以活下去。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我的错......” 罗天厚一直沉着脸跟着杨淩一言不发。现在见杨淩自责,终于忍不住道:“掌院,咱们武僧当缩头乌龟能活下去不假,可是咱们习武为的什么?真逆来顺受,不如去念经了事。” 徐年也劝慰道:“掌院,今天咱们不流血不死人,武僧以后就没面目说自己是武僧了。您看看我们营,连在籍的僧人也都上阵了,没一个孬种。我想死去的兄弟在天有灵,怕也没一个有怨言。” 杨淩止住泪,对徐年道:“死去的四十六个兄弟有亲人的,每家送过去五十两银子。是独子的,父母愿意就搬到新襄杨家庄去,我养他们的老。孙元我记得还有父母和两个妹妹,把他们家欠的钱都还了,让他们到新襄杨家庄,我供养他们。” 徐年默默点头。 五十两银子对普通家庭绝对是一笔巨款,可不管怎么说,人还是没了。尤其是独子,家里就没了顶梁柱。 杨淩忍住悲痛,直起腰对周围众武僧道:“这个世道我不杀人人杀我,乱军、异族、匪患、恶霸,哪一样都可能要了我们的命。从今天起我命由我不由天,以后愿意跟着我的,咱们一起闯出个天下。愿意留在寺里的再相见还是兄弟。” 罗天厚低声道:“掌院,你要离开大通寺?” 杨淩指着周边道:“你看这战场,尸横遍地,几百的人死去,都是我一个决定造成的。我根本没向方丈请示就擅自行动,这大通寺还能容得下我?” 罗天厚叹口气道:“走就走吧,我跟着你一起走。” 梁庄也站起抹去泪道:“我也一起走。” 徐年看看大通寺方向,雾气弥漫根本看不出去多远,巍峨的建筑也看不到踪影。徐年道:“我也一起走,这和尚不做了。” 杨淩揉着脸,闷声闷气道:“徐年,你是在籍的僧人,一辈子吃穿不愁,你要想好了。” 徐年摇头道:“一辈子青灯古佛,过一天就如过一辈子。不如咱们兄弟一起出去喝酒厮杀爽利,活一天胜过寺里活一辈子!” 周围几个武僧也挺起胸道:“跟掌院一起!” 更多的人喊道:“跟掌院一起!” 最后雾气中爆发出山鸣谷应的几百人呼声:“跟掌院一起。” 方丈行空被这突然爆发的声浪吓了一跳,什么就跟掌院在一起了? 眼前雾气茫茫,行空看向周围:一群高僧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杨淩环视了一遍周围肃立的武僧,朗声道:“大家也知道胡汉三等人几个月不在寺内,我也不瞒大家,咱们现在另外有了落脚处。寺内没什么牵挂的,就不要回去了,马上跟梁庄一起走。那边不缺吃的用的,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咱们兄弟一起干一番事业。有事情解决的后一步再走。” 杨淩打的主意就是大通寺容不得自己,自己也不能一个人走。要走就把能带走的武僧一起带走,这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起家的根底。 梁庄喊道:“马上走的站我这边来。” 立刻有二百多武僧站到了梁庄一边。 杨淩从姚横留下的银子中拿出一百两低声叮嘱道:“先带人去崔大户家把衣服换了,他们家雇工多,不缺衣服,别穿血衣招摇过市。一路上吃饭要到小镇店,不要惹事,不要进武义县城。你们要尽快赶到清风寨,你们去了山寨里的人马才能和姚横的队伍实力均衡,我才放心些。” 梁庄道:“掌院放心。咱们脚程快,今晚就能赶到清风寨。姚横他们带着许多东西,两天到就不错了。他们胆敢抢山寨,我保证再杀他们个血流成河。” 杨淩拍了拍梁庄肩头道:“咱们只是以防万一,估计姚横不会那么缺心眼。” 梁庄喊了声“列队”,二百多武僧很快列队完毕,持枪随着梁庄出发了。 杨淩把罗天厚拉到一边道:“我估计方丈会很快赶走我,你暂时留在寺内,关键时候要能镇住宵小,带走愿意随我们去的人。徐年老实,我担心他顶不住行空方丈的压力。” 罗天厚道:“掌院放心,行空敢拦着我们的路,我就把他的庙拆了。” 第112章 去留 杨淩又对徐年道:“我让姚横留下了七千两银子,都是他们别处得来的银子,不是咱大通寺的。这些银子你用来抚恤那些伤亡的兄弟。” 徐年道:“你放心,我会把事情安排妥当。” 两人又说了几句,顾小三忽然喊道:“方丈来了。” 这时雾已散去,天已经大亮。 大通寺山门洞开,行空等人走了出来。 行空一.夜没合眼,下半夜大战一起,他就眼睁睁看着听着,到后来不打了,他也不知情势如何,派出去的顾小三又踪影不见,更是让他焦急。 只是他急顾小三不急。顾小三现在长出一口气:天亮了,行空方丈出来了,什么事自己都能看到,这可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还别说:顾小三由此总结了一个人生宝贵经验:世上没有慌慌事,只要拖下去,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如果还解决不了,那就继续拖下去。 其实这本是官场秘诀,哪曾想被顾小三在战场上悟出来,也算人才。 后来这个家伙跟着杨淩打杂的时候,很是拖成了几件大事。老年了,还写了一封家书留给子孙当传家祖训,名字就是《一拖成名》。 这“拖”字诀是不错,只是现在顾小三要承受行空方丈杀人的目光。 方丈怒视着顾小三:这什么人啊,派你出来打探消息,居然赖在外边不回去了。是死是活你回个话能累死你? 任凭方丈怎样瞪他,顾小三就是低头不语。他已经悟出了“拖”字诀,当然要现学现用。反正人要不死总有救不是? 事实证明顾小三是对的。他是小人物,行空当然不能跟他较劲,很快去找杨淩麻烦去了。 行空边走边不时的用手遮眼睛。他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血腥的战场,断肢残臂,死尸枕藉,这仗怎么会如此惨烈? 他哪知道这支叛军算是精兵里的精兵,个个都是敢拼命的悍卒。杨淩的武僧武艺高强,怎奈士兵中一身好功夫的也不少,不然以武僧身手,怎么会死伤四十六人? 想起杨淩,行空又一阵心塞,眼睛四处张望:好小子,你在哪?如此大的杀孽,因果是你背还是我背? 佛家讲受得一分委屈,消得一分业障。 所以行空虽然是被叛军勒索,心下难受,也还宽解自己是命中该有此劫。 哪曾想这个杨淩根本没得他同意,突然就杀将出去,酿出如此滔天罪业,这可怎么还得清? 这时行空才突然想起:那个什么那罗王,传说在少林寺第一次闪亮登场就是贼兵犯境,他来个大杀四方。 那罗王根本不是一个慈善化身,是主刀兵的菩萨。枉自己当个宝贝把杨淩供起来,这就是供了个孽种啊。 大通寺和禅宗祖庭少林寺不一样。 大通寺是中国和白马寺同时建起的最早佛寺,底蕴深厚,很少染因果。 少林寺自达摩一苇渡江,就留下了一份暴力因素。少林僧兵经常四出剿匪安民,杀孽不知造了多少。 大通寺虽然也有僧兵,只是强身壮体。除了宋朝出了个杨五郎带领僧兵打过仗,基本与世无争。 永严、永平这些人都曾经是战场上的猛将,退隐到寺内还不是老老实实? 永平派出七个人驰援大湾村都被杀了,大通寺不也忍了? 不对不对,七个人没都死,活蹦乱跳回来一个,就是这个杨淩。他怎么能够回来?而且自那以后,还突然觉醒了武功? 行空不愿意想下去了。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大通寺损失银两是小,造下无边杀孽是大。行空心里终于有了定论。 跟着行空走的一帮人许多腿软的,有人问道:“方丈,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办?报官吧?” 永平愤懑道:“这些叛军横行千里,也没见一个官出面。报官有个屁用?” 永信道:“官军都不敢露面,你让县太爷派衙役来抓这些叛军吗?永平我告诉你,官府治不了叛军,可官府治得了咱寺庙,这事不报官是不行的。” 永平道:“难道咱们杀了叛军还有罪不成?” 行空阻止道:“别吵了。”他站住脚,也觉得有些脚软,吩咐道:“把杨淩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永平走过去,把杨淩喊了过来。 行空看着杨淩:脸上满是血迹,也不知道受伤没受伤。一身官军衣裳,下摆袖头也都血迹斑斑。 行空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你,你怎么穿了这样衣服?” 杨淩低头看了看,卜杰的衣服自己穿着大小正合适。他解释道:“我从清水河潜入敌军大营,僧衣都被水冲走了,不得不找了一身官军衣服穿上。” 行空见众人都望着他,知道这里不是讲话所在,一摆手道:“你回去换身衣服,到方丈室见我!”说罢转身就走。一干人也随着纷纷去了。 杨淩问徐年道:“咱们死了的弟兄怎么安葬?” 这些事情徐年这个真和尚懂得更多。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真的不懂。 徐年道:“这些人庙里应该会做法事超度,我们是不能私下埋葬的。就是那些叛军的尸体也要等寺里统一善后。” 杨淩低声对罗天厚几人道:“摸摸底,确定一下剩下的僧兵哪些人愿意跟我们走,哪些人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不愿意的就算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罗天厚低声答应。 许多僧人走出寺门,开始清理战场。他们必须趁着藏身寺庙的百姓没出来前清理完毕,不能留下口舌。 大通寺门前如果尸横遍野,以后谁还来庙里进香? 这让行空对杨淩怨念更大:这么多死人,这样大杀气血腥气,对大通寺气运的影响无疑极大。这个杨淩怎么就不经允许,胆大包天把佛门清净地变成修罗场了呢? 只不过大通寺高层为杨淩张目的不少。永平、永信等人认为杨淩有功,坚决反对开除杨淩。 行空破天荒的直接表态:一定要开除杨淩。 这让许多有和稀泥想法的人不得不开始站队,杨淩去留成了尖锐争端。 第113章 有代沟的同龄人 晋省边军太多,许多边军退伍后无处可去,就托庇寺庙。杨五郎如此,鲁智深也如此,永平永信也如此。 这些有勇气的人在大通寺里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都觉得不反抗不得活,杨淩做得不差。至少减少了寺院的经济损失,是有功的。 行空暗忖亏得自己直接表露了态度,这让他们议一议,说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即使是现在,反对开除杨淩的声音也不小,这让行空不由得有些后悔当初让杨淩任武院掌院。 开除杨淩很麻烦,必须开专门会议。 如果杨淩是个普通僧人,根本不需要走这个过场,方丈发话就可以了。可是武院虽然不受重视,也是大通寺一个部门。掌院也算大通寺中层。 开除杨淩,就不得不召开御前会议。 这还是杨淩没有落籍,是俗家弟子。如果杨淩成了大通寺正式僧人,那最多就是罚杨淩面壁思过,根本开除不得。 见永平等人坚执己见,行空只得对大家道:“我本不愿意说出一些其他事,现在不得不说。杨淩不止这一件错事。第一他有通匪嫌疑。永平,那一次害了武僧六人性命的,是清风寨山贼吧?杨淩结交匪人也就罢了,还认贼为亲,分不清善恶,你说这事怎么说?” 永平一怔:“杨淩嫉恶如仇,不会做这样的事吧?” 行空疾言厉色道:“有人亲见杨淩去了清风山。” 永平分辩道:“去清风山也许是探路。杨淩胆大,说不定打着剿灭清风寨的主意呢。” “剿灭?”行空冷笑一声,“胡汉三等许多僧人长期离开武院不知所踪,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猜就是在清风寨。” 永平也曾问过胡汉三等人去向,都被杨淩含糊过去。现在一想,还真存疑。 行空见永平哑口无言,继续道:“这事咱暂且放下。杨淩结党营私铁证如山。” 这话永平不认可:“杨淩是武院掌院,武僧自然归他统领,还需要结党营私吗?” 行空道:“大家的月例银子是多少?不过是一两二两吧?杨淩私自给武僧发放月银,低的几百文,高的也是这个标准。” 众僧都有些吃惊:不过是个武僧,每月能享受大通寺高层的待遇,杨淩哪来的这么多钱? 行空接着道:“试问杨淩为什么发这么多钱给大家?还不是笼络人心?所以这个结党营私是推不掉的。” 永平知道行空说这话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有真凭实据。不过还是辩解道:“就算是发了银子,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这营私从何谈起?” 永信一语道破玄机:“杨淩这样做,武僧只知道武院是杨淩的武院,不知道还有大通寺了。这一次武僧出战,八百人如同一体,这样天大事有谁知道消息了?这次是对叛军出手,以后杨淩对他人出手还不是一样?” 永平也哑口无言。他自觉杨淩总师傅师傅的叫他,应该很亲厚,自己虽然离了武院,也一直尽心帮助武院,可最终自己还是被武院当做了外人。这让他也心存芥蒂。 行空继续抛出炸弹:“据查杨淩一个月各种花销有三百两之多。”行空看大家都一脸惊讶,才继续道,“杨淩在和少林比武会上,得了千百两银子,早补贴武僧伙食,挥霍一空。试问,如果不是结交匪人,现在他持续不断的银子从何而来?” 这一回永平也低下头。 行空苦涩道:“昨夜苦战,按理应该是武僧打赢了。可是为什么又放叛军走了?就一句我佛慈悲说得过去?放叛军走咱们不说什么,那五万两银子又在何处?” 这一句掷地有声。众人都有了疑问:对啊,五万两银子是巨款,怎么能无声无息就没了呢?起码也应该有个交待啊。 这个杨淩果然有了异心。 ------------- 武院。 空荡荡的武院。 杨淩洗了澡,换了衣服,呆呆的坐在树下木桌旁想心事。 两年多了,自己来到大通寺,在这里结识了许多人,有了一身武功,有了起家班底,如今就要离开了。 虽然他憧憬外面更精彩的世界,可还是免不了有些惆怅。 二胖子端了茶,战战兢兢的放在桌上,束手站在一边。众武僧还没有回来,他有了机会给杨淩沏茶。 这个杨淩本是他的烧火同伴,哪曾想突然变成了武院掌院。 听说昨夜他杀了好多人,尸山血海的,僧人们都悄悄传说这个杨淩根本不是那罗王转世,应该是修罗王转世。自己现在就站在这个修罗王旁边,他确认这个人肯定不是当初一起烧火的杨淩。 也不是说个子比他高了一头,更不是说他领袖众僧。就是他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是和他一起烧火的杨淩。 前两年两人为争夺一块灶糖也能厮打半天,现在的杨淩就是在武院,也很少动手,经常就是坐在桌前喝茶,静静看武僧训练。 两年来,武僧们由当初反抗到服帖,再到现在令行禁止,杨淩积威越来越重。 武僧们怕他、敬他,他已经由一个少年变成了长辈一般,督促武僧习武,教导武僧各种知识。 别人也就算了,二胖子最知道杨淩底细。杨淩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这样多的知识哪来的?不要说自己不会,永平怕也不会吧? 给杨淩沏茶是胡汉三专利,一般人都不敢和他争。别看胡汉三在杨淩面前话说得比唱歌都好听,对别人下手黑着呢,大通寺里胡汉三只认杨淩一个。 二胖子就看着胡汉三,只要他出门了,他就见缝插针,给杨淩送上一杯茶。 然后,然后杨淩经常慈爱的拍拍他的后背,对,应该是这个词,慈爱。 那眼神肯定是把他当成晚辈,根本不是同龄人看他的眼神。只是二胖子经常得到杨淩的赏赐,他就选择性遗忘了这些事。 二胖子现在躬着腰,完全把杨淩当做长辈问道:“饭做好了。我,我给您盛饭?” 第114章 有些不靠谱的新跟班 杨淩眼神不再茫然,看向二胖子道:“饭先不吃了,嗯,你等一下。” 杨淩走进屋内,一会儿出来,拿出三个银元宝道:“相逢就是个缘啊,这是三十两银子,过两年你就要回家了,让你娘给你攒着买房娶媳妇。自己藏好,别弄丢了。” 二胖子浑身颤抖,手探出去想接又不敢接。他从来没经手过这样多的钱,他父母一辈子也没攒下过这样多的钱。 二胖子嗫嚅道:“太多了,我,我,”他探探索索,拿起一个元宝道,“我要一个吧。您用钱地方多。” 二胖子用敬语“您”很久了,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悬殊的地位差距根本不是年龄能抹平的。 杨淩把三个元宝都塞进他怀里,拍拍二胖子头道:“我给你的钱怕什么,拿着!” 二胖子忽然眼眶里就涌满了泪,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淩揽着二胖子肩膀,叮嘱道:“二胖子,万一你以后有了什么难处,就到新襄县找我,记得了?到时候总有你一口饭吃。” 二胖子重重点头,忽然间开了窍,急问道:“您是要离开武院了?” 杨淩直起腰,看着高远的蓝天,喃喃道:“该走了,早晚要走的。” 杨淩来到方丈室,二十多个大通寺高层都聚在这里。 永平痛心疾首道:“杨淩,没想到你竟然做下这么多事情!” 杨淩知道永平说的肯定不是昨夜血战。 永平虽然不喜欢执掌武院,可是他对武院对武僧总有一份香火情,愿意回护这些人。猜想方丈已经用自己的一系列恶行说服了永平等人。 永信拿出几张纸:“杨淩,寺里已经决定,开革你出大通寺。这是你父亲当年和寺里定的八年入寺契约,这是寺里解除契约的文书,你都拿好了。” 杨淩接过这两份文书看了看。他父亲大名杨双九,因为是九月九出生的。这三个字他父亲一个都不会写,就画了三个圈,按了个拇指印。 杨淩咧了咧嘴,暗想父亲也是的,反正名字不会写,为什么叫双九?怎不起个笔画更多的重阳?杨重阳比不上王重阳,也霸气挺多啊。 算了,父亲就是一个做长工的农民,霸气和他不挨边。 最近半年别人都往家里寄钱,只有他一文钱不敢寄。他老实到家的父母,树叶掉下来都怕砸了脑袋。明知道他在寺里能活下去就很好了,怎么可能有余钱寄给家里?真寄了钱,他父母恐怕会一肚子担心。 这一世的父母也是他的父母,上一世没机会孝敬父母,这一世他不想再给父母添麻烦。 方丈缓缓道:“杨淩,这一次你给寺里出了死力,寺里记得。这几年寺里待你也不薄,你不要有怨怼之心。” 杨淩略略俯身道:“不敢。给寺里添了麻烦,杨淩愧疚于心。” 永平翻着眼皮道:“你就不辩解几句了?” 杨淩面带微笑道:“杨淩没做过损害大通寺的事,有什么可辩解的?” 方丈对杨淩道:“是是非非咱们也不说了,武院不可一日无主,永平会回去继续执掌武院。这一两日,你就尽快离开吧。” 杨淩点头道:“我回去收拾一下,马上离开。” 说着也不行合十礼,只略抱拳向大家致意,回转身,大踏步走出了方丈室。 知客僧很不满意,嘟囔道:“没有礼数,离开也好。” 方丈释然道:“不管怎样说,杨淩这一次虽然给大通寺留下了大麻烦,还是有功的。让他离开也不是害他,是给他减少日后的麻烦。此事就此打住,以后任何人不许再提。” 杨淩回到武院的时候,武僧已经回来不少。罗天厚几人把杨淩迎进室内,问道:“果然不让你留在大通寺了?” 杨淩道:“出了这样大的事,以后官府麻烦就不少。寺里让我离开,也算是回护我。” 罗天厚道:“我们怎么说?” 杨淩道:“首恶查处,胁从不问。你们没事。” 徐年咳了一声,正色道:“我想问团长一件事。” 杨淩也认真起来:“你说。” 徐年道:“清风寨现在过千口人,坐吃山空不行,打劫平民百姓良心上也过不去。掌院种的辣椒倒是长势喜人,就算辣椒能赚许多钱,咱们这些人最终出路何在?” 杨淩道:“发财的方法多得是,你们只管放心。至于未来......有句话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咱们习武有了自保能力不是终点,要保护大通寺不受匪患之苦,要保护晋省不受林丹汗铁蹄的践踏,要......,算了,说这些还太早,你们做好当下就行,胡思乱想干嘛?” 徐年笑道:“这些话你和咱们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咱们想你这掌院眼看做不成了,闷闷不乐的,怎样让你开心些?干脆再让你训一次话过过瘾好了。” 杨淩有些可惜道:“徐年,你被胡汉三他们影响了。你看罗天厚就没这些坏毛病。” 徐年有些委屈:“这主意就是罗天厚出的。对了,罗天厚他们大不了放弃俗家弟子身份,我就麻烦些,放弃在籍和尚的身份损失多大啊。掌院你考虑一下,以后有好处多给我一些。” 完,杨淩觉得徐年自毁人设。本来一身正气英俊潇洒,现在成蝇营狗苟胡汉三之流的家伙了。 难道真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算了,都要走了,别计较这些了。 杨淩继续安排道:“你们离开大通寺后,先到清风寨落脚。最迟年底,我就会有别的安排,那时咱们兄弟就能再次聚首了。” 罗天厚道:“团长你身边得有个人,传个信什么的。” 杨淩想了一下,还真需要这么个人。万一自己不能脱身,需要传个信跑个腿,外人总是麻烦。选谁呢? 罗天厚道:“顾小三咋样?他无父无母,兄嫂也不太待见他,才把他打发到大通寺来。这小子无牵无挂的,去哪都方便。” “就是让发个信号,他放了一晚烟花那个顾小三?” “对啊,顾小三勤快,你让他做一,他能做出二来。” 啊?杨淩好像明白顾小三兄嫂为什么不待见他了。 第115章 两坛竹叶青 徐年见杨淩好像不是特别满意顾小三,就提议道:“要不然我再说一个人?” 杨淩也不是特挑拣的人,就摇手道:“不用那么麻烦,就他吧。他名字挺好。” 名字好在哪了?罗天厚、徐年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人家是以貌取人,杨淩是以名取人。 比如胡汉三就是这样入了杨淩法眼的。胡汉三那句经典的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啦”,杨淩觉得太霸气了,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谁也别想在自己面前当老赖。 顾小三这名字杨淩也觉得好。连小三都顾的人,别的人也差不了。 徐年出去找人了,杨淩忽然又想到:会不会这个家伙只是顾着小三冷暖,老大老二都不顾了呢?这特么的将来哪个女孩子嫁他可就倒霉了。诶呀,自己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妹妹呢,带他回去必须要有隔离措施,看来这个名字歧义多啊。 正胡思乱想呢,顾小三诚惶诚恐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阶级无处不在。武僧里也是分等级的。如果说杨淩是顶级,那罗天厚、胡汉三、徐年、梁庄这四大金刚就是高层,往下还有连长排长班长。顾小三就是底层的班长,地位比普通武僧高不到哪去,来见老大杨淩,由不得他不惶恐。 罗天厚沉声问道:“顾小三,以后你做掌院的跟班,你愿意不?” “不愿意!”顾小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答的那叫一个爽快。 “啥?你还不愿意?”罗天厚皱眉道:“牛了啊你,能跟着掌院是你修了八辈子的福分,咋还敢不愿意了呢?” 顾小三慌忙解释道:“不不,我当然愿意。可是平时都是胡汉三跟着掌院转,以后我做掌院跟班,胡汉三说不定就会恨我,万一见我一次打一次,不是早晚被他打死?” 罗天厚脸都黑了,这个胡汉三是太混账,丢自己几个兄弟的脸,有时间得好好教育教育。 徐年道:“顾小三你不用担心。胡汉三现在是营长,大事小事一大堆,没法再跟着掌院。现在我只问你乐意不乐意。” 顾小三立刻高兴了,眉开眼笑道:“真的啊?那我当然乐意。” 杨淩提醒道:“你想好了,我现在要回家了,不再是掌院。你跟着我也就当不成武僧了,说不定还要吃苦。” 顾小三急着表忠心:“武僧当不当的有什么意思,掌院您走哪我跟哪。您让我往东我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不骂鸡.....”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听话,你收拾收拾,再去和好朋友告个别啥的,咱们明天就走。” 杨淩身无长物,可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当天他先去镇上买了一坛上好的杏花村,一坛汾酒陈酿,想了想又退掉了这两坛酒,换成了竹叶青。 竹叶青酒以汾酒为原料,另加竹叶、陈皮等12种中药材酿制而成。原来杨淩只以为老酒友喜欢这种烈度不大的保健酒,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老酒友身体有一些顽疾,需要用酒调理。看来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杨淩兜兜转转进了后山,加着小心确定无人跟踪,才把两坛竹叶青送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 山洞里积尘很厚,老酒友黄鹤一去不复返,让杨淩好生怅惘。 这个时代医疗水平低,随便一个阑尾炎都能要人命。酒友年纪大了,难道是有了三长两短? 其实五台山虽然庙多僧人多,可是这两年杨淩存心打探,也能查出这个酒友是哪个庙里的。只是老酒友和自己是半师半友,既然不愿意告诉自己身份,肯定有难言之隐,自己就得尊重人家的选择。现在看来好像失去了一个机会。 不过酒友腿虽然瘸了,武功底子还在,不会那么脆弱吧?不行,得留个联系方式,万一老酒友只是外出云游呢。 杨淩选了块平整的洞壁当留言板,用柴刀刻下几个大字“我回新襄了,有机会去找我喝酒。——杨淩”。 新襄很大,这样不写具体地址好像太没诚意。不过杨淩再一琢磨,老酒友找自己的时候,说不定自己已经成了新襄名人。如果没成名人,和这个家伙也没啥好吹的,喝不喝酒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也不再写详细地址,自去收拾辣椒。 大份的辣椒已经收获完毕,都转移到清风寨了。还剩下八辫子干辣椒挂在那里。 杨淩取了两辫子放进一个大箩筐,想了一下觉得留的太多,又拿了两辫子,这可是稀罕物,有钱都买不到。 又一核计老酒友年纪大了,不适合吃那么多辣的,干脆又拿走两辫子。 最后还恋恋不舍的找理由,打算再伸手拿一辫子的时候,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辣椒是人家老酒友的,自己给人家斩草除根有些太过了,只好一脸可惜的放手。 杨淩走出山洞,回头看看,忽然丢下箩筐跑回洞里,掏出身上的几十两银子,都放在两个酒坛下面,这才和两个酒坛挥手作别,下山去了。 第116章 来日方长 杨淩背着大箩筐回到镇上,到成衣铺子给自己和顾小三置办了几套单衣棉衣,盖在辣椒上边做掩护。 回到武院想一想要带的东西,发现居然无物可带,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最终只把剩下的几百两银子装进包裹,丢进箩筐,看看天色已晚,就去参加大通寺为死去的武僧举办的超度法会了。 无论哪个僧人死了,都是舍了臭皮囊魂归极乐,是高兴事不是悲哀事。所以大通寺虽然一次死了很多僧人,也并没有什么痛哭流涕的场面,佛门也不允许出现这样场面。 杨淩不会念经,但是他想表达自己和弟兄们告别的心情,就坐在最后面滥竽充数。 旁边几个僧人发现是被开革出寺的杨淩,赶紧挪走蒲团,离杨淩远了些,把杨淩晾在那里。 杨淩不在意这些人和自己划清界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就要回乡创业了,那叫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在乎的是死去的弟兄,还在乎你们几个活和尚理我不理我? 坐在主位的行空看见杨淩来了,很是瞪了杨淩几眼:你都不是大通寺僧人了,怎么一点儿自觉性没有,还四处乱窜呢?再说你会念经吗?你明明不会念经,还来混场,你几个意思? 杨淩看到了行空的目光,低头假装没看到。 自己不会念经不代表没有这份心意,你瞪我我也不走,爱咋咋地。 还是永平没有嫌弃他,溜溜达达走过来,挤在杨淩身边坐下,低声道:“你个没心没肺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杨淩不爱听,反驳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咋就没心没肺了?” 永平耻笑道:“我看你也就是乱吃饭的家伙。我那次死了六个弟子,就心疼得几天吃不下饭。你可好,我听说你早晨吃了三碗干饭,中午吃了四碗,这要是有晚饭,怕得是五碗?难道你化悲痛为吃饭的力量了?” 杨淩“哼”了一声。他才不信永平这货能几天吃不下饭。 永平性格大大咧咧,一顿吃不下去饭有可能,几天吃不下去饭那就是胡扯。 “你走吧,你又不会念经,方丈瞪你好几眼了。”永平友情提示道。 “谁说我不会念经?”杨淩低头嘟嘟囔囔念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 永平听得摸着光头直发愣,捅了一下杨淩好奇道:“诶?我说你也不会念经啊,啥时候学的呢?不对不对,你这车轱辘话啰啰嗦嗦的,听着像是经文,可是我在庙里这么多年,什么经文就是不会念,起码也都听过。你这经我怎么没听过?你跟哪个和尚学的野经?” 杨淩鄙视道:“要不说你没学问你还不服气,这是庄子的经,你不懂。” “什么就我不懂了?装出来的经还能有好经?”永平伸出手想搓揉杨淩脑袋几下,看看大殿里这么多僧人,行空也离得不远就住了手,威胁道:“甭跟我扯没用的。我告诉你,你走了你那些好哥们还在,小心我回去做掌院给他们穿小鞋。” 杨淩知道永平刀子嘴豆腐心,这两年没少照顾武院。不由得涌起一丝愧疚:今天都忙,不然永平也好方丈也好,早该发现武院已经缺了二百多人吧? 这还只是个开端,自己要把武院的大部分武僧都带走,到时候永平面对空荡荡的武院,不知道有何感想?恐怕只能再重新召一届新生了。 第二天早晨,大通寺里空荡荡,难民已经走光了。寺外地皮清理掉了一层,正有人运来干净的白沙铺上,已经全看不出曾经发生过一场血战。 几百武僧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罗天厚和徐年带领下,把脱去僧袍,换了普通布衣的杨淩送到山门外。 顾小三也换上了土布褂子,背着一个硕大的箩筐,亦步亦趋的跟在杨淩旁边。 杨淩转回身,看着宏伟的山门,想起两年前自己来到这里,在知客僧喝骂下,战战兢兢进的是小角门。 现在倒是大大方方出入山门了,只是也要离开这里了。 杨淩向众人抱拳,朗声道:“兄弟们留步。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几百武僧热切的看着杨淩,几乎异口同声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巨大声浪惊得几个知客僧面如土色。 原来知客僧瞧不起武僧。这两年杨淩当政,武僧待遇一年比一年好,许多人开始羡慕起武僧。昨天一场恶战,大家开始怕这些武僧了。 谁不知道就是这个杨淩,带着这些武僧杀了那么多凶恶的叛军,现在庙门前仿佛还升腾着杀气。 这些武僧杀人不眨眼啊,还是离远些安全。 杨淩再不回头,迈开大步出了台怀镇。回头再看大通寺,红墙黑瓦,静静卧在山坡上。 杨淩挥了挥手,仿佛看到那红墙外,一群小小的身影也在向自己挥手。 ||第一卷结束,杨淩要开始自己辉煌的创业生涯了。 许多人建议必须写快穿打脸套路文,我思考再三,还是打算慢慢写心中的故事。毕竟这故事很长,怕噼噼啪啪一路把脸打肿了难看。 第一次到起点写书,两眼一抹黑。感谢无尽白云、阳展等许多兄弟的推荐票,我会努力写书回报大家的厚爱! 第117章 邀功 十六岁的顾小三快活的跟着杨淩逛武义县城。 顾小三曾经随胡汉三来过武义县城,可惜来去匆匆,根本没时间细看。 如今杨淩带着他逛街,他看什么都新奇。 顾小三跟着杨淩走过了三星观,走过了县衙,又走过了三星观,又走过了县衙。 看到县衙他激动地喊道“看,县衙!” 看到三星观他激动地喊道“看,三星观!” 再看到县衙他奇怪的喊道“看,又有一个县衙!” 再看到三星观他更奇怪的喊道“看,又有一个三星观!” 当杨淩第三次走过县衙的时候,顾小三就算说话不走脑子,也觉得一个县城不可能有三个县衙。这怎么掌院还迷路了呢? 质疑掌院他没那个胆子,可是这样转下去好像也没意思。聪明的顾小三指着县衙门口石老虎喊道:“掌院,” “以后不许叫掌院,僧衣都混丢了还喊什么掌院?叫杨哥。” “哦,杨哥,这衙门口为什么摆石老虎?道观为什么摆石狮子?” “是么?”杨淩仔细一打量才发现,果然县衙门口是石老虎。不是顾小三这个好奇宝宝提醒,自己还真没注意。杨淩也凑上前摸了一把石老虎,原来古代县衙门口不是石狮子啊,涨姿势了。 “别动!乱摸什么?!” 衙门里走出了两个人,当先一人杨淩认得,正是张都头。 张都头一看这两个秃头就觉得不正经。好好的小青年偏学和尚剃秃头,真是审美观扭曲。心里一反感嘴上不由得就呵斥了一声。 “看来自己还是太英俊潇洒了。”杨淩脑筋回路和正常人不同,被呵斥一句没感到屈辱,反摩挲着下颌,有些自得。 他记得那天在粮店门口,张都头本来气势汹汹,可一脸横肉秃头锃亮光膀子横晃的胡汉三一出场,张都头气势立刻弱了七分。杨淩不觉得是鬼怕恶人,他认为主要是胡汉三长得太难看,恶心着张都头了。 看来以后出门还是酌情带着胡汉三,红花配绿叶,自己长得英俊潇洒必须有个难看的衬托才好。 其实杨淩在武义县里瞎转,目的还是想偶遇蓝珊,他只以为以后天各一方,和蓝珊缘分尽了,来个告别见面的。可惜转了几圈也不从人愿,只偶遇了个张都头。 他对张都头也没什么反感,衙门里的人这样对百姓说话已经是好的了,开口就骂出手就打也不稀奇。 顾小三自来熟,问张都头道:“这位大哥,你说衙门口为什么不摆石狮子摆老虎?” “老虎厉害呗。好汉武松就打虎不打狮子对吧?”还别说,这个张都头好为人师,还能拿出佐证。 “福生——无量天尊!张都头,摆狮子还是摆老虎可不是这么个说法,你可别误人子弟。” 这时张都头身后跟着的道士开了口。 杨淩打量了一下这个道士:白净面皮,丹凤眼,柳叶眉。三缕长髯,身姿挺拔。明明没什么苍蝇蚊子,偏抱了一柄拂尘。 杨淩一咧嘴:这道士也太能装了吧?我以后是不是考虑冬天也拿把扇子呢? 道士也在打量杨淩:容貌还算周正,就是皮笑肉不笑面带讥笑的样子有些烦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说你不懂还不虚心求教,站那似笑非笑的是什么意思? 可怜小天师张自在一心想偶遇他算出来的异人,今天总算见到杨淩了,第一眼就互相没看上眼。 张都头不敢得罪县太爷的好基友,忙俯身求教:“道长,那是怎么个说法?” 张自在用拂尘敲了敲石老虎道:“虎为百兽之王,诸邪辟易,自古以来衙门口就以虎镇压。狮子是洋人的玩意儿,所以佛门菩萨坐骑多是此物。本来也没人在意这洋玩意儿,偏偏本朝国姓爷郑和下西洋带回来几头狮子,信佛的才流行用石狮子看门望户了。” 顾小三摇头道:“你说得不对。” 张自在很自负,一个半大孩子指责他不对,让他有些郁闷,不由得问道:“咋个不对了?” 顾小三道:“你说狮子是佛门之物不对。三星观门口也摆俩狮子!” “三星观?”张自在有些气,“哼,一个媚俗的道观,一帮趋炎附势的道士,不提也罢。” “说得好!”杨淩对张自在这个看法很认同。本来他就对三星观道士没好感,现在听说三星观居然不摆老虎摆狮子,丢了道门的脸,不由得眉开眼笑,找了个具体打击目标道:“尤其是三星观里有个松静,更是俗!俗不可耐!” 张自在有些鄙夷杨淩人品。这是有什么个人恩怨吧?算了,不理这样打蛇随棍上的人! 张自在乜斜了杨淩一眼,昂着头扬长而去了。 “嘿,今天开眼了,总算见到道士骂道士了,看来这个装模作样的道士智商也堪忧。”杨淩也给张自在来个差评。 既然见不到美.少.女蓝珊,那就去看看新入伙的丑八怪姚横吧。 杨淩第二天失望的离开了武义县城。 清风寺五进大殿,几十间厢房。姚横五百人很容易就住下了。 杨淩到的时候,正赶上杨贵和胡汉三、梁庄指挥着人,送来了二十头猪三十头羊和一些蔬菜酒水,正准备会餐呢。 杨淩担心的矛盾没出现。 后世承平日久,有点儿小矛盾都能恨上半辈子。这个时代晋省外战、内战,几乎每天都在打,死人的事司空见惯,晋省百姓都有些麻木了。 边兵和漠南蒙古能今天打个昏天黑地,明天就互市通商。武僧和叛军打个互有伤亡转身和好并不稀奇,不过是乱世为了自己利益挣命罢了。 姚横和卜杰是爽快人,胡汉三和梁庄也都没什么奸心眼,四个人不打不相识,凑一起喝一顿酒就成了好朋友。 如果不是杨淩预先分配给姚横驻地,恐怕胡汉三这货会鼓动梁庄,把姚横这伙人都接到山上去住方便喝酒。 见杨淩来了,众人都大喜,立刻杀猪宰羊,准备好好高兴一番。 杨淩忽然发现那个老僧在躲躲闪闪的逡巡。 杨淩赶上去热情拉住老僧邀功道:“师傅,你还认得我吗?我就是帮你杀了山贼黄三霸,收复了清风寺的杨淩啊。” 第118章 您猜他们是干什么的? “啊?你是......”老僧有些惶恐。仔细辨认一下道,“我认得你,是你把黄三霸那些山贼杀了。” 杨淩挺胸叠肚意气风发,自豪的道:“您说对了,是我!” 老和尚一脸苦涩,叹口气道:“诶,赶走一伙好山贼,引来一伙更坏的山贼,连文殊菩萨的大殿都占了。人家是坑人,你是坑菩萨啊。” 这——,杨淩抹一把额头汗:自己这帮手下把清风寺佛主菩萨都丢林子里去了,看来大通寺把自己这样的赶出来是做对了。 杨淩是个大度的人,不在意老和尚对自己这样好人的误解,招呼过来姚横道:“老姚,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你可要照应好这位老人家。” 姚横很敞亮,扶着老僧另一条胳膊道:“那必须的,一会儿肉煮好了,我就先让人给您送过去一碗。” 老和尚看看左边嬉皮笑脸的杨淩,又看看右边黑铁塔似的姚横,满是无奈,低声嘟囔道:“罪过罪过。” 杨淩轻轻拍着老和尚的背道:“老师傅,岂不闻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心中有佛,到处都是净土。心中无佛,琉璃染垢。师傅你要通权达变,这也是一门修行。而且在山贼中修行,进步忒快,我是深有体会的。” “真的有这样修行捷径啊?”老和尚没懵,顾小三这个跟班先被杨淩忽悠瘸了,有些迷惘。 胡汉三一撇嘴,掌院选这个跟班脑筋有点儿短路啊。他瞪一眼顾小三道:“掌院在山贼中修行没多久,就被赶出大通寺了,你说掌院说的捷径是真的假的?” 顾小三骨碌骨碌转动着眼珠,仔细想了一遍掌院的话,还是觉得蛮有道理。 老僧可不想再听下去,从这俩亲切得过分的人手中抽出胳膊,念着佛走了。 卜杰用两根手指顶着额头,有些苦恼道:“杨淩,我明明知道你是胡说八道,怎么还是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胡汉三接口道:“那肯定是有道理了!咱们八百武僧在掌院的教导下,不都是酒肉穿肠过了?” 卜杰晃着脑袋道:“看来杨淩你在大通寺忽悠门子是学明白了,容我再捋捋啊。” 姚横道:“捋个屁,这个地方青山绿水的,还盖好了房子,就是老天赐给咱们的好地方。只是好好的庙荒废了,咋没和尚呢?” 胡汉三道:“谁说没有?原来这清风寺里,也有一二百和尚,热闹着呢。只不过被原来的清风寨寨主都掳上山娶媳妇成家了。” 姚横惊道:“还有这等恶事?山贼真太特么可恶了。” 卜杰咧嘴道:“老姚你还以为你是官军那?那伙山贼只是把和尚掳走,你是占了人家老巢,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杨淩道:“老姚说得也不错。咱当山贼就是个过渡,很快我会找到好去处。这段时间里,大家不要打劫,安心练兵。” 姚横有些自傲:“练兵不是你哥我自夸,九边军镇,俺还不怵谁。” 顾小三对当山贼没有排斥感,反倒跃跃欲试。他最喜欢听说书的讲《水浒传》,里面的武松、鲁智深等英雄人物,都是离开佛门当了山贼。英雄的选择能有错吗? 尤其是鲁智深,就在五台山文殊院落发为僧,智真长老曾说偈赐名:“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智深。” 到五台山说书的,都要添油加醋讲这一段。顾小三自己就曾多次跑到文殊院想象一番鲁智深当年的英雄形象。现在总算有机会走英雄道路了,他能不兴奋? 要不说“老不看三国,少不读水浒”有道理呢。 看三国替古人担忧,读水浒好勇斗狠,看来任何时代正能量读物都是第一位的,顾小三就被《水浒》传带坏了。 看着顾小三跑前跑后成了杨淩跟班,胡汉三就有些不满,对顾小三横挑鼻子竖挑眼。直到酒宴开始,不擅饮酒的顾小三硬被灌了个大醉,胡汉三心情才变好。 姚横和卜杰发现武僧好像并不和睦,起码胡汉三和梁庄都没给杨淩挡酒的意思。于是两人就把主攻目标放在杨淩身上。 两人轮番上阵喝了个昏天黑地,直到把自己喝倒,发现杨淩还笑眯眯脸色如常,才知道杨淩根本不需要挡酒,是自己想多了。 杨淩见大家各安其位,诸事妥当,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尤其是过些天颇孚众望的罗天厚和脑筋灵活的徐年过来,那清风寨就人强马壮,更无所畏惧了。 至于说姚横这些人彻底融入清风寨,怎么也需要一个过程,这也急不得。 --------- 杨淩的家在新襄县杨家庄,离清风山一百多里路程。这个时代人口密度低,两个县城间隔个一二百里很普遍,比不得后世几十里就有一个县。 杨淩路走得不急,很快他就知道带着顾小三的好处了。 顾小三背着箩筐这个欢快啊。一会儿跑到前面好远,为的就是看看前面一大帮旅人是干什么的。一会儿又追打几只麻雀进了野地,快跑没影了才折返回来。 就算在杨淩身边的时候,也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穿花蝴蝶一般,没个消停。 16岁的顾小三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不然也不能让他放个烟花当信号,他放了满天烟花了。 杨淩在他心目中就是近乎神一样的人物。他都羡慕胡汉三几个好久了。现在有这样跟在杨淩身边的机会当然巴不得。 有了顾小三,杨淩是不用担心寂寞了。这个小子只要在杨淩身边,就不停的聒噪。当然多数时候是自问自答,不需要杨淩参与。 这一次他从前边跑了回来,嘴里还唱着歌:“我要当山贼啊我要当山贼......” 杨淩奇怪道:“你又受啥刺激了?” 顾小三兴奋道:“当山贼好啊,您看胡汉三和梁庄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我酒喝不习惯,可我能吃肉啊。当山贼可比当和尚好多了。” 杨淩觉得这个孩子说得是心里话。 昨晚顾小三一个人吃了三大碗肉,吃得是满嘴流油满头是汗。不过因为几碗肉就立志当山贼的,顾小三也算一绝。 顾小三又跑到杨淩身边,神神秘秘道:“杨哥,您看前边那七个人没?您猜他们是干什么的?” 第119章 憋坏的和尚 杨淩展目看去,两三里路外,正有七个人赶路。其中一个人推着一辆独轮车,很沉重的样子。 “贩枣子的?”晋省枣树多,推着独轮车贩卖干枣、新枣的人也多。 “不不,”顾小三兴奋道,“哈哈,他们也是山贼!” “你怎么知道?”杨淩有些奇怪:顾小三观察力提高的有些太快了吧? 顾小三得意洋洋道:“他们悄悄说嫌我碍眼,要把我做了。” “然后你就怕了,跑回来了?” “没啊,然后我就跑过去了,围着他们转了好几圈,看看他们要怎么做我。” 杨淩暗忖:自己如果是山贼,遇着这样烦人的家伙,也有心做了他。这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可太腻歪人了。 “哼,就他们几个脚步笨重的样子,追得上我再说吧。”顾小三毫不在意,想了想又补充道:“追得上我,还得打得过我才能做了我吧?这可好难,好难。诶呀,他们这回遇到难题了,我得去看看他们。”说着一溜烟又追前面那几个人玩去了。 杨淩看得想笑,这小子就是花样作死啊。 不过想一想武僧们每天早晚六十里超强度跑步训练,顾小三又是里面速度最快的一个,能追得上顾小三的人还真不多。不然罗天厚能中意顾小三做杨淩跟班?再说追上了顾小三普通江湖好汉还真打不过他。 别看顾小三年龄小,可哪一天不是专心在练杀人技巧?这一次僧兵死四十六人,杀了姚横悍卒几百人,那可不是普通边军,是百战精兵,已经足以证明僧兵的强大。 杨淩为什么一心一意要带走这些僧兵?就是这些人几乎都能做战场上的领军人物。顾小三是僧兵底层班长不假,那七个山贼如果没两下子,想伤他不容易。再说,关键时候不是还有自己嘛。 杨淩一笑置之,任顾小三开心去了。反正都是江湖人,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 这一次顾小三又硬陪着那七个人走了一段路。 杨淩眼见那七个人摆开架势要抓他,几次都没堵住。看得杨淩也有了些兴趣:如果能让顾小三吃点亏,估计这小子就能老实点儿。 可惜顾小三还是背着他的大箩筐,三窜两跳的跑出了包围圈。让杨淩大叹那几个人不给力。 顾小三再次跑了回来道:“杨哥,我听明白了,他们是探子,好像还有人手接应,要做一票大的。” “这几人也是不小心,这样隐秘的事都被你听到了。” 顾小三摩拳擦掌道:“杨哥,您说,咱们要不要除暴安良?” “除暴安良?为什么?” 顾小三理所当然道:“当大侠啊。您不是给咱们讲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嘛。我要做大——侠!”说着比了持剑掐诀的亮相,就是背着一个大箩筐有些丢份。杨淩当时可是挑了最大最结实的箩筐,他可没打算节省顾小三体力。 杨淩有些无语:“我说小三,你刚才的志向不是做山贼吗?这变得也太快了吧?还特么一百八十度急转弯,直接奔大侠干了。” 顾小三道:“我看您还要把姚横那些人带出来做正事呢,我跟着您,做山贼估计是没啥指望了。那就干脆做大侠吧。” 杨淩问道:“万一人家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大侠呢?那咱们妨碍人家办事成什么人了?我看还是先做壁上观,别掺和了。这世上事是是非非很难说得清。” 顾小三两手食指点着太阳穴,站在那使劲儿想了一想道:“也是。叛军要叛,是他们要活下去。咱们杀叛军,是咱们要活下去。我看姚横那些人说话也正气凛然的,不像坏人。说不定这些人也不是坏人。” 杨淩很满意:“看来我没白教你们道理。前面是孤山镇,天色晚了,咱们就在这歇一晚吧。” 孤山镇是一个通衢大镇,街上有七八家客栈,杨淩随便找了一家住下,就带着顾小三出来吃饭。 镇上最大的饭庄是四海饭庄,别看是在一个镇上,居然是六间门面,酒幌高挑,颇有几分气势。里面包间雅座有七八间,散台也有十多个。 杨淩选了个靠窗的二人散台,喊道:“小二,点菜。” 正是饭口时间,小二挺忙。见这两人衣着朴素,就怠慢了些,点完一桌菜,丢下他们,先奔了另一桌。 顾小三溜了过去,趴下小二耳边突然喊道:“哥!” 小二吓得一哆嗦,回头瞪着顾小三道:“你,你叫谁哥?” 顾小三笑嘻嘻道:“我叫小三,你叫小二,论排行不是该叫哥?快,咱大哥叫你呢。” “咱大哥?这又是什么顺序?”小二还有些懵圈,被顾小三硬拉过来。 杨淩道:“小二,来一条红烧鱼。” 顾小三两手拉开道:“要这么大的鱼。” 小二看看顾小三,暗道你啥肚子能吃下三尺长的鱼? 杨淩道:“来个扒肘子。” 顾小三两手比了一个大圈道:“要这么大的肘子。” 杨淩又道:“再来个姜丝肉。” 顾小三比了自己身高道:“要这么高的僵尸。” 忽然顾小三变了脸色,跑到杨淩身边道:“杨哥,僵尸的肉——能吃吗?” 店小二瞪了顾小三一眼,心道这是负责逗比的吗?你能吃我还没地方找僵尸呢。 杨淩不理顾小三,又要了一盘拆骨肉,点了一盆白米饭。 顾小三这回忐忑不安了。别的肉他都喜欢,不过僵尸的肉能吃吗?自己第一次到大饭店吃肉,没想到还有这么吓人的菜。 直到小二喊道“姜丝肉,来喽——”,他看了才放下心,原来此姜丝非彼僵尸。 这两个人都是肉食动物,可惜在寺庙里没机会吃肉,现在有了机会,几乎是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 店小二看了好几眼:剃着光头,没穿僧衣,这是和尚还俗了?怪不得点了一堆肉,看来是在庙里憋坏了啊。 不过杨淩两人这个打扮不稀奇。晋省庙多,和尚多,俗家弟子多,还俗的也多,店小二这样眼杂的自然见怪不怪。 这时门帘一起,走进了十来个魁梧汉子,高声道:“小二......” 第120章 一心改行的顾小三 杨淩看了一眼这伙人。 每个都膀大腰圆,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大半挂着腰刀,就差举个牌子写上自己江湖身份了。 顾小三又兴奋起来,搓着手左摇右摆:“杨哥,您说这是不是路上那伙人的同伙?他们会不会在这里杀人截货?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杨淩道:“吃饭!这里是饭店,干那样事不避讳点儿?什么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懂不?” 啊?没戏?顾小三这个不怕事大的吃瓜群众很遗憾,露出一副可惜了的样子。 杨淩这桌离门口远,那伙人也没注意到他二人,进里面一个包间去了。 杨淩看着光溜溜的盘底,正核计着是不是再加两个菜,万一顾小三没底儿的肚子没饱呢?就在这时门帘又一起,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问小二道:“小二,有雅座吗?” 小二见这人打扮,知道有贵客来了,忙点头哈腰道:“有,您几位?” 那人道:“来一个四人雅间,还有五人散座即可。” 小二道:“有的,请进吧。” 管家出去招呼人,很快几个人走了进来。当头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人,官气逼人。 这官气和富贵气不一样。富贵人家讲究和气生财,就算富贵逼人,不过是奢华而已。 官气是久握大权,掌握别人穷通祸福养出来的积威,富人想学也学不来。 这人旁边是一个道士,两眼张合间神光湛湛,腰间挂着七星宝剑,怀里抱着拂尘。 顾小三面对着门口,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压低声音道:“老虎道士来了。” 老虎怎么和道士扯一起去了?杨淩回头瞥了一眼,果然是前天县衙门口见过的道士。只是今天道士不仅抱了拂尘,腰间还挂了一把宝剑。 这个年头官府管控不力,行人带着刀剑的已经不稀奇。不过道士带的剑多是桃木剑,很少有带真家伙的。 这个道人带的剑杨淩一搭眼,就能感觉出是真家伙。这道士难道不光能捉鬼,还很能打架?杨淩有些好奇。 再接着走进屋的,是一个带着幕离的女子。 诶?感觉像蓝珊啊。只是带着幕篱遮住了容貌,宽松的朴素衣服掩盖了身材。让杨淩不太好确认。 万历末年,从道德君子角度说礼崩乐坏,女子几乎无人再裹脚,抛头露面成为新常态。 从后人角度说,社会则进入了空前开化时期。至于女子戴的所谓幕离,也就是帽子上垂下薄纱,一方面作用是遮挡面容,还有一个作用是旅行时避免风吹日晒坏了肤色,和后世口罩作用差不多。 管家和这三个人进了雅座。 顾小三眼尖,小声对杨淩道:“杨哥,你咋专盯女人看呢?” 杨淩随口道:“我看着那女子眼熟。” 顾小三“哦”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杨哥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不一样。” 杨淩不解道:“什么意思?” 顾小三道:“男人看美女的时候,借口都一样呗。” 杨淩有些惊讶:顾小三一个和尚,居然对男人怎么看女人说得这样精辟。转而释然,和尚也是男人,尤其是这些精力过剩的年轻武僧,互相切磋交流涨点儿学问也不奇怪。 杨淩点着顾小三道:“顾小三,你是学坏了!我真的是看着眼熟,这应该就是......算了,不和你说了。” 顾小三一种心领神会的样子,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啊你懂。俺对蓝珊的感情是纯洁的,就是想欣赏欣赏美女嘛。杨淩无语了。 这时饭庄内人声嘈杂,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倒也不引人注意。 紧接着,杨淩的老熟人张都头闪亮登场,身后还带着四个挂着燕翎刀的衙役,威风凛凛坐在了外面散台。 杨淩转回头,他不打算和张都头朝面。这样官府衙役最是眼皮子浅,有权有势的认得比谁都准,杨淩和顾小三这样没什么特点的普通百姓,那就是过眼云烟,见过也就忘了。 “你还吃什么不?不吃我要结账了。”杨淩看一眼空荡荡的菜盘,问顾小三。 “别,等一下。” 顾小三一咬牙,又盛了一大碗饭,把剩下的几盘菜汤都仔细倒进碗里。在旁边几桌客人目瞪口呆中,用筷子搅了搅,几口就把一大碗饭扒进嘴里。 杨淩这个痛苦。早知道你这个丢脸样儿,我再给你叫两盘菜啊。现在倒好,到饭店打扫盘底来了,假装不认识你都来不及。 “小二,结账。”杨淩怕顾小三在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决定赶紧离开。 “承惠两钱银子。” 杨淩丢了一块三四钱的银子给小二道:“剩下的赏你。” 小二还真很少见到这样大方的顾客,千恩万谢,杨淩总算用钱找回点儿心理平衡。 店小二目送着杨淩和捧着肚子的顾小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二斤多的大鲤鱼,三斤来重的肥肘子,一大盘姜丝肉,一盘子拆骨肉,还有够三五个人吃的一盆米饭,都吃的精光。这两个家伙是饿死鬼托生的?问题是这俩人也不差钱啊,真是稀奇。 顾小三边走边叨念撑得难受,要溜溜食。杨淩也觉得有些吃得撑。顾小三这货吃饭吃得那个香,把他吃饭的节奏也带坏了,至少多吃了两碗饭。 两人左右无事,就在街上慢慢遛。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客栈、饭店都挂出了灯笼。可惜镇上就一条主街,也没什么其他可看的。两人就在一条主街上来来回回。 这时一个叫香香酒家的饭店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低声道:“豹子你去通知老大,明天辰时点子出发,咱们就在回龙岗等着。” 一人答应一声走了。 顾小三拉了一下杨淩,两人慢下脚步,站在暗影里。等几人走远了,一心改行做大侠的顾小三又有些激动:“杨哥,这几个就是白天那伙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要杀人劫财呢。咱们是不是该除暴安良了?” 第121章 杀官 顾小三眼里都是小星星,正义感爆棚。 杨淩揪着顾小三耳朵转动他的脑袋道:“你看看,天都黑了还什么光天化日?咱们老实赶路不要多事。再说人家求财,也不一定伤人,谁暴谁良都说不定。” 杨淩虽然把这伙人和张都头那一伙联系了一下,不过觉得不可能。 打劫富豪不过是劫财,清风寨就劫过银号的镖,自己曾经亲自参与过。这样事报官会立案,但是一般不会派人去破案。因为劫镖的都报了字号,正主不用查,就看你有没有那本事拿这些山贼。最终苦主多数认账了事。 打劫官员那就形同造反了。 这个年代治安虽然不好,公然挑战国家****的脑残还是不多。官员兔死狐悲,对敢挑战底线的人肯定是一追到底,就算你是强横的山贼,也会惹来大麻烦,结果得不偿失。 所以杨淩不觉得这些人是奔那个官员来的。 顾小三见没了热闹,也泄了气,泱泱的随杨淩回店去了。 第二天天色晴好,杨淩、顾小三两个懒货日上三竿才起床。 杨淩是近乡情更怯。 这一世的父母虽然也是他的父母,可是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有疏离感,所以一百多里路,硬是被他分成了两天来走。 两人吃过早饭就出发,走了半天路,远远看到一道山梁横亘在那里。山虽然不高,但蓊蓊郁郁,青翠喜人。 杨淩道:“小三,看到那山梁没?那就是回龙岗。传说很久以前,这山岗忽然化作巨龙飞走了。过了几年,也许那龙是玩腻了,又飞了回来,重新化作山岗卧在这里。” “那这条龙什么时候再飞走?咱们可不可以先骑在龙背上?” “就是个故事,别当真。站在岗顶,就能看到咱杨家庄了。” “要到家了?”顾小三大喜。扑打着双臂,唱着从杨淩这只学会了一句的歌:“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绝尘而去。 本来是比较伤感的歌,却被顾小三唱出了无尽的欢乐,杨淩听着也只有笑着摇头。 论年龄他和顾小三同年,虽然也有少年心态,但两世为人,比顾小三还是要沉稳得多。自己不是无敌金刚,有家的羁绊,到处拉仇恨值是不适合的。 万历末年这光景,虽然没有酿成规模宏大的农民起义,可是官府明显开始失去控制力,对多如牛毛的山贼马匪,只要不明目张胆的进攻通衢大镇,就睁一眼闭一眼,听之任之了。 穷百姓不怕这些山贼马匪,因为这些人劫富,和他们这些穷得叮当响的人没什么关系。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也很难说清杀人越货的山贼和贪腐成性敲骨吸髓的官府,谁更高尚些。 再说杨淩自己也有一彪人马,干过劫镖的勾当,哪有资格对其他同行指手画脚。 这一回顾小三回来的飞快,边跑边兴奋的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嘿,有热闹看了嘿......” “哪?” “就回龙岗下边。” “走,看看去!” 杨淩也是好看热闹的主,也紧走几步,跟上顾小三,赶了过去。 作案的地点就在回龙岗下,大路两端各有三个悍匪持刀拦住了路人,有些胆小的见在做打劫的勾当,就赶紧掉头溜了。 但是中国人喜欢热闹不怕事大的人更多,这时杨淩这边路上已经聚了不少人,抻着脖子观看战局。 官道不宽,看热闹的人堵满了道路。 顾小三引着杨淩,嘴里喊着“借光借光”,背着大箩筐挤来挤去,就破坏了观看秩序。 有人就不乐意了,喊道:“注意点儿啊,有个先来后到没?” 顾小三哪管那个,胡言乱语道:“让让让让,里面有我家亲戚,再不进去不赶趟了。” 有亲戚?那告个别收个尸什么的是必须的。 中国以孝治国,顾小三这个理由够强大,人们“唰”的一下让开了一条缝,顾小三和杨淩钻了进来。 这个时候被打劫的来了亲友团?三个弹压看客的劫匪紧张起来,举起刀问顾小三:“哪个是你亲戚?” 顾小三也是个坑货,回头问杨淩道:“杨哥,哪个是你亲戚?” 杨淩苦啊,你顾小三问我干嘛?不是你老顾家亲戚吗?敢情你是替我喊的啊,你这不冒认官亲吗?这亏的是劫人,如果是劫驴怎么办?难不成还有个牲口亲戚? 杨淩仰起头,打算假装不认得顾小三了。我姓杨是来看热闹滴,不是来认亲戚滴!杨淩占了最佳观看位,双手抱胸,津津有味的看起现场直播。 顾小三见杨淩摆出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好回头对三个壮汉干笑道:“哥们,别紧张。你们把刀放下,别紧张。我看看啊,说不定亲戚在你们一伙人里呢,那咱们还是一家呢。”说着手搭凉棚,仔细张望。 杨淩现在这位置倒是挺敞亮,眼前局势一览无余。只见山壁那边翻了一辆马车,马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死了。还有一辆马车没有马,估计是被放开了,和翻倒的马车形成了犄角之势,护住里面几个人。 最里面靠着岩壁,是一个摔得鼻青脸肿的中年人。杨淩仔细打量一下,正是昨晚吃饭的那个官员。这回看不见什么官威了,就是体似筛糠拉着戴幕离的女子。 他的身前是颤抖着声音大呼小叫的管家。那个道士也提着宝剑站在那里,倒是还镇定。最外层是依靠两辆马车,轮着棍子用力挥动,苦苦防守的几个衙役。 外面进攻的十来个人杨淩也见过,正是昨天四海居喝酒的那些江湖人物。 杨淩有些无奈:怎么无论哪个时代,所谓的江湖人物脸上都是贴了标签的?就没有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枝梨花压海棠让人一看就正气凛然的带头大哥?比如自己这样的呢? 其实孟子说“居移气,养移体”,环境的确会改变人的气质。天天琢磨着图财害命,担忧着官军围剿,不养出轻生好死的亡命徒气质才奇怪呢。 第122章 起死回生 五个衙役身手矫健,无疑是精心挑选的个中好手。 可惜面对这些悍匪就不够看,如今几乎个个带伤,如果不是那个道士随时出手救急,恐怕早就被突破了防线。 即便如此,看来也挺不了多久了。 尤其是最壮硕凶悍的匪首还不慌不忙的袖手旁观,道路两边还有六个未参战的生力军,更让几个衙役绝望。 那个道士忽然高声对那个匪首道:“那位英雄,贫道茅山鸡鸣观张自在,有几句话说。” “张自在?”那个匪首不再负手而立,而是抱拳道:“敢问是这一代天师张乾的弟弟,人称小天师的张自在嘛?” 张自在倒提着宝剑,拱手道:“正是贫道。” 那匪首也抱拳道:“失敬失敬!兄弟云水寨高胜,久仰大名。” 张自在惊道:“太行云水寨大当家的高胜?” 高胜道:“正是。” 顾小三见唱念做打都齐活了,现在开始盘家底了,很是高兴。 自己做杨淩老大的跟班算是跟对人了。这一趟出门就涨了不少知识。他丝毫没有对三个劫匪的惧怕,眉飞色舞的问道:“我说,你们云水寨是山寨还是水寨?有云有水,难道是在一个海岛上吗?” 一个脸上有疤的劫匪实在受不了顾小三胡乱猜测。好歹自己也是山贼,你这普通百姓给咱点儿面子好不好?就算不望风而逃,表现得战战兢兢很难吗?就算你胆子大些,也要诚惶诚恐,不能这样跟你家大兄弟一样随便说话啊。 这山贼推了一把顾小三骂道:“你有病啊?太行山上能有海岛?告诉你,就是山顶有个高山湖,有云有水,所以才叫云水寨。” “山顶有湖?怎么听起来和清风寨一样呢?是不是山寨都有湖啊?你们云水寨可以去参观不?”顾小三满怀期望的看着这个疤贼。 “云水寨随便参观了?”周围许多人注意力都转到这边。这可是劲爆新闻。云水寨是晋省第一大寨,这是要改革开放了? “谁特么随便参观?你再胡说信不信我一刀剁了你?”疤贼有些急。 另一个矮个劫匪拦阻道:“不要和半大小子一般见识。诶?小子,我看你眼熟啊,你这个大箩筐,啊,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昨天在咱们身边跑来跑去的那个家伙吗?” “啊,我就是。”顾小三见对方认出自己很高兴,“大哥,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做朋友。昨晚我还见过你们,你说咱们第三次见面了,是不是算朋友了?你让我去近的地方看看热闹好不?” “算个屁的朋友!今天咱们不想惹别的事,小子你给我站远点儿。” 杨淩一旁看得好笑。看你顾小三嘴碎,这下被人认出来了吧?这个性就是讨打啊。 顾小三没那个自觉,还是热情提问:“我这个人除了勤快没别的毛病,不然能围着你们转?你别推我,我说几位哥哥,你们怎么不预备几副弓箭啊?”顾小三做了个瞄准的样子,“嗖——噗,一箭一个,那不是很容易就搞定他们?”顾小三连说在着比划,自弹自唱,热情丝毫不减。 矮个劫匪有些急躁:“你懂个屁啊。弓箭不好练,带出来还扎眼。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砍了你!”说着刀“呼呼”的抡了个刀花。 呼啦一下,人群往后退了几步。顾小三看出是花招,不但不退,还站在那套近乎:“大哥,依我看现在两边搭上话了,马上就要讲和了,你不用这么舞刀弄枪制造紧张空气好不好?” 矮个劫匪道:“讲和?生死仇能讲和?” 生死仇?杨淩恍然:太行山在五台山东边,怪不得这些人向西玩过界几百里,还敢袭击官员。 果然,那个小天师张自在高声道:“高寨主:张某做主,此处财物都送给高寨主,您放过大家一条生路如何?” 天师一脉虽然是道家,可崇尚的不是出世的清静无为,而是入世很深,弟子遍天下。小天师发话,分量还是有的。 高胜道:“张真人既然开口了,高某不能一点面子不给。你们都可以离去,财物高某也一分不取,高某只要那狗官蓝畴和他孩子的性命!” 那个躲在后面的官员喊道:“蓝某自问行事无愧于天,不知我们有何仇怨?” 高胜怒道:“蓝筹,你这个狗官!还记得你任临州通判时候,判斩的高天林和高达吗?那正是我的父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以前你躲在县城衙署里也就罢了,知道你调任新襄,高某苦等多日,今天总算可以报仇雪恨了!” 杨淩一愣:诶?新上任的我的家乡父母官?没想到我返乡创业,先看到父母官落难,也算有缘啊。 还有,蓝筹,这是武义县知县,蓝珊的父亲啊。那么说,站在蓝筹旁边的,不是蓝珊的母亲就是蓝珊本人了? 平时常说官匪一家是不对的。官匪的根本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不可能完全穿一条裤子。充当保护伞的什么朝代都是一小撮分子。对这样的寻仇杨淩可不想掺和,也不想评判谁对谁错,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不过如果那个女子是蓝珊,自己怎么也有几面之缘,不能坐视不管。 杨淩把顾小三拉到身边,不让他再打岔,注意力集中到场上。 张自在道:“高寨主,张某适逢其会,就想凭江湖规矩讨教高寨主几招,万一高寨主承让,还请高寨主高抬贵手。” 高胜略一思索道:“高某凭人多取胜以后难免让天师教非议,这样吧,高某就领教小天师几招,小天师赢了高某,那个女子就让她离开,蓝畴不能走。” 张自在大喜:这样打下去已经是死局,弃友逃跑自己做不出来,万一能侥幸制住这个匪首,让这帮人投鼠忌器,那局面就起死回生了。 第123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张自在在这样劣势下要求单打独斗,高胜竟然答应了,竟然答应了! 杨淩看得血脉偾张:这真是人无信不立,信义千秋。 这个时代的人和后世人相比,就算是匪类,也讲究一个“义”字。 其实“义”这个字贯穿中国历史,哪怕到了后世军阀混战时期,哪个军阀被骂得狠了,也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来个通电下野,以息民愤。只是后来一段时间全面否定古文化,才终结了信义二字。 李白曾有诗:“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就是说哪怕酒桌上说话,也吐口吐沫都是钉,比五岳都重,至死不改。 这种精神一直在传承,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稀奇,只是杨淩在大惊小怪。 眼看张自在和高胜约斗,那几个进攻的家伙居然停下手让开道路,眼睁睁看着二人单打独斗去了。 杨淩还在想会不会这个高胜用计赚出张自在,乱刃分尸的时候,人家高胜已经拔出佩刀,倒提着刀行礼。 杨淩又在想张自在会不会趁高胜刀拿的不顺手,趁机偷袭的时候,人家张自在也倒提着剑回礼。 杨淩感觉脸有些发烧:自己怎么这么多龌龊心思?真替后世人民丢脸了。不对不对,后世人要脸的少,是不是穿越众最大的金手指是这些人做事没底线啊? 后世人哪怕在一个小公司里,也是互相倾轧,当面说好话,背后捅刀子。自己面对武僧慷慨陈词的时候,那些武僧都很激动,看来那些人不是好忽悠,而是相信他不会背离信义二字。 哪怕是姚横,说投降就真投降了。自己以小人之心千防万防,见到胡汉三和姚横、卜杰称兄道弟还有些芥蒂,看来不是胡汉三没心没肺,是这个时代的人相信姚横这样的好汉根本不会出尔反尔。自己枉做了小人。 一时间杨淩千种思绪涌上心头,竟然是一肚子自我检讨。 那边张自在高胜互相施礼毕,也斗在一起。 这个小天师张自在出剑凌厉,一看就不是桃木剑画符捉鬼的路数。 怎奈高胜还是技高一筹,尤其是高胜刀沉力猛,张自在不敢硬碰硬,只靠巧招周旋。 十几招过去,高胜一刀打掉了张自在的剑,刀锋堪堪逼在张自在的颈旁。 张自在闭眼长叹一声:“老友,我张自在无能啊。”这货到了这时候,想的居然还不是自己生死,而是愧对朋友。 蓝畴见事已至此,倒也光棍。挺直了腰杆,向前几步对张自在道:“张兄,大丈夫死则死已,来世咱们还做好友就是。”说着整理衣冠道:“高寨主,小女无辜,能不能放条生路?” 高胜略一沉吟道:“我已经查出你只有一女,你杀了我两个亲人,我要你父女二人抵命也不理亏。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对妇人女子动手,没的污了俺的名声。俺就答应你,只杀你一个就是。” 那女子闻言突然丢下帷帽,惨呼一声“爹!”扑过去抱住了蓝畴,痛哭失声。 杨淩听声音一惊,好熟悉啊。蓝珊这个女子不比普通女子说话软糯,而是清脆爽利。试想蓝珊一个女孩子,能张罗着救灾赈济,帮父亲分忧,真有几分男儿性情。 杨淩不在意蓝畴死活,但是不能不在意蓝珊死活。他暗自埋怨自己差点儿就误事把蓝珊命给送了。 杨淩摘下斗笠,抹把额头冷汗,再次定睛看了看,确认这女子正是蓝珊无疑。 其实杨淩对蓝珊也不过是“好好色,恶恶臭,性也”。什么两情相悦边都不挨。 只是后世渣男都有美女情节。县官不缺,死一个补一个。美女是稀缺资源,死一个少一个,那就不能容忍了。更何况这个美女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美好的印象呢。 杨淩咳嗽两声,发现根本不像在武院那么管用,没人搭理他。 他只好发挥特长来了一嗓子:“暂停!” 杨淩的嗓音大那是一绝。现在虽然没用上人听人厌的狮子吼,一样有振聋发聩的功效。 这一下全场一呆,都看向这个光头。 杨淩尬笑着,尽量做出真诚的表情道,“各位好汉,我的意思是文明社会,咱有话好好说,你们说对吧?” 场上正上演生离死别悲情戏,被杨淩一句话就把气氛破坏了。什特么文明社会,这是流血拼命时候你来扯淡?太不是时候了吧? 不过有人喜欢这话,起码那几个衙役就差对杨淩竖大拇指了,张都头忽然脑筋开窍,指着杨淩道:“你是那个那个......石老虎!” 谁特么石老虎?你才石老虎呢。我现在扮演的是英雄救美的桥段!杨淩对张都头印象不好了。 只有顾小三很高兴,喊道:“官差大哥,你说对了。还有那个道士,你们今天算是有福了。” 咱们今天有福了?张自在睁开眼:自己脖子上还架着刀,怎么没看出福在哪里? 顾小三很兴奋:“我家老大现在说话了,你们这些山贼都好好听着。谁敢不听话,我家老大鞭打倒吊饿上几顿多得是办法让你们服帖。你们不能自己找不自在是吧?” 高胜一众山贼明白了,这是路遇俩疯子,说话一个比一个不着调。 蓝珊梨花带雨,也看向杨淩。 首先入眼的当然是杨淩那颗阳光下熠熠闪光的标志性的头。这头剃了多年,已经有些和尚的风采了。 蓝珊不由得喜道:“小和尚,快救我爹!” 啊?这个美女和这个小和尚有故事啊! 这一下不仅场上的战斗人员,连吃瓜群众都打量杨淩,不是玉树临风的书生啊,和书上的故事咋不一样? 蓝珊这是两年中第三次看见这个小和尚。 第一次是在三星观前,那一日张自在第一次见了自己,就说自己红鸾星动。结果自己出门就遇到这个缠杂不清的小和尚。 这个喜读杂书的小和尚说话颠三倒四,可是口舌便给,给她留下了很深印象。只是一个和尚怎么会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这张自在看来也是一惊一乍胡说八道惯了。 第124章 抢戏的跟班 第二次和这个小和尚相见已经是两年后。 蓝珊快要及笄,思想成熟。这个小和尚也长大了,她一时认不出。杨淩当时因为她一句话,就舍出许多钱粮在武义县施粥半月。 这是什么意思?聪慧如她,自然知道这个小和尚有些色不迷人人自迷,当然要避嫌,所以以后再没去粥点儿。 只不过她总觉得这个和尚眼熟,忽一日猛然醒悟:这个大通寺武院掌院杨淩,不就是两年前那个冒失的小和尚吗?个头变了,眉眼还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样子,敢情这个杨淩不是见色起意施粥,而是念着是两年前旧识啊。自己误会人家了,应该去见见杨淩感谢一番。 只是她醒悟得晚,灾民渐少,粥点儿也撤了,杨淩估计也回大通寺了。 接着就是叛军过境的兵荒马乱,武义县如惊弓之鸟,蓝珊也就淡了寻找杨淩表示感谢的心思。 可巧今天又见这个小和尚,难道这个小和尚真是自己命中贵人? 人在危急时候,一根稻草也要抓住,何况她知道这个小和尚是大通寺武院掌院,应该不一般呢。 蓝珊丢下爹爹蓝筹,抢前几步,扶着车辕喊道:“杨淩,你救我爹爹不死,我,我......”蓝珊我不出来什么了。 正常路数是女子见救命恩人英俊潇洒,接下来的台词就应该是“我无以为报,愿意嫁与英雄为妻,侍奉左右。” 当然如果不满意男人长相,那就是“我今生无以为报,只好来世结草衔环什么的。” 当然来世的话一般需要危机过后再糊弄那些傻子。 蓝畴有些尴尬,自己女儿读书知礼,怎么和一个光头不清不楚了?自己是该责骂女儿还是表扬女儿?就这一个光头,能救人吗? 高胜二十多岁,对男女间八卦颇有恶趣味。蓝珊是美女,杨淩虽然没穿僧衣,既然美女喊他小和尚,那出身也昭然若揭。 美女配和尚——嘿嘿,有趣,有趣啊。 高胜居然放开张自在,抱着刀津津有味看热闹了。你说你是来报仇的,这样大事都能忘掉,这心也够粗的。 张自在暗中叫苦,今天这局面高胜人多势众,多一个小和尚,不过是多了一分杀孽。能有什么转机?不过他不信任杨淩有信任的,顾小三就是盲目信任杨淩的铁粉。 见杨淩闪亮登场,顾小三有些事请教:“杨哥,咱们不是说好的不救贪官污吏嘛。” 杨淩瞪了一眼顾小三道:“废话,这和贪官污吏有什么关系?没看到我和那个美女认识吗?英雄救美你懂吗?” 顾小三嘟囔道:“您不是常对大家说:谁跟女人好就是重色轻友?” 杨淩真想好好教育一下逻辑混乱的顾小三。可惜这个时候被打劫的眼巴眼望看着他,打劫的怒目圆睁看着他,吃瓜群众又好像看到一个更大更圆的瓜,他也就没空理顾小三了。 杨淩冲大家尴尬笑笑道:“有首歌唱得好:路见不平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杨淩是真粗着嗓子唱出来的,还真有好汉歌的韵味儿。只是杨淩在美女面前表演欲爆棚,高胜就有些咧嘴:这特么是不是一个傻子啊?这是唱歌的时候吗? 面前的三个土匪终于知道杨淩要干什么了,虽然他们不懂那个地球。 这片群众是他们三个负责弹压的,出了刺头当然需要他们摆平。他们手里刀可不是吃素的。 三个人舞刀向杨淩冲去。 顾小三怒了,自己这个跟班怎么没人重视呢?攻击老大怎么也得看看跟班脸色吧?你们什么地位不知道吗? 顾小三一手晃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疤贼面门,另一手闪电般夺下了疤贼手里的刀。可怜这个疤贼根本没留心顾小三,被袭击个措手不及,手里一空就没了刀,傻傻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 顾小三一个虎跳到了矮贼面前,脚尖一抬,侧面踢在矮贼迎面骨上。矮贼腿一软,栽倒在地上,抱着腿呼痛。 第三个贼人这时才发现顾小三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刀改了方向,劈向顾小三。顾小三右手挥刀一格,左拳直击,拳势太快,贼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肋下已经中招,不由得浑身瘫软,眼睛里都是不甘:不对啊,为什么这小子能刀、拳齐用? 正常人两手不能分用不同招数。所以练剑的才一手舞剑,另一手花里胡哨的掐剑诀,因为不掐剑诀这手也是闲着,力量和心思都用在另一手上了,这手就是个摆设。 所以练武的人双手招数都是双.峰贯耳一类的相同招数,如果不同,必然是有先有后,有轻有重。哪像顾小三这般出手诡异? 不过顾小三也根本不是会了什么左右互搏之术。只不过是出手太快,给人的假象好像同时出手一般。 武院武僧每天都是几个小时的实战搏击,那真是手快有手慢无,你速度不够用,那就是公共沙袋,破鼓万人捶。 顾小三虽然是武僧班长,可是班长在800武僧中那也是排名前几十挑出来的,走出大通寺放眼江湖,肯定是一把好手,普通力量型山贼哪够看? 这几下兔起鹘落,眨眼间三个山贼倒地。满场震惊:本来以为说话那个光头是主角,哪曾想主角深藏不露,原来背箩筐这个才厉害啊。 张自在是道门精英,面露深思。 这个顾小三他已经认出来了,就是问自己石狮子和石老虎区别的那个人。张自在自忖也能快速撂倒三个普通山贼,可是如果让自己背一个大箩筐,那就肯定没顾小三这般麻利。 怪不得前面那光头小子敢说话,原来有个这样厉害的跟班。 高胜略眯了眼。顾小三招数犀利,不过招数犀利的一般力量不足,自己天生神力,胜算还是有,只是多了变数。 高胜斜眼看看张自在,他心底有些后悔,自己真不应该放了张自在。如果张自在和背箩筐的小子联手,那自己就麻烦了。 只有杨淩怒了:顾小三你个群演抢戏啊! 第125章 文明青年 顾小三盼了两天了,总算有了出场机会,高兴得跳脚大叫:“杨哥,杨哥你看我的黑虎掏心有几分火候了?” 杨淩嫌顾小三碍眼,把顾小三扒拉到一边道:“滚一边去,不要抢戏!” “啊?咋了?什么叫抢戏?”顾小三大惑不解。看杨淩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只好自己到一边苦苦思索答案了。 这个时候围观群众才反应过来,轰然喝彩。 这个背箩筐的小和尚......哦,还俗的小和尚好厉害,没看清怎么动的手,两个劫匪就倒下哀嚎,还有一个丢了刀,傻乎乎愣在那。今天长见识了,武林高手就是厉害啊。 蓝畴也激动了,谁能活着愿意死?尤其他这样活得有滋味的更不愿意死。 他上前两步,对蓝珊道:“珊儿,你这个熟识的小子很厉害,咱们有救了。” 蓝珊有些迷惘道:“这个背箩筐的我不熟啊,我认识的是那个没动手的。” “那个啊,那个也会武功?”蓝畴问道。 “会不会武功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大通寺武院掌院。” “啊?太好了。大通寺武僧闻名遐迩,掌院当然不会差了。”蓝筹满怀期望的望向杨淩。 杨淩拿过顾小三的刀,学着高胜和那个张自在,倒提着刀,向傻乎乎站在那的劫匪抱腕,假装彬彬有礼道:“借你的刀一用,谢谢了。”他一心想给蓝珊留下个文明青年的好印象。 劫匪还在迷糊状态,下意识回礼道:“不必客气!”然后,然后他就发现所有同伴杀人般的目光看着他,他彻底不知所措了。人家行礼自己回礼不错啊,不都是江湖一脉吗? 再说,是我傻还是你们傻,没见地上趴着俩?我有刀时候不是他们对手,现在他们有刀,我再乱动不是找死?你们这眼神还是我好兄弟吗? 杨淩觉得自己不能再低调了,不然戏份都被顾小三这个不知好歹的跟班抢去了。人家都是绿叶衬托红花,顾小三很明显是绿叶长疯了,把红花掩盖了。 杨淩大步走向场中,所有劫匪都下意识握紧了刀,举了起来。他们这一次出动的都是精英,可还是瞬间被夺走刀,这刀攥紧为妙。 杨淩面对一片刀光脚步有些踟蹰,这让云水寨弟兄心里一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何况咱们这么多把刀呢。看来这个假和尚怕了。 杨淩终于停步开口道:“各位好汉,你们确定要和我动手?实不相瞒,我的刀法生疏,很可能会伤了你们。” 高胜差点儿气趴下。他终于听明白了:这个假和尚不是说打不过他们,是怕伤了他们,因为——因为他刀法生疏! 这尼玛太狂妄了,你的意思是咱们这些人任人宰割呗?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我还是小心些忍忍看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高胜多年山贼生涯不是白混的,立刻开口道:“这位小哥,太行山云水寨办事,请给个面子,云水寨可是记恩的。” 这就是威胁了,你给云水寨面子就记恩,你不给云水寨面子就是记仇。 云水寨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大单位。这样有组织的山寨和你记仇,以后天天找你寻仇,就问你怕不怕? 杨淩再次倒提着刀,来个罗圈揖道:“杨某也请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常言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蓝大人当年杀了高寨主父兄,怕也是官身不由自主是吧?” 杨淩当然懂得羞刀难入鞘,怎么也得给云水寨的当家的找个梯子。 蓝畴多年官场打滚,官场那是什么地方?闻弦歌而知雅意,话还用点透吗? 蓝畴立刻应道:“高寨主,当年我在临州做通判,不过是下面做成铁案,我出面做个判决而已。即便是别人做通判,你的父兄一样不能得活,和蓝某没什么大干系。” 高胜怒道:“废话,我只知案子是你判的,我们上下打点,已经说好的没有死刑。结果你为了自己名声,临时加重判罚。当我不知道?” “这——”蓝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当时确实为了捞声望拒绝了高家重金贿赂,为这事许多同僚颇有微词,觉得他挡了财路。 他当时没想到就这一笔判决,就会给自己惹下杀身之祸。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杨淩见高胜把话说死了,知道不能善了,就指了一下蓝珊道:“这个女子和我有缘,”杨淩见大家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向她化过缘。” 说过这句话杨淩忽然想起前因后果:对啊,自己是向蓝珊化过缘,可是什么都没化来,后来被蓝珊倒化过去许多米。自己不欠蓝珊的啊。可是蓝珊是美女,美女用得着考虑欠不欠吗? 杨淩见蓝珊脸上还有晶莹的泪珠,眼神里都是依赖、信任、欣喜,当时心又软了。 其实杨淩离蓝珊还远,哪看得出什么眼神含义,不过是脑补出来的。可是不耽误这货忽然涌上来满腔正义:“高寨主,既然蓝珊是我旧识,今天这事我就接下来了。” “你什么意思?”高胜很不满。自己把话都挑明了,这家伙还横插一杠。不是看你跟班武功高,对你也有忌惮,早把你剁几刀喂狗了。 见高胜问自己什么意思,杨淩立刻答道:“我想请教高寨主几招。我赢了,你放他们走,我输了,就不管这事了。” 高胜觉得这个假和尚不会算账:你输了这些人当然随我处置,连你也随我处置好不好?你就这么轻描淡写,欺负谁傻啊?你得另外拿出赌注,可是这个家伙身无长物,也确实没什么赌的资本。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高胜也有些忌惮杨淩。那几个弹压场子的兄弟可不是弱手,实际上他带的人没有弱手。 敢明目张胆的在这里行凶,就是因为这里是两县交界,回龙岗虽然不高,林子很密。他们得手后一走了之,就算官军来了,追都没个地方。 张自在武功不错,可改变不了战局。但是杨淩不一样,这个人跟班都出手如电,那这个人不更是神秘莫测? 第126章 潜规则 高胜阴森森道:“你就不怕我让人一拥而上,把你乱刃分尸?” 本来高胜这一句话应该有点儿恐怖气氛,可惜一个不和谐音符破坏了这个气氛,顾小三听了高胜这话,莫名的兴奋起来。 要群战?太好了!大通寺武院什么时候和杨淩打不都是群战?每一次都被杨淩暴虐一番。顾小三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群战,经验足着呢。 一听高胜也要群战,他立刻同仇敌忾,热烈欢呼跳脚支持:“群战!群战!你们别一个一个上,跟他不用讲江湖规矩,一拥而上对头!” 这个是跟班吗?这是跟班该说的话吗?大家面面相觑,又看向顾小三和杨淩,对这主仆二人关系有些莫名其妙。 高胜狠狠盯了一眼顾小三。 这个人很明显是眼前这个家伙的跟班,可是立场不对啊,这怎么鼓劲儿还鼓错方向了呢? 再看看杨淩,对这样恶劣的跟班,居然没什么大反应。这更不对啊。 杨淩见高胜有些优柔寡断,就提醒道:“你可想好了,刀枪无眼,我使棍还有点儿分寸,使刀伤了你们就不好了。看你们都是好汉子,不如我换一条棍?那位张都头,把你的棍子借我一用?”杨淩冲拿着水火棍的张都头喊道。 蓝畴看杨淩镇定自若,不由得升起了生的希望,对蓝珊道:“珊儿,你认识的这个人武艺高强?” 蓝珊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还喊他帮忙?万一他武艺不精,不是害了他?” 蓝珊一副无辜表情:这个时候有人帮忙就是好的,还哪管其他? 张都头把水火棍扔给杨淩,对蓝畴道:“大人,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个人敢出头,就是有几分把握。 杨淩一棍在手,天下我有。这豪情就上来了。随手丢了单刀道:“来吧,你们一起上吧!” 最近一年,杨淩自觉武艺大进,可惜在武院不能放开手脚,这几个人虽然看着是爽利的汉子,可也不算自己人,不用束手束脚。 这时顾小三更兴奋了,大呼小叫道:“你们不要怕,棍子只要不打在脑袋上就死不了!冲鸭!冲鸭——!” 顾小三越兴奋,高胜越冷静——擅长用棍的和尚?高胜忽然问杨淩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按江湖规矩互相盘根是见面第一步。可是杨淩出场太奇葩,高胜就有些忽略了。而杨淩已经知道高胜底细,就更不用问。结果到了现在要开打了高胜才发出这关键一问。 “杨淩。” 高胜一愣,问道:“大通寺武院掌院杨淩?” 杨淩道:“现在还俗了,武院掌院就不要提了。” 高胜一脸敬意,抱腕行礼道:“久闻那罗王杨淩大名,如雷贯耳。不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少林寺不仅仅是禅宗祖庭,也一直是领袖武林的圣地。少林达摩堂首座慧远折羽大通寺,整个晋省武林与有荣焉。高胜怎么会不知道杨淩这个人物? 杨淩谦虚了两句不敢当,就等着化干戈为玉帛呢。哪曾想高胜继续道:“早听说那罗王神力惊人,最擅长群战和车轮战,我就不让兄弟们献丑了,高某自己来讨教几招。那罗王胜了高某,高某也无能力再对姓蓝的出手,自然走人。万一高某有个侥幸,还请那罗王不要再生阻挠。” 高胜对杨淩不得不客气。没办法,你云水寨是一股势力,大通寺武僧也是晋省最大一股势力。人家掌握这一方势力,手下小弟自然不少。真要破裤子缠腿,以后也是给云水寨惹了个大麻烦。 不要觉得杨淩不做掌院了就没了人脉,谁没一帮死党?那些没家室拖累的武僧,更是一帮亡命徒才对。 顾小三听两人攀交情,就感觉不妙。江湖上一玩这一套,后续戏码就不精彩。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怂恿高胜道:“打啊,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们一起上可能大概差不多也许就打倒了他,我看好你们!” 高胜直皱眉,这小子说的什么狗屁话? 现在他明白杨淩这个跟班是什么心态了。这不是不关心主人安危,纯粹是盲目自信。自信他们有多少人也撂不倒自己主人。 既然有这样把握,那可不就是一个无良观众嘛。可是高某一寨之主,用得着你个跟班看好吗? 蓝畴这时抓着蓝珊的手道:“珊儿,不想你竟然识得那罗王,咱们父女有救了!” 蓝珊不解道:“那罗王?这个人不是叫杨淩吗?怎么又叫那罗王了?” 蓝家信奉道教,蓝珊对佛教诸般典故也就不怎么留意,自然不知道八部天龙众很牛x。 蓝畴不一样,他作为一县之主,酒桌上天南海北,什么奇闻异事没听过? 有一段时间,最脍炙人口的就是这个那罗王大战少林僧的故事,他自然知道那罗王武力值极高。 小天师张自在毕竟家传绝学是画符捉鬼,不是对付人。那罗王可是职业武术家,那能一样嘛,蓝畴这一下可真有了死里逃生的感觉。 张自在听了杨淩名号,也掺和一脚,上前行礼道:“贫道茅山鸡鸣观张自在,久闻那罗王大名,都传说那罗王年少,今日一见,不想真的是英雄出少年,幸会幸会!” 杨淩也赶紧回礼,天师教人多势众,自己以后在世间行走,难保不打交道。对人家这个掌教的弟弟,怎么好怠慢? 高胜道:“今日就请小天师张真人做个见证,既然那罗王和蓝家有渊源,咱们就一战了结恩怨。高某输了,父兄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我不尽力。” 高胜人在江湖飘,自然明白经常要挨刀的道理。眼前这两人,背后各有一股势力。云水寨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真要不顾江湖潜规则,早寸步难行了。 云水寨这些好汉听说这个光头就是那罗王,也纷纷交头接耳,知道今天大概也就是老大挑战那罗王最后一个压轴节目了。 自己老大武艺高强不假,可什么时候有那罗王那么大名号了?盛名之下无虚士,江湖人太知道这个道理了。现在做个好观众吧。 第127章 后患 山寨是一个纯暴力组织。 做为山寨老大,或者是自己力压群雄,收一帮小弟。或者像宋江那样,一帮给力的小弟,捧起一个老大。 高胜是前者。 他自忖自己打败太行无敌手,这个杨淩年轻,骨骼未长成。也许招数精妙,力量不可能像传说中那样神奇。所以他决定一力降十会,走了礼节过场,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力劈华山,手中重达十二斤的苗刀闪电般劈下。 苗刀在万历时代几乎是最负盛名的刀。只因为倭寇犯境,倭刀犀利,中国普通的刀一碰就断,只有苗刀可以和倭刀抗衡。 戚继光为此特意编写了辛酉刀法,苗刀正式列入戚家军制式武器,成为鸳鸯阵不可或缺的核心。 有些人望文生义,可能以为苗刀是苗族人的刀,这就出了大笑话。苗刀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形似禾苗,和苗族没有一分钱关系。 苗刀原本是宫廷卫士佩刀,到了戚继光手中,才发扬光大。等到万历末年,除了摆酷的还挂着宝剑和雁翎刀,真正用刀的几乎都是清一色苗刀或者倭刀了。 高胜身高膀大,他的刀是加了料的,厚度长度都增加不少,重量也由四斤多变成了十二斤,一般人耍上两下,就可能伤了手腕。难怪他想着靠力量赢人。 可惜他不知道杨淩底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学习招式目的也是练习多角度的反应速度罢了。杨淩是个懒人,自从发现自己力气比别人大,反应比别人快,就懒得学习什么招式了。 现在高胜选择了最简洁的拼力气拼速度,正合他意。杨淩向左踏了一步成半弓步便于发力,抡起水火棍,就砸了出去。 水火棍是衙门里制式兵器,有些类似船桨。一头圆,一头扁平,扁平一端包了铁头,要沉重得多,用来驱赶民众还不错,并不利于打斗。 这棍子唯一优点,就是特别容易聚力于棍头,杨淩就是用扁平的棍头发力,后发先至,棍头包铁就砸在刀背上。 就听“当”的一声震耳欲聋,高胜就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苗刀再也拿捏不住,被砸得飞了出去,“噗”的一声,半截插在地上。 没等高胜反应过来,杨淩的水火棍借磕碰的劲,突然横向一挑,点在高胜胸口。 高胜万没想到杨淩力气会这样大,刀被砸飞一愣神,胸前中棍。踉跄着连退数步,重重撞在路旁石壁上,手抚胸口,猛烈咳嗽,半晌才缓过气来。 杨淩也不追杀,只一手拄着水火棍立在那。 满场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期望看到一场龙争虎斗精彩纷呈的大战,结果只一招,这个云水寨的大寨主就落败了,这也太夸张了吧?难道这个什么那罗王真的厉害无比,武艺差距这样大? 其实是大家想多了。 高胜武艺在晋省也是数得着的,虽然肯定不是杨淩对手,杨淩想三招两式赢他也难。 是高胜自己以弱对强,选择了最刚烈的刀法,刚则易折。硬碰硬杨淩怕得谁来? 至于胸口那一点,杨淩是留了力的,不然以杨淩力气,高胜骨断筋折就是便宜的,铁头搠进胸口也不稀奇。 高胜咳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气,知道自己并无大碍,就走上前抱拳道:“多谢那罗王手下留情,果然好功夫。” “侥幸而已,高寨主年龄比我大,是让着小弟我,才吃了一个拼力气的哑巴亏。” 杨淩何等圆滑,本来自己就比人家小,客气了一下做个小弟,关系就拉近不少。这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了。当然没有厉害的功夫,叫爷爷也是无用。 高胜也知道人家杨淩是套关系,江湖上不过是你捧我我捧你,打打杀杀还是逼不得已,多个朋友多条路才是硬道理。 更何况一力降十会,练武的人打熬力气是第一位,自己输在这一样上也没什么可委屈的。高胜招呼自己人道:“来来,众位兄弟,过来和咱杨兄弟见礼。” 这时山寨众人也才缓过神:这是不打不相识,开始攀关系了。立刻按排行顺序,由高胜挨个介绍,互相行礼。 杨淩也喊过顾小三:“这是顾小三,小三,过来给各位哥哥行礼。” 顾小三有些不情不愿,自己一方打胜了,怎么我还得行礼赔罪似的? 看每个人都端正回礼,他才高兴起来,认真给大家都行过了礼。 杨淩从顾小三背的竹篓里拿出了一盒丸药道:“这是大通寺秘制跌打药,外敷内服,大哥你这伤势不打紧,有两天就好了。”武院常备一些药物,杨淩离开的时候也不客气,挑最好的拿了一些。 高胜道:“亏得水火棍棍头宽,不然挨这一下可受不了。现在就是皮外伤算不了什么,没的浪费了大通寺的好药。”嘴里客气,手没客气,抓过药又伸出手道:“大通寺跌打药天下闻名,兄弟你再给一盒留个应急。” 杨淩嘴里叨咕着“多乎哉不多也”,又找出两盒交给高胜。高胜交人收了,凑近了低声道:“今天这事闹得大,杀官可是大逆不道的最,蓝筹这家伙杀了也就是杀了,不杀反倒是麻烦多多。” 杨淩懂里面道理。你山寨打劫商人官府可以忍,甚至可能随时给你个官招安了。可是你敢杀官,官场就会人人自危,自然千方百计要除掉这个另类。 所以云水寨不敢进县城公然动手杀蓝畴,不是蓝畴防护有多严密,实在是不敢动官府这块逆鳞。 现在蓝畴调任途中,旧官已经去了,新官还没上任,就有了转圜余地。官府恐怕也不愿意上纲上线,把云水寨列为杀官造反,那就很可能当做普通寻仇案。 高胜就想钻这个空子,才中途截杀。现在杨淩出面,一切也就休提了。可是留下了蓝筹,这个蓝筹过后死抓这事不放怎么办? 云水寨是晋省大寨,也不过是七八百人规模,官军真下死力攻打,云水寨只有散伙一条路了。 第128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杨淩理解高胜的担心,一力担当道:“这事横了一杠子的是小弟,就着落在小弟身上。” 杨淩走到张都头面前还了水火棍,张都头和几个衙役千恩万谢。 蓝珊脸上还挂着泪珠,眼里却满是欢喜道:“杨淩,今天幸而有你援手,不然就被这帮坏人害了性命。” 蓝筹也上前拱手道:“多谢杨义士相救。” 杨淩本想和俏生生的蓝珊妹子说几句话,可惜人家爹过来了,只能作罢。 杨淩对蓝筹这个未来的父母官不敢怠慢,忙回礼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蓝大人答应不追究云水寨这次袭官,我便作保,让云水寨也不再纠缠以前的事。云水寨都是一些亡命徒,大人千金贵体,犯不着和这些浑人斗气。” 蓝筹受了一番惊吓满腔恼怒,暗地里真打算过后怎样求巡抚大人出面,调动官军除去云水寨这个大患。 现在杨淩一提醒,他也明白过来。就算云水寨破了,这些山贼走死逃亡,剩存的人恐怕变本加厉要谋害他,人也没有天天防贼的道理。 所以蓝筹也痛快道:“你和那个高寨主说,他们不再纠缠前事,我也保证不再追究这件事就是。” 杨淩道:“如此最好,我去和高胜说。” 其实做打家劫舍的山贼,就得有落网被杀的觉悟,高胜的所谓父仇占不了几分理。真如果说复仇,那定策的官员,出手的官兵,要报仇的对象多了,哪是仅仅一个判案的蓝畴。 既然杨淩插手这事复仇成了泡影,高胜自然要为以后打算,能和蓝筹达成和解还是最好结果。 高胜好武,平生最喜欢结交高手,自然看重和杨淩的友谊。尤其是杨淩有大通寺武院深厚背景,更是受他青眼。所以这一次没完成杀蓝筹的心愿,交到一个杨淩这样朋友也不错。 顾小三这么一个背筐的小跟班就有那么强的身手,让高胜对大通寺武院又有了新的认识。顾小三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但是也绝不可能是武僧里的精锐跑出来当跟班,大通寺武院藏龙卧虎,看来很不简单。 尤其是杨淩说了自己被赶出大通寺的原因,居然是他带着武僧,大败叛军,这让高胜大吃一惊。 这支叛军横行晋北,虽然杀孽造的不多,但是几乎是示威游行。 据说魏泽的三千近卫几乎被打残了,让叛军气焰更嚣张。 不剿不行,剿还剿不灭,结果就是六七千装备精良的边军,如同护卫一般跟着这支叛军打转,让各州县提心吊胆。 高胜手下也有七八百山贼,他估计自己这帮人碰到这股凶悍的叛军,大概一个照面就会全军覆没。 万没想到这样一支部队,最后竟然葬送在杨淩手中。而杨淩仅仅付出了四十六名武僧战死的代价,这就让高胜更是由衷钦佩。 高胜一门心思交好杨淩,两人自然相谈甚欢。 高胜拿出一枚腰牌递给杨凌道:“本来兄弟聚会,当共谋一醉,可现在还是留待日后吧。来日我去兄弟那,或者你去云水寨,咱们再好好在酒量上较量一番!这是我的腰牌,没什么大用,就是江湖上见腰牌应该有几分薄面。兄弟你比我面子大用不着,也许别人有用得着的地方。” 杨淩一喜,他知道人家高胜卖的面子大了。有了这腰牌,云水寨这条商路就畅通无阻,对杨淩不算什么,对那些商队万金难求。 杨淩收起腰牌道:“我也不矫情,就收下大哥的心意了。不过不瞒大哥啊,我酒量好着呢。去你的云水寨喝酒,你不会到时候耍赖,搞个车轮战吧?” 高胜拍着胸.脯道:“太小瞧大哥我了,武艺比不过你,这酒量我还有几分自信。” 可惜这一拍胸.脯,又触动伤处,脸色一白。 高胜揉着胸口,转脸对蓝畴道:“那个姓蓝的,以前恩怨一笔勾销,以后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互不相扰。” 蓝畴官场中人,自然明白应对之法,忙拱手道:“身在江湖不由自己,身在官场也是如此。以前多有得罪,以后怎样咱们事上见。” 高胜知道这也就是蓝畴示好的极限了,毕竟周围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这一页也就彻底揭过去了。 张自在也过来和杨淩见过礼。 前面一手托两家他做不到,毕竟只蓝筹信任他,高胜对他还是敌对状态。 现在话都说开了,他也放下心,对高胜和杨淩道:“各位不如一起到新襄县,张某做东,热闹热闹。” 他也有心结交高胜。太行八陉,是出入京师和冀省豫省要道,云水寨控制了晋省和京师交通的一个重要路口,交好了他们,就算自己不走什么货,万一朋友有个应急,也有了底气。 高胜道:“张真人好意心领了,只是今日我已经另外安排了接应人马,万一不能按时相见,恐怕那些人急了,别生事端。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吧。” 几人只好道别,高胜等人进了岗子上的密林,消失不见了。 这时几个衙役才敢推开马车走出来,蓝筹也重新和救命恩人见礼。 章朝重文轻武,可是治世重文人墨客,乱世需草莽英雄。这个时代眼见乱了,杨淩这样武功高绝的人地位水涨船高。 蓝畴不是拘泥世俗的人,见杨淩以一己之力慑服一帮山贼,如此少年了得,也愿意折节结交。 蓝珊也万没想到一个无意中结识的小和尚会救了她父女大难,一个女孩子也说不出什么太过格的感谢话,只是一双妙目眼波流转,不时看杨淩一眼就低下头,暗自觉得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和尚,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管用。 蓝县令没在意女儿神色,更不会往什么婚姻上联想。杨淩和蓝珊地位差距太大,无论怎样说,一个草民想娶县官之女,这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古往今来都是难比登天。 蓝畴作为一县之主,想报恩多得是办法。 第129章 妹妹是我的 官对民说话,心理优势还是有的。到后来蓝县令发现杨淩是自己治下,更是逐渐拔起了腰。 蓝县令一行需要给这些衙役疗伤,整理车马。 蓝珊真没以身相许的意思,哪怕来世结草衔环什么的远景目标好像也没有。杨淩也不以为意,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更何况杨淩觉得自己还小,后世都是被逼婚,谁急急的想结婚生子。 过回龙岗二十里,就是奔涌的淩水。河边的杨家村,就是杨淩的家乡。 杨淩承继了这一世的身体意识,自然这个杨淩的父母亲属也是他的父母亲属。 近乡情更怯,本是多年未归的旅人专利,现在杨淩也有了感受。 夕阳把温馨懒懒的涂抹在大地上,乡村土路上牧归的羊儿咩咩,耕牛哞哞,村口鸡鸣狗叫,村里炊烟袅袅。 杨淩脚步慢下来了。 自己一晃离家多年,记忆中的路没变,人没变,只是他变了。 看着熟悉的叔叔伯伯,婶婶大娘,他认得这些人,这些人不认得他,他长大了。 他走的时候还是稚龄,现在已经是成人身高,脸上残留的稚气也不剩几分了,更何况还顶着一个光头,哪还有人认得他? 杨淩看了看自己的布衣,摸了摸光头,真不像衣锦还乡的样子。和这些人打招呼,恐怕就是一大堆的盘问解说。算了,还是先回家去吧。 顾小三也是少小离乡的孩子,能体会到杨淩的心情。背着大箩筐跟在杨淩身边,脚不时踢走路上的土坷垃,有些心神不属。 村头第一家就是杨淩家。 这个第一没什么意思。最好的地皮当然村子中央的,依次展开,越来越不值钱。到了村头,那就是没有祖荫,没有老宅,被一脚踢出来的结果。 杨淩从爷爷那一辈家道就已经败落了,更可怕的是男性三代单传,势单力孤。最终老房子都被别人占了去,不得已才在村头安了家,几年过去了,村头还是他们孤零零一家。 杨淩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家:秫秸扎的篱笆墙,已经腐朽成老灰色,一碰就会散架,难得还顽强立着。 两间苫着稻草顶的泥土房,糊着纸的小窗户,房檐下挂着一卷防雨的秫秸帘子。院子西侧是两间更低矮的放杂物厢房。 正房门正大开着,灶膛有些倒烟,一个女人用烧火棍翻动灶膛里的柴禾,一边呛咳着一边喊道:“燕子,挑些干柴来。” 这场景太熟悉了,当年离开时就是这样。只是那时喊的是他。 “嗯。”轻轻的答应声。 一个瘦弱的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从烟雾中钻了出来,麻利的在围裙上擦干两手淘米水水渍,差点儿和杨淩撞在一起。 小女孩仰起有些苍白的脸,看着拿着斗笠的两个光头年轻人,怯怯说道:“两位师傅,我家饭还没好呢。” 感情杨燕是把杨淩两人当化缘僧人了。 杨淩俯下身,有些激动的抓着燕子肩膀道:“燕子,仔细看看,我是你哥——” 燕子慌忙后退,喊道:“娘,娘——” 烧火的女人走出屋门,杨淩直起腰,打量着母亲:满是补丁的粗布衣服,和杨燕一样瘦削苍白的脸,三十刚过眼角就满是细密的皱纹。 杨淩有些哽咽道:“娘——” 后世他从读大学起,就很少回家。毕业后辗转换了几个工作,有时过年都独自守在出租屋中不愿意回家。 他总是幻想有朝一日混个人样子再衣锦还乡,哪曾想这一等就错过了一生。 两世对父母的情感这一刻都迸发出来,让他眼睛湿润了。 “你是——小木头!”妇人仔细端详杨淩,终于辨认出眉目,烧火棍掉在了地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杨淩面前,抓着杨淩肩膀,眼里都是泪光:“小木头,你回来啦?!” 小木头是杨淩的小名,他的大号是去大通寺的时候,杨家族长杨博文就着淩水的“淩”这个字起的。 杨淩连声答应:“是啊是啊,娘,小木头回来了。” 杨淩娘姓蒋名兰,这个年头普通人家女人都随便起个花花草草的名字就糊弄过去。 蒋兰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杨淩脸颊:“一晃长这么大了,你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说着泪水就成串落了下来。 杨家村离大通寺四百里,这个时代一个人一生的轨迹往往就是一百里,用脚丈量四百里,实在是一个遥远的距离。 农户人家忙不完的活,怎么可能豁出个把月去看孩子?更何况一路吃住费用,更是一笔开销,所以杨淩母子分别,一晃就是几年。 总算感情平复些,蒋兰才对旁边也陪着流泪的杨燕道:“燕子,不记得你木头哥哥了?” 杨燕拼力点头道:“记得,记得!”有些怯怯的抓着杨淩的手,泪珠扑簌簌落下。 杨燕对杨淩感情很深。小时候出去玩,她有哥哥护着还好,这些年哥哥不在,她就总是受欺负。这两年大了,她就躲在家里做饭洗衣,再也不出去了。 现在哥哥回来就好了,可是他们已经大了,出去玩的日子怕也一去不返了。 杨淩对娘道:“我还认了个弟弟,他叫顾小三,没父没母的,以后也是您的孩子了。”回身叫过悄悄在后面抹眼泪的顾小三道:“小三过来,也叫娘!” 顾小三有些迟疑,终于叫了一声“娘”。他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早不记得娘这个称呼怎么叫的了。 蒋兰有些发怔。 家里养活一个儿子都费劲儿,这怎么又拐回来一个?不过看看顾小三已经有大人身量了,觉得应该算大半个劳动力,就转了喜色,拉着顾小三的手问道:“顾小三,这名字顺口。你几岁了?” 顾小三道:“十六。” 蒋兰转头对杨燕道:“来,燕子,叫小三哥。” 杨燕怯生生叫了一声“小三哥”,顾小三赶紧答应道:“诶!” 杨燕虽然瘦弱,却很清秀。 忽然有了这样的女孩甜甜的叫顾小三一声哥,顾小三已经激动得不知怎么表达好了,赶忙放下大箩筐,蹲在杨燕面前翻找着道:“妹子,看,我给你带了糖,你拿着!妹子,我还给你带来了甜糕,你拿着!这还有做新衣服的花布,你拿着......” 杨淩无语了:这些东西都是我在武义县精挑细选给妹妹买的好不好?妹子是我的好不好? 第130章 勤工俭学 顾小三开始一样一样献宝。 杨燕接过一大包糖的时候,眼睛就眯成了月牙。 甜味是她最喜欢的滋味,她觉得这个世界的美好都在那甜味里面。只是糖一两年才能吃上一回,她只有春天的时候去挖甜根。可惜这种野菜只有开春刚发芽那几天是甜的,她真希望那几天能长一些。 哪想到今天得到这样一大包糖,能不让她开心? 等杨燕把细腻的花布抱到怀里的时候,她就真心花怒放了。她已经两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这两年年成不好,过年她也没添新衣。这花布滑手,花纹是什么花?这么鲜艳,她真想马上展开看一看。 顾小三过滤了杨淩瞪他的眼神,他完全沉浸在杨燕笑容里。 他从竹篓里翻出了厚厚两大本书道:“妹妹,这个是绣像西游记,你看,这个是神猴,这个是妖精,你不认字不要紧,一会儿我讲给你听。” 杨淩已经打算一脚飞踹了。妹妹是我的好吗?你把我的台词都抢了,还把我哄妹妹开心的道具都用了,我还有什么了? 蒋兰脸色有些变了。糖很贵,花布很贵,这俩小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蒋兰埋怨道:“三儿啊,你们哪来的钱?咋买这么多东西?这书,这书也挺贵吧?” 村里只有二老爷杨博平家有书,她不知道书的价格,只知道很贵。 “不贵不贵,”杨淩拿出书递给杨燕,“才二两三钱银子。 “啊?”蒋兰呆住了。 这一套西游记绣像,就花了二两三钱银子?这都够普通家庭一年零花了。 书籍是文化的载体,这个时代价格很高,是贫民和富人之间一道迈不过去的鸿沟。 绣像小说价格更高,尤其是杨淩买的全套二十四本《西游记》绣像版,一个县城也未必一两个人家有。这是纯属富人娱乐,哪是贫民能消费得起? 杨淩为了让妹妹高兴,全没想价格有什么不妥。再说,现在不是有钱吗? 杨淩看到娘满是责怪哀怨的眼神,赶紧拦住了顾小三,随手把油布盖在箩筐上,岔开话题道:“娘,爹呢?” “下地呗,这不,你爹回来了。” 杨淩一回头,就见一个男人扛着木锨走进了院子道:“来客人了?” 杨淩回看这黑瘦的中年人,没到四十岁额头已经满是皱纹,一脸沧桑。这,这就是这一世的爹? 杨九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院里欢声笑语,拐进院子,就看见一个光头青年,这是—— 他丢下木锨道:“小木头?” 孩子长大了,在街上他不敢认,在自己家还能辨别出眉目。 杨淩也叫了一声“爹”,握住了爹满是老茧的颤抖双手。 老天待自己不薄,这一世他父母双全,还有一个妹妹。 不过他有些后悔带回家的这个便宜弟弟。这个家伙有些喧宾夺主忘乎所以。果然马上娘就开始分享父子感情,招呼顾小三道:“小三过来,叫爹——” 顾小三伶俐,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道:“爹!” 杨九有些错愕,这怎么一回事?回来一个儿子也就罢了,怎么还多了一个? 蒋兰道:“这是小木头认的干弟弟。没爹没娘怪可怜的,以后也是咱们的孩子。” 哦,杨九恍然大悟。这个时代拜把子的多,异性兄弟最常见。看顾小三这个孩子眉清目秀,一脸伶俐相,也满招人喜欢。 只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养活这样大的孩子可不容易。不过看看顾小三身强体壮,觉得也可以干农活养活自己,也就点头道:“好,都一家人,别在外面站着了,到屋里说话。” 几人进了屋。 屋子地面有些下沉,窗子虽然用木棍撑开,室内还是有些昏暗。 外屋地上摆着柴禾,锅里刚下了米,没立足地方。里屋地方更狭小,站了几个人就有些拥挤,杨九就招呼杨凌两个坐炕沿上。 后世杨淩参观过山西王家大院乔家大院,都是木床。这一世来到这个时空,才知道家热一盘炕,晋省农村最普遍的还是火炕,木床是人家大户人家专利。 杨九安排道:“孩儿他娘,今儿孩子回来了高兴,去打二斤酒,再买一斤花生米。” 蒋兰答应一声要走,顾小三赶紧拦住道:“爹,下酒菜俺们带了,”说着跑到外屋把箩筐搬进里屋,又开始献宝:“爹您看,这是金华火腿,这个是我挑的。” 顾小三先拿出自己挑选的火腿,递给杨九,眼巴巴等着夸奖。 杨九接过火腿,手一沉,好重。不由得问道:“这火腿有十来斤?破费了。” 杨九也听说过金华火腿,今天是第一次见。 “不破费,”顾小三道。杨淩一脸黑线,是不破费,我花钱,你破费什么?顾小三根本不理杨淩,接着掏,“这是武义县尹家烧鸡,老有名了。这是京师烤鸭,真正京师大厨做的,武义县有一家分号。这是湘省腊肉,这一包是平遥灯影牛肉......” 杨九蒋兰和杨燕都惊呆了。 对于一年吃不上一两顿肉的人来说,京师果木烤鸭,平遥灯影牛肉。这些东西被那些吃过的人说得神乎其神,普通百姓就是精神会餐,哪见过这些名贵东西。 越是吃不到,越要经常传说哪个人吃到过,那些吃到的人地位也就无形中提高了。 今天这些东西真的进他们家家门了? 杨九两手捧着沉甸甸的金华火腿。他就知道这个东西贵,他可是听说过:十斤重的金华火腿就得五两银子。他们家两年的花销一条火腿就吃光了,败家子啊! 杨九声音打颤,一脸严肃:“木头,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哪来的钱?杨淩回想一下,好像最开始是敲诈崔大户,后来是黑吃黑铜锣寨和清风寨,再后来是姚横勒索了大通寺。好像钱的来路都不好啊。 杨淩看着杨九脸色难看,试探答道:“勤工俭学?” 杨九疑惑:“勤工俭学?”他哪知道勤工俭学是什么意思。 杨淩见杨九迷惑,就慷慨激昂解释道:“就是武僧们集体出去打工。您不知道,这个年头只要肯卖力气,不藏奸耍滑,钱总是会有的。” 第131章 败家子李白 顾小三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杨淩:甚么勤工俭学?你的钱分明都是抢来的!假话说的像真的一样,难怪人家是老大,自己做跟班。 顾小三不信,杨九信。 杨九就认一个理:只要肯出力,人就饿不死。很明显儿子这是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啊。 杨九脸上笑开了花,对蒋兰道:“咱们得感谢二叔啊,是他拿了银子送咱们家木头去大通寺学武,这不有用了?咱们给他家帮两年工,值了!” 杨淩急道:“什么?他就出了十两银子,爹妈你就给他们白干了两年活?” 杨九劈头盖脑教训:“木头别胡说!什么叫白干?你二爷是那样人吗?咱们吃他们喝他们二年呢。老杨家啥事不都你二爷张罗着?你毛都没干呢知道什么?” 杨家大爷杨博文,二爷杨博平,十里八村都是响当当人物。杨淩小的时候就对这些需要景仰的大人物有深刻印象。见爹爹有些急,就不敢随便开口了。 杨九看杨淩虚心受教,很是满意。对蒋兰道,“菜你儿子都带回来了,你打些酒就行了。” 顾小三拦住道:“不用去不用去,您看,这一坛是绍兴女儿红,这一坛是正宗杏花村。” 顾小三说着从竹篓里提出两坛泥封的酒。 杨燕凑上前,好奇的摸了摸箩筐。她觉得这箩筐太神奇了,怎么要什么有什么? 女儿红的坛子不起眼,地下埋了十多年的坛子自动做旧了。 杏花村的坛子可就不一般。不仅造型别致古色古香,上面还用彩画绘着杏花林里,几个儿童放风筝的画面。 蒋兰蹲下去用手摩挲着酒坛不停感叹:“我的天,我的天!老九你看,这坛子就得值不少钱吧?咱们二叔家的古董都没这个坛子好看。喝完酒这坛子可别丢,我要留下摆在咱家祖宗龛前,过年谁来谁都会羡慕。” 酒坛子摆祖宗龛前?是空酒坛子吗?老祖宗会高兴吗?杨淩有些迷,俺滴娘这操作很清奇啊。 杨九问杨淩道:“这个酒坛子这样好,挺贵吧?” 杨淩挠挠光头道:“坛子应该不值什么钱。酒是三十年陈酿,还是不错的。小三,多钱来着?” “十八两银子一坛。”顾小三记得真切。 我艹,十八两银子一坛?顾小三你就不能少说点儿?或者记不住这个价格也行啊。杨淩脑袋嗡的一声。 他不嫌贵,大家大业的差那俩钱?自己不能亏待自己。可是自己爹娘嫌贵啊。爹娘就是一肚子穷志气的人,什么叫饿死不吃嗟来之食?爹娘没学过这句话,却从小奉行这句话。 几千年中华民族最不缺的就是没读书也有风骨的人。其实杨淩是很佩服爹娘这种风骨,不然他就直接给爹娘拿些银子,让他们做富家翁了。让爹娘接受自己的钱,必须有个过程。顾小三这货怎么张口就说十八两银子?没看一本书二两银子娘气成什么样吗?看来把顾小三培养起来需要过程啊。 “十八两银子?十八两银子就买一坛酒?”杨九“梆梆”捶打炕沿,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一辈子也没攒下过十八两银子,更别提花十八两银子买一坛酒这样荒唐事了。自己为了十两银子,夫妻二人去抗二年长工。结果自己儿子花十八两银子买了一坛酒! 杨九压抑着怒火,尽量装作平静的问道:“木头,你买这么多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钱?” 杨淩再次挠头,他知道麻烦来了,撒谎吧不好圆,许多东西已经报价了。说真的吧,明摆着要撞枪口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杨淩问道:“小三,我让你买东西来着,你说花了多少钱?” 顾小三一愣:自己是和杨燕吹牛说都是自己买的来着。看看现在杨燕崇拜自己的眼神,明知道认了不好也要认!值得! 顾小三道:“我想想啊,应该没多少,二十多——三十多?或者四十多两银子?” 杨九听罢抡起巴掌冲着杨淩,想了一想拍在自己腿上,骂道:“造孽啊!这,这钱都能够你们俩娶媳妇了,就这么糟蹋了!勤工俭学赚钱多也不能这样干啊。” “还有没拿出来的东西呢。”顾小三又从竹篓里拿出素花细纹布道:“这个是给娘的,”又拿出一卷灰色松江布道:“这个是给爹的。” 杨淩沉痛检讨道:“爹,娘,顾小三这孩子就是有孝心。他把自己勤工俭学的钱都拿出来给你们买东西了,你们别怪他,要怪就怪我没管住他大手大脚。” 顾小三随着杨淩的话,腰也直了,胸.脯也挺起来了,对啊,自己就是有孝心的好孩子!宁可自己不花钱,也要给爹娘妹妹花钱!至于后面怪不怪的话,顾小三根本没往心里去。 杨燕走过去拉着顾小三衣角,她觉得这个小三哥哥很了不起,自己必须从精神上支持小三哥哥。 杨淩看看杨燕紧紧抿着嘴唇,坚定的拉着顾小三衣角的样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把顾小三说得太好了。 听说是顾小三的孝心,杨九和蒋兰果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蒋兰和杨九对望一眼,蒋兰才问杨淩道:“能退回去不?” 退回去?杨燕一惊,迅速的把身边的糖和花布抱在怀里,死死抱住。 顾小三实诚,见杨九对酒不认可,就引经据典道:“杨哥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想喝好酒就得不怕贵。” 武院里面杨淩一言九鼎。大家一遇到什么有争议的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杨淩语录。现在顾小三就想起杨淩在武义县买酒时候对他说的话了。 杨淩可不敢认帐,那不是呼喊向我开炮嘛。“那诗是败家子李白做的,别乱安我头上。” 杨淩把手按在顾小三肩上,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顾小三语重心长道:“小三,你也长大了,勤俭持家才日子好过。你可长点儿心吧。” 我?勤俭持家?顾小三摸着兜里的二两银子有些懵:我就这点儿家底,一分钱也没舍得乱花啊,我又不是那个败家子李白! 第132章 还能实现财务自由吗 杨九人老实,也被杨淩迷惑了,苦口婆心对顾小三道:“小三,赚钱不容易,你这样糟蹋钱,金底子也祸害空了。” “我,我......”顾小三觉得肩膀上杨淩的手咋这么沉? 蒋兰也教育道:“小三你也别我了,就算你们那个,那个勤工俭学赚了钱,也不能乱花啊。”蒋兰目光扫视着杨淩和顾小三,说到了重点:“你们还有多少钱?拿出来妈给你们攒着。” 顾小三掏出二两银子,苦着脸道:“我就这些。”这是顾小三攒了几个月的工资。 杨淩拍拍身上,嘴贼道:“我没钱。” 杨九板着脸道:“小三能攒这么多银子,你怎么会没有钱?” 顾小三马上从箩筐里掏出一个布包道:“爹,杨哥没骗你,他真没钱,他的钱都是我背着呢。” 完犊子了!杨淩都快哭了。心里一顿臭骂顾小三。 这银子都交出去,以后自己花一分要一分?再说也很难要出来啊,爹娘一分钱掰两半花的个性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他趁杨九解开布包看着银子发呆,偷偷把怀里一个十两的银饼子塞到炕席下面。 这个年代普通人家都是使用铜钱。银子作为硬通货有碎银子和五两、十两、二十两的银饼子和元宝。 虽然有偏远地区还坚持一斤十六两,可通衢大镇几乎都是一斤十两了。不过不论银子外形怎样变,价值不变。 杨九傻呆呆的看着布包里八个十两的银元宝,良久才沉痛道:“孩子,咱们去衙门自守吧,争取个从宽。” “啊?自守?什么就自守?”这回轮杨淩和顾小三目瞪口呆了。 杨九目光灼灼盯着杨淩道:“咱们穷,活得干净。你在大通寺再怎么勤工俭学,也赚不来这么多钱。肯定是打家劫舍没做好事是不是?俺们定的是八年契约,你没到年头就回家,俺就觉着不对劲儿,你说,你都干了什么坏事?!” 杨淩暗暗叫苦:是谁藐视农民智慧的?自己老爹分分钟推理出因果,还真八.九不离十。自己如果不入伙山贼,怎么可能有大把金银? 顾小三手足无措的看着杨淩。这下当山贼被拆穿了,看你还怎么圆吧。 杨淩一脸无辜的看着父母道:“爹,娘,小时候您二老就教育我穷有穷志气,我怎能做山贼那样的坏蛋呢?” 顾小三一撇嘴,一脸鄙视:撒谎!你好像是晋省最大山贼头子。 杨淩不着痕迹的瞪了顾小三一眼,先镇住这货别反水,才继续道:“我在大通寺武院日夜苦练,年年获得奖学金。这两年更因为武艺最好,被任命为武院掌院。您知道武院有多少人吗?有八百多人,都是武功高强的武僧。最近有叛军进攻大通寺,是孩儿率领武僧打败叛军,保住寺庙不被荼毒。方丈见我功劳太大,就准予我提前回家,还奖励我一百两银子,买了东西后就剩这些了。” 说着,杨淩拿出当年入寺契约,还有大通寺文书。 大通寺念在他护寺有功,只写了杨淩武艺过人,担任武院掌院,志愿离开大通寺云云,真没有开除字样,也算留了三分面,日后好相见。 杨九不认字,问顾小三道:“小三,杨淩说的都是真的?” 杨淩道:“小三你把我怎样当的掌院,怎样打败的叛军都说说,一句也不要撒谎。” 顾小三抹去额头的汗,一五一十讲了杨淩的光辉历程。越讲越觉得理直气壮。他发现杨淩真没撒谎。除了方丈奖励百两银子不知道真假。 不过一想到方丈就给一百两银子,顾小三就怒形于色:“爹,娘,这方丈嫉贤妒能!我杨哥打败叛军,给庙里省下了十万两银子。最后才给杨哥一百两奖励,真是气死人了!” 顾小三真是发自内心的替杨淩鸣不平。他哪知道人家方丈一文没给。 顾小三真情流露,由不得杨九不信。杨九不由得问杨淩道:“木头,为什么你武功忽然那么好了?” 杨淩一挺胸道:“武功一道,最讲天分。比如我就是天分过人,”他又拍了一下顾小三,“同龄的顾小三就只会放烟花。” 杨燕就在顾小三旁边,不由得仰起头问顾小三:“小三哥,你为什么不会干别的,只会放烟花?” 顾小三一听这黑历史就尴尬了,只会低头摸鼻子。 杨淩打击了一下顾小三,总算气顺了些。这个小子从到他家就开始嘚瑟,还把自己妹妹骗走了,弄得好像他是亲哥似的。 再不打击打击,尾巴就翘上天了。这也就是在家里没法动手,换做武院,就应该吊树上一小时以示惩戒。谁的台词都抢,安心当个群演那么难吗? 杨九夫妇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蒋兰搬动一下大箩筐,有些心疼顾小三:“木头你别胡说。小三你背了这么多东西,有六七十斤吧?走这么远的路,压坏了怎么办?” 杨淩抓起箩筐给蒋兰看:“娘,没事,你看看,这箩筐藤条都是加粗了的,结实着呢,压不坏。” 蒋兰敲了一下杨淩光头道:“我说的是把小三压坏了咋办!” 杨淩一缩头,辩解道:“顾小三更结实,背这么多东西他还乱跑乱跳的,下回得再加重些了。” 完了,打击报复来了,顾小三这时才明白过来。不过他看看杨燕和蒋兰又笑了。他觉得以后找到保护伞了。 杨九反复数着八个元宝,又再三拿起掂量,终于确认自己家得了一笔大财。杨九脸不再严肃,随口问道:“木头,你银子都拿出来了吧?” 杨淩坐在炕沿上翻翻衣兜道:“爹你看,都拿出来了,就剩几十个铜板了。” 杨燕突然叫道:“爹你别信他,你让我哥站起来翻翻,他从小就喜欢藏东西。” 知兄莫若妹啊!以后这么多眼睛盯着,还能实现财务自由吗?杨淩都快哭了。 “是吗?”蒋兰怀疑的把杨淩拉起来,发现炕席有个鼓包。揭开炕席,果然在炕席下看到一块银饼子。 第133章 奢侈 杨九望着九十两银子发呆。 他这一生家无余财。不要说九十两,九两银子的存款也没有过。总是一天一天紧巴巴捱着过日子,能不借债就是好年景。 这样一笔巨款是他家的,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蒋兰推了杨九一把道:“老九,你拿个主意啊。” “啊,”杨九总算清醒了。他对杨淩道:“这么多钱,可不敢让别人知道。你们俩也不能对别人张扬。” 杨淩点头:低调是王道。看来老爹有点儿人生哲学啊。 “有了这笔钱,你俩娶媳妇就不愁了。”杨九感觉一下子放下了一副重担。 杨淩没感动,顾小三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说给他娶媳妇,这个爹是认对了。 接着,杨九开始了藏钱行动。 他先把钱藏在炕柜里,想了一想不妥,拿了出来。 又把钱藏在柜底下,还是觉得不妥,拿了出来。 抱着钱走到外屋,又被蒋兰拉了回来道:“外屋晚上进贼咋办?” 杨九一呆:“咱家进过贼吗?” 杨淩有了豪情:谁家都怕贼偷,咱家不怕!老爹说话真有大丈夫气概。 蒋兰提醒道:“咱啥都没有是没人偷,现在不是有了银子吗?” 啊,杨九陷入了有钱人的苦恼中:这钱放哪是好? 杨九赶紧又抱着银子回到屋里。想了一下问杨淩道:“银子怕烟熏火燎吗?” 杨淩犹豫道:“不怕吧?” 银子熔点低,好像九百多度。那也不是灶膛里的火能融化掉的。老爹要干什么?难道要把银子熔铸成一个大疙瘩? 大户人家有这样干的,把银子熔铸成六七百斤的大块头,小偷见了也是望银兴叹。这叫气死贼。 可是咱们才有九十两,你熔铸成一个疙瘩,人家拿起就走不是更方便? 哪曾想杨九打开炕洞挡板,把银子埋进炕洞灰土里。用手划拉几下,感觉外表看不出痕迹,才满意的站起身,指着杨淩道:“你,不许说,记着没?” 杨淩傻傻的点头。 杨九又用黑黑的手指指着顾小三道:“小三你也当没看见!” 顾小三也慌忙点头。他现在才感觉到银子真挺珍贵。原来他不在意,不是不知道银子价值,是因为这银子是杨淩的,他当然没压力。 现在不一样了,好像这银子是大家的,也有他一份娶媳妇去在里面。而且还共同分享了一个藏宝图。不过藏炕洞里保险吗?他也有了一份担心。 杨九又叮嘱杨燕道:“不许对外人说!打死也不许说!” 杨燕委屈的噘嘴道:“我根本不出去玩儿,见不着外人。” 杨九满意的点点头,拍拍胸脯对蒋兰道:“这回好了,不愁给孩子们娶媳妇了。这钱谁也不许动。” 杨九本有心把杨淩剩下的几十个铜板也要过来,可是想想孩子刚回来,还是慢慢谋划那笔钱吧。 不过蒋兰不客气,直接对顾小三道:“你也把钱交出来,娘给你存着。” 得,顾小三你这回是遇着打劫的了。杨淩有些幸灾乐祸。今天一天把顾小三乐的,这回乐极生悲了吧? 哪想到顾小三兴高采烈把自己的二两银子给了蒋兰,满脸幸福洋溢。诶哈?顾小三这小性子家伙转性了?以后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还不好治他了呢。这回轮到杨淩发愁了。 蒋兰把这银子递给杨九,杨九又瞬间愁眉苦脸了。刚解决完一笔巨款,这怎么又来一笔?这些都是碎银子,丢炕洞里别找不着了。 杨淩试探替杨九解决难题:“要不,我帮您收着?” 杨九看了杨淩一眼,不放心的摇头。最终留给蒋兰几块特别小的,大些的拿去外屋,不知道藏到哪里回来了。 杨淩看看一身灰的杨九道:“爹,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我饿了。” 杨九不高兴道:“真是饿死鬼托生的。” 他现在一肚子兴奋,早忘记饿了。不过想一想,还是点头道:“你们赶了一天路,是饿了,吃饭!” 蒋兰这才想起饭锅还没烧开,慌忙道:“我现在就去烧饭。” 杨淩道:“饭过一会儿我来烧。咱们先拾掇菜。” 顾小三道:“娘,杨哥最会烧火了,他当年......” 杨淩怒了,对顾小三道:“你才最会烧火!一会儿你烧火!” “哦,”顾小三才明白揭了杨淩老底,让杨淩恼羞成怒,赶紧闭嘴。 杨九也对蒋兰道:“孩儿他娘,这么多菜,先拾掇菜,今天我和木头、小三好好喝几盅,他俩也是大人了。” 杨淩带回来的都是熟食,他不仅这一世是火头军,上一世独自住出租屋,厨房活都熟悉。当下让蒋兰歇着,洗了手,麻利的把烧鸡、烤鸭撕了,放在大碗里,又把火腿薄薄切片码了一大碗。 最后是灯影牛肉上桌。 灯影牛肉精选的牛后腿腱子肉切片,肉片之薄,薄到在灯光下可透出物象,如同皮影戏中的幕布,所以才叫灯影牛肉。 论历史,当然是发源地川省达州灯影牛肉悠久。可大章朝金融业核心是晋省平遥,中国最好名厨几乎汇聚这里,平遥灯影牛肉就压过了达州名噪一时。 尤其是章朝开国皇帝朱元章,在平遥品尝灯影牛肉后,大赞是“天下第一牛”,就让平遥灯影牛肉增加了皇室风采。 后世牛肉几十元一斤,那是普通牛肉。澳洲牛肉、日本牛肉这些高档舶来品,平民百姓根本接触不到。 这一世平遥灯影牛肉可不便宜,就算假冒品也一样不便宜,杨淩买了五斤就花了一两多银子。 放后世花一千多元rmb买五斤肉,杨淩肯定不干。自己花一百多元买五斤牛肉,自己回去炖不是一样香? 可杨淩一心想累了一辈子父母和可怜兮兮的妹妹吃一顿好的,价钱就不那么打紧了。倒也不是说杨淩有钱就膨胀。 当然杨淩和顾小三吃一堑长一智,再不会说东西价格了。 富家一餐饭,百姓半年粮,一两多银子可以买几百斤米,真的够穷人家半年粮了。 第134章 不愿做丫头的杨燕 灯影牛肉在饭店要细瓷盘子才能配得上,可惜杨家根本没盘子,大碗也就那么两个。杨淩只能把油纸展开,直接放在炕桌上。 杨燕扭着手指,看着桌上的菜,闻着奇异的肉香,眼里都是小星星。 可爹娘没发话,她哪敢上桌? 杨凌看看收拾差不多了,就招呼道:“都上桌,都上桌,小三,咱爷仨杏花村,给娘和小燕各来一碗女儿红。” “好咧,”顾小三麻利的把两坛酒都起封,把五个饭碗摆一起,咕嘟咕嘟挨个倒过去。 蒋兰酒不醉人人自醉,一脸幸福道:“咱们女人还喝什么酒。” 杨淩道:“娘你放心吧,女儿红度数不高,没劲儿。城里女人都喝这个。” 蒋兰道:“城里女人还喝酒?日子真滋润。这酒度数不高也不便宜吧?怕不几十文一坛?” 顾小三道:“啥?娘,咱这是十八年正宗女儿红,十斤一坛,就是......就是不值钱。” 杨九脸色又黑了,他觉得这酒肯定也不便宜,这纯是糟蹋钱啊。杨家村最有钱的二叔恐怕也没喝过几回这样贵的酒吧? 杨淩瞪了多嘴的顾小三一眼,顾小三讪讪的傻笑,也知道错了,这不及时改口了嘛。 杨淩宽慰道:“买都买来了,还想什么价钱啊。爹,娘,这酒不是钱,是咱们做子女的孝心。” 蒋兰也附和道:“老九,木头说得是,你上炕里边坐。” 杨九也觉得不能扫兴,这才脱鞋上炕,坐了一头。杨淩、顾小三坐一边,蒋兰、杨燕坐一边。 顾小三把最大鸡腿找出,递给杨燕道:“小妹儿你吃这个。” 杨燕看看爹娘,见脸色都好,这才怯怯的接了。小小的咬了一口,忽然就觉得怎么比记忆中的鸡肉还好吃这么多?于是绽开笑脸对顾小三道:“小三哥,真好吃。” 杨淩把灯影牛肉摆在杨燕面前,黑着脸,不容拒绝道:“鸡肉有什么好的,平遥灯影牛肉中华一绝,才是真正好吃,吃这个!” 杨燕讷讷小声道:“牛肉膻,”看自己哥哥脸色不好了,慌忙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含糊道,“我爱吃。” 蒋兰有些醉了。 儿子回来本就一喜,又带回这么多钱,怎能不高兴?一高兴,女儿红就喝了满满一碗。女儿红这样的黄酒酒精度数不高,特点是后劲儿足,喝着喝着就迷糊了。直接倒在炕头睡着了。 顾小三也给杨燕倒了一碗黄酒,可是杨燕一口没喝,她一直不住口的在吃。 过年的时候他家买三斤肉,要过一个年,还得请一次长辈,能见点儿肉沫就不错了。 她平生第一次可以随便吃肉,还都是难得美味,直吃得眉飞色舞。 杨淩眼见杨燕吃了半只烤鸭,又吃了一个鸡大腿,夹到他碗里的半碗牛肉也见底了,就有些担心杨燕吃伤了,哄杨燕道:“妹儿,明天哥给你做油煎火腿,比这些东西还好吃。” 杨燕随口道:“咱家没油。” 杨淩皱眉道:“不会告诉我盐也没了吧?” 杨燕点头道:“是啊,盐早没了,咱家有醋。” 杨淩一咧嘴:这日子过的真够难。不过想一想现在逃荒的已经多得是了,他们家还能勉强维持,也算不错了。 杨淩蹦到地上从箩筐里摸出一包茶叶,对杨燕道:“给哥烧点儿水,泡茶。” 杨燕答应着,麻利的下地,忽然想起道:“锅里还有饭没煮熟呢。我先把饭煮好再烧水。” 顾小三也跟着下地道:“妹儿我帮你烧火去。”两人到了外屋,随手关了屋门,免得烟气进到里屋。 