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娘子种田一把罩 上》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嚯，真是晦气！要死在你自己家死，非要送到咱们家来！怎么？一个死人就想换我们喜儿嫁过去？我告诉你柳斯，门儿都没有！」


    说话的是这周家的女主人王翠花，是个中年妇女，吊梢眉，紧皱的眉头在眉心形成一个川字，下撇的嘴显得生活很不如意。她身材有些微胖，更像是浮肿，腰板倒是挺直的。破旧的冬袄上打了几个补丁，却阻止不了里面的棉絮跑出来。此刻她正双手叉腰，尖利的嗓音嚷得左邻右舍都听得见。


    「不是……亲家母，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这不是活过来了吗？婚事照旧，照旧吧……」


    柳斯虽然是质问，语气却是询问商量的。她看起来比王翠花年轻一点，很是消瘦，皮肤稍稍白些，没什么血色，眉目瞧着和善。身上的冬袄也有补丁，但是打成花瓣模样，看着顺眼多了。


    王翠花不依不饶：「哼，按我说啊，救什么救？直接抬回去啊，让你看看你们老苏家是怎么教女儿的。整天就知道哭哭哭，动不动就上吊！现在是活过来了，赶明儿又一根绳子吊死了怎么办？」


    柳斯被她说得难堪，不自然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说道：「放心……若，若琼瑶她再有什么，她妹妹琼脂也大了，等两年直接让琼脂嫁过来……亲家母觉得如何？」


    王翠花的二儿子周清安，本来是拉着自己母亲的，生怕她一言不合冲上去就打了岳母。此刻听了她们的对话，赶紧说道：」娘，岳母，怎能这么说呢？我与瑶儿已经拜堂成亲了……」


    话音未落，王翠花大怒吼道：「你说什么？娘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瞅瞅她那样？到现在你们都没同房，怎么给我生孙子？还三天两头的寻死，她不愿意嫁，我还不愿意娶呢！哼！」


    柳斯生怕婚事有变，赶紧接口说道：「亲家母放心，我苏家绝对不会叫你们家吃亏的，我可是有两个女儿的。再说了，换亲的事情，可是他们小时候，就已经说好的啊，对吧？」


    周围的邻居都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瞧这场闹剧，边瞧便议论纷纷。


    「要说琼瑶丫头还真是烈性啊，说吊就吊了？」


    「烈性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乖乖嫁了？」


    「切，以为她自个儿有几分样貌，就肖想柳家举人老爷呢……」


    ……


    苏瑶醒过来就听到外头这么一段吵嚷，她先是愣了愣，随后心里漏了一拍。


    换亲？哪个穷乡僻壤，还换亲？听起来，应当是那个叫琼瑶的被不情不愿的换过来，叫喜儿的换过去吧。


    琼瑶？苏瑶心中嗤笑一声，跟台湾那个有名的作家同名呀。估计是个浪漫的女孩子，应当是爱上了别人，家里人却不同意，逼着她换亲。


    说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竟还有换亲这种陋习？


    苏瑶一边想，一边四下里打量起来。她躺在靠墙的一张床上，说是床，瞧着就是块板子搁在长凳上做床，被褥上打满了补丁，看着又脏又破，还漏风。


    苏瑶打了个冷颤，心想哪里来的风？又细细看了看，房子破破烂烂的，是土砖房，墙面凹凸不平，潮得很。对面一扇窗户很小，用纸糊起来了，看不清外头。侧面还有一个门，虽是关着的，门缝却大得很，风就是从那里呼呼的灌进来的。


    房里堆着几个框子，里面是一些衣物，看着都很破旧的样子。旁的便只有床头一个不晓得用了多久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五斗柜，另外还有一把木头椅子，倒是簇新的，没上漆。


    这是哪里？苏瑶皱着眉头想着之前的事情。


    她当时正在路边打电话，然后轰的一声，就被电瓶车撞飞到花坛里，头撞在花坛边上，晕过去了……


    按道理，她应该在医院吧？难道有人把她救回来了？不对啊，她明明在城里啊，城里哪里还有这种房子？都不晓得是多少年的，破旧得不行了。难不成……她被拐卖到山里了？


    苏瑶惊出一声冷汗，听说被拐卖到山里，逃也逃不出去的啊！


    正想着，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苏瑶抬头一看，一个身材高大，面黄肌瘦的男人走了进来，瞧着约莫二十来岁。他手中端着一个破了口的瓷碗，跟小时候在孤儿院，苏瑶见过的瓷碗一样，看着很有些年头。


    这个？就是买她的男人？模样还行，就是看着有点凶……而且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啊。


    进来的男人，就是之前在外头的周清安。他把碗放到五斗柜上，扶起苏瑶，将她靠在床头，再拿起碗递到苏瑶嘴边，说道：「你醒了？来，把这个喝了。」


    苏瑶不想被陌生男人碰，然而完全没力气挣扎，由着他扶自己起来。又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碗，碗边破了不说，里面一碗黑乎乎的水，脏兮兮的，还飘着几个黑灰色的絮絮，不晓得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迷药？想要迷昏她？


    她用尽全力伸手将碗推开，呵呵干笑了两声，说道：「那个……我……我还是不喝了，头疼，想睡……」


    周清安狐疑的低头看看碗，又抬头看看苏瑶，说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糖水，你刚醒，身子弱，也没有旁的东西补补……赶紧喝了。」


    苏瑶愣了愣，糖水？那碗又递到她嘴边，她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小口。妈呀，这时什么怪味？不是说糖水吗？为什么这么涩口？只有一丢丢甜味能让她感觉到，这里头是放了糖的。


    周清安做贼似的往门口看了看，回头催道：「快喝，快喝，把这个喝光……」


    他这样一催，苏瑶更是觉得，这里头肯定不是糖水，肯定是迷药。


    然而周清安不管苏瑶的想法，一手扶住苏瑶的下巴，一手将那糖水整个灌到苏瑶的嘴里。

 v第二章

    苏瑶努力挣扎了半天，没用，那糖水全进了她肚子里，呛得她咳了半天都缓不过来。周清安急忙将碗放下，伸手替苏瑶拍拍背。


    苏瑶心中大喊：完了完了，三十年了，她连个正常男人手都没摸过，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清白就要毁在这男人手里了，真是亏啊。


    一面竟还滋生出一点想法：还好这个男人不老也不丑，虽说衣服破破烂烂，头发……


    等等，头发？这男人为什么是长头发？还扎着辫子？


    还没等苏瑶想清楚，门又被推开了，进来一个女人，凶狠的盯着他们两人。


    王翠花凶狠的看着他二人，又怒气冲冲的瞪了苏瑶一眼，三步两步走上前，看着五斗柜上那个只剩下一点渣滓的碗。


    周清安弱弱的喊了声：「娘……」


    王翠花一把将碗捞过来，吼道：「好你个小畜生，竟敢偷家里的糖？这糖是我存着，以后喜儿坐月子用的！我说怎么灶台有人用过了，原来你是去烧热水给贱人冲糖水喝，我呸，她也配喝糖水？」


    苏瑶被她这一阵骂，骂得脑壳疼，这人声音怎么这么大啊，吵死人了，一听声音，就是之前外头那个尖利的女声。原来那难喝的水，真的是糖水啊，呸，真是的，这样的糖水，她还不稀罕喝呢！


    周清安站起来挡在苏瑶床前，说道：「娘，娘，你少说两句吧，瑶儿她受了苦，这才刚醒，咱家也没有什么东西给她补补……」


    苏瑶心中琢磨着，瑶儿？这人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王翠花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恶心得苏瑶简直要把刚喝的糖水，全都给吐出来了。


    王翠花继续骂道：「小兔崽子，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个眼皮子浅的，为了个女人就把老娘的什么好东西都偷给她，哼！不要脸的贱货，以为自己长成天仙啊？没见到人家柳家都不拿正眼瞧你么？哼，竟然嫌弃我周家不好，要不是从小说定了的亲事，你这种女人，咱们周家绝不会要……」


    她还想继续骂，周清安打断她的话说道：「娘，你别说了，瑶儿她已经嫁给我了。不就是一点糖水么，你那小半包，我不过舀了一点点…往后田里的事情，我多做些便是了。」


    王翠花一听这话，更是怒气横生，踮起脚来要去戳他的额头，吼道：「小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想想她是怎么对你的？为了柳家那个男人寻死觅活的……」


    苏瑶呆若木鸡，这是啥意思？她什么时候从小定亲了？等等……这意思，她们在外头吵架的那个……那上吊的女人，是她？而且名字叫做琼瑶？琼瑶？


    等苏瑶回过神，发现王翠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周清安还在。


    周清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瑶儿，我娘她……你也是知道的，她就这样，你别听她胡说，也别管她……」


    苏瑶打断他的话，问道：「等等……这是哪里？」


    周清安摸不着头脑，答道：「这是……我家啊……当然你嫁过来了，也是你家。我知道你不愿意，不过苏家你也回不去了，姑且就当这儿是你家吧。」


    苏瑶呆呆看了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是谁？」


    周清安皱着眉头，莫名其妙的看着苏瑶，伸手想要摸她的额头，被她一躲，赶紧把手缩回来。问道：「瑶儿，你是……还没清醒过来吗？」


    苏瑶不耐烦的问道：「我问你，我叫什么名字？」


    周清安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叫苏琼瑶，我叫周清安……瑶儿，你怎么了？」


    苏瑶伸手用力搓搓脸，掀开被子想下床，周清安脸一红，急忙转过身去，说道：「瑶儿……我知道你不愿意，成亲已经辱了你清白了，若是你这样衣衫不整的……往后方正他岂不是更要介怀？」


    苏瑶莫名其妙的看看他，低头看着自己，怎么就衣衫不整了？长衣长裤，还穿了两层，连脖子都包住了，这衣服宽大，也不显身材啊。


    苏瑶往床下一看，见地上有一双破旧不堪的黑色棉鞋，便赶紧趿上，蹭蹭蹭跑到窗户边上，轻轻推开一道缝。此刻她才知道，原来之前觉得被子漏风，那根本不叫漏风。窗子打开这么点，外头的冷气直往里头钻，吹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清安已经上前将门关好，又过来将窗子关好，说道：「赶紧到床上去，你好不容易醒过来了，若是冻病了怎么办？你这个样子，被我娘瞅见了，她又要骂了……」


    苏瑶已经看见了，外头是个院子，篱笆院子，不是正常农村的那种水泥院墙，连红砖都没有。想是之前下了大雪的，地上全都被雪覆盖了。外头还有几户人家，都一样有院子，房子也都是土砖的，破破旧旧的。


    苏瑶也顾不上回床上，拉着周清安问道：「这里是哪里？现在是哪一年？」


    周清安呆呆的看着她，又呆呆的说道：「我们这里……叫溪坡，现在是……齐景三年……」


    苏瑶心里一沉，齐景三年，她听都没听过，这么说，她是穿越了？


    周清安犹豫着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她没穿外裳，赶紧撇过头去不看她，说道：「瑶儿……你这是怎么了？不然我去请神婆过来……你……」


    苏瑶低头沉吟片刻，若是说出她不是什么苏琼瑶，只怕面前这男人会立马找人来驱鬼吧？就算他不这么做，外头那个凶恶的中年妇女也会这么做的。


    苏瑶慢慢爬到床上，将被子盖好，又勉强对着周清安笑笑，说道：「我头有些晕，事情不记得了……我头好晕啊，怎么这么晕……」


    周清安愣住很久，上下看着她，仿佛不认识一样，过了许久才说道：「昨天你上吊了一回，气儿都没了，好在今晨又活过来了，估计还是伤着了，所以不记得事情，别担心，也许休息几日就好了。」


    苏瑶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又说道：「谢谢你肯替我着想。」

 v第三章

    周清安挠挠头，笑道：「咱俩一起长大，这是应当的。」


    苏瑶琢磨着，不如从这个周清安嘴里多套一点话出来，不然她什么都不知道，肯定是要露馅的。当下说道：「我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事情来，不如你跟我讲讲，也许我能早点恢复？」


    周清安忙笑道：「好，左右也无事，我给你讲讲吧……」


    周清安讲了一番他们之间的事情，让苏瑶大致了解了。


    溪坡是杂姓村，村子人口倒是不少，而且应当是男多女少，因此有女儿的家里便为了儿子换亲。周清安与苏琼瑶，就是自小换亲的。


    今日那个声音温和些的女声，是苏琼瑶的母亲柳斯。苏家当家的叫苏丑娃，有一子两女，苏琼瑶排行老二，上头一个哥哥叫苏琼琚，下头一个妹妹叫苏琼脂。


    刚进来的是周清安的母亲王翠花，周家当家的叫周诗显，他有三子一女，老大叫周清平，周清安是老二。老三叫周清喜，便是换给苏家大哥琼琚的那个喜儿。老四叫周清乐。


    原主苏琼瑶不愿意嫁，则是因为她表哥柳方正。柳家上一辈与苏家是换亲的，因此柳方正的父亲柳文，是苏琼瑶的亲舅舅，母亲苏二丫是她的亲姑姑。


    本来两个孩子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也是登对。但是…柳家是村里唯一一家，咬紧牙根也要送儿子读书的人家。柳方正也争气，三年前考中了秀才，今年又中了举。


    儿子这么争气，苏二丫自然就看不上苏琼瑶这个农家野丫头了。因此从三年前开始，她就不允许柳方正与苏琼瑶来往，柳斯因此，与柳家断了来往。但是两个孩子自幼感情好，便是家人不允也要偷偷交往…直到前几个月柳方正去乡试，柳斯快刀斩乱麻，定亲结亲两个月搞定。而苏琼瑶各种不愿意，便三番四次的寻死觅活了。


    苏瑶细细琢磨了一番，假装想了一点起来，点头又问道：「清安，我问问你，既然是自小就知道换亲了，怎么她……我怎么会还与那个表哥……额，来往过密呢？」


    周清安愣了愣，有些奇特的看着苏瑶，她以前都是叫她周二哥哥，第一次听她喊清安呢，还……很好听？周清安低头抿嘴一笑：「以前换亲，是清喜和你，后来琼脂出生了，柳家便上门与你母亲说……你母亲便说先看着，左右她有两个女儿，若是你与方正合适，便将琼脂嫁给清乐……」


    苏瑶只觉得头大，一笔乱账，扯也扯不清楚。所以原主这个母亲，也是个拎不清的？一个女儿许两家。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姑娘。


    苏瑶上下打量她，发现她与王翠花长得很像，高高壮壮的，颧骨尤其高，面皮黑黄，有许多斑点。不过因为年纪轻，精神气儿足，看着要比王翠花好看很好。这个应该是周清喜了。


    周清喜走进来瞟了二人一眼，一撇嘴说道：「二哥，娘让我喊你吃饭。」


    又冲着苏瑶翻了个白眼：「晦气。」


    苏瑶尚还不能把自己代入到原主中去，所以对周清喜的鄙视没什么反应。周清安却站起来，如同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周清喜的胳膊，生气的说道：「胡说什么？她是你嫂子，你怎么这样无礼？」


    许是周清安长得太瘦，之前苏瑶没觉得他特别高，此刻一看，他比周清喜还要高一大截。


    周清喜皱着眉头，嘟囔道：「什么嫂子？嗬，人家都不乐意嫁给你呢！怎的，你这么愿意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周清安一巴掌拍她头上，怒道：「你再胡说？欠揍了是吧？」


    周清喜脖子一缩，有些害怕这个粗鲁的哥哥，又不肯认怂，只偏头哼了一声。周清安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拎出去了。


    苏瑶刚刚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她是该起床吃饭了么？刚刚周清喜，好像并没有叫她去吃的意思吧？不过瞧着这原主的婆婆和小姑子，都不喜欢她的样子。


    当然这一上午了解下来，若是喜欢她才奇怪呢。苏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怎么以前看电视也好小说也好，人家穿越都是高门大户的女儿……她，穿到这么个贫穷的小山坡上了？连个暖和的被子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饭才要紧。苏瑶看看床尾放着的棉袄和棉裤，便伸手去拿过来。这棉衣估计是旧衣服改的，挺大，也挺重的，但是并不厚实，估计是年岁太久了，跟石头似的，硬硬的一点都不暖和。上头补丁边上棉絮都跑出来了，跟这被子倒挺配的。


    她穿好衣服又穿好鞋子，准备出去吃饭。一拉开门，周清安端着碗走了过来。


    苏瑶听见王翠花的叫骂声：「老娘这么大一架子要养，她一个吃闲饭的，用得着给那么多饭吗？还夹那么多菜，一个女的，吃得下吗？」


    苏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她」是说的自己。


    周清安尴尬的看了看她，进来把门关上，说道：「你起来做什么？你身子虚，赶紧去偎着。来，我给你盛了饭，快吃吧。」


    苏瑶回头看看，只有一把椅子，自己坐了周清安就没得坐。便爬上了床，坐在床边，将碗接过来，说道：「你吃了没？」


    周清安抿抿嘴，说道：「别担心我了，等你吃完了我再去吃。」


    苏瑶心中划过一丝暖流，上一世可从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真好。原主为什么，放着这么个温柔体贴的人不要呢？


    她低头看了看那碗饭，确实吃了一惊，那不是饭，连糙米饭都不是。像是稠粥，里头混了不知道什么东西，黑黑黄黄的。至于王翠花说的「很多」的菜，只是几片白菜梆子，并几根咸菜而已。


    这饭菜……比小时候孤儿院吃的可要差多了啊。她肚子咕咕叫了叫，还真是饿了，但是这个饭……谁吃得下？她抬头看看周清安，见他含笑看着自己。想来这饭食已经是不错的吧，还……真是穷啊。


    她拿着筷子，屏着气，囫囵吞枣似的将一碗饭吞到肚子里去了。


    周清安只当她是饿急了，接过碗说道：「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苏瑶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摆手说道：「不……不要了，我吃饱了。」

 v第四章

    周清安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别担心我，你昨天道今天，都没好好吃饭呢，我少吃一点不要紧的。」


    苏瑶一惊，原来，这种难吃至极的饭食，竟还不能管饱，她若是多吃了些，周清安就得少吃了些。苏瑶本来也不想吃，便急忙说道：「真的吃饱了，我吃不下了，额……我主要是头疼，想休息。」


    周清安赶紧把碗放下，伸手要扶苏瑶躺下，边说：「你赶紧躺下休息，来，你把衣服脱了……」


    话一说出口，两个人脸都红了，周清安急忙把碗筷拿起来出去了。


    苏瑶趁她出去，迅速的将外面的衣裤脱了钻进被子里裹好，开始整理思绪。好多东西还不清楚，而她在这里，怎么回去？或者怎么过日子？这里也太穷了吧，吃不饱，穿不暖的，还不如现代孤苦伶仃一个人呢。


    苏瑶将今天得到的信息整理了一遍，决定不管怎么回去，先努力把日子过好吧，看来得出门看看，怎么才能将日子过好。


    正想着，周清安回来了。


    苏瑶吃惊的看着他，这么快就吃完了？


    周清安走上前坐在椅子上，冲她温柔的笑了笑说道：「你……头还疼吗？要不要睡一会？」


    苏瑶看着他的笑颜，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心念一动问道：「清安，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子？」


    周清安愣了愣，摇摇头说道：「我并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苏瑶细细看他的表情，见他不似作伪，也不像对原身有男女之情的模样，难道对她好，真的是因为一起长大的缘故？


    想一想，她问道：「我听你的意思，我并非心甘情愿嫁给你的，你没有喜欢的女人，又怎么肯愿意…愿意我心中有旁人？」


    周清安听懂了她的意思，面色有些尴尬，说道：「我不知道你记得多少，咱们村……没多少女孩子，基本上都是自小就被定出去了。如果没有你，我也娶不了亲……或者像大哥那样运气好，娶了个外乡走丢的，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苏瑶愣住了，这个村子女人这么少么？娶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竟然还是运气好？也那怪那王翠花，明知道原主喜欢旁人，还愿意娶她进门。


    苏瑶想着，反正周清安愿意做正人君子，她暂时按兵不动，若是日后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就一脚踹了他走掉。若是不能，他长得不错，人品目前看着也还不错，两个人一起奋斗，说不定更轻松些。


    她这边思索着将周清安当踏脚石，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周清安却满脸愧色的先开了口。