杨九大大喝了一口酒,叹气道:“诶,木头,爹无能啊,天天累死累活,女儿吃不饱穿不暖,还把你送到寺庙里去了。我一直没得嘴,这个顾小三是你怎么一个兄弟?” “算是把兄弟那种吧,他父母没了,我就让他跟着我来了。” 杨九踌躇了一下,才道:“咱们庄稼人活多,能安排他一样干活不?” 杨淩提起酒坛子,给杨九把酒满上。用酒坛子倒酒能点滴不溢可不简单,可惜杨九不懂得欣赏。 杨淩道:“当然要干活,你就当自己儿子看。” 杨九有些不高兴道:“说得轻巧,当儿子看不得给娶媳妇?” 杨淩无语了,暗道就农村娶媳妇的价码,也就是五两银子垒个土房,五两银子做个彩礼,铺张点儿的二十两银子打住。你可刚收起九十两银子,都说了要给小三娶媳妇呢。 杨淩也不好揭短,父子两人随意聊些几年来的事情,杨燕已经端了一碗泡好的茶,放在哥哥面前。 顾小三拿着一块糊锅巴,喀嚓喀嚓咬着也跟了进来。 杨淩把自己的茶端给杨九,对顾小三道:“再来一碗。” 顾小三锅巴咬在嘴里,一摊手,含糊道:“没碗了。” 杨九自家知道自家事,道:“碗就这几个,不止是碗,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也没有。” 屋子窄小,炕睡杨九三口已经很挤了,哪还能再多住两人? 杨淩道:“没事,明天咱们收拾一下下屋,暂时住那。咱们不是有银子嘛,买个大房子不就成了?爹,以后咱不缺钱了,用不着那么俭省。” 杨燕忽然拉住杨淩手,眼巴巴央求道:“哥,你不缺钱了,能不能不让燕儿去做丫头?燕儿想在家吃好吃的。” 杨淩不解道:“做什么丫头?” 杨九苦着脸道:“家里揭不开锅,你妹子吃不饱,李大户看中了她,托中人来说。我和你娘核计着把她送过去能吃一口饱饭也行。” “李大户?就那个专门糟蹋女人的东村李大户?那可不行!”杨淩毛了。 杨淩对这个李大户有印象,李大户本名李大虎,因为有钱有势才被称作李大户。 据说这个李大户是色中饿鬼,除了妈和女儿,连儿媳都不放过,名声顶风臭十里。 杨九吃吃艾艾解释道:“不做暖脚丫头,就,就打杂,打杂三年。” 杨淩有些怒气道:“爹,那不也是把我妹子送进虎口吗?她人小力薄的能不受欺侮?不去!” 杨燕苍白的小脸都是喜色,摇着杨淩的手祈求道:“哥,你说得是真的吧?妹儿不愿意去李大户家,宁可在家挨饿。” 第135章 厄运 杨淩看着可怜兮兮的杨燕,看着满脸无奈的父亲,对这个人吃人的社会认识更深刻几分。他宠溺的揉着杨燕头道:“放心吧,咱们不去。哥回来了,饿不着你。” 杨九嗫嚅半天,还是开口道:“木头,这事咱得从长计议。前些天咱收了人家三两银子定钱,钱都还账了。” 杨淩不高兴道:“咱有钱,还他就是了。” 杨九愁上眉头道:“还他就得还十两呢,当时这么定的。” “十两就十两,多大的事儿,咱不是还有九十两银子吗?燕儿,你放心,以后谁也甭想欺负你。”杨淩拉了杨燕坐在自己身边,瞪了顾小三一眼。 顾小三瞬间自我检讨:没啊,自己什么时候欺负过杨燕了? 杨九在桌旁摇摇晃晃,用手掌捧着低下的脸道:“咱收了银子,不去就亏理儿了。再说李家财雄势大,咱惹不起。” 财雄势大?一旁的顾小三笑了。一个乡下土财主和清风寨大寨主说财雄势大?当年清风寨黄三霸当家的时候,这些土财主都是案板上的肉。现在换杨哥当家了,不出去打劫了,是不是大家都忘了清风寨了?这事是不是该和杨哥提个醒啊? 杨淩对老爹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问道:“我记着咱们杨家也是大户,还怕什么李家?” 杨九道:“杨家也得看谁。你二爷那枝儿当然没人敢动,有你大爷在衙门里做事呢。别人家就不行了。咱们偏枝儿小胳膊拧不过大.腿。” 杨淩搂了杨燕肩膀,脸色狰狞道:“谁敢打我妹子主意,甭说大腿,铁腿我也给他打折!” 顾小三低下头很郁闷,暗道这话你不是应该对你爹说吗?瞪着我说干嘛? 杨九觉得酒有些上头,嘟囔着“我晕,先歇一会儿。”一头扎在炕梢就呼呼打起齁声。 杨淩不困,他下炕走出了土屋。 七月末了,暑气已经渐消,夜已经有些凉。 杨淩抬头看三星西斜,下弦月已经升起,已经是下半夜了。就对顾小三道:“把桌子搬出来,咱俩再喝几杯酒,天也就亮了。” 顾小三力大,连桌子再碗筷一起端了出来。 杨燕抱着三个小凳子,快活把凳子摆在桌旁,招呼杨淩坐下,站在杨淩身边,身子歪在杨淩肩头道:“哥,我也不困。”杨淩给她做主,她一下就没心事了。 顾小三又搬了酒坛出来,道:“妹儿你也坐,以后谁敢欺侮你,告诉小三哥,天皇老子也打出他尿来!” 杨燕一指杨淩道:“小三哥,在家里就我哥欺侮我!” 晨鸡报晓,蒋兰出来的时候,就见院内一张饭桌,伏着顾小三,睡得正酣。 地上铺了两捆干草,杨淩仰躺着,杨燕枕着杨淩肚皮,也仰躺着,估计是说着话或者数着星星就睡着了。 蒋兰嘟囔着:“着凉怎么办?这些孩子,快醒醒。”挨个去推。 杨九也走了出来,高声喊着:“都起来,赶紧吃早饭,吃过饭打麦子去。” “打麦子去?”杨淩一下精神了起来,他两世为人,也不知道麦子是怎么打的。 顾小三离家的时候也小,打麦子的场院灰尘扬起多高,还都是带麦芒的,孩子们自然不愿去,他也没机会干这活。今天听说可以打麦子,顾小三也激动起来,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 几个人就着剩菜吃黄米饭。 黄米在晋省种植很普遍,因为这种作物耐旱。 后人常误会黄米为小米,其实是错的。黄米学名叫黍,小米学名叫稷。稷是黍的变种,也就是说黄米饭是长辈,更粗糙一些。常说的江山社稷里面的稷是小米,没轮到出现更早的黍。 这个时候正是收麦子的时候,体力消耗大,再穷的人家也得煮干饭,不然不耐饿,干活没力气。 杨九租种的是二爷家的两顷地,今年收成还不错,黄米还吃得起。早晨蒋兰又煮了几碗米的干饭,不然昨天剩的饭还真不够杨淩和顾小三这俩饭桶忙活。 吃过饭,杨九给杨淩和顾小三各找了一件带披肩的帽子戴上,这是打场标配,不然麦芒进了衣领,会难受死人。 这个帽子把光头都遮上了,杨淩扭来扭去,觉得挺好,就是少了一面镜子,不知道自己尊容。 顾小三戴上帽子忙着在杨燕面前摆造型,逗得杨燕咯咯笑。 割下的麦子晒干后,要先铺展在场院里,用马拉的石头磙子碾压脱粒。这样碾压会有很多麦穗残留一些麦粒,农村哪有糟蹋粮的。杨淩他们今天的活就是把这些麦穗一把一把的在石头上敲打脱粒,争取颗粒归仓。这个活不戴这样特制帽子可不行。 杨燕一直央求着杨淩带她去,杨淩教训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去什么去?这都大人的活。”看杨燕撅起嘴,就把剩下的铜板都拿出来,缓了语气道:“你瞧你,多大的人了,嘴撅得能拴一头驴了。给,拿这些钱去买油盐酱醋,再买些时新菜,有鱼记得买一条大的,晚上哥回来做红烧鱼给你吃。” 杨燕听说晚上可以吃鱼,又高兴起来,接过钱又挠着笑脑袋有些担心道:“哥,这么多钱我花错了咋办?” 杨淩道:“就几十个大钱,错就错,没事。” 杨九叮嘱道:“燕儿,去李家村口那个店,掌柜的是你七姨夫,不能骗你。” 蒋兰也跟着三个男人一起出门了,农忙时候可没有什么女人不下地干活的规矩。 杨燕也蹦蹦跳跳出门了。 杨家庄小,没店铺。只有二里外的李家庄才有一个杂货店,她得早点儿去置办吃的,哥要给她做红烧鱼呢。红烧鱼她听过,没想到这回也能吃到了。 她却不知道,前边正有厄运等着她。 第136章 活得不耐烦的李大户 场院是村子里公用的,面积很大,还有十几户人家在打麦子,乌烟瘴气,都忙得热火朝天。 临近的一家和杨九打招呼:“老九,今天咋舍得请帮工了?” 杨九道:“七哥你还不知道咱家?哪有那个钱啊,这是俺大小子回来了。” 七哥忙走过来道:“是木头回来了?我看看,走四五年了吧?都大小伙子了。” 杨九招呼杨淩叫“七伯”,杨淩直起身热情的打了招呼。 这个时代家族都是大排行,杨九这一辈儿中间都是“双”字,这个七大爷排行老七,叫杨双柱。不过一家子都从小看大,小时候叫什么,大了也不改。比如杨九全名杨双九,同龄人叫他“老九”,老人叫他“小九”,年轻人叫他“九叔”,全名早被大家忘掉了。杨淩这一辈排行是“庆”字,杨淩应该叫杨庆淩。只不过图顺口,也就略了这个字。 杨远柱夸了杨淩几句,又打量一下顾小三道:“这是——” 杨九道:“这是木头的把兄弟,没父没母的,一起来咱家了。” 杨双柱点着头,把杨九拉到一边道:“我记得木头是二叔出的钱,让他学艺八年的吧?这咋提前回来了呢?是不是犯啥事了?” 杨九道:“没事,庙里说他们艺学成了,就让他们回来了。” 杨双柱担心道:“练武的好打架,一个就行了,咋还拐一个回来呢?你还给娶媳妇咋滴?再说你去和二叔说这事没?人家可出了钱的。” 杨九道:“二叔出的钱我不是给他家干了两年活,还他了吗?还提这话干嘛。” 杨双柱道:“话不是那么说。你一家三口,那两年都吃人家喝人家二叔的,你摸良心想想,你家里二年能攒下十两银子不?” 杨九一下没了精神。这样说在二叔家那两年还真省心,还真是他占了二叔的便宜。看来真应该去告诉二叔一声。 杨九正用力敲着麦把子,忽然一个人急匆匆跑进场院,慌慌张张没头苍蝇般喊道:“杨九——,杨九在不?” 杨九站起,见是李家村的姨表哥李奎良,忙招呼道:“大哥,我这呢,啥事?” 李奎良赶紧跑了过来。见李奎良来的匆忙,蒋兰也慌了神,迎上去问道:“出啥事了?这样急?” 杨淩、顾小三也停了手,都看向李奎良。 李奎良喘了几口粗气道:“你家杨燕在咱家店里买东西,正撞见李大户。李大户说早定了你家燕子做丫头,现在杨燕花的银子都是他家的,银子花光了,人没送去,今天直接扣人了。” “啊?”蒋兰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嚎哭起来,数落道:“老九你看看,你干的啥事啊,今早就应该先去退了文书的。” 杨九当时就霜打的茄子蔫了,嘴里叨咕着“我我......”哆哆嗦嗦就蹲了下去。 杨淩一听炸了:“好你个李大户,敢抢我妹妹?!你特么是活的不耐烦了!” 杨淩看过杨燕那份契约。 按行情六两银子买一个做三年工的丫头是李家亏,尤其是杨燕这种十一二岁未成年丫头更亏,最多也就是值三两银子。 可是就李大户那人品,谁家清秀点儿的丫头也不愿意卖给他家。尤其是他家的七个儿子,小的十七八,大的二十七八,都继承了他爹的基因,名声烂大街。方圆几十里,除非是逼急了,谁把自己孩子往火坑里推? 杨淩不知道的是,他爹杨九已经被逼急了。 今年收成还凑合,打的麦子交租后也就将够吃饭。可是这几年连年举债过日子,债主们催得紧,他四处借钱也没人愿意再借他。 农村有句话叫救急不救穷。救人一时可以,谁能救人一世? 杨九的穷是根正苗红,从爷爷那一代就一无所有了。到杨九父亲这一代,为给儿子娶亲又借了一笔债,结果父母早亡,这债又落到杨九头上。 卖了祖宅和仅剩的三亩地,就是真正的赤贫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杨九二叔也算为他家打算,希望杨淩学点儿武艺,将来有个出路,用杨九一家给他家扛二年长工的代价,出了十两银子,把杨淩送到大通寺。 真说起来,杨九一家也就那二年吃的是饱饭,说不上二叔就盘剥了他。 这两年晋省破产农民越来越多,背井离乡走西口的越来越多。 走西口后世评价是促进了草原的经济和文化繁荣,带动了北部地区的发展。实际上走西口的人能在草原上活下来的十之一二,不到实在活不起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走这条绝路。 今年杨家想活下去,卖女儿就成了唯一一条路。 可是有几个愿意买能吃不能干的丫头的呢?李大户出六两银子真就是天价了。 人穷志短,也怪不得杨九夫妇见钱眼开。 哪曾想天可怜见,杨淩回来了,带着一笔横财回来了。 杨九本打算找个场面人去李大户家说合,把这个契约退了,哪曾想李大户直接动了手。 人们都围上来打听细情,杨淩不耐烦听什么细情,早丢下麦把子,撒腿就往李家庄跑,顾小三也赶紧跟了上去。 杨九“诶诶”了几声,想说什么,杨淩早跑没影了。 第137章 不好的预感 杨淩疾逾奔马,顾小三跑的够快,和他比还不够看。二里多路只转眼间就到了。 李大户家最好找,村子中心最高大显眼的房子就是了。 杨淩冲到李大户家门前,两扇黑漆门紧闭着。 杨淩哪有那个闲心敲门?一脚踹过去,“咣当”一声两扇门就崩开了。院里几个干活的长工都愣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谁这么大胆子敢踹李家大门? 杨淩一边大声喊着:“杨燕!杨燕!”一边仔细听着有没有回声。 这几个长工也明白了:这大概是刚抓回来的丫头的亲人,这样找上门的事李家常见,只是没今天这个人生猛,一般都是哭天抹泪的多。 他们不敢上前拦截,不过看向杨淩的目光有些怜悯:这样冒冒失失闯进来,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第一进房都是马夫长工,这事有护院的管,他们管不着这一段。 不过这些人也不敢多说话,毕竟还要在李家混日子呢。 杨淩扫了一眼这些畏畏缩缩的人,知道问了也白问,见没动静,就绕过第一进房子,进了第二进院子。 第二进院子一溜正房是李大户几个小妾住,厢房住的是丫鬟仆妇。 杨淩站在院子里大喊“杨燕”,就听厢房里有闷声闷气的回应,声音不大,但是杨淩耳尖,立刻听出是妹妹声音。 杨淩推了一下发出声音的厢房门,见里面反锁着,就抬腿一脚踹开了门。他这是踹上瘾了。 原来这是一个小浴室,几个妇人正按着杨燕,用水冲洗。忽然听见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一个男子闯了进来。 杨燕自街头被抓了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听到哥哥声音大喜,拼力挣扎,被两个妇人按住。一个妇人叱喝杨淩道:“你谁啊,出去!” 杨淩已经暴怒了,强制冷静了一下,沉声道:“你们放开她。” 几个妇人见杨淩穿着打场的装束,知道这是个干苦力的穷鬼。穷鬼也有说话的资格吗?一个按着杨燕的妇人道:“张妈,你去喊人!” “喊个屁的人!” 杨淩抬起巴掌,左右开弓,杨淩速度快,还是雨露均沾,几个妇人噼噼啪啪头上脸上也不知都挨了几下,都摇摇晃晃打晕了头,哭嚎着跑了出去。 杨淩对杨燕道:“穿上衣服,跟我走。” 杨燕答应着,匆匆穿衣服。杨淩问道:“没吃亏吧?” 杨燕含着泪委屈道:“吃亏了。” 杨淩一惊,自己来得挺快啊,这也吃亏了? 杨燕抹了一把泪道:“你给我的钱被他们抢了去,买的菜也没了。我买的那鱼都付了钱了还没拿。就被他们抓来洗身子洗头。” 杨淩总算放下心来,敢情吃的是这样的亏。也是,自己妹妹还没到十二岁,属于纯洁的少年儿童。自己这曲曲折折的话她哪能理解? 听到都是这样小亏,也就无所谓了。杨淩心情一喜,走到浴室的门口把着,等着杨燕收拾。自己得意洋洋对着一院子不知所措的人哼起了小曲:“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 正唱着,顾小三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连道:“好找好找。” 杨淩有些不高兴,冷着脸道:“小三你也太慢了,看来训练强度不够啊。”打昨天起杨淩就有了给顾小三增加训练强度的心思,今天这个借口冠冕堂皇,这让杨淩更心情舒畅起来。 顾小三忙辩解道:“哪啊,杨哥你跑得太快,进了村子三钻两钻就没影了,我比不得你地理通,这不还得打听着找嘛。我妹妹呢,我看看......”说着就要往屋里钻。 杨淩一脚就把顾小三踹了出去。我妹妹衣服没穿好呢你看看?讨打吧你? 顾小三被踹了回来倒是踹出来了聪明劲儿:“杨哥,这没我什么事那我去找李大户,欺负人欺负到咱们头上,这不是作死嘛,我去成全他。”说着对众人道:“李大户呢?” 众人面面相觑,嘁嘁喳喳:“这俩人救了人不赶紧跑,难道是傻?” “我看也像傻,刚才门口那个还没心没肺唱歌来着。” “这个更傻,还主动找咱家主,咱家主有人去喊没?” 此时李大户正在后院享受扬州瘦马的按摩呢。 李大户回到家,就把杨燕丢给几个仆妇,让她们把这个一身灰土的丫头好好冲洗一番,自己就到后院等着去了。 已经一两年没尝过这样鲜嫩雏儿的滋味了,李大户前几天见到杨燕,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柔柔弱弱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虽然是花了个高价,也觉得物有所值。 本来约定月内送过来,今天在街上不巧撞见,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直接让人把杨燕抓回家里。 至于说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那不是胡说嘛,这丫头本就是他家的丫头,有买卖契约为凭。 至于说这个年代主人睡了哪个丫头,都不算大错。许多丫头巴不得肚子大了,可以晋级到小妾,那就由奴才变主子了。他李大户惜香怜玉,勤奋耕耘,甚至十几个孙子孙女,都弄不清有几个实际是他的儿女。 李大户半躺在竹榻上,一个新买来的扬州瘦马给他做保健按摩。这妇人手法很好,只是命不好没嫁入豪门,反流落烟花柳巷。年长色衰,扬州混不下去了,才辗转卖到晋省乡下。 李大户喝了杯虎骨酒,慢慢饮着枸杞茶,正哼着小曲想入非非的时候,忽听前院人声鼎沸,闹了起来。 怎么了?他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大叫一声“来人”,厢房里一个魁梧大汉冲了过来,在门前躬身道:“叔,侄儿在。” 李大户“忽”的坐起,推开按摩的妇人,趿拉上鞋,说了句“李奎,随我去看看”,向外便走。 第138章 肥猪飞起来 这时虽然是农忙时节,然则李大户这仨字是白叫的?杨淩虽然从进院子到现在不过三五分钟,可二进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粉坊的、花房的、厨房的、洗衣房的。。。。。。林林总总,足有三十来人。真有大户人家气象。 几个被打出来的女人边嚎哭边数落,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李大户硬掳来一个女孩子,人家家人找上门了。 女人们躲得远远的,男人们许多都是被李大户绿过的,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打不得骂不得,告官更是作死。他们在这忍气吞声,都打着看热闹的心思,怎么会替李大户出头? 众人正乱哄哄的时候,就听一叠声的喊:“主人来了,让开!”几个保镖开道,李大户面沉似水,大步走来。 众人“呼啦”让了开来,身宽体胖的李大户便出水芙蓉一般,一下呈现在杨淩面前。 李大户戟指骂道:“什么人?好大的狗胆,敢闯我李家?!” 杨淩也戟指骂道:“姓李的,你好大狗胆,敢打我妹妹的主意!” 李大户打量着脸还稚嫩的青年,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敢情这是穷困潦倒的杨九家的孩子,这孩子是怎么活这么大的?邻里邻居住着就没听到过我李大户的威名? 李大户骂道:“你个囚攮的,你妹妹卖给我家,我怎么骑怎么睡你管得着?今天我教你个乖,跪下磕一百个头,叫一百声爷爷,我......” 他本来还想继续给杨淩指条明路,可惜杨淩火更大,“噌”的蹿了出去,一把揪住李大户衣领,左右开弓,照着大肥脸就是一通打。“噼噼啪啪”十几声,真是痛快响亮,李大户脑袋瞬间就肿成猪头了。 事情发生太意外,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李大户的几个贴身保镖,尤其是寸步不离左右的李奎。 此李奎非彼李逵,这个李奎是李家子侄,深得李大户信任。长得五大三粗,学了些武艺,只是脑筋有些慢。 二十年来,李大户想打谁,谁就得主动撅起屁.股伸出脑袋,争取表现好落个从宽。怎么会有敢动手打李大户的人? 尤其是打人不打脸,打脸最让人抬不起头,打了李大户的脸那还了得? 一霎时满院子都鸦雀无声,那几个嚎哭着做背景配音的女人也住了声。 人家连李大户的耳光都打了,自己的耳光算什么,还好意思哭? 李大户也被打懵了,自打三五岁记事起,他就开始打人,从没尝过被打的滋味。敢情挨打是这样疼。 这时李大户觉得满嘴腥味,一张口,“噗”的喷出一口血。 杨淩一闪身躲开这口血,他更怒了:“好你个姓李的,老子打你是给你面子,你还还敢反抗,来个血口喷人?!我去你.妈的!”说着一脚踹去,李大户二百多斤重量级的身子“噗通”就砸在地上。这时李大户才杀猪似的干嚎起来。 那个保镖李奎总算醒悟过来自己失职了。关键他任职好几年,这样事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也不能怪他反应不过来。 李奎也大叫一声,对着杨淩来了一个白鹤亮翅。 倒在地上的李大户气疯了:都这个时候了,替老子报仇雪恨要紧。你还玩表演赛?等出场费呢咋滴?这货白养这么多年了,怎么也得来个黑虎掏心,哪怕黑狗钻裆呢,也比你这白鹤亮翅强啊。 顾小三这时正溜过去,温言安慰站在门口梨花带雨的杨燕,见这李奎大喊大叫摆pose,就哄杨燕道:“妹子别哭了,三哥给你看空中飞人。”说着话纵身跳起,一个旋风腿,从后面踢在李奎的腰上,李奎“忽”的一下被踹飞出去七八步,一个平沙落雁式,屁股着地又滑出去三五米才躺在地上。 众人见李奎摆poss时候已经闪开了,都听说这个保镖武艺高强,能隔山打牛,伤人于无形,谁不离远些?万一被无形伤着找谁去拿医药费?现在一看闪对了,离他近一点儿都会被撞着。 顾小三潇洒落地,得意的对杨燕道:“妹子,空中飞人好看不?” 杨燕破涕为笑道:“你飞的好看,”又指着那李奎道:“他飞得不好看。” 顾小三听了表扬有些飘:“没事儿,我让他重飞一次,保证飞得你满意。”说着走向李奎。 李奎可没有梁山好汉李逵的本领,顾小三这一脚踹得他岔了气,趴地上大骂顾小三偷口,没等他气运全身。 见顾小三又奔他来了,慌忙一个鲤鱼打挺想跳起来,他就忘了自己刚被踹过腰,这一下牵动伤处,痛得一激灵,结果鲤鱼没挺起来,又躺了下去成咸鱼了。 顾小三赶了两步,猛的一脚挑在李奎臀部,李奎就感觉腾云驾雾一般又起飞了。顾小三凌空跃起,再一次飞踹在李奎臀部,李奎“嗖”的一下出去了,这一回比上一次飞得远多了。 杨燕拍着小手欢喜叫道:“三哥,真的是飞人。” 杨燕天真无邪,烦恼来得快去得快,两个哥哥一来,就没了害怕只剩欢喜了。 李奎可是要脸的人,一个保护别人的保镖,居然被人家打得还手机会都没有,怎么面对父老乡亲?他来得干脆,直接昏死过去眼不见心不烦了。 自从杨淩上任,武僧个个训练刻苦,顾小三只是内部排不上号,可不等于对外就差了。 这个李奎学的本就是花拳绣腿,再加上顾小三毫无廉耻的从背后偷袭,真的是一点儿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光荣下岗了。 李大户还指望这个贴身保镖出菜呢,结果这个李奎除了表演怎样飞得更高飞得更远,就直接死过去了,这让他太失望了。 别看李大户也二百多斤体重,那都是肥膘,除了能压倒女人,别的用处还真不多。 这个时候杨燕开始关注李大户了,拍着小手请求道:“哥,你让这个肥猪也飞起来。” 第139章 一刀两断 “肥猪?谁特么肥猪了?俺这是心宽体胖,好不容易养的一身好膘。”李大户很委屈,不过接着就颤栗起来。人家李奎飞起来是体重轻,自己飞起来需要多大作用力?自己老腰受得了一脚吗? 为了自己性命着想,李大户杀猪一样嚎叫起来:“来人啊,救命啊!” 亏得这个时候他的儿子们来了。 李大户妻妾给他生了大大小小十三个儿子,如今最小的儿子十七岁,也会欺男霸女了。所以这十三人就合称十三太保,在新襄县赫赫有名。 历史上最牛的十三太保也是李家的,那就是李克用的十三个儿子。古代讲“将不过李、王不过霸”,王不过霸指的是霸王项羽,将不过李指的就是李克用的第十三太保猛将李存孝。 李大户想永葆李家青春,所以这十三个儿子从小就请了枪棒教师,学了一身武艺。 如今有人闹事,早有人报给这些人,有六个太保赶了过来,还带来七八个枪棒教头,拿着棍棒刀枪围住了杨淩三个。 院子里高家的长工仆妇,都溜着房根墙根,又惊恐又兴奋,看着这一幕大戏。 这场大戏有两个主人公,一个是戴着披肩帽的杨淩,另一个是李大户。 此时李大户脸成了猪肝色。 杨淩最多也就是把他脸打成红肿,这样奇特的颜色当然是因为羞窘。 李大户是人上人,方圆几十里,甚至整个新襄县也能排得上字号的人物。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家一通嘴巴子再踩在脚底,这屈辱比杀了他差不了多少。 李大户也奋力挣扎了几下,只是每一次挣扎,杨淩脚上就加了几分力,到后来李大户喘气都费劲儿,不敢乱动了。 他很想求杨淩轻些踩,他不挣扎了。但是张了几回口,还是闭上了。这已经形象全无了,再怂包一下,以后更没法见人了。 几个太保看了一下双方实力对比,觉得稳操胜算。只是杨淩脚下踩着李大户,让大家投鼠忌器,纷纷吆喝着不敢动手。 十三太保年轻气盛,大步上前,用刀指着杨淩道:“小子,你敢打伤我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有本事,和我十三太保打虎将李春孝大战几个回合!” 十三太保?李存孝?就你小子叫这名号,还真是光屁.股撵狼——胆大不害臊。 杨淩低头看看李大户:人家李存孝是古今第一猛将,你恬不知耻的也给儿子起这名号,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李春孝以为杨淩被吓住了,用刀尖指过来,叫嚣道:“小子,你敢不敢?” 杨淩快如闪电,探手抓住刀背,只一抖,李春孝拿捏不住,刀就进了杨淩手。杨淩随手挽个刀花,众人觉得眼前一团雪亮,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正怕杨淩撒野,却见杨淩随手把刀比在李大户肥胖的脖子上,这才让大家松口气。 李春孝根本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平时每一个人都捧他武艺高强,远胜历史上的李存孝。今天这刀怎么一不小心被抢走了呢?看来自己对这个老爹很关心啊,关心则乱嘛,不然怎么会丢刀? 六太保李春风和李春孝感情好,赶紧把他拉开。这可别卖一个搭一个,让这个什么杨淩把十三太保也变成了人质。 杨淩扫视一眼众人,冷冷的问道:“你们想和我公平决斗?” 大太保李春雨走了出来道:“我李家向来不仗势欺人,今天就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你能比武胜了我们,咱们就一拍两散,这事了了。你输了......” 杨淩随口道:“输了任你处置就是。你们一个一个上?” 李春雨淡然道:“谁家都有自己的事儿,哪耐烦打上半日?当然是咱们一起上。” 看戏的众人都暗骂李春雨无耻:一大帮拿枪棒的打一个,就这还公平对决? 李大户趴在地上,暗自点头:大太保说话办事堂堂正正,深有自己风范啊。 围观的众人以为杨淩不会答应,哪曾想这个傻乎乎的杨淩竟然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刀枪无眼,万一有了伤亡呢?” 李春雨道:“看你也是个练家子,咱们就依武林规矩,立下生死文书,出了事各安天命。”说着就让人去取纸笔。 李春雨下死心要把杨淩杀掉立威,李家今天脸丢大了。 杨淩松开脚,随手抓起李大户,丢给顾小三。 许多人惊呼出声:李大户二百多斤份量,不比一头肥猪轻,这个家伙一只手就把人提起,这得有多大力气? 杨淩叮嘱顾小三:“小三,谁敢偷袭我妹子,你就把这个胖子宰了。” 顾小三挺厚道,托了一下李大户,顺手丢在脚下,这让李大户直接摔地上,不死怕也是半死。 李大户好不容易长出一口气,又被顾小三一脚踩住,李大户被踩得“嗯”了一声,抢进去的半口气又吐了出来。 李大户本来想咬紧牙不出声,打虽然打不过这个姓杨的,怎么也要在众人面前留下个临危不惧的印象。 可是这个顾小三没轻没重的,上来这一脚把他肚子里的气都踩了出去,由不得不出声。 顾小三抬手接住杨淩丢过来的钢刀,用刀背在李大户粗壮的脖子上蹭了蹭道:“杨哥你放心,别看这家伙脖子粗,我也一样一刀两断。” 李大户都有些怀疑人生了。这个踩他的人更不地道,直接上来就是重脚,居然还用刀蹭他的脖子。自己这脖子是磨刀石咋滴?还拿砍断脖子吓唬自己,你不知道砍断一半更吓人吗? 李大户已经忘了委屈,“呃呃”两声,他想提醒一下顾小三:雁翎刀刀背薄,别把自己脖子割开了。可最终一咬牙忍住了。男子汉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啊。 李大户翻着眼看去,那个杨淩正傻乎乎依照什么武林规矩签字画押,生死不论,登时心下一宽。这个杨家小子不除了他不足以平民愤啊。 不过现在踩自己这个二愣子有些让人担心:可别一激动给自己一刀,年轻人好冲动啊。 第140章 生死状 李春雨做事还真一板一眼,生死文书一式两份,先自己签了字,然后让参与比武的都一一签了字,才交给杨淩,也签了字。 他既然立意要杀掉杨淩,就不能在官府落下把柄,自然要做得天衣无缝,让每一个出手的人都免责。 大家明白这个意思,纷纷签字画押,然后摩拳擦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必须做了这个杨淩,让李大户出气。 杨淩自然不把这些土鸡瓦狗放在眼里。武院武僧哪个不是职业武者?自己一对多什么时候败过?不过刀枪无眼,还真是这个大太保想得周到,签了字才没有后患。好,这个大太保办事深得我心啊。 签字仪式双方皆大欢喜,就是时间长了些,让趴在地上被踩着的李大户气闷。他提议道:“这个小哥,你能不能让我站着啊,你不是一样可以用刀比着我?” 顾小三重重踩了李大户一脚,踩得李大户哼哧一声。 顾小三认真解释道:“你是不是傻?你见哪个死刑犯砍头的时候是站着的?不好下刀知道不?” 杨燕忽然想到一个事:“小三哥,被砍头的好像也没有趴着的。” 李大户欢喜道:“你这女娃说得对啊,是没有趴着的啊。”他是真想站起来,这被人踩着太难受了。 杨燕扑闪着大眼睛想了一下:“听说都是跪着的。” 顾小三眼珠一转,和李大户商量道:“要不你伸长脖子跪着?” “得,我还是躺着吧。”李大户不言语了,你特么以后还让我见人不?还伸长脖子跪,我脖子短你不知道?到时候你嫌我伸得不够长又开始折磨我,我才不上你那当。 杨燕拉了拉顾小三的衣袖道:“你要砍这个坏人的时候告诉我闭眼,我怕。” 顾小三道:“有三哥在你不用怕。” 杨燕看杨淩和那些人郑重签字画押,有些担忧道:“小三哥,都怪我惹了事。他们那么多人,我哥能打得过他们吗?怕要吃亏吧?” 顾小三毫不担忧,眉飞色舞道:“妹子你就看热闹吧。你哥老厉害了,少林武僧很厉害你听说过吧?”见杨燕点头,顾小三才嘿嘿笑道,“少林第一高手慧远都不是你哥对手!这帮乡下土包子没见识,还以为蚁多咬死象呢。却不知道耗子多都是喂猫的。” 趴在地上的李大户闻言心里一惊:这个杨淩有这样厉害?倒是听那些武术教头说过什么有些高手是万人敌,不是靠人多就能赢得了。如果这个杨淩真是什么万人敌,可就踢石头上了。 大太保李春雨怎么看杨淩怎么像是个傻子。 不签生死文书,最多打这个杨淩一个残废,还能留条狗命。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人,按律法就得出一个人偿命,有家有业的谁愿意给这个泼皮破落户抵命啊。 可是比武较技失手打死人,最多也就是多赔偿几个钱了事。 私凭文书官凭印,既然立字为凭了,官府也不会多事。 这个杨淩居然还乐呵呵傻乎乎和他们签字画押,这不是找死吗? 杨淩也怎么看大太保李春雨怎么像是个傻子。 骂人无好口,打人无好手。自己有心惩戒他们,就算没打死他们,可是打伤人也是犯罪。不然自己能对李大户那么温柔,就是一通嘴巴子了事? 现在李春雨居然傻乎乎和自己签下了死伤各安天命,不得告官的文书,这不是找死吗? 双方在签字过程中都彬彬有礼,仿佛谦谦君子一般,反正让对方多活一会儿也无所谓。 最终双方在和谐友好气氛中完成了签字仪式。各留一份文书收好,李春雨哈哈大笑。 一个恶奴捧了一下臭脚:“大太保笑从何来?” 李春雨一指李大户,恶奴说话不走心,马上道:“哦,原来您笑的是家主。” 李大户立刻咆哮起来,骂道:“逆子!看你爹受辱无动于衷还特么笑,你还有人性吗?” 李春雨慌忙道:“爹,马上您就可以亲手剥他皮抽他筋了,我高兴的是您可以出了这口恶气。” 李大户用拳捶地道:“那还啰嗦什么,动手啊!” 李春雨本还想斡旋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杨淩先放了李大户。不过看杨淩和顾小三根本没那个意思,也就不急这一会儿,反正马上就要收拾杨淩几个了。 李春孝年轻气盛,刚才被夺了刀不服气,从一个家奴手里抢过一条哨棒,第一个蹦了出来,喊道:“我砸死你! 说着挽了一个棍花,兜头一棍砸了下来。 杨淩哪看得上这种花拳绣腿,侧身让过棍头,探手抓住棍身,一脚把李春孝踢了出去。李春风想接住弟弟,哪曾想杨淩这一脚不轻,两人都摔成了滚地葫芦。 杨淩用棍指了一下李春雨道:“来吧,喊人一起上吧,省得老子多费手脚。” 李春雨瞪了李春孝一眼,他有些怀疑这个弟弟先送一把刀给杨淩,这把刀逼住了爹。接着居然又送一条棍给杨淩,什么时候这个弟弟和杨淩结对子了呢? 如果不是一起长大,真怀疑这个弟弟是打入人民内部的叛徒。不过看李春孝捧着肚子,脸色蜡黄,冷汗淋淋,还是说明李春孝是清白的。 既然李春孝是清白的,那么李春孝武功不差他们多少,难道这个杨淩是个大高手不成?李春雨心下一凛,觉得真不能轻视了杨淩。他冲大家一挥手道:“并肩子上!做了他!” 杨淩很遗憾,这李春雨满嘴黑话,如果有个录音机录下来,做个呈堂证供就好了。 李春雨没想到这些。这个时代晋省九沟十八寨,年轻人都以能说几句黑话当时尚,这样喊起来才有气势。一帮人发一声喊,刀枪并举,杀了过来。 第141章 雨露均沾 武林是讲规矩的,绿林也有规矩,倚多为胜很让人不齿。李家这些教头不是不懂。可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杨淩先声夺人,大家都有些怕了。这个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打赢了才是硬道理,谁还管什么倚多为胜丢人? 院内观众呼啦一下散得更远,胆小的直接没影了。这是真要砍人了,血淋淋的多吓人? 杨淩每日里和武僧较量,那都是什么对手?那可都是纯正的武林高手。 这些土鸡瓦狗三脚猫的功夫,杨淩自然不会看在眼里。 当下一条棍指东打西,使得泼风相似,直打得十三太保一帮人人仰马翻,哭爹叫娘。 “好啊!好啊!”杨燕孩子心性,见哥哥大展神威,喜得拍手跳脚。 碎嘴顾小三在旁边做了优秀解说员,高声大嗓,讲得口沫横飞,声情并茂。不仅杨燕听入了迷,一帮观众也配合着解说看起直播。最高潮是一个武师趴在地上骂起顾小三来:“你那小子瞎讲。你说他下一招要拨草寻蛇,我全心防备脚下,结果他出的是横扫千军,这把我老腰砸的。你特么的可太坑人了。” 顾小三见有人质疑他独家发布的权威解说,很不高兴道:“你懂什么,你挨的不是横扫千军,那就是一招拨草寻蛇!” 那武师骂道:“神马拨草寻蛇?我特么有伤为证!”说着理直气壮的拍打着腰部。 顾小三眼珠一转道:“你都被打倒了,懂什么武功?现在是秋天,草长得高,拨草寻蛇自然就拨得高了,这才打到腰!不信你问问正主,我说得对不对?” 武师当时气结。这解说员说得热闹,原以为句句是真理,哪曾想就是胡说八道。 他不爱听杨燕爱听,听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也是笑容,举着小手准备拍,早忘了刚才的不快。 顾小三看看杨燕讲得更卖力气。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一个小妹妹让他表现表现,毕竟他体质偏弱,在大通寺武院还是属于受欺负那伙的。杨燕最好的满足了他的愿望。 现在他手提单刀,脚下踩着恶霸,还能指点江山,哄最好的听众开心,人生得意不过如此。怎容得一个武师质疑? 再说,所有江湖规矩里,最大的规矩不是赢家说得算吗? 李春雨默默无语两眼泪。 他身上挨了两棍子,额头还被棍角扫过,破了一个口子。可是他轻伤不下火线,还在大呼小叫,坚持指挥作战。 没办法,谁让今天骑虎难下了呢? 眼看一半人倒了下去,李春雨心里有些悲哀: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都被打倒在地。他已经看明白了,想打倒杨淩那就是梦想了,这个杨淩轻轻松松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发力。 而且李春雨苦练多年,好歹也算行家,知道杨淩也没下重手。虽然现在地上躺了七八个,可都是能喊能叫,能喊能叫就证明没大事。 骂无好口打无好手,能游刃有余,控制力道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就证明人家是真正高手,他们今天是踢石头上了。 继续打下去,结局肯定是上场的全趴下。这可太难看了,周围这么多观众呢,根本防不住悠悠众口,怎么编排他们都说不好。 现在院里看热闹的可不都是他家的长工丫头,还有许多街坊邻居也进来当观众了,看一个个兴奋的样子,就差举手欢呼了。这些人平时对咱们不是恭敬有加吗?这怎么一下子变了? 可是不打了服输,以后李家还能抬起头来吗?今天前倨后恭,又立生死状又来个围攻,结局却这样惨,肯定会沦为笑柄。再说这个杨淩得理不饶人咋办? 李春雨作为大太保是有领导责任的,一时间心似油煎,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春雨急,却不知还有比他急的,那就是李大户。 李大户趴在地上,观察角度特殊。他又粗又肥的脖子不支持抬头总览全局,但是谁趴在地上和他对上眼他第一时间能看到。 好么,一个、两个、三个......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很快就陪他趴地上十来个了。 自己的儿子学艺不精也就算了,那些武师不是一个个牛气得很,天天说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吗?难道事实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这怎么眨眼工夫都趴地上看风景了? 那个张武师,你还好意思瞪眼看着我嚎?你胳膊被棒子打折我是听到“咔嚓”一声了,可是你不是说少林铜人阵都奈何不得你,你运起气来刀枪不入吗? 那个王武师,你又不是小孩子你哭什么?拖着那条断腿你还玩匍匐前进?哦,你是要爬出交战圈。我靠,这谁啊,一脚踩在王武师断了的腿上了,这下不光王武师惨叫,李大户也替他疼得慌。 诶呦,我老儿子倒下了,伤哪了? 诶呦,我三儿子也倒下了,这是伤哪了? 诶呦,我六儿子也倒下了...... 李大户终于忍不住了,大叫起来:“住手!都住手!” 可惜他不是裁判员,场上运动员正打出真火,哪个能听他这个阶下囚的?再说双方刀来棍往,谁先停手谁吃亏。 杨淩下手其实还是有分寸的。 他很恼李大户的无耻,不过也知道就算立了生死文书,真闹出人命也是麻烦。所以他都是奔膝盖胳膊这些部位下手。 哨棒这东西可不是人畜无害的烧火棍。 杨淩夺下的哨棒做工很好,两头包铁的酸枣木棍子,沉甸甸压手。想当年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就玩这个,更不用说武松等江湖人物了。 这个东西玩溜了,威力其实远胜于刀。原因就一个:一寸长一寸强。 不过今天这场合并不适合施展哨棒,院子太小人太多,很容易哨棒就会被逼住施展不开。 李春雨开始也打的这个主意,可是他马上发现这想法太一厢情愿。这条哨棒在杨淩手里使得神出鬼没,扫、拨、架、撩、戳、劈、挑、点......棍影重重,很快大家都雨露均沾,每个人都挨了几棍子。 第142章 见不得人了 李大户这声“住手”来得太及时了。 现在李家班倒霉的骨断筋折,运气好的皮糙肉厚的地方挨了棍子,只是痛彻心扉。李春雨这个伤病员借坡下驴,远远逃开,也大呼住手。 大太保说住手了,一帮没倒下的都等于得了特赦令,呼啦一下跑开,留杨淩一个在场内。 杨淩正打得起劲儿,见这帮人都跑远了,连地上爬的都奋力爬远了,不解的问李春雨道:“咋不打了?你这是要中场休息?” “甚么中场休息?”李春雨被这个新鲜词问得一愣,不过他很聪明,马上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慨然道:“杨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结,是你赢了,咱们以后肯定不找你的麻烦。” 杨淩故作大度道:“都街坊邻居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就把这一篇揭过去,来日方长,友谊第一!” 李春雨暗中咬牙:你打伤咱们这么多人,还想什么友谊?不过嘴上还是应道:“友谊第一,咱们今天点到为止。”回头一看,趴了一地人,这个点到为止点的人有些多。 杨淩回头招呼顾小三道:“小三,放了李叔。” 顾小三看热闹的不怕事大,撺掇李春雨道:“大太保,你还是个男人不?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李春雨烦恼懊恼加苦恼:我快这个秘密怎么被这个小子知道了?是哪个女人说出去的? 他狠狠剜了顾小三一眼,对这个杨淩的走狗恨死了。这个家伙不仅踩着他爹,让老李家丢人,尤其这一张破嘴,到现在没有消停的时候,一通瞎嘞嘞。 李春雨冷声道:“都乡里乡亲的,不结束又咋样?总不能不死不休吧?” 顾小三眼睛发光道:“你们江湖武师不是有飞镖飞针什么的吗?来几支啊,说不定就有效呢。” 李春雨觉得真遇到了个傻子。杨淩这个跟班怎么还自带妨主的属性呢?难道你不是和杨淩一伙的?看在这货是在坑杨淩的份上,李春雨也就不再和他计较了,换了一张笑脸道:“小兄弟说笑了,水不亲人亲,哪有用歹毒暗器的?” 顾小三兴奋道:“啊?你们真有暗器?拿出来让我看看呗。” 有你个头!李春雨黑了脸。 说书的常神乎其神的说些江湖暗器,指哪打哪,见血封喉什么的。殊不知凭手劲儿抛出的所谓暗器,无论准头劲头速度都不咋样。什么打眼睛就不碰眉毛,更是吹的没边。 就算弄个铁蒺藜什么的,甩出去就算侥幸得手,恐怕打中的也是皮糙肉厚的部位,想打转动灵活的头部太难了。 打在这些部位,对人伤害不一定有多大,把人打急了战力陡增倒是可能性更大。所以晋省好武,还真没几个苦练暗器的。看看当年晋省武圣人关羽,一辈子使用什么暗器了? 顾小三见李春雨黑着脸不说话,更来了好奇心:“你们有见血封喉的暗器吗?让我见识见识呗。” 李春雨心说真有这样暗器,我肯定先让你尝尝滋味。可惜砒霜喂嘴里死得都没那么快,真没听说哪款毒药见血封喉的。 李春雨不想和顾小三扯淡让老爹受苦,只能抱拳道:“我说兄弟,你是不是应该放了我爹?别拿刀比比划划的了,伤着我爹就不好了。” 杨淩夺了顾小三的刀丢在地上,顺手把李大户拎死狗一样拎起来,戳在墙边道:“李叔,今天打扰了,以后我专程过来陪个不是。还有你那定金让人跟我去取。” 李大户靠在墙上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扶着墙稳住身子道:“就那么几两银子,还不够给随便一个人看病的医药费呢。算了吧,那银子我也不要了,我认倒霉。” 杨淩道:“那怎么成?你不派人去改天我送过来。” “你,你可别来!”李大户吓了一跳,你这瘟神我是不愿意再见了。李大户招呼李春雨,“你拿纸笔过来,我给他立个字据。” 李大户刷刷点点写下不要杨九家定金,契约作罢的字据,签名后递给杨淩。 杨淩满脸不好意思道:“让您破费了李叔,要不我逢年过节来感谢您?” “你什么时候都不要来!”李大户几乎是吼出来的。逢年过节我还想有个好心情呢,用你来恶心我? 这都不受欢迎了还呆着干什么,人家杨淩也是有脸的人,拉了杨燕,屁股后面跟了顾小三,几人嘻嘻哈哈去了。 一路上有几个武师还有些跃跃欲试想偷袭,不过看杨淩还提着那根棍子,就战战兢兢不敢动手。 眼看杨淩走远了,李春孝忽然喊道:“杨淩,那哨棒不是你的。” 杨淩扬了扬哨棒道:“小气!我家正缺一条烧火棍,拿回去用了。” 李春孝本有心思等杨淩丢下棍子,再招呼大家一拥而上打一次。可杨淩太吝啬,把棍子还拿走了。他是真怕了这根魔棍,只能揉着身上几块乌青咬牙切齿。 李大户磨磨蹭蹭总算是能走动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是在践踏别人,何曾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候? 现在他的目光都能杀人。把看热闹的一个一个看过去,那些街坊邻居被李大户带着恨意充满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一哄而散了。就是家里的长工老妈子,也都灰溜溜躲开了。 李大户冲大太保李春雨点了下头道:“你跟我来。” 李大户进了自己的书房。虽然他最多看看小h文,不耽误他有一间华丽的书房。 他坐在斑竹榻上,示意跟进来的李春雨关了门,阴沉着脸问道:“老大,你说这事儿咋办?” 李春雨咬牙道:“弄死杨家父子,对了,还有那个跟屁虫顾小三。再把那个小姑娘抓回来,连他娘一起抓过来。不出了这口气,李家见不得人了!” 第143章 杨家族长 大太保李春雨无论面相还是心路,都很有李大户阴狠风范,李大户最得意的就是这个儿子。 今天他受了奇耻大辱,早动了杀心,恨不能把杨淩和那个什么顾小三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李大户忧心忡忡道:“这个杨淩不知道什么来路,武功太高。咱们用武林中人对付他一怕打草惊蛇,偷鸡不成蚀把米。再也怕白白送人头,空耗钱财。” 李春雨道:“爹,要不这样,我进城找我二叔,让他寻个不是办了这个杨凌。” 李春雨说的二叔,是李大户的弟弟李大彪,在新襄县任班头,相当于后世刑警大队长,在新襄端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李大户摸着脖子上被刀压出的血痕,咬牙切齿道:“虽然说败家的衙门,可杨家都穷掉底了,也没什么值得败的了。衙门里办事又拖沓,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尤其是新来的县尊,不知道什么秉性,怕是要费大钱了。” 李春雨有些犹豫,终于开口道:“还有一条路:方圆一二百里,最凶狠的是清风寨,杀人不眨眼,官军都不怕。我有路子能联系上他们。” 李大户摇头道:“这个清风寨我听说过,最是不讲道义。这样的爷请神容易送神难,一个不好,相中了咱家产业,就可能随手把咱们也灭了。这样无所顾忌的土匪,还是别招惹的好。” 李春雨道:“爹指教得是。既然如此,咱就请三好会吧。” 这个时代的恶势力分做两类。一类是公然立了山寨水寨的,这些人都是砍头的罪,也就无所顾忌。不要说李大户这样的,就是州府大富户,有机会也敢下手。 清风寨就曾经公然洗劫大湾村,甚至设伏杀害大通寺武僧,挑战交游广阔的镖行。 他们屈服的,只是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力。比如杨淩辣手干掉了寨主,喽啰们马上服服帖帖。别看他们立着忠义堂,忠义不值钱。这样的势力,李大户这样有钱人家,等闲不敢招惹。 除了这些山寨,民间还有黑涩会。当时号称“南行北会”。 南行指的是长江以南的打行,北会指的是北方会门。这些组织混迹民间,为非作歹,多有衙门里的人照应,犯事了大事化小,进监狱转一圈出来继续作恶,百姓敢怒不敢言。 打行连知府都敢打,可想而知有多么猖狂。北会也差不了多少,李春雨说的三好会就是其中一个。 别听这个名字叫什么三好,可不是后世三好学生的三好,而是说他们哥俩好、功夫好、活干得好。委托他们的各类脏活,只要钱到位,很少有出岔的时候。 李春雨叹气道:“唉,咱们自己人手底下不硬。现在看来也只能破财了。” 李大户咬牙切齿道:“财去人安乐!杨九一家没油水,看来只能咱们多拿添头了。咱们不方便出面找三好会,你还是找你二叔出面,有什么首尾他也能搞得定。” 李大户再想了一下又道:“还是我和你一起去趟县城吧,这事我一天也忍不下去。” --------- 杨淩几人出了李府,顾小三兴奋得不得了。他盲目信任杨淩的武艺,自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把今天的生死搏杀,都当成了看戏。 杨燕虽然受了惊吓,但是孩子心性,很快受了顾小三感染,蹦蹦跳跳,快活起来。 几人路过卖鱼的摊子,杨燕指着一个摊子道:“我鱼付了钱还没拿呢。” 杨淩问卖鱼的:“我妹妹是在你这里买了鱼吧?” 卖鱼的是个年轻人,四下看了一眼,挑起大拇指道:“英雄!少年英雄!兄弟你可太厉害了,我刚才去看了你痛打那帮家伙了,太解气了!这鱼是我自己打的,尽管拿去吃。”说着捞起两条最大的问道,“这两条够不?” 买一送一?杨淩不想占便宜,可是摸摸空空的兜还是泄气了,说道:“那就谢谢你了。” 年轻人随手用草绳穿了鱼鳃,递给杨淩道:“杨师傅,您能教我几手功夫吗?以后我天天给您送鱼去。” 果然是拿人家的手短。杨淩随口答应着:“好说,好说......”拉着杨燕走了。 走了一段路,杨燕忽然道:“诶呀哥,卖我鱼的是个老伯,不是这个摊子。” 杨淩宠溺的揉了一下杨燕脑袋道:“小糊涂虫!那咱把这鱼送回去。” 不等他们回头,路口一帮人拐了过来。赶在头里的,正是哭天抹泪的杨九夫妇。 原来场院里杨淩听说妹妹被抓走,和顾小三撒腿就跑没影了。 蒋兰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杨九也扎着两手,没了章程。 旁边干活的都是杨家庄的老亲少友,一时间都围了上来。有的说:“还不快追孩子?别出啥大事。”杨九就扶起蒋兰,打算去李家庄。 有老成稳重的就劝道:“莫急,还是找族长做主,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去了也白搭。最多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回来。” 李奎良也赞成道:“你们自己去救不出孩子,还是找族长吧。” 杨九是个没主见的,见大家都这样说,就跟了众人,一起来找族长。 杨家族长杨博文,是杨九的没出五服的叔叔,颇有几分文采,少年就中了童生。 杨博文自小聪慧,一心读书求个功名。可惜读书讲究个天分,杨博文也就止步于童生,再无寸进。 不过因为多读了一肚子学问,后来就被聘去帮县丞打理钱粮账目,类似后世税务局局长,在县里颇有几分地位。 杨博文在县城住,不怎么回家,他的弟弟杨博平就成了实际上的族长。 杨博平人情练达,十里八村的颇有人望。说起来杨淩就是这个二爷资助下进的大通寺学艺。 今天杨博平正在院内逗弄八哥,忽然一帮人闯进家门,有哭的有叫的,闹嚷一片。 杨博平沉声道:“别吵!世上没有慌慌事。谁家有事了?一句一句慢慢说。” 他的淡定一下影响了众人,连蒋兰也住了哭声,杨九就上前躬了身道:“二叔,我家木头昨晚回来了,结果今早就惹了事,求您做主!” 第144章 麻烦惹大了 “你家木头——大号叫杨淩吧?”杨博平仰起头,逗弄了几下八哥,问道:“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杨九望着杨博平清癯的脸,紧张道:“木头说他功夫练得好,深得方丈器重,就提前让他回来了。” 杨博平略皱了皱眉道:“深得器重该不舍得他回来才对,怎么八年契约未满,提前回来了?”杨博平见杨九一脸惶恐,就挥手道,“算了,先不说这些,杨淩出什么事了?” 杨博平随口就说出杨淩话里的破绽,让杨九心一下沉了下去,看来杨淩没和自己说实话,这孩子不省心,还是在大通寺惹了什么事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他还是答道:“二叔,俺不是前些天把燕儿许给李大户家做几年丫头嘛,说好十天内送过去,不巧今天燕儿去李家庄买东西,就被李大户拿了去。” 杨博平给八哥添了些小米道:“李大户这事做得不地道,不过也难说什么大错。毕竟这事不违理,人早晚还是要去李家。” 杨九两手颤抖,弓着身道:“昨晚木头回来就不愿意这个事,让我把这事推了。我核计着农活忙,过两天再说。哪曾想今天出了这样事。木头这几年偏养成了急脾气,一听这事就毛了,飞一样去了。李家十三太保恶名谁不知道?俺怕他出事,赶紧来找二叔做主。” 杨博平叹口气道:“练武人脾气急些不奇怪,这一次吃些亏,以后就长了见识了,你还是稍安勿躁。” 蒋兰见杨博平没出头的意思,心头一急,趋前一步,就跪了下去带着哭音道:“谁都知道李家惹不起,侄媳妇怕木头有个三长两短,还求二叔救他一命。” 杨博平不再逗弄八哥,转回身道:“侄媳妇,快起来。就这么点儿事,至于闹出人命吗?最多杨淩被乱棍打出来,青天白日的,李家还敢犯王法不成?” 蒋兰跪地不起道:“你侄儿和俺没见识,还求二叔做主走一遭。” 旁边有人帮腔道:“咱杨家就二叔识文断字,老九两口子遇事哪有主意?还得二叔照看着。” 杨博平摇摇头道:“也罢,那我就走一趟吧。喊人套车......” 杨博平乘着驴车,一帮人随在车旁,乱哄哄走向李家庄。任凭杨九夫妇心似油煎,也只能跟着那条四平八稳的驴,一步步捱过去。 什么叫黄瓜菜都凉了?按这帮人的速度,到李家庄的时候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只不过结局有些太出人意外。 一帮人进了李家庄,拐上主街,迎头就碰见杨淩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提着两条三四斤重的草鱼,笑呵呵往回走。后面还跟着耍着哨棒,自娱自乐的顾小三。 大家都觉得哪不对劲儿。不是应该杨淩拖着断腿,满脸鲜血,被一帮人拳打脚踢的场面吗?怎么画风不对呢? 杨九喊了声“木头”,拉着蒋兰住了脚,二爷杨博平在驴车上也一声喊:“停车!” 车把式停下了车,杨博平一路上设计了好几个出场场景,就是没这一幕。 杨淩在一伙人里面第一眼就看到杨家二爷。没办法,太高高在上了。 杨淩迎上去行礼道:“二爷,木头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去给您磕头。” 杨博平凝视着杨淩,心里就四个字评语:从容不迫。 杨博平很是见过一些达官贵人,富豪大贾,这些人面对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时候,就有一种从容不迫。 居移气养移体,杨博平认为从容不迫是一种心理优势,那就是一切尽在掌握,装是装不出来的。 所以人们在见上司或者更强势的人,就会莫名紧张。见自己属下或者远不如自己的人,就会有这种从容不迫。 既然从容不迫是久居高位人的专利,一个青年凭什么从容不迫? 杨博平有一丝疑惑,一丝怒气,还有一丝压力。 车夫扶着他下了驴车,杨博平略抬了头,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青年,问道:“是杨淩吧?几年不见,长高了。李家没难为你?” 这时杨九夫妇也拉了杨燕,和众人一起围了上来。 杨淩脱下打场的帷帽,笑呵呵道:“李家很好说话,没为难我们。” 杨燕仰起小脸,兴冲冲道:“我哥要还他们银子,他们都说不要了呢。” 杨博平皱起了眉头。 李大户吃人不吐骨头,什么时候这样好说话了? 小孩嘴里吐真言。杨博平俯下身,对杨燕道:“燕儿,李大户怎么说的不要银子了?” 杨燕叽叽喳喳道:“李大户说银子不要了,那点儿银子还不够给一个人看病的呢。” 杨博平觉得出岔了,急问道:“看病?看什么病?” 杨燕道:“院里躺了许多人,都是被我哥打倒的,李大户也被小三哥踩了半天,爬起来就说了这句话。” 杨博平脸色变白,问道:“李大户被你哥踩着?” 杨燕道:“没,李大户被我小三哥踩在脚下,拿一把刀要砍他脑袋,他可老实听话了呢。” 杨博平直起腰无语了。 他是彻底明白李家为什么好说话了,这是暴力胁迫啊。 杨淩能打倒李家十三太保和那些护院武师,武艺看来不错。可这事做得太莽撞,李家实力不止表面看到的,这一下惹上大麻烦了。 周围一圈人看杨燕好说话,就纷纷问长问短。顾小三赶紧挤过去,给大家详细分说,他最爱干这个活了。 这时一辆轿车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四个武师护卫。车上一个人撩起帘子,喊车夫停下,对杨博平道:“二爷这是要去哪里?” “诶?这个猪头人是谁?”杨博平仔细端详,才认出是李大户,也不敢笑,正色拱手道:“博平正要去拜望李兄。” 杨博平不笑,不等于别人不笑,许多人窃窃的笑了起来。 李大户瞪了众人一眼,立时笑声消失了。他对杨博平悻悻道:“你们杨家出了个好后生,好手段啊。以后李家要避着你们杨家走了,二爷还谈什么拜望二字?李某现在去县城看病,恕李某招待不周,就此别过。”说着摔下帘子,一行人匆匆去了。 杨博平黑了脸色,看了杨淩一眼道:“你惹大麻烦了!回家再说!”转身上车去了。 “啊?惹大麻烦了?”杨九夫妇忧心的对视一眼,跟了驴车默默往回走。 “哈,又有麻烦了?好啊!”顾小三兴奋得耍了个棍花,追上杨淩道,“杨哥,这就是您说的‘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吧?” 第145章 出事 杨博平的书房。 杨博平只叫进了杨淩,问道:“现在没有外人,你据实和二爷说说这几年经历。” 盐打哪咸醋打哪酸的,事情总有个来龙去脉。杨博平也不急着问李家事,先要盘盘杨淩的底。他现在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小子这几年刻苦学艺,,后来得方丈认可,任了武院掌院一职。” 杨博平讶异道:“大通寺各院掌院,不是都由寺中长老担任吗?” “也许武院不很重要,才由小子出任吧?” 杨博平深深的看了杨淩一眼。暗忖这个小子不一般啊。别人巴不得张扬自己得意事,这个小子淡然处之,这难道是另有隐情? 什么武院不重要?有八百护院武僧的武院不重要?怎么会任由一个小子胡来?这里肯定有说法。 杨博平又探问道:“那你又怎么离开大通寺了呢?” 杨淩知道离寺原因可以糊弄爹,糊弄不了这个精明的二爷,于是实话实说:“月前一支叛军围攻大通寺,小子率武僧出战,多有杀伤,有违佛家慈悲本意。方丈不得已,只能让小子脱去僧衣,离开大通寺。” 这支起于晋北的叛军杨博平是知道的。 当时整个晋省议论纷纷,人人自危,就连他自己也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叛军消息。有人说叛军是被佛法超度了,原来超度叛军的不是佛法,是眼前这个杨淩! 杨博平心下一紧:狠人啊!他又仔细打量一下这个青年,原来这青年是手里有人命的杀人魔王啊! 杨博平不是迂腐的读书人。治世需文人墨客,乱世看草莽英雄。现在这世道,再想靠打嘴炮上位,随便一个莽夫就可能出刀要了命。杨淩这样小,就能有这样见识手段,莫不是应运而生?看来自己还真不能随便申斥这个后生。 杨博平加了一分小心,问道:“想必杨淩你也知道这个李家不是善类。在这新襄官面上,李大户的弟弟是县里班头,谁不惧怕三分?李家又多蓄武师,和会门勾连,你得罪了李家,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杨淩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眼看我妹妹受侮。” 杨博平有些心累。 这个杨淩好像不知道自己惹出多大祸事,自己都点明厉害了,还是老神在在的样子,自己现在多说无益了。 杨博平叹口气道:“今天李大户赶去县里,肯定有所动作。我打发人去你大爷那探听探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淩谢了二爷的关照,回到了自己家。 杨淩没有小看李大户这样的地头蛇。 如果李大户没触他的逆鳞,他不会凭空去踩李大户。天下不平的路多了,他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挨个路见不平一声吼。 可是李大户惹了他他也不怕,一个有山寨做后盾的还怕一个地头蛇,说出去被人笑死。估计李大户如果知道他要对付的是一个山寨寨主,也会后悔死。 杨淩打算给李大户一个机会,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至于李大户珍惜不珍惜,那是李大户自己的事了。 给李大户机会,这话说出去,周围十里八村的恐怕都会笑掉大牙,二爷杨博平恐怕也是如此。每个人都觉得杨淩的小命儿在李大户手中攥着呢,哪知道真正掌握主动权的是杨淩?只不过杨淩不愿意发动而已。 回家的路上,杨淩一直在想怎么处理李大户。 让清风寨出面端了李大户老巢?这样做肯定会伤及许多无辜。不到一定程度他还不打算那样做。 穿墙越户来个暗夜刺杀?这样的行动肯定会引来麻烦,谁让自己刚跟李家大战一场呢? 杨淩咂咂舌,还别说,这个恶霸地主李大户破裤子缠腿,想动他还挺麻烦。算了,不想了! 不想能行吗?当然不行。一进家门,杨淩就看见顾小三站在房根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屋子里杨燕在哀哀的哭。 杨淩纳闷,问顾小三道:“这是做什么?” 顾小三小声道:“爹娘教训燕儿呢,不许我进去。” 什么意思?杨淩推门走了进去。 杨燕正站在地中间哭,蒋兰手拿笤帚疙瘩敲着炕沿,杨九指着杨燕鼻子疾言厉色。杨淩一进屋,瞬间大家都石化了,来了个固定造型。 杨燕第一个反应过来,“嗖”的跑到杨淩身后藏着了,这下可算有保护她的了。 杨淩问道:“爹,娘,妹儿全手全脚回来了,不包饺子庆祝庆祝,这是干啥呢?” 杨九带着怒意道:“这个扫把星,她被抓去是小事,还差点儿害了你。不教训她不长记性!” 杨淩有些不悦。 从古至今有个怪现象,许多在外边唯唯诺诺的男人,回到家里可不窝囊。打孩子骂老婆都是能手。总是能发现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优点,全不想是自己的无能造成了家庭的不幸。 杨九无疑是这些标准渣男中的一个。 杨淩抚着杨燕的头道:“燕儿,你别哭。你没错!今儿是喜事,晚上包饺子庆祝。” “包饺子?”杨燕抹掉泪,一年到头就是年三十吃顿饺子,初一都不一定有。今儿能吃饺子了?杨燕仰头认真问道:“哥,家里没肉,包菜包子?” 杨淩喊道:“小三,去李家庄买肉,晚上吃饺子。” 小三道:“好嘞。”一步跨进门伸出手。 杨淩看着蒋兰道:“娘,给小三钱。” 蒋兰有些犹豫,看看杨九,杨九低头不语。蒋兰只好拿出昨天收缴的碎银子,正想数一数,杨淩一把抓过塞给顾小三,又问杨燕道:“燕儿,咱家白面有吧?” 杨燕道:“只有黑面。” 黑面是没去麦麸磨出的面,粗糙难咽。杨淩可不考虑什么含有维生素abcd,立刻道:“再买些白面,还有油盐。” 顾小三低头问杨燕道:“妹儿,一起去不?” 杨燕心有余悸,虽然跃跃欲试,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杨淩骂道:“小三,你傻了?李家庄现在是险地,你也敢带她去?” 顾小三嬉皮笑脸道:“才二里地,我就算打不过他们,背着燕儿跑,他们也抓不到我。” 杨淩骂道:“滚!以后危险地方都不能带燕儿去!” 顾小三随口答应着,拿着杨淩给的钱跑掉了。 杨九很不高兴,他觉得杨淩挑战了他一家之主的地位。 可是一想这孩子能一个打一帮,还是横行乡里的十三太保那伙人,他也不敢多说话了。任由杨淩在那发落,自己闷闷坐在炕沿上。 女人应该听男人的。至于听哪个男人的,蒋兰无所谓。孩子长大了,也是家里的男人。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感觉家里话语权好像要转交杨淩了。 她把笤帚丢在炕上,问杨淩道:“儿啊,鱼做上不?妈去收拾鱼。” ------- 今年天凉的早,刚刚八月初,夜晚已经寒气逼人了。 杨九一家忙忙碌碌,总算颗粒归仓了。 杨淩最开始干这些农活还兴致盎然,后来就兴趣缺缺,好不容易是忙完了麦收,也算圆了自己农民梦。 想想那些田园诗读起来多美好,这回总算把这些美好印象统统祸祸光了。 这晚掌灯时分,杨淩正吃饭,二爷杨博平打发人过来,让杨淩赶紧过去一趟。 杨九撂下饭碗,忐忑不安问道:“木头,是不是上回的事犯了?” 杨淩“噗嗤”笑出声来:“爹,您这话说的,好像我杀人越货了似的。” 杨九叹口气,一脸担忧道:“诶,你总说没事了,我总感觉有事。李大户能认吃那样大的亏?” 杨淩把剩下的半碗饭扒拉进口,含糊道:“爹你只管放宽心,我说没事就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你金口玉牙啊?”杨淩走了半天,杨九还嘟囔个不停。 他知道自己胆小没能耐,帮不上儿子什么忙。可是儿子这大大咧咧的性子,真让他担心。 二叔杨博平等闲不会找杨淩,今晚来人慌慌张张的,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第146章 我划道你接着 杨家客厅。 杨淩一进门,就觉得暖意融融。原来客厅中间已经燃起了炭火盆,不由得感慨还是有钱的人享受多。 客厅里站着的坐着的,人还真不少。主位上坐的不是杨博平,而是一个面貌端正威严的长者。杨博平和杨家几个有地位的兄弟陪坐一旁。 客座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一条大汉,天这样凉只穿一件短褂还敞着怀。大光头,绲裆袴,黑色靸鞋。这打扮杨淩熟悉啊,这是哪个庙里的和尚来了? 杨淩仔细打量一眼,这人双眼阴鸷凶恶,不像和尚,那就是黑涩会了。 杨淩又开始有了初见永平的感觉,暗道是不是最早的黑涩会都是和尚出身?或者是黑涩会摇身一变成了和尚?穿着打扮挺像啊。杨淩感觉自己有了新发现,貌似可以写一篇论文啥的。 二爷杨博平招呼道:“杨淩,过来见过大爷。” 哦,这就是杨家顶梁柱,帮县丞打理钱粮的大爷杨博文。 杨博文住在县城,很少回杨家庄。自己小时候见没见过这个大爷,还真没什么印象。 杨淩赶紧上前给杨博文行礼,杨博文站了起来,扶起杨淩,打量一番道:“器宇轩昂,不错不错,杨家又有一条汉子了。这么多年不见,还真认不出来了。杨淩,我给你介绍一下客人,”说着一指那阴鸷的汉子道,“这是名震晋省的三好会十三当家的彭通。彭当家的,他就是杨淩。” 彭通站了起来,抱拳道:“那罗王杨淩,威震少林,大败叛军,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杨淩有些纳闷:十三是吉利数咋滴?怎么刚回乡务农,又是十三太保又是十三当家的? 他哪知道:三好会横行晋省北部。二十来个县各派驻一个当家的,新襄排在中下游,才来了个十三当家的。 杨淩对彭通的吹捧不感冒,淡然抱了一下拳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和尚了,乡间农夫而已,以前的事再也休提。” 座间杨家许多长辈,虽然这些天杨淩都去拜望了,可都不知道杨淩居然在江湖上这样有名,都有些动容。 彭通对杨淩道:“今天我来议的是三好会收的联保费。” 杨淩问道:“什么联保费?” 彭通冷笑道:“现在世道乱,万一粮仓起火,或者丢了孩子,那损失就大了是吧?哪怕是柴禾垛起火也有损失吧?现在很多村镇都交联保费给咱三好会,求个平安。” 杨淩恍然道:“我明白了,就是保护费啊。那如果交了保护费,粮仓再被烧了,你们按什么价格赔偿呢?” 彭通一愕道:“赔粮仓?你做梦呐?” 杨淩也有些生气:“扔个饼子给狗,还得晃荡晃荡尾巴看家望门呢,你们怎么吃粮不管事?” 彭通眯了眼,阴彻彻道:“彭某有个外号鬼见愁,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骂我是狗,不要以为杨淩你有个那罗王的名号,就有资格和三好会叫板。” 杨博平见两人见面几句话就僵了,立刻打圆场道:“彭当家的,你提的联保费,咱们如果真不想答应,也不会特意请大爷回来。您也知道,大爷衙门里事忙。” 彭通阴鸷的看了杨博文一眼,哼了一声道:“大爷的面子三好会不敢驳,大爷家那一股咱不收,其他的人不能差了。” 杨博平请求道:“三好会在别的村镇,都是每人每年十斤米。怎么到咱们杨家庄就是五十斤了?三好会是讲规矩的地方,咱们希望一碗水端平。杨家庄大小三百多口,一人五十斤,一年就是一万多斤米,可不是小数目。” 彭通道:“三好会不是坐地起价,你们杨家庄有杨淩,这可是江湖名人,和别的庄子一样价就是瞧不起那罗王了不是?”说完,呵呵冷笑起来。 杨淩也没心没肺的笑了,他是两世为人第一次有人给他估价,可惜就值一万斤粮,是不是低估了啊? 杨博平亲手给彭通续上茶:“彭当家的一定要找杨淩面谈,现在杨淩来了,咱们有话不妨说开。” 彭通冷哼一声道:“杨淩,你那罗王的名号不小,彭通今天就想请教请教。艺不如人,俺拍拍屁.股走人,再不提联保费。侥幸赢了,只要那罗王做个样子,一万多斤粮我们也可以一两不收。” 还有这好事?按这说法只要杨淩一出头,输赢大家都不用交费了。杨家人都有些意动。不约而同的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杨淩。 这个所谓联保费,其实就是三好会变相敲诈勒索。 杨家这几个老爷子对三好会的勒索早有心理准备。周围许多村镇都交了,早晚要轮到他们。 不交是不行的,三好会这帮家伙,绑票放火,什么shi都拉。普通百姓跟他们折腾不起,只有破财免灾。 这个联保费听着是按人头均摊,实际上这个时代的村子几乎都是家族聚居,富些的就得有点儿担当,这钱粮归根结蒂是要富人摊了。能少交当然要少交,谁愿意掏这大头钱? 杨淩一下来了兴致:呀哈,还有人主动和我比试?谁怕谁啊。 自从杨淩战胜了少林达摩堂首座慧远,做了武院掌院,还真没人来挑战杨淩。这让看惯了后世踢馆影视剧的杨淩很是郁闷,怎么一点儿热闹劲儿没有呢?就没人送给武院一个牌匾,上书“大通寺病夫”什么的? 他哪知道踢馆的人目的是踩着对方提高知名度。杨淩名声是够大,按理当然多得是人来踩。 可是练武人不是四肢发达了就真的头脑简单。谁都明白你去大通寺踢是什么待遇。杨淩那么多走狗,你说找人家人家就陪你玩?你是哪根葱?肯定是一帮武僧出面,拿你当练手的,轮流上阵玩你,玩倒你倒地不起为止。 到时候就搞不明白是不是主动上门给人家当陪练去了。挨一通打正主面都见不着,谁有病啊? 杨淩的武功严格说是滥竽充数。 他真正倚仗的还是《玄一经》给的福利——一身怪力。至于癞道人的八极拳,也只是酒友为解决《玄一经》后遗症想出的临时抱佛脚的法子,只得其意,未得其形。 不过杨淩估摸着自己得了慧远的首肯,估计在江湖上也少有对手。更何况这两年很明显他《玄一经》大成,现在慧远再和他比力气,那就是找虐了。 这个三好会挺牛啊,居然不服来挑战,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让杨淩很兴奋。 彭通看杨淩跃跃欲试心下暗喜,就阴阴的问道:“杨淩,你可愿意按江湖规矩,我划道你接着?” 第147章 动手 杨淩初出茅庐,哪有什么江湖经验。他自觉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几百年智慧,还有一身好功夫,就三好会的十三阿哥能奈我何?自是毫不犹豫应道:“没问题。” 彭通翘起大拇指道:“爽快,够爷们儿!来啊,上漏壶!” 上漏壶?你上夜壶我明白,上漏壶要干嘛?杨淩有些莫名其妙。 站在彭通身后的一个马仔端出了一个漏壶。 漏壶又叫漏刻,就是一个底下开口的铁壶,壶里有刻度。水注满后开始流出,以刻度计时。和沙漏一起,是中国古代最普遍的计时器。 这个客厅里有座钟,居然画蛇添足的弄上一个漏壶,这是干什么? 杨淩仔细看看这壶,很高很细,他明白了,这是要计很精确的时间。 这个时代的座钟虽然有了分针,可是还没有秒针,要再精确些就不如漏壶了。咱们老古人足够聪明,按漏壶刻度计算,真的可以精确到秒。 杨淩心里开始嘀咕:这是要比什么?我答应你的是比武,你上漏壶把时间弄得那么精确干什么?难道一定要逼我来个速战速决,一拳打倒你吗? 彭通这时一脸计谋得逞的笑容,他站了起来,举起双掌齐眉,再缓缓按下到丹田,吐气开声扎了一个马步。 这般做派早惊动了杨家一帮老头子,都纷纷站起,凑前边仔细看。连杨淩也瞪大眼睛,看彭通起什么幺蛾子。 彭通道:“看水!” 那个马仔揭开壶盖,给大家看满满的一漏壶水。 直到大家都看过点头,才持壶站好。 彭通直起身,做过罗圈揖道:“请女眷回避。” 杨博文不明所以,还是对几个伺候丫头道:“你们下去吧。” 几个丫头也想看看西洋景,见家主发话,只能遗憾退到门外。几个大胆的还是站在廊檐下,扒着细纱窗向里张望。 杨淩也开始好奇,这怎么开始上演少儿不宜节目了呢?是恐怖还是玄幻? 这时就见彭通解了腰带,秃噜把裤子脱了。外面几个偷看的丫头“诶呀”一声捂了眼睛。 杨淩一惊:我靠!这货难道廉耻丧尽,要上演色.情?作为一个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四有青年,是不是该出手阻止了呢? 不过一帮人看得津津有味,自己是不是有些煞风景啊? 算了,这个家伙还有犊鼻裤没脱,等他再脱我再见义勇为打跑这个臭流.氓吧! 杨淩打定主意,也就跟着继续看了下去。 哪曾想人家彭通不脱了,而是重新扎了马步,开始拍打两条大.腿,“噼噼啪啪”好不响亮。 杨淩仔细观看,更加疑惑:不像手鼓架子鼓的节奏啊,这玩的是什么行为艺术? 彭通直到把两条大黑腿拍得泛白,才住了手。伸手拿起火钳子,从火盆里夹起一块火红的木炭,喊了一声“计时!” 见马仔开始放水计时,彭通把火炭放在了大.腿上。 就听“滋啦”一声响,一股青烟腾空而起,接着就是烤肉的香味。 “啊——”就听一片声的惊叫,有老头子的,有外面小姑娘的,稳重的杨博文和杨博平也都张大嘴,惊得脸色煞白。这烫的不是人肉吗?太恶心人了,呕—— 彭通满头满脸都是滚滚汗珠,面容瞬间狰狞,却是一阵狂笑:“杨淩!来吧!你敢这样做吗?” 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三好会是来比“狠”了。 江湖人物好勇比狠,勇是一项,狠自然也可以列为比试的一项。杨淩前面答应得那样痛快,看来杨淩也是一个狠人? 一霎时,大家都看向杨淩。 我靠我靠我靠!杨淩心里连骂不知道多少遍。看来自己太嫩了,缺少江湖经验,居然被人用话套进去了。 彭通也看出杨淩的愕然,面容更加狰狞,狂叫道:“什么那罗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敢照我这样做,俺滚出杨家庄,以后躲着你杨淩走!不敢就言语一声。” 杨淩这时才明白,这货拍打大.腿,是要驱走腿上的血液,减少伤害。恐怕也要借机拍打到皮肉麻木,减少痛苦。 杨淩真有些佩服彭通腿皮够厚,不过马上就轮到彭通佩服杨淩脸皮够厚了。 杨淩哈哈大笑了几声道:“有何不敢!你能做的我当然也能做!”伸手也夹起了一块通红的火炭。 彭通一惊:难道这个那罗王练了什么秘籍神功,不光刀枪不入,还不怕烫吗?这也不做做准备工作?火炭块也比我夹的大啊。 紧接着,彭通就知道杨淩为什么不做准备工作了,原来,原来杨淩随手把这块火炭放在了彭通另一条腿上。 “滋啦——”,又一道青烟,又一份人肉烧烤。 彭通都被烫傻了。他完全没想到杨淩是这样神操作,这特么太不要脸了!你倒是把火炭放你自己腿上啊。 这时杨淩理直气壮的声音传来:“你问我敢不敢照你说的做,我现在照你说的做了一遍,你还有何话说?” 我说你.妈啊!彭通这时才反应过来,无耻的杨淩又给他加了一块木炭,真烫啊。 彭通这下受不了了,这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压死骆驼的一座大山啊。 彭通惨叫一声滚倒在地,两块火炭不知道又烫到了哪里,让他叫得更凄惨。一屋子杨家人都看懵了,这是什么情况?彭通这是要自己左腿比右腿哪个更耐烫吗? 刚才好像是问杨淩敢不敢依葫芦画瓢来着,杨淩叛军都敢杀,你彭通激他做这事不是自己找罪受? 也有人觉得好像不是那回事,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是彭通希望杨淩烫自己啊? 所以说学好语文很重要!这个彭通想糊弄杨淩进圈套故意词不达意,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彭通已经撞倒几个椅子了,还在惨呼滚动。 他是光棍不假,忍耐力强也不假,可现在真的超出忍耐极限了,痛苦好像潮水一样冲刷他的神经,他完全不辨东西,只剩乱撞乱叫了。带来的几个马仔也头一次见到这个情况,完全束手无策。 杨淩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了彭通,彭通还想翻滚,可是杨淩这脚大山一样沉重,他完全挣扎不动。 杨淩这时居然好心安慰道:“挺一会儿,过这阵子就——疼习惯了。” 彭通真冷静了下来,一瞬间又开始挣扎:我挺什么挺,用你踩着我表同情?这都是你害的我,我和你势不两立!我,我杀了你! 可惜哪能挣扎得动? 彭通嘶哑着嗓子喊着:“兄弟们,给我做了他!” 几个马仔立刻从腰间摸出攮子,刺向杨淩。 这一下变生肘腋,杨家人惊呼一声,推桌子倒凳子纷纷后退。 第148章 踢了石头 杨淩也不移动脚步,只听七嚓咔嚓一阵乱响,诶呀妈呀一通乱叫,地上掉落几把攮子,几个马仔都抱着变型的手臂跳脚痛叫。明显手臂是折断了。 屋里一时间鬼哭狼嚎,杨淩真烦了,突然大叫一声:“住口!” 这一嗓子声振屋瓦,梁间灰尘都扑簌簌掉落下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不要说彭通几个外来户,连杨家几个老人都大气不敢喘。 杨淩凶狠的四下扫视,好像一头狼在看无助的羔羊:“谁再乱叫,我就折断他脖子!” 几个三好会的家伙都不敢叫了,杨家众人也都缩了一下脖子,杨淩这货太特么吓人了,真能下得去黑手啊,那几个人好生生的胳膊是怎么掰折的?想想怕就做噩梦啊。 杨淩又重重踩了一脚,彭通也是一声闷哼。 杨淩骂道:“也包括你,别特么装死!什么彭通,我看你狗屁不通!杨家庄是你撒野的地方?就你几个猫叼狗蛋,也不打听打听,叛军牛不牛?爷爷都杀了几百个,你特么还敢跟我玩阴的?惹老子烦了,把你们都剁了喂狗!” 彭通冷汗唰唰流,敢宰叛军的人宰几个黑涩会有什么稀奇的。自己可不能出声被这小子顺手宰了。 一时间满屋鸦雀无声。 杨修平也退到角落里,不停的转眼珠。他见过凶人,彭通肯定算了不得的凶人了,可和杨淩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差得太远了。杨家出了这样人物,是好是坏呢? 杨淩这凶神恶煞的样子真太吓人了。 这时大家才想起,听说这个杨淩曾在大通寺前,杀得叛军血流成河,眼都不眨。这几个三脚猫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敢招惹这样杀神?谁给他们的胆子? 就他们这些黑涩会,死了都没人报官,跟死条野狗也差不多。避着杨淩这样手黑的还来不及,怎么自投罗网来了? 彭通这阵清醒了,本来汗已经出光了,居然又冒出一茬冷汗。 是啊,三好会这些年加起来害的人也没杨淩一夜间杀得多。更何况他们害不敢反抗的普通百姓,杨淩杀的可是久经战阵的悍卒呢。自己真特么是花样作死,还不等时候啊。 彭通开始大骂自己是猪脑子,跟杀人如草芥的比谁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这是财迷心窍了啊。 他开始心里大骂李大户了。 半月前,李大户来到三好会新襄分舵,见了彭通,希望彭通作了杨淩,认出一千两银子。 彭通很稳,先打听了一遍杨淩何许人也,不禁大惊。 原来这杨淩曾是大通寺武院掌院。 这个职务那就是威震江湖的了,不要说他这个分舵,总舵也惹不起。 不过还好现在他离职了。 可离职是离职,这家伙是因为杀人太多被赶出大通寺的,这样人应该有一批亡命徒的死党。 结果一查,果然不假,而且这货居然直接就带了一个跟班名叫顾小三回家。 这个顾小三身手不错不是重要的,最大特长是腿快。这是很明显通风报信的联络员角色,杨淩这人有背景不能惹。 彭通直接回绝了李大户。一千两银子好花,可得有命花。彭通身在江湖,是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杨淩能随随便便打倒李家庄十三太保和护院武师,这些人实力不比三好会新襄分舵差,自己把家底兜上去,估计杨淩也就是多费几棍子的事。 可又过几天,新襄班头李大彪来找他,让他想法挤兑杨淩给李大户赔礼道歉。让李家圆圆脸面就可以。这回出银两千两。 彭通琢磨一下,论起屯亲,李大户是杨淩长辈,杨淩打得人家十几个人骨断筋折,磕个头陪个不是,也不是说不过去。自己想个办法,未必不能挤兑住杨淩。这可是两千两雪花白银,够快活半生了。 彭通一咬牙,就应承下这个事。 他仔细琢磨,直接针对杨淩不行。这货是点火就炸的炮仗脾气,别一怒之下把三好会分舵挑了。怎么办? 诶?他想起了联保费,打算在这上做文章。 章朝末年都是怪现状:衙役越来越窝囊,黑涩会越来越猖獗。所谓联保费不过是敲诈勒索。 杨家庄有县衙里工作的杨博文照应,联保费一直没收。 彭通就打算在这上做文章,杨博文面子他给也就给了,不给杨博文一个文人,也不能把他咋样。 于是,彭通就打算用杨家庄联保费做饵,钓杨淩这条鱼上钩。 杨淩果然江湖经验少,直接上当了。 彭通武功不行,狠劲儿还是有的。他觉得杨淩这样的人宁可被人砍脑袋,也不会自残。他就用这一手挤兑杨淩服软。反正咱也没难为你什么,就是叩头服软,不算大事。 彭通一切都算对了。唯一没算对的,是杨淩道德底线比他还低,什么江湖名声,什么英雄形象,在杨淩眼里一分钱不值。 尤其杨淩脸皮厚,锥子扎不透。一看上了彭通当,居然马上耍流.氓手段,翻脸不认人了。 彭通现在后悔死了,今天是找错人踢石头了。 他也是个能伸能屈的角色,大声叫道:“杨爷,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把小的就当个屁放了吧。” 说着趴在地上把自己嘴巴抽得啪啪响。 “什么狗屁玩意儿,还当自己是个人物?”杨淩又踩了彭通一脚,差点儿把彭通踩背过气去,才顺了气儿把彭通一脚踢开。 彭通勉强爬起,两腿打着哆嗦,抱拳行礼道:“谢杨爷不杀之恩。今天是小的瞎了眼,受人唆使陷害,是哪个我也不说了,杨爷自能猜得到。不过那人也就是想让杨爷陪个不是,小的不敢替那人求情,把事都交待清了再走,也免得杨爷心里有芥蒂。” 彭通今天吃了亏,恨李大户哥俩要死。他又不怕这两人,当时就把这两人卖了。 彭通说完又转头对杨博文道:“改天我在燕子楼请大爷,今天多有叨扰,还请大爷担待。以后新襄地面,还要大爷多关照。” 杨博文见彭通前倨后恭,明显是真的怕了。 彭通怕的是杨淩,不是他杨博文,他赶紧还礼道:“客气客气。来人,备车送客。博平,拿一百两银子给几个弟兄治伤。” 彭通抱拳道:“大爷给我拿钱是磕碜我,这钱我万万不能要。” 杨博平道:“这钱不是给您的,是给你几个兄弟的。这钱你不让他们拿,那就是这事您还放心上。” 彭通知道这钱不拿杨家肯定放心不下,可要拿了,杨淩虎视眈眈在旁边站着呢,这货属狗的脸酸,还是要小心。 第149章 棘手 要不要这银子呢?彭通有些纠结了,偷偷看杨淩脸色。 杨博文何等眼色,马上明白了彭通想法,这是被杨淩收拾怕了。就对杨淩道:“杨淩,你就让他们收下吧。” 杨淩也知道杨博文是持重之举,不想和地头蛇结怨,就对彭通道:“长者赐不敢辞,这钱你们就收下吧。” 彭通给杨博平和杨淩行礼道:“多谢杨大人,多谢杨爷,彭某惭愧,告辞告辞。” 杨博文已经安排几个下人进屋,搀扶着几个残兵败将,走了出去。 彭通走了,这回杨家这些长者看杨淩再不是看一个穷小子的眼神,而是复杂难名,当然最多的还是畏惧。 章朝末年法律废弛,军匪、打行、会门、游侠......各色人物靠着勇力欺压良善。朝廷有心整顿,无力回天,这艘破船就这样载浮载沉,百姓朝不保夕。 这个时候杨淩这一类的强势人物就很可怕,就连李大户这样在官府中有背景的都感觉棘手。 你敢出动大队人马公然对付杨淩这样的,只要被他跑掉,面临的就是无休无止的报复。谁都想过正常日子,没有终日防贼的道理。更何况是要命的贼呢。 所以李大户选择了三好会,希望借会门力量压服杨淩。结果搞得一地鸡毛。 杨家客厅没法呆了,不仅一片狼藉,还充斥着烤肉的味道,这可是人肉,想起来就让人作呕。 杨博文留下杨淩到书房说话。杨家几个长者都散了,每个人临走,都和杨淩打招呼告别,那样子和彭通有些类似,也是有几分忌惮。 虽然杨淩是家族子弟,但是这个年头君不君臣不臣的,家族控制力也衰弱了,出一个不孝子孙,坑了一个家族的情况多得是。天知道杨家有了杨淩是福还是祸?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得罪这个杨淩,肯定是祸。 刚才彭通拉架子做烧烤的时候,每个人下意识想的都是杨淩敢不敢烧自己大.腿,哪曾想这家伙是敢,不过烧的是彭通大.腿。 你如果说杨淩胆小,那就错到家了,杨淩随手就把那几个人收拾得死狗一般。 杨淩不是胆小,是不屑,不屑和彭通这样人比试。 杨淩的心态他们揣度得出:你一个我随手放翻的人,和你比什么比?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比?谁给你的胆子和我比? 杨家这些长辈都打算明天起,要去杨九家表达友谊。以后万一有事了,恐怕杨淩出面,比杨博文都管用。以理服人哪有用拳头服人来得爽利。 就算没事求着杨淩,也要交好他,避免他嫉恨不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个杨淩现在是什么心性?反正今天就知道他的狠辣了。万一他翻脸不认人,把族中人打了,谁敢把他咋样? 杨博文、杨博平兄弟俩把杨淩引入书房,让了坐,上了茶,杨博文心里就有几分苦涩。 他是家族族长,但是县里一大摊事就够他忙活了,他把族长权力一般都下放给杨博平。自己做做幕后工作。 今天的事很扫他的脸,彭通没给他的面子,杨淩何尝又给他的面子了? 他颇有识人之明,觉得杨淩迟早不是村里容得下的人。这样人物,可不一定带给家族好处,很可能会带来祸患。那时杨淩一无所有,拍拍屁.股走人,杨家家大业大,怎么走得了? 杨博文、杨博平两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杨博文说了话:“杨淩啊,今天这事......咳,今天这事你做得有些莽撞了。” 杨淩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马上不同意:“大爷,马善受人骑,人善受人欺。彭通这样的人你退一步,他能逼十步,逼得你家破人亡他才快活,因为显出了他的手段威风。” 杨博平插口道:“杨淩,你可知道三好会的底细?” 杨淩摇头:“不知道。” 杨淩听过三好会名头,全没留心过。 杨博文道:“晋省现在有九寨十三会。九寨就不说了,做的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官府也奈何不得。” 杨淩问道:“离着近的有个清风寨,也算九寨之一?” 杨淩身在局中,在清风寨的时间短,每次去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忙的都是山寨事物。 回到寺中更不方便谈论江湖大势,在家这些天倒是心静,可是杨九一心想的是自己家的麦子,他找谁谈去?现在看看民间看法也不错。 杨博平道:“当然算。太行四寨,以云水寨为首。吕梁三寨,以清风寨为首。清风寨官军都奈何不得,是晋省数一数二的大寨。” 原来清风寨这个规模就是晋省顶级的了,看来云水寨也差不多。这些百姓得到的还是落后消息,现在残余的叛军进入清风寨,大通寺武僧再有一部分进清风寨,清风寨应该稳稳是数一的了。 不过杨淩还是问道:“难道说晋省还有小寨?” 杨博文呵呵笑了一下,觉得这个本家子弟怎么会一身功夫,不通江湖事物?他还是耐心解释道:“当然有小寨,而且小寨多了,三五十人就可能结个寨,这样山寨多是流民,没什么武力,随便哪个镖行,就可能随手灭了。山寨里的人也随时散伙,再变成流民。” 嗯,杨淩点头,自己几个兄弟灭了的铜锣寨大致就是这么个规模。 “这么说,那十三会也是有大有小了?”杨淩问道。 杨博平点头道:“当然。小的会门势力就在一县一地,大的会门比如三好会这样的,就势力覆盖几个十几个县,甚至发展到州府。这些会门和山寨不同,他们一方面联络山寨,一方面联络官府,半黑半白,官府多有人参与其中获利。这一次你算得罪了三好会,以后就有些麻烦。” 杨淩不在意,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不怕他什么三好会。” 杨博平道:“新襄三好会这次被你收拾怕了,肯定不敢再找你麻烦。可三好会一气连枝,新襄分舵丢脸,那就是总舵丢脸。三好会总舵蓄养了许多武功高强的人物,行事又不择手段。你不怕他们,你的父母妹妹就不怕?真出了事,再想报仇是不是也晚了?” 这倒是棘手,怎么办?杨淩皱了眉头,端着茶杯出神。 第150章 送厚礼 杨博文总算舒服了些。 这人最怕没个“怕”字,那就很难约束。有了这个“怕”字,他就有办法控制住杨淩,让杨淩成为他手中的筹码。 杨淩踌躇再三,杨博文亲自给他续茶,才惊醒了他,连忙逊谢。接过茶壶,给两位长辈续上了茶。 杨博文暗自点头:孺子可教啊。知道尊老爱幼,这就是天良未泯,日后大可以慢慢雕琢。凭自己积攒下的人脉,大不了花些银子,安抚下三好会这个事,以后杨淩就是杨家一柄利剑啊。 杨淩放下茶壶,也放下了心事,做出了自己决断。对杨博文道:“大爷,既然三好会如此难缠,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就先下手先灭了他们总舵,也算为民除害,做了件好事!” 啪嚓,杨博文茶杯摔落地上。他万没想到杨淩想了半天,竟然做出了这样决定。 杨博文的本意是让杨淩有畏惧之心。 这次三好会新襄分舵的事,说大挺大,毕竟舵主折了面子,几个手下也负了伤。 说小也就小。不过是搭些医药费。一百两银子不少,对于他杨博文来说也不算什么大数目。 关键是看彭通怎样处理。如果彭通一意孤行,要找回面子,那就会向总舵求援。 可是恶人最怕恶人磨,万一恼了杨淩,和他彭通不死不休,彭通在新襄也呆不下去了,一个不好,命可能就送了。 所以杨博文猜想彭通八成不会上报总舵,毕竟这是个丢脸的事,而且事已经说开了。 现在他一番恫吓,希望杨淩知难而退,有畏惧之心,结果适得其反,竟然让杨淩对三好会总舵有了杀意,他怎能不怕?一个庞大会门,是你一个人凭武勇解决得了的吗?这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匹夫之勇吗? 几个丫鬟仆妇收拾了摔碎的茶杯,杨淩又给杨博平倒上茶,才慢慢说道:“我有家人,杨家也是几百口人。没有终日防贼的道理。三好会再大,也不过是一帮地痞混混,就算有几个出色的打手,想必也强不到哪去。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才是他们拿手本事,既然惹上了我,不如一了百了。” 杨博文慌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杨淩你不知道,三好会总舵在太行山脚下平阳城,离九寨之首云水寨,仅仅几十里路程。十几年来三好会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有云水寨暗地里支持。听说三好会会长潘生云,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子送给云水寨老寨主做压寨夫人,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你动三好会,那就是和云水寨过不去了。三好会再强,也不敢公然作奸犯科。云水寨不然,那可是敢杀官夺命的。惹不得,惹不得啊。” 不想杨博文提起云水寨,杨淩倒是想起一个人。他问道:“云水寨有个当家的叫高胜,不知道是什么地位?” 杨博文混迹官场二十年,茶余饭后,各种传闻都有佘略,马上解释道:“这个高胜是三当家的。大当家的高云天,是他族叔,现在年纪大了,也不管事。二当家的徐进,是个落地秀才,智囊型人物,算是高胜长辈。真正当权的就是这个高胜。这人武艺高强,义薄云天,据说北六省绿林都想推他做总瓢把子。杨淩你要记住:凡是说什么义薄云天的人,一定是个护短的人。你去灭三好会,他们联络有亲,怎能坐视不理?万一他和九寨十三会打声招呼,晋省恐怕就没你存身之地了。” 杨淩笑了,道:“既然高胜说话有分量,这事就好办。大爷您尽管放心,三好会这事无忧了。” 杨博文有些不解,刚才杨淩还要打要杀,怎么一转身就无忧了?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说你能走上高胜这门路?” 杨淩笑道:“高胜前些日子还说找机会来我这里喝酒,我写封信给他,这么点儿小事他都办不好,还好意思蹭我的酒喝?” 啊?杨博文一时脑中转不过个来,想了一想才道:“既然有这条路,那也不需担心了。只是到云水寨送信,可要找一个胆大的人。” 杨淩道:“我那兄弟顾小三就可以。只是路途较远,要从二爷这里借匹马。” 杨博平道:“些许小事,顾小三随时过来取就是。还有,杨淩啊,你家房子太窄小了,多了你们两个大小伙子住也不方便。我那东跨院闲着,有十几间房,很是宽绰。你爹娘也辛苦一辈子了,应该享几天清福了。你们不如就住那吧,我拨几个人过去,也像个人家样子。” 杨淩道:“老房子住的很有感情,就不劳二爷费心了。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扰大爷二爷休息了,我回家了。” 杨博文两人把杨淩送到大门外,看杨淩走远了,没入黑暗中才回了书房。 杨博文道:“此子交游广阔,未来不可限量啊。” 杨博平道:“他做过大通寺武院掌院,大通寺出去武僧多了,就我知道的,咱晋省无论九寨十三会,还是镖行游侠儿,多有大通寺武院出去的。他认识高胜也不稀奇。是咱们格局小,才把三好会当做多了不起。” 杨博文道:“岂止交游广阔,此子张口就想灭了三好会,肯定有自己的势力,只是不说。你那一个东跨院值几个钱?不如把我那宅子直接送他,反正我也不回来住。有了杨淩,这乱世杨家就有了靠山。” 杨博平道:“我也是这样想。杨凌说高胜来看他,想来不是虚言,就算不是高胜,恐怕也有很多遮奢人物往来。见我们杨家如此薄待他,恐怕都会寒了心,杨家名声怕也丢尽了。” 杨博平道:“大哥尽管放心,我知道如何办这事,肯定办得妥妥的。只是杨淩结交匪人,是不是有后患?” 杨博文道:“现在这世道,官不像官,匪不像匪,很难说什么对错,咱们民间百姓保家第一,不要计较那些。明天我就让人把地契送来,我那宅子宽敞,咱可别小气了。” 第151章 来了兄弟 杨博平嘴里答应,心底里叹口气。 杨博文一定要送自己的宅子,那就是要用自己的名头交好杨淩。自己拗不过大哥,不过怎样收买人心自己还懂得。也不能把好名声都让大哥占了去。 谁不知道乱世里大树荫下好乘凉?就是找个看家护院的,杨淩这样的武艺又哪里去找?更何况知根知底,是家族一脉呢? 杨家论家底论官场都不比李大户家差,这些年为什么被李家一直压制?不就是李家有十三太保吗?一旦有了摩擦,李家就能把杨家压得死死的,气真受够了。那一天杨九夫妻求上门,他为什么不愿意去李家?不就是担心受了李家暴力嘛。 现在杨家也有了强大武力,这回十里八村的还怕谁? 杨淩回了家,父母还忧心忡忡没有入睡。顾小三也在上屋,和杨燕趴在炕桌上,兴致勃勃翻看绣像西游。 见杨淩回来了,蒋兰急急站起道:“这么晚了,二爷找你去,有什么事吗?” 杨淩不想让父母担心,做出随意的笑容道:“就是问问我回来后的情况,都是闲聊。” 杨九也觉得杨淩这半个月都是忙农活,还帮亲戚家几个工,李大户家也没什么动静,看来生活又平静下来了,就对蒋兰道:“我就说没事,你就瞎操心。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帮六哥家打场呢,人家帮过咱的功,这回咱劳动力多了,得帮回去。” 杨淩道:“明天我要让小三回寺取点儿东西,不要算他了。” 杨九道:“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就不要取了,耽误农活。” 杨淩道:“用得着的东西,不好不取。”随手拉起顾小三道,“明天要赶路,别点灯熬油的,睡觉去。” 顾小三挣扎道:“还有几页就看完了,就看几页,就几页......妹子,明天三哥再给你讲啊~~” 杨淩提着顾小三脖领子,也不管顾小三哀求,硬拉走了。 第二天早晨,杨淩陪着顾小三,来到杨博平府上。 杨博平带他二人到了马厩,有六匹骏马拴在那,喜得顾小三摸了这匹看那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选哪匹。 杨淩督促道:“痛快拉一匹出来,你挑媳妇呢?” 顾小三只好拉了一匹白马,又恋恋不舍的看着其他几匹马,忽然丢下白马,跑去拉着一匹黑马走了出来道:“就这匹了。” 杨淩道:“揣好令牌,滚,快去快回。” 顾小三摸了摸怀里的令牌,连声答应。等马夫帮他备好鞍韂,迫不及待的翻身上马,马一踏步,差点儿把顾小三闪了下来。 杨博平惊道:“杨淩,这,这顾小三别是不会骑马吧?” 顾小三在马上道:“会的,会的,我小时候骑过驴,都差不多的,驾~~”说着就喊了一嗓子。马撒开四蹄,小跑起来。顾小三在马上风摆荷叶一般歪歪斜斜。 杨博平道:“快停下,快停下!杨淩,一个不会骑马的你让他骑马,摔着咋办?” 杨淩无所谓道:“没事,跑个几里他就会了,这个小子领悟力强。” 杨博平开始擦额头冷汗了:还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过看顾小三渐渐远去的背影,真的好像越来越稳当了。 别人都替顾小三担心,只有杨淩知道顾小三有多快乐。 这趟送信的活太好玩了,不仅可以去太行山最大的山寨云水寨里玩耍,还可以一路骑马。顾小三一辈子第一回骑马,来往可以过瘾一千多里,这还不玩个够? 杨淩昨晚就再三叮嘱他每跑二三十里,就要让马歇一歇。住店要先照顾好马匹,草料下足。 杨淩是真担心这小子一激动,一气儿猛跑,把马给累死了。 杨淩谢了杨博平,跟着父亲帮工打场去了。 杨博文没有和杨淩提房子的事,他另有打算。 当天下午,杨博文就送来了他宅子的地契。 杨博文的宅子是杨家祖宅,虽然有些陈旧,可是在杨家庄也是排得上号阔气的。 农村有规矩,祖宅是不能出卖的,就是出卖,也要优先卖给族里的人。 杨博文这套祖宅三进院落,每一进都有厢房,而且回廊通连,磨砖到顶,青瓦飞檐。 这样房子,没有百十两银子,盖都盖不下来。拿来送人,也就是杨博文这样有眼色有见识的,才能舍得。 当天杨博平早早吃过晚饭,红霞漫天的时候,施施然来到杨九家。 他本以为顾小三走了,杨家应该安静不少,哪曾想到了杨家门口,就见三匹骏马,拴在院外老杨树下。 这怎么前脚杨淩从我借马,后脚自己家拴了好几匹马呢? 杨博平虽然是文人,确实是爱马的人,他买了六匹走马就是明证。这六匹马,都是他花高价买来的好马。可是和杨淩家门口这几匹马一比,那就云泥之别了。 这三匹马神俊异常,民间很难见到。 莫不是军马? 杨博文让长随停步,自己慢慢踱过去,看那马屁.股,果然有军马烙印。杨博文心里咯噔一下:这杨淩交往的都是什么人?难道是军官? 这时一个人走了出来大声提醒道:“老爷子,您可小心,别让马踢了,这几匹马性子野。” 杨博平回头看去,院门口站着一个异常高大的青年,短发,浓眉飞起,双眼有神。站在那渊渟岳峙,气度非凡。让人情不自禁想赞一声好汉子!却忘了这人一身布衣。 杨博文拱手道:“这位小哥,老朽爱马,贪看几眼。这几匹马可都是百里无一的好马啊!” 那青年道:“老爷子,那匹黑马性子燥,离它远些。另外两匹还好。” 两人正说着话,一人嚷嚷着走了出来:“罗天厚,让你抱个柴禾你在这里偷懒,我灶膛里都没柴禾了。” 杨博平定睛看去,院里走出来一个光头,个子虽然比不上那个大个子也不矮,只穿了短褂,身上的肌肉块块隆起,力量感十足。就是模样让人不敢恭维:酱块脑袋,吊梢眉,三角眼,面生横肉,一搭眼就让人觉得十分凶恶。 杨博文有些吃惊:这样截然不同气质的人站在一起,真让人无语了。 那叫罗天厚的人对杨博平憨厚的笑了笑,匆匆抱柴禾去了。 光头站在院门口,见杨博平在看马,就问道:“老爷子,喜欢马是吧?我给你说一说这几匹马的好处啊......” 这人正眉飞色舞要给杨博平说马,冷不防被人踹了个趔趄,正是杨淩走了出来,骂道:“最藏奸耍滑的就是你胡汉三!一会儿我娘和妹妹回来是要吃饭的,这半天你锅都没烧开,皮又紧了,讨打是不?” 第152章 四人帮 杨博平一头冷汗。 那个被杨淩踹一脚的胡汉三,样貌比彭通还要恶上几分,看着就带有一股浑劲儿。 这样人走在街上,一般人怕都要离远些。可是无端被杨淩踹一脚,居然低头缩脑溜回去烧火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淩正骂着胡汉三,忽然看到了杨博平,忙道:“二爷,吃完饭溜达溜达?到院里坐坐?” 杨博平明知道杨淩有客人,进去有些无礼,可还是控制不住想看看杨淩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这是三匹马,有两个人见到了,都不是凡品的样子。还有一个何许人呢? 杨博平也不客气,随口答应着走进院内。 院内放了一个小方桌,两个粗瓷大碗,里面是白水。桌旁一人大马金刀坐在矮凳上。看年纪大概三十左右,豹头燕颌,手扶膝盖,顾盼自威。 杨淩向那人引荐道:“老姚,这是我二爷,我家这些年多蒙二爷照顾。” 那人站起抱拳行礼道:“二爷,我和杨淩是兄弟,也就随着叫了。” 哦嗬,杨博平又吓了一跳。这个头,比自己高了快一头多,比外面见的叫罗天厚的大汉也不遑多让。今天咋滴了?是高个子聚会咋滴?杨淩就不矮,这些杨淩的哥们,怎么一个赛一个的高?这个头都怎么长的?难道外面社会经济上去了,营养过剩? 杨淩没注意杨博平的惊讶,继续介绍道:“这位是姚横,我结义兄弟。” 姚横来到外面要不要隐姓埋名,杨淩很是操了些心。只是姚横很是不在意,认为军方根本不会上报出现一支叛军的事,他们最多就是一个军中除名,画影图形捉拿归案什么的和他们一点儿关系没有。 这让杨淩很惊讶:这支叛军横行晋北两个月,这样大的事怎么能遮掩得住? 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杨淩发现这事还真就悄无声息了,这让杨淩很是叹息一番大章朝官场的黑暗。只是也好,姚横在外面也可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了。 杨博平忙回礼道:“没想到杨淩有你们一帮好兄弟,个个都英雄少年。” 姚横微微笑了一下道:“他们是少年,我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杨博平呵呵道:“你是正当年,我这样才是暮年。” 杨淩喊道:“胡汉三,再倒一碗水,没有眼色。” “诶,来了!”胡汉三答应着,手快脚快,很快就端了碗水过来,还顺带着摆了一个矮凳。 杨博平这才明白,原来只有杨淩和姚横在这坐,那两个看似很了不起的人原来都是干活的。 杨博平何等眼色,早看出姚横大不一般。那种刀锋般凛冽气质,大概只有军人,还得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军人才有。尤其那种不动如山的做派,这是领兵大将的做派吧?这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疑惑间,忽听马蹄声响,杨博平情不自禁抬头望去。 远远一匹白色骏马奔来,这时暮色蔼蔼,火烧云红遍西天,那马就被云染成了胭脂色。马上人也一袭白衣,衣袂飘飘,潇洒非凡。待到院前,那人一勒马,马忽然人立而起,一声长嘶,真如蛟龙一般。 马上那人飞身跳下马,却是一个长衫书生,戴着纶巾,儒雅端秀。 只是这人拴了马,从马背上一手提起一个硕大食盒,另一手抓了一坛老酒,毫不吃力,一下子出卖了他的身份。很显然,这也是一个武者。 这又是哪个?杨博平迷了:这人也是人中龙凤啊,今天是我眼花了吗?怎么看哪个都不一般?世上又怎会有许多不一般的人聚在杨淩家里? 那书生高声道:“老大,我到镇上买了酒菜,还有两盏气死风灯。我说老大,不是咱们兄弟来了就挑你,你这也过得太简朴了,晚上咱总不能在院内借着星光吃饭吧?” 老大?杨博平一怔:这书生很显然说的是杨淩,杨淩怎么又是老大了?如果说这几个人是大通寺武院的,那个罗天厚为什么蓄了头发?这个叫姚横的为什么根本就没剃过头发? 就那一个叫胡汉三的倒是铮亮的光头,可是看那神情气度,说是悍匪十个有十个信,说是个和尚谁信? 再说,这个书生风流气度,也不像个和尚啊。 杨博平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杨淩家灶膛有些倒烟,胡汉三从烟气弥漫的屋里钻出来骂道:“徐老蔫,就你特么穷讲究,有没有灯又吃不到鼻子里,有什么区别?”大喘了几口气又钻进屋。 徐年不搭理胡汉三,进院放下食盒酒坛,发现有外人在,就问杨淩道:“这位长者怎么称呼?” 杨淩介绍道:“我家中二爷。”又转对杨博平道,“二爷,他叫徐年,别被他样子给骗了,没读过几本书,就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徐年恭谨行礼道:“二爷好。” 杨博平可不敢听杨淩胡咧咧,忙伸手虚扶道:“好后生,风采照人啊,家里怕是书香门第吧?” 徐年想编几句有面子的话,看看周围几个不良分子随时准备揭短的样子,只得无奈回道:“二爷,什么家里不家里的,我是大通寺武僧出身,杨淩说起来是我们几个的老大。” “武僧出身?那你现在就不是武僧了?你们四个人......”杨博平年纪大头脑不慢,马上想到这一帮人恐怕都有一个共同的新身份,不然怎么会一起来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 “哦,我们......”徐年为难了。山贼这个职业即使远景再好也说不出口。亏得这个时候胡汉三又从烟气弥漫的屋子里钻出来,嚷嚷道:“咱们四个人有难同当,互相帮忙,简称‘四人帮’,饭锅没烧开,我呛得受不了了,徐年你去烧火。” 徐年有些不愿意:“我这是一身新衣服,让老罗去烧。” “那你替老罗洗碗筷,换老罗烧火。” 徐年低头看着自己新衣,叹了口气,洗碗筷不是更容易弄脏这身好看的书生装? 哪曾想胡汉三突然伸出沾满灶灰的手,在徐年的衣服上摸了两把,立刻徐年的白衣就成了水墨画。 徐年措不及防,看自己衣服瞬间脏成这个样子火上心头,刚想发作,胡汉三已经哈哈笑着跑到院门外去了。 第153章 背景 杨博平微笑着,捋着山羊胡问杨淩道:“你有这么多和顾小三一样的兄弟?” 姚横笑道:“老人家,杨淩的兄弟多了,这才几个。咱们几个就是过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然后回头问杨淩道:“刚才你提了一嘴,顾小三送信去了,去哪送信?” 这事杨博平都知道,杨淩也不用忌讳,答道:“三好会新襄分舵和我有了过节,我让顾小三找云水寨三当家的高胜去了。他和三好会会长熟悉,让他居中说项。” 姚横眯了眼,眼里突然闪过一抹寒光道:“三好会我知道,不就是几个泼皮光棍吗?他们敢在你跟前要面子,不怕折了阳寿?” 杨博平心里一紧,他听出了姚横话里的杀机。 杨淩笑道:“和气生财,咱们现在生财是第一位的。” 姚横脸色有些冷了:“给了三好会面子,就是丢了你杨老大面子。以后晋省江湖上都学三好会,刷杨老大面子上位,那咱们这些兄弟的脸往哪搁?”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杨淩现在不过是乡间农夫,把酒话桑麻的农夫。” “就是做农夫,三好会这样的下三滥也得叫祖宗!”姚横忽然拔直了脊背,忽然一股利剑出鞘般的杀气溢了出来。 杨博平忽然后退一步,觉得全身冰冷,如坠冰窟。他大惊失色:这个姚横是什么人?煞气外露有形有质一般,难道是杀人魔王转世? 徐年看一眼脸色煞白的杨博平,忽然朗朗吟诵道:“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杨老大这乡村风味足,好山好水好人多。” 姚横被徐年一提醒,也发现了情绪外露的不妥,忙换了笑脸转换话题道:“好,杨老大你说得算。今晚是在你家,晚上喝酒你可不许耍赖。” 杨博平长出了一口气,偷偷看一眼姚横,抚了一下砰砰跳的胸,对杨淩道:“二爷地窖里有两坛百年陈酿杏花村。二爷自己是不敢喝了,辣透心。就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喝?” 姚横喜上眉梢:“有这样好酒?敢喝!敢喝!二爷,今儿个非把你孙子再喝趴下不可。” 杨淩有些恼火道:“老姚你不要污我清白,我喝酒什么时候被你喝趴下过?” 姚横拉过胡汉三道:“老胡你来打证实:上次杨淩喝酒时候说口渴,摆旁边一大海碗水。一口白酒一口水的,眼看水下去半碗。后来你那碗水喝来喝去自己又满了,有这事没?” 杨淩打赖道:“那时都喝多了,谁耐烦记这些事。” 胡汉三诉苦道:“老大,你不记得我记得啊!我当时酒喝多了渴得很,咕嘟咕嘟就把你那碗水喝下去了,结果当时就醉倒了。” 杨淩不屑的看了一眼胡汉三:“那是你胡汉三酒量不行,才往那碗水上赖。” 胡汉三摩拳擦掌道:“咱不说从前了,今天我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肯定看得住酒。二爷,烈酒在哪?我去取。” 杨博平到院门口招呼过来长随,摸出一把钥匙递给长随道:“带这位兄弟去酒窖,拿最里面,贴着御供封条的那两坛酒。” 长随犹豫道:“那酒......” 杨博平拦住道:“别多话,快去快回。” 杨淩听出了画外音,拦阻道:“二爷使不得!如果是御供好酒,让我们喝可就糟蹋了。” 杨博平道:“给别人喝才糟蹋,给你们喝是英雄美酒,相得益彰。胡小哥,你可能闻出酒的好坏?” 胡汉三得意道:“二爷,这些人里数我鼻子好使。不要说贴近酒坛,几步远我就能闻出酒的成色。” 杨博平道:“那二爷就考考你。我那酒窖里另外还有三坛陈年老酒,你能找出来一并送你们。” 胡汉三大喜道:“那可谢谢二爷了,您就瞧好吧。”说着牵了一匹马,和长随去了。 杨博平这一手可来得漂亮。 百年陈酿一坛价值不菲,偏偏请客喝酒是顺水人情,让人推辞不得。杨淩平白踏了人情,也是徒呼奈何。 这时杨九两口子带着杨燕回来了,两人都带着帷帽,扛着木锨,一身灰尘。 杨博平站起来埋怨道:“老九,家里来客人了,咋还干活到这样晚?” 杨九可不感觉失礼,辩白道:“二叔,这不让木头先陪他的兄弟回来了么。今天给六哥家搬工,活没干完怎好半路都回来?” 罗天厚走了出来,接了杨九和蒋兰的木锨放进厢房道:“叔,饭快好了,要我说让婶娘和燕儿吃饭,您和咱们一起喝几杯吧。” 杨九慌忙摇手道:“你们喝,我这酒量闻着就能醉倒。” 徐年帮杨九脱下帷帽道:“我要了两桌酒菜,叔,我这就给你们上一桌,咱们等酒呢,一会儿再吃。” 杨九客气的对杨博平道:“二叔,您请到屋里坐吧。” “也好,我这老头子喝不得酒了,省得看着眼馋。”杨博平和姚横几个招呼了一下,随杨九进屋了。 对于杨九来说,杨博平登门那就是顶级贵客。两口子让座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总算忙得差不多了,杨博平才数落道:“老九你也坐吧,不是我说你,今天来的那几个杨淩的兄弟可不一般,那都是人中俊杰,等闲人家八抬大轿都请不到的。你怎么这样没有礼数,不跟着一起回来招待招待?” 杨九纳闷道:“二叔,木头说都是他兄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就可以,不需要什么特殊招待啊。” 杨博平气得胡子都撅起来,指着杨九道:“老九,你糊涂!糊涂啊!别的不说,就说杨淩都成人了,你还当着人家兄弟面前木头木头的叫,不知道改改口吗?” 杨九被骂得蔫了,小声道:“打小叫顺口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杨博平摇头道:“算了,我问你,杨淩这一下来了四个兄弟,住哪?你就不张罗张罗?” 杨九道:“木头——哦,杨淩说在厢房里打个地铺就可以。说不定他们喝个通宵,连地铺都不用了。” 面对这个实惠人杨博平无语了。 看看杨淩的朋友,个个不一般。偏偏话里话外,都是奉杨凌为主。杨博平已经知道,杨淩就算回乡务农,也绝不是普通人。人都讲个背景,杨淩背景肯定不一般。 偏偏遇上杨九这个榆木脑袋,总是慢待这些贵客,这怎么得了?他还是杨家代族长呢,可不能将就了。 杨博平对杨燕道:“燕儿,你先外面玩一会儿,我和你爹娘说几句话。” 他终于下了决心,要和杨九挑明一些事了。 第154章 富贵不能淫 杨博文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对杨九道:“老九啊,读书人有句话: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现在杨淩的朋友可都不差啊。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能耐,可识人之明还有几分。这样朋友上门,咱待客之道可不能差了。” 杨九听出杨博文有埋怨自己的意思,有些局促道:“没差,没差。木头——哦,杨淩朋友一来,我就和六哥打了招呼,让杨淩先回来陪他们。那个罗什么的,还说不如大家一起把活干完回家呢。我仔细一核计,都第一次来的朋友,不能怠慢了,直接让他们回来了。” 杨博文气结,拍着炕沿道:“你,你,你还仔细核计才让他们回来?还第一次来不能怠慢?那第二次来就可以怠慢了?你个榆木脑袋咋长的?不开窍啊你。” 蒋兰见杨博平生气了,很是惶恐,慌忙劝慰道:“二叔,老九打我认识他起,就这个执拗性子,都说什么来着,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您也别指望他改了。我以后常劝着就是。” 杨博文道:“你瞧你们家这待客条件,人多了屋里装不下,就得露天去吃饭。这真下雨了,饭都不吃了呗?我刚才亲眼见了,酒菜都是客人自己去买的。我知道你没钱,没钱和二叔说啊,咱杨家还差饭钱不成?” 杨九这才想起杨淩的九十两银子都自己藏着,身上剩点儿铜子,也给了杨燕买菜了。论理是应该再给杨淩点钱。可是钱是大风刮来的吗?眼见杨淩这些朋友买的酒菜怕都不便宜,一顿饭怕够他们一家几个月的饭钱了,他还真不舍得这样破费。 杨九纠结半天道:“杨淩朋友们有钱,花几个就花几个呗,不是说朋友有通财之谊嘛。” 杨博文拍炕沿把手都拍红了:“老九,我到底怎么说才能让你这个木头脑袋开窍?我知道杨淩朋友们有钱,看他们骑的马,哪一匹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恐怕一匹马就是一百二百两银子不止。” “一匹马一百两银子?”杨九惊得目瞪口呆。 农村一匹驽马,价格都在十两左右,在他心里,那就很值钱了。 当年他就为了十两银子的欠账,一家人一起去杨博文家里打了二年长工。他一直为这个事对杨博文有些怨言,觉得是剥削他们过头了。后来经人指点,他才明白,杨博文真没亏待他们。 那两年他们一家吃得饱,每季还给每人一套衣服,算了一下,一辈子就是那两年是最舒服的日子。 而且干两年活顶十两银子的债,上哪找这便宜事去?他成家这么多年真就没攒下过十两银子。 所以有一匹驽马,在他眼里就是富人象征。至于一匹马就值百两银子,他连想都没敢想过。 自己家的房子也就值几两银子,二百两银子那不买村里一条街了?这么多钱骑屁.股底下,值吗? “诶呦,他们把马都拴院子外头,丢了咋办?”杨九匆忙站起,杨博文瞪着杨九道:“你干啥去?” “二叔你说那马那样值钱,我去把马拉进院,别被人偷走了。” 杨博文道:“坐下吧你。那些马......我也不怕告诉你,”杨博文忽然压低了声音,杨九和蒋兰也紧张起来,杨博文严肃道,“那些马是军马,训练有素,生人勿近。哪是等闲人偷得走的?” 杨九求教道:“这么说杨淩的朋友都是军中的了?” 杨博文道:“军中不军中可不好说。这个年头,有能耐的都以有一匹军马为荣,民间军马也多得是。反正这些人都不简单。你说你招待不好,恼了这些人不妥吧?” 杨九道:“二叔,我可看着那些人都和顾小三差不多。你看那个罗什么就算留了短发,也能看出原来是光头,我猜着是不是大通寺里的武僧?那就是杨淩原来手下,没什么不妥了。只有那年长的那个,感觉有些怕人。” 杨博文觉得杨九没糊涂透顶,居然看得出一些事情。不过他还是要提醒杨九:“他们身份咱们还是不问的好,这是规矩,你懂了?” 杨九忙点头应是。 杨博文继续围绕自己目的画圈子:“我还告诉你,最近杨淩很可能还有一个朋友要来,那人一言可定一个村子的人生死,你说杨淩朋友这样多,你这房子是不是太小了?” 杨九一摊手道:“别的可选,父母可选不了。我就这么大能耐。” 杨博文道:“大爷昨天不是回来了吗?觉得你这房子局促了,大爷的宅子一直闲着,他不是搬城里住了吗?所以大爷就打算把那套闲着的宅子送给你,那宅子里还有两个下人打点着,我再给你拨过去两个,你们住进去就不显得空了。喂,我说老九你咋滴了?” 杨博文见杨九丝毫不动声色,大感奇怪,这可是凭空掉下的富贵。这杨九心性也太过硬了吧? 仔细一看杨九跌坐在炕沿上两眼发直。 做梦的时候杨九也梦到过住进二爷、大爷那样的好房子里去。可那就是梦,他醒着时候从没这个奢望。 蒋兰也慌了,摇了杨九几下,杨九才缓过神:“二叔说笑了。俺穷人穷命,住不起那宅子。俺养活一家几口人都养不起,你要再给咱几个下人,俺把骨头都砸了也养不起他们。再说那宅子那么大,每年要多少钱打理?俺家苫房子的草三年没换了,夏天有些漏雨,就没舍得全换,一直修修补补,凑合着用。大爷的房子我是不敢要。” “得,我还以为杨九这家伙富贵不能淫呢,敢情是养不起这桩富贵。” 杨博文千算万算,也没算出杨九拒绝的理由是这个。他还以为最多是杨淩不让父母接受馈赠呢。 现在他明白了:自己和大爷研究的事都是空中楼阁。看着好,不具备可操作性。 总不能从今以后,他杨博平供养杨九一家吧?那么杨九就说得对,那大宅子白送他他也不敢要。除非是允许他马上卖了......那可能吗? 杨博平本是带了房契来的,想好人做到底,现在发现房契不用拿出来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杨九有杨九的眼光,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杨博平站了起来道:“老九你思虑得是。天也快黑了,我且回去想想再说。” 杨九出得门来,恰好胡汉三回来了。 胡汉三拉着杨博平道:“二爷你看看,我选的几坛酒对不?” 杨博平看了看,夸赞道:“有眼光,一点不错。”转身对院内众人道:“你哥几个今天尽兴,老朽熬不得夜,可就失陪了。” 几人纷纷道谢,直送杨博平走出院外。 第155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月上东天。 屋内杨九几口人已经入睡了,没办法,庄稼活太累,吃完就睡是常态。 院内几个人喝得高兴,怕吵了杨九夫妻,干脆把战场挪到院子外面野地里。 要说杨九家穷是穷,住的可太敞亮了。 把着村边,出门就是大野地。这时麦子已经收割了,月色如水,倾泻在天地间,空空阔阔,真让人心胸一畅。 几人也不点灯,只借着月色,把清亮亮的酒一碗碗喝干,小桌上只留了一大盘子花生米,随手抓了下酒。 喝到畅快处,胡汉三跑到空地里,打了一套罗汉伏虎拳,问几人道:“我觉得一喝酒,拳法就大有进步,你们说是不是?” 几人看他脚步不稳,歪歪斜斜的样子,不由得大笑起来。 亏得农村没有夜生活,不然这大半夜的,居然在野地里一帮人喝酒,真以为闹鬼了呢。 罗天厚对杨淩道:“咱们武僧愿意跟着咱们出来的前后加一起是四百一十二人,现在都到清风寨落脚了。” 罗天厚端起一碗酒一口喝干道:“可恨平时都是好兄弟,关键时刻居然不能风雨同舟!” 杨淩默然不语。他满以为这两年朝夕相处,自己解衣推食,出来单立门户,除了有僧籍那些纯粹和尚,其他人都差不多会跟着走。哪曾想还是只有半数。 喝了一口闷酒,杨淩才有些伤心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能出来半数,就是兄弟们信任咱们了。” 胡汉三嚷嚷道:“这些喂不熟的白眼狼,真想去揍他们一通。” 罗天厚道:“给咱永平师傅留些人也好。说些高兴事吧,现在场面咱们已经做下了,清风寨人强马壮,恐怕已经是九寨十三会的老大了,云水寨也远远不如。” 姚横笑道:“哪是不如两字说得。够得上云水寨坐交椅水平的弟兄,咱清风寨怕不有几百之多?清风寨人数在大章朝绿林道上不一定是最多,精锐肯定是天下之冠。” 罗天厚道:“可不是,就老姚你那几百弟兄,个个不凡。没想到当兵的都有那样好身手。” 姚横骂道:“靠,老罗你还说风凉话?身手差些的都被你们给拾掇了,剩下的可不都是精锐?诶,我当年带了几千兵,最终跟我反出来的还不是就一千多?这一千多都是悍卒,一路上不停减员,只有最后几百人修成正果。” 徐年提了个建议:“老大,这样多人在清风山这个小地方窝着可不行,或者另立山头,互为犄角。或者想别的办法分流。老大这样隐居乡下,优哉游哉的可不行。” 胡汉三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兴冲冲道:“老大你既然和云水寨高胜有联系,不如咱们向东发展,也拿下太行八陉一处险要之地立足,没事劫镖玩如何?” 杨淩自有打算,摇头道:“做山贼不过是杀鸡取卵。这一条道你劫得多了,或者大家不走,或者惹来官军讨伐,没有什么大出息。如果咱们就满足做个寨主混吃等死,分兵倒也可行。可这天下不稳,万一大厦倾颓外寇入关,山寨力量弱小,迟早被各个击破。” 姚横拍了一下大.腿,竖起大拇指道:“有见识!杨淩你是未出茅庐三分天下,我老姚边关十年看出的门道,居然被你一语道破。” 胡汉三闲不住,又蹦跳一番,回到桌旁喝了口酒道:“老姚,啥门道用十年才看明白?我说你也太笨了,我看你的脑型就不如我聪明。” “我看看你的脑型!”徐年大力搓揉胡汉三光头,搓得胡汉三唉唉求饶道:“老蔫,我就把你破衣服抹一把灰,你这是打击报复。你看人家老姚不说话,就认可我这脑型。” 姚横没理胡汉三,继续道:“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自晋后,这中原总是汉胡交替入主。一朝大运三百年,我看章朝熬不到三百年,气运已经完了。按天道循环,怕是要换新主了。” 徐年好读书好思索,丢了胡汉三问道:“蒙人被逐二百年,难道还会卷土重来不成?那百姓可苦了。” 姚横有些气闷道:“自古以来,无论五胡乱华,还是金兵南下,哪一次天下鼎革百姓不苦?” 罗天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带着几分醉意道:“苦苦苦,为什么苦的都是百姓?” 杨淩用筷子击打酒碗,朗声道: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姚横叹道:“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观这天下,不要多久,又会沦入北人之手,又是亡,百姓苦了。” 罗天厚急问道:“你是说蒙元又要卷土重来,荼毒我中原百姓了吗?” 姚横道:“也未必是蒙元。蒙元自分为漠南漠北两支后,气势就不复从前。如今辽东女真人努尔哈赤已经立国,国号后金,气势很盛现在不仅辽东,连嫩江一带科尔沁部都归顺了他们,真好不兴旺。我朝大半兵力都防着他,这一次入主中原的是这个后金也未可知。” 胡汉三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完喽完喽,中原在汉人手,就算怎么折腾,也有个底儿。落到北人手,那可就没好了。” 杨淩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把酒碗重重顿在桌子上道:“我杨淩但有三寸气在,什么后金蒙元,谁也休想占我大好河山!” “说得好!”罗天厚也把酒一饮而尽道:“当年我就服气咱们掌院这身豪气!咱们就跟着你,舍命和他们周旋周旋!” 姚横感慨道:“不想杨淩你竟有如此志向”说着抓起酒坛倒酒,却发现一坛酒已经空了。不由得踹了胡汉三一脚道:“听说你当年就是杨老大的跟班,你怎么没练出眼力价?连酒没了你都不知道取。” 胡汉三嘟囔道:“我现在提干了,也是营长好不好?好,我取,我取,君子动手不动口。诶呦......” 他防着姚横,不想屁.股上又挨了罗天厚一脚,只能连跑带跳的取酒了。这让胡汉三愤愤的有些不平。 第156章 摊了官司 胡汉三左瞧右看,姚横、罗天厚武功都远胜于他,哪怕是文质彬彬的徐年,他也不是对手,只能老老实实做打杂的了。这时他才想起顾小三,顾小三如果在就好了,他也有可以踢的人了。 姚横问杨淩道:“不知你最近如何打算?” 杨淩道:“我回乡下来就是想看看农村情形。章朝还是民以食为天的状况,想赚些小钱,可以靠经商。想赚大钱,还得从衣食住行入手,抓住根本。如今我有了些想法,还不成熟。反正我们离得近,随时可以联系。” 姚横随手把几粒花生米丢入口中,边嚼边道:“乡间泼皮无赖多,也不要惯着他们。大事多得是要做,谁耐烦这些家伙。找你麻烦的你不想出手,就通知我们,乱刀剁了,岂不干净?” 杨淩道:“我就是要知道世事民情,多经历些不是更好?以后遇到阻碍,更有分寸。” 这时胡汉三已经提了酒来,姚横按住道:“老胡,这御酒真是好酒,我军中这么多年也没尝过。留下一坛御酒带回山给弟兄们尝尝。咱们另开一坛。” 等胡汉三另开一坛酒,姚横喝了一口赞道:“还是好酒!杨淩,你这二爷对你不错。” 徐年冷笑道:“说人愚蠢,常有一句口头禅: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这个二爷一看就精明过人。这是平时烧香,关键时刻想着老大替他们出力呢。” 姚横不赞成这话:“都是自己家族,真有事了还能看着不成?今天这酒好、月色好,又难得咱们兄弟投缘对性,就一起干了这杯,然后......然后再喝下一杯!” 胡汉三嘟囔道:“这气让你喘的,我还以为你喝完这杯要去睡觉了呢,正好给我个主位。” 小方桌杨淩、姚横、徐年、罗天厚各占一边,就胡汉三一人把着桌子角,不然他也不能一会儿去蹦跳一阵。 胡汉三满心希望谁喝得多了倒下去,给他倒出一个正位。可惜这几人都越喝越精神,胡汉三有些绝望了。 ----- 秋忙的日子过得快。 这几天杨九都是带着杨淩去帮工,杨淩不禁有些疑惑:“爹,咱家怎么欠了这么多工?” 杨九叹口气道:“你爷单传,到俺这辈儿又单传。在农村哥兄弟少不止出事缺照应,就是平时干活也配不齐套,不求人行吗?” 杨淩一想也是,许多农活都需要几人合作,自己家人少,肯定要求人。今年家里多了自己和顾小三两个壮劳力,有了余力当然要多帮回去几个工。 只是干农活真是枯燥乏味,杨淩忽然想起顾小三听说送信那个高兴,是不是干活干怕了? 这一天中午歇晌,二爷杨博平把杨淩找了去。 杨淩来到杨博平的书房,杨博平招呼杨淩落座,拿出一封信道:“你看看,大爷派人紧急送来的,李大户又瞎折腾了。” 杨淩展开信才知道,李大户把他告到县衙了。 原来三好会把杨淩这事办砸了,李大户咽不下去这口气,再次找到兄弟李大彪想办法。 李大彪也有些犯愁。 杨淩如果是普通百姓,就算再光棍,再硬气,李大彪作为一县班头,也多得是办法折腾杨淩个欲死欲仙。甚至折腾废了,只留口活气也不难。 但是杨淩有勇力。不仅李大户的十三太保不行,三好会出头也不行,衙役出头就好使了? 这可不是朝廷控制力强,百姓生死一念之间的时候。现在山寨会门林立,万一把杨淩这样的逼急了,来个血洗李家,然后抬屁.股走人,跑哪山寨入伙去了,李家哭都没地方哭去。真以为朝廷会为李家发兵攻打某个山寨?人间有你残梦未醒吧? 但是李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认怂了,不仅李大户脸挂不住,他李大彪脸面也不好看。 最近杨博文就渐腰杆硬,不就是因为杨家这小子收拾了李家没事吗?开了这个头,李家以后还怎么在新襄立足? 怎么办? 李大户咬牙切齿道:“不行我就状告杨九,不履行契约,没把杨燕送到我李家。” 李大彪皱眉道:“哥呀,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这就一买卖合同,杨家不愿意送女儿过去,大不了赔你十两八两银子,这状可告不得。再说,现在杨九把女儿送给你,你有胆子要吗?杨九有这么个混啦吧唧的儿子,你就该躲远点儿。怎么还往前凑?” 买卖合同属于民事纠纷,哪怕是金额巨大,一般也上升不到刑事责任。李大户这主意折腾小门小户的穷百姓可以,折腾杨淩就不够看。 就算杨淩没钱,李大彪相信:杨博文那老家伙也会分分钟送钱过来买好杨淩。 李大户十分沮丧:“咱李家威风几十年,难道这事就这么忍了?” 杨大彪道:“这也不是。不如这样:咱自己不要出面,让那些受伤武师出面,状告杨淩恶意殴人重伤。” 李大户摇头道:“杨淩当时和他们立了生死文书,你也看了,约定是伤是死各安天命,这能告哪去?” 李大彪摇头道:“这你就差了。歪打官司邪告状,那些武师就说自己一时糊涂,现在没钱治伤,要求杨淩赔偿医药费。” 李大户道:“这也说不过去啊,能立案吗?” 李大彪道:“斗殴致人重伤,立案不立案还不是我一句话?私定生死文书本就不合法。” 李大户懂了,心下大喜。 按理,司法案件立案不立案权利属于县令,可实际上,县令除非吃撑了,或者是极其重大案件,否则是不会亲自过问打架斗殴这些鸡毛蒜皮的杂事。 后世影视剧里丢一头猪县令就亲自审案,那是不可能的。 普通打架斗殴、偷猪丢羊,都是班头直接办结。大些的案子,县尉会出面。除非是人命关天的一些案子,县令才会亲自审理。 李大彪的意思就是把案子做成普通赔偿纠纷,这样他也就能亲自插手,好好的难为一下杨淩逼他服软,让他认清李家不是他一个草民惹得起的。 第157章 记吃不记打的猪 告状这事李大户不能出面。李大户如果出面,按朝廷律法的回避原则,李大彪是近亲就必须回避,那就没法上下其手了。 李大彪也没想这一件事就能置杨淩于死地,不过是想借机打压,让杨淩就此低头,李家出一口恶气。 杨淩不知道,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刺头,只因为个人武力值高,就逼得李家这个恶霸焦头烂额。这也是任何朝代失去对地方的控制力后,一定会会产生的后果。 县衙里也是千疮百孔,就是这么个赔偿案件因为涉及杨家,还是有人去告知了杨博文。 杨博文一看就知道这案件不大,最多就是花些银子。再捅大也就是私相斗殴申斥一番。想拘役什么的,那都不是李大彪能私下做主的。有他从中斡旋,没什么大事。 李大彪的能力就是能让这事立案,他可以代表官府出头。 杨博平安慰杨淩道:“大爷来信,就是让你有个心里准备。这事不大,最多花些银子,无须担心。 自古以来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许多百姓也不管官司大小,原告被告,甚至把“惹上官司了”当做天塌下来的大事。杨淩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惹上官司,好在这回咱也官府有人。 杨淩回家先和父母打了预防针,避免事到临头担惊受怕。不过杨九夫妇还是紧张起来,在寝食难安中度过了两天。终于接到衙门传唤,要求杨淩在八月十四日早晨九点,到新襄县衙候审。 让杨淩最不愉快的是还要求证人杨燕到堂。 在杨淩心里,杨燕还是个孩子。自己保护还来不及,还要牵扯进这个事里来,这就过分了。 不过转念一想,审案必然要传唤人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杨淩看杨燕听说要去打官司吓得脸色苍白,就安抚杨燕道:“燕儿你不要怕,咱们有理走遍天下,就是去转一圈的事。案子完结了,我带你逛县城,吃最好吃的馆子,买最好看的衣服。” 杨淩现在底气又有了,罗天厚几人一来,他又有了源头活水,小金库又有钱了。这回杨九可没好意思要。 杨燕本来有些紧张,听了这话立刻憧憬起来。她长这么大只听说过县城,可从没去过。 在她心目里县城就是最大的地方。哥哥要领自己到最大的地方了!她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开心幸福的感觉一涌了上来,原本的紧张也就淡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杨淩、杨燕要进城,还是去打官司。蒋兰满心害怕,但还是坚持要跟着。 杨九一辈子第一次经历这样大事,腿肚子突突。可事关儿子祸福,还是硬着头皮,也表示要生死一起。 这一下弄得杨淩哭笑不得。 本来一个小案子,弄得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的意思了。 杨淩自己大可以走着去,多了娘和妹妹,就只好头晚来到杨博平府上,借一辆马车。 杨博平当然不会放过结好杨淩的机会,叮嘱杨淩道:“明天早起到我这,我也陪你一起去。” 杨淩连忙拦阻道:“就是一件小案子,怎好劳动二爷奔波?” 杨博平摇头道:“你是我杨家子孙,咱们自己的家事,我怎能不去?” 杨淩劝阻不了,进县的队伍就又扩大了。 八月十四日中秋在即,杨淩一家四口到杨博平府上套了一辆马车,杨博平自己坐了一辆马车,拂晓就上路了。 新襄不是小县,严守着早晨五点开城门,晚上九点关城门的规矩。杨淩一行到的时候,城门刚刚打开。 现在不是战时,城门没有守卫。杨燕她下了马车,拉着杨淩的手,仰着头,张着小嘴,满眼震惊。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雄伟的建筑。 看了好一会儿,杨淩才揉揉她的小脑袋道:“看够没?城里还有更新奇更好玩的呢。走,进城。” 杨博平坐在后面马车上捻须微笑。这个杨淩很宠溺妹妹,这是好事。有亲情才有担当。杨家有这样子孙当是幸事。 车轮碾在城里石板路上,比乡间土路轻快许多。 杨燕和蒋兰坐在马车上,两人眼睛都有些不够用。 蒋兰当姑娘时来过县城,现在都快想不起当年的情形了。 杨燕更是不停的喊叫旁边的杨淩,问东问西。县城的新奇,让她一时忘了要去过堂的紧张。 直到杨燕问起一个画着羊头,写着孙记百年老店的布幌,杨淩才把大家叫住,让两个车夫拴了马,大家一起进店吃饭。 这店招牌是羊杂割。 这个时代羊杂割是用羊的心、肺、肝、肠、血等加入煮好的肉汤里,加上面条做成的。不过缺少了辣椒胡椒等调料,滋味就和后世比差了许多。胡椒、花椒贵比黄金,在新襄县里只有同兴大酒楼才有。 几个男人都要了羊杂割,杨淩怕娘和妹妹吃不惯,另要了羊肉面。 杨燕唏哩呼噜吃着热腾腾的羊肉面,白皙的脸上红润起来,鬓角也渐渐渗出汗珠。吃了一半,看哥哥的羊杂割和她不一样,就伸着筷子,到杨淩碗里夹了一块羊杂吃了,杨淩问道:“好吃不?” 杨燕第一次下饭店,也第一次吃到羊杂割,忙不迭的点着小脑袋道:“好吃!” “伙计,再来一碗羊杂割。”杨淩喊了一嗓子。 很快伙计端了过来。杨淩推给杨燕道:“剩那半碗羊肉面不要吃了,别撑着。喜欢就吃这个吧。” 蒋兰赶紧把半碗面挪到杨九跟前。这个儿子别的都好,就是大手大脚浪费惯了。她可舍不得。 众人吃了面,杨博平要付账,被杨淩坚决拦了。杨博平可不是自己的跟班管家,自己已经承了许多恩惠,可不能样样占便宜。 吃过饭,开始向县衙走的时候,杨燕又紧张起来,大睁着眼睛不说话了。 等到远远看到县衙高大的石狮子的时候,杨燕紧紧拉着娘的手,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 这让杨淩心头怒火渐渐升起:李家要面子他能理解,可是让自己妹妹担心害怕,就让他内疚。这内疚就直接化为对李大户的怒火,杨淩渐渐面色冷峻起来:这个李大户难道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 第158章 重案 县衙门口站着四个拄着水火棍的黑衣衙役,杨淩上前表明身份,一个衙役指了指旁边。 旁边一副桌案,一个衙役拿着纸笔,进去的人需要登记。 原来县衙里是多单位合并办公,要进去的人可不仅仅是打官司告状的,还有涉及柴米钱粮、教育考试、徭役杂物的,凡此种种,整日络绎不绝。 普通人即使无事,也可进衙观看审案。不过需要衣冠整齐,有证明身份的文书或证人。 杨淩几人属于被传唤对象,享受的待遇就不同,由一个衙役领着入内。 杨博平这时也下了车。他不需登记,和守门熟悉的衙役打声招呼,就直接入内了。 领路的衙役看周围无外人,忽然停下脚步对杨淩道:“今天你这案子排在第二号,你前面有一桩大案要审。你这案子我知道,看你小哥面善,我劝你不如私结。过堂没好处的。” “这话怎么说呢?”杨淩问道。 衙役故作苦口婆心道:“你这案子不大,诉方要求赔偿金额也不高,不过是争一个‘气’字。如果过堂,就算判你无事,万一审案的老爷不顺心了,打你几板子,或者人证掌嘴都是有的。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了那个委屈?你说我说的是吧?” 杨九忙上前一步,一把拽住杨淩,神情紧张道:“咱私结,不过堂了。” 蒋兰也劝道:“儿啊,咱家不是还有银子吗,可别遭那罪了。” 杨淩这时觉得远处回廊下有几道目光正盯着他,抬眼看去,原来是李大户和几个儿子,旁边还有些坐在地上的,料想就是那些伤者了。 衙役道:“如果你们愿意私结,那也就是说几句小话,服个软,再赔几十两银子的事。” 杨九惊道:“要几十两银子?” 衙役换了笑容道:“银子的事好说,可以商量嘛。” 杨淩再次看了一眼李大户几人,见那几人眉花眼笑得意洋洋,不禁怒气更上涌,拒绝道:“这事我有理,不私结,谢谢你的好意了。” 这个衙役脸色变得有些难堪。他受人之托,专等杨淩要居中调停的。要知道过堂结果,就算要杨淩赔些医药费,也未必会判杨淩道歉服软。 李家差那几两银子吗?争的还不是一口气?这事没做好,衙役面上无光,自然对杨淩没了好脸色。 杨淩心里有底,他手里有李家众人签字的免责文书,当时参与争斗的可都签了字,他们怕打伤杨淩后被杨家起诉。如今反倒成了杨淩的有利证据。 这份文书只是一方面,杨淩心里除了县衙里做事的杨博文,当然还有更大的底牌。 杨淩的底牌当然是新襄县令蓝畴。 自己对这个蓝畴有救命之恩,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个县令自然也会对自己涌泉相报。 杨淩才不在乎什么施恩不图报的鬼话。自己和这个官场人物有什么关系?就算是认识他的女儿,诶,不提也罢! 杨淩一想起蓝珊就觉得好像一直在吃亏。 当年三星观前自己就想从这丫头讨些钱,结果这个丫头来个一文不舍。 再后来偶遇更搞笑,自己一个和尚反被化去许多钱施粥。 这一次旅途中还需要自己去救他们父女,自己命里到底是该她的还是欠她的? 蓝珊是美女不假,可是这个美女根本不是小鸟依人那种,反倒是行事颇有几分男儿气。 心里想到了蓝珊,杨淩不由得一笑。 杨燕拉着哥哥的手问道:“哥,你笑什么?” 杨淩胡说八道糊弄杨燕:“哥这是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他是随口一说,但旁边衙役听着不顺耳:合着这是给我话听呢?我可是好心。虽然我吃完原告吃被告,还不是规矩如此?好,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还不管你这破事了! 衙役重重的哼了一声走了。 杨九有些急:“木头,你说你这小名就没起好,咋真像木头一样呢?一会儿你妹妹吃了亏,看我不找你算账!” 杨博平这时走了上来道:“老九,稍安勿躁。咱杨家就是那么好欺侮的?这事大爷已经安排妥当,吃不了什么亏。就是银子给他们几两罢了。你们几个且把心放肚子里。” 杨九这才想起大爷杨博文也在衙门里,地位比那班头李大彪一点儿不低。 大爷杨博文在杨九心目中,那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虽然是没出五服的族亲,可是自己过年能给磕个头就是荣幸,哪敢奢望帮着他家。 现在一想自己是自己,杨淩是杨淩。也不知道大爷杨博文和二爷杨博平看中了杨淩哪一样,百般交好,杨淩居然还若即若离的。他实在想不通杨淩哪来的底气。 他哪知道杨博文想用银子交好杨淩,偏偏杨淩暗地里也家大业大,再缺钱也缺的是大钱,百八十两银子也就杨九当天大事,杨淩哪看在眼里? 姚横等人不嫌杨淩家简陋,自然知道杨淩是白龙鱼服,凭山寨的实力,随便动动小指,也就让一家富贵了。只是杨淩有自己的打算罢了,他们也不能多说。 不过今天杨淩也不想拒绝大爷杨博文的好意。什么级别的人,办什么级别的事。今天这官司,正是杨博文能用得上力的。 这时就听堂口有衙役拉长了嗓音喊:“提人犯——” 稀里哗啦锁链响,男男女女七八个人带着枷锁被押了过来,不时还有衙役用水火棍抽打喝骂。 杨九等人见了这阵仗,虽然打的不是他们,也都不寒而栗。 杨淩也有些纳闷:这是什么案子,怎么会有这么多案犯? 又听堂口高喊:“证人上堂——” 我的天,浩浩荡荡二三十个人走了进去。 院子里人们“呼啦”一下都围了上去看热闹,杨淩一行人也好奇,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 堂上原告、被告、证人太多,站不下几个旁观的,大家都拥在堂口。只听里面一会儿惊堂木响,一会儿打板子声,一会儿哀哀痛哭,一会儿一声高一声低问答,也听不真切。 就听一人道:“这案子稀奇,是东家投毒害死了几个长工。” 第159章 江湖大佬 一个熟悉案情的人正站在那指手画脚解说,许多人围着,杨淩也凑上去听,很快就搞明白了。 原来这是一个叫赵升的东家投毒杀害长工案。 有人问道:“这可就奇了,东家不高兴就可以辞了这个长工,为什么投毒杀人呢?” 那人道:“谁知道呢?还有更奇的呢,这还是集体投毒,一下毒死两个,还有六个半死不活吊着那。这不,东家和家人,还有厨娘什么的,抓了好几个过来。” 又一个人问道:“用的什么毒?这样霸道?难道是砒霜?” 那人道:“哪个药店敢随便卖砒霜?那都得有大夫跟着,拿着药方作保。砒霜哪是那么好得的。” 杨博文颇懂几分医术。古人讲究不为儒就为医,杨博文读书无成,愧对名字里的“文”字,在医药方面狠下了几分功夫。他刨根问底道:“这可就说不过去了。一下毒倒这么多人,药量得多大?这样大的药量放进饭菜里,大家能吃不出味道来?” 那人道:“这位老哥说得对啊。这案子很是稀奇。这两天我都来听了的。东家投的毒据说是海外异种,名唤土豆的。据说闽省多有种植,吃了也不见死人。这东主是个行脚商人,贪这土豆高产,就带回咱们晋省种植。哪曾想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土豆到晋省就成毒物了。这一下就不只是倾家荡产,而是家破人亡了。可怜自己遭殃,还害了别人。” 土豆?杨淩眼前一亮,瞬间明白原因了。 土豆和玉米,都是大航海时代获得的上天恩物。后世种植业排名一直紧跟小麦和水稻之后,排在第三和第四位。 玉米还好,没什么大说法,就算发霉也很少吃死人,后世发霉的玉米干脆都拿去做酒了。 可是土豆不一样,土豆有个特性,那就是土豆芽剧毒,能毒死人的剧毒。 土豆刚挖出来头两个月一般不出芽,属于休眠期。过了出土后的休眠期,只要温度湿度高些,土豆就会出芽,算来三月种土豆,六月起土豆,现在八月中旬,正是保管不当出芽的时候,而土豆芽有剧毒。 杨淩猜想这东主肯定是不知道这里奥妙,把这东西吃了中的毒。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出来说案情,原来这个东家真是花样作死。他不但没挖去土豆芽,还把土豆芽当豆芽一般取下,直接让长工们炒了吃。 土豆芽炒了吃?杨淩算是服了。这真是活该这东主倒霉,如果后世还真就有故意投毒的嫌疑了,就看官府怎样结案了。 只是杨淩一时心动起来:晋省有种土豆的了?土豆可是好东西,不过土豆推广肯定有难处。 第一就是土豆太容易出芽,出芽土豆就不能吃了。任你掌握了通风凉爽的秘诀,保存这一关还是很难过。 第二就是如果不知道土豆种植秘诀,土豆还真不高产。 土豆特别耗地力,一块地如果种过土豆,第二年再种就等着颗粒无收吧。几乎只长秧子不长土豆。 这个时代没化肥。土豆种的时候必须上草木灰,这种种地的学问如果是外行,想搞明白还真需要时间。还好自己懂。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土豆肯定是好东西。自己已经有了辣椒,如果再有土豆,让自己有了起家根本那是妥妥的。 土豆必须拿到手!自己可以用了蓝县令这份人情了。 杨淩心里一热,就忘了自己的官司,探着脖子,关心起里面的案件审理。 这个案件虽然大,但是很简单明了。东家故意杀人谈不到,但是过失致死跑不了。不会判斩,但是也不会轻了,毕竟死了两个人呢。 杨九、蒋兰两人可没杨淩心大,自己的官司压在心头,哪有心思关心别家事?两人心忙,东瞧细看当口,就见衙门口忽然前呼后拥,走进了一大帮人。 为首的三十多岁,白净面皮,昂着头,负手挺胸而行。周围人众星捧月一般,居然还有两个衙役点头哈腰跟在一边。 杨九拉着蒋兰,畏缩的退了一步,嘟囔道:“这是来了啥大官了?咋没穿官服?后面跟的人面目凶恶,咋不像好人?” 这帮人走进县衙,直如净街虎一般,办事的士绅百姓,纷纷走避。官府人等,也都陪了笑脸。 有人低声道:“快躲开,三好会来了。” “小心些,彭通来了。” “彭通伺候那人是谁?莫不是三好会总舵大佬?” 杨九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样的小民,田间地头,说起县里可怕人物,绝不是县令县尉县丞,这些人距离自己很远。 真正可怕的是三好会。彭通这样的恶人,着实能止小儿夜啼的。杨九赶紧拉着蒋兰杨燕,退得更远些。 那白脸男人慢慢前行,彭通在旁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路过李大户身边的时候,李大户躬身道:“彭爷!” 彭通瞬间换了脸色,戟指李大户,恶声道:“好你个姓李的,认识多年,你竟然害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李大户也算新襄有名人物,被骂了这一句,登时脸上无光。大太保李春雨等人也敢怒不敢言。三好会庞然大物,心狠手辣,彭通背后更有通天的靠山。他们什么十三太保,也就敢在乡下叫叫,对上三好会那就不够看。 这时一个衙役班头走了出来,喝道:“大老爷审案,不许喧哗!” 彭通指了那人道:“李大彪,骂你哥一句,你就蹦出来了是不?” 杨九夫妻这时才认得李大彪,果然和李大户有几分相似,只是没那么胖,更多了几分桀骜。 李大彪毕竟是一县班头,也不十分怵彭通,问道:“彭通,三好会公然大张旗鼓闯进县衙,意欲何为?” 彭通哼了一声道:“三好会办事,何须向你个班头解释?” 李大彪有些挂不住脸,这时几个手下赶了过来,纷纷帮腔道:“这里是县衙,不得无礼!” 那负手的中年人停住脚步,盯着李大彪道:“我三好会三千兄弟,谁画下道来,规定我们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 李大彪上下打量一下这个人道:“您上下怎么称呼?” 彭通哼了一声道:“凭你个班头,也配问我总舵主上下?”又指了几个衙役,阴彻彻道,“你们特么的胆子也都大了,难不成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啊?三好会总舵主来了?一院子人都大吃一惊。 三好会的总舵主,也有叫会长、会首的,那可是晋省江湖响当当的大佬。 几个衙役都低下了头退到一边。暗想三好会总舵主到新襄这么一个小地方干嘛? 第160章 是杨公子吧?幸会! 怪不得彭通如此嚣张,不给官差面子,这是总舵主出行啊。三好会的总舵主,据说到太原府,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新襄县,还不是霸王过境一般? 不过这彭通今天怎么直接怼起班头来了? 彭通平时是和县尉称兄道弟的人。 别看县尉是标准的九品芝麻官,可是想想后世一县公安局长,谁敢说这官权力小?更何况这个时代县尉管的更宽一些呢。 县尉手下有左右两个班头,李大彪是右班头,莫不是县尉看不上李大彪这个右班头了? 这些当衙役的哪个都是玲珑心窍,霎时就有了和李大彪划清界限的心思,退开的位置也都隐隐的离开一些李大彪了。 李大彪也是尴尬。 他自觉没得罪三好会,和彭通平时酒桌上也没少聚。今天彭通是吃了枪药咋滴?咋专门呛着自己干? 看衙役都离了自己远些,百姓对衙役都没什么好印象,对他这个班头更印象不好,也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李大彪瞬间心一凉:该是哪里出了大纰漏了! 李大户和李家众人也面有惊色。他们今天来打官司都是趾高气扬,说好的必胜呢?这不是出师不利,而是有斩将夺旗的意思。万一李大彪倒了,他们还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这时那中年人淡淡对彭通道:“办正事要紧,别和他们几个啰嗦。” 彭通弯腰应是,转身带了几个手下散了开去,四处对人群喊道:“杨公子?杨淩杨公子可在?” 喊杨公子杨九可没反应过来,他可没办法把他儿子杨淩和杨公子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直到蒋兰拉了他一下,问道:“喊的是杨淩,是不是找咱家木头啊?” 杨燕抬起脑袋确认道:“是找我哥哥,我哥哥叫杨淩!”她眼尖,说着就松开杨九的手,跑到人群里,拉着杨淩衣角道:“哥,有人找你。” 要说没受外面三好会影响的,就是大堂内外看审讯的人了。堂上又是板子又是夹棍,真是惊心动魄。这时正是审判最紧张关节,人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公堂里面。 杨淩见杨燕拉自己,就随着走了出来。见是彭通一干黑涩会的人,许多官差束手站在一边,不由得感叹:古今都差不多啊。 现在是古代,更是变本加厉。 他唯一奇怪的是彭通怎么跑县衙里找自己了? 其实他吃了官司今天开审,这事不要说彭通,随便一个略微消息灵通的,都可以打听明白。 杨淩打发顾小三去云水寨找高胜,斡旋和三好会的过节,三好会放过自己不出意外。意外的是就算三好会派人来新襄表达善意,也不用急着闯进县衙啊。表达感情选错地方了吧? 不过一转念,三好会和山寨那些人不一样。这些人和官府相互勾连,并没罪名加身,出入县衙也不稀奇。 蒋兰一把抓住杨淩,颤声道:“木头,这些恶人找你啥事?” 杨淩看杨九也眼巴眼望看着自己,就安慰道:“没事没事,不要担心。” 杨博文也紧走几步靠拢过来,低声道:“看他们很客气的语气,应该要表示和好吧?这是顾小三事办成了吧?” 杨淩道:“二叔,我过去看看。” 杨淩走出人群,招呼道:“彭通,我在这里!” 彭通回头见是杨淩,喜道:“杨公子果然在,叫兄弟一通好找。” “兄弟?”杨淩有些愕然。彭通这货三十多岁,自己才十六岁,给自己当兄弟也真能开得了口。 其实杨淩还是和这些混社会的人接触得少。这些人见了普通百姓穷凶极恶,一旦见了比自己豪横的,立刻就下软蛋。磕头作揖认大哥那都是小意思。 彭通走到杨淩近前,躬身行礼,脸色发苦,央求道:“杨公子,啊不,杨哥,您大人有大量,可要救救兄弟我!” 杨淩莫名其妙道:“这是何意?” 彭通低声道:“杨哥您多多美言吧,彭通没齿不忘。” “咱们过节已经翻过去了,我不会难为你。”杨淩淡淡道。 见杨淩没有恼色,彭通才有了高兴神色:“杨公子,您请这边走。” 这时不要说杨九等人,就是四周百姓官差,李大彪等人也都目瞪口呆:三好会这么霸道,尤其这个彭通,在新襄那是横着走的角色。对这个青年却这样恭敬,这人是哪个啊? 看这青年身穿布衣,不像膏粱纨袴子弟。也没有江湖人物戾气,该是普通百姓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三好会改邪归正了? 李大户有些发苦:三好会这般做派,这是杨淩和他们有了什么关系? 不能任他们感情发展下去! 李大户一急就有些冲动,迈步上前道:“杨淩!今天你是案犯,还敢这么张狂?” 我张狂什么了?杨淩正想听下文,一个三好会弟子忽然蹦出来,抡圆了胳膊就给了李大户一个嘴巴。 “啊!”李大户捂着脸被打蒙了,这可是在县衙,他还不是一般百姓,这人疯了? 李大彪也怒了,这不是打李大户的脸,是打他李大彪的脸。你三好会再能我也是官差啊。 李大彪上前一步,刚要说话,那打人的家伙笑嘻嘻伸出手道:“我打人了,给我枷起来关两天吧。” 李大彪瞬间萎靡了。 平常百姓怕进牢房,这些混混儿进牢房当回家差不多。里面的牢头也不敢难为这些地痞,都怕转头出去报复家人。所以拿下狱吓唬这些人根本不行。 不行也得抓,这亏不能白吃。李大彪喊了两个衙役,把这个三好会的混混儿带了下去。 蒋兰看得直打哆嗦,这帮人太张狂了,县衙里都敢打人。别是要对我儿不好吧?他战战兢兢走过来拉住杨淩。 杨淩冲蒋兰笑了笑:这不过是闹剧,三好会打李大户行,敢打他,他就能把这些人都打翻了,再踏上亿万只脚,让这些人永世不得翻身。 李大户看自己弟弟脸色铁青,忽然明白自己错了。自己一味寻仇蒙蔽了心智,三好会不知道为什么,明显是对杨淩示好,现在可是惹下麻烦了。 三好会这帮泼皮破裤子缠腿,不好抖落啊。新襄的彭通还好说,通过李大彪可以慢慢把结解开。就怕是三好会总舵出面,据说总舵里养着一帮亡命徒,都是不择手段的家伙。十三太保名头吓唬吓唬十里八村的行,三好会能当回事?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彭通引领着杨淩走出人群,那边负手而立高高在上的中年人突然换了一副脸色,满面春风,早早伸出双手迎上前道:“是杨公子吧?幸会幸会!” 第161章 勒索真的比打劫技术含量高? 表情帝! 杨淩瞬间服了。以前看过川剧变脸,那脸也不知道怎么换的,唰的一下就是另一个脸谱。今天他有幸看到了另一个变脸高手。 眼前这人由目空一切、目中无人、目无余子......唰的一下,变成目不转睛、目光炯炯、目露亲切了。见了杨淩如同见了多年不见的骨肉至亲一般亲热,远远就伸出双手迎了上来。这是要来个深情握手还是要来个热情拥抱呢? 彭通见杨淩似笑非笑表情淡泊,怕杨淩说出什么不尴不尬的话来。慌忙引荐道:“杨公子,这是我们三好会会首潘生云,江湖人称赛孟尝。侠肝义胆名满天下。” 杨淩这下彻底知道《水浒传》里宋江怎么叫的及时雨了,所谓及时雨是对待黑涩会,翻遍水浒也没看见宋江真对哪个百姓有什么好处。 三好会干的就是欺压良善为非作歹的买卖,偏偏这个会首号称赛孟尝。古代孟尝君那是何等......何等不要脸啊。还别说,这个外号还真对,这个潘生云据说能把自己二八年华水灵灵的女儿送给云水寨老寨主做如夫人,门下还有三千鸡鸣狗盗之徒,不叫赛孟尝真可惜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淩知道潘生云是来表达善意了。他本以为三好会就是轻轻放下就不错了,怎么会首千里迢迢亲自出面,向自己来表达睦邻友好?这有些太过了吧? 杨淩哪里知道这里的原因,潘生云是有苦说不得,被逼无奈,不得不来。 原来那一日顾小三前脚走,姚横等人后脚来,只差了一天时间。 第二日姚横几人就匆匆回了山寨。聚起一般弟兄,酒酣耳热之余,就义气上头。 胡汉三脱光膀子,捶着胸脯大喊大叫:“说书的说主辱臣死,这特么咱清风寨老大被三好会欺负了,咱不报复回来,以后谁还知道清风寨啊?咱们这些兄弟还能抬头做人吗?” 梁庄属于不怕事大,第一个响应:“各位哥哥,我去灭了三好会,你们别拦着!我可受不了老大被欺侮。” 三好会是痞,清风寨是浑,他们哪想着杨淩把彭通一干人打得骨断筋折?只记得杨淩是被欺负上门了,这可吃大亏了。 这些年轻人没几个是省油的灯,姚横年纪大些脾气更大,当时就敲着桌子道:“咱们清风寨如今有清风老寨老弟兄,还有咱们九边铁骑,现在又来了四百武僧。天下绿林咱说老二,谁敢放屁说自己是老大?要说杨老大真是太低调了,咱们清风寨办事还用云水寨出头?” 梁庄没去杨家庄,不知道细底,不过这货更是点火就着。平时就是一股狠劲儿,这时也来了劲头儿:“对啊,咱们不灭三好会,三好会就应该去五台烧高香。这怎么还给他们脸,让云水寨卖个人情?就三好会那帮泼皮我带些人去平阳城灭了他们算了,你们在家瞧好吧。” 胡汉三按住梁庄道:“梁庄你歇歇!有个先来后到没?这事是我先知道的,灭三好会又是我先提出来的,怎么会轮到你去?” 姚横敲了一下桌子道:“你们歇歇吧。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们,俺带兵在晋省横着走,谁特么敢把老子咋样?你们哪有经验啊。这事必须我去!” 得,没等出兵,一帮人先争起来了。 老寨主王戎倒是个老成的,可是他看看清风寨在座的好汉,都是杨淩一班人马,自己倒成了外人。怎么有他说话的份?也只能默默喝酒藏拙了。 还是卜杰稳重些,拦阻道:“各位兄弟,云水寨高胜是杨老大新交,云水寨也是晋省首屈一指的大寨......” 胡汉三已经有几分醉意,不满道:“卜哥,啥首屈一指啊,咱才首屈一指,他们首屈二指!”说着伸出手指头,再仔细数数两个举起的指头,强调道:“二指!” 卜杰没理这醉鬼,继续道:“咱们先礼后兵,云水寨毕竟和三好会有旧,先知会他一声,再对三好会下手不迟。” 罗天厚赞同道:“卜哥说的是。要不我就走一遭云水寨。” 徐年不同意:“咱们在晋省得打出清风寨的名号,就算到云水寨去谈,也是给他云水寨面子。这里到平阳城不过四百多里,咱们点起骑兵过去,三两天就到那了。到时候一个谈不妥,咱就杀进平阳城,把三好会斩草除根,连锅端了!” “这个主意好!”卜杰赞同道,“咱们山寨所有战马加起来四百多匹,咱就点四百骑兵,穿着官军服装直接杀过去。那些州县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哈哈哈......” 最近一个月杨贵最大的买卖就是买马。按杨淩训练骑兵的思路,他一气儿买了二百来匹好马,花去一万多两银子。现在不得不被罗天厚紧急叫停,再这样下去,山寨老底都被马啃光了。要知道养一匹马的费用,可相当于养三个兵了。 姚横也赞同道:“我看行。去平阳县一路上还真没有大规模边军军营。就那些地方军见咱们骑兵过境,还不老老实实的缩在军营里怕咱们差遣他们?哪里能分辨出咱们是冒牌货?更何况就是边军敢过来,咱当时带着步兵都不怕,现在更不怕。老罗,你快拿个主意。” 山寨里杨淩不在,定的是罗天厚做主。姚横也不能谮越。 “我看行,咱这也算一次练兵。”罗天厚赞同。 徐年道:“四百人里面去我建议要一百武僧。据说三好会有许多武功高强的亡命徒,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武功高强!” 武僧身手敏捷,这一个月有了马,骑术谈不到多好,行军都没问题。 “行,武僧就让梁庄带队。” 梁庄嗜杀,眼见又可以开利市,喜不自胜。马上站起先给罗天厚倒酒,再给姚横满上。 “我建议带一百寨兵。”胡汉三眼珠一转有了想法。这帮货眼看是不打算带他玩,寨兵是他练的,真去了寨兵,那他就名正言顺跟着去了。 “带寨兵干嘛?用不着。”徐年反对。 “咱出兵一趟耗费粮饷,怎么着不得捞回来?咱寨兵擅长打劫,就得咱们去。”胡汉三拨楞着大脑瓜子较劲儿。 “诶?胡汉三说得在理。咱们是应该锯响有末,不能白出兵。不过咱们擅长勒索,怎么也比你高级。”姚横表示反对,“老胡你安心看家,回来咱们给你讲讲一路上的故事你听听不就结了嘛。” “俺,俺就落个听听故事?”胡汉三看看罗天厚,又看看徐年,见都没有替自己说话的意思,不由得有些上火。难道敲诈勒索真的比打劫技术含量高? 第162章 扫黑除恶团 徐年分析道:“胡汉三在山寨时间长,守山合理。不过胡汉三这个提议也不错。晋省十三个会门,没有一个是好饼。让他们拿些钱充军饷我看不错。” 罗天厚也眼前一亮:“对啊,咱们坐吃山空不行,这些马养起来这样费钱,养马费就着落在这些会门上了。杨贵,你给我看看,咱们到平阳城一路上都经过哪些会门总舵?” 杨淩不知道,彭通一次不成功的敲诈勒索,给晋省会门带来了一场血雨腥风。 杨贵是个地理通,消息也灵通。当下拿过地图,圈点一番道:“合计九个分舵,不算三好会是三个总舵。” 罗天厚拍板道:“就按老姚的主意,对这些会门先礼后兵。主动交钱的饶他不死,装怂的就让梁庄去抄家!反正梁庄爱干这事。” 胡汉三又跑回酒桌,央求道:“各位哥哥,我也爱干这事!再说这主意是我出的,带我去吧。” 罗天厚安慰胡汉三道:“咱们出去这么多人,没得力的人看家哪行?老胡,你和徐年看家,就这样定了。” 见一样出谋划策的徐年也落个看家的结果,胡汉三心情总算好了些。 罗天厚继续道:“梁庄,你点一百僧兵,老姚和老卜那边点三百兵,明天辰时出发,杨贵你就做随军总管。对了,咱得师出有名,你们看看叫什么名字好?” 徐年建议道:“南行北会都是不得民心的黑恶势力,咱们这一次就是替天行道,不如就叫扫黑除恶团?” 罗天厚拍板道:“挺好听,就这个名字!杨贵别忘了做一面大旗。” 几人都一一答应了分头去做准备。只王戎有些失落,自己倒是与会的一个,可这些人全没问过自己一句话,这可真是冷板凳。 第二天早晨,清风寺门前一杆火红的大旗绣着五个金色大字——扫黑除恶团。 送行的队伍里,胡汉三看着这面大旗不顺心:“这都哪跟哪啊,咱就特么一伙山贼,居然要去扫黑除恶?自己比谁都黑比谁都恶不明白咋滴?” 徐年不屑的看一眼胡汉三:“要不说没文化真可怕呢。这叫以暴治暴你懂不懂?算了,反正也没你的份儿,你也就是看看热闹。” 胡汉三气愤道:“我一会儿就去清风寺里上柱香,保佑他们白跑一趟,一次仗打不着。” “寺里还能找到佛像吗?”徐年不理气急败坏的胡汉三,还是把注意力看向即将出征的寨兵。 旗下四百全套军服的山贼,清一色配着长枪。罗天厚离开武院的时候,永平叮嘱他们把长枪都带走,以后大通寺不练这玩意儿。 永平不喜欢姚横喜欢,高高兴兴给自己士兵都配了长枪。 姚横在军队里哪分得到这样好的长枪。这种长枪尺寸也适中,步战不错,做骑枪也可以。 一百武僧带上头盔也看不到刚蓄起的短发。他们队伍前站的是梁庄,背着那把靖海刀。 这次带的弓箭手比较多,足足二百人。卜杰箭法如神,训练出的弓箭手在边军里也赫赫有名。这二百人正是他得意部下。 另有一百盾牌兵姚横带着。姚横做了万一的打算,如果要攻城,盾牌兵不可或缺。 虽然不是战时,城里没有军队。可是真关了城门,那些乡勇衙役居高临下丢石头,也可以起到守城作用。虽然这些人是乌合之众,可是没有盾牌石头瓦块一样要命。 只是卜杰颇不以为然。他觉得姚横多此一举。 哪个县城敢抵抗,随便放几箭射死几个,那些城上的人立刻会做鸟兽散。哪用得着什么盾牌兵? 不过姚横愿意这么带那就带吧,反正兵种齐全也好看。 梁庄摩拳擦掌沾沾自喜。这一路上只要有不听话的,那可就是他的菜了。自己这把靖海刀又要开荤了。 罗天厚一声令下,率先牵着他的大黑马下山了。 清风寺所在地平整宽阔,再经姚横这些人的扩展,建起了一个跑马场。 姚横之所以禁止杨贵再买马,一个原因是清风寺场地狭小,养马的粮草就是再充足,也要受限于空间。 另一个原因是万一官军攻山,他们就可能面临退到山寨里防守。那就要放弃马匹,不放弃马匹就得死守清风寺。 最终还是卜杰提出了一个和稀泥的折中方案,那就是把平整土地的山石,围绕清风寺再建一个堡垒。 亏得山寨人工成本是零,不然还真禁不起折腾。不过为了马匹上山下山方便,计划中造一两处人工天险也就只能搁浅。 这一次几人去见杨淩,提出另寻一处驻地,也有为训练骑兵找合适场地的意思。 只是杨淩有杨淩的想法。这个时代社会动荡,官府控制地方乏力,多得是空子可钻。既然他主张建立骑兵,当然就没打算困守山寨。 什么叫贼胆包天?罗天厚一帮人就是了。 这些人上了官道,竟然大大方方举着扫黑除恶团的旗号上路了。一路上不要说百姓,就是州府也都莫名其妙:什么时候章朝军队里有了这么一个编制了? 罗天厚的特制铁枪造好后,就有些膨胀。尤其是和姚横几次切磋,姚横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认为他是天下第一猛将后,罗天厚嘴上谦虚,心里就觉得一把铁枪在手,天下我有。 罗天厚内心打算不好宣之于口。他听多了说书人讲赵子龙单枪匹马独闯曹军连营,杀个七进七出的故事。就一心想官军大军万一围剿他们,他也来个万马军营取上将人头。 为此他特意做了许多准备,把山寨里的铁匠铺打造的重八十斤的一套盔甲带上了。所以他这一次赞成出兵,实在是有测试武力值的私心掺和在里面。他不怕惹事,只担心没事。 姚横和卜杰更是杀入大漠都敢横行的主,不然也不能在晋北晃荡两个月。这两个人的字典里就没怕这个字。 至于梁庄,人家罗天厚被称作罗铁枪,他混个梁疯子的诨名。这个家伙提起打仗,比吃馅饼就香。姚横就经常夸他天生就是打仗送死的料。 这几个人领兵,怎么可能低调?就差敲锣打鼓了。 杨贵走在队伍里,最开始有些战战兢兢。后来一看众人谈笑风生,他也没了顾虑。再说杨贵敢以山贼身份出入府县,本就胆子不小,只是和这几个另类比起来差些。 这支部队一上路,就引起了有心人注意:什么玩意儿?扫黑除恶团?打哪钻出来这么一帮二百五的官军?这是吃饱了撑的啊,从古至今有打着这样旗号的军队吗? 这帮人会不会来真的啊?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晋东黑恶势力有些吓毛了。 第163章 彻底解散三好会 小心驶得万年船,各个会门山寨的探子,泼死命往回跑传递消息。晋东各地都紧张起来。 当天清风寨一干人第一站是宁水县。 宁水县城门大开没有紧张气氛,哪有府县防范官军的道理。 不仅如此,许多百姓衙役还都过来看热闹。纷纷猜测:停在城门口的军队叫扫黑除恶团,咱们宁水县是忠义会总舵,是不是在被扫的范围呢? 答案是必须的。 杨贵早打发自己的手下,通知忠义会,必须在半个小时内准备五千两白银,过了时限,后果自负。 梁疯子也没闲着,带领一百武僧下了马,提着长枪挎着腰刀,直接进了城门,围住了忠义会总舵。 宁水县县令在县衙里团团转。军队行动不提前通知当地衙门,直接围了忠义会,这算什么? 他打发人去询问情况,被人家一顿皮鞭抽回来了。不过这一顿皮鞭也让宁水县县令放了心:对头,这真是咱们的官军!除了官军,谁能不分青红皂白,噼里啪啦就给衙役一顿鞭子呢? 可是你们军爷好歹也得给我县太爷点儿面子吧? 章朝重文轻武。别看县太爷是七品官,就是五品四品将军,见了县太爷也得恭恭敬敬行礼。谁让你是认不得几个字的匹夫,人家是进士及第的文人呢? 可是你县太爷的官威对将军好使,对那些**就不管用。县令可不敢自己去挑战极限,看看**们敢不敢抽他。真被抽了恐怕也是白抽。就算过后给这些兵个处分,自己不也是挨打了吗? 爱扫谁爱除谁不关我事。县太爷宣布县衙关门,静观其变。 好在清风寨人马也有分寸,没想杀官造反,双方相安无事。 不过衙门无事,忠义会有事。 忠义会总舵今天开香堂收弟子,正履行程序一本正经的当口,有人报告给会长霹雳手元泰,忠义堂被扫黑除恶团包围了,这些人要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就是后世几百万rmb。好像挺多,不过对于一个会门总舵来说,也尽可拿得出来。 可是元泰迷了。要说这帮人是官军,为什么不打出官军旗号,偏偏是什么扫黑除恶团? 况且官军就是敲诈勒索也有一个尺度,不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直接喊价,这根本不是官军做派啊。 再说,忠义会奉公守法,不要说对官兵官员,就是对那些衙役也都很给面子。只啃啃泥腿子们的肉。谈不到“黑”“恶”这两个字啊。 元泰决定出去看看。自己总舵这里二百多人,你一百人就能包围咱?总得给咱一个说法吧? 一帮弟子拥着元泰走出院门,果然一百官军挺着缨枪围住了院子。为首一个青年,头盔下一双眼睛狼一样幽幽的看着他。虽然正午阳光很足,元泰还是有了阴冷的感觉。 元泰抱拳道:“这位官爷,小的忠义会总舵主元泰,江湖人称---” “少废话,直接说拿钱不拿钱。” 青年双手抱胸,根本不给元泰说话机会。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钱么......” “啰嗦!亮兵器吧!赢了我就可以不给钱!” 青年探手拔出肩后插着的长刀,流水一样的银光刺了一下元泰的眼。 赢了就可以不给钱了!元泰一喜。 对面这个家伙油盐不进,元泰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些年也是血勇之人,今天如果太窝囊以后怎么在会里说话?何况赢了居然还有好处,当然要动动手。 “看刀!”青年突然大喊一声。 元泰对自己武艺还是有几分信心,当下快速拔出两根成名兵刃峨眉刺,却发现这青年只是虚喊。他刚松口气,那青年突然举起刀,闪电般劈下。 好快的迎风一刀斩!元泰心里感慨手下不慢。他外号霹雳手,当然是手如闪电一样快。立刻横举峨眉刺护在头顶。 只是刀太锋利,峨眉刺太细小,随着刀光一闪,刀断,臂断,头断。元泰根本没来得及呼喊一声,就英勇就义了。 总舵主死了? 总舵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忠义会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哼,一帮废物!难怪我们老大说南行北会都是残渣余孽,果然不假。” 梁庄斜举着刀,让最后一滴血从刀尖滑落,问道:“银子是我杀了你们自己取,还是你们送过来?” 忠义会的头目都吓傻了,这时才反应过来,武艺最好的舵主被砍了谁还敢硬气?纷纷道:“我们去取,我们去取!” 宁水县忠义会献出了总舵主的性命和五千两白银,眼看着扫黑除恶团扬长而去。不由得破口大骂:“这特么什么扫黑除恶,分明是敲诈勒索。” ------------- 第二天,扫黑除恶团赶到沁阳县,沁阳县是兄弟会总舵所在地。兄弟会早得了霹雳手元泰一招毙命的消息,来了个人去楼空,坚壁清野。 梁庄一把火把兄弟会总舵烧了个干净,还在旁边看着不许人救火,这一下兄弟会损失恐怕就远不是五千两白银了。估计后悔得哭死。 第三天到河谷县,一善会早早守在路边,恭敬的奉上五千两白银,深得卜杰夸赞:认为一善会给他们银子肯定属于日行一善,必有好报。 一善会唯唯诺诺,有心打探这个扫黑除恶团是何方神圣,怎奈卜杰口风紧,也探听不出个子丑寅卯。 第四天终于到了平阳。 三好会早得了消息,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得破财免灾,也派人送上了五千两白银。只是他们只拿银子就不行了。 按梁庄的性子,那就是直接杀进平阳城,来个血洗三好会。 可罗天厚稳重,他担心顾小三那边别有说法,决定先礼后兵,给三好会一个机会。反正三好会有没有后手,只要一逼也就全在台面了。 所以卜杰让杨贵收了白银,对来人宣布:“经查实,你们三好会怙恶不悛,罪行累累。现在限令你们彻底解散三好会,江湖除名。不然咱们就犁庭扫穴,彻底杀光你们了事。作何选择日落前必须给出答复。” 第164章 救命 来人都听傻了,不是说好的交钱没事吗?这怎么轮到三好会就变卦了呢?政策怎么没有连贯性呢? 不过看这班人凶神恶煞,也不敢多说,马上回报会首潘生云。 潘生云今年三十六岁,白白净净,文质彬彬,不知道的人多以为是一介书生。 这人为人八面玲珑,朋友多多,在晋省黑白通吃,十三会里稳稳排进前三。 去年潘生云忽出奇招,把自己如花似玉二八韶华嫡生亲闺女——嫁给了云水寨五十四岁老寨主高云天为妾,让江湖人跌了一地眼镜。 潘生云已经有权有势了,何苦把自己闺女嫁给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这门亲事让云水寨三当家的高胜也很不爽。自己婶娘比自己小了十来岁,这算怎么一回事? 可是大寨主高云天爽! 从此以后云水寨高抬贵手,三好会就打开了进京通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晋省江湖上也碍于实力强大的云水寨面子,纷纷退避三舍,三好会大有一家独大的趋势。 可是夜路走多了见鬼,扫黑除恶的来了。 潘生云不停的挠头,都快把头发挠光了,这可太糟心了。 前两天就有探子快马回报:晋省东部突然出现一支官军,打着旗号是扫黑除恶团。一路上忠义会总舵主元泰被斩,兄弟会老巢被焚,一善会被勒索走五千两银子。 按这伙人行军路线,三好会正当其冲。 如果仅仅是五千两银子,那对于财大气粗的三好会不算什么。潘生云担心的是老巢有麻烦。 他紧急拜会平阳县令,希望平阳县早做准备,把这个什么团拒之城外。 可是这个年代信息传递不畅,清风寨这伙人全是骑兵,跑得实在太快,官府根本来不及反应。到现在整个晋东除了扫黑除恶团路过的地方,都没几个县听说过这个暴力组织。 更何况宁水县元泰被杀,一个江湖头子被杀很奇怪吗?更何况凶手是官军,管他是不是官军呢,谁敢追着屁股问?宁水县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稀里糊涂把这事就压下了。 沁阳县兄弟会被烧了些房子,这更简单。县里高层统一思想,一致认为是意外走水,县令根本不予立案。 至于合谷县,合谷县一善会主动交钱,人家清风寨好汉们扬长而去,停都没停。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晋东江湖一团乱,十三会兔死狐悲。没办法,霹雳手元泰是个好人,一个好人死的那么惨,不悲对不起自己。鬼知道这个什么破团会不会哪一天堵在自己家门口? 但是晋东官场表示情绪稳定。 官场中人都会太极推手,这伙人是不是官军没人去甄别,这是军方的事。更何况这个什么团不针对官府,那还操的什么心? 平阳县令也不是没接到消息,可是他的消息证明这个什么团不扰民不扰官,在官兵里实在算一个响当当的模范团。 他们不过是勒索了一下会门,难道只允许州官放火,不允许百姓点灯?你们会门勒索别人行,别人勒索你会门也应该认账才对。 平阳县令甚至进一步猜想:这个什么团很可能是魏泽亲兵出来打秋风。晋省除了边军能一次性出动四百骑兵,那支地方军哪凑得出这么多战马? 既然答案呼之欲出,平阳县令谢不敏就老神在在。这事和他无关,他只管睁一眼闭一眼就好。 这时三好会总舵主潘生云跑来希望他关城门,县令谢不敏差点气乐喽。 是你潘生云傻还是我傻?人家都司大人的亲卫出来打秋风,我特么关城门拒之门外,以后都司大人不找我小脚我跟你姓!你潘生云真看我平时对你笑脸相迎,就当我是个糊涂神了?你赶紧自己圆梦去吧! 谢不敏一脸真诚道:“潘会首,此时无战情无匪情,也没接到州府指示,擅自关城门影响民生,本官可担待不起。” 潘生云暗骂自己送的钱那么多,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谢不敏根本不出力,真是食喂狗肚子里去了。 怎么办? 潘生云精明过人,他已经发现这个什么团肯定是奔自己来的,不然不能交了五千两银子后,不再要钱直接要求解散三好会。 自己肯定是得罪人了。可是自己交好黑白两道,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强横的人物啊?自己冤啊,比窦娥还冤。 现在自己是不能露头了。一个不好就得像元泰那样被咔嚓了,死了都死得不明不白。 潘生云思来想去,自己武力值不够,只能动用云水寨这条线了。 话说云水寨高胜,正在接待一位贵客。这人就是顾小三。 顾小三一路上没少吃苦。骑术是门技术,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杨淩还是有些想当然。 顾小三身手敏捷不假,没有从马上掉下来也不假,但是没人指点他骑马技巧,结果这货摇摇晃晃走出十几里就要歇一歇。当晚入住客栈的时候,大.腿里子都磨出血印子了。 亏得这事也不急,顾小三一路走一路学,实践出真知,到云水寨的时候,马骑得倒也有模有样了。 不过他这速度可就不敢恭维。人家扫黑除恶团比他晚走两天,还一路上忙活找外快,不耽误和他同时抵达。只不过是罗天厚这些人屯兵平阳城外,顾小三去了太行云水寨。 高胜见了顾小三很高兴,顾小三可不仅仅是杨淩跟班那样简单。那一天顾小三闪电般的出手,风一般的速度,云水寨吃过亏的几个人都表示口服心服。高胜就喜欢结交这样有能力的人。 顾小三把杨淩的信给了高胜,高胜看了杨淩的信,觉得是小事一桩。 平阳城离云水寨不远,这事不急。他打算先留顾小三吃酒,然后玩上一圈。 哪知酒刚开喝,就有喽啰跑来:“大寨主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什么事这样急?”高胜只得告个罪,让当日和顾小三打过交道的几个年轻头目陪着顾小三,自己匆匆去了。 “三叔,什么事这么急?”高胜一进高云天房间,就见潘生云苦兮兮坐在那里。 “是潘会长有事。”高云天五十多了,看上去一样虎背熊腰,精神矍铄。大马金刀坐在那也不叫潘生云岳父。 高胜一见自己三叔这个小爹就感觉不顺眼,不过今天恰巧要找潘生云,倒也高兴:“潘会长在啊,正好,我有事找你。” 潘生云站起,一把拉住高胜道:“什么事都过后再说,现在你得救哥哥性命。” 潘生云这个哥哥当得也是糊涂账。按理他是高胜叔叔的岳父,那就是高胜的爷爷辈儿了。可他哪敢给脾气暴躁的高胜当爷爷?真有那心思,估计比他小几岁的高胜得见他一次揍一次。 “你那么多狗腿子让我救命?你今天喝了多少酒?怎么说醉话?” 第165章 银子能解决问题还要刀干什么? 潘生云苦着脸连连拱手道:“胜子,我的亲弟弟,你总听说咱平阳县来了个扫黑除恶团吧?” “啊,听说了,这伙官军真会玩。听说专扫会门,哪一家都要五千两银子,不会你也在被扫之列吧?这下你得破财免灾了吧?” 高胜有些幸灾乐祸。他不担心自己,扫山寨骑兵可不行。 “如果只要银子就好了,问题是他们说咱们三好会为祸乡里,逼我们日落前解散三好会。”潘生云苦着脸,一副末日来临的样子。 “啧啧,人家说得对啊,你们还真是为祸乡里。解散就解散呗,你钱也攒够了,正好做个富家翁。”高胜大大咧咧道。 “我说兄弟啊,干咱们这行的能不得罪人?今天我敢金盆洗手,明天就有一帮人上门要砍我你信不?”潘生云自知之明有。会门恶事做多了,报应肯定来得快。 “那你找我什么意思?难道想让我带云水寨兄弟跑过去和那个什么团干?那可是400骑兵,我还不想作死。”高胜有些莫名其妙。三好会人手不少,你不敢硬干就找云水寨?这也太缺德了吧?拿谁当傻子呢? “我怎么能害大家呢。胜子你不知道。这帮人很奇怪,竟然也讲江湖规矩。你知道霹雳手元泰吧?当时那个团一个头目就说想不给钱,就得胜过他的刀。不然元泰能傻乎乎送了命?”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胜子你替我们三好会一战。要知道元泰武艺很高,结果还送了命,可见那个头目武艺不一般。估计晋省只有你能胜那家伙一筹了。只要咱们拿话挤兑住他们,你赢了,三好会就有转机。你也知道咱们会里人是多,可像你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天下有几个?咱会里可没有。” 高胜这货吃软不吃硬,尤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潘生云捧着他唠,更让他舒坦,更何况他本就好斗呢。 高胜不由得进了圈套,一副盲目自大道:“你说得也是,天下如我这般武艺的是难找。元泰一个大男人用峨眉刺,女里女气的真遭人看不上。这样说吧,那人再厉害也肯定不是我对手,只是我凭什么替你卖命?” 高云天哼了一声道:“胜儿你这话就说远了,潘会长和咱们守望互助,还是至亲,你出头也是应该的。” 不等高胜开口,潘生云就许诺道:“胜子,你帮了我这一次,以后但有差遣,老哥能做的绝不推脱!” “行,我就替你走一遭。”三好会的许诺挺值钱的,高胜目的达到也就爽快应承下来。更何况这个什么团不是一上来就大砍大杀,明显是有分寸,自己就去会会这些人。 “太好了,快走快走,别误事。”潘生云拉着高胜急急跑了出去。 ---------- 高胜没回来不耽误顾小三吃个酒足饭饱,人家打小就这么实惠。 吃饱后顾小三跟着几个小头目兴冲冲去看山顶大湖,走到半路顾小三忽然想起了高胜,问道:“你们三寨主怎么去了这样久?” 这头目回道:“三寨主去平阳城,替三好会打架去了。” “啊?和谁打?” “一个什么扫黑除恶团,里面有个用刀的很厉害。三寨主也用刀,自称天下第一刀,能让他比下去?这不就去较量了嘛。” “啊?有这热闹咱们还看什么湖啊,走,快走,看打架去。”湖在那跑不了,打架去晚了就看不到了。顾小三分得清利害。 主随客便,几人也是好事的,当下就陪着顾小三下了山,打马扬鞭赶往平阳城。 -------- 单说高胜,赶到平阳城的时候,梁庄已经气势汹汹,带人包围了三好会总舵。 这一回不比以往,四百兵都进了城。梁庄在最内层,外面是卜杰指挥二百弓箭手压阵,最外围是姚横和罗天厚带一百盾兵警戒。 百姓们都离得远远的,指指点点看热闹。还有许多人在城内奔走相告:“官军抓强盗了!快去看啊!”不少人正拖儿带女赶过来。 许多衙役也换了便装过来探听风声。县令谢不敏也挺紧张:如果这帮官军把三好会的人都杀了,军方就算认账那也是有麻烦。 万一三好会把官军杀了,那更是哭都来不及。三好会这帮狗东西,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眼看快日薄西山了,梁庄高喊道:“三好会的杂碎听着:马上到了期限,再不回话老子要大开杀戒了。” 三好会被困在里面的有一百来人,都是三好会核心人物。他们想反抗,可是看看二百弓箭手就泄了气。武林人士最怕的就是这玩意儿。 怎么会首大人还不回来呢?不是自己鞋底抹油溜了吧?这可急煞人了。 就在望眼欲穿的时候,远方十多骑马奔来,潘生云一马当先喊道:“各位官爷,我是三好会会首潘生云,咱们有话好说。” 潘生云看着眼前阵仗心都凉了。这怎么还来了这么多弓箭手啊?存心不让人活了咋滴?江湖好汉不怕长枪,就怕寸铁。弓箭根本防不住啊。 “你就是潘生云?”梁庄看到下马跑来的潘生云有些跃跃欲试。杨淩对他的恩情太多,自己也没法回报。总算今天有了机会。这叫什么?这叫围魏救赵啊。新襄那边老大正担心三好会报复呢,忽然发现三好会没了,没了......哈哈哈,老大会不会感到惊喜? 梁庄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看着潘生云就打量从哪下刀。 “我就是,我就是。”潘生云点头哈腰,穿过弓上弦刀出鞘的队伍心惊肉跳,总担心谁给他来一家伙。 他一直走到提着靖海刀的梁庄面前,觉得梁庄目光有些凉飕飕的:“官爷,三好会情愿再拿五千两白银,能不能不解散三好会?” “银子能解决问题还要刀干什么?爷就是看你三好会碍眼!” 梁庄眯着眼,眼里寒光闪现。如果不是罗天厚叮嘱他尽量不要多造杀孽,他就直接一刀砍过去了,哪耐烦这样啰嗦。 跟在潘生云身后的高胜忽然踏前一步,问道:“你们扫黑除恶团是不是有胜了你们就可以网开一面的说法?” 梁庄打量一眼高胜:身高臂长,脸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个时候能不紧张,倒也是条汉子。 梁庄微微点头,正色道:“不错,你赢了我我就放你们一马。”心里暗道我可是讲信用的人,砍不倒你我当然要放你一马,反正后边还有好几个坐镇的呢。 至于说卜杰会不会给你一箭,罗天厚会不会捅你个透心凉就和我无关了。 我只能替自己做主。 第166章 就问你八十一斤铁枪惊不惊喜 高胜哪有那么多机心。他是江湖汉子,最讲究一言九鼎。他哪知道杨淩在大通寺根本没采用这一套教学方法。 杨淩一直坚持谁拳头硬谁说话好使的原则。甚至武僧任职都是按武艺排名。所以谁都拼命练功,怕被别人赶上。打架时候偷袭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堂堂正正君子战太少见了。 高胜抽出苗刀,随手把刀鞘插在地上:“那我就请教请教!” 打架梁庄喜欢,也拔出靖海刀,“嗖”的把刀鞘丢了出去。 后面一个武僧持枪站立本一动不动,直到刀鞘飞到面前,才突然张手,把刀鞘稳稳抓住,好像梁庄特意把刀鞘塞到他手里一般。 “我艹,这个士兵眼力手劲儿很硬啊,这样身手就当一个普通士兵?屈才了啊。”高胜大吃一惊。 听梁庄抽刀出鞘的摩擦声,高胜就知道刀鞘是精铁所制,梁庄那一丢没轻没重劲头不小,真砸谁头上没准就要人命。可是这个士兵眼都没眨一下,手也没抖一下,张手就接下刀鞘,吓了高胜一跳:这特么是哪来的兵?现在官兵都这么强了吗?这以后还让我们当山贼的怎么混? 他赞这个士兵,不想那边罗天厚和姚横也在赞他。 罗天厚抱着肩,对负着手的姚横道:“老姚,没想到这个三好会藏龙卧虎,这个和梁庄对阵的家伙不简单。” “嗯,那柄苗刀又长又厚,怕不有十多斤?这份儿腕力在军中也是罕见的佼佼者。” “可惜梁庄那个疯子,连通名报姓都不懂,也不知道这家伙姓氏名谁。诶?好刀法!” 罗天厚夸的当然是高胜的刀法。梁庄的路子他太熟悉了,根本就没心看。 就在三好会总舵大门前,梁庄和高胜大打出手。 梁庄如今已经习惯了靖海刀。他的刀法很杂,什么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哪招好用用哪派的。永平曾评价:梁庄这样瞎练下去,早晚会自成一家,瞎猫碰死耗子搞出新刀法。 只有杨淩不以为然:什么刀法比得上火枪?以后自己搞出来五连发十连发手枪,左右开弓“叭叭叭”,任你什么刀法名家也得躺。 只不过这个时候大明主要对手是后金和蒙元,三国乱战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火器研发还没进入快车道。 梁庄的刀法杂,狠辣多变。高胜练的就是十七路华山开天刀。这刀法讲的就是要有力劈华山的劲头,要有开天辟地的气势。 斗来斗去高胜气势没上来,气上来了。梁庄的刀钢口太好,每一次碰撞他的宝刀就要崩个缺口。这特么一架打完,自己的刀就成锯齿刀了。不行,得速战速决。只是对面这个家伙是罕见高手,怎么决? 旁边观战的潘生云心凉了。在他心目里,高胜就是武功天下第一,他可没见过比高胜厉害的选手。只以为高胜一出,力压全场,哪曾想官军里居然有这等武林好手。这可怎么办? 几十招过去,两人棋逢对手,梁庄突然跳出圈外不打了。 高胜奇怪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要认输?” 梁庄道:“咱俩半斤八两,我懒得和你费时间。现在你选择一下,是让我神箭手卜哥一箭射死你,还是让我武功盖——场罗哥一枪扎死你?” 梁庄本想吹嘘一下罗天厚武功盖世,不过一想杨老大空手罗天厚也不是对手,盖世两个字就说不出口。 高胜瞬间气炸了肺,骂道:“狗官,你说话算不算数?不是说好的我赢了你你就放了三好会?怎么出尔反尔?” 高胜又不傻,对方不要出什么神射手,只要十几个普通射手攒射,保准把他射成刺猬。说书的什么拨打雕翎噼里啪啦,那都是胡吹大气。一把刀能同时挡几个方向?这不是往死里玩他吗?这人武功这么好,品德咋这么差?说话和放屁一样不算数? 梁庄也骂道:“老子怎么说话不算数了?老子说你赢了我我就放你们一马,我不是躲一旁放了吗?他们放不放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说吧,你怎么选择吧。” 高胜无语了,这什么人啊,怎么当的官军?比山贼还没品。 完犊子了!潘生云脸色煞白,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这是妥妥奔自己三好会来的,软硬不吃啊。没想到自己还把高胜给害了。 高胜还想挣扎一下:“我,我问你,我如果战胜你罗哥怎么说?”他可不敢挑战一个神箭手。一对一他不怵神箭手,他怕神箭手和眼前这家伙一样没品,招呼几个人一起射他。 梁庄一愣,忽然笑了:“你特么能战胜我罗哥?你梦没醒吧?” “难道你罗哥是三头六臂?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高胜也怒了,对面这个官军头目武功好,脑筋不正常。什么时候赢自己的人一箩筐了? 只是这时远处树下的姚横说话了:“那个汉子,看你武功很好,咱们也不欺侮你。你真能胜了罗将军,三好会这次咱们就放过了,哈哈哈......” 潘生云大喜,满怀希望道:“高胜,是死是活哥就拜托你了。” 高胜一咬牙:“哪位是罗将军?高某就请教请教。” 罗天厚见猎心喜,也想会会这个华山刀法出神入化的高胜。他从地上拔起枪,大步走过来道:“我就是。咱俩比划比划,你能赢了我我就答应你,哦,我代表大家答应你,放过三好会这一回。” 高胜看着罗天厚的枪眼睛发直,拦住罗天厚道:“且慢!你,你那是铁枪?你确定不是一条铁棍?” 梁庄前仰后合狂笑:“说对!这是重达八十一斤的铁枪!八十一斤!就问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 八十一斤的铁枪?潘生云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咱们大章朝军队猛将倍出了吗?这样厉害的将军你堵林丹汗门去啊,不然去堵努尔哈赤门也行,你堵咱们三好会这个小门口是不是闲的?这不大材小用嘛。 高胜苦着一张脸看自己的锯齿刀:这把宝刀平时自己格外爱惜。只是今天这把刀运气不好,先碰到一个不比它轻,却远比它锋利得多的一把刀,叮叮当当砍成了三尺锯。接着,居然碰到一条八十一斤铁棍,哦,他们管它叫枪! 第167章 杨老大的面子 高胜看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罗天厚,不由得一阵沮丧:“这天下竟有人使得八十一斤的铁枪,不是要力盖当世?这我还赢什么赢?” 梁庄得意笑道:“胡说!力盖当世不可能!咱们杨老大这关就过不去。不过力盖三好会是必须的。谁让你们作死惹咱们杨老大呢?哈哈哈......” 这样神力还不是力盖当世?那个杨老大是谁?天下还有这样神力的人?高胜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自己见过神力过人的,那就是杨淩。杨老大莫不是...... 高胜忽然对梁庄喊道:“停,我问你,你是不是大通寺的啊?” “啊?”梁庄摸摸头盔。头发虽然短有头盔呢,这小子怎么看出来俺出身的? 罗天厚也停住脚步问道:“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高胜叫道:“你们实话实说,就说是不是大通寺的吧,如果是大通寺的,就特么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梁庄问道:“怎么扯的?咱们就是特意来找你们三好会晦气的,怎么算一家人?” “我艹,你们真特么是大通寺的!我说官军怎么会有这么多好手呢。”高胜总算一身轻松了,轮到他笑了:“哥们儿,老子不是三好会的!杨淩是我在新襄认的兄弟,我叫高胜,你们杨老大不知和你们说没。” 罗天厚仔细打量一下,别说,眼前这人真有英雄气度,怪不得杨淩和他结交。罗天厚问道:“你就是云水寨高胜?” “正是我,我说是一家人吧。”高胜得意道。 正说着,远处几骑马奔来,跑在头里一个人喊道:“高哥,打没呢?俺是不是来晚了?” 梁庄一看来人,不由得骂道:“顾小三!你个怂货跑哪去了?” 顾小三愣了一下,见是梁庄,赶紧翻身下马,看看罗天厚,再看看大家,颠颠跑过去转着圈敬礼,谁让他官级低年龄小呢。 姚横一提顾小三脖领子,避免他再跑武僧群里去认亲,问道:“我说小三,你到了云水寨了?” 顾小三鹌鹑一样缩着脖子道:“到了,这就是高胜。” “好吧,”姚横丢开顾小三,顾小三马上跑过去拉了高胜过来,挨个介绍道:“高哥,这是铁枪无敌罗天厚,这是宝刀无敌梁庄,这是军中无敌姚横大哥,这是神箭无敌卜杰卜大哥......” 高胜诧异道:“都是无敌?为了和各位名号配上,我也只好叫脸皮厚无敌高胜了。我说梁庄,我这刀得自宫中,也算宝刀。你那破刀可坑人透了,瞧瞧把我刀砍什么鬼样了?我看看你的刀。” 梁庄随手把刀丢给高胜,高胜接过仔细查看,念着刀身两个字:“靖海......这刀难不成是净海王汪直那把号称一刀镇七海的靖海刀?” 姚横赞叹道:“厉害!不想一个占山为王的有这样见识。” 高胜笑道:“姚哥你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你官军出身,怎么会了解江湖事?这把刀数十年前在海盗中赫赫有名,不想落到梁兄弟手中。”说着把刀递还梁庄,走到罗天厚面前,用拳头捶了一下罗天厚道:“老罗,亏了顾小三来解围,不然栽到自己家人手里,你说我冤不冤?” 罗天厚憨厚一笑:“你刀法很好,不一定输。” 高胜试了试罗天厚铁枪份量,咧嘴道:“你可别给我脸上贴金了,就这棍子,一家伙抡过来......” 罗天厚赶紧纠正:“不,这是枪!” 罗天厚真郁闷,怎么每个人都想把这枪改名呢?自己听说书的讲《隋唐演义》,里面十三杰的罗成,四猛头把交椅罗士信,不都是使枪的?俺也姓罗,罗家枪怎么到我这就变成罗家棍了? 潘生云见扯上关系了大喜。今天他受刺激最大,这时也向前凑,被几个武僧逼住。潘生云喊道:“胜子,我!你别忘了我啊!” 高胜这才想起潘生云来。他对潘生云没什么好印象,这一次潘生云差点儿害了他,更让他好不起来。不过人家好歹是爷爷辈儿,自己也不能太过了。于是对大家道:“这个潘生云大家都认识了吧?现在我看明白了,各位兄弟就冲他来的,不知道是不是顾小三说的新襄那个过节?” 潘生云知道有转机了。许多时候许多看似危机重重的事,不过是差了一个合适的中间人。只要能搭上话,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更何况他冤啊,平白无故哪里得罪人了他都不知道。 他的所谓三千弟子,不过是些地痞无赖,真要上阵和这些杀气腾腾的人拼命,恐怕一个照面就崩溃了,然后就会是一边倒的屠杀。所以潘生云从没想靠武力反抗。 这些顶盔掼甲武装到牙齿的人,哪是区区三好会能抵抗的? 现在看来他拉高胜来是对了,这个小子交际广,居然和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也能搭上关系。 潘生云忙拱手道:“各位老大,潘某但有错处,给我一个机会,我改还不行吗?总不能不教而诛,是不是这个理儿?” 潘生云都快哭了。他现在已经看明白了,这帮人绝不是什么官军,官军能跟山贼高胜肆无忌惮拉关系? 不过晋省哪个势力能扮官军有全套行套,还有四百匹战马?姚横这支叛军投入清风寨还没传开,他恁是熟知晋省江湖也迷糊了。 梁庄问道:“你新襄县是不是有个分舵?” “有啊。一个分舵几十人而已,这位梁老大,就算他们敢惹您,您随便出手,都能宰光了啊。”潘生云一头雾水。就彭通那伙鸡毛蒜皮,能和这帮人比狠? 梁庄随手拿过刀鞘,用刀鞘比了一下潘生云的脖子:“他们惹了我无所谓,是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惹了我们老大。我们老大懒得跟你计较,咱们做兄弟的就不能不计较。 “啊?彭通我靠你nn,”潘生云气得转圈跺脚:“这天杀的货怎么胆子这么大,天都敢捅破啊。” 潘生云向梁庄众人拱手道:“各位的老大叫杨淩吧?各位放心,有什么损失我百倍千倍赔偿,保证事办得明明白白。” 高胜也帮腔道:“各位兄弟,潘生云这个家伙缺德事没少干,可还真是个讲究人。新襄分舵有错在先,咱们看看怎么办。” 罗天厚暗想赔偿什么啊,是杨淩把彭通一伙打了一通。现在话说开了,也不好再继续讹诈了,就道:“潘生云你也不用什么赔偿不赔偿,凭你们三好会几个人能伤得了咱们老大?江湖上就讲一个面子,你们三好会敢踩咱们清风寨面子,清风寨撕碎你们这张脸不屈吧?不然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咱们这些人总不能跑去找新襄那个小人物彭通的麻烦吧?” 第168章 兄弟同行去新襄 “这些人果然是清风寨的!杨淩离开了大通寺,居然做了清风寨幕后寨主。姚横这支横行晋北的叛军,居然和大通寺武僧不打不相识,也投入了清风寨。清风寨这样强大了吗?看装备看气势很明显高了云水寨不止一个档次。”潘生云内心很震惊,看来晋省江湖格局要变了。 这时高胜才把顾小三拉过来,解说了一下新襄的事。 潘生云懂了,真理在拳头硬的一方。合着你把我的人打得胳膊折腿断,然后还得找我算账?得,我算便宜的,忠义会元泰倒霉不倒霉?居然死得不明不白。兄弟会更是老巢都被烧了,这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呢。 潘生云抱拳做个罗圈揖道:“各位,这事错在咱们三好会,我保证给大家一个交代。这次清风寨开拔费用算我三好会的,我让人再准备一万两银子。然后我亲自去新襄一趟,去找杨老大道歉。” 罗天厚一琢磨:这一路上已经收了一万两银子,算上三好会五千两,赚的已经是盆满钵满了。 知足常乐,他也不好意思再要,就道:“潘会首,银子就不要了。话已经说开了,事也就此了结。你也忙,咱们也忙,就此别过,以后事上看。” 这哪行,潘生云和高胜极力挽留,几个人就盛情难却了。 三好会的酒肯定不能喝,刚勒索完人家,钱都揣走了,再去跟人家喝酒论兄弟,也没这么干的。 最后几人一琢磨,就由罗天厚和卜杰做代表,到云水寨做客。 四百骑兵交给梁庄可不行,他没真正统兵打仗过,更何况武僧他指挥没问题,姚横部下刚入伙,离不开姚横。 最终清风寨一干人到太行山山脚下扎营,罗天厚、卜杰上山做代表上山作客。 高胜也知道军中不能一时离开主将,只好叮嘱姚横不要开伙做饭,等他派人送饭菜下来。 ------ 云水寨。 聚义厅里热闹非凡,云水寨十一个头目都在聚义厅落座。 卜杰书生出身,不过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书生,而是眼色、见识都远超常人的侠义之辈,不然也不会投笔从戎。 他随口给大家讲起和漠南蒙古军的得意大战,听得这帮江湖汉子如醉如痴,恨不能亲身杀敌。晋省被蒙元祸害久了,人人都有一腔仇恨。正说得入港,潘生云走了进来。 潘生云这张脸皮厚到极处,先和高云天抱拳行礼,高胜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 自古以来哪有老丈人给女婿行礼的,潘生云就这样做了,而且做得非常自然。 接着潘生云给大家做了个罗圈揖,然后走到罗天厚和卜杰面前,抱拳道:“我那帮不懂事的崽子得罪了贵上,还望清风寨既往不咎。” 潘生云话说得到位,罗天厚和卜杰只好站起来和潘生云见礼,众人重新入座。 高胜喊了一声:“上酒菜!”立刻酒菜流水价端了上来。 云水寨占了一个“水”字,是因为山顶上有一洼湖泊,因为山势高,一年倒有半年云接地地连云的,这湖泊里的水仿佛云里的水汽凝聚出来,故得名云水湖。山寨也因这云水湖得名。 云水湖里产一种巴掌大银鱼,纤薄得能看清鱼骨,不需什么复杂烹饪手段,只需清蒸,就是无上美味。 第一道菜上的正是这道开胃鱼。 云水寨还是每人一个小桌的分餐,卜杰和罗天厚见没有其他酒菜,就单上了清蒸银鱼,有些不明所以。 高胜道:“这银鱼肉质细嫩,实乃不可多得的美味。云水湖里产的也不多,没有贵客我们可不敢取用。可不敢让其他酒菜糟蹋了美味,所以这鱼是开胃菜,先吃为快。” 说着伸筷子夹起银鱼,直接塞进嘴里,连刺一起嚼了。 罗天厚在一旁有样学样,也一口囫囵的塞进嘴里。咀嚼了一番,赞道:“好吃!”侧头一看卜杰,正慢条斯理的夹了鱼肉,优雅的细嚼慢咽,不由得埋怨道:“高胜,你太不讲究了,敢情你家的鱼你自己随便吃,我一口就进肚了,根本就没来得及细品。你再给我上一条。” 高胜笑道:“老罗,你这吃法我好有一比——” 罗天厚板起脸道:“你如果说猪八戒吃人参果,我认得你,我拳头认不得你!” 一屋子人都大笑起来。 高胜知道动拳头他肯定吃亏,当即道:“上酒上酒,喝高兴了我再领教你的拳头。” 罗天厚道:“那你可别怕挨打就装醉。” 高胜道:“酒足饭饱再打,输的做小弟。” 大家一看酒还没喝呢就较上劲儿了,纷纷怂恿鼓动。 高云天也笑道:“卜杰卜老弟,你和我就做个证人如何?” 卜杰知道高胜和这高云天都是老江湖,一举一动都有深意。两人如此做,那高胜和罗天厚自然就定下了兄弟的名分,以后云水寨和清风寨就互为依靠,对双方都有莫大好处。 所以卜杰也爽快点头道:“好,这证人我当了。” 潘生云道:“我来凑个趣。我偶得了一副精铁山文锁子甲。乃是一副山文甲和一副锁子甲的复合甲,做工极其精良,非猛士不能穿。” 顾小三实在是心里纳闷,插言道:“为何必须是猛士才穿得?” 潘生云耐心解释道:“这一副山文甲加头盔,重达六十五斤。外罩的锁子甲,又有三十余斤重。只这一身甲就达百斤,不是猛士穿上了还能打仗?压也压死了。” 高胜戟指潘生云道:“有这好东西你藏着,可真有你的!” 潘生云笑嘻嘻道:“你个做山贼的,要这冲锋陷阵的大将军甲胄做什么?” 高胜不满道:“罗兄弟也是做山贼的,你就拿出来?” 潘生云摇头晃脑道:“我有几分相人术。罗兄弟器宇轩昂,不像你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高胜不高兴道:“老潘,你说得我好像输了似的,一会儿我就把这甲胄赢过来给你看。” 潘生云道:“罗兄弟将来肯定是要做一代名将的。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这甲到他手才不糟蹋。我还是祈祷你输吧。” 一句话气得高胜咬牙切齿,看了看大家,好像都对他有些信心不足,不由得对大家也十万个不满意:这咋胳膊肘往外拐呢? 高云天道:“潘会长,你说的这铠甲可是四海镖行丢镖的霸王铠?” 潘生云笑而不答。 云水寨二寨主徐进道:“平遥四海镖局真的是纵横四海的金字招牌。最近几年只失手两次,一次在座都知道,被你们清风寨劫了镖银。再一次,是半途莫名其妙丢了这套霸王铠。当时镖局赔了雇主一万两白银,雇主还不依不饶,可见这套铠甲何等珍贵。我道是谁虎口夺食呢,不想是你们三好会不声不响得手了这套霸王铠。厉害厉害。” 潘生云道:“今天我就把这套铠甲奉献出来,做个彩头,这就着人去取。” 高云天道:“潘会长如此爽快,我也不藏私。云水寨有一匹踏雪乌骓马,真的是万中无一的好马,一直埋没在我手了。我已经退隐江湖,这马一并献出来,来个相得益彰。” 罗天厚道:“大寨主,这怎么使得。千里马太难得,高寨主还是自用吧。” 高云天道:“潘会长那铠甲穿上了,普通马匹还能驮得动你?我不献出这马,潘会长的甲就是过过眼瘾,看得穿不得。” 卜杰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不由得感叹这云水寨这两个寨主和潘生云会做人。 一副宝甲一匹宝马是值钱,可是能获得清风寨友谊更值钱。 这几人早看明白了,罗天厚是杨淩属下,而且是得力属下。得到罗天厚的友谊,杨淩的友谊还远吗? 酒到酣处,潘生云道:“我明天去新襄走一趟,还有哪个兄弟一起去的没?” 第169章 头铁 听说要去新襄,高胜第一个响应:“我去!上次讲好了要和杨淩喝一场的,最近正好没事。” 徐进也道:“我很久没下山了,如此少年英雄,我也要去见识见识。” 去新襄罗天厚他们就是半个主人了,必须要出人陪同。罗天厚道:“卜哥,我兄弟二人也去走一遭。” 一时间热热闹闹,还有几个寨主报名,高云天也都答应了。第二日,众人就和姚横一伙人打了招呼分道扬镳,赶往新襄。 去新襄县城要路过杨家庄。罗天厚领路,直寻到杨淩家里,才听说杨淩去县城打官司去了。 众人赶到县城,潘生云先到分舵,安排人住下。 云水寨这些人身份尴尬,都是官府通缉的罪犯,虽然不怕那些衙役来拿,可是又不是来攻打县城的,能不惹事尽量不惹事,自然要低调些。 潘生云先去骂了彭通解恨,彭通真是挺委屈:自己吃了一个大亏,结果还被会首亲自过来骂。 不过他也真正明白这个杨淩不一般,慌忙引着潘生云赶往县衙。 潘生云是三好会会首,平时去州府,也是许多高官的座上客。到这县衙自然要摆摆派头。 李大户兄弟俩触他的霉头,那是自讨苦吃。李大彪不过是一个班头而已,潘生云哪放在眼里?待见到杨淩,就是又一番景象。立刻如多年不见的亲兄弟一般亲热。 杨淩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灵通人物,自然也做出相见恨晚的样子。 搞得一院子的人都不明白这两人基情四射的,这得是几辈子的交情?哪知道几天前还要打生打死呢。 杨九和蒋兰见着潘生云这样江湖大佬,那是有多远躲多远。普通百姓谁愿意沾他们这些恶人的边。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和自己儿子这样熟。还有就是自己儿子为什么就不怕这些恶人呢? 可县衙就这么大,能躲哪里去?潘生云早让杨淩引路,寻了过来。杨淩介绍了父母,潘生云定要依晚辈规矩行跪拜礼。 杨九见这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大人物要拜自己,早吓得语无伦次。扎撒着双手,一定要杨淩拦住。杨淩也就拦了潘生云,最终行了普通揖礼。 杨燕躲在妈妈身后,希望大家别看到她。可是人家潘生云什么人物,就要打杨燕这张牌呢。一招手,几个手下肩挑手提的走了过来。 潘生云蹲下身子,和颜悦色问杨燕道:“你就是杨燕妹妹吧。” 杨燕非常紧张,咬着下唇不敢说话。蒋兰扯了一下她,悄声道:“喊人啊!” 杨燕不得已从蒋兰身后走了出来,见潘生云年纪大,就行礼道:“叔!” 潘生云赶紧纠正道:“我和你哥哥平辈论交,你可必须叫我哥!” 杨燕重新行礼道:“哥哥好!” 潘生云点头笑道:“好,好!妹子,当哥哥的初次见面,没什么准备。你看,这是十匹七色蜀锦,花色都是京师最好的,给妹妹做衣服被褥。这一担里是杭州各色丝绸十匹,妹妹你做夏天衫子最好看。” 杨燕第一次见这么多绫罗绸缎,有些畏缩的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蜀锦,忙收回手。只是神色里已经满是欣喜。 潘生云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一层层软布揭开,露出一对翠玉镯子道:“这玉镯是哥哥恰巧得到,你拿着对光看,里面隐隐有山有水。” 杨燕伸手拿了一只,迎着光一看,里面果然雾气迢迢,山水掩映。不由得奇怪道:“这是怎么装进去的?” 潘生云道:“就是啊,也不知道怎么装进去的,妹子你留着玩,以后琢磨明白了告诉哥哥,也让哥哥长些见识。” 潘生云边说边回头从属下手里拿过一个紫檀木盒,打开盒子,挑出一副圆润的珠链:“妹子,就这项链难得些。可喜三十六颗珍珠个个一般大小,还个个晶莹剔透。配着妹妹的白脸戴着才好看。” 杨九夫妇都看傻眼了。他们知道蜀锦和丝绸值钱,一匹怕不十两银子?二十匹丝绸蜀锦就是二百两银子。一个中等人家,把田产房屋都变卖了,也未必值这么多银子。 镯子和项链这些稀罕物就不知道值多少钱。不过看潘生云珍而重之的样儿,肯定价格不低。 杨九抓着头皮,这怎么一下送自己孩子这些东西?莫不是这个潘生云看上杨燕了?杨燕这个丫头片子不会值这么多钱吧?亏得当初没几两银子卖给李大户。 只是这么值钱的东西他们怎么敢收,慌忙推脱道:“潘先生,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这时周边的百姓都看傻眼了。这江湖大佬是谁啊?怎么这样有钱?别的不说,丝绸和蜀锦在这个时代是可以直接当钱用的,一般人都能估计出价格。那是瞬间就能让穷人变富翁的财产啊,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人了? 看那个姓杨的乡下汉子穿着粗布衣,脸又糙又黑,明显是没钱的主,怎么还傻乎乎不要呢?赶紧要了啊,要了你就发达了! 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些人真心替杨九着急,恨不得替杨九收下。 杨燕也着急。她拿着一对镯子手足无措,不停的眼巴眼望看向爹娘。女孩子当然喜欢这些各色美丽的丝绸。尤其是提花的蜀锦,她恨不得扑上去抱在怀里,爹娘怎能不要呢?又不是给你们的! 杨燕真恨不得大声提醒爹娘:“这是给我的!” 可惜她不敢。她拉住杨淩的手,轻轻晃了两晃,杨淩低头看妹子鼓着嘴巴,眼巴巴的看着潘生云送的丝绸蜀锦,不由得笑道:“我说老潘啊,你可真会送东西。我妹妹表态了:很满意,统统要了。” 杨燕大喜,登时笑得如鲜花绽开。她是真心想要这些绫罗绸缎。 潘生云对杨燕道:“妹子你喜欢就好,我经常四处走走,以后有新奇玩意就给妹子送来玩儿。” 杨燕狠狠的点了点头,她觉得潘生云这个事做得。杨九夫妻见杨淩说话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们也高兴,有了这些东西,他们马上就是中产之家了。 收了收了!总算收了啊!周围百姓长出一口气,他们都有些眼热。 李大户几个也看得眼热。 李家有钱,也识货。李大户估摸那玉镯得值百两银子,项链更是要值二百两银子以上。那都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如果再加上丝绸蜀锦,就是五百两银子以上的重礼,杨淩是个什么人值得这样投入? 尤其是知道这个人是三好会会首潘生云,以后杨淩有这样硬的后台,自己还哪得罪得起? 不对不对,这人哪是杨淩后台啊,分明是要讨好杨淩的样子啊。这杨淩到底是什么人?咱们老李家是不是中了大奖了?头这样铁,一脑袋干杨淩身上了? 第170章 抢爹 李大户有些诚惶诚恐了,回头看向李大彪。 李大彪恨恨的看一眼大哥,低声埋怨道:“你瞧瞧,你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别还告诉我杨淩是个有几分力气的庄稼汉子。” 李大户苦着脸道:“我哪知道这个杨淩是什么人?早知道他和潘生云有这样关系,给我一棒子我也不告他啊。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李大彪道:“那还等什么啊,等人家找上门吗?” 李大户明白了,慌忙走到杨淩面前,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杨淩啊,咱家那几个下人都是不小心摔了胳膊腿,不告了,不告了。咱们人不亲土亲,都乡里乡亲的,告啥啊。” 潘生云马上换了一副脸色,阴沉沉目光看向李大户:“你个乡下土财主,有几个钱就想打官司是不?以后我三好会陪你玩几年吧。” 李大户心脏抽搐了几下,陪着笑脸道:“不敢不敢,我李家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大彪也走上前,指着那几个武师对潘生云道:“是他们几个要诬告杨淩,我让他们出一百两银子的诬告赔偿。” 潘生云斜了李大彪一眼,觉得这人怎么在官场混的?一点儿眼色都没有,看不出主角是谁吗? 潘生云不得不提醒道:“李大彪,以后怎么做得看我兄弟的意思。” 不等杨淩说话,蒋兰慌忙道:“我们不要银子,你们不告就好。” 杨淩看着李大户那张胖脸,冷冷道:“李大户我提个醒,你多行不义,早晚会有报应。就算我放过你,天未必放过你。” 李大户假做受教,点头哈腰。心说只要你放过我就好。我这样干几十年了,也没见过那个什么天多管闲事。 可惜杨淩又多说了一句,让李大户心凉半截。 杨淩接着道:“老天不开眼,替天行道的人总有。” 李大户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杨淩讲什么替天行道,难道是土匪?那帮玩意儿祸害人之前,可是经常标榜自己是替天行道的。 再仔细一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和三好会狗扯羊皮狼狈为奸的,不是山贼就是土匪。诶呀,我这可是大发现。我,我发现这个干嘛?难不成还要彻底作死再去告一状?这话赶紧烂肚子里吧。 李大彪也不想杵在这当受气包,拱手告辞道:“几位慢聊,我安排他们撤讼去了。” 李家人走了,杨淩才注意到不见了杨博平。 此时杨博平正和杨博文隐在一扇门内,外面情况都落在眼里。 杨博平皱眉道:“大哥,这个杨淩怎么和三好会总舵主潘生云有了交往?咱们杨家可没有那么大底蕴敢沾三好会的边,一个不好被三好会吞了,骨头渣子都不剩。” 杨博文捋着长髯,作为官场人他观察得更细致:“稍安勿躁。你看那潘生云,送重礼给杨淩,和杨九、杨燕看似热情说笑,却不时偷看杨淩脸色。这可不是杨淩投靠了三好会,很显然是三好会想巴结杨淩。” “啊?不会吧?杨淩就是能打而已。”杨博平不解道:“难道是三好会看上了杨淩功夫好,想拉拢他入会?” 杨博文摇头道:“潘生云怎么会对一个未来的手下陪小心?不对。” “这孩子看来不简单啊,我是看不透,除非他另有倚仗。不过这些时日,他庄稼活做得很是认真。有人能送这样富贵给他,他怎么还能安心干农活?”杨博平疑问更大。 杨博文道:“你看他收了几百两银子的重礼,可有得意忘形?” 杨博平仔细观察一下道:“一丝欣喜的神色也看不到。仿佛咱乡下互相送些蔬菜瓜果一般。” 杨博文推测道:“那就是说几百两银子,根本不放在他眼里。” 杨博平一惊,额头微微有了冷汗,用帕子擦了一下,看看四周无人,才低声道:“难道——他是做无本买卖的?这,这怕是要给家族召来祸殃呢。” 杨博文捏着下颌,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也不是那样说。现在晋省兵棍山贼会门到处是,满世界的魑魅魍魉。官府式微,哪有能力去整治这些人?牵累家族也许有,不过万一家里有个大劫难,杨淩在,说不定就能过一个槛。你还是好生看顾他父母才是。亲情大于天,杨九夫妻眼皮子浅,给些好就会心里念着。” 杨博平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我明白怎么做了。咱们可要出去?” “咱们还是不方便和潘生云这样的人见面。暗中看着就是了。” 那边杨九夫妻见官司了了,一天云彩都散了。 尤其杨燕,撅着小嘴,看爹娘不注意,就想试着把手镯戴在腕上。结果被蒋兰一把抢了过去。 杨燕可怜兮兮看着娘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知道不可能给自己戴。就转头拿眼盯着那二十匹布,生怕挑布的偷偷的挑走了。 蒋兰见杨淩和潘生云两人聊得开心,不时发出笑声。就陪着小心的问杨淩道:“儿啊,咱是不是该回家了?” “回家?那可不行!今天你们都走不得!”潘生云一口回绝,吓了蒋兰一跳:不是没咱们事了吗?听这话咋还严重了呢?这回轮到她可怜兮兮看向杨淩了。 杨九也吓了一跳,慌忙走过来看着潘生云:这怎么走不得了? 彭通知道这两口子误会了,忙在一边陪着笑脸道:“叔,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新襄县新来的县令要与民同乐,定了许多花灯,百姓等闲看不到的。您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回去干嘛?咱们都安排好了,明晚看灯。” 潘生云也弯下腰看着杨燕,用手一指大街道:“妹子,你看到街上忙忙碌碌搭架子的没?” “看到了!”杨燕对这个老哥哥印象很好,尤其这个老哥哥答应以后有好玩的还要送给她呢,所以也不太生分了。 “明天街上满是花灯,还有各式稀罕物,好吃好玩的东西多得是。妹子,明天逛街你看中啥咱就买啥,咱全买下来好不?” “好!”杨燕说完就带着祈求看哥哥脸色。 杨淩咂咂嘴,点着潘生云道:“我说老潘,你这人不讲究。你这样干不是让我妹子觉得我这个当哥的亏待他了?你是破坏我们兄妹间美好的亲情你知道不?” 潘生云哼了一声道:“你就抠去吧,我有这样乖巧的妹子,要月亮我都给摘下来,你可好,你自己愿意瞎折腾受苦,还忍心让妹妹受苦。我就看不惯你这样的。明天不用你跟着,我带咱爹娘和妹妹逛街去。” 你爹娘?杨淩一咧嘴,抢啥的都有,今天才看到有抢爹的。 第171章 发财计划 杨淩彻底服气了。一个人成功真不是侥幸,潘生云明明年龄和自己父母相当,还一口一个咱爹娘,也难为他怎么开的口。 不过再一想,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潘生云没这两下子,不至于在晋省混得这样明白,可能找被那股势力吞掉了。 现在潘生云知道清风寨是晋省江湖第一大势力,随时有搞掉他的能力,不表现得低调积极才怪了呢。 杨九对杨淩为难道:“咱城里又没亲戚,住哪啊?” 其实杨九是有亲戚的,他的大叔杨博文就在城内,可是在杨九心里这个叔叔和他地位天差地别,根本不敢去攀。 彭通赶紧道:“叔,不用您操心。天然居顶楼我都定好了房间,一眼可以看见全城灯火。” 杨九当然知道新襄最豪华客栈是天然居。据说住一宿要一两银子。顶楼不是要更贵?他干一年活也攒不下住一宿的钱,当时更为难了。 潘生云低声对杨淩道:“罗天厚和卜杰也来了,顾小三也回来了。还有高胜和几个他们的兄弟,都等着和你来个英雄会呢。你家我可去了,你不会让咱们大冷天,在你家大门外野地里喝酒吧?” 杨淩笑了,看来罗天厚对那一晚高级待遇念念不忘,和大家没少吐苦水。 杨淩也挺高兴:“大家都来了新襄,就必须我招待了。今晚我请。” 杨九拉了一下杨淩,悄声道:“你的六十两银子是带着呢,那也得省点花,咱别去大饭庄。” 杨九也懂得投桃报李。人家潘生云送给他们那么多东西,自己回请也是应该的。 那边彭通忙道:“杨哥您也远来是客,我才是地主。这么多江湖英雄,哪一个都是我拜门都请不来的,必须给我个面子。” 潘生云也道:“杨兄弟,就给彭通个赎罪的机会。走,这衙门里闷。” 杨九夫妻先被送到天然居,这样聚会场合不适合杨九参加。 杨九几人哪见过这样阔气的客房?更不要说住过了。彭通吩咐跟着的掌柜道:“这是咱三好会贵客,把你家拿手菜做上十个二十个让我叔婶品尝,我叔婶满意了有赏,不满意有罚!” 天然居虽然是客栈,可自带的饭庄厨子也不差。掌柜躬身答道:“彭爷你放心,保证伺候周到。” 彭通又拿了一个银元宝,一贯铜钱,塞到杨燕手里道:“妹子,门口有卖糖人的,喜欢什么自己买。” 他哪管一个元宝可以买一条街的小玩意儿了,只是求这几人开心就好。 杨九夫妻很为难,想推脱又不敢,这个彭通恶名远扬,他们还是有些诚惶诚恐。看看杨淩正远远的站在店外和潘生云说话。两人只好让杨燕收了。 杨九三人随着掌柜的上了顶楼。 这三人穿着破旧,平日不要说掌柜的,就是天然居跑堂也不会理这样的人。可是今天新襄霸王彭通毕恭毕敬送过来的客人他们可不敢怠慢。 三人住的是一个大套间,虽然房间奢华杨九平生仅见,掌柜离开后,杨九第一时间还是没去观赏房间,而是收缴了杨燕拿着的银子和一贯铜钱,让杨燕很不开心。 亏得那二十匹丝绸蜀锦送了上来,才转移了杨燕注意力。 杨九掂量着十两银元宝,觉得平生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花了十两银子把杨淩送去学艺。现在别人送杨燕的买糖葫芦钱就能回本,真是做梦一样。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坏了,自己还没给杨淩拿钱呢,杨淩说请客,到时候没钱付账咋办?不由得感叹一句:“这孩子,太让人操心。” 新襄三好会分舵也是一个独立的大宅院。杨淩一行穿堂过室,还没到后院,就听嘻嘻哈哈热闹非凡,原来高胜一干人嫌屋里闷,都在院中坐定,喝茶闲聊。 见杨淩来了,大家都站了起来,高胜闹嚷嚷一通介绍,杨淩才知道云水寨这一次来了七个寨主,三好会来了三个长老,再加杨淩这边罗天厚、卜杰、顾小三几人,真是好不热闹。 大家相见已毕,高胜就嚷道:“谁耐烦喝这淡茶,喝酒去,走走!” 大家纷纷赞同,彭通就引路,直奔同兴酒楼。 同兴酒楼共三层,三好会今天包了三层顶楼,只开了两桌。 这也不是三好会要摆谱,实在是高胜、罗天厚这些人身份尴尬,摆不上台面。又习惯高声大嗓说话,被有心人听到不好。 就是这样,云水寨带来的机敏喽啰,也在二楼把楼梯口另开了一桌警戒,三好会潘生云带来的人在一楼楼梯口开了一桌,楼外则游荡着三好会新襄分舵的人。 这些人不怕官府衙役,就算官府衙役知道有许多山寨寨主聚会,也会闭眼装不知道。他们那几十个人实在不够看。 新襄没有驻军,几个城门口也有人监视,只要不是军队突袭,这些人大可放心聚会。 这一通酒喝得天昏地暗。 杨淩这一桌是清风寨的罗天厚、卜杰,云水寨的高胜、徐进,三好会的潘生云、彭通。 另一桌是顾小三和云水寨五个寨主,三好会三个长老。 酒桌上杨淩才知道事情经过。 高胜埋怨道:“杨淩,不是我说你,你把家弄得那样寒酸,也好意思?你自己大鱼大肉的,让你父母受穷,是不是不孝?” 杨淩不认账:“高大哥,我还没富呢,就算是富了,勤俭持家也是中华民族优良品德。” 一言既出,气得高胜直骂杨淩不说人话。 潘生云给大家亲自倒了一圈茶,才把茶壶交给身后的彭通。落座后插言道:“我倒是赞成杨淩这一做法。他父母穷惯了,要让他们有个适应过程,一.夜骤富,对他父母肯定没好处。” 高胜不高兴:“那也不能弄得那么寒酸,让我们来喝个酒都没地方。” “马上就有了,别急。”杨淩老神在在。 “在哪?”高胜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酒菜流水一般上来了,岔过了话头。 等伙计布置好酒菜退出,潘生云才道:“今天如果加个名目,那就是新襄英雄会。几路英雄都源于杨淩兄弟才聚在一起,就请杨淩提议第一杯酒。” 座中论年龄杨淩最小,可江湖中论的是实力,清风寨这一次走秀,已经证明了实力最强,杨淩自然就有了话语权。 不过是一欢迎二感谢的套路,杨淩说得熟练,第一杯酒下肚,气氛立刻热烈起来。酒过三巡,两桌人互相敬酒,已经乱成一片。 卜杰混乱中拉着杨淩到了隔壁雅座,酒局正热闹,也没几个注意。 卜杰给杨淩和自己倒上茶问道:“刚才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有了发财计划了?” 第172章 起步 杨淩点头道:“有了,这两天就要筹划。” 卜杰道:“都说养兵养兵,养兵就和养儿养女一样需要钱。现在这世道人都没了道德准绳,给饭吃就有当兵的,管你是山贼还是官军。真正问题还是要有钱又粮。只不知你的发财大计是什么?” 杨淩端起茶杯把一杯茶牛饮了,又用手搓搓脸清醒一下头脑才道:“如果赚点儿小钱,多得是方法。可是要养起几千几万几十万的兵,那就要形成规模经济,有稳定收入。” 卜杰第一次听到规模经济这个词,猜测道:“你的意思是有很大市场的赚钱买卖?” 杨淩点头道:“对,而且必须是有稳定需求的成熟市场。” 杨淩后世没少看穿越小说,许多作者不走脑,什么发明个旗袍赚到养兵的钱,什么卖点儿玻璃珠富可敌国之类。 却不知道服装业是几千年形成的成熟市场,你觉得旗袍能显出身材,却不知道即使能转变观念,那估计你这辈子也看不到,市场没个几十上百年培育根本形成不起来。 有几个受封建礼教熏陶的男人愿意把自己媳妇的奉献给其他男人共饱眼福呢? 至于说玻璃珠之类,就算自己独门买卖,一个两个也许值钱,多了大家就会发现珠宝玉石可温养传代,你这玩意随便一碰就出麻子,摸来摸去就污浊。一件玩物想得到普世价值,那也是几百几千年得到的认可,绝不是古人智商都归零可以随便骗的。 所以杨淩思考很久,最终还是认定要走民以食为天的路线。 土豆在中国已经种植几十年,甚至晋省新襄也开始有人试种。可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发现土豆做粉条的方法。杨淩的第一个成型计划是把辣椒做配料,开连锁快餐土豆粉。这东西成本低效益高,日日进钱,南北皆宜。后世土豆粉都能赚个盆满钵满,这一世都是稀罕物,还能差得了? 看看后世麦当劳那个世界顶级巨无霸企业,多少所谓高科技公司短暂超过他,最终雨打风吹去,只有它始终处于盈利状态。真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杨淩完全有信心在这个时代做出远超麦当劳的连锁快餐,因为他不仅有辣椒做调料,而且还有别的秘密武器已经列入计划。 这些天的思考已经让他确定了赚钱的思路,土豆粉是其一,别的也在脑海成型,只待实施了。所以杨淩胸有成竹道:“赚小钱快钱的办法有,赚大钱的长远规划我也有。你尽管放心。倒是山寨那边练兵不要松懈。” “你这边的事多告诉我我也不懂,只要你拿定主意就好。我们那边有三股势力:清风寨寨兵、武僧、还有我们边军,怎样融合在一起你可也有了打算?” 杨淩坚定道:“我的打算就是三家打乱,重新编练成军。” 卜杰赞同:“嗯,这一次出动就是合兵,姚横和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想求教一二。” 这个军队里优秀将领要求教我?杨淩看着卜杰,有些莫名其妙。 卜杰继续道:“我最近几年也关注西方军事,没少询问那些丝绸之路过来的商人。他们说过了大漠,就有萨菲帝国、奥斯曼帝国,再向西还有欧洲列强。这些国家都比大章只强不弱,军队建制都趋向一个目标改,那就是军师团营连排班。我和姚横多次琢磨也不得要领,那些人又说不详细。现在发现你们武僧竟然采用的就是团营连排班,这绝非巧合,不知你是怎么知道的西方军制?这样改又有什么好处?” 杨淩看了卜杰一眼,开始编瞎话。对卜杰这样聪明人,你如果说异人传授,那很可能会被卜杰认为不拿他当自己人,是搪塞他而产生隔阂。所以这瞎话必须说得过去。 杨淩道:“我在大通寺,曾受方丈密令驱逐一个溜进寺庙的洋和尚。” 卜杰不禁莞尔:“靠,没想到你们佛门自称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物,结果一个传教士都容不了。你们那个方丈真不咋地。” 杨淩故作诧异道:“洋和尚——哦,那个传教士在中国多吗?我见这个家伙说从羊城登陆,一路经过金陵、京师,横穿中国到了咱们晋省,就为了看看五台山佛教盛况。” 卜杰道:“传教士羊城最多,金陵次之,京师也有一些。前些年一个叫利玛窦的洋人还做了咱大章朝的官,朝野上下颇有争议呢。不过争议归争议,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些传教士哪个不是行了万里路的?眼光见识都不简单。” 杨淩见卜杰可以接受传教士的说法,才继续道:“我对这个传教士挺友好,一直护送他到太行山口。” 卜杰笑道:“你这人就颠倒黑白,是方丈让你押送他出境吧?” 杨淩不好意思的笑笑:“老卜,你也别以小人之心度方丈之腹。” “哼,你那方丈算屁的君子,哪天我就再去要那十万两银子。算了,你接着说。” 杨淩道:“这个传教士和我吃住几天,就对我说了他的身世。原来他本是军人,厌倦杀戮才皈依佛门,哦,皈依天主。咱习武人喜欢听军事上的事,他就给我讲了许多东西,不仅有军队编制,还有对应的军衔。” “哈,你算捡到宝了。这些东西不算军事机密,可是等闲也不好知道详细。不曾想有人会给你细讲。看来这个传教士真是反感军队,恐怕对他自己国家也反感,不然不能万里迢迢来到大章,还跟一个大章人说这些东西。” 杨淩暗赞卜杰真聪明,脑补得很好。他也怕说多了露马脚,干脆召来伙计,要来纸笔,写了军职和对应的军衔。 “总司令元帅军衔 副总司令:大将 军长:上将或中将军衔 副军长:中将或少将军衔 师长:少将或大校军衔 副师长:大校或上校军衔 团长:上校或中校军衔 副团长:中校或少校军衔 营长:中校或少校军衔 副营长:少校或大尉军衔 连长:上尉或中尉军衔 副连长:中尉军衔 排长:少尉军衔 班长:上士军衔 副班长:中士军衔 一年兵:下士军衔 新兵:列兵无军衔” 卜杰从罗天厚那已经知道军职代表的部队规模,现在对着杨淩写的军衔思忖良久才问道:“军衔如何晋升?” “平时看才干,战时凭军功。” “哦,”卜杰不再说话,眼睛定定的看向前方。直到把一盏茶慢慢喝光了,才一拍桌案,大声道:“高!真的是高!” 第173章 谋划 这种现代军制一经推出,就显现了无比强大的生命力。它是无数人心血结晶,妙用无穷,不然能世界各国最终都走向这个制度?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在同西班牙的战争中,就是由于法军建立了这样一套完善的军衔制度,就让军队官兵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结果法军所向披靡,为拿破仑辉煌时代奠定了基础。 杨淩故作不懂,问卜杰道:“他们有军衔,咱们有九品,高在哪里?” 卜杰愤愤道:“宰相家奴七品官,你可知道大章军中世袭军官有多少吗?这些人凭祖宗遗荫吃铁杆庄稼,将门虎子也就罢了,就怕是一帮混蛋把持上进的路。就以我来说,投笔从戎近十年,凭我一张弓,不知射杀多少敌人,最终才熬到五品。可是那些世袭四品五品甚至更高品的狗东西成百上千,人家生下来就比咱们地位高,这兵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是这一股邪火憋在心里,我能随姚横反了?” 杨淩不由得表同情。大章朝军户地位低下,又是一朝为军户,累世为军户。为了避免这些军户有怨言,就规定父辈得到的官品,子孙可以继承。比如戚继光,父亲退休时候他才十岁,就一步到位成了正四品将军。 如果戚继光从底层打拼,就算能熬到正四品需要多少年?怎么可能还有戚家军出现? 可惜戚继光就那么一个,更多的是尸位素餐的人阻断了英才上进的道路。 也许当初这政策不错,稳定了军心。可几十上百年过去,军中子一辈父一辈拉帮结伙,成了死水一潭。新从军的能人不但不能脱颖而出,还很可能被陷害。 卜杰仔细再看一遍杨淩写的军职军衔,由衷感慨道:“军衔对应军职,再对应月薪,会让人更重视战功,而不是祖宗门第。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试问这样军制哪个士兵作战不奋勇争先?怪不得西方军队会这样强。” 杨淩服了:这个卜杰只看一遍,就明白了这里的奥秘,果然不愧是优秀的将领。 卜杰猜测道:“西方军队的新建制,很可能是为了适应火器发展。火器威力远大于刀枪,虽然装填不便,射程又近,可是无论怎么说,也应该是部队未来发展方向。” 杨淩道:“装填弹药的方法可以改进,射程也会提高。火枪火炮必然取代大刀长矛,成为作战的主力。” 卜杰道:“正是。当年戚家军所向无敌,就是沾了火器多的便宜。现在咱大章朝都是偷师,千方百计买洋人火枪火炮,可一时之间哪弄得明白?真想学些东西,有机会去西方看看才好。” 这不是留学吗?师夷长技以制夷,这个好。 杨淩知道自己的优势是知道未来武器发展方向,但是真让他亲手搭建一条先进军工生产线,做无所不能的穿越众,他还真有心无力。 不过他知道欧洲马上陷入长达三十年的混战,无论工匠还是科学家,都惶惶不可终日。这个时候去挖墙角还是大有可为。所以杨淩赞同道:“嗯,我正有此打算。等我这边安顿好,咱们有机会就走一遭。” 不过杨淩还是有顾虑,问道:“眼前的整军姚横能接受吗?” 卜杰十分肯定:“能!姚横就是恨大章赏罚不明,行事不公。有了新的军衔制度,他肯定愿意搏一搏。他这个人雄心未泯,这事我去找他说。只是整军怎么整,可就有说法了,我去喊罗天厚过来一起议一议。” 罗天厚正和几人斗酒,忽然见卜杰喊他。众人知道杨淩肯定是有些机密话要和这两个当家的说,也就不攀他,随他去了。 罗天厚来到这边雅座,卜杰把军衔制和罗天厚说了,罗天厚道:“这些东西我都不太懂,我听掌院的。” 卜杰道:“我们兄弟在一起不能离心离德。这次整军自然是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山寨现在有三百战兵,我们有五百人,现在投过来的僧兵四百人,合计一千二百人。杨老大你就直接拿章程吧。” “好,我就不客气了,先把我的打算写出来。” 杨淩在纸上一笔一划,一行行写出了军队编制。 “一团合计1132人(含正副团长各一名,一名书记员,一名参谋长,三名通讯员,111人直属连,副团长中校军衔)。 每团三个营每营338人(含正副营长,一名书记员,一名参谋,一名通讯员,营长少校军衔,副营长准校军衔)。 每营三个连,每连111人(含正副连长,一名书记员,一名参谋,一名通讯员,十人炊事班。连长上尉军衔,副连长中尉军衔)。 每连三个排每排32人(含正副排长,排长中尉军衔,副排长少尉军衔)。 每排三个班每班10人(含正班长上士军衔、副班长中士军衔及8名普通士兵)。 杨淩写毕把纸推到两人面前,罗天厚熟知这种建制,虽然和大通寺武院略有出入,也一看就懂。就推到卜杰面前。 卜杰问道:“参谋长和副团长平级,都负责哪些事项?” 杨淩解释道:“按西方设定,只有师以上建制才有参谋长。我们军队草创,早晚会变成师,就提前一步,先把这个职务设了。参谋长的职责是整理战斗信息,提供作战资料并提出建议;经军事首长授意,向下面部队布置具体的战斗任务。” 卜杰道:“这个参谋长的位置很重要,我觉得我和徐年可以胜任。不过徐年没有大规模作战经验,看来只有我勉为其难了。” 杨淩道:“我自任团长,参谋长属意的就是你。徐年你好好培养,以后有机会。” 卜杰问道:“军官打算怎么安排?咱们现在人才济济,不说你们武僧个个不简单,就是咱们剩下的士卒,也都是百战老兵。” 杨淩道:“营级军官我定,你俩参详一下看合适不合适。连以下军官由营以上军官共同议定。” 罗天厚道:“掌院,你就直接安排营级军官吧。” 杨淩早有谋划,立刻道:“一营营长罗天厚,副营长梁庄。二营营长姚横,副营长徐年。三营营长胡汉三,副营长王戎。你们看如何?” 卜杰道:“梁庄勇猛,正好老罗能服他。姚横和徐年一文一武搭配也好。胡汉三在山寨时间长,和王戎也能说得上话。只是王戎可能心里不自在些。” 罗天厚冷笑一声道:“团长宅心仁厚,换别人早除了王戎。他在山寨里,那些山寨原来的寨兵,总是首鼠两端。” 第174章 县太爷来看几位了! 卜杰何等聪明,他见杨淩随口就做了任命,看似简单,其实内里含义复杂。 这支军队人数最多的是他和姚横的军队,提拔他做参谋长,是杨淩一人之下,一方面因为他是文人出身,又肩负整军大任,另一方面更兼顾了他们这支军队的面子。 可是他本来是姚横的副手,现在一跃成为姚横上级,就算姚横和他关系好,能没有一丝芥蒂? 不过参谋部制定作训方案,这是一步好棋。起码确保杨淩不在的时候,军队不会各自为政。 只是他这个参谋长看似风光无限,可真正掌握兵权的是姚横、罗天厚和胡汉三。表面上他和姚横都名列前茅,可实际上高级军官几乎都是杨淩的人,下级军官武僧和寨兵也会占去大半,做出的任何决定不可能脱离杨淩把握。 卜杰暗自点头,不但没生怨怼之心,反倒更坚定了追随杨淩的决心。 如果杨淩有妇人之仁,悠游寡断,不能控制局面。那么将来家大业大那一天,也难免会出现乱局。跟这样的人走不了多远。 现在杨淩看似随意安排,就能把制衡之道体现得淋淋尽致,不由人不佩服。 卜杰在这佩服着呢,杨淩可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后世随意安排什么组织,都会体现出制衡二字,领导都能把权利牢牢把握。他只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什么叫情商碾压?多了几百年的斗争经验,而且经过了书籍和传媒的爆发性发展,后世人人都懂的制度,拿到古代绝对是够震一震人心的。 卜杰对杨淩前面的安排没有意见,连长这一级的安排就有些欲语还休。 杨淩自然明白卜杰的意思,当即爽快的表态:“九个连的正副职,武僧和你们部下各占一半,以下排和班都依此办理。只是寨兵里有出色的,也不要埋没。” 卜杰见杨淩把话说开了,就也提了一个建议道:“我有个想法:班长我建议尽量用武僧。班长是兵头将尾,最需要个人勇力,这样不仅能镇住一个班,更能在冲锋的时候有突破力。” 杨淩点头道:“这个建议好,就依你说的。” 卜杰道:“既然成军了,总要有个名号,团长还需再动动脑筋。” 杨淩脱口而出道:“乞活军。” 乞活军?卜杰怔了一下。 乞活,顾名思义,乱世中乞求活命自保,这样理解没错。 可是卜杰知道,历史上乞活军被认为是中国古代最凶猛强劲的农民武装。主将冉闵更是毁誉各半,褒贬不一。 军队用“乞活”二字无所谓,但是你杨淩能不能长点心,琢磨琢磨那个乞活军的主将是个什么样的人? 卜杰哪知道杨淩肚里墨水有限,就感觉乱世他们要求一条生路,乞活军应情应景,就脱口而出了。 其实杨淩第一个想的是荡寇军,关羽曾被封过荡寇将军,关羽老家就在晋省,很有号召力。 不过一想自己本身就是寇,还要荡哪个去?这要传出去以后可能是长期笑柄,估计能青史留名。这才转念说了乞活这个名号。 卜杰晃了晃脑袋,道:“不妥,不然名号以后再议?” 杨淩懂了,人家卜杰是文化人,历史上乞活军就有说法,领袖冉闵更在后世成为一个争议禁区。看来自己还是考虑欠周,人家卜杰不好直接驳自己面子。 罗天厚道:“既然事情都定下来了,任命文书团长你还得亲自书写。” 杨淩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毛笔字实在太丑,今天不停献丑了。这让他怀念起硬笔书法。看来这个东西应该让人鼓捣出来,起码自己的硬笔字能过得去眼。 杨淩仔细的写了乞活军参谋长和营级军官任命,军衔任命。虽然字迹难看,但是内容无误。还特意问了卜杰,把几个不会写的繁体字也认真写了,卜杰等字迹干了,才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卜杰没有问杨淩未来的打算。乱世中走一步算一步,想的太远那都是想多了。 罗天厚知道自己实际是个见证人的身份。这两个人研究的东西他似懂非懂。卜杰是秀才出身,正经的文人。自己老大虽然自学成才,但是智慧过人。动脑子的事情轮不到他。 没人知道后来席卷天下的大军雏形,就是在一个县城的酒店里酒后出炉的。 罗天厚不承认这个事是因为他当时喝得酒酣耳热,根本没他什么事。卜杰不承认是要显得成军郑重其事,不是草率而为。杨淩不承认是因为当时穷困潦倒,居然被一个黑涩会老大救驾请酒,借饭店记账的纸笔写的任命书,怎么看怎么有些草率。 当晚宾主尽欢,都住在三好会新襄分舵。第二天一早,卜杰和罗天厚心里有事,早早的和大家告辞启程了。 云水寨众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不会留恋一个县城花灯。吃了早饭也和杨淩告辞,潘生云表示要留下一晚,陪妹妹杨燕逛街。高胜骂道:“老潘你就是个贱人,人家有亲哥哥,你算哪根葱?”硬拖着潘生云一起回去了。 杨淩知道高胜是对的。这些人身份敏.感,今晚取消宵禁,县衙很可能请就近驻军过来弹压,远离是非之地更稳妥。 杨淩叫过顾小三道:“小三,你去县衙,看看能不能见到县太爷蓝畴,就说我求见。” “好咧。”跑道是顾小三长项,撒腿去了。 看看日上三竿了,杨淩回转天然居去见父母。 杨九夫妻哪住过这样豪华客栈,就觉得无论被褥还是床铺,哪都不舒服。辗转折腾了一.夜,天亮才睡了。杨淩喊他们才懵懵懂懂爬起来,见周围如此豪华,还如在梦中。 喊杨燕的时候,笑了杨淩半天。 杨燕把二十匹布居然都放在床上,自己是趴在丝绸堆里睡的。亏得床铺宽大,不然就把她埋起来了。 一家三口到了酒店饭堂,掌柜的除了安排了馒头稀粥,还另做了八个精致大菜,害得杨九夫妇一气说着浪费,风卷残云一般把几个大菜吃掉了,让掌柜的很惊讶这一家人的胃口。 农村人一日两餐,早餐哪有什么简餐说法,都是要吃饱的,更何况如此有食欲的佳肴,不吃光对不起胃口。 掌柜的亲自过来,拿着菜谱问杨家几位是不是再点几个菜,杨九表示吃饱了,他是真吃饱了。 现在杨九两口子已经放下了家里农活的心思,这样豪奢浪费,家里多收那几把麦穗值几个钱?住这一天就捞个够本了。活一辈子头一次这样奢侈,就当犒劳一下自己吧。 一家四口坐在桌旁,嘁嘁喳喳计划着今天游玩项目,正在这时,就见掌柜的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磕磕巴巴道:“几位,县太爷,县太爷来看几位了!” 第175章 关心 杨淩抬眼看去,心里一激动:仙女来了!再仔细一看,还有仙女他爹蓝畴,顾小三旁边引路,后面还有两个衙役。 杨淩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看来最近视力下降得厉害,怎么仙女蓝珊旁边一大堆人,个个比她高大,自己这是啥眼神,只看见一个...... 这个时代县令和后世县长不同。 后世县长,在百姓心目中已经高高在上了,可是他想做什么,毕竟要受其他部门掣肘。 这个时代的知县同时身兼公检法等所有权利,除了没有外交权,那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所以有个词叫“败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最小的封疆吏在自己地盘几乎是为所欲为。 天然居作为新襄地标,店掌柜的当然认识蓝县令。县太爷突然造访,虽然已经有衙役通知访的是杨淩,也让店掌柜诚惶诚恐。 杨淩站起迎了上去,施礼道:“蓝大人纡尊降贵,杨淩不敢当。今日中秋,只想到您府上送些家乡特产,哪曾想还劳动了您。” 蓝畴道:“听说你父母也来了,我正想过来看望,小三就来了。” 杨淩知道昨天潘生云在县衙里摆谱,必然会有人告知蓝畴,自己一家行踪蓝畴想要掌握不要太容易。 这时杨九夫妻怯怯的走了过来,口里说:“杨九拜见大人”,拉着蒋兰就要下跪行礼。 这怎么使得?蓝畴连忙搀扶起杨九:“杨淩和小女平辈论交,杨九啊,你夫妻也不要和我客气,咱们也是平辈论交。这又不是在衙门里,行礼就免了。” 看来蓝畴还是知恩图报的人,杨淩暗忖这个人救得还不差。 蓝珊不惯着杨淩随口胡说的毛病,脆生生问道:“杨淩,你说的特产在哪?我看看,没有我可不依。” 杨淩有些尴尬。我就一句客气话,你说你这丫头片子直的什么罗锅啊。 蓝畴呵呵笑道:“小女顽皮,杨淩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蓝珊鼓了一下腮帮,道:“爹,这人一贯胡说八道,没个正经,他的话您可要仔细分辨,敢糊弄您,您就治他的罪!”说着眉眼含笑看着杨淩,看来是想起当年杨淩胡说八道来了。 “不要治我哥哥罪!”杨燕扑了过来,脸色煞白,挡在杨淩身前。 百姓最怕见官差,杨燕更怕,更何况这是最可怕的县太爷呢。 在百姓心目中,县太爷那就是让你站着死,你就不敢跪着生。 不过再怕一听要因为哥哥没有土特产就治罪,杨燕还是急了。 在她心目中,自己命不值钱,哥哥才是家里顶梁柱,不能出事,所以她还是勇敢的挡在哥哥前面。 “俺哥哥带了土特产,带了土特产的,没糊弄你。”杨燕都快哭了。 蓝珊一见杨燕瘦削苍白的小脸,泪汪汪的双眼,就觉得真是农村孩子朴实啊,连个玩笑都当真。 不对啊,杨淩也是农村孩子,这家伙为什么不朴实?当年见他的时候满嘴胡说八道,人和人差距咋这么大呢? 对了,人是受后天环境影响的,杨淩出家了啊,这肯定是受那个环境影响了。蓝珊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可这秘密好像和谁说都不合适。 蓝珊弯腰抚摸着杨燕的小脸,问道:“你哥哥带了什么土特产啊?” “俺哥带了——带了——”杨燕一咬牙,看来不豁出来些宝贝是不行了,“俺哥给你带了一匹丝绸。” 顾小三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对杨燕道:“妹子,丝绸好像不是土特产。” 杨淩瞪了顾小三一眼:你说你腿快,就不能先跑回来报个信?看看把自己一家慌的。 顾小三卡巴着眼睛觉得很冤:人家让自己带路来着,哪有机会报信啊。 蓝畴笑呵呵看着两个孩子斗嘴,也感觉有意思。 这时蓝珊弯腰拉了杨燕的手,继续逗杨燕道:“你昨天得了二十匹丝绸,才拿出一匹啊?” 杨燕惊慌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别人送我的!不是送你的!” 杨淩一旁真感觉到了差距。自己妹妹十二岁了,可是营养不.良,身体完全没发育起来。又平时守在家里,最常见的就是父母,情商更没起来,和蓝珊这个膏粱子弟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虽然有人美化为纯朴,其实不过是少了见识。 蓝珊道:“我什么不知道。你看你多小气!姐姐我可大气。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保证你没见过没吃过。”又转回身对杨淩道,“杨淩,我赌你也不认得。”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缎小包,一层层展开,等看到东西,杨淩噗嗤一声笑了。 蓝珊瞪了杨淩一眼道:“不认得还傻笑,一点儿不谦虚。” 杨淩道:“就几颗荔枝,值得你这么包裹吗?再说,你这样捂着,不是要捂烂了?” ——蓝珊大出意外,指着杨淩吃惊道:“你,你怎么认识这个——这个荔枝?” 由不得蓝珊不惊讶。荔枝产在南方,没有火车飞机的时代,北方人有几个能享用到这种东西? 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可见荔枝在读书人心目中地位又多高。 至于白居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更是把荔枝提高到帝王家才能享受的地位。 所以北方读书人无人不知荔枝,却无几人认识荔枝。平民百姓更是没机会见,就是蒙,也不应该蒙出荔枝二字。 这荔枝是京师贵人送给晋省巡抚大人的,因为和蓝家有旧,路过新襄,才送给蓝珊一捧。蓝珊觉得新襄也只有她和父亲认得,她是把荔枝当世上最新奇宝贝,拿出来向杨燕献宝的。那几匹丝绸,在蓝珊眼里算得什么,怎比得这一捧荔枝的珍稀。 哪知道杨淩随随便便,一语就道破了。 这时不要说蓝珊惊奇,蓝畴也惊奇了。 后世荔枝这玩意儿随便一个水果超市都有,杨淩不认识才奇了。可是今天杨淩知道自己表现过头了。 说是大通寺里见过?烧香又不是上供,就算在佛主面前摆水果,也是随便凑几样,哪有摆荔枝的?佛主化身亿万,是跨地域超时空的存在,几颗荔枝能迷惑得住? 亏得这时跪在旁边迎接的掌柜爬了起来,引着几人去会客室。 天然居的会客室也很宽敞大气,大家落座,蓝畴才对杨淩道:“昨天早晨,我才发现有你的案子。听说你们私了了?” 杨淩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劳您费心了。倒是恰好听到了那个投毒大案,不知结果如何?” 杨淩现在满脑袋关心的都是土豆,今天求见县太爷,也是为了这件事。对于别人是趣闻,对于他可是发财大计。 第176章 请求 蓝畴很欣赏杨淩的不卑不亢。 一般乡下人见了他都如杨九一般惶恐,杨淩可不是普通乡下孩子,他已经打听明白,这人年纪小,却做过大通寺武院掌院。因为杀了许多叛军,犯了戒,大通寺才不得不开革他。 甚至后来大通寺还把一起犯戒的四百武僧开除了,让人不能不唏嘘大通寺戒律严明。也不能不佩服杨淩的狠辣。 杨淩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事心里有就可以,不方便让衙役们知道。 昨天杨淩的案子送到他的案头,他也了解了始末。这事涉及到县衙里的李大彪和杨博平,所以县尉觉得棘手,这样小的案子也向他禀明了。 本来他打算敷衍了事,送杨淩一个人情。哪曾想这事私下结了,让他有些失望。 今天顾小三求见他本是见不到的,县太爷哪是随便哪个百姓说见就见的。可是顾小三小聪明是有的,和守门的衙役谎称是蓝县令的外甥杨淩求见,衙役当然不敢不通报。 蓝畴知道杨淩在天然居住,也不用杨淩拜见,直接就来了个过访。这么点儿收买人心的小手段算得了什么。而且他还带来了爱女蓝珊。 他可没有把女儿许给杨淩报恩的想法,那样做可就贻笑大方了。 他是进士出身,累世书香门第。杨淩一介草民,门第差距天堑一般横在面前。报恩方法多种多样,哪有舍出女儿的混账事? 不过杨淩当时出手确是因为和蓝珊有旧,年轻人见面更能活跃气氛。 杨淩想谈的事不适合更多人知道,就对杨九道:“我要和大人谈些事,您先回客房休息一会儿。” 杨九和蒋兰如蒙大赦,他们在这里如坐针毡。 他们就弄不清这个儿子怎么会认识县太爷?县太爷怎么会给自己儿子这样大面子登门过访?自己儿子又为什么不紧张? 赶紧走吧,坐这太难受。 蓝珊已经给杨燕剥了两颗荔枝,杨燕觉得真是好吃得要命。现在她知道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姐姐不是来抢她的绸缎的,登时对蓝珊的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已经走到门口又捧着荔枝跑到蓝珊身边道:“晚上你看灯吗?我请你吃糖人。” 蓝珊拍着杨燕小手道:“好啊,就这样说定。你不会到时候舍不得吧?” 杨燕虽然十二岁了,还是孩子心性,伸出小指要和蓝珊拉钩。 蒋兰一惊,觉得冲突了贵人,这还了得?可蓝珊已经和杨燕拉在一起。 杨燕觉得请蓝珊吃糖人,就还了蓝珊送荔枝的情,很是轻松的走了。 几个蓝畴的跟班也都识趣,和顾小三一起到外边等候。 蓝县令问道:“不知你为何对这案子感兴趣?那家主致死两条人命,虽非故意,也是罪不可赦,判了七年。其余厨子人等念其无心之罪,判了一两年不等。其实如果那家主积极赔偿受害者,还可轻判些。怎奈这家人把本钱买了三百亩地,都种了这害人的土豆,没钱赔偿受害人。现在就差走个过场:典卖家产赔偿受害人,销毁害人的土豆了。” 杨淩道:“我有一事相求。”说着看了一眼蓝珊。 蓝珊不悦道:“我都是大人了,用不着把我当小孩子。” 蓝畴也笑道:“杨淩你直说即可,珊儿聪明着呢。” 杨淩只是欣赏蓝珊的美貌,还真没有把蓝珊上升到可谋事的成人高度。见蓝畴神态自若,只得直说道:“土豆并非有害之物。这个物种原产美洲,是当地人主食。近些年闽省也广有种植。只是这个家主储存不得法,让土豆发了芽。土豆芽有毒是不能吃的,他却不知道,结果惹下了这个祸事。” 蓝珊道:“你要给那家人说情?” 杨淩道:“那家人犯了法,法网无情,我说的什么情?我只是想买下那些土豆而已。” 蓝畴犹豫了一下道:“听说这土豆高产,你想种土豆获利?” 杨淩点头道:“正有此意。” 蓝畴道:“单单弄走土豆可不成。这些东西已经被确认为毒物,怎可再出卖了?你须买下那个庄子,土豆可责成你来处理。” 杨淩喜道:“多谢大人成全。” 蓝畴道:“那庄子有三百亩地,还有些房屋,当时购买价是一千五百两银子。至于那百万斤土豆,那是毒物不算钱的。庄子就折价一千两给你。银子你如果没有,我可以先借给你。” 杨淩连忙道:“多谢大人费心。只是典卖的钱要赔偿受害人,还要给那倒霉的家主妻小一些活命钱,这样吧,我出两千两银子。” 蓝畴有些搞不懂杨淩了。 典卖那个农庄的底价已经内定就是1500两银子。 这个年头房屋不值钱,自己利用职权,把底价再做低一些,然后采用点儿手段,不声不响的把这个庄子卖给杨凌,也不会落下什么把柄。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宜了几百两银子而已。 可是杨淩宁可多出一倍价格,这孩子脑袋是不是被门挤过?你都打算这样干了,还让我报恩不?看你爹妈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没地方花的样子啊。 蓝筹被杨淩这缺心眼的做法一锤暴击,砸得有些晕。他的刮目相看就是觉得杨淩四肢发达大脑简单,兼且精神有毛病。 你说你想这个顾那个的,比我这个父母官琢磨的还多,累不累?种好你自己的地就算了,受苦人多了,你都能照顾到? 杨淩也看出来蓝筹对他的印象有下滑的趋势。 可他看着人家这个勇于尝鲜的先烈,给他预备了一百万斤土豆,他都不知道咋感谢人家。 他记得历史书上写了十六世纪末,闽省开始种植土豆。哪曾想这老哥不用他费心,已经把土豆引进到晋省,他真是发自内心感谢。哪怕再让他出两千两银子的辛苦费也值。可这话没法和蓝筹说。可是有一句话他必须说。 杨淩可不是施恩不图报的君子,当即道:“大人,我还有一个请求。” 还有一个请求?蓝畴心里舒服些。这就对啦,总要我这个县令起些作用吧? 第177章 杨淩的诅咒 蓝畴见杨淩提出了请求,总算心情好了些:“好,你说说看。” 人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杨淩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不然总玩要一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的游戏,会让人抑郁的。 杨淩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大人,我想大面积种植土豆,我可没财力买个几千亩地,不知新襄有没有大面积的荒地,可供开垦?” 蓝畴想了一下道:“荒地有,连成大片的不多。不过不知道土豆对土质的要求。如果不是太苛刻,倒是有两千余亩废地,你看看能不能用。” “废地?”杨淩大奇。中国人对土地的痴迷是世代相传的,田间地头都要种瓜种豆,怎么会把地荒废了呢? “确实是废地。”蓝畴解释道,“本朝太祖想效法曹操军队屯田的办法,希望军队粮食自给自足不扰民,然后就搞了个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最开始效果还好,后来就成了军官发财手段。也不管这地适合不适合种庄稼,先申请大把银子开垦了再说,这里赚头就大了。本县很多年前就开垦了两千多亩沙性很大的地,结果这地一亩产不出一百斤粮食,扣除种子、人工,完全是赔本买卖。你说是不是废地?” 杨淩来了兴趣,问道:“这地在那个位置?” 蓝畴道:“离城不远有座土岗叫乌龙岗,这地就在岗子下边,离淩水也不远。” “没想到新襄不仅有回龙岗,还有乌龙岗。看来新襄龙多要旱啊。”杨淩笑道。 “这又不是九龙治水,旱不旱的可不要乱说,我这可是新官上任要口彩。其实乌龙岗地势延绵十余里,最终和回龙岗连在一起。据说当时乌龙就是这里飞起的,此龙即彼龙啊。” “我可以去看看?” “当然可以。只是今天县衙人等都忙着晚上的灯会,抽不出人手陪你。” “啧啧。”杨淩无语了。他只知道元宵节有灯会,中秋节搞灯会算是有钱任性还是有权任性?不抓农业促生产,却搞了个灯会,是不是这个蓝畴有些不务正业? 他哪知道章朝中秋赏月的习俗是多点玉兔灯、嫦娥灯,丰年官府多做些灯摆放出来丝毫不奇怪。 只不过今年算不得丰年,可是陕省大地震新襄没摊上,叛军肆虐新襄也躲过一劫,更兼且新襄周围二百里无匪患,更是难得。 蓝畴新官上任要去去晦气,与百姓同乐,搞个中秋灯会还真没人觉得不妥。否则怎么潘生云、高胜等人能都不说闲话? 蓝珊道:“爹,您回去忙吧,这个地方我知道,我可以陪杨淩去。” 蓝畴对自己的女公子很姑息,觉得和杨淩一家走一走也无不妥。蓝畴也不多想其他,点头道:“也好,我那车夫老张也熟悉那地方,就让他送你们去。” 蓝珊对杨淩道:“去把你妹妹喊来,我带她,你妹妹好玩。” 杨淩一翻白眼,什么叫我妹妹好玩?我妹妹又不是玩具。不过让自己妹妹坐坐县太爷的高级轿车也好。 可能有人觉得这县太爷是读书人,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怎么给孤男寡女创造机会? 这就是古代言情小说看多了,哪有什么孤男寡女。 蓝珊是乘他爹爹的便宜车来的,可也带着两个丫鬟,两个家丁。 蓝畴上次被高胜劫杀的时候,之所以轻车简从,那是因为新官上任,要依官府规矩,做出简朴样子,现在到了自己地盘哪还用得着伪装。 杨淩一家送蓝畴出了客栈,蓝畴带着衙役步行回了县衙。 杨燕又兴奋又紧张跟着蓝珊上了车,然后车夫驾车前行,杨淩、顾小三、杨九夫妻、两个丫鬟、两个家丁后面浩浩荡荡跟随。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玉儿,一个叫竹儿。竹儿也就罢了,玉儿对杨淩就没有好脸色。让杨淩好一顿腹诽:你说咱俩都是社会底层,应该相爱相帮,怎么能相恨相杀呢? 你看你家小姐对我那么好......哦,好像也算不得好,只是自己单方面对她好。算了,不和你小女子一般见识!此去怎么也有五里八里,保佑你累得走不动,脚上出个泡!叫你瞪我! 诶,这事也就是想想,落个心里痛快。这个时代女人不裹脚,两个丫鬟行走如风,哪有弱不禁风的样子? 杨淩把顾小三提到自己旁边行走,挡住玉儿恨恨的目光。他就想不明白了,他什么时候得罪这个丫头了? 他哪知道玉儿对他那是发自内心的讨厌防范。玉儿模样清秀,少女的心里当然也有一个白马公子的梦。 她是蓝珊的贴身丫头,这个梦几乎是和蓝珊绑定的。 蓝珊嫁了哪个,按规矩她也要随嫁过去,基本就是个通房。万一有幸怀孕了,就上位到妾室。 蓝珊当然要嫁一个俊秀的书生,然后状元及第,然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 可是这个草根杨淩算什么?现在小姐已经告诉自己了,这个家伙就是当初三星观前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和尚,怪不得自己咋看他咋不顺眼。 那时蓝珊还小,对男人不假辞色。可是偏偏在三星观前和这个小和尚言笑晏晏,过后还有回味的样子,这就让她很讨厌这个小和尚。 谁知道这个杨淩后来居然来了个狗血的英雄救美?这回不仅蓝珊对这个杨淩感恩,蓝畴大人也对杨淩念念不忘。 今天大人小姐到天然居会客,她们站在外面等,谁知道最后等出来的竟然是杨淩! 杨淩是进步了,现在不当和尚了。可还不是一个草民?地位的鸿沟本来能让玉儿安心,可是看蓝珊对杨淩的妹妹那样好,她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是个敏.感的少女,能感觉到自家小姐对杨淩也有好感,这可愁死人了!这可恨死人了!该恨的当然是这个杨淩! 这个家伙太烦人了,自己瞪他几眼,居然拉过来一个小厮挡住自己视线。 玉儿狠狠的跺了几下脚,杨淩忽然来了好心肠,关切问道:“玉儿,是不是鞋里进沙子了?是不是脚磨出个大泡?你走不动就回去吧。” 玉儿哼了一声道:“不要你管!” 她真有些怒了。这个杨淩居然咒她!好,我就寸步不离小姐,让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不是救我家小姐一次,就想人家以身相许啊?这也太幼稚了吧? 看看诅咒不灵,杨淩就觉得有些女人应该缠脚,比如这个玉儿。为啥让一个女孩子能大步流星赶路呢?一步三摇不好吗?看来裹脚这个陋习也是有适用的对象的,哈哈哈...... 第178章 那片地我全要了! 一幻想玉儿被裹成小脚歪歪扭扭,杨淩当时就快乐起来。偷眼看看玉儿,居然还在瞪他。 干嘛啊?左一眼右一眼的瞪我干啥?就算你斜视,那也不应该可我一个人盯着好不好?自己如果有权利就把这个玉儿许给顾小三,让这个碎嘴顾小三烦她一辈子! 目光交流中的路总是走得很快,杨淩眼前出现了一片荒地。 南边正是浩浩荡荡的淩水,北边是乌龙岗,就在山水之间,一大片地铺展开去。 杨淩不禁啧啧赞叹:“风水不错啊,前有照后有靠。” 玉儿哼了一声道:“是种地又不是埋死人,看的什么风水?”噎得杨淩差点儿来个跟斗。 这时杨燕已经拉着蓝珊下了马车。 也不知道蓝珊给杨燕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杨燕对蓝珊亲得仿佛亲姐姐一般。 杨淩觉得有必要对妹妹进行思想建设了。你说不管顾小三还是蓝珊,谁给你几句好话,你就恨不得掏心掏肺,连自己亲哥哥都忘了,这哪成? 两个少女跑进荒地,惊起一滩蚂蚱,全忘了杨淩正事。 也是,这正事和人家也没关系。 “诶,我说小丫头。”杨淩看玉儿比妹妹大不了多少,就招呼了一嗓子。 “你叫谁丫头呢?”玉儿瞬间就像斗鸡一般,恶狠狠看向杨淩。 “那叫啥?总不能叫你小姐吧?” “我叫玉儿!” “这名字真俗!好好,你别生气,我没想问你名字,我只想问你家小姐多大了。” “我家小姐多大了,是你这个乡下小子可以问的?” “那好,我不问了。” 杨淩望望蓝珊摇摇头:蓝珊还没及笄,那最多就是14岁,虽然成熟些,放后世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少年儿童,和自己妹妹玩也没什么大错。 只是这样跑进荒地,虽然是被自己妹妹拉着的,美女人设也崩了啊,这不走野丫头路线了吗? 顾小三早跟着杨燕兴冲冲去了,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跟班? 算了,不考虑这些没用的,还是看看地吧。 这片地撂荒了七八年,粗壮的野草快活的占领了所有空间。杨淩走到野草深处,拔起几株大草,抓了一把泥土。 因为靠近河边,泥土很湿润,只是沙性有点儿大。放后世这是一片好地,可是在这个没有化肥的时代,这就是标准薄地,不适合种高粱或者小麦一类粮食作物。 可是土豆是地下块茎作物,地下薯块形成和生长需要疏松透气、凉爽湿润的土壤环境。 如果种土豆,这就是一块宝地。 还有这么多野草,都烧了,草木灰也是绝好肥料。 杨淩傻傻的笑起来。旁边的玉儿越看杨淩越觉得他傻。 她一路上已经听明白了,杨淩想要这块地。可是这一片贫瘠土地,种啥都不爱长,你说你还能提高点儿见识不?没见过地咋滴? 杨淩回头看一眼玉儿,眼神怪怪的。竹儿和两个家丁都随蓝珊去了,现在除了爹娘,就你一个丫头跟着我。还这样眼神看着我,难不成是看上我了?这可不成,我不是随便的人,虽然我随便起来不是人。可是你看起来比蓝珊还要小,没想到人小心大。 玉儿也忽然发现了自己的毛病。自己真是被杨淩气糊涂了,跟着他干嘛? 玉儿再次跺跺脚走了,害得杨淩又关切追问是不是脚磨出了泡。 杨九弯腰又多拔了几处草,抓了几把泥土细看,对杨淩道:“木头,这地多便宜也不能租种。沙性太大,种啥都不行。” 蒋兰也劝道:“儿啊,你可别乱拿主意。这地也就能种些瓜什么的,可那东西不值钱。” 这个年代瓜果不能保鲜,都是应季的东西,根本卖不上价。 杨淩不做声,大步往前走。杨九夫妻紧紧跟着,。 走了一阵,就看到截然分界线,前面荆棘密布,一望无边,都是未曾开垦的地了。 杨淩喜道:“还有这么多没开垦的荒地?这不是得有一两万亩?” 杨九道:“清除这些荆棘的根可不容易,没有犁具耕牛那是想都别想。