    「瑶儿，你可能不记得了……我，过完年，就要从军了。」


    苏瑶大吃一惊，刚结婚就被征用，难道这个地方战事这么频繁吗？还是，因为她的缘故？于是忙问道：「是因为……我不肯嫁给你的原因么？」


    周清安使劲摇头，说道：「不不不，跟你没关系，你现在是忘了。我从小就立志要从军，但是我母亲不肯，我死活求她，才同意娶了亲就随便我……我县城那个表哥，叫我过完年就跟他去，都安排好了。我去了，家里每个月就能拿到一点补贴，日子也能稍微好过一点。」


    苏瑶呆若木鸡的看着他，敢情自己琢磨着拿他当踏脚石，然而对方早就拿自己当踏脚石了。难怪不喜欢原主还是娶了她，原来是计划着结了婚就可以实施自己的梦想。


    周清安见苏瑶这个模样，心中更是愧疚，说道：「瑶儿……本来我们是商量着，等方正回来的，他一定能想办法接你走。但是他……他一直没来……」


    苏瑶闭上眼睛，原主就是因为这个表哥没来，所以寻了死？啊，果真人如其名，天真啊！更可怕的是，以后这天真的人儿，变成了她！


    周清安见苏瑶这个样子，以为她虽然不记得，但是心中还是对柳方正有感情，忙说道：「瑶儿你放心，方正与我们一同长大，他的性子你也是了解的，肯定是有事情耽误了。」


    苏瑶没做声，心中想的却是周清安要走了，她怎么办？看样子还是要早点出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周清安见她闭着眼睛，以为她是心中伤怀，便替她掖了掖被子，才转身出去了。


    到了傍晚，苏琼瑶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然而并没有等来晚饭，只等来了一盆水。


    周清安打来了热水，端到床边，对苏琼瑶说道：「瑶儿，起来洗个脚再睡，不然晚上冷得睡不着。」


    苏琼瑶愣了愣，弱弱的问了声：「不……吃晚饭吗？」


    周清安也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你先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说罢，不等苏琼瑶反应，转身就出去了。一直到苏琼瑶洗完了脚，正在琢磨着水要倒在哪里的时候，周清安才回来。


    他小心的拿出一个窝窝头，递给苏琼瑶，轻声细语说道：「给，快吃了吧。我早该想到，你两天才吃了那么点东西，肯定是饿坏了。」


    他坐在椅子上，脱了鞋袜要把脚放到盆里洗。


    苏琼瑶吃了一惊，急忙说道：「别……水冷了。」


    周清安笑了笑，还是把脚放进去，说道：「还热着，别担心我……只有窝窝头，我忘了告诉你……我们一天只吃两顿的。」


    苏琼瑶心想以前听说有的朝代只吃两餐，没想到她就遇到了，可惜她琢磨这么久，也没琢磨出这是啥朝代，四不像啊这个。


    周清安见她只默默吃窝窝头不说话，赶紧说道：「别担心，明年……明年收成好的话，又能吃三顿了。」

 v第五章

    苏琼瑶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原来不是所有人只吃两顿，原来他们家穷才吃两顿的？所以这么早睡，也是因为不浪费油灯么？


    周清安很快洗完了脚，倒了水，便将门关好，搓搓手，对苏琼瑶说道：「睡吧。」


    他将门后面靠着的一块板子放到地上，又从框子里拿出一件大棉衣放到板子上，躺在上面，将刚从自己身上脱下的棉衣盖在身上。弄好之后才回头，对苏琼瑶说道：「瑶儿，可以熄灯了。」


    苏琼瑶看着五斗柜上的煤油灯，又看着地上的周清安，心中琢磨着，难道他俩成亲以来，他一直这么睡？寒冬腊月的，竟然没感冒，也是神奇啊。


    苏琼瑶忙说道：「清安，虽然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既然你也说了，我们是自幼的交情，我怎能让你睡地上呢，这不生病才怪。你上来，睡床上来。」


    周清安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要紧，我身体好得很。你身子弱，要你睡地上肯定会生病的，所以你安心睡床吧。「


    苏琼瑶脑袋凝滞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周清安以为，她让他睡床上，她就会自己去睡木板，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跟原主一样天真啊。


    她忙笑着说道：「清安，我是说，我们一起睡……」


    周清安惊得坐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道：「啊……不行不行……瑶儿你现在……你现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是我……我不能乘人之危，我之前答应过你，不会碰你的……你喜欢的是方正……等咱们，咱们以后……」


    他支吾半天，却支吾不出什么话来。苏琼瑶突然心情大好，这个单纯的男人，真是可爱。


    「我又不是让你做什么，不过是担心你生病了，这张床……两个人睡可以的，你睡外头，可以把那件长棉袄拿来盖着，你看你这件袄子这么短……」


    周清安红了脸，摇摇头说道：「不行，那会对你名声有碍的。」


    苏琼瑶嗤笑了一声，反问道：「那现在，你觉得我们共处一室，而且已经成了亲……你出去说你一直都是睡地板的，谁会信？」


    这回轮到周清安愣住了，他觉得苏琼瑶说得有道理，又觉得不大对，想半天，说道：「方正，方正他会信。」


    苏琼瑶又笑起来，说道：「若是他信我们，我们睡在一起，他也明白我是清白的。」


    周清安思索了许久，可能是想不到应对的话，或许是想明白了，或许……地上实在是太冷了。他默默的抱着棉袄爬起来，爬到床上，将棉袄盖在身上，又起身吹熄了煤油灯，背对着苏琼瑶睡下了。


    苏琼瑶听到他呼吸声粗重，没一会儿又很轻，似乎怕打扰到她。


    也许是原主身体的原因，苏琼瑶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苏琼瑶又是被外头的吵闹声吵醒。


    「哪家媳妇跟她似的这么懒？哼，怎么？见天的要我这个做婆婆的伺候她？要脸不？」


    这是王翠花的声音，苏琼瑶早就记住了。难道现在很晚了？怎么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


    周清安的声音响起了：「娘，她这不是刚好嘛，得多休息休息，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儿……」


    王翠花更是大怒：「没事儿？早饭不用人做是不是？哪家娶了媳妇还要自己的娘忙活的？这种婆娘要了干嘛？啊？」


    苏琼瑶掀开没什么暖和气的被子，迅速的穿上棉衣棉裤，打开门，看着门外吵架的人，天还没亮，乌漆麻黑的，只看得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王翠花冷笑一声说道：「哟，还知道起来呢？老娘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姑娘，本想着勤快点咱们家吃点亏算了，没想到还是个懒婆娘，怎的？上了个吊就装虚弱，几天几天的不起来干活？信不信老娘把你休回去！」


    苏琼瑶堆满了笑容，点点头说道：「那敢情好，我巴不得，赶紧写吧。」


    苏琼瑶嫁过来已经有半个月了，从前也是一个村的，王翠花对她了解得很，性子软弱不爱说话，除了有些倔强，可以说是任打任骂的，没想到这会子竟然反驳她。偏偏她不敢接话，要是真把她休回去了，二儿子可就没媳妇了。虽然说是换亲，可以换成琼脂，但是王翠花打的主意是，苏琼瑶嫁给清安，苏琼脂嫁给清乐，一举两得。整个村里，可再没有哪一家有适龄的，尚未被换亲的姑娘了啊。


    正在这时，周世显走了出来，沉着脸看着他们，吼了声：「一大早不安生，把你孙女吵醒了，还不快去把她弄起来。」


    王翠花得了话，赶紧往房里走，边走边回头冲着苏琼瑶说：「还不快去做早饭！」


    苏琼瑶什么都不知道，别说早饭了，连厨房在哪里她都不晓得。其实做饭吧，上一世她虽然孤苦伶仃一个人，但着实不会做饭，一辈子都在吃食堂，有余钱了，偶尔也下个馆子打打牙祭，从来没做过饭。


    不过等周清安带着她去了外头侧面的厨房，她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她这个啥都不会的人，除了一点伴有黑黑黄黄东西的糙米，啥都没有。


    她为难的看着周清安。


    周清安也为难的看着她，问道：「你……连咋做饭都忘了？」


    苏琼瑶艰难的点点头，周清安沉默片刻，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周清安带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走进来。那男孩看到苏琼瑶，眯起眼睛笑起来喊了声：「二嫂。」


    周清安不等苏琼瑶问，就低声说道：「瑶儿，这是弟弟清乐。清乐，你嫂子她……不记得事情了，做饭……她忘记了。」


    周清乐张大嘴巴看了他俩一眼，啊了声。

 v第六章

    周清安拍拍他的脑袋说道：「别只啊一声啊，你快想想办法，好歹，教教你嫂子做饭呐。」


    周清乐捂着头不满的嘟囔：「哥，别人说拍头会长不高的，再说了，我也不会做饭啊，你问我有什么用，去把三姐叫过来问问呗。」


    周清安翻了个白眼：「得了，你明知道你三姐跟瑶儿关系不好。爹不是说你是咱们兄弟三人中最聪明的么？」


    周清乐只好奇的歪着脑袋看苏琼瑶，问道：「琼瑶姐，你真的忘记咋做饭了？」


    苏琼瑶一阵恶寒，周清安一直喊她瑶儿的，此刻听周清乐喊她琼瑶，还真的是……呃，出戏的感觉？


    周清安又拍拍他的头说道：「我怎么会骗你，快想办法，啰嗦什么啊，你不饿啊？」


    周清乐忙捂住头委屈的说道：「别打我的头了，会变笨的啊！我怎么不饿？娘给我的窝窝头，被你拿去吃了，我昨晚饿得睡不着觉呢！」


    苏琼瑶这才知道，原来昨晚那个窝窝头，是周清乐的。


    周清安怕苏琼瑶不好意思，赶紧打岔说道：「好了好了，不拍了，你跟着娘最多的，没做过饭，总看过吧？」


    周清乐走到灶边上，上下看看，细细想想，对苏琼瑶说道：「嫂子，我记得娘是拿须蓖放在这里，然后把糙米放里面，把水加到这儿，等熟了之后，把粥盛出来，剩下的放里面，下午蒸成饭。」


    苏琼瑶听得云里雾里，只想着就算现代她会做饭也不成啊，都是用电饭煲蒸饭煮粥，哪里用大锅煮锅饭的？


    周清安已经伸手去拿柴火生火，苏琼瑶硬着头皮舀米下锅，又舀水下锅。周清乐也不知道应该放多少水，两人商量着放了些，琢磨着是不是够了。


    这时候周清喜走了进来，看到他们，喊道：「二哥，清乐，你们呆在厨房干嘛？」


    周清乐吓了一跳，不敢作声。周清安淡定的说道：「天太冷了，这里生火暖和。」


    周清喜撇撇嘴嘟囔：「嗬，把你媳妇看得这么紧，生怕她吃了苦头？」


    说罢走上前往锅里看了看，大惊失色吼道：「我的娘耶！你放这么多米干嘛？」


    苏琼瑶与周清乐都支吾着，心想米放多咋办？煮不熟？还是会漫出来？


    周清喜不满的瞪了苏琼瑶一眼，一把夺过水瓢，又往里面加了两瓢水，喊道：「浪费粮食倒算一个，这米咱们可以吃三天了！现如今哪家都没米，晓得要节省着，好歹再撑半年，你竟然还这般大手大脚的！回头看我娘骂不骂你！」


    周清乐忙摆手说道：「三姐，是我……我饿……我……」


    周清喜又瞪他一眼，说道：「好吃狗，娘整天给你开小灶还不够！没见过粮食的东西！」


    骂完了又没好气的瞪了苏琼瑶一起，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嚷道：「酱菜少弄点，那白菜是下午的，可不许弄了吃！」


    等她出去，苏琼瑶问道：「家里吃的这么不够？」


    周清安点点头说道：「虫害闹了三年，田里的庄稼只够上交的，留不下来一点……咱们村，邻村几个村都是这样，没办法，只能用粟米糙米混着。」


    周清乐也点头说道：「天儿不冷的时候，菜园里还有点瓜果能弄了吃，现在啥都没有。」


    苏琼瑶没做声，只细细琢磨着周清喜的话，平日里估计这米也是正常吃的量，现在却要分成三天，日子还真是难过啊。种田的话，恐怕要到明年春天去了，还有近三个月呢。


    等到粥端上去，苏琼瑶果然被王翠花狠狠的训了一顿，不过其他人吃得很欢，毕竟这么久了，总算有一顿不是清澈见底的粥了。


    苏琼瑶任由她骂，没做声，只细细打量众人。周世显是公爹，不用看就知道，年龄摆在那里。王翠花右边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子，长得面黄肌瘦，头发跟枯草似的，手跟鸡爪子似的，埋头自己吃粥。


    这个应该是早上公爹说的孙女，估计是大哥的儿子。那女孩旁边是一个木讷的中年男人，长得既畏缩又猥琐，既不像周世显，也不像王翠花，应该就是大哥周清平了。周清平身边坐着周清乐，并没见到所谓的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大嫂。


    正想着，只见那小女孩伸出筷子准备去夹酱菜。王翠花一筷子刷在她手上吼道：「出息了你？小小年纪这么好吃，吃那么多，撑不死你？」


    苏琼瑶心儿一颤，那女孩冻得通红的手上瞬间留下两个白白的印子，然而她似乎没感觉，只缩回手继续吃粥。


    苏琼瑶抬头看看周世显，他只皱着眉头斥了声：「一天天的不安生！」


    王翠花没理他，将酱菜往周清乐面前推了推说道：「清乐，你正长身体，多吃点。」


    苏琼瑶看着在场每一个人，仿佛都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就应该周清乐多吃点。包括那个小女孩，低头吃粥，没有任何反应。


    冬天没有事，吃完饭王翠花叫苏琼瑶收拾，便带着周清喜出去了。


    周世显手一背，对着周清乐说道：「清乐，回房间好生学习去。」


    见周清乐应了，周世显慢慢踱步走了，周清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屋里只剩下周清安和苏琼瑶，那个小女孩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的树下去刨土去了。


    苏琼瑶一边收拾，一边低声问道：「清安，那个女孩子是？」

 v第七章

    周清安看看外头小小的身影，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那是我大哥的孩子，叫周娟，今年四岁了……我昨天告诉过你的，她娘……是我爹在县里去，捡的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回来做了我大嫂，可惜她脑袋不好，大冬天的不晓得穿多点，总是光着脚到处跑……娟儿生下来之后她就死了……」


    苏琼瑶又问道：「你家……孙子辈就这么一个孩子，怎么……」


    周清安明白她是说为何对周娟不好，便叹了口气：「重男轻女……我爹娘一直埋怨大嫂没用，没给生个孙子……其实生了孙子又怎么样呢？咱们村娶不上媳妇，绝了后的多的是……」


    苏琼瑶愣愣的盯着周娟的背影瞧着，那女孩这样可怜，没有妈妈，看样子爷爷奶奶和爸爸也并不爱她……似乎比她还可怜，她只是没有亲人，也好过周娟有那样一些冷冰冰的亲人。


    虽然一整天，王翠花叫骂着指挥着苏琼瑶做事，但也着实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做，无非是做饭刷碗，打扫下屋子院子。


    周家的人除了吃饭的时间，都见不到人，等下午吃了中饭，连周清安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只剩下周娟一个人继续在院子里刨土玩。


    苏琼瑶换了个芯子，对这里啥也不知道，也不敢出去遛弯。看着周娟可怜，想去逗她玩一玩，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早上一家子冷漠的表情，便默默回房继续躺着发呆。


    经过了一上午，苏琼瑶算是搞明白了，这个地方叫做荷香县，连着三年虫害，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到了今年，很多人家是连饭都吃不上，只能出去吃树叶。像周家这样能勉强维持生活的，已经算是比较好的家庭了。


    至于苏琼瑶所想的鸡鸭鹅等等，别想了，农户都是靠粮食换钱的，现在家家户户没钱，养的家禽吃的吃卖的卖，都没了。至于溪里的鱼，现在也全凭运气，整个溪坡多少天也没人能见到一条了。


    外头传来王翠花欢喜的声音：「哎呀，琼脂怎么来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来：「伯娘，我来看姐姐……她……」


    苏琼瑶一惊，苏琼脂，是原主的妹妹，可是并不是她的妹妹啊，苏琼脂肯定是了解原主的，这一来，只怕是多说两句就要穿帮了，可恨周清安这时候不晓得跑哪里去了。不如实话实说，就说她全都不记得了？


    还没拿定主意，王翠花已经领着苏琼脂进来了，边走边说：「她已经醒了，伯娘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你姐姐她心情不好，你可得多来陪陪她啊。」


    苏琼瑶心中有些诧异，昨日听王翠花与原主的母亲柳斯那般争吵，说起话来尖酸刻薄，怎的今日对苏琼脂却这般温柔可亲？


    苏琼脂客气的向王翠花道谢，看到苏琼瑶躺在床上，立马奔过来，关切的问道：「姐姐，你身子还是不舒坦？」


    苏琼瑶挤出一丝笑容，装出柔弱的模样说道：「没事……我上午都起来了，许是身子没好全，这会想躺着休息休息。」


    王翠花松了口气，笑道：「你们姐俩好好唠嗑唠嗑，我先出去了。」


    苏琼脂忙应道：「伯娘去忙吧，我就看看姐姐，一会儿便要回去了。」


    待王翠花出去了，苏琼脂马上回过头，又关切的打量苏琼瑶，瘪瘪嘴，带着哭腔说道：「姐姐，这才几天，你瘦了……」


    苏琼瑶愣了愣，天天没吃的，不瘦才怪，不过面前这个原主的妹妹，明明比她还要瘦啊。


    苏琼脂看姐姐没搭话，只发愣，心中有些诧异，以前她一哭，姐姐就慌，就要安慰她的。又想，难道是姐姐最近哭太多，寻死太多次，脑袋不如之前灵光了？


    便开口安慰道：「姐姐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我看表哥根本没有诚意，你看他都回来这么些天，问都没问过你一句呢，你不如一心一意跟着姐夫过日子吧。」


    苏琼瑶眼皮子一跳，这个妹妹？是口无遮拦，还是故意的？按道理这个时候，亲近的人谁会故意戳人肺管子，怎么这妹妹还专挑原主在意的事情说出来？巴不得她再死一次？


    苏琼脂见姐姐还是发呆，开始有些着急了，怎么这个姐姐，半天都不动一下？又试探的喊了声：「姐姐，你可听见我讲话了？」


    苏琼瑶仔细看着她的神态，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琼脂你放心吧，我以后会好生过日子的。」


    苏琼脂吁了口气，像是放下心来，又说道：「娘虽然还在生你的气，不过你肯好好过日子，喜儿姐姐不日就嫁给大哥了，娘她肯定就不会再气你了。」


    苏琼瑶收起目光，心道看来这个妹妹只是拎不清而已，不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是，才十几岁的娃娃，能晓得什么事？


    苏琼脂尤不知道姐姐心中所想，只好奇，平日里姐姐最怕娘不高兴了，怎么今日，当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在这时，周清安急急忙忙走了过来，想是听说苏琼脂来了，怕她看出端倪。


    苏琼脂赶紧站起来，喊了声：「姐夫。」


    周清安笑起来说道：「琼脂来了？你姐姐身子还没大好，这两天都恍恍惚惚的……」


    苏琼脂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道：「难怪我看着姐姐她今日有些不大对劲。」


    周清安又笑道：「是你娘让你来看瑶儿的吧？回去告诉她，叫她别担心了，瑶儿慢慢的会好起来的。」


    苏琼脂却涨红了脸，又带着哭腔说道：「娘她……娘她……等喜儿姐姐嫁给哥哥，她就不生气了。」


    周清安这下子听懂了，敢情岳母根本没管过瑶儿的死活，是小姨子自己担心姐姐，才跑来看的啊。当下又有些不高兴，琼脂也真是的，什么话都乱说，幸好瑶儿什么都不记得，不然岂不是又要伤心？


    等苏琼脂走后，苏琼瑶赶紧问道：「清安，我本来还想跟她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这样说不是能让她们更放心些？」

 v第八章

    周清安脸色比较难看，上前抓住苏琼瑶放在外面的手腕，碰到了又赶紧松开，不大好意思的看看她。


    他沉默片刻，到门口去看了看，见外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周娟在院子里玩。便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小声说了句：「瑶儿，你可知道，娟儿的娘当初是怎么回事吗？」