再说谁开垦这些地都亏本。” 这时杨燕拉着蓝珊一路笑声跑了过来。 蓝畴爱妻没的早,对唯一的掌珠就纵容了些。读书识字,一如男孩对待。所以蓝珊可没有大家闺秀的贤良淑装,反倒是飒爽率性。 只是蓝畴最近几年一直在县令任上,蓝珊还真找不到和自己平等心态相处的玩伴。 杨燕则是宅在家里不明世事,蓝珊对她好,她就忘了什么身份差距,农村孩子捉个蚂蚱蜻蜓是常事,结果就拐带着蓝珊放飞自我了。 蓝畴到了新襄后,很想有一番作为,对这大片撂荒的土地很在意,特意现场查看,蓝珊也跟着听个明白。她看杨淩不时的拔起荒草查看,就跟着杨燕跑过来,有些喘吁吁道:“你,你想种地,我让父亲帮你找片好地。这片地大而无用,我听他们说了,真是废地。” 杨淩看了一眼蓝珊:一脸绯红,额头上有了细密汗珠,裙角上溅的都是泥点,不由得下意识摇了摇头。 蓝珊看了看自己裙角,登时恼了:“杨淩你摇头晃脑做什么?没看到我正体察民情吗?谁告诉你官宦子弟就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玉儿在旁边添油加醋道:“他就是满脑子旧思想!” 啥?我堂堂来自新社会的人满脑子旧思想?算了,跟女人斗嘴也赢不了。杨淩挂起免战牌,转移话题道:“走吧,我回去找你父亲,种地是男人的事儿,你懂什么。” 这人咋拿好心当驴肝肺呢?蓝珊气得不理一意孤行的杨淩,和杨燕上了车,一行人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蓝珊消了气,撩起车窗帘子对走在一旁的杨淩好心提醒道:“你可要想仔细了,我不想害你,你可千万别去种那片地。记住了没?” “记住了。”杨淩笑呵呵心不在焉道。 “哼。”蓝珊有些不高兴,这态度太敷衍了。再说这个家伙每次见到自己都是眼前一亮惊艳的样子,现在怎么有些敷衍了?难道就因为我在地里跑了一圈? 话说自己都是大姑娘了,好像是不应该这样疯跑。看来以后得在他面前端端架子。不对啊,自己在意他这个种地的农民看法做什么? 蓝珊陷入宕机状态。 杨淩送回家人,随着蓝珊进了县衙,见了蓝筹。 蓝畴对杨淩道:“那块地看了?” “看了,开垦过的有两千亩,还有大片没开垦的,都可以租种?” “那真是废地,你真打算要?” 杨淩坚定道:“那片地我全要了!” 第179章 大肉 种土豆真有那么大利润?蓝畴也迷惑了。 他审问土豆投毒案的时候,已经知道土豆亩产一千多斤。一千多斤亩产确实很高,但是土豆价格远不如粮食,就算土豆收益大过粮食,可是一考虑土豆储存不易等其他弊端,就感觉不划算。 不过如果这样废地也能一样种植土豆,那就两说了。 蓝畴略想了一下道:“那片地是军垦田,属于军转民,官府记录在案的。撂荒着没人说啥,你平白种了就会有人说三道四。以前租种价格是一百两银子,可是现在不要说这个价格,就是白种都没人要了。这样吧,一年二十两银子租给你如何?” 杨淩大喜,这几乎就是白种了。 蓝畴喊来了县丞范瑾现场办公,恰好杨博平也跟了来,两人打了招呼。蓝畴对杨淩是调查过了的,自然知道杨博平和杨淩的关系。 范瑾在那很纳闷:蓝大人真的厉害,出去转一圈就能忽悠来一个傻子,议定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卖了那个庄子,转身就多卖五百两。厉害啊厉害! 还有那片谁种谁赔的地,不要说二十两,倒找二十两谁干啊,傻子年年有,没有今年多啊。 蓝畴也不讳言自己和杨淩的关系,直接对范瑾道:“这位杨淩是博文家人,是我的恩公,现在要租地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还有什么未尽事宜都说在明处。” 杨博文关切道:“杨淩,那片地谁都知道种不得,不然也不能撂荒那么多年。你确定要租种?” “大爷,我要在那片地种土豆,。那片地土豆可以种得。”杨淩信心满满。 这个杨淩特立独行,杨博文虽然是杨家族长,也不好再说什么。 范瑾脑袋比谁转得都快,瞬间他就发现这个傻小子不一般。 且不说和县令和杨博文的关系,单说一千多两银子可不是谁家都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 一两银子在章朝的购买力大约相当于后世一千元rmb,两千两银子,那就是二百万现金。后世许多富裕家庭固定资产有二百万,现金可未必能拿出二百万,这个时代也一样。 花花轿子人抬人,自己也得留条交好杨淩的路。 范瑾问道:“杨淩,你可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一并说了。” “那两千亩地以外,还有大片未开垦的土地,不知我如果垦荒,可有什么说法?” “县里一贯劝进农桑,鼓励开荒。开垦的荒地三年可不上税,三年后按地产量估算税收,一般是三十税一。”范瑾看看蓝畴,又看看杨博文,继续道,“既然你那片地是荒地,就一并你开荒的地都免除各项其他费用十年,十年期满后再做打算。” 大章税负很低,可是徭役等地方苛捐杂税很重。朝廷之负责给县里有品级的县令、县丞、县尉几人开支,其余人等都是自筹自支,哪能不收其他费用?更何况里面上下其手,说道更是多了。所以种地费用大头还真不是租金。 杨淩哪懂这些,亏得朝里有人,自然给他免去了这些费用。 不过他明白虽然蓝畴没说话,也是蓝畴的人情。官场中人点到为止,蓝畴已经说自己是恩人,那报恩行动就得着落在县丞身上了。不然县丞可不会开口就免去这么多费用,你敢免,县令也未必答应。 杨博文道:“杨淩家贫,开荒种地犁具耕牛可都没有,是不是把县里耕牛租给他二十头?” 县里是有扶贫的耕牛,专门出租给贫寒之家的。不过那也就是口头说说,杨九这样的佃户,什么时候也轮不到给他扶贫。归根结蒂扶的还是和县里有牵连的人。 蓝畴插言道:“杨淩起步难,这个时候你这个做爷爷的就得大义灭亲,不能想着是亲戚就不好意思帮,牛有多的多帮他一些。” 哦,大义灭亲能用在这里,杨淩真长见识了。 “咱县里除去租出去的,还有九十六头耕牛。”杨博文心里有数,自己业务张口就来。 范瑾道:“老弱的留下,拨给杨淩七十头吧,不过杨淩租金县里可以免,你可得自己喂饲料了。” 杨淩再一次感觉中了大奖,看来这个恩人不白当啊。 蓝畴道:“我还有些事,你们自己定合同吧。那个庄子好像离荒地不远,今年劳役看看能安排,就修条路把两处连在一起。都是方便县内百姓嘛。” 这还要修条路?杨博平和范瑾才明白杨淩对县令恩情不小啊。修路不是小工程,个人干不起,县令做到这个份上了,谁都不是糊涂人。 最终合同范瑾做主,拍卖的农庄还是定价一千两,租地费用每年二十两,合计二百两。耕牛犁具和各种农具每年三十两,十年三百两。庄子里杂物作价一百两,县里修路杨淩受益最大,出银四百两。 最终杨淩还是拿出了两千两白银,可是获得的东西和原来大不相同。 杨淩讷讷道:“范大人,我当时想多出些银子照顾一下赵升那个庄主......” 范瑾拍着杨淩肩头道:“到底是年轻人啊。你就算拿出两万两银子,和照顾赵升有什么干系?那都是要上账进国库的银子。照顾不照顾那个赵升,其实不过是县尊一句话,你有这个心,县尊高抬贵手也就是赵升一家的福分了。今天这些事你还得感谢县尊,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杨博文摇头,看来这个杨淩社会经验太少,真的缺乏历练。只是运气好,不知怎么结交下蓝畴这个贵人。 听说蓝畴居然纡尊降贵亲自去探看杨淩,早惊动县里高层了。现在李大彪都自责死了,你说你杨淩又这样硬的后台,玩的什么低调?这可太坑人了。 最终合同签订,杨淩先付了五十两定金,约定十日后付全款。 杨博文看杨淩一脸喜色,不由得有些着恼。他虽然尽力帮了杨淩,还是对杨淩有些失望。自己可是把这小子当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来着。哪曾想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这地真是块肉,能闲置那么多年,轮得到你吃吗? 第180章 这世上还有不用还的钱? 杨博文对杨淩满肚子腹诽:人家那庄子要价一千五百两,你还价两千两,这是什么神操作?钱多了没地方花?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你一时激动,讲价讲反了,这还不打紧,毕竟是一锤子买卖,万一哪天地升值了,说不定就回本了。 可是你知道那两千亩荒地是多大窟窿吗?真种下粮食,种子工钱加起来,一年也许就亏一千两挡不住。你还头脑一热签十年合同......算了,只能寄希望于那片地真适合种土豆了。土豆这东西自己第一次听说,真不知道什么土地适合栽种。 杨博平亲自磨墨执笔,写了两份合同,一份儿交给杨淩保存,一份杨博文亲自呈交蓝畴过目。 蓝畴不适合在签合同的现场,他回后宅正和蓝珊说话。 蓝珊给他说了当年杨淩讨钱的典故,笑得蓝畴前仰后合:这世上怎么会有杨淩这样读书读糊涂的人? 今天杨淩一千两银子能买下的庄子,硬是认给两千两,这种烂好人就让他有些糊涂:这个杨淩脑袋是咋长的呢? 等到杨淩去看地,他特意让女儿跟着去开开心。他才不信杨淩一个离家多年的和尚,能看得明白什么地适合种什么庄稼。 果不其然,杨淩回来又闹出一租十年的乌龙。 蓝畴没有阻拦杨淩,倒不是他想坑杨淩。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看不明白杨淩哪里来的钱,这钱很充实啊。 他觉得让杨淩吃个亏长长见识,才有利于杨淩将来为人处世,知道钱财来之不易,亏起来容易。 至于那亏,其实说起来不大。庄子底价一千五百两,真竞价未必不值两千两。至于租地的二十两银子,那就是小小不言的事情了。反正这个事上他已经尽力了,看看这个合同,杨淩就算种地亏钱,也亏不到哪去。 蓝珊聪慧,扫了一眼合同,就知道杨淩便宜占大了。唯一可能吃亏的就是租种的那片地。 她今天陪着杨淩去看那片地特意躲得远远的,目的就是不干扰杨淩决策,她很好奇杨淩是个什么样人。 这人明明就是个衣着破旧的乡下小子,却总是一副充满阳光的样子,你就不知道世事险恶吗? 年轻人吃亏才能长见识,她不想点破,只想杨淩落难时候再伸出援手,毕竟她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自己父亲是一县之主,救一个农户她还有这个能力。现在就等着看看,杨淩到底是真能点石成金,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杨淩办完所有手续,就有衙役带路领他去农庄。 杨淩先回客栈接了父母,这是新家,自己的家,必须第一时间让父母分享快乐。 从杨博平家借的马车已经归还了,杨淩就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害得蒋兰埋怨杨淩乱花钱,不如自己走着去。 可是问杨淩去哪里杨淩又笑而不答,总不会再去那片荒地吧?蒋兰也担心路远走不动,也就随杨淩折腾了。 只是杨燕不安心,她怕不看着二十匹绸缎,被人偷了那可悔死了。 客栈掌柜再三向杨燕保证不会丢,杨燕还是有些心情忐忑,一步三回头的爬上马车。 两个衙役前面带路,杨淩、顾小三后面相随,车上是杨九三口人。 出了东城门走了五里路,就到了被查封的农庄,杨淩一看果然离那片荒地只有两三里路,也在乌龙岗下。 俗话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将来自己会不会娶个丑媳妇不知道,地倒是挺近的。 这个农庄是名副其实的农庄,远离村落,就在那三百亩地中间圈了一个大院子,砌了几进房子。 两个官差上前撕了官府封条,拿出钥匙开了拴住大门的锁链,把钥匙递给杨淩道:“小哥,咱兄弟就是负责当面拆封条,里面东西都没人动,有多少是多少,您自己清点吧,我们兄弟今天事忙,就告辞了。” 杨淩拱手道:“两位大哥辛苦。”随手塞了几钱碎银子过去道:“两位自己喝个茶,改日兄弟再请。” 两个衙役笑逐颜开道:“多谢多谢。一会儿还有小哥惊喜的呢,您几位可别急着走。”说罢转身去了。 看着就觉得瘆人的官差总算离开了。杨九夫妻虽然心疼杨淩给出的影子,还是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爬下了车子,看着眼前的农庄,有些莫名其妙。 蒋兰忍不住问道:“木头,你把咱们带到这里做啥?” 杨淩一指庄子道:“让你们看看新家,这个地方我买下了。” 哦,你买下了。 什么?你买下了? 杨九夫妻都有些懵,脑袋一时转不过弯。 杨淩画了一圈道:“是,不仅这庄子,还有这片地,三百亩呢,一起都买下了。咱老房子太小,换个大一点儿的。” 三百亩地是比原来大一点儿吗?杨九夫妻呆愣愣如在梦中。 杨九原有几亩地,后来日子艰难都卖了,一直租种二叔杨博平家的地。如今杨淩说这样大一片地都是他们的,这么多房子的庄子也是他们的,这刺激可有些大。 午后的阳光和煦,几人就各怀心腹事,静静站在农庄前,周围是几百亩涨势喜人的大白菜。 杨九夫妻需要时间来消化佃农向地主的转变,杨燕就不需要了。 顾小三扶着她下了马车,她扒着大门向庄子里看了看,就跑到地里看绿油油白菜。 忽然她发现了一只绿色大蚂蚱正落在白菜叶上向她示威,杨燕一扑,蚂蚱忽的跳起,落在几步远的地方,杨燕追了过去,喊着:“小三哥,快,快帮我抓蚂蚱。” 顾小三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正要有所行动,忽听杨九一声怒吼:“死丫头回来!别踩坏白菜!” 杨九终于反应过来这菜地是自己的了。既然是自己的,踩坏一棵菜也心疼。 蒋兰也醒过腔,一把拉住杨淩道:“木头,你哪来的钱买这样大的一片地方?” 杨淩随口道:“从朋友借的。” 蒋兰看看大庄子心惊胆战,这可不是几间房,是一个庄子,带几百亩地的庄子啊。蒋兰抚着胸口问道:“木头,你借了多少钱?” 杨淩想一想决定低调些:“整个一片庄子和地都买下了,一共是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是起步资金,以后要开荒要种地,各种费用多了,这么点儿钱哪够。 “两千两银子?”蒋兰顿足捶胸道:“木头,你可真胆大!这么多钱,咱们几辈子还得起?” 杨淩笑呵呵道:“朋友有通财之义,他们的钱我当然可以拿来用,娘你不用操心,不用还。” 这世上还有不用还的钱?杨九听了眼前一亮,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第181章 勤俭为什么没发家? 杨九知道杨淩有许多有钱朋友,而且是特别有钱那种,不然怎么舍得请他家住天然居?那样阔气的地方恐怕二爷杨博文也未必敢多住几日。 杨九忽然来了大气劲儿,对蒋兰道:“钱是清清白白的就好,又不是偷来抢来的,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咱们以后就听儿子安排。” 杨淩一脑门黑线。别说,老爹真有点儿门道,连这钱的来路都被说中了。 蒋兰也想明白了,自己儿子不是小时候那个儿子了。县太爷都来看自己儿子,整个杨家几百户,谁有过这个荣光? 买个庄子是出人意外,可是这两天哪件事不出人意外?看来还是需要习惯,习惯就好了。 杨九已经挺起胸,目光望向远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己是地主了!可不能再弯腰驼背的,得学二叔直起腰板走路。只是二叔有多少地来着?好像比三百亩要多。这样一想腰又习惯性弯了下去。 杨燕被吼了一句不能进菜地玩,一转身已经跑到大门口,拉着顾小三顺着门缝钻进去就往院里跑。 这回杨九没吼,他对蒋兰一摆手,拿出一家之主派头道:“咱们也进去看看。” 庄子是一人高的土坯墙,对开的大门,虽然粗陋,却很宽大,可以出入车马。 杨淩推开大门,杨九夫妻就随着走了进去。 第一进房子都是土坯房,有十多间东厢房,正房也是十来间,西面是牲口棚子。 杨九几人一间间看过去,正房都是住人的,厢房有厨房,农具房,还有宽敞的饭堂。 蒋兰自从知道这庄子是自己家的,真是看什么都喜欢,到哪个屋都东摸西摸,恋恋不舍。不是杨九拉着,走到第二进恐怕得到天黑。 第二进院子左右的厢房都成了库房,堆满了土豆,甚至正房一半房间也堆满土豆。 杨淩走进一间库房,发现屋子里湿气蒸腾,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土豆收获后,一定要用两三天时间来晒干,然后再储存。 这个叫赵升的肯定是在福建一带学了土豆种植方法,却没学到土豆储存方法。当然,也许是福建那边土豆收获两三个月就吃掉了,那就无所谓储存了。因为土豆出土有两个多月休眠期,不用担心在这段时间发芽。 但是山西的房子不比福建的房子四处漏风。山西的房子墙皮厚窗户小,空气不流通。屋子里潮气这样大,土豆有了合适的温度和湿度,不发芽才怪呢。 杨淩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真有些佩服这个赵升的胆量了。你把土豆就这么扔屋子里,就算没发芽过去了这一关,冬天一上冻,土豆不还是要冻坏? 把土豆放地窖里储存,看似很简单的常识,确是需要赵升这样的人吃一堑,然后别人才能长一智。 难怪是先行半步是先进,先行一步是先烈,赵升就是先行一步,把自己搞成了先烈。 杨九看着杨淩手里的土豆道:“这就是毒死人的土豆?” 杨淩把土豆递给杨九道:“能吃,还好吃。就是原来庄主储存不得法,做菜不得法,阴差阳错才出了事,这个原来的庄主赵升运气太差。” 杨九有些胆怯道:“咱们不会也摊上事吧?” 杨淩笑道:“不会。我在寺里有人传过我栽种储存之法,您就瞧好吧。这个东西现在只有京师中达官贵人才吃得起,贵着呢。” 杨淩说这话可不是假话,那个赵升就交待他看了京师皇庄种土豆,才敢在晋省试验种植。 蒋兰忽然福至心灵道:“那咱们把这些土豆卖了,不就发财了?” 杨淩断然拒绝道:“卖?那可不成。这些都是珍贵的种子,我已经另外租了两千亩地,明年开春就等着土豆种子呢。” “啥?这三百亩地还不够折腾?又租两千亩?就今天看那两千亩吧?地能不能种不说,咱去哪雇人啊?”杨九有些急。 两千亩地再少也需要一二百人侍弄,新襄种地的人已经形成了平衡,还真不好找到二百长工来。 杨淩略微思索一下,胸有成竹道:“我来想办法,不急。” 杨九发现他真想不出办法,逐渐也就习惯凡事杨淩想办法了。看来自己不能做杨淩的主,再胡思乱想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把这事放在一边,随着杨淩走到第三进院子。 第三进正房是砖瓦房,看来这个赵升是把这个庄子当一份长久事业来做的,不然也不能下这样本钱盖得这样好。 厢房也是四角硬的房子。 所谓四角硬,就是房子底座都是砖石结构,比土坯房要结实得多。 蒋兰进了正房,就大呼小叫起来。 正房是高大宽敞的五间房子,一进门,就是宽敞的客厅,雕花清漆的红木家具,看上去就高端大气。东西各两间卧室,最里面的卧室盘了火炕,外面卧室是木床,还还有一套桌椅。 蒋兰除了在二爷家,哪见过如此阔绰的屋子?正感叹间,忽然顾小三跑了进来道:“好事来了,好事来了!” 什么好事? 几人一愣,走出门外,有一个衙役正站在院内。见杨淩出来,先向杨九夫妻略拱了拱手,又向杨淩郑重行礼道:“杨哥,我叫彭先,是彭通的族中兄弟。” 哦,看来彭通也在县衙安排了眼线。 杨淩还礼,问道:“你找我有事情?” 彭先恭谨道:“奉县丞大人差遣,把庄内扣押财物送回。我怕别人在这里做手脚,就讨了这差事,自去一样样查点了,原物奉还。” 杨淩知道这是彭通向自己示好之意。他也会做人,塞过去几钱银子道:“多谢彭哥关照,回去请兄弟们喝杯酒。” 彭先坚辞道:“杨哥你这是把兄弟当外人了,真拿了赏赐,回去我哥会打死我。咱们还是去查点一下财物吧。” 杨九在一旁脸色不虞,他对杨淩动辄就送银子很不满。自己家的钱大风刮来的咋滴?这么祸祸,怎么能发家? 他可不想想自己勤俭半辈子,为什么会没有发家? 第182章 顾小三施展才华 杨九见这个彭先识趣没有收钱,脸色才开朗起来。示意一下蒋兰,一起跟在杨淩身后来到前院。 这时前院人喊马嘶,热闹非常。杨燕拉着顾小三东钻西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杨淩看了一下,有五个衙役,还有七八个下人打扮的男女站在一旁。那边是四挂马车,一挂驴车,车上是各种杂物。最后一辆车后车辕,还拴着三头耕牛。 彭先道:“这里活物共是七匹马,三头牛,两条驴,几辆车。当时扣押了的,一样不少。”又不好意思笑道:“庄里当时还有鸡鸭猪羊,都没上账,杨哥您也知道,不好寻回。” 杨淩拍了一下彭先肩头道:“我知道,能发回这些东西,就很感谢了。” 彭先道:“本来卖庄子是不会包括这些车马的,都是范县丞一力主张,才破了例了。这是清单,您核对一下。” 杨淩接过清单扫了一眼,知道都是人情。他收起清单道:“没你照应,恐怕又会少不少东西,改日喊了彭通,一起吃酒。” 彭先连忙谢道:“您在彭哥面前夸我两句会办事就好。这几个下人车夫,都是原来庄子里雇的长工,不是新襄本地人,也没地方去。杨哥觉得合用就留,不合用就赶走,无所谓的。” 杨淩当然知道归还这些东西要承范县丞的情,但是也很感谢这个彭先。没彭先张罗,恐怕就要少上许多东西。 至于这个彭先,已经二十多岁了,一口一个杨哥叫得亲切,还是从彭通那论的。他拿出一两银子道:“这钱不是给你的,你帮我招待一下那几位兄弟,别让人说我小气。” 那几个衙役也都是年轻人,彭先都招呼过来道:“杨哥赏了酒钱,以后有什么难事求杨哥照应,就多了出路。” 那几个衙役纷纷行礼道谢。 衙役对普通百姓那是威风八面,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对上彭通那就不够看。所以彭通安插到县衙的彭先,无形中就有了一股自己的势力。 这个杨淩是什么人物,这几个衙役比谁都知道:这是三好会总舵主都要奉承的人。虽然不知道来路,又这样年轻,可不耽误彭先一口一个“哥”喊着,他们怎敢拿大,也就随着叫“哥”,异常亲热。 这个“哥”可不是论的年纪,而是地位身份。 他们披着这张官府的虎皮,等闲事都能搞定,可谁知道将来哪一天真有了搞不定的难处,说不定人家杨淩随便一句话就能救命。这善缘谁不愿意结? 当下几人纷纷表示,以后衙门里小事派人知会一下他们办就好,保证办得妥帖。杨淩也满脸笑容,鬼话连篇,好一通神聊才送走了几人。 有句话叫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什么事都找蓝畴或者杨博平也不适合,这些衙役都是有执法证的,在地方上的大事小情肯定有用得着的时候。 杨九夫妻一直跟着杨淩屁.股后面转。 他们对衙役有一种天生的畏惧,虽然见过县太爷这样大boss,有了些抵抗力,可还是不愿意和衙役打交道。 他们嘁嘁喳喳偷偷琢磨很久,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儿子不怕这些衙役?对了,好像连县太爷也不怕。 他们见着县太爷,是情不自禁两腿发软要下跪的,可是自己儿子就和县太爷谈笑风生,根本没下跪的打算。这就不合礼数,真吓死个人。 现在来的衙役更多,他们已经隐隐约约听明白了,好像这些车马都是送还给他们的。 他们能有这么多车马了? 这个时代一挂马车的价值,大约和后世一辆家庭中级轿车相当,就杨九这样的家庭状况,不要说全套马车,就是一匹马也买不起,养不起。这一下就有了这么多家当,总有些梦游的感觉。 直到杨淩送走了那些衙役,杨九才凑上前,和杨淩确定一下:“杨淩,这么多车马还有十多个人,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杨淩道:“这些车马和一些值钱的家什,原本就是庄子里的,断案时候可以赔付给受害者,可当时县尊没提,按理是要没收充官的。现在官府归还回来,咱们承县太爷人情就是了。这些人也是庄子里下人,得甄别一下,好用的就都留下。” 杨九慌忙摆手道:“你可别让你.妈和我干这事,咱俩干活行,管人不行。不不,是没管过人。” 杨淩苦笑,身份转变还真需要一个过程,自己来吧。 杨淩喊过顾小三道:“三儿,这十几个人归你管。看看原来他们都干嘛的,各安其事。” 顾小三有些忸怩起来。 杨淩瞪眼道:“怎么?你也不敢管?” 顾小三苦了脸道:“那倒不是。胡汉三跟着你,你都提拔了。怎么轮到我就给几个下人啊?哥,你安排我什么职务也比管十多个下人强啊。” 杨淩扳着脸道:“给你十多个下人,就是对你的考验。这么点儿下人你都管不好,还能指望你能干好别的?你还心挺大呢,你得先让我看看你是不是那块料才行。” 哦,原来酱紫啊。顾小三欢天喜地的去了,立刻对那群下人吆三喝四起来。在武院天天受训,怎么训人谁不会? 杨九听得云里雾里,问道:“小三说的什么别的职务是怎么回事?” 杨淩见父亲问起这些职务,实在不好多说,就糊弄道:“都是领头干活的,就是带的人多些。小三觉得现在给他带的人太少,有些不乐意。” “我懂。”杨九明白了。地主家干活的多,就得有个领头的。看来顾小三是积极追求进步,想当领头干活的啊。 这时顾小三已经吆五喝六的安排这些下人干活了。 大概欺顾小三年轻,一个长得高大的青年对分配的活计不满意,顶撞了两句。 顾小三毫不客气,提着脖子就狠踹了几脚。这人还想凭蛮力挣扎,可是在顾小三这职业打手面前,那点儿笨力气有什么用? 顾小三学过的御下之道就是一个字——打!他当武僧的时候,没少挨拳打脚踢。现在总算有了施展才华的地方。 第183章 老爷 这些回来的下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外地人,看看反抗不了顾小三的暴力,也就只能逆来顺受,乖乖的去干活了。 有两个年轻女子甚至向顾小三飞了几下媚眼,可惜这个年龄的顾小三还不解风情,媚眼也是浪费了。她俩忙着飞媚眼手脚难免有些慢,反倒挨顾小三骂了几句。 蒋兰拉着杨淩悄声道:“木头,小三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人家给咱干活,咱得对人家好。” 杨淩指点迷津:“娘您想对他们好,可以加工钱,或者给他们吃点儿好的,穿点儿好的。但是您要记住: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味对他们好,只会让他们贪得无厌,会有了小心思。您可以唱红脸做善人,总要有一个唱白脸做恶人的让他们怕才行,顾小三就是那个恶人。” 后世的公司规章制度极其完善,还不耽误有些奸猾之徒钻空子。这个时代礼崩乐坏,人性恶的一面更容易挤占良知,杨淩可不相信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这类心灵鸡汤。现实社会里真实情况都是得寸进尺才对。 在武院他一言九鼎,威望之高不是靠苦口婆心说教,就是靠拳头打出来的。自己如果拳头不硬,早被胡汉三那帮家伙收拾的规规矩矩了。 顾小三无疑是有样学样,才杀一儆百动用武力。 杨淩不反对顾小三的行为。恐怕没他和顾小三镇着,用不了几天,他的老实巴交的父母就会哭着回家,不干这个受气的地主了。 这时已经是下午了。民以食为天,庄子里现在二十来个人,吃饭还是第一要务。 厨房里原来做菜的一个厨子被判了刑,两个帮忙的放了出来。这两人都是流民,无家可回,听说庄子有了新主人,做生不如做熟,当然要回来碰碰运气。还好那个叫什么顾小三的虽然凶了点,但是并没有赶走哪个。 庄子里出的是大命案,官府清人查封的快,柴米油盐并没有被顺走。于是煮了一大锅饭,又去菜园子摘了几篮子豆角煮上,再炖个白菜,菜就算齐活了。 杨淩一家被请到饭厅的时候,饭香菜香蒸腾,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 蒋兰站在门口,还是有些犹豫:“木头,这庄子好是好,可死了人,算凶宅吧?是不是得找和尚念念经?” 杨淩安慰道:“什么凶不凶的,哪个房子不死人?再说我就是大通寺出来的高僧,您有请别的和尚的钱不如给我,我多念几卷经。” 杨九在这件事上和杨淩看法一致:“就是,木头啥经不会念?还花那大头钱?孩儿他娘,你别婆婆妈妈的。” 杨九倒不是破除迷信的先锋,而是自古以来好房子都是传承百年甚至几百年,哪个房子里不是送走几代十几代人?一铺炕上就不知道死过多少人,不是一样住? 更何况他已经打听明白,庄子里发病的人都是送医了的,那两个死的也是死在医馆,不是死在庄子里。这就更无所谓了。 杨九看蒋兰还有些芥蒂,就道:“好了,孩儿他娘你也别操心了,一会儿让杨淩多念几段经文,你忘了他老本行是和尚了?” 蒋兰脸色这才好了起来,再三叮嘱杨淩:“木头,那你可别忘了,一定要多念几段。” 杨淩胡乱答应着,心下有些遗憾:在大通寺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一段经文没学会呢?人家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自己这个和尚当得不合格,基本技能都没掌握,难怪被行空撵了出来,真该! 主人的饭堂在里间,一张八仙桌,几把普通靠背椅,比外边的条凳强了些。 蒋兰喊进了顾小三,一家人团团坐下,开始吃饭。 这时早有个清秀的少女给杨家几人端上了饭菜。 他们的饭是白米饭,比外边下人的黄米饭高了一个档次。菜里也加放了腊肉,看来这阶级差别还很明显。 杨淩从不挑食,见父母都吃得津津有味,就捧着饭碗对父母道:“这两天都在天然居吃好的了,我还担心你们吃不下这饭菜呢。” 蒋兰瞪了杨淩一眼:“木头,别吃两天饱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样饭菜都是咱家过年都未必吃得上的好东西。以后可千万别瞎说,折福。” 杨燕停住筷子问蒋兰道:“娘,晚上在哪住啊?我的绸缎还没人看着呢。” 杨淩安排道:“爹,晚上你和娘带杨燕去看灯,看完灯就住在天然居吧,明早再退房回来。你们也没看过几回灯吧?” 杨九道:“饭都吃不上溜,还有心看灯?这个季节正秋收,看灯的都是城里闲人,我还是收拾庄子吧。” 蒋兰也道:“不看啦。娘当姑娘的时候看过一次,今天才进庄子,不要出去了。” 杨燕兴奋道:“我要看灯!” 杨九转头对顾小三道:“小三你陪他们去吧,我不去。这么大个家说丢就丢下可不成。” 蒋兰执拗道:“我也不去。” 眼看杨燕脸色不好了,杨淩赶紧做了决定:“你们都去,今晚我在这里住。娘,你把燕子的钱都拿走了可不妥,以后给燕子点儿零花钱,燕子也大了。” 杨燕见哥哥给自己做主,马上兴奋的伸出小手。 蒋兰从衣袋中数出十文钱,放在杨燕手里。杨燕眼巴巴看向杨淩,她觉得娘拿了她二十两银子,才还回来这么一点儿,心理有些不平衡。 杨淩看蒋兰都阴了脸色,就对杨燕道:“行了,买什么钱不够,可以找你小三哥要。那啥,三儿,一会儿你让那车夫套辆车,送爹娘进城。车夫叫什么来着?” 顾小三嘴里含着饭含糊道:“叫什么没记住,大家都叫他老边,一会儿我去安排,杨哥你就安心看家吧。” 正说着,那个长得清秀些的少女又匆匆进来,略微扫了一眼,有些犹豫该对哪个主子说话。最终还是给岁数最大的杨九行了礼道:“老爷,有客人来访。” 杨九一辈子第一次有人叫他老爷,还是个模样周正的少女,这让杨九有些走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有了老爷待遇。蒋兰用筷子偷偷捅了他大.腿一下,他才缓过劲儿,慌忙道:“哦,哪位啊?请进来,请进来。” 第184章 福气 杨九看向杨淩道:“你去接待吧,反正不是找我的。” “一起去看看。” 杨淩觉得必须让杨九学习接人待物,毕竟他是庄子里名副其实的老爷,自己不在的时候要行使外交权的。 杨九一脸无奈,只能跟着杨淩。两人出来一看,原来是大爷杨博文。 今晚八月十五,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又恰逢几年不遇的灯会,按理杨博文是不能访客的。要知道今天哪一家不是家人团聚,外人莫扰呢? 可是杨博文心里有一百个疑问,实在坐不住了,和家人说了一声,还是来到杨淩新买的这个庄子。 杨淩行了礼,请杨博文到客厅,回头对跟在后面的少女道:“你知道茶叶什么的在哪吧?” 那少女点头道:“知道,我原来就是伺候主人的。我叫竹枝。” 杨淩道:“那好,竹枝,你以后还负责这个活。” 竹枝喜上眉梢,伺候主人又清闲又体面,地位高月例高,真是求之不得。 她可是有眼色的人,她早看明白了,真正的一家之主是杨淩。别看顾小三多厉害的样子,还不是要看杨淩脸色?就是那个老爷杨九,——算了,那个老爷就是个泥捏的,不说也罢。 竹枝谢了杨淩,赶紧忙去了,这可是需要好好表现的时候。 杨博文看没了外人才道:“你们今天是最乱最忙的时候,我本应改天过来,可实在放不下心,想了一想还是过来了。老九啊,我和杨淩说会儿话,你忙你的去吧。” 杨九如蒙大赦。杨博文这个家中长辈,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神一样存在,心里压力还真大,他可没有被支开的不愉快。 杨淩道:“小三,你安排进城看灯吧,我在家就可以了。” 顾小三答应了一声,也转身去了。他虽然没当上排长连长,在这些下人面前也可以耀武扬威,暂时捞些本。 竹枝很快上了茶,杨淩挥手让她出去了,才对杨博文道:“大爷,这两天事都太突然,没时间和您请教。” 杨博文道:“大爷能力有限。你那官司我也打点了,只是不知你有那么硬的后手。三好会的潘生云等闲不会来新襄,不想专程为你跑了一趟。” 杨淩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以前有些交情,顺路看看我而已。” 杨博文暗道你糊弄谁呢?潘生云以前和你有交情,还会有彭通跑家里闹腾那一出?这个杨淩看着实诚,实则有些滑不留手。 杨博文正色道:“杨淩,我今天来是希望和你开诚布公的说话。我不是代表我自己,代表的是杨家。” 杨淩见杨博文说得郑重,也端正的坐了:“大爷,能说的我都会和您开诚布公的说。” 杨博文盯着杨淩的眼睛:“你做过大通寺武院掌院,有些江湖交往不稀奇。不过三好会会长潘生云,怎么也不至于就因为这个原因,对你低声下气吧?昨天我暗中看得真切,那个潘生云明显对你很是忌惮,你不会告诉我你们只是朋友关系吧?” 杨淩苦笑道:“潘生云如果真是我朋友,彭通也就不敢到杨家撒野了。不过是我有一些朋友很强势,潘生云得罪不起。” 杨博文忽然向杨淩俯过身,压低了声音道:“我有消息,说和潘生云一起来的,好像是有开山立柜的好汉。你说的朋友就是他们吧?他们怎么会给你出死力呢?” 杨淩端起茶杯假做饮茶,思考了一下措辞,才放下茶杯道:“也不瞒大爷,昨天确实有这样的人来。他们有些是我做掌院时候的兄弟,都是热血汉子,虽然分手了也不忘旧时情分。” 杨博文直起身,点头道:“我就说嘛,你那个兄弟顾小三,我看也不是兄弟的样子。你总是随口吩咐他做事,他丝毫违逆没有。怕也是你的手下,过来伺候你的吧?” “大爷,我只安心做一良民,一心赚些辛苦钱而已。什么手下不手下伺候不伺候的。那都说远了,还是兄弟情分多。” 杨博文知道杨淩不愿意深谈这个话题,就转问道:“听说你打算继续种那土豆?今天你离开后,我特意找人详细问了这种作物。好像京师的权贵有吃这个的,皇庄里多有种植。这个东西真没毒?” 杨淩道:“您听说过西洋人吧?在他们国家土豆这个东西就是主食。这次中毒是因为他们吃了不能吃的土豆芽子,就好像米面发霉也不能吃一样。” 杨博文表示理解。许多农作物都有这个特点:果实可以吃,花和芽却有毒,看来那个庄主惹了祸事还是吃得不得法。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两千亩沙性地,真的能种土豆?” 杨淩确定道:“能种,而且还正适合种植土豆。” 杨博文长舒一口气道:“我想你也不会那样傻,果不其然你自有打算。听人说土豆高产,据说京师皇庄里每亩3000斤不止,如果那地能种,你可就捡到大便宜了。” 杨淩问道:“您说的大便宜就是垦荒吧?” 杨博文道:“我在县里多年,什么不知道?军屯田实数是两千三百亩,只是转归地方的时候,地方想做些手脚,才写作两千亩。哪知道这地谁种谁赔,坑了不少人。那藏起来的三百亩不但没赚到,还赔得更多。所以你实得荒地就是两千三百亩。” “哦”,杨淩恍然大悟,敢情自己白赚了三百亩地。 杨博文叹道:“也是合该你有福气......” 杨淩心里一紧:这话怎么这样熟悉呢?好像还有别的人说过自己有福气。谁呢?对了,是那个差点儿害了自己性命的胡大夫! 不过那个胡大夫事实上治好了自己的伤,看来有机会见到这两个人,倒是应该感谢这两个家伙。说不定自己真有福气呢。 见杨淩有些神游物外,杨博文咳嗽一声,才把杨淩思绪拉回来。 杨博文道:“乌龙岗那片地你也看了,岗下开垦了的是两千三百亩不假,可开垦的怕一两万亩不止。当时边军就是看中了地块足够大才下手的。哪曾想那地沙性大,庄稼根本长不好。如果适合种植土豆,你就尽管开垦了去,种上一万亩两万亩也没人管。” 杨淩奇怪道:“就算蓝知县照应我,官府里没人追问,百姓看我亏了也就算了,看我赚钱怕也有眼热的出说法。” 杨博文道:“现在新襄谁不知道你杨淩有三好会这个后台?哪个舒坦日子过够了想被那帮恶人盯上?都躲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去告你?除非得了失心疯。” 杨淩暗自点头。自己也觉得最大的便宜就是未来可开垦的荒地。看来自己是真有福气。 第185章 手笔有些大 杨淩现在一想回龙岗下面,沿着河道绵绵一片,那可真是好大的空场。军屯那两千亩地,只不过占了一个角落。 万恶的跑马圈地的权利自己也有了,是不是在罪恶的路上狂奔了? “好吧,我承认我堕落了,我怎么居然会喜欢这种感觉?”杨淩对自己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结果不太好,真有些对自己文明青年身份痛心疾首了。 杨博文见杨淩面色阴晴不定,也搞不清他什么打算。不过还是本着长辈对晚辈负责的态度提醒道:“杨淩,就算那有一万亩地,你去哪雇那么多人手开荒?想开荒今年就得着手,没有五百人,你根本支不开套。这还没说需要许多牲口犁具,县里许你那些你如果大干还是不够。如果等庄户人家忙完了,就得十月。那时开始天冷了,冻手冻脚的,人畜都施展不开,荒你也就甭打算开了。再说,这开支也不是小数目。” “有开荒的机会就不能浪费了。钱我有,人我也有。牲口犁具我再想办法。” 杨淩还真不愁人。清风寨本来就有三四百种地的人,大不了把他们先拉过来。人不够也不要紧,可以一个营一个营轮流调过来干活。牲口不够用先用人翻地,没办法,谁让咱就是不缺人,想低调实力不允许啊。 杨博文道:“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土豆一亩地需要多少斤种子?一万亩地就算你开垦出来了,你有那么多种子吗?” 杨淩一愣,别说,他还真没想那么多。 他父母都是农民,自己家园子里年年种土豆,整个流程还真没他不熟悉的。 后世杨淩小时候化肥紧张,一亩地好像是一百多斤种子。后来化肥充足了,就开始密植,种子也就变成二百斤,三百斤,四百斤,反正是越种越密。 这个时代没有化肥,种得太密是不行的。反正土地成本很低,那就算一亩地一百斤种子吧。这样算起来一万亩地就需要一百万斤土豆种子。 农庄原来种了三百亩土豆,亩产一千多斤,差不多有五十万斤收成。再扣除坏掉的,个头小不适合做种子的,估计也就能种四五千亩。 好不容易有了一片白来的土地总不能闲置了,这地种不了别的庄稼种什么呢? 杨淩立刻想起了和土豆并驾齐驱的地瓜,也就是红薯。 土豆进入中国的时间说不准,地瓜是有明确的历史记录的。《农政全书》记载:万历十年,也就是1582年,东莞人陈益从安南首先将红薯引入广东。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五月,福建长乐人陈振龙又从吕宋携带种子回中国,从此这种高产作物传到大江南北。 杨淩后世虽然不学无术,可是徐光启的《甘薯疏序》入选过课本,他这个吃货别的记不住,凡是有关吃的东西都感兴趣,自然知道甘薯引入中国的过程。 现在已经是万历四十四年了,三十多年过去,不知晋省有没有地瓜呢?这可得问问。 杨淩比了一下道:“大爷,土豆您见到了,您见没见过这么大,就是比土豆长大一些,也生长在土里,名字叫红薯或者地瓜的作物吗?” 杨博文摇了摇头道:“冬瓜南瓜西瓜倭瓜什么的我见过,你说的地瓜可没见过。” 杨淩再次核对道:“就是土里生长的,生吃起来甜甜脆脆,煮熟了吃很面很软的东西。” 杨博文仔细回想,还是摇头道:“真没听说。” 杨淩皱眉道:“那徐光启这个人您听说过吧?” “这个人倒是有耳闻。听说此人学贯中西,虽然中了进士也仕途不如意,可在农学历法上颇有造诣。经常游走京师,求贵人帮他出书立说的。可是这个年头这样农书谁买?明摆着亏本的买卖,哪有人帮他?前些天一次接待京官的酒宴上,我侥幸敬陪末座,那不过是一个从七品翰林学士,也一脸瞧不起这个人,是当成读书人耻辱来说的。” 我靠,徐光启啊,偶像级人物混得这么惨?看来真正搞学问的只能寄希望于流芳百世了,想活着时候受人尊崇挺难啊。 杨淩挠了挠脑袋,自己后世读过人家的书,是不是该给人家点儿稿费呢? 他马上开动了歪脑筋。 徐光启在农学上的造诣无疑是这个时代的巅峰。如果把徐光启忽悠到新襄,自己还愁什么植物搞不定啊。 杨淩急问道:“这么说徐光启现在就在京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想找这个人?人家好歹是七品京官,你一介白丁,还是歇歇死了这条心吧,人家都未必见你。” 死了这条心?那哪成。就冲地瓜的面子上自己也得去找徐光启。 地瓜种起来比土豆复杂多了,需要压秧什么的。偏偏他没种过地瓜,找来徐光启这个大师傅比谁不强? 更何况徐光启找到了,距离找到地瓜还远吗? 君子可欺之以方。自己还真不信了,只要投其所好,还忽悠不来一个搞学问的徐光启?新襄小不怕,水浅一样养大鱼,就看水平了。 杨博文看杨淩雄心勃勃的样子,也不忍太打击这个晚辈。不过转而一想,这个家伙很有些道行,说不定真能心想事成,还真不能小觑。 杨淩忽然想起一个事:“种子的事我再想办法,荒是必须开的。只是不知道县里对外来人口有限制吗?” 杨淩知道大章朝是有人口登记制度的,别一腔热情发现行不通,那就麻烦了。 “咱大章朝早年间是有限制。现在兵荒马乱的,逃荒的一年比一年多,还哪控制得了?只要你雇的人不出人命关天的大事,咱新襄是没人管的。大不了县里做个流民备案,我就能办这个事,用不着求别人。” 杨淩如释重负:“那就好,人就不愁了。只是我还想求大爷一件事。” 杨博文不悦道:“和大爷说话你还藏头夹尾?你是杨家子孙最有出息的一个,大爷尽量帮衬你,走多远就看你自己能耐了。” “我想请大爷给我张罗木匠瓦匠,盖一间连一间的趟房,每一间都盘上火炕,每间要能住十个人的。” “你要盖几间?” “先盖一百间吧。” “啥?盖一百间?”杨博文觉得听错了。 杨淩兴奋道:“就在乌龙岗下我那地旁边,先盖上一百间,能住一千口人的。再盖上厨房茅厕牲口圈什么的。对了,再起一圈土墙。院子要大,我亲自去选址设计。” 杨博文吃了一惊:杨淩这是要从哪里弄来一千个人?就算他是人贩子,手笔也有些大吧? 第186章 月圆 杨博文知道杨淩是很有些秘密,这些秘密还很可能见不得光。可是自己是他族中长辈,宗亲上脱离不开干系,属于被动上了贼船的人,也只能帮衬到底了。 杨博文道:“你要盖那么多房子,材料也就罢了,只是急切间哪里寻人去?”想了一想有了主意,“县里服徭役的人已经报到了,我去卖个老脸,借二三十个木匠瓦匠过来。再让你二爷从族中张罗几十个后生,先把房子打个地基,等你的人来了有了力工,盖这样简易房子还是容易的。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这土豆收获季节,正是各种蔬菜都大份成熟的时候,土豆根本卖不上价。你要囤积居奇吧,还不好储存。明年那么多的土豆产出来你打算怎么卖?” 杨淩胸有成竹道:“我也不瞒大爷,我是不会卖土豆的。” 杨博文惊讶道:“不卖土豆那你还种个什么劲儿?” 杨淩笑道:“大爷,且容我卖个关子,我有别的办法,包管比卖土豆多赚几倍钱。” 杨博文已经习惯了杨淩出人意表的作风,知道里面涉及商业机密,杨淩不好提前说。 戏法灵不灵,全靠布来蒙。全盘兜出说不定什么地方出了纰漏,钱就赚不到了。杨博文明白事理,也就不再追问。而是对杨淩道:“天也晚了,我要回去了。今天解了宵禁,县里的人都忙得紧。我是忙里偷闲,再不回去大人们就要骂了。” 杨淩送杨博文走出庄子大门。 杨博文上了马车又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大爷办的吗?” 杨淩想起去清风寨不能走着去,就道:“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借些银子,您那有走马借一匹。还有庄子里百废待兴,爹娘又没有管理经验,我这一走估计几天后才能回来,爹娘没主心骨可不成。如果二爷有时间,能过来指教爹娘一番才好。” 杨博文赞许道:“这就对啦,有什么难处都直说。明天我就让你二爷过来,说起来他还不知道你开了农庄这个喜事呢,也该告诉他。马我明天早晨差人送过来。” ------- 客厅前小院,月色如水。 忙活了一天的杨淩独自在躺椅上摇动,看月,看星,看深邃的天空。 人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月圆,那一个世界终究还是离自己远去了,也不知道那边的世界是不是中秋?父母是不是正在想自己? 他想起了小时候学的儿歌,轻轻的哼了起来: 八月十五月儿明呀 爷爷为我打月饼呀 月饼圆圆甜又香呀 一片月饼一片情呀 ...... 哼着哼着,不由得眼睛湿润了。 自己在这个世界有了关心自己的父母和妹妹,还有把家族兴衰看得比什么都重,明知道他有问题还无条件支持他的的大爷杨博文,二爷杨博平。更有许多愿意共患难的兄弟。 从今天起,他还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说起来老天也算待他不薄。 “少爷,您喝茶。” 竹枝搬来了一个竹凳,给杨淩斟了一杯茶。 杨淩打量了一眼竹枝。竹枝换了一件衫子,改了头型,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看来这是一个求上进的丫鬟啊。 “大家都歇了吗?”杨淩问道。 “庄户人都歇得早,黑天就睡习惯了。”竹枝悄声道。 杨淩看着天上圆月道:“今天中秋节,也没给大家添个菜什么的,明天补给大家。” 竹枝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来的路上,怕的就是您不收留我们这些倒霉的人,只要留下我们比什么都好。” 杨淩拿过茶杯喝了一口茶,问竹枝道:“庄子里出了事不能怪你们,你们老东家赵升的妻儿老小哪去了?” 竹枝猜测道:“她们拿了剩下的钱就走了,也许要回老家吧。” 杨淩感慨道:“可怜她们运气不好,入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啊。” 杨淩的套话倒是打动了竹枝的心,这个丫鬟轻轻抽泣起来,看来对老东家还是很有感情。 也是压抑久了,竹枝今晚一放松,眼泪就止不住。亏得她知道大过节的新东家未必体谅她,赶紧擦了泪,行礼道:“少爷莫怪,竹枝知错了。” 杨淩道:“我没怪你,你不要多心。念旧才证明你心地善良。”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前院人声嘈杂,转眼杨燕飞一般奔到后院,喊着:“哥,我回来了。” 原来是车夫拉着他们一家子回来了。顾小三见大门从里面关了,就翻墙入内自己开了大门。结果惊起了几个长工出来查看,还以为进贼了。 杨淩赶紧爬起来迎到前院,埋怨父母道:“爹,娘,这样晚了怎么不住城里?明天早晨再回来好不好?” 蒋兰道:“燕儿没看过灯,带她玩尽兴了才发现今晚没关城门。今晚月亮亮堂堂的,当然要回来住。还能丢你一个人在家?” 杨燕从车上取东西,一样一样献宝道:“哥你看,这是月饼,这是葡萄,这是苹果。还有这些,这些是我的布,我娘说都给我做衣服!” 杨淩揉着杨燕小脑袋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蒋兰让杨九张罗着给院里的长工一人发了一块月饼,又让他们给睡着的也带回一块。这回蒋兰是真舍得,月饼按人头买的,人人都有。 一家人到了后院,顾小三搬出了一张桌子,竹枝帮着搬出几把椅子,一家人把月饼和葡萄苹果都摆上桌,让竹枝也和大家一起团团坐了。 蒋兰双手合十,满脸幸福道:“等我先许个愿啊:愿咱家年年都像今天一样高高兴兴,团团圆圆!好,大家吃吧,吃吧。” 顾小三和杨燕已经在灯市上吃了不少东西,现在就不那么积极。竹枝又要做出规矩样子,也不能随便伸手。杨九和蒋兰不习惯夜间加餐,吃得也少。而杨淩则是习惯了大酒大肉,对水果之类从来都没什么好感。 结果杨家最丰盛的一个中秋节,并没有出现狼吞虎咽的场面,反倒是走了一个过场。 杨九心事重重。 他悄悄拉了杨淩,走到屋檐下阴影里站定,低声问道:“木头,这么一大家子人,天天人吃马喂就是一大笔钱。咱家就那么几两银子了,你还欠着一大笔帐,你心里是咋想的?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杨淩不着急::“我原带来的银子和杨燕收的钱不是都在你手上?这些钱先支应几天。我明天就出去一趟寻钱,几天就回来。那时什么都不缺了,您尽管放宽心。” 杨九不放心,一脸担心。 杨淩安慰道:“爹,你那些钱算我借你的,过几天银子到了就还你,加倍还你。” “好吧。”杨九总算略宽了心。 第187章 吃亏 清风寨老寨主王戎,现在还担着寨主的名。 八月十七日下午,王戎就发现罗天厚、徐年、胡汉三、梁庄等人纷纷下山,奔了清风寺,王戎就猜到大概是杨淩来了。 王戎也郁闷。 他水浒里的本家白衣秀士王伦,在晁盖上山后可是被火并了的。他命好之处是黄三霸替他搪了灾,被杨淩火并掉了,他才当上了这个寨主,不过也就是个傀儡。看看罗天厚这些人,做什么和自己请示报告了? 其实王伦当寨主的心思早淡了,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敢推脱不做这个寨主,恐怕杨淩就会起了别的心思,觉得他有了怨气。罗天厚等人很可能就会出手除了他,以绝后患。所以这个寨主是骑虎难下。 王戎负手站在寨墙上,望着山腰间隐隐的红墙黑瓦,暗暗猜测杨淩来做什么呢? --------- 杨淩不愿意直接去山寨。 天无二日人无二主,杨淩去了召集个会议什么的,都不知道把王戎放什么位置。 无论罗天厚、梁庄等人,还是后加入的姚横、卜杰,都不把王戎放在眼里。胡汉三现在掌管着山寨原班人马,王戎早被架空了。 可是王戎毕竟还担着寨主的名,把他排除在体系之外也不是办法。 杨淩索性就在清风寺召开会议。 自从卜杰回来后,就贯彻了杨淩意图,和姚横说明了军制改革内容,姚横颇有些动心。不过还要想和杨淩把一些话当面说明白。 没想到仅仅时隔两天,杨淩就赶来了。 会议开始。关于军制问题,杨淩让卜杰主讲。 这倒不是杨淩摆架子,真实原因只有杨淩自己知道:他对这些内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远不如卜杰理解得深刻。 军衔制推出几百年并逐步完善,那是无数军事家、政治家的心血结晶。后世整个星球所有国家的军队几乎都都摒弃了原来的制度,使用这个制度,就证明了这个制度的完善和完美。 卜杰这样的老行伍,自然能感受到这个制度的魅力。 卜杰以为杨淩在考验自己,当下认真的讲解起军制建设,详细分析了军功和军衔绑定将会带来的好处。 几个武僧头目见识少,原则上杨淩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虽然执行了几年,也没搞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奥妙。当然他们少了并行的军衔。 只有姚横听了卜杰的解说,猛拍了一下大.腿,大声叫好! 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兵为将有,所以才出现什么岳家军杨家将,这个军衔制完全打破了这个规矩。 按照新的制度,所有士兵理论上都有机会成为将军,都有机会超越上级,每个人都可以有奋斗目标。 胡汉三懵懂的问姚横:“老姚,我真没听明白这个军衔制好在哪里。你这么激动干嘛?” 姚横解释道:“把军功和军衔捆绑在一起,军功就可以兑现,变得摸得着看得到,每个士兵都有机会晋升。只要你军功大了,超越你的上级都没问题。陈胜反了的时候说过一句名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因为王侯将相垄断了一切好处。他那时如果有这样一套晋升制度,估计就老老实实投军队攒军功去了。历史上许多英才就是因为没有上升空间,才不得不另起炉灶,其中也包括我。咱们有了这个制度,以后群雄毕至都一点不稀奇。” 卜杰也插了一句:“对,我听杨老大说,采用军衔制的一个西方将军说了一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句话就说明了这个制度的好处。” 姚横有些激动:“着啊!原来的军队,士兵哪有机会成为统帅。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出了这个制度的精华。” 杨淩有些脸红,这句名言是人家拿破仑说的,现在拿破仑还没出生呢,自己把这话说了,人家以后还说啥? 不过想一想觉得以后把别人名言窃为己有的路长着呢,大可不必为这一句话脸红,估计红着红着就习惯了。 姚横这次反出军营,一部分原因正是他父亲只是底层军官,他的后台背景不深厚,积功当上四品参将后就上进无门。 再加之他为人桀骜,看不起那些将门出身的官二代,结果屡次被上级打压,最后居然几个月找借口不给他的部队发军饷军粮,逼得他走上梁山。 所以要说对这军衔制体会最深的,真非他莫属。 当下姚横就结合他自己来给大家做了说明。从他十七岁入伍,十余年间,一路怎样屡立奇功,最后只落个四品参将,不但看不到上进的希望,还被嫉贤妒能的人无所不用的打压迫害,最终落个当叛军结果。 这还是他父亲本就是军官,给了他一个不错家庭背景。换做他人,连做参将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上官倾轧死了。 如果当初有这军衔制度,他完全可以靠军功一路晋升,哪用得着受那些无能鼠辈的鸟气。 这时罗天厚等人才彻底明白了军衔制的优越性,不由得对杨淩这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老大又钦佩几分。 见大家议论稍定,卜杰继续宣布杨淩成立一个团的意图。 把所有兵打乱重分,最吃亏的当然是姚横,他的军队人数再多,以后也再没有自己独立的军事力量。 卜杰早提前做了姚横工作,姚横也明白这是没办法的事。他的军队多,武僧个人能力强,只有重新打乱融合,才能形成更强的战斗力。 哪曾想归顺杨淩就一个月,他的军队就消失了,不由得让他有些唏嘘。 姚横很认可杨淩。 这个时代盛行鬼神之说,少林寺的高僧确认杨淩是八部天龙那罗王转世,看杨淩做事手段,那还说不定就真是。 跟着这样天命所归的人,自己也算遇了明主。 姚横有自知之明。他缺乏纵横捭阖的手段,独自打天下是万万不可能的。现在眼前亏是吃了,带的队伍少了。但是换了个营长能三分军队也不错。 只是那边胡汉三嚷了起来。 第188章 你种的是金子吗? 姚横觉得罗天厚和胡汉三都是英才,虽然年少,未来也不可限量。自己和他们并列做营长,倒也不算委屈。 罗天厚早知道这里的安排,不动声色。胡汉三则是满脸喜色,看着徐年和梁庄得意洋洋,不停的挤眉弄眼。他现在是营长,这两人是副职,这可真是大快人心。他忽然来了一嗓子:“老大慧眼识人,我胡汉三第一个赞成,真是英明!英明!” 嘴里在捧老大,眼睛却盯着徐年和梁庄。 徐、梁二人怒火中烧,亏得现在在开会,不然胡汉三这厮少不得挨这两人联手一顿毒打。 接下来就是九个连长的安排。 杨淩的计划卜杰已经告诉了姚横,姚横对能得到一半连长的职务给老兄弟也表示满意。这一层才十个人,杨淩和姚横都有夹袋人选,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 到三十个排长,武僧这边还好,都互相熟悉,原来都有任命。姚横和卜杰就有些迟疑。 他们军队原有的军官肯定不能照搬过来。要根据能力高低重新排序,这就很费了两人一些时间讨论。 等到班长任命的时候,杨淩建议除班长正职外,武艺高强的,可以提拔做副班长,军衔一样是上士,副班长多一些不打紧。 姚横忽然又发现一个妙处道:“这个军衔制度太好了,没有官帽子了,可以暂时给个同级军衔。就像咱们大章朝,已经任命的十大总兵,真正带兵的就两个人,其他人都是看热闹,但是级别有了,也就心理平衡了。” 杨淩道:“姚团长说得也对也不对。对的是确实无职军衔可以批若干个,避免立了战功无处提拔的弊端。不对的是我们现在是军官储备阶段,咱们一个团就搭出一个架子,不用多久,队伍扩大了,就可以扩编成一个师,甚至一个军。扩军以后这些人立刻就可以转为实职。” 姚横聪明,立刻道:“扩军需要钱,团长有底气说这样话,难道是找到了发财路子了?” 杨淩笑着点头。 姚横忽的站起,急问道:“什么路子?快说说!” 没办法,章朝兵穷怕了,姚横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钱。如果杨淩将来不能保证钱财供应,那清风寨还是要走上打劫的老路。而走上这条老路,不要说扩军,恐怕正相反,必须缩减规模了。 杨淩道:“发财路就是种地!” “种地?!”姚横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古往今来,种地有发了家的,但是真正的富翁还是那些商人。晋省人多地少,靠种地糊口还差不多,要养活一支军队,那就太难了。 你杨淩还大嘴巴乌拉乌拉的,说什么变成名副其实的师和军什么的,就这么个傻子都能想得出来的主意,这不是扯嘛。 其实杨淩也很有些脸红。 作为穿越众,人家男子汉都是除了不能生孩子,无所不能。爬起科技树来那就是个钻天猴。 可是他就怂了,他有限的知识多数都还给了老师。再说,后世培养的大学生出了名的有知识无能力,他也不例外。 要说杨淩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还真就是吃喝玩乐。要说这也算不上什么擅长,至少后世填擅长的时候,不能写自己的优点是能吃饭。 杨淩也知道这个时代晋商最有钱,因为他们有可以做外贸的优势,向蒙古和后金走私粮食钢铁等禁运物资,最终虽然损害了国家,但是肥了自己。 杨淩后世最恨这些里通外国的家伙,哪怕是经商也要有个底线。让他去发国难财,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除了国难财外还有什么? 杨淩觉得种土豆就是好生意!自己发了财,百姓还多了一种高产的粮食作物。杨淩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点赞的,哪容得姚横质疑?所以立刻道:“我种地不是种普通东西,种的是土豆!” 姚横顿足捶胸道:“种土豆又不是种金子,还不一样是靠天吃饭?” 杨淩最近在姚横心目中地位暴涨,可是种地毁三观,姚横对杨淩开始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杨淩认真道:“我如果告诉你,我种的土豆一亩地可以产三千斤、四千斤呢?” “啊?什么东西这么高产?” 在座的都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都知道正常一亩地产300左右斤粮食。一亩地3000斤那还是种地吗?不会是把土一起挖了出来计算吧? 姚横道:“你说的当真?” 杨淩道:“我骗你干嘛。” 姚横有些怀疑:“你种出来这玩意能吃吗?” “能吃不能吃,吃了才知道。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拿。” 杨淩这次带来了一袋子土豆,刚才这帮人吵吵嚷嚷议论班长排长人选的时候,他把土豆丢进还有余烬的灶膛里一些。这时去灶膛里扒出来,外面略有糊皮,土豆特有的烤香四溢。捏一捏,已经软软的了。 杨淩端了一小盆热腾腾土豆,进屋给大家一人发一个道:“扒皮吃,看看味道咋样。” 可惜他说得比较晚,胡汉三几个嘴急的已经拍拍灰土咬了上去,连皮一起嚼了。 胡汉三发现了新大陆,嘴里嚼着土豆,模糊喊道:“连皮吃,别听掌院——哦,团长的,皮更好吃。” 杨淩当然不担心谁反感土豆。 他念中学的时候,学校食堂伙食单调,如果是炖白菜,就很多人不喜欢。但是炖土豆就不一样,尤其是丢锅里几个鸡架,那大家吃得都挺开心。这款风靡全世界,稳居人类食物第四位的土豆,味道还真对得起大众。 果然,一帮人纷纷赞道:“不错不错”。 姚横手快,伸手从盆里又抓出两个。胡汉三心眼多,一把把盆拽到自己面前。可惜旁边伸过几只手,盆里土豆一扫而空。胡汉三傻眼了,这真是为人做嫁衣了。 转眼间风卷残云,一盆烤土豆被一帮大汉吃得一干二净。 他们是第一次吃土豆这种作物,自然觉得更新鲜。 姚横道:“这土豆种得,果然好吃!” 杨淩道:“这是土豆最等而下之的做法,土豆可以做出煎炒烹炸出各种花样,一样比一样好吃。现在万历帝的皇庄里也种土豆,京师里的王公贵族都是把这东西当最珍贵的菜肴来吃的。” 姚横惊道:“这样高产的作物还能当珍贵菜肴,那可发了。一亩地真产四千斤,卖几两银子没问题。你打算种多少亩?” “一万亩左右。” 姚横道:“好,一年种土豆也能得几万两银子,咱们一千多人饿不死了。” “不,这一万亩土豆,我可以卖出十万二十万两银子!”杨淩自信满满。 啊?怎么会?你种的是金子吗?大家都一脸不信。 第189章 饿狼 胡汉三第一个不信:“菜多烂行,怎么能卖那样高价?” “笨!土豆可以加工了再卖,利润就高上几倍不止。” 这一下卜杰也惊叹了:“真那样可太好了,种地还真可以发家。” 杨淩道:“岂止,我还有办法让土豆更赚钱,至少再多赚许多。” 这回众人都有些不信了。 杨淩见众人都一脸怀疑神色,不由得对这些土包子有些着恼:“深加工,什么叫深加工你们懂吗?就比如这个瓷盘,是泥土做的吧?泥土不值钱,可是烧成盘子就值钱了。” 胡汉三道:“我明白了,师长你这是打算把土豆做成一盘盘菜端出去卖。” 杨淩一挑大指,大赞胡汉三有想法。 他的打算当然是要把土豆加工成粉条。 粉条在中国有两千年历史,也是章朝百姓上得了台面的硬菜。可惜这个时代的粉条多是绿豆红豆小豆加工成的,这些豆类价格比粮食贵得多,所以粉条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农村里也只有大地主家才有粉坊,舍得加工出高价粉条糟蹋粮食。 土豆粉造价是绿豆粉二十分之一不到,但是土豆粉的口感绝不下于绿豆粉甚至有过之,这就厉害了。 就是这样,杨淩也没想着卖粉条。 他这个吃货想着自己有辣椒,做些辣椒酱浇在粉条上,吃的人不多得是?后世什么姐妹粉酸辣粉不都是这样干的? 杨家多得是人,而且是可靠的人。这些人是血脉凝结在一起的,让他们不再土里刨食而是走向市场,赚几倍几十倍的钱,这才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那时杨家一个家族都富起来了,他这个始作俑者,原材料提供者,连锁店创始人,最大的东家不是会赚疯了? 想一想后世的麦当劳一类连锁店,富可敌国还百年不衰。他杨淩不比麦当劳更赚钱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手里可有两样世人罕见的法宝:一个是土豆,还有一个是辣椒。 这两样作物都高产稳产,病虫害少,推广容易。自己抢个几年先机,赚得盆满钵满是一定的。 杨淩看向胡汉三的赞赏眼光被罗天厚发现了,不由得惊道:“团长,你不会真要做成菜端出去吧?这主意......太幼稚了吧?” 杨淩有些怒了,谁幼稚?你才幼稚呢!好,不震你们一下,岂不丢了我后世一个吃货的脸? 杨淩道:“你们接着研究事儿,胡汉三,你安排人请王戎寨主和汤宗望过来一趟,我晚上请客。” 一帮人不知道杨淩还能搞出什么好吃的,都有些满怀希望了。以至于班长的任命卜杰说了以武僧为主,姚横一点儿没想起给他的老部下争取,就稀里糊涂开始一个一个写任命书了。 杨淩在后世自己做过土豆粉,再说这里根本没奥秘,就是把土豆去皮切碎,丢水里浸泡出淀粉,然后加居家常用的白矾做凝固剂,粉坨就形成了。 白矾又叫明矾,不仅是中药,这种廉价的药石一般家庭都有,用来净水或熬粥。 杨淩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先搞出粉坨,然后随便找了片竹板,在上面抠了几个小洞,放上粉坨,就挤压出粉条,落进开水锅里,定型了就捞出来。 他正在厨房忙活,王戎和汤宗望走了进来。 这两人听说杨淩有请,不由得有些紧张。杨淩到了清风寺,而不是进清风寨,这可不是好消息。 议了半天事,眼看天快黑了才请他们俩来,更让他们忐忑。 可是清风寨兵权都在杨淩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有什么办法? 两人商议一下,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杨淩如果想杀他们,那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所以两人一咬牙一跺脚,还是来了。 可是来到清风寺后,发现没有刀枪并举的恐怖气氛,罗天厚、姚横一干人吵吵嚷嚷很是热闹,但是都说的是一些人的名字。他们也不好意思不请自入。 左看右看,没看见杨淩。两人打听兵卒,才知道杨淩在后面厨房。 杨淩去厨房干嘛?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杨淩当年在厨房呆了四年多,这是旧地难忘,到厨房寻找过去的影子了? 两人兜兜转转到了后面厨房。就发现几个火头军做助手,杨淩正往锅里下面条。 仔细看看,这面条的面好像很特殊,怎么晶莹剔透呢? 一转眼,杨淩已经捞出十多碗面条。这时才注意到厨房里多了两名观众。 杨淩举起两只湿漉漉的手道:“两位哥哥,不方便行礼啊。” 王戎道:“我们还客气什么。” 杨淩道:“等我炸完酱,就请你们吃粉条。” 粉条?这是什么粉? 两人纷纷到近前查看,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火头军早切好了肉丁、葱末、辣椒末,杨淩把辣椒一炸锅,呛得王戎两人连声咳嗽,逃了出去。 杨淩炸好肉酱,想了想索性又炸了些鸡蛋酱,让火头军用托盘端了十多碗粉条和两碗酱,又招呼了王戎两人,一起走进会议室。 肉酱香味一下子勾起了大家的食欲。杨淩高喊:“不许乱动,一人一碗,有肉酱有鸡蛋酱,喜欢哪样吃哪样,浇在粉条上就可以吃了!” “唰”的一下,众人一人一碗都拿走了,杨淩也抢了一碗,回看王戎二人道:“快拿啊,一会儿谁吃得快就没你们份儿了,别讲礼节啦。” 两人也慌忙各拿了一碗。 汤宗望用筷子挑了肉酱放进碗里,搅了搅,吃了一口,一股辛辣的肉香配合粉条的顺滑就俘虏了他,太好吃了! 汤宗望也来不及赞叹,三口两口吃光了粉条,望向大家。一看大家都瞪着他。我靠,敢情自己是吃得最斯文最慢的一个。 杨淩端着粉条,看着这帮如狼似虎的家伙,真是一肚子气。 这些人居然没一个吃鸡蛋酱的,都挑肉酱挑。这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没等自己下筷子呢,姚横学起了胡汉三,把肉酱碗拉了过去。 他可没胡汉三那样傻,直接把剩下的肉酱都扣进自己碗里,就着碗里剩下的汤水,唏哩呼噜吃掉了。 杨淩指着姚横鼻子骂道:“老姚,你也不怕齁死,我都没肉酱吃了。” 姚横随手夺下杨淩的粉条道:“算了,看你挺难的,我帮你吃吧。”随手挑一筷子鸡蛋酱,稀里哗啦又光了! 所有人都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姚横:这家伙太不要脸了。自己怎么没想出这样办法? 杨淩真哭笑不得。合着自己忙活半天,也想尝尝这个世界第一份土豆粉拌辣肉酱的味道。结果什么也没吃着,真是一群饿狼啊。 第190章 洗白 看来土豆和辣椒双剑合璧,效果不错。 姚横咕嘟咕嘟喝了一碗水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咸了!” 梁庄不高兴道:“姚哥,你把半碗酱都给吃了。小弟就在你身边,你也不照看照看。你后得的一碗粉条咋不分我一半?” 姚横回头看梁庄一眼道:“从老大那虎口夺食我容易嘛我?你咋不让你老大多做几碗?” 杨淩泄气道:“这粉条现在是商业机密,我只能在这里做。结果我自己都没尝着口感咋样,让我怎么和你们说怎么经营?” 罗天厚道:“这个就是土豆粉?好吃啊!怎么卖怎么成。” 杨淩摆手道:“你们这帮家伙说话没撇,我还是问我两个老哥吧。”说着转向王戎两人道:“您二位见多识广,给个评价看这粉条卖多少钱一碗合适?” 汤宗望道:“我大江南北小吃吃过不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粉条。” 杨淩知道:粉条不可能盖过那么多南北小吃。只不过土豆是人类史上菜饭皆宜的第一款爆品,辣椒则是会被当成蔬菜的调料。 换言之,这是普世概念最强的两样东西第一次结合在一起,呈现在大家面前,新鲜感压倒了一切。这个年代调料太少,价比黄金,在座的还真没几个尝过花椒大料味道的。能吃到盐就不错了,更不要说辣椒酱。 汤宗望认真品评道:“我辨别不清你这是算菜呢还是算饭?这价格就得看谁来吃了。卖给贵人,五十文一碗也值。卖给普通人,价格太高他们接受不了,毕竟经济能力有限,偶尔尝个鲜还可以。” 杨淩道:“我就是想在城市卖这个东西。希望打开市场大卖的。” 汤宗望道:“再低也得二十文吧,那就会风靡一时了,肯定不愁卖。” 杨淩一喜。 这个时代一文钱和后世一元钱相当。二十元一碗粉条,利润够高。 就算给粉条加量变成大碗粉,成本最多也就三文钱或者四文钱,这还得把土豆粉按市场价计算,而不是按成本价。 杨淩高兴道:“看来以后卖大碗粉,定价十八文可行啊。” “十八文?咱们是不是亏了?”姚横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杨淩把价格定低了。 杨淩道:“所有原材料按市场价计算,成本不会超过四文钱,卖十八文已经赚了几倍利润了。” 姚横拍了一下桌子道:“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们谁也别拦我,我特么改行去太原开个粉条店去!大城市多得是尝鲜的人,也花得起钱,发财不要太简单!” 徐年大喜道:“当真?那老姚你赶紧去当掌柜的,营长我来做。” 姚横一听泄了气,摇头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算了,我还是当我的营长吧,打仗还是我的最爱。” 王戎道:“这个粉条不需要尝鲜的人。只需要培养起一群成瘾的吃客就行了。以后卖白.粉肯定是个发财路。” “卖白.粉?”杨淩一翻白眼。谁卖白.粉了?你才卖白.粉,你们全家都卖白.粉! 你说你王戎这么大岁数,鼓捣出卖白.粉这个词丢人不丢人?词汇量也太贫乏了吧? 不过你说对了,后世卖那个白.粉是掉脑袋的罪,还是有人铤而走险,无非就是利润高。这个时代卖白色粉条,利润也高得吓人。 单店利润扣除人工房租等开销,每天如果获利十两银子,一百个店就是一千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多万两银子。放后世就诞生了一个亿万富翁啊。 看来垄断利润真是高啊,杨淩一时间也有些得意忘形了。 汤宗望道:“其实我觉得十八文一碗不行。” 杨淩一怔,头脑有些冷静下来。嗯,薄利多销,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 汤宗望接道:“二十八文一碗差不多。” 得!这碰着个更狠的。杨淩满脸黑线。 汤宗望看看大家,继续道:“反正吃不起的一样吃不起,吃得起的不差几文钱。顾客不差几文钱,咱们差,那可是纯利润呢。” 杨淩觉得不能和这帮山贼研究价格问题了。一帮打劫成性的家伙,能有正常价值观吗? 杨淩对姚横道:“老姚,我如果告诉你,明年可以有几百万斤粉,开一百家连锁店,有二十万两以上银子的收入,你还愁养兵吗?” 姚横道:“师长你种地种得对,我老姚哪知道你种得真是金子啊。” 王戎二人不知究竟询问杨淩。杨淩把种土豆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两人都大赞好主意。 杨淩对大家道:“我在新襄已经立下脚。县令就不说了,在座有几人知道,我救过他的命。这一万亩地就是他租给我的,一年租金才二十两银子。” (蓝畴觉得这帽子戴的冤,人家租给你的是两千亩,是你自己打算扩大生产搞开荒的。再说那是谁也不要的瘠地好不?) 众人哪知就里?一时间群情振奋。 杨淩道:“我那农庄可以雇外来人口,就算是尴尬身份,也不会有人查问。我想请宗望大哥去做农庄总管,总好过在山里过不敢露面的清苦日子。” 这话可一点儿不假。杨贵还能冒死四处走走,其他山贼头子可不敢随便下山。听说杨淩能洗白身份,不要说汤宗望,就是王戎也登时意动。 杨淩看向汤宗望:“汤大哥是读书人,我想请大哥到我那庄子开个学堂,专门教授简单的眼前字和记账法子,给将来开土豆粉连锁店做个准备。” 汤宗望叹口气道:“那感情好,我现在是有家难回,能把贼名洗掉就心满意足了。” 胡汉三一撇嘴,拍着胸脯道:“劳资也是山贼,还不是来往各地,谁能把我咋样?” 汤宗望道:“我可比不得你们能砍能杀的。我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衙役就能抓了我了。我怎么敢行走各地?” 大家一想也是。他们这些人多是有案底的,只是自恃勇力才不把衙役放在眼里,呼啸来去的。汤宗望却不行。 杨淩道:“今年大家还要吃老本,明年起就宽裕了。咱们要按军衔发工资,工资标准也要制定出来。我的意思是所有营长副营长,都是少校军衔起步。王哥,你和胡汉三搭档,也是副营长。汤哥不做军官,不过享受一样待遇。” 王戎和汤宗望如释重负,脸上都露出笑容。 汤宗望不是靠勇力打天下的人,他是秀才出身,识文断字,又有才干。虽然在军队里不吃香,可是走向地方就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汤宗望也明白:所谓的洗白了身份,也就是在新襄这个地方,在杨淩身边,离开这个地方还是不行。随便在哪露了底细,恐怕就是牢狱之灾。看来想不和杨淩这些人捆绑在一起也不可能了。 第191章 奇人 众人欢欣鼓舞,只有角落里的杨贵有些失落。 他没有什么武艺,做不了军官,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哪想到杨淩目光一转,看着杨贵道:“杨贵大哥一直负责后勤军需,还兼职收集消息,就做咱们的团部后勤部长。军衔也是少校。” “我?也是少校军衔?”杨贵不可置信的指向自己? 杨淩笑了。想后世总后、总参、总政三足鼎立,谁敢说后勤不重要? 就这个时代也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杨贵八面玲珑做事圆滑,是自己看低了自己。 卜杰拉过杨贵道:“杨哥,我这个参谋长以后还要仰仗你的消息来源呢,咱军中早定了你的位置,你可不敢把自己看轻了。” 杨贵激动得快流泪了:“各位兄弟,我,我......你们拿我当兄弟,我以后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们了。” 胡汉三嗤之以鼻:“你那一百多斤谁要,还不如送一头一百多斤的肥猪呢。” 一句话众人哄堂大笑。谁都知道杨贵这位置重要,杨贵也得到少校军衔丝毫不意外。 只有杨贵偷偷的看一眼杨淩,暗想当年阴差阳错把这个本家带上了山,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大好处,这可真找对靠山跟对人了。 看看眼前清风寨,和黄三霸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真是兵强马壮。只是很少打劫了,每日练兵反倒更勤,这是什么道理? 杨淩道:“我现在把军衔对应的工资说一说,大家来议上一议。”说着拿出一张纸,把预定的军衔对应工资公布出来: 上校,25两; 中校,20两; 少校,15两; 准校,10两; 大尉,5两; 上尉,4两; 中尉,3.5两; 少尉,3两; 准尉,2.5两; 上士,2两; 中士,1.5两; 下士,1两; 列兵,半两; 众人传看了一遍,罗天厚等人根本不懂这些。哪怕王戎也不懂军伍事情。所以众人都看向姚横和卜杰。 姚横仔细看了这份计划,问杨淩道:“普通士兵算列兵?还是算有军衔的下士?” 杨淩道:“现在所有士兵都是老兵,所以都从下士起步。” “都用白银结算?” “对。” “那就很高了。”姚横道:“军中月例都是用劣质铜钱结算,比实数要差许多。更何况吃不饱穿不暖,当官的又百般克扣,和咱们大不相同。不过发银子是不错,可是一年可就又出了两万两银子的开销,你可得算好了。” 杨淩道:“没事,咱们银子还够。只要再坚持一年,明年就不愁了。” 杨贵觉得有必要提醒,鼓足勇气道:“杨——团长,咱们山上的三万两银子买粮食器具花得七七八八了。钱可有些紧。” 姚横道:“这回咱们都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了,还分什么你我。我们这边还有七八万两银子,都拿去用吧。” 杨贵不敢说话,看向杨淩。 杨淩道:“咱们校级军官组成个军委会,大事都由军委会拿主意。我不在的时候,就卜杰负责召开会议。平时一月开一次会,有事随时召集。银子怎么存怎么花你们议一议。我这一次来,要先支出一万两银子。还有我那缺劳力,山上的劳力我得带走一些。” 王戎道:“山上劳力有四百来人是从寨兵里淘汰下来的,还有就是清风寺那些和尚,方便下山么?” 杨淩问道:“没有普通百姓?” 王戎笑道:“咱绑票也挑有钱的,怎么会掳普通百姓?那不是白多口人吃饭?现在砸到咱手一百来个女人就够愁人的了。都说一日为贼终身是贼,下山可别被抓了。” 杨淩摆摆手道:“新襄县里咱们有人,都给他们以流民的名义随便编个名字登记在册就好。就是不要是新襄本地人,被人认出了麻烦。” 当下杨淩和王戎、汤宗望几人研究一番,决定留下那些和尚妇人继续种山寨里的地。将山上种田的三百多个淘汰下来的寨兵都带走。估计这些人也愿意,不管怎样说,山上生活还是清苦的,远不如到农庄里生活舒适。 更何况山寨里过日子说不紧张都是假的,谁知道官军什么时候又来攻打山寨?一次两次侥幸胜了,一旦败了就小命不保。 向官军说自己被胁迫的?说自己就是在山寨里种地?官军就算知道你真是种地,估计还是会把他们当山贼处理,毕竟那是战功。 掉进山贼这个染缸,想洗白自己几乎就是不可能的。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谁能不珍惜呢? 汤宗望担心这些百姓到了农庄会逃跑,杨淩也有些怕万一哪个家伙跑掉了,再去做个污点证人把农庄控告一下,那就很麻烦。 王戎摇头道:“大家尽管放心。山贼处理背叛者的手段有多残忍谁不知道?剜眼割舌剥皮点天灯,无所不用其极。谁去告发那几乎日日担心被报复,更何况官府也未必会给他们什么好处,弄不好先把告发的法办了。担心他们去告发大可不必。” 杨淩可不是什么善人,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些人搞成联保制。十人编成一个生产小队,一人脱逃,所有人受罚,要他们形成互相监督的好习惯。 不过杨淩还是有信心让这些人认同农庄,把农庄当成快乐老家。可是那毕竟需要一个过程,先期还是怎么保险怎么来。 以后三天,王戎回山安排山寨里的事宜,卜杰这些人开始重新编练军队,完全走精兵路线,把老弱病残淘汰出来后,合计剩余士兵一千一百三十二人。 杨淩警卫连暂时也不会下山,这个职务他打算留给顾小三。顾小三的忠心不用怀疑,只不知道有没有带兵的能力。短时间顾小三也不会回来,连长暂时由徐年兼任。 淘汰出来的七十人也被编入农夫队伍任队长副队长,准备随杨淩下山,也算加强了对这些农夫的控制力。 诸事已定,杨淩对大家道:“我带着银两先行一步。这些农夫分做几波走,汤宗望老哥你来安排。怎样练兵大家集思广益,大通寺武院有武院练法,军队又军队练法,怎样效果最好怎样来。不过我有一个建议:每天早晨二十里的负重越野不能丢下,这是体能训练的好办法。队形队列训练还是要加强,未来作战肯定以火枪为主,火枪就要列阵,生死关头队形不能乱。” 姚横道:“火器营的练兵法我见过,队列咱们可以先仿着来。可惜咱们还没有火炮。想当年,戚继光大帅横扫倭寇,各式火炮就屡立奇功。几十年过去了,咱大章的兵反倒越混越差了。” 杨淩也很无奈:“这事也急不得,我们还真缺这方面人才,人才难得啊。” 姚横忽然想起一事:“团长说起这话,我倒是想起一个奇人。” 第192章 神井 杨淩听到奇人二字立刻来了兴趣,对姚横道:“说来听听。” “这人名字叫霍丰,有一绰号“震天雷”,原本就是戚大帅账下火器工匠营统领。戚大帅在时着力栽培,学兼中外,是天下第一的火器好手。” 杨淩喜道:“有如此人才,定要想方设法寻来。” 姚横苦笑道:“很难啊。此人年过六旬,是朔州军镇火器坊供奉。自己很少出手制作火器,都是指点徒子徒孙在干。这样人名气地位金钱都有了,无欲无求,很难寻得来。” 杨淩听了也有些头疼。 人一活到七老八十,吃不下喝不下,哪怕是多美的女人也是红粉骷髅,这个时候其实最适合出家,真有些四大皆空了。 金钱名誉地位都打动不了的人,还有什么能打动的? 见杨淩也皱眉,胡汉三主动分忧:“这有何难,我去偷偷的把他绑了,或者把他最心爱的孙子孙女什么的绑了,然后威胁他来,不就成了?” 罗天厚瞪了胡汉三一眼骂道:“别胡说八道。这样不遂心来了,胡乱指点那就亏大了。” 胡汉三摸了摸光头,也苦了脸。 “这事慢慢再议。”杨淩只能暂时放弃,叹口气道,“有了梧桐树,才有凤凰来。就咱现在条件自己吃饭还费劲儿,还是先别好高骛远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杨淩八月十六前脚走,杨博平后脚就赶到了农庄。 杨博平是得了大爷杨博文的信赶来的。杨淩现在万事开头难,缺人缺钱,这个时候不上门卖个人情还等什么时候?人都记得雪中送炭,锦上添花就没意思了。 果然,杨九正一筹莫展呢。 杨淩丢下这么大一个摊子,杨九都不知道做什么好了。再说自己手里就百十两银子,原来看着多,现在看着就一点儿不多了。仅仅人吃马喂每天就是一大笔开销。 等杨博平带着杨家上百人过来,杨九登时麻爪了。 这些人都是杨九本家,谁也没想到穷困潦倒的杨九一.夜间咸鱼翻身,这可太让人震惊了。 他们围着杨九七嘴八舌问东问西,杨九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亏得杨博平喊一嗓子:“大家先随便转转,我和老九有话说。”这才打发走众人。 这些杨家人也不戏外,从前院到后院,从正房到厢房看个遍,几乎人人赞不绝口:杨九是真发了,这大院子太整齐了。 发了吗?杨九都快急哭了。 他听杨博平说是来盖房子的。盖多少间?杨淩要求盖一百间,要能装下一千人! 我的天!这孩子是捉祸呀,按顾小三拿出的杨淩那个什么设计图,单盖房子就得一千多两银子。 杨九心里哀鸣:我就拿你杨淩一百两银子,你给我捅一千两银子的窟窿,这可怎么办啊?日子是没法过了。 杨博平安慰道:“老九别急,人我带来了,钱我也带来了。咱们先干着,我先支应,等杨淩回来再说。” 杨九苦着脸哀求道:“二叔,人你能不能先带回去?咱这房子不盖了。” “那怎么成?这可是杨淩再三叮嘱大爷的话,房子必须得盖,还得快盖,马上天都冷了可耽误不得。” 完!杨九彻底蔫了。他说说杨淩在行,可不敢和二叔犟嘴。 只不过这房子万一盖了用不上闲着,一千多两银子的债务自己十辈子也还不清啊。这可如何是好? 杨博平不管那些,还是跟着顾小三到了杨淩选下的地块,开始挖地基。 杨淩选的新庄子背靠莽莽苍苍乌龙岗,庄子前面就是延绵十多里的荒片子,再远处就是波涛滚滚的淩水。 还真别说,风水真是绝佳。 这个时代随便建房不行,可是在自己家的地头房子随便建。这处地方是杨淩自己家的地头吗?当然不是。可是咱不县里有人嘛,都是荒地,哪盖不是盖? 当天杨博平找来打井匠人,选了一处开挖。 要盖房先挖井是规矩,不然就没水来沉淀地基。 打井工匠才挖下不到一丈就上水了,根本没用支撑井壁,水质还很清冽。杨博平一尝大喜:居然是甜水井! 建新庄子最糟心的就是挖出苦水井,那可影响日常生活。许多人家一辈子都被一口破井坑了,当然更多人家连口井都没有,只能去公用的井打水。 这个地方离淩水近,岗子上植被又茂盛,水源充沛,挖出甜水井也不稀奇。 杨博平观察一下,见坑里水越聚越多,和挖井工匠核计一下,觉得够用。当即替杨九拍板:就是这个深度了,立刻用青石垒起井壁。 因为这井挖的很浅,工程量也小。人多好干活,当天井壁就垒好了,只等第二天垒了井沿一口甜水井就成了。 当日散工后,挖井的工匠回城里就说乌龙岗下一丈深出水的事,挖这样浅出水可真不多见。 只是他们哪知道,一个稀奇事就来了,一下子惊动了新襄。 第二天他们起早上工来修井沿,结果到了一看大吃一惊:那口井周围已经是一大片沼泽地了。 工匠们定睛仔细一看,水井井口处正“咕嘟咕嘟”向外窜水,这事在新襄可稀奇。 挖井师傅不敢怠慢,赶紧依照规矩请了高香,当着乡邻和来干活的工匠面开始上香。按打井这一行的说法,这是挖到龙脉了,地龙吐水出世,必须祭拜天地。 杨九惊慌失措不知祸福,杨博平则捋须沉思,最终派人进城请杨博文去了。 这种自流井传说中有,可晋省实在不多。 最出名的就是晋祠有一眼水井,据说上千年汩汩向外流淌清水,让晋祠内碧波荡漾,多了几分灵动。 后来李渊到晋祠祭拜供奉的唐叔虞,许诺如果将来能得天下,就以唐叔虞的唐为国号。 据说当日李渊离去后,天地变色,雷电交加。等云开雾散,众人惊讶发现那口神井里的水不再外流了。当地人都纷纷纭纭传说是那眼井里的龙气随着李渊去了,所以井水才不外流。 自那一日起,李渊步步得势,屡战屡胜,终于取了天下,也果然以唐为号。 现在乌龙岗也挖出了一口神井,杨博平有几分见识,当然要火速报给杨博文定夺。 杨博文接到消息丢下手里活,急急赶来了。他分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仔细观看远处沼泽中心的那口井。 这时井水更加汹涌,翻起两三尺高水花,方圆几百米都成了泽国,水正在四外蔓延。 杨博平拉着杨博文低声道:“哥,我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这样异象,你快拿个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第193章 不像好人! 杨博文紧锁眉头,盯着那口井道:“我只当是挖出了一口满水的井。听说辽东老罕王努尔哈赤自家院里,就挖出这样一口井。随便千人万人使用,井水始终是满的,委实奇异。哪曾想你们竟然挖出一口喷涌而出的井!这是动了地脉了,万一朝廷来追查坏了什么龙气就麻烦了。这事必须快些报与县尊知道。你在这照看着别出事,我回县里去。” 这一日是县衙休息日,蓝畴正在后院接待挚友张自在。 张自在这一个月游历了晋省几处名山大川,正和蓝畴说起一路奇闻异事,忽然杨博文求见。 杨博文颇有才干,蓝畴很看重,忙请了进来,让座上茶。 杨博文见一个道人在场,端着茶杯就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蓝畴道:“杨先生,这是我的挚友张自在,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杨博文只好拱手道:“县尊:杨淩在乌龙岗下建农庄,昨日挖了一口井。哪曾想今早井水喷涌而出,源源不绝。周围乡民正涌过去,很多人跪拜,说是地龙出世。” “哦?有这等异事?”蓝畴也有些意外。 鲁省七十二泉他看过,晋省满溢而出的井水实在不多见。 “道兄,你怎么看?”蓝畴也拿不准是不是怪力乱神,还是请教专业人士。 张自在若有所思:“你们说的杨淩是咱们中途遇到的那个乡下小子杨淩?” 杨博文答道:“道长,杨淩是我族孙,家境确实贫寒。只是他有一些朋友相助,又得县尊恩准,如今在乌龙岗下开荒种地。” 张自在目中精光闪烁,向蓝畴使了个眼色。 蓝畴心领神会,吩咐杨博文:“你且下去吧,这事我自有安排。” 杨博文行了礼退了出去。 张自在道:“蓝兄,这应该是地龙吐气。乌龙岗我看过,前面是淩水,正合龙吸水格局。只是我原以为是一头草龙不成气候,哪曾想龙气沸腾,竟然现世了。” 蓝畴忙问道:“不知主何吉凶?” 张自在沉吟道:“风水局因人成势。这个杨淩是禅宗点出的那罗王转世。那罗王就是八部天龙之一。莫非天人感应,真的龙气动了?” 蓝畴变了脸色道:“那岂不是朝廷最要提防的事发生在我新襄了?难道真要拿下这个杨淩?按说杨淩结交匪类,虽然救过我,然则大义灭亲......” 张自在举手拦阻道:“慎言慎言!如果杨淩真是天命所属,岂是你一个小小县令能撼动得了?人不可与天争,恼了他反受其咎。” 蓝畴一想也是。只杨淩一个,恐怕衙役都去拿他也是送死。万一杨淩再怪他恩将仇报,反杀过来,自己有几条命够丢? 这样一想不由得有些惶急:“可是这样异象如果瞒报,朝廷追究下来我这前程不保啊。” 张自在道:“这事只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蓝兄你安排衙役驱散乡民,只称此地不过是一眼泉水,恰好涌出罢了。然后让工匠在井上加个盖,引出一条水渠通进淩水就是了。这样暂时泄了龙气,可是也没坏乌龙吸水局,长久看倒是有好处。那杨淩能不能成事,我劝蓝兄静观其变。我断你一生有大福缘,说不定福缘就在于此。” 蓝畴思索一会儿,点头道:“也只好如此。” 当日新襄县出动数十衙役,驱散了祭拜神井的乡民,宣称不过是一眼普通泉水。再有妖言惑众者枷三日示众,乡民惧怕才四散而去。 只是县里不许挖井的工匠动手,县里另调集了服徭役的民工,在一个道士指挥下给这口井引出一条水渠,蜿蜿蜒蜒流过荒地注入淩水。然后砌了青石井沿,又在井上加了一个磨盘大的青石盖子才算竣工。 一时间新襄街谈巷议,都觉得县里请道士处置一口井不寻常。可惜县令七品芝麻官虽然小,却也是封疆官吏,当然在新襄一手遮天,这事很快也就压了下去。 杨博文也要求杨家人三缄其口,再不许提这口井的奇处。这事过几天也就淡了。 有了这样一口自流井,盖房取水就方便许多。 原来地基挖开后,需要许多人力取水浇灌,现在只需把水引过去即可,喜得杨九合不拢嘴,他可不在乎神井不神井,省钱要紧。 八月二十二日,杨博平正和杨九督工建房,一旁的顾小三眼尖,忽然喊道:“我杨哥回来了!” 杨博平手搭凉棚展目看去,远远的十多匹骏马奔驰而来,为首的正是杨淩。 杨九快步迎了上去,杨淩远远的飞身下马,把马缰丢给一个随从,大步走过来问道:“爹,这几天还好吧?” 杨九皱眉道:“好什么好,你先说你借来银子了吗?” 杨淩一指后面十匹马道:“借来了。” 杨九一看十匹马都驮着沉重的褡裢,就放下心来。 这时杨博平也走过来道:“杨淩,房子地基都打完了,你看看,五趟房,一趟二十间。”说着指点着工地。 杨淩很满意,感谢道:“辛苦二爷了。厨房、库房、厕所也要开始打地基,省得不能一起竣工。” “你就知道盖盖盖,”杨九恼了,“你知道这得花多少钱吗?你给我留下那点儿钱哪到哪?全亏了二叔的钱撑着。你说说你这次拿回多少银子,够花不?” 杨博平安抚杨九道:“老九,孩子创业做老人的要支持,咱杨家的钱就要花在杨家,有什么可挂在嘴边的。” 杨淩喊那几个大汉把沉甸甸的褡裢都拿过来道:“我先拿回一万两银子,眼前该是够用。二爷把您的银子先支了,亏得二爷先垫上才没误事。” “一万两银子?”杨九看看地上褡裢,提了一个没提动,他脸色煞白,一把把杨淩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这又是借的?” “对!”杨淩点头道。 “又不用还?” “对!” “你骗得了谁?”杨九激动了,他可是为了借十两银子和老丈人掰生了,“你这么大点儿年纪,谁能相信你借给你这样多银子?莫不是你做了不尴不尬的事?” 杨淩揽着父亲瘦削的肩膀,笑着宽慰道:“爹,你别急,您就算看不明白孩儿,县尊大人还看不明白?大爷二爷经的多见的广,还看不明白孩儿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相信我你有啥不信的?” “你别这样哄我!你真是稳当的,又怎么能扯上三好会?”一个朴实的农民,让他一下子颠覆几十年形成的世界观哪那么容易。 杨九严肃了起来,“木头,咱穷要有穷志气,要走得正行得端!可不能走到岔路上去!” 第194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见杨九真急了,忙拍着胸.脯保证道:“爹爹教训得是,孩儿就是有穷志气,所以孩儿才安心种地,回乡务农。” “你务农是好,可也不能结交坏人。”杨九指着跟来的一个班道:“你看你带来的十来个人,恶行恶相,还都带着家伙,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杨淩不急,还是笑着解释:“您说我一下子借来一万两银子,人家不跟来点儿人看着,能心安吗?再说咱这荒郊野外的,万一来了贼人遭劫了咋办?这可是一万两银子!” 杨九脑袋嗡的一响,他一辈子不要说见过,听都没听过几次一万两银子。大爷二爷家很有钱,家底兜上来有没有一万两银子都两说。现在自己家里忽然有了一万两现银,这可危险了! 杨九迅速转到另一个担心上:“就是啊,你弄这么多钱干嘛?有三千五千两银子还不够?这要来了贼人给劫了,咱十辈子也还不起啊。” 看着杨九惶急的样子,杨淩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把杨九拉出一个坑,又给塞进了另一个坑。 只好温言安慰道:“我那帮兄弟都是做大生意的,养着许多看家护院。这一次孩儿一并借来的这些护院都武艺高强,肯定没事。” 正说着,二爷杨博平走了过来,问杨淩道:“事儿都办妥了?” 杨淩施礼道:“都办妥了。我先带银子回来,陆续的会有几百劳力过来。” 杨博平道:“大爷从县里借来二十来个工匠,我从庄子里调了百十人,这十来日地基都打下了。秋收时候人不好雇,只等你的人来了,速度就快了。” 杨淩道:“二爷,哪些地方用钱您尽管开口,缺了还有。孩儿年轻,那懂得建农庄这些事,还得请您坐镇指点。银子我先借来一万两,缺了还有。” 杨博平有些吃惊道:“缺了——还有?” 杨博平头脑灵活,很容易就算出杨淩眼前需要多少银子。 支付县里两千两,盖房子一千多两,农庄未来日常开销千八百两,这是四千两。 开垦荒地得看手脚。小了说两三千两,多了说可能四五千两。 再怎么说,一万两银子也绰绰有余了。谁能敢借给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杨淩一万两银子?那可真是好兄弟,大大出乎他的意外。 他和大爷杨博平,颇有几分积蓄。多了不说,几千两银子还能拆借得出。 杨博平主动上门,就是有出钱的意思。虽然他不看好杨淩的开荒计划,但是还是愿意在杨淩身上下一份赌注。 可是杨淩根本没有向家族求助的意思,一下子就拿回这么多银子,杨博平也不好热脸贴冷屁.股,就把这几日垫付的账目给了杨淩,杨淩随手递给顾小三,让顾小三点了银子给二爷长随。 杨博平看看没有外人,才低声道:“杨淩,钱财都是些微小事。你可知道工地出了一件大事!” “伤人了?”杨淩惊讶道。 “伤人赔钱呗,算什么大事。”杨博文是有担当的人,不会在意伤人这些小事,“我说的大事是你家挖的井自己往外窜水。” “哦,”杨淩看了一眼乌龙岗,“这是井挖在山岗的水脉上了,水压高就涌了出来,没什么稀奇啊。” 杨博平愕然:他不懂什么水压不水压。不过乌龙岗水脉不就是龙脉?挖到这上边还不稀奇?这孩子心也太大了,自己得去和大哥商议一下。 杨博平当日就去了杨博文家,和杨博文细细计议一番。 结果越计议越觉得杨淩看不透。 杨淩虽然年龄小,可是眼光见识仿佛远在他们这些久历世事的老人之上。万一杨凌真把这土豆种成功了,那杨淩很可能就一飞冲天。 投资需尽早。等杨淩发达了家族再去献殷勤,那就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了。锦上添花的人多得是,那时如果杨淩小肚鸡肠,很可能反会怨恨家族起初不帮忙,弄个反目成仇。 老哥俩当夜踌躇再三。 由不得他们不踌躇。这个杨淩无论朋友还是钱财,都是不明不白。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谁会这样信任他? 当今财狼当道,做个好人很可能随时家破人亡。 官场没不透风的墙。现在杨博平已经打听明白,原来县尊赴任途中,差点儿遭强盗杀了。 是杨淩来了个英雄救美——虽然在他们眼中县尊更有价值,可是据说当时杨淩就是个看热闹的,根本没打算替县尊出头。是县尊如花似玉的女儿,忽然喊小和尚帮忙,杨淩才挺身而出。 至于蓝珊小姐为什么认识小和尚,版本颇多,但是都经不起推敲。可是明白无误的是蓝珊这个美女一喊,杨淩立刻就路见不平一声吼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就算蓝畴是金榜进士,官宦世家,国家要员,也在这乱世难以自保。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个时代官府失去了对社会的掌控力,那些“侠”越来越猖狂。 他们哥俩就是乡间士绅,眼看大厦将倾,县尊都要交好的人他们还能视而不见? 老哥俩又研究再三,终于决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全力帮助杨淩。就算这次杨淩投资失败,也算落个人情。更何况杨淩自己要去张罗银子,不花他们的钱呢。 他们原以为杨淩能带回三五千两银子就不错了。一万两银子就算晋商大户,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借出去。 就杨淩不名一文的身家,几百几千两银子算投资,上万两银子押他身上就是赌博,值得吗? 可是杨淩真就带一万两银子回来了。虽然跟着回来的还有十来个押银的彪形大汉,可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来监督这笔银子使用的,而是对杨淩言听计从。 尤其是其中有两个和杨淩一样短发的,明显是和尚转业,难不成一样是大通寺杨淩原来的手下?这就耐人寻味了。 杨淩回来的时候,杨博平当时藏了个心眼,他可没急着上前。 他是一个明眼人,偷着观察了一下,终于他看到顾小三和来的两个短发家伙拍拍打打很是亲热。他就心里有了觉悟:杨淩在武院的手下,很可能另外有一股势力藏在暗处。 这股势力能轻轻松松出几百劳力,轻轻松松出一万两银子,这就好办了。以后来了几百人嘴肯定不严,什么事打听不明白?杨淩口风再紧也没用。 杨博平向大哥说了自己的看法,杨博文一时无语。隔了一会儿才问道:“杨淩在大通寺的经过我打听得清清楚楚,扫荡了很多贼寇是真的,自己做贼根本没那时间,他那嫉恶如仇的个性也不可能。算了,咱们还是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早点儿歇吧。” 第195章 这人真俗! 这两人歇下的时候,杨淩忙活得正欢。 那口井杨淩看了看嗤之以鼻。也就旧时代知识分子引以为意,他丝毫不觉得稀奇。只是高兴不担心地会旱了。 杨淩命令警卫班把银子运去后院厢房,让这一个班和顾小三住在一起看守银子,当然更重要的是做杨淩家人的安保工作。 一万两银子他大大方方收进库房,根本没想瞒谁。他不怕贼偷,更不怕贼惦记。 杨淩最近侠义精神上脑,有些类似精神病发作。一脑袋都是设下香饵钓金鳌,想借此机会引出当地暴徒除暴安良什么的。他就忘了,他自己就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强盗头子,真比贼喊捉贼还无耻。 顾小三拉着杨燕扭扭捏捏到了杨淩面前,好半天看杨淩烦了才开口道:“杨哥,我,我有个事。” “什么事?”杨淩看顾小三的样子,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花花心思了?打自己妹妹主意?杨燕太小了,还没成年,这tmd顾小三是不是讨打啊?杨淩脸板了起来。 顾小三见杨淩变了脸色,就嗫嚅着更不敢说话,偷偷的捅杨燕一下,让杨燕出面。 这小动作杨淩看在眼里更怒了。好啊,自己不在家几天,居然真去骗自己妹妹了,顾小三你真好大狗胆! 杨燕走过来,摇着杨淩手道:“哥,我小三哥自己不敢说,让我求你......” “你个傻丫头!”杨淩甩开杨燕,看杨燕有些害怕,就忙换了笑脸,弯腰摸着杨燕头低声道:“和哥说话用什么求?不过以后你得长点儿心眼,别被坏人骗了。” 杨燕有些懵懂,不过看哥哥脸色阳光灿烂,也有了胆子道:“小三哥说,他想做官!做什么警卫班长,求你答应他。” 我靠!杨淩登时怒瞪顾小三,顾小三一下子怂包了,低下头去。他已经听来的两个师兄弟说了,清风寨军队整编,不仅封官,还赐给官衔定了工资。顾小三就有些急,自己没赶上这一波啊。他哪知道杨淩把警卫连长位置留给了他?于是顾小三思来想去,自己不敢直接求官,就央求杨燕帮他出面。 杨淩忍住笑意低声道:“顾小三,你确认要当警卫班长?” 顾小三一咬牙,谁没个远大理想呢!上一个杨淩的警卫胡汉三最后就做了营长,自己为了理想也拼了!只要现在做了杨淩身边班长,还怕以后没机会当上排长连长?他猛的抬起头,挺起胸道:“杨哥,我想当警卫班长!我觉得我能当好警卫班长!” 杨淩“啧啧”有声,踌躇一下才道:“你都求到我妹妹了,我也不能不答应你。你要知道来的这个班班长副班长都有,我得多难心......” 顾小三大喜!连连鞠躬道:“谢谢杨哥,谢谢杨哥!” 杨淩仰着头悠悠道:“诶,我本来是安排你做警卫连长,哪知道你只想做个班长......” “啊?”顾小三愕然,接着就觉得天旋地转,嘴里发苦,眼前发黑。 第二天杨淩到县衙结了合约尾款,顺便求见蓝知县。 蓝畴作为一县之主,可不是说见就见的。 寻常百姓以为县令平常就是吟几句诗词,玩几个美女,贪几笔银子,随随便便就把官当了,落个脑满肠肥。 哪知道自古县令很少出胖子。 这些人是最小的封疆吏,官民士绅,钱粮杂役,诉讼问案,迎来送往。。。。。。真是数不清的杂事。不勤勉怎么能做县令? 这种错觉后世百姓也有,只以为一县之主有个秘书写几篇稿子,开几个会议,一天优哉游哉。哪知道这些人几乎多是夙兴夜寐,每天秘书的日程表上,每件事安排都是精确到分钟。召见一个人,无论是官是商,都不能超过规定时间,不然就完不成当日计划。 无所事事的官员确实多得是,但是很少会出现在一县之主身上,这和是不是贪官没关系。 蓝畴猜测杨淩也就是礼貌拜见,所以没有接见杨淩。 其实这不仅因为他忙,也因为他不愿意和杨淩有过多牵扯,杨淩挖出神井事件让他很是忌惮。 赴任途中高胜的半路劫杀是意外,他不能把意外当正常日子过。 杨博平和杨博文想结好杨淩,是因为他们故土难离。他蓝畴不一样,最多三年,他就要异地为官,甚至家族正在疏通,成为一个清贵的京官也很有可能。 毕竟做官的奥秘就在于朝中有人,随时拉上去,放下来。这一拉一放,很可能就由一个知县摇身一变,成为一任知府。 杨淩不过是他官宦生涯中一个过客,自己应应景,酬谢过了也就放下了心思。 至于小女蓝珊为什么认识杨淩,他只略略过问也就罢了,不过是偶遇而已,谈不到什么孽缘,更不用他多操没用的心。 更何况蓝珊也有许多事做,八月十五过后就好似忘了杨淩这个人。 他却不知道,杨淩离开了县衙,走到七星观前,恰好偶遇了蓝珊。 杨淩有些纳闷:武义县有个三星观,新襄有个七星观,这些道人是不是每天闲着没事数星星,道观名字都是几星几星的呢?还是道观像后世宾馆,有个内部评级,有个几星标准呢?又或者道观是连锁店?这不成瓢虫了嘛,总是用几星命名。 杨淩是无疑是喜欢蓝珊的。不过这个喜欢就是蓝珊美丽慧黠,落落大方,颇有后世美女风采,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古代大家闺秀畏首畏尾的样子。所以这种喜欢全谈不到什么一见钟情,爱你一万年。 杨淩来到这个世界,察觉这个世界混乱程度比明末只差不强,未来恐怕更加惨淡。 如果按明末状况发展,未来的百姓十不存一。满清入关更是扫荡所有强势组织,他杨淩必然是在被打击之列。那时他有了儿孙,恐怕也就眼睁睁看着儿孙亡于刀下。 他想求活,就要强大自己。可是沉重的历史车轮,哪是蝴蝶煽动几下翅膀就轻易改变方向的?他满脑子都是挣扎的心思,还真想不到谈婚论嫁上去。 不过和美女说话还是很让人愉快的。 蓝珊知道杨淩正张罗开荒,眨着眼,笑眯眯道:“杨淩,好巧,当年三星观前你讨饭吃,现在是七星观了,你还是在讨饭,看来长进不大啊。” 杨淩正色道:“美女,这你就错了。当年我是为自己讨口饭求活,现在是在为家人为族人讨饭求活,怎么能一样呢?” 杨淩这一句“美女”称呼,让蓝珊有了几分羞涩。自己是美女不假,你杨淩就算不学无术,也不能赤果果说出来啊。难道就不知道还有小姐什么的称呼吗?这人真俗! 第196章 自扫门前雪 蓝珊很大度,觉得和一个乡下小子较什么真?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嘛。 蓝珊噘了噘嘴,还是问道:“是不是下回在哪个九星观再见你,你还是会讨饭呢?” “也许吧。人活一口饭,不讨不行啊。” “只不知那时你是为谁讨饭呢?”蓝珊略眯了眼,有些兴趣。 杨淩望向蓝珊:“我说为天下百姓讨口饭,你信吗?” 蓝珊忽然一惊。 杨淩这话就大逆不道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百姓都是皇上的百姓,让你活着是君恩,让你死你也要谢君恩。你杨淩要替天下百姓讨口饭,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这话题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蓝珊转移话题:“听说你要开荒种地,不会竹篮打水血本无归吧?用不用我一会儿上柱香,替你求一份道君保佑?” 杨淩摆手道:“谢了。大通寺不是我拼死拼活,都要被拆了,也不见文殊菩萨发威。你拜的这些这些道君更是可怜,当年硬生生被佛门赶下了五台山,说不定哪一天还会求到我来保一保他们呢。” 蓝珊绷起小脸儿叱责道:“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对这些神佛,第一要敬,你这家伙有些糊涂,佛主话不听,连夫子的话也不听了?” 杨淩有些无辜,一摊手道:“你这样说我冤不冤?我又不是读书人,听的什么夫子的话?” 得,蓝珊这才明白,眼前这家伙,在庙里混过却没转正,认识几个字也不算儒家弟子。这就是彻头彻尾无根浮萍,靠自己撞大运的。 这时站在远处的玉儿走了过来道:“小姐,回去晚了我们要被老爷骂了,咱们早饭还没吃呢。” 这个电灯泡!自己正和美女畅聊人生,你说你就不知道回避? 杨淩瞪了玉儿一眼,恰好玉儿也瞪过来,两人都觉得对方有些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蓝珊也发觉站在大街上和一个男子说半天话不妥。尤其是自己的身份,现在远远的就有百姓指指点点了,还是赶紧回家。 蓝珊告辞走了,杨淩还是笑嘻嘻的叮嘱玉儿:“玉儿,走路小心些,别摔个大马趴。我看你气色不好,可得要注意。” 人小心大的丫头玉儿回瞪了杨淩一眼:“今天风大,你也小心别闪了舌头。” 玉儿是真讨厌这个登徒子。总找借口接近小姐,难道还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成?也不撒泼尿照照,就这一拍头顶落一地高粱花子的呆样子,就没个自知之明? 真不知小姐扭了哪根筋了,居然能跟这个家伙聊个不停,好像还聊得投缘。下回自己就不离开,看你杨淩还好意思给小姐灌迷魂汤? 杨淩也没心和玉儿斗气,二爷杨博平派人来找他了。 原来这些日子庄子里大兴土木,事务繁多,都是由杨博平当家做主。 其他物料也就罢了,杨淩归来后,说有四五百人要来做工,铁锹镐头犁具等各种工具都要大量购买,这可就麻烦了。 盐铁等物资属于国家专卖,国家牟取暴利自不必说,关键还限制大量购买,避免走私资敌。 无论蒙古还是后金,冶铁技术都远不如中原。兵器盔甲也一样离不开铁,需要从中原大量进口。 可是朝廷开放的互市一直控制规模,这就导致了走私的产生。 后世清朝山西八大商富可敌国,几乎都是走私的结果。严格说,都是名副其实的汉奸,只求暴利,不问国籍。 这些走私商人能拿到国控物资,自然需要官方、军方大人物做后台,上下其手,才能把盐铁粮食运出国门。 铁器大量走私的结果,就引起国内农具价格暴涨,供应量也严重不足。农村几家共用一把铁锹镐头是普遍现象。 杨淩这一次要大规模采买农具,如果杨淩出面当然不行。但是杨博平出面斡旋,新襄铁商就不能不卖杨博文这样官场实权派的面子。 但是这里面关节太多,新襄这个大铁商名唤王文礼,就亲自赶赴农庄求见杨淩。 杨博平接见了王文礼,本以为自己能够做主,后来听王文礼解说才发现这事情很麻烦,不得不派人寻回杨淩。 杨淩把王文礼和杨博文都请到庄内客厅,分了宾主落座,竹枝奉了茶,杨淩才问王文礼:“听二爷说,采买农具有些说法,还请王掌柜直言。” 王文礼知道杨淩不一般,黑白两道都有背景,不然他也不会主动上门。所以他说话倒是很恭谨:“小人多年来承蒙杨博文大人照拂,自应把这些小事做好,更何况还有利可图呢。怎奈这一二年,不知怎么,这铁器供应越来越少,寻常百姓购买已经吃紧。小店拿不到足够的铁料,生意也一天比一天艰难。这一次杨小哥您一次要采买这样多农具,小店就着实犯难。” 杨淩略侧了头思索一下问道:“可是我晋省产铁少,供应不足造成的?” 王文礼苦笑道:“小哥说笑了。这南七北六十三省,产铁量以闽省的闽铁最多,其次就是我晋省的五台铁矿,量大质量又好,不仅打造农具耐用,而且是除闽铁外,唯一能造火炮的好铁,兵器盔甲更不在话下。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会有供应不足之说?” 杨淩这货后世不学无术,现在才算知道,敢情晋省不仅仅产煤,还是天下第二产铁基地。 那么为什么这两年忽然农具都供应不足了呢? 杨淩脑袋里灵光一闪,总算开了窍,对王文礼道:“我明白了:听说后金立国,辽东战事频发,肯定是朝廷紧急扩充军备,大规模采购钢铁,制作火枪火炮,铁刀铁甲,这才影响了农具供应。” 王文礼摇头道:“九边重镇以晋省最为紧要,特设了军器司。现在边军吃空饷越来越多,军器司刀枪多得是都发不出去,早就不怎么生产了,还采购什么。” 就算是傻子,这时也应该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杨淩怒形于色道:“王掌柜,这些钢铁怕是都走私到蒙古和后金去了,给敌国做了武器吧?” 王掌柜看了一眼,见屋内只二爷杨博平在,就叹道:“这话可得小声些。明眼人谁都心知肚明,可这事牵涉极广,当众说出去恐惹大祸临头。” 杨淩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可是爱国青年,不由得拍了一下桌子,骂道:“这帮该杀的狗商人,居然里通外国,资助异族!” 王掌柜道:“小哥息怒。这些人害我不能做生意,我也恨着呢。可是这些人有官照着,有兵靠着,谁敢惹他们?咱们还是自扫门前雪吧。” 第197章 汉奸 杨淩虽然恨这些汉奸,却满是无力感。 中国任何时代都不缺汉奸。而且这些人往往垄断着国家资源,平头百姓徒呼奈何。改朝换代天翻地覆都动摇不了这些人的根本,什么时候他们都是处于食物链顶层。天下人死活管他们什么事?! 后世那些里通外国的晋省巨商,几乎都安享二百多年富贵,真没见有什么恶报。 良久,杨淩松开拳头,端起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咣啷啷丢下杯子道:“王掌柜,你既然来了,就肯定有办法。且把办法说与我听吧。” 杨博平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见杨淩这般举动,已经确定杨淩的后台肯定不是那些巨商,不然不可能对那些巨商如此动怒。 这个发现不由得让杨博平有些紧张。 那些巨商手眼通天,杨淩对他们恨意冲天,这可是祸不是福。 亏得杨淩很快恢复了平静,面色如常,才让杨博平长出一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年轻人有热血可以理解,可是太冲动就要受惩罚。杨淩能这样快从冲动中自拔,还是让杨博文有些高兴。一个普通百姓,就算有些势力,又怎么能跟那样庞大势力叫板?还是过自己日子要紧。 王文礼见杨淩恢复平静也长出一口气。 这如果是个冲动的家伙,自己就后悔来这一遭,因为很可能给自己惹来麻烦。亏得这个年轻人还很理智。 王文礼是个老实本分的小商人,杨淩有三好会的后台他知道。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自己得罪杨博文不怕,杨博文是个君子。得罪这个杨淩,鬼知道三好会会不会折腾得他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他来一趟农庄,也真是逼不得已。 现在见杨淩问他办法,他才答道:“为今之计,咱们想得到制作这些农具的铁料,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那些走私商人花高价购买。” 杨淩不由得一咧嘴,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说来倒去,自己不仅不能去动那些走私资敌的商人,还得求人家赏口饭吃。这真是一个小人物的悲哀。 杨淩可不是渴死不饮盗泉水的家伙,立刻从善如流道:“王掌柜,这事就劳烦您了,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王掌柜道:“我算了一下,你购买的量大,价格自然就高,各种农具都打出来,大致需要一千四百多两银子。” 量大价就高?杨淩真是无语了。不过他还是招呼竹枝道:“让顾小三送一千五百两银子过来。” 王文礼见杨淩要付款,有些着慌道:“这钱咱们铁器作坊可不敢收。咱们铁料或者来自铁厂,或者是主顾带料加工,必须笔笔注明来路,件件注明去路。怎敢用走私的货?铁料还需小哥你自己购买,我们给您加工。” 杨淩有些明白了,这类涉及专卖的生意管控严格,知法犯法是不行的。不过来料加工就审查不严,估计是不知者不罪,或者就算有了问题,也有办法脱罪。 果然,王文礼接着道:“小哥如果没有进货路子,我有一个本家,恰好正在新襄,你们自己谈。” 杨淩笑道:“你这本家还恰好住在你家吧?” 王文礼有些尴尬,解释道:“非是小店要匿您的钱。就凭三好会潘生云会长亲自拜会您,新襄怎敢有匿您的银子的?实是要这样周转一番才安稳。” 看来鬼怕恶人。任凭这些走私商人手眼通天,也不愿意得罪三好会这样的恶势力。 杨淩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你去见见你那位本家。” 王文礼和杨博平告辞,引着杨淩进了城。 王文礼的铁器作坊就开在县内西街,前店后厂的模式。店铺里摆放着各种农具,倒也齐全。看来真的是少买有,多买无。可惜没有标价,当着王文礼的面,杨淩也不好打听价格。 王文礼把杨淩引进后堂,就见一个面皮白净的青年站了起来,施礼道:“您就是杨哥吧?太原王钰有礼。” 杨淩见这王钰看上去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哪有走私犯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是后世警匪片看多了,以为走私犯都是穷凶极恶,脸上刻着字的。 他哪知道这个时代的晋商八大家,几乎家家靠走私发家致富,人家那是有官方大人物背书的光明正大的走私。 太原王家自称天下王姓之源,人才辈出,出色的子弟甚至做到了三品高官。闻名后世的王家大院,这个时候也已经颇具规模。家族子弟家教也颇严,从小都要入学读书,成绩好的进入仕途发展,成为家族保护伞。差些的才由家中长辈带着经商,像王钰这样的,就是通过考评,可以独当一面的了。 杨淩也客气几句回了礼。 王文礼伸手让座道:“杨庄主请坐。王钰虽然年轻,却管着一府之地额外的用铁。” 哦,杨淩才明白:敢情铁器走私不仅对外,还对内,这是通吃的节奏啊。 杨淩端起茶杯,用杯盖荡了荡茶叶,偷眼观看王钰,见这人面含微笑,不卑不亢,果然是有些担当的样子。 杨淩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对王钰道:“王掌柜,不知您这货源可充足吗?” 王钰道:“杨庄主,我看您是性情中人,不如我叫您杨哥,您就叫我王钰。也不瞒杨哥,三好会中也有我王家的人,三好会潘总舵主已经传下总舵令:各地分舵需以长老礼节对待杨哥。虽然我们不知道潘总舵主为什么下如此指令,可就凭三好会这一纸背书,我们王家就不能怠慢了您。你用多少货尽管开口,差谁的也保证不会差了您的。” 杨淩略眯了眼,盯着王钰。这个王钰年纪要大自己十来岁,却一口一个杨哥,完全是江湖派头。看来这个王家不仅是官场混得明白,江湖道也是门清。甚至自己势力曾经对三好会下手怕也是知道。 杨淩略微前倾了身子,逼视着王钰道:“你就不怕这些铁没打造农具,却打造了不尴不尬的东西?” 第198章 不速之客 见杨淩逼问,王钰坦然笑道:“这话说得正在点子上。有几个找我们合作把这些铁用在正途的?您不知道晋省兵器坊都缺铁停工,等米下锅呢吗?” 杨淩看着眼前这年轻人,心底忽然涌起怒火:就是这些人把钢铁变成牟取暴利的工具,运给后金、蒙古打造铠甲兵器,来屠杀国人。现在居然搞得自己国家的兵器坊都没有了铁! 可是仅仅王钰,仅仅王家,能做到倒卖国控物资吗?这一条线上,不知拴着多少高官政要,多少军方大佬。 杨淩压下了自己愤青的心情,面上挂了笑容道:“说笑了,我可是实实在在庄稼人,真要打造些农具。” 王文礼把杨淩订单交给王钰:“就是这些东西。” 王钰看了一会儿订单,心算了一下道:“杨哥这朋友我交了,您这订单我六哥的工本费算一百两,我就给凑个整,收九百两,一共一千两。” “爽快,成交!”杨淩知道这价格应该是算得够低。要知道杨博平老于世故,王文礼报价一千四百两的时候就没有说什么,很显然价格不高。 这些走私的铁成本肯定要高,毕竟许多关节要打通。王钰要自己一千两。自己肯定是占了便宜。 王钰道:“杨哥,咱也不说什么定金了,不出五天,铁就会送您庄子上,银货两讫就可,兄弟信得着你。以后用什么尽管开口,哪怕咱晋省兵器坊物件,喜欢了也尽可以说。” 杨淩无语了。敢情兵器坊人家也平趟,怪不得兵器坊缺铁不着急,这是有肉一起吃啊。 不过听到这杨淩心里一动,他倒不是想买兵器,清风寨不缺兵器。他想起兵器坊的霍丰,说不定可以从这些人身上着手。 不过现在交浅言深,还谈不到这些。来日方长,也算有了些眉目。 王文礼道:“十七,你尽快把铁送我这里吧,我这两天加急打造,把成品直接送到杨庄主府上。” 杨淩当然高兴,这就省了一番周转。王钰道:“也可。看来六叔是不怕担干系了。” 王文礼还想留杨淩吃饭,杨淩哪有那个心思,匆匆忙忙回家了。 解决了工具的事儿,杨淩最着紧的就是这些房子。 四百劳工马上到,住处就是再将就,先期也需要几十间房子。 第一批一百人是汤宗望带队来的,有一个班跟来算护送。 这一百人到了后,立刻投入到紧张的盖房中了。 这些房子都是版筑土房,这些壮劳力干这些体力活正得其所长。两天过去,第二批一百人来的时候,已经有三十来间房子外墙完工了,开始盘火炕。 盘火炕是个技术活,盘不好就会倒烟不热,必须有专门工匠动手。 杨淩有些着急。 农庄房子有限,第一批一百来人勉强挤一挤还可以糊弄,第二批人就没法了,只能临时搭了些草窝棚住在回龙岗下。 好在杨淩舍得花钱,每日里大鱼大肉大馒头吃得好。大家住的艰苦些,晚上秋寒刺骨也就裹着被褥硬挺了。 没两天土炕盘好了。 这些新盘好的土炕潮气太重,需要大火烧炕,隔个一两天潮气散了才可以住人。 有些怕冷的不管这些,下半夜贪图炕热乎就爬上去,这可真是冰火两重天,到早晨的时候还得晾晒潮乎乎的被褥。 好在有屋子挡风,总比窝棚强多了。 杨贵随着第三批一百人来了。 杨贵忽然来到新襄有些出乎杨淩意外,立刻把杨贵接入了老院子密谈。 杨贵道:“团长,我忽然来新襄是因为有一个卖粮的上家想见您。” “卖粮的上家?是那个盛和米行的掌柜?” 盛和米行杨淩熟悉,那个掌柜记得叫盛怀兴,他找自己做什么? 杨贵赶紧摇头道:“不,是盛和米行背后的东家——盛一德。盛一德多年经商,盛和在晋北还是响当当的字号。这一次老东家盛一德通过盛怀兴,希望能见咱们清风寨大头领。我去见了罗营长和卜参谋,他们让我来请示您。” 杨淩下意识搬弄指骨陷入沉思,他有些莫名其妙。 盛一德是名副其实的巨商,晋省米业占了半壁江山。这样人手眼通天,找自己做什么?无论怎样说,清风寨购买的粮食再多,也不过是几万石,可能对于盛怀兴一个粮店是大生意,对于整个盛和号来说,那就是毛毛雨。 “盛和那边知道我是清风寨头领?”杨淩问道。 杨贵摇头道:“盛怀兴知道我是清风寨的,但是应该不知道团长你是大头领。我也不敢私自做主,只说如果要谈不要在武义县,还是在新襄不惹人注目。哪曾想他们老东家巴巴的亲自赶来新襄,现住在天然居,只想着和咱清风寨会上一会。” “好,你联系他们吧,下午我在同兴酒楼做东,就会一会这个盛一德。” 杨淩是行动派,多思无益,见面什么都明白了。他估计杨贵借个胆子也不敢出卖他,看来这里还是另有说法。 天然居杨淩父母在那住过,掌柜的也熟悉。杨淩干脆挪到同兴酒楼做东,自己落个主场,还免得惹人注意。 当天下午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带着四五个随从来到同兴酒楼,盛怀兴也在其中。 双方见面,盛怀兴介绍道:“两位,这是我盛和号东家盛一德。” 杨淩抱拳道了一声久仰。 杨贵也介绍道:“这是杨某东家杨掌柜。” 盛一德见杨淩如此年轻,不由得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马上就换了笑脸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杨掌柜如此年轻,实出老朽意外。” 杨淩淡淡一笑道:“什么英雄不英雄的,杨某不过一介草莽而已。比不得盛老爷子名满天下。”说着延请几人入席。 同兴酒楼是新襄档次最高的酒楼,菜品虽然比不得太原,但也有几个拿手佳肴。 杨淩殷勤致意,宾主尽欢。 盛一德暗中打量,见杨淩年纪虽小,但不卑不亢,举止落落大方。尤其那种久居上位养出的气势,是装也装不出来的。他要办的事情紧要,必须要见到正主才能说。 第199章 你的忙我帮不上 盛一德见杨淩虽然年轻,但是气度不凡,不由得暗中点头,觉得这一次迢迢数百里,很可能没有白来。 盛一德心中有事,很快就推说酒足饭饱,希望和杨淩换个房间饮茶,让年轻人继续饮酒。 杨淩明白盛一德意思,换了一个僻静雅座。 伙计送上茶退了出去,盛一德才拱手低声道:“杨淩杨寨主,几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执掌武院大败叛军,如今盘踞清风寨睥睨四方,老朽真是佩服!” “把我底细都知道了?这人是谁?”杨淩仔细回想,也想不出什么时候见过盛一德。不由得满是讶异,问道:“老先生怎么识得杨淩?” 盛一德道:“如果不识得杨寨主,怎会随便赶到新襄?老朽可不是少年,受不得鞍马劳顿之苦了。”见杨淩还在懵懂,就笑呵呵道:“当年我也随巡抚张泽大人去了大通寺,亲眼见你大展神威战败少林高僧。如今你虽然长大了,然则模样大体未改。你也休要提防老朽,老朽提一人你就明白。” “哪位?”杨淩来了好奇心。除了身边人,谁这么了解自己? 盛一德道:“老朽的亲外甥潘生云,这人可就认得了吧?呵呵呵......” “那您是......” “我是他的舅舅,这一次就是受他指点。只不过他不愿意穿针引线,不得已还是经过杨贵另外绕了一圈。” 杨淩这才放下心来。潘生云这人圆滑世故,利益攸关绝不敢随便拆穿自己的身份。想来也是怕犯了自己忌讳自己着恼,才不敢直接出面。 杨淩问道:“不知您找小子所为何事?” 盛一德正色道:“我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您的生意如日中天,找我合作可就玩笑了吧?” 盛一德能跟着巡抚屁.股后头转的人物,官面上有什么摆不平的?至于说江湖上还有潘生云这样玲珑人物,杨淩想不出盛一德找他有什么意义。 盛一德端起茶杯,用杯盖荡着茶叶,看似在喝茶,实则在想说辞。杨淩何等眼神,却发现盛一德滴水未饮。 终于盛一德放下茶杯叹口气道:“诶,家丑不可外扬,老朽就和你实说了吧。” 这回轮到杨淩品茶了,不过他是真的喝。他有自己的生意,盛一德有求于他的事情潘生云都解决不了,必然很麻烦,趟这趟浑水未必有什么好处。 盛一德见杨淩老神在在,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终于端正了态度,对杨淩道:“晋省做粮食生意的第一大家是范家。范家是书香门第,祖上曾做过三品京官,门人故旧遍天下。就是当今家主范丞,也是举人出身。范丞的长子在鲁省做五品官,家族里六品七品官也多有。所以范家在官面上无往而不利,利润最丰厚的向后金、漠南走私粮食的生意,几乎一直被范家垄断。” 嗬,这范家就是标准里通外国的汉奸啊。杨淩咂咂嘴晃晃头,晋省干走私的多了,今天刚见了一个王家,自己现在可没能力限制边贸。 盛一德见杨淩还是一脸淡然,就继续道:“粮食生意看着利薄,可是过码大,周转快,利润还是很高。我盛家祖上原是江湖豪客,没有读书的根基,后世子孙虽然经商的多,可是归根结蒂混江湖的也多。所以潘生云是我嫡亲外甥,做了三好会会首也不足为奇。” 杨淩不想听下去了,直接问道:“我不是听故事来的,您也忙我也忙,您还是捞干的吧。” 盛一德苦笑一下道:“盛家如今面临劫难,却和杨寨主有关。” 这话杨淩就不爱听了,自己专心务农,什么时候变成瘟疫使者了? 见杨淩脸色不好,盛一德赶紧解释道:“您知道忠义会会首元泰被您手下杀了吧?忠义会没有树倒猢狲散,而是被平时关系最好的同袍会兼并了。同袍会本就是晋省大会,兼并忠义会后,一跃就成占了晋省半壁江山的第一会。会首盛一峰是我族弟,当年他和我争族长未成,愤而组建了同袍会。现在杨寨主明白了吧?” 杨淩皱眉道:“不就是兼并重组嘛,就这么十天半月的事情,你那族弟不至于势力大了就向你下手吧?” 盛一德叹口气道:“同袍会早就想向我下手,只是碍于三好会鼎力支持我,才不能轻举妄动。后来同袍会势大,潘生云不得不舍了爱女,拉拢云水寨做臂助,才求得一时平稳。如今两会合并,潘生云再无制衡同袍会的力量,就是他自己恐怕也自身难保。” “不是还有云水寨?”杨淩问道。 “云水寨势力局限在晋东,更何况云水寨如今真正当家的是高胜,看不上生云,根本不会出死力助他。” “这样啊。”杨淩摩挲着下颌,审视着盛一德,“你多年经商,总有后路。为什么要求到我?” 盛一德道:“盛家出身江湖,家族里的人从不反对江湖手段。这就让盛一峰有了可乘之机。更何况一般势力治不住同袍会,就算有能治住同袍会的恐怕还想谋夺盛家产业。只有清风寨是君子寨。” 杨淩一愣。清风寨做事很霸道,这老头糊涂了吧?怎么说清风寨是君子寨? 盛一德见杨淩质疑,就解释道:“清风寨在武义县盛和米行买了两万两银子的米,没有借势压价,也没有一两银子的赖账,如此仁义,我不相信清风寨还能相信谁?更何况放眼晋省江湖,又哪有势力能对付得了同袍会?” 杨淩伸手一拦道:“停,这高帽我不喜欢。你就说说你的打算,我看在老潘面子上,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 盛一德顿时如释重负。他说这么半天,杨淩总算吐口了。只要杨淩说了这话,剩下的不过是讨价还价罢了。 讨价还价盛一德擅长,端正了坐姿道:“盛家生意每年可获利十万两白银,愿意每年拿出三成......” 杨淩站起,随手推开凳子喊道:“伙计,结账。”又对盛一德抱拳道:“你的忙我帮不上,另请高明吧。” 第200章 登门 “承惠一共一两七钱银子。”伙计快步进来躬身道。 杨淩随手丢给伙计二两碎银道:“剩下的赏你。”说着大踏步走了出去,招呼了杨贵,扬长而去。只留下盛家几人呆若木鸡。 杨贵见杨淩脸色不好,也不敢问,一路随着回农庄。路上杨淩又谈笑如常了。 杨贵实在忍不住问道:“团长,是什么生意谈崩了?” 杨淩不屑道:“一个吝啬奸猾的老家伙,想玩借刀杀人的把戏,哼,把我当了三岁孩子。” 杨淩是真不高兴了。他随着黄三霸劫镖,对付二十个镖师,利润就是三万两银子。如今这个盛一德居然用年尾结账的三万两利润,就想他去对付庞大的同袍会。 这个老头做春秋大梦忘了自己是何许人了吧?真当自己是庄稼人没见过银子? 这样悭吝货,活该被夺了家产。 盛和号数十家米行,偌大规模一年怎么会只赚十万两银子?这个时代米行可不是后世的米店,这是响当当暴利的生意。这个盛一德太不实在了。 当晚无话。 第二天清晨,早早的彭通就来到农庄,点头哈腰和杨淩说话。 杨淩正忙着安排活,没好气道:“没看我忙着吗?没功招待你。” 彭通道:“咱们会首专程来新襄想见您。” “没功没功。”杨淩心中明白,潘生云肯定是和盛一德一起到的新襄,躲在一边看盛一德使唤自己这条枪,自然心里没好气。看看彭通还不走,就对彭通道,“如果是为那个盛一德说话,就不要来了。这样奸猾商人,懒得理他。” 彭通见话说死了,只能告辞离开了。 天然居。 潘生云对盛一德道:“娘亲舅大,您是我舅舅不假,可是我只能帮您到这里了。其实盛家换一峰舅舅做主还是盛家,您又何苦恋栈这个族长位置呢?一峰舅舅谅也不会赶尽杀绝的。” 盛一德气得山羊胡子乱抖:“生云,你不要忘了你是怎么组建的三好会!现在翅膀硬了不管舅舅了是不?” 潘生云一摊手,又无辜又着恼:“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不管这事能陪你来?现在连累我也收杨淩埋怨了。我当时怎么和您说来着?诚意!拿出最大诚意!您许诺那点儿东西不要说杨淩,我都看不上眼!” 盛一德叹口气道:“这个杨淩不过是个孩子,你让我怎么表诚意?几万两银子还不是诚意?” 潘生云真恼了:“一个孩子能号令大通寺八百武僧?一个孩子能杀得横行晋北的叛军归顺投降?一个孩子能让那么大的山寨那么多强横头目心悦诚服?我看您就是利欲熏心,看不清东西了。我三好会那边有事,您也回去吧,说不定盛一峰没想对付你,你是杞人忧天。” 见潘生云大步往外走,盛一德怒吼一声:“你娘没了你就不认舅舅了?盛一峰那混蛋得势了能放过我,这世上所有人都能放过我!不想送你舅舅终你就给我站住!” 潘生云没法走了。 