    苏琼瑶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你不是说……她是自己没有保养好……她脑袋有问题，生下周娟不久就……」


    周清安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她……她一直住在院子右侧那个空房子里。」


    苏琼瑶吃惊不已，那件空房子，里面放着杂物，房子背面是个旱厕，可以想象那个房子的味道有多重，更重要的是，房子破旧不堪，窗子看起来是年久失修。会不会是她……死后才变成这样的？但是瞧着周清安的样子，显然并不是这样，只怕是她生前一直住在那里面。


    她瞠目结舌的问道：「那……她不是你大嫂么？怎么……怎么不是跟你大哥住一起么？」


    周清安抿着嘴，说道：「在家里，娘是不允许我们喊她大嫂的……她来的时候满眼惊恐，一直求我们，说她什么都会学着做，什么都愿意做，只想……好好过日子。」


    「可是……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之前……没有怀上孩子，我娘说……想我去那边跟她……」


    苏琼瑶又瞪圆了眼睛看他，兄弟俩共一个老婆？


    周清安继续说道：「我自是不愿意的，我娘……她寻村里几个单身男人，想要将她……卖给别人。后来她怀上了周娟，娘她才作罢了。」


    苏琼瑶从震惊中回过神，问道：「可是清安，我……我只是忘记了事情，我有家啊，我有爹娘哥哥妹妹啊……」


    周清安又叹一口气：「我曾经跟……她，问过她之前的事情，她说她之前上山替她弟弟采药摔下了山坡，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之后……修养了半个月没好，就被她哥哥……后来是整个村，再后来她逃掉了，一对好心的老人家收留了她，没过多久那对老人就双双过世，那个村子里的人又把她关起来。她一直逃啊逃，逃到了荷花县。我爹见到她的时候，一群男人正围着她，扯她的衣服，是我爹救她回来的。」


    苏琼瑶张张嘴还想再问，脑海中却想起了她看过的那部电影《狗镇》，那时候她只觉得，那不过是电影而已，不是真实。可是如今听到周清安这样说，她竟然有不寒而栗的感觉……尤其是那个女人的亲哥哥。《狗镇》的女主角，最后被她的爸爸救了，而那个女人呢？没有人救，所以她死了。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周清安听说她不记得事情，会沉默那么久了。


    周清安讲完这件事情，怕苏琼瑶觉得害怕，安慰说道：「当然我是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也不是说，你父母哥哥就会这么坏……何况说不定，过些天你就好了呢？」


    苏琼瑶侧头不语，她不会好的，原主都吊死了。她回过头问道：「清安，要是……要是我一直好不了了呢？」


    周清安这回没有犹豫，说道：「瑶儿，你放心，若是你好不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的……呃，我娘她……你别管她。」


    苏琼瑶听他自己打脸的话，噗嗤笑起来，倒是放下心来，又问道：「可是，你不是说年后，你就要参军了么？」


    周清安依旧笑得温和：「我早想好了，你放心，我跟清乐说过的，清乐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虽然他笨笨的，但是他是最听我话的，而且我爹娘最紧张他，有他保护你，我娘只能骂骂你，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苏琼瑶愣了愣，反应过来，原来这些事情，周清安竟然都安排好了？不自觉的，她心中很有些感动，就算眼前的周清安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原主。


    她又想到，周清安宁愿告诉自己的弟弟，也不准她告诉原主的妹妹，难道原主的娘家人，对她并不好么？于是问道：「我娘她……对我并不好么？」


    周清安皱皱眉头，不是很想说，不过他只犹豫片刻，就说道：「岳母她人不错……不过瑶儿，你可能是惹恼了她了。往后你与苏家还是少些往来吧，除了琼脂，其他人尽量少些往来便是了。」


    他不愿意细说，苏琼瑶也不想细问，反正对于她来说，也不大想和原主的家人接触，万一他们发觉她并非本人，可就糟糕了。不过那个琼脂，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天真，还是傻。


    腊月二十，周清喜出嫁。苏琼瑶才算是明白了，溪坡到底是有多穷，苏家没有任何彩礼，周家也没有任何嫁妆——哦，有，周清喜有一身大红色的棉袄棉裤，还有一双大红色的棉鞋。周清安说，她也有这么一身，但是是留着过年才能穿的。


    没有任何宴席，只有周家人去苏家吃了顿饭，那个饭与平时在周家吃的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基本上，就是周清喜穿着一身红，被苏琼琚背进了苏家。


    吃完了中饭，周世显站起来说道：「琼瑶你跟你爹娘说说话吧，我们先回去了。」


    苏琼瑶愣了愣，赶紧点头应了，眼睛却看向周清安。


    周清安忙说道：「爹，娘，你们先回去，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我等瑶儿一起回去。」


    周世显没什么反应，背着手走了。王翠花不满的瞪了他俩一眼，当着亲家的面没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只推了周娟一把，吼道：「还不滚回去，自个儿家不回，整天呆人家那里。」


    所有人都知道，周娟从来不敢出院子门，王翠花这是指桑骂槐，但是也没人出声。


    他们一出门，柳斯就站起来说道：「琼瑶，跟我进来。」


    苏琼瑶这下傻眼了，原主的娘喊她，她总不能拉着周清安一起进去吧，当下只拿眼睛看周清安。


    苏丑娃以为苏琼瑶是要看周清安的眼色，忙说道：「清安，你媳妇成婚到现在也没回娘家来看看，就让她娘跟她说说话，你去跟琼琚耍耍。」


    周清安只好点点头，对苏琼瑶说道：「瑶儿，我跟琼琚哥先出去了，一会儿来接你……你跟岳母说说话，别乱使性子，多听岳母说哈。」


    苏琼瑶硬着头皮跟着柳斯走进房里。


    柳斯的房里有张小桌子，两把椅子，她自己走到上首一张坐下，冷着脸对苏琼瑶说：「你坐下吧。」

 v第九章

    苏琼瑶拘谨的点头坐下，没出声。


    柳斯上下打量她，问道：「你想通了？你妹妹说你还是别扭着。」


    苏琼瑶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倒是恭敬：「上次琼脂去，我不大舒服，没怎么说话…我没事了。」


    柳斯沉思片刻，说道：「哼，清喜是嫁进来了，不过还没生孩子，我跟你说清楚了，你若是再有什么，休怪我翻脸……」


    苏琼瑶因听了周清安的话，本就不对这家人报希望，只是此刻听来，还是替原主心凉。难道她的存在，就是给大哥娶媳妇用的么？不过转念一想，好像这儿都是这样的。


    但是她看到王翠花那么恶的性子，对周清喜都是和颜悦色，昨日仔细的叮嘱她要好好过日子，又说要是苏家敢欺负她，就叫她回去找娘家人主持公道。怎么柳斯似乎压根没在乎过苏琼瑶的情况？


    柳斯说完这句话，倒是放软的语气：「琼瑶，别怪娘说你，你自小乖巧听话的，前段日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死了之，你哥哥怎么办？要是没有琼脂，你哥哥岂不是都娶不到亲？」


    苏琼瑶忍不住反问道：「娘，难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哥哥娶亲的？」


    柳斯脸色大变，斥道：「琼瑶，你在胡说什么，谁家不是这样的？你看看村里头，与你哥哥一般年纪的，只有换亲才能换得到妻子，不然哪来的女人给娶？」


    苏琼瑶又问道：「娘，我想问你，那为什么之前，你要同意我和表哥？后来你明知道我喜欢表哥，为什么又要逼我换亲？你都说了，还有琼脂呢。」


    柳斯站起来，甩了苏琼瑶一巴掌，怒道：「小娘养的，怎么跟娘说话的？怎的，你吊了一回，把性子都吊转了么？」


    苏琼瑶捂着脸，眼神平静得很，说道：「娘，我上吊之后，你去看过我没有？」


    柳斯一缩手，没做声，她当时气急了，只巴不得这丢人现眼的女儿一了百了，怎么会去看她？


    苏琼瑶接着说道：「之前我与表哥在一起，你愿意得很，因为表哥家里比起周家好得多。后来姑姑不愿意，你便逼着我嫁给清安，至始至终，你都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反正现在我已经替哥哥换到了妻子，你又何必再抓着我说一通警告的话？」


    柳斯站起来，有些好奇的打量这个不一样的女儿，问道：「琼瑶，你是不是……还没好全？」


    苏琼瑶猛的想起周清安的话，若是柳斯知道她不是从前的苏琼瑶，究竟会怎么样呢？虽然不管不问的可能性大，但是她也不敢去冒险。


    她敛下眼眸：「娘，我只是觉得，我不欠你们的了。」


    说罢，她站起来要往外走。


    柳斯一把拉住她，急切的说道：「琼瑶，你哥哥还没儿子，你不能胡来。」


    苏琼瑶回头看着柳斯，这个母亲，真的是好奇怪啊，这个时候，竟然不是想着与女儿缓和一下关系，而是逼着她，不让她的死活影响了儿子？


    她叹了口气，说道：「放心吧，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苏琼瑶没再管柳斯的反应，转头就出去了。一打开房门，发现苏琼脂站在门口。


    苏琼脂可能是想不到姐姐这么早就出来了，吓了一跳，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弱弱的喊了声：「姐姐……」


    苏琼瑶皱皱眉头，原主这个妹妹，真是奇奇怪怪的。不过她也没管，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走出院子，她四下看看，不知道周清安去哪里了，也许他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快出来吧。苏琼瑶停顿片刻，心想反正一个村的，也不远，自己回去得了。


    苏琼瑶边走边想着今天苏家每个人的反应。老爹苏丑娃个子矮，模样尚可，但是看着就是个胆小畏缩的人，说好听点就是过于老实巴交，他全程没看苏琼瑶这个嫁出去的女儿一眼，只是看着苏琼琚发笑，或者唯唯诺诺的听周世显讲话，好像生怕周家把他吃了似的。


    柳斯像是读过书的人，斯文得很，满面笑容，与王翠花站一起，马上高下立见。倒是带着审视的眼光，打量了苏琼瑶很多回。


    苏琼琚话都不会说，只晓得看着周清喜发笑。唯一是苏琼脂，全程都一脸担忧的看着苏琼瑶。


    苏琼瑶叹了口气，难怪周清安说，让她少跟苏家来往，原来除了苏琼脂，在其他人眼里，她压根就是透明的，原主活得也太可怜了些吧。


    苏琼瑶裹裹身上的棉衣，一点都不暖和，好想念现代的羽绒鸭绒鹅绒服啊，这个鬼地方，冷就算了，还穷，吃不饱穿不暖，饥寒交迫啊。


    「瑶儿」


    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来，不是周清安。


    苏琼瑶回头一看，是个斯斯文文的大男孩站在后头，长得很帅气，倒有些像柳斯，皮肤白净，有点弱不经风的感觉，放现代都可以出道了，奶油小生啊。她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就是原主心心念念的柳方正吧，毕竟在这个穷乡僻壤，能穿得这般体面的，还对她这么温柔的，恐怕只有这个表哥了。也难怪原主为他上了吊，长得这般模样，能迷死一大票人的。


    柳方正仿佛大病初愈，咳嗽了两声，上前两步说道：「瑶儿，你还好吗？」


    苏琼瑶心想，不是说这个表哥考上了举人，就不理会表妹的死活了吗？半个月没见他出现了，现在跑出来想干嘛？她警惕的后退了两步。


    柳方正看见了她眼中的戒备，不自觉露出受伤的表情，旋即回过神，说道：「表妹，我……我被我娘关了这么久，今天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出来，立刻就跑来找你了……表妹。」

 v第十章

    苏琼瑶听他换了称呼，不知道这究竟是拉近还是拉远关系，又着实不想再跟他有牵扯，便说道：「嗯，我知道了，那个……我好冷，我先回去了。」


    柳方正见她走的方向是去周家，又听她说回去二字，更是觉得心伤，又开口说道：「瑶儿……表妹，你等我……等我好不好，我会娶你的，好不好？」


    苏琼瑶只觉得头大，赶紧说道：「别这样，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清安……清安他对我很好。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们……当然了，你还是我表哥。」


    柳方正退后两步，捂住自己的胸口，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琼瑶，问道：「你…………要抛弃我了么？」


    苏琼瑶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一阵烦躁，怎么这个举人老爷听不懂人话吗？她索性学着王翠花，双手一叉腰，吼道：「我抛弃你？你凭良心说说，我怎么抛弃你了？之前你说考完了回来娶我，娶了没？我成亲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上吊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柳方正呆滞了片刻，弱弱的说道：「是我娘……她一直阻挠我回来……我好不容易回来，想见你一面，她直接把我关起来了……我其实……」


    苏琼瑶打断他的话，问道：「那关我什么事？柳方正，我跟你说清楚了，之前是怎么回事，我都忘记了，但是现在，我只想好好过我的日子。你别给我扯有的没的，当初是你没有娶我，整天只知道嘴巴上说要娶我，行动呢？一点都没有。再说了，我已经嫁人了，还怎么嫁给你？你说啊？」


    柳方正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又急又怕，赶紧说道：「瑶儿，清安他绝不会对你不轨的……你等我，我一定努力，等我考上进士，我就可以娶你了，到时候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的。」


    苏琼瑶皱着眉头，且不说三年后他考不考得上，就算考上了，到时候只怕是榜下捉婿的都不少，他记不记得自己都是个问题。退一万步，假如他还是喜欢自己的，然而这个男人在现代，可算是妥妥的妈宝男了，她不愿意。


    「我说得够清楚了，我不愿意。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是考上进士，所以你希望我，等着你，站在你后头就够了。可是我不愿意，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由我自己来安排。」


    柳方正完全愣住了，这个表妹，跟从前那个温柔和气，从不红脸的表妹完全不一样啊。他张嘴半天，才问道：「你……是喜欢上清安了么？他……他……」


    苏琼瑶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我现在是他的妻子，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吗？他可跟你不一样，他处处维护我，不会只听他娘的，而且他高大伟岸，身姿挺拔修长，我日日跟他在一起，自然会喜欢他。」


    柳方正想不到苏琼瑶竟这般大胆，这样的话也敢宣之于口。又觉得自惭形秽，从前旁人都说他长得好看，招人喜欢，没想到他最爱的表妹，竟喜欢周清安那般粗枝大叶的男人。


    他忍不住说道：「表妹，你……你跟以前……不一样。」


    苏琼瑶心中咯噔一下，对啊，自己变化这么大，柳方正不会看出来了吧？完了，万一跟周清安的大嫂那样，岂不是太可怕了？


    正想着，周清安走了过来，喊了声：「方正，瑶儿。」


    柳方正一回头，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沮丧，以为周清安与苏琼瑶有了夫妻之实。又见周清安一脸诧异坦诚的看着他，难道并非是这样？周清安也并非趁人之危的人。他这模样，应该是没听到刚刚他们说的话。


    周清安说道：「方正，你怎么这么久没出来？」


    柳方正低声说道：「我……被我娘关起来了。」


    周清安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你都不知道瑶儿当时……呃。」


    他看看苏琼瑶，咽下后半句话。苏琼瑶倒不介意，接着他的话说道：「我当时……睡了一整天才醒，醒了之后想通了很多事情，表哥，你好生考试，不要再想着我了，以后会有更多更好的女人，你也会遇到你真正的爱人的。」


    柳方正与周清安，都呆滞地看着她，尚不能从她这样大胆的话中反应过来。


    苏琼瑶摸摸鼻子，拉着周清安的衣袖说道：「清安，我们走吧。」


    周清安看看她，又看看柳方正，叹了口气没说话，跟着苏琼瑶一起回去了。


    回到房里，周清安一脸严肃的拉过椅子，将苏琼瑶按在床沿上坐好，说道：「瑶儿，你今日，怎的将话说得这样绝？」


    苏琼瑶说道：「要不是怕穿帮，我估计说得更绝。清安，我是真的不想跟他再有瓜葛了，我都不认识他。」


    周清安担忧的问道：「可是若是，日后你想起来了呢？瑶儿，你跟方正这么多年，若不是……若不是他娘……」


    苏琼瑶抬起头看着周清安，突然有些丧气，这个男人，对她这么好，处处替她着想，要是不去参军，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该有多好。


    「不会的，我想不起来的，这么久了……再说了，我已经想通了，就算想起来了，我也不想跟他有瓜葛。」


    周清安低着头没做声，许久抬起头来问道：「因为我？」


    苏琼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原来刚刚她与柳方正的话，周清安都听到了，当下有些不高兴，怎的他看到柳方正拦着她说话也不出面，不怕穿帮了吗？又觉得也许他是想让他俩多交流交流吧。


    她斟酌片刻，勉强笑道：「清安，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将来，也想做我喜欢的事情。」


    周清安心中惊起了波澜，他的妹妹周清喜与他关系不好，所以自小，他都拿苏琼瑶当妹妹，她爱哭，不敢大声说话，需要人保护。他也一直知道，柳方正与苏琼瑶互相喜欢着，柳方正是村里，不，是整个荷香县里，最好看，读书最厉害的男子，苏琼瑶嫁给他，肯定会幸福的。


    后来他娘要他娶苏琼瑶，他不乐意，苏琼瑶是柳方正的啊，他怎么可以娶她？再后来苏琼瑶真的嫁给他了，不过她是哭哭啼啼的，被苏琼琚押着进了他家的门。苏琼瑶哭了一个晚上，他安慰了一个晚上，他发誓不会欺负她，叫她放心，好好等着柳方正回来。


    再后来便是柳方正中举的消息，他以为柳方正终于可以回来娶苏琼瑶了，但是他一直没回来，回来后一直没出现。苏琼瑶绝望的上吊了，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变了，她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哭哭啼啼的，浑浑噩噩的，谁喊她一声，她都要抖三抖。


    直到今天，他躲在后面，听见苏琼瑶对柳方正说，说他身姿挺拔，说他高大伟岸。他的心里，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在发芽，仿佛在长大。是的，苏琼瑶，是他的妻子，再不是他的妹妹了。

 v第十一章

    周清安压住忍不住上翘的嘴角，皱着眉头说道：「瑶儿，我……不到一个月，我就要走了，你……」


    苏琼瑶说道：「你放心，我已经摸熟了这里的生活方式。而且我不是从前的我了，不会遇到问题就寻死的。」


    周清安看着面前的她，整个溪坡最好看的姑娘，与从前一样，沉静内敛，却与从前又不一样，她的眼睛不再是一潭死水，仿佛带着对将来的希冀，熠熠发光。


    苏瑶岔开话题，说道：「清安，不如你给我讲讲我以前的事情吧，今天我娘和表哥，都说我不像以前了。万一以后接触，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其实苏瑶不是特别担心，她决定好了，少说话多做事。若是有人怀疑，她就发一通脾气。她这些天算是明白了，像王翠花那样野蛮没教养的，反而能活得好些。只是此刻与周清安，相顾无言，实在是头疼，不如找些话来说说。


    周清安听了这话，倒是深以为然，忙将从前的苏琼瑶，以及苏家每个人的个性都说了一遍。


    苏琼瑶细细琢磨了一番，与她想的到是差不多。她爹是个几棍子打不出闷屁来的性子，一切都听柳斯的，任劳任怨。


    而母亲柳斯的娘家柳家，原本也算是富户，祖上好多代还出过秀才，家道中落了而已，所以世世代代都有些与村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感觉。柳斯也是这样，有些清高，不大喜欢与旁人唠嗑，从前一心想让苏琼琚考科举，然而一是家贫，二是苏琼琚完全遗传他爹，是个榆木脑瓜，便只好作罢了。


    苏琼瑶是女儿家，柳斯向来是不关注的，也不怎么爱与她说话，只什么都要她让着哥哥，苏琼琚小时候性子坏，总爱欺负苏琼瑶，柳斯从来都是偏心儿子的。后来苏琼脂出生了，柳斯身子坏了，生不出儿子了，琼脂的身体又自小不大好，柳斯便将一腔爱意，都注入这小女儿身上。


    许是家人都不关注苏琼瑶，她反倒最为乖巧听话，似乎想努力表现自己的好，希望能得到家人多一点的关爱。然而越是这样，整个苏家越是没人在乎她。只有苏琼脂，自小就喜欢跟在她后头做个小尾巴，因此苏琼瑶也特别疼爱这个妹妹，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处都堆给妹妹。


    直到柳方正的娘苏二丫，透出想等苏琼瑶大了，嫁给柳方正的意思，苏家才对苏琼瑶上了心。柳家世代清高，也是整个溪坡家境最好的人家，又与苏家是换亲的，自然是亲上加亲，柳斯对此事满意得不行，连带着对苏琼瑶也格外和颜悦色。


    后来柳方正考上了秀才，苏二丫虽然没有明确说瞧不上苏琼瑶，话里话外却又透了这么个意思。柳斯向来清高，怎么愿意受这个气，当下不肯与柳家来往，更不许苏琼瑶再见柳方正了。偏大人越反对，两个孩子越要在一起。


    苏琼瑶听了下来，心道其实原主未必是喜欢她表哥，而是……自幼她就想讨好家人，她发现自己与表哥在一起，爹娘就会对她多一点关注，习惯使然了吧。


    她问道：「你说我以前是个乖乖女，怎么竟敢违背我娘的意思？竟然还敢上吊？」


    周清安苦笑了一声，说道：「瑶儿，你曾经告诉我，方正是你唯一的光，只有他，能带给你温暖，让你离开这痛苦的地方。我想，当时你以为方正考上了举人，便不屑与你来往，所以心灰意冷才……」


    苏琼瑶认真想了想，倒是认同他的看法，不过她心中并不认同原主，于是说道：「唯一的光？每个人，只能做自己的光，如果不做自己，只想着依靠旁人……自古有话，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周清安上下打量苏琼瑶，忍不住笑起来，说道：「瑶儿，我觉得你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倒是好事情，至少你不再像从前那样患得患失。你说得对，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可惜别人并不这么认为，别人都觉得，女人就该依靠男人，就该生儿育女。」


    苏琼瑶瞥他一眼问道：「你也这么认为？」


    周清安摇摇头，说道：「我一直觉得，我不适合娶妻生子，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跟我一样，我的女儿跟你，或者跟清喜，甚至跟周娟一样。更不希望我的儿子，生来就觉得比女人高一等，姐妹妻子，是可以随意打骂的。」


    苏琼瑶心道，这个周清安，倒适合生在现代呢。


    她只笑着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看，你不用担心我，因为做你的妻子，我反而不用担心被逼着生孩子，被逼着生儿子，是不是？」


    周清安也笑起来，说道：「至少我在外头几年，你都不会被逼……」


    说到这里，又红了脸，他虽然娶了苏琼瑶，可从没觉得这是他的妻子，此刻这番话说下来，倒好似两口子在谈论什么时候要孩子。


    过年的时候，家里算是开了荤，王翠花抠抠索索弄了三十文钱，走了半天走到镇上，拎了半斤肉，一条鱼回来。


    年夜饭也没让苏琼瑶做，王翠花生怕她偷吃，全都自己做，苏琼瑶只打打下手，生生火。


    王翠花边做饭边骂：「什么世道，二十文钱只能买半斤肉！哼，以前一斤肉还有多的，有钱人真是没良心。」


    苏琼瑶默默计算着钱，肉和鱼的价格，琢磨着开年了，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王翠花斜眼看着闷不吭声的她，没好气的说道：「哼，跟你那没用的爹一个样，话都不晓得说一个。」


    苏琼瑶装傻，并不做声。王翠花骂了两句，觉得没意思，倒也不骂了。


    吃完年饭，肉菜剩下的汤汁也被王翠花宝贝似的藏着，连着几天做了油饭单独给清乐吃。再往后，又恢复从前的样子了。


    正月二十，周清安什么都没带，偷偷的溜走了，走之前为了避免王翠花责怪苏琼瑶，特意叮嘱苏琼瑶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后让周清乐晚上再告诉周世显和王翠花。


    等到晚上，周清乐自个儿跑到周世显跟前，战战兢兢的说道：「爹……爹，二哥让我跟你说个事情。」


    周世显四下看看，问道：「他又做了啥坏事？干嘛要你说？他人呢？」


    周清乐硬着头皮答道：「二哥他……走了。」


    周世显尚未反应过来，王翠花已经跳出来问道：「走了是什么意思？走哪去了？」


    周清乐答道：「二哥说跟县里大柱表哥一起走了。」

 v第十二章

    王翠花一琢磨，王大柱，那是她隔了好几房的侄子，他家里日子不好过，早就说要去当兵补贴家用，可是人家王大柱结了亲生了三个大胖小子了啊。


    王翠花当下大喊：「哎呀，我的妈呀，清平清乐，你们还不快去，把他给我揪回来！」


    清乐赶紧又说道：「娘，娘，二哥他一早就走了，撵不上了……他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别担心他，他走了还能有补贴……」


    王翠花一拍大腿哭喊道：「老娘要什么补贴？人家不是说了吗，刀剑无眼，他这一去，回不回的来还是个问题，老娘把他养这么大……」


    周世显沉着脸吼道：「不开些好张，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吗？清乐，跟我走，赶紧去你小爷爷家，他认识的人多，想办法找人，叫你二哥回来。」


    清乐摇摇头，说道：「爹，这是二哥自己要走的，他不会回来的。」


    王翠花一听，转头往周清安的房间走去，一脚踹开门，怒吼道：「琼瑶，你个狗娘养的，给老娘出来！老娘好端端的儿子，你是怎么把他逼走的？」


    苏琼瑶一直在屋里听着动静，此刻门被踹开，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出来说道：「娘，你胡说什么，怎么变成了我把清安逼走了？」


    王翠花咬牙切齿的说道：「不是你？哼，寻死觅活不肯跟他同房，哼，想把身子留着是吧？不然我儿子怎么会走？」


    纵使苏琼瑶是现代人，也受不了王翠花这样没羞没臊的说法，当下不高兴，说道：「娘怎么胡说？我听他说，你可答应过的，他娶了亲就让他参军的，现在怎么赖我了？」


    王翠花想不到苏琼瑶顶撞她，更怒了，说道：「哼，你个没用的东西还说我？哪家男人一成了亲就去参军的？哼，你要是肯给他，他高兴了，自然想与你好好过日子，哪里还想得到去参军？」


    苏琼瑶听她这颠倒黑白的话，整个人都无语了，半天说不上话。


    最后还是周世显吼了声：「闹够了没？一个二个的不省心！走就走了，老子就当没这个儿子！」


    王翠花一屁股坐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周清乐急得满头大汗，说道：「爹，娘，你们别担心了，二哥说他……说他得空了就回来看咱们。」


    王翠花瘪瘪嘴巴，说道：「得空了？一来一去近一个月，啥时候才能得空哇！」


    周世显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他去了，安定下来了，给咱们写家书。清乐你主意着些，等知道他的消息，多写信给他，叫他得了机会就回来……」


    周清乐赶紧应了，又见自个的娘，不依不饶的小声咒骂苏琼瑶，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她的模样，忙上前拉住她。


    「娘，二哥走之前说了，他会努力的，说不准将来能混个旅长当当，到时候就能让您过上好日子了。」


    王翠花一把甩开周清乐说道：「哼，你可不许学他，你好好在家。等你长大了，娘给你娶个听话的媳妇，绝不找心思不纯的！」


    说罢，还睨苏琼瑶一眼。


    苏琼瑶乐了，就在这破地方，你儿子娶不娶得上媳妇还是个问题，还听话的媳妇，啧啧啧。


    周世显听了王翠花的话，赶紧回头看着周清乐，说道：「清乐，我跟你说清楚，你可得给我好生学习。你看柳家那小子，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今年才十八岁就中了举人。他祖上是秀才，咱们周家祖上也是秀才，虽不如柳家，在溪坡却也算是书香门第了，你可别给我想七想八的，听到了没有？」


    苏琼瑶竖起耳朵，心道周家是书香门第？怎么没听周清安提过啊？


    王翠花马上嚷开了：「哎哟喂，书香门第？老周头你也不瞅瞅自己那个样子，跟人柳家比？比得了吗？人家祖上那是实打实的秀才，你家呢？不过跟着上过几天学院罢了，也敢说自己书香门第？你以为恁谁去考一场就能给你中个举人老爷回来？再说了，咱家连童试的钱都拿不出来，每年给清乐买纸笔墨水要花那么老些钱，全给老娘打了水漂，你还在这儿做春秋大梦呢？」


    周世显涨红了脸，怒斥道：「无知妇人，我现在约束着他好生学习，是为了他好，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揍你？」


    王翠花立马住口不做声。周清乐忙说道：「娘，我节省着，一张纸多写几次，少废点……」


    周世显又怒道：「一张纸多写，那字好看得清吗？你给我好生学习，咱家这点钱还是掏得起的……现在开了春，等你二哥的补贴来了，再叫你大哥出去找活儿干，总不会缺你这几本书几张纸的。」


    王翠花不敢反驳周世显，回头一看，苏琼瑶正好奇的听他们争辩。便将气一股脑往她头上发：「贱蹄子你看什么看！哼，怎么，听到姓柳的，你连路都走不动了？老娘跟你说，就算清安不在家，你也是我老周家的媳妇，哪里都不准去！」


    苏琼瑶翻了个白眼，转身进门，把门给关严实了，留下王翠花在外头大骂。


    周清安走后，苏琼瑶的日子就更无聊了，她整日到菜园子，田地里，或者是村子周围的野地里闲逛，希望能折腾出点新花样，然而什么都没有。刚发芽的柳枝，都有贫穷的人家给撸了吃掉。


    王翠花隔三差五抽风，吼她骂她，周清乐觉得是自己哥哥连累了她，总觉得抱歉。她自己到没什么，反正日子是自己的，被王翠花骂两句，也不会掉一块肉。


    若是王翠花骂得过分了，她就回呛，呛得王翠花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时间久了，王翠花再骂的时候就会省着，不太过分，也不太久了。


    二月末，溪坡家家户户都开始整田育苗了，播种完毕，村长则带领所有村民，在道场上祈福，每一家都把家里存着的粮食拿一点出来，当作祭品。


    苏琼瑶去过农村，自然也知道道场，打谷晒谷等等都是在道场上做的，不过她并不知道原来播种的时候，还要祈福。


    她忍不住低声问周清乐：「咱们这儿每年都要祈福吗？」

 v第十三章

    周清乐已经习惯二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好奇的性子了，解释道：「三年前的大旱导致蝗灾严重，好多人家里颗粒无收，所以现在荷香县每个村子，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求雨……不过这两年有下雨，蝗灾还是不小，没办法，祈祷今年的蝗灾好一点，让我们的日子也好一点吧。」


    苏琼瑶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求雨，多么迷信啊，养些鸭子不就成了么？又想到，如果养鸭子，最好是大量养殖，如今这溪坡和周围的村庄，全都穷得响叮当，想来也是养不起鸭子的。


    不过苏琼瑶眼睛倒是一亮，种田欸，她在现代是干嘛的？是研究杂交水稻的欸，如果她能在这里找到雄性不育株的话，岂不是也能种出杂交水稻来？到时候岂不是就有钱了，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想起来就美滋滋的呢。


    「求雨要心诚，你在干嘛？」


    苏琼瑶回过神，王翠花正怒目瞪着她，好在人多，她只是小声提醒，没有大声斥责。苏琼瑶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胡思乱想。


    王翠花翻了个白眼，回头看到站在她旁边的周娟，正左顾右盼，气不打一出来，伸手拎了她的胳膊一把，疼得周娟龇牙咧嘴，眼泪汪汪，却不敢做声。


    苏琼瑶在后头默默看着，想到一个词语：欺软怕硬，就是王翠花这样的。


    三月底插秧，四月五月，才叫苏琼瑶知道，什么叫做忙乱。这里的人，对待蝗灾的方法，竟然是捉！每天白天都下到田里巡视，一发现蝗虫，就赶紧去捉。


    苏琼瑶简直无语了，蝗虫来的时候，一片一片的好吧，又不是一只一只的。然而没办法，她只能听命，跟着王翠花在田里细细的查探，除草捉虫，全齐活。


    唯一的好处是，到了抽穗的时候，她可以小心的看那些稻穗，有没有她从前常看到的，雄性不育株。


    一天没有看到，两天没有找到，到第三天，还真让她给找到三株雄性不育株了，她兴致勃勃拿出线头，绑在三株稻穗上头。


    「你在干嘛？」王翠花不满的看着这个整天盯着水稻看的儿媳妇。


    苏琼瑶抬起头，尴尬的笑了声：「娘，没事，我就瞧着这几株跟其他的长得不大一样。」


    王翠花并没去看稻子，她不满苏琼瑶很久了，只要出门，苏琼瑶就在头上搭一块枕巾，把脸都包起来，再戴上帽子，生怕别人看见她的长相似的。偏偏她机灵能干，找不出什么来继续骂她。


    王翠花冷冷的吼道：「回去做饭。」


    苏琼瑶点点头说道：「好嘞，娘，这天儿太热，不然下午我一个人来就行，您就在家休息？」


    王翠花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天儿热？这才四月，等到五六月，咱们照样得出来干活。怎的，你想偷懒？支开我，你一个人来，就跑去阴凉的地方躲起来，是不是？」


    苏琼瑶心中咒骂了一声，面上说道：「哪儿能呢？这今年收成要是好的话，咱们就能吃饱饭，说不准还能有余钱，过年过节，也能买些吃的穿的……」


    「就想着吃穿！」王翠花嘴里仍是骂着，心里却也憧憬起来。


    然而下午依然只有苏琼瑶一个人出门，因为周娟发起了高烧。王翠花一百个不满意，却也只能呆在家里，她不喜欢周娟，但好歹也是她的孙女儿。


    说起来这么久，苏琼瑶都没怎么接触过周娟，不是她不想接触，而是周娟胆子太小，永远都蹲在院里树下挖土玩，有人叫她，她就立刻跑回屋子里，呆在角落里不动。时间长了，苏琼瑶也懒得招呼她了。


    苏琼瑶高高兴兴的弄了点碎布片，拿了针线，坐在稻田边的桑树下封小口袋。桑树上头别说桑葚了，叶子都没了大半，光秃秃的，勉强能遮阴。


    不一会儿，苏琼瑶就缝制了许多小口袋，她小心翼翼的把小口袋都挂到那几棵雄株上去。


    正在挂的时候，后面传来周清乐的声音：「嫂子，你在做什么呢？」


    苏琼瑶吓了一跳，尴尬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清乐啊，你不在家里看书，跑来这里做什么？」


    周清乐是家里唯一不需要干活的人，周世显一早带着周清平去县里找活儿干去了，王翠花则带着苏琼瑶菜园稻田里忙活，周娟在家里烧水，烧好了给她俩送去喝。只有周清乐，整日呆在家里看书。


    周清乐尴尬的挠挠头，他总不能说，是娘叫他来看看二嫂有没有偷懒的吧？


    他支吾说道：「我……我没事……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苏琼瑶并没在意，只眼珠子一转，有周清乐在，可以帮她想办法，她赶紧喊道：「清乐，过来。」


    清乐看着苏琼瑶神神秘秘的样子，心中打了个突。好奇心让他走了过去，看到一株稻子上挂了好些小布袋子。


    「二嫂，你这是做什么啊？」


    苏琼瑶指着另外两株说道：「清乐你看，这几株与其他的不大一样。」


    清乐看了看，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啊，我跟你讲，这几株是长不出稻谷来的，我之前就看到了，可惜跟我娘说，叫她拔了她也不听。」


    苏琼瑶没想到周清乐早就观察得这么仔细，笑笑说道：「清乐，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上就有这种，据说好好培育的话，可以让田里的收成提高一倍啊。」


    说完，苏琼瑶就等着周清乐吃惊的表情，提高一倍呢，旁人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哦。


    然而周清乐的确是吃惊，他吃惊的问道：「书？二嫂你认识字？」

 v第十四章

    苏琼瑶回过头，摸摸鼻子，她怎么没想到，这么穷的地方，女孩子肯定是不识字的啊。


    她灵机一动，说道：「我不认识字啊，但是我看得懂图画呀，我还记得的，就是这样子的。」


    周清乐想了想，说道：「哪本书？你给我看看，我认识字。」


    苏琼瑶嘴角抖了两抖，说道：「现在还哪里记得啊，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可能……是小时候在表哥家里看到的吧，哎呀忘了忘了。」


    周清乐不疑有他，满脸失望的说道：「这样啊，真是可惜了。二嫂，你真的记得吗？」


    苏琼瑶心中其实也在打鼓，古代跟现代比，差远了，要是没成功，岂不是要令他失望了。


    于是她犹豫片刻，说道：「我记得是这样的，我想试试看……可是我怕娘她……不同意。」


    周清乐眼睛一亮一亮的，点点头说道：「肯定要试试看，若是真的成功了，咱们都能有吃的，这是造福百姓的事情啊。」


    苏琼瑶呆呆的看了看他，心想这孩子果然单纯，心系天下呢，不像自己这样自私。


    周清乐在田里四处走了走看了看，跑回来问道：「二嫂，这个能移到别的地方吗？」


    苏琼瑶愣愣的看了看三株被她标记的稻子，发愁的说道：「应该是能的，我也不知道。」


    周清乐说道：「你看，那棵树后面，一般人不大容易注意到，又跟田里连在一起，不用担心会忽略掉。咱们把这几株移到那里去，以后你再过来，就你去查探那边的，让娘查探这边的。万一被娘发现了，就说那是我弄的。」


    苏琼瑶点点头，两个人说干就干，很快就把三株稻子都移过去，又把布袋子都挂上去了。


    周清乐眼睛还是亮亮的，看着苏琼瑶问道：「二嫂，真的能高一倍的收成？」


    苏琼瑶心想，你爹不是让你好生学习考试的吗？你关心这个干嘛？家里谁都缺吃的，就你不缺啊。


    「我也不知道，书上应该是这个意思，我们先试试吧。」


    周清乐点点头，高兴的说道：「二嫂你知道吗，现在朝廷的征收还不算重的，但是一遇到灾年，我们这些农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方法，可以增加收成，岂不是人人都能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苏琼瑶撇撇嘴，说道：「可是蝗灾一来，还不是全军覆没。」


    周清乐也顾不上问她怎么像读过书的，只丧气的妥下肩背说道：「是啊……蝗虫一来，什么都没有了……二嫂，你看过的那本书里，有怎么治虫的吗？」


    苏琼瑶想着，养鸭子不现实，得大面积养鸭子，种草种树更不现实，短时间也没成效啊，便只摇摇头。


    周清乐见状，更是沮丧，说道：「别人说，多读书可以造福百姓，然而我看到那些读书当官的，并没有怎么造福百姓，比如这种田，旱灾虫害，那些读书人，没有一个能解决的，所以读书究竟有什么用？」


    「我听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以读书，根本不是照拂百姓，而是照拂自己，对不对？连我爹，他总想着我们好生学习，参加科举，像柳家哥哥一样考上举人老爷，甚至继续继续科考，考取进士，当上大官。然而振兴的并非大齐，而是我周家，仅此而已。」


    苏琼瑶愣了片刻，见他严重浓浓的失落。一直以来，她只觉得周清乐这个孩子，天真单纯，在家里最受宠，事事都有他娘给他安排好了，最好的吃穿全都是给他的，他爹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读书。可是今天他这样一番话，让她明白，原来他也是有自己的思想的，甚至他心中所想的，不止是家，而是国，是百姓，是民生。


    她忍不住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所以，那些莘莘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为了加官晋爵光耀门楣，并没有什么错。不能说，他们没办法解决民生百态，所有的问题，就认为他们是无用之人。」


    周清乐仿佛变回那个腼腆的大男孩，低下了头想了片刻，说道：「二嫂，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很聪明，如果你是个男人，一定会有大作为的。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的本事。」


    苏琼瑶知道他此刻情绪低落，忙说道：「我不过是……呃，觉得人生在世，要活得恣意些，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本事倒是当真说不上。」


    周清乐边往回走边说道：「其实，我不想看书写字，我只想当个农民，好生种稻谷，想一想什么方法能让田地里的收成更好，琢磨下什么方法可以让稻谷长得更壮实，还有那些害虫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而已。然而这一些，书上全都没有，若不是家里要种的田地很多，我娘恐怕连秧都不要我插，稻谷都不要我割的。」