他早隐隐约约听说当年自己舅舅对盛一峰这个堂弟下手很黑,黑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现在看来肯定是没留亲情余地。 盛一德颓然道:“生云,这个杨淩不是善茬,除了他真没人能救舅舅?” 潘生云道:“杨淩这个人表面看人畜无害,实际上老谋深算,心思狠辣。不过这个人就怕别人对他好,这一个弱点我都告诉你了,你偏偏要欺他年少,不是自己找难堪?本来不用付出那么大利益,怕是现在杨淩羞刀难入鞘,觉得是被你耍了,反倒是很难做了。” 盛一德道:“你就不想成为晋省第一会?扳倒盛一峰,收了他的力量和地盘,你就是晋省第一会。你不是觊觎这个目标很久了?” 潘生云被点到要害,只得回身走回来,和盛一德重新计议。 九点刚过,潘生云、盛一德来到农庄。两人远远让随从停下,步行走向热火朝天的工地。 几十个工匠带着五百来人,热火朝天在建一个新的庄子。 工程量最大的还是围墙。 稻草被铡成小段掺入泥土和泥,然后开始垒墙。围墙周长千丈,地基已经打完。墙高看不出多少,不过看五尺宽地基,估计高度也不会低于六尺。 潘生云和盛一德对望一眼,盛一德问道:“这难道是——要建城?你不是说是建一个农庄吗?” 潘生云咧了咧嘴,看看远处杨淩道:“这个小子心大。你看看取土形成的壕沟成了一条护城河,这农庄真有稳定产出就是百年不易的基业。” 盛一德弯腰抓了一把泥土,捏开道:“这土沙性大,所谓护城河都是笑谈,就算引来陵水也存不住。” 潘生云苦笑道:“舅舅,您把杨淩看得太简单了。你看看这条沟,沟底都渗上水了。很快这条沟就能蓄满水。再放些鱼苗,这就是个活水鱼塘。” “活水?这个地方水位比淩水高,能引来河水?”盛一德不解。 潘生云“嘿”了一声道:“舅舅,你不知道,杨淩挖出了一眼喷水的井。被一个道士加了个画符的盖子,引一条水渠进淩水了。他只要把水渠引进护城河,不就是一条活水出现了?” “啊?自己喷水的井?咱们看看去!” 两人来到那眼自喷井前,就见水势汹涌,滚滚从井边流出。水渠被分流到了建房和筑墙多处地方。 盛一德看得瞠目结舌,这个时代的人可不明白地下水喷涌的现象。他不停喃喃道:“这难道是......地龙出世?” 潘生云也不敢乱说。读书人说敬鬼神而远之,那是心底无亏。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就忌讳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潘生云双手合十对着井举了几举,算作心意到了,拉着还有些震撼的盛一德找到杨凌。 杨淩正轮着镐头,挖掘一个大树根。 潘生云笑眯眯打个招呼:“杨老大,咋自己亲力亲为呢?” 杨淩斜了潘生云一眼,自顾自刨着树根道:“土里刨食,没那金贵命,不亲力亲为还能怎滴?” 第201章 合作 潘生云搓搓手道:“来,换换手,看老哥我给你露一手。” 杨淩也不客气,把镐头递给潘生云,看潘生云抡镐如飞,不由骂道:“老潘,你人品不咋样,镐头倒是抡得有模有样。” 盛一德见杨淩口气和缓,赶紧插口道:“生云年轻时候受我牵连,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只是没想到杨掌柜的家大业大还能吃苦,真让人佩服。” 杨淩乜斜了盛一德一眼:“盛老板,咱们道不同不相谋,你又来作甚?” 盛一德拱手道:“老朽腆脸再来说几句话,如果您觉得不合适,以后老朽保证不敢打扰。” 杨淩皱皱眉,他还真不愿意和这样老奸巨猾的商人打交道。这样人唯利是图不可交,和高胜喜怒形于色的直心眼没法比。 只不过粮食生意事关国脉,他不是大章朝忠臣,也没资格做大章朝忠臣。可是如果能减少粮食外流到关外,国内粮价涨得就少些,百姓也能少饿死许多,关外那些敌国也少几分实力,所以他还真有几分念想。 “老潘你特么就别做戏了,别闪了老腰,走吧,我再听听你们什么意思。” 潘生云马上丢掉镐头,抹一把额头的汗道:“杨老大你早说啊,累我个半死。这个年头求人办事可真难。” “好了,回庄子说话。”杨淩走在前面,两人赶紧相随。 杨家客厅。 杨淩打发走侍立的竹枝,对盛一德道:“咱说点儿实在的,你再满嘴跑火车,就算有老潘面子我也要送客了。” 盛一德不懂什么叫火车,不过意思能理解,忙道:“这一次来我就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 “好,你说。” 盛一德摆了两个茶杯在自己面前:“粮食这生意想赚钱就是占住一买一卖。范家占了关外卖的渠道赚了大头,咱们占了买的渠道赚了小头。” 杨淩有些不解:“有钱就买,这还有什么渠道?农民想把粮卖给谁难道还受左右?” 潘生云道:“这个年头普通农民活着就不易,哪有多少余粮?粮食都在地主豪绅手中。这些人都有几分势力,不能用强。可是同等价格卖给谁可就有说道了。比如新襄县城是三好会地盘,三好会打声招呼,你杨家也好,李家也好,粮食一般都会卖给咱们盛和号,盛和号给的价格也公道。” “范家如果过来高价收购呢?”价格战是法宝,杨淩当然熟悉。 盛一德道:“不可能。粮食下来后,市场会有一个大致价格,咱们给低了,那些地主或者不卖或者把粮食卖给小粮商。给高了不要说本地的粮给你,外地粮也可能填进来卖给你,有多少银子能呛得住这样祸祸?” “范家官面有人脉,不会动用官面资源压迫地主卖粮吗?”杨淩还是有些不解,后世官场人物能量大到极致,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 潘生云咧咧嘴道:“我说杨老大你好像不吃五谷杂粮似的。你看看蓝畴,就光杆一人上任,他得靠本地地主豪绅支持呢,敢在人家命门上开口?除非是又回到那个高价收购的话题。” 杨淩恍然大悟,这是封建社会,乡村还是控制在宗族手中。 杨淩点头道:“我明白了,官方只能保证关节顺畅,收购这一节和各地会门关系极大。” 潘生云咧嘴笑道:“咱们玩会门的如果没各样好处,真当勒索老百姓几斤米就能混得下去?” 杨淩醒悟了。敢情黑涩会实业化古今一样。他只知道后世的高利贷、歌厅、洗浴等等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不曾想这一世更过分,居然粮食也和这些会门挂上了关系。 盛一德继续道:“原来忠义会地盘也是咱们收粮的地方,现在被同袍会拿了去,表面上咱们要丢一块收粮地方,实际上远远不止。同袍会一旦势大,必然有了向其他会门打招呼的实力,其他会门当然要卖面子替他们出头,到时候这些地主卖谁不是卖?到那时咱们收粮就难了。巧妇难为无米炊,没米可卖还怎么赚钱?” “这就是你们急着找我的原因?我可没有向同袍会打招呼的能力。” 杨淩自家知道自家事。清风寨武力值是很高,无论姚横的叛军还是大通寺武僧,实力都很强横。问题是清风寨存在感太差,尤其是杨淩这个幕后老板一通神操作,一帮山贼居然放弃了打劫专门练兵,都快从江湖中除名了。 如果不是最近扫黑除恶团刷了一波存在感,恐怕晋省江湖都快忘了还有一个清风寨了。就这个状态同袍会如果卖面子给清风寨,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潘生云恶狠狠道:“清风寨确实没有向同袍会打招呼的能力,不过有灭了同袍会的实力。只要清风寨灭了同袍会,咱们再放出狠话:说是忠义会得罪了清风寨,同袍会收留忠义会就是清风寨死敌。现在灭了同袍会,谁敢再伸手一样要灭了谁。那时三好会在清风寨羽翼下就可以接管忠义会和同袍会地盘,从此三好会就是晋省第一会!” “好算计!”杨淩赞道,接着问道,“话又说回来了,你们用什么代价来让我清风寨替你们火中取栗?” 盛一德道:“盛和号投入米业的本金大约是五十万两,每年扣除开销获利二十余万两。一旦同袍会和忠义会地盘归了我们,收粮多上一倍可以预见。现在后金疯狂通过范家购粮,市面粮食短缺,粮价必然大涨,粮食生意肯定大有赚头!” 杨淩动心了:自己一方面能赚钱,一方面还能阻击大汉奸范家,一举两得的事好像做得。 杨淩问道:“能多收粮我相信,直接说好处吧。” 潘生云道:“三好会不要收粮的好处,得了地盘赚钱地方多得是。我舅舅意思是盛和号本金投入翻一倍,由五十万两到一百万两,由你杨老大和盛家对半分。” 杨淩一惊:这是送上门一个旱涝保收的一年二十多万两银子收入的大生意啊!自己千方百计打算种地创业,目标也不过是赚十万两以上,能不能到二十多万两银子还是未知数。这可好,一下子就是二十多万两收入的大生意! 杨淩悄悄在裤子上擦去手心的汗水,咽了一口吐沫道:“事是好事,清风寨也有搞垮同袍会的实力,就是五十万两银子的本金清风寨可没有。” 盛一德道:“在商言商,你杨老大这五十万两本金必须入账。” 见杨淩脸色变冷立刻道,“如果咱们想着用本金难为你,那还来找你杨老大做什么?我来说说咱们的打算。” 第202章 出手 “好,你说!”杨淩拍了一下桌子,脸色不虞,这是消遣我来了? 盛一德有些惶恐,忙道:“这五十万两本金潘生云无息借给你二十万两,我盛家无息借给你三十万两。借期两年。两年后怎么着你也赚出本金了,那时还了我们的银子就是了。” 杨淩眼里精光闪烁。就是说两年后自己空手套白狼有了盛家商号一半的股本?这可有些太理想化了吧? 潘生云见杨淩有些疑虑,就直接道:“杨老大,你也不用感谢我,我不是什么善人。我借给你的银子就是买你这个打手。官面上我能踢得开,只怕万一江湖上谁不开眼欺侮我,我抵抗不了以后你得出面救我。我不过是借出去一笔钱,却给自己买了一份平安,傻子才不干。再说没你清风寨保我,其他会门能让我占了同袍会地盘?我借出去的这笔银子可赚大了。” 杨淩也认可。借出一笔钱就能扩大地盘买个打手,这便宜是大。不过自己借鸡生蛋更划算,关键是自己多得是闲人,要打架,晋省咱怕谁?单打双打群殴,随你们大小便!为了这个二十万两银子的本钱出手值了! 盛一德也道:“有你杨老大出面,盛家生意不但不会倒,恐怕还要蒸蒸日上。更何况不过是出点本金,这本金还在自己家的粮仓里放着,我更是有赚没亏!” 我靠!合着你们是到我这里买保险来着?而且还都不用出老本,就是用点儿银子的利息? 瞬间杨淩感觉自己被利用了。 不过马上他又释然了:还好,一个人能被人利用,起码证明还是有价值的。 杨淩下了决心咬牙切齿道:“好!就这样说定了,看在银子面上我出手。” 盛一德道:“那老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给你写个字据,证明咱俩是合伙的。” 杨淩摆手,阴恻恻道:“不用那么麻烦。你盛家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反正你盛家想赖账,我就打发人去取回我那五十万两银子,再取你盛一德嫡系子孙五十条命一起抵账。你盛家的命值钱,一人一万两我也不亏。” 这回轮盛一德一脸苦涩了:这个杨淩貌似不会算账啊。我盛家五十个人就值五十万两银子了,你还要再取五十万现银,这得多糊涂?算了,自己别和一个粗人掰扯了。 盛一德当即起誓发愿道:“杨老大你放心:天地在上,列祖列宗在上,日头在这呢,我盛家如果做假账欺瞒你杨老大,就让我盛家满门不得好死!” 拿天地和祖宗起誓,再押上满门性命的诅咒,就是这个时代最重的誓言了。这可是重信义守承诺的时代,不是后世那种发誓当放p的状况。 杨淩摆手道:“这事我不想介入过深,只是你帐做明白了,利润给我收好了,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去收这笔钱。” 潘生云一拍大.腿道:“我艹,坏了。舅舅你可得回家交待明白:万一您老突然有那一天驾鹤西游了,还没来得及交代清楚后事,你可给子孙作孽了。” “你就咒我吧你!咱们盛家不是我盛一德一个人的盛家,盛家九支一百多个掌柜的都睁眼看着呢。这九支当家的每月一聚商量大事,不然生意不乱了?算了,和你这个外戚也说不明白。” “我是外戚啊!”潘生云恍然大悟:“对了,我可别拿您当亲人,我可是外戚。我那二十万两银子不找杨老大要手续,我就当借给舅舅你了,你可必须给我出个借据。咱们亲戚礼道的,我可不想对你盛家子孙下刀子。” 盛一德无奈道:“你也别现在让我写啊,你得把银子给我我才写。” 杨淩不理这舅甥俩闹剧,叮嘱两人道:“你们这事我让胡汉三负责。中间联系人是杨贵。杨贵有消息来往渠道,还有最快送达的办法,你们两家有事情随时和杨贵联系就是了。” 说着杨淩让人喊来杨贵,吩咐道:“杨哥,给你个单线,这两家以后有什么急信,没特殊说明,你就立刻送给胡汉三,记得了?” 杨贵道:“您放心,肯定不会出错。”然后杨贵立刻给两人留下了武义县内的联络方式。 见杨贵交待清楚了,杨淩安排道:“杨哥你马上回去,把胡汉三叫过来。” 杨贵答应一声,立刻离开了。 潘生云道:“这样说胡汉三后天差不多能到新襄,我就在新襄等他吧。” 盛一德道:“那就没老朽什么事了,杨老大,我要回去安排咱们的生意去了。今年不比往常,许多人手都需要重新分派。” 两人告辞,杨淩也没留饭的意思。毕竟是利益结合,谈不到拉拢感情。感情搞深厚了,反倒束手束脚。 只是杨九夫妇不知就里,看客人走了,抓住杨淩,责怪了一通杨淩不懂礼数。 人家潘生云请他们住了好几天天然居,还送了大礼,如今到庄子里串门,居然都不知道留客吃饭! 两天后,胡汉三和徐年风风火火赶到了,胡汉三水都不喝一口立刻兴冲冲问道:“老大找我是有急事吧?我就知道我比他们几个能办事,徐年还不放心我必须跟来,真是比不上老大你慧眼识珠。” 徐年不屑道:“慧眼识猪吧?你那毛躁劲儿我能放心?反正我是副职,现在也没什么事,索性过来看着你。” 杨淩道:“徐年过来也好,正好这事你帮着胡汉三参详。这一次我和三好会有个合作,要帮他们铲除同袍会,咱们另外有好处。你俩去找潘生云,看看怎样做。还有以后要罩着点儿三好会,他们有个为难遭窄求到咱们,咱们要帮忙。” 胡汉三听了大喜:“打架我喜欢!不就一个同袍会嘛,等我带人把他们一锅端了!” 杨淩道:“我这就让顾小三带你们过去。他们这事急,你们用心办,我这边事忙,就不参与了。” 杨淩不管,自己正可以无拘无束。胡汉三笑得嘴都合不拢,当即拉着徐年,随着顾小三去了。 第203章 凉凉 同袍会合并了忠义会,一夜间地盘实力双双大涨,一跃成为晋省第一会。 会首盛一峰踌躇满志,大宴江湖各路好汉。席间酒酣耳热处,盛一峰老夫聊发少年狂,弹剑作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各位,以后晋省江湖上有事言语一声,同袍会还有几分薄面。” 一时间各路英雄纷纷叫好。 就在这时,属下急急来报:三好会向同袍会下了一份战书。 嘛意思?江湖同道都被三好会这一手玩愣了:同袍会如日中天,你不来恭贺就已经是找不自在了。现在下战书,这是找死? 盛一峰撕开书信封皮抽出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只一百人来,任你千百人去,明日午时城外春申亭一决两会存亡! 盛一峰恼了:好你个潘生云!你不认我这个借光舅舅也就算了,反正你和你亲舅舅穿一条裤子。现在在我同袍会喜庆的日子,竟然敢出面挑战?不就是仗着云水寨你那便宜女婿能帮助你出几个好手嘛。 “潘生云你好大狗胆!”盛一峰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碗碟齐响。 见众人望向他就举起信道:“三好会明日午时要和我同袍会一决存亡。这也就罢了,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他只一百人来,任凭我们千百人去!潘生云这厮太小瞧天下英雄!” 盛一峰人老尖马老滑,随便一句话就把大家拉上一条船同仇敌忾。 座中有老成的说道:“三好会背后有云水寨支持。云水寨高胜武艺高强,不可小觑。” 另有精明的分析道:“也不要怕。这些山贼等闲不敢大规模离开老巢,估计出个三二十人给三好会助拳也就最多。所以才说一百人来,就是要限制人才济济的同袍会参战人数。盛会首不要上当,对那些山贼以多打少没毛病。” 会门向来觉得山贼没技术含量,山贼则嘲笑会门只会欺压乡里。虽然都是道上的,互相间并不是一家亲。 也有的嚷道:“三好会老巢在平阳,离咱朔州上千里,他们是没法来那么多人,可不是讲什么江湖规矩。咱们也不要上当讲规矩。” 别看议论纷纷,可没人想着明天不去。 官场上讲究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江湖人物讲的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 你真忍了做缩头乌龟,立刻会有许多人瞧不起你,那还当什么晋省第一会?回家抱孩子去算了。 座中六七百位英雄,许多武艺好的愿意助拳,最终盛一峰选了五十名好手,和自己行会的人组成百人联军出战。 同时派出五百人查看春申亭附近有没有三好会埋伏,把这个地方警戒起来。当然这些人也是兼职刀斧手,只等摔杯为号,就可一拥而上。 这样聚会场合没个保密,这边的布置早有人通知了潘生云。潘生云很淡定,他的布置不虞泄露,因为他根本没打算自己派人。现在他花大价钱雇了高级打手,自己完全可以坐享其成。 春申亭正是两山之间一处宽阔空场。相传是战国四公子之一春申君所建,平常是朔州城迎来送往折柳送君所在,今天成了临时战场。 没人汇报给官方,官方也睁一眼闭一眼当做不知。这些江湖人物狗命不值钱,今儿个打架明天斗殴的,死绝了才大家高兴,说不定前脚打完,一转身又喝酒去了。谁耐烦管这些烂事? 最关键是江湖人办事干净,售后很过硬,一般不给官府留麻烦,就算死了人,也不会有苦主告状。 翌日,晋省各个团体都派出了豪华观光团,足有五六百人齐聚春申亭。 同袍会五百挎刀弟兄雄赳赳气昂昂四处警戒,只等三好会自投罗网。 盛一峰挺直脊梁立在春申亭内。 今天灭了三好会,过些时日再夺回盛家家主地位,到那时他不仅是晋省第一会,还是晋省响当当富商。凭借同袍会的人脉,把盛家变成晋商八大家之一恐怕也指日可待,由不得他不挺直腰杆。 和同袍会交好的各路人马也来了几百人站脚助威。他们看清了未来形势,自然尽力溜须拍马,让盛一峰心情更好。 他不担心三好会不来,如果三好会不来,名声也会烂大街,自己不战而胜倒也省了几分力气。 今天自己同袍会精华尽出,带刀的过五百人,助拳的更多。就算三好会请来云水寨高胜又如何?能凑出上千好汉吗? 眼看午时已近,一百名出战的好手在亭前列队,静等三好会入彀。 此时鸟儿早远避了,空山寂寂,倒真有了几分肃杀。 猛然间众人就觉得大地颤动,在场的有军伍出身,伏地听了听变色道:“是骑兵!” “骑兵?不是山贼?”众人纳闷:难道官府来凑热闹了? 这时有来自忠义会的人变色道:“会不会是扫黑除恶团?”他们原来会首死在扫黑除恶团手里,那伙人可都是骑兵。 立刻有知道内情的反驳:“三好会也在被扫行列,他们怎么会勾结在一起?” 众人正议论纷纷惊疑不定,远远山口方向已经奔进来一队骑兵,趟起一路灰尘。 同袍会警戒人员连滚带爬躲避,这真被马蹄践踏,囫囵尸首都剩不下。 春申亭前列队的一百人慌了:这可怎么办?今天不会是要和这些铁罐头作战吧? 盛一峰和这些江湖好汉也看傻了。这些骑兵盔甲鲜明,都提着一丈多长的骑枪,在这玩意面前,自己的三尺小片刀就是玩具。 盛一峰也心中叫苦:江湖好汉武艺再高,也没听说能跟全副武装的骑兵斗啊。这些人不要说身上盔甲,连覆面甲都齐全,这可是武装到牙齿的真正骑兵。今天难道真惊动官军了? 这时这支骑兵已经奔驰到离春申亭百米左右,马上一人一举手,所有人都齐齐勒住战马。 这人说话透过覆面甲有些瓮声瓮气:“同袍会盛一峰何在?” 盛一峰出了春申亭走到前面道:“我就是。不知道各位军爷有何贵干?” “什么军爷,老子就是替三好会助拳的!” 什么?兜头一桶冰水一般,盛一峰霎时感觉凉凉。 第204章 转性 来人道:“盛一峰,老子是出了名的慈悲,现在给你一条出路。” 盛一峰早没了气势,下意识问道:“什么出路?” “你自杀谢罪,解散同袍会。” 这算屁的出路啊! 士可杀不可辱,盛一峰“仓啷”抽出宝剑喊道:“兄弟们,不要怕!他们就一百人,咱们并肩子上!” 盛一峰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三好会装大方说什么一百人来,原来来的是骑兵!现在说不得,只能使用人海战术了。 这人冷笑一声:“不识抬举!你算屁的士?”说着一挥手道:“射杀!” 这些骑兵齐齐把长枪挂在马鞍旁,从背上解下了长弓。 “我艹,弓箭!跑啊!” 众人想抵抗的也泄气了,什么样的刀枪能对抗弓箭呢?这些人明摆着是三好会请来的帮凶,可是朝廷严控民间弓箭,就是山贼有哪个能齐刷刷拿出一百张弓? 他们哪知道清风寨底子好。上一任寨主黄三霸就是官军出身,带出了近百张弓。这一次姚横又带来三百多张弓。三个营分赃,胡汉三营也有一百多张弓,一百多匹马。 不然潘生云怎么会孤注一掷把宝押杨淩身上?杨淩又怎么有底气只派胡汉三一个营来完成任务? 箭如飞蝗,第一波就射倒二十多人。 盛一峰也不装英雄了,掉头就跑。可惜他运气不好,只感觉背后被猛推了一把,一个跟斗摔在地上。 “我命休矣!”盛一峰知道没有盔甲防护,肉.体在弓箭面前实在太脆弱。这一箭怕就伤到内脏了。 果然,他立刻一阵呛咳,咳出血来。 盛一峰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江湖霸业,什么百万富翁,都是浮云了。 马蹄嘚嘚,一匹马来到他跟前,马上人道:“盛一峰,委托我们办事的潘生云不要活的你。我们马上就杀进你总舵,你交待出金银藏处,我就放你子女一条生路。不然就是斩草除根了。” 盛一峰不信这些人会这么仁慈。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些人肯定是那伙什么扫黑除恶团,绝不是云水寨。他只是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和三好会勾结在一起。 盛一峰苦撑着掏出一把钥匙道:“我卧室床下,揭开砖有个地窖,你们......你们说话要算话......”盛一峰嘴里不停的喷涌血沫子,这是伤了肺,神仙难救了。 这人俯身捞起钥匙,懒得补刀,追赶同袍会残兵败将去了。 春申亭一战变成了单方血腥屠杀。同袍会和各路江湖好汉一百七十二人当场喋血。过后伤重不治的更是不知凡几。 朔州府城。 光天化日下朔州城门突然冲进了一队骑兵。 朔州是府城,平时都有几个老兵守门打瞌睡。今天几个打瞌睡的老兵有些迷:这是哪路神仙?他们可不敢问,挨几鞭子犯不着。 他们这些看门的都是军营里不受待见的。不要说守门的可以徇私枉法敲诈勒索,真有那好处就轮不到这些胡子都白了的老兵了。 十数匹马游弋在城门内外,其余直扑同袍会总舵。 可怜同袍会精华尽出,剩下的后勤人员正筹备庆功宴,结果总舵再一次被血洗。 胡汉三亲自取了盛一峰金银,发现不过是两万多两白银,外加一些金银玉器,不由得大恼。 同袍会多年经营,绝不可能这么点儿积蓄。 不过明目张胆闯进府城也不适合多逗留,胡汉三一声唿哨,闯进总舵的数十人立刻撤走。 朔州有五百府兵。只是这些府兵听说是骑兵闯进城内行凶,行军速度就慢了些。五里路走了一个时辰。赶到盛一德府上,也就是同袍会总舵的时候,凶手早不见了踪影。 胡汉三汇合了城门口的徐年,边走边炫耀道:“徐老蔫,俺一兵未折大获全胜,还缴获了两万两白银,你服不?” 徐年嗤之以鼻:“走吧,你就别丢人了。对付只有这些只有刀片的江湖杂鱼,你出动铁甲骑兵,还配齐弓箭,傻子都能取得这样战绩。等回山你和大家说说,看看大家怎么说。” 胡汉三转动大眼珠子有点怵头。自己这次为了吃独食根本没告诉罗天厚。虽然是奉了杨老大指示,可是杨老大也没说不用和罗天厚打招呼啊?!这可坏了,罗天厚很可能要打他一顿出气。 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得避避风头。 胡汉三道:“徐老蔫,我得去向团长汇报战果,你带兵回山。” 徐年猜出胡汉三小心思,一通嘲笑。可胡汉三打定主意躲几天,脸皮就比城墙还厚,嘿嘿笑着和徐年挥手告别。把盔甲包和长枪丢给徐年,拍马跑向新襄方向了。 这一次清风寨在朔州做下了二百条人命的惊天大案。尤其是当着晋省各路好汉的面搞的屠杀,一下子吓住了江湖群豪。 这时这些好汉才知道,平时什么三五个人近不了身的功夫,在强弓硬弩的铁骑面前有多可笑。 江湖是一个信息通畅的地方,很快三好会请的帮手大家都猜出了是哪个。——清风寨!恶名昭着的清风寨! 清风寨曾经抗住过官军攻打,本就名声在外。这一次更是过格,居然诛杀同道!这伙恶人会不会还有下一个目标呢?一时间真是谈清风寨色变。 现在清风寨的盟友是三好会,看来以后可不能得罪三好会,不然就是破家之祸。 最难的还是朔州知府大人。二百条人命如果报上去被贼人杀了,那抓贼的事就责无旁贷。这贼去哪里抓去?年底考评是不是要进劣等了? 无奈之下只能定为江湖斗殴,随便抓了些同袍会残渣余孽,声称一举破获大案,把这些人顶账了事。 杨淩听了胡汉三汇报行动始末,不由得对大章朝更是失望。 清风寨两次出动骑兵,都是公然穿行州府,无人过问。 要知道县城没有军队,府城是有府兵的。少则五百,多则一千两千。可这些府兵任清风寨来去,从没一个挺身而出。将来外敌打进来,还能指望这些地方军做什么? 胡汉三赖在新襄不走,央求着要多聆听几天杨淩的教诲。 啥?惫懒的胡汉三转性了? 第205章 乌龙院 杨淩知道这货是不敢回山寨要躲几天,也懒得理他,毕竟胡汉三也算完成了一个重要任务。 这几天大院房子盖好了,围墙也砌好了,安大门的日子也到了。 这一天杨博文早早就到了。 新房子落成要以上梁为准,新庄子落成则是以安装大门为准。 眼看吉时将到,又来了一位观礼嘉宾,那就是蓝珊。 蓝畴不可能凑这热闹,蓝珊现在就是如朕亲临,代表蓝畴,杨淩只能客气一番。 蓝珊笑嘻嘻问道:“杨淩,你这新庄子叫什么名字啊?总不能叫无名山庄吧?” 蓝珊这一问还真把杨淩问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事。 蓝珊狡黠的转动着眼珠道:“我爹说了,庄子是你的,命名题字可不能求别人。杨先生,您说是不是?” 杨博文知道蓝珊是欺负杨淩文化浅,可是他哪敢逆蓝珊的意,连忙点头凑趣道:“是有这个说法。那啥,顾小三,快取纸笔来,让你家庄主题字。” 顾小三道:“题字不是要弄块木匾?那边多得是木板,不如杨哥把字直接刻木板上,然后钉在庄门横梁上面咋样?” 杨淩正愁他那几笔字太丑要贻笑大方,一听这话连忙赞同。 顾小三搬过来门板,杨淩拿了一把剔骨刀,想了一下道:“咱这院子就在乌龙岗下,干脆就叫乌龙院吧。” 后世电影《乌龙院》也不是白看的,杨淩是张口就来。 “乌龙院啊......”杨博文捋须若有所思。 龙是龙,比如白龙书院一类,可是乌龙在古代另有所指。《搜神记》中有典故,特指忠心耿耿的狗,倒也是个褒义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博文琢磨着杨淩起了这么一个名字,难道是希望这里的人都是忠犬? “乌龙院?”蓝珊长睫毛扑闪扑闪。 古有诸葛亮住南阳卧龙岗,现在杨淩东施效颦来个乌龙院,是不是大言不惭啊?这合适吗?不管怎样说,龙也是高贵品种吧?这么给你庄子安上了? 两人各怀心腹事,杨淩倒是浑不在意。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 杨淩行动力十足,挥舞剔骨刀,银钩铁画,早刻下了三个大字——乌龙院。 还别说,杨淩毛笔字难看,硬笔字如果拿出来,肯定是说得过去的。现在刻的“乌龙院”三个字实打实算硬笔序列,这几个字还真挺耐看。 就连蓝珊也觉得出乎意外,觉得这个没文化的家伙刻的字还挺有笔锋,真小瞧了啊。 就这样,改变了世界格局的乌龙院新鲜出炉了。以后许多年,无数商业奇才、农学大家、军队将领、政界精英从这个院子走出,登上世界舞台。那就是今天几人没法想到的了。 这个圣地为什么起名乌龙院?后来史学家立项研究许多年,做了诸般猜测不得其法。只可惜杨淩本人从没有做过解释,总是留下了一段遗憾。 乌龙院第一批入住的可不是莘莘学子,而是地地道道的民工。只是这些人虽然出身农民,可是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山贼,有组织有纪律,和一团散沙的农民大不一样。 乌龙院开市大吉,当然要开始开荒。蓝珊这一天就看到了热闹的开荒场面。 顾小三指挥着四个大队,把乌龙院旁边长宽一里的一块地圈出来,开出防火道,然后开始放火烧荒。 秋风大柴草干,多年生的荆棘灌木烈焰腾腾,烤得人躲得远远的。 蓝珊第一次见这样大火,有些胆战心惊道:“这火真大,不会把乌龙岗上草木也引燃了吧?” 杨博文摇头晃脑道:“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是把山岗烧秃了,明年又是一片生机勃勃。蓝小姐不知咱们九边烧荒吗?到现在草原还是草原。” 边军为了防止蒙古大军袭击边关,百年前有人想出一个无能的办法,那就是每年都出长城烧荒二百里。让蒙古马匹想进袭边关没有草料食用。 杨博文说的春风吹又生是不假,可是年年烧下去,草籽越来越少,最终还是给后世留下了大片沙漠。 杨淩在后世草原旅游的时候,没少腹诽这烧荒政策。 不过他烧荒是为了大量草木灰能做肥料肥田。 大火直烧了一个多小时才渐渐熄灭。蒋兰不停念佛,觉得会烧死许多小动物,惋惜个不停。 杨淩安慰道:“娘,咱们从一侧点火,那些小动物都不傻,可以一路逃走的。” 蒋兰这才有些安心。 胡汉三接了一句:“小动物能跑,就是蚂蚁啊蚂蚱啊,那些更小动物没法跑,这一下都烧死了。” 一句话蒋兰又忧心了。 杨淩瞪了胡汉三一眼,他现在觉得留下胡汉三是个错误。可是当着蓝珊自己还是要装作开明大度,不和这厮一般计较。不然真应该踹他几脚。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没学会怎样说话?再说这货什么时候懂得爱护小动物的?好像就是在这专门给自己添堵啊。 蓝珊不关心小动物,问杨淩道:“这地真能变良田?” “当然能。你就拭目以待吧。”杨淩信心满满。 “我爹说你真能开垦出两万亩良田,明年他敲锣打鼓给你披红戴花。” 杨淩不解道:“我种地丰收你爹为什么那么高兴?” 蓝珊解释道:“这些废地变良田,可以让多少人活命啊。这叫大慈悲大善事,比上几炷香捐几石米念几句佛不可同日而语。” 杨淩高兴了,顺手提着胡汉三脖领子拉过来道:“你听听人家蓝小姐怎么说的?我这是做大功德呢。你这个不学无术家伙以后再胡说八道,小心皮肉受苦。” 顾小三在一旁撇嘴:不招人烦那还是胡汉三了?杨老大这个教育注定要失败。不过开荒很好玩,尤其这么多人干活太有气势了。 顾小三有了几分别的心思。 火虽然灭了,可是土地滚烫,还下不得脚。 众人收工吃午饭,蓝珊和杨博文谢了杨淩留饭的好意,回县衙去了。 顾小三心里有事,三口两口吃完午饭,就看着杨凌。等杨淩刚离桌就跑了过去,低声对杨淩道:“哥,我有个事。” 第206章 进京 杨淩一瞪眼:“顾小三我告诉你,以后你有事你自己说,再找燕儿说话我什么都不答应。” “诶,我,我不想当班长了,我要管这些开荒的人,现在这些人够一个营吧?我要做开荒营营长。” 杨淩看着顾小三这个官迷有些无奈:“这些人归你管行,可他们不打仗,只干活。你以后也没军衔。你可想明白了?” “我问燕儿了,她说管的人多就行,什么军衔不军衔的,咱不要那劳什子。” 杨淩无语了。你瞧顾小三你问这个人,完全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说你还能有点主见不?怪不得燕儿最近自信心好像增强了,原来你你这个舔狗造成的。 不过顾小三好像不傻啊,以后开荒队伍会越来越大,这个小子不用打拼,就自然水涨船高权力增大。看来自己小瞧顾小三的头脑了。 杨淩一转头,正看见杨燕关切的看着这边。见杨淩望过去,连忙低头装作吃饭。 好吧,看杨燕面子上,自己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这一天乌龙岗开荒营成立,营长顾小三。 王戎是随着最后一批劳力到的。 “乌龙院!”王戎端详着门楼上几个大字,连连赞叹,“藏龙卧虎地,名好,字好,寓意好。” “老哥谬赞了,小子这几笔字,真是贻笑大方。” 杨淩对王戎总有一份儿歉疚。清风寨原本是王戎的清风寨,自己鸠占鹊巢,彻底边缘化王戎,委实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杨淩对王戎还是很客气。 “我进去看看可以吧?”王戎问道。 “王哥你随意,这不自己家一样嘛。” 王戎走进大院,东面一片屋舍立着一块木牌,写着“宿舍”两个大字。王戎走进一间宿舍,不由得眼前一亮。 屋子里盘好的火炕烧了几天,已经去除潮气能住人了。由于顾小三强调军事化管理,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炕上被褥也叠的整整齐齐。 王戎又走进食堂,长长的条桌,两旁是长木凳。十多个人真忙活着做饭。白面馒头已经装满了几笸箩,白米和黄米合煮的二米饭也热气腾腾正出锅。那边一盆一盆的白菜炖豆腐也摆上了桌案。 “大家吃的不错啊。”王戎由衷赞叹。 杨淩道:“开荒很耗费体力,现在咱们一日三餐管饱。三天杀一口猪,肉大家吃不到几口,就图给大家肚里添点儿油水。” 正说着话,就听口令声,顾小三打头,劳力排着队井然有序走进食堂,然后取碗筷就餐。整个过程丝毫不乱。 顾小三看见王戎,赶紧跑过来叙话。紧跟着胡汉三也顶着铮亮的光头走了进来,见到王戎就是一愣,走过来道:“老王,罗天厚那家伙让你来找我?” 王戎摇头道:“哪啊,我自己申请过来的。” “那就好。”胡汉三总算放下了心。不过他又有些好奇:王戎是他副手,他离开了队伍,怎么王戎也跑出来了? 杨淩见胡汉三张口想问,知道胡汉三要问什么,拦住道:“先吃饭。” 几人进了最里面的单间,桌上早放了一盘馒头,一盆米饭。另外还有几碗白菜豆腐,只比外面一人多了一个咸鸭蛋。 杨淩道:“最近我都在这里吃午饭,饭菜简陋些,王哥多担待。晚上咱们一起去新襄城里同兴大酒楼好好喝几杯。” 胡汉三这时再也忍不住,埋怨道:“老王,你咋也来了?咱们营谁管呢?咱俩不能一起都出来啊。” 王戎摇摇头道:“就因为你出来了,我才发现我这个副职做得不称职。你们那些训练方法我都不懂,每天越野什么的我体力又跟不上。左思右想,我就想来求团长,能不能给我在这边安排些事做。” 杨淩道:“王哥,不熟悉训练方法可以慢慢学嘛,不用急。” 王戎道:“团长,我就掏心里话说吧,我老哥们汤宗望来这边了,种地这些人也都是我旧日老兄弟,我跟这些人熟。我这个年龄,实在不适应军武了,来这边种地也成啊,可以出山透口气了,你看大家干活多有精神,山寨再好也不如能过正常人生活啊。” 杨淩也有同感,想了一下道:“既然王哥你诚心过来,那就做乌龙院管家吧。现在五百来口人,吃喝穿住杂事太多,我爹干不来这个,汤大哥还得在老院子那边帮他打点,这边正缺主事的人。我请了十多个族亲帮忙,以后这些人都归大哥调遣。但凡外出采买什么的都可打发他们去。” 王戎点头道:“这个差事好,正是我擅长的。就是种地我也不比老农差,我来的时候看了,你们开荒地翻得浅,一定要深耕才能有好收成。” 王戎农村长大,这几年又在山寨里种地,虽然还不明白深耕可以把土里的虫卵翻出来晾晒杀死的道理,可是却知道秋天深耕的好处。中国农民几千年的经验非同小可,就算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很让杨淩刮目相看。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打造的农具已经送了过来,清风寨来的人也都住进新居,每日里烧荒开垦,完全走上了正轨。 杨淩每次烧荒都是以当天能深耕清理的范围为基准。如果一起烧了,草木灰没两天就会随风飘散,白白浪费了好肥料。 所以乌龙岗下每天都要来一把火,都成了新襄一景。 烧荒过后,就是深耕。这个时候最费力。地下是草根还好说,最怕是灌木,那就得锹镐齐上了。亏得开荒这些人体力都好,吃得也好,这样重体力劳动才能一天天坚持下来。 王戎这个管家也得到了杨博平认同。乌龙院大大小小事每天多得是,王戎总是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是人才啊。也不知杨淩从哪里请了这样一个大能,自己总算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了。”杨博平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定下了帮衬杨淩的计划,就不能半途而废。杨家庄也一大摊事,他帮了杨淩一个来月,家里已经多次催促,现在有了王戎,总算能放心离开了。 他不知道,杨淩也放心了,正筹划着去京师走一遭。 第207章 笑傲江湖载酒行 杨博平回杨家庄了。他唯一的遗憾是一直没打听出这几百人的来路。这些干活的人口风太紧,他一旦多问几句,就有一些剽悍的年轻人凑过来盯着他看,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杨博平暗暗观察了一下,这样的年轻人差不多也有几十个,个个都警惕性很高的样子。这些人干活不太上心,更上心的好像就是监督那几百人干活。 这让杨博平更是好奇。可如今也只能把好奇放在心底。 汤宗望自从来到农庄,日子过得很舒坦。他虽然是秀才出身,但是腹有诗书,才华横溢。能写得出传世的《增广贤文》的人,自然言谈举止有一番雍容气度。 有杨淩带着他,自然不担心衙役查问。汤宗望人情练达,进县衙几次,已经和杨博文以及其他一些官员熟稔了。杨淩特意多拨了一些银子给汤宗望,汤宗望请客做东,吟诗作画,出手大方,很快就在新襄有了文名。连教谕都向蓝县令推荐几次,希望把汤宗望纳入麾下做个副手,相当于后世县教育局副局长。 蓝畴觉得不可思议。杨淩一个武人,怎么会有文人属下?这个时代文人是看不起武人的,文官也看不起武官。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同为一品的袁崇焕就杀了毛文龙。 后世人很难理解,一个军区司令能向高官磕头作揖?军权在手,反过来还差不多。可是这就是重文轻武的时代,杨淩武艺冠绝天下,不耽误蓝畴和他保持距离。如果是文才冠绝天下,恐怕早张罗着和杨家结成秦晋之好了。 蓝畴把汤宗望找来交谈两次,发现这人字字珠玑,很有见地。更发现是名动天下的汤显祖晚辈,不由得起了惜才之念,邀请汤宗望做他的幕僚。一秘没有品级,可是主多大奴多大,就比教育局副局长高了一级了。 杨淩本打算让汤宗望做塾师的,现在有了高枝儿,汤宗望也感觉心动,和杨淩说了。 杨淩十分高兴:“汤大哥,一个塾师好请,你有机会进县衙,不是对咱们农庄更有好处?以后有个风吹草动,大家都能提前知道。你尽管去,这可是大好事。” 得了杨淩允许,汤宗望摇身一变登堂入室,成了新襄排得上字号的官场人物了。 汤宗望家世清白,虽然做了几年和尚,也不算什么污点,中间清风寨这一段隐去不说就是了。蓝畴这人也兼容并蓄,他信道教,不等于就排斥佛教。 至于说清风寺和尚被一网打尽掳上清风寨,汤宗望一个临时挂单的和尚,还真不在官府黑名单之列。 有了汤宗望这个更给力的卧底,杨淩就真的放下心来。他打算尽快去一趟京师,寻找一代农神徐光启。 他的种植大业需要徐光启掌舵,尤其是地瓜这种作物,还要着落在徐光启身上。 徐光启写了闽省有地瓜,可是具体在哪个府哪个县,杨淩就不知道了。要他自己去寻找碰大运,谁耽搁得起那些功夫? 杨淩正筹划出行,胡汉三赶了过来,眼巴眼望问道:“老大,你要出去耍?” “耍什么耍?我要去办正事。诶?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杨淩自己的行踪谈不到绝密,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甚至对父母都没说去向,转身胡汉三这样的粗人都知道了,杨淩有些奇怪。 胡汉三得意道:“我看顾小三乐颠颠在外面收拾东西,问他他还跟我玩虚的。被我一顿老拳,什么都招了。老大,你身边这人不行啊,还是让我跟着吧。” 外面世界很大,胡汉三当然想去看看,何况这是公款旅游呢。 杨淩道:“行,顾小三是警卫班长,正好这家伙官迷,有些嫌弃级别低了,你就和他互换吧。” “不会吧?人家连升三.级,我连降三.级?老大你太狠了,降一级做个连长什么的行不行?”胡汉三苦着脸哀求。 胡汉三性子野沉不下心,总喜欢热闹。居然愿意降级跟着杨淩转一圈,这也真是奇葩。 杨淩可不这么想,他想的是自己人格魅力大,一时间也有些得意。再一想自己这次出门,把顾小三带走也不合适。 顾小三熟悉新襄官府人物,也熟悉杨家家族,自己父母包括燕子都挺依赖他。更何况人家是开荒营营长。别说,留下顾小三,带胡汉三走还真行。反正山寨里练兵有徐年带着,胡汉三出去也不耽误事。 尤其是胡汉三有胡汉三的长处。 论武功,三个顾小三也不是胡汉三的对手。虽然比不上罗天厚,拿到江湖上绝对是顶级战力。 再有就是胡汉三滚刀肉的性格,虽然没脸没皮,却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称兄道弟,走哪都不会吃了眼前亏。 杨淩最终决定带胡汉三走一趟,留顾小三看家。 顾小三闷闷的,谁不愿意看看京师繁华呢?这下煮好的鸭子飞了,都怪这个万恶的胡汉三。 还是杨燕好一通解劝,顾小三才重新开心起来。 杨淩诸事安排妥当,带着胡汉三上路了。 两人打马扬鞭,三天后就到了太行山下。 胡汉三自己想去云水寨逛逛,上一次太行之行就没带他,回去这些人说起高胜就觉得是个好兄弟,够意思,让胡汉三心里痒痒的。 这回有了机会,胡汉三就建议杨淩礼尚往来,回访一下高胜。 杨淩觉得有道理。高胜没少给自己出力,自己确实应该回访。于是两人又到了云水寨,高胜一见二人大喜。 这一次比卜杰、罗天厚上山又不同,毕竟杨淩是真正寨主身份,和高胜又有交情,两天时间里云水寨出动了最豪华陪客阵容。 江湖汉子又不吟诗作画,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喝酒论武。杨淩这样的招人烦,没人找他比划,都喜欢胡汉三。 胡汉三和高胜斗了几次不分胜负,两人惺惺相惜。和其他几个头目又是喝酒又是较技,很快就打成一片称兄道弟了,搞得像他也是云水寨头目一般。 杨淩被晒在一边,只好找老寨主高云天喝酒,结果把高云天醉得一塌糊涂。 第208章 古往今来第一人 杨淩和胡汉三在云水寨创下了赫赫酒名。 这也没办法,二人酒量好,还都会胡说八道东攀西扯,敬酒躲酒更有一套。这些真诚的江湖汉子被忽悠得一激动,多喝几杯是自然的。 还好杨淩记得自己的大事。两天后,两人终于歪歪斜斜的骑马上路了。高胜想送一程,结果醉眼迷离,几次都从马上滑下去,也只能作罢。 金菊灿烂的秋末,杨淩来到了京师。 辽东已经被后金打得千疮百孔破破烂烂,可京师还呈现着异样的繁华。 杨淩本以为自己和胡汉三头发半长不短的会有些扎眼,哪知道大街上红男绿女,不仅奇装异服多得是,头型也千奇百怪,各有千秋。 间或还有金发碧眼的洋人走来走去,街上也没人围观,一副不以为怪的样子。 章朝末年,朝廷控制力减弱,南北文化开始融合。各国使臣汇聚京师,传教士也不少,西方文化也逐渐入侵。章朝国力虽然下降了,文化事业却空前发展起来,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状态,人们的心态也平和,容易接受新事物。 许多青年都在求新求异。不仅是服装样式,一些人甚至模仿洋人,剪成了短发。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损的礼法,完全没能力约束这些人了。 哪个道学先生敢蹦出来批判,就得小心先被扣上一顶守旧落后的帽子,然后冒着万一被青年人逮住,不仅精神要受洗礼,肉.体也要被洗礼的风险。青年太激进太容易冲动了。 这样一来,杨淩二人的头型真的泯然众人,完全算不得另类了。 杨淩心里有事,住进平安老店,安置下包裹马匹,就带着胡汉三出了门。 这个时代的京师已经有了后世恢弘的样子,尤其是巍峨的紫禁城,更是庄严肃穆。 杨淩真好奇皇宫里面和后世的故宫差别大不大,可惜这可不是拿几十元买张票,就能进去逛一圈的故宫博物院。也只能抻着脖子在外面看看。 胡汉三这个土包子自从进了京师,就一直一惊一乍的。 一会儿晃着酱块脑袋张着大嘴来一句“啊,这么高!” 一会儿停下脚步在来一嗓子:“啊,这么大!” 终于在见到一帮淑女招摇过市的时候,他流着哈喇子喊出“啊,这么多美人儿!” 你说你一个一堆大老爷们扎堆的山贼,分得清什么美丑?这一句彩虹屁不但没获得美人好感,反倒是收获了n个白眼,还有一通点评“土包子!”,“夯货!”,“谁家傻子放出来了?”...... 杨淩快走几步远离胡汉三,假做不认识这个丢脸的家伙。你说你胡汉三也不是个好色之徒啊,这怎么丢人丢到京师来了? 可惜杨淩还是躲晚了,有一个嘴唇红红,不知咬破了几张红纸的胖胖女子,一指杨淩道:“你们看,和那个二百五一起的家伙还是个哑巴,看来是一对儿傻子结伴逛街。” 我招你惹你了?怎么一转眼变傻子加哑巴了?杨淩这个气啊。 京师的人太不友好了,自己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么是傻子了? 后世他第一次进京城问路,就被人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傻乎乎多走许多冤枉路,后来才回想起指路人那看乡下人的目光。哪想到倒退几百年,居然还是同等待遇。这让杨淩想起那套早年间顺口溜:“热烈欢迎,乡巴佬进城......”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哑巴,杨淩停下脚步,等那女子走到身边,忽然对她委委屈屈开口道:“老姨,俺姨夫说让你带着俺们一起玩。” “你怎么叫我老姨?我,我认识你吗?”胖女子有些迷惑,“那老姨夫又说的是......哪一个?”胖女子反应慢,没等她理清关系,一帮女人已经围住了她,纷纷问道:“书香,这是你家亲戚啊,你咋不认呢?乡下来的傻子咋啦,你也不能嫌弃啊。” “书香你多大了?这俩外甥可不小啊。” “书香你都嫁人了啊?!咱们在一起玩两个月了,你咋不告诉咱们?” 这个叫书香的胖女子都快气疯了,大声喊后面跟班:“来人,把这俩家伙给我拿下!” 杨淩拽着胡汉三就走,胡汉三正看得有趣,嘟囔着“走这么急干嘛?” 杨淩给了他一个爆栗,骂道:“走慢些你就被抓住做竹笋炒肉了,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傻?难怪人家叫你傻子。” “谁傻啊?人家说你哑巴,你还叫人家老姨低一辈儿,你才傻呢。”胡汉三小声嘟囔。一看杨淩回头赶紧掩住口。 胡汉三心里也有些郁闷:这个京师不讲究啊,咱老大都认当外甥了,这个女的咋还急了呢? 还好街上人多,两人腿快,三转两转摆脱了后面追来的家丁。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前门大街,胡汉三面对高大的城门楼,又由衷的来两声赞叹,回头看杨淩冷着脸,赶紧闭嘴。 胡汉三大是佩服杨淩的淡定。他哪知道人家杨淩看过的高层建筑比这个城门楼不知高了多少倍,没一脸嫌弃就已经不错了。 杨淩带着胡汉三一路打听,直奔翰林院。 他听杨博平说:徐光启一直没有得授什么实职,在翰林院中赋闲混日子,写过几本闲书。 哪曾想到了翰林院一打听,徐光启已经几个月没来上班了,看来翰林院考勤不严啊。再往下问,人家就一问三不知了。 杨淩懂规矩,塞了一块碎银子给门房,门房掂量一下大喜。看门的工资低,就靠打赏过日子呢。这个少爷出手大方,自己得对得起这几钱银子。 门房让两人稍等,进里面一会儿功夫就跑了出来,热情对杨淩道:“徐翰林原在铜锣巷住,半年前退了租,去天津卫了。那个地方据说也好找,就在离码头不远,一个叫羊圈子的地方。据说徐翰林在那租了好大一片地种呢。” “徐光启真不务正业去发展业余爱好了?挺有个性啊。”杨淩不由得暗暗咂舌。一个堂堂进士及第的翰林院在职学士去种地,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 第209章 老胡不满意,后果很严重 杨淩觉得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社会,徐光启种地这种行为太特立独行了。 羊圈子听名就知道不是什么繁华所在,怎么去那里了呢?其实徐光启喜欢农学,耐得住寂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家境所迫。 徐光启出身不是大富之家。他是万历末年中的进士,又是中国历史上最倒霉的一代进士。 万历皇帝多年不理朝政,官员任命也接近停顿状态,政府能勉强维持运转已经是奇迹了。 徐光启在京师任些闲职,蹉跎些年,终于泄了气。 有钱的无所谓,继续混日子拿些微薄工资,保持清贵的翰林名头就行了。 徐光启不行,他需要养家糊口,就这样穷困潦倒灰溜溜回上海老家还不甘心。 怎么办?他敛财无术,苦思苦想最终决定凭手艺赚钱,去种地。这可真是知识分子的无奈。 徐光启几年前就在天津租了块地,做起了自耕农。一方面补贴家用,一方面也可以研究农学。 就这样韬光养晦,好不容易去年走了狗屎运,回到翰林院做了个检讨。结果流年不利,又因为他信了教,被南京教会案牵连,结果这官没当几天,很快被免了职。 徐光启心灰意冷,干脆又回天津务农了,只是翰林学士有工资,他才偶尔回翰林院转一转领他那份薪水。 杨淩谢了门房,离开了翰林院。 京师虽然繁华,和后世的繁华也没有可比性。杨淩不管胡汉三一路嘟嘟囔囔恋恋不舍,还是决定立刻前往天津卫。 两人走回到店门口,就见三四个伙计和七八个豪横的人正纠缠在一起,吵吵嚷嚷个不休。 这是怎么了? 杨淩正迷惑间,又见平安老店院里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裸着上身胸口还纹了一个狗头,正把自己的马牵了出来。 掌柜的跟了出来,拽着马的辔头不松手,苦苦哀求道:“大爷有话好说,这是客人的马,可动不得。” 狗头人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老子不砸你店已经不错了,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例钱你都不愿意出,还好说什么?这马先押下,你过后到行口去取。” 胡汉三见马要被牵走不但不急反倒高兴起来,兴冲冲央求杨淩道:“头儿,你看你马被牵走了,咱们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了,先逛街去吧。” 杨淩一看胡汉三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逛什么街?我的马没了可以骑你的马,你就挑着担,一路跑着跟我去天津。” 胡汉三脑补了一下这个可怕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杨淩训练他们那么久,向来说得出做得到,自己真跑二百里可惨了。 胡汉三这回来了精神,大吼一声:“不许动我的马!”也冲上去抢马了。 这时围过来的人多了,杨淩就打听旁边一个卖瓜子的小贩:“大哥,这是哪个衙门的人啊?怎么这样霸道?” 小贩翻了杨淩一眼:“你外乡人吧?这哪是什么衙门,这是打行的打手!” 啊?打行不是在江南吗?杨淩有些不解。 南行北会,北方是会门天下,打行一直在江南发展。嘉靖年间因为打行太猖狂,居然连松江知府都敢打,惹怒了朝廷,曾经被官府扫荡过一次。 可没多久又故态复萌,尤其是到了万历年间,打行更是兴盛,开始向北六省发展。 按中国惯例,南方人靠头脑吃饭,北方人则仗着身高膀大靠力气吃饭。所以靠打砸抢过日子的流.氓,原产地一般都在北方。 可是章朝则不然。 朱元章从南方起兵向北推,在中国几千年历史上也是罕见的。这次兴兵让南方人多了一丝血性。后来对抗倭寇,日子久了,南方百姓民风也渐渐彪悍。再加之南方经济发达,这一次流.氓高产的地方就变成了南方。 北方会门节节败退,南方打行步步紧逼,这一回就挺进京师了。 京师里一样缺官缺衙役,今年最经典的案子就是两家十年前口角闹了起来,家主被抓了起来待审,这一待就是十年,两家都要求和解也没人过问。直到一家家主狱中死去找家人收尸,官府里才知道有这么个鸡毛蒜皮的案子苦主还住监狱呢。 结果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要求尽早清查陈年案件,许多衙门借机提出增补官吏,闹了一路十三遭,最终还是被万历给拖了过去,日子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 所以章朝末年和明末一样,因为无政府状态,百姓获得了空前的自由。 管理上的真空让黑涩会蓬勃发展,摇身一变成了社会秩序的制定者和维护者,只是打行刚入京师,也不知道下刀温柔些。为了镇住百姓,直接来狠的,才引起商家的抵触。 小贩好说,见杨淩有抵触情绪,才解说道:“这个高升老店干了祖孙三代了,人脉熟,生意也过得去。打行想拿这个店立威,不然也不能牵马走。” “打行咋不砸店呢?”杨淩有些奇怪。 “那可不成。不说这店也有些后台,就是住客说不定也有不好拿捏的。你看,那个顾客不就急了?”小贩随手一指,杨淩乐了。 原来是胡汉三这货和打行的人去抢马了。 打行的人要立威,狗头人拽着马辔头不松手,大骂胡汉三道:“狗杀才!你不怕死吗?” 旁边七八个打手也不再和伙计纠缠,都围了过来。 胡汉三秃头铮亮,一脸横肉,扫帚眉下凶目放光,一看就不是善茬。摆平这样刺头才能杀一儆百。 再说打行的人门儿清:京师里最可怕的是文质彬彬的,这些人就算不是官,也可能是官二代或者是官员亲属,最是不好惹。反倒是模样凶恶的多是社会底层。就算你有个什么会门背景,打行还怕你不成? 狗头人一看围住了胡汉三大喜,指挥一帮手下道:“给我把这小子狗腿打断,大不了给他几文钱医药费。” “打行太不讲究了。狗腿你几文钱也买不去,何况我胡汉三的腿呢?” 老胡不满意,后果很严重。 第210章 埋伏 “打行又要断腿了,太吓人了!”百姓们嘴里说吓人,看热闹的却蜂拥而来。里三层外三层把胡汉三众人围在中间。 一个打手从腰间抽出双节棍,喊道:“给我把光头按住,等我打折他的腿。”说着呼呼耍了几个棍花,亮了一下他的武艺。 众人齐声叫好。 杨淩咧嘴:京师人怎么一点儿善恶观没有?别看胡汉三长得丑,可是人家是正经人。我靠,算了,这货正不算什么好人。 打手一路三节棍没耍完,忽然棍子没了。这家伙登时愣了:这是变戏法呢?棍子怎么跑胡汉三手去了? 胡汉三道:“乱耍棍子,伤了人咋办?”说着一甩棍子,抽在这家伙手上,疼得这家伙一身惨叫。 胡汉三又一棍子抽在这家伙腿上,疼得这个家伙单腿乱跳,嚷道:“快上,别放走他!” 这话一说可坏了,人家胡汉三好歹也是山贼,而且是山贼头。被你几个流.氓吓退了,以后还混不? 一帮人冲了上来,胡大爷两节棍乱飞,一转眼打得众人哭爹叫娘躲在一边。 诶呀,剧情咋反转了呢?看热闹的都忘了给胡汉三喝彩了。 狗头人傻呵呵牵着马,都看傻了:“这武功太厉害了吧?打行里有这样吗? 胡汉三走过去抬手就给狗头人一大嘴巴,他希望狗头人清醒一下,认清谁是大爷。 狗头人被打懵了:“兄弟们给我打!”他都忘了他的兄弟都被打得溜边了。 打?胡汉三酱块脑袋一波楞,抢俺的马,差点儿让俺挑担去天津,胡大爷不跟你计较,你还要打? 胡汉三登时杀气就上来了,一脚踢翻了狗头人,抽出狗头人肋下燕翎刀狞笑道:“你这个狗头纹得不错,我割下来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妈呀,要活剥皮啊!”呼啦一下,百姓都躲远了。这可太可怕了,打行算碰到狠人了。 杨淩一看不好。 天子脚下你打架斗殴没人管,杀人夺命肯定就有人管了。就算衙役不出来,你以为东厂西厂锦衣卫御林军都是摆设? 杨淩大喝一声,震得大家耳朵嗡嗡:“住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没有王法了?......” 杨淩见大家看向自己,英雄情结就上来了,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挺身而出什么的。可是看一看场面就泄气了:这时胡汉三踩着狗头人,虽然是以一敌十,那十个人也明显弱势。现在胡汉三手里多了一把刀,更是杀神一样。 杨淩就愁了:自己挺身而出应该帮谁?胡汉三这个形象肯定不需要自己帮,那也不能窝里斗对付胡汉三啊。再说胡汉三现在出演的可是受害群众,施行的是正当防卫,也许略微防卫过当? 他犹豫,打行的人可没犹豫,趁着杨淩一声喊镇住了那个大脑袋,撒腿就跑。狗头男也趁着胡汉三脚一松,也连滚带爬跑了。跑出十几步,才想起应该交待一句场面话。回头刚说了句:“你有胆子别——”,一看胡汉三把刀举了起来,立刻觉悟到应该快跑。 可惜跑得还是有些慢,被胡汉三丢出的刀扎在屁.股上。他杀猪般嚎叫着,带着刀跑没影了。 什么打行,这也太怂了!胡汉三很不满意打行的表现。 胡汉三一指掌柜的,凶神恶煞一般:“俺的马你怎么不看住?” 掌柜的一看胡汉三眼睛都红了,吓得一哆嗦,差点儿跪下去。作揖鞠躬道:“我们退店钱。” “不行!还得赔精神损失费!”自从杨淩提出这个词,胡汉三就喜欢。物质有价精神无价,值多少钱就看心情了。 什么精神损失费?掌柜有些懵。不过意思明白,慌忙去柜台拿了几两银子道:“店钱三倍赔给您,您快走吧,快走吧!” 掌柜的最怕胡汉三留下。胡汉三走了,打行的人找他晦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胡汉三不走,一会儿再打起来,真死了人,不管是谁死他这店也别开了。 胡汉三还想胡搅蛮缠一番,杨淩一拉他,他也醒悟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不是清风寨是京师,打行的地头。好汉还怕人多,还是赶紧走吧! 两人收拾了行礼,牵了两匹马,奔城外走去。 城内禁止跑马,两人走了一段路,胡汉三拉了拉杨淩衣角道:“头儿,有几个家伙缀着咱们呢。” 杨淩早察觉到了,冷冷一笑道:“看来是打算找荒僻地方下手呢。” 胡汉三听杨淩说这些人要对他们下手,立刻凑到杨淩面前竖起大拇指道:“头儿,您老就是神机妙算。我说出来的时候您就带一百两银子呢,这是有外快啊。” “什么外快?!”杨淩瞪了胡汉三一眼,“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咱们那点儿家当,干什么都得省着点儿花。一百两银子不少了。” “不少什么啊,你不让我在京师耍两天,当我不知道为啥?京师荟萃楼一顿饭就是几两十几两银子,胭脂巷一顿花酒几十两都不够......” 胡汉三正掰着手指头显摆自己打听得仔细,忽然觉得有杀气。抬头一看,杨淩正冲他摩拳擦掌。 胡汉三四处看了看,此处僻静,左右无人,不由得问道:“老大,你现在做准备,意思是就在这埋伏他们?太好了,咱们抢了他们银子出去耍吧!”话没说完,领口突然被杨淩抓住。 “好啊胡汉三,你居然还知道胭脂巷,还想喝花酒,真美的你!”杨淩抬腿就踹翻了胡汉三,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边打边骂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这是皮紧了不是?” 胡汉三用双臂护头,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圆球滚来滚去。大通寺里挨打是家常便饭,怎样挨的打最少最轻是每个人必会的功课。 后面跟梢的几个打手都看傻了:敌人就两个,竟然还能起内讧?这可真应了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不过狗咬起来还得争块骨头呢,这两人是为了啥? 如果告诉这几个人,人家杨淩正秉持棍棒出孝子原则在进行家教,这几人估计打死也不会信。 第211章 我去看看这家有几个小妾 胡汉三鬼着呢,挨了打立刻连声求饶:“老大,俺保证不想着喝花酒了,连果子酒也不喝,只喝粮食酒。老大,粮食酒总可以喝吧?酒是粮食做,不喝是罪过啊。” “这还可以。”杨淩停了手,对胡汉三道,“出来了就放飞自我了是不是?不打你一顿不长记性!” 胡汉三爬了起来,心中得意:“老大还以为俺不懂花酒什么意思呢,亏得俺机智。” 他拍打着身上灰土,贼眉鼠眼四处看看,问道:“老大,咱们不埋伏他们了?” 杨淩不得不佩服胡汉三心大。人家人多,埋伏自己二人正常。自己被人家盯梢,居然还想埋伏人家,脑袋都不知道怎么想的。 “咱们是出来办事的,不是出来置气的。今天那事你不出手,掌柜的也能搞定。你这一出手,看似帮了他,其实那掌柜的至少还得多掏几人医药费。咱们来到文明社会,要以理服人。能不用拳头办事就不用拳头,记得了?” “记得了。那打行为什么不以理服人?”胡汉三看杨淩脸色又阴了,忙从善如流,不住的点头,“咱们是好人,不能和打行那些坏家伙比。” 杨淩觉得孺子可教,看来胡汉三进步很快。 看来得找机会对打行进行以理服人的行动啊!胡汉三恨恨的回头看了打行两个打手一眼,觉得都是这帮家伙害得自己挨打。一肚子闷气没处发,就冲这两个跟梢的重重挥了几下拳,吓了这两人一跳。 这个大脑袋武力值惊人,这是威胁自己呢,是跟上去找死还是小心为妙呢? 两人盯梢的犹犹豫豫,距离越拉越远,终于两人出了城门不用操心了,杨淩二人跨上马,飞也似的跑远了。 这时几十个打行的人才追了上来,站在城门口冲杨淩二人背影一通骂。 跟梢二人埋怨道:“你们早来几步就能在城内追上他们,怎么这么晚?” 一帮人当着城门口的几个老兵也不好意思说人少不敢上。 其实他们早追上来了,正看到胡汉三挨打。一个打十个的大脑袋正被同伴打得满地乱滚,几十人不得不重估自己战力,最终发现上去也就是一盘菜,只好等杨淩二人跨马去了,才闹闹嚷嚷靠嘴炮找了个台阶下。 江湖人能伸能缩欺软怕硬,打行玩这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能在江湖上混得开? 他们人数虽然多,可没有好手。现在打行所有好手都调往天津卫,图谋大事情去了。 这些人一思量:这个年头医疗保险不完善,就他们这些咸鱼,还是别翻身了,安全第一吧。 他们哪知道自己是安全了,这两个瘟神可一路奔天津卫去了,他们同伴可就不安全了。 天津卫。 天津顾名思义,就是天子曾经来过的码头。当年燕王朱棣御驾亲临,所以这名字也有了贵气。 等到朱棣定都北京,就在这个地方设了一个卫所,名字就叫天津卫。 天津卫把守的是京师的东大门。这里不仅有海港,而且大运河也从山东蜿蜒而来,通过天津进入京师。所以天津就有了极高的战略价值。 章朝末年,从江南到京师,海运运量大速度快,已经成为共识。但是海运开发后,朝廷发现最大的一项税源——漕运税没了,而海船不好收税。 这可是动国本的事,所以海运任凭有千般好处,也被一票否决。江南到京师的运输又重新归回大运河。 天津不仅是漕粮运输的转运中心,同时还设立了盐运使司,管理盐的产销。这就让天津畸形繁荣起来,商人和苦力占人口比例最大。 另一个时空的明朝,天津卫最开始筑城不大,后来陆续又建了左卫、右卫。 章朝的天津卫一开始建造,就没有内城外城之分,摆出了一个周长二十多里的大格局,历时十五年才完成。虽然比不得京师规模,也是少有的雄伟大城。 所以胡汉三一见到天津城,就不由得又赞叹了一番,感觉这一次真没有白来。 进城住店后,胡汉三就强烈要求逛一逛天津城,作为对没逛着京师的补偿。 天津有什么好看的?和京师比差远了!没内城,没宫城,看不到太监和锦衣卫,就有点儿卫所兵,还不知道躲哪角落去了。再说,两个大男人逛街有意思吗? 杨淩真不想去,又怕胡汉三怨念大增,想起和京师错失交臂一通碎碎念,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天津最繁华的一条街叫兴隆大街。 看着街口牌坊上四个大字“兴隆大街”,胡汉三就露出土包子的原形,摇头晃脑道:“兴隆大街,好名字啊好名字,一听就带着贵气。” 杨淩不屑道:“谁教你说兴隆俩字带贵气了?生意兴隆那是俗气,跟‘生意’二字搭配的怎么能有贵气?” 这个时代商人地位低下,虽然不再限制他们穿绫罗绸缎,可还是不登大雅之堂。 天津本就是生意人聚集地,很少高官显贵,所以生意人在这里倒是如鱼得水。连街道名字也堂而皇之接了地气,开始和生意搭边了。 胡汉三不同意杨淩观点:“俺就喜欢钱。做生意还是兴隆好,这条街肯定好看,这得去看看。”说着兴冲冲奔向了街口。 这条街是前店后家的格局。胡汉三看了半天街上东西,也没找出和京师有什么不一样的特色。 天津是新城,还没发展出自己的特色。后世的天津大麻花和狗不理包子,不过是百年传承,都是清末才出现的,胡汉三这个时代能找出什么新奇玩意儿才奇怪了。 不过胡汉三还是发现了不一样:“老大,你看两边的房子,宽窄大小都一样。就是门口也对着,门槛高度也一样。这怎么不一样的人家都一样格局?” 杨淩道:“这里都是大商人,互相攀比就没意思了。所以就出了个词,叫‘门当户对’,就是说两家差不多,谁也别压着谁。” 胡汉三道:“门当户对不是说结亲的两家家庭条件一样吗?哦,原来这句话是这样来的啊。诶,这家屋檐下挂那么多红灯笼干嘛?”胡汉三见一家院门开着,干脆溜进大门,趴在影壁墙边向里偷看。还怕人不知道,回头对杨淩大声嚷嚷着。 杨淩低声道:“你快出来,别让人把你当贼抓了。”见胡汉三出来了还一脸求知欲,就对他道:“挂几盏灯笼,就是有几房小妾。点哪号灯笼,就是主人今天让哪个小妾侍寝。” 胡汉三兴冲冲道:“我去查查灯笼,看看这家有几个小妾。”一转身又钻进人家大门去了。 第212章 猛虎卧荒丘 杨淩真觉得带错人了,胡汉三这家伙随时有出丑的危险。就胡汉三这个愣头愣脑的劲儿,现在周围的人看胡汉三的眼光就有些鄙视,当然杨淩也一起享受了这个待遇。 胡汉三那就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类型的。他哪在乎别人的眼光?被杨淩提着脖领子抓回来不影响兴致,继续大步前行。 诶?这怎么这么快就到头了?前面怎么挨着个破烂一条街?还叫‘乌衣巷’? 胡汉三明白了,指着木牌子道:“老大,乌衣巷肯定就是穷人一条街,穷人都是穿乌衣的。” 一看这巷子就知道胡汉三说得没错,确实是穷人一条街。不过这名字起的太写实了吧?杨淩不由得很鄙视天津给街道起名的人。 乌衣巷原本地处南京秦淮河畔,是晋代王谢两家豪门大族的宅第,两族子弟都喜欢穿乌衣以显身份尊贵,因此而得名。 乌衣巷相继出了王羲之、王献之,及山水诗派鼻祖谢灵运等文化巨匠,哪是什么穿乌衣的穷人多就叫乌衣巷? 结果到天津这里就变了。 兴隆大街是青砖铺地,一片兴隆景象。乌衣巷干脆就是土路一条,路两旁也没做生意的,院墙矮矮,房子也不是青砖瓦房,而是茅草屋居多了。 杨淩没停脚,胡汉三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这可就没什么稀奇可看了,胡汉三越走越无趣,渐渐的落在后面。如果不是杨淩引路,他早转回兴隆大街去了。 杨淩正往前走,忽听旁边院门一响,侧头一看,一个女子端着一盆水泼了出来。 按杨淩正常脚步,这水无论如何也泼不到他,可实际是泼到了,因为杨淩突然站住了。 没办法不站住,因为杨淩看到了一个后世的美女。 这个女子十八.九岁年纪,个子高挑足有后世一米七左右,白嫩.嫩清水脸不施粉黛,剪水双眸睫毛长长,红润的唇正因为惊讶微微张开,露出雪白的贝齿。 尤其是一头乌黑秀发,没有像这个年代女子结髻扎辫,而是用一条布巾随意束了,垂在身后,堪堪及纤细的蛮腰。 “待你长发及腰,我来娶你可好?”杨淩差点脱口说出这句流氓话。当然他真说出来,肯定要被骂做流氓了。 这女孩子除了这衣裙是古代的,模样活脱脱是后世ps后的美女啊。 再说这个头,这窈窕身材,也太后现代了吧?这个时代营养不全,男人有这样个头的也少见。至少这样出色的美女,怎么会出现在穷人扎堆儿的乌衣巷? 这个时代才子佳人的书一提大家闺秀,就是如何美丽动人。一说穷人家女子,就是如何粗蠢,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富贵人家往往娶的是漂亮媳妇,一代一代基因改良,自然出美女的机会多。 穷人家能娶个媳妇就不错了,哪能计较什么。如果说计较,计较的也是腰身要粗壮能干活,谁要一个弱不禁风的美人吃闲饭? 这样一代代下来,想寒窑出凤凰就得指望基因突变了。 杨淩被淋了一身水完全没在意,都沉浸在科学研究状态中,一心琢磨乌衣巷怎么出来的长腿美女了。 这女子一声惊呼,见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青年身上湿透,还挂了几片青菜叶子,慌忙道歉:“公子,是我不小心,实在抱歉,不如进来擦一擦吧。” 后面胡汉三看了一眼发呆的杨淩,想起了一个词:色迷迷。 胡汉三在看看那个女子,觉得不对。那个女子个子这么高,嫁人都费劲儿吧?头儿怎么还色了呢?胡汉三揉着大光头有些纳闷。 章朝审美可没有长腿高个这一说,男人更不愿意娶一个比自己还高的媳妇回家。胡汉三的观点还是普世的。 杨淩本想对姑娘说一句“没关系”,不过马上刹住车。后世和这样美女搭讪得费多少脑细胞?现在碰瓷成功,居然傻乎乎的不知道打蛇随棍上,真该掌嘴。 杨淩满面笑容道:“到你家擦擦也好......也好。”抬步就进了院子。 这姑娘就有些郁闷了:这就随便让了一让,怎么还真进来了呢?我家万一就我一个女子,你进来合适吗?这人怎么一点儿礼节不懂?不知道我是和你客气吗?你可是真不客气啊。 诶?这人后面怎么还跟进来一个大光头,一瞧凶巴巴的样儿就不像好人,这俩是什么人? 姑娘有些慌,忙冲屋里喊道:“爹,爹——” 一个白衣男人走了出来。 姑娘道:“爹,我不小心弄脏了这位公子衣服,您帮拿条手巾给他,让他擦一擦吧。” 杨淩见这男人身材瘦削,面色苍白,一副书生的样子。只是眼神锐利,仿佛一眼能把人看透一般。 后世看小说,没少见说白衣书生的。不过自己来到章朝,除了穿孝衫的,还真第一次见有人穿白衣。 杨淩上下打量一下这个男人,暗道就外面这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你穿这么一身,有些另类啊。 杨淩正胡思乱想,胡汉三已经看明白了,明显这姑娘对自己二人有了戒心。咱们怎么说也算好汉,没的让个女人看轻做什么? 他轻轻扯了一下杨淩,低声道:“头儿,就这么点儿事,咱就不麻烦人家了吧?” 胡汉三有些怀疑杨淩耳背。因为杨淩根本没理他,而是向中年人拱手道:“晚辈杨淩,给您添麻烦了。” 中年人回礼道:“哪里的话,是小女给二位添麻烦了。听口音两位是晋省人吧?相逢有缘,请到屋里坐坐,喝杯茶吧。” “既然您盛情相邀,我二人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了。” 杨淩嘴里说着“叨扰”,身子一震,抖落了菜叶水渍,走进了正房。 进门就是客厅,虽然不甚宽敞,却涂了粉壁,还算亮堂。 迎面墙上题了几句诗:“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杨淩看那字笔力遒劲,全不像书生笔体。不由得看了一眼中年人道:“这宋江的《西江月》可是先生墨宝?” 中年人挂着淡淡笑容道:“怎么?是字太难看?” 杨淩道:“这诗郁气难舒,但是字锋芒毕露,正是大有作为的气象。记得宋江还有另一首诗:‘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正和这首诗对应,看来先生虽住陋巷,心系天下啊。” 中年人摇头叹道:“飘蓬江海谩嗟吁常见,这世上有几个能遂了凌云志的?看你气度不凡,莫不是将门虎子?” 第213章 北方有冬青,绝世而独立 中年人觉得杨淩没贵气,也不像书生。但是能随口吟出宋江诗句,当然不是普通人,胆子也是不小。毕竟普通百姓不愿沾这所谓反诗。所以中年人就觉得杨淩应该是将门一类,说话办事少了忌讳。 杨淩见人家是书生,也学着斯文:“某躬耕陇亩,乡下人尔。不过先生之言也差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虎子未必只出在将门。” 中年人道:“好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冬儿,把你林叔送的酒拿来,我和两位贵客浮一大白。” 那叫冬儿的姑娘走了进来嗔道:“爹,大夫说你身体欠佳,不能饮酒。” 中年人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你我在这样深巷,还能有贵客临门,壮行酒是要喝的。” 冬儿蹙了眉不再说话,垂头去了。 杨淩有些不解:壮行酒?我去哪啊?又不是生死疆场,需要什么壮行? 须臾冬儿单手提了一坛酒过来,杨淩不由得一惊:这一大坛酒泥封未启,怕不有二三十斤份量?就算一个男人也要吃力,这冬儿却浑若无事,这就不是寻常女子了。 这父女俩是什么人?怎么隐藏在这样穷地方? 胡汉三好酒,一见酒来,刚才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刚才两个男人冒酸气,现在正好借酒冲冲。自顾自接过酒坛,拍去泥封,嗅了一口酒气,连道“好酒!” 杨淩也提着鼻子嗅了一口酒气,问道:“绍兴黄?” 中年人点头。 胡汉三晋省汾酒和竹叶青什么的没少喝,听说绍兴黄也兴奋问道:“是女儿红吧?听说绍兴生了女儿就把酒埋地里,出嫁时候挖出来,名起得真好听,就是没喝过。” 中年人道:“这酒不是女儿红,是太雕。” 胡汉三纳闷道:“太雕是什么?” 中年人道:“女孩出嫁时挖出的酒是女儿红,说的是女儿披红带彩。女孩没成年早夭,挖出的酒叫花凋,就是花儿凋谢的意思。老女人嫁不出去的陈年老酒,就是太雕了。” 胡汉三问道:“花凋的意思我懂了,为什么嫁不出去就是太雕?” 杨淩猜测道:“是女人太刁了,没人愿意要?” 中年人道:“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人没人愿意要不开心,酒年头多了,就是难得的陈酿。这酒到我这一月有余,我也一直忍着没喝,今天有缘,咱们就一起尝尝吧。” 这时冬儿已经在八仙桌上摆了三只粗瓷碗,胡汉三勤快,就抓着酒坛子咕嘟咕嘟把每只碗都满上。 中年人请杨淩二人落座,才道:“我的名字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胡汉三这时受了好酒刺激,虽然没喝呢,已经精神焕发,随口答道:“这是我大哥杨淩,我叫胡汉三。只是咱们又不是算命的,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中年人哼道:“到了这时还瞒下去有意思吗?两位穿着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也是细布,断然不是苦力。又龙行虎步,筋骨强壮,显是有一身功夫。这样穷巷子你们能寻了来,总不会说自己是游客吧?” 胡汉三一拍大腿道:“你说对了!俺们就是游客。亏得遇到你这样有趣的人,不然这天津城可真没意思。” 杨淩这时已经明白中年人有什么误会,便道:“我们真是路过,您多心了。如果真有什么不方便,咱们现在就走。” 胡汉三慌了,酒还没喝,怎么就走?忙拉住杨淩苦着脸道:“老大,主人好客,咱们怎好转身就走?” 中年人满脸狐疑。这个叫杨淩的进屋前抖了一下衣服,身子绝不摇动,衣服却突然一震,水星四溅,这分明是上乘的武功。如果不是有意,这样身手怎么可能会被冬儿泼到水? 他哪知道杨淩是色迷心窍,有心碰瓷,展开一段故事呢。 中年人疑惑道:“两位真不是来取我潘某性命?” 杨淩讶异道:“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取你性命?”说着看了一眼冬儿。 冬儿手隐在袖子里,有锋锐凸起,估计是攥着一把短刃。 杨淩倒是不慌,自己真被一个女孩子撂倒了,那才叫笑话。 见杨淩坦坦荡荡真没恶意,冬青有些不好意思,慌忙转身去厨房了。 中年人道:“不好意思,错认二位了。我叫潘钱,松江府人氏。小女冬青,却是生于北方,长于北方。” 杨淩心里暗赞这爷俩名字起得太通俗易懂了,潘钱自然是掉钱眼里了,一心向钱看。冬青是冬天的绿树吧?或者是一种花名?女孩子就喜欢用花啊草啊起名字。 正觉得两人名字无聊,忽然看到冬青端了一盘盐爆花生米走过来,赶紧正色称赞道:“冬青这名字好!冬青是花中翘楚,亭亭玉立,好名字。” 冬青脸红了一下。杨淩觉得夸赞到位,不由得沾沾自喜。哪想冬青把花生米放桌上,低声道:“冬青是树,不是花。” 啊?弄错了啊?杨淩如果不是脸皮厚,就该他脸红了。 敢情.人家冬青脸红是替他的无知脸红。 还好杨淩浑不在意,继续胡说八道:“冬青能开花吧?‘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你看,辛弃疾就说了能开花的树。所以说花树也是花!北方有佳树,绝世而独立,说的就是这种树。” 冬青听着杨淩赤果果的胡说八道,终于忍受不了杨淩的无知无赖,嗔怒道:“你这人咋这样?辛弃疾的花千树说的是焰火,又不是树!再说冬青生在南方。就是挺普通的药材,哪有什么北方有佳树,绝世而独立?” 杨淩后世是个驴友,认得许多树,比如橘子树、苹果树、山楂树,反正能吃的他就感兴趣。 冬青是药用植物,他就算见过也没留意过。现在人家不买账,怼了他几次,终于有些讪讪。 那边胡汉三有眼力价,见老大吃亏赶紧出头,拨楞着大脑袋道:“冬青这名字有啥好的?要我说女孩子就应该叫个菊啊兰啊什么的。俺倒是觉得你父亲潘钱这名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依我说文字里最好的一个字,非钱莫属。” 第214章 风波恶 杨淩随口和冬青说个笑谈,潘钱觉得并不为过。以他文人脾性,这样乱改诗词和美女套词儿,倒是挺对胃口,他年轻时候也没少干,所以不过一笑置之。 倒是胡汉三一番话,让潘钱有了些感触:“小兄弟说得有理。父母起的名字,还真是应景。我这一生为了钱这一字奔波,到头来还是穷居陋室。既然两位不是来取我父女性命的,那就是朋友。有好酒无好菜,慢待了朋友,我敬二位一杯赔罪。”说完举起酒碗喝了一口。 杨淩一愣,这父女哪是有故事的人啊,分明是有生死仇敌的人! 放一般人身上,听了这话也许马上就要告辞,免得惹祸上身。可杨淩不是一般人,他是喜欢长腿美女的人,当然不会走。胡汉三也是不怕事大就怕没事的主,哪知道什么害怕? 两人都举起酒碗喝了一口,胡汉三又趁着两人没注意,咕咚多吞了一口,才依依不舍放下酒碗。 杨淩把一粒花生米丢嘴里,边嚼边道:“有仇家也不打紧,天下之大,惹不起躲得起。对吧,潘叔?” 潘钱放下酒碗,叹口气道:“十年前,冬青娘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我躲了,她却死在仇人刀下。从此以后,江湖上就多了白衣潘钱。许多人都以为我穿这白衣是故作姿态,哪知道我是为了纪念亡妻?说起来,我一生最亏欠的,就是他们母女。” 这时冬青又端上一盘炒白菜,微嘟了嘴嗔怪父亲道:“爹,你一喝酒就话多。妈没怪你,我也没怪你,你总自怨自艾个什么劲儿?” 潘钱眉头紧锁,两手指头下意识轻敲桌案,有些消沉道:“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我连自己家都护不了,枉为男儿。” 冬青道:“爹,你护的人多了,不要说这些泄气话,和客人说些趣事不是更好?” 潘钱点头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是应该说些高兴事。不知两位何事来天津卫?我潘钱最喜欢的就是结交朋友,需要帮忙尽管说。” 听冬青话里话外的意思,潘钱应该不一般。杨淩这时有些怪自己孤陋寡闻了。估计潘生云、高胜之流一听便知。可惜自己很少有机会听江湖掌故,这些事又多有忌讳,人家说了可以听,不说不好多问,只能做个闷葫芦。 听到潘钱说要帮忙才道:“我在晋省有几亩薄田,久闻徐光启徐大人精于农事,想寻徐光启指点一二。不知潘叔可知此人居处?” 潘钱愣了一下,又摇头道:“没听说过此人,如果急我可以找人帮你打听打听。” 杨淩见潘钱神情有异,不过人家一口咬定不认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就道:“我和兄弟都有闲,明日自己寻去。” 潘钱除了对徐光启缄口不言,别的倒是没什么忌讳。再加之见识又多,几人天南地北一通神聊。 杨淩两世为人,眼光更有独到之处,每每关键时刻画龙点睛。潘钱不由得对杨淩刮目相看了:这见识哪是一个乡下小子能有的? 几人话多了,酒也就有些多了。 杨淩看看天色已黑,酒坛已经见底,也就告辞。 潘钱也不挽留。这民居逼仄,除了主卧次卧,就是小小客厅。厢房里是灶台和杂物间,还真没有留宿的地方。 潘钱把杨淩二人送出门外道:“人在江湖,飘蓬江海,难免有不顺意的时候。两位万一有不称意的一天,潘某这有好酒。” 这就有招揽的意思了。杨淩见潘钱语出至诚,也领情,抱拳道:“山不转水转,总有相见的时候。哪一天潘叔和冬青如果到晋省,可找我杨淩一聚。” 说着又和冬青抱拳告别,带着胡汉三大步去了。 冬青原以为杨淩是个色.狼,哪曾想杨淩彬彬有礼,虽然酒多了言语有些没撇,可眼中没有一丝色迷迷的样子。此时暗自埋怨自己看错人,有些慢待了杨淩。 可是杨淩临行一句话她还是有些反感,撅着红.唇嗔怪道:“这个杨淩就是个不靠谱的人!说是到晋省找他杨淩,你倒是说了仙乡何处啊,抬腿就走真是不实在。” 潘钱摇头,若有所思道:“杨淩,这个名字很耳熟啊,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冬青,我告诉你,你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这个杨淩我看不简单。” “再不简单能和爹爹您比吗?还不是喝多了忘事,难道不知道说个地址?” “嘿,说不定人家的意思是到了晋省,江湖上都知道他的名字呢。”潘钱哂笑道。忽然间变了脸色:“我想起来了!晋省江湖有杨淩这样一个人物,大败了一支叛军。只是,只是今天这个杨淩也太年轻了,怕是不对。”潘钱又失望的摇摇头,冬青扶着他回屋去了。 杨淩两人带着酒劲儿离开乌衣巷,就见前边有一家客栈,挂着的红灯笼上有“迎宾”二字,杨淩大喜:这可通俗易懂,有点儿后世的味道了。比什么高升客栈什么的好听多了。 杨淩这时酒劲儿上头,一手扶着店门前拴马桩,一手推着胡汉三道:“回咱那店太远,今天就,就住这一家迎宾客栈了,你,你去看看还有房间没?” 胡汉三也喝得头重脚轻。 潘钱这一坛酒,是地道的陈年老酒。黄酒与啤酒、葡萄酒并称世界三大古酒,虽然酒精度数不到二十度,但是提炼不纯的杂醇比乙醇更有后劲儿。 更何况两人都喝了六七斤,想武松打虎里的三碗不过岗,酒的成色也未必强过这一坛老酒。如今两人比起喝了十八碗的武松也差不多,一见风,酒劲儿就发作了。 现在不要说走回自己住的店,就是回去的路都未必认得明白。 胡汉三摇摇晃晃走进店内,就发现店内不同于普通客栈,居然进门就是吃饭的地方。这时正是饭口,人头晃动,着实有些热闹。他是好热闹的人,心下高兴,就喊道:“伙计,住店!” 胡汉三却不知这一住,就惹下了一场大风波。 第215章 走错房,上错床 迎宾客栈很乱。乱的客栈一般有三个特点:店大,价低,带饭店。店大价低就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住,再带了猜拳行令的饭店,不混乱才怪。 而且这个店把饭店设在进门处,更凸显了混乱这个特点。 不过有些人喜欢这个调调,胡汉三就是这样人。他大脑袋左右乱转,看得眉开眼笑。自言自语道:“这里热闹,就住这了。” 早有小二迎了上来问道:“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就是打发舌头尖,这词发源地正是这天津卫,而且是由天津卫杂七杂八的江湖切口演变而来。 晋省这个时候还没有这个说法,不过与时俱进的胡汉三大佬听说过这个词,自然明白。当即道:“住店,有干净上房吗?” 小二就喜欢这样大方要上房的客人,连道:“有,有,大爷您跟我来,看看房子满意不满意。” 迎宾客栈够大,又不是后世简单的一条通道的筒子楼,而是一条主通道,多个向两边延伸的小通道。小通道都用山岳岭峰江河湖海标志,房间号用的是天干地支。 胡汉三选了江字丁房,柜台处付款领了房牌钥匙,就出来寻杨淩。 杨淩酒劲儿发作,坐靠在拴马桩旁睡得正酣。旁边一个桩上拴着的马大概觉得奇怪:怎么另一个桩旁边不是自己同类?这是几个意思? 这匹马大概想打个招呼,不停的用尾巴扫过来,杨淩胡乱用手扒拉开,嘴里嘟囔着“别闹”。 胡汉三见了杨淩糗样大喜,指指点点哈哈大笑,可惜没有相机拍照留念。不过一想自己在旁边看热闹被发现后果堪忧,还是赶紧上前拉起杨淩。两人都懵懵懂懂摇摇摆摆进店去了。 胡汉三定的是江字丁房,他只记了大致方向,拐错了通道,一气儿走到湖字丁房。 这个房间是下房,双排通铺,住了八个人。这时有六七个人在屋子里,虽然秋凉,也光了膀子,露出描龙绣凤的纹身,高门大嗓的在说话。 一个胸前绣了狼头的道:“你们说老徐头咋这么倔呢?咱们要他这块地做堂口又不是不给钱,这就不答应,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后背刺着猛虎的阴阳怪气道:“就咱给那俩钱,换你你愿意?再说,人家说种的东西都是什么良种,值钱着呢。” 狼头露出阴狠神色:“谁让他的地挨着码头呢,正是咱打行做库房堂口的好地方。今天咱拿了他儿子徐骥,听说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由不得他不低头。” 几人说得火热,全没注意进来两个醉鬼。 杨淩听了老徐头,徐骥,隐约觉得好像和自己有关,也一时转不过弯来。 如果他清醒些,早知道说的正是徐光启。 别看后世上海徐家汇那么繁华,徐光启这一枝占了那么大地方。那还真不是徐光启功劳,都是徐光启儿子开枝散叶的结果。 徐光启信了天主教,只娶一房,生了一个儿子徐骥。不过,徐光启的独子徐骥最终养育了5个儿子和4个女儿,再到曾孙这一辈就多达28人,可谓人丁兴旺了。 更关键的是这些子孙往往联姻的非富即贵,所以徐家一代比一代兴盛,最终形成了大上海的徐家汇。所谓徐家汇,当然就是老徐家子孙聚集地。 也是徐骥该有一劫。这当口他来天津看望父亲,正碰见打行施暴。 徐光启好歹有七品官衔护身,打行的家伙有些忌惮。他的儿子可是白身,正好被打行拿了来做恐吓。 这个时代官府疲弱,打行又是有背景有靠山的,只要不当场出人命,掳个人质什么的不在话下。 杨淩这时听了众人议论,就乜斜了醉眼,有些不高兴道:“胡汉三,你,你找个拼房住的屋也由你,怎么,怎么和这帮坏人住一起?咱们真的也这么——坏了?” 胡汉三摸摸光头,有些疑惑道:“老大,我记得你说过什么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来着,挺说话好像这几个人是绑票的,可能店家觉得咱们都是同行,就把咱们放一起住了吧?” 这特么什么混蛋逻辑?杨淩醉是醉了,还没到糊涂的程度,立刻骂道:“什么同行就一起住?胡汉三,想是路上打得你轻了,我再让你清醒清醒。” 说着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对胡汉三下手。 胡汉三急道:“老大,你,你别急。定是店家坏了良心,收了我定的上房银子,又放这些腌臜货进来。我去找他理论!” 一屋子人见两个醉鬼进来胡说八道,本觉得有趣。这时见那个光头醉眼乜斜,居然开始骂他们,当时一屋子人炸营了。 “小子你说谁腌臜货呢?敢和咱们打行这样说话,你们俩找死啊!” 人家打行就算是腌臜货,那也当面说不得。如今两个醉鬼公然挑衅,这不是讨打是什么? 两个人跳出来就想按住杨淩二人开打,但是这二人虽然脚步歪斜功夫还在,对付这两个小虾米易如反掌。 胡汉三一拳捅飞了一个,然后反拿住一个来人手腕,随手把这人按倒踩在脚下道:“占了我胡汉三的房子,还,还敢不讲理?” “呀哈!点子扎手,一起上。” 一帮人都站起来冲向杨淩二人。 杨淩推开胡汉三道:“你这个家伙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来,我来和他们讲讲道理。” 杨淩嘴不利索手利索,一身神力施展开,三划拉两划拉,一屋子七个人,都被他叠罗汉一样歪三歪四丢在一起,自己跳起来重重坐在最顶端,压得底下人乱叫。 “都给我老实些!”杨淩居高临下,哪个乱叫乱动就一脚踹去,很快打行几个家伙就认命了,知道碰到硬茬了,反抗就是挨打,还是老老实实趴着吧。 杨淩见众人服帖了,得意问道:“你们说,占了我们的上房,是不是该,该打?” “上房?这特么是湖字房大通铺,是下房!你们俩眼瞎啊?!”遇到走错房间的了,还挨了一顿打。底下几个人觉得太憋屈,纷纷骂了起来。 第216章 猛龙过江 “哦?胡汉三,你把房牌递我看看。” 这一通折腾杨淩酒也有些醒了,一看房牌,果然是走错屋了,立刻有些赧然,跳下人堆道:“爱木骚瑞!咱们真走错房间了,回头见啊。” 见胡汉三还傻乎乎歪着头对房牌看,不由得发怒,一脚把胡汉三踹了出去。这货领个路都领错,真是该打。 胡汉三跌跌撞撞出门,正和一人撞个满怀。那人骂道:“瞎啊?走路不长眼睛?” 胡汉三据理力争:“你才瞎呢,俺是走出来的吗?没看俺是被踹出来的吗?” 那人走进屋,见一帮人摞在一起,不由得生气瞪眼道:“你们太无聊了,这是在做什么?玩叠罗汉?” 屋里的人看到这人,立刻看到了救星。几人被杨淩打怕了,也不敢爬起来做出头鸟,纷纷趴在地上嚷了起来:“坛主,快喊人拿下这俩醉鬼,咱们吃大亏了!” 这个坛主也不是傻子,见一班兄弟都被打倒,也不敢上前。立刻跑回过道里嚎叫起来:“打行兄弟快出来,来踩盘子的了。” 一句话,许多门打开,涌出不知道多少人。敢情打行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窝点。 杨淩一看不好,拽了胡汉三就跑。一路上也不知撞倒了多少个。 一帮人随后紧紧追赶,一气儿跑进了饭厅。 饭厅里人见打起来了,都怕溅到身上血,纷纷躲避。 胡汉三这时来了精神,停住脚步对后面追来众人喊道:“就你们这么几条杂鱼,能把胡大爷咋滴?”说着捞起一条长板凳就砸。 打行追来几十人都半睡不睡的,能穿个裤头出来就不错了,根本没带兵器,也纷纷抄起地上桌椅板凳迎战。一帮人乒乓乒乓打在一起。 只苦了账房伙计和掌柜,躲在一边看着损失越来越大也不敢出头。 这可都是一帮亡命徒,开店的都知道打行的生意不好做,可也不敢不做。前几天还好,今天怎么打起来了?这两人是谁?这么没眼力价,敢触打行霉头? 杨淩看胡汉三挨了几下子吃了亏也参战了,胡汉三他打得,别人打不得,这可得打回去。只是这时双方已经由抡板凳升级到2.0版本,开始捡东西互砸了。饭厅里碗碟汤水齐飞,谁都不知身上挨了几下。 杨淩也一身汤水,觉得酒醉影响发挥,对胡汉三喊道:“走,改天再找他们算账。”说完撒腿跑了出去。 胡汉三跑路也是长项,随手把板凳丢出去,也跟了出去。 店掌柜真上火了:这俩家伙跑了,损失钱从谁要?从打行?打行倒下十好几个人,明显也是受害者。再说这帮家伙的钱那么好要吗?真是苦也! 杨淩二人跑出店,发现门前有马,忙解开两匹有鞍鞯的马,骑上就跑。黑灯瞎火的不辨东西南北,一头扎进黑暗中不见了。等打行的人出来,影子都看不到了。 不过那个坛主看到少了两匹马,更是顿足大骂。敢情来的是俩小偷,这真是终年打雁被雁嗛了眼了。今天天黑,也只能等明天再寻两人报仇了。还好两人模样好记,尤其是那个大光头更是显眼。 却说杨淩二人一路乱跑了一阵儿,见无追兵,也就停下马。 这时酒也醒了八分,迎宾客栈不能去了,两人借着月色,辨别了一下方向,花了很久才摸回白天住的客栈。 掌柜的见两位客人半夜三更才回来,一身酒气不说,还一身汤水,不由得好笑。估计是喝酒喝懵了,把桌子扑倒了,才弄成这个狼狈样。不过这二人的朋友也心大,都喝到这个程度了,居然还送他们两匹马骑回来,万一摔个好歹怎么办?他哪知道这马是贼赃? 杨淩二人把马交给掌柜的去喂,回房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两人醒了酒,清洗一番,胡汉三就嘟囔“咱们不能白搭了迎宾客栈那店钱,俺得寻去要回来。”。 杨淩骂了句“财迷,你还拐人家两匹马呢。” 胡汉三一想也是,总算放下心思。不过一转念道:“老大,我一身新衣服都糟蹋了,还挨了几下,这得找回场子。只是这路不记得了,好像迎宾客栈离得很远。” 杨淩换了衣裤,也觉得昨晚被人打跑窝囊,放狠道:“找什么客栈?客栈又不是他们家。这几天咱们就骑着他们的马出去,山不转水转,等他们找上我们,趁机再打回去。” 两人都是不怕事的,吃过早饭,胡汉三就让店小二拉来昨天拐来的马。 店小二也觉得这两位爷财大气粗,出去转悠一天居然又骑回两匹马。这样大爷必须伺候好了,两匹马早用好料喂饱了。 杨淩想了一下,对胡汉三道:“路不远,咱们走着去。”随手打赏了小二一钱银子,拉着胡汉三出了门。 胡汉三道:“不是说好的找那些人晦气吗?” 杨淩彻底清醒了:“糊涂!咱们把人家打了,又抢了人家的马,是人家寻咱们报仇才对!” 胡汉三心有不甘:“就他们那几个歪瓜裂枣,不是昨天咱们吃醉了酒,早把他们都放倒了,还怕他们不成?” “这是人家地头,咱们势单力孤,还是办正事要紧。反正知道了他们码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胡汉三挠挠脑袋,记得老大以前都是说君子报仇不隔夜来着?自己读书少,到底哪句才对? 运河离客栈不远,两人就到运河边打听羊圈子这个地方。 天津卫是京杭大运河进京最后一站。而且衔接鲁省冀省和海运,多个码头都繁忙异常。 南行北会漕帮在章朝都是合法存在,在天津这个地方由于打行强势,会门退避三舍,只剩下漕帮和打行角力。 打行觊觎漕帮这块肥肉,但是运河上的漕帮组织严密,他们却一直插不进手。 这一次打行北方分舵换了郑三虎主事,一夜间形势大变。 郑三虎原是海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因为横行霸道不讲江湖规矩,得罪了海上许多帮派,终于混不下去了,就带着一帮兄弟上了岸。 打行总舵主陆天星很器重郑三虎,接纳了他和他的兄弟。 可惜郑三虎太独,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打行打行,当然是谁能打谁最行。郑三虎出身福建莆田少林寺,一身横练的功夫普通兵刃都伤他不得。打行里还真没谁比他更能打。 眼看郑三虎尾大不掉,打行元老集体去陆天星那告状,摆出了有他无我,有我无他的架势。陆天星无法,只得放郑三虎过了长江,到北方发展。 北方最繁华的是京津,郑三虎一眼就相中了。只是天子脚下龙蛇混杂,猛龙过江行得通? 第217章 最强援军 京师是天子脚下,郑三虎本不愿意来,怕触动哪方利益惹祸上身。哪知道进了京师,他才发现京师表面看慑人的衙门——什么东厂西厂锦衣卫御林军,实际上各行其是,就是没人管百姓的事。 厂卫主要管的是官,穷百姓他们才不愿意理,没油水。御林军保卫的是皇帝,平民死活和他们无关。官府缺官少吏,社会治安一团糟。 当然如果说有多乱也不至于,毕竟天子脚下大军驻扎。更有豪门家奴护院维持着,表面还过得去。 可私底下鱼龙混杂,不法的事多了。尤其是赌坊娼馆,里面更是藏污纳垢。 郑三虎进了京师竟然如鱼得水,很快闯出了名号,许多地头蛇都服了这强龙,主动投诚了。 很快郑三虎就膨胀了,他打起了槽帮的主意。 槽帮自有了大运河,就或明或暗,或兴或衰,几百年来一直存在。 但是真正发展壮大,还是在章朝永乐大帝朱棣由南京迁都京师以后。数十万大军吃喝用度北方供应不上,只能千里迢迢从这条运河转运,大运河就畸形繁荣起来。 大运河的繁荣直接促使槽帮迅速壮大。运河上的苦力很容易被欺负,尤其是官府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加入漕帮就有很多好处:官府费用优惠许多不说,出了事还有个照应。 官府懒得费力气挨个找那些泥腿子,给漕帮点儿油水方便很多。这样双方各行其便的结果,就让漕帮声誉日盛。漕税占国家税收四分之一,槽帮作为中间人也一天天富了起来。 郑三虎贪心不足,觉得自己如果能吞下槽帮,那势力就江湖无两,就算陆天星也要对自己客客气气,弄不好很可能脱袍让位。最终自己真可能一统江湖。成为朝堂上有万岁爷,江湖上有郑三虎的格局。 万丈高楼平地起,说干就干,从天津卫开始! 很快郑三虎和槽帮就冲突起来。 郑三虎这帮家伙心狠手辣,和漕帮这些苦哈哈拼杀稳占上风。 天津卫是京杭大运河进京前最后一站,许多货物要在这里周转存放,开货仓一本万利。几百年后都改不了这种情况,更不用说这个时代。 槽帮有自己的货场,郑三虎也想在天津卫建一个货场,捎带把北方堂口设在这里。毕竟在京师多有顾忌,行动不如这里能放得开手脚。 经过一番挑选,他看中了一片地,那就是徐光启租的农庄。 徐光启做京官做得穷困潦倒。 章朝现状是官员工资经常发不出来,只好用布匹等实物顶账。再用布匹换钱,一来一往,官员工资无形中就少了一块。 章朝工资本就是史上最低的一个朝代,不然也不能培养出那么多贪官。到了万历帝这一朝,几乎无官不贪。靠工资过不下去日子,不捞点儿钱就活不下去。这也是把官员逼上了这条路。 偏偏徐光启是个另类。 徐光启在高官满城走,五品以上多如狗的京师,不过是清水衙门翰林院的七品芝麻官。靠俸禄是没法过日子。 向地方官伸手要钱徐光启还做不出来。他是一个天主教徒,道德洁癖还是有的。 怎么办?亏得徐光启有手艺。 徐光启的天主教启蒙神父是青史留名的利玛窦。 利玛窦在天文历法农学水利方面都有很深造诣。徐光启几乎把这个老师的学问都学到手了,农学的研究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着有《泰西水法》《农政全书》等专着。单论农学,徐光启已经是这个时空最顶级的专家了。 为了赚口饭吃,徐光启决定种地。 好在他这个官是个闲职,一年半载不上班也没人找,徐光启就在天津租种了三百亩水田,八百亩旱田,打算从土里刨出一个富裕日子。 徐光启农学强不假,管理上就很弱。雇工的价格偏高,干活的效率低下,换别人早赔得一塌糊涂了。 亏得徐光启懂技术,亩产比别人高,几年努力下来,小有盈余不说,还培育出了一批良种。 正当徐光启打算放开手脚有所作为的时候,打行上门要求他出让这片水田,而且给了个超低价。也是,给个高价那还是黑恶势力老大打行吗? 徐光启当然不答应。 徐光启种地可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他在上海老家守孝三年,躬耕陇亩就写出了《甘薯疏》,把地瓜的好处研究得明明白白。只可惜种地的人不看书,看书的人不种地,让他这普惠天下的大作束之高阁。 现在徐光启正在写《北耕录》,专门研究北方农作物,正需要积累种植经验,而且他对这块土地熟悉了,怎么可能答应打行的无理要求? 打行对徐光启的七品官衔有几分忌惮,双方龃龉不断,却一直没有撕破脸。 可是这样的办事效率,郑三虎就不高兴了。 他在京师人头熟,仔细一打听,敢情徐光启就是一个吃闲饭的货。从万历三十二年中进士,到现在万历四十六年,十四年时间里,也没正经上过几年班。上海老家种了几年地,一晃又在天津种了五年地了。不是翰林院知情.人,都不知道官场上有这么个奇葩人物。 最关键的是徐光启五十六岁了。 中国有句话莫欺少年贫。少年得罪不得,万一发达了找后账,那就很麻烦。可是徐光启五十六了,还有发达的机会吗?这样的人就算是官,得罪得罪他又怕什么? 郑三虎派他的得力干将李聪亲自来天津坐镇,务必拿下这片地。 李聪是郑三虎的智囊,做事很有分寸。 他到天津再次考察一番,发现码头旁还真就只有徐光启这一片地齐整。别的地块都已经零零散散做上了各种生意,想要强拆那麻烦就大了。 可是徐光启毕竟还是官场中人。 有一句话叫官官相护,普通人的理解就是当官的互相勾结。李聪更明白这里面的含义。 江湖中人对做官的下手,那就是挑战一个阶级。哪怕是最垃圾的官也是官,这个阶级一定要护着这个官,不是和这个官有什么瓜葛,而是要护住自己这个阶级的特权。 所以李聪再次做徐光启工作,可徐光启是厕所石头——又臭又硬。实在没有办法,李聪就折中了一下,把徐光启的儿子徐骥抓走,威胁徐光启就范。 看见打行玩真的了,徐光启雇的帮工一哄而散,秋收也没法进行了。 徐光启气得浑身颤抖,亏得罗如望神父一通魔鬼当道上帝赐福什么的一通忽悠,才让他平静下来,开始琢磨找哪路援军排忧解难。 徐光启不知道最强的援军杨淩,正在匆匆赶来的路上。 第218章 护院杨淩 罗如望是徐光启的洗礼神父。 天主教开阔了徐光启的眼界,让徐光启接触到西方的先进科技。反过来,无论是南京还是上海,天主教几乎都承蒙徐光启的推介,才得到长足发展。 罗如望给徐光启起的教名是“保禄”,不能不说,徐光启官路亨通对天主教大有好处。 本来罗如望神父受教会委托,希望借助徐光启的力量,在天津再创佳绩,最好再搞个分会出来。哪曾想分会影子还没见,徐光启自己面临了大难。 还好,徐光启不是只能以头抢地的普通百姓,他还是有一些底蕴的。 天津掌管刑名的推官名叫江允,是徐光启同科进士,两人算是同门之谊。 虽然两人同是七品,差距可就大了。 江允官职类似后世市级法院院长,实打实的实权派人物。普通案件哪有他摆不平的? 听了徐光启的讲述,江允沉吟良久,才推心置腹对徐光启道:“年兄,非是我不帮你,是这事你走官府途径不成。打行我熟悉,那个京师的郑三虎,和朝中许多大员都有来往。既然敢动你,肯定是做了万全准备。我劝年兄还是退一步吧。” 徐光启愤愤道:“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掳走我孩儿做人质,天理昭彰,总要有个公道!” 江允苦笑道:“这话普通百姓说说解气也就罢了,现在有没有王法年兄你还不知道?打行在江南,连知府都敢公然殴打,你我七品芝麻官,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啊。谅贵公子也不会受什么大苦,不如我和郑三虎联络,你的地就让给他,让他多出几两银子吧。” 徐光启见话说到这个份上,知道也求不得什么正义的审判,只好郁郁道:“多谢江兄,我先回去想想。” 江允虽然不是他挚友,不过也常诗词往来,说的也是肺腑之言。如今天下行会山贼海盗四起,正是侠以武犯禁的时候,读书人还真斗不过这些亡命徒。 “江湖险恶,官场黑暗,我徐光启就想种个地,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可得吗?”徐光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是一腔愤懑。 等到徐光启神情萧索的回到家里,发现罗如望神父正在院门口和两个年轻人说些什么。见徐光启回来,罗如望忙迎上来问情况。 徐光启摇着头,唉声叹气道:“诶,一言难尽,咱们屋里说。这两个人是......?” 罗如望道:“打行那帮人总在外面晃悠,我到码头上想帮你找两个护院。哪曾想码头上都传开了,说你得罪的是打行,没人敢应聘。等了半天,才等来了这两位会拳脚的英雄。工钱是一天一钱银子,负责保护教友你的安全。来,两位英雄,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罗如望对那两个人招呼道,“这位就是徐光启徐大人,这几天你们就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又对徐光启道:“光头的这个叫胡汉三,这个英俊后生叫杨淩。” 原来杨淩二人到了码头,没见到徐光启,倒是听说了打行掳走徐光启儿子的事。 这时杨淩才想起昨晚那帮打行的说绑了徐骥自己耳熟,可不正是徐光启的独子? 杨淩设身处地一想:徐光启这阵肯定心乱如麻,自己这个时候让人家去晋省帮忙那就是不识时务,找闭门羹喝了。这事还得徐徐图之。 正巧罗如望神父给徐光启家招护院。 罗如望觉得雇一个壮劳力一天用不了半钱银子,雇个打手一钱银子足够用了。 哪知道这个年头开始进入乱世,护院身价随风涨,有两下子的护院一天三钱银子都未必有人愿意干。更何况现在和打行斗上了,谁犯傻拿一钱银子工资来徐家担风险? 所以罗如望张罗半天,也无人应聘,最终还是杨淩二人主动热情自投罗网。 杨淩打量一下徐光启,见徐光启一身布衣风尘仆仆,脸色黧黑双手粗糙,根本没有知识分子温文儒雅的样子。 徐光启也打量了一下杨淩和胡汉三,见两人都是二十来岁愣头青,也就不以为意。打行那么多人,两个人济得什么事?随便挥挥手打个招呼就要进屋。 胡汉三是勤快人,忙道:“徐大人,你给咱们安排点儿活吧。” 徐光启看了一下二人,指着杨淩道:“你就负责守前门,非请勿入。”又指着胡汉三道:“你就看后门吧。” 徐光启觉得两人既然召来了,也不能辜负罗如望神父的好心,就随口安排了一下。 胡汉三很不满意,眼见得前门不远处就是码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守后门有什么意思? 在胡汉三看来,之所以让他守后门,明显就是歧视他的光头,才把他安排到见不得人的后门去了。他请求道:“徐大人,其实许多人也说我模样有英雄气概,我这么好的形象别浪费了,不如让我守前门吧。” 读书人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毁损。胡汉三现在不是和尚了,还顶个大光头,是有些异样,难怪徐光启看不上眼。 罗如望苦口婆心教育道:“胡汉三,工作要听主人安排,不要挑三拣四。” 胡汉三有些郁闷。平生第一次打工,活就不可心。 眼见杨淩满面笑容,明显是嘲笑他模样不咋滴,还不自量力。胡汉三摸摸脑袋,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留一头增加颜值的头发了? 徐光启满腹心事,和罗如望进屋内商量去了。 杨淩把院子前后走了一遍。 徐光启租的地是长约,租金一年一付。他自己出钱盖了这个宅子,院墙倒是高大,有两米多高。只是院子空旷,只有四间正房,西厢是一溜牲口棚子,里面拴着几头牛马。东厢房放着各种农具。 徐光启生活简朴,没有丫鬟仆妇,估计也请不起丫鬟仆妇。平时农活都是临时雇工,经历了昨天变故都跑光了。 “老大,就这么个院子,一眼看到头了。你前前后后走个什么意思?” “咱们得做好本职工作,打行那帮家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上门,得找件趁手家伙。”杨淩搓着手道。 第219章 漕帮帮主 胡汉三一拍脑袋:“对啊,找个应手家伙,这事俺咋没想到呢?看来俺还是百密一疏啊。” 你有密吗?杨淩无奈的看了胡汉三一眼。 两人为了装良民,根本没带什么兵器。昨天就吃了亏,被人打得灰头土脸狼狈逃窜。今天总算有机会提前做准备。 别说,所谓兵器还真是起源于农具。徐光启家农具齐全充足,什么镐头耙子铁锹叉子,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都有。 胡汉三挑了一把沉重的硬木镐头,呼呼抡了几下,摆了个夜战八方的架势,粗着嗓子道:“我胡老汉今天不刨地,只刨人!” 杨淩推开搞怪的胡汉三:“一边去,别耽误我找家伙。” 胡汉三把镐头放门口,也过来帮杨淩翻检。 杨淩力大,打群架最擅长,只是普通农具就不趁手。 胡汉三稀里哗啦翻半天,忽然喜道:“有了,老大你看这个,肯定合你用。”说着,抽出了一条两米多长大棒槌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个大棒槌一边光滑,手堪堪能握得住,另一端粗大,杨淩怎么看怎么别扭,卖相实在不咋样。 杨淩仔细辨认了一下,终于确定这是一根磨杆。 推动石磨当然需要粗大结实的木杆。驴拉磨的时候有,可是这个时候人力更便宜。所以更多时候,还是人推磨。 杨淩把磨杆拿在手里掂量一下,觉得足有五六十斤,一般练武的还真耍不动,正合自己这力大的用。 只不过这样一根磨杆粗细不均匀,使用起来诸多不便。还好杨凌本就不在乎武功招式,也能凑合着用。 杨淩现在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离开大通寺的时候,不如把那根八十斤重的五郎棍顺走,带回自己家里镇宅。大通寺可没有后世文物保护意识,那棍就在武院随便丢着呢。 那可是铁家伙,抡起来真的是挨上死碰着亡,难怪杨五郎当年闯下那么大名头。 不过再一想上战场拿着五郎棍没问题,江湖械斗还是打伤为主,真打死一片,就算是江湖人,事也闹大了。 毕竟打行也好,会门也好,甚至他自己也好,还是要在地方混的,比不得那些真正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无拘无束。自己上了官府黑名单,再来个全国通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杨淩走出厢房,在院子里耍个棍花,一不小心棍子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屋里徐光启惊得走出房门,问道:“那个谁,杨淩,你可有事情?” 杨淩不好意思道:“挑件家伙防身,不想惊动了大人。” 徐光启看杨淩居然耍的是那么粗的磨杆,不由得咂舌。暗忖武人果然力气大,抡着那么重的磨杆也能举重若轻,看来江湖中事还得江湖人解决。 这样一想忽然开了窍:江湖中我也有朋友啊,不如去找漕帮老大帮忙。 就是这个主意!徐光启和罗如望打个招呼,又匆匆出门了。 他行色匆匆赶奔乌衣巷,直接进了潘钱的院子。 原来和杨淩饮酒的潘钱,正是漕帮帮主。 潘钱是松江府人士,徐光启所住的上海县也归松江府管辖。几百年间风水轮流转,正和后世松江区归上海市管辖掉了个儿。 两人是同乡,而且还有些远亲,又在万历二十五年同科考中举人,亲密程度自然与众不同。 只是后来潘钱家逢大变,发妻被杀,大仇不能得雪,就没了科举的心思。再后来机缘巧合,更成了漕帮之主,两人分道扬镳,走动就少了。 这一次潘钱在无锡被人刺杀受伤,江南不安稳,只好隐居天津,又和徐光启成了邻居。 他不敢和江湖人联系,怕仇家知道消息。却相信徐光启,两人又重新开始联络。 潘钱当年青年中举,颇负才名。虽然徐光启比他大了十来岁,两人也成了忘年交。 徐光启虽然是官,可是脸比百姓还黑,衣服和雇工没什么两样,出入乌衣巷丝毫不打眼,所以就成了乌衣巷潘家常客。 徐光启走进潘钱小院,冬青迎了出来。见徐光启神色忧愁,不由得问道:“徐伯伯,您可有什么事情?” 徐光启见潘钱没出来,有些诧异道:“你父亲可在家?” 冬青道:“宿醉未醒呢。” 徐光启皱了皱眉头:“他有伤在身,大夫不是说不要饮酒吗?” 冬青噘嘴道:“徐伯伯您也知道我爹那脾气,遇到知心对意的喝酒就不要命,侄女哪拦得住?” 这时潘钱醒了过来,在屋里扬声道:“是徐兄吗?快进来说话。” 徐光启走进屋,见潘钱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脸色苍白,就责备道:“孔方老弟,你太不自爱了。怎么不听医嘱,又开了酒戒?” 潘钱字孔方。说起来孔方正是钱币的别名,潘钱的名和字起的倒正是合适。 潘钱笑道:“昨天来了两个少年英雄,年纪不大,胸襟气度都是上上之选,弟一时兴起,就多喝了几杯。” 冬青冷了脸道:“哪是几杯?分明是几斤!还是陈年太雕。” 潘钱瞪了冬青一眼道:“你小丫头懂什么,英雄聚会,岂能无酒?” 冬青哼了一声道:“那个叫杨淩的胡勾八扯,说话没个正经,哪里像个英雄了?我看爹你有些走眼。” 潘钱正要说话,徐光启道:“且慢,你说和你一起喝酒的叫杨淩?” 潘钱点头道:“正是!这样遮奢人物谈吐不俗,很有见地,我几年来仅见。” 徐光启急问道:“一起的可还有一个眼神总部安分的大光头?” 潘钱讶异道:“那个人叫胡汉三,徐兄可曾见过二人?” 徐光启皱了眉道:“这两个人今天应聘到我家做护院去了。” 潘钱奇道:“这两人晋省人士,小有地产,正说要寻你指点种地诀窍呢。我觉得徐兄你声名不显,虽然写了几本农书,也束之高阁。这两个人有些蹊跷,就没有告诉他们我们相识。哪曾想他们还是自己寻了去。” 冬青关切道:“这两人别有打算,徐伯伯你可要小心了!” 第220章 险境 徐光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总算是明白了。我说怎么我家雇工都跑了,正危难之际,这两个人怎么会每天只要一钱银子,就跑到我家当护院呢,原来另有所图。” 冬青白嫩的小脸儿上都是关切:“徐伯你要小心。那个胡汉三傻乎乎的也就算了,那个杨淩色迷迷的,看着就不像好人。也不知道爹是怎么看出英雄的。难不成能喝酒就是英雄了?” 冬青觉得杨淩色迷迷那是靠直觉,潘钱当然不同意。不过看女儿绷着小脸,只能无奈的笑了笑。自己口中的英雄到了女儿口中,就一个傻乎乎,一个色迷迷,可真是没办法。 忽然潘钱想起徐光启的话,急问道:“徐兄,我宿醉厉害,脑袋有些不清醒。你刚才说雇工都跑了,危难之际是什么意思?这个年头种地也能种出危难了?” 徐光启叹口气道:“我种的三百亩水田靠近运河码头,被打行那帮天杀的看上了,硬要强买了去。我不答应,他们就绑走了你侄儿。” 潘钱惊道:“打行太肆无忌惮了。徐兄且宽心,光天化日之下,谅他们也不敢太难为侄儿。” 徐光启愤愤道:“我早晨去找了江允,可叹江允作为推官,竟然让我退一步,把地让出去。” “江允有明哲保身的意思也不稀奇,毕竟打行无恶不作,万一背后下手,哪个当官的都有些忌惮。再说,你那地也是租来的,原主若卖,你在中间横着,他也确实不好出面。”潘钱倒是体谅江允,知道江允的难处。 徐光启拍着桌子高声道:“白纸黑字的合同在我手,我租期未到,原主地卖给谁我不管,我的合同必须延续。” 见徐光启如此执拗,潘钱劝道:“这也就是徐兄你是朝廷命官,换个普通百姓,打行早硬占了去,哪会如此啰嗦,不如依江允所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徐光启是个直脾气,对潘钱也不满起来:“孔方老弟你可是一帮之主,胆气哪去了?都被伤痛折磨没了?我还打算找你办这个事呢,看来是找错人了。” 潘钱叹口气,摇了摇头道:“诶,我漕帮和打行最近冲突不断,倒不是怕了他们,是我出面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我们多年交情,还能袖手旁观不成?其实最好的结果还是江允出面,让打行多出些钱,放回侄儿,了结这事。” 冬青别看是女孩子,性子刚烈。这时怒形于色道:“爹,打行都骑在咱们头上了,咱们今天退一步明天退一步的,您还有江湖老大的气概吗?这样做早晚冷了帮中兄弟的心!” 突然被女儿斥责,潘钱一脸尴尬,和徐光启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冬青脸色铁青:“我一介女流都受不了这个气,爹你难道还要学当年逃避不成?天津也有咱们堂口,有上千兄弟看着你呢。” 这一句话刺到了潘钱。当年他临敌逃避,结果挚爱的妻子死于仇人手中,这是他锥心刺骨的痛。 潘钱眼里忽然闪现厉芒,拍了一下桌子,下了决心道:“走,去堂口!我带着兄弟去给徐兄讨个公道!” 徐光启赞道:“好,威武不能屈,孔方你这才有咱读书人风骨!” 在徐光启心目中,所谓的江湖人物不过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垃圾。见到比自己厉害的,可以跪地求饶,见到老实人不欺负就感觉对不起自己。 只有读书人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是骨子里的东西,寻常江湖人哪有这个胆识? 他是咽不下去这口气,不然江允出面斡旋,怎么着打行也得给这个实权派官员的面子,多给些钱财是没问题的。 他确实忧心儿子徐骥,那是他家独苗。不过他也知道,打行再猖狂,也不过是以请喝茶为名带走徐骥,要害朝廷命官的子女,那就真得了失心疯了。 想租地多得是,徐光启之所以不想让,归根结底还是感觉自己受了侮辱。不仅是读书人脸面让他受不了,更因为他是堂堂朝廷命官,三榜进士,五十多岁了还需要向地痞低头,让他受不了这个屈辱。 他就想种这块地,争这口气! 冬青又给爹爹加了一件厚衣服,戴上一顶毡帽,三人才出了门。 走了一程,潘钱就对冬青道:“有盯梢的,小心!” 冬青低声道:“省得。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现在走了一个,估计是通风报信去了,咱们快走几步吧,到码头就是咱们地盘了。” 徐光启暗道:这可错了。我这事就发生在码头边,也没见你们的地盘有什么用。 潘钱虽然身上有伤,可练过武功,脚步快捷。徐光启常年劳作,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虽然年过五十,可是迈开大步尽跟得上。 冬青紧了紧袖中短刃,走在最后面。真有事了,还需要她做主力,掩护两人呢。 乌衣巷距离码头七里路,刚走过半,后面一声喊:“前面人给我站住!”十几个人远远赶了过来。 原来他们走的是乌衣巷朝富人区的方向。打行最近一伙人落脚在杨淩大闹一场的迎宾客栈,得了徐光启搬兵的信息衔尾追来。 徐光启四处求人他们当然知道,不过徐光启去府衙找江允,他们不敢妄动。现在居然跑乌衣巷这个穷地方来了,这可得给点儿教训。 打行的人还真不知道他们网住了一条大鱼,居然是漕帮的老大。他们只想吓吓徐光启。如果真知道有机会捉住漕帮老大,早泼死命追来了。 冬青紧咬银牙,攥紧了短刃,她可真急了。 自己爹爹被打行捉住羞辱,那就是漕帮奇耻大辱。她是爹爹的女儿,也是漕帮一份子,自然知道这里的轻重。所以她急急催促二人道:“爹爹伯伯快走,我来断后。” 潘钱怒道:“你一个丫头断的什么后,快前面走!” 冬青道:“爹你有伤,还能动手?落入打行手可就平白受辱,咱漕帮的脸面就一起丢了。” “我是让你到码头喊人!笨死了!”潘钱又急又怒道。 第221章 大战 冬青得到提醒才醒悟过来。眼见码头在望,撒腿就跑。 虽然都是跑,冬青跑的速度可比潘钱二人快得多。转眼间已经快到码头。 冬青亮开嗓子大喊:“亮招子,飞凤登堂!水漫了,芽儿们亮青子,并肩子扛上。” 这个时代漕帮还没有形成自己一套专用黑话,用的还是普通江湖切口。 亮招子,飞凤登堂是自报家门:表明自己是漕帮飞凤堂堂主,让漕帮自己人认明白了。漕帮行走运河,号称十万帮众,不表明身份到了外地谁认得谁? 潘钱和冬青是躲到天津养伤的,天津“津字堂”堂主知道,底层的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至于说“水漫了,芽儿们亮青子,并肩子扛上。”翻译过来就是“敌人来了,漕帮的男子汉都给我抄家伙干他们!” 漕帮人员不精,但是多。绝大多数人都是装货、卸货、摇橹干苦力活的。这些底层的人抱团取暖,才形成了漕帮。 冬青跑来的时候就引人注目。一个大姑娘不顾形象泼命奔跑谁不多看两眼? 忽然冬青报了字号,漕帮的人都听明白了,敢情这个大姑娘是漕帮的自己人,辈分还不低,和天津卫“津字堂”堂主一个辈分。 飞凤堂是漕帮一个特殊部门,里面都是在运河上讨生活的女人。平时漕帮各个堂口都对飞凤堂礼让三分,没办法,谁让女帮众少,物以稀为贵呢。 至于说飞凤堂堂主被人欺侮了,那还了得? 当时码头上就炸营了。许多扛麻袋装船的丢下麻袋,抄起了身边的家伙。船上的许多艄公也举着大橹跳上岸。一眨眼冬青身边已经聚了四五十号人,纷纷问道:“堂主,点子在哪?” 冬青一指远处跑过来的潘钱二人道:“那两人身后的就是。” 好咧,几十个人马上冲了过去,让过潘钱和徐光启,拦住了打行的人。 打行的人也醒悟过来:我靠,这几个人来帮手了,敢情徐光启这个朝廷命官勾结的是漕帮,怪不得这样硬气。 可是漕帮咋地?打行横行天下怕过谁?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吧!双方一下碰撞在一起。 打行的人能打,几乎都有两下子。由于经常打架斗殴经验丰富,一对一漕帮的人虽然有把子力气不是对手。 可是漕帮人多,两三个对付一个,也不落下风。 这边打得热热闹闹,可喜坏了爬在墙上看热闹的胡汉三。 徐宅离码头不远,正得眼观看。 胡汉三央求杨淩:“老大,俺去跟前看看,这打得昏天黑地的,可太热闹了。” 杨淩瞪他一眼:“你现在是工作时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能离岗。” “这,这......” 胡汉三张口结舌。这临时客串的护院,虽然说一天一钱银子,咱也没拿到工资啊?!再说就咱们武艺,一天一钱银子是不是太少了?老大怎么还当真的了? 杨淩不理他,站在院墙上仔细看。 胡汉三看看没法离岗,也只好学着杨淩立在墙上,虽然隔得远远的,倒是也看得津津有味。 徐光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扶着膝盖对潘钱道:“孔方,我是跑不动了,还好你的徒子徒孙来得快,咱们总算有惊无险。” 潘钱也跑得脸色煞白,不过还保持着冷静。他观察了一下皱眉道:“不一定安全,你看!” 就见远处三五成群,陆陆续续正有打行的人赶来投入战群。码头上也有漕帮的从各处赶来参战,已经发展成了大规模械斗。 潘钱担忧道:“打行后续人马不少,咱漕帮‘津字堂’虽然有一两千人,可是这个码头上最多二三百人,再有赶不及过来的,能参战的二百人顶天了。这样下去咱漕帮要吃亏。” 这时冬青也到了潘钱身边道:“爹,我已经派人去找津字堂堂主张大顺了,让左近弟兄火速赶来。可是远水不解近渴,怎么打行的人会有这么多人在天津?” 徐光启紧锁眉头猜测道:“难不成是来对付我的吧?” 潘钱苦笑:“徐兄一介书生,打行大军出动来对付你?那可就成笑谈了。” 徐光启也知失言了,打行怎么可能会为对付他出动这么多人?有两个汉子就足够了。 徐光启捶了捶后腰,直起身子道:“也是,只是天津有什么事值得打行出动这些人?” 潘钱细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打行要你的地,是要在天津建堂口。以后水路货运他们都要掺和一脚,从咱漕帮嘴里刨食。” 冬青愤愤不平:“咱漕帮从没上陆地和打行抢生意,凭什么打行抢咱运河生意?” 潘钱有些落寞:“凭什么?江湖人凭的还不是拳头硬?爹爹身体不好,漕帮是有些落魄了,什么人都敢欺上门了。” 冬青银牙咬着下唇,想了想道:“爹,这一步咱不能退,退了一步就有下一步。这帮臭名远扬的家伙蹬鼻子上脸,会把咱们地盘都吞了,咱们一步也让不得。” 潘钱也点头道:“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你徐伯的事,咱漕帮也不能置身事外。” 两人说话时,打行已经赶来六七十人,漕帮也有一百多。人数虽然漕帮多,但是渐渐的就抵敌不住这些能征惯战的打手。 冬青紧张的抓住潘钱的手臂道:“爹,赶紧退到船上吧,你有闪失,咱漕帮就完了。” 潘钱甩开冬青手臂道:“你爹今天跑了,名声就完了!谁走我都不能走!等一等,张大顺听到消息,会赶过来支援的。” 冬青急道:“爹,远水解不得近渴,不退才真是要完了。” 潘钱挺直身躯,正色道:“死活爹都和这些兄弟在一起!去,亮出爹的名号,要让兄弟们知道帮主和他们共进退!” 潘钱本不是冲动的人,可今天在家里被女儿奚落贪生怕死,心头就憋了一口气。 现在见自己弟兄浴血奋战,一个一个倒下,就激发了他的血性。人人都是一条命,凭什么自己命就尊贵,总想着逃? 冬青急得火上房,眼见情势危急,这可如何是好? 第222章 降妖伏魔大镐头 潘钱义气上头不走,可就急坏了冬青。她对徐光启道:“徐伯伯你快劝劝爹。” 徐光启这时有些内疚。 这么多人倒下不知生死,都是因为他一时负气求帮,不过是换块地种的小事,如今变成了血案,这何苦来呢?尤其潘钱是一帮之主,真丢了形象就不好了。 徐光启劝道:“孔方,事有可为不可为,现在咱们打不过他们,就退一步吧。哥哥的事谢谢你出头,我已经决定把地给他们了,让大家住手吧。” 潘钱挺直身躯,两眼紧盯着战场道:“住手?现在已经和徐兄你的地没关系了,是打行和漕帮恩怨,哪有退的地步?” 徐光启登时被噎住了。事是他引起的,结果随着形势发展,已经不受控制了。 这时打行又奔来二十多人,为首一个忽然指着潘钱认了出来:“潘钱?” 潘钱定睛一看,怒道:“李聪?你这个狗头军师怎么跑到天津来了?” 漕帮在江南就和打行郑三虎多有冲突,打行做的坏事许多都是李聪策划的,两人明的暗的都斗过法,所以李聪一下子就认出了潘钱。 李聪指着潘钱道:“兄弟们,那个就是漕帮老大潘钱,谁抓住他赏银千两!” 千两纹银,折合后世就是百万rmb,登时打行这帮见钱眼开的亡命徒就激动了,立刻呼喊起来:“抓住潘钱!”丢下漕帮人等,冲向潘钱。 漕帮人都一愣:怎么帮主来到天津了? 潘钱冲漕帮众人喊道:“漕帮兄弟,我潘钱和大家生死与共!” 一句话,漕帮众人热血就上来了。纷纷喊着“保护帮主”,拼死拦住打行众人。 可是打行新来的二十多人可不仅是生力军那样简单,这些人几乎都是郑三虎带来的海匪,手头都有人命的。再加上心狠手辣武艺高强,很快冲破了漕帮阻挠,奔向潘钱。 冬青亮出一把雪亮的短刃道:“想捉帮主,从我潘冬青尸体上过去!” 李聪朗声笑道:“好俊的娘儿,别伤了面皮,拿下了给大哥玩玩儿。江湖妹子可是新鲜味儿。” 潘钱脸色一黯,知道今天怕要不好了。刚才自己觉得双方实力差不多,有自己在场激励一下帮众,说不定就大获全胜。 哪曾想打行援军络绎不绝,尤其现在还来了一帮武艺高强的核心打手,这就要吃大亏了。难不成又要上演多年前自己痛失爱妻的惨案? 徐光启一指自己家宅子急道:“你们不上船,干脆去我家避一避吧。我家院墙高,咱们守着院子等援军好不?” 潘钱一听有道理,现在就是想上船也来不及了,这些打行的人也会追上船。不如躲进徐光启家,只要援军来得及时,自己和女儿就不会受辱。 现在他个人荣辱已经不是太在意了,在意的是冬青。这帮打行贼子,冬青被他们捉住就难保清白。 潘钱拉住冬青就跑,徐光启也撒开脚丫子,急急向家里奔。 李聪已经追了过来,边追边笑道:“不到一丈的院墙也能挡住飞檐走壁的打行兄弟?当咱们是你们漕帮那帮废物呢?林龙林虎,你们兄弟给我上,拿下他们,那个妮子大哥玩腻了就赏给你们!” 林龙林虎大喜,眼见那个妞是个英姿飒爽的江湖儿女,这样的女人可少见。 这两人是郑三虎手下第一排的打手,武艺远超众人,马上加紧脚步,越众而出。 胡汉三正在墙上手舞足蹈看得高兴,忽然见一干人向自己方向跑来。不由得拨楞着大脑袋有些怀疑:难道轮到自己一展身手了?还有这好事?看来一钱银子的工钱徐光启没白花。 他乐得在墙上差点蹦起来,被杨淩一把按住,才大喊大叫起来:“这边跑,这边跑,运动员!加油!” 正奔过来的潘钱听着墙上一个人乱喊,喊的是什么玩意儿?运动员是什么意思?他哪知道胡汉三是从杨淩那学来的无聊话呢。 只是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潘钱抬起头,墙上一个大光头溜光铮亮,阳光下太显眼了。 “原来是胡汉三!旁边那个就是杨淩了?”这个时候遇见朋友也不知道是吉是凶。 这时林龙已经堪堪赶上几个人,冬青反身挺腕就刺。林龙也不用右手的燕翎刀,直接用左手闪电一样拿向冬青的手腕。 冬青翻转手腕,把短刃划向林龙左手,叱骂道:“留下狗爪子!” 林龙功夫高过冬青太多,并指点在冬青腕脉上。冬青短刃拿捏不住,仓啷落地。 林龙林虎和郑三虎三人都出身福建少林寺,学得一手弹指功,很有几分火候,冬青这三脚猫哪是对手。 林龙嬉笑道:“好滑腻的皮肤,来,让哥哥看看伤着没?” 林龙自觉几人已经是瓮中捉鳖,也不下狠手,倒先占点儿口舌便宜。 冬青怒急,可是又知道上前徒取其辱,不由得双目泛起泪花,觉得今天未必有好收场了。 就在这时,冬青就听一人从墙上“托”的跳了下来,怪叫道:“哇呀呀,那个小女娃你让开,让俺会会这个戴绿帽子的家伙。” 冬青回头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道:“胡汉三?” 冬青本对胡汉三没什么好印象,可这个时候这个大光头替自己出头,印象登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胡汉三没啥怜香惜玉的心思,不悦道:“打打杀杀都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动手动脚,以后还嫁人不?退后退后,别碍事!” 冬青一肚子委屈,眼里含泪一跺脚道:“要你管!”本想再说两句,才想起这是两军阵前,胡汉三是友军。就叮嘱道:“这厮武功厉害,你看,这么一弹我腕子都动不了了。” 胡汉三一看,果然冬青白嫩的手腕已经青肿起来。不由得摇头晃脑道:“这人不懂尊重女人,等我刨倒他替你报仇。” 说着举起了自己奇门兵器。 林龙虽然故作姿态好整以暇,可还是有些气。谁特么戴绿帽子了?你才戴绿帽子呢,你全家都带绿帽子!老子脑袋上是酷酷的绿头巾好不? 忽然见胡汉三忽然举起一件武器,自己多经战阵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忘了绿帽子的事,见猎心喜,虚心求教道:“敢问你这是什么兵器?” 胡汉三拿腔作调道:“洒家这是佛门专用——降妖伏魔方便铲是也!” 林龙定睛看了看,不由得骂道:“滚你娘的,这不就一把镐头吗?” 一句话出口,退后站着的冬青都含着泪笑了。 胡汉三高高的举了一把硬木镐头,是有点儿不伦不类。 第223章 林龙很委屈 见胡汉三阻住追兵,潘钱几个也在院门口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缓口气。 杨淩跳下墙,对潘钱抱拳行礼道:“潘叔,没想到咱们再次见面这样快。” 潘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杨淩肩膀道:“杨淩,咱们,咱们先不叙旧,敌人来得凶恶,咱们退入院内防御。” 杨淩诧异道:“潘叔,常言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财狼来了有刀枪,为什么不消灭他们,倒要防御呢?” 潘钱愣了一下,他在想哪有这么个常言?大概是杨淩胡诌的。 不过你胡诌个常言行,胡诌说消灭敌人,这就大言不惭了。自己武功是一般般,可是女儿冬青练武数年,一个照面就吃了亏,这打行的人哪那么好对付?尤其是林龙林虎,那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打手啊。 不过那边胡汉三已经和林龙要打起来了,自己倒是可以看看再说。万一杨淩二人真有几分本事,慌慌张张跑进院子就太丢面子了。 林龙很生气。 他觉得自己被胡汉三戏耍了,有些恼怒道:“哪里来的大脑袋?你剃个光头,举个方便铲——哦,举个镐头就想装和尚?你也不撒泼尿照照,可有一点儿慈眉善目的样子?老子出身少林寺,今天就替佛门收拾收拾你这个假和尚。” 这时林虎也跟了上来:“哥,别跟他废话,撂倒他就是了。”说着自矜身份,也不以多为胜,站在那里来个观敌掠阵。 胡汉三挠着后脑勺有些奇怪:“我说,少林寺怎么培养出这么多匪类?难道少林寺想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其实胡汉三错怪人家少林寺了。 福建当年是倭寇重灾区,抗倭当然是武功高强的人越多越好,所以当年福建莆田少林寺就广开方便之门,收了许多俗家弟子传授武功。