    苏琼瑶想要劝他，却不知道从何劝起，她也并不擅长劝人，便只默不作声，跟着他一起回家了。


    苏琼瑶沉浸在水稻杂交的喜悦之中，可能是她心情好，对王翠花的恶言恶语也不在乎，王翠花反倒不好时时责骂她了。


    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苏琼琚与周清喜喜气洋洋的来吃了顿饭。他们走后，王翠花的脸拉得老长。


    「哼，你们苏家，就是骗婚！把我的喜儿骗走了，换回一个没用的，哼，老苏家的一群骗子！不行，柳斯那个心机深的老家伙，我要去评评理！」


    苏琼瑶觉得莫名其妙，她都穿越了半年了，等于说嫁过来半年多了。之前她怼了王翠花几次，叫她赶紧写休书，王翠花再不敢作声了，怎的现在又为这个扯皮？


    周世显沉着脸斥道：「胡说什么？清安人都不在家，想抱孙子，琼瑶一个人也没办法生，现在闹有什么用？还不如催清安早些回来！」


    王翠花不满意的大嚷：「喜儿是二月份怀上的，琼瑶要是不折腾，说不准清安走之前她也能怀上，这清安一走了之，不晓得多久才回来，咱们等于娶进个吃白饭的，有什么用？我就要闹，我就去闹！」


    苏琼瑶这才明白，原来是周清喜怀孕了，这关她什么事？还吃白饭，家务活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干，现在周娟的吃喝拉撒全扔给她，种田也没见让她少种一点，怎么就吃白饭了？


    她翻了个白眼说道：「去去去，娘你赶紧去扯皮，可不就是你家亏了么，要是娶别人做媳妇，说不准你孙子早就地上跑了呢！」

 v第十五章

    成亲半年，孙子地上跑，这话也太损了。周世显脸色大变，怒道：「没教养的东西，以为清安不在家就没人治的了你么？」


    苏琼瑶缩缩脖子，她敢跟王翠花呛声，是因为知道周世显爱面子，不会叫她们闹得太过分，若真打起来，她也不怕王翠花。可是若周世显发怒动手，吃亏的肯定是她。


    不过王翠花那个火爆的性子，自然是没等到周世显真的发怒，她已经回头坐下了，嚷道：「哼，我告诉你苏琼瑶，我还是那句话，你生是我周家的人，死是我周家的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想我去苏家闹，让柳斯把你接回去，哼，我跟你讲，想都别想！快去把碗给刷了！」


    苏琼瑶立马将碗筷一拢，端进厨房去了。


    周世显看了王翠花一眼，忍了忍心中的气，没做声。


    王翠花依旧嘟哝道：「哼，要不是看清乐最近身子好了很多，我还留你在家里？」


    周世显问道：「清乐身子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


    王翠花张口结舌，周世显一直带着周清平早出晚归，今日是因为周清喜与苏琼琚来吃饭，他请了一天假留在家里。而自从上次周娟生病了，王翠花发现苏琼瑶一个人去，也把该干的活儿都给干了，便日日想着偷懒，让苏琼瑶一个人去，中途自己去检查检查，有时候懒劲来了，就让清乐去。


    清乐也喜欢到田里去玩，这样每天出去走动走动，身子看着就康健了许多。但是这话，王翠花怎么敢说出来？周世显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指责她是个懒婆娘的。


    周清乐站起来说道：「爹，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总是头晕，看书也总是眼花。娘说让我出去走走，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就让二嫂去地里忙活的时候顺道带着我。许是每天走动走动，身上松泛了许多，我这阵子感觉经历好多了，看书也看得进去了……」


    周世显一听，立即喜笑颜开，说道：「对对对，之前我遇到柳家举人老爷，还说要劳逸结合，看会子书，要出去走走。但是你不要跟着村子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一起，他们都不干正经事儿的，知道吗？」


    王翠花怕周清乐说多了穿帮，赶紧接口说道：「不会的，清乐听话着呢，在外头有琼瑶……还有我看着他，出不了差错的。」


    周世显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嗯，让琼瑶带着他，你得空了，给娟儿做身衣服，你瞧瞧现如今天儿热了，她还在穿夹袄，袖子裤子都短了……你把清安的衣服收拾出来，改改给她做一身，反正清安也不穿……」


    王翠花翻着白眼说道：「清安不穿，留给清乐穿，给周娟多浪费……」


    周世显哼了声，看看在角落里蹲着的，不讨人喜欢的周娟，背着手出去了。


    周清乐得了周世显的话，更是高兴了，每天不管天气如何，总是要抽出时间，去看那三株不一样的稻穗的。


    很快，到了收获的时候，今年没有大面积的蝗虫，收成普遍不错，一亩地基本上都能有三四百斤的收成。苏琼瑶这三株杂交水稻，也是沉甸甸挂满了谷粒。


    周清乐看着那稻穗，眼睛闪闪发亮，激动得手都抖起来了说道：「二嫂，成功了，成功了对不对？」


    苏琼瑶看着面前这个才十一二岁的大男孩，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现代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读小学，或者初一，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她笑了笑：「太少了看不出来，可是……这些作为种子，是需要再种下去的，我怎么才能说服爹娘，单独给我一块地种它们呢？不然混在其他种子里，肯定是看不出来成果的。」


    周清乐目光凝滞片刻，说道：「我觉得它能长出果实，已经很棒了，从来没想过，原来还可以……上次你说的那个人工授粉……二嫂你已经很棒了。」


    苏琼瑶摇摇头说道：「可是棒有什么用，如果只做到这一步，对提高生产率没有任何帮助啊。」


    周清乐听不懂生产率，但是他也明白，如果要达到他所想的，人人都能种出很多粮食，都能吃饱饭，只做到这里，肯定是不行的。


    他抬头，正看到二嫂那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怂恿的笑意，说道：「清乐，爹娘最疼你，你……你去问他们，要一块地来种吧。」


    周清乐愣了愣，答道：「我爹要是知道我要种田，只怕是以后都不准我出来了……吧。」


    苏琼瑶一瞬间泄了气，又不甘心，她一定要说服周世显与王翠花，单独辟一小块地出来，种这些水稻！王翠花是个拎不清，只要是她说的话，王翠花都要反对，所以找她没用，那就只能说服周世显了。


    晚上周世显与周清平回了家，等他们休息了会子，准备回房睡觉的时候，苏琼瑶拦住他们。


    「爹，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王翠花本来已经进了房间，听到她说话，立马跳出来问道：「有啥子事情，啥子事情？你跟我说不就得了？」


    苏琼瑶笑起来说道：「娘，本来是想跟您先说的，但是爹是一家之主，遇到事情，肯定是要让爹来做主安排的嘛。」


    王翠花听她这意思是，只有周世显能做主，自己不能做主，当下更怒了，吼道：「好你个贱蹄子，还真不拿老娘当回事是不是？什么事情竟然要背着我说？」


    周世显被苏琼瑶安上帽子，这帽子还挺舒服的，自然不会由着王翠花胡来，忙斥道：「怎么就背着你了？这不是当着一家人面说的嘛！琼瑶，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咱们一家人不需要客套。」


    苏琼瑶眯着眼睛，笑得开怀：「还是爹最明事理。爹，我想要一小块田，我单独种出些不一样的种子，想要单独种一种试试……」


    王翠花这种人，自然是不会用脑子认真想的，立马瞪圆了眼，吼道：「你偷了咱们种的稻子？你私藏稻子想要干嘛？」


    周清乐站在一旁，赶紧说道：「不是的，娘，二嫂她不是私藏稻子，那是她发现的一个新品种，自己人工授粉得到的种子……」


    王翠花怎肯听他解释，直嚷道：「老娘叫你去盯着她不叫她偷懒的，你竟然帮着她偷家里的粮食？」

 v第十六章

    边说，她边往周清乐身上招呼。


    周清乐边躲闪边继续解释：「不是啊，爹娘，你们听我说啊，二嫂这个新品种种出来了，咱们收成能翻倍啊！一亩地起码六百斤，不，八百斤！」


    苏琼瑶一愣，八百斤，那就是翻倍了啊，便慌忙摇摇手说道：「不，不……不一定的……这个还没成功，不一定的，我就是想要一块地试试，万一成功了……」


    王翠花冷哼一声：「八百斤，真是做梦，怎么不说那地里能长出铜板来？」


    周世显低头沉吟片刻，问道：「最近你俩都在研究这个？清乐你不好生读书，天天跑田里研究这个？」


    周清乐面上一白，心中叫苦不迭，爹若觉得他不务正业，以后肯定不许他去种田了。于是赶紧说道：「不是的，爹，我有好生看书，这是二嫂种出来的……」


    王翠花又叫骂：「你不过去看了两眼，就相信她说的话，她说能种八百斤，你就以为她真能种八百斤，哼，咱们种个四五百斤了不起了……」


    周清乐涨红了脸，想要分辨，却不知如何分辨，只倔强的说道：「我就是相信二嫂……」


    王翠花暴跳如雷，想要动手去掐他。周世显听到王翠花的话，倒是放了些心，清乐没有整日里不务正业就好，于是沉着脸打断他们：「够了，别嚷嚷！清乐，你说说你最近学了什么？」


    周清乐老老实实的答道：「《书》都看完了，背了一小部分。」


    然而其实周世显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具体的并不了解，但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老三胆子小，从不会说谎的，此刻虽然声若蚊蝇，脸上却并无愧色，可见是没有偷懒的。便装出了然的样子，点头应道：「爹可以答应你，给你们一小块田，但是你能答应爹什么呢？别说能种出多少稻谷，今年收成不错，你们能不能种出稻谷来还是问题！」


    周清乐一脸欣喜的看着自己的爹，苏琼瑶却听出周世显的意思了，不愧是老狐狸。周清乐明明说要田地是她的想法，种新品种也是她的功劳，周世显却把周清乐与她绑在一处说，往后若真能成功，这功劳定要算周清乐一份。不过她也无所谓，清乐帮了她很多，又胸怀大志，若是这些对他有帮助，便是功劳都算他的又何妨？


    周清乐已经琢磨到了，爹最希望的就是他好生看书了，虽然他对农事更感兴趣，但是爹既然都肯答应给二嫂田地了，自己辛苦一点，多背点书也无事，便扬声说道：「爹，我今年明年，一定把《四书》背个烂熟！」


    周世显紧紧盯着他，见到他面上犹豫之后又是坚定，更是有些为难，最后才坚定的说出这些话。便很是满意，说道：「好，你既然肯上进，这些小事，爹爹自会满足你的。他娘，下种的时候，把西面的三分田留给琼瑶。」


    王翠花不乐意的瞪了苏琼瑶一眼，对周世显说道：「难得今年没虫害，三分田可以种百斤了，真要给她玩啊？」


    周清乐正要分辨，说二嫂并不是玩的时候，周世显已经发话了：「年轻的时候都是有想法的，只要清乐听话，好好读书，过几年也好生考个秀才就好了，不过是三分田而已。」


    王翠花冷哼一声：「秀才那么好考的？咱们连钱都拿不出来，按我说只要吃饱穿暖了，过几年早点娶个好媳妇给我生个胖孙子，就是最好的。」


    周世显也不生气，只说道：「清乐还小，过几年也不急。要是清平能再娶一个才好……可惜外头的人家嫁女儿，都要不少的彩礼……」


    王翠花看看呆头呆脑的大儿子，叹了口气说道：「之前就不该给清平找那样个傻子，你看看把他都带得呆头呆脑的，生出个没用的东西也是呆头呆脑的……」


    清平与周娟都傻傻站着，连头都没抬一下。


    周世显皱着眉头说道：「不要胡说，清平做事情还是用心的……都去睡吧，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他一发话，王翠花也懒得再说，一把捞过周娟，拉扯着她回了房，周世显跟在她们后头。苏琼瑶与周清了高高兴兴的打了声招呼，也各自回了房间。


    周清平依旧站在角落里，没人注意到，此刻的他面色阴沉，一直盯着苏琼瑶，眼里闪着淫邪的目光。


    第二日，王翠花到处去说苏琼瑶的坏话，于是整个溪坡家家户户都知道，苏琼瑶是个好吃懒做，竟然肖想公婆田地的懒婆娘。


    「唉，你知道不？听说老周家儿媳妇，竟然找老周和老周媳妇要田地呢。」


    「切，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听他家嫁出去的姑娘清喜说了，琼瑶就是个不要脸的，之前总想着柳家举人老爷，现在清安走了，她竟然打起家产的主意来了。」


    「还听说她好吃懒做，在家里啥都不干，什么都要翠花嫂子干呢。」


    「这话你们也相信啊？就翠花那样的？她自个儿好吃懒做还差不多。」


    「可不是，上回我去他家，她自个儿想喝水都不肯倒，琼瑶在灶房做饭，她竟然喊琼瑶去给她倒水，哟呵，还真当自己的大户人家的婆母，给儿媳妇立规矩呢。」


    「可不是，你瞧她家孙女那模样，衣服破破烂烂，都不给好生补补。琼瑶好歹是柳斯的女儿，柳斯最是勤快爱干净了……」


    「这王翠花啊，年轻的时候对婆婆不好，现在自个儿娶了媳妇，就又嫌媳妇不好。琼瑶那丫头就是想岔了，不然她那相貌和能干劲儿，嫁到哪家是哪家的福气。」


    「嗨，桂花大娘，你自己家里两个娶不上媳妇的儿子，这是巴不得王翠花休了儿媳妇，你好去求亲是吧？」


    ……


    琼瑶不知道外头的流言，也没空知道，她现在忙着折腾她的种子，憧憬着将来绿油油的秧田，黄灿灿的稻田。


    周清乐背了一上午的书，下午陪着王翠花与苏琼瑶去砍些白菜，拔些萝卜，做点酱菜吃。


    王翠花走得快，寻了快阴地儿，指挥着苏琼瑶：「琼瑶，去那边选老一点的萝卜，多拔几棵。」

 v第十七章

    又对着周清乐说道：「清乐，到娘这里来歇歇，太阳太大了，一会儿中了暑气可不好，喝不喝水？」


    周清乐摇摇头，看看苏琼瑶，说道：「娘，我跟二嫂一块儿拔。」


    说罢一溜烟追着苏琼瑶跑到菜园里去了。王翠花龇牙咧嘴的想吼，又忍了片刻，只坐在地上生闷气。


    周清乐上下打量苏琼瑶，见她只埋头拔萝卜，额头上的汗往下流到下巴颏，又滴到土里，瞬间就消失了。


    周清乐的脸儿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说道：「二嫂，你真好看。」


    苏琼瑶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不自觉笑起来，现代的她并不好看，但是原主却当真是肤白貌美，虽然日子这么穷，十六岁的年纪，却生出一副大胸细腰来，个头也不算矮，这可能是唯一让苏琼瑶觉得，穿越一场不亏的地方。


    她心里琢磨着，周清乐如今十二岁了，古代这么大的孩子，很多知事了。估计他虽然还不懂男女之情，却也模模糊糊有印象了。自己于他，就像是初中高中生看温柔的女老师一般。


    她笑着开口说道：「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要好看做什么？」


    周清乐果真还是个孩子，听了这话，认真的思索了许久，有些困惑的说道：「二嫂，你说既然好看不能当饭吃，为什么我喜欢好看的人呢？比如我以前看……娟儿她娘，我就不喜欢。将来若是能娶琼脂，我肯定高兴，她长得好看，可是若是旁人，比如常婶子家的引娣，我就不乐意。」


    苏琼瑶拔出一棵萝卜，擦擦汗，把萝卜递给他，说道：「这是本能吧，每个人都喜欢好看的东西，动物也是这样。你看公鸡有大红冠子，漂亮的羽毛，它身边就会围着很多母鸡，若是冠子小，毛发不整齐好看，母鸡就不喜欢围着它。说起来，人不过就是一种高级的动物而已。」


    周清乐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目光里满是崇拜，他说道：「二嫂，你好聪明，我想不通的问题，你竟然一下子就能说出来……人不过就是一种高级的动物，你说得不错，你看，猪和猪之间，也是毛发油亮的更吸引人呢。」


    苏琼瑶腹诽，我好歹是拿鸡打比方，你这直接拿猪打比方，把我比作毛发油量的猪，真的好么？


    周清乐接过她手上的又一根萝卜，说道：「二嫂，以前是二哥叫我多照顾照顾你的，我总记得，你是个爱哭的姐姐，还总觉得我二哥那么聪明，那么棒的人，娶你可亏呢。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厉害，二哥真的好幸运，娶到了你。」


    苏琼瑶听他这么说，噗嗤笑出了声，说道：「得了，你今日干嘛？逮着我夸，是想要我给你做衣裳？」


    周清乐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的，二嫂，我……马上又要忙起来了，你肯定也没时间……二哥的衣服都大了，娘她改得好丑……」


    苏琼瑶白了他一眼说道：「说来说去，还是想我给你改衣服……成，等我得空了，给你改改。」


    苏琼瑶小时候在孤儿院，倒是很会改衣服，只是长大之后，衣服破了都不会缝补修改了，都是重新买新的。到了这里，才发现，人人都是穿旧衣服，一年到头才能扯块布做身新衣裳，像去年那种荒年，还没有新衣服可以做。而且这里的人重男轻女太严重了，新衣服只有父亲和长子有的，其他孩子，都是穿老大换下来的衣服，母亲和女孩子则是用大人们或者哥哥们穿破的再改。


    周清乐欢喜的在地里蹦蹦跳跳，又说道：「二嫂，你真的不认识字么？我觉得好可惜啊，不然以后有空了，我教你认字吧。」


    苏琼瑶心念一动，她曾经看过周清乐的书，虽然在现代，她是985研究生毕业，勉强算是高材生，但是看到古代的书，简直就无语了，十个字连猜带蒙，能认识三四个就不错了。现在周清乐主动说教她认字，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可是，爹娘他们肯定不会愿意的。」


    周清乐说道：「不要紧，以后娘偷懒让我来盯着你的时候，我偷偷带本书出来教你。」


    苏琼瑶忙点点头说：「好啊，好啊，我很想认字，等我认识了字，就能看书了。清乐，知识改变命运，我不想认命，所以想好好认字看书。」


    周清乐把「知识改变命运」几个字，在嘴里反复念叨几遍，神采奕奕的说道：「二嫂，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但是我总觉得，你说得对。二嫂，以前我觉得最厉害的人，是我二哥，现在我觉得，他只能是第二厉害的了。」


    苏琼瑶无语的说道：「我若是厉害，就不会留在这个山角落里了。我想要出去，去镇上，去县城里。」


    周清乐继续大惊小怪：「二嫂，你跟二哥真的是天生一对。二哥曾经，也这么跟我说。」


    苏琼瑶听到天生一对，不由得红了脸，她的丈夫，周清安，已经离家五个月了。


    很快到了金秋时节，苏琼瑶的三分田，却没有很大的成效，一百六十多斤，算下来只多出三分之一，不过，这一批的水稻，都是可以结出果实的，无需再人工授粉了。


    苏琼瑶心情很不错，周清乐却不是很高兴，在他看来，二嫂努力了这么久，成效却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大。


    而王翠花看到这一点成效，自是万分不高兴，骂道：「哼，说好了多处一倍的，起码两百五十斤总是得有的吧，你这才多少？才多少？一百六十斤？哼，也好意思拿出来？」


    周清乐分辨道：「娘，娘，您看还是有成果的，多了差不多四十斤粮食呢！」


    王翠花本来是认为，多出这么多粮食，很值得高兴，三分田多四十斤，一亩地能多一百三十多斤呢。但是周清乐早早的把多一倍的话说出来了，这样看来，这四十斤就不够看了。她嚷道：「哼，恐怕是老天爷看她可怜，多给点她，叫她交交差的吧！」


    苏琼瑶种出这么多粮食，心情好得很，也不生气，说道：「娘，我已经很满意了，这是第一次，就有这么大的成果，等往后，肯定会更好的。」


    王翠花哼了一声，说道：「得了，你满意，老娘可不满意，整天带着清乐不干正经事，没得带坏了我儿子。」


    周清乐急得脸都白了，忙说道：「娘，我不会的，我有认真背书的，不信等爹回来，您问问爹！」


    王翠花翻了个白眼，想说你那个爹，就认得几个字而已，他能知道个啥。


    她还没说出来，就听到外头村长的声音响起：「老周，老周头在家吗？」

 v第十八章

    王翠花赶紧出门喊道：「哎，刘大哥，我当家的还没回来呢。」


    刘村长带着儿子，满面愁容的进来，看到家里只周清乐这个半大小子，叹了口气，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爹啥时候回来？怎的今日打谷子，他还出去了？」


    王翠花懵懵的看着他说道：「本来是不去的，外头缺人缺得紧，村口老张头一早来，把他们爷儿俩喊走了，说是最后一天忙的……」


    刘村长伸头外外面瞧，仿佛能将周世显瞧回来似的。


    苏琼瑶不知怎的，心中就突突突跳个不停，她忍不住问道：「村长，我爹他平日这个时候回来了的，许是今日最后一天，要晚些时候……不然有什么事情，您先跟我娘说说？」


    刘村长看看她，欲言又止。倒是他儿子走过来，说道：「爹，家里事儿多，赶紧说了回家吧。」


    刘村长瞪了他一眼，回头说道：「不，不不，等老周头回来……再说吧。」


    这下子不仅苏琼瑶，连王翠花与周清乐都觉得不对了，二人心狂跳起来。


    苏琼瑶推推站在一边的周娟说道：「娟儿，去给你大爷和大伯搬凳子坐。」


    周娟赶紧进去了。王翠花喊道：「刘大哥，有啥子事情，直接说吧，你这样兜着不说，咱们这心里……也难受啊。」


    刘村长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他儿子翻了个白眼说道：「啥事？你家清安，战死了。」


    话音刚落，王翠花两眼一黑，两腿一软，整个人往下滑去。苏琼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喊道：「清乐，清乐，快扶娘坐下。」


    周清乐只愣愣的站在一边盯着刘村长的儿子，半张着嘴问道：「你说啥？我二哥他？他？」


    刘村长拉了一把儿子，咳嗽两声，打起精神说道：「是……清乐，你二哥他……他是战死的，是为国捐躯的，朝廷……有抚恤金。」


    周世显刚进院子，就听到抚恤金三个字，他问道：「什么抚恤金？谁的抚恤金？」


    他看着刘村长那怜悯的眼神，心中打了个突，伸手将刘村长往外扯，边扯边说道：「你弄错了，肯定是弄错了吧，我家谁需要抚恤金呀，肯定是别人家的……」


    刘村长的儿子赶紧来推周世显，不满的说道：「哎哎哎，我爹好心来跟你们说这事儿，怎的你们还动起手来了？」


    周世显眼睛都红了，怒吼了一声：「滚滚滚，不是咱们家的事，你们走错了，快滚快滚！」


    刘村长的儿子涨红了脸，拉着刘村长说道：「爹，咱们走，你瞧瞧，这都什么人啊。」


    刘村长一把拍掉儿子的手，叹了口气，对着周世显说道：「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是朝廷都下了通知了，是清安没错的……老周头，节哀啊……」


    他将手中写着周清安之死的纸，以及抚恤金都塞在周清平手中，带着儿子转身走了。


    周清平还是呆呆的，捧着东西为难的看着周世显，喊了声：「爹……」


    周世显眼泪夺眶而出，竟是呜呜咽咽停不下来。他一哭，王翠花与周清乐也哇哇大哭起来，苏琼瑶却哭不出来，周清安死了，那个对她那样温柔的男人，相处不过一个多月的男人，就这样死了？她蹲在王翠花身边，愣愣的盯着地面发呆。


    整个院子，都是男人女人哭泣的声音，让外头的邻居听了，只觉得心酸。


    这时，王翠花起身，一把揪住苏琼瑶的头发，将她拉起来，扇了她两巴掌吼道：「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是你！」


    周清乐赶紧跑上前，扯开王翠花嚷道：「娘，娘，你疯了，这跟二嫂有什么关系？」


    王翠花此刻精神恍惚，竟连周清乐都挣不开，只指着苏琼瑶嚷道：「都是她，都是她，各扫把星，克夫，娶你进门有什么用？娶你进门，我连儿子都没了，要你干嘛？你说啊，说啊！」


    苏琼瑶不晓得是被王翠花扇疼了，还是因为心中的悲哀涌了上来，她此刻根本没在意王翠花的话，只知道，清安他死了，她又蹲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死了？直到他死了，她才觉得，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想他在乎他，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不习惯，此刻才明白，原来他早就进了她的心。


    苏琼瑶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她抬起头，天已经黑了，所有人都到屋子里去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腿早就麻了失去知觉，此刻只有钻心的疼和难受，然而她动都不想动。


    周娟小小的身体走过来，递给她一块破布，细小娇弱的声音响起：「二婶，给你……擦一擦，别……别伤心了。」


    苏琼瑶浑浑噩噩的，脚也没洗，爬上了床，一直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他俩连事实婚姻都没有，不亏不亏。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哗啦啦流个不停，周清安温柔的反问：因为我？仿佛就在昨天。可是他已经死了，再也不存在了。


    苏琼瑶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她穿越到这个地方，给她一个最温柔亲近的男人，然后又夺走他。她伸手抹了把眼泪，睁眼看着黑乎乎的房顶，轻声问道：「清安，你不在了，我活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第二天苏琼瑶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昨夜她什么时候睡的也不知道，只觉得头胀得难受，眼睛也生疼得厉害。她转转酸疼的脖子，侧头一看，床边一个小小人儿，是周娟。


    周娟见她醒了，忙露出笑脸，说道：「二婶，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盛粥吃好不好？」


    苏琼瑶艰难的摇摇头，想说话，却发现都快出不了声了，只扯着喉咙嘶哑着说道：「不……我不想吃。」


    周娟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二婶，你这样子，二叔在天上，也不会高兴的。」

 v第十九章

    苏琼瑶勉强笑起来，周娟素日里胆小又害羞，是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问道：「是你三叔叫你这么说的吧？」


    周娟也老实，点点头说道：「三叔不能进来，他见你到正午了还没起，就让我进来看看你。」


    苏琼瑶更是悲从中来，周清乐对她好，也是因为周清安走之前，将她托付给他的。周清安什么都想好了，什么都做好了，可是却也再也不存在了。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眼泪却止不住的流出来了。


    周娟人小，还不太能理解亲人死去的悲痛，此刻见苏琼瑶满脸憔悴，眼睛通红，有些着急，伸出自己的袖子，就给她擦眼泪。


    若是平时，苏琼瑶定是要嫌弃周娟，那袖子上黑乎乎的，平时口水鼻涕，都是直接用袖子一擦，王翠花觉得衣服洗多了废布，也不准她经常换衣服，所以脏得不行。


    然而此刻的苏琼瑶，满心只有周清安，她只想着，若是连这么一点温暖都没有，活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这时候她才能理解，原主以为柳方正不要她的那种绝望了。


    她心中悲痛无处可发，眼前只有周娟，她忍不住就对这个小家伙诉苦：「娟儿，他不在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心中绝望，这话说出来，与临终之言无异。周娟似乎听懂了，眼神暗下来，站在一边不动，仿佛在想什么事，过了许久，她开口说道：


    「二婶，以前奶奶叫我死的时候，二叔告诉我说，人活着就会有希望，所以再艰难也要活着。」


    苏琼瑶愣愣的看着周娟，她的眼中透着不合年纪的成熟，尽管平日里，周娟就是个阴郁的孩子，此时的苏琼瑶依旧感到她眼里那深不可测的痛苦。


    她忍不住问道：「娟儿……你二叔，对你好吗？」


    周娟想到二叔，马上绽放出一个笑容，说道：「二叔对我最好，他偷偷给我吃的，偷偷给我做木头兔子玩，还有很多很多……我把木头兔子埋在树下了……二婶，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哈……」


    苏琼瑶依旧愣怔着，她一直以为，周清安最多是对周娟有一点怜悯之心，没想到他做的远远不止那一丝怜悯。没来由的，她心中涌出愧疚，她明明心疼周娟，依旧对周娟不好，因为她觉得，周娟跟她没关系。最多只是看不过去的时候，早点给周娟改改衣服，免得王翠花忽略她，让她没有合适的衣服，或者是多盛一点点饭给她。


    周娟见苏琼瑶不哭了，就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很快又缩回来，不好意思的说道：「以前我被奶奶或者姑姑打疼了，二叔这样摸摸我，我就不那么疼了……二婶，你现在是不是也不那么难受了？」


    苏琼瑶不自觉的点点头。周娟又开心的笑起来，将手放到苏琼瑶脸上，说道：「二婶，要是你能好过一点，我就一直把手放在你脸上，等你好了，我再走开。」


    苏琼瑶再也忍不住，一把搂过周娟哇哇大哭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周娟担心极了。外面的周清乐算是放心下来，二嫂肯这样哭一场，说明她是想通了，至少是不会做傻事了。


    苏琼瑶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她哭够了，松开周娟，才知道周娟这个姿势站了很久，又被她这样压着，整个小脸都发白了，满头都是大汗。


    苏琼瑶愧疚地松开她，想到她如今才五岁，又摸摸她的头说道：「二婶压疼你了吧。」


    周娟腼腆的笑起来摇摇头说道：「不要紧的，二婶，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还是要好好活着。」


    苏琼瑶平复了心情，倒也没想跟着周清安一死了之了。既然老天让她穿越到这里，她就要好好活着。


    她与周娟说了许久的话，越说越发现，原来周清安对周娟那样好，甚至表面的冷漠，只是怕周娟挨更多的责打而已。她含笑看着周娟，心中有些暖暖的，是啊，周清安本身就是一个温暖的人，又怎会真的不管这个可怜的小侄女呢？


    等苏琼瑶起床出来，才发现果真已经到下午了。厨房的锅里，还有半锅煮得干巴巴的粥，估摸着是周清乐与周娟折腾出来的，而今天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差，只怕是没人吃得下去吧。


    这以后，王翠花看苏琼瑶更不顺眼了，一方面总觉得若是不娶苏琼瑶进门，周清安就不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另一方面又觉得，若是苏琼瑶听话，就算周清安不在了，也能有个后，不像现在，一个人孤零零死了，连个血脉都没留下。


    周清安不过是一个小兵，身体是没办法这样千里迢迢运回来的，直接就与其他士兵们葬在一处。而他贴身的东西，则有专门的传信兵给送回来。周家将他贴身的衣物收起来给他办了个丧事，也不隆重，王翠花与苏琼瑶在丧礼上哭得稀里哗啦，险些晕倒几次。


    年前周清喜生了个女儿，柳斯脸拉得老长，见了王翠花都没好面孔，虽然如此，柳斯自持有教养，也不会拿周清喜怎么样。反倒是王翠花，把周清喜的胳膊拎了又拎，责怪她没用，没生个儿子，丢了她的脸。


    这个新年，周家都过得无比惨淡。就算今年是个大丰年，周家老两口没心情，其他人更不会也不敢有心情好好过年。别说衣服鞋子，便是鱼肉都没买一点，素素淡淡的过了年。


    过了新年，苏琼瑶对王翠花提了周娟，说道：「娘，周娟也大了，总跟着你们或者大哥睡也不好，不如跟我一起睡吧？」


    三个兄弟的房子在西面，去年周清安参军之后，苏琼瑶不好在西面住，便搬到东面之前周清喜的屋子里住了。周娟一般是跟着王翠花与周世显睡，有时候也会跟周清平睡，他们都不甚关注周娟，但是苏琼瑶既然决定好好照顾周娟，自是不能再不管不问，让这么大的女孩子，还单独跟她父亲睡一起了。


    王翠花看到苏琼瑶就来气，冷哼一声说道：「怎么，自己没用，生不出孩子，就惦念旁人的孩子？」


    周世显本来没什么感觉，听到王翠花这样说，心念一动，左右周娟是个女孩子，没了娘，苏琼瑶死了丈夫，没有孩子牵挂的话，只怕是迟早再嫁的，不如把周娟过继给她，日后家里好过了，还能给清平再寻个妻子。不过若是此刻就过继，怕苏琼瑶也不乐意，不如让她们先在一处，往后也能有借口。


    便点点头说道：「不管怎样，娟儿让琼瑶带着也好，人家孩子都有娘，这孩子没娘也是可怜。」


    苏琼瑶有些诧异，她本以为，王翠花一向嫌周娟是女孩，不愿意管她，自己主动带她，王翠花肯定会同意的。但是周世显，他更是不在意周娟，怎么会说觉得她没娘可怜的话来？不过不管怎么样，目的达到了就成。


    最高兴的要数周娟了，她不喜欢爷爷奶奶，爷爷从来不管她，嫌她碍事，她与奶奶睡一个被窝，但是奶奶经常一个人把被子卷走，她若是钻进被子动静太大，吵醒了奶奶，奶奶就会揍她。而她更不喜欢爹，爹总是半夜爬起来，黑黢黢的坐在床边，动来动去，也不晓得动什么，有时候她觉得是不是爹要变成妖怪，会把她吃掉？


    晚上苏琼瑶给周娟洗澡，看到她身上，又是掐痕，又是棍子抽的痕迹，心疼得直落泪。她记得小时候，孤儿院的那个大妈，就总喜欢拿棍子抽她。那只是个照顾他们的人，打周娟的这个，却是她的亲奶奶啊。


    周娟仿佛不疼，只睁着小鹿般的大眼睛：「二婶，我很乖的，我睡觉不会乱动的。」


    她伸手抓着脑袋，左边抓一下，右边抓一下，似乎想把水弄到头上，又怕苏琼瑶生气，只偷偷摸摸的用湿手抓头皮。

 v第二十章

    苏琼瑶点点头，又好奇的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头上痒吗？等洗完了澡，我给你洗个头就不痒了。」


    周娟不好意思，又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不……没用，头上有虱子。不过有头巾包着，不会传给你的。」


    苏琼瑶愣住了，这才想起来之前有一次，王翠花扯着周娟的头发骂她脏，说她头上有虱子不干净。当时她只觉得孩子懂什么，要脏也是王翠花没照顾好她，却没过细想着要帮她处理一下。


    苏琼瑶说道：「不要紧的，娟儿，我们以后洗头洗勤快点，我给你蓖一蓖，过段时间就没有了。」


    周娟见她不生气，抿着嘴又笑了。


    等到苏琼瑶把她的头洗干净，细细的蓖了几遍，才拍拍她的小脑袋说道：「去床上偎好。」


    周娟问道：「不用包头巾吗？」


    苏琼瑶笑起来说道：「包着反而有利于虱子生长，不用了，这阵子我收拾床铺收拾勤些就行了。」


    周娟乖乖的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琼瑶，仿佛她一眨眼睛，二婶就会消失一样。


    后面的日子，苏琼瑶对周娟依旧很好，给她做新衣服，还拿药水把她头上的虱子祛掉，又给她编了几根头绳，每天把她洗得干干净净的，扎上好看的小辫子，终于像个正常的小孩子，而不是疯子了。


    而且白天，苏琼瑶走到哪里都带着她，也不允许隔壁左右的男孩子欺负她。有几次隔壁的大娘大婶子跑来找王翠花，说周娟竟然敢跟她们的孙子打架，王翠花狠狠的教训周娟，被苏琼瑶看到了，当下跑进去拿着苕帚出来，指着大娘大婶子说道：


    「我跟你们讲，你们的孙子不要脸，娟儿比他们小这么多，也敢下手打她。哼，娟儿打架？笑话，娟儿什么时候打过架？不过是躲开不被他们打而已！回去管管他们，要是下次再被我看到，我打断他们的腿！」


    隔壁的孙大娘呛声：「琼瑶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强子可是个男孩，娟儿一个女孩儿，有什么资格……」


    话音未落，苏琼瑶一苕帚往她腿上一抽：「你个贱女人才没资格，要跪在男人面前。我们娟儿金贵着，谁敢欺负她？你过来试试？」


    孙大娘涨红了脸怒道：「苏琼瑶，你给我等着，我喊他爷爷他爹过来评评理，你们周娟个小丫头片子，竟敢反抗，哼，你还敢跟我动手？你等着！」


    周娟早就白了脸，她从前从来不敢出院子门，有时候隔壁的小哥哥进来偷东西，东西被偷了，她会被奶奶揍一顿，若是不让小哥哥们偷，她会挨打，被隔壁的奶奶们告状，奶奶更会嫌她惹麻烦，揍她一顿的。这次她听了二婶的话躲开了，二婶肯定会因为她遭殃的。


    苏琼瑶三步两步跑到院门口，苕帚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清安啊，你怎么走得这样早啊？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公婆这是看我可怜，让我养着娟儿……你瞅瞅这些狠心的人啊，竟然欺负我这个寡妇啊！这些没良心的，不就是看我没了丈夫，无人撑腰了吗？天啊，我还活着做什么啊，清安啊，不如你带我走吧。」


    四邻住得近，这一会子功夫，便聚了不少的人，都在这里指指点点的。


    周世显气冲冲的走过来，狠狠的瞪着苏琼瑶，说道：「干什么呢？丢人现眼的？」


    苏琼瑶继续抹着眼泪，喊道：「公爹，公爹，你看看孙大娘他家，欺负我没人撑腰，要找强子他爷爷他爹来打我啊！」


    周世显气得胡子翘，他最爱面子了，深恨这苏琼瑶，怎的跟王翠花一个德性？没脸没皮的，又恨隔壁老孙，连自个媳妇也不管管，跑他家来撒野。当下瞪了孙大娘一眼，对着苏琼瑶说道：「胡说什么呢，你只要在咱家一天，就是咱老周家的人，哼，旁人还敢欺负咱老周家？」


    孙大娘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她啥时候说要找人来打苏琼瑶了？只是见周世显这个样，她也不敢做声，寻个空档一溜烟跑了。这以后自然是没什么人再敢欺负周娟了。


    二月底，又到了要种田的时候了，苏琼瑶决定试试收成，便对周世显说道：「爹，去年我种的那些水稻，收成增加了不少，不如今年给我一亩田试试，说不准收成都会涨的。」


    王翠花阴阳怪气的说道：「嗬，去年是三分田，今年是一亩，明年，是不是要把咱家所有的都给你？」


    苏琼瑶愣了愣，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说道：「娘，这种出来的，不都是咱家的？我也没私藏啊，去年只留了这么多种子，估摸着只能种一亩田啊……」


    王翠花冷笑起来，拿筷子指着苏琼瑶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了的，你是拿那些长不出稻谷的水稻来种，叫你运气好，种了点出来。咱家的好田不过五亩，给你一亩，万一今年长不出来，咱们照样要上交那么多……」


    周清乐在一边急忙解释道：「娘，不会的，今年肯定能涨收成的，你相信二嫂。」


    王翠花翻着吊梢眼问道：「我相信她？我跟你似的这么傻，她说啥就是啥？她说一亩八百斤，你就相信了？」


    周清乐心一急，忙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是一本书上面写的，娘，不是二嫂胡诌的，是书上写的。」


    「书上的？哪里来的书？」周世显眼睛一亮，他这辈子只是习得几个字，但是他总认为书是万能的，也是绝对没错的，要真是书上的，肯定错不了。


    周清乐看了苏琼瑶一眼，琢磨道要是告诉爹，那是二嫂看的书，爹肯定是不相信二嫂的话的，不如说是自己看的书。于是他说道：「是的，爹，是我之前看过一本书，本来没想什么，之前无意中跟二嫂说起来，她想试试就……就……爹，肯定能成功的。」


    周世显听到这里，倒是犹豫了，心中思考着要不要干脆给一亩地他们试试？


    苏琼瑶见到周世显脸上的松动，眼咕噜一转，周世显最在乎什么？当然是周清乐的学习了，虽然家里现在有周清安的抚恤金，但周清安生前是小兵小卒，拿到的并不多，勉强能让周清乐多买点书本笔墨而已，要想他学更多，甚至去县城的书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苏琼瑶说道：「爹，我比较有把握，八百斤可能有点难，但是六七百斤肯定有的。多了一半的收成，咱们能多卖些粮食，可以给清乐补补身子，多买点书补习补习……往后全都种起来，说不准还能送清乐去书院里读书。」


    周清乐涨红了脸，想摇头说自己不想去学院，他肯定是考不上的，书院一年最少要二俩银子呢，何必浪费那个钱？


    周世显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苏琼瑶刚说完，他就点头说道：「好，这一季你就先种一亩田，要是成功了，你种的就多留下一些，留着下一季田里全都种上。」

 v第二十一章

    王翠花瞪圆了眼说道：「什么？你还真相信他们？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全家喝西北风啊？」