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免有品行不好的混了进去,或者走进社会后变坏的。胡汉三一棍子打死,给少林寺扣一顶大帽子真有些冤枉。 “胜者王侯败者寇,谁是匪类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林龙看这大光头临危不惧,也知道可能有两下子,活动一下手脚做了个热身。 胡汉三是典型的贼喊捉贼,这个时候他正义感爆棚,早忘了自己也是山贼身份,大大咧咧嚷道:“那老子就来教训教训你这个少林败类!” 潘钱急道:“胡兄弟小心,这个家伙是郑三虎手下八大金刚之一,武功了得。” “什么金刚不金刚,”胡汉三冲了上去:“等我把金刚刨成面团,看铲!”说着一镐头砸了下去。 镐头这东西施展什么武功都不太对路,也许当月牙铲好些,因为它们都大头沉,还有一个共同功能——刨坑。可是当年鲁智深的月牙铲,也使的是疯魔杖的路数,所以还真没有什么针对月牙铲的精妙武功。而且就算有,用镐头也不对路。 不过胡汉三还真不在乎什么路数不路数。杨老大不是经常教导大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吗?而且快字诀杨淩身体力行,战绩无敌。平时练习的时候,什么角度刁钻的,姿势好看的,凡是华而不实的招数统统被杨淩pass掉。 这个时代本就重视实战,还没有把武术变舞术。杨淩没能力去修改各路武功招数,但是他对打靠的是力气和速度,很快把大通寺武僧都带偏了,每一个人都奔这个方向去了,胡汉三也不例外。 他一镐头砸下,嘴里喊着“砸脑门儿!” 林龙燕见镐头来势猛恶,就算是农具,真砸上也够呛。忙把燕翎刀举火烧天架起。 可是胡汉三已经半途变招,喊道“捅肚皮儿!”,直直的捅了过来。 林龙有些不适应。这由劈变捅怎么变的?太突兀了吧?可是速度还真快。林龙只好来个推窗望月,改成侧身格挡。 仓啷一声,燕翎刀碰在镐头刃上,火星四溅。镐头怎比得上燕翎刀锋锐,当时就崩掉半个头。 胡汉三也不在意他这武器变型,镐头顺势下滑, 没等林龙反应呢,冬青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个胡汉三胡嘞嘞,太粗俗了,下流!” 冬青脸已经红了,可是她也没打算转头。高手对阵,正是学习的好机会。受限于女孩子的身体,冬青力量是差了些,可是眼力是有的。 就胡汉三在镐头和燕翎刀碰撞时候借势下滑,看似简单,可是冬青知道,胡汉三没有一身大力气,这样剧烈碰撞,肯定控制不住。反正放在自己身上,镐头早飞到不知道哪去了。 林龙这时有些惊骇。 胡汉三变招太快,电光石火一般,逼得他没有还手机会。不过这个光头武功好嘴性不好。暗忖:“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林龙燕翎刀拨草寻蛇迅速下压,胡汉三喊了一嗓子“铲狗腿儿!”然后突然镐头突然变了方向,从下往上,斜撩向林龙的脑袋。 林龙心里大骂胡汉三胡说八道,这目标是脑袋还喊腿!亏得自己明察秋毫明辨是非眼光锐利......林龙一个犀牛望月,燕翎刀斜切镐头把,打算把这奇门武器砍断。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腿弯巨痛,“咯噔”一声响,林龙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原来胡汉三突然扫出一脚,正中林龙膝盖。 胡汉三的脚力何等厉害,一棵小树也踢得断,不要说脆弱的膝盖了。 林龙倒在地上全是委屈。这特么是被偷袭了啊,膝关节肯定被踢断了。这家伙不是用镐头吗?招数已经够花哨了,怎么还上腿了? 用兵器的人很少用腿,尤其是用长兵器重兵器。 这是因为抡动兵器力由腰发,而腰力来源于腿。所以腿肯定是扎扎实实站在地上的。如果踢腿,兵器就会虚浮无力。 胡汉三满肚子鬼心眼,平常和师兄弟切磋,大家对他的真真假假都防不胜防,林龙这个实在人哪知道胡汉三镐头变成虚招,力量都放在扫堂腿上? 第224章 史上最强护院 尤其是林龙还来了个配合,居然使个好看的招式犀牛望月。这犀牛望月要求弓箭步斜转身,手眼身法步都凝聚在一点,那就是侧后方。 林龙做到了,他的目光都聚焦在镐头上了,然后就被胡汉三简简单单的扫堂腿踢中了。 人的膝关节是最灵活的,也是最脆弱的,胡汉三这一脚踢去就听“喀嚓”一声,林龙腿就断了。 林龙一声痛呼,冬青是一声惊呼。 她倒不是同情林龙,这家伙死了才好,她只是吃惊胡汉三的武艺。 记得杨淩说他们都是乡下种地的,还要寻徐伯伯去帮他们种地,看来说的不像假话。难道晋省乡下把式这样厉害了? 冬青勤于练武当然知道人的腿骨有多结实。“手是两扇门,全凭腿赢人”。说的就是利用腿骨去击打对方。 结果这个林龙腿没伤着对方,反倒是被人家一脚把腿骨踢断了,胡汉三这一脚力量到底有多大? 冬青昨天一直没看得起杨淩和胡汉三,觉得爹把这两个人捧得这样高有些走眼。今天一看好像爹还是小瞧他们了,那个杨淩不知道咋样,起码这个胡汉三确实小瞧了。 冬青的武功传自江南四侠里的女侠杜美美。 杜美美虽是女流,在江南闯出很大名头。四侠中那三个对她也是敬重,遇到机会也指点一下借光徒儿冬青几手。四侠常夸奖冬青武功一道已经登堂入室,是年青一代翘楚。 冬青本来也很自傲,今天一个照面被林龙打伤,才知道打行八大金刚的名号不是侥幸得来。这个林龙的武功在冬青看来,一点儿不弱于江南四侠。 哪曾想一转眼林龙也一个照面被胡汉三踢断腿,那胡汉三的武功算作什么?难道就是所谓深不可测? 这样说来,大名鼎鼎的江南四侠,难道也在这个乡下秃头小子胡汉三面前走不上几个回合? 得出这个结论让冬青有些纠结,俏脸上居然没了喜色都是落寞:看来混江湖学武功不如去晋省学乡下把式啊。 普通人可能会想着胡汉三侥幸得手什么的,冬青也是在武学上下过苦工的。知道手眼身法步,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说什么胡汉三用镐头隐藏了腿的招式,那话一点儿都没意思。两人面对面没藏着掖着,哪有什么隐藏招式?说别的就是托词,其实就是艺不如人。 冬青还是高估了胡汉三的武功。林龙对敌经验丰富,就算差上胡汉三一筹,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落败。 他败就败在胡汉三总喊出攻击目标。 武术上讲究虚虚实实,林龙可不敢相信敌人的话,可是毕竟还是受了影响。果然他发现这个小子很混账,喊的是“铲狗腿儿”的时候,实际奔的是脑袋。 林龙对自己的清晰判断很得意,所以一心想砍断镐头给这个秃头一个教训。哪曾想腿上就真挨了一下。 现在他一肚子后悔:一把破镐头而已,自己一心去砍断那玩意儿干嘛?还是被这个大脑袋忽悠了,乱喊什么“切鸡鸡儿”的时候把自己激怒了,对这把大号手术刀也产生了恨意。 林龙也是狠人,虽伤不乱,借着胡汉三一脚的力气,单手撑地一个鱼跃,远远的摔回本队。 林虎立刻跳出来护住了他。 胡汉三拄着镐头哈哈大笑:“断了腿儿的金刚还能逃这么远,厉害厉害。” 林龙拖着一条腿坐在地上,戟指胡汉三恨恨道:“秃头你别笑!等老子伤好了,把你千刀万剐!” 胡汉三不屑道:“你好个p啊,俺这一脚可不止踢断了你的腿,按咱老大的话,至少踢碎了你的半月板。半月板是什么你知道不?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以后你就算能走路,腿也使不上力了。你瘸着腿还能找我打架?真是难怪天上牛在飞,都是你在地上吹。” “吹你妈的吹!”林龙一腔怒火转眼万念俱灰,不由得垂下了头。他不懂什么半月板,不过他见过许多伤了膝盖后不良于行的。自己后半生如果变成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潘钱眼光老到。他早猜到杨淩和胡汉三不是一般人。 虽然杨淩声称自己是种地的,潘钱丝毫不相信。不然也不会选择不告诉这两个人徐光启的住址。 居以体养移气,杨淩二人都有一身藏不住的锋锐气势。尤其那个胡汉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桀骜不驯都写在脸上。哪个种地的能是那个样子? 昨天他见胡汉三提几十斤酒坛浑若无物,就知道胡汉三武功应该很强。 至于说胡汉三主动挑战林龙,潘钱估计不出结果。毕竟林龙得享大名已久。不过潘钱觉得就算胡汉三败了也不会那么容易,很可能和林龙先打个有来有往。 哪曾想结果让潘钱大跌眼镜:胡汉三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林龙打残了!这,这也太不合道理了?! 潘钱能确定,漕帮十万弟兄里,胡汉三这样高明的身手,一个都没有。 只有杨淩无动于衷。胡汉三在大通寺就是杨淩手下的四大金刚。武功虽然比不过罗天厚,也妥妥的排在前面。 这个时代武功并没有玄幻色彩。杨淩觉得胡汉三这些人一方面各种秘籍多得是,自己挑喜欢对路的随便看。另一方面每天各种实战对打,甚至杨淩默许各种偷袭,只要不下死手他是不会管的,谁输了反倒会冷嘲热讽几句。反正杨淩自己不会输,哪管这些武僧斗出真火? 打行的人打斗经验丰富,可是再丰富还能比得过大通寺武僧天天无数次实战切磋? 少林和大通寺一时瑜亮,福建莆田少林,是少林寺下院,也就是个分支机构,底蕴比起大通寺就不够看。 大通寺坐落在晋省,是九边重地,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杨五郎这样的猛将混进庙里度日。所以在武功传承上更偏重实战。 到了杨淩做掌院,把体能训练列在第一位,这些武僧就整个提高一个档次。也难免潘钱见到二人起了惜才之念。 徐光启窃喜。他纯粹是个外行,外行看热闹,徐光启只觉得这个胡汉三说话不正经,为人太张狂。模样还特别像坏人。当然了,胡汉三这个山贼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至于说胡汉三武功咋样,徐光启真看不明白。不过听潘钱的意思,好像那个林龙就是对方最厉害的猛将,那这个胡汉三就了不得了。看来罗如望花小钱办大事,这次是雇对人了,这是史上最强护院了吧? 徐光启有些乐晕头,他就忘了杨淩没登场呢,胡汉三怎么能算最强? 第225章 无敌大棒槌 这个时候罗如望神父探头探脑战战兢兢走出了院子。潘钱父女他也认识,和众人打了个招呼,有些得意。他就是来享受找对护院的快感的。 俗话说勤快神父懒和尚。你让和尚干点什么他都不爱干,因为四大皆空,干和不干一个样。 神父不同,神父修的是入世,对荣誉宠辱特别看重。不然也不会有十字军东征,罗如望也不会大老远的从欧洲跑到中国来传教。 要知道这个时代国人还没形成一等洋人二等官的心理定势,洋人在百姓眼里还属于蛮夷,金发碧眼的那更是蛮夷里的蛮夷,这些人在大章朝得不到后世那种超级尊重的。罗如望不刷刷存在感,还真没谁正眼看他。 罗如望咳了两声,对潘钱等人道:“胡壮士是我雇的护院。” 徐光启赞道:“好厉害的护院!” 冬青瞪了一眼罗如望,指着杨淩:“神父,这两人别有所图吧?不然一钱银子能雇得来?” 杨淩假装没听见这话,冬青这妹子心眼太直,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以大局为重,团结所有能团结的人。 林虎见胡汉三伤了哥哥,怒气勃发,脑袋一热就想冲上去找回场子。林龙趴在地上一把抓住林虎裤子,把林虎裤子扯下来一半,差点儿来个当场出丑。 林虎提了提裤子,怒声道:“哥,你咋还拦着我?我要替你报仇!” 林龙疼得龇牙咧嘴,吸着凉气低声道:“你猪脑子啊,我都不是对手你更不是他对手,万一也被打个伤残,咱哥俩还能在打行混饭吃?” 一句话就让林虎冲动的头脑冷却下来,他又不傻,自然知道这里的厉害。打行是靠拳头说话的,他们哥俩落魄了,马上就会被踢出门,到时候仇家寻上来,两人就等死了。 这时李聪已经带着二十多人赶了过来,林龙坐在地上把变形的腿摆正,颤抖着声音道:“堂主,点子扎手,属下被打断了腿。” 李聪恶狠狠看着胡汉三,安抚林龙道:“胜败兵家常事,”又看向大家,“谁去取那光头性命?” 林龙赶紧插言道:“堂主,单挑咱们的人都不会是这个光头对手,白白灭了自己威风。这个时候江湖规矩就不要讲了吧?” 李聪从善如流:“林虎说得对,咱们人多势众,讲的什么江湖规矩单打独斗?”他一挥手道:“大家一起上,给我把光头往死里打!” 呼啦一下,二十多人抽出兵器冲了上去。 潘钱众人一下子变了脸色。 李聪这些手下哪个都不弱。他们才几个人?这可来了一大帮。关键时刻只能看胡汉三的了。 就在众人期盼的目光看着胡汉三,希望他大展神威的时候,胡汉三又让大家再次刮目相看。当然这一次看得不太好。 胡汉三这货丢了镐头,竟然撒腿就跑。 众人惊掉了一地眼珠。英雄人设不是这样的,不是应该关键时候显身手吗?这咋丢了兵器呢,虽然是一把镐头,那也不能临阵脱逃啊。 冬青叱道:“胡汉三,大丈夫怎能不战而逃?何况,何况你武功又那么好?” 冬青越说气势越弱,她已经想明白了,胡汉三没义务保护他们。能替她出口气就应该表示感谢,又怎能苛责人家做得更多? 胡汉三脸上可没什么羞愧神色,边跑边喊道:“打不过还不跑?你当我傻啊?” 得,一句话把冬青噎住了。人家说得对啊。 胡汉三跑得太快,在他们面前停都没停,一阵风一样跑进了院。 英雄就这样带头逃跑了?冬青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感觉。 就在这时候吧唧吧唧脚步响,原来风一样的男子胡汉三又跑回来了。而且手里举着一个超长超粗的大棒槌,献宝一样递给杨淩道:“老大,棒槌!” 杨淩接过磨杆,一脚把胡汉三踹到一边骂道:“会说话不?你才棒槌!” 胡汉三揉着屁.股讪笑道:“口误,口误。” 众人见这样危急关头,两人还泰然自若嬉笑怒骂,不由得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这到底是战场还是菜市场? 杨淩对大家哈哈一笑,他是发自内心一笑。 看看,有对他青眼有加的潘钱,有他求得着的徐光启,有美女妹子冬青,也许是美女姐姐吧,反正是美女了。又一次英雄救美就要上演了,这个时候不笑还什么时候笑? 罗如望一肚子担心,他可不敢奢望这些人对洋人手下留情。眼巴眼望问杨淩道:“杨英雄笑从何来?” 杨淩意气风发:“大家少要担心害怕,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看我扫荡乾坤!”说着挽了个棍花耍个酷。 可惜杨淩忘了这棒槌太长,棍花挽了一半“咣”的一下杠子杵地上了,杨淩的大笑变了讪笑。 这时打行的人见杨淩舞动那么粗那么长的棒槌也一惊,齐齐停下脚步。自己刀是铁的也砍不动那么粗的磨杆啊。那个家伙还能单手挽动,力气到底有多大? 冬青见杨淩踢胡汉三一脚就不喜,怎么着胡汉三刚才也是当了一把英雄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对待英雄呢? 不过见杨淩把磨盘杆子舞动得呼呼响,就是一喜,热切望着杨淩道:“杨淩,你要能打败他们,我,我,......” “你要怎样?”杨淩两世为人,今天居然有人对他要表白了,喜得杨淩眉花眼笑。 “我就做两个拿手菜给你下酒!” “得,我还以为许多大愿呢。”表白终止了,看来靠武功征服妹妹的心是不现实的。蓝珊那次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一次不过是再一次证明罢了。 还好,杨淩好好.色而已,也没真打算娶哪个。他现在心里装的都是怎样招财进宝兵强马壮,怎样强大自己利益集团。对婚事还真一点儿没往心里去。不过是觉得冬青妹子养眼罢了。 杨淩随便一摆手:“冬青,你现在就准备下酒菜吧,这里用不着你了,一帮土鸡瓦狗费不了多大劲儿。” 杨淩说着抡起磨杆冲了出去。大磨杆抡起来带着呼呼风声,虎入群羊一般,真的是棍扫一大片。一个横扫已经撂倒五六个,再一个横扫又是五六个倒下。 李聪都看呆了,亏了有人拉着他拼命跑,才算脱离了危险区域。不然恐怕也被一起扫倒了。 李聪跑丢了一只鞋也顾不上了,他用袖子抹一把额头冷汗看向远处杨淩:这谁啊?也特么太猛了!再来一家伙,恐怕就没谁站着了。自己手里这些刀枪棍棒比起这个超级大棒槌,那就是小孩儿玩具。 这还打什么打? 第226章 高薪 李聪这些人败的太快,这时后面数十个人已经冲了上来,急着在李聪这个堂主面前表现,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然后杨淩就又抡了几下子磨杆,这一下清静了,不,更吵了。 地上哎哎呦呦几十人叫唤,腿快的都逃得远远的哆哆嗦嗦。 这还是人吗?霸王在世大概也就这样猛吧?随手几下就把咱打行的撂倒七七八八了? 冬青都不会说话了。 她觉得杨淩逆天了,人家打架论个打倒,他是论片啊! 给这样的男人不要说做两个菜,做一辈子菜也值了。 冬青脸一红,想用手掩脸,发现没人注意自己都看着杨淩。这才心下一宽:好吧,我还是认赌服输做两个菜吧。 潘钱揉了揉眼睛,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自己一辈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猛的,真不太习惯啊。 只有胡汉三习惯,洋洋得意对大家道:“咋样?我老大出手天下我有!打行有多少人呛得住我老大几棒槌?这都啥时代了还玩人海战术?哈哈哈......” 潘钱脸一红,这是说自己呢啊。这回轮自己假装没听到了。 徐光启不懂武功,自然辨不清杨淩有多么不一般。书里不是有许多描写武艺高强的是万人敌什么的吗?应该不奇怪。所以他倒是第一个清醒过来,赞同胡汉三道:“说得对,打行人再多,也呛不住几棒槌,你老大是厉害。” 杨淩见打行剩下的人都跑远了,就随手丢了磨杆,拍拍手,走到潘钱面前道:“潘叔,您看我说得对吧?就一伙土鸡瓦狗,咱们防御什么?来得再多都打倒也就清静了。” 潘钱不搭话,他瞪着眼还没缓过神。这是张飞一样的猛将兄。怪不得人家兄弟嬉笑怒骂,敢情真没把打行当回事。 咱们漕帮十万兄弟,怎么就没出来一个这样的人物? 徐光启这时也有了精神头,吟了两句:“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孔方老弟,这就是你说的种地的杨淩?没想到古往今来还有这样种地的猛将!” 胡汉三觉得徐光启大惊小怪:“徐先生,咱晋省贩枣子的关二爷都那么厉害,种地的有几个厉害的有什么稀奇?” 徐光启和众人一样,有了死里逃生的欢喜。他虽然也种地,不过本质上还是知识分子,还是看不起种地的人。所以还是摇头道:“关二爷义气千秋,哪是普通贩枣子的可比。杨淩胆色武艺也不是泥腿子里的人物。” 潘钱也满心欢喜:“种地的咋了?苟富贵勿相忘的陈胜吴广是种地的,未出山三分天下的诸葛亮也是种地的。种地的能人多了,不差多杨淩一个嘛。” 冬青去试着拿杨淩丢下的磨杆,一只手居然很吃力。两只手端起来,掂量一下,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这硬木磨杆重量肯定过五十斤,两斤重的雁翎刀碰上这样武器,那真就徒呼奈何了。不过这根大棒槌也不是谁都能玩得起的。起码自己想抡起来,就能把自己带得歪歪斜斜。 冬青不由得偷看一眼杨淩:没想到这个色鬼加酒鬼,居然有万夫不当之勇。看来还是自己父亲目光如炬,自己看人差远了。这时见杨淩望过来,慌忙低下头,脸颊上起了红晕。 胡汉三颠颠的跑过来,有些纠结的对杨淩道:“地上这些骨断筋折的好办,打晕了的是不是补一下把腿打断?可是打断了就不值钱了啊。” 徐光启听得糊涂,问道:“人怎么还有值钱不值钱一说?” 胡汉三道:“这不都是送上门的肉票?打行赎回去怎么也得拿一笔钱吧?断胳膊断腿的打行万一不要不就不值钱了嘛。” 潘钱脸都快抽抽一起去了。暗道:“这咋还肉票?一直听说打行敲诈勒索平民百姓的,第一次听说有平民百姓要敲诈打行的。” 他哪知道胡汉三也不是什么好饼,那是地地道道一个山贼。打行做事无论如何还惧着几分王法,山贼哪有什么忌讳。论绑票撕票,打行还真得向山贼取经。 潘钱道:“胡壮士,绑票不妥吧?这些年还真没人勒索过打行。” 胡汉三道:“没人勒索打行那是没碰到我。那啥,罗神父,你去找绳子,咱们哥俩把他们都捆上,这都是钱啊。” 罗如望还真是言听计从,立刻取来一些绳子,两人开始绑人。 这时李聪开始整顿人马。和漕帮一通乱战,打行也损失不小。现在还有些人和漕帮纠缠,身边能聚起来的残兵败将有一二十人。 这么点儿人也不敢再上前,谁知道拿棒槌那个还会不会发疯?万一紧追不舍不是全玩完? 胡汉三捆好了最后一个人,踹了这人一脚,吩咐冬青道:“你给我看着他们,谁不老实就往死里打。对了,别打死,死了不值钱,往疼里打。” 冬青下意识点头答应,马上又后悔了。自己听这个胡说八道的人干什么?刚想表态,发现胡汉三已经向打行大部队走去。 李聪看胡汉三过来,下意识退了一步,结果所有人都步调一致退一步。当时就弱了士气。 胡汉三哈哈大笑道:“爷不打你们,爷和你们谈生意。” 有人认出了胡汉三:“堂主,昨晚大闹迎宾客栈的就是这小子,对了,还有那边那个!堂主,这下找着正主了,他们还抢走咱们两匹马!” 李聪瞪了这个不识时务的手下一眼。这个时候还提这些有意思吗?人都要不回来还提什么马?算了,不和这个没长脑子的治气。还是盘盘路数讲和吧。 “咳,咳,”李聪清了两下嗓子镇定一下心神,问胡汉三道:“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犯不着死磕。好汉,敢问你们是哪条道上的?” 这没什么隐瞒的,胡汉三老老实实回道:“咱们兄弟刚到天津卫,没有工作。被那个神父聘做徐光启大人的护院。” “护院?你们俩是护院?”李聪伸长脖子一肚子好奇问道,“那个洋人什么工码聘的你们?” 胡汉三挺胸叠肚道:“咱们兄弟可有两下子,自然比那些卖苦力的工码高。每人每天是一钱银子。” 第227章 你有值万两银子的人质? 一天一钱银子的高薪? 李聪仰起头无语问苍天了。 就特么一钱银子,你们就下这么大死力,打伤打残咱们多少人? 只医药费打行怕就要破费上千两,更不要说以后的麻烦了。那个特么的神父,你可真找到两个好护院! 好半天李聪才平静了一下心情,开口道:“好汉,一天一钱银子有什么意思?我加百倍工资聘请你们,一天十两银子,不比你在这当护院有出息多了?” 胡汉三晃了一下大脑袋道:“你那外捞少,这个地方多。” 李聪尽量平和道:“当护院还有外捞?” 胡汉三梗着脖子道:“当然有。那边我数了,是三十三个人,都是你的手下,我打算卖给你。每人100两,合计三千三百两,承蒙惠顾,拿钱吧您那。” 李聪愕然道:“谁说他们这么值钱的?” 胡汉三惊讶道:“哦,敢情你的手下不值钱,那你说他们能值多少?” 李聪一凛。 这个大光头看着傻乎乎,内里坏得狠。现在旁边的人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这是挖坑给自己跳啊。 李聪觉得不能被胡汉三牵着鼻子了,话题一转道:“你是徐家护院,你们家主的儿子徐骥可在我们那做客呢。你说徐骥值多少钱?” 徐光启听提到徐骥,愤怒冲过来道:“你们这帮强盗,放了我的儿子!” 李聪道:“放?你们筹钱吧,把这些人还我,再拿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徐光启登时傻掉。一千两他还可以想想办法,一万两他还有什么办法? 他看向潘钱,潘钱垂下眼皮。自己手下不给力,打是打不过,钱也一下子拿不出一万两。再说能拿出来也不能拿。拿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徐光启见最有实力的大财主不吭声,就有些没了底气。觉得惹了这么多麻烦,恐怕最终还是得忍气吞声,依照江允划下的道,让出这块地。 就在这时,杨淩施施然走了过来道:“我说,你叫什么来着?” 潘钱提示道:“李聪。” 杨淩点着头道:“哦,李聪。你告诉我,天津你们谁是能做主的人?” 李聪被杨淩刚才大杀四方的气势震慑,胆气一弱道:“正是我负责。” “这么说徐骥公子的事,都是你能做主的了?” “正是如此。” 杨淩问道:“如果我有重量级人质,就可以和你走马换将了?” 李聪扫视了被俘虏的一伙人,确认没有重量级人物,才放心道:“你说对重量级人物是哪个?我可没发现那些人里有值一万两银子的。” 杨淩突然俯身抓起胡汉三丢下的镐头,箭一般窜了过去。打行先来的被打怕了的撒腿就跑,后赶到的没见过杨淩发威,向前一涌,一伙人当时就有些混乱。 李聪也想着退入人群,哪曾想被更多奋勇向前的手下拥了出来,杨淩直接奔李聪杀去。 李聪周围几个人护主心切,一涌而出,刀枪棍棒并举。 杨淩毫不在意。用刀枪的就随手格挡开,用拳脚棍棒的杨淩理都不理,任凭落在身上。就这个力度比起武僧大大不如,哪伤得了他? 敌人一团乱,潘钱等人则是一声惊呼:单刀赴会?这也太猛了吧?或者是太鲁莽了吧? 潘钱一脸紧张,看胡汉三正鼓掌喝彩,不由得想到这个家伙是没心没肺呢,还是对杨淩盲目信任呢? 李聪比任何人都紧张,因为杨淩的目标是自己。 他现在一肚子后悔。 第一就后悔反应慢,杨淩一说要用重量级人物换人,自己就应该有自我保护意识。还傻乎乎猜想是哪个人,脑袋真有些缺弦。 平时自己都是被人称作智囊的,今天脑袋怎么有些不转个?对了,就是被那个装傻充愣的大光头给带坑里去了。 再有就是后悔自己应该把兵器攥手里,两军对垒,摆的什么谱啊。诸葛亮坐独轮车上阵,那是唱戏。真在战场上坐那玩意儿,坑坑包包的,不是得把s颠出来? 自己学的什么诸葛亮啊,没事还喜欢摇扇子,现在天这么冷,自己还嘚瑟这把羽毛扇。这回好,嘚瑟出事了。 李聪眼睛里就见手下稀里哗啦被杀出一个缺口,自己赤果果暴露出来。 李聪也是练家子,虽然不是特别高明,等闲一两个大汉也近不了身。他丢下扇子鼓起力气,一个黑虎掏心——这一拳中规中矩,力量速度都不错,李聪还挺满意自己的发挥。 然后,然后就打中了。 李聪就觉得如中巨石,自己胳膊都快震断了。这是......横练的护体神功?郑三虎就有这一手功夫。运好气摆好姿势,他一拳下去——不对,这个家伙没运气摆架势,缺了程序啊。 没等李聪检讨到位,忽然觉得脖子一紧,浑身力气都泄了一干二净。 杨淩提着镐头,掐着李聪脖子,打行的人战战兢兢围在周围。 杨淩笑道:“现在你们谁向前冲,谁就是和李聪这家伙有仇想害死他。我这一镐头就能把他脑袋拍碎你们信不信?” 李聪一急,对杨淩:“我第一个信,脑袋是我的,这个不能试。”回头大声命令道:“退下,退下!都不要乱动,不要乱动。” 杨淩挺满意李聪的配合,拖死狗一般把李聪拉到了潘钱面前,丢在地上道:“潘叔,这个家伙好像是个头目,咱们用他换人就是。” 潘钱现在彻底服了。 这个李聪头脑好使,可是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什么计策都是个渣。这就是一力破万法? 李聪虽然是智囊,可也是八大金刚之一,武功也应该不低。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从人堆里捉回来了。这还说什么? 潘钱对杨淩道:“他叫李聪,是郑三虎手下堂主,京师分舵前三把交椅的人物。” 冬青恨极,飞起一脚踢在李聪软肋上。 这个李聪说要把她送给郑三虎玩弄,自己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哪曾想风水轮流转,还转得这样快,一转眼他自己成阶下囚了。 李聪闷哼一声。他被杨淩掐脖子拖回来的,筋骨酸麻,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根本躲不开。暗想这可怎么办? 第228章 聪明的李聪 胡汉三这货胎里坏,怂恿冬青道:“冬青,你知道打行为什么叫打行吧?” 冬青回道:“知道,他们能打,会打,能打得人生死两难。” 胡汉三嘿嘿奸笑道:“什么叫会打?我教给你啊。”胡汉三也掐着李聪脖颈提了起来。李聪好不容易缓的一口气又泄了,软踏踏任胡汉三提着。 胡汉三指点道:“胸.脯是肺经,你用掌根猛击,这家伙就会吐血。左肋下是脾,右肋下是肝,你用掌缘来切,这家伙就会内出血。肚脐眼下边是肾,”见冬青又开始伸掌攥拳的,胡汉三就拦道,“这个位置来一下子就会尿血,子孙根就费了。不过女孩子不适合动手。” 冬青脸红了,这个胡汉三人品真不咋地。 李聪松口气,别的位置打死自己也就认了,这个位置太屈辱了。 胡汉三接道:“我的意思是冬青你用脚踹,你踹踹看,力度不对我告诉你。” 看冬青跃跃欲试真有踢一脚的意思,李聪杀猪一样叫起来:“别,别踢!有什么要求你们说,我照办就是了。” 胡汉三得意洋洋道:“放了徐公子行不?” 李聪道:“行,我带你们去。不不,我让人马上把他放回来。” 胡汉三又道:“还有三千三百两赎金。” 李聪道:“一起拿给你。” “还有你的赎金一万两。” 李聪不解道:“我不是和徐公子换的吗?” 胡汉三认真解释道:“我们老大刚才抓你,是和你换人不假。现在是我再次抓住你,这一次是要赎金的。” 这是怎么算账的?难道你再放下我,你们这么多人轮流抓我一次,我就得给一圈银子?李聪这个时候也不敢犟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哭丧着脸道:“我们没有带那么多现银。” 胡汉三对冬青道:“那啥,你还是踢一脚吧,看准了,踢到别的部位不尿血。” 李聪马上叫喊道:“我有银票,可以给你们银票。” 李聪这时已经不顾脸面了。虽然不远处站着几十自己兄弟,做大哥的按理不应该怂。可是不怂就没命了。真踢一下,弄好了自己性福没了,弄不好命都丢了。比起命来,面子就是第二位的了。 现在李聪总算是明白了,这两个护院没一个善类。自己当海匪摸索多年,才知道人体各部位脏器,这个家伙都知道,肯定没少杀人,没少剖腹。俩玩意儿真是狠货,这次是真撞铁板了。这两人是什么来头?怎么咱们打行一点底细不知道? 李聪一肚子不解:咱们打行里天下英雄谱每月更新,这么武艺高强的人怎么不知道? 啊?年轻?武功无敌?晋省口音? 李聪脑中灵光一闪,冲着杨淩喊道:“我知道了,你是晋省反出大通寺的武院掌院杨淩。”又一翻眼皮,看着胡汉三道:“你这个模样我没猜错的话,是清风寨......”见胡汉三忽然面目狰狞,忙改口,“不,不,是江湖好汉胡汉三!” 杨淩觉得自己是个文明人,敲诈勒索这类粗活,当然该由胡汉三去做。 当然,冬青的本色演出很到位,李聪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一阵,就彻底崩溃了。 只是不得不说李聪才是江湖人,居然能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自己两人是杨淩和胡汉三来。这就比漕帮帮主潘钱高上一筹。 不过自己不是被大通寺开除的吗?怎么变成反出大通寺的了? 看来江湖人自然站在江湖人立场,给他杨淩还美化了一番。 李聪一点出杨淩身份,潘钱马上也反应过来,指着杨淩道:“你是——大通寺武院掌院?大败少林罗汉堂慧远那个杨淩?” 杨淩道:“都是少林高僧承让。” 冬青也不由得眼前一亮道:“我知道你,听说你还打败了几万叛军?” 几万?杨淩这回可不敢认账了。自己哪有那两下子?几万大军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他了。不过是一千叛军就说成这么多,看来江湖上浮夸风真不小。 李聪这时才发现潘钱这帮人根本不认得杨淩,不由得大是沮丧。不认得就能拉来这样硬的帮手,潘钱真是好命。 李聪是当过海匪的,论眼力论见识,比普通江湖人高上不止一个档次。 他太明白杨淩、胡汉三这些山贼的可怕了。 打行再猖狂,做事也有个限度。比如械斗也是以打伤为主,不敢公然杀伤人命。可以看看今天倒下的一百多漕帮弟子,可以保证一个当场死亡的也不会有。至于过后医治不及时,那就两说着了。 可是晋省清风寨,那就是威名远扬了。 早年清风寨就敢和官军放对开战,结局是官府没打下清风寨不了了之,其实就是清风寨大胜了。 现在据说九边万人敌姚横又加盟进了清风寨,大通寺武僧也随着杨淩出走不少,估计也是去了清风寨。清风寨实力就更深不可测了。 还听说最近清风寨又结盟太行云水寨,云水寨原是晋省江湖第一把交椅,现在这第一铁铁成第二了。 只是许多江湖人都在议论清风寨寨主是哪个,包括打行英雄谱也拿不准清风寨寨主,一直不得其法。 清风寨不是什么保密机构,不过许多人得到的信息好像是公众场合,经常是罗天厚和姚横并列,其他头目依次下排。所以有说是罗天厚的,也有说是姚横的。 虽然这个杨淩据说在家务农,还是有人猜测这个杨淩也可能是清风寨隐身幕后的老大。一个武院掌院回家务农,谁信啊。 李聪挣扎着站直身子,对杨淩抱腕行礼道:“打行郑三虎副帮主座下,风堂堂主李聪,见过杨——杨老大。” 杨淩很显然不愿意认清风寨当家的这个身份,所以遮遮掩掩。自己说话可要注意点儿,别触了霉头。 见李聪开始玩公对公了,杨淩就不好玩阴的了,这场面归根结蒂还是要谈个解决办法。 杨淩示意胡汉三放开李聪,也抱腕道:“杨某在家务农,当家的不敢当。” 李聪嗤之以鼻。胡汉三是清风寨匪首之一是实锤了的,跟你鞍前马后唯命是从,你说你不是大当家的骗谁? 第229章 各有所 算了,杨淩你愿意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聪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拉回当前:“杨老大天下闻名,如果早知道您和徐大人有渊源,借咱们个胆子,也不敢冲撞徐大人。”说着对徐光启道,“您怪不得打行不给杨老大面子,徐大人你可从没说过和杨老大有渊源,您如果提一嘴,咱们也不敢这样做。” 徐光启无语了。以前谁认得杨淩啊,提什么提? 只是潘钱有些尴尬。漕帮十万弟兄呢?难道你打行怕清风寨一怒,就不怕漕帮一怒吗? 李聪这时才转身向潘钱行礼道:“潘当家的不厚道了,您早提一句杨老大,咱们就不必让双方兄弟们多有伤亡了。” 潘钱更郁闷了。是今天杨淩解了漕帮燃眉之急。可是我堂堂漕帮,难道还要靠杨淩名头过日子? 再说谁知道这个杨淩是大通寺那个杨淩啊,天下重名重姓的多了,怎么也想不到随便女儿泼盆水,就能泼到晋省响当当的江湖人物杨淩。 漕帮在一条运河上讨生活,虽然也算消息灵通,可是可比不上打行那样,有每月更新的天下英雄谱。只是自己早听晋省江湖道朋友说过这个杨淩,算是耳熟能详。 至于说现在李聪前倨后恭,表面是是被俘了,实际有深层原因。 无论漕帮还是打行,严格说都是朝廷治下百姓。比起清风寨这样公然扯旗造反开山立柜的来说,那就是大大的良民。 打行和漕帮一样,平时行事都有一个顾忌,怕踩了朝廷底线。比如公然闹出人命案,或者欺负到官员头上。 这次打行敢动徐光启,那是因为徐光启游离在官员之外,就是这样也是多有顾忌,不敢直接对徐光启下手,而是带走徐骥。就算是带走徐骥,也没敢真绑了给罪受,还是软禁,留个日后讲和的退路。 胡汉三这些山贼哪有什么底线?他们自己就是法,在山贼眼里杀人和杀鸡也没什么大区别,都是动动刀子罢了。 打行敢挑战漕帮,那是因为他们都吃官府赐给的一碗饭,只要背后的官府靠山发话了,打行就不怕漕帮不让出一口肉。 但是打行打死也不敢挑战云水寨、清风寨这些开山立柜的。这些人都是亡命徒,万一对他们下黑手来个杀人夺命,那是一点儿不稀奇。他们威逼良民用打砸抢,这些山贼威逼他们就是杀人夺命。 就比如眼前,打行真惹恼了杨淩,这家伙很可能就会找机会去伏击郑三虎。什么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惹下多大祸事,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作案后拍拍屁.股走人,官府只能把板子拍到有家有业有堂口的打行身上,去哪里寻这些人麻烦? 这就是没法千日防贼的道理。恶人自有恶人磨,老百姓不愿意招惹打行,打行不愿意招惹清风寨背后都是一个道理。 江南打行离得远不怕清风寨,京师打行和他们是邻居由不得不怕。谁规定晋省清风寨不能出晋省的?就现在朝廷的控制力还值得相信吗? 潘钱也摩挲这下颌拼命想辙。 现在李聪把话说开了,潘钱还真不好说什么了。他们和打行冲突无外乎是一个“利”字,如果打行退了一步,那也就没冲突了。 但是打行退一步,那得杨淩说话。换句话得杨淩认下漕帮和自己有瓜葛这个事。 这里就玄妙了。 杨淩未必愿意掺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江湖事。漕帮也不愿意和公然对抗朝廷的山贼扯上关系。 潘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态了。 冬青很有眼色,见李聪、杨淩和自己爹爹,这三方同时有些为难,就算没彻底理清厉害关系,也知道这里有说法。于是她上前一步道:“杨淩,今天事你做主吧。大家都听你的。” 冬青挺聪明,一句“今天”就把事情分做了两步走,走一步看一步,先渡过难关再说。 杨淩想了一下,觉得也不能留下太多麻烦给漕帮,于是道:“今天事都是因徐大人而起,李堂主把徐公子送回,徐大人这块地不能动。” 李聪道:“这个自然。杨老大发话,我回去和郑当家的说,保证不会有二话。” 杨淩道:“至于银子什么的,都是说笑了。你们给漕帮弟兄付了医药费就可了。潘帮主您说呢?” 这就是公事公办,每个人说话都要代表一方势力了。 潘钱道:“医药费不医药费的也是小事,只希望打行漕帮,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李聪道:“天津卫只要有杨老大和胡当家的影子,咱打行绝不会踏进天津卫。” 李聪老江湖了,自然知道潘钱要的是打行以后承诺,不和漕帮争饭吃。但是李聪的承诺也摆明了因果。那就是清风寨势力过来,打行认了。就凭漕帮,打行不认这份帐。 杨淩不想表什么态。 他是来请徐光启的,不是来给漕帮当打手的。偶尔客串一下也就算了,背上一份责任就没意思。 杨淩没什么道德洁癖,他知道过日子的艰难。严格说,打行和漕帮没什么正面人物反面人物。 打行坏事没少做,漕帮也不是什么善类。欺行霸市都是应有之意,没这些好处,结的什么帮? 再说自己也没资格去评价别人,清风寨做的恶事算起来怕也是罄竹难书。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定规矩的官府腐烂透顶,官员的心比墨还黑,衙役做的事比江湖人更坏。哪怕是徐光启这样的道德模范,真得了实权,恐怕很快也会被这个大染缸变了色。你想不变,周围人都会推着你变。 后世徐光启在崇祯年代是上位到了尚书,贪腐也和别的官员没什么两样。 想改变这个社会,只有自己成为规矩制定者。现在的杨淩势力偏居一隅,离那种定规矩的高度差得远了。 徐光启真着急。他最关心的是徐骥的安危,过来拉了一下杨淩,露出恳求之意。 杨淩明白了,立刻道:“别的事容后再议,都是江湖人,迈不过去江湖规矩。徐大人的公子还烦李堂主立刻遣人送回来。” 第230章 红薯 李聪知道不送徐骥回来自己也走不掉。爽快地安排林虎放人。 林虎骑了一匹快马匆匆去了。 林虎带着拉徐骥的马车奔回来的时候,漕帮津字堂堂主张大顺,已经带着二三百人聚在徐光启门前。打行也从各处聚过来一百来人,远远的站在一边。 徐骥没受什么苦楚,父子见面,都有些激动。 潘钱对李聪道:“漕帮和打行的事,我和郑三虎择日再谈。李堂主请回吧。” 漕帮今天是吃了亏,可是今天事估计也让李聪明白了,漕帮底蕴深厚,不是打行说欺侮就欺侮的。真逼急了,鱼死网破谁也不得好。 李聪掏出一张银票,道:“这里有区区一千两银子,给漕帮兄弟治伤。咱们后会有期。” 潘钱也不客气,马上收了银票。这不是银子,是面子。 李聪带着打行一干人,连同受伤的一起离开了。 张大顺见没了外人,才上前行礼道:“帮主,属下保护不周,还请责罚。” 潘钱把银票递给张大顺道:“事发突然,也不怪你。这一千两银子你给受伤的弟兄发下去。” 张大顺忙道:“都不是金贵身子,用不了这样多。” 潘钱道:“多的请大家吃酒。” 张大顺行礼道:“谢帮主。” 徐光启把众人请进屋,请杨淩上坐。 今天事全赖杨淩出力,徐光启发自内心感激。 只是杨淩坚决不肯上坐,最后只能分宾主落座。 等徐骥亲自上了茶,徐光启才对杨淩道:“大恩不言谢,听那个李聪说,杨兄弟你们好像开山立柜?” 杨淩道:“您是长辈,能把我当晚辈已经高兴万分了。至于什么开山立柜,江湖人说话多有不实,可别当真。我离开大通寺后,真的是在新襄种地为生。” 杨淩深知官场人很忌讳接触扯旗造反的,自己一直游离在清风寨外,就是怕以后结交官场人物有麻烦。 潘钱道:“那胡兄弟是在清风寨落脚吧?” 杨淩道:“也不瞒潘帮主,胡汉三确是带着大通寺武院一些兄弟受形势所迫,落脚在清风寨。这次是到新襄看我,临时跟了来。不过我只一心想多种出一些粮食,多活一些百姓性命。所以才甘心情愿做个农户。” 徐光启伸出大拇指,衷心敬佩道:“穷而不坠其志,真君子也。” 徐光启本身就喜种田,一直觉得仓廪实而后知礼节。天下如果人人都能吃饱,谁会铤而走险?杨淩有盖世武功,偏偏有种田志向,正合自己心意。 至于说什么清风寨不清风寨,他这两天算大彻大悟了。官府黑帮蛇鼠一窝,受苦的都是百姓。估计什么清风寨不过是和漕帮一样,一帮苦哈哈,逼急了占个山头而已。 潘钱面含微笑,暗道君子可欺之以方。那个胡汉三,杨淩都承认是清风寨的了,还处处听杨淩的,杨淩身份昭然若揭。可徐光启还懵然不知,可真是书呆子了。 他哪知道徐光启遭逢大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忽然间就大彻大悟,理解了强权就是真理的道理。打行不过是江湖宵小,江允这样执法者都退避三舍。自己这个七品官还得受他们欺凌,没人替自己做主。换做平民百姓,还有活路吗? 他本以为漕帮和打行都是江湖魁首,潘钱可以居中斡旋一二,哪曾想还是要比谁拳头硬。亏得杨淩适逢其会,才解了危难。 杨淩有江湖背景,他已经不反感了。没点儿后台靠山,这个年头种地怕也不得安生。 杨淩诚挚对徐光启道:“小侄早听说过徐大人农科学识天下无双,一心求教,才先到京师,又追到天津。” 徐光启很是诧异:“我种地几乎成了官场笑柄,怎么会有什么好名声?你从哪里听来?” 杨淩道:“大人做过《甘薯疏》吧?甘薯好像又有人叫地瓜的,很是高产。我偶尔得闻,觉得能推广这种作物,天下还哪有饥民?” 徐光启叹口气,摇头道:“看来是哪个友人说出去的。这《甘薯疏》成书数年都没付印,难得你有这份眼光,能识得此物好处。” 杨淩道:“此物既然有如此好处,大人又如此倡导,为什么不见几人种植?” 徐光启道:“读书人不种地,种地人不读书。我书就算发行一千一万册,也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读书人看了,又有什么用?” 冬青这时插口道:“徐伯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把那个甘薯什么的说得那么好,百姓也识得好歹,为什么不种?” 徐光启叹口气道:“诶,咱们章朝重农轻商,百姓如果种了甘薯,这物不耐存储,天天吃又伤胃口。一时吃不了卖给谁去?官府收税要的是银子,土地出产卖不出银子,谁去种这个?杨淩,难不成你想要种甘薯?” 杨淩道:“小侄得到河边两千亩薄地,是当年军屯留下的。只因沙性太大,军屯回不了本,地方上也无人租种。机缘巧合下,小侄得到一种叫做土豆的作物,就想种这种作物。” 徐光启分析道:“砂性土壤种土豆也可。咱们大章朝最近从洋人处传进了多种作物,以甘薯、土豆、玉米为好。土豆和玉米需要地力,肥料还要跟上,不然不算高产。只有这甘薯养地,才是沙土地一等一好选择。只是我没见过你这片地,因地制宜这句话可不是说说就行的,真得实际看看。” 杨淩说出了自己的苦恼:“如果只是两千亩地我还不敢烦请先生。其实沿河岸数里长都是这样没开垦的荒地,一万亩两万亩也有,我正着人垦荒。只是大人您说种甘薯,种子就不好找。就算找到了种子,这个作物种植也需要技术,这就难了。” 徐光启笑道:“巧了,我今年八百亩旱田都种的是甘薯,你就是真有一万多亩地,也尽够种得。只是万亩地片量大了,产出的甘薯吃不了卖不出怎么处理?我去年种得少,地窖还装得下,今年种多了,正愁留作种子以外的甘薯怎么卖掉呢。” 第231章 来自漕帮的邀请 术业有专攻。徐光启一心扑在研究良种和种地上,尤其最近着手写《北耕录》,更让他无暇它顾。所以地瓜是种了,怎样储存可没有多研究。 地瓜也可以做粉,不过杨淩还有别的更好打算。后世地瓜就出现个一种暴利用途,杨淩念念不忘,正好用在这一世。 杨淩对徐光启道:“这些地瓜您正好都卖给我做种子。您只管放心,我那地不论多少产出,都有办法消化掉。” 徐光启想差了,他以为杨淩人面广,销售渠道多,可能卖掉不是问题。自然就宽心了。 潘钱受了杨淩好处就想投桃报李,建议道:“徐兄,我有个想法:你是学者,又有造福百姓的心思,想培育出更适应北方的良种。让北方粮食能自给自足,避免南粮北调大费周折。这心思肯定是好的,只是世道不好。我行藏已露,天津已经不是久留之所。我走后,就怕打行再反复无常,再来找徐兄麻烦。” 徐光启也真担心这个事,咬牙切齿悲愤道:“偌大国家,竟然容不下一个想造福百姓的老农!” 潘钱道:“徐兄,依我的意思,您不如随杨淩去。杨淩在晋省呼风唤雨,不欺侮别人就是万幸,哪有人敢找他麻烦?”说着笑了笑,才继续道“据说横行晋省的三好会无意中得罪了杨淩,就花了好些心思,有了接洽的中间人,才保了平安。徐兄安全无忧,正好在三晋大地一展胸中抱负。杨淩你看我这建议怎样?” 杨淩知道潘钱在帮他,赶紧打蛇随棍上:“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徐大人如果去晋省,您要多少人手一句话,消耗多少银子一句话,需要多少土地一句话。杨某不敢说心忧天下,也有为百姓谋福的心思。定能助徐大人一臂之力。” 冬青撇嘴道:“说得好听。徐大人粮食丰收了,还不是便宜了你?” 杨淩也不尴尬,坦承道:“就算我真有钱了,也不会为富不仁。潘叔消息灵通,当知道我的为人。” 潘钱点头道:“杨淩人品还是可信的。前段时间大家还猜测清风寨为什么转性了呢,原来有杨淩约束。” 胡汉三忙捧臭脚道:“杨老大虽然没上山,继续做他的良民。可是清风寨谁不服气老大?就连三好会会首潘生云见着咱老大也打躬作揖的......” 杨淩瞪了胡汉三一眼,胡汉三才明白过来自己越描越黑,把杨淩的良民形象彻底葬送了。 冬青嘲笑道:“说了实话吧?你家杨老大还不是隐居幕后,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潘钱拦住冬青道:“杨淩潜龙在渊,未来不可限量。就凭心胸艺业,就算现在闯荡天下,谁能不说个服字?只不知徐兄有什么想法?我可另有一个打算。” 徐光启问道:“杨淩,你真能耐得下心思种地?” 杨淩推心置腹道:“我不敢说什么心忧天下,只是乱世最值钱的还是粮食,我当然能耐得下心思做这个最有钱途的事业。” 徐光启追道:“你也能搞来大片土地?” 杨淩道:“如果是这样沙性地,晋省应该有许多。我是巴不得您种得面积越大越好。” 徐光启道:“我还要种一些别的东西,未必赚钱。” 杨淩道:“我有三百亩好地,您种试验田可以用那片地方。我不是说了嘛,我手里还有钱,随您消耗。您研究种地是造福子孙的大好事,就算没产出杨某也不会说个不字。” 徐光启思虑一会儿,毅然决然下了决心道:“既然如此,我就随你去晋省。三晋大地人杰地灵,离京师又近,还真是一个好去处。” 徐光启不是一个书呆子。这些年眼见朝中大佬勾结江湖势力,掠夺民财肆无忌惮。自己一个不入流的七品芝麻官,真没法混下去。不如一份心跟着杨淩种地,大树荫下好乘凉,还可以借机躲避一下打行的风头。谁知道这次打行吃了亏会不会报复他呢,不用别的,套上麻袋打一顿就不值得。京师没依靠的普通官员没少被这样欺负。 杨淩道:“徐大人能去晋省杨淩求之不得,愿每年奉上千两纹银做您日常用度。” 徐光启变了脸色道:“不可。你送我些生活费,我不推辞。我在天津种了千亩地,一年获利也不过一二百两。你拿这么多钱给我我可不敢要。” 徐光启觉得应杨淩所请,杨淩拿些费用是应有之意。不过千两银子就太高了。 可惜杨淩不这么看。 千两银子不过是后世百万年薪。以百万年薪,聘请中国第一的农业专家,他只感觉是占大便宜了。 杨淩摇头道:“知识是无价之宝,徐大人您可不能把知识搞得这样廉价。千两银子只是杨淩略表心意而已。” 徐光启再三推辞,潘钱笑道:“徐兄,你还是书呆子啊。你看,当你面我就问一句,杨淩你那万亩地租金多少?” 杨淩道:“我用二十两银子租了两千亩薄地,开荒地注明十年内不收租。” 徐光启惊道:“二十两银子?就算军屯的荒田,这数目也不对。县令宁可不租,也不能这样做。杨淩你不在官场不知道这里的风险:要知道这样做很容易受到有心人攻讦的。” 杨淩道:“一个偶然机会我救过县令父女性命。估计他这样做也算是投桃报李吧。” 潘钱笑道:“果然。我就知道杨淩种地,肯定与你徐兄种地不同。为什么我让你收下这银子?就是杨淩来钱肯定容易。” 徐光启如梦方醒。他计算的是正常状态租地,杨淩收入如何。全忘了杨淩这样人必然会和官府勾结,哪能正常来算?看来自己还是书生见识。 徐光启这才答应收下杨淩一年千两年薪,知道潘钱肯定和杨淩有话说,他出去和徐骥说话去了。 潘钱见徐光启走了,也不再有所忌讳,直接就把他的想法提了出来:“杨淩,我打算代表漕帮,和你来一次合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淩有些好奇:“我们能合作什么?” 第232章 强龙 这一次和打行短兵相接,让潘钱发现了漕帮的弱点。 漕帮的优势在于人多,劣势在于没有专业打手。在打行精锐人马面前,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打行为什么忌惮杨淩、胡汉三之流?原因是一样的。 头一晚杨淩二人闯入打行大本营,一样轻松杀了出去,毛都没伤,还顺走两匹马。 今天更干脆,打行几十人,扛不住杨淩几棒子。恐怕就是后来一百多人纠集起来,一样会被杨淩一人杀个屁滚尿流。 就是胡汉三也比林龙、林虎这样的打行猛将要厉害得多。 打行真得罪杨淩,以后日子就难过了。谁知道杨淩哪天高兴了去劫杀打行头目?就杨淩武艺,打行根本防不住。真天天防备杨淩,那还能开展什么业务? 潘钱和李聪一样,都是江湖这张网上的蜘蛛,熟记英雄谱。他们知道胡汉三虽然猛,可在清风寨里排不到最前面,清风寨有几百人出自大通寺武僧,少林寺武僧厉害,大通寺也不差。 更可怕的是清风寨不同于打行。他们有违禁的弓箭。 随便来几个弓手,只要控制距离,就能克死江湖人物。虽然明知道射不死几个,关键是没人愿意当那死人中的一个。江湖人可不是军队,能令行禁止不计死伤搞什么冲锋。打胜仗是一窝蜂,逃跑更是一窝蜂。 潘钱担心打行以后会经常骚扰漕帮,那漕帮就没法安心干活了。天津是入京的节点,放弃不得。所以潘钱希望能得到杨淩的支持。 潘钱见杨淩犹豫不决,就把天津堂主张大顺喊了进来。这是一个粗豪的汉子,面有风霜之色,手指骨节粗大,明显是未脱离一线劳动的人。 潘钱道:“杨淩你看,漕帮都是苦哈哈,人再多也不适合和打行冲突。咱们利益都在运河,坐等打行袭击,实在是不堪其扰。咱们也拿不出什么钱聘请你们,如果你们愿意来人帮着守住天津码头,以后运河这条线,我漕帮包你平安。” 杨淩怦然心动。 运河是沟通南北的大动脉,漕帮把持了运河交通,利润绝不少。潘钱宁可引进清风寨势力,也抗拒打行。就是因为打行遍布大江南北,真在运河上得了手,早晚漕帮会被生吞活剥,沦为打行下属。 什么叫两强相逢勇者胜?打行拼命的能力就是比漕帮强。 清风寨不一样。 清风寨实力虽强,却志不在运河。看看杨淩这个老大想做什么?他要种地! 种地种成富翁的多得是,而且中国富翁,百分之八十是种地富起来的。 问题是种地来钱没有商业快,运河就是淌金流银的河。 漕帮分润出去一些利益给清风寨不伤根本。这属于双赢。 可是杨淩也踌躇,运河再有价值,他现在还利用不到运河。他在晋省才刚刚起步,步子迈大了会闪脚。再说来了人马是不是要搭一笔钱?自己钱可不多。 胡汉三看中了天津的繁华热闹,捅了一下杨淩道:“老大,这个地方有钱赚。安排一个排过来就能站住脚。” 杨淩斜了一眼胡汉三道:“这个地方不隐秘,影响每天的军训。” “天天军训?”潘钱一愣,问道,“你们清风寨的人不干别的,职业训练杀人?” “啊,怎么了?”胡汉三有些奇怪,山贼不也得练杀人技巧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潘钱差点被噎个跟斗。 这特么不奇怪还什么奇怪? 黑涩会也好,开山立柜也罢,讲的都是赚了钱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说穿了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清风寨纪律严明,天天练兵打算干嘛? 尤其是九边官兵三天一操就是强军,五天一操是常态,半月象征性比划比划的也多得是。清风寨居然每天操练,看来杨淩所图非小啊。 杨淩见潘钱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忌惮,已经明白了潘钱的想法。虽然潘钱是混社会的,就算有些违法乱纪的事,也不是什么大罪。最多把办事的小卒推出去,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个年代就算开山立柜,也没什么大不了。占山为王的草寇多了,这些山大王随时可能被招安,官府还得给点儿甜头,安排头目做个一官半职。 但是你有了宏图大志天天练兵,这就有些与众不同了。万一扯旗造反那就是祸灭九族。开山立柜和扯旗造反是不同的,这就不能不让人担心。 杨淩解释道:“晋省不同于京津,乃是九边重镇。不仅异族入侵是常事,就是本地兵乱也频繁。清风寨练兵是为了自保,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的打算还是做个富家翁,所以才一心种田。” 潘钱仔细一想也是。晋省吕梁五寨、太行八寨,哪个不是兵强马壮?还有各地边军,真没强大武力值,随时都可能被吞掉。清风寨就曾被官军围剿过,就仗着兄弟用命才逃过一劫。这样一想,平时练兵还真没什么奇怪的。 潘钱放下了心思,就道:“咱们漕帮都是出力干活的苦哈哈,力气有一把,打斗就不在行。徐兄这块地地契肯定落入了打行手中,他去了晋省,终究留下了一个大麻烦。如果清风寨介入,打行就不能说什么。不如我给胡汉三一个漕帮供奉的尊贵清闲名头,胡当家的就把这片地方改做货场,带来些兄弟驻扎,利润肯定可观。” 胡汉三也有些皱眉:“只是这个地方确实眼目太多,不适合操练。” 张大顺灵机一动:“离这十多里就是小孤山,山势险峻,行人少去。偏偏山顶平阔,你们可以在那里操练。” 杨淩奇道:“怎么京津地带,还有无主的荒山?” 张大顺道:“这山原是当地一富翁的,当年一个老僧化了去,要建寺庙。哪曾想这山不大,也不高,就是太陡峭。石质也太坚硬,开凿山道几年才几百步,最终也就放弃了,成了无主之地。” 杨淩想了一想,觉得在京津一带扎个根,未来肯定用得着,尤其是建个库房有漕帮帮忙不愁生意,也算有赚没亏的好事。于是就点头道:“既然如此,胡汉三你就安排一个排过来。” 第233章 相忘于江湖 潘钱问道:“不知一个排是多少人马?” 这个时代很乱,各个山寨有自己组织形式,杨淩设置的连排班什么的潘钱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来多少人。 胡汉三答道:“一个排是30多人。” 潘钱有些担忧:“打行这一次就出动了一百多人,京师打行可有七八百训练有素的打手,真来了三五百,恐怕几十人有漕帮协助,也不够看。” 胡汉三嘿嘿冷笑道:“京师周围咱不便动用弓箭、铁甲这些违禁品,可是咱们的人就算衬了皮甲,动起家伙来,有你们协助,就算他们来一千个打手也不在话下。” 潘钱坐直身子惊道:“你这个排有这样厉害?” 杨淩解释道:“群战不比单打独斗,清风寨惯于结阵,又纪律严明,这些乌合之众再多,也不过是送菜而已。” 张大顺也瓮声瓮气道:“俺见过官军作战。那些官军也不是拼命的主,可是结阵后互相呼应,真不是没操练的人挡得住的。” 胡汉三嘿嘿冷笑道:“我只要这个排里多派几个师兄弟,这些人哪个比林龙也不差多少。结阵作战,真可以以一当十。更何况打行这种乌合之众呢。” 潘钱有些赧然。打行是乌合之众,漕帮还不如打行,那该算什么?他只是进了一个误区,只是想着打手们都有一身武艺。转头一想清风寨这些山贼每天训练,不更是个个有一身武艺?看来自己多虑了。 不过杨淩倒是有些额外担忧:“潘帮主,咱们这几十人在京师边操练,会不会有些扎眼?” 潘钱摇头道:“这倒无须担心。京师大户人家,养百十个护院的多得是。一些将门养几百个家将的也不稀奇。打行为啥和咱争这苦哈哈的买卖?还不是对富人们下不去口?你这几十人,还真水花都激不起一个。” 杨淩和潘钱要议定一些细节,不便去饭庄,干脆让张大顺叫了酒菜。 徐光启坚持父子不同席,徐骥也就没上桌。潘钱没那规矩,直接把冬青安排在杨淩身边。 潘钱有些小心思,觉得杨淩这个人不错,冬青如果有意,就想找徐光启撮合一番。 哪曾想冬青从杨淩赖了吧唧进她家家门起,就觉得杨淩一肚子鬼心思。说话又不尽不实,实在有些入不了眼。 第一印象实在太重要,现在冬青真心佩服杨淩一身武艺,频频敬酒。但是说男女之情,还真不搭边。 杨淩具有后世渣男美好品质,见到漂亮妹子就想搭讪,至于什么进展,那都是无所谓的浮云。包括对蓝珊,也属于君子好好色,恶恶臭,性也。他现在一心想着怎么发展自己势力,能够不被乱世大潮淹没掉,还没心思琢磨婚姻大事。 所以杨淩和冬青居然酒到杯干,俨然是好兄弟了,这让潘钱有些哭笑不得。 徐光启要去晋省,杨淩最关心的还是徐光启的几十万斤地瓜。 徐光启听说杨淩能开垦上万亩地,满心幻想着怎样把地瓜来个大范围种植,当然也关心这些地瓜。 杨淩对徐光启道:“这些地瓜——嗯,甘薯,我想都买下。” 徐光启是个实在人,也不玩虚头,坦白道:“地瓜做主食烧心伤胃,做蔬菜又不适合。这个东西虽然高产,也就是荒年救人,平常年头可不好卖。为什么马铃薯——哦,就是那个土豆不如地瓜,我还是赞成多种?就是土豆既可以当饭,又可以当菜,比地瓜可强多了。这些地瓜我愁卖,估计也就是能卖个五六十两银子,还得搭功搭力气,你就照五十两银子给我吧。” 杨淩摇头道:“这些地瓜我都要当种子的,不能这样算。我就按一百两银子付给您,您再推脱就没意思了,我还等着您教给大家怎样种地瓜呢。”说着,让胡汉三拿了一百两银子,亲手递给徐光启。 徐光启家境不富裕,见杨淩语出至诚,也就不再推脱,道了声谢就收下。对杨淩道:“也好。这银子我正好给徐骥拿回上海去养家。” 杨淩对潘钱道:“潘叔,这些地瓜运回晋省,怕不得上百辆马车?还得麻烦潘叔安排妥帖车行,最好货到付款。” 潘钱道:“车行和咱漕帮都熟,这事好办。你这地瓜也不担心贼人打劫,不用什么保镖。只是运费得三五百两银子,远比地瓜贵多了,你要想好了。” 杨淩道:“无妨,货离乡贵,运费高些无所谓,反正我这是当种子的。” 潘钱笑道:“看来这个地瓜你只能在本地卖了,这个东西运到外地可不划算,贵不起来。” 怎样处理地瓜杨淩心里有底,可也不能随便透露,只嘴里模糊道:“我有办法,不急。” 杨淩不急徐光启急,觉得杨淩花了这样高价买地瓜,还是吃了大亏。不由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潘钱和杨淩都有眼色,赶紧岔开话头,说起其他事。 一顿饭下来,事也安排差不多了。 第二天,众人分道扬镳。 胡汉三陪着徐光启一起上路回晋省。徐光启地方是租来的,地主惹不起打行,也惹不起徐光启这七品官,根本不闻不问。 反正这地杨淩要用,也不用退租,徐光启一身轻松上路了。 杨淩也和潘钱等人告别,他要去京师走一遭,这个地方只能暂时托管给漕帮,单灯胡汉三派人接管。 ---------- 虽然京师杨淩去了一次,可是心里惦着快些找到徐光启,就有些匆忙。杨淩打算仔细考察一下这个章朝和历史书上的大明有什么不同,做到心里有数。 潘钱也要另觅一处地方将养身体。 这个时代脏腑受伤,除了将养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漕帮势力在船上,船上又不是养伤之所,只能另外寻一个安稳偏僻所在。 冬青是男儿个性,有些羡慕杨淩和胡汉三的自由自在,看向二人的目光都是眼巴眼望的。 可惜她只能照顾爹爹,郁郁寡欢的和杨淩二人挥手告别。自此江湖漂泊,来日相见不知又是何日了。 第234章 天下熙熙 杨淩这一次进京城就一身轻松,他选了前门大街最阔气的客栈“熙熙楼”入驻。 章朝住宿的地方分做几类。一类是官员住的地方,高级的住寺庙,低级的住驿站。 驿站是免费住宿的地方,不够高级。虽然也多得是高级客栈,但是高级客栈官员去很可能被御史弹劾:你工资那么低,还能住得起大酒店,肯定是贪腐了,查! 章朝的官员哪有禁得起查的人?没办法,低调的只能住寺庙了。 寺庙听着很清苦,内里奢华着呢。除了女人不提供,需要官员自备,其他的享受比起客栈,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寺庙也有普通客房,给那些随喜的施主和读书人临时住宿。 读书赶考,是这个时代最大规模的住宿团体。有钱的读书人还是住高升、状元什么的吉祥店名客栈,讨个口彩。没钱的就不用提了。 还有第三大类住宿团体,那就是商人。 这些人住的往往就是“兴隆”“广源”“四海”什么的酒店。当然脚夫或者其他各色人等也常驻这样客栈。 “熙熙楼”,寓意取的是史记里面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就高出兴隆客栈不知道多少层次了。 什么?你怀疑商人能有这样高的品味?这你就out了。小商人和暴发户不讲究这个,大商人一定要把自己向文化人靠拢。 章朝商人地位很低,就算你再有钱,也和工匠、赘婿一个地位。 章朝初年,商人甚至不许穿绫罗绸缎,不许坐豪华马车。有钱你也享受不到。没办法,政治地位就这么低!有个词叫败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说的就是随便一个七品芝麻官,就可以让一个富豪分分钟破产。 富可敌国的沈万三就是个例子。张士诚来了,他战战兢兢孝敬张士诚。朱元章来了,他恭恭敬敬出巨资为朱元章建城、劳军。 可是朱元章认为他有罪,巨额财产就是原罪。等你奉献多麻烦,不如直接搞掉你没收财产,这才是捷径。所以沈万三被朱元章先发配云南,还是觉得是不安定因素不满意,最终收拾掉了了事。 所以商人有了钱,第一个事是让子弟读书,拼命读书,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嘛。 章朝别的差,可是高考面前人人平等。这就是穷人、商人等底层翻身的途径。万一族中子弟有了功名,那自己的财产就有了保护伞。 所以目不识丁的是小商小贩,商人世家出来的,就算没在科举一途有什么出息,也是满腹经纶,一肚子诗书,算是儒商了。 熙熙楼就是一个门槛,代表富贵的门槛。 杨淩要考察的就是商界状况。 平民百姓的苦状他不用考察。他自己父亲杨九就是代表,拼命挣个温饱,实在不行就卖儿卖女,再不行就逃荒要饭。如果他不及时回家,妹妹早卖掉了。 官场也不用考察。章朝官员工资很低,为的就是标榜清正廉明。可是谁好不容易当上官,目的不是为吃苦的,当然就堤内损失堤外补。所以章朝官员贪腐是史上出了名的。 只是杨淩不以为怪。历朝历代有不贪腐的官吗?章朝也不过是做得更变本加厉,习惯就好。 杨淩要考察的是商场。 他现在两千来口人等吃饭呢,不琢磨来钱道喝西北风去?到了清风寨这样规模,小打小闹劫道,除了让本地经济状况恶化,结果往往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至于什么攻城略地,就凭清风寨一千多人,和寻死无异。 如果是风雨飘摇的崇祯时代,流民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八大寇才滚雪团一般越来越壮大。 现在不一样。百姓还能勉强糊口,能熬一天就熬一天。谁跳出来和官府打擂台都是不明智的,清风寨也只能暗中积蓄力量。 可是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杨淩几乎每时每刻都被赚钱这个意念驱策着。 看看富人生存状态很有必要,所以杨淩就选择了最奢华的熙熙楼。 前门大街寸土寸金,就在这寸土寸金地方,高达三层的熙熙楼巍然屹立。楼前面是一片广场,各种豪华马车充斥其间。这还是临时停靠的,住宿的都是驶进后院的。 杨淩眼睛有些不够看。 这些马车就相当于后世bba或者玛莎拉蒂、劳斯莱斯吧。可惜自己是个土包子,还真分不清用料装饰哪个更值钱。 熙熙楼的门童素质很高。虽然杨淩是步行来的,穿的也是竹布长衫,还是一样彬彬有礼,把他引进大堂。 章朝末年扮猪吃虎的可不少,谁知道这是哪家阔少白龙鱼服呢。千说万说,人家拿得出钱就是爷。 这就好像后世的五星级酒店,住店的衣冠楚楚的有,穿着皱巴巴t恤黑布板鞋的也有。所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穿戴取人,那都是小店干的事。 杨淩立住脚,四处打量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惊叹。 挑空三层楼高的大厅,雕梁画柱,金碧辉煌,真的是富贵逼人。 杨淩可不怯场。不过是个高档场所而已,有什么可怯场的。只是当跑堂的毕恭毕敬说出住宿价格的时候,还是让他咂舌。 熙熙楼房间分为梅兰竹菊四等。 梅房有四套,五十两一晚。这就折合后世五万人民币了,类似总统套房。 不要以为没人住,这样房间一共四套,已经三套入驻,属于紧缺型的了。 兰房二十两银子,竹房十两银子,菊房最便宜,也是五两银子。 这个年头银子是硬通货,五两银子足够农村普通人家一年开销了。 不过杨淩也不太惊讶。毕竟熙熙楼相当于后世最豪华宾馆,最便宜房间五千元一晚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兜里有钱心里不慌。他来的时候本着穷家富路原则,可是揣着一千两银票,几百两元宝来的。 元宝给胡汉三带走了,银票可还在他身上,散碎银子也有几十两呢。 他有些犹豫:住什么级别房间呢? 第235章 朝顶级音乐会 杨淩觉得梅房太招摇,竹房和菊房太低调。 无论古今中外,什么时候都讲一个朋友圈。住的房间无疑也是一个朋友圈。自己既然要见识见识豪商大贾,就不能住在低等房间了。 杨淩选择了兰房。看了看剩下房间,还有幽兰、慧兰、芝兰等几间房,随手点了芝兰道:“就这间房吧。”说着摸出一个二十两银元宝递了过去。 掌柜不收银子,倒是陪笑道:“贵客您是第一次来京师?” 杨淩点头道:“正是。” 掌柜道:“难怪您不知道。咱这熙熙楼之所以名扬京师,还因为咱们有莳花馆。莳花馆里的美女个个是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杨淩暗道:敢情这还是一条龙服务?难怪价格这样高。不过不管你一条龙两条龙,价格还是有些小贵。可是要保持贵人圈子的纯洁性,不用价格做门槛还真不行。 杨淩把玩着元宝,随口问道:“唐诗宋词里都有压卷之作,您这莳花馆肯定也有最出色的吧?” 掌柜拊掌道:“有啊!倾城姑娘就是个中翘楚。那首诗您知道吧?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 杨淩摆手道:“打住打住,这诗我听着是耳熟,可是,你确定是写给那位倾城姑娘的?” 掌柜有些讪讪道:“那倒不是。可是京师艺友会您知道吧?” 杨淩摇摇头。车友会、驴友会什么的他知道,艺友会是什么?搞艺术的聚一起?这么说,那个倾城就是为艺术而献身了? 想到献身,杨淩不由得笑了:一个妓.女为艺术献身,这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这个时候刚过中午,店内不忙。这个掌柜见杨淩会心而笑,觉得孺子可教,倒是有了谈兴:“少年人,你知道吧?自古艺不压人。琴棋书画这四艺更是精通了哪一门,都不愁吃穿。” 这个看法杨淩同意。后世歌星书法家画家棋手达到一定境界,那就是财源滚滚。 见杨淩点头认可,掌柜继续道:“倾城姑娘恁是在这四艺上都达到了顶尖,您说了得不了得?” “啊?有这样全面发展的人?”杨淩还真服气了。后世他喜欢围棋,下了许多苦功,甚至耽误了学习工作,也不过是一抓一大把的业余五段。后来为了泡mm他还在吉他上下过苦功,也不过是泛泛而已,就能哄哄那些听个热闹的外行。 这个倾城能样样精通,那真是天赋聪明了。 掌柜见杨淩有了神往之色,更是说得兴起:“倾城姑娘连着几月办了棋会、书会、画会。书画作品当场拍卖,善款赈济城外灾民。您说这女子是观音在世不?” “女观音!绝对是女观音!”杨淩翘起大拇指。心里想的却是这个莳花馆为了包装这个倾城姑娘,真下本钱啊。 掌柜又两眼放光,压低声音暧昧道:“知道不?夺得魁首的,倾城姑娘还可陪玩一天。” “陪——玩?陪玩什么?” “随你玩什么,诗画啊,双陆啊,围棋啊,歌舞啊,咱倾城姑娘什么不会?” “啊,没有儿童不宜的陪睡什么的?”杨淩有些意外,也压低声音问道。 掌柜面有愠色:“客官您这话说的,倾城是清馆人,不是娼妇,陪的什么睡?” 杨淩见掌柜有些急,赶紧岔开话题道:“您说这半天,还没说为什么不收房钱?”说着抛了一下银子。 掌柜道:“今天恰好是倾城举办琴会的日子,入场费是十两银子还一票难求。咱们熙熙楼上只有特等和一等的梅兰两房有去莳花馆的特权,所以梅兰两等房都要加上十两银子,也就是今晚琴会票价。” 杨淩不悦道:“做生意贵在以诚待人,您怎么房价还随意变动呢?” 掌柜道:“三四等房不加钱。客官您如果对琴会不感兴趣,不如订竹房或者菊房如何?不过您要知道,日落前那些没买到入场票的,为得到进场机会,虽然不来住,也会把剩下一二等房间都定了。我这可是友情提示。” 杨淩有些悻悻道:“钱多钱少也就罢了,可是你们这样硬性加价还是有些过分。” 掌柜苦着脸连道:“不敢不敢。是倾城姑娘定要这样做,大掌柜的也没办法。再说,多出的票钱都要交给倾城做善款,咱们店面也没赚到啊。” “原来是这样,这个倾城耍大牌,看来果然是牛到了一定程度,连大掌柜都得让着。” 杨淩理解了。倾城是这店面培养的明星不假,可是明星名气大到了一定程度,朋友圈也豪华了,就是老板也不好控制。这个倾城有才任性,估计老板也只能痛并快乐着。 十两银子入场费杨淩不觉得贵。这样大腕云集的聚会,普通人花十两银子就可以参加,实际还是赚到了的。 当然能住进熙熙楼的,本就不是普通人。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什么“富人一顿饭,穷人半年粮”,都鲜明的区分了两个不同阶级。自己算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农民子弟吧? 杨淩掏出一摞银票,挑出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道:“我囊中羞涩,银钱不够,汇通钱庄的飞票你们收吗?” 掌柜的看杨淩抓着一把银票,知道是个大财主。鸡啄米一样点头道:“当然收。只是这银票咱们要马上存进汇通钱庄,离这里也不远。”掌柜看了一眼店内的自鸣钟道:“剩下的银子四点半钟就能返给客官。” “不急不急。”杨淩自然不怕熙熙楼赖账,挥挥手,伙计引领着,来到自己房间。 如果住宿只认一张床,那所谓的高级酒店还真没什么。无非就是房间大一些,装修豪华些,服务周到些而已。 只是细究起来,那区别可就大了。就比如叫人的拉铃,虽然不如后世的电铃,可是也体现出服务的匠心。雕花的大床也尽显精美。杨淩感觉这钱花的也不那么委屈,就看晚会值不值票价了。 晚会七点开始入场。杨淩看看还有三个小时,就决定来个小睡,可以精神饱满欣赏章朝顶级音乐会。 第236章 随便坐坐到评委席 杨淩一觉醒来,自觉神清气爽。叫来伙计吩咐道:“给我来一碗炸酱面。” 伙计眨巴着眼睛,拼命想了一遍菜谱,回道:“客官,咱们熙熙楼大厨闻名京师,可是,可是真没做过炸酱面。” “老北京炸酱面你们都不会做?我还以为别人家没有,在你们这可以吃到正宗的呢,哪曾想都一个水平。”杨淩嘟嘟囔囔。他还真是难为人家了,这个时空老北京炸酱面还没面世呢。 杨淩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就随便来盆米饭,再来两个你们拿手的炒菜,别,还是来鱼啊肉啊下饭的送过来吧。” “一盆?一盆饭是多少?”伙计现在有些忐忑。眼前这个家伙不按正常路子出牌,别是打脸砸场子的吧?今天可是有个盛会呢。 “盆!盆你们没有吗?就这么大的盆就行。”杨淩用手比划了一下。 哦,伙计明白了,看来不是砸场子的,自己可能遇到饭桶了。 熙熙楼的客人非富即贵,这样人往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饭那几乎都是数着饭粒吃,哪有论盆吃饭的? 一会儿功夫,三个伙计捧着一盆米饭,一瓦罐红烧牛肉,一大盘红烧鱼来了。 伙计糊涂厨师不糊涂,一听杨淩要一盆米饭,就觉得遇到大肚子汉了,这菜就不能随便做了。于是做了一份肉厚油足的牛肉,又来了一条三斤鲤鱼。 几个伙计上菜,掌柜的见了大奇:一盆饭啊,这是多少个人吃?怎么这样节省就要了两个菜?哪个房间的? 等听到是芝兰房客人要的,就觉得这人很奇葩。这是饿了几辈子才托生的?这样能吃? 却不知道杨淩后世作为老驴,饭量就好。这一世每天打磨身体,更是胃口大开。几大碗饭根本不在话下,这才要了一盆。 他这饭量,在干体力活的人中一点儿不稀奇,天天干活的哪个不能吃? 可在熙熙楼就成了怪物,连掌柜的也再三叮咛几个伙计小心伺候着,有些担心杨淩看起来并不肥硕的肚皮别撑破了。 这一顿杨淩吃的很爽。熙熙楼的大厨做的菜地道,他很久没吃到这样美味的佳肴了。 一盆饭一罐牛肉杨淩吃个一干二净,连牛肉汤都泡饭了。 一条鱼也只剩了鱼骨头。 杨淩倒在躺椅上,拽了拽铃铛,马上伙计就进来了。敢情一个伙计依照掌柜吩咐,就在门外站着呢。 杨淩挥挥手道:“碗筷捡走,泡一壶上好龙井。” “啊,是,是!” 伙计看杨淩真把一盆饭和两个菜吃光了,还真被震住了。心中暗想饭桶是有,多是干苦力的,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熙熙楼啊。今天可真是奇了怪了。 还要一壶龙井,肚子难道还没饱,要溜溜缝? 伙计出去把这事一说,掌柜立刻认为是遇着奇人了。马上吩咐伙计用大号茶壶,沏了好茶送过去。 杨淩在躺椅上晃啊晃。 伙计是猜对了,杨淩果然没用茶盅,要了茶碗,真就咕嘟咕嘟一碗,再续上一碗。摇晃一会儿又喝一碗。喝得伙计脸都绿了,他可是在门外眼睁睁看着杨淩又喝了几大碗茶的。 杨淩饭饱茶足,才爬起来简单洗漱一下,让伙计带路前往莳花馆,他要舒舒服服欣赏音乐会去了。 从熙熙楼大厅穿过一条廊道,就进了莳花馆。 莳花馆没有熙熙楼挑空的大厅,前台空间不大,一抹粉壁几丛文竹,角落里的兰花香气沁人心脾。 几个文文静静的美女,低声细语的招呼着客人。如非提前知道这是失足妇女,杨淩一定会错把这些人当成大家闺秀。 这回换做美女领路,再穿过一道门户,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能容纳二三百人的大厅。中间是一座小小的木台,周围一圈圈错落放着椅子和茶几。 这时已经疏疏朗朗坐着几十个人,前后排都有。杨淩问引领的美女道:“美女,坐哪排有规定吗?” 美女这个直白的称呼还是让这女孩一愣,讲究含蓄文雅的国人哪有这么称呼人的?女孩白嫩的脸有些红了起来,张开嘴要辩自己不是美女。但是觉得这样说又不合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认了这个称呼,回道:“没有规定。”心里想该坐哪你心里没数吗? 这确实如此。不要看京师百万人口,可是有地位的人也就那么多,互相都熟悉,至少也是点头之交。至于说世家子弟,更不敢逾越长辈,座位是不用排,自然就形成了的。 就好像后世体制里的人闲聚喝酒,谁坐主位谁坐次席很自然就按官级高低,年龄长幼来了个综合排序,比计算机要精确多了。 杨淩随口道:“哦,明白了,你忙去吧。” 别人心里有数,杨淩心里没数。他自觉京师无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别人。自己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那用得着那么拘束?他迈开大步朝前面走。 听音乐会当然是前排最好,尤其是没有麦克风扩音器的时代。 杨淩大大方方走到前排,看前排二十多个座位已经坐了几个人。有两个长髯长者,还有三个稳重的中年人。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和这几个人隔开几个椅子,独自坐在那里品茶。 杨淩暗道:“这不有个年轻的,堂而皇之的坐在头排吗?看来我行我素的人不止我一个。自己是个好心人,也不能让他太孤单了。” 杨淩直接走到年轻人身边坐下,自来熟的打了个招呼道:“你好,小弟姓杨,大哥贵姓?” 这人侧头看一眼杨淩:眼生,太年轻了,这谁啊?再仔细看一眼:不认识!这特么谁家熊孩子这样不懂规矩?第一排是随便坐的吗?我旁边更不能随便坐啊。 不过人家打了招呼,他还不能装看不见听不着,只好勉强答道:“我姓王,王一成。” 有句话叫“天下谁人不识君”,大章朝社会名流,尤其是京城名流,还没有不认识王一成的。 人家年纪轻轻金榜题名不说,世代书香门第也不说,关键人家是大章朝首席音乐大家,今天担任评委,坐在头排当仁不让。 谁成想杨淩听说随便坐,竟然坐到评委席。 第237章 乐坛泰斗的怨念 第一排或是评委,或是大佬,杨淩是心里明白装糊涂,一屁.股坐在了王一成旁边。王一成斜睨一眼杨淩,弄不清这人是高深莫测还是有些傻,第一排是随便坐的吗?不过看这个家伙这样年轻,估计是傻的可能性更大。 王一成生于音乐世家。 他的祖上是王九思,曾写过名剧《中山狼》。是历史上着名的文学家、戏剧家。当然,最了不起的造诣还是音乐一道,几乎达到傲视群伦的程度。尤其精于琵琶、三弦,擅长自弹自唱。 对,就是后世抱着吉他那种自弹自唱,古代也一直很流行,只是抱的是琵琶或者三弦。 白居易有诗:“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随便一个浔阳江头夜送客,就能碰到弹琵琶的。当然身份是个歌姬,可是当年也曾“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王九思不是卖唱的,人家是艺盖当世的乐坛泰斗,比后世好声音里面导师还要牛得多。 王一成是王九思的曾孙,自幼喜欢音乐。自言一生不求样样通,只求音乐一道有成。他的太爷是九思,他就自号一成。 王一成在琵琶和三弦的造诣上直追曾祖,乐律一道在大章朝一时无两。可惜这人生就一副傲骨,朝廷教坊司屡次聘请他主持也不应召,只每日专心研究音律,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也是,人家父亲是礼部要员,兄弟中也有进士及第的,不差那几个工资。更何况谁见过后世当红大歌星缺钱花? 今天王一成就是应自己好友倾城姑娘之约,来做评委来了。哪曾想身边忽然来了个二愣子杨淩? “王一成这个名字好啊,”杨淩套着近乎,“就是一事无成那个一成?” 王一成差点吐血。你特么才一事无成呢,你全家都一事无成!我,我是只求一道成功的一成,这人谁啊,这样不学无术?怎么混进这样高雅场合来的? 王一成开始回头找工作人员了。干啥啊,你们莳花馆还有血喷评委的路数?以后是不是不打算请我来了? 杨淩大大咧咧巡视着舞台,根本没注意王一成神色大变,随手拍了拍王一成肩膀道:“嘿,你这么年轻就能混进莳花馆,是二代吧?” “二代?什么二代?”王一成没明白这个新词。 “官二代,富二代,穷二代就别说了,对了,穷二代也花不起门票钱。”杨淩头也不回,他正研究舞台下几口漂亮的瓦缸呢。古人用瓦缸做扩音器,也算奇思妙想。 哦,这样子啊。别说,从自己父亲那论,自己还真是二代。 王一成打量一下杨淩,见他比自己还年轻,就反问道:“你是富二代?” “我是一直想当富二代!”杨淩不介意说出自己的梦想。 “哦,不是富二代。那看你言谈举止也不像官二代啊。” 王一成有些郁闷。杨淩穿的衣服虽然干净,可是有些寒酸。至于装饰品玉佩、怀表什么的,居然一样没有。说是富二代很显然不对。 可是你说他是官二代,肯定也不对。官二代里有纨绔子弟,可是绝大多数都是严加管教,最起码礼节上不会差。 就杨淩这坐没坐样,站没站样,目中无人东瞧西看的能是官二代?王一成第一个不信。 果然,杨淩摇头道:“如果生产队长算官的话,那我也可以勉强算官二代。” 生产队长?生产队长是个什么玩意儿?王一成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生产队长是几品官?” 王一成父亲是礼部的大佬,耳濡目染,王一成对章朝大大小小官职没几个不知道的。不过这个生产队长还真没听说过。 杨淩道:“你知道七品县令吧?” 王一成犹豫了一下,他本想说七品芝麻官不算官来着。在京师这个地方,每次开科取士录取的进士起步都给个七品荣衔,真的是七品不用找,京师满地跑。不过县令也是朝廷任命,也不能说不是官。 王一成皱眉道:“生产队长和县令同级?这官二代有些......” 王一成想说七品官的官二代有些勉强。不过觉得打人不打脸,当着矬子说短话显得欠修养。 杨淩摆手道:“不不,县下不是有乡嘛,乡下面还有村,村里一些干活的在一起,带头干活的那个,就是生产队长。” 后世杨淩父亲还真当过多年的生产队长,虽然官不大,在村子里那也是很显赫了。杨淩小时候很引以为傲。那时,杨淩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官二代。 王一成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憋死。你这个生产队长前缀太长了!他有些怒了:“生产队长能算官吗?你是哪个?特意来消遣我?” 杨淩诧异道:“我爹还真就是生产队长,我就是问问你算不算,不算你也不用急嘛。” “不算!肯定不算!”王一成有些气急败坏了,问道:“你谁家孩子?跑这来做什么?” 杨淩在椅子上伸了一下腰,尽量坐得舒服些道:“我是熙熙楼住店的,掌柜的告诉我可以直接过来看戏。我就来了。” “看什么戏?我们这是琴会,你一点儿不懂欣赏,来凑的什么热闹?”王一成怒道。 王一成是真郁闷:熙熙楼这波顾客不行,水准明显下降啊,这都降到什么档次了?一个生产队长的儿子也能堂而皇之的住进去,居然还能混进高雅的琴会! 虽然琴会里面也有一些商人,可是哪个商人不是一方富豪?不说有多高文化,起码知书达理还是能做到的。 这个姓杨的小子认字吗?怎么就混进来了呢?还恬不知耻的坐在前排,还,还坐在自己身边!弄不清楚的还以为是自己带来的呢。对了,我坐这可能要丢脸,要不要换个地方呢? 可是这时陆陆续续人们已经进场了,一个五十多岁面容清癯的长者坐到王一成身边道:“一成,来得早啊。” 第238章 来自威尼斯的音乐家 王一成站起身拱手道:“林老师好。” 被称作林老师的忙道:“一成,坐,坐。达者为师。今天是你的主场,我该叫你老师。”说着望向杨淩道,“这位眼生,不知和一成是......” 王一成脸有些发青,看来还是离开晚了,被人误会和这个生产队长的儿子有关系了。他正想撇清,杨淩也站起拱手,笑吟吟道:“小子杨淩,和一成是朋友......” 王一成听了杨淩的话气得肝疼。谁和你生产队长儿子是朋友?你除了认得几棵庄稼,知道什么是琴瑟琵琶吗? 杨淩问夹在中间的王一成:“不知这位老师是教什么课的?” 王一成出于礼貌,压下不快介绍道:“这是咱们大章朝棋待诏林符卿林老师,天下围棋第一高手。” 杨淩讶异道:“天下围棋第一?难道过百龄还没到京师挑战您吗?” 林符卿奇道:“你知道我?” 杨淩再次拱手道:“久仰久仰,我还以为过百龄已经来京师了呢,敢情还没来,您还是第一高手呢。” 杨淩后世喜欢围棋,当然知道历史上有名的林符卿。不过林符卿是给才华横溢的过百龄出场做铺垫的角色。当林符卿和过百龄对弈的时候,推三阻四出盘外招,想保住自己的地位。这种行为很让杨淩不齿,所以言语间也不甚客气。 林符卿有些不高兴,杨淩这就是看轻自己行业地位了:“过百龄少有棋名,名震江南不假。不过要说胜过老夫,那就有些过了。” 林符卿也惹一肚子气,没好气的问王一成:“一成,这年轻人是谁?” 王一成咳了一声,苦着脸道:“林老师,我说不认识他,您信吗?” 林符卿怒气不消道:“信!黄口小儿妄加揣测,一成一贯以礼待人,怎么可能认识他?” 得,这俩人还结成统一战线了。 杨淩是毫不在意。王一成他没听过青史留名。虽然说这是他孤陋寡闻,不等于王一成当时没名气。更何况一朝历史,有多少个能留下名字的?更何况杨淩又不是史学家,能记住几个名字?可不管怎样说,杨淩都没听过这个人。 林符卿他知道大名,印象却不太好。更何况他也不是追星一族,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眼看进来的美女越来越多,杨淩眼睛都不够用了。 不过这时人越来越多,第一排都坐满了。人们此起彼伏的拱手作揖,大袖飘飘,都快把坐着的杨淩罩里面了。 这时一个人捅了杨淩腰眼一下,杨淩一回头,见是后排一个胖子,二十来岁的样子,正笑吟吟盯着自己看。 杨淩没好气的问道:“啥事?” 胖子卡巴着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问道:“你这样年轻坐在第一排啊,不简单!年高德劭肯定算不得了,难道你是倾城请来的评委?” 啊?坐第一排还有这么多说法?带路的美女没交待啊。 不过这个时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宁可被赶走,也不能灰溜溜开溜。杨淩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啊,对啊,倾城亲自请的我。我忙得很,看倾城面子不得不来。” 胖子信以为真,他哪知道有人能在这个场合胡扯。不由得一脸羡慕,小声道:“哈,你这样年轻,把王一成都比下去了!怪不得王一成脸色不好,该!看他以后还给我们脸色看!” 杨淩打量了一下胖子丰满的身材,觉得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肯定是哪个暴发户的后代,就问道:“你爹经商的?” 胖子纳闷道:“我方魁京师谁不认得?我爹是堂堂当朝阁老,经的什么商?” 杨淩惊叹再惊叹。方魁他不知道,万历末年姓方的阁老方从哲他可太知道了。那可是一个人坐阁老位置多年的顶级官场人物。杨淩拍了方从哲一下以示亲热道:“你是方从哲方相的公子?一点儿没看出来。长成这个样子,你可真低调。” 胖子洋洋得意,挺起身子道:“低调应该的。我爹不让随便提他的名字,我也从不在人前显摆自己的身份。” 杨淩很想照这胖脸上来一巴掌。什么叫你不在人前显摆?我不是人? 不过转念一想,冠盖满京华,知音有几人?就这么一个能搭理自己的,打跑了他自己可就是孤家寡人了。再说,人家爹是当朝一品,可不比打行那些小瘪三,还是忍了吧! 只是现在杨淩也有些不自在。自己右手边坐着王一成,左手边空了好几个座位,大家好像都躲瘟疫一样躲着他。这是干什么?耻于与我为伍? 还好,终于来了一位年轻人。只是模样有些另类:金发碧眼,居然是西方人士。 这人用纯正的中国话和杨淩打了个招呼:“你好。” 杨淩回了句“你好。” 这个人伸出右手道:“我叫安卓。” 你叫安卓?我特么还叫火狐呢,这名字起的挺赫亮啊。 杨淩也伸出右手和安卓握了握,也自我介绍道:“我叫杨淩。”他有了些回到后世的感觉。 这人把左肩挂着的长条包裹珍而重之的放在茶几上,坐在杨淩旁边,对杨淩道:“你很特殊。我第一次发现一个握手不那么羞怯的中国人。” 我靠,羞怯?这词用的。 杨淩摇头道:“你的中国话说得不错,不过用词不当。中国人习惯拱手礼,你们西方这一套在这里不时兴。” 安卓不同意:“no,中国人很守旧你知道吗?西方人已经走遍全球了,中国人还以为天圆地方我在中央。诶,用你们一句中国词,这个叫坐井观天。” 好不容易来了个邻居,还是个蔑视中国人的,这让杨淩心情不爽,立刻反驳道:“你个老外懂什么!咱们中国有句话: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哪像你这么笨,还得到处跑。” 安卓不屑的轻笑了一下:“我来自威尼斯,你听说过?你们中国人就会管所有金发碧眼的都叫什么佛朗机人,根本就分不清国别。” 杨淩也不屑道:“什么分不清?那是你们威尼斯太小!就那么一个水上小城,中国人都懒得记你。” 第239章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安卓听到杨淩点出威尼斯水上城市的特点,大为惊讶:“你,你知道我们威尼斯?” 王一成这时也听这两人针锋相对来了兴趣。安卓是趾高气昂的洋人,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杨淩能打击洋人的嚣张气焰他当然高兴,这让他临时又成了杨淩的同盟。 王一成好奇的问杨淩:“安卓来京师有些天了,聚会时也提过威尼斯。我都不知道这个地方,你怎么会知道?” 杨淩恼王一成刚才对他不屑一顾,才不想什么同盟不同盟,马上两面开火,歪头怼了一句:“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事多了,这有什么稀奇?” 王一成自负见多识广,对杨淩这种不合作态度很反感:“安卓说的是国外的事。中国的事你说一件你知道我不知道的?” 杨淩翘起脚:“我的袜子破了一个洞,我知道,你知道吗?” 王一成气结。人家问你大事,你说什么破袜子啊。 可是安卓不满了。王一成他熟悉,熟悉你也不能抢话啊。我和这个中国奇异少年正谈到家乡呢,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安卓扳住杨淩肩膀道:“你和我说话,先别和他说。你说说你怎么知道的威尼斯?” ——我怎么知道威尼斯?俺特么文科僧,欧洲地理俺学过好吗?再说,俺也穷游过欧洲,到过走向没落的威尼斯。 杨淩搜肠刮肚仔细回忆了一下:“威尼斯,这个时代全称应该是‘最尊贵的威尼斯共和国’吧?你瞧你这个国家一点不谦虚,哪有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安卓不理会杨淩的嘲讽,摇晃着杨淩肩膀,兴奋道:“你真的知道伟大的威尼斯啊!” 杨淩嫌弃的推开安卓的手,靠在椅子上:“伟大什么啊,都被周边国家打得喘不上气了还伟大?原来你们垄断东西方贸易赚了不少钱,现在西班牙、葡萄牙这些国家发现了新航道,你们做中间商的赚不到差价了,伟大不下去鸟~~~” “连这你也知道?你难道真是个不出门就什么都知道的秀才?你说说我是干什么的?” “你啊,”杨淩猜测道,“十多年前,英国莎士比亚写了一部剧叫《威尼斯商人》,你四处乱跑,该也是个威尼斯商人吧?” 安卓听到莎士比亚几个字,忘了杨淩猜错他的身份,兴奋得脸都红了:“你还知道莎士比亚?我前几年刚去拜会他,多得他的指教。” 这回轮到杨淩惊讶了:得到了莎士比亚的指教?你多大啊,自己就能横跨欧洲,渡过英吉利海峡,家里人放心吗?杨淩不由得重新打量一下安卓,如果这个小子说的是真的,那就不是这小子不简单,就是他的家族不简单。 安卓有些得意道:“我能和莎士比亚在一起,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是粗俗的商人,我是音乐家!” “音乐家?”杨淩有些怀疑,“莎士比亚是戏剧家,你和他在一起不学戏剧,学的什么音乐?对了,我想想啊,意大利这个时候有个音乐家,名字叫蒙特威尔第,被称为跨坐在文艺复兴与巴洛克时代交替门槛上的伟大人物。你要学习音乐应该去找他,怎么舍近求远,跑到英国去了?” 后世编剧和音乐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行业。杨淩哪知道这个时代的戏剧家同时必然在音乐方面有很深的造诣。 “哦,卖糕的!”安卓忽的站了起来,激动得直画十字,“您居然知道蒙特威尔第?那是我的老师!卖糕的,东方居然有人知道我老师的名字!买糕的!”安卓有些语无伦次了。 “到底是买糕的还是卖糕的?难怪你没去经商,买卖不分啊。” 杨淩自己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了一想王一成虽然对自己不友好,可是自己大人大量,给王一成也续了些。至于安卓这个国际友人直接被他忽视了。 这娃太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又蒙特威尔第又莎士比亚的,这些人是你想见就见,想跟着学习就跟着学习的? 想莎士比亚少年得志,二十多岁就已经受到各界尊崇,经常出入的都是王室豪门。自己的剧团也被詹姆斯一世改称为“国王的供奉剧团”,那是何等荣耀?人家能有时间指点你这个毛头小子?这个安卓不老实啊,居然忽悠到中国来了。 杨淩懒得再问安卓为什么去见莎士比亚了。这段时期,整个欧洲最伟大的戏剧家就是蒙特威尔第和莎士比亚,谁都知道这两人名字,这个小子的人也知道,估计是拉大旗扯虎皮,到中国蒙人来了。 杨淩不问,安卓还是控制不住要说:“杨,你不知道,我老师蒙特威尔第在管乐上造诣很深。我喜欢音乐,可是我最喜欢弦乐,所以才游历天下到莎士比亚那学习一段时间。”他拍了拍桌子上的长条包裹道:“我也喜欢倾城姑娘,我要用我的乐器为倾城姑娘演唱。我要赢得倾城姑娘的芳心!” 呀哈,志向还挺高远。 杨淩差点儿笑喷了。倾城是个清馆人,清馆人也是妓.女行列的,虽然可能价码高些,也属于拿钱就能买的那种。你安卓想和倾城玩感情游戏,来场跨国之恋,真是找错人了。 至于安卓这件乐器,杨淩猜测是小提琴。还带家伙来的,估计真可能是音乐界人士了。 音乐的巴洛克时期通常认为是从1600年至1750年,即从蒙特威尔第开始,到巴赫和亨德尔为止。这个时期弦乐盛行,尤其是小提琴和吉他。蒙特威尔第也擅长弦乐,估计是安卓这山看着那山高。 后世世界三大乐器是钢琴、小提琴,还有古典吉他。这个时期钢琴的黄金期还没有到来,小提琴在戏剧中是最主流的乐器。 不过杨淩觉得什么乐器都和他无关,他是到京师考察商业动态寻机捞钱的。当然今天来欣赏琴会也是和考察有关,毕竟今天到场的非富即贵。哪怕是看起来肥肥的方魁,也是超级官二代。 这时又进来一个洋人,趾高气昂,走到了安卓旁边落座。 这谁啊?气场很强大啊! 第240章 倾城 杨淩打量了一下刚进来的洋人:这人肤色很白,一部络腮胡子又黑漆漆的,不像安卓毛发是金黄色,一看就是不同品种。 安卓热情的给杨淩介绍:“这是我叔叔——萨菲帝国的尼奥公爵。” 公爵?杨淩一惊。 一个国家中有了爵位就是贵族,哪怕是公侯伯子男最低一级男爵,也很值得骄傲。一般人也许会以为公爵也不过是高等贵族罢了。可是杨淩知道:公爵可不是一般贵族,一般都是皇室宗亲,类似中国王爷。这个家伙跑中国来干什么?这样人不会在本国混不下去啊。 尼奥只淡淡的向杨淩点点头,就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杨淩打量打量尼奥,再打量打量安卓,问道:“是你亲叔叔?” “是啊。” “你亲叔叔怎么一个在萨菲帝国,一个在威尼斯?再说你们这个头发颜色也不一样。”杨淩随手扒拉乱了安卓头发,——梳理那么整齐干嘛?骗中国纯洁少女? 安卓躲了一躲,压了压头发道:“我父亲在威尼斯住,我母亲是威尼斯人,我头发像我的母亲。” “哦,酱紫啊。你叔叔也是音乐家?” “不不,我叔叔是巨商,受人尊敬的巨商!” 巨商?谁信啊。 杨淩鄙视的看来一眼胡说八道的安卓。一个公爵需要经商维持生活吗? 安卓看出了杨淩的怀疑,不得不解释道:“我们西方商人地位很高,可不比你们东方。” 哦,杨淩想了想选择信了。 萨菲帝国在后世的中东地区,这个地方正是陆地上东西方沟通的要道。千百年来丝绸之路一直让这个地区的人受益匪浅,商人地位高还真不是说假话。至于威尼斯,本来就商人执政,地位就不用说了,和中国商人天壤之别。 中国商人就算吃的好穿得好,可是政治地位很低。就算是巨商,也是待宰羔羊。除非找到一头官场猛虎护着,成为这头猛虎专享食物,才能摆脱朝不保夕的命运。 不过中国官府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自古以来就习惯尊敬外国人,管他是不是弹丸小国,别惹外交麻烦就好。这也是被那些外国人多次殴打的结果。 秦汉时期,还有一些血性男儿追亡逐北,大打出手喊出什么“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话。 到了大唐,打吐蕃打得灰头土脸,不得不送个皇家妹子给人玩弄。 当然吐蕃看中的不是妹子,而是陪嫁。大唐君臣聪明,不说是赔款,只说是陪嫁,总算留下了一张老脸。后世再经过刮大白的史学家一修饰,什么“友谊”啊“交流”啊好词一起上,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嫁文成公主那是意义深远,腰板也直了,头也抬的更高,为老祖宗的高瞻远瞩骄傲。管她文成公主哭得死去活来。 打朝鲜还好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获得表面征服,实际上除了劳民伤财,毛的好处都没捞到。 碰了几次壁后,朝廷就学乖了,知道夷人不好对付,还是安抚为好。 大章这一朝派个郑和下了几次西洋,结果除了带回一帮免费国际旅游的家伙,还是一无所得,几乎把家都败光了。 后来觉得这样不行,也想雄起试探着捅捅西洋人,被噼里啪啦打了脸以后,大章朝也学会了尊敬洋人。 所以尼奥叔侄俩在京师很风光,再加上有钱更受欢迎,大大方方坐到前排。 现在杨淩有些醒悟了,自己这个位置应该是有主的。也不知道占了谁的位置,反正没人来找他。他受到王一成和林符卿等人的排斥,又受到尼奥的轻视,心情正不好,心里琢磨着谁来找他就大闹一场,坚决不让座爱怎么着怎么着。 杨淩这货倚仗武力值高有恃无恐。反正惹下麻烦,大不了拍拍屁.股跑路。这个年代没有指纹dna,画影图形追踪只能是呵呵了,他怕个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还不愿意在你京师呆呢。 哪曾想人家一屋子文明人,自始至终都没人来搭理他这个泼皮,这让杨淩有些失望。 杨淩拔起身子东瞧细看,发现二三百人里面,大多是年轻人,方胖子这样的真不在少数。自己的年龄小还真不扎眼。 这时中间舞台上来了许多美丽的小姐姐,摆上了什么筝啊、琴啊、瑟啊许多弦乐器,甚至案子上还摆了洞箫、笛子等管乐器。看来琴棋书画的琴会也不排斥管乐,还是搞成了不限乐器的音乐会。 不过杨淩左等右等,也没见摆出锣鼓这些打击乐。 杨淩不由得摇头晃脑自言自语:“不行啊,大章朝这一茬音乐人不行啊,怎么也得弄一套架子鼓出来热闹热闹。把锣鼓凑在一起很难么?” 方魁又捅他腰眼:“诶,你嘟嘟囔囔说啥呢?”方魁对这个超级年轻的评委还是很感兴趣。 杨淩回头冲方魁翻白眼:“拜托你再捅我换个地方好不?我这人怕痒你知道不?” 方魁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提前知道点儿内幕消息,看你嘟嘟囔囔的,想听听。” 杨淩道:“我说他们音乐会缺家伙。鼓为百乐之首,就算没有架子鼓,腰鼓也行啊。来些细腰长腿的小姐姐,敲着腰鼓跳飞天舞什么的,不比坐那对牛弹琴强?” 方魁有些委屈:“飞天不是弹琵琶的吗?再说怎么是对牛弹琴呢?咱们又不是牛。” 杨淩被笨头笨脑的方胖子怼了一下,心下不快道:“牛听不懂弹琴,你能听得懂?还不是一样?” 方魁认真道:“你怎么知道牛听不懂弹琴?” 得,还碰上一个杠头,杨淩不想继续聊下去了。 这时就听“铮嗡”一声琴音,满场嘈杂静了下来。一个美女主持道:“欢迎各位嘉宾光临琴会。下面有请艺友会会长倾城,给大家讲解今天琴会规则。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屏风后就转出一个女子,月白色蜀锦衣裙,偏挑了一抹柔柔的翠绿湘妃竹,让袅娜的身材摇曳生姿。 杨淩立刻注目看去:这可得看仔细了,人家的名字是倾城啊。 第241章 美女陪游 等倾城站在那,杨淩定睛一看就有些微微失望。 倾城这名字起的太夸张,一下就让人想到倾国倾城真绝色来。可是这个倾城姑娘容貌绝达不到绝色标准。 她的额头略高,嘴唇略薄,吊梢眉少了妩媚,杏核眼也不如丹凤眼含情。 缺点就杨淩这审美观不咋样的也能数出一大堆。可是这么多缺点容和在一起,偏偏就给人一种独特风韵:斜飞入鬓的吊梢眉,让人觉出勃勃英气。灵动的杏核眼略略一轮,每个人都感觉倾城看到我了,连杨淩也不自觉的挺起腰。 尤其让杨淩意外的是倾城一头乌黑的秀发,就那么插了一支碧玉钗,随意披在肩上。 杨淩摸了摸鼻子:古代贵妇不是要扎各种髻吗?这个发式可是有些后现代韵味了。 杨淩少见多怪,这种发式在章朝正流行,开风气之先的正是这莳花馆的倾城。时人称这种发式为懒梳妆。当然只限于美人。丑女这样打扮出门,恐怕就要挨骂了。 杨淩越看倾城越觉得顺眼,就连有些高的额头,也只觉得是智慧象征了。 倾城没有行万福礼,而是合十在胸,落落大方粲然一笑,脆生生道:“各位艺友会兄弟姐妹,倾城有礼!” 杨淩只感觉眼前一亮,心中叹道:“这女子一颦一笑,果然有些倾国倾城的风韵,敢情人家凭的不是容貌是气质!” 这时场内一片欢呼声,掌声更是雷动。杨淩撇撇嘴,暗道艺友会势力不小,人员不少啊。对老大这样崇拜,是不是有黑涩会嫌疑? 杨淩看看身边王一成,也在鼓掌欢呼,暗骂这男人没骨气。估计这货就是个跪搓衣板的主,你还自称评委呢,自己都追星去了! 再看安卓,更是鼓掌欢呼如醉如痴。杨淩更是嗤之以鼻,觉得安卓这个家伙不是个合格的西方人。起码审美观错乱了,你该喜欢人高马大的洋妞才对吧? 等掌声稍歇,倾城才继续道:“今天到场的除了艺友会兄弟姐妹,还有各届嘉宾,请恕倾城不一一见礼了。” 场内又是一片掌声,弄得杨淩都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欢呼。自己不欢呼一下是不是显得太另类? 等掌声停了,倾城才继续道:“今天更有幸的是,国际友人尼奥公爵还请来了安卓先生,安卓先生是西方乐坛泰斗蒙特弟子,在西方享有盛名。” 杨淩听得好笑,什么蒙特,人家是蒙特威尔第,估计倾城是根本不知道这么个人物,就按中国习惯,截取两个字代表了。 安卓脸色潮红,目光炯炯看着倾城。看来这货是真被倾城迷住了。听到倾城介绍自己,也不辩恩师名字,立刻站起,右掌抚胸,弯腰向大家致敬。 大家见这西方青年眉清目秀彬彬有礼,都有好感,也鼓掌回礼。 等安卓落座,倾城才道:“艺友会已经陆续举办了棋会、书会、画会,今天本应是琴棋书画四艺之首琴会,可艺友会兄弟姐妹商议了一下,觉得单是琴会多有限制,不如改名乐会。诸般雅乐,都可出场,不限于琴瑟,也不限于咱们艺友会众人。有才艺者皆可登场,一较短长。夺冠者可邀约好友,和我们艺友会琴棋书画俱佳的三个妹子,一起泛舟秋湖。” 倾城话音刚落,杨淩就听耳边一声炸雷:“好!不知那几个妹子是谁?” 杨淩回头看去,喊话的正是胖子方魁,不由得奇道:“胖子,你有把握夺魁?” 方魁咧咧嘴低声道:“我哪有那能耐。” 杨淩皱眉道:“人家携美秋游跟你无关,你跟着兴奋个什么劲儿?” 方魁得意洋洋笑道:“你真傻,我可以当夺冠者好友出场啊。” 杨淩拉了一下王一成,王一成侧头没好气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 杨淩不以为忤,照样亲热问道:“我说王哥,你如果夺冠,愿意邀约方魁吗?” 王一成不屑的看了方魁一眼:“他懂琴棋书画吗?没的辱了这四艺。” 杨淩回头嘿嘿笑道:“方兄,你看你去不成了。” 方魁道:“那啥,王老大,你不是喜欢我那金蟾戏水玉砚吗?你夺冠带上我,我就把那个砚台给你。” 王一成眼里放光道:“当真?” 方魁眨巴着小眼睛信誓旦旦:“当真!” 王一成摩拳擦掌道:“你准备好玉砚,等我夺魁吧。” 方魁得意地对杨淩道:“你看看,当别人个好友很容易吧?” 杨淩服了。方魁有个阁老老爹,家里什么好玩意没有?估计换来一个朋友名额真的不要太容易。 这时就听倾城说道:“刚才方公子问我是哪几个妹子,恰好我几位妹子也是今晚评委,我就把今晚评委一一给大家做介绍吧。” 倾城走两步挽起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子手臂:“首先是薛湄儿薛妹子。” 方魁解说道:“这是礼部侍郎薛通的千金。” 倾城再拉起一个袅娜多姿黄衫女郎:“崔芸崔妹子。” 方魁叹道:“怎么她又凑趣?告诉你啊,这是兵部尚书崔景荣的闺女,别看长得好看,自小当男孩养的,是个小辣椒。一不顺心就可能踢你一脚,疼得很。”说着下意识揉了一下屁.股,估计是有切肤之痛。 “还有方丹方妹子,”倾城又拉起一个漂亮女子。 方胖子捅了一下杨淩道:“这个是我妹子,看看漂亮不?” “漂亮!”杨淩点头道。又有些疑惑,“胖子,你确定这个是你亲妹子?” 方魁瞪着小眼睛不高兴道:“一奶同胞的妹子还能错?我胖是吃的,想当年我也一枝梨花压海棠来着。” 这么胖海棠都被你压死了。 杨淩当然不信。不过他有些感叹:倾城后援团太强大了,又阁老家孩儿,又兵部尚书女儿,又礼部侍郎千金,谁敢动歪心眼,估计分分钟被这些人的保镖打个五体投地啊。 怪不得倾城邀约美女陪游不担心谁耍坏心眼呢,哪个男的精神病发作敢耍坏心眼啊。 不过大章朝名门闺秀怎么会和一个艺伎搅和在一起?就不怕有辱门楣? 第242章 绕梁三日 觉得艺伎配不上名门闺秀就是杨淩少了见识。 章朝末年被后世道德家称作礼崩乐坏的时代。倾城身份就类似后世顶级歌后影后,已经不是普通妓.女身份,完全可以登堂入室,进入上流社会了。 想那章朝末年秦淮八艳,多半连清馆人都不是。可凭着艳名四播才艺过人,也多半都被贵族世家明媒正娶。 比如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就以平妻身份,嫁给了东林领袖文名颇着的大官僚钱谦益,还生儿育女。 这个时代女人不裹脚,出游聚会也不避讳男子,是历史上女权得以充分解放的时代。倾城的京师艺友会,还真几乎都是名门闺秀和大家公子。 介绍完几个女评委,倾城又介绍男评委:“今天还请来了王一成老师,京师乐律第一。” 王一成站起示意。 “张岱张公子,文章一绝,恐怕下一届状元非他莫属了。” 一个英朗的青年站了起来。 杨淩知道张岱。这是历史上着名的散文大家,不想还是个翩翩佳公子。 “还有来自苏州的陆绍珩陆老师,想大家都拜读过他的《小窗幽记》。” 一个瘦弱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向大家拱手做礼。 《小窗幽记》?杨淩精神一振:这可是和《菜根谭》《围炉夜话》并称中国修身养性三大奇书的作品。居然是这个文弱的中年人写的? 杨淩揉了揉太阳穴。 章朝末年文风鼎盛,人才鼎盛。这一个艺友会,居然就有这么多名垂青史的人物在里面。亏得自己没撒野,这都是国宝级人物,打坏哪一个自己都赔不起,成历史罪人了。 倾城又道:“今天这六位都精通音律,我就不献丑了,乐享其成,看看哪位夺冠。王老师,还麻烦您到前边说一下今天的规则吧。” 王一成走到舞台中央向大家拱手道:“各位同好,今天的规则就是一个‘新’字。大家都听腻了陈词滥曲,什么高山流水十面埋伏的,不是说这些曲子不好,而是总拾人牙慧,没自己创新,乐坛就是一滩死水。这新可以是音律新,曲子新,也可以是乐器新。‘推陈出新’四个字,就是咱们艺友会商议出的今天的规则。” 一个人忽然举手发问道:“这不便宜了那个外国人?那个什么安卓,他的词曲对于我们肯定是新的,就是带来的乐器,看样子也和咱们不同。” 王一成笑道:“新,未必就好。” 方魁大声道:“对啊,讨饭人的莲花落,就是南腔北调的瞎哼哼,伴奏就是敲打瓷碗,这个要表演出来新是挺新,那咱们是不是还得施舍一口饭啊?” 众人大笑。方丹俏脸一寒,瞪了方魁一眼道:“好好听王老师说话。”方魁赶紧闭了嘴。 杨淩暗叹章朝男人雄风不足。怎么一个纨绔还怕妹妹呢? 王一成道:“方公子说的有理。新是指雅俗共赏的创新,不是没见过的随便拿出来就能获得肯定。不仅咱六个评委,还有这么多朋友监督,想必今天一定会有精彩作品呈现。” 又一个人问道:“王老师今天也会给我们带来新曲子吧?” 王一成笑吟吟道:“那是当然。” 杨淩忽然大声道:“这可不妥。你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到时候弄个黑幕直接定你为第一不是糊弄了大家?” 王一成脸都黑了:“杨淩,我们艺友会以艺会友,讲究德艺双馨。怎么会有那么龌龊心思?” 倾城脸有些白,盯了杨淩一眼:这个小子很生猛啊,是不是来砸场子的啊?最近金陵金钗会,苏杭淑女会都蠢蠢欲动,有些向京师发展的意思,甚至开始诋毁她的名字。这个人是不是哪家派出来的?不然怎么会无理取闹? 其实这可错怪杨淩了,杨淩是诚心诚意提出合理化建议呢。 后世裁判员就是裁判员,决不能自己又有资格判定谁获奖又同时下场做运动员。 他哪知道人家这个时代是一个重德守信的时代,尤其是读书人和艺术家,洁身自好根本不是什么高要求,而是一个普世准则。他是枉做小人,眼看在座的众人对他的话都有些不以为然。 好吧好吧,你们都不在意算我白说,我可是为大家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杨淩端正一下坐姿,他打算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听众了。 琴会是个小圈子,大家都知道根底,也不用提前排序,都是现场报名。 杨淩还真挺高兴。后世他就挺喜欢古曲,今天可是现场直播。一连几个演奏者登台,水准咋样杨淩评价不好,就觉得都很好听。 终于在没人登场的时候,王一成弹奏了琵琶曲——辛弃疾的《破阵子》。 琵琶是中国古代弹拨乐器首座,秦汉前就已经盛行了。当时这种乐器向前弹出去叫“批”,向后挑起来叫“把”,所以人们就叫它“批把”。后来,为了与当时的琴瑟等乐器在书写上偏旁部首一致,便改称琵琶。 到了唐朝,琵琶就在歌舞中充当最重要角色了。看看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弹奏琵琶,就知道这种乐器是演奏必备了。 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描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把琵琶动人的音色描绘得跃然纸上。 王一成的琵琶弹唱传自他的曾祖王九思,这一曲真是酣畅淋漓,尤其他的嗓音浑厚深沉,曲子又不是传统破阵子调子,而是经过他的再创作,感染力就更强: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到最后一句“可怜白发生”唱罢,琵琶声越来越低,歌声袅袅,终至不见,真有绕梁三日的韵味。 众人轰然喝彩,连杨淩也禁不住热烈鼓掌,他平生第一次欣赏到这样高超的琵琶演奏技艺。 王一成琵琶弹得好,歌也唱得好,真可谓双绝了。后世琵琶曲他听过几支,哪有现场聆听动人心弦?何况是王一成这样的顶级大师演奏呢? 这时杨淩早忘了和王一成的龃龉,真心喝彩起来。 王一成逊谢不止,杨淩一通鼓噪:“再来一个!”亏得喝彩的人多,才把他迹近起哄的声音压了下去。 等大家情绪安定下来,王一成才伸手向倾城一引:“大家都知道倾城的琴艺是京师一绝,虽然说好了倾城不参加比赛,咱们也希望有幸聆听一曲是不是?” 第243章 争! 王一成问是不是想听倾城弹琴,杨淩立刻发自内心的接了一句“是”。 杨淩这一嗓子接的太及时了,以至于全场给喊冷场了。 王一成恼怒的看向杨淩,这是和我配合吗?这配合也太尬了吧? 杨淩觉得背后有压力,回头一看,众人正都目光炯炯看向他。杨淩有些讪讪的,忙解释道:“各位,我是真心想听倾城弹琴的。” 方魁小声道:“你刚才说自己是牛,听不懂弹琴的。” 这声音虽然小,可是全场无声都注意这边的时候,还是太突兀了。许多人面露微笑:这怎么还有自认是牛的?不爱听可以走嘛,自己骂自己干嘛? 杨淩也有些懵:方魁这货是真傻假傻?感觉怎么进坑了呢? 亏得关键时候倾城给杨淩解了围。 倾城妩媚的开了一句玩笑:“我今天是奖品,哪有奖品演奏的?不如请安卓先生登场。咱们今天来的都有耳福,可以聆听西方的大师级演奏。” 众人一听也对。 倾城弹琴是好,可是大家一般也都听过。西方音乐是什么样的?教会里的唱诗班总不会代表他们的水准吧? 安卓在京师也有一段时间了,能得倾城推崇,很明显是不凡。众人一下子注意力拉了回来。 安卓自信满满的站起来,走到舞台上对大家道:“诸位,刚才听了大家的演奏,真是受益匪浅。我们西乐和你们东土有所不同,我就不揣冒昧献丑了。” 说着,安卓解开了包袱,拿出了一把长柄乐器,挂在身上道:“刚才听了王一成先生的琵琶演奏很有感触。琵琶这种乐器我国也有,大师级别也见过不少。不过这种乐器草原牧人喜欢,我却不喜欢。它的音色太嘈杂了,也就适合牧人在天高地阔的草原上演奏。” 什么?你说什么? 王一成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成功进行了一个变色过程。 王一成觉得自己的琵琶独步天下,尤其唱弹结合,潇洒异常。多少乐坊美女自荐枕席,就为能得他指点几句?你安卓居然连礼貌性夸奖都欠奉,把我这琵琶说成了下里巴人?难怪说西人不懂礼节。 还什么琵琶只适合牧人演奏,我像那些野蛮人吗?你拿出的是什么玩意儿?我看着怎么也像琵琶呢? 只是琵琶是四根弦,这些天安卓在京师显摆的乐器小提琴也是四根弦,怎么今天的拿出的乐器是六根弦了?这是什么?敢情安卓还藏了一手。 安卓这时叮叮咚咚弹奏几下,立刻清澈流畅的音符就流淌出来。 王一成一惊。 他是行家,立刻被这种乐器的音色征服了。 难怪安卓这样自信,这个乐器音色不错啊。 安卓满脸自信道:“我到京师一段时间,第一次拿出这种乐器,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乐器!有人识得吗?” 众人就算不是演奏家,欣赏水平也都不低,都觉得这乐器音色优美,不过仔细看乐器模样,有些像琵琶,不过比琵琶颈长许多。 “最多算伟大乐器之一,你们西方人说话惯会夸张。”杨淩嘴贱,靠在椅子上来了一句。 这乐器后世谁不认得?不就是一把吉他嘛。杨淩知道古典吉他起源很早,甚至走在钢琴前面。不过今天能突然见到吉他出现,还是让他有了一丝欣喜。毕竟他后世也在吉他上下了不少功夫。 后世把吉他和小提琴、钢琴并列为世界上三大乐器,安卓在这里胡吹大气,你吉他是第一了,钢琴和小提琴能愿意吗? 杨淩哪知道,钢琴在这个时代是初级阶段,人家吉他确实正在西方疯狂流行起来。 十七世纪出现的吉他大师桑斯、科尔贝塔、维赛等都名留青史,可不是安卓信口胡诌。 “什么之一?”安卓怒了,“杨先生,您不要信口开河,您认识这把乐器吗?” 王一成也盯着杨淩。他一直觉得身边的这个家伙一身土气,好似乡巴佬进城,根本不懂高雅为何物。难道这个人能认识这把乐器? 杨淩转动脑袋看着大家:“你们都盯着我干嘛?就这玩意儿谁不认得?不就是一把做工粗糙的吉他嘛,有什么稀奇的。” “吉他?”王一成疑惑的问道:“安卓先生,你这乐器是叫吉他?” 安卓白脸变红脸了,脸上都快滴出血来。 杨淩对他家乡都很熟稔,他就担心这家伙也认得吉他,果然不假。 可是你认得就认得吧,你不能贬低这把吉他啊。安卓怒声道:“是吉他不假!不过这可不是做工粗糙的吉他。我这吉他出处不一般,是奥斯曼帝国制琴大师柯左选上好材料精心制作,是吉他中的少有精品!” “手工的啊?骚瑞,手工的应该值钱。”杨淩啧啧赞叹有些羡慕。后世纯手工的东西虽然不如机械流水线加工的规整,可是价值上就高了不知道多少了。尤其加上制琴大师作品,更是增值代名词。 安卓忽略了杨淩的半吊子英语,重点放在了值钱上。自己说的是乐器精品,这么高雅的乐器,怎么就用庸俗的金钱来衡量了呢? 安卓定了定心。他决定不和这个叫杨淩的家伙胡搅蛮缠。 一个高雅的音乐大师,怎么能随便被坏了心境呢? 他先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对大家道:“我老师蒙特威尔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创作人,作品不可胜数。” 这回是王一成不以为然的咧了咧嘴。 他曾祖王九思也是一代乐坛天骄,也不敢用最伟大几个字,更不能说作品不可胜数。外国人果然惯会夸张。这回王一成和杨淩建立了统一战线。 王一成觉得你蒙特威尔第再强,还能强得过我曾祖王九思? 别说,王一成还真坐井观天了。 王九思是中国历史上优秀的音乐人不假,可是人家蒙特威尔地是现代管弦乐的先驱。在文艺复兴末期创立了威尼斯歌剧乐派。还是文艺复兴后,巴洛克时代的启蒙者,音乐界地位还真不是王九思能望其项背的。 王一成不屑的看向安卓:我就不信你们洋人音乐水准高过我太爷王九思! 第244章 登台 安卓也看见王一成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过他决定用艺术征服王一成。他拨动琴弦,铮錝有声道:“我老师创作了许多首田园牧歌,我就给大家弹奏一首。” 安卓忘情的弹奏起来。 都说音乐无国界,这话还真不假。在座的绝大多数是音乐行家,就算熙熙楼的客人,能住得起这样高级宾馆的有几个没几分音乐修养? 安卓一弹,绝美的音符就征服了大家。就连准备挑剔的王一成也无语了。 吉他这种乐器无疑比琵琶音色更纯正,难怪白居易写过一句“呕哑嘲哳难为听。”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琵琶具体诞生地很难说,出身不如琴瑟一类中国原产纯正。有人说琵琶是秦汉前中国土产,也有人说是西域传过来的。不过琵琶几次大的改良,确实都和波斯人有关。尤其是北方游牧民族,对琵琶形状的影响也不容忽视。 这种乐器后世和吉他竞争中,几乎是完败。最终沦落成了小众乐器,也有它必然的原因。安卓评语虽然刻薄,也是一家之谈。 一曲终了,满场掌声。中国人是宽容的,不会因为安卓是洋人,就表现出不友好。相反,大家是真的喜欢这种乐器的音色,也喜欢安卓弹的这首曲子。 尼奥仿佛早知道这个结局,面含微笑,不为所动。 他在京师也是名流,只是大明京师一直觉得西方人野蛮,今天就是要给东方人一个教训,让东方人也知道西方人的高雅也远高于东方。 不过这也就是他内心的想法。中国音乐几千年历程,哪是一把吉他就压得过的。现在大家最瞩目的,其实还是吉他这种乐器的新奇。 安卓也万分得意。见倾城这个美女也一脸尊崇的注视他,不由得更加激动,当即又弹唱了一首民谣。再次收获了一片掌声,还有许多少女的欢呼。 杨淩也听得津津有味,他后世从没觉得自己是乐坛一份子,他这样的吉他爱好者太普通了。当然这一世更没有这个认识。 不过他大学几年,确实抱着吉他没少弹,他那个年代这样的大学生比比皆是。 杨淩耳音分不出安卓弹奏的好坏,可是后世吉他发展几百年,无论是技法还是乐曲,还真不是吉他刚刚开始流行的时代可以比拟的。所以杨淩第二首就听得有些恹恹了。 安卓正神采飞扬,收获了无数少女欢呼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杨淩的异常表现。 这个家伙刚才还奚落自己,现在又摆出一副惫懒样子,这不趁机碾压一下这个中国混小子找找快感,可真太对不起自己了。 安卓享受完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就对杨淩道:“杨,你觉得我的吉他曲如何?” 安卓就是想碾压杨淩,自己老师的田园曲名动欧洲,杨淩就算敢说他弹奏的瑕疵,也不敢说蒙特威尔第的坏话。 哪知道安卓如果问他演奏水准如何,杨淩不敢随便发言。不过问吉他曲如何,杨淩那就敢说话了。 起码后世吉他世界金曲排行榜里,刚才安卓演奏的一首没有。更何况像《爱的罗曼史》那样成为吉他代名词的名作,更不是这样曲子比得了的。 杨淩大学玩了几年吉他,排行榜上的吉他名曲,他还真都弹过许多遍。更何况他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喜欢吉他,就是因为吉他能边弹边唱,是泡妞利器。 所以杨淩就回了一句:“不如何。” 一句话,全场就轰的乱了一下。尤其一些女孩子,更是愤而谴责杨淩。怎么能这样说话呢?难道羡慕嫉妒恨就不顾事实吗? 就连舞台旁的倾城,也微微皱起眉头,轻轻用贝齿咬着下唇,觉得熙熙楼真不应该随便放进一个不懂音乐的人进来。 中国话太复杂,如何是个问句,不如何算是什么?安卓有些脑筋转不过个,自然就问了一句:“不如何是如何?” 这话没毛病,大家都想听听杨淩是真知灼见还是胡说八道了。 杨淩道:“你问我吉他曲,我觉得你的吉他曲一般般。” 这话安卓明白,他微微一笑:这个叫杨淩的,是有了嫉妒心理了,我可得宽宏大量。 安卓又问道:“我的弹唱呢?” “更一般般。吉他就讲究随性自然,你的弹唱太古板了。” 王一成精神上支持杨淩。不过他分不出安卓弹奏是不是古板,他毕竟第一次听。 倾城等几个美女也端正了一下态度,还别说,杨淩这外行说的好像还挺内行。 安卓觉得杨淩是色厉内荏,就笑道:“杨先生,你既然知道乐器的名字,想也是练过。不如你来弹奏一曲,让我来听听什么叫不死板。你真弹得好,我这把吉他就送给你。” “真的?”这可就是打赌了,赌注还挺重,杨淩兴奋了。 纯手工限量版的吉他,估计王一成那帮阔佬,说不定愿意出一大笔银子。 “当然真的。中国有句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西方人也把信誉看得比生命还重。”安卓心里有底。自己走遍欧洲,弹奏吉他的水准肯定是最高的,怎么会输掉这个赌注? 尼奥有些皱眉。 自己这个侄子就是这样不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和杨淩这样的不懂音乐的外行你叫什么劲儿?落井下石容易得罪人啊。无非是要他出丑而已,有意思吗?还真是年轻气盛啊。 哪知道杨淩不知道天高地厚,真的站起来道:“那我真来一首了,输了吉他你不后悔?” “当然不后悔。”安卓暗自好笑。乐器哪是你随便练过一次几次就能熟练的?自己是下了多少年的苦功,才有了今天成就。这个少年也许在教会或者什么地方见到过吉他,弹过几次,就真以为自己入门了? 杨淩大步走向舞台,对倾城道:“我这临时登台不违规吧?” 倾城精致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她也有个万一的念想,毕竟杨淩是中国人。倾城目光饱含鼓励:“咱们早开宗明义,这舞台谁都上得。” 第245章 主角 杨淩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来自晋省乡下,自幼父母......”杨淩被好声音一类节目洗脑了,下意识也想胡说八道卖惨。可是一想场合不对,只得拐了个弯,“自幼父母节衣缩食,教导我寒窑出将相,纨绔少伟男的道理,学习范仲淹划粥而食......” 王一成脸又黑了。还寒窑出将相,谁特么给你灌的一碗好鸡汤?贫穷子弟字都认不得几个,哪个皇帝傻了用这样人做丞相? 你还学习范仲淹,人家范仲淹祖祖辈辈都是官宦世家,后爹也是大富翁,老师戚同文更是鼎鼎大名的教育家。划粥而食那叫吃饱了撑的养望,你个乡下孩子也划粥而食不是东施效颦?咋没把你饿死? 杨淩见众人眼光有异,才想起后世电视收视率靠的是平民百姓,卖惨容易搏同情分。今天在座的都是富贵膏粱,自己一激动表错情说错话了。 杨淩心大脸大,一点儿也不尴尬,嘿嘿笑了一下,话题一转对王一成几位评委道:“我吉他弹得如果比他好,你们会为我作证吧?” 王一成冷了脸道:“我们虽然不会弹奏这种乐器,但是不代表分不出好坏。乐理都是相通的,你演奏得好,我们当然不会故意说不好。” “那就好!”杨淩伸手从安卓手里接过吉他,挎在自己肩上,先叮叮咚咚试了一下音准。 普通人听不出什么,王一成可是一惊。他自然听得出杨淩是在试音,而且很流畅的把高低音各个音节过了一遍。 怎么在吉他六根琴弦上找准音节,他这样的音乐专家,也得有个时间。看来这个杨淩是真会弹吉他啊。 安卓也有点儿懵:这个小子貌似很熟练啊。 杨淩调了调琴弦,抬头望向安卓道:“你出个题目吧。” 安卓道:“你刚才说随性自然,我也赞成。你就现场给倾城姑娘弹奏一曲,我听听什么是随性自然。” “啊?还带临场发挥的?这可玩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了。”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不少人起哄似的鼓掌叫好。 热场杨淩练过,立刻对大家道:“我看倾城妹子长得美,大家说美不美?” 古人讲究含蓄,杨淩这样后世烂大街的热场这个时代罕见。不过不影响许多年轻人喊出真心话:“美!” 杨淩道:“好,那我就代表刚才喊美的兄弟们表露心声,唱一首《老妹你真美》!” 啊?还有这么俗的歌名?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刚才喊美的一叫好,王一成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不过杨淩一说歌名,王一成眉毛差点儿拧断。虽然说大俗大雅,可是你这歌名也太俗了吧? 表面看倾城脸上一样是含蓄的笑容,还带了几分羞涩,可是她也觉得杨淩俗得过分。可是已经答应了人家随便表演,总不能反悔不让唱吧? 杨淩抱着吉他,先弹了一个过门。这回无论安卓还是王一成,都明白杨淩这家伙是真会弹吉他了,这弹得可太溜了。 杨淩摇头晃脑,热情洋溢,开口唱到: “黑夜不太黑 因为有你不想睡 睡不着是因为 留恋你的香水味 累也不太累 只要身边有你陪 不管何时何地 我愿与你永相随 老妹你真美 睫毛弯弯樱桃嘴 多想和你化成蝴蝶 起舞翩翩飞 老妹你真美 红了小脸像花蕊 真情难得就别浪费 幸福的滋味......” 这歌曲刚唱几句,几个女评委脸就红了。这都什么啊,表情达意太赤果果了吧?可是这热情奔放的调子,还真第一次听到,觉得难为情,更觉得有味道,有味道啊...... 倾城更是震惊。 她是职业艺人,除了安卓洋曲,什么曲子没见识过?可是真没听过这样的调子。见杨淩火.辣辣的目光看着她,竟然有些心慌意乱:诶呀,这冤家不会真是把心里话唱出来了吧?这可羞死人了。什么叫睡不着是留恋你的香水味啊,羞死人啦,倾城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观众反应差别就更大了。 老成持重的一脸反感,就差喊“下去吧!” 年轻活泼的就觉得有摇几下唱几句的冲动。尤其是方胖子,他可是肆无忌惮的官二代,不由得就站了起来。 这首歌曲是标准广场舞调子,简洁明快,歌词更是通俗易懂。方魁这货有点儿音乐细胞,等杨淩唱第二遍的时候,就跟着摇摆唱了起来,他阴暗的内心也留恋倾城的香水味呢。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许多年轻人活跃了。刚开始大家还都矜持些小声些,没几句,在杨淩挑.逗的歌声和动作中,都跟着欢快的唱了起来。 没办法,广场舞的节奏不让人摇摆才奇怪了。 这一下声振屋瓦,场上成了欢乐的海洋。 最开始倾城还羞涩,很快她发现自己用不着羞涩,这帮家伙是自娱自乐,根本忘了她是歌曲里的主角了。 场外的安保人员也被惊动了,大厅里炸营了,怎能不被惊动? 尤其是各家护院保镖,更怕主人出散失,这一下门外涌进了无数人,然后大家都愣住了。这特么是什么节奏?大合唱?艺友会堕落到这个层面了? 一曲终了,年轻人几乎都意犹未尽。这时有些饱读诗书的才发现有些放浪。这是被这个叫杨淩的带歪了啊。厅里还有长辈在的,就更有些忐忑,怕是回家要被教训了。 安卓听傻了。吉他不是高雅的吗?这都变成什么玩意儿了?这曲调也太热烈欢快了吧?不过好像挺受欢迎,能蛊惑人心。对了,歌词是什么来着?好像很暧昧啊。 倾城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她轻轻拉了一下王一成示意了一下。她现在是歌曲里的主角,实在不便评价这个歌曲。不过不评价也不公允啊。 王一成在音乐一道求的是‘道’,自然公平公正。他等大家安静了开口道:“各位,今天咱们琴会题目就是‘新’,单从这个角度,杨淩的表演无论词曲,都当得‘新’这个字。好坏姑且不论,创新当数第一,大家可有异议?” 第246章 质疑 几个美女评委垂着头不好意思,张岱和陆绍珩都表赞同。 尤其是张岱,他今年十九岁,虽然书香门第可也是中二未去的年龄。平生第一次失态,居然也跟着起哄唱了起来,现在想想就觉得有些脸红。 安卓急了。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了,自己琴输了心疼,更何况自己还想和倾城近乎近乎呢,这个梦想泡汤哪成?他立刻举手反对道:“我不同意。” 王一成很高兴有反对意见,立刻鼓励道:“安卓先生请说。” 安卓一摊手道:“杨淩拿的是吉他,他如果演奏的是吉他曲,赢得大家认可我无话可说。可是他以歌为主,吉他成了纯粹的伴奏,就不符合吉他演奏的要义了。” 张岱为了给自己遮羞,站出来道:“我们之所以改为乐会,考虑的就是词曲在内,而不仅仅是乐器。乐器演奏得如何那是另一回事,杨淩的词曲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安卓坚执己见,有了些赖账的意思:“起码我的吉他曲并未输与他。” 王一成对节外生枝很高兴,让这个乡下小子拿了第一他也有些不愿意。就对杨淩道:“杨淩你怎么说?” ——纳尼?要耍赖?我累死累活容易吗我?我的目标就是你这吉他,你还不给了,你不知道大章朝娱乐有多么贫乏么?哥们可就只会吉他一种乐器啊,这吉他不能还你! 杨淩抱紧吉他,摇头道:“我不同意。好吧,我这个人以理服人,就弹一首纯吉他曲,”说着转向安卓,“你心服口服了就不许再耍赖!” “谁耍赖了?”安卓在倾城面前觉得丢了面子,红头涨脑道,“你真弹一首让我服气的吉他曲,我自然无话可说。” “好,倾城妹子,麻烦你给我搬张椅子再搬张踏凳来,我要坐下好好弹一首,让他见识见识咱大章朝艺术殿堂有多高大。” “哦,啊,好。”倾城有些小慌张。这个男人真的让他慌张,总是出人意外。她就忘了,以她的身份,怎么好亲自去搬什么椅子凳子? 还好不等倾城行动,场上工作人员就搬来了一把靠椅和一张踏凳。 杨淩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踩在踏凳上做支撑。对安卓道:“我要弹的曲子是《爱的罗曼史》,纯吉他曲,你可听好了。” 安卓连忙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他也自觉有些丢身份,杨淩那首歌平心而论确实很新奇。 一把吉他不算什么,丢了身份就不好了。刚才叔叔都瞪自己一眼了。 这时满场看杨淩摆的架势很不一般,都静悄悄看着杨淩。 《爱的罗曼史》一问世就广为流传,是吉他学习者必学曲目,并成为所有知名吉他演奏家的保留曲目。 杨淩后世不知道弹过多少遍,就为了能在女孩面前装一把。