    周世显皱起眉头，不高兴的看着她说道：「这些年喝的西北风不够吗？让孩子们试试，若是当真成功了，以后清乐说不准，能进得了书院，过两年能考中秀才呢。」


    周清乐苦着脸说道：「爹，爹……我觉得我不是那个料啊，爹，我肯定是考不上的……我宁愿跟着你们种田！」


    周世显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怒道：「胡说什么？你大哥不成器，二哥……不提他了，爹我这如今，一门心思都只在你身上，你要是不好生读书，怎么对得起你爹我这么多年的辛苦？我跟你讲，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你好生读书，将来考秀才，中举人，考进士……咱们周家就靠你啊……」


    周世显在上首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苏琼瑶看着周清乐那张脸，拉得跟苦瓜似的，不自觉脑海就想起一句话：笨鸟先飞，笨鸟后飞，笨鸟不飞，笨鸟下个蛋，让孩子飞……


    苏琼瑶得了整整一亩田，自然是高兴极了，王翠花那点粗鲁劲儿，她是一点都不在意了。


    一年多了，她也摸出规律，王翠花这种人，在这个小山村里，占大多数，反而柳斯那种面上温和，实际冰冷的不常见。然而不管是哪一种，一个简单的方法就可以治了，就是比对方更横。


    刚开始，苏琼瑶还想着，要不然当个圣母，对王翠花好一点，既然决定留下，一家人和睦相处很重要。谁知道那王翠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你越对她好，她越来劲，越是要欺负你。所以苏琼瑶很快，就改变方法了。


    到现在，她根本就不理会王翠花了，不就是个农村中年妇女么？脾气又不好，以暴制暴，现在王翠花虽然还是责骂她们，但是不敢再随意了，寻了由头才敢做声。


    秧苗长得很好，苏琼瑶整日带着周娟，将家里新养的几只鸭子往水田里赶。王翠花说了几回，没人听她的，倒也不说了，由得她们去，只要不用麻烦她就成。


    周娟长高了，也长壮实了，模样儿不像周清平，估计是像她那个过世的娘，算不上好看，却也秀气。


    此刻，她正努力赶着鸭子，跑来跑去，很是欢乐。她看看走在边上的苏琼瑶，忍不住开口说道：「二婶，以后，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吗？」


    苏琼瑶愣了愣，周娟不是她的孩子，她只能尽力给她温暖，却不能左右她的将来，她微叹一口气，只假装岔开话题说道：「可是娟儿总会长大，总会成亲离开我们的呀。」


    周娟刚刚六岁，尚未听出二婶口中的我们两个字，只带着失望说道：「二婶，我不想成亲，我想这辈子都跟在二婶身边。」


    苏琼瑶将鸭子们都赶下田，又带着周娟跑到一边阴凉的地方坐下，去年收成好，家家户户有点余粮，没什么人吃树叶了，阴凉的地儿多了不少。她摸着周娟的脑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周清乐如今也有十三岁了，他欢快的往田地里跑，那里有他的梦想。在他心中，田里的稻子，地里的青菜萝卜，都比读书要有趣得多，更何况那里还有他最敬爱的二嫂。


    刚到田里，他远远的看见周娟活蹦乱跳的在田地里跑来跑去，头发被苏琼瑶给她扎成两个球，一边一个，很是可爱。他高兴的想去吓唬吓唬她，正在这时，一只大手一把将他拖到一边，他来不及尖叫，一张大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


    周清乐拼命挣扎，想喊嫂子救命，但是那只手将他捂得紧紧的，另一只手将他夹在胳膊下面，健步如飞，很快就将他带到山坡后面的山洞里。


    周清乐吓得魂不守舍，脑子却转得飞快。这人这样夹着他，说明力气很大，身体健壮，而且虽然他往偏僻的地方跑，却很注意，不让那些杂草树枝划到自己，说明这个人不想伤害自己。


    正想着，那人放开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别出声，是我。」


    周清乐身子一抖，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高大的男人，他的大半张脸上满是刀伤，看着可怕可怖极了，可是那双眼睛却让清乐一眼就瞧出来。清乐眼泪哗哗的就往下流，边流边哽咽的摆开他的手，哭喊道：「二哥，二哥，你还活着？」


    那男人微笑着，可不就是已经死了的周清安？他长壮实了，也长黑了，虽然毁了半张脸，但是眉宇间神采奕奕，比以前精神了许多。他上下打量周清乐，满意的点点头：「看样子你们日子不错，你看你，长高了这么多，不过还是太瘦了，要多吃点。」


    清乐抱着二哥又哭又笑，半天才问道：「二哥，上面不是说你死了吗？你还活着？你知不知道，爹娘有多伤心，二嫂她差点就跟你去了……二哥，你的脸……」


    周清安面色一沉，瑶儿之前为了柳方正自杀那么多回，好不容易活下来，不理会柳方正了。自己当时倒没想到，瑶儿得知自己死了，竟也会做傻事？只是现在得知她曾想为自己而死，他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丝甜蜜，又慌张问道：「你二嫂她……她……」


    周清乐笑起来，说道：「哥，别担心，二嫂她活得好好的，而且你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她种出一种稻子，比咱们平日种的能多一倍的收成呢，以后咱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周清安这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就好，我之前听人说去年没有虫害了，我还不大敢相信，现在看到田地里都好好的，家家户户都好好的，我才敢相信……刚刚在那边看到娟儿，娟儿也长大了，活泼了不少呢。」


    周清乐高兴的点头说道：「是啊，年初二嫂要娘把娟儿给她带，二嫂比娘细心多了，娟儿现在可机灵呢，我还教她识字……额，是二嫂让我教的，二嫂说知识改变命运。对了，二哥你看到娟儿，没看到二嫂吗？娟儿总是跟着二嫂的。」


    周清安听了这话，忙站起来，似乎想透过重重叠叠的稻田，看到远处的苏琼瑶似的，只是隔了这么远，压根看不到。他失望的说道：「是吗？我刚刚不敢靠太近了，怕被人瞧见……没看到她呢。」


    周清乐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好奇的问道：「二哥，别人都说你死了，是怎么回事？你当了逃兵吗？难不成现在有人追你，所以你不敢回家？」


    周清安沉默片刻，说道：「不是的，出了一点事情……我这次是有特别的任务，要往京城去一趟，又放心不下你们，才拐到这里看看的。娘她现在还为难你二嫂没？」


    周清乐听了这话，又乐了，高兴的说道：「哥，这个你更不用担心了，二嫂她可厉害了，她一点都不怕娘的。之前咱们以为你死了，娘倒是为难了二嫂一阵子。」


    周清安心中很内疚，清乐说的轻松，只说是为难了一阵子，他却知道自己的娘是什么性子，恐怕瑶儿受了不晓得多少委屈。他遥遥看向远方，握了握拳头，心想，现在既然有了这个机遇，一定要更加努力，以后若是瑶儿愿意，他就把她接走。若是瑶儿还想着方正……他想到这里，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气，难道到时候，自己还比不上方正吗？


    周清乐自是不知道二哥心中所想，他如今满心欢喜，二哥还活着，虽然脸毁了，但是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无比高兴的，二嫂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高兴疯掉呢。


    周清安回过神，眯着眼睛看看清乐，伸手拍拍他的脑袋说道：「我活着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周清乐慌了，难怪二哥会偷偷摸摸把他拐来这里，还说不敢让人发现，原来他活着的事情，不能告诉别人，可是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不能告诉人？于是他忙问道：「哥，你真的，真的是逃兵？为什么你明明还活着，却不能跟人说？」


    周清安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告诉清乐，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并不是这样的，清乐，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爹娘，甚至你二嫂，你都不可以告诉，知不知道？」

 v第二十二章

    周清乐迷茫的点点头：「嗯……二哥不让我说，我绝对不会说的。」


    周清安知道弟弟是个牢靠的，但是时间不够充足，他没办法说得太仔细，只简单说道：「我认识了一个好友，叫做林墨卿，我们被人陷害了，他到现在都生死未卜，为了稳定军心，我现在的身份就是林墨卿。清乐，现在咱们大齐正在危机当中，我只能做林墨卿，周清安死了，已经死了。」


    周清乐依旧迷茫，却想到了关键的地方，问道：「哥，林墨卿的身份很高吗？周清安存不存在不要紧，他存不存在却这么要紧？哥，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你就是因为跟他一起，才陷入危险的吗？你的脸……也是因为这个毁了的吗？那现在你是他了，岂不是更危险了？而且，别人怎么会相信，你是他呢？「


    周清安笑起来心想，这个迷糊的弟弟，想来是长大了，这些事情上倒一点都不迷糊，他从前就知道，弟弟聪明伶俐心思敏捷。他摸摸清乐的头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我的脸并不是真的毁了，这是大夫给我做的，盖住我左侧大半张脸，我右侧的脸与墨卿很有几分相似。清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国事当前，我只能这么选择。更何况若是成功，大漠退兵，可保我大齐数年安稳，我为什么不做呢？」


    周清乐有些伤感，很快就调整过来，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说道：「不错，二哥，你说得不错，我们生为男人，自当为黎民百姓考虑！不过二哥，我还是会担心你啊！你这一去，就又没了消息了，我们能不能像从前一样，互相通信呢？」


    周清安点头说道：「嗯，我正想跟你说这个，往后你可以继续写信，写给林墨卿，不过你要记住了，信里外都不可以说我是周清安，也不可以说你是我弟弟。只当是……我照拂从前的同袍之弟。」


    周清乐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说道：「好，二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露出破绽的，往后，我不当你是我哥，就当你是他的朋友。」


    本来他还想继续问关于林墨卿的事情，但是看二哥这样子，是不准备说了，他压着心中的疑惑，知道这是机密事情，少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安全，便也不问了。


    周清安还想要说别的，便听到远处一个熟悉娇俏的声音在喊：「清乐，清乐！」


    然后有个小小的声音：「三叔，三叔，你在不在这边？」


    周清乐与周清安赶紧往后缩了缩，清乐看着清安，眼神示意，问他怎么办。


    清安低声附在他耳边说道：「你出去，不要走太远……我，想看看你二嫂。」


    周清乐坏笑的看着二哥，看得他脸一红，推了清乐一把，说道：「还不快去。」


    周清乐忙跑到外头，寻了个树下坐着，又将头发衣衫弄乱，显得好像是跌倒的样子，再扬声喊道：「二嫂，二嫂，娟儿，我在这里，二嫂……」


    周娟一听，忙边往这边跑边喊：「二婶，三叔在那边，我听到了。」


    苏琼瑶也急忙赶过来，见周清乐满眼含泪，一脸委屈的看着她。赶紧上前关切的问道：「清乐，你这是怎么呢？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周清乐嘴巴一瘪，说道：「我想着村里的桑树上没什么大个的桑葚，便跑到这边来寻……谁知道才看到那边的桑树，我就跌倒了，腿扭了下，站都站不起来。」


    苏琼瑶心中着急，急忙卷起他的裤腿看了又看，捏了又捏，倒是放下心来。心想究竟还是个孩子，这般不晓得轻重，这要不是她回去见着清乐不在，担心找了出来，他还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


    又安慰着说道：「没事，没红没肿，应当也没伤到骨头，来，我扶你站起来试试。」


    周清乐想着，要多留一留二嫂在这里，好叫二哥好生看看她，二哥一去一年多，肯定是想她想得紧呢。便攀着苏琼瑶细细的胳膊，假装站也站不起来。


    却不知周清安在后头看得咬牙切齿，他的小妻子长大了，模样儿更水灵，身材更好了。可是他弟弟是怎么回事，都是大小子了，还不知道避嫌，与嫂子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苏琼瑶犹豫片刻，左看右看，既不放心周娟一个人回去喊人，又不放心将他二人放在这里，自己回去喊人。只好继续使出吃奶的劲儿，要周清乐趴在她背上，努力想将他背回去。


    周清安看得直恨不的跑出来，将两颗木鱼脑瓜狠狠的敲一敲 ，多大的人呢，一点事儿都不懂！


    好在周清乐也是长大了，不肯与二嫂太过亲近，只装作好些了，让二嫂扶着他一瘸一拐的走了。


    第一季的收成，果真很好，苏琼瑶这亩田，足足产出了八百五十斤粮食，整个周家都喜气洋洋，连带着王翠花都看苏琼瑶高兴了几分，不过她坚持认为，这些都是自己儿子清乐的功劳，琼瑶嘛，只不过帮着干了下活儿，这活儿给她她也能干出来的。


    有王翠花这个大嘴巴在，没过两天，整个溪坡的人都知道，周家一亩田，比别的田里产出多了一倍，因为这是周清乐看书，种出来的新种子。于是周家便被溪坡的人围个严严实实的，都是来想要种子的。


    周世显很是生气，说道：「这是咱家种出来的，你们都围着咱们做什么啊。」


    刘村长走出来，说道：「老周头，咱们溪坡世世代代都是一体的，清乐有这个本事，咱们也高兴，但是你不能自己有能耐了，就不管其他人吧？这样吧，你不给也行，以后上头来收税，咱们不定量了，按照比例上交。而且你家种这么多，交五成也不多。」


    这意思是说，周世显多种，那就要多交，除非他肯把种子分给大家。


    周家老太爷是周世显的小叔叔，拄着拐杖走过来说道：「世显啊，咱们溪坡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让人高兴的事情，你可不能吃独食啊。要知道，灾年咱们也是互相拉扯着度过的，没道理说现在丰年了，你家有本事，还要藏着掖着不是？」


    王翠花坐在地上就哭诉：「什么互相拉扯着，我们之前过的什么日子？清乐长得瘦小，还不是因为从来都吃不饱饭？呜呜呜，现在咱们家好不容易好过了，你们就上门来逼迫咱们？……」


    众人看了看后头的清乐，见他虽然瘦，个头却很不错，哪里像王翠花说的瘦小？


    周清乐上前拉住王翠花说道：「娘，娘，村长和小爷爷说得对，咱们都是一体的……」


    王翠花还没开口骂他，隔壁的孙大娘就嚷嚷开了：「是吧，还是咱们清乐懂事，清乐，这既然是你的本事，当然得由你说了算对吧，往后咱们家家户户种好了稻子，都会感谢你的，对不对？」


    周清乐愣了愣，摆摆手说道：「不……不……这不是我的功劳，这是我二嫂，我二嫂种出来的。二嫂，这是你种出来的，你说了算。」


    村长听了这话，更是吃惊，问道：「琼瑶，这是你种出来的？」

 v第二十三章

    苏琼瑶也不否认，只笑了笑，说道：「这样吧，邻里乡亲的，没道理说咱们有好处，不分享给大家。不过咱们家种出这个粮食也不大容易，我和清乐也算是吃了些苦头的，总也不好叫我们吃亏不是？咱们溪坡没户三十斤种子，按照正常价格的五倍给我们。」


    王翠花眼睛一瞪，上前吼道：「苏琼瑶，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些粮食是咱老周家的田里种出来的，你以为你动了动手，靠着清乐给你的法子种了点子稻子，这田就跟这你姓苏了么？」


    话音刚落，刘村长的三个儿子站到她面前，虎着脸看着她。她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几步，看看周世显，又看看两个儿子，都不站在她身边，当下有些不高兴，却又不敢再站出来。


    本来村里还有村民觉得价格太高，心存不满，此刻见到周家婆媳吵起来，又觉得做媳妇的自然是做不了主，既然有这样的便宜，赶紧先占着，万一老周头反悔了可就划不来了。


    苏琼瑶见大家犹豫，又说道：「你们也别不高兴，这种子种下去，结出来的粮食都跟这是一样的，往后你们只需要自己存着便是了，也不需要再买。」


    大家伙嫌贵又嫌少的，这下子都高兴起来，一涌而上。那些还在犹豫的，生怕落后了占不到便宜，忙跟着挤上来。


    村长清清嗓子，说道：「好了好了，大家不要挤，来，先到老周头这里来登记，登记好了，等老周头家搞清楚了，分清楚了，大家准备好钱，过来领种子。」


    周世显本也不乐意，但是周家老太爷在，他也不敢反对，想着反正都是邻里乡亲，得个好名声也不错。于是等村长拍板了，他忙安排清平搬桌子，清乐拿纸笔来记上。


    苏琼瑶看看这样的场景，心道难怪刘村长能当上村长，他并他三个儿子，一个红脸三个黑脸，很快就将闹哄哄的现场，管理得井然有序。不多时，村民们就走得差不多了。


    周世显对着外人，自然是热情洋溢的，人一走，他的脸拉得老长，很不满的看着苏琼瑶，觉得这个儿媳妇，今日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挑战他的权威，他才是这个家里当家作主的。


    苏琼瑶没注意公爹的情绪，她兴致勃勃的看着清乐手中的纸，想着这一票赚了不少，比去年整个家里卖掉粮食赚得还多，真是让人高兴啊。


    正在这时，孙大娘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走上前，拉着王翠花说道：「周大嫂子，按理说，咱们这隔壁到隔壁的，比旁人家要更亲密些……」


    王翠花睨她一眼，冷笑一声说道：「一个子都不能少，这事情，我本来是不满意的，才五倍，咱这种子，五十倍都卖得出去。哼！」


    孙大娘讨好的说道：「不，不是这个，你们家可是做了大善事啊，自然了，明码标价，我一个子都不会少的。我是想说，你看看哈，咱们家强子和你家周娟，自小关系就好，感情就深，还总在一处玩，不如咱们……」


    这是睁眼说瞎话，强子比周娟大四岁，又喜欢小偷小摸的，周娟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怎么可能关系好，感情深？不过这也不是孙大娘的重点，溪坡穷，除非换亲，不然女孩子都嫁到外头，很少有嫁到村子里的。孙大娘家里只有两个孙子，还没生出孙女儿来，就算往后生出来了，隔了一轮，也不好换亲了，她这是打周娟的主意了。


    王翠花虽然不喜欢周娟，但是她心里明白，孙大娘这是看中他们家日子过得好了，如今只有一个孙辈，就算不喜欢，也只能围着这一个孙女儿转，娶了周娟，可不是赚了。当下脸一沉，说道：「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做梦呢！周娟我可得留着，将来……」


    孙大娘自然知道王翠花的想法，急忙说道：「嗨，老姐妹说什么话呢？我不是这种只进不出的人，我也是想跟你们周家结个好。你瞅瞅我那老二已经成亲了，没几年肚子就会大起来了，说不准这肚里就是个孙女呢。还有老大媳妇还年轻，还能生……」


    王翠花眼咕噜咕噜转，心中琢磨着，一个周娟，若是换得将来清平清乐孩子的亲事，那也是好事。


    正想着，苏琼瑶一苕帚扔到孙大娘腿上，孙大娘脸色大变，转脸一看是她，又不好发作，只好忍着，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绿。


    苏琼瑶冷哼一声，嚷道：「我跟你们说，咱们家娟儿，将来是有大造化的，别说你家强子那个不成器的，整个溪坡我都没得看上的！咱们家娟儿，将来肯定是要到城里去的，谁都不准打她的注意！」


    孙大娘心中存着气，又不敢骂苏琼瑶，只忍了几十忍，开口讥讽道：「哟，口气到不小啊，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造化？还能变成千金小姐不成？」


    偏偏周世显，听了苏琼瑶这话，觉得她是意有所指，是指将来周清乐能考中进士，当大官，赶紧说道：「这话叫你给说中了，咱们家周娟，将来肯定是千金小姐的，最少也能嫁到荷香县去。」


    「嗬，留着你家千金小姐去吧！」孙大娘黑着脸，转身出去了。


    等所有人都散去，周世显一边分着种子，一边不大乐意的说道：「琼瑶，今日你本事倒是大啊，不商量下，就自己拿主意？」


    王翠花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以为周世显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描淡写，只不过问了一声？她自然不知道，周世显因为苏琼瑶说孙大娘这番话，让他心中格外高兴。本来整个家里都反对让清乐考学，如今看来，还是这个不怎么乖巧的儿媳妇懂事。


    周清乐说道：「爹，这本来就是二嫂的功劳，自然是她自己拿主意的啊。」


    从不出声的周清平此刻却站出来说道：「三弟这话可错了，这是咱们周家的事，那就得经过爹的同意，不经过爹就私自拿主意，真是太不孝顺了。」


    周清乐哑口无言，苏琼瑶抬抬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心道自己也是大意了，这里不比现代，这里不管自己做出什么，那都是周家的，与自己的关系不大。这样想着，她就不大乐意了，不脱离周家，等于她什么事都做不成。比如种水稻，这还是有清乐支持，她才能成功的。可惜这古代，女人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