现在有这么多美女,杨淩又找到感觉了。 优美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滑出,全场都鸦雀无声,陶醉在乐曲中。 尤其是尼奥,他欣赏过许多吉他名家演奏的,甚至自己也能弹几下,可是何曾听过这样动听的旋律? 现在你说杨淩不是原创是抄袭,尼奥第一个不信。他可是见多识广的人。他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曲子,这人去抄谁的? 倾城痴痴的听着这首曲子,心里在自问:我和这个杨淩认识吗?他这曲子也是为我写的?曲子名字是《爱的罗曼史》,虽然不知道罗曼史的意思,不过也能大概猜得出,听名字就饱含深情。难道真是为我写的?这么说这个青年早识得我,我怎么不知道他? 倾城的脸不由得又红了:这个杨淩人看似人品有些惫懒,可这才华这深情也足以托付终身了。跟着这样才华横溢的人,吃苦受累也应该心甘。 乐曲恍如被轻风吹动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缓缓地流向远方。所有人都陶醉了,以至于杨淩弹完,大家都没有掌声。 杨淩东瞧细看可不愿意了,问王一成道:“王一成——老师,您倒是说一句话啊,我这曲子算不算胜过安卓?” 王一成一下清醒过来。他被这首吉他曲征服了,这样乐器这样乐曲,自己必须不能错过。 王一成迈步上前,拱手道:“王某冒昧,愿意拜杨老师学习吉他,希望您收下我这个学生。” 倾城也清醒过来,在杨淩身边低声说道:“倾城也愿意拜你为师,学这首曲子。” 倾城久在欢场,太知道一把新乐器,一个新曲目的价值了。这把吉他学好了,以后欢场自己恐怕就孤独寂寞冷,高处不胜寒了。无敌的感觉谁不喜欢? 张岱急忙上前凑趣道:“我也有乐器基础,不如杨老师也一并收下我,反正多一个也是教。” 安卓这时急了:“吉他是我的,哦,不,现在是杨老师的。不过要收也是先收下我。吉他是我一生钻研的乐器,请杨老师务必要把这首乐曲传授给我。” 这一下场上可就乱了。 想一想后世八十年代中国刚开放之初,吉他进入中国立刻被热捧,各种吉他学习班人满为患,谁不愿意学会这个泡妞装x的神器啊? 更何况这个时代娱乐少,今天一屋子人还都是音乐爱好者呢?没动心学的百里无一。 可惜杨淩哪有心思当音乐老师?他只关心自己既得利益。 他一听安卓认账,立刻高兴道:“安卓你认账就好!各位,小子只是路过,得了这把吉他已经不胜之喜,也不敢求和倾城姑娘缘聚一日,就此告辞,咱们以后有缘再见。” 说着拱了拱手,抱着吉他就要跑路。 啊?这就要走啊?这可是一屋子艺友会的人,你杨淩也不睁眼瞧瞧,谁干啊。安卓第一个不干! 安卓拦住杨淩道:“杨老师您这曲子是您自己做的吧?” 杨淩真想吹吹牛,可是实在有些脸红。他毕竟是老实孩子,于是耍个花招也不说是不是原创,而是来了一句:“这曲子是西班牙民谣《我的吉他》改编的。” 安卓瞪眼道:“杨老师你不要欺我。西班牙我去过,也听过他们国家吉他大师的演奏,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民谣?” 第247章 民谣 王一成见多识广,西班牙这个国家他是听说过的,有没有这样民谣那就毫不知情。 不过王一成脑筋快,眨个眼就有了主意:“杨老师不如把这西班牙原来的民谣演唱一番,取信于民如何?” 啊?不是自己作曲还得来个证明?还有这样神操作?这回轮到杨淩懵了。 倾城等人都是玲珑心窍,都明白王一成是要趁机多榨出杨淩几首歌曲,不由得异口同声赞同。 这时有些观众为了听得更清楚,就走到前面来。你走谁不会走?大家都往前凑,一时间舞台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这是走不了了啊,杨淩也找着点儿明星的感觉了。 杨淩举起手拍了拍道: “好吧,我就把这民谣弹唱一遍。” 杨淩也不拿捏,为了满足大家的热情,直接演唱起来: “你是我池塘边一只丑小鸭 你是我月光下一片竹篱笆 你是我小时候梦想的童话 你是我的吉他 你是我夏夜的一颗星星 你是我黎明中一片朝霞 你是我初恋时一句悄悄话 你是我的吉他 你是我沙漠中的一片驼铃 你是我雾海中的一座灯塔 你是我需要的一声回答 你是我的吉他......” 这首西班牙民谣是《爱的罗曼史》出处,音节简单流畅,充满柔情。大章朝在座所有人,还真第一次听中国以外,这样通俗动听的外国民谣。杨淩演唱结束,倾城第一个反应过来,拍起小手,一时间掌声雷动。 安卓频频点头道:“杨老师,虽然词第一次听,可是这调还真是和西班牙的民谣调有几分相似。艺术是再创作,我相信您的那首《爱的罗曼史》是来自西班牙民谣了。” 杨淩站起道:“这回我可以走了吧?”杨淩抱着吉他还是想开溜。 王一成道:“慢!杨老师,您西班牙民谣都能演唱,不会我国的民谣不会演唱吧?您这样演奏大家,厚此薄彼那就不好了。” 杨淩有些犹豫,这样下去还有头吗? 不过想一想自己是中国人,人家王一成说得对啊。别让安卓得意只国外有好曲,看低了中国艺术那自己不也成另类汉奸了? 唱什么呢?洋人的玩意好办,反正王一成他们摸不着头脑,安卓也只有膜拜的份儿。中国的乐曲就不一样了。 一首好的音乐,即便是远在秦汉,后世人也会听得欢喜。多少古曲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 反过来,后世的许多优秀作品也是一脉相承古代的歌曲,古人也应该完全可以接受。 杨淩如果脑筋缺弦来段rap,这种舶来品就算在后世的中国也是小众,想让前朝人接受就更不要想了,不打你一顿嫌闹腾就不错了。 原因很简单,它是另一个种族原生态的东西。无论东方西方,文明程度进化很高,发展出的音乐主流都是以含蓄典雅为美,和这种粗糙的原生态艺术格格不入。这个时代不要说中国人,就是欧洲人也根本不会接受。 杨凌想起了那个珍爱吉他如生命的朴树。 朴树的歌曲一如他的名字一般朴素,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朴树。 尤其是朴树成名作《那些花儿》,把思念的心绪糅合在舒缓的歌曲中,含蓄静美。这个时代应该能接受这种歌曲。 于是杨淩道:“好吧,我就唱一首咱们乡下民谣——《那些花儿》如何?” 能唱就行,先答应下来再说。王一成连连点头,众人也都静静欣赏。 杨淩轻轻弹起了吉他,美妙舒缓的音符立刻流淌出来: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想她 她还在吗 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朴树的这首吉他曲当年不知曾感动过多少游子,在座的恰恰多是游子。毕竟京师原本是边塞,一时间众人都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就算是官二代,老家也是在远方。 内心最激动的是王一成。他在心里狂吼:“民谣,屁的民谣。老子也是经常去乡下采风的,你们晋省老子也去过好不好? 民谣好像村姑,再美也荆钗布裙,风吹日晒的一张脸满是粗糙。这是什么?这是极品美人,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妆容更是婉转精致到了极点。 有这样的民谣吗?你唬傻子那?我王一成品遍天下音乐,怎么会没听过?” 王一成的音乐修养极高,文学造诣也极高。中国文学主流一直是韵文,表情达意的句式也越来越长。春秋战国和秦汉时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类的四言诗为主,唐朝就开始五言诗,七言诗。 而到了宋朝,更繁复通俗的词就出现了,比如“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就算普通市井之人,也能听得明白。 到了元朝出现元曲,元曲本就是唱给百姓听的,就更平白如话。 章朝文人为了更好的写出心声,篇幅更长的小品文和小说开始盛行。 比如评委之一张岱,就是个中高手。他的《湖心亭看雪》,短短百字,描人状物,跃然纸上:“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这样小品虽然不是韵文,却别有韵味,如诗如画。 章朝如今的状态,正类似西方文艺复兴时期。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人放飞自我,思想天马行空,接受能力也超强。王一成这样的大师也不例外。 杨淩的唱法,有些类似曲子,王家家传最擅长这个。曲子就讲究通俗易懂,就是这歌词有些太通俗易懂了吧? 文言文熏陶出的王一成,虽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通俗的唱词,但是人家杨淩说了:这是民谣,对于民谣他又能说什么?你总不能要求普通百姓进行文言创作吧? 第248章 出卖 王一成听得入迷,觉得是开了乐曲殿堂的又一扇大门,一时间摇头晃脑,完全沉浸在吉他曲行云流水般的优美韵律中去了。 今天的琴会,其实是章朝乐坛先锋的聚会。一帮提倡推陈出新的人,当然不会反对杨淩这种另类音乐,许多人还赞不绝口。尤其是安卓和尼奥。 文艺复兴后,西方的诗词已经走向散文化,乐曲也开始向雅俗共赏发展,所以安卓和尼奥竟然能完全接受杨淩的词曲。 倾城已经彻底被杨淩的乐曲折服,没办法,越是像倾城这样精通词曲,越知道词曲推陈出新到底有多难。 今天倾城见猎心喜,虽然极力矜持,还是表现出脑残粉的特征。牵着杨淩衣袖,拿出欢场的眉目传情,轻声道:“公子,你为奴家唱一首,明天随你......” 杨淩心跳加速:随我什么?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随你邀约几人赴宴,奴家一力承担。”倾城柔柔说道。 得,白心跳加速了。杨淩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他爱财爱面子,倾城说到“一力承担”几个字,已经快声不可闻,杨淩听得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爽:诶呀,这可是许多男人追求的最高境界:吃美女的软饭。不想自己有了机会。 安卓看出了门道,悄声对杨淩道:“杨师,请明天赴宴务必带上我。” 吉他是人家的,杨淩当然推辞不得,点头应下。 安卓忽然觉得小腿被踢了一下,一回头看到叔叔愤怒的脸,立刻加了一句道,“还有叔叔。”见杨淩有些犹豫,赶紧加了一句,“那个......我们可以付钱。” 杨淩正气凛然:“音乐是高雅的,提钱多俗!——你们打算出多少钱?” 这货是个财迷,知道安卓叔叔是大亨,自己住店就花了几十两银子,有些心疼肉疼,正好捞个本回来。 安卓正被杨淩上一句高雅打动,对杨淩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些不适应,愣了一下才道:“多少......多少?五十两?哦不,一百两银子!”忽然觉得叔叔又踢他,比了一个巴掌,慌忙再次纠正:“五百两银子!” 杨淩一听激动了,看来贫穷限制了想象力。一个饭局居然有人愿意拿相当于后世五十万rmb来参加,就算是两个人,折合一个人也二十多万,真是够奢侈的。 不过转头一想,最高等艺伎饭局,五百两银子还真贴边。后世能和最顶级的美女巨星亲密接触,一个商人出几十万那就是友情价。你们两个老外比不得手里有权的官员,除了银子一无所有嘛,不拿银子砸谁买你帐? 见杨淩点头表示同意,方胖子一把抓住杨淩:“我那金蟾戏水玉砚送你,告诉你,那可值几百两银子,你也带我一起去。” 平时和倾城吃顿饭听个曲还真几十两银子就够。可是这样的雅集,就不是倾城一个人的才艺表演,还加了这个杨淩背书,价格肯定升值。更何况吃喝玩乐都要人家倾城单方置办,百两以上也真值,方胖子不傻,马上算了出来。 方丹拉了方胖子一下,责备道:“那金蟾戏水玉砚是咱爹爹爱物,你,你......” 方胖子虽然怵头妹妹,还是不高兴方丹坏他好事,怒道:“妹子,你还要告状咋滴?” 方丹噘着嘴道:“你带上我,我就不告诉爹爹。” 方胖子慌忙对杨淩道:“对,再带上我妹妹。” 杨淩看了一眼方丹,方丹有些羞赧,脸红了起来,慌忙低头。”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杨淩差点儿把流.氓话说出口。来一个方胖子,饶一个超级白富美,这买卖行啊。杨淩立刻也表示同意。不过方丹好像是倾城邀约的女伴,为什么还另走一遍方胖子砚台的程序? 倾城在一边嫩脸飞红,她怒了。 杨淩这是什么人啊!当自己面开始出卖名额,再不制止,这个杨淩能把和她的风.流聚会搞成拍卖的闹剧,传出去成何体统?不不,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已经不是传出去,是人尽皆知了。 倾城一拉杨淩,板起小脸道:“杨淩,你能再唱一首这样新作,你带这几个人我同意,不然我宁可违约,不请你也罢。” 啊?这钱要飞?!杨淩也觉得玩过头了,哪有当本尊面卖名额的。 不能让到手的钱飞了!加上砚台就是上千两银子呢。亏得倾城这个要求杨淩不慌,后世吉他曲烂大街,我唱一百首不重样,你信不信? 杨淩道:“一言为定!我再唱一首咱乡下民谣。”一句话就获得满堂彩,没成想还能再听一首名曲。 杨淩也不傻,他为了保持和前面那一首歌曲一致性,还是选了朴树的《生如夏花》,只是这一次就深沉许多: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像夏花一样绚烂 ......” 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的纯然之境,在这首热烈如火,缠.绵悱恻的歌曲中表现得淋淋尽致。 在座的没有老年人,中年人也不多。最多的就是青年。 青年人对这种飞蛾扑火般的爱情,是最痴迷向往的。就算女权不彰的封建社会也一样。查查几千年来的诗词歌赋,有几首不是写爱情的?看看后世浩如烟海影视剧,有几部不是演绎爱情的? 杨淩这首歌曲,真正把场上气氛推向了高潮。不过气氛反倒很肃穆,许多人沉浸到这种死了都要爱的境界中不能自拔,满脑子回味。 杨淩和倾城打了个完成任务的手势,抱着心爱的吉他,趁着大家没醒过味儿,一转身从后门溜走了。 再不走就成独唱专场了,这帮人不好对付啊。 反正倾城随便一问酒店前台就能知道他的入住信息,他也不担心倾城找不到他。莳花馆就在这里也飞不了跑不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杨淩是走了,留下的麻烦可不小。 第249章 幽怨 大家回过味儿,才发现偶像不见了。不见也好,正好畅所欲言。 在座的如方胖子这样纯粹看热闹的不多,更多的是有专业素养的音乐爱好者。几乎个个能弹能唱,都有几把刷子。眼光见地就算比不上王一成、张岱、倾城之流,也能说出个一二三。 吉他这种新乐器出现,已经可做佳话了。哪曾想还出来个音乐天才,直接演绎了吉他独奏和伴奏的魅力。这让大家瞬间对吉他来了个一百度关注。 好死不死的是就一把吉他,还被杨淩直接抱走了,大家围住安卓七嘴八舌问个不休,都想拥有自己的吉他,可是安卓比比划划,没有实物,一时间也说不清这种乐器的好处。至于吉他怎么制作,虽然不算特别麻烦,那也是专门工匠的事了。 更麻烦的是想参加明天的雅集的人多了,自觉够身份够资格的也有不少。可是倾城不愿意得罪人,来了个一推六二五,宣布自己没有决定权,不要问自己。 毕竟这一天等于卖出去了,大家都能理解。问题是杨淩这家伙跑哪去了? 这么点儿小事当然难不住众人,很快这些人就知道杨淩是熙熙楼住客,找熙熙楼前台吧。 可是人家熙熙楼毕竟不是一般旅店,职业操守忒强。硬是不说杨淩住在哪间房,也不允许众人进住宿区骚扰,憋得众人团团转。 最终还是有实力的人请出了老板,可惜老板也是有原则的,解说顾客开启了免打扰模式,只能明天再说了。 众人无法,只能郁郁散去,第二天再说。 杨淩回到自己住处,抱着吉他,兴奋很久。 “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小声哼哼还得东张西望......” 杨淩虚拨琴弦,是真的小声哼哼的。这大半夜的噪声扰民,会挨骂的。 杨淩自从来到章朝,就深刻体会了什么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了你睡不着,也没有影视剧看,更没有手机玩,娱乐活动枯燥得一比。 乐器里他就玩过吉他,哪曾想今天就得到了一把。这把吉他模样和他后世的那把差不多,音质却远好过那把,这就是大师级的精工细作吧?以后没事就可以自娱自乐了。 再一个收获就是和安卓那两个叔叔搭上了线。这可是跨国商人,见识广博,想了解外国情形,正好问他们。以后更是说不定就有大作用。 对了,还有那个方胖子。首辅方从哲的大名他是知道的,方胖子是真正的官二代,这样的人消息灵通,想知道什么问他就可以了。 真是不虚此行啊。 杨淩睡梦中都笑出了声。 杨淩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一开门,门口一左一右,悄无声息站着两个伙计。 哦嗬,这五星级酒店服务可以啊,杨淩真的赞叹了。 两个伙计陪着笑道:“客官,您还是赶紧洗漱吧,外面那么多的人等您呢。” 啊?这是怎么个情况? 杨淩没当过明星,哪知道追星族有多热情。 他穿着短衣短裤就溜了出去,转过走廊向外探头探脑张望:酒店外被伙计拦住不知道多少人。酒店大堂里也坐着十几个人,估计都是身份地位太高拦不住的。掌柜的陪着笑端茶倒水,王一成黑着眼圈和另外几个年轻人站在一旁。 王一成是翰林学士七品官,能让他站着伺候的那肯定是大佬啊。 杨淩“嗖”的缩回头,对跟在后面的活计道:“嘿,我说,你们确定他们都是来找我的?” 两个伙计苦着脸点头。昨天住店时候,没看出这个年轻人有什么异常。最多就是土了些,有点儿穷措大的意思。这怎么一.夜之间,成当红明星了? 酒店喜欢这种明星,可以增加知名度。也愁这些明星,真的影响正常生意。这不大清早的就把门堵上了,老板紧急令所有休息伙计紧急上岗,这弄出点儿群体事件,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能住他的店的非富即贵,别看他开店的人面熟,谁知道客人里面有多少他惹不起的大爷?得罪了哪一个都是麻烦。 杨淩转身回房,“噗通”倒在床上,挥手对伙计道:“帮我带上门,我再睡一觉。” “你再睡一觉?外边那么多人等你呢,你再睡一觉?你心可真大!”两个伙计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心情了,这样奇葩他们还真第一次见到。按理不是赶紧收拾好,召开粉丝见面会吗? 外面四品高官都坐了好几个,你特么睡觉,你能睡得着吗?就是一头猪,也没这么没心没肺吧? 这俩伙计还真低估杨淩了,杨淩很快睡着了。 他不是艺人,也没想往演艺界发展,出去干什么?给他们表演?我呸,有那功夫老子睡觉更好。 杨淩庆幸选择了这样高级酒店,免打扰就是免打扰,做的到位。 这个回笼觉杨淩又睡了一个多小时,才爬起来伸个懒腰。床真软,舒服,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享受这个待遇。 杨淩房间是自带洗漱间的,杨淩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开门一看,两个伙计还在,打了个招呼道:“嘿,哥们,有后门吗?” 两个伙计脸都黑了:“客官,您可不能一走了之,那些大人都喝了八遍茶水急了,您走了咱店就要被拆了,您不知道现在咱们掌柜的压力有多大......” 杨淩正色道:“你看你们说的。我是那不负责任的人么?” 伙计的眼神碰在一起确认了一下,无奈的看着杨淩:你还说你不是那样人,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那样的人?谁特么外面几百人等着能睡得着?就你这样的不派人看着太没撇了。 杨淩在两个伙计幽怨的眼神下败下阵来,举起两手道:“好了好了,我说的是走后门去吃饭,这都几点了,我不是饿了嘛。” 哦,酱紫啊。两个伙计长出一口气道:“去餐厅不需要经过前面,我们领路,客官您快些吧,外面那些人咱们得罪不起,快挡不住了。” 酒店自带的餐厅很精致,这时错过了饭口也没客人。杨淩见菜品丰富有些犹豫,再次确认了一下是免费早餐,才高高兴兴开始点菜。 第250章 别有一番快感 杨淩一气儿点了一大碗扬州炒饭,两个鸡蛋,一碗小米粥,一碟拌菜。想了一想又要了两个馒头,两个烙饼,一碗羊汤,一盘糟鱼。 两个伙计眼睛都直了:这是饿多久了?免费的您也不能这样吃啊,这特么够几个人开一桌了!你是打算吃一顿饱一天咋滴? 不过看看杨淩气定神闲的样子,两个人只能闭嘴:你住店有理你有钱任性!看不撑死你! 两个伙计是少见多怪。一桌子早点,杨淩一会儿功夫就风卷残云消灭个干净,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见两个伙计异样的眼神,终于摇摇头算了。 杨淩满意的摸着肚子,对两个伙计道:“你们知道草堂春睡足这句诗吗?” “知道。” “我现在是草堂春睡不足,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你还睡?你猪啊,吃饱了睡,睡好了吃?两个伙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杨师真是雅人。”随着脆生生的话语,门口翠竹后绕出一个窈窕女子,淡粉色衣裙,淡粉色绢帕系了头发,宜嗔宜喜白嫩嫩的脸,似慕似怨水灵灵的眸,杨淩觉得饭堂里陡然间明亮起来。 被人抓个正着,杨淩有些慌张:“那个伙计,你们不是保证外人不会来打扰客人吗?”杨淩忽然发现了酒店管理上的漏洞,觉得是不是应该索赔啥的? “杨师,我不是外人。” “那是内人?” 倾城脸一下子红了,这人怎么口花花的?内人是妻妾的代名词,是随便说的吗? 倾城虽然身处泥潭,却洁身自好,更加之靠绝世才艺周旋于上流社会,收获了满满的尊重。 日子久了,那些层次低的粗人,根本不敢接近倾城,谁知道会恶了哪位倾城背后的大佬?就是那些黑涩会头子,也躲得远远的。京师龙盘虎踞,随便一句话都能把他们连根拔起的人多了,还是好好在市井里混吧。 腹有诗书气自华,倾城早有了这样认识。可是昨晚就把他的认识颠覆了。 昨晚杨淩这个另类一进场,倾城就在屏风后发现了这个人。 读书人走路,讲究的是上身八风不动,一个“稳”字是必须的。 杨淩进场说好听的叫龙行虎步,说不好听的就是站没站样,坐没坐样,走没走样。 果然,这个杨淩居然一屁.股坐在了第一排。 第一排是没有按名牌入座,可是有资格坐第一排的,众人心里都有个数。方胖子那么张狂的官二代也不敢放肆,还不是乖乖的在第二排坐着?所以倾城搞的雅集,常常是后面坐得满满的,第一排有几个空位也没人上前,那座位太扎眼,是要讲实力的。 杨淩坐下后,果然没辜负倾城的希望,彻底暴露出自己的修养低下,东瞧细看,胡说八道,真的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破坏了雅集的氛围。 崔芸是兵部尚书的掌珠,脾气杀伐果断,当时就建议道:“倾城,让人把这个人赶出去吧。” 只是倾城觉得单凭礼节不周就众目睽睽下赶人,显得艺友会有些无容人之量。最后还是算了,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就当没看见他吧。 结果安卓出场后,杨淩就闹起了幺蛾子。 安卓是特邀嘉宾,他虽然初到京师,琴艺艺友会也有耳闻。请他来就是抱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意思。 章朝各种戏剧词曲层出不穷,表面看是有史以来最辉煌的时代。只有倾城、王一成这些顶尖人物知道,无论出了什么戏曲,也难离窠臼。音乐这条路好像走到了尽头,前进无路了。 安卓的吉他果然让人耳目一新,就在倾城、王一成这些人欣喜的时候,杨淩跳了出来,目的很卑鄙,居然是贪图人家的吉他。 倾城真被恶心到了。乐坛有这样巧取豪夺的人是乐坛的耻辱!问题是杨淩籍籍无名,算乐坛的人吗?有资格和安卓叫板吗? 倾城真后悔没把杨淩赶出去,这是丢脸丢到外国人面前了,有辱斯文啊。 可是接着她就是惊艳了。 一个一眼看去就没修养的人,怎么会把音乐演绎到那样高度? 正因为倾城和王一成识货,才知道创作一首词曲有多难,难到三月五月甚至一年两年写出一首名曲丝毫不为奇。 杨淩就站在那,把这些名曲来个廉价大批发,一首接一首随便甩了出来。 一个天才就此诞生了? 无论倾城还是王一成,都相信杨淩绝对有能力继续唱下去,到底还有几首压箱底的曲子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肯定不是技止于此。 可是倾城和王一成这样把自己托付给艺术的人都明白贪多嚼不烂,那个艺术的新殿堂大门被推开,杨淩已经呈现得太多了。 甚至倾城极力邀请杨淩最后再唱一支曲子,王一成心底都是反对的。 谁都知道王一成对曲子有过耳不忘之能,那也有个限度,一首还差不多,一下子这么多首,必须要记要消化啊。 杨淩什么时候走的王一成全不知道。他正伏案疾书,凭记忆要记下杨淩的曲子。这些曲子王一成觉得用别的琴也可演奏,根本不用拘泥于吉他。 杨淩一走艺友会核心人物立刻聚在一起,王一成执笔,有记忆模糊的地方就有人哼唱出曲调,旁边人发现有错立刻纠正。 这时安卓就体现出了大师级的音乐素养,在曲调把握上,和王一成不相上下,众人就是以他二人为主了。只是安卓要来纸笔,醉心记他的《爱的罗曼史》,只偶尔才掺和王一成这伙一句。 艺友会的其他人不敢打扰这些人,他们意犹未尽,跑到其他房间你一句我一句去演唱了。 很快这些人再次分化,《老妹你真美》这样的是有方胖子一伙人喜欢,更多的人还是喜欢朴树的歌曲。至于《爱的罗曼史》那样吉他曲,就只能交给王一成那些专业的人来研究了。 还有一些人是散场就走了的。 这些人不是不爱好交流,恰恰是太爱好交流了。只是这些人是损友类型的,有好东西一定要把自己快乐分享给别人,让别人看他吧嗒嘴。 他们连夜去找自己的至交好友,告诉他们错过了怎样一场盛会。看别人纠结郁闷,也别有一番快感不是? 第251章 难得的机缘 古代的娱乐太少,除了酒会也就是琴棋书画雅集。 今天琴会出了个头条爆炸新闻,一帮损友连夜四处忽悠的结果,就是琴会散场了,来的人还络绎不绝。导致都下半夜了,艺友会还灯火通明。 王一成记录完所有曲子,已经隐隐有鸡鸣声传来了。 可惜王一成刚刚睡个囫囵觉,就被老父揪着耳朵下床了。 原来今天散朝特别早。 万历时代皇帝基本不上朝,今天早朝最大新闻就是艺友会的琴会被人踢了场子。而且先是一个外国人踢,再后来是一个乡下小子乱踩。 这一下可热闹了。没办法,这个时代的朝堂完全被读书人垄断,读书人必须精通的四艺“琴棋书画”,琴是列第一位的。朝堂上没音乐素养的人还真找不出几个。 散朝后礼部侍郎何煜来了个即兴演唱,唱的就是《那些花儿》。老家伙儿孙参加琴会的好几个,昨晚不仅知道了这个新闻,还把几首歌学了个通透。 要知道何煜全国高考进前三的顶级智商人物,对歌曲的记忆里远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 何煜今年六十二,可算是乐坛能征惯战老油条。嗓音虽然有些沙哑,可是韵味十足,比杨淩的演唱有过之而无不及,居然在朝堂上获得了满堂彩。 古往今来朝堂变演唱会的,大概也只有皇帝二十来年不上朝的万历时代了。 按正理虽然散朝了,可怎么说这大殿散了朝也应该是庄重场合,有御史瞪着眼睛看着呢。 可是何煜不在乎,反正这大殿皇帝也不来,站班几十年,满朝人等,哪个他不熟? 何煜几年来辞职信写了许多次一直批不下来,散朝后犯点儿错误那是真不在意,有能耐你们参我啊,把我赶回家退休啊,还免得麻烦了呢。 礼部尚书何宗彦咂摸着歌词:“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她们在哪里呀......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越咂摸,越觉得乍看下里巴人的歌词越有意味。 何宗彦道:“老何,这歌词你说是你写的我信,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浪子想青梅竹马了,胡诌几句正常。说是一个乡下少年写的,你觉得可能吗?” 何煜对这个顶头上司不怵头,都几十年哥们了,还论什么官级?他不屑道:“我说大尚书,你就别东猜西猜的了。你听过这个调调的歌词?第一次听吧?是我的风格?天才总是有的,只是你没见过而已。” 何宗彦无语了。 论起来何煜是他本家,虽然出了五服,毕竟一个何字掰不开。何煜话糙理不糙,人家都唱出来了,自己还疑神疑鬼的就没意思了。 兵部尚书崔景荣道:“小女昨天参加琴会回来就把我吵醒了,劈头盖脑说了一大堆这个奇人。这个少年就住在熙熙楼,我说老何,你不如代表咱们这些老家伙去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我是不信生而知之的事。” 崔景荣也是屡次辞官屡次驳回的人。二月份这家伙干脆挂印出走,结果出笑话了:万历帝派锦衣卫把他又抓了回来,强令他继续做兵部尚书。 这事闹得街谈巷议,也说不上是美谈还是丑闻。兵部尚书跑路本就奇葩,被抓回来逼着做官更奇葩。 所以崔景荣也不在意别人观感,和何煜沆瀣一气,研究起歌曲来了。 崔景荣本就是天纵奇才,十八岁高中进士,一时传为美谈。越是如此,他越是不相信生而知之的胡说八道。可是就凭女儿回来说的几首歌,绝不是没有生活阅历能写得出的,他也很好奇这个乡下少年是个什么样的奇才。 薛通道:“礼、乐、射、御、书、数,说起来咱礼部就有考评之责。老何我陪你去,小女昨晚回来也说了这个人物,我也有几分好奇。” 一品二品拿身价,现在有三品出头,虽然是弱势部门礼部的,四品五品也不觉得难堪了。立刻十来个人踊跃报名。 首辅方从哲沉了脸不说话。他的儿子女儿昨晚也回来聒噪个不停。让他觉盹过去了,再也没睡着,正心里有气。可是看看何宗彦都掺和,他就不好说话。最近又有人推举何宗彦入阁,自己可不能显得小肚鸡肠针对何宗彦,落人口实就不好听了。 一干人出了朝堂,没有直奔熙熙楼,而是先去抓了王一成带路。 王一成弱鸡七品没资格上朝,可是他的音乐造诣有口皆碑。昨天恰逢其会,有他当个解说员,那就好许多。 王一成顶俩黑眼圈到了熙熙楼,哪曾想熙熙楼就是笑脸哀求,让列位大人不能坏了熙熙楼不打扰客人的规矩。 什么叫打扰?通报一声算得了什么?这么死性呢。 可是熙熙楼那也是有背景的,不是三品官就可以胡来的地方。众人也就只好在大堂品茶吃些糕点。 还好早朝不能吃饭,肚子正饿,边吃边等吧。哪曾想这一等就是九点多。 何煜指着落地钟质问掌柜:“什么人这个点儿不起床?你倒是去看看啊。” 掌柜的当然不能说杨淩这货偷看大家一回,又回去睡回笼觉了。只是陪笑拖着。 还是薛通有主意,唤过王一成道:“一成啊,你不是和倾城姑娘相交莫逆嘛,倾城是熙熙楼内部人,你去找她问问咋回事。” 王一成只好来找倾城。 美女是睡出来的。倾城睡得晚,醒的也晚,这时才起床,正梳洗打扮呢。听了王一成的话,只好找内部人问情况,这才知道杨淩正吃早餐。 王一成她带不进饭堂,可自己能进去。就从后门直接寻了过来。 倾城看了杨淩面前一桌子碗碟有些咂舌:这是吃了多少东西啊,至于饿到这个地步吗? 直到杨淩说“内人”两个字,倾城有些恼了。换做别个,倾城也许转身走人,可是这个杨淩明显是不待见自己这些人,还真不能上他当一走了之。 倾城镇定一下情绪道:“杨师,京中有一些大人要见见你,这可是你的机缘。” “不见!”杨淩回绝的够快。 第252章 乐坛恶霸 京官扯淡的多,办事的少,杨淩觉得自己暂时还不需要搭这条船。 倾城被噎得“呃”了一下。 不要说搭上这些官员,就是自己说话,平日有几个能拒绝的?这啥人啊,难道不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吗? 看来必须得提点一下这个傻小子了。 倾城斟酌了一下词句:“杨师,这些官员随便开个口,在京师你都能得到许多好处,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我过两天就回乡下种地去了,要京师里的机缘做什么?”杨淩翻了一下白眼道。 啊?! 你?! 倾城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杨师,你是玩笑还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家世代贫农,根正苗红,可不能随便改行。” “您打住,打住!”倾城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说你世代贫农,那是耻辱好不?怎么还根正苗红了?倾城觉得很有必要确定一下这个杨淩的精神正常不正常,对杨淩的崇拜都气没了。 倾城试探问道:“您的意思是你的爷爷、爹爹,都是种地为生?” “对头。” “那他们哪来的钱供您学乐曲?” “我说我来到这个世界就会,你信吗?” 生而知之?那是圣人好不?我特么信你个大头鬼! 倾城真想学泼妇骂街了,点不醒他骂醒他也好。 她觉得和杨淩谈不下去了。昨晚自己不知道怎么还对这个小子有些一见钟情呢,现在一想真是后怕。这个人满嘴跑马车,根本没个正经话。 其实一想昨晚这个小子当场拍卖今天雅集名额,她已经觉得这人不正常了。那时她还有几分幻想,觉得可能乡下孩子一时贪财,有个挽救余地。现在是一丝幻想没有了,看来这个家伙就是不知道怎么学了几支歌曲而已,傻不可耐。 倾城恨不得立刻打发杨淩滚蛋,没好气道:“今晚听雨轩见!”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 杨淩挺高兴。 他现在僻居晋省一隅,手里除了几亩地,再没其他拿得出手的资源。和那些豪商巨富谈生意,人家都会下眼瞧他。 至于说和那些官员来往,他一个山贼头,还嫌死得不够快咋地?他就是来京师走一走看一看的,得把吉他还能赚点儿钱花就不错了,可不能被倾城这个美女迷了心。 倾城快步走出,见到王一成的时候,还怒意未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概就是她的心态。 以杨淩这样音乐天赋,满可以搏个好身份,万人瞩目。却偏偏辱没民间去种地。这人脑袋被门挤过? 其实昨天杨淩第一首歌放荡不羁,她就感觉这个人有些轻浮不自知,难以成大器。今天一番谈话,更让她确定了这个人虽然才华出众,却也是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 王一成看倾城脸色不虞,陪着小心道:“倾城姑娘,可曾见到杨淩?” 倾城平静了一下,换了淡然神色道:“见了。只是他乡下小子,有些认生,不敢见各位大人。” “这——”王一成有些心急。一帮三品四品五品大人茶都沏三道了,你说不见就不见? 倾城道:“一成兄,不是妹妹说你,不过是些蝇营狗苟的几个官,你又不求闻达于官场,太在意他们作甚?你看看杨淩——哦,不提他也罢,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倾城下意识想用杨淩粪土当年万户侯的精神开导王一成,转念又觉得不妥。杨淩分明是走了另一个极端的反面教材。 王一成苦着脸咂舌道:“倾城,非是我恋栈权贵,实在是。。。。。。诶,这,这让我如何和各位大人回话?” 倾城也知道王一成毕竟吃着俸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叹口气道:“算了,倾城陪你走一遭吧。” 倾城对王一成是别有一份感情的。 王一成和别的男人不同。别的男人贪恋的是她的美色,她的歌舞,想得到她的人。 王一成爱的是她的才艺,属于好.色而不淫。 倾城也曾私下感叹恨不相逢未娶时。如果不是王一成家中妻妾成群,能和王一成结成眷侣也是佳话。可惜红颜薄命。 如今她自然不愿意王一成太难做,随着王一成来到熙熙楼前堂。 何煜这个老不修一见倾城,就眉花眼笑道:“诶呦,我乖孙女来了,快来让爷爷看看,又长高没。” 旁边官员多黑了脸。 在座都是京师叫得上字号的官员,有几个没当过倾城座上宾的?何煜一句爷爷,就把大家都拉低两辈,哪个不烦? 倾城给大家见礼,走到何煜身边,为何煜斟上茶道:“一成说各位大人赏脸,要召见那个杨淩,可让大家见笑了。他一个乡下孩子,才十七八岁,哪见过如此阵仗?早吓得缩在屋里战战兢兢。不是我去拦住,连晚宴都不想参加,要跑路了呢。各位大人看咱们艺友会的面子上,别怪罪他才好。” 薛通捋着黑须道:“乡下孩子见了县令都怕得要死,这还真怪他不得。只是这孩子词曲非同凡响,你们这晚宴,如果再有佳作,咱们听不到不是遗憾?” 倾城道:“佳作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孩子昨天已经被榨干了老底,今天才不敢见人。” 薛通有些赞同:“也是,佳作哪是吃饭喝水一般张口就来的。看来是咱们异想天开了。” 王一成见倾城随便几句话,一天乌云都散了,不由得暗自庆幸。不过他可不觉得那个杨淩江郎才尽。昨天杨淩那张口就来的状态,分明是上有余勇可贾。不过他可不敢自讨苦吃,这个杨淩太惫懒,油盐不进,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可不敢再引起这些人的兴趣。 何煜这个老流.氓眯眼看着倾城摇头晃脑,心里哼着“黑夜不太黑因为有你不想睡睡不着是因为留恋你的香水味......”。听了薛通的话,他马上反对道:“小薛,我说你这人咋这么臆断呢?万一这小家伙又有新作,咱们不是错过了?” 薛通作难道:“人家艺友会的规矩,是倾城请那个杨淩,咱们总不能强迫倾城或者杨淩带上咱们吧?那不成恶霸贻笑大方了?” 何煜有了主意,问倾城道:“你打算在哪请客?” 第253章 减字谱 何煜问雅集地点,倾城不敢不说实话:“雅集所在是听雨轩。” “不好不好,”何煜立刻反对,“听雨轩就孤零零一个阁子,四下不靠的,咱们旁听都没个地方。” 倾城轻笑道:“还请何大人拿个主意。” “去西海泛舟嘛。这个时候莲花是没了,可喜老柳还绿,一池碧水,多少条画舫都可聚得。喜欢的就自己去,乡下有听房根,咱们听船根。” 倾城当然知道听房根不是好话,晕红了脸。 薛通道:“这个主意好,就是别太晚了,三点钟吧,省得那些好热闹又怕冷畏寒的大人们埋怨。” “就是这个主意。我先回家歇一歇,然后去西海。”何煜站了起来就走,一帮官员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也就都随着呼呼啦啦去了。 倾城很无奈。自己定好了听雨轩,转眼就改了,改的人还和自己商量都不商量。何大人薛大人看似和自己熟稔,其实就因为自己是一个百姓,在这些达官显贵的眼里,不算什么而已。看来杨淩不待见他们也对。 这怎么又给杨淩投赞成票了?倾城摇摇头,他可不认可自己和杨淩是一个战壕的人。决定去通知杨淩更改时间地点。 京师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杨淩哼着歌收拾了一下就想出去逛逛。 前些天和胡汉三来到京师直接就找徐光启,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个时代的大都市,难怪胡汉三有怨言。现在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好出去走走。 可惜倾城去而复返,挡住了去路。 杨淩郁闷,喊过伙计问道:“熙熙楼没有通报的规矩?怎么谁都可以随便穿堂入室?男女授受不亲你们知道吗?” 男女授受不亲?伙计被这个投诉弄傻了:不是谁都想和倾城亲一亲吗?这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倾城更郁闷。她去哪不是最受欢迎的人?偏偏到了这,就成了不受欢迎的人。这反差谁受得了? 倾城再三提醒自己淡定,咬牙咽了几口唾液,差点儿失礼要抚摸抚摸发闷的小心脏。好不容易克制了情绪才道:“杨淩,现在秋高气爽,西海景致正佳。咱们雅集改成西海画舫游湖,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 西海?不就是后世积水潭嘛。 西海杨淩太熟悉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西海和后世的西海有什么不同。西海离这里有挺远的路,杨淩担心起自己的钱串子,嘟囔道:“你这时间定的是不是有些太紧?安卓和方魁万一赶不上怎么办?” 现在他后悔不如昨天上打租先拿了安卓的五百两银子,那今天几人来不来都无所谓了。 倾城夹了杨淩这个财迷一眼,气呼呼道:“安卓昨晚走得晚,没回他叔叔家,也住熙熙楼,早和我联系及时通知他。谁像你那么没心没肺?那个方胖子是万事通,你去哪他都能找到,不用你操闲心。” 杨淩高兴了:“不操心最好,我想出去转转总可以吧?” “现在十一点,两点前就会来接你,没几个小时了。你出去转不要误了时间,那你可就赚不到五百两银子了。”倾城算是把握了杨淩的命门,张口就提钱。 果然一提银子,杨淩立刻屈服:“好,那我就在这里等。诶,穷人家孩子连怀表都没有,就等着赚钱买块表呢。” 倾城蹙眉道:“五百两银子够你买十几块表了,以后你不用担心这个事了。” 倾城真恨杨淩财迷样。男子汉大丈夫当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这人怎么一点儿气节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杨淩是个乡下人,一个普通乡下人一辈子也未必能赚五百两银子,更不要说攒下五百两银子,这确实是巨款,也不能怪他眼皮子浅。 可是,可是一个真正的乡下人会住熙熙楼吗?住熙熙楼一晚的费用够乡下人活一两年了,难道乡下都这样富裕了? 倾城觉得和杨淩在一起,头脑反应速度明显下降,这货不按常理出牌啊。 算了,还是离他远些,避免自己以后受了感染变成傻子。倾城逃跑一般走掉了。 “男孩的心思女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杨淩胡乱哼着歌,心里很得意。又有人请客又有人付钱,没想到京城有这样好日子。 如果论钱,清风寨还有几万两银子,杨淩也算富翁。可惜清风寨是个吞金的无底洞,人吃马喂的,那个月不是一大笔开销?如果没进项明年他就破产了,收安卓那两个叔叔一笔钱当然好,更好的是可以打听打听尼奥那个洋人有没有什么赚大钱的门路,那可是跨国公司的大老板。 安卓几人没等来,王一成来了。 他拿着连夜整理出的曲谱,虚心向杨淩请教。 王一成曲谱记录用的是减字谱,杨淩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面露微笑,连连点头——他总算见到古谱了,虽然一点儿没看明白。 王一成见杨淩面带满意笑容,不由得宽了心,高兴的问道:“杨师,我记得可是没错?” 杨淩摇头道:“我没看明白。” 没看明白你笑个什么?王一成总算体会到倾城为什么不愿意和杨淩打交道了。 王一成有些抓狂,挠着头问道:“杨师,您是乐坛大才,说不识谱谁信?您可是和我开玩笑?” 杨淩解释道:“咱那地方是乡下,减字谱这样高级的东西真没学过。” 王一成皱眉道:“那您怎么学习的演奏?” 杨淩随意道:“看五线谱啊,就是安卓昨天记录用的那个。” 如果不是王一成年轻心脏没毛病,估计这一句都能来个心梗什么的:合着你乡下没见过咱中国老祖宗传下来的乐谱,用的都是洋人弯弯曲曲蝌蚪文?洋人的玩意儿我还没搞明白呢,你那乡下倒是先流行了?你是消遣我还是消遣我呢? 这个时代西方五线谱已经很完善,和后世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不过虽然有教会的人带入中国,王一成只是见过,可没研究过。 曲谱记录很复杂,哪是随随便便就学会的。 第254章 赔本甩卖 王一成也不想和杨淩说话了,这个人太难交流了,思想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奔驰。 杨淩可没有怼了人的自觉。他没说假话,本来他就是看五线谱学的,这个年头说句真话这么容易被误解吗? 王一成是真正的音乐人,杨淩不想让这样诚心的人失望,于是说道:“老王,我是真看不懂你写的东西。你看不如这样,你按你的记录哼出来我听听,错了告诉你咋样?” 说了半天就这一句实在。王一成感动得都快哭了,这个杨淩总算能正常说话了。 匆匆记录的东西,难免和原作有出入。就算王一成天赋惊人,也一样错漏百出。 王一成一句一句唱,有了错杨淩就叫停,两个人修修改改,转眼两个小时过去,总算把几首歌曲整理出来。 杨淩诚挚道:“老王,你应该和安卓学学五线谱,那个更简便。” 王一成一脸的不相信:“咱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东西,难道还不如洋鬼子的玩意儿?” “真的不如。洋鬼子的确有许多好东西值得学,你研究一下就知道。做学问故步自封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王一成见杨淩说得郑重,也有些狐疑:难道据说很笨的洋鬼子,在音乐这样高雅的东西上,也像火枪火炮那样有独到之处?看来真得找机会比较一下。 曲谱核对完,王一成精神一松懈,肚子就咕咕叫了。 王一成邀请道:“杨师,外面有家余杭菜馆,菜色很不错。我请您吧。” 杨淩露出你懂的微笑:“别浪费钱了,一会儿倾城请客,肯定山珍海味差不了,咱们到那再吃。” 杨淩这样会过日子?没看出来啊。不过王一成还是苦笑着劝说道:“琴会雅集,属于以曲会友。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精致茶点,根本吃不饱人。您看是不是先吃些呢?” 纳尼?这个倾城太抠了吧?我早晨吃那么多就是想省下午饭,王一成不说差点儿上当啊。 下午两点多,一架宽敞阔绰的马车接了杨淩和王一成。 这样豪华马车杨淩还是第一次坐,不过只一会儿功夫,杨淩就烦了。 这车是木头车轱辘,减震多差可想而知。偏偏路况又不好,坐马车真是遭罪。 王一成看杨淩脸色不好,问道:“倾城这车很舒适,您不习惯?” 乡下马车哪比得上倾城这样豪华马车?王一成觉得杨淩可能太激动了。 杨淩端正了一下身子想说话,不想车子又碾过一个坑,他又歪在一边。 杨淩不想说话了。他是没坐过这样舒适的马车。他后世坐过汽车火车飞机,就算后世的马车,也是胶皮轱辘走在平坦的马路上。严格说倾城这马车还不如乡下牛车呢,虽然慢些,胜在稳便。 见杨淩脸色更不好,王一成道:“不舒服还可以看看街景。京师数朝古都,建筑恢弘,人烟繁盛......” 得!杨淩一摆手制止王一成再说下去。就这路况,就这灰扑扑高墙,你也好意思吹。 北方的建筑厚重,比不得江南的精致,看起来最多算个质朴雄浑,还真没什么美感。 杨淩打开车门,纵身跳了下去,吓得王一成一声大叫,车夫赶紧停车。 王一成扒着车门,探出头关切问道:“杨师,可摔着了?” 杨淩潇洒的挥挥手道:“走你们的,我晕车,在旁边跟着。” 王一成也想下来陪杨淩步行,被杨淩拦住了,顺手关好车门。 车夫鄙夷的看了杨淩一眼:乡下人就是没享受的命,这样好的马车你也晕车? 临来的时候,倾城就告诉车夫,今天的客人可能嚼幸,要做到胡说八道的话充耳不闻。 车夫觉得坐自己马车的非富即贵,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人?结果真的照这话来了。好吧,我看你两条腿能跟上四条腿? 车夫甩了一鞭子,马车轻快的跑了起来。 杨淩大步流星的跟在车旁,心情总算舒畅起来。 说古代多美好,那都是影视剧里的桥段。缺衣少食的社会,破烂的屋舍是这个时代主旋律。哪怕是熙熙楼这样高档房屋,虽然糊了透光好的窗纱,比起玻璃来也天壤之别。 唯一让杨淩满意的,就是大自然是美好的,美女是保真的。 想起美女就看到美女,远处一汪大湖,垂柳环绕。碧绿的柳枝下,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就算在一群美女中间,倾城也一眼认得出来。 她又换了一身紫色衣裙,白色幕篱,风姿绰约。杨淩觉得这个女人谈不上十分美丽,但是穿衣戴帽总是别有风韵,一举一动优雅自然,加分项太多,就显得卓尔不群。可惜杨淩是实用主义人物,觉得阅人多矣的歌妓不是自己的菜,既然不是自己的菜,就懒得虚与委蛇。 人家后世杨淩可是凭实力单身的,这一世唐突佳人当然不足为奇。 倾城略微有些近视眼。她看见马车来了,仔细看看,以为看错了,下意识撩起幕篱眨了一下眼睛:这,这跟着一溜小跑的难道是杨淩?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跟着跑是什么意思?全民健身已经发展到乡下了吗? 算了,迎过去吧。可惜杨淩大步流星越过她,奔向自己身后。“啊?我今天是主角,你又歪哪去了?” 倾城回头一看,杨淩这货正笑逐颜开的抓着方胖子和安卓的手,就像抓住元宝一般。 杨淩满心欢喜,觉得安卓和方胖子果然智商够用。人家根本不用找自己在哪,盯着公众人物倾城不就结了嘛。 安卓和方胖子也跟着杨淩傻笑,他们以为乡下的礼节大概就是这样。直到杨淩开始用力摇晃他们的手,这两个人才明白过来,杨淩这是催他们付款呢。 还好,两位大爷不是赖账的人。安卓的银票杨淩仔细看了看标识,低声讨教一下方胖子,才放心的收起来。和外国人交易就是要多加小心,涉外经济纠纷不好处理啊。 方胖子的砚台杨淩就有些看不上眼,回头问跟上来的王一成:“老王,砚台赔本甩卖,过这村没这店了,一百两银子你要不?” 第255章 另类 杨淩要出售砚台,王一成一喜,立刻毫不犹豫道:“要!”不过马上犹疑道,“可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方胖子一把抓回砚台,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给杨淩道:“你早说就要一百两银子啊,我自己出钱不就结了?” 杨淩喜滋滋收起银票,方胖子喜滋滋收起砚台,只有错过了机会的王一成黯然神伤,这块玉砚他垂涎已久,眼看今天有了机会还失之交臂了。 倾城轻咳了一声,她实在忍受不了杨淩再糟蹋高雅的艺术了。倾城冷了脸色道:“还请各位上船吧。” 这艘平底画舫分为前舱后舱,真的够大。十多个人上去前舱落座,疏疏落落,丝毫不觉得拥挤。 画舫缓缓离开河岸,杨淩收了钱心里踏实,这时才有心观赏景致。 这个时代的西海水源丰沛,比后世那个西海要大了许多。船到湖心,才觉得水面更加辽阔,山高云淡。远处还有一座单孔石桥,杨淩仔细看了看,这应该就是明朝修的留存后世的银锭桥吧?还是大自然的风光好。 湖中还有几条画舫,只是杨淩有些奇怪:岸边怎么没有游人?章朝旅游业搞得不好啊。 杨淩哪知道这个时代的西海,可不比后世那个积水潭,随便谁都能转一转。 这是豪门贵族专属的游玩之处,哪容普通百姓靠近?他今天也就是沾艺友会的光了,不然还真没到这里游玩的资格。 倾城见杨淩还在东瞧细看心神不属,一副乡巴佬进城看啥都稀奇的模样,就有些不高兴道:“杨淩,想喝什么你点,我这里不敢说应有尽有也差不多。” 这就是倾城有了鄙视心了:一个乡下小子,看见西海风景就被镇住了,能见过多大世面? 杨淩高兴了,没想到没白来京师,总算可以寻找后世的影子了,人家倾城说点什么都可以呢。他认真问道:“随便点什么?” 倾城有些鄙夷:你一个乡下小子,见过几样饮品?平时喝点儿草帽茶就不错了,知道什么叫明前龙井吗?知道什么叫御供大红袍吗?虽然给你喝是糟蹋了,不过今天为了让你开眼界我忍了。你如果能点出来,就让你尝尝鲜。 倾城故作淡然道:“天南地北饮品众多,倾城不敢说样样都有,总应该能让你满意。” 杨淩喜道:“那可好。今天还有几位国际友人,你就来杯咖啡吧。什么雀巢啊,蓝山啊,古坑啊,挑名牌的尝尝鲜。” “咖啡?”倾城薄面含嗔,“这是什么?莫不是你乡下吃的什么俗物?我这里可没有。” 安卓一听喜道:“杨师也喜欢咖啡?我和两位叔叔都喜欢咖啡,真是同道中人啊。” 倾城问安卓道:“安卓先生,咖啡是什么东西?” 安卓认真解释道:“咖啡可了不得,这是教皇祝福过的饮品,只是价比黄金,普通百姓不得耳闻一点儿不稀奇。” “呃——”,倾城面色更不好了。安卓咋也这样了?咖啡还这样名贵,敢情我是普通的下里巴人,你们都是阳春白雪了?那杨淩乡下小子怎么知道咖啡的? 安卓见倾城面色不虞,慌忙解释道:“咖啡原在萨菲帝国、奥斯曼帝国流行,最近二十年,才进入意大利等地。只是出产太少,物以稀为贵,才有了一两咖啡一两金的说法。还好我的两位叔叔习惯喝咖啡,有机会尽可以请杨师品尝。” 咖啡贵比黄金?杨淩眼前一亮:这就是一条有用的信息。 杨淩原来就知道胡椒这些调料这个时代价比黄金,现在又知道一个新玩意儿咖啡。 杨淩仔细回想才想了起来:后世书上说咖啡生产和销售原被阿拉伯人垄断,直到1690年,咖啡开始在印度尼西亚种植后,价格才逐渐降了下来,最终走入平民百姓家。 咖啡树生长条件苛刻,必须雨水充沛,日照温度土壤都得符合要求才能生长。 看来可以去印尼种树。虽然成熟期四年,可是这个时代土地不值钱,随便种些树,四年后数钱过日子,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杨淩开始庆幸不虚此行。 这个时代的跨国商人大赚特赚,靠的就是信息不对称。比如咖啡原产地诶塞俄比亚,当地土着千百年间,从不知道本地不值钱的玩意儿,被人廉价买走后,在欧洲会那么值钱。 不过杨淩还是很快变得理智了:自己去种树条件不具备,就算种了咖啡树有能力进行远洋贸易吗?南洋海盗横行,恐怕还是得把销售权乖乖拱手让人。说一千道一万,实力还是最重要。 自己真有实力了,去印度尼西亚种咖啡树,还不如去印度尼西亚的摩路加群岛抢香料来钱快。只是香料岛的荷兰鬼子很强大,自己实力不够那是找死去了,看来种咖啡树只能列入储备项目。 杨淩偷眼看看安卓的叔叔尼奥,搜肠刮肚想再找出一个立竿见影的好生意咨询一番。可惜他历史知识有限,对这个世界认识有限,商人的敏感度又欠缺,还真想不出来。 尼奥见杨淩若有所思,就学着汉人礼节拱手道:“我平生最喜欢音乐,杨先生才华横溢,尼奥佩服得紧。我家族正有人做咖啡生意,我也带了些来中原,只是贵国好像无人喜欢这种饮品。杨先生喜欢,回头我让人送过去一些。” 杨淩也不客气,拱手道:“如此多谢。” 倾城又鄙视杨淩一回:这人怎么一点儿不知道谦让?人家给你就要?可恼的是杨淩是怎么知道咖啡这种东西的?弄得我孤陋寡闻的样子出丑,真是可恶。 还好尼奥没有当场拿出咖啡,你还得喝茶,想到这不由得唇边浮起微笑,对杨淩道:“现在没有咖啡,杨先生喝什么?” 见没有咖啡,杨淩有些扫兴,随意道:“那就葡萄酒吧。” 倾城绝倒。 你这脑袋怎么总和正常人不一样?难怪歌曲也另类。我问你的意思是喝什么茶,你要葡萄酒? 第256章 期待 好吧,不和你一般见识,亏得自己备了葡萄酒,不然又被你见笑。 倾城命人端上琉璃杯,给杨淩斟上葡萄酒,尼奥也要了葡萄酒,其余几人要了茶。 杨淩见酒杯果然是琉璃杯,喝了一口,酒味微甜,口感还好。 甜葡萄酒喝了几千年,脱糖技术进入二十世纪才被发明出来。当然许多中国人还是喜欢兑些碳酸饮料,轻松返回解放前。 杨淩喜欢这种甜丝丝的感觉,不由高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好酒!好杯!” 就听远远一个清朗声音道:“一人乐不如众乐乐,杨兄何不让我陪你来几杯?” 杨淩闻声走出船舱看去,远处一个画舫船头,立着一个翩翩佳公子,正是张岱。 杨淩对张岱文章有好感,爱屋及乌,对张岱这个人也有好感。不由得喜道:“好啊,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倾城眉头微蹙:这个杨淩好没礼貌,我这个主人同意不?你连问都不问?算了,忍!反正今天就今天了。还好张岱是个美少年,不惹人烦。 忽然另一艘画舫上一个苍老声音道:“老夫平生喝酒无对手,小友可否也请老夫几杯?” “这是哪个?”杨淩仔细打量出场嘉宾:老者白髯及胸,仙风道骨的样子,终于认出这人是早晨到熙熙楼的官员,想也是歌迷,就问跟了出来的王一成。 王一成低声道:“这是礼部侍郎何煜何大人,自称酒仙歌仙的。” “果然是仙人,这是一场神仙会啊,妙极!”杨淩对何煜拱手道:“老大人要来喝酒,杨某一定舍命相陪,就是醉了莫要找我算账。” 何煜捋着胡须打趣道:“听说杨公子一个客人收费百两,老头子可没有那么多钱。” 杨淩摇头晃脑道:“都是以讹传讹,那是朋友有通财之义,哪是我索要的。” 方胖子一听激动了,他可有话说,可是被王一成一把拉了回去。 两艘画舫缓缓靠了上来,张岱不等靠稳,一个箭步跳了上来。何煜等两船靠稳了,才由家人护持着过了船。 这时杨淩仔细观察,才发现湖上七八艘画舫,隐隐的都是随着自己这艘走。看来章朝文艺工作者很受欢迎啊。 何煜拍了一下杨淩肩膀道:“小子,我是门神,我来了,别的人就不会过来了。” 杨淩仔细打量一下何煜,虽然胡须花白,可精神矍铄,脚步轻健,说话爽朗,看不出凶恶,这怎么还带净街虎的效果呢? 他哪知道何煜当年是公认才子,目空四海,恃才傲物。如果为人方正些,登阁拜相也可能。可惜这人太好褒贬人物,嘴下无德,得罪人不少,才最终止步三品。 官员都是好脸面的,比何煜官小的不敢来,比何煜官大的不愿来,谁也不想酒喝多了被奚落一番。何煜这样说也算有自知之明。 一帮人乱哄哄见了礼,这回重新落座,主位是倾城,主宾就让给了何煜。倾城右手边是方丹、薛湄儿、崔芸几位佳丽,左手边是杨淩和王一成、张岱、安卓几位才子。对面是何煜、安东尼、尼奥几位长者。 何煜道:“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依我说,大家都换上酒,别用茶水灌大肚才对。大家以为如何?” 杨淩带头称善,众男人都是酒中豪杰,纷纷响应。几位美女没两把刷子,敢抛头露面参加雅集?很快就达成一致意见。 倾城笑脸如花,对何煜道:“我这有杏花村、女儿红、葡萄酿,不知何大人喝什么?” 何煜道:“尼奥和咱们都相熟,他们那边流行喝葡萄酒,今天就喝葡萄酒吧。” 葡萄酒不易醉人,大家纷纷叫好。 倾城有些纠结。她要面子,藏酒当然是好酒。可是好酒价格不菲,有人买单无所谓,自己掏钱就要精打细算。 这西域葡萄酒百文一斤,她只备了十斤一小桶,就是一两银子。这么多人,肯定不够喝。 正有些为难,尼奥道:“倾城小姐,我让仆人带了一桶窖藏多年的西域葡萄酒,不如喝我带来的如何?” 何煜第一个叫好。他知道尼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藏酒肯定差不了。 有人自带草料倾城当然不反对。于是尼奥到船头招了招手,一艘快船就飞也似赶来。尼奥吩咐了一句,一大桶葡萄酒就搬上了船。 “清杯,换酒。”何煜比谁张罗的都欢。 杨淩舍不得这样好的酒倒掉,趁大家正乱,一仰脖,偷偷来了个干杯。何煜却是眼尖,冲他扬起大拇指道:“这才是爱酒的人。”闹了杨淩一个脸红。 倾城也没有那么多琉璃杯,大家都换上了细瓷小杯。 满杯酒半杯茶,葡萄酒也没有后世半杯的规矩,众人都斟满了酒。 杨淩轻轻晃动酒杯,细看这丝绸之路进口的酒。见色做深红,丝绸般柔滑,酒香萦鼻,不由得暗赞这个时代酿造工艺了得。 倾城谢了尼奥,才道:“这第一杯酒还请何大人起杯。” 何煜笑道:“蹭酒的还喧宾夺主,过了哈。酒桌无大小,更何况我老头子年高德不勋呢。” 倾城忙道:“谁不知道您是京师酒仙歌仙?咱这次雅集,应该由您掌舵,是倾城喧宾夺主了。” 何煜见倾城认真,也就不再客气:“我的提议就是酒到杯干。第一杯酒,就祝贺琴会空前成功,来了尊贵的外国客人,还有杨淩这样的天纵奇才,幸事,幸事!”说着带头干了。 杨淩这时才觉得还是古人这个几钱的小酒盅好。后世那二两大杯,这样喝法几杯不是都蒙圈了? 酒是最能联络感情的好东西,几杯酒下肚,情绪都热烈起来。何煜再次提议琴会当然以乐下酒,先请倾城为大家开个场。 倾城也不推辞,落落大方站起道:“今天有几位老师在场,我真是抛砖引玉献丑了。” 杨淩还没欣赏过这个艺友会老大的才艺,不由得也满心期待起来。 第257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丫鬟在旁边的小桌上摆了琴,倾城先净了手,又喝了几口清茶,做足仪式感,这才铮铮淙淙弹起瑶琴。 倾城唱的是柳永的《望海潮》,嗓音清亮曼妙,袅袅的在湖上传开去,引得周围画舫都靠近了倾听。 待倾城唱道“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不要说杨淩等人,就是别的画舫上的人,都一起喝起彩来。真是词好曲好唱得好,难得此时烟霞无限好,还应时应景,就是杨淩也由衷随着鼓掌。 众人共饮了一杯酒,接着互相推让一番,又是年高德不勋的何煜拔了头筹。没办法,人家官居三品,面子总是要给的。 何煜道:“我就唱一首本朝杨慎的《临江仙》吧。我爷爷当年和他是至交,我生也晚,只能遥想他的风采了。想杨大人当年是状元郎,天下才子之首,惊才绝艳。这词也做得回肠荡气,‘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无奈中有豪迈。汉书可以下酒,这词也可以下酒。还请倾城乖孙女为我抚琴。” 《临江仙》是词牌,词牌实际上就是一首配乐,填词也就相当于给这首乐曲写歌词一样。 杨淩听古人抑扬顿挫演唱也感新鲜,听得津津有味。待得何煜一曲歌罢,带头喝彩。 中国人没几个不熟悉“滚滚长江东逝水”这首词的,谁让当年连续剧《三国演义》把这词变成主题曲呢。这首歌一.夜间红遍大街小巷,就算不知道杨慎是哪个,也都会唱这首歌。 只不过何煜唱的《临江仙》是固定词牌曲调,和谷建芬谱曲的“滚滚长江东逝水”天差地别。 东道主和长者演唱之后,当仁不让轮到了杨淩。 王一成递过他的吉他,杨淩弹了几响试音,对何煜道:“我听别人唱过另一个曲子的《滚滚长江东逝水》,还请何大人和诸位评点。” “哦?除了《临江仙》还有别的曲子?”何煜登时来了兴趣,王一成更是精神一振。 词牌曲目早固定下来,滚滚长江东逝水就是用的《临江仙》调子填词,用别的曲子能配得上这词的节奏吗? 杨淩举头看着窗外远山连绵,不由得叹口气。 谷建芬这曲子开场用了大鼓长笛,一开始就深沉肃穆,把人带入萧杀的古战场氛围。 想当年一位领导就下过指示:这样雄浑的曲子不能用娘儿们做!谷建芬硬是赛过了四位男作曲家入选,真是了不起。 自己一把小小吉他真不般配这曲子啊。也只能在歌曲中尽量演绎这种情绪了。 杨淩把嗓音尽量放得低沉粗犷,一开口就把众人深深吸引住了。一曲唱罢,何煜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压住众人掌声,急切道:“杨淩,你再唱一遍。” 杨淩又翻唱了一遍。这一次何煜轻轻敲着桌子,闭着眼轻声和唱,等杨淩唱完,立刻不顾众人感受道:“杨淩,我唱一遍,你听听看对错。”说着亮起嗓子唱了起来。 何煜自称歌仙,当然在音乐一途有天赋。杨淩只是唱两遍,他就完全掌握了这首曲子。 当何煜沧桑的歌声响起,杨淩莫名感动。对,就是这个情绪,为什么我把握不到呢?为什么这个何煜这样厉害,立刻把握到歌曲的精髓? 其实这就是杨淩多虑了。 何煜一生辉煌,如今日暮途穷,正有了歌曲的心境。杨淩也就是形似,没有生活体会怎么能可能达到神似? 何煜一曲唱罢,就是周围画舫也一起爆发出轰然彩声。 没办法,这些画舫都是官员不假,哪个官员不是文人出身?这种耳目一新的曲调一出现,立刻获得了大家认同。尤其是何煜对那种庞然大气,沧桑落寞的情绪把握,更让人有荡气回肠的感觉。 一艘画舫靠近了,薛通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道:“这曲子就是杨先生做的吧?妙极!我和何尚书也想过去凑个热闹,可否?” 不等杨淩说话,倾城赶紧抢在杨淩前面出了船舱,笑吟吟施礼道:“贵客光临,欢迎都来不及,怎么还敢说一个‘否’字?” 礼部尚书何宗彦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有仆人在两艘画舫间铺好宽阔的跳板,倾城赶紧走过去,扶了何宗彦的臂,连道“小心”走了回来。 一桌人都站了起来,有丫鬟忙着撤了杯盘,抹净桌子。敢让九卿之一六部尚书吃残羹冷炙,传出去倾城这欢场饭就吃到头了。 可是画舫就那么大,又添两位真真的座位不够了。 方胖子东瞧细看道:“你们都看我干嘛?” 方丹道:“哥,你没见你那么肥,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方胖子对方丹怒道:“那我也不让,我是出一百两银子买的位置。” 方魁爹是当朝阁老,还真没享受过雅集半路被赶走的待遇。 何煜见方胖子一副无赖样,骂道:“滚!父子不同席知道不?你个晚辈去一边站着去。” 何煜开口了,方胖子不敢回嘴。这老家伙发起疯,爹都惧他三分。自己要挨打几下,可是白挨。 方胖子满心不愿,嘟囔着“别人也都是晚辈,为啥偏我一边去?再说薛湄儿和薛通还是父女呢,父子不同席,父女就可以同席了?你何煜又不是我爹,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不过他也就只敢偷偷嘟囔,真被这几个大佬听到了,就算当面不说什么,背后到他爹面前告一状,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人乱糟糟开始重新排座位。 这回就是何宗彦坐了客座首位,何煜坐了左手边。 民间讲究长幼,官场讲究尊卑,何煜虽然比何宗彦年长两岁,奈何人家何宗彦官高一级,他就是再狷狂,也不敢落下不懂尊卑的名声。 杨淩今天是首席嘉宾,就将就着坐在何煜旁边。他旁边依次是是王一成、张岱。 何宗彦右手边是薛通。下面依次是安东尼、尼奥。 薛湄儿有些窘迫,嘟着嘴对薛通撒娇道:“爹,女儿不想走。” 第258章 考功司 薛通知道女儿酷爱乐律,不愿意放弃和杨淩、安卓这样本土和西洋音乐家同席观摩的机会。见女儿不高兴他可硬气不起来,忙笑着哄道:“你何伯伯说父子不同席,咱们是父女,但坐无妨。”说着回问何煜,“对不对老何?” 何煜翻着白眼道:“我是蹭湄儿她们年轻人饭的,还敢喧宾夺主不成?湄儿你只管坐。” 一旁方胖子急了:凭什么一样客两样待?他真想喊一句“我不服!”不过一想后果堪忧,还是算了,消停站一边吧,这几个大爷都不好惹。 倾城也不敢怠慢方魁,忙让人安排了一个锦墩在琴桌旁边,请他坐了。方胖子这才脸色稍霁。 倾城问道:“何大人,薛大人,不知您两位喝什么酒?” 何宗彦招呼大家都落了座,对倾城道:“倾城,刚才看大家都喝的是红酒,俗话说南黄北白西洋红,今天有西洋客人,咱们喝黄酒和白酒都不合适,不如就继续喝红酒。” 几个手脚麻利的俏丫鬟忙重新摆放杯盏,斟满了酒。 尼奥和安卓相视苦笑。东方人讲究满杯酒半杯茶,和西洋压杯底慢慢品差距还真大。入乡随俗吧,亏得这酒盅小。 何宗彦当仁不让,端起酒杯,环视大家道:“今天咱们干什么来了?” 众人微笑不语,等何尚书下话。方魁觉得凭自己的实力不允许太低调,虽然在圈外也立刻接了一句:“喝酒来了——”。 何宗彦老脸都有些红了。这特么谁家孩子乱接话?方从哲能生出这样缺根弦的子孙? 别说,还真让何宗彦说着了,这坑爹孩子还真了不起。后来方从哲致仕还乡,就有人家方魁坑爹的功劳,还真青史留名。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何宗彦看大家都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道:“咱们当然不仅仅是喝酒来了。酒什么时候都能喝,杨淩的新曲,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听得到。我提议,这一杯咱们借花献佛,敬今天的真正主宾杨淩。” 杨淩赶紧站起逊谢。他在倾城面前可以口舌轻薄,在何宗彦这大章朝九卿面前可不敢张狂,这点轻重他还知道。 何宗彦示意杨淩落座开口道:“杨淩,礼、乐、易、御、书、数,古往今来都是真正的艺。为什么倾城他们搞的‘艺友会’咱们大家都支持?还允许子孙参加?就是琴棋书画都能登大雅之堂。今天别的画舫里还有许多大人,地位不一定低过我,为什么就我礼部三人过来了?就是因为检拔乐律大才,正是咱礼部之责。”说着回望何煜、薛通,“两位你们说是不是?” 何煜哈哈大笑道:“这小子昨天说就会那几首,一成和倾城都被骗过了,以为妙手偶得,不过如此。我老何就不信,这不,随便一首新曲《临江仙》,就恢弘大气,不同凡响,我说的不错吧?” 何宗彦叹口气,微微摇头道:“几百年来,能旧词翻出新曲的有几人?不是听了这首曲子,我和薛侍郎也不会冒昧过访,咱们可没你老何的厚脸皮。” 何煜得意道:“以后这临江仙新曲,就是我保留曲目,谁抢唱我和谁急。就是配乐要改一改,要黄钟大吕才荡气回肠。” 杨淩暗自点头。何煜有见识,一语中的。这首《大江东去》还真有古战场硝烟袅袅的余味,不适合吉他伴奏。只是不要说没有别的乐器,就是有了,他也不会演奏。 这个时代文人聚会必饮酒,饮酒必高歌,和后世唱k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每个人还真得有点儿压箱底的曲目,关键时候能冲得上去。 薛通指着何煜道:“老何,你太不讲究了。那样大好曲子哪有你独家垄断的?嘿,不过咱们也不和你计较。有杨淩在此,再来一首适合咱们烈士暮年的曲目料也不是难事。” 何宗彦道:“就是这个理,杨淩,这第一杯酒必须敬你这个老师,你别谦虚了,达者为师,和年龄无关,再说别的就是你的不对了。” 杨淩无法,只好向众人示意,干了这一杯酒。 何宗彦和蔼问道:“杨淩,听说你来自乡下,务农为生,可是真的?” 杨淩恭谨答道:“我是晋省新襄县人,确实种地为生。” 薛通皱眉不解道:“乐律一道,是有天才说法,但是民间哪有音乐基础?你从何学来?” 杨淩道:“小子自幼喜欢唱几句,一位路过的儒者听得高兴,就传我乐律几月之久才离开。我再三请教,也不知老师姓名。” 杨淩可不敢贪天之功。这几个人是何等精明,他一个乡下小子天才如此才奇怪了。 可君子可欺之以方。古代最容易出现的就是异人,就好像春秋战国时代冒出的名师鬼谷子,居然几百年间传了许多弟子,涉及军事政治经济各个方面。真有这样人物不是神仙了?想来不过是假托而已。乡野有大贤,这些人是相信的。 薛通举起酒杯道:“薛某敬你老师一杯,你这弟子就代喝了吧。”说着一饮而尽。 杨淩可不敢推辞,赶紧也喝了下去。 何宗彦指着王一成道:“一成,你拿纸笔,把杨淩的曲子记下可不敢差了。记得明白,就让老何在他儿子面前耍个威风,帮你说句好话,给你今年考评来个优等。” 王一成大喜,赶紧站起给何煜鞠躬道:“那就拜托何伯伯了。” 原来何煜这样狷狂,却无人敢得罪他,不仅是什么年高德勋,还因为他有个好儿子何其正,是吏部考功司主事。 说起这考功司主事,论官级不过是个六品芝麻官,比王一成高不了多少。可是就这六品官,却掌管各级官员处分及考评,办理京察等大事,实权通了天了。试问哪个想进步的官员敢得罪何其正的老爹何煜?不想混了不是? 何煜官场老油条,说话滴水不漏,可不会留人话柄。马上道:“你今天做好了何尚书的差事,于礼部有功,我自然会替你张目。” 第259章 火辣辣 王一成明白何煜好意,又谢过何宗彦。赶紧要了纸笔,酒也不敢喝了,和方胖子换了位置,在琴桌旁专心记录去了。 方胖子得意洋洋,本想说两句什么扬眉吐气懒驴翻身的话,一看何宗彦、何煜一脸嫌弃他的样子,立刻捧臭脚道:“杨淩,你别闲着了,何尚书话都说了,你搜肠刮肚也得找一首赛过《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曲目。” 杨淩仔细想了一下,要把谷建芬老师的名作压过去,这可有些难。不过论磅礴大气,后世还有一首黄沾的《沧海一声笑》。 黄沾其人放诞不羁,三句话不离黄腔,说他流.氓的有,但是后面必须加上才子两字。 他的作品诸如《梁祝》、《上海滩》、《沧海一声笑》、《男儿当自强》、《我的中国心》......名作几乎数不胜数.不过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还是《沧海一声笑》。 《沧海一声笑》词好曲更好。 据说徐克当年对黄沾六易其稿的《笑傲江湖》主题曲就是不满意,黄沾急了,翻找元朝古籍《乐志》看到一句话,“大乐必易”。心想最“易”的莫过于把五声音阶反用,到钢琴前一试,声色悠扬,颇具古曲风韵,于是就顺着写出了《沧海一声笑》的旋律。 既然这首《沧海一声笑》有古韵,就把这首歌曲拿出来吧。 杨淩站起身,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来一首《沧海一声笑》。只是这舱内狭窄,不合曲意,我要到舱外去唱。” 薛通赞同道:“这名字就大有深意,沧海两字正须空阔才应景,还好今天咱这西海虽然是湖,也苍茫寥廓,看来杨淩深得其道。” 杨淩走出舱外纵目远眺,青山隐隐,碧水迢迢。晚霞正铺了一湖,不由得胸襟一畅。 抱着吉他弹了一个过门,何宗彦几个眼中有异色,王一成更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这是把“宫、商、角、徵、羽”掉过来,成“羽、徵、角、商、宫”了。练琴时候有人这样做,不过随手一个滑音。没想到有人把整首曲子基调用了这个,这可奇了。 杨淩放开嗓子,体会着歌曲中的豪迈之意,唱了起来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若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几个年轻人只觉得曲调好听也就罢了。何宗彦几个步入暮年,一生精彩,对这词体会可就深了。 何宗彦不由自主走出舱外,等杨淩唱完,高声赞道:“好一个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好词,好曲!” “好!”一时间掌声喝彩声四起,周围几艘画舫竟走出许多长者。 杨淩赶紧向大家致意,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不想自己也能有了明星风采,只可惜有几分欺世盗名。 杨淩没来得及多显摆,就被何煜一把拉回船舱:“别理别的船那些老家伙。一成,快快趁着杨淩在记好了,可不能错了分毫。” 王一成和杨淩校对,几个老家伙试着唱和,张岱心里唱几遍,也不由得一股豪情涌上心头,也出声附和起何宗彦等人。 总算王一成搞定,众人也唱熟了,才乱哄哄喝起酒来。酒来酒往之余,何煜问道:“我说杨淩,你要在京师住几日?” 杨淩今天横穿京师,对京师的市容市貌失望至极,也不想再看。就道:“家中事忙,明天我就回乡。” “明天就走?”倾城不由得一脸失望。 倾城最开始对杨淩惊艳,后来又觉得杨淩粗鄙。现在又对杨淩再次崇拜。她可是音乐达人,自然知道杨淩这两首词曲虽然和当今曲牌所差甚大,可是绝非一般。 倾城忽然敬了杨淩一杯酒,有些幽怨道:“杨师,我是今天东主,可有缘求一曲只得我唱的歌曲?” 只倾城能唱?这是什么题目?众人都望向杨淩。 这还真难不住杨淩。倾城是艺妓,再高级也是任别人口无遮拦调笑,自己还要虚与委蛇的交际花。这和名门闺秀有大不同。 杨淩考虑了一下:倾城无论说话唱歌,嗓音都略有磁性的嘶哑。就是这一分嘶哑,让她多了几分魅惑。 根据她的嗓音特点,杨淩忽然想起后世曾红极一时的《红山果》。想当年安与骑兵就凭着这首歌一举夺得星光大道总冠军,一朝成名天下闻。 杨淩不由得暧.昧的笑道:“今天叨扰一顿酒,就还你一首歌,保证在座只有你能唱,不过最好是男女对唱。女声这部分我也唱不好,只能把调子教给你。” 几个老男人立刻心领神会,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歌曲,哈哈笑了起来。薛通也心领神会笑了起来,笑了一半,才想起女儿在场,赶紧闭口,暗道难怪说父子不同席,父女也不应该坐一起啊,好尴尬好尴尬。 倾城当然也知道杨淩的意思,咬着下唇痴痴笑道:“这歌适合我,我就唱给你听。如果不雅不好听,就罚你喝三杯酒。” 倾城的身份不是普通歌女,是要讲究高雅的。她就怕杨淩弄出个什么一呀摸二呀摸粗俗的来浑搅,闹个自己脸红。 杨淩道:“说定!我也想听你唱这首歌呢。”想当年杨淩也被安与骑兵这首性.感磁性,曲调变幻莫测的歌曲迷了好一阵儿,这歌曲后世听起来是轻松欢快的爱情写照,这个时代良家女子是万万唱不出口的。 方胖子比几个老家伙还上道,心痒难耐催促道:“快唱快唱,我就喜欢这样小曲。” 杨淩应了声“好咧”,就叮叮咚咚弹唱起来: “一朵花一棵树 一座房子一条路 一座山一条河 一只小船一个我 一颗心一把火 一个木瓜一个你...... 南山野花开满坡 你东藏来我西躲 你要抓紧我的手 我们一起趟过河 你又摘来红山果 一颗一颗送给我 日出日落都快乐 一百年也要陪着我......” 这首歌曲把几个少女都唱得羞红了脸,不过她们第一次听到这样新奇热烈的调子,每一个眼里都亮晶晶看着杨淩。杨淩有些后怕:看我干嘛?吃人咋滴?赶紧回头和何煜说话,避开了几人火辣辣的目光。 第260章 男人的千金一诺 杨淩这货不解风情,还真不懂什么趁热打铁趁人之危趁虚而入什么的,不然后世也不能做个单身狗许多年。 倾城兴奋得要飞了。她知道杨淩说得不假,这歌还真就适合自己唱。她自己动手,搬了个锦墩坐在杨淩身边,也眨着亮晶晶的眼讨教。 她在音乐一途确实有天赋,杨淩又低声教唱几遍,就能完美演绎这首歌了。对几个需要男生伴唱的段落也理解透彻,当即要和杨淩来个现场表演,大家轰然叫好。 安卓、尼奥两个外国鬼也跟着激动,觉得不虚此行。他们听歌很吃亏,虽然会说中国话,可是歌词都简约,要他们听了就深刻体会,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不耽误他们对新鲜乐律的好奇。 《红山果》曲调不时奇兵突起,完全打破了音乐要求的行云流水,让安卓拍案叫绝。尼奥也大感新奇,暗叹中国之大无奇不有,乐坛奇人也有啊。 尼奥自觉东西方名曲无所不知,哪知道这个杨淩一出现,就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这个杨淩貌似学贯中西,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少年天才,这还是人吗? 等杨淩、倾城两人一对唱,可就和杨淩自弹自唱大不相同。少男少女那种互相爱慕眷恋诠释得淋淋尽致。 男女对唱少见,俊男美女对唱更少见。这个年代就是戏台上也是不允许出现女人的,女主都是男人反串。 倾城身在欢场放得开,杨淩是后世渣男,轰轰烈烈的恋爱谈不好,卿卿我我的表情戏哪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可比得了? 两个人唱得含情脉脉,众人骨头都酥了。 尼奥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不由得拍桌大叫了一声“好!” 没人知道尼奥的特殊身份,可是都知道京师名流尼奥公爵举止优雅不苟言笑,是西方绅士典范,和一般商人大不相同。尼奥这一嗓子出乎大家意料,一下子都看向他。 尼奥有些尴尬了,看来自己有些孟浪忘形了,注意注意。赶紧挺直腰,板起脸,摆出一副庄重样子。 薛通想起女儿在座,不由得怒了:有伤风化啊!有伤风化啊!!杨淩你特么放开那个女子——让我来!可我不会唱啊。这个曲必须学会,就找倾城学,可不能让湄儿知道。传到自己家母老虎耳朵里就不美了。能和倾城眉目传情的唱一次,真是人生乐事啊。 薛通扯着黑漆漆的胡子,一脸幻想的淫笑,早忘了女儿在桌上。亏得薛湄儿根本没把心放他身上,不然脸可就丢大了。 何宗彦一脸纠结。自己一部尚书,大庭广众之下听淫词艳曲,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这怎么起先没拦住杨淩呢?亏得没拦住啊,不然哪听得到这样抓心挠肝的小曲?他偷眼环视众人,还好,每个人都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何宗彦透过画舫窗户,看外边浮在周围的几艘画舫,暗暗祈祷杨淩二人对唱声音不是特别大,让别人听不到才好。 何煜本就是浪子性子,几杯酒下肚,更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拍着桌子道:“倾城,我敢说你这曲子肯定红!红透天!一会儿你可好好陪杨淩喝几杯答谢。可是红归红火归火,火到满天下谁都会唱,也就不是你独家的玩意儿了。” 倾城还有些陶醉在歌曲意境,有些羞赧的和杨淩说话。见何煜取笑她,就嘻嘻笑道:“那不也是我唱火的吗?怕什么。” 一帮小字辈只有听的份儿,没有说话的份儿。方胖子如今再也忍耐不住,忽然道:“倾城,改日我请你喝酒,你和我唱这歌,我另加五十两银子!” 倾城听说五十两银子一首歌曲一喜,不过看了看方胖子肥硕的体型就不语了。这形象有些对不住观众,也没法把他当自己情.人,投入的唱歌啊。 方胖子站了起来道:“一百两!不,三百两银子!到时候我带着几个兄弟,你就在我兄弟面前给我长面子就行。” 何煜叹口气道:“倾城,你就答应了他吧,不然方家会多个瘦子了。” 方丹就挨着方胖子坐,伸手掐了方胖子一把道:“你哪来的三百两银子?我告诉爹去。” 方胖子缩了下身子,讨好笑道:“你不是攒钱要买西洋玫瑰香水吗?明天哥就给你买来。” “真的?” “真的。” 方丹不说话了,一场公然的贿赂成功。 何煜又叹口气:“可惜啊,杨淩明天要走,不然你大可以开一代曲风。你这辈子不用干别的,就坐家里等人求曲,就能富富足足过一辈子。” 杨淩眼前一亮:对啊,自己咋没想到呢,自己上一辈中憧憬的不就是这样混吃等死的快乐生活吗? 可是转念一想,马上章朝就要进入崇祯时代,不等后金打进来就天下大乱。八大寇肆虐中原,天灾不断,黎民涂炭,艺人贱命不如狗。这样幸福生活也就是想想,真正想实施还是算了,自己有自保的力量最重要。 这样一想,杨淩回家的心就迫切了。家中一千多口人等自己主事,可不能在京师多耽搁了。自己已经掌握了几条大有用处的信息,已经赚到了。 这时酒酣耳热,已经进入个人会话模式。尼奥走到杨淩身边,邀杨淩共饮。杨淩站起,尼奥拍拍杨淩肩膀,示意杨淩落座。自己也坐在倾城让出的锦墩上。 两人对饮两杯,尼奥道:“明年开春我就要回国了,归途正路过晋省。如果杨淩你愿意去我们萨菲帝国,凭你才艺,我保你一生富贵。” 安卓也走了过来道:“杨师,您如果愿意随我们去,有我和我的老师举荐,大可以巡演欧洲,哪个王庭都欢迎你。” 杨淩拍拍安卓肩膀道:“多谢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去叨扰你们。” 尼奥诚挚的比着胸口,做出掏心掏肺的承诺:“你如果到萨菲帝国,有事情就找我尼奥。” 杨淩再次道谢,作为回礼也表示道:“您如果经过晋省,有什么为难遭窄的事,也找我。” 找你?尼奥愣住了。 第261章 欺世盗名 杨淩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他有清风寨做底蕴,有太行云水寨和三好会背书,晋省民间还真没太多摆不平的事。 尼奥只以为杨淩说得是酒话。你一个乡下小子,世代种地为生,就算攒了几个钱是个小地主,又能有多大能耐呢?道晋省找你?找你又能济得什么事?真是醉了。 星光漫天,深秋的风飒飒袭来,颇有几分凉意。 这时另一艘快船靠了过来,搭了跳板,船娘端上了红泥炭炉,放上盛了清汤的铜锅,羊肉、蘑菇、青菜流水价摆了上来。 凉碟糕点下酒不顶饿,杨淩正有些饥了,热乎乎火锅来得正好。 何煜有些醉了,大叫“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带头涮了一片羊肉,自饮了一杯。 杨淩也夹起一片羊肉,就见灯影下,肉片薄如蝉翼,不由得佩服古人刀功。没有冷冻,这样新鲜的羊肉难为怎么切的?这样薄只需在滚水里一涮,就可入口了。 王一成在杨淩身边挤个位置,边往火锅里倒入白菜边道:“咱北方火锅,羊肉为君,白菜为臣,这两样不能缺了的。其他牛肉、猪肉,甚至鱼类,也断不能一起入锅。就图一个鲜字。” 杨淩吃得正欢,也不搭话。他可不拘束,更不挑剔。后世火锅不要说牛羊肉,就是鱼丸、鸭血,乱码七糟什么不往里丢?这些官宦人家就是说道多。 杨淩抽空向窗外看去,周围几艘画舫,影影绰绰居然都是热腾腾火锅,不由得感觉这些人是不是专挑这个季节出来吃火锅的? 相比其他画舫的安静,杨淩这一艘可就热闹了。酒酣耳热,众人或歌或吟,文人酸劲儿爆发,都把自己快意文章拿出来诵读,吟声一片,谀声一片。 张岱醉眼乜斜,有些脚步不稳。他站起道:“咱们行个酒令,以西海为题,诗词不限,做不出的罚酒三杯。就能出几篇名篇,大家看如何?” 一桌子文化人,就是几个女孩子也是才女,都轰然叫好。 倾城兴奋道:“咱们就出个集子,把杨淩的歌词还有大家的佳作放在一起,我来承办,还请何尚书赐名。” 这一下几个女孩子都兴奋得不行。在座的有何宗彦、何煜、薛通、王一成四个金榜题名的名人,还有名闻遐迩的江南才子张岱,自己作品就算一般般,能附翼尾也是幸事。 王一成想的周到:“两位外国友人和杨淩,就不要算在其内了。” 张岱道:“外国友人可以做观众,杨淩是中国人,歌词做得那么好怎么可以不算?说不定今天杨淩受大家启发,来一篇绝世佳作呢。我看做不出不光要罚酒,还要换大杯!” 方胖子第一个跳出来支持。杨淩歌是好,也太出风头,还拿走了自己砚台,能罚他几大杯酒才心情通达。他自己可不怕,他早有西海咏莲的习作,还特意经高手润色过。杨淩第一次到西海,这一次让他吃个瘪可就舒心快意了。 何煜道:“不如这样,杨淩就多给他一些时间,押后来做。其余人就无论老少,抽签为序。” 众人纷纷答应。 杨淩这时已经醉眼蒙眬。他喝的酒比谁都多,没办法,敬他酒的人太多。现在大家说什么,他都呵呵一笑。眼见得大家有的吟哦,有的记录,热闹得很。他身在局外,干脆又和安卓喝了几杯酒。 尼奥看杨淩顺眼,也和他称兄道弟。安卓也看杨淩顺眼,也是兄长弟短。辈分都乱了几个酒人也没谁觉得不妥。 忽然方胖子把杨淩拉了回来,得意洋洋举个大杯道:“抡你了,哈哈,杨淩,你认罚吧,大杯已经准备好了。三大杯,一杯都不能少!”他也不知道怎么算出的三大杯。 杨淩酒真喝得高兴,早忘了吟诗的事。愣怔了一下问道:“什么事就罚?” 方胖子急了:“别打马虎眼,说好的写西海,大家都写了,名篇佳句迭出,我的拙作还受到何伯伯夸奖呢。你不想喝酒就想个作品出来。” “哦,酱紫啊。”杨淩要过倾城的记录,翻看一遍,摇头道:“也没有流传后世的名篇啊。” 杨淩说得是真话。他后世在什刹海一带玩过许多天,特意欣赏过许多描写西海北海中南海的名篇,这里的文章一篇没有。 可他这一句话就犯了众怒了,众人都是文化人,文人相轻也没有当面这么干的。几个女孩子纷纷娇声嚷道:“那你就把流传后世的名篇做出来,不然可不依你。” 杨淩笑道:“这个容易。” 别说,这个真容易。 杨淩记得清楚,什刹海诗作当属纳兰性德的作品第一。一共就几十个字,他旅游时候就背了下来。现在趁着酒意,直接摇头晃脑背诵道:“藕风轻,莲露冷,断虹收。正红窗,初上帘钩。田田翠盖,趁斜阳,鱼浪香浮。此时画阁,垂杨岸,睡起梳头。旧游踪,招提路,重到处,满离优。想芙蓉,湖上悠悠。红衣浪迹,卧看桃叶送兰舟。午风吹断江南梦,梦里菱讴。” 倾城执笔,越写越惊。这词清丽绝俗,杨淩一个乡下小子,能做出才怪了。 只是这个杨淩不知道抄袭的是哪个名家大作,自己可辨不出,她只好看向何宗彦。 何宗彦少年得志,一生诗词做了无数,也看了诗词无数,当能知道是何人所写。 何宗彦这时正和何煜、薛通面面相觑。这绝对是好词!他们几个老家伙可以说阅尽古今诗词,可断断没见过这一名篇。 张岱也缩在一边不语,他是才子不假,可是讲到博览群书,他还得看几个老家伙。他也觉得杨淩能做出这样作品有些突兀。自己是天下闻名才子,世代诗书传家,怎么杨淩一个不知名的乡下小子,就把自己盖了下去? 杨淩见大家神色各异,只以为这篇后世作品很可能哪一处出岔了。这些文坛精英别的本事没有,咬文嚼字吹毛求屁的本事肯定有。 第262章 哨兵 杨淩背完,见众人不语,嘿嘿讪笑道:“我就知道不入大家法眼,认罚认罚!”说着抢过方胖子大杯,斟满酒仰头灌了下去。 杨淩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盗的是后世纳兰作品,好是好了,未必合前朝人的章法。也只能认罚。 红酒后劲儿足,杨淩脚步有些虚浮,王一成赶紧拦住他,不让他再喝。 杨淩嚷着“还有两杯,我不耍赖”,众人都不理他。 何宗彦落寞的叹口气,摇头曼声道:“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何煜也有些无奈:“咱们年岁一大把,自以为浸润文坛几十年,哪想到一乡野小子,就有如此才情。”说着挥手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歌坛已经不是咱们的歌坛,文坛也不是咱们的文坛,两鬓苍苍,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敢情几人都被杨淩这首词打击到了,有些伤心。纳兰一代才子,惊才绝艳,这几人恁是才情不俗,也达不到那样境界。 倾城见杨淩已经醉了,这聚会也到曲终人散的时候了,就命画舫靠岸。另外几艘画舫也纷纷靠岸,有丫鬟仆妇挑着灯笼,岸边一时烛光星星点点,亮成一片。各家马车也在远处路上候着了。 杨淩晃着脚步,提着吉他当先走去。 众人上岸也正要走,忽然听到几声吉他的铮铮淙淙,夜风中分外动听。 大家都住了脚倾听。杨淩酒后粗豪的歌声传来: “昨日一去不复回哦也 开心比什么都贵 覆水不能再收回哦也 桃花谢了有玫瑰 人生几十年总会有风雨来陪 潇潇洒洒赴会今不醉不归......” 歌声渐行渐远,大家一时听得痴了。 第二天杨淩一睁眼,发现天已大亮。 红酒喝的时候顺口,可是后劲儿十足,就是杨淩喝得太多,酒量好也担不住。 杨淩默默回想一下,喝到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已经有些模糊了。至于怎么回来的,更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杨淩想起何煜的话,是啊,应该赶紧归去! 杨淩不愿意在京师流连了。 京师的坎坷不平的土路灰尘滚滚,京师的高墙深宅死气沉沉。京师的达官显贵声色犬马。一个歌姬,就能和二品大员公然调笑。 这绝不是什么平等,这是纲常混乱,道德底线崩断了。京师城外,连天接地的饥民,怎么不见这些大人去和他们论平等? 杨淩知道,不久的将来,那些饥民就会把这些贵人踩在脚下,什么繁华,不过是一场未醒的末世春.梦。自己和他们不一样,还要挣扎求活呢。 杨淩一骨碌爬起来,洗漱后匆匆去吃了免费早餐,又遭了几个厨娘白眼。 还好,杨淩吃饭的时候风卷残云,从不注意周围的目光,不然这饭可就难以下咽了。 在大堂结账的时候,掌柜的可知道杨淩是崛起的新星,以后这京师会有一席之地的,就格外客气。只是奇怪自己这样好的客栈不住,这个杨淩要去哪住?他哪知道杨淩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呢。 出了城门,杨淩纵马疾驰,心情才畅快起来。暗想今天怕有不少人去拜访自己这个新星吧?会不会有昨天那几个美女呢?倾城会不会还在偷偷的骂自己?想起倾城在自己面前变色龙一般,一会儿恨一会儿敬一会儿又有些爱的模样,杨淩哈哈大笑起来,惊得一树乌鸦轰然飞起。 不一日,杨淩来到清风山。山脚下,他就被一个哨兵拦住。 杨淩有些尴尬,这些士兵都是自己部下,可是不认得自己,自己也没法证明身份,更不知道什么口令。 杨淩向那年轻的哨兵再三解说:“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们的头儿。你放我上山吧,我可是良民。” 那哨兵嗤之以鼻:“你糊涂了吧?哪个良民会上清风山?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哦,杨淩觉得自己是糊涂了。良民躲清风寨都躲不及,还能自投罗网?只得一摊手道:“好吧,我说错了,我不是好人,我和你们是一路的。” 哨兵一脸厌烦:“你这人休要啰唣,你不是好人我可是好人,咱们不是一路的。你快走,不然我喊人拿下你仔细审问,看你是不是探子。” “谁家探子明目张胆顺大路进山啊?我说你就不能喊人通报一声?”杨淩有些无奈。 哨兵不为所动:“今天这道卡就是我和李四负责,李四不在,你要不急就坐那边等着吧。” 杨淩无奈,只得坐旁边一个木墩上。等了好久,忽然听到有吹口哨的声音,他睁眼一看,杨贵正带着两个小弟走下山。 “大哥,可把你盼来了。”杨淩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杨贵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才惊喜道:“兄弟是你?”刚伸出手又缩回去,慌忙行礼道:“掌柜的,您怎么突然来了?” 杨淩揽了杨贵肩,到哨兵面前道:“大哥,先别说别的,你给我证明一下,我也是咱寨里的,我要上山。” “你要上山?”杨贵看看杨淩,在看看哨兵,脸色古怪之极,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道:“你是咱们老大,被他拦住了?我......哈哈哈......” 那哨兵有些惶恐道:“杨头,他是......哪的老大?” 杨贵恶狠狠道:“谭木,你眼瞎啊,他当然是咱山寨老大。” 这个叫谭木的哨兵登时目瞪口呆。 杨淩挺起腰板着脸道:“杨首领,这位兄弟尽职尽责,以后不要做哨兵了,你和姚横他们说,调他去管仓库。仓库就需要这样认真负责的。” 谭木大惊,知道这是冲撞头领要给自己小鞋穿了,忙单腿下跪道:“首领您开恩,属下眼瞎,您打得骂得,可别让属下管仓库。属下练了一身武艺,就想靠功夫出人头地。” “一身武艺?你会什么?练给我看看。”杨淩有了考较的心情。 “属下出身鲁省临清龙潭寺,自幼精练我寺秘传武功十二路谭腿,属下演给您看。” 第263章 买刀 谭木脱去皮甲,摘下单刀放在一边,紧了紧腰带,就施展起十二路谭腿。 谭腿天下传,龙潭最正宗。杨淩见这出身龙潭寺的青年动如脱兔,矫如飞鹰,腿法刚猛细腻,完全是宗师风范。 练到兴起,这青年忽然跃起一人来高,一个飞扫,“喀啦”,旁边一株碗口粗的杨树应声而折。 “停!”杨淩拉着杨贵闪在一边,扑掉杨贵身上的树叶灰尘,对哨兵道“你这是破坏绿化啊。” 哨兵见杨淩有责怪的意思,顿时慌了心神,诚惶诚恐立在一旁。 杨淩问道:“你叫谭木吧,说下你的军衔?” “下士。” “你功夫很好,怎么才是下士?”杨淩奇道。 “我刚投进姚横将军军中,寸功未立,就被裹挟着来到清风寨。这一次定军衔,我想争个班长,可是班长几乎被大通寺武僧垄断了,他们势力大,我也争不过他们。” 敢情这还是个苦命孩子。不过武僧怎么还欺生了?杨淩皱眉道:“这么说军中也有恶势力?你一身好武艺,一个班长都当不上,这些人难道嫉贤妒能?” 谭木连忙摇头道:“不是这样说。我一身武艺都在腿上,不比大通寺武僧都精通刀枪棍棒。评审军官说我这功夫不适于战阵,可是属下心有不甘,只想在战阵上争个出身。” 杨淩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也赞同道:“评审的人说得对,上了战场人家出刀你出腿,是有些不对劲儿。还有听说你们龙潭寺练的兵器也都是奇门的耙、镗一类,真都不适合战阵。这样,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卫兵?我提拔你做上士。” 本来杨淩的卫兵是顾小三。顾小三聪明劲儿有,就是武力值不高。尤其是和自己妹妹对上眼了,两人总形影不离的。爹娘也几次和自己暗示顾小三这孩子好,要留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杨淩也不知道顾小三好在哪,起码名字就不好嘛。 所以他现在缺个跟班。 这个谭木虽然不知道变通,有些一根筋,可是这样人不用担心忠诚度。更何况这家伙武功着实出色,杨淩觉得带在身边也不错。 “这——”谭木有些犹豫不决。杨淩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傻?老大带着你不是难得的进步机会?看看后世领导身边的司机秘书,哪个差了?算了,让他去想吧,自己还是上山办正事。 半山腰的清风寺,庙门前空地清理成了练兵场。 杨贵陪着杨淩来到的时候,正碰到姚横几人在练兵。见杨淩来到,都围了过来见礼。 杨淩摆手道:“继续练兵,我也正好看看。”见胡汉三在山上就问道:“徐先生安排妥当了?” 胡汉三道:“徐大人可没官架子,到了新襄就去琢磨那片地去了,我留那没用,就赶回山上了。” 杨淩知道胡汉三是借着去趟京师和天津卫,回来吹嘘一番逃避罗天厚等人的责难,也就一笑置之。 姚横有些苦恼的对杨淩道:“各营士兵已经分好了,但是这兵难练。” “怎么?”杨淩有些奇怪。 姚横道:“我在大军中,是按兵种练兵的。比如弓箭兵、枪兵、刀兵、盾兵等等。如今不是按兵种而是按连队,您看看,一个连里你拿刀他拿枪,这兵还怎么练?” 杨淩问道:“你既然这样说了,就是想到了办法。你来说说。” 姚横道:“如果应应急,那就以连为单位,或者排为单位,兵器统一。” “如果用长远眼光看呢?”杨淩问道。 姚横道:“那就是砸钱,用钱提高战力。” 杨淩看了看罗天厚、梁庄、徐年,几个人一句不说。练兵和练僧兵是两条不同路子,他们没有发言权。卜杰面带微笑,明显是已经和姚横达成一致。 杨淩道:“我想练出精兵,怎么砸钱,砸多少钱,你就直说无妨。” 姚横和卜杰对视一眼,终于说了自己想法:“团长,我觉得你是有大志的,我就说说我和卜杰想法。想练精兵,必须武器一致,这样才能统一训练效果突出。我俩想了一下,最好能每人一刀一枪,都是统一制式装备。长枪造价低,咱们自己手里的就差不多够用。刀您看看,陌刀、朴刀、倭刀、雁翎刀还有你们僧人用的戒刀,都弄不清有多少种。” 卜杰也补充道:“不同的刀练法不一样。比如雁翎刀是单手刀,可以右手持刀左手持盾。倭刀较长,是双手刀,这就没法混杂在一起练了。咱们必须选择一种刀,研究出适合的刀法,就简单几招即可,贵精不贵多。” 杨淩频频点头。后世打鬼子时候有大刀队,和鬼子拼刺刀战绩斐然,原因就是练出几招实用刀法。 杨淩道:“我明白了,老姚你说半天,就是想把刀统一了。这弯子绕的。” 姚横摸着后脑勺,呵呵笑道:“就这么个意思,还是团长明察秋毫。” 杨淩“嘿”了一声道:“傻子都能听明白,你就别捧臭脚了。看来你们已经有腹案了。” 姚横道:“刀为十八般兵器之首,刚猛才是他的魂。我觉得一手刀一手盾不伦不类,防不好攻无力,最是无聊。用刀就用双手刀。” “难道你想全军用倭刀?” 杨淩在后世经常看到的就是哇哇吹中国刀剑多么好,甚至什么两千多年前的宝剑出土还锋芒毕露什么的。结果让他误以为中国兵器制作技术世界第一。 哪曾想回到章朝接触到武器才发现:中国宋朝时候,已经认可日本倭刀是最好的刀了,这可太打击他的民族自信心了。 到了明朝,军队就开始大批从日本进口倭刀。大将蓝玉就因为府中私藏万把倭刀被定以谋反罪。 戚继光目睹倭刀轻易砍断明军士兵的兵器,干脆开始仿制倭刀。可惜因为技术不过关,还是达不到真正倭刀的质量。 姚横一说用双手刀,杨淩就明白了姚横的心思,这是奔着好刀来的,打算买进口货了。 第264章 军规 姚横点头道:“是这样。当年戚将军鸟铳手就配倭刀,一个单兵就有了远程和近程两种利器。咱们边军也进口倭刀,主要就是倭刀锋利,可以砍马腿破骑兵。只是同样倭刀,有卖一两银子的,有卖三两银子的,还有卖五两银子的。质量真是天地之差。这一次有了一个机会,我得了消息说:咱们边军那边进口了两千柄最好的倭刀,想掺沙子塞进去一半次品,捣腾出一千柄倭刀出手。” 杨淩断然道:“买了!” 姚横道:“您还没听我说完。这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干的,刀的进价是五两银子一柄,他的要价是十两银子。其实能接手这批刀的客户不多,价格还是高了。” 杨淩问道:“刀你看到了?质量如何?” “您跟我来。” 杨淩跟着姚横进了寺内,姚横回了自己卧室,一会儿就拿出一把倭刀递给杨淩。 杨淩接过刀,掂了一下,很压手。估计有三斤多重,比燕翎刀重了一倍有余。长度也有一米挂零,比燕翎刀也长十多公分。从刀鞘中拉出刀,寒光闪闪,刀气逼人。 姚横道:“这是日本最新式刀,用了皮心铁技术,切金断玉,真是好刀。” 杨淩明白所谓皮心铁就是包钢技术,这样刀无论韧性还是锋锐度,都比戚继光时代的倭刀又上了一个层次。这个技术是丰臣秀吉侵略朝鲜得到的新技术。 杨淩心情有些不好。不是说中国是从清朝开始没落的吗?锅不是都由大清背吗?可他这几年发现,章朝不要说落后西洋,就连东洋日本鬼子,也在武器上全面压过中国,这就让人郁闷了。 杨淩双手持刀,虚劈了几下,忽然问姚横道:“为什么咱们中国做不出好刀?” 姚横颇有感慨道:“团长您有所不知:日本造刀的受人尊重,名利双收。刀也越做越精。咱大章匠人和士兵一样,都是最下等的人。吃都吃不饱,谁有心思造好刀?就算你造出好刀,还不是温饱都不能解决的工匠?” 杨淩有些气闷:把刀重重的插进鞘中道:“等咱们有钱了,要造世上最好的刀,最好的火枪,最好的火炮。工匠和士兵,也都会成为受尊重的上等人。” “我和卜杰就是因为相信你,才愿意跟着你,希望能有那么一天,当兵的也能被当做人看。” “咱们从当下做起,自己的兵先要当兄弟看。买刀这事你去办,把这批刀都买下吧。”杨淩下了决心。 姚横笑道:“你不怕我吃回扣?” 杨淩也笑道:“你把自己和兄弟一起回扣给我了,我还不相信你?去办吧,把这路留好,最好能挖出军中做火枪火炮的能工巧匠,将来咱们自己起个作坊。” “这个主意好。只是咱们现在没钱,也不敢说能保护这些工匠。以后发达了,工匠真好找。”姚横现在也有了憧憬。 当天下午,杨淩召开了清风寨高层会议。罗天厚、姚横、胡汉三依序在杨淩左手边落座。卜杰、徐年、梁庄、杨贵坐在右手边。兄弟归兄弟,军职座位这些基本规矩不能差。这就叫无规矩不成方圆。 杨贵有些诚惶诚恐。他是以后勤总管身份出席会议,而且是第一次出席这样高层会议,由不得不紧张。虽然说原来他也是清风寨头目,可那时候清风寨能和现在兵强马壮的清风寨比吗?后来山寨的哪个不是强龙?他和王戎能有一席之地已经很满足了。 杨淩环视一下大家,心里也很满意。到这个世界几年,总算有了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力量。 杨淩高兴的对大家道:“这段时间咱们进行了军制和军衔改革,工作量大。我去了京师也一直挂着这边。结果回来一看,哪一样都做得很好。军衔就是要给士兵一个晋级途径,有功必赏。军衔上去了,待遇就上去了。卜参谋长,你来把军衔制施行后的一些想法和大家说说。” 卜杰道:“军衔制古已有之,当年秦国做得最好,所以才能扫六合,一统天下。咱大章也有军衔制,只是无论何朝何代,都没有咱们这样简明完善的制度。现在我和徐年研究的就是把军衔晋级考评细化。不仅要像秦朝那样,明确砍头一枚晋一级什么的,还要考虑到平时训练什么的怎么考评。 团长给我们提出了积分制的建议,就是每月一评,出操训练、站岗放哨、学习劳动,都要有个标准。做得好增加积分,即使不打仗,也一样有晋级机会。各级军官也一样要制定出考评标准。做得好的军官,以后扩军提干就有优先权。” “这么多事,你们两个人能忙活过来?”胡汉三质疑道。 卜杰道:“参谋部当然不是空架子。我已经向团长申请了,徐年以后做我的副手,还要再招收几个参谋,先和大家打个招呼。尉级以上军官不会动,其余选到哪个了,别不愿意放人。” 胡汉三摸着光头,嘟囔道:“你们权利也太大了,以后我想升官是不是得多请你们喝几次酒?” “喝酒没用。咱们做的考评不能百分百准确,那也要八.九不离十,而且要公之于众。团长看着呢,大家看着呢。真搞得一塌糊涂,以后何以服众?” 杨淩道:“卜参谋长已经有了腹案,只是在完善。以后许多东西都要规范,比如军礼,要废除下跪磕头这些东西,这都需要参谋部推进。徐年,以后你作为卜参谋长助手,思虑要周全,多看多想。” 徐年已经明白参谋部是什么部门了。大章部队有监军,参谋部貌似比监军权力还要大。杨淩把这样重要工作交给自己,自己绝不能辜负信任。他郑重道:“团长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杨淩相信徐年,不担心他出纰漏。他转向杨贵:“杨贵作为后勤部长,第一次参加会议,你说说你那块的工作。” 杨贵慌忙摆手道:“我就是跑腿打杂的,部长啥的不敢当。给了我大尉军衔,我都惶恐,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不过我还真有一些想法。” 第265章 弓箭的没落 罗天厚道:“你放心,你军衔多高,也不会让你带兵,还是干原来的活。” 杨贵道:“我懂。按团长要求每个连配一个炊事班,这事我安排差不多了。采买啥的也都有预备的量,就是我不知道现在都在一起吃饭好好的,为什么要给每个连队都配上做饭做菜的?这不是多增加了麻烦嘛。” 姚横道:“杨贵你根本不懂军队和寨兵的区别。寨兵就是死守这么一个地方,多少人都是在一起吃饭没问题。军队却要经常分头行动,没有专管辎重伙食的兵就会一团糟。你如果当过兵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惜你以前只当过和尚。” 杨贵脸上是笑,心里是忐忑。 自从他把杨淩这个杀神带到清风寨,原来几个当家的都被杀死了。就连老当家的王戎,也被杨淩打发到新襄农庄干活去了。王戎的好友汤宗望也走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杨淩叫自己哥哥,可是自己心里清楚,人家杨淩是杨树的杨,挺拔矗立。自己是杨花的杨,随风飘荡,敢不加着小心?哪怕采买上的小手脚,也根本不敢做了。 看看周围这些人,一个赛一个武艺高强,这才是杨淩的嫡系。杨淩家人被欺侮,马上姚横几个就千里迢迢不计安危去报仇雪恨,这才是真正的兄弟。自己算什么?就采买望风这活,谁不能干? 杨淩看出了杨贵心里的不安,对杨贵道:“杨哥,既然能任命你军衔,你就是咱自己人,以后一口锅里吃饭,有我们一口,就有你那一口。你不要多想了。采办军粮和刺探消息都是大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可能老底都被别人掏了去。你一定要谨慎,自己的人口风要紧。别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杨贵额头见汗。 他和几个兄弟,难免有逛窑子喝酒,胡说八道的事情。虽然不敢说出山寨的事,谁敢保证不露马脚?杨淩这是点醒自己,人家王戎几个还可以全身而退,自己知道的事多,真犯了忌讳,就只有掉脑袋一条路了。 杨贵抹了一把汗道:“团长,我那六个常和我下山的弟兄,虽然家小都在山上,可有三个好酒,我怕他们酒后无德,已经把他们职务换了。” 杨淩冷冷道:“后勤口你负责,出了事自然为你是问。咱们兄弟归兄弟,做事归做事,一码是一码。” 杨贵汗流浃背,别看杨淩平时和他哥啊哥的叫,可是他有自知之明。他只不过是杨淩可杀可赶的对象而已,哪里是人家什么真正的哥? 杨贵赶紧站了起来保证道:“团长放心,我这里保证不会出纰漏。” 杨淩示意杨贵坐下,继续开会。 接下来的会议开始有了争议。争议的是未来部队火力配置。 姚横认为购进一千柄倭刀后,每个士兵一把长枪,一把倭刀,从装备上说已经很不错了。 山寨本就有几十把弓箭,他还带来了二百多把长弓,弓箭兵配比也不错。 从整体上看,无论近战兵器还是远程火力,同等规模部队,他们已经胜过正规军了。 当然,部队还缺火炮和盔甲,这要慢慢积累,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这种状态,清风寨绝对是晋省在野力量中最强大的。 可是杨淩不满意。 杨淩认为未来这支部队不练什么长枪,要每人一支火枪,一把倭刀。这样就不需要什么弓箭,整支部队是远程近战全能型。 这设想一提,把姚横气乐了,对杨淩道:“我的大团长,你能不能靠谱点儿?你说的对,这样部队是不错,可是你想过没?咱们章朝对弓箭都是严格控制的。云水寨够强大吧?也只有七十多把弓箭。至于说火枪,你看哪个山寨有火枪?我带出来一千多人,有火枪吗?” 杨淩也有些纳闷,问道:“我还以为章朝边军没火枪呢。后来才知道有专门火器营,火枪火炮正经不少。看来这些火器是集中管理了。” 姚横点头道:“说对了。火器营那都是都司大人嫡系部队,吃得好喝得好待遇高,根本不会闹事。火枪在军中层层管控,谁丢了,谁都是掉脑袋的死罪。团长你说这火枪哪里弄去?再说,火枪也不如弓箭啊。” “火枪不如弓箭?”杨淩不信。荷兰和葡萄牙已经和大章打了几仗,就是靠火枪打得大章灰头土脸,如果火枪不如弓箭,大章怎么败的? 姚横解释道:“我说的可不是假话。火枪射程三十步,软弓射程也有五十步,硬弓射程就过百步。当然是弓箭更厉害。” 罗天厚奇怪道:“那还那么严格控制火枪?这样垃圾玩意儿有什么好?” 姚横对罗天厚不动脑嗤之以鼻:“老罗,这你还没想明白?你力气大,拉得开强弓,我问你,你射得准吗?” 罗天厚有些赧然。他武艺高强,可惜这弓箭怎么也射不准。 姚横道:“要练出一个三十步内十箭三中的合格弓箭手,没有两年训练根本不行。至于说五十步以上还有准头,那就更难了。你看着那些蒙古人可以射走兔,那是从小练出来的。” 卜杰也补充道:“还有,而且作战时候,一个弓箭手最多射出十多支箭。再拉弓膀子就废掉了。” 杨淩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肌肉拉伤二百天也未必好。普通人养一养就那么糊弄过去,运动员几乎都要做手术,把断裂的肌肉接上。古代哪有这样医术?射箭时候真伤了肌肉,那肯定是做不了弓箭手了。 姚横拍了一下罗天厚道:“老罗这回你懂了吧?火枪手随便拽个士兵,一会儿功夫就能教会使用。不要说放十枪,放二十三十枪也没问题。而且火枪只需要端起朝向敌人就行,又不用瞄准。所以火枪兵有盾牌手保护着,比弓箭兵厉害得多。” 罗天厚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就是说弓箭手又要臂力好,又要眼力好,又要长时间训练,普通人根本玩不转。火枪手是个人都可以做,死了一个再上一个就是了。怪不得戚家军里多用鸟铳手替代弓箭手,原来如此。” 第266章 物超所值的警卫员 姚横道:“戚家军当时仓促成军,去哪找那么多鸟铳手?结果错有错着,反比弓箭手厉害了。更何况一把弓造价又不比火枪低。外行人只知道火枪怕淋雨,你问问弓箭手,哪个在雨天射箭的?弓淋雨一样会变形报废。廉价的成本,廉价的火枪手,才是火枪胜过弓箭的根本原因。” 卜杰觉得姚横说远了,还是把话题拉回当下:“我觉得咱们眼前训练部队,还是要着眼迅速提高战力。那就一方面需要苦训,一方面需要装备,说穿了,就是要钱。你们知道咱们边军多久训练一次?嘿,谅你们也想不到。半个月!” “半个月?”胡汉三蹦了起来,“那这些士兵还会打仗杀人吗?” 卜杰灰心丧气道:“训练需要体力,不吃饱怎么训练?边军吃不饱,哪有力气训练?三五天训练一次的,那都是大将军的家将。姚横为什么不受待见?还不是他太喜欢练兵,耗费粮食太多?” “我靠!”胡汉三一屁股跌坐下去,“老姚,没想到你特么被人逼出来是因为你太能吃了!” 杨淩和姚横交流过,早知道这个原因。他笑道:“老姚,这回你可想怎么训怎么训,想吃多少吃多少。” 卜杰道:“想怎么训怎么训可不行,训练是有章可循的。现在咱们是上午和下午各训练一个时辰,这样训练强度,晋省就已经无出其右了。再多练过犹不及。” 姚横对现在训练状态很满意,他有些得意道:“我以前练出的兵,就比别的部队能打。现在这样训练法,敢说天下最强军就是咱们。就是还要老大你赶紧多弄钱,这些士兵体力上来了,能披动重甲,一人穿一套重甲,蒙古铁骑来了咱们都不怕。” 杨淩苦笑着摆手道:“以后再说,现在一人一套甲,我就破产了。” 一套重甲要五十斤左右,好一些的要十多两银子。如果给部队一人一件,杨淩把家底打扫出去也不够。 后世有些吃粮不算账的人总觉得古代士兵傻:一件盔甲不过是一年工资,可以买一条命,自己出钱也要置办啊。 这些人就不多想想,将将够活命的工资,怎么攒出一件盔甲钱?这和后世一样,两万元不多,但是你让月工资一两千的人攒两万,十年他也未必能攒得出来,甚至有病有灾还要欠钱一个道理。 十多两银子,已经够这个时代的人在乡下盖两间房娶个媳妇了,绝不是小数目。 其实杨淩别有打算,他不想搞什么重甲,一心想发展火枪兵。西方这个时代火枪火炮发展很快,已经开始逐步淘汰盔甲了。发展重甲步兵不是未来方向。 想想火枪,杨淩还是很窝火,哼了一声道:“这大章火器做得不咋地,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好。” 姚横想让杨淩放下这个心思:“团长,你就别纠结这事了,火器真太难搞到了。” 杨淩道:“我自有办法。以后再说。” 这你也有办法?姚横无语了。 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算了,你能,我不和你犟。 杨淩当然有自己的打算。 火药、火枪、火炮现在世界各国都在造,只是水平不一。大章的水平无疑是垫底那伙的。 杨淩满心打算的是起点要高,当然瞧不起敝帚自珍的大章火器。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想做什么都需要钱。看来赚钱还是第一位的。 杨淩查了一下账本,山寨原有一些银子,姚横从大通寺勒索了五万两银子,这些日子花销扣出去,现在余额四万六千两。再扣除马上要买倭刀的一万两,那就是三万六千两。 还好山寨粮食充足。即便如此,这些钱也未必够十个月的花销了,恐怕工资和日常用度都未必能够。 岁月催人老,赚钱需趁早啊。 心里有事坐不稳,杨淩把军中大事安排妥当,就张罗着回家。 临行前,杨淩把谭木叫来,对姚横道:“这个兵我要了。” 姚横仔细看看谭木,奇道:“这不是谭木吗?团长,你怎么发现他了?” 杨淩道:“别说没用的。谭木武艺不错,放你们这当普通兵是浪费,我带去做警卫。” 姚横叫屈道:“浪费什么啊。我正打算把他调过来给个职务呢。什么叫武艺不错?人家谭木是谭腿嫡系传人,一十二路谭腿只论腿功,几乎是天下无双了。我把话撂这,不动兵器,天下能赢他的不多。他亏就亏在兵器不行。” “你这话说的,这么看中他还让他做个哨兵?”杨淩可不相信姚横鬼话。 姚横挠挠脑袋,做出一副不舍的样子道:“好吧,谭木走是我军一大损失,可是咱们也得欢送,谁让是您看上了呢?”姚横走到旁边拉住杨淩的马,抚摸着雄健的马颈道,“团长,您从打行拐回来的这匹马着实不错。打行这帮玩意儿真有钱,这马内地一百两银子也未必买得到。您骑回家去种地浪费了,不如给我们留下,你们俩骑两匹劣马回去算了。” 一匹马你也算计?杨淩一肚子气,挥手道:“拿去拿去,”转头指着谭木道,“谭木,你记住了哈,你是我拿一匹好马换的,以后可别让我觉得亏了。” 谭木现在知道杨淩真是老大满心高兴,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喜滋滋道:“您放心,我保证让您觉得物超所值。” 物超所值?可你不是物啊! 杨淩打量一下谭木,觉得这个家伙脑筋确实转得有些慢。自己是不是换亏了?姚横明显很得意,一副讹诈成功小人得志的样子。这个谭木做士兵,是不是有做士兵的原因?算了,不想了,怎么也是一个高手不是? 晋省处于高原,温度比京师低得多。九月三十日,入冬第一场雪就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杨淩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骑着一匹劣马,迤迤逦逦走在空阔的天地间。 杨淩放开嗓子,大声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此处应该有掌声,我那警卫员呢? 第267章 地震 杨淩回头一看,谭木居然离得远远的。 杨淩大喊:“谭木,走快点儿。”谭木总算打马扬鞭跟了上来。 杨淩奇怪道:“我又不吃人,你离的那么远干嘛?” 谭木振振有词道:“您不是说我的职责是消灭那些谋害您的人嘛。我离您近了,那些人不敢出来咋办?” 我靠,这是把我当钓饵了。杨淩又怒又好笑,责问道:“你离那么远,万一敌人出来把我杀了,你救援不及咋办?” 谭木毫不犹豫道:“我消灭了敌人就完成了您交给我的任务,至少是完成一多半。总好过跟在您身边,坏人不出来我无事可做。” “无事可做个头啊!”杨淩总算明白了,这个谭木是脑袋缺根弦,根本当不了军官带不了兵。怪不得姚横明明知道他武功高强,还是安排他去站岗放哨,这可根本不是欺侮他。 你让他和普通士兵一起训练肯定不适合,看来姚横也算物尽其用了。 不对啊,自己用一匹骏马换个二愣子回来,怪不得姚横掩藏不住的得意。自己这是被算计了啊。 杨淩几乎可以想象得出:自己走后,姚横肯定和罗天厚几个吹嘘自己多么聪明,把一个傻子换了一匹骏马。 杨淩越想越懊恼,索性不想,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打马扬鞭,又跑到前边做诱饵去了。 谭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尾随着杨淩,警惕的观察四周,准备万一哪个坏人出来害主子,他好勇猛出击。 雪越下越大,天地皆白,驿路上只有杨淩二人。 突然,就听轰隆隆声响,地动山摇。杨淩这匹马措不及防,蹄下一滑,侧翻在地上。杨淩也来不及把脚从马镫中抽出来,半边身子被马匹压住。 亏得杨淩一身怪力,三下两下从马下爬了出来。换做别个,至少也要受些伤。 “哪里放炮?敌人在哪?”谭木倒是没事,催着马歪歪斜斜跑了过来。 “什么敌人!这是地震。”杨淩没好气道。 谭木总算稳下神来,庆幸道:“我还以为有人预备下大炮,想轰团长呢。” “还大炮轰我,谁有那么大手笔?再说,你家团长出身大通寺,一心向善,佛主保佑还来不及呢。”杨淩先端正一下谭木的思想。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团长你喜欢打埋伏,下黑手,心狠手辣呢?”谭木不信。 “谁诽谤我?”杨淩怒睁双眼。不过想了一下,自己干掉清风寨寨主黄三霸是打埋伏,偷袭姚横是下黑手。就是这次对付打行,也把人家打得骨断筋折几十人。估计这帮人背后嚼舌根都有份,胡汉三嫌疑最大,自己也计较不过来。所以干脆挥手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能和他们一般计较?你别信他们的就是了。” 杨淩把地上挣扎的马拉了起来,还好没伤到腿脚。 这场地震不小,这个时候也没地震台网,也不知道震中是哪。杨淩担心家里出事,带着谭木只在孤山镇歇脚打尖,缓了缓马的脚力,立刻又出发了。 当天晚上十点,杨淩终于赶到了自己的庄子。 雪夜中庄子静静卧在那,杨淩总算放下了心。 暗忖晋省春天已经地震一次,这怎么刚要入冬又地震一次?只不知道又是哪里遭殃。 他不是历史专业,不知道这一次震源是晋省蔚州,官民庐舍倒塌无数,损失惨重。 还好蔚州离新襄颇远,后世变成蔚县,都划到了冀省,算是晋省边缘地带了。 雪夜马蹄声惊醒了庄子,狗先狂吠起来,接着十几个人敏捷的出了房子,警惕的持刀散开巡查。 杨淩和谭木下了马,走向大院。院门“吱嘎”开了,一个声音问道:“哪位?” 杨淩骂道:“顾小三,几天不见你威风渐长不认人了?” 顾小三仔细打量这个一身臃肿蓑衣的雪人,委屈道:“哥,你不出声谁能知道是您啊。有几个人能有您那么好的眼力啊。这咋半夜回来了呢?” 这时杨九也走了出来,喜道:“木头回来了?一去这么多天,大家都叨念你呢。” 杨淩低声道:“别吵醒大家,咱们回屋说话。” 这个时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间大家都已经歇下了。这个时候各处屋子里都开始亮起灯光,杨九大声道:“是庄主回来了,都歇吧,歇吧。” 杨淩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老爹敢大声说话了,这不错。可是还是称杨淩是庄主,忘了他自己的老爹身份,看来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意识不强啊。 杨淩表扬了十来个警卫人员几句,也让大家散去。自己跟着老爹边说话边向后院走。 正房廊檐下,母亲蒋兰正一手提着风灯,一手搂着杨燕,声音里透着高兴:“木头回来了?咋半夜三更的往回赶?摔着咋办?” 杨九埋怨道:“都说你几次了,叫大名,别叫木头,你咋没涨记性呢?” 蒋兰道:“别当我没听见,你在前院也叫的木头。” 杨淩笑呵呵道:“娘,爹就随便说说,就叫木头,亲切。” 杨燕仰着小脸道:“哥,给我带好东西没?” 杨淩宠溺的揉揉杨燕脑袋:“带了,带了许多。京津繁华,好玩的不少。明天再看,今天睡觉去。” 杨燕指着紧跟在后面的谭木道:“这位大哥哥是哪个?” 杨淩给大家介绍道:“这是谭木,我的新跟班。顾小三,给谭木安排住处。” 谭木尽责尽职:“我不走,我得贴身保护你!” 顾小三拉着谭木,边向外走边道:“都回家了还贴身保护什么?以后杨哥娶媳妇入洞房难不成你也要跟着贴身保护?你咋这么死心眼呢?” “呀哈,顾小三皮了啊。”杨淩摩拳擦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顾小三自从搭上杨燕这条线,眼睛里就没有了自己。一心就想讨杨燕喜欢,讨自己父母喜欢。你就忘了我还有发言权吗?就算这事我没有发言权,揍你的权利总还有吧? 杨淩决心拆台,揽着杨燕肩膀道:“燕儿,你得小心顾小三。” 杨燕重重点头:“你放心吧哥,我小心着呢。今天下雪了,我就马上让他换了棉衣棉鞋,不小心冻着咋办?......” 第268章 亲民 杨淩不想说话了,女生外向啊。 几人进了屋,蒋兰帮杨淩脱去蓑衣,拍打着身上雪花道:“你急个什么劲儿?顶风冒雪往回赶。” 杨淩道:“今天地震了,我担心家里有事。” 蒋兰道:“晚上是有些晃,春天来一回了,冬天又来,这是要变天了?” 杨九边给杨淩倒上热水边道:“孩儿他娘你别瞎说,小心人听了去。咱这没大事,就一个烟筒晃倒了半截。刚开始人心惶惶的,后来那个徐光启告诉大家,就是地震,不稀奇,大家心才安稳。那个徐光启好像什么都知道,连农活都是行家里手,真不枉你专程去请他。” 杨淩靠在椅子上舒服的喝口热水道:“人家是专家,以后庄稼咋种他说得算,您可不要照你老经验多说话。” 杨九有些好奇:“你花大价钱请来的,我怎么敢在人家面前多说话?听说这还是个官,咋不当了?” 杨淩配合着杨燕揉捏肩膀的手,扭来扭去道:“这里,对,这里。哦,爹,就是个闲职,七品芝麻官,和知县一样大。” 杨九一惊,停住手脚道:“和县太爷一样大的官,你敢让人家干活?你不要命了?” 杨淩道:“我花钱请的。再说他喜欢干农活,人家是农业专家。” 蒋兰捅了一下杨九:“孩儿他爹,说了你也不懂,别跟着瞎参合。木头今天累了,早些睡,有话明天说。” 杨九知道自己又失言了。 杨淩这个孩子自从回来后,感觉换了个人似的。原来唯唯诺诺的性子,现在杀伐决断。三好会那么多好汉,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原来他见了那些横着走路的要躲在路边,现在那些汉子见了他躲在一边,还打躬作揖,一脸陪笑。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怕自己儿子。自己儿子那么老实本分,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算了,不想了,还是让孩子早些睡觉吧。 夜深了,农庄一片静谧,静到可以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十月初二,雪变小了。 二爷杨博平坐着牛车,咯吱咯吱进了杨淩的农庄,杨九和杨淩早迎了出来。 杨九小心的扶杨博平下了车,对杨淩道:“快扶二叔屋里歇着,我把牛牵去喂。” 杨博平有些不高兴:“我说老九,你家这么大产业,短工长工好几百,你还自己干活?” 杨淩扑打着杨博平蓑衣上的雪,乐呵呵道:“我爹有句名言:他们把活都干了我干啥?二爷您还真别生气。” 杨博平叹口气道:“你爹没享福的命。也是,你爹不认字,让他算账管事是不行,又闲不住,只能由他。” 杨淩扶着杨博平朝院内走,埋怨道:“这雪边下边化,路上泥泞,您咋还来了呢。” 杨博平摇摇头道:“还不是你不省心。大爷昨天飞马传信,说县里大老爷今天要来庄上,让我先来照看着。大老爷怕你年轻毛躁啊。” 两人说着走进客厅。 客厅里生了炭火盆,烘烤得温暖如春。 竹枝给几人上了茶,退在一边,杨博平夸奖道:“这孩子有些眼色。” 杨淩想了想跳荡的顾小三,一根筋的谭木,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胡汉三,这些经常在庄子里转的家伙真没几个能入杨博平法眼的。 说曹操曹操到,谭木吃过早饭,又匆匆忙忙跑来,站在客厅外贴身保护杨淩了。 杨淩无奈的看看外面站着的谭木。这家伙难怪姚横让他当哨兵,真就是个当哨兵的料,就喜欢人前一站,来个显眼。自己还不好太过打消他的积极性,现在在二爷面前,怕又要被嘟囔了。 果然,杨博平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看看谭木道:“这个壮士是你新招募的跟班?这人好,一看就忠心耿耿,不是藏奸耍滑的人。” 谭木听了夸奖,两眼发光,深吸一口气,站得更直了。 杨淩真不好解释谭木的来处。他庄子里经常出现这些生面孔,杨博平肯定会猜出什么。不过杨博平杨博文两人都不迂腐,这乱世有些保命手段倒不认为错。 杨淩苦笑着道:“他叫谭木,我新收的长随,人实诚这可是真的。” 杨博平又转了回来道:“那个你请回来的徐光启也不一般。进士出身,能沉下心做农活,能受雇于一个农民,,世所罕见。听说蓝县令和他师出同门,要来看这个师兄,你可得好好准备一下。别慢待了徐先生,让蓝大人面子上过不去。” 杨淩一摊手道:“这可没办法。徐大人每天风风火火,忙得没时间搭理我。我是把那块土地和人都交给他了,他怎么做是他的事。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让徐大人闲下来和让我爹闲下来一样难。” 还有天生爱干农活的人?杨博平有些不信。正谈论间,顾小三飞一样跑了进来,喊道:“杨哥,二爷,蓝大人来了。” 在角落里默默无言的杨九第一个跳起来,慌慌张张乱转,扎着手道:“真来了?这这......咱平民百姓家,可咋接待大人?要不要备饭啊?” 杨淩揽住杨九,轻轻拍着父亲的背,低声道:“这有什么急的,有孩儿呢。这样,您去杀只鸡,买条鱼,买些肉,洗些土豆蔬菜,红薯去皮切块,浸泡在干净的清水里面。” 杨九有了事干就不慌了,赶紧依着杨淩的安排去了。 杨淩看看安静站在厅外不闻不问目不斜视的哨兵,不由笑了。一根筋有一根筋的好处,看看谭木,人家就一点儿不慌。 杨淩和杨博平迎出庄外,蓝县令已经下了马车,左边站着杨博文,右边站着汤宗望。几个衙役在后面撑着伞。 汤宗望诗文精湛,人情练达,能说会道。如今已经成了蓝县令的幕僚兼好友,到哪都步步紧跟。 就是杨博文,也有些奇怪,自己这个族孙杨淩,从哪里淘弄来的这么多人才?如今借着杨淩的关系,他在县内地位也水涨船高,就是县丞,也要笑脸对他,更不要说李班头了。 杨博平拉着杨淩上前要施大礼,蓝筹上前一步拦住道:“杨淩,这怎么还见外了呢。杨老先生,你比我还年长,我得尊声老哥,这可不是公堂,你可别折煞我。” 第269章 刁民 蓝畴一句“老哥”杨淩不在意,本来自己二爷比蓝畴年纪大得多,又不是大堂上,好像没什么了不得。 可是杨博平更心慌。县太爷说尊声老哥是什么意思?自己还有自知之明,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担县太爷一句老哥。 杨博文拉住杨博平,落后蓝畴和杨淩几步,悄声道:“蓝大人爱屋及乌,觉得杨淩非池中物,现在是刻意交好咱杨家,你借了杨淩的光了。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要经常来杨淩这,能帮什么就帮什么,这对咱杨家只有好处没坏处。” 杨博平慌忙应道:“我知道。只是这孩子行事多出人意表。你看他庄子里十多个护院,不苟言笑,行动都带着杀气。李虎那什么十三太保哪比得了?现在来的长随叫谭木,更是亦步亦趋忠心事主,看来杨淩的底牌不一般啊。” 杨博文苦笑一下道:“那还用说?没看三好会会长都交好他?这不就证明杨淩不少善茬?如果是治世,咱离他有多远躲多远。现在这乱世,咱就得能走多近走多近。别计较眼前蝇头小利,要看长远。” 老哥俩一路嘁嘁喳喳落在后面,等蓝县令几人进了客厅,才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蓝县令等众人都落了座,才对杨淩道:“怎么不见子先?” 杨淩知道子先是徐光启的字,忙回道:“徐先生来到庄上就忙个不停,每天早出晚归,我回来两天了,想找他喝酒都推说没时间。我刚才已经打发顾小三去请了。” 这时就听外面踢踢踏踏脚步声,一个怒气冲冲声音道:“刁民!真是刁民!新襄这个地方怎么尽出这些刁民?真难说话。” 一眨眼,一个人风风火火站在客厅门口。这人一身农民短衣打扮,脚上也套了草鞋防滑,裤子和衣服下襟满是斑斑点点的泥水。不是杨淩认得,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翰林院的徐光启。 徐光启抹了一把脸,擦去弄不清汗水还是雪水,对杨淩道:“杨淩,我事儿一大堆,你没打紧事别找我。” 杨淩有些尴尬,忙介绍道:“徐先生,这是本县县尊蓝大人。蓝大人,这就是徐光启徐先生。” 蓝畴早和其他几人一起站了起来,惊得要掉下眼珠,这是京官形象吗?这一张粗糙的黑脸,妥妥的不就是个老农嘛。 能外放实职县令的七品,固然让人羡慕。但是一个京官七品,工资虽然不高其他待遇还是有的。比如每年夏天有冰敬,也就是降温费。冬天有炭敬,也就是取暖费。逢年过节,还有地方官送节礼。日子就算是紧巴点,那也是清贵的。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了? 徐光启随意拱手道:“到了这几天,也没得空请益,还请蓝大人勿怪。” 蓝畴回礼道:“你我师出同门,这话就外道了。该当蓝某拜会年兄。” 所谓的师出同门,不过是他们监考或者阅卷老师碰巧有相同的。是官场最常用的拉关系的手段。蓝畴早闻徐光启异端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杨淩让道:“大家都请坐吧,下雪天留客,慢慢聊不急。” 徐光启没坐下,急火火道:“你不急我急,你知道我遇到什么事了吗?”说着话看向蓝畴,“蓝大人,你治理的新襄有刁民,而且刁民还不少啊!” 蓝畴有些挂不住脸。 他是本地父母官,导人向善是父母官责任。说他治下有刁民当然不是在夸她。 杨淩拉徐光启入座,给徐光启倒杯热茶:“徐先生,慢慢说不急。” 徐光启“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热茶,烫得有些咧嘴,不过还是马上说事:“你那地是沙地,真就适合种土豆和甘薯。可是你就这样种下去,管保你明年亏得一塌糊涂。” 杨博平关心则乱,他是知道杨淩对那片地寄予厚望的。所以他马上请教道:“杨淩不是说会高产吗?” 徐光启解释道:“这两种作物是高产作物是不假,那是个人家种个一亩半亩,侍弄到位产量不会低。可是这两种作物都吃肥,尤其是土豆,没肥不长不说,第二年这片地种别的也没劲儿,地力都被它耗尽了。” 杨博文也有些着急,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徐光启道:“土豆和红薯最喜草木灰,咱们挨着一个县城,百姓每天烧火做饭,最不缺这个东西。我今天就去打听,看看怎么多弄来些。” 汤宗望笑道:“这个容易,城里百姓每年烧火做饭的草木灰,看看丢哪了,弄来就是。” 徐光启道:“我也想了这条路,结果发现丢在城外的那些草木灰,多被城外百姓弄走肥田了。还有一些垫了低洼路面。只能打将来的主意。县城几千户人家,搜集一个月,就足够肥田了。” 汤宗望拍手道:“着啊,这事不难。” 蓝畴也微笑道:“确实两厢方便,这是好事。” 徐光启怒气冲冲道:“不难什么啊。本来这草木灰需要各户隔些时日,自己出钱雇车清理。现在知道我们要,这些刁民就想着要钱。我想我们自己出车拉已经方便了他们,按理不应该另外给钱。不过他们都是苦哈哈,稍给他们几个也无所谓。哪想到这些人把草木灰当金元宝,一个月一家就要二十文。这都赶上买柴的价了,你们说,这些百姓不是刁民是什么?” 得,蓝畴无语了。贪小便宜是百姓中最常见的,也不稀奇。他一个县令也不好为这事出面。 杨博文、汤宗望也无语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顺了百姓意思,杨淩花销可就大了。不顺这个意思百姓们还拿捏,还别说,这真有些棘手。 徐光启摊开双手道:“你们看看,我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吧,气死我了。” 他一门心思要对得起杨淩的高工资,事必亲躬,想做出一番成就来。哪曾想出师不利,自然心怀怨怼。 杨淩笑道:“我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么点儿事啊,交给我办就是了。” “交给你?你又有什么法子?这些人打不得骂不得的。”徐光启不相信道。 第270章 夸下海口 杨淩喊进来顾小三吩咐道:“小三,你去找三好会的彭通,告诉他以后草木灰我们庄子要了,各个里弄街巷不许外运,我们去收。” 顾小三欢快的应了一声:“好咧!”撒腿就跑没影了。 徐光启不高兴道:“顾小三又是个毛躁的。这小子腿儿勤快不假,经常话没吩咐完,人就跑没影了。你看看,这还没告诉他收购价格呢。” 杨博平笑道:“可不是咋地,一会儿还得回来问。” 杨淩也笑而不语。 蓝筹、徐光启都是进士及第,京师故旧成群,两人聊完这个聊那个,别说,还挺对兴。 汤宗望是杨淩的眼目,知道杨博平、杨博文是杨淩长辈,言语也很客气。两人知道汤宗望在县尊面前说得上话,也不敢怠慢,一屋子人倒挺和谐。 没过太久就听脚步声响,顾小三回来了。在厅外就喊道:“杨哥,我回来了!” 徐光启指着顾小三道:“毛躁!你这孩子......你怎么还带回来一个人?” 徐光启本想再批评顾小三几句,但是发现顾小三带着一个外人,就不方便说话了。 顾小三道:“杨哥,彭通不在家,他兄弟彭先去办的这个事,事办完了,还非要跟来再听您有什么训示。他怕有什么事没办好怠慢了您。” 杨淩就坐在门边,随口对外边道:“彭先你进来说话。” 这个彭先是彭通家中弟弟,算是彭通在新襄的助手,杨淩也见过几次。 彭先慌忙在门外弓腰道:“少爷,您一屋子贵人,我怎么敢冲撞。我就站在这回话。” 杨淩问道:“吩咐你的事都办妥了?” 彭先恭谨答道:“办妥了。我让孩儿们分头通知里长,草木灰都留好,等我们庄子里的车去取。各家各户收的处理草木灰的钱里长会直接交给您派去的马夫。” 徐光启没听明白,问道:“那个彭——什么来着?不是我们给他们钱?” 彭先诧异道:“他们出钱让人运走这些草木灰是惯例,怎么还给他们钱?” 徐光启愣了:“我去收草木灰他们要我出钱买,这怎么一转眼变卦了?” 彭先有些不解道:“哪有帮他们运走草木灰还给他们钱的规矩?怕是您听错了。” 杨淩不问这些,而是转口道:“我说彭先,你没扰民吧?” 彭先道:“杨哥您仁义无双,咱们谁敢坏您名声?咱们出车只收原来的费用,一分不多拿,这可省了他们不少手脚。那些里长百姓都感激您的恩典,不是我拦着,都想来谢您呢。” 杨淩笑骂道:“胡说八道。你都说了是派人去通知的,你都没见到那些百姓,睁眼说瞎话。” 彭先陪笑道:“我虽然没看见可是猜那些百姓就是这个意思,就替他们感谢杨哥一下。没想到杨哥明察秋毫,这也看出来了。” 杨淩挥挥手道:“你们哥俩一个德行。没扰民就好,滚吧滚吧,哪天喊你哥过来喝酒,你也一起来。” 彭先喜道:“能和杨哥一桌喝酒那可是造化。您没别的吩咐我就走了,有什么跑腿活你随时说话,能给杨哥办事还不是咱们的荣幸。” 彭先高高兴兴转身走了,杨淩对大家道:“这个彭先有几分机灵,就是说话肉麻。” 事就这么简单?徐光启眨巴着眼睛,问大家道:“这个彭先是个什么人?办事咋这么麻利?” 杨博文道:“彭先是三好会新襄舵主彭通的小弟。” 徐光启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看来恶人还得恶人磨,没想到这个什么彭先一出面,咱们非但不用出钱,还等于揽下了一个买卖。” “这些恶人是有能量。”蓝畴想起自己换个地方做县令,路上山贼就敢公然截杀。现在官府对百姓控制真的越来越弱,不由得叹道:“百姓怕三好会胜过怕官府。这么点儿事他们不从百姓多要钱百姓就阿弥陀佛了。年兄,看来你还是人情不够练达啊。” 徐光启大有同感。他在天津被打行欺负求告无门,就已经明白现在是乱世景象了。他深深的看了杨淩一眼。他亲眼见过杨淩大发神威,当杨淩报出名号的时候,连漕帮都要退避三舍的打行,也只能认怂了事。看来这个杨淩似乎在江湖中地位很高啊。 汤宗望则是不以为意。他知道凭清风寨实力,就算是云水寨那样成名多年的大寨,也得客客气气。就三好会这么个泼皮组织,端了他们总舵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只要杨淩吩咐下去,不出几天,恐怕庞大的三好会就会做鸟兽散,最终被其他帮会吞个骨干肉净。 三好会人数再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面对由百战边军和清风寨悍匪组合成的军队来说,只有俯首帖耳一条路,估计潘生云这个会长也是头疼。他的竞争对手多着呢,都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所以他才不敢得罪杨淩,不得不让彭通小心伺候着杨淩,避免这家伙翻脸。 这时杨九走了进来,冲蓝畴点头哈腰道:“蓝大人。” 蓝畴不高兴道:“我说老杨,这又不是在大堂上,你拘束什么?怎么不进来一起喝茶?” 杨九陪着小心道:“杨淩让我准备饭菜,我把饭闷上了,想问问杨淩菜怎么做?” 杨淩站起道:“菜我亲自做,今儿个就让几位长辈尝尝我的手艺。” 蓝畴惊道:“杨淩你舞刀弄棒的,难道还会做菜?” 杨淩得意道:“大人,我岂止会做菜那样简单?今天就露两手,让您几位品尝品尝。” 杨淩可不是说大话,后世他作为一个老驴,会做会吃是最低标准。想省钱还想下馆子,哪有这样好事。至于今天他有把握做两样拿手菜,那是因为他有秘密武器。 蓝畴正色道:“徐大人和宗望,可都是从南吃到北的。我和博文就算久处晋省,也算见多识广。杨淩你可别说大话,让我们拆穿你。” 杨博平听蓝畴话虽然严肃,内里透着亲近,不由得好生羡慕,只是不知杨淩为什么敢在县尊面前夸这样海口? 第271章 神奇的红柳 杨博文见杨淩年纪轻轻,居然能得到县尊的垂青,也是满心高兴。嘴里却道:“杨淩啊,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 “您就瞧好吧。”杨淩很自信。 “好,那我就把珊儿喊过来。她可好吃,嘴还刁。杨淩你可小心做不出新鲜菜肴不好收场。”蓝畴笑着说道。 “蓝珊来我就给她专做一道菜,保证他没吃过,还能喜欢。” 不就是女士菜嘛,后世创新的甜口菜杨淩还是会做几道的。 “我还不信了,宗望,打发人去接小姐。”蓝畴也来了兴致。 杨淩进了厨房,捞了一把浸泡地瓜的清水,见里面已经有了厚厚一层淀粉沉淀。 再看案板上新鲜羊肉买了半片,爹今儿个可挺舍得啊。 杨淩忽然有了想法:既然羊肉这样多,不如做个炭烤红柳肉串? 红柳肉串据说西域那边很早就有。不过杨淩能确定的是晋省没有这种做法,京师也没有。 红柳肉串之所以成为烤肉中的经典,是因为在炭火的熏制下,新鲜的红柳会分泌出黏稠的红柳汁液。红柳枝液不但可以分解掉部分的羊肉膻味,红柳树特有的清香味还能让羊肉更加的美味,简直就是绝配。 看看羊肉很新鲜,杨淩就让谭木喊来顾小三:“三儿,去岗子上折些红柳枝来。” “好咧。”顾小三撒欢一样跑了出去,迎面差点儿和杨燕撞个满怀。 “干啥去?”杨燕小脸儿冻得通红,呵着手问道。 “折柳枝去,你去不?”顾小三原地跑动,狗皮帽子一扇一扇的。 “去!”杨燕转身就要跟着走。 “去什么去?不许去。”杨淩一句话,门口兴冲冲的两个人就有些蔫,顾小三也不蹦跶了,“燕儿,你怎么不系围巾?大冷天还到处跑。” “人家不冷。再说,小三哥你不是也让他四处跑吗?”杨燕嘟着嘴,也不敢大声,眼珠乱转找援兵。 她还是有些怕这个哥哥,这个哥哥倒是不打她骂她,可是经常把气撒到顾小三头上,让她不得不加小心。 “小三有正事。” “有什么正事?红柳枝柴堆里多得是,你还不是故意支派他?”杨燕看见蒋兰走进来,立刻跑到蒋兰身边,有了靠山胆也大了,马上开始指责杨淩。 “啊?”杨淩走到柴堆那边,果然发现里面有许多红柳枝,看来自己被妹妹怀疑故意欺侮顾小三了。 杨淩看了鬼头鬼脑站一旁的顾小三一眼更来气。我这样胸襟宽广的人能故意欺负你吗?当然能啊。你给我妹子使什么眼色?有靠山了不是? 杨淩一脚踹在顾小三屁.股上,骂道:“别在这杵着碍眼,去折新鲜的柳枝去,这些不能用。” “诶——”顾小三撒腿就跑,离杨淩远些有安全感。 “娘,你看哥!你看看!!从把外面那个木头人带回来,他就对小三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杨燕立刻告状。她可不喜欢呆板的谭木。 蒋兰宠溺的搂着杨燕道:“嗯嗯,等没人了我骂他,现在咱们先干活。” 杨淩看看门口笔直站着的谭木,再看看远去的顾小三,忽然发现谭木顺眼很多。这个顾小三有些滑头滑脑,自己原来怎么没发现呢? 他倒不是故意难为顾小三。而是因为柴堆里的红柳已经晒干了,他需要汁液充足新鲜的红柳枝。不要看天开始下雪了,红柳耐寒,这个季节一样倔强的不肯冬眠,正好折来串肉串。 主菜是红柳肉串,另一道菜杨淩准备做辣子鸡。 辣子鸡关键是辣。当年滇省一个夫妻小店,硬是凭借一道辣子鸡成了网红,日进斗金。 这个时代当然没有辣子鸡,因为没有辣椒。虽然有茱萸一类也有辛辣味道的东西滥竽充数,可是和辣椒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后世谁记得辣椒以外的辣料? 杨淩把四个鸡大.腿切了下来,切块腌制,又拿出辣椒。 小县城里香料贵得要死,不过杨淩家里倒是有些备品。不过杨淩今天敢自信满满进厨房,和这些普通调料无关,而是因为他有了香料蜕变成蔬菜的极品——辣椒。 清风寨种了许多辣椒,他也带回了不少,只是秘而不宣。现在杨淩把辣椒切碎,锅中倒入豆油,油稍微热了一点之后倒入一部分辣椒翻炒,炒出红油之后煸炒了一下鸡块,加入清水清水调料慢慢炖着,转头来制作地瓜粉。 地瓜粉虽然色泽偏暗,但是香味重劲道足,又耐煮,口感比土豆粉要好。 今天杨淩想做的是一道简单的名菜——蚂蚁上树,其实就是肉末炒粉。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顾小三背着一大捆红柳枝,蹦蹦跳跳回来了。 杨燕撒腿就跑了出去,歪着头,拍着手,和顾小三一起跳着脚唱到:“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啊,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这顾小三皮真紧了,儿童不宜的歌曲敢唱给我妹妹听。” 杨淩又来气了,刚想往外走,蒋兰一把拉住他:“这歌不是你教他们唱的吗?还怪人家小三?” “我?有这事吗?”杨淩装糊涂不认账。 “当然有。人家俩小孩子,你都大人了,别啥都掺和。” “谁说顾小三小?燕子才是小孩子。” “小三也不大。”蒋兰有些不高兴。 “好吧,算他小。”杨淩有些泄气,转身又喊道,“顾小三,,别磨洋工,干活!” “好咧。”顾小三丢下红柳枝,唰的跑进屋问道,“我做什么?” “把柳枝都折成一尺半长,去皮,洗干净。” “好咧。”顾小三去剥红柳枝,杨燕立刻搬了个小凳子去顾小三那边一起忙了。 杨淩好无奈。好不容易这一世有个妹妹,没疼爱几天,还被顾小三拐走了,根本不着自己的边。 蒋兰倒是高兴:“木头,你妹妹从来没这么开心过,现在一天笑的比过去十年都多。小三这孩子也没亲人,这是把燕儿当亲妹子了。” 杨淩扫了一眼杨燕。杨燕正不知道听到什么,眼睛笑得眯成缝。 好吧,看在妹妹份上我就不和你顾小三计较了。杨淩瞬间觉得自己高大起来。 第272章 惊奇 杨淩准备切羊肉的时候想了一下,按正理红柳肉串西域最正宗,特点是肉块大,吃起来过瘾。 可是今天在座的都是有些年纪的,一串半斤羊肉这些人可享受不了。看来还得切小些才好。 杨淩把羊肉切成小块,让顾小三用柳枝串了摆在一旁。 正忙着,忽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君子远庖厨也,杨淩你可听过这一句?” 一听声音杨淩就知道是蓝珊,一抬头,果然蓝珊站在门口。一身白色裙袄,暗红披风,羊绒小帽,把一张俏生生嫩脸更衬托得雪白。 “蓝珊你可说错了,我算不得不是什么君子,就是一个乡下农民,进庖厨无所谓。倒是你这个大小姐,怎么也来庖厨了?” “呵呵,我是女子,也不是君子,当然更可以进庖厨啦。”蓝珊笑嘻嘻走进厨房。 蒋兰慌忙站起拦阻:“蓝小姐,这厨房你可进不得,太脏了。” 蓝珊摆手道:“我小心些,无妨。”说着走到杨淩身边,看杨淩油乎乎的手,皱眉道:“杨淩,大好时光你读些书长些学问多好,怎么浪费在做菜上?” 杨淩忙活着手里活,对蓝珊他可不见外,随口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厨艺也是学问一种,你不懂。” 蓝珊微微皱眉。 她每次见杨淩,总有不同感受,就像看到不同的人一样。 还记得三星观外,她见到那时的杨淩是惊奇,惊奇的是世上居然有这样惫懒的小和尚,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来讨钱。 第二次见杨淩,杨淩正和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这让她很失望,几乎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亏得这个家伙当时来了个佛心,居然施粥救她的急。 第三次见杨淩上演的就是英雄救美,这就让她喜出望外了。 后来隔了月余,再见杨淩的时候,杨淩已经是一个普通农民,想的也都是农事,这就让她惊讶了。 一个武功惊世骇俗的人会甘心做农民?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知道杨淩没读过书,可是杨淩天资聪颖,言语从容。她真想看看杨淩读书后是什么样子。 杨淩则暗自好笑:读些书?你知道我读了多少书?说出来吓死你!劳资幼儿园识字启蒙就三年,然后两年学前班,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 整整二十一年!你爹十年寒窗苦算苦吗?我可是二十一年寒窗苦!以后谁再让我读书我和谁急! 算了,和美女不能斤斤计较。再说人家也好意。 蓝珊不知道杨淩的心理活动,好奇道:“我爹说你会做几样新奇的菜,我就想不出,你能做出什么菜,能让见多识广的爹爹觉得新奇?我可是为你好,先提前到厨房看看,别让你做出的菜贻笑大方。”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爹他们没见过的东西多了。”杨淩浑不在意。 “哪样没见过?就你切的羊肉?”蓝珊不服气,凑上前仔细看有什么不同。 “诶呦”,杨淩假意脚一滑,伸手向蓝珊抓去。 蓝珊见那油乎乎的手伸了过来,吓得花容失色,大叫一声逃出了厨房。 杨淩笑了起来。 杨燕也看得“咯咯”大笑,她才不信杨淩会平地摔跤。 蓝珊也知道杨淩是故意吓她,气呼呼瞪了杨淩一眼,“哼”了一声道:“看你一会儿怎么出丑!哼~~”转身快步离开了,几个丫鬟仆妇也随着走了个干净。 没了碍手碍脚的蓝珊,杨淩就加快了速度,先把鸡腿肉丢热油锅里爆炒,接着酱油炸锅,再丢进一把红辣椒,加上水,放入葱姜蒜,盖锅烧了起来。 辣子鸡后世有贵州做法,重庆做法,云南做法等等,说穿了就是做无定法,觉得好吃就行。 杨淩找个借口打发走厨娘。让娘把另一个锅的水煮沸,郑重叮嘱蒋兰几个道:“我现在要做粉条了,你们几个对任何人都不许说出做法,这可关系到咱们的赚钱大计,记得了?” 几人见杨淩如此郑重其事,纷纷点头。 杨淩把地瓜淀粉放进一个水瓢里,又加了点儿明矾,这样做出来的粉条鲜亮。 他把淀粉揉捏几下,用尖刀在水瓢下挖了两个眼儿,挤压了一下,成条的淀粉就垂落进沸水里。 淀粉一落入沸水,立刻就变成了灰色的粉条,滚了几滚,就被杨淩捞出放在凉水盆里。 无论是土豆还是地瓜,做成粉条的方法都没什么技术含量。等地瓜粉一出现,有心人一琢磨,也就会明白做法。 杨淩要争取的,就是把这秘密多藏一年。等自己产品大量上市,别人再想跟风也要差上一两年了。那时自己已经形成市场垄断,占了先机,保密不保密也就无所谓了。 等厨娘回来的时候,杨淩的青椒炒土豆丝都已经先出锅了。 冬天能有青菜可不容易。杨淩保存青椒的方法很简单,只是不等辣椒变红就摘下来,放进牛皮纸袋里密闭。这个办法几乎可以一整个冬天保持辣椒绿色。 虽然辣椒因为失水有些干巴巴,可是在没有暖棚的时代,冬天里能吃上绿色食品已经很不错了。 杨淩喊着“上菜上菜”,随手把猪肉末倒进油锅翻炒几下,又撒入切好的葱姜蒜,舀进一匙酱,半瓢水,水一翻花就倒入粉条,收了汁就盛入碗中。 庄子里的饭厅太简陋,饭桌干脆直接摆进了客厅。 蓝畴和徐光启坐主位,杨氏兄弟坐左手边,汤宗望和蓝珊坐右手边。 章朝妇女解放运动搞得好,大家闺秀不仅可以登堂入室,如果是亲近的人,完全可以直接上桌吃饭,没人觉得失礼。何况蓝珊是县太爷千金,蓝畴让蓝珊一起陪几个长辈吃饭,就是为了表示和大家亲近之意。 蓝珊坐在那只是嘟着嘴发狠:“哼,这个杨淩,做菜神神秘秘还不许我看。如果菜没新意,看我不找他算账!” 正说着,杨燕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端出的第一盘菜就看愣了蓝珊:“青丝炒白丝,这是什么菜?” 第273章 法宝 杨氏兄弟和蓝畴也看得莫名其妙。蓝畴在京师有幸在冬季吃过绿色蔬菜,那是皇室琉璃暖棚里的出产。新襄普通县城肯定不具备这个条件。 杨氏兄弟就没这个见识了,看着这个菜只知道新鲜,咂舌,想象不到杨淩居然有这个底蕴。 还是徐光启有些眼光,他端详了一下道:“白是的丝是土豆丝,这绿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汤宗望老神在在端坐不语,徐光启觉得他神色异常,问道:“宗望兄可知道这是什么?” 汤宗望一惊,立刻摇头道:“哦,不知道,不知道。” 辣椒汤宗望当然认得,他还亲手帮杨淩采摘了装在纸袋子里。可杨淩为什么把辣椒种在清风寨?还不是因为清风寨的人等闲下不得山,秘密不会泄露?没杨淩许可,汤宗望借个胆子也不敢嘴快乱说。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杨淩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原来黄寨主那一帮人,就是被杨淩眼都不眨全数杀了,想那黄三霸对杨淩千般好,没耽误杨淩下辣手。 他汤宗望还想长命百岁呢,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不乱说。 蓝珊葱白般的食指点在红润的唇上,转动着大眼睛道:“哼,这道菜算他杨淩过关,不过好吃不好吃还得再看。” 杨燕又端出了辣子鸡,蓝珊大喜,指着这道菜道:“俗!俗啊!这是鸡肉,我一眼就看明白了,杨淩输了!不新鲜啊。” 蓝畴皱眉道:“珊儿,你先别得意。你看这菜,应该新意都在配料上。” “嗯,”徐光启也赞同道,“我看也是如此。” 蓝珊倚仗在几位长辈面前是孩子,撒娇道:“这配料红彤彤的倒是好看,我先尝尝?” 蓝珊见几个长辈笑而不语,自己爹爹也一副宠溺,就笑嘻嘻用筷子夹了一段红辣椒,放进嘴里咀嚼两口后,突然脸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什么东西,辣死了。可是,可是自己是淑女,不允许蹦起来,更不允许跳起来。至于说随口吐出来,更是想都不要想。 蓝珊掏出绢帕掩着口,含着泪花慢慢站起走出客厅。 几人莫名所以,徐光启问蓝畴道:“令嫒这是怎么了?” “难道这是——妈妈菜?”蓝畴猜测道:“是不是和她娘做的菜一个味道?惹得珊儿想起几年前没了的娘了?这孩子就是有孝心啊。我尝尝滋味就知道。” 蓝畴也夹起一段红辣椒放进嘴里咀嚼。 然后就见蓝畴也脸色红了起来,咬着牙,眼里隐含泪光。 见蓝畴也这个神色,徐光启频频点头道:“没想到杨淩小小年纪,能做出这么温馨的妈妈菜。来,大家也都尝尝。” 几人都伸筷子夹向红辣椒,汤宗望心里暗暗叫苦。他吃过辣椒,当然知道那红辣椒有多辣。 这个时代辣椒驯化时间短,野生的辣真是够劲。 可是汤宗望不敢流露出自己知道辣椒的秘密,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体会一下辣椒的热情了。 “别,别,”蓝畴忽然伸出手,拦住大家。他一仰脖,居然咽下了辣椒,抓起茶杯,咕咚咕咚喝光了茶水,长出一口气道:“这也太辣了,好东西啊!” “辣?不是妈妈菜?”几个人有些疑惑。 蓝畴呵着气,指着回来的蓝珊埋怨道:“蓝珊,你,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辣你咋不说?看把爹辣的。” 蓝珊委屈道:“爹,这也太辣了,根本就张不开嘴嘛。这个杨淩太坏了!对了,燕儿,你是好孩子,你怎么也不说?” 杨燕一脸无辜:“蓝珊姐姐,我根本没吃到这个菜,这菜是辣的?” 蓝畴又“咕嘟咕嘟”喝光一杯茶道:“珊儿,别怪杨燕,人家杨淩肯定是让我们吃鸡肉,不是吃调料。咱们做菜的胡椒粒不是也不能吃?要怪就怪咱们没问明白。” 杨燕见没人埋怨自己了,才端出了蚂蚁上树,几个人都认得:“粉条?”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都有粉坊,最常做的就是绿豆粉条。可是这个黑乎乎的粉条是什么做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蓝珊勇敢,道:“诸位伯伯,还是我先尝一尝吧。” 她挑起一根粉条,吸取了教训,咬了很短一截,有筋性有肉香,没有辣味。 蓝珊喜道:“这个好吃。” 徐光启也夹起一根吃了,点头道:“有嚼头,肉香酱香都浸透在粉条里,不错不错。” 他也尝不出这是他自己带来的甘薯粉做的。 几人又动筷子尝了土豆丝。 土豆丝是家常菜,能炒好却不容易。过火了会没口感,不到火候会有土腥味儿。 后世多用辣椒做配料炒土豆丝,目的就是靠辣味掩盖土腥味,炒的生些保持口感。 几人对这菜也赞不绝口。只是不知道绿色配料是什么。 这回几人再品尝辣子鸡就加了小心,纷纷夹鸡肉,再不敢夹辣椒了。 这一尝就尝出了门道。 后世调味品满天飞,辣椒一样是当家地位。甚至堂而皇之成为主菜。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粗茶淡饭,有盐就不错了,辣椒给人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挑剔的蓝珊也不由自主赞道:“这个鸡做得好,就是太辣了。” “怕辣?甜品来了。”杨淩亲自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蓝畴用绢帕擦了额头渗出的汗珠道:“这回是什么菜?再让我们惊艳一下。” 杨淩先端出了一个海碗,蓝珊定睛看了看,问道:“怎么好像是清水?” 杨淩道:“就是清水。” 蓝珊撇嘴道:“杨淩,这可真够清奇,端一碗水当菜?” 杨淩笑道:“主菜在这里。”说着端出一盘菜道,“这道菜名字叫拔丝地瓜,要趁热吃,夹起后必须立刻在清水里浸泡再入口,不然要烫坏人的。” 蓝珊夹起一块地瓜,可惜藕断丝连,糖丝扯不断。她不得不站起,才把这块地瓜从盘中分离。把地瓜浸入清水,立刻“吱啦”的一下,糖丝变脆了。蓝珊轻咬了一口,外面酥脆里面甜软,居然是多种口感一起袭来,不由得眉花眼笑道:“好吃!这道菜真是好吃!” 杨淩笑了,他今天就是要展示法宝增强大家对他的信心的。 第274章 牧童遥指杏花村 地瓜是从外国引进的不假,但是拔丝地瓜是地地道道中国菜。而且后世在很长时间,都是最上得席面的名菜。蓝珊也算有幸,成为章朝品尝这道菜的第一人。 徐光启也尝了一口拔丝地瓜,立刻道:“我知道了,这是甘薯。” 杨淩道:“对,听说甘薯闽省又叫它地瓜,我就给这道菜起名叫做拔丝地瓜。” “那这个红的、绿的,还有这个黑的粉条都是什么?”徐光启指着几个菜问道。 杨淩道:“这个红的和绿的名字叫辣椒,是同一样东西,不过采摘时间不一样,颜色不一样。这个黑的就是地瓜做出的粉条。” 蓝畴头脑反应快,立刻问道:“你这个香料辣椒是不是能本地种植,成本不高?” “嗯,这是我在五台山发现的,成本不高,只是才刚试种。”杨淩可不想暴露他已经开始大量种植。 清风寨今年就用杨淩保存的种子种了十几亩,明年有了这些种子,就可以把清风寨几百亩地都种上辣椒。清风寨有强大武装,等于把辣椒保护起来,暂时不虞外传。 “宝贝啊!”蓝畴一喜。 香料生意最是赚钱,成本不高就是一本万利。自己管理一县,如果本地都种上辣椒,那新襄县一下就会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富裕县。不行不行,杨淩掌握着这种香料,他能同意吗? 杨淩看出了蓝畴的心思,解释道:“蓝大人,这辣椒还处于培育阶段,过几年种子多了,就可以推广了。 蓝畴知道自己心急了。谁有了这样发财物,也不会无偿奉献给世人。佛主道君据说慈悲为怀无所不能,不敬香火也没见主动护佑万民。看来自己是功利心太重了。 徐光启心思灵便,立刻想明白了里面的过节。他问道:“杨淩,你今天把土豆、地瓜、辣椒都拿了出来,是要告诉我们,你有了这三样作物,发财可期吧?” 杨淩应道:“是啊。在座的都是我至亲长辈,我就怕大家把这几样作物当一般般东西不加重视。杨淩种地成败都有赖于这几样法宝。” 徐光启捻着胡须道:“你放心,有了农家肥,就不愁土豆甘薯——哦,地瓜不高产。现在我正让人把地里的土深耕翻晒,尽量把草根和草籽晒死冻死,这样明年地里才不会长那么多草,虫害也会减少。只是这事比较急,人畜还是有些不够用。真过些天地彻底冻实了就不好干活了。” 杨博平道:“我回去把杨家能调出来的牲畜犁具都调这边来。” 蓝畴道:“宗望,明天你安排修路那些人,先到杨淩地里干活。可话先说明白,这可是你私自安排的,几个工头要安排妥当,不要让他们说闲话。” 杨淩大喜:“那可太感谢您了。” 汤宗望也站起拱手道:“这事我肯定安排妥当。” 杨淩见解决了当前难题十分高兴,对几人道:“那我就上今天的主菜,表表心意。” 蓝畴惊讶,指着杨淩批评道:“敢情杨淩你还藏着掖着,合着咱们不给您把事安排了,就吃不着主菜了不是?” 蓝珊也绷着脸,学着爹爹指着杨淩道:“你,你真奸猾!” 杨淩笑嘻嘻道:“好菜不怕晚。今天下雪,左右无事,就慢些做。慢工出细活。我这菜可是下酒好菜。” 徐光启道:“快去快去,我都等不及要见识见识你这压轴菜了。对了,有好酒没?” 杨淩道:“有啊,正要配这菜一起上。我这里有陈年御供杏花村,丝毫不参假的好酒。” 徐光启纳闷道:“御供?京师咱们等闲也喝不到,你哪来的?” 杨淩道:“佛曰不可说。” 蓝畴知道杨淩和云水寨关系。云水寨扼住京师和晋省要道,打劫到御供酒一点儿不稀奇。他不由得哂然一笑。 徐光启久做京官,一看蓝畴这表情,自然明白有些话不能明说。 杨淩这酒还真是高胜送过来的贼赃。 杨淩安排下去,一会儿顾小三就捧来一坛。 徐光启细看封签,不由得惊得咂舌:“嘉靖十一年酿造?!八十多年御供?这一坛酒怕不值几百两银子?真是喝命啊。” 蓝畴也仔细看了,又拍开泥封,陶醉的嗅着酒气,点头道:“这酒是窖藏的,酒味儿一丝没跑,有钱也没地方买去。据我所知,杏花村酒坊里,现在连十年以上的老酒都没有了,已经举步维艰,怕是要开不下去了。” “不会吧?”杨淩有些不信,“记得杜牧还有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杏花村酒坊这样有名,怎么会赚不到钱?” 蓝畴呵呵一笑:“杜牧诗里写的杏花村不是咱晋省杏花村,而是池州杏花村,你可张冠李戴了。” “酱紫啊——”杨淩有些脸红。不过也不怪自己吧?他还记得后世伟人喝了汾酒,当场挥毫题了这首诗呢,看来伟人也和自己一样闹乌龙了,只是没人敢指出伟人的错误。自己有幸和伟人犯一样错误怕什么。 蓝畴道:“不要看杜牧写的不是咱晋省杏花村,真比起来,那个池州杏花村就差远了。天下名酒,一斤里有半斤出自汾州杏花村,这才是咱大章真正的第一酒坊。” 杨淩相信蓝畴没有夸大。茅台酒后世大行其道,可是茅台酒故乡是晋省,只是还得二百年后,晋省商人去贵州开发这个行当呢。现在的汾酒,在白酒市场当仁不让是一枝独秀。 至于说池州那个杏花村,最有名的是黄酒,在北方根本吃不开。 徐光启别看年纪大,还是官场愤青,听说杏花村窘况,不由得叹道:“诶,土匪山贼,酷吏苛政,一个正经的商人这个时代能赚钱才怪。” 说起苛政酷吏,蓝畴本人就是父母官,不由得就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认账道:“地方官调动频繁,酒坊好不容易花钱结好了一个官员,结果这个官员调任了,新的官员来了又得咬一口,商家确实挺头疼。不过这还不是杏花村经营不下去的主因,真正原因你们猜是什么?” 第275章 山规 这都不是主因,那酒坊经营不下去的主因是什么?几人面面相觑。 蓝畴见大家都有询问之色,才说道:“真正主因就在于咱们为什么能喝到御供酒上。” 几人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杨淩这酒的来路,只是不点破。这时都有了顿悟。 蓝畴继续道:“酒香还怕巷子深。产出的酒必须外售,本地是消化不了的。现在路途不靖,行商经常在路上被打劫一空,导致了商人越来越少,酒水也就积压,这才要命。” 蓝珊问道:“为什么不多雇保镖?” 杨淩和蓝珊也不见外,奚落道:“这见识,啧啧。” 蓝珊也醒悟多雇保镖成本会剧增的道理,瞪了杨淩一眼道:“怪不得京师现在时兴二锅头,原来是咱们晋省的酒拉进京师的少了。” 蓝畴点头道:“是啊。你耿叔叔去年到汾州上任,愁的头发都白了。这个酒坊可是他们汾州钱串子,倒不得。” 杨淩心里略有所动,不过还是自嘲的笑了。这样庞大的酒坊,可不是他那点儿财力敢想的。 徐光启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咱们别替别人担忧了,还是喝酒要紧。” 蓝畴有些舍不得喝这样好酒,他对杨淩道:“杨淩,我最近要招待一个上宾,你能不能给我弄一坛?嗯,最好是两坛这样的好酒?” 杨淩倒是很大方:“朋友给我送过来两坛,今天咱们喝一坛,剩下那坛您先拿走。过两天我再让他们给我送过来一坛就是。” 蓝畴关切道:“路途上可千万小心,不要有个闪失。这东西可比银子重要。” 有敢打劫山贼的吗?杨淩他拍着胸.脯担保道:“您尽管放心,用不了多久就能把酒运回来。” 杨淩可不相信高胜会把家底兜出来。云水寨立寨二十多年,好玩意应该不少。百年好酒肯定还有库存。 徐光启道:“各位,今天咱们都有口福了,能尝到天下难寻的美酒。下面就看杨淩你还有什么佳肴了。” 杨淩道:“万事俱备,马上就好。” 杨淩让顾小三搬来十几块砖,在廊下相对而立。又取来生好的炭火放在里面。然后谭木端着一大盆红柳肉串,杨燕端着几样调料过来了。 这回蓝畴几人都不敢随便点评杨淩的菜品了。几人仔细看了肉串,蓝珊首先确定:“就是肉串,没什么特别。” 蓝畴观察细致,摇头道:“不是那么简单。我看这些木签光滑细嫩,是新鲜折来的,只是剥了皮看不出是什么枝干。可能奥妙就在枝干上。” 汤宗望仔细辨认了一下,他毕竟在民间日久,认了出来:“这是红柳树枝。红柳咱本地偶有生长,枝干不高,七岔八岔,外形很怪。” 杨淩道:“说对了,乌龙岗恰好就有红柳。红柳枝特点就是烧烤时候会渗出汁液,这种汁液能去膻提鲜,是西域烤肉香冠天下的不传之秘。” “不传之秘还不是被你知道了?就不知道你哪里知道的这些奇奇怪怪东西。”蓝珊嘟囔道。 蓝畴又发现了秘密:“哈,你这调料里又有红辣椒!” 几人听了一齐叫好,对杨淩道:“辣椒爽口,真迫切想尝尝你的手艺了。” 杨淩撸胳膊挽袖子道:“大家就瞧好吧。杨氏烧烤,天下无双。” 蓝珊“嗤”的笑了:“你就自吹自擂吧。” 红柳烤肉许多地方都有,多是打个幌子随便穿了,根本不知道红柳要剥皮这回事。当然,枯干的红柳枝剥皮也烤不出什么汁液,就是摆个样子。 杨淩的烤肉颇得其神,“滋滋”冒出的红柳汁液和鲜嫩的羊肉融合在一起,清冷的空气中,立刻满是诱人的香气。 等到杨淩刷上辣椒末的时候,香气就到了一个沸点。就连一心挑毛病的蓝珊也顾不得开口了,直盯盯看着肉串。 终于杨淩烤好了一把肉串,分给众人,恁是烤肉大家常吃,还是被红柳和辣椒末征服了,大快朵颐同时都赞不绝口。 天到傍晚,蓝畴才带着女儿,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杨淩也心满意足。他觉得这一顿饭很值,解决了眼前干活人手和牲口犁具不足的问题,也统一了思想,坚定了种地瓜和土豆的信心。 农村有猫冬的习惯。 入冬后除了官府的徭役百无事事,只能闲逛。 这个冬天杨家所有青壮都没机会闲逛,几乎都被杨博平打发来帮杨淩翻地施肥。 一下开垦出接近两万亩地实在太多了,就算有了杨家和官府调派的一些人手,还是忙不过来,杨淩只好抽调清风寨的人过来帮忙。山贼脸上又没贴标签,只要官府不认真查,漏不了馅。 忙忙碌碌中,一转眼,万历四十六年就快过去了。 眼看腊根了,杨淩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半用。 亲戚朋友间贵在走动,杨淩人情练达,自然不会欠缺礼数。杨博平、杨博文、蓝知县、云水寨、三好会甚至汤宗望都有一份礼物。汤宗望如今在新襄县城安了家。他几乎成了杨淩的外交官,所有官面上的事,都是他出面,这可比当个教书先生有用多了。得到杨淩一份年礼当然应该。 送礼很有讲究。 杨淩送的礼无非是牛羊鸡鱼,收的礼可就五花八门了。尤其是云水寨、三好会,更是送过来许多稀罕物。 就连清风寨,也因为年前几次出手,斩获很多。只不过杨淩严令不许把贼赃送到农庄,才熄了送礼的心思。 按杨淩的想法,清风寨要纪律严明,不能再做打劫这项有钱途的生意。 但是卜杰反对。 清风寨的职业是打劫。你没事打打劫官府觉得天经地义,你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那就会引起多方关注。 杨淩这才发现,上了贼船居然想从良都不行,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过还是再三叮咛:劫财可以,不能劫色,不能害命,不能抢普通劳苦大众。 听了最后一条山规,一帮人都面现怪异神色。谁闲的蛋疼去抢一无所有的穷人?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第276章 蓝珊眼中的《西海雅集》 既然掌柜的立规矩了,山寨诸位英雄也就只能勉为其难。 只是不害命要有个前提,就是需要被抢的积极配合,不要反抗。 这话说的,谁财货愿意白送你?有几个不反抗的?尤其是那些镖师,给你钱雇你就是让你反抗的,不反抗就是不敬业,饭碗子就砸了。 还好清风寨凶名在外,许多镖行还是选择主动送保护费了事。当然也有存侥幸心理的。山贼也不是天天出手,毕竟是偶尔为之,万一能蒙混过关呢?只是清风寨特别嘎,专挑有镖行保护的下手,别人都交了保护费你不交,那就太显眼了,和作死也差不多。 ———————— 腊月二十三,小年。 杨淩农庄和乌龙院两边都杀年猪,年羊,年鸡,年鸭,大宴庄上的工人。 蓝珊听说后,就嚷着让蓝筹与民同乐,一起到杨淩庄上凑热闹。 蓝筹也左右无事,后宅丫鬟仆妇依照规矩扫尘,乌烟瘴气的,也就干脆遂了蓝珊心意。只是他也有些别的想法,到书架上挑了最近新得的一本火书《西海雅集》去乌龙院。 蓝珊见父亲拿了《西海雅集》,不由得有些担心道:“爹爹,这书很难买的。您可别弄丢了,里面很多诗篇我都没看完呢。” 蓝畴皱眉道:“珊儿,你都看几遍了,当我不知道?” 蓝珊道:“那也没有背下来啊。其实我就知道爹爹你为什么要带这本书,不就是问问杨淩,知道不知道书里面的那个音乐大家,诗坛新秀杨淩嘛。” 蓝畴道:“我倒是有这个打算。” 蓝珊摇头晃脑背诵道:“万历四十六年,岁在戊午,晚秋会于西海,盖倾城款待吾师杨淩也。与会者文坛乐坛耆宿数人尔,佳作数篇也。然当日歌必推吾师杨淩,曲必推吾师杨淩,文亦推吾师杨淩大作压卷也......” 蓝珊嘟起小嘴道:“爹爹你看,这个倾城做的序好不知谦让,居然把她的老师捧到天上去了。” 蓝畴道:“此言差矣。里面所载歌曲也好,诗词也罢,确为这个杨淩作品最佳。只是不知道这个杨淩可与咱们新襄杨淩有无关系。” 蓝珊道:“那您就绝了这个念头吧。李逵李鬼能一样吗?您看看里面有何宗彦何尚书的作品,还是让那个杨淩西海诗词做了压卷?杨淩那词写得辞藻清丽脱俗,和种地的杨淩能有关系才怪。” 蓝畴怅惘道:“也是。想这个杨淩惊才绝艳,应该是江南某个世家公子,就如张岱一般。只是他那几首歌词就有些俗了。不知道为何同是一个人作品,怎么会差距这样大?” 蓝珊对这个才情横溢的杨淩好生倾慕,一听爹爹的话立刻不高兴道:“爹爹你这就错了。你不是也听过京师朋友唱这几首歌吗?人家那是词曲相得益彰,才不是才能有差。您听了那个杨淩谱曲的《大江东去》不是也赞不绝口?” 蓝畴道:“确实是天纵奇才。原以为张岱张公子就是年轻人里的出色人物,这《西海雅集》是被比了下去。只是可惜不知道杨淩这人年纪模样人品,咱们又不在京师,没机会与会。不然凭珊儿你的模样才情,如果这人年貌出色,爹爹真想找人撮合呢,哈哈哈。” 蓝珊红了脸,惶急道:“爹爹不要乱说话,我才几岁,才不要嫁人呢。再说这人如此才情,怕早妻妾成群,红颜知己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嫁给这样人才不是良配呢。” “还是珊儿有见识。”蓝畴哈哈一笑道:“走,与民同乐去,叨扰这个厨师杨淩一顿饭去。对了,书你必须带着,让杨淩看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何等惊才绝艳,他脑瓜也灵活,就是心不往读书上用。” “让杨淩自惭形秽?这个主意好!”蓝珊高兴了,“那快走吧。” 蓝畴现在是身闲心闲很放松。 章朝县衙规矩是腊月二十开始不办公,所有署吏衙役都放假到正月二十,年假一个月。 蓝筹老家在江南,父母亲属天南地北离得太远。自从结发爱妻亡故后,身边只一个女儿,几乎要星星不敢给月亮。所以从小就请老师读书识字,完全当男孩来养。这让本就聪慧的蓝珊又多了几分见识。 蓝畴对杨淩的观感很复杂。他知道杨淩肯定和江湖人物有来往,但是他认为那只是杨淩掌管过大通寺武院,曾得了那罗王称号造成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杨淩几乎把时间都花在庄子上,根本没有长期在外。如果杨淩本身也是匪类,那怎么可能一点儿马脚不露? 不过蓝畴也想了个主意,他见汤宗望和杨淩亲厚,就把汤宗望留在县衙,目的就是多知道一些杨淩内情。 哪知道汤宗望拔根汗毛都是空的,属于那种伶俐人物,话里话外,都表露出杨淩就是本分的庄户人。最多也就是武艺高强,头脑灵活交际广而已。 蓝畴终于放心了。他已经确认杨淩踏实可靠,和杨淩交往没有后患。尤其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得到杨淩这样绝世武力的助力,比如上一次赴任途中遇袭就是明证。 蓝畴这可真是上了贼船还不自知。 ----------- 杨淩很喜欢过年的气氛。 自己一家人,还有徐光启、顾小三、谭木一干人,个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要问有什么要紧的事,还真一件没有。就是热热闹闹吆三喝四跑东跑西忙个不停。这大概就是年味儿吧? 留在庄子里过年的是四十多个长工和家属,一个班的警卫人员,还有清风寨过来帮忙的二十多人。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庄上女人们忙着扫尘,男人们杀了一头肥猪,两只羊。还有一条牛也向县衙报备伤残,打算等年根儿再杀。 章朝耕牛不允许随便宰杀,牛皮更是军队专用物资,不允许私人交易。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户人家想宰牛也就宰了,总会有一个充足理由。 中午,蓝畴父女来到农庄。 第277章 一朝成名天下闻 杨家食堂几口大号锅都热气腾腾。 一口锅里丢进了一副切碎的羊下货,又切进不少羊肉的羊杂。杨淩还切了一大碗红辣椒末倒了进去。许多男人就端着大碗守在锅边,一碗接一碗吃得满头是汗。 还有一口锅炖的是猪肉白菜土豆,女人们多围着这口锅,不时盛走一盆,端到桌上,就着白饭,吃得香甜。 杨淩有些不满,觉得饭菜很简陋,杨九和蒋兰觉得好丰盛。 猪肉羊肉随便吃,以前也就是做梦想想,现在给庄里人都是这个高标准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只不过两口子高兴中总是有些不安。 自从杨淩回来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不假。可是都是在花钱,流水价花钱,根本没见赚回来一分。 两人经常私下猜测:杨淩哪来的这样多钱?总听杨淩说是朋友借的,世上真有这样好的朋友?再说借了总得还吧,将来能还得起吗? 还有杨淩请来的十来个护院。 别人家护院主人家对他们都客客气气,毕竟身家性命要这些人保护。只有杨家这些护院对杨淩恭谨得厉害,杨淩也从来不假辞色,都是顾小三来管理这些人。这算怎么个聘请法? 蒋兰几次想问问多少钱雇的护院,都被杨九拦住了。儿子有许多秘密,他觉得不知道就少操一份心。反正儿大不由爷,自己现在根本干涉不了杨淩做什么,还是安心享受好日子吧。他已经把儿子给他的钱攒了起来,足足五百多两银子,就算将来有什么变故,也够一家几口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了。 儿子那大手大脚的脾气也不知随谁,过日子囤尖不省囤底省哪行?就算二爷杨博平,那也是口攒肚挪出来的家业。难道你杨凌现在就比二爷牛了? 不过好像杨凌的家业是比二爷杨博平大,最起码银子流水花,也没见空过。 徐光启和一帮男人围着灶头吃羊杂,没人相信一个七品官会混迹百姓中,就是杨淩亲眼见了也总觉得太另类。 就算后世那么讲究平等环境,一县之长下乡走近群众也是做做样子,握握手嘘寒问暖就不错了,怎么会把自己等同于群众呢?不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 就在杨淩也打算喊上父母妹妹几个人,也吃口饭的时候,谭木风风火火跑进来,告诉杨淩县太爷父女来了。 现在谭木在杨淩安排下,去大院门口过站岗的瘾去了。还好,在顾小三哼哼教导下,总算学会了变通,能及时通禀,不再死板的挡路了。 杨淩拉上徐光启,和自己一家人一起迎了出去。 蓝筹今天轻车简从,父女俩就带了两个衙役,乘着一辆马车来到农庄。 蓝珊早早下了车,给几个长辈行了礼,然后板着脸对杨淩道:“杨淩,你东窗事发了!” 杨淩一愣。 东窗事发了?哪个事发了? 别说,杨淩现在一回想,自己做的违法事太多,以至于蓝珊一句话,杨淩都得捋一捋远的近的哪件事出了问题。 见杨淩有些发愣,蓝畴有些不忍,对蓝珊道:“别乱说话,杨淩一心种地的好百姓你也要唬一唬,也开得了口?” 敢情是唬我啊,杨淩瞪了蓝珊一眼,长出一口气: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县尊啊。你看看你爹多有识人之明,就知道我是遵纪守法的好百姓。你说你咋不学学你爹呢? 蓝珊见杨淩吃瘪的神色很高兴,从身后拿出一本书来笑呵呵道:“我说的东窗事发是好事发作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慌个什么劲儿。你看——” 我慌什么?这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嘛。杨淩见是一本书,总算心神大定,接了过来。啊?是《西海雅集》! 难道是那天在西海集会的作品结集出版了? 翻开扉页,序不是何宗彦几个老家伙写的,而是倾城所做。 不都是名人题跋吗?这怎么现场有礼部尚书,还弄个小丫头做序呢?倾城也太不自重了吧? 其实杨淩可错怪倾城了。 这个聚会是倾城发起的,何宗彦几人不能喧宾夺主不说,单单是论名气粉丝,人家艺友会会长倾城的号召力也不差,所以这个序其实倾城是当仁不让。 杨淩随便翻开看了一下,果然那日作品都在其上,包括方胖子那首诗。 自己作品居然占了这本书的一半以上篇幅。因为那几首歌曲也刊载上去,而且配上了乐谱。 蓝珊皱着小鼻子道:“你看看,你的大作都在上面呢,而且是压卷之作,是不是东窗事发了?” 杨淩一摊手呵呵傻笑道:“我,我也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啊?你,你真无耻!”蓝珊一把抓回自己的书,一脸愤愤然。 杨淩有些茫然:咋啦?我欺世盗名的都是名篇啊,你还瞧不起咋滴? 蓝珊黑了脸道:“你看看这个杨淩,和你同名同姓,就做得好曲,写得好诗,名扬天下。你可好,就在乡下种地,论起低调,你倒真是够低调。都是男人,差距咋这么大呢?” 哦,原来蓝珊根本没相信这些作品是自己所写啊。好,不是我写的就不是我写的,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这些浮名,那你也不能埋汰一个农民啊。我做农民我自豪,农民招你惹你了? 杨淩讷讷道:“术业有专攻,用不着比吧?你还和倾城一样是女孩子呢,也没见过你写出什么诗词啊?” “我写的诗词为什么要给你看?你就会种地,懂得诗词好坏吗?” 杨淩不认可:“没吃过肥猪肉还没看过肥猪走啊?” 蓝珊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你粗俗!” 蓝畴正在一旁和徐光启说话,见女儿在那和杨淩斗口,就对徐光启道:“最近轰动京师,火遍大江南北的《西海雅集》年兄看了吗?” 徐光启见蓝畴很兴奋提起《西海雅集》,觉得可能不一般。摇头道:“我远离京师文坛很久了,可不知道京师最近状况。里面可是有什么佳作?” 第278章 京师贵客 蓝畴捻着胡须道:“年兄,太不寻常了。里面有何宗彦何尚书和礼部左右侍郎何煜、薛通几首诗,还有张岱、王一成等青年俊彦的佳作。不过这些也就罢了,这次雅集发起人是倾城,只是你猜这雅集是为谁发起的?” 徐光启知道蓝畴这样问,肯定就不是为何宗彦这样的大人物发起的。倾城大名鼎鼎,他也曾有幸见过这个奇女子,琴棋书画都有一定造诣,胜过许多须眉。这样一个女子能为谁发起雅集呢? 徐光启思索一下,问道:“张岱正游历京师,此子才气逼人,倾城当是有了倾慕的心思,为张岱发起的雅集吧?” “错了错了。”蓝畴摇头道,“倾城是为他的老师发起的雅集。只是里面没说她的老师年龄籍贯,单单只有一个名字,可巧这名字还和咱们眼前的杨淩同名。要不然小女怎么和杨淩在那争辩?小女对那个诗词曲赋都了不得的杨淩很是仰慕啊。” “还有这事?我看看。”徐光启从蓝珊要来《西海雅集》,翻看了一下。 “晚秋会于西海......”徐光启沉吟一下。九月份杨淩离开天津的时候,确是去了一趟京师,难不成彼杨淩就是此杨淩? 只是那首写西海的压卷之作词风清丽绝俗,这样文笔哪是杨淩这天天研究种地的能写得出? 不过杨淩手书的“乌龙院”三个字很见书法功底,难道杨淩是在藏拙? 徐光启一脸狐疑。 蓝畴笑道:“年兄不要想多了。诗词小道,妙手偶得之也说得过去。做曲可是需多年浸润的,你看看里面的《大江东去》和《沧海一声笑》,不仅雄浑大气,兼且老辣异常,哪是少年人可做得?” 徐光启也识得曲谱,哼唱了一遍《大江东去》,连连颔首道:“这应该是乐坛耆宿所做,看来倾城的老师应该是一个长者。只是京师中我可不知道有叫杨淩的长者,难不成是终南隐士,最近出山的?” 徐光启没看到这些词曲,还真怀疑书中杨淩和眼前杨淩有关,看到了词曲就再无一丝怀疑两人有什么关系了。 作曲一道非同小可,需要天赋,更需要多年浸润。王一成年近三十,说是词曲如何了得,又有哪篇敢称名作? 所以徐光启也赞成蓝畴观点:“这个杨淩有这样了不起的作品,年龄可不会小了。” 蓝畴笑道:“正是。可笑人家杨淩和珊儿开个玩笑,珊儿还当真了,居然在那计较起来,正是孩儿心性。”说着招呼杨淩道,“杨淩,这书你也看了,珊儿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有一个多了不起的本家。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做菜手艺怕是那个杨淩拍马也不及你。” 这回杨淩真郁闷了。合着这父女俩是来消遣自己的,消遣够了还要叨扰一顿好吃好喝? 蓝珊见爹爹说出了自己心里话,就皱皱小鼻子,一脸得意:“今天我爹来体察民情,你们吃啥咱们吃啥。杨淩,你都做了什么好吃的?不让我满意可不行。” 蓝筹宠溺的笑道:“珊儿,你都说了他们吃啥你吃啥,然后还要必须你满意,这是什么话?” 杨淩无所谓道:“今天咱就农家菜,你一样会觉得新鲜好吃。” 蓝珊绷起脸道:“你做那些地瓜土豆我觉得新鲜也就罢了,家常菜天天吃,也能翻出什么花样?我可就不信了。你快做,不要拖拖拉拉的。” 蓝筹批评道:“珊儿,大过年的怎么说话呢?” 徐光启道:“蓝兄,孩儿辈说话,咱们可别多干涉。我也不吃大锅菜了,走,咱们客厅等着吃杨淩的手艺,等闲可没家主做菜的机会。可惜就是今天缺了美酒,只能喝普通酒了。” 蓝筹有些脸红。 他过年需要打点的人多,府衙州衙朝中,哪处都怠慢不得。偏偏新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土特产,只好跑杨淩这里打秋风。这些天前后来了几次,把杨淩存的好酒搬了一空,现在好,自己喝都得喝普通酒了。 见两人去了客厅,蓝珊更无拘束,催促杨淩下厨做菜。 杨淩也饿了,不过几个家常菜早已经备妥,真就是伸伸手的事。 杨淩先把腌制好的小鲫鱼下锅,油煎到两面金黄就装了盘,道:“第一个菜:香酥鲫鱼。” 蓝珊皱眉道:“这个能好吃?” 也难怪她怀疑。这个时代小鱼上不了台面,蓝珊这样的家庭根本不会吃。何况鲫鱼刺多,这个时代真不登大雅之堂。 大户人家不吃,农户人家也几乎不吃这个东西。有数的“小鱼小虾,费饭败家”。粮食珍贵,油也珍贵,谁舍得做最能下饭的菜香酥鲫鱼? 见蓝珊有怀疑神色,杨淩可是一脸自信:“包好吃。你可以试试。” 蓝珊真有心夹一条尝尝。这个菜卖相真不错,可是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到别人家厨房动筷子,只好咽口吐沫算了。 杨淩又把青辣椒切碎,和鸡蛋搅在一起,倒进锅内翻炒几下就装盘,喊道:“第二道菜:辣椒焖子。” 蓝珊嘟囔道:“你这菜也做得太快了。不会是糊弄我吧?糊弄我行,敢糊弄我爹,就把你拿进衙门是问。” 刚跑进厨房的杨燕笑了,现在她可不怕这个小姐姐的虚言恫吓了。蓝珊见谅杨燕都吓不住,也有些无奈。 杨淩飞快的把新鲜猪肝切片,把胡萝卜片和青辣椒片在锅内煸炒一下,放进肝尖作料翻炒一会儿就出锅道:“熘猪肝。” 蓝珊惊讶的“啊”了一声,问道:“猪肝能吃吗?” 猪肉在古代一直是下等肉。中国第九大发明——劁猪虽然杨淩让胡汉三呈现出来,猪肉不再腥膻,可是杨淩也没搞什么推广。所以现在猪肉上不去高等宴席。 蓝珊认知里猪下货是埋了或者喂狗,人是不会吃的。杨淩做熘肝尖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杨淩做的这道菜比不上两月前,真是让蓝珊大大起疑。 杨淩收工了:“好吃不好吃,谁吃谁知道,上桌!” 杨淩招待蓝家父女,他却不知正有一波京师贵客临门了。 第279章 今年过年收大礼 杨淩把酱好的猪爪子拆了一盘,亲手端了走头里。杨燕端了熘肝尖和尖椒焖子跟着,蓝珊转转眼珠,见厨房里再没别人,只好自己端了香酥鲫鱼。自己长这么大也没干过这活,这是不是有失身份啊?还好,这道菜无论颜色还是味道,她都喜欢。 客厅小饭桌上只有蓝筹和徐光启。其他人论起来杨九有资格上桌,可是他早溜去吃大锅饭了,是最不可能上桌的一个。和这些官老爷一桌吃饭,那对杨九来说简直是煎熬。 蓝筹现在也大是惊讶,这怎么一转眼几道菜就新鲜出炉了?是不是有糊弄自己这个县太爷的嫌疑? 蓝筹看了看徐光启,举筷道:“徐兄,咱们尝尝这几道菜?这些菜杨淩说是家常菜,为什么我一样没见过?真孤陋寡闻到这个程度了?” 徐光启嘿嘿一笑道:“蓝兄不是孤陋寡闻,只是不知民间吃法罢了。比如这个酱猪蹄,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可是口感确实不错。还有这个香酥鲫鱼很好吃。” 蓝筹夹了一条鲫鱼,咬下去果然香酥满口,鱼刺都可以嚼动,不由得点头道:“这菜好。鲫鱼不稀奇,只是天寒地冻的,怎么弄来的?” 徐光启道:“顾小三喜欢捉鱼,经常去凌河上凿个冰窟窿,没一会儿,那小鲫鱼就密密麻麻排在窟窿口,下笊篱捞就是了。捉鱼真是要多容易有多容易。” 蓝筹恍然大悟道:“易得易做,果然算得上家常菜。” 蓝筹又试探着夹了一小片肝尖尝了,点头道:“今天才知道猪蹄猪肝都可以吃,而且这个猪肝滑嫩爽口,竟然一点儿不膻。” 杨淩道:“这个菜常吃明目,对人大有好处。” “啊?还有这个说法?”古人讲究食疗,不过蓝畴第一次听说猪肝功用。不由得大是好奇,“从古至今好像没几个知道这道理。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蓝筹一直都有疑惑,现在疑惑更重。杨淩出身贫寒,应该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更不要说会做。 以后几年在大通寺,更不可能公然学习荤菜厨艺。那问题就来了:这个杨淩在哪学习的地瓜土豆辣椒做法?又在哪学习的熘肝尖、香酥鲫鱼这样看似简单,其实不经人千百次总结淬炼,根本不会这样适口的菜肴? 杨淩信口胡诌道:“在大通寺经常见天南地北的香客,这些人说了我就记在心里。” “哦”,蓝筹暗骂杨淩你牛,我见过的天南地北的人比你不知多了多少。我咋没听说过这些?就你能?再说香客脑袋出毛病了,给你们和尚讲荤菜做法?算了,你的秘密我不问就是了。 蓝珊这时也把几道菜一一尝了尝,点头道:“还好,杨淩,算你过关。” 杨淩瞥了一眼蓝珊:“都说年关年关,原来把关的是蓝小姐。” 蓝珊正一本正经,杨淩一句话让她笑场了。年关是说日子好过年不好过,总有各种债要还。你欠我啥债了?这辈子没有啊。难道是上辈子的? 想到这蓝珊没来由的脸一红,正想说什么掩饰,顾小三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对杨淩道:“汤先生带着一伙京师客人来了。这些人说必须面见杨哥你。” 杨淩不高兴道:“有汤先生领着,你还不直接领过来?” 顾小三有些为难:“他们十几个人守着一辆马车,说马车不能离眼。” 原来是送礼的啊。杨淩一挥手道:“那就一起到后院来。” 蓝县令已经对自己生疑,自己必须表现得事无不可对人言,不然芥蒂就会产生了。所以没办法自己迎出去丢下蓝筹,只好让这些人一起过来。 杨淩不是官员,可没有什么当面收礼的忌讳,只是疑惑京师谁会给自己送礼。方胖子不可能,难道是王一成? 农庄大院宽敞,前后院之间过道通马车绰绰有余。 很快,汤宗望便陪着一伙人,牵着一辆带蓬的马车来到厅外。 杨淩迎了出去,汤宗望对杨淩道:“这几个人到县衙,说是京师来客,要找一个十七八岁叫做杨淩的,我就引了过来。” 蓝筹和徐光启等人走了出来,蓝畴咳了一声,有些不悦道:“宗望,他们想查谁你就告诉他们?” 汤宗望忙走上前,掏出一个折子递给蓝筹,低声道:“大人,这人拿着您座师的亲笔呢。” “啊?何煜何大人的亲笔?”蓝筹看了一下封面,先抖了抖袖子,郑重对折子拱了一下手,才接过信拆开,就见上面龙飞凤舞一行字:“烦请协助查到杨淩,不可有差。” 这明显是很随意写下的一句话。 何煜是当朝三品大员,蓝筹这个七品芝麻官,能在他心里有个印象,已经够蓝筹自豪许久了。何煜何须对蓝筹郑重其事?写个字条意思意思也就行了,真当自己个县令是多大官,需要人家郑重其事按书信格式写,那就想多了。 蓝筹自然明白其中关节,他也不敢挑何煜的不是,只是惊诧何人给杨淩送礼,还需户部侍郎何煜劳动笔墨? 这不由得蓝筹不心惊。 他瞥了杨淩一眼,觉得这个青年更看不透。什么时候杨淩和何煜何侍郎联系上了? 这时那一伙人中走出一人,向杨淩行礼道:“杨公子,小的严坤,主人是尼奥,那天西海雅集是小人送到画舫上的葡萄酒。” 杨淩约略有个印象,忙笑道:“严坤啊?记得,记得,那天葡萄酒果然是难得一见的佳酿,一时贪杯,喝得我酩酊大醉。” 蓝珊眨巴着大眼睛满是疑惑:“西海雅集?什么西海雅集?和我这本书有关系?怎么名字巧合了啊?” 蓝筹皱眉凝想,忽然道:“尼奥是京城那个胡商第一人——尼奥公爵?” 商人无论生意多大,蓝筹都不太在意,只因为尼奥有公爵头衔,他在京师的时候才留了心。看来这个什么尼奥走了何煜大人的门路,难道是打算找杨淩合作生意?可是杨淩除了几亩开荒地一无所有,他结好杨淩做什么? 第280章 男人公敌 严坤一个做管家的有眼色,恭谨的回蓝筹道:“尼奥公爵正是家主。家主见杨师喜欢这种酒,就赶在年前,把剩余的五桶西域佳酿都给杨师送来了。” 蓝筹和徐光启、蓝珊都有些糊涂:这怎么又出来一个杨师?杨淩一个乡下小子,何德何能当得起老师这个称呼? 这可有些乱啊。 这时几人从车上搬下五桶葡萄酒,杨淩知道这是这个时代极品葡萄酒,喜得杨淩连道“你家主人有心了,有心了。” 杨淩是爱酒的人,尤其章朝这种甜丝丝没脱糖的葡萄酒,更对他口味。见了这五桶酒,杨淩发自内心的眉开眼笑。对徐光启道:“刚说没好酒,这不就有了?尼奥公爵的葡萄酒,天下第一好喝不敢说,大章朝第一还是当仁不让的。” “啊?这可太好了。”徐光启也高兴起来。 蓝畴皱了皱眉。徐光启不通时务,蓝畴一县之主几年,对物价很敏.感。京师西域葡萄酒精品很贵,百文一斤很常见,如果是绝品佳酿,那价格就不好估计了。 按蓝畴眼光,这几桶葡萄酒几百两银子不在话下,富贵人家如果知道是尼奥绝版,一千两两千两也可能。这就够一个中等人家快活一生了。尼奥有钱不假,可是钱也不会随便成全陌生人,这是什么交情能让尼奥千里迢迢送酒呢? 这时严坤又郑重拿出一个小罐道:“杨师,这是主人送给杨师的咖啡。主人所剩无多,开年就要回国,把这两样东西索性都送给您这个同好。” 杨淩接过咖啡对徐光启和蓝畴道:“这东西在西方有一两咖啡一两金的说法,极为难得。回头咱们分做三份,一人一份。” 蓝珊嘟着嘴道:“杨淩你什么意思?不是见者有份?明明咱们应该四个人分。” 杨淩无所谓:“好,就四个人分。” 蓝珊道:“我看这一罐有二斤的样子,杨淩你就给我折现半斤黄金吧。” 蓝畴莞尔,对蓝珊道:“别胡闹。” 严坤又指挥人小心翼翼搬下一个木箱道:“还有一套四个胆瓶,是倾城姑娘偶得的景德镇宋影青瓷,很是罕见,送给杨师赏玩。” 蓝筹忍不住问道:“严坤,你说的这个倾城姑娘,难道是那个一曲千金,相约一见得有引荐,还需提前月余预定的京师艺友会会首倾城?” 严坤躬身道:“正是。” 蓝畴神色一紧道:“她怎么给杨淩送礼?” 蓝畴对杨淩还是很认可的,虽然没打算招婿,倾城也不是杨淩高攀得上的。可是万一杨淩和倾城有什么,他还是有些芥蒂。 严坤道:“倾城姑娘一心认杨公子做老师,是执弟子礼的。虽然杨公子没答允,可是倾城姑娘一样以师礼奉之。过年礼拜也是应当。” 蓝畴大惊:艺友会会长对杨淩执弟子礼?我没听错吧? 蓝珊早知道倾城是美女而且才情无两,登时就有了莫名火气。嘴里说道:“宋影青瓷我也见过,只不知这四个是什么样?你们拆开我看看。” 不要蓝珊说,严坤这个使者也必须当着杨淩面查看有无损坏的。 箱子被小心翼翼拆开,里面厚厚棉絮包裹着四个瓷瓶。揭开棉套,就见四个山水佳人图案的胆瓶出现在眼前。 杨淩看不出瓷器好坏,只看了胆瓶上各写着一句诗,连在一起,正是宋朝李之仪名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杨淩暗叫“苦也”! 这倾城捉弄他,居然送了这么四个瓶子。自己敢摆出去显摆吗?这啥人啊,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这不坏自己清白嘛,将来自己还娶媳妇不? 果然照这话来了。蓝珊看了四个胆瓶嗤之以鼻道:“淫词艳曲,也公然示众,真不知羞耻!哼!” 蓝珊没有想过和杨淩结什么姻缘。 蓝珊出身书香门第,心中的丈夫就应该是才情横溢,像父亲那样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翩翩佳公子。 杨淩第一次出场就是个精神病一期症状的小和尚,这如果能勾起他的少女白马王子梦才怪了。 直到杨淩上演了狗血的英雄救美,蓝珊最多也就是心存感激,不是帮忙做了回报吗?断不至于什么以身相许。 再后来逐渐熟悉了,蓝珊偏有了越来越不熟悉杨淩的感觉。现在忽然蹦出来个倾城,她的少女玻璃心忽然被刺了一下。 倾城是什么人蓝珊有耳闻。自己父亲和京师来的朋友说话,经常提到的就是京师的倾城姑娘自己见到了,京师的倾城姑娘又出了新的曲子云云。 最近这个倾城忽然出镜率暴增,那就是她的几首曲子忽然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尤其是有一首叫《红山果》的,蓝珊经常偷听到父亲那些朋友酒酣耳热之余唱起来。 那歌词都是什么啊,一个好人家的女人怎么能唱那样的歌?对了,倾城本来就不是好人家!她就是长了个好皮囊,惹得那些无聊又无耻的男人追捧。 不过那歌词让人脸发热,那曲调怎么让人总心痒痒想来几句呢? 蓝珊很自信自己的容貌,也很自信自己的嗓音。她曾偷偷的照过镜子,问过女人最经典的话:“镜子啊镜子,你说我和倾城谁美?” 本来倾城远处京师,只是一个很虚的人物。现在突然蹦出来侵犯她的领地,由不得她不怒。 她就像一头山大王,自己山上的兔子可以不吃,但是绝不容另一头老虎捞过界。 所以倾城忽然莫名其妙的怒了,突然抛弃了淑女形象,开始攻击这个招蜂引蝶的女人。 蓝筹低声斥道:“珊儿不得无礼。” 蓝珊委屈道:“爹,您看看这都写得什么?一个女子送人这样东西,还要脸面吗?” 蓝畴觉得这个女儿有些不懂事。你贬低别的女人行,你贬低倾城,全天下男人都不答应,自己也不答应。自己进京的时候,有幸跟着别人见过倾城,虽然没什么说话机会,但是倾城一颦一笑,一说一唱,都让他三月不知肉味。倾城不是普通妓女,那是女神啊。你蓝珊再这样说,会成为男人公敌的! 第281章 暴殄天物 蓝畴见蓝珊怒气勃发,有些口不择言,立刻沉下脸,呵斥蓝珊道:“珊儿,非礼勿言!” 放在平时,蓝畴这话说得比较重了,蓝珊很有眼色会立刻认错。可今天蓝珊倔强的咬着下唇不想屈服:“爹,我可有说错?倾城送这样瓶子,就是不合适。那个——严坤,倾城还写了什么?你一并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不要藏着掖着了。” 严坤是一个修养到位的管家,蓝珊无礼,不影响他的礼貌。再说,蓝珊也是一个美女,美女是有无礼的权利的是吧?严坤微微躬身道:“这位小姐,倾城倒是没写别的东西,只是送了这四个胆瓶。不过真有一幅字,不过是别人送的。” 啊?蓝珊更来气了,瞪了一眼杨淩道:“你到底招惹了几个女人?” 杨淩很委屈:这是问我有几个好妹妹?我说一个没有你信吗?不要说别的女孩子,就是倾城当时对自己也谈不到一个“好”字,就是现在送这么几个破瓶子,也让人怀疑有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恶意。再有几个这样的自己不是头疼死? 严坤比杨淩慌,连忙摆手道:“这位姑娘慎言!这幅字是何宗彦何尚书送给杨淩的。” 蓝筹菊花一紧,脸忽然变了颜色,急问道:“哪个何尚书?可是何宗彦何尚书?” 严坤躬身道:“京师只这一个何尚书,哪还有其他?”说着让人拿出一卷装裱好的字。 杨淩接过展开,蓝畴徐光启和蓝珊都围拢过来看。就见笔墨酣畅淋漓,真是一幅好字,上面写的正是杨慎那首千古绝唱《大江东去》。 杨淩上下仔细看了几眼,赞道:“好!好纸!” “好纸?”蓝珊下意识离开杨淩半步,仰头看向杨淩:这样好的字你不赞字赞纸,你这个人还能再奇葩些不? 蓝珊有些后悔和这个不学无术的男人站得太近,这也太丢身份了。 杨淩有些讪讪的,尴尬笑道:“我又看不出字好坏,不夸纸夸什么?再说,我感觉这纸真挺好的。你说这个何尚书真是的,怎么虚头巴脑的也不送点儿实惠东西?” 蓝畴挽了挽袖子,他想照杨淩的嬉皮笑脸来一拳。忽然发现不妥,这是自己这个身份该做的?可是你杨淩侮辱了咱们读书人的领袖,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好蓝筹是个合格官员,脑筋很快转到别的方向。何尚书位列九卿,而且是一代书法大家。墨宝可以说千金难求。怎么会莫名其妙送给杨淩一幅字做礼物? 这个杨淩到底是什么人?就杨淩耍小聪明的鬼样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怎么会认得何尚书这样的贵人? 蓝筹是彻底糊涂了。 人家杨淩可没糊涂,问严坤道:“何煜那老头——啊,不,何侍郎总会带给我些实惠东西吧?” 蓝畴那杀人般的目光袭来,杨淩立刻改口,这可是赤果果的威胁。 杨淩其实和何煜很对脾气,那一晚两人不知道单干了多少杯。这样大的年纪还能这样喝酒,一看就是个好人。 其实杨淩的好人标签很廉价,凡是豪爽能喝酒的,不拘老幼,他都会稀里糊涂的先贴上一个这样标签。 严坤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道:“何侍郎送的是一套夜光杯。” 杨淩对礼物从来都喜欢当面看看。恰好严坤这个送东西的也必须杨淩当面验看。这些东西哪一宗哪一件都价值不菲,过后说错了坏了他可担待不起。 盒子里有六个晶莹剔透的精巧杯子,蓝畴双眼闪光,一个爱酒的人谁不喜欢精美酒具?他家中也珍藏了几只夜光杯,只是零散收藏,不成套。 杨淩很不满意:“怎么就几只玻璃杯?这可真是千里送鹅毛了。” 严坤对杨淩的无知看不下去了,凑近一步低声道:“这样成套的夜光杯,除了皇宫,天下间没有几套。这套杯子至少值五百两银子。” “啊?哦,不错不错。”杨淩立刻称赞。蓝畴看明白了,很明显杨淩是称赞价格不错。他暗想是不是给杨淩五百两银子,把这套杯子弄到手呢? 蓝珊双眼亮晶晶。女孩子天生挡不住美丽的诱.惑。她拿起一个杯子映着日光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立刻要求道:“杨淩,这套杯子不错,能让我多看看?” 杨淩道:“当然可以。” “我说的是拿回家好好看看。可能,可能一时送不回来。” 杨淩随手把礼盒递给蓝珊:“你喜欢,这套杯子就送你了。那啥,严坤,你带个话给何大人,就说他的礼物我很喜欢,不过下回不要送玻璃的,送金樽最好。‘金樽清酒斗十千’比‘葡萄美酒夜光杯’好听。” 严坤苦笑,自己真回去这样说了,那可是不打算活了。 蓝珊接过礼盒正满心欣喜,闻言怒气值又上升:“杨淩,你怎么还索要礼物?亏得你没当官,当官肯定是个——算了,不说了。你不懂夜光杯比金杯值钱?再说礼物是心意,心意是无价之宝。算了,我不能要了,别你转头又从人家要去。” 蓝畴见蓝珊把夜光杯送到杨淩面前,立刻伸出手道:“珊儿小心!这一套碎了一只都可惜了。那啥,爹帮你把盒子收好。” 蓝珊道:“爹,一会儿咱们就用这个杯子喝葡萄酒,肯定好看!” 蓝畴抱紧盒子,珍惜道:“暴殄天物啊,这杯子是欣赏的,不是喝酒用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软肋,蓝畴就是个收藏家。给他五百两银子他未必高兴哪去。但是这难得的夜光杯不一样,你有钱也没地方买去。这都是达官显贵私底下互相赠送的东西。自己投资杨淩,得到这一套夜光杯就回本啦! 杨淩瞬间鄙视了蓝畴一下。这个蓝畴才是暴殄天物呢,葡萄美酒夜光杯,你不拿来喝酒不是浪费?就是换成银子也好啊。只拿来欣赏不物尽其用,真是浪费。 杨淩又探头看了一下,车子里好像没什么了,意犹未尽问道:“就这些东西?没落下什么吧?” 第282章 法眼 这回真轮到严坤暗中鄙视杨淩了。还不相信我咋滴?我能贪污你东西吗?借我个胆子也不敢贪污这些东西啊,不看看送礼的大爷哪个我惹得起?就是倾城姑娘,那和我比起来也是高高在上啊。 不过也就是心里想想,他还是恭谨答道:“还有安卓送您的一块怀表。” 严坤把一个精致小盒子递给杨淩。杨淩拿出沉甸甸的怀表,摇了摇头。 他对这个时代的工艺真不报什么大希望。 这块手表足有一斤重,接近巴掌大,和后世的精巧没比。不过设计上和后世差别不大,金属表身,玻璃表蒙,就是表盘没有分针秒针,只有一个时针。这个时代分钟的概念已经有了,秒的概念还没被提出来。只不过表还做不到那么精密,所以只有一个时针,刻度是十二,正好对应中国十二时辰。 杨淩明白了京师贵人为什么不带这个玩意儿,不是因为贵,几十两银子对于贫民百姓是大钱,对于贵人们是贱物。是因为这玩意儿太沉,口袋缝在袖子里,一不小心甩出去就可能砸伤人。估计这玩意儿可以考虑当武器。万一打架来不及捡板砖,大可以丢出去应应急。 杨淩把手表揣起,问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安卓是要回国的,和我们国内朋友礼尚往来不一样。他要求我什么事?” 蓝珊忽然问了一句:“这个安卓是男是女?” 蓝珊现在对杨淩观感又好了,当然是因为杨淩送她那套夜光杯。现在她又看上了那块怀表。自己老爹有一块,珍惜得了不得,不许她碰,好像一碰就坏是的。她现在迫切想知道安卓是男是女,是女的她可不要。杨淩交往的能有好女人?哼! 她早忘了自己也和杨淩交往。 严坤对蓝珊微微躬身道:“安卓公子是音乐家,威尼斯宫廷乐师之首,西方最伟大的音乐家之一。” 是个公子啊。蓝珊心一宽,还是有些愕然:“音乐家怎么会和杨淩交往?他可是个乡下人种地的。” 严坤比蓝珊还愕然,反问道:“小姐,您不熟悉杨师吧?” 蓝珊瘪瘪嘴道:“我经常来他庄子,能不熟悉?” 严坤笑道:“杨师就是低调。”说着一招手,有人捧上一个包裹。 严坤对杨淩道:“那一日您的作品收录进《西海雅集》,文轩阁印刷这本书大赚了一笔,这是纹银一千两,是给您的润笔之资,还有十本《西海雅集》,倾城请您一并收下。” 啊?这样多的稿费?杨淩吃了一惊,这就是后世百万元,妥妥一.夜暴富。 他不知道,大章朝书籍还真有版权保护。读书人就讲究个斯文,你搞印刷的不讲规矩,在这个行当里就会受人鄙视最终被抵制干不下去。 文轩阁印刷《西海雅集》大赚一笔,稿费先后付了一千两纹银。倾城和那些人都不要,都便宜了杨淩。 杨淩惊讶的是稿费,却不知蓝畴、徐光启、蓝珊更惊讶。 蓝珊差点伸手抓住杨淩,感觉到失礼,才连忙缩手。蓝珊问道:“你,你就是《西海雅集》里面的杨淩?那几首歌曲诗词都是你写的?” “昂,我不是早说了是我写的,是你自己不信啊。” 我信你个大头鬼啊!蓝珊有些抓狂了:杨淩的读书历史清清白白,说明白就是没有读书历史。他真会念经会歇几个字蓝珊觉得没什么,毕竟大通寺熏陶一回。可是你一.夜间文名满天下这算怎么一回事?欺我不懂读书难吗?爹爹可是经常夸我聪慧的啊。诶呀,是不是我特别笨,爹爹哄我开心才那样说? 蓝珊看向蓝畴,蓝畴正和徐光启嘁嘁喳喳。 蓝珊不信杨淩天纵奇才,蓝畴也不信。可是你信不信事实如此这可怎么说? 杨淩不管旁边几人莫名惊诧,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问道:“稿费我就不客气了,安卓的怀表我也收下。你就说说安卓礼下于人要求我做什么?” 严坤拿出一摞纸道:“当时您在京师,帮王一成他们都校对了乐谱。可是您演奏的《爱的罗曼史》没校对。西海雅集第二天,安卓就去找您,只是您已经离开了,让他很遗憾。他让王一成把自己记的曲谱翻译成咱们中国的曲谱,两样各带了一份过来,请您校对。安卓公子再三叮嘱,一定要您用吉他校对。” 哦,校对个曲谱就给一块怀表,劳务费很高啊。看来不怪倾城说音乐价值大,果然值钱。 杨淩道:“那你住一晚,我今天找机会校对。” 严坤为难道:“杨公子,路上不太平,我们是跟着晋省巡抚张泽大人的车队来的,现在车队在馆驿打尖,明天要起早出发。您能不能现在就抽个时间?” 蓝珊这时又忍无可忍了,问道:“杨淩,你真懂音乐?” 严坤真为蓝珊的无知悲哀。不等杨淩开口就插话道:“这位小姐,看来你根本不知道音乐界的事。” 蓝珊反驳道:“怎么不知道?咱们新襄又不是穷乡僻壤。你又要说那个倾城是艺友会会首吧?告诉你,我比你想的知道得多。我早听说艺友会会首是王一成老师让给倾城的。真论音乐界领袖,非王一成莫属。王一成老师的曲子,我几乎都能弹。你说我懂不懂音乐。” 严坤更是同情这个美丽的少女,问道:“你难道不知道蓝珊和倾城都要拜到杨公子门下做学生?虽然杨公子没答应,可是无论王一成还是蓝珊,还是称杨公子为杨师。杨公子名满京师,哦,应该说名满天下。可惜西北偏僻,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 蓝珊正要再说话,蓝畴忽然拦住蓝珊,一脸严肃对严坤道:“你是说,最近盛传的京师乐坛奇才杨淩,真的就是他?”说着不可置信的指向杨淩。 严坤有些鄙视闭目塞听的蓝畴。七品官他见得多了,还真对蓝畴不以为意。尤其是这样的土包子更是不入法眼。 严坤轻笑一下道:“天下间能让王一成公子称为杨师的,还能有哪一个?杨师不是有这样大本事,能有这么多贵人托我送礼物过来?” 第283章 抠门 蓝珊当然知道《西海雅集》里面倾城称呼杨淩为杨师。不过倾城再有名也是艺伎,比不得进士及第的王一成。不过看严坤不像玩笑,蓝珊更是一头雾水:“杨淩,难道你去找徐光启伯伯,顺路去京师赚个乐坛奇才的称号回来?” 杨淩有些不好意思:“是他们那么说,其实呢,我就是个普通音乐爱好者。” 蓝珊忽然心里发堵。自己倾慕的人就贼头贼脑的在身边,这把自己美好幻想砸得稀碎。她指着杨淩道:“你,你什么人那,你都乐坛奇才了还瞒着我们?” 杨淩很无辜:“我会点儿乐曲不假,不过算不得奇才。再说你又没问,我总不能巴巴的去找你显摆吧?我就是能弹点儿曲子,饥不能食渴不能饮的,又有什么可显摆的?” 徐光启忽然翘起大拇指:“杨淩高论,徐某佩服。” 徐光启一直冷眼旁观。他和京师这些吃喝玩乐的贵人不搭边,也一直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人。当然这些人也瞧不起他,不,是瞧不见他。他的官阶、地位都太低了。 今天杨淩把音乐和食物联系在一起比较,徐光启觉得心有戚戚焉。 他觉得真正能安天下的是粮食,仓廪实而后知礼节嘛。正因为如此,他才甘心情愿跑到晋省,为这个有种田大志的乡下小子杨淩所用。 这些日子他觉得跟对了人。杨淩果然是个彻头彻尾喜欢种地的人,几乎每天都在地里忙来忙去,不时和他探讨种地方法,他也从杨淩那多有启发。 他感觉杨淩是个种地好手,别的方面就算有些擅长也是细枝末端。徐光启真为杨淩的远见卓识点赞。 你佩服个头?蓝畴不露痕迹的瞪了徐光启一眼:这个泥腿子,丢尽了天下七品官的脸,居然改行种地! 琴棋书画那是君子四艺,任何一样精通了,就名利双收。你徐光启会种地,除了杨淩,还有别人搭理你?我蓝畴不看杨淩面子,也不会巴巴的跑过来和你一起吃饭啊。 这个严坤是个管家不假,可别小看管家,主多大奴多大,人家现在交往的是什么人?张泽是封疆大吏,晋省巡抚,堂堂二品大员,自己的顶头——哦,顶顶头上司。人家不还是能把礼物送过去? 早知道京师那个杨淩就是眼前的杨淩,自己......算了,这怎么能怪自己?杨淩就去找一趟徐光启,就能闯出那么大名声,谁信啊? 就是现在蓝畴也有些不信。 音乐一道,知识浩如烟海,必须穷年累月钻研才能有所得。杨淩是那样人吗? 自己熟悉杨淩,杨淩哪有时间研究音乐啊。难道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蓝畴都有些茫然了。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杨淩只好安排顾小三先带严坤手下一帮人休息。把严坤请进客厅,自己取来了吉他。 杨淩打开木盒,把京师赢来的吉他取出来,不由得有些感慨。这把吉他从京师带回来,路上遇到地震,杨淩曾被压在马下,木盒都损坏了。亏得吉他还好没有坏掉,不然他得伤心死。 不过这两个月他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真没时间把玩。 蓝珊对这个奇门乐器很好奇,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吉他,觉得好像也不稀奇。有些和抱着弹奏的琵琶类似,就是颈子长一些。 大家各自落座,都盯着杨淩。这个年代的音乐是作为知识分子基本功存在的,蓝畴就不用说了,徐光启这样对农业有偏好的人一样通乐律。 蓝珊不能科考,可是聘请了专门的音乐教师,也通音律。 至于严坤,这个年代的管家可不是普通人,哪一样都能玩一玩,一般知识分子还真比不上。 杨淩拿了一只小凳子坐踏凳,让顾小三拿来一块木板,把安卓的五线谱钉在上面,把王一成的乐谱随手丢在一边。蓝珊慌忙过去捡了起来,这是大章第一作曲家亲手写的乐谱,怎么能随便乱丢? 安卓以为杨淩是中国人,当然会的是中国乐谱。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王一成替他做了个翻译。 王一成倒不是拿身价不愿意帮安卓的忙,是因为杨淩和他说过,自己认识西方五线谱,不认识中国的曲谱。 可是任王一成如何解释,安卓都理解成是王一成推托之词,最终只能屈服了,给安卓这个犟眼子来了个画蛇添足的翻译。如今果然被杨淩弃如敝屣了。这也怪不得杨淩,他真不识得古谱。 杨淩坐好,面对着放在椅子上的曲谱板,调了调琴音,马上舒缓柔美的乐曲就流淌了出来,音色远胜琵琶。 蓝畴也好,蓝珊也罢,终于相信眼前的杨淩是那个乐坛奇才了。这样好听的乐曲是他创作的,不是奇才是什么?杨淩不认自己是作者,那恐怕就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谦虚在作怪。 杨淩不是在表演,他只是在纠错。每弹奏到错误的地方,就停下来,在安卓的五线谱上修改一下。安卓的曲谱错误不多,一会儿功夫,杨淩就把《爱的罗曼史》修改完成。 那首西班牙的民谣《我的吉他》错误更少,没用多久,杨淩就结束了弹奏,对严坤道:“这两首曲子我都改好了,你带回去吧。” 严坤珍而重之的把带来的曲谱都收了起来,蓝珊妄想偷偷的留下王一成的亲笔,也没实现,只好恋恋不舍的交还回去。 杨淩看了蓝珊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揶揄道:“我说大小姐,我都能做王一成的老师了,也没见你对我有多么重视,这真是远来的和尚会念经。” 蓝珊眼前一亮,马上问道:“你平时创作的乐谱在哪里?我看看。” 严坤也激动起来,问道:“安卓公子说,杨师如果还有这样曲谱,他出一百两银子一首的价格收购。” 杨淩眼前一亮,价格不低啊。一首就是后世十万元!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价格还是太低。后世达到《爱的罗曼史》这样高度的曲子有几个?一首才给十万元rmb,这个安卓实在是给得太少太抠门了。 第284章 君子四艺 蓝珊恨恨的瞪了严坤一眼。这人咋这么差劲呢?自己打算免费要几首,你站一边哄抬物价,一首就是一百两!一百两都够普通人家活许多年了知道不?富翁的世界真心不懂,难道这就叫有钱任性? 蓝珊不知道,安卓早看透了杨淩财迷的本性。能把雅集这样风雅事搞成入场票拍卖活动的,还真是舍杨淩其谁。所以安卓觉得财帛动人心,说不定就可以再从杨淩这里榨出几首传世经典来。 杨淩一脸兴奋,他还真想赚点儿外快。不过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放弃了。 他能看得懂五线谱,不等于他会记五线谱。把一首歌曲乐谱化是很费脑筋的,算了吧,这钱不赚也罢。 严坤哪懂得杨淩心思,他早知道杨淩旷世学问,就是有高人风范懒得动手,不卖乐谱是正常的,卖了反倒不正常。 严坤躬身施礼作别,带着他那伙人走了。 徐光启问蓝畴道:“你不去拜会一下张泽巡抚的管家?这可轻易不得见。” 徐光启本人穷困潦倒,不等于他不明白这里的门道。一个七品知县想巴结二品封疆大吏,那就得从周边人入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蓝畴摇头道:“人家不找我,就是不想见我。到年底了,都是送礼的,这个时候去看人家犯忌。” 蓝珊才不理官场这些烂事,她兴冲冲要求杨淩再弹几首吉他曲。杨淩苦着脸道:“我都饿死了,还是吃饭吧。” 蓝畴也教训蓝珊:“别胡闹,吃饭!——吃过饭再说。” 蓝珊一听这话笑了,还是爹爹想的周全,吃过饭杨淩有力气了再说。 这时厨房把炖鸡蒸鱼煮羊肉这些普通菜也端上来,几个人除了杨淩都有些食不知味,简单吃了一口,也没喝酒就结束了饭局。 蓝畴决心要和杨淩好好聊聊。他拢着茶杯,想了半天,却忽然对杨淩道:“下盘棋?” 这话就有些突兀了。杨淩没下过棋,至少没人看杨淩下过棋,而蓝畴在晋省棋坛久负盛名,突然发出这个邀请,蓝珊都听糊涂了:什么意思?琴棋书画是君子四艺不假,可没人说四艺相通吧? 想当年苏东坡琴、书、画都名噪一时,棋艺却一塌糊涂。偏偏苏东坡还酷爱下棋,屡战屡败之余只能无奈的留下一句“胜亦欣然败亦喜”来。 杨淩就算在乐坛异军突起,也不能证明他有什么棋艺功底。这是风马牛不相及两个方向啊。 蓝畴提议下棋,杨淩大喜,当即不假思索应道:“好。” 杨淩正有些发愁不好应付蓝畴的询问呢。蓝畴是他的保护伞,这人进士及第,头脑灵活,一旦解释不好,就会造成两人的隔阂。哪曾想蓝畴根本没问这个来了个大转弯。 围棋又叫手谈,这个谈和那个谈不同,是不用开口的,很合杨淩心意。 杨淩家里是没预备围棋的,不过徐光启随身带着一副,派人取了过来,在桌上铺好棋盘。 蓝珊坐在棋桌旁,小拳头支着白嫩的腮,若有所思。 蓝畴忽然道:“珊儿,你猜猜这局胜负如何?” 这是押宝啊,蓝珊道:“爹爹,杨淩没下过棋,嗯,家里连一副棋都没有,胜负还用猜吗?”说着看向杨淩,“对了,你会不会下棋啊?” 杨淩道:“会是会的,只是不精,一般般而已。” “这样啊。爹爹,杨淩肯定赢不了您,您可是咱金州府第一高手。” 蓝畴深深的看了蓝珊一眼,没有说话。 蓝珊心里一动:难道,难道爹爹的意思是谁也没见过杨淩懂音律,还是此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现在表面看杨淩不懂围棋,但是不影响杨淩也会来个突然惊喜。但是,但是一个不接触围棋的人忽然变高手,这不科学啊。 围棋是人类有史以来,发明的最复杂游戏。这个游戏好处就是入门简单,可是越研究越是奥妙无穷。 所以常有人说:想害谁家孩子,就劝他家长让孩子学围棋。一旦迷上了围棋,就很难自拔。很可能一生就这样荒于嬉被毁掉。 蓝珊也喜欢下围棋。她天资聪颖,可怎样努力,还是要被爹爹让四个子。蓝畴评价她棋风细腻,下得很不错,算是女人中佼佼者。只是棋力太弱。 蓝珊知道不是自己弱,是爹爹太强。晋省能赢爹爹的寥寥无几,天下才两京十三省,又能有多少人赢得了爹爹?说杨淩能赢爹爹,她打死也不信。 徐伯伯信吗?蓝珊看向对面的徐光启。 徐光启在嗅茶香。 今天喝的茶是白茶,正宗福鼎陈年贡眉,香气鲜纯。徐光启好茶,送蓝畴好茶的多了,蓝畴经常挑有特色的送过来一些给徐光启。 蓝畴不送茶给杨淩,那是因为第一杨淩不懂茶道,每次喝茶就是解渴,咕咚咕咚牛饮一般,浪费了好茶。 第二则是杨淩有人送茶,虽然蓝畴不知道谁送的,但是杨淩每次招待他的茶品相都不错。只是杨淩外行,不懂茶与四时变化的关系,就是随便抓到什么茶一泡,夏天喝滇红冬天上绿茶的颠倒茶令笑话屡见不鲜,真是牛嚼牡丹,浪费了好茶。 徐光启只是懂棋,谈不上什么精通。如果不是过小年大家放假一天,他早带人忙农活去了。年轻时他也曾醉心琴棋书画,现在老了,就觉得这些爱好浪费了大好时光,真是追悔莫及。 所以蓝畴和蓝珊的对话他都当耳旁风,远不如享受好茶舒心快意。 古代下棋有座子,当摆上四个座子开始下棋的时候,杨淩还是有些不适应。 围棋发展由座子到无座子有定式,再到人工智能出现抛弃了定式,不停在无拘无束的路上狂奔,经历了一个几千年的漫长过程。 旅游下棋唱k喝酒,一直是杨淩最爱。杨淩来到这个世界,一直想下棋却没有机会。 在大通寺里,他的周围都是胡汉三这样的粗人。回到家又都是父亲杨九这样一心种地的朴实农民。琴棋书画是高级知识分子的玩意,杨淩哪有和这些人交流的机会? 第285章 杀手锏 杨淩今天有机会重新摸棋,让他很兴奋。下棋是可以成瘾的,两世为人总算可以过过瘾了。 蓝畴一点儿没轻视杨淩。他抓出一把棋子示意猜先。杨淩猜单,结果一数子,果然是单,于是执白先行。 杨淩踌躇了一下。 后世都说古人擅于力战,自己是选择针锋相对,还是学后世狗的路子,潇潇洒洒天马行空下棋呢? 杨淩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蓝畴,最终决定硬碰硬。 人家蓝畴是长辈,还很重视自己,自己如果下得太飘逸了,怕是会被人认为不庄重。 杨淩一间低挂蓝畴的黑星,蓝畴果然来了一个大压梁的变化。 大压梁被称为古代围棋三大难解定式之一,最是复杂多变。一个应对不好,就会走崩了。而且这种定式往往蔓延到中腹,一角崩,满盘输。 蓝畴浸润围棋几十年,对大压梁变化烂熟于心,无数高手都是输在这一招上。 杨淩选择了这个变化,蓝畴就露出了微笑。 打仗帮弱者,蓝珊扑闪着大眼睛提醒杨淩:“杨淩小心,我爹这一招厉害着呢,就没见谁在这一招上讨了好去。” 杨淩笑了。 蓝畴研究这一招再厉害又能怎么样?他的时代比蓝畴多研究围棋四百年。四百年间,不要说清代的超级高手范西屏、施襄夏等人大大丰富了大压梁的变招,后世吴清源等人,更是指出了古招的许多不当之处。 杨淩围棋入门后,可以说就把这一招当做骗招,和许多人下过无数遍,蓝畴的招法怎么可能超脱这个时代的窠臼? 两人一子一子下去,越下蓝畴越心惊。因为杨淩所有变化,居然没出纰漏。 这时徐光启也凑过来仔细看棋,也莫名其妙的看向杨淩。这个杨淩什么时候学的棋?居然这样厉害,能把这样复杂的变化下得一步不错? 蓝珊更是瞪大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她已经看明白了,杨淩和爹爹棋逢对手,远远要高过自己水平。这怎么可能? 蓝珊嘟着嘴道:“见鬼了,杨淩你是遇到烂柯棋缘了,还是梦中仙人传授?这棋什么时候学的?” 杨淩刚一张嘴,蓝畴却突然道:“杨淩是偶遇一个异人,这人看杨淩好学,就传了杨淩几路棋招。” 杨淩张口结舌,半天才尴尬笑道:“蓝大人,我如果说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信吗?” 蓝畴平静的点头道:“当然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异人多得是。” 这回杨淩更无语了。其实蓝畴说的理由,正是他要说的话。反正找个异人的名头,随便敷衍过去就是了。哪曾想蓝畴早识破了他的小心思,真是人老尖马老滑。 大压梁定式之所以说难解,是因为双方不肯让步,战火就会越烧越旺。现在杨淩和蓝畴两个人都有些紧张了,开始频频长考。终于蓝畴逮住了一个机会,“啪”地把一子拍在棋盘上道:“杨淩,这一招你不认识吧?这是《玄玄棋经》上的秘招,你输了。” 《玄玄棋经》是元代棋手严德甫主编的围棋着作,民间流传不广。蓝畴是偶然得到,如获至宝,棋艺也提升了一截。 可惜这本书在后世被后人改得面目全非,以后人眼光,那就是错漏百出了。大压梁的这一路变化也是如此。 杨淩挺直了背脊应了一手,满脸自信道:“未必,说不定谁亏呢。” “哼,”蓝畴有些自得,“别不服气,有这一手,你中腹五个子要完。” 果然,十余手后,杨淩中腹五个子被吃掉了。 蓝畴扬眉吐气:“如何?你没见过这一招,吃亏了也不稀奇。” 杨淩笑道:“这您可说错了。这一路变化其实是您亏了,这五个子虽然在中腹,也是精华去尽堪须弃,能换得外势,是白棋便宜。” 蓝畴仔细审视一番,摇头道:“你亏了就是亏了,盘面我已经领先。” 杨淩知道口说无凭,干脆不语,继续下子。 这就是古人和后人的区别。古人重地,一子必较。后人重势,弃子取势是常事。《玄玄棋经》里这一路变化,作为反面教材经常被后人拿出来批驳,认为是贪婪致亏的典型。 不过想凭言语说服蓝畴不可能,只能继续下去看结果。 棋一手一手过去,蓝畴果然开始皱眉头。 杨淩倚仗厚势各处挑起战火,蓝畴应对乏力,疲态尽现。终于在杨淩把自己一块看似没有生路的棋做出劫活后,蓝畴绝望了。 这块棋自身劫材太多,只要这块棋一活,他就输得一塌糊涂。 蓝畴叹口气道:“大意失荆州,没想到这里有个劫活,终局被你翻盘了。” 杨淩道:“其实这块棋不活,盘面差距也不大。只要从外面加以利用,您这棋也输了。” “哦?摆摆看。”蓝畴不服气。 杨淩捡起几颗棋子,不做活这块棋,而是选择抢先收官。 蓝畴束手束脚,想了半天花了一手吃净残子,已经被杨淩抢了两处大官子,以下再无大的变化,两人收官后查子,杨淩赢了五个子。 蓝珊掩着嫣红的小口,一脸吃惊。 自己神一样的父亲,居然被这个毛头小子赢了?他看看父亲脸色,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光启倒是不以为然。不就是个下棋嘛,胜败兵家常事,有什么大不了。 只是蓝畴有些意兴阑珊。 他平时以晋省棋王自居,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个能赢过自己的。 杨淩也高兴不起来。 他是用后世眼光来看的。用这个世界的规则他赢了五路,用后世先行贴目的规则还是输了。古人的智慧小瞧不得。 蓝畴审视棋盘良久,又摆了几路变化,忽然问道:“杨淩,你据实而言,咱俩棋力谁更强些?” 棋力谁强?自己要实话实说吗?自己可没有拿出真正杀手锏呢。 杨淩踌躇半晌,才摇头道:“这可不好说。” 蓝畴脸色阴郁,皱眉道:“年轻人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不要藏头夹尾。棋虽小艺,品德为尊,你用不着敷衍,直说就是。” 第286章 高攀 自己比这个时代的人高明的是眼光,可绝不是智商。 他的擅长不是这种力战,而是后世的轻灵转换,化势为地。可是这种手段一旦被蓝畴熟悉,以蓝畴的头脑,很快就能有所领悟。那时自己还能绝对占优吗? 杨淩下了决心道:“如果我们经常下棋,一两年内你不是我的对手。一两年后就不好说了。” “为什么这样说?” 杨淩苦笑道:“我的智商不高,也不知道能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您是肯定能进步的,两年后我如果还是这个水准,说不定就被您追上了?” 蓝畴深深的看杨淩一眼道:“我俩相差五路,差距不算大吧?你怎么敢如此说话?” 杨淩摇头道:“我真正擅长的不是这种力战。” 蓝畴一脸的不相信。 徐光启笑道:“多简单,天还早着呢,再下一盘验证一下就是了。竹枝,”竹枝坐在一旁照顾炭火,应了一声。徐光启道:“去,换些滇红,茶要浓些。” 竹枝应了一声去煮茶。 蓝畴收拾棋子道:“就以你擅长的,咱们各显其能。” 杨淩也跃跃欲试。 下棋被称为手谈,脾气秉性都能展现出来。杨淩本就不是低调的个性,自然不会刻意压抑自己。 这一次杨淩真的就不再和蓝畴局部纠缠,拿出后世天马行空的姿态,棋子满天飞,完全辨不清虚实。 蓝畴很快下得有些糊涂了:杨淩好像什么棋都可以弃,甚至攻其必救的急所也经常脱先。 最开始蓝畴还斗气,你敢脱先我就给你教训,让你在这一处吃大亏。 哪曾想下了一手杨淩再脱先,蓝畴就发现这片棋自己再攻一手也吃不干净。这是吃还是不吃呢? 不吃已经被杨淩抢先了,吃了好像没得到便宜。 不得不说古人对大场和平衡认识远远不够,这一盘棋就在蓝畴纠结中,越下越踏入杨淩的步调。 蓝珊棋比蓝畴差许多,更看不明白奥妙,直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干脆去一边静心了。 蓝畴也要来浓浓的滇红提神,拼死挣扎,还是中盘就无奈的丢下棋子认负了。 这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杨淩留蓝畴吃晚饭,蓝畴拒绝了,自顾自出门。 只是蓝珊留在后面,不知道和杨淩嘁嘁喳喳说些什么。 天有些阴,飘起了小雪。 蓝畴坐在马车内,对一脸兴奋的蓝珊道:“珊儿,这个杨淩你怎么看?” “怎么看?大大方方直接看呗,还不让看?”蓝珊眼珠转动,一脸心不在焉。 蓝畴道:“珊儿,你是不是又从杨淩那拿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啊,没啊,就是小玩意儿。”蓝珊有些慌神。 “什么?”蓝畴正了脸色。 蓝珊犹犹豫豫的拿出一个锦盒道:“就是一块怀表,他种地的能用着这个?我以后读书用它看时间。” “你——”蓝畴本想说蓝珊几句,又想到什么闭了口。 马车晃晃荡荡进了城门,蓝畴看着把玩怀表的蓝珊,有些宠溺道:“珊儿,你已经大了,徐知府昨日来给他家二公子提亲,那个孩子你是见过的,温文尔雅,仪容俊秀。” “不嫁不嫁,珊儿谁也不嫁。”蓝珊忽然有些惶急道,“珊儿还想多陪爹爹两年呢。” 蓝畴叹口气道:“一家女百家求,你赶年就十六岁了,爹爹自小把你当男孩子养,还是有些放纵了。” 蓝珊垂下头低声道:“爹爹,我觉得这样很好。” 蓝畴问道:“珊儿,难不成你有什么中意的人?” “没有!”蓝珊忙道。 蓝畴低声道:“你中意哪个都好,就是不要中意杨淩!” “啊?怎么了?我,我又没说中意他。”蓝珊脸色阴了下来。 蓝畴怅然道:“人说诸葛多智近乎妖。你不觉得杨淩莫名其妙的在大通寺自悟武功,被称为那罗王不合理吗?” “爹爹怎么这样说?杨淩可用武功救了我们命呢。” 蓝畴放下车帘,马车里立刻有些阴暗,看不清他的脸色。他幽幽道:“你可知道,他去了一趟京师,就能以音乐名动京师。” “那有什么,我查了佛典,那罗王是八部天龙,司掌音乐,所以说杨淩精通乐律毫不稀奇。” “你,你居然真信了杨淩是那罗王转世?”蓝畴望了蓝珊一眼,目光灼灼。 蓝珊脸上露出欢喜神色道:“是不是那罗王不打紧,可我知道杨淩的吉他弹得很好听。” “喜欢听杨淩曲子的多了,倾城就是一个。” “杨淩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不喜欢?你根本不知道倾城是个什么样的人。” 蓝珊不屑道:“什么样的人杨淩也不会喜欢,倾城不是好人。” 蓝畴摇头道:“你没见过倾城才这样说,这女人不是以色事人,实在是多才多艺,又人情练达。男人有几个不喜?” 蓝珊咬着嘴唇道:“杨淩就是不喜欢她!” 蓝畴“嗯”了一声,半晌才道:“你说对了。杨淩无论听说倾城名字还是见到倾城礼物,都神色如常。倾城那礼物不同寻常,可是杨淩如此表现,就更不同常人。爹爹为此特意找他下棋,果然认证了杨淩就算棋之一道,也不寻常。” 蓝珊道:“天资聪颖的人总是有的。” 蓝畴苦笑道:“珊儿,爹爹金榜题名天下第七,试问比爹爹聪明的能有多少?爹爹一生酷爱围棋,刻苦钻研多年,还曾得到大国手林符卿的指点,就算杨淩在娘胎里就练棋,他又能比爹爹多学多久?问题是,他下过棋吗?” 蓝珊坐直了身子,有些诧异道:“爹爹,你什么意思?” 蓝畴道:“是有反常即为妖,恐怕杨淩这个人,你不知道的秘密多了。你还是离他远些,免受伤害。” 蓝珊目光哀怨道:“爹爹你总说最讨厌世俗,怎么还有这样大的门户之见?杨淩不就是一个农家小子嘛,珊儿又没说要嫁他,你凭什么瞧不起他?觉得他高攀不起我们家?你这是侮辱人!” 蓝畴摇摇头道:“珊儿你错了。我常和张自在闲谈,如今帝星晦暗,天下板荡。治世我们文人墨客吃香,乱世就是草莽英雄得势。未必是杨淩配不上你,也许恰恰相反呢。” 第287章 过年相亲 忽然听到爹爹说嫁与不嫁,蓝珊觉得很委屈:“杨淩他不过是一个种地的......爹爹,我不和你说了,我又没说要嫁他,说他作甚。” 蓝珊忽然觉得不对,杨淩绝不能算一个普通种地的。一个普通种地的能得到户部尚书的墨宝,还巴巴的年关前送来?一个种地的能得到那个什么倾城的欢心,送来礼物傻子都能看明白是赤.裸裸表达心意。 倾城?倾城这名字好难听!蓝珊绷着小脸儿攥起小拳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谁好人起这样张扬的名字?真是无聊无耻!蓝珊恨意满胸,眼里满是怒火,不说话了。 蓝畴也不说话了,县衙近了。 ---------- 腊月二十三,京师大雪。 倾城谢绝了所有客人,独自拥着白色狐裘,推开秀楼的窗户,望着天穹飞撒的雪花出神。 腊月二十三了,那个可恶的人在忙什么?哼,一个农家小子会做什么?还不是种地! 倾城唇边浮起一抹微笑。 不知为什么,她从见到杨淩第一眼起,就对这个家伙有些恨意。 这些年无数的男人追她捧她,偏偏这个男人唱的歌曲貌似爱慕她,实际是根本不把她当回事。那种视而不见是骨子里的。 这个小子是不是瞎了?真的不知道自己很美吗? 倾城微微嘟起嘴,轻怒薄嗔。一转眼又展颜笑了,犹如百花盛开。 那小子都不在身边,自己怒给谁看?笑给谁看? “真想去新襄乡下,看看那个小子在做什么啊。”倾城叹口气,自言自语。 “小姐,您要去哪?我去安排车。”小丫鬟进来添炭,听了倾城自言自语,马上问道。 “哪也不去,你歇着去吧。”倾城头也不回答道。 雪越来越大,满院皆白,只有墙角几竿翠竹,还隐隐的露出一抹绿意。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倾城缓缓吟哦,娥眉蹙起。 她走到琴旁,轻轻弹动,美妙的乐声就流淌出来。 “一朵花一棵树 一座房子一条路 一座山一条河 一只小船一个我 一颗心一把火 一个木瓜一个你......” 这首歌已经火遍大江南北。只是无论哪一个人,都想听倾城演唱,也公认倾城唱得最好。 倾城按住琴弦,叹了口气:“傻小子,看到我送你的礼物了吗?只是你那么傻,看到了又不解风情,还不是明珠投暗?”想到这里,倾城不禁又笑了:自己这样公然调笑他,会不会这个家伙不但不解风情,反倒是怒了呢?真想知道那个乡下小子的表情啊。 她不知道,新襄城里,一个小小的美人,正对没见过面的她发泄着怒火。 自从回到县衙,蓝珊就把自己锁到后宅,谁也不见。如同一头发怒的小老虎一般,对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咆哮。 “坏女人,打死你!”倾城用藤条抽打着半人高的编钟。 “臭小子,送我编钟,也打死你!” 不知道是哪个,送给杨淩一套编钟,杨淩看蓝珊喜欢就送给了她。蓝珊现在越敲这钟越气:“哼,送人又送钟的吗?我又不和你同生共死!” 说到同生共死,蓝珊忽然痴了,丢了藤条,缓缓坐在桌旁,支者白嫩的腮,对着昏黄的烛火发呆。 勇猛的单身狗杨淩才没那么多愁善感,他真忙着祭灶神。 皇家是二十四祭灶,农家就在过小年这一天扫尘祭灶。 如今家里灶膛口摆了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盘灶糖,一碗糖水。杨淩和杨燕被娘强令跪在那,杨九立在一边。 蒋兰拿着一根烧火棍,敲打着灶膛道:“二十三,二十三,灶王爷,上了天。吃灶膛,粘住嘴,好话多说喝糖水......” 不等蒋兰念完,杨燕趁着蒋兰不注意,抢了黏黏的灶糖撒腿就跑掉了。 蒋兰笑骂道:“这丫头,肯定是给小三送去了。” 杨淩也站了起来,他最感觉有意思的就是中国传统习俗。 一个小小希腊,可以产生那么多神。这么大的中国,偏偏没有什么共同供奉的神。如果说有,那大概也就是灶王爷了。 可是看看灶王爷什么待遇?一年到头了,就是一盘沾住牙的糖。就是吃这糖,还要被烧火棍敲打,这神当得也算悲催。而且哪怕是杨燕,也知道用不着对这个神太认真,半路就溜了。 杨淩拉了杨九喝酒。 蒋兰给爷俩摆了两盘小菜,自己打横坐在炕桌旁,杨淩给父母各倒了一碗红酒。 蒋兰喝了一口,赞不绝口:“这酒甜丝丝的,真好喝。” 杨九喝了一口,抹一把嘴道:“可不好喝咋滴。听徐大人说,这酒在京师,要十几两银子一桶。” 蒋兰心算一下,慌忙推开酒道:“那我喝一口,就一顿饭没了?造孽啊。” 杨淩笑道:“就是葡萄酿造的水果酒,算什么好东西?有咱就喝,没有就不喝。” 杨九又喝了一口酒道:“这半年,日子过得就像做梦一样。咱家孩子有本事,二爷、大爷他们来了就要当我面夸几句。” 蒋兰板起脸道:“啥本事不本事的,还是娶媳妇要紧。这些天媒人把门槛都踏破了,木头不然你就相看相看?” “我还小,过几年再说。”杨淩感觉被父母催婚古往今来都一样,只是这个时代更早,自己才十七岁,急个什么劲儿? “小什么啊,我说木头,今天我听徐大人话里话外意思,好像是京师有个女孩儿惦记上你了?还巴巴的给你送东西来表心意?”蒋兰关切问道。 “哪有的事。就是一个普通朋友。”杨淩算是佩服了徐光启的八卦精神。这个人难道不是历史上的大学者吗?怎么觉得嘴挺碎呢。 杨九正色道:“京师那是啥地方?人奸猾着呢,把你卖了你都得帮人家数钱,咱可不能挨这样女孩的边。我告诉你啊,我和你娘核计了,早想找机会和你说。咱们看蓝珊对你挺好的,以后你可得躲着点儿。官府人家,咱们平头百姓劲儿更惹不起。别看他们平时对你挺好,一翻脸,什么都不好了。” 蒋兰也有些担心道:“木头,你可得长正眼珠,咱们就找个门当户对的,可别好高骛远想多了。” 第288章 年饭 杨淩不停的点头胡乱答应。他挺享受父母的唠叨,笑呵呵给父母碗里又满上酒。这个年代酒是奢侈品,普通百姓还养不起酗酒的习惯。杨九也就是儿子回来了,才喝得起小酒,也没形成爱好。 杨淩见杨九开始专心品酒,总算有了开口机会,问道:“爹,给大爷的礼物送去了?” “嗯,照你说的,送了两坛好酒,一头羊,这礼物送的太重了吧?你看县令对咱都好,用得着再给你大爷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杨九是真有些舍不得。 “大爷和二爷是咱自己家里人,帮的忙比谁都多,这不过是薄礼。对了,二爷礼物明天我亲自送去。” 杨九讷讷道:“木头,我核计着给咱们家里的实在亲戚,走得来的都送十斤白面,二斤猪肉。” 杨淩道:“这些事爹你做主就好。你们是一家之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钱不够了再从王戎那边帐上支。” 王戎自从到了庄上,就成了真正的管家,所有来往账目都由他经手。 王戎本就是读书人出身,又做过山大王,接人待物都有一套,庄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杨淩也就放下了心。 尤其是徐光启来了后,两人都有怀才不遇的心思,虽然徐光启是进士及第不如意,王戎是个秀才不如意,不耽误两人谈得投机,成了至交好友,这就是杨淩万万想不到的事。 停留杨淩的话,蒋兰不高兴道:“做什么主做主?木头,你不知道你爹就是糟蹋钱。这些亲戚咱们有难时候也没见几个帮咱的。现在咱们有钱了,送他们年礼,他们也未必会念咱们好。怕还会嚼舌头,说咱家臭显摆呢。” 杨淩笑道:“背后皇上还骂三声呢,娘您也别太计较。都是亲戚,现在年景不好,过年了别舍不得吃顿饺子。” 杨九特别赞同:“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呐,木头你不知道,咱们家穷亲戚多,真很多家吃不起饺子。孩儿他娘,这事我就做主了。” “这事你做主了,那我跟你说的事你咋不说?”蒋兰有些不高兴。 杨淩望向杨九,有些奇怪:什么事娘不亲口对自己说,还要绕个弯让爹说? 杨九吃吃艾艾道:“我和你娘核计,要去看看你姥爷,你看行不?” 蒋兰热切的看着杨淩。 杨淩拍了一下脑袋:自己就知道杨家了,怎么就忘了姥爷家?他对这一世的亲戚总有些疏离感,杨家的人朝夕相处现在还好,姥爷家离着二十多里,说远也不远,为什么好像从来不走动? 记忆里好像小时候去过姥爷家,姥爷有一片瓜地,带着他在窝棚里看瓜,总找最甜的瓜给自己吃。然后,就没别的记忆了。 杨淩晃晃头,觉得是自己不好,怎么只顾忙了,从没想起娘那边的长辈?不过他又很奇怪,问道:“爹,怎么我回来这样久,就没见过姥爷家过来人?” “诶,都怪你爹我太穷,你娘穷有穷志气呗。当初送你去大通寺咱家欠了钱,你娘嫌给人打长工不好看,就去你姥爷家求帮。你姥爷家也没钱,那帮姨娘舅舅也不宽绰,就没借给咱们。从那起就断了来往了。” 杨淩明白了:这是自己娘觉得没脸见姥爷家的人了。姥爷家觉得最困难时候没帮上女儿家,现在知道女儿家富裕了,也抹不下脸来看自己女儿。 杨淩叹口气。父母和子女几年没走动放后世是奇闻,他来到这个世界,见惯了人情冷暖,丝毫不感觉稀奇了。 这个时代父母为了吃饱饭拼命劳作,孩子又多,亲情远没后世那么厚。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就成了最真实写照。 尤其是自己娘和姥爷一家都是穷有穷志气的人,就造成了两边都穷不来往,一边富了另一边怕被说去沾光也不来往的尴尬局面。一年一年过去,亲情就这么越来越疏远,老死不相往来一点儿不奇怪。 杨淩扒开房门喊道:“顾小三,顾小三!” “来了来了,顾小三一溜烟跑了过来,后面还追着咯咯笑的杨燕。 “明天你安排人杀头猪,再杀只羊,后天走亲戚用。” “好勒。”顾小三刚答应完,就被杨燕拉走了。 “走哪个亲戚用这么厚的礼?”蒋兰问道。 “去姥爷家。” “啊?那,那......真的要去啊?”蒋兰忽然慌了。衣锦还乡是她的梦想,这个梦想要实现的时候,高兴当然有,更多的还是有些紧张。 “怎么不去?咱们一起去。”这一次杨淩知道父母抹不开面,干脆替他们做了主。 第二天谭木赶着车,杨淩走在一边去二爷家。 杨淩被这个时代的马车颠怕了,宁可走路也不愿意坐车。 刚出农庄,正和和三好会的彭先撞个顶头。彭先上前行礼,指着身后的马车道:“杨哥,咱们几个兄弟昨天去打猎,本想打几只野鸡野兔,可喜撞到一只傻狍子,送来给少爷尝尝鲜。” 杨淩看了一下,好肥的一只狍子,怕不有二百来斤。他拍了一下彭先肩膀道:“彭先你有心了。好,东西都送庄子里去吧,这两天我找你喝酒。我看看啊,今天去二爷家,明天去姥爷家,就后天吧,把你哥喊着。” 彭先喜道:“好,好,小的后天早点儿过来帮忙。对了,二爷家在哪我知道,姥爷家在哪我怎么没听说?” 杨淩随口道:“就是离这二十多里的鸭房子蒋家,对了,那边有啥事你记得照应点儿。” 彭先点头哈腰道:“您就放心吧,新襄地面谁敢欺侮您的亲戚,那就是刨俺祖坟。” 杨淩一笑,挥挥手走了。 彭先这个地头蛇许多时候都好用,自己找他喝顿酒也应该的,只是一直是停留在口头上,今天总算落在实处了。 杨家庄。 二爷杨博平见杨淩亲自登门送年礼喜不自胜。正喝茶闲话,大爷杨博文也回来了。 杨博文招呼杨淩落座,高兴道:“赶早不如赶巧,没想到和我侄子这个大忙人碰在一起。博平,赶紧让人整治一桌酒菜,咱们家里人好好吃上一顿年饭。” 第289章 手眼通天蓝大人 面对杨家二老的盛情,杨淩忙摆手道:“不喝了。我今天打算早些回去备些礼物,明天陪爹娘去姥爷家串门。” 杨博文当然不允许杨淩走。他侧头想了一下,问杨博平道:“好像老九媳妇多年没回娘家了吧?” 杨博平应道:“可不是,一晃儿很多年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一些小事,心上结解不开。亏得杨淩有见识,能放得开。” 杨博文道:“明天正好我有空,我就陪着老九夫妻俩去会亲家,咱们都是做长辈的好说话。” 杨淩一喜,连忙表示感谢。杨博文这个长辈可不是一般长辈,在县里的地位至少相当于后世县里一个大局局长,在老百姓心目中官就大了。杨博文出场抬脸,自己爹娘肯定高兴万分。 “自家人谢什么。对了,杨淩你给我送那么重礼物干什么?那么破费用不着。” 杨淩明白礼多人不怪的道理:“都是庄子里现成东西,有什么破费的。对了,今天早晨我得了一只肥狍子,大爷过年应酬多,转头我让人送过去。” 杨博文推辞道:“你朋友也不少,野味儿难得,还是自己留着吧。” 杨淩笑道:“我那些朋友和我一样都是粗人,不计较吃的,有酒就行,不需给他们操心。”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酒菜已经备好,几人入席。杨博平的两个儿子双青、双山也被叫过来作陪。 杨博文又让这两人把杨博平另外几个妾生子都叫了过来,一席坐了。又吩咐杨双青、杨双山把自家孩子叫过来陪客。 妾生子地位低,杨淩如今在杨家炙手可热,按理杨博平这几个妾生子虽然是杨淩长辈,也没资格入席,必须族长杨博文发话,才能得到这个荣幸。 杨淩这一辈犯庆,杨双山家只有一个独子杨庆云,十七岁就中了秀才,可惜以后时运不济,屡考不中,现在二十五岁,也就淡了功名,安心种田了。 杨双青家老大杨庆麓已经成家,老二杨庆川也十九了,在县里考过了童生。老三杨庆元是妾生子,虽然也读书,性格上就软弱,虽然比杨淩还大着两岁,在杨淩面前却很拘谨。 杨淩心里很是感慨。 杨博平一家虽然在农村,也算诗书传家,比普通农户眼界见识都开阔不少。自己家庭如果不是出了自己这个异类,恐怕永远没资格和这个本家交往,更不要说成为座上宾了。 杨家是大户,杨博文这个族长当然愿意看见人才辈出的局面。可是现在世道乱,杨家诗书传家,偏偏没人做有品的官就有些吃亏。所以比起土豪李大户都弱上几分。 亏得杨淩横空出世,才扳回局面。 杨淩武僧出身,本来是很让人看不起的行当。可是世道一乱,就看出有勇力的好处。 杨博文昨天在县衙里眼见着昨天县尊亲自去杨淩家做客,竟然是带着自己女儿一起去,就知道杨淩一飞冲天已经不可遏止了。 既然如此,杨家少一辈儿就得唯杨淩马首是瞻。今天他把这些孙儿辈也喊出来,也就有了些心思。 众人见礼落座,杨博文、杨博平坐了首座,左手是杨双青和杨双山,右手是杨淩,然后依次才是那几个兄弟。 杨庆云坐在杨淩下手,心里有些芥蒂。穷小子杨淩本来落不尽他的法眼。要知道他可是秀才,见县太爷可以不跪的秀才。 就算杨淩敢戏弄彭通,敢打上李大户家门又咋样?还不是一勇之夫? 每次他听到杨博文和杨博平聊起杨淩,他都有几分不屑。 可是当杨博文最近说起县太爷如何器重杨淩,甚至把杨淩当做子侄一般,他就有些惊奇了。 尤其有一次杨博文和杨博平悄悄说话被他听到,说县太爷独女对杨淩有几分意思,县太爷好像也不甚反对,他就如同五雷轰顶。 他们杨家所谓诗书传家,那也就是在乡下说说。在县太爷这样进士及第的人眼里,什么也不是。没办法,你一个秀才,连举人的边都摸不到,更不要说登天子堂的进士及第了。人家蓝畴能看起这些秀才才是奇了。 所以哪怕就是大爷杨博文,也不过是在县里打杂。他们这样的家庭,想十辈子也不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出迎娶县太爷的闺女这样不贴边的事来。 尤其他听杨博文说,县太爷的闺女千娇百媚,是罕见的美人。晋省觊觎着做蓝家乘龙快婿的望族豪门不知凡几,这怎么可能和这个杨淩扯上关系呢? 再后来又听说翰林院七品官员徐光启成了杨淩家的门客,他就一脑袋糨糊,一脑袋不可置信。 一个没一丝功名的乡下野小子,就能聘请七品翰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当他听说杨淩的聘金是年薪千两白银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杨淩这是硬靠钱砸出来的。 年薪千两,放眼新襄谁有这个身价?就是整个金州府谁有这个身价?怪不得徐光启纡尊降贵应聘。 可也奇了,怎么杨淩会有那么多钱?他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 今天是他第一次和杨淩同席,当他发现杨淩在杨博文面前侃侃而谈,就觉得有些不自然。他在这个大爷杨博文面前可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杨博文不仅是族长,还在县里做事,眼界广有人脉。自己爷爷杨博平也经常向他请教,自己父亲只有听吩咐的份。轮到自己,那就只有被教育的份了。 杨庆元越听越心惊,看看这个杨淩在说什么!杨博文经常是问话,不过不是对他那样考问,而是“你看这个事儿怎样做?”“你看这个人是个什么样人?”“你看最近时局如何?” 杨庆云听得明白,话里话外居然有些请教的意思。而自己爷爷杨博平,居然一言不发竖着耳朵旁听。 那个杨淩,就那么点评时局,彰伾人物,肆无忌惮。 然后最高潮部分来了。 杨博文见多识广,可是后世作为驴友的杨淩也担得起这四个字。祖孙俩说起奇闻异事就收不住口。 杨博文忽然想起昨天县衙一件新鲜事:“杨淩,你知道吗?昨天礼部侍郎何煜给蓝大人带来一封信,蓝大人真是手眼通天啊。” 第290章 明珠投暗 何煜是三品高官,对于新襄小县来说,那就是需要仰视的高位。能给蓝畴写信,当然是蓝畴脸上有光,县衙人捎带借光。 杨淩也不是个低调的主,尤其是酒酣耳热,随口就来了一句:“知道啊。何煜这个老头是找我的。他可够意思,过年了,还打发人带给我一套夜光杯。” “什么?何大人派人来新襄是给你送夜光杯的?”杨博文惊得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昂,对啊,这玩意喝葡萄酒正配套。可惜被县令昨天打秋风拿走了,不然过年咱们就可以用这套杯子喝酒了。”杨淩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杨博文说话都不利索了:“杨淩,你,你认识何大人?” 杨淩想起何煜的豁达就大有好感,尤其是酒友送酒杯,这可太对路了。当即眉飞色舞道:“认识啊,算是忘年交吧。京师一起喝酒的时候他还不论年龄叫我小兄弟来着。” “啊?”杨博文持杯的手颤抖,正要喝的酒洒出大半,忙把杯子放在桌上。旁边丫鬟赶紧上前拭去酒渍。 杨博文拉着杨淩的手,激动得声音颤抖:“你说得可当真?” 杨淩酒劲儿上来了,大大咧咧道:“这有什么不当真?老何和我有同好,这人性格豪爽可交。” 杨庆元和其他人一样都听懵了,愣愣看着杨淩。礼部侍郎那是正三品,朝堂上站位离皇帝很近的。这样的高官不是应该作为传说吗?怎么这个杨淩论起交情来了? 杨博文一脸黑线道:“京师何大人名满天下,杨淩你万不可用这个评语,别让有心人听了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个把柄。” 杨淩摇头道:“要说京师名满天下的何大人应该是何宗彦何大人吧?怎么会轮到何煜了?看来这大爷您把二何弄混了。” 混什么混?我难道分不清何煜和何宗彦?杨博文自己一口把残酒干了,平息一下翻滚的心情。 杨博平给杨博文满上酒,端起酒杯平复大哥心情道:“大哥,看来杨淩真是识得何侍郎,我杨家有幸啊,当浮一大白。” 杨庆云坐在杨淩旁边不是懵,而是傻了。 晋省举子试他参加过,那一年恰是何煜亲临,晋省巡抚张泽都在一旁作陪,自己远远看过一眼,那是何等威风。 这个杨淩居然说和何煜称兄道弟,这是吹牛呢还是吹牛呢?你娃子才多大年纪,什么功名都没有,进得去何府大门吗? 爷爷举杯杨庆云也只好跟着举杯,杨庆元已经清醒了,心里开始有些鄙视这个大言不惭的杨淩。这也太能吹了。 杨博文也端起酒杯道:“杨淩,你能有机缘识得何侍郎就已经了不起了。何宗彦大人贵为礼部尚书,名列九卿,那是天子近臣,文坛泰斗,我辈读书人只能仰视了。” “诶?”杨淩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爷,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书法。可巧了,这个何宗彦大人不实惠,大过年的送我一幅字,就是杨慎的那首词《大江东去》。我哪懂得欣赏这个,再说也没地方挂啊。送给外人怕何尚书挑礼,送给大爷您就没说的了,咱们是一家人。不如改天我让人给您送去吧。大爷,大爷你怎么了?” 就听“当啷”一声,杨博文酒杯掉在桌上,人也缓缓歪倒。 杨淩赶紧扶住,就见杨博文面色潮红,两眼紧闭。 杨淩明白了,他杨淩不在意何宗彦这些文化人,觉得不过是空谈误国的主儿。可是何宗彦是杨博文这样读书人心目中的神。现在自己吹得过火,杨博文一激动,背过气去了。 这就叫乐极生悲啊。 亏得杨淩在大通寺学了几手推拿,又掐合谷穴又大声呼叫,杨博文慢慢才缓过气。 完,这酒是没法喝了,只好撤桌换茶。 杨博文拉着杨淩,一定要杨淩说说怎么认得的何宗彦。杨博平和一屋子的人都伸长耳朵听稀奇,就算不知道何宗彦是何许人的,也知道九卿是天子近臣,那是能跟皇帝唠嗑的,怎么会给杨淩送一幅字? 杨淩这时酒也被惊出来了。 他从京师回来几个月,也没和别人提起过这些事。昨天京师这几个朋友送了年礼,他才发现自己无礼可回。 庄子里只有猪羊什么的俗物,总不能送几斤猪肉进京吧? 怎样让自己愧疚少点儿呢?杨淩选择了一个最无耻的心理暗示,那就是他们送的东西分文不值。就算值钱,也值不了几个钱。 既然礼轻情意重,那还回什么礼? 比如倾城姑娘送的胆瓶,几个瓶瓶罐罐值什么钱? 何煜送的夜光杯有些不好估价,不过我转手送给别人了。这叫眼不见心不烦。能转手送人,这东西也就尊贵不到哪去。 至于何宗彦这幅字,不就宣纸上信笔涂鸦嘛,送出去落个人情不错。 本来蓝畴是个好人选,可惜蓝畴也是进士出身,而且是实职县令,把何尚书题字挂出来,就有狐假虎威的嫌疑。所以蓝畴当然不会要这幅字。 今天酒一上头,他就想到一个好人选:可以把这幅字送给杨博文啊。这老爷子帮了自己不少忙,而且是文人,还是底层附庸风雅的文人,送给他正好可以让他装x。 哪曾想他想得是对,可是杨博文太激动了,结果激动过头,差点儿背过气去。 杨淩也不想多说京中事迹,只随口敷衍两句,就提示道:“大爷,那幅字我不知道好坏,但是县尊和徐老师都说酣畅淋漓,是一幅好字。” 杨博文这时才放下心来。 县尊和徐大人都是金榜题名进士出身,也都在京师历练过,应该见过何大人墨宝。 他原本还怀疑杨淩话的真假,如今有这两人旁证,何大人墨宝是实锤了。 杨博文急忙问道:“杨淩,何大人墨宝现在可以取来吗?” 杨淩无所谓道:“当然可以。您说我爹大字不识,我也平仄不通,所以这幅字留我那就是明珠投暗,糟蹋了人家老何的书法。” 第291章 不小心应出去一个秀才 “老何?这特么什么称呼?这传到何尚书耳朵里,就算是不会定大不敬,也没你的好啊。” 杨博文慌忙掩住杨淩的口,一脸紧张纠正道:“是何大人!以后记住了,要叫何尚书或者何大人,万万不可说那个......那两个字了。” “嗯嗯,我记下了。我回家给您取字吧。”杨淩倒是不紧张。 杨博文连忙摇手道:“你在这聊天,让双山去,双山稳重。” 说着杨博文叫过杨双山:“双山,你去套一辆马车,多带几个家人,去把何大人墨宝取来。对了,带一个锦匣去,千万别污损了何大人的字。” 杨淩道:“些些小事还得劳烦大伯,真是惭愧。其实让顾小三去一趟就可以的。” 杨博文郑重道:“这怎么是些些小事?这是重宝啊。让顾小三也跟着,双山也是读书人,知道何大人墨宝金贵。小三跳跳钻钻的,哪知道个轻重?” 杨双山也是正经的读书人,也算何宗彦这个文坛泰斗铁杆粉丝,立刻郑重保证道:“伯父您放心,侄儿一定不负所托。” 杨淩念二十三年书也不算文人,他看杨双山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后世印刷业兴旺,清明上河图都满世界是。虽然不是原版,不过原版又有什么好?何况何宗彦的字后世自己都没听说过,肯定不值钱的大路货,用得着如临大敌的样子吗? 他哪知道杨博文是打算把这幅字当做传家宝的,由不得不郑重。杨博文已经打定主意,以后除了三五好友或者知近人,不然这幅字谁也不给看,肯定要列入打板供起来的行列。 杨淩哪知道杨博文的心思,他再和杨博文说话,就见杨博文和杨博平都“嗯嗯啊啊”敷衍他,有些心思不属,已经全然想的都是那幅字了。 杨淩不想理有些神神道道的杨博文和杨博平了。他哪能理解这个时代诗书传家的小农,能得到当朝九卿墨宝,那是何等光耀祖宗的幸事。 杨淩转回头打算和几个同龄人聊聊天。 实际上这几个同龄人年龄都比他大,不过现在都对他一脸敬畏,诚惶诚恐。也包括杨庆云。 杨庆云现在对杨淩只有膜拜的份儿。他是知道了,这个杨淩那就不能当人看,对,只能当神看。这小子怎么会如此手眼通天呢? 杨淩看几个同辈的眼神,就知道是没法好好的聊天了。 他忽然看到杨庆元低着头站在一边,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招呼道:“庆元,来,这边坐。” 杨庆元是杨淩堂哥,可现在他哪敢把杨淩当兄弟,那是纯粹当长辈一样看的,还得是德高望重一言九鼎那种长辈。见杨淩招呼自己他就有些慌神,想过去又回头看看爹爹。 杨双青对这个妾生子唯唯诺诺的性子很不喜,不悦道:“杨淩让你过去你就赶紧过去啊。整天在家无所事事的,不如你求求淩儿带带你。你看看淩儿,人家这个年纪就多么了不起了,你再看看你。” 杨淩笑道:“你看叔说的,我看庆元哥稳重,小时候我就喜欢他。” 别说,杨淩说的还真是真话。小时候不欺侮他的,杨庆元肯定是一个,因为他在自己家中地位低,也是受欺负的对象。 杨庆元站在杨淩身边,他是不敢坐的。现在只有几个长辈和杨淩坐着,他怎敢谮越坏了礼法? 杨淩也不强求,偏头看着杨庆元道:“庆元,你读几年书了。” 杨庆元道:“十一年了。” “可曾中了秀才举人什么的?” 杨庆元脸红的要滴出血来,讷讷道:“我,我愚钝,只过了童生试,秀才就再也考不过。” “秀才没过啊?”杨淩见杨庆元这样尴尬,就不以为意。后世说穷酸秀才,一个秀才能算得了什么?自己京师走一遭,王一成、张岱那一伙都是年轻人,恐怕都未必在意这么个门槛。 杨淩不知轻重,觉得应该挺一下杨庆元,让他能抬起头。就随口道:“没事,庆元。一个破秀才有什么好的,不中就不中。” 然后杨淩就发现几道凌厉的目光射来。屋里可有好几个秀才,而且人家都以秀才为傲呢。你张口一个破秀才,杨博文这个爷爷都有些挂不住脸。 杨淩知道自己真有些喝多了,口无遮拦。有些尴尬道:“哦,秀才,秀才好啊。考上就有俸禄,还有地位。对了,庆元你特别想做秀才吗?” 杨庆元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我苦读十一年为的啥?你还问我这话? 他也不敢显出不开心,慌忙点头道:“当然想。只是难,太难了。” 杨淩一挥手道:“有什么难不难的,那啥,哪天我见着老何,哦,不,何大人。我说的是何煜何大人啊,他这个人好说话,让他和晋省学正打个招呼,给你个秀才功名就是了,谅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庆元有些不可置信:考秀才是多么郑重的事?你说给就给了? 杨博文毕竟是官场中人见多识广,听了这话脸上一喜:“庆元,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谢谢杨淩?” 杨庆元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所措的问道:“这,这是真的?” 他一个妾生子,如果能中了秀才,那就有了顶门立户的资格,享有和嫡子一样的地位,甚至有过之了。不过杨淩自己就是个乡下小子,说出这样从没听过的大话,这能靠谱吗? 杨博文叹口气道:“庆元,你还小,没杨淩见识多。考秀才对咱们是天难地难,可是真放何煜何大人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杨淩感觉也是。现在大章朝这个混乱腐败劲儿,秀才这么个功名作弊肯定不能。 杨博文接着道:“不过杨淩你真打算成全庆元就不要照何大人。咱们眼里是了不得的大事,何大人眼里根本不是个事,平白浪费了人情。这事县尊就轻松办得,我们作为下属说不上话,你可说得。” 杨淩真的一愣:啊?县尊就能左右一个秀才录取?不是说古代科举很严格吗?童生试在县里,县尊可以插手。秀才试在府里,县尊也能左右? 第292章 兴办义学 听说一个县令就可以插手秀才录取,杨淩有些不信。 秀才是有工资的,虽然少,每个月也有一石米的收入。要知道这份收入是白给的,不需要做任何工作。 所以说秀才相当于后世大学生那就错了,秀才应该相当于后世一个清闲又没油水的公务员才对,明显比大学生含金量高。 蓝畴真有能力左右秀才录取?杨淩一想人家杨博文是体制内的,绝不会骗自己,看来大章朝科考里面水也深啊。 蓝畴更容易说话,杨淩一口答应:“好,庆元你放心,过两天我见着县尊就给你说。” 旁边杨庆元的大哥庆麓、二哥庆川眼睛都红了。 他们都没考中秀才,自认不是那块料认账了。如果这个平时看不起的妾生子真的成了秀才,那他们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杨淩心大,浑不在意庆麓和庆川的想法,他问道:“那啥,庆元,刚才叔叔说你在家没什么事,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事?” “愿意!愿意!”杨庆元一叠声答道。杨庆元感觉旺运来了。他在家天天被数落遭白眼,当然愿意出去。只是还要看父亲的意思,就把头转向父亲一边,巴巴的看着。 杨博平哼了一声道:“庆元,能跟着淩儿学东西是你的福分,不把握机会还回头回脑看什么?” 杨庆元忙道:“杨淩,谢谢你。” 杨淩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愿意就好。那你过完年就到我那里,我那有徐光启和汤宗望两个大学问家经常在,你没事还可以向他们请益。你的工作就是在我那教学生。” “教学生?”杨博文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是要教杨燕他们?” “不,庄子里的人要学当然好,我说的教学生,是我打算办个义学。” 办义学是杨淩早就有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培养一批自己的文化人,将来用得着的地方多了。 现在老师和校舍不愁,就是再搭几顿饭,就能收获一帮自己人,这事干得。 杨博文皱眉道:“办义学很难啊。第一要有官府支持,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教谕掌管县学,别看官没品,权利不小,真拿捏你就很麻烦。再有义学要费钱财米粮,得能担得起开销。还要有几分手段,避免学生良莠不齐捣乱......” 说来说去杨博文不想说了。 他一琢磨杨淩说办义学还真挡不住。官府那边不用县尊支持,一个汤宗望就都搞定教谕。汤宗望是县尊跟前的红人,现在俨然是县尊的师爷了,自己和教谕平级,汤宗望就俨然要高上一级。 再说杨淩不知道哪来的钱,赚钱不赚钱不说,肯定是不差钱。至于说捣乱,貌似新襄杨淩不去捣别人的乱大家都应该高兴了,三好会现在都成杨淩走狗了,谁敢给杨淩上眼药? 这样一想挺麻烦的义学在杨淩那好像很简单。 杨庆元有些忐忑不安:“杨淩,我还是个童生,教人家四书五经不妥吧?” 杨淩摆了摆手:“咱们不教那玩意儿。咱们教实用的。教材我来编写,过年这几天闲了我就写个大概出来。” “你编教材?”杨博文惊得睁大了眼。 杨淩识字他知道,具体到什么程度,估计在大通寺里也就是扫了个盲。这怎么就能编写教材了? 杨淩道:“四书五经或者八股文什么的我搞不明白。我要教的都是实用的东西。在我义学里学习合格的,我会直接录用他们,给他们一个体面的工作,月例至少不低于衙役。而且我的义学学制是一年期速成班。” “还有这等好事?你能有那么多工作安排给他们?” 问了这句话杨博文又有些后悔了。这话不如不问。此子根本不可以常理度量。 “当然没问题。”杨淩暗道自己多得是地方用人,怎么会安排不下?他转头对杨庆元道:“亲兄弟明算账,你吃住都在我那,我给你每月二两银子。以后你教得好工资我在慢慢加。” 一屋子人都一惊。 杨家是有私塾的。塾师普通的月例800文,供个吃住。聘个秀才等级的二两银子也是高价了。杨庆元一起步就是二两银子,这可让人羡慕。 杨博文看出了门道,马上见缝插针道:“淩儿,我孙子杨庆阁你也认得,刚二十出头,在县里闲转也没什么事。让他也跟着你干吧。” 杨博文已经看明白了,杨淩这个人喜欢打仗向着力薄的,好像妾生子最容易获得好感。谁家没有妾生子呢?好事也不能杨博平一家占,杨淩应该一碗水端平。 杨博文十一个孙子,其中杨庆阁也是妾生子,地位低下,将来分家产的资格都没有。杨博文对这个孙子很有好感,觉得不如及早安排点儿事情做。 果然,杨淩打着哈哈道:“我庆阁哥哥也是好脾气,既然您信得着我,过完年也让他去我那,正好和庆元是个伴。” 杨博平想说话,可这个时候,杨双山捧着锦匣进屋了。 杨博文站了起来,欢喜道:“快快,放桌上,桌子擦干净,赶紧打开我看。” 何宗彦这幅字就写在一幅宣纸上。 杨淩是个书法盲,在他心中,字画都得是装裱好,而且看起来就华贵高大上那种。这样普普通通一幅字值什么钱?不就是铺开纸随便写的吗? 另一样就是何宗彦用的是柳体,端正平和。杨淩觉得书法龙飞凤舞汪洋恣肆才好,这样平淡怎么算佳作? 杨博文当然不是杨淩这个烂水准。他已经看得痴了。 杨慎是明朝顶级文人,而且是传奇文人。二十一岁国考就内定第一,哪曾想评委不小心把烛油滴落在卷子上污了卷名落孙山。看看人家这倒霉劲儿,谁比得上? 可是杨慎不埋怨不气馁,二十四岁卷土重来,照样拿了个状元及第。 国考几年一次,状元及第那得是多难?可对于杨慎来说真就探囊取物一般,说第一就第一。 杨淩只知道《大江东去》,哪知道杨慎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