    当然要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周世显明显的不满意，她既然得依靠周家，就不能让周世显不高兴。苏琼瑶想一想，便说道：「爹，您当时没听到村长和小爷爷说的话吗？」


    周世显面色一沉，他当然知道，此刻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那又怎么样，这可是咱们家的东西，咱们不给他们能怎么样？」


    苏琼瑶叹了口气说道：「爹，您以为我愿意吗？可是我想着咱家只有您和大哥两个成年男子，清乐还小，娘和我又是弱质女流，娟儿更是……爹，破财消灾啊。」


    周世显凝神一想，倒是点点头说道：「还是琼瑶年纪轻想得远，既然这好东西被别人知道了，肯定是藏不住的。要是不舍了财，只怕咱们下一季的田不是这么顺利能种了。啊，我之前也是昏了头了。」


    说罢又想到这事是王翠花闹出来了，便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道这老妻真是个嘴上没门的，坑死人了。


    苏琼瑶心中深以为然，他可不就是昏了头，这样的道理都想不到，又爱面子又不肯吃一点亏。不过面上自是不显，只说道：「这哪是昏头？这是因为爹平日里太忙了，没想到而已。」


    第二日一大早，周清喜带着半岁多的丫头回娘家。因为生的是女孩，没人在意，连名字都没取，周清喜喊她丫头，慢慢的便都喊她丫头。


    周清喜进家门的时候，周世显正带着大家称谷子，一份一份分好。清喜沉着脸，不满意的瞪了苏琼瑶，瞪得她莫名其妙。

 v第二十四章

    周清喜不满的拉着王翠花说道：「娘，清乐有这么好的本事，你们怎么就让琼瑶给祸害了？竟然分给全村！」


    王翠花也是一肚子气，但是周世显很埋怨她把这事到处说，又听说不给的话，可能会被人报复，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委屈巴巴的说道：「唉，能有什么办法，这个家不就是这样，老娘的话没人听，媳妇倒敢处处做主。」


    周清喜一听这话，更是生气，冲着周清乐直嚷嚷：「清乐，你有这本事，竟然告诉琼瑶？你要是告诉爹娘，让爹娘种出来，她敢这么自作主张吗？」


    苏琼瑶心中翻了大大的白眼，说得真是轻巧啊，且不说这并非清乐的功劳，当初她种的时候还要躲躲藏藏，除了清乐，全家没一个人支持她，都当她闹着好玩呢。如今真种出来了，在周清喜嘴里倒像是很容易，谁知道了都会去试一样。


    周清乐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张着嘴巴看了看自己姐姐，又涨红了脸，对周世显说道：「爹……我之前是骗您的……我怕您不肯给二嫂田，才说是我看书看到的，其实那是二嫂以前无意中……无意中看到一本书上画的，然后她就种出来了，那都是二嫂的本事，不是我的……」


    周世显看着小儿子，见他面红耳赤，想到他自小老实胆小，这会子是觉得自己撒了谎，过意不去呢。又看看苏琼瑶，她面色沉静，既没有高傲自满，也没有委屈难受的样子，倒是满意了几分，这个儿媳妇是个不错的。


    王翠花一听清乐这话，傻眼了，她整天一副自己儿子多有出息的样子，结果竟然不是这样？她哪里肯接受，当下指着苏琼瑶的鼻子大喊：「哼，你个小骗子，以为你和清乐合伙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做梦，就你？大字不认识一个，还敢说自己会看书？清乐年纪小才被你哄得团团转，我告诉你，我一个子都不相信你说的！」


    周清乐诧异的看着自己娘，二嫂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啊？


    苏琼瑶冷冷的伸出手，拍开王翠花的手说道：「首先，我做出来的事，我为什么要否认？而且我为什么要管你相不相信？再者，这么久我都没说话，一直是清乐在说，你这脾气发得莫名其妙吧。」


    王翠花倒地大哭喊道：「天啊，哪有这样的儿媳妇，不孝敬老人，还敢顶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周清喜见状，上前一步，伸手指着苏琼瑶吼道：「哼，你为人媳妇，竟敢这样欺负婆母真是不孝顺，信不信我马上去告官，将你抓进牢里去！」


    苏琼瑶又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忍不住笑起来：「嘿，别拿手指着人，真是没教养。你也好意思告我？你先瞅瞅你自己，你怎么对你婆婆的？」


    周清喜完全继承王翠花的缺点，遇到任何事情，不管有理没理都要闹腾一番，苏家也是烦不甚烦。柳斯是个体面人，总端着架子，不肯像周清喜那样没脸没皮，因此落了下风。不过她是个有主意的，面上落了下风，暗地里就想各种方法折腾周清喜，周清喜吃了不少哑巴亏，便去怂恿苏琼琚。苏琼琚是个没头脑的，把周清喜当宝贝似的，毕竟他才二十出头，村里这么大的多的是娶不到老婆的，于是小夫妻俩一致对外，柳斯气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


    周清喜此刻听苏琼瑶这么说，吊梢眼一翻，怒道：「那老巫婆还好意思到你面前告状？哼，看我回去怎么教训她。」


    苏琼瑶简直无语了，她们刚刚不是在说媳妇不孝顺婆母，可以告官，会坐牢的吗？怎么周清喜此刻就大剌剌说她要教训自己婆婆？


    周世显不耐烦了，说道：「吵够了没有？清喜要吵，滚回你家吵去，吵吵嚷嚷的烦死人了！你看你家丫头，哭成那样，你这个当娘的也不管管！」


    周娟小心翼翼地抱着丫头哄着，哄不好，正着急了，生怕丫头哭厉害了，吵着大人，大人们要骂她看不好孩子。现在听了爷爷的话，倒是放心了。


    周清喜见父亲吼她了，也不敢做声，只怒气冲冲的去扯过丫头，扯得她哭得更凶了。周清喜在周娟胳膊上用力一拧，拧得她泪眼汪汪，也不管她，转身摔门走了。


    周世显皱着眉头看她的背影，回头冲王翠花吼道：「看你教出的好女儿，没教养！」


    王翠花敢怒不敢言，见他明显的偏向苏琼瑶，也不敢拿苏琼瑶出气，回头便想寻周娟，打算好好吼她一顿，谁知一看，更生气了。


    原来苏琼瑶见到周清喜出门的时候拧了周娟一把，她赶紧跑上前，卷起周娟的衣袖，细细的看了下，见那细小的胳膊上一片青紫，心中很是难过，说道：「疼不疼？」


    王翠花唾了一口：「一个小丫头片子……」


    苏琼瑶也不理她，只打了冷水给周娟敷上。又回头对周世显说道：「爹，我一个寡妇，也没什么本事，清乐这一年半也帮了我不少忙，咱们对外就不消说旁的，清乐的本事大着呢。」


    周世显听她的意思，是说对外还是说这是清乐看书才能种出来的，当下更是觉得这个儿媳妇懂事得很，便点头说道：「嗯，你说得不错，你一个女人家不好出头。」


    周清乐半张着嘴，犹犹豫豫的问道：「这样不好吧？」


    苏琼瑶笑起来说道：「没什么不好的，清乐，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你在前头，我还能少很多麻烦呢。」


    周清乐听了这话，默默的点点头，心中却是想着，要是二哥在就好了，二嫂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苏琼瑶手上给周娟敷着胳膊，心里想着，这里女人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就算她努力，种出了多一倍的粮食，也没人会尊重她，只不过会高看她两眼而已，还是需要借着男人才行，真希望自己能改变这个困境。


    周清喜回了婆家就大发雷霆，扯着苏琼琚吼道：「好你个苏琼琚，整天好吃懒做，我问你，你那二妹子看书种出了一亩八百多斤的田来，你怎么没看？」


    苏琼琚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书？咱家哪里有书？那种出粮食来的，不是你弟弟清乐的书吗？」


    别说苏琼琚了，苏家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周清喜将丫头往苏琼脂身上一贯，双手叉腰吼道：「什么清乐，我今儿回娘家特意问了的，根本不是清乐，是琼瑶小时候看的书。」


    她看了看苏丑娃和柳斯，伸手一指，又想到苏琼瑶说她没教养的话，赶紧把手缩回来吼道：「哼，你们这对好爹娘，这么好的东西不留给儿子，竟然留给女儿，好不要脸！」


    柳斯皱着眉头说道：「没道理啊，琼瑶连字都不认识，怎么看得懂书？」


    苏琼琚一听说那值钱的新品种稻子，竟然是苏琼瑶种出来了，脑袋瓜一下子变灵敏了，站起来冲着爹妈就嚷嚷开了：「是什么书？为什么你们拿给琼瑶看不拿给我看？是不是……柳家的书？」


    柳斯一脸无语的说道：「当初也只有我弟弟认识字，我是不识字的呀，肯定也不会带书到咱家来。」

 v第二十五章

    周清喜白眼一番，也忘了有没有教养的事，指着柳斯的鼻子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偏心眼子，哼，这下子如意了吧，你那个女儿跟你一样，黑心得很，有着等子好事儿，在家的时候不搞，嫁出去了才搞，这下好了吧，都给我娘家占去了！说不准，琼脂也有本事得很呢，将来嫁出去也搞个挣钱都东西，谁叫你俩老不死的，竟然偏心女儿！」


    苏琼脂见周清喜指着自己的娘，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忍不住将丫头放到地上，上前理论道：「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有没有那本书还是个问题呢，再说呢，就我哥那样，就算看了书，也不会用心去研究的……」


    周清喜哇的一声哭开了，转身将苏琼琚胳膊一抱喊道：「琼剧，你看琼脂她怎么这么说你啊，难道在她看来，你就这么没用吗？」


    苏琼琚一双牛眼一瞪，怒视着苏琼脂，柳斯赶紧将苏琼脂往身后一藏，说道：「你干嘛？你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说琼瑶自小心思敏捷些……」


    话音未落，苏琼琚已经伸手将苏琼脂捞出来，狠狠两巴掌扇到她脸上，又一脚将她踹到地上。


    柳斯急忙去扯苏琼琚，周清喜却拉住柳斯说道：「娘，娘，琼脂她就是欠教训，哎，你别去，你去了琼琚更生气的！」


    柳斯一把推开她，伸手去扯苏琼琚，被苏琼琚反手两巴掌打在地上，苏琼脂人小灵活，趁这机会，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冲了出去。


    苏琼琚站在门口怒吼道：「小娘养的，给老子滚回来试试，老子弄死你个贱蹄子！」


    柳斯毕竟不年轻了，努力挣扎坐起来，呜呜哭泣说道：「她怎么样都是你妹妹啊！」


    苏琼琚冷哼一声说道：「我先把话放这儿了，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偷偷给琼脂什么好处，小心我的拳头！」


    苏丑娃在后边缩缩脖子，不敢做声，他一辈子都窝囊惯了，独子长大了，他也老了，将来还要依靠这个儿子养老呢。


    苏琼脂边哭边跑，也不知道能到哪里去，只能跑到菜园子里，在树荫下头躲了一下午，中午去摘了两根黄瓜就当是吃了饭。


    她越哭越难受，越想越伤心，想到姐姐出嫁之前，大哥再凶，也有姐姐护着她。之前爹和大哥，对姐姐动手，她虽然心疼，但是那终究不是痛在自己身上的。如今姐姐出嫁了，爹和大哥有什么不顺心，就冲着她来，娘也只敢挡住爹，不敢挡大哥。


    迷迷糊糊的，她就哭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是在烈日下头时间太长的原因。她舔了舔嘴巴，又不知道自己哥哥气消了没，想来想去，还是先去找姐姐吧，姐姐总是最疼她的。


    苏琼脂慢慢吞吞走到周家，又担心，周家王翠花会不会将她赶出去呢？姐姐对她这么好，应该会护着她的吧？


    到了周家，却是王翠花最先看到苏琼脂的，她见到苏琼脂，马上想到苏琼瑶，脸一沉，吓得苏琼脂往后缩了两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王翠花却又扬起笑脸喊道：「哎呀，是琼脂过来了啊？是来看你姐姐的吧？快进来快进来。」


    苏琼脂呆呆的看着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周清乐正好走过来，看到苏琼脂，吃了一惊问道：「琼脂，你怎么了？你的脸……」


    苏琼脂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晌午哥哥动了手，当时还不觉得，过了半天，这脸疼得厉害，一摸，肿的也厉害。她低下头不敢做声，只盯着脚尖不动。


    周清乐也反应过来，苏琼脂这是被人打了，估计不是她爹就是她哥了，于是忙说道：「我去喊二嫂，你先进来歇息。」


    王翠花看看周清乐急急忙忙往东面走的背影，又看看苏琼脂低头的小模样，心中越发高兴起来。


    周家因为一大早就起来分谷子，下午了大家伙都在睡觉，苏琼瑶此刻正跟周娟一起睡得香呢，就听到清乐在门口敲门喊她。


    她坐起身应了，听说是妹妹苏琼脂来了，皱了皱眉头。这一年多，苏琼脂也来过几回，但是因为她不是原主，两人不似从前那样亲密，苏琼脂渐渐的，就不怎么来了。


    苏琼瑶走到堂屋，见琼脂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王翠花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竟对她嘘寒问暖，还亲自给她倒水喝。


    苏琼脂见到姐姐，立马上前，话没说出口，嘴巴一瘪，哭开了。


    纵使苏琼瑶不喜欢这个妹妹，此刻见她脸颊红肿，眼泪汪汪，也忍不住心疼起来，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肿？是谁打你了？」


    苏琼脂哭声一滞，心想姐姐从前是三天两头挨爹或哥哥的揍，怎么如今见她这个样子，竟是半点不记得了么？


    她抽抽嗒嗒的哭诉道：「是哥哥……」


    苏琼瑶不愿意看到琼脂在外头丢脸，忙拉了她回房间，打了水给她敷脸，边敷边说道：「哎，你忍着点，这恐怕得一段时间才能消呢，只能先冷水敷一敷，过两天再用热水敷一敷，才好得快，明白吗？」


    苏琼脂止了哭声，点点头，又好奇的问道：「姐姐，你怎么懂这些的啊？」


    苏琼瑶之所以不敢问她为何苏琼琚要打她，就是因为言多必失，怕她猜到自己不是原主。没想到不过是个敷脸，就能被苏琼脂疑惑，忙掩饰说道：「遭遇多了不就知道了？」


    苏琼脂不疑有他，又抽抽嗒嗒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问道：「姐，我不敢回去，怕我哥他气还没消。」


    苏琼瑶一头黑线，这事情琼脂没一点错，但是她竟然还担心哥哥没消气？嘴上又不得不安慰道：「别担心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


    正说着，苏琼脂肚子咕咕叫起来，她尴尬的看着姐姐，小声说道：「我……中午在菜园子里……吃了两根黄瓜……」


    苏琼瑶叹了口气，心中觉得生气又难受，这么看不起女人，生出来的女孩子，竟然是可以随意打骂的？而且一代一代，只有年老当了婆婆的女人，日子才会好过一些，什么鬼世道？

 v第二十六章

    她站起来说道：「左右要到了吃完饭的时候了，我也要做饭了，走，跟我一起去吧。」


    苏琼脂犹豫着摇摇头说道：「姐，不然……你做好饭，偷偷弄一点……只要一点就好了，我要是吃你家粮食，你婆婆定会不高兴的。」


    说完，又警惕的看了看周娟，显然是怕周娟去告状。


    苏琼瑶无语的看了她半晌，拉着她起来，说道：「不要紧的，我一会儿跟公爹说一声，一顿饭而已，不至于的。」


    说罢，扯着苏琼脂，带着周娟去了厨房。


    刚进去，王翠花也进来了，看着苏琼脂笑得一脸和气：「琼脂啊，陪你姐姐做饭呢？一会儿就在咱家吃饭哈，咱家也没什么好菜，饭还是能吃饱的。」


    苏琼脂紧张的站起来，见她不似客气话，而是真心留自己吃完饭，心中很是感激，忙点头说道：「谢谢伯娘……」


    王翠花拉住她的手说道：「谢什么，跟你说啊，这就当你自己家，我听说是跟你哥有了点矛盾？男人嘛，不都是那样子的，我回头啊，叫清喜私下跟他说说。你是个乖巧懂事的，伯娘心中明白。」


    苏琼脂听了这话，又泪眼汪汪的哭起来，抽泣道：「伯娘真好……是我今天不好，不该对哥嫂大声的……就是不知道我哥哥他气消了没有……我娘没来找我，肯定是哥哥还没消气……」


    王翠花一听，眼咕噜一转，笑得更是和气了，说道：「没事没事，今晚你就在咱们家歇一晚上，跟你姐姐好生唠嗑唠嗑，明儿伯娘亲自送你回去。」


    苏琼瑶瞪大了眼，谁要她跟自己唠嗑了？王翠花怎么这样？不经过自己允许，随意许诺？


    苏琼脂盈盈的大眼睛看向姐姐，问道：「姐姐，可以吗？」


    苏琼瑶被这一看，心儿一颤，苏家这对姐妹花还都是蛮好看的嘛，别看琼脂才十三岁，模样已经看得出来了，将来肯定与自己这肉身一样，好看得紧。又想着怎么样都是原主的妹妹，王翠花都答应了，她这做姐姐的，还把妹妹往外推，也是说不过去啊。


    便只好点头说道：「成吧，不过我那屋床小，今儿咱们仨可能要挤一挤了。」


    王翠花马上大手一挥说道：「不用挤，叫娟儿去跟她爹睡一晚上。」


    苏琼瑶皱着眉头，摇摇头道：「这怎么行，娟儿都六岁了。」


    王翠花不在乎的撇撇嘴说道：「六岁？六岁还是孩子呢，有什么要紧的，那是她亲爹，又不是外人。好了，娟儿，今晚去跟你爹睡，明晚再回婶子房间，知道吗？」


    交代完了，王翠花转身就走。苏琼瑶依旧皱着眉头，但是看到苏琼脂与周娟都是一副很正常的样子，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想着周娟这几年有一小半时间都跟着周清平睡的，多这一晚上也没事吧。


    吃了晚饭，苏琼瑶与苏琼脂躺在床上窝在一处，苏琼脂小孩子心性，叽叽喳喳说了一晚上，一直怀念小时候的事情。苏琼瑶怕露馅，只引着她多说些，自己谨慎的没怎么说话。


    说了许久，倒是让苏琼瑶大致了解了，这原主应当是个圣母，对这个小四岁的妹妹，简直就是有求必应。比如她们爹和哥哥，喜欢揍孩子，她俩就是孩子，每次挨揍的都是她，就算是姐俩一起挨揍，她也是趴在妹妹身上，不叫妹妹受伤害的。


    苏琼瑶斜眼瞧着妹妹，天已经大黑了，屋里更暗，压根看不清，模模糊糊的影子都没一个。苏琼瑶总觉得这个妹妹是个有心机的，像个绿茶婊，可是怎么看，又似乎她只是年幼不懂事。


    苏琼脂突然低声问道：「姐姐，是不是我不该留在这里的？我看着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苏琼瑶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头疼，可是想来原主就是这么处处哄着哈着妹妹的，导致这妹妹遇事就恨不得找她要一通安慰。她不想绞尽脑汁的说出违心的话来安琼脂的心，想了想，才说道：


    「琼脂，你来我没有不高兴……但是琼脂，我……过得也不如意，我……」


    苏琼瑶还在想着后面的话，琼脂已经激动的抓住她的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我知道，自从姐夫走后……你心情也不好，过得也不好……还有表哥……表哥去了县城，竟是完全没有消息，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所以顾不上我，我理解……」


    苏琼瑶被她我啊我的绕晕了头，这是琼瑶剧吗？但是自己又不是男主角啊，还有那个劳什子表哥，她压根没注意，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好吧。不过清安，清安死了，再也不存在了。想到这里，她又格外伤感，这么久已经忘掉的难过仿佛从内心涌出来，将她整个笼罩了。


    苏琼脂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便只握着她的手，说道：「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这些让你难受的……」


    苏琼瑶在黑暗中翻了个大白眼，你知道你还乱说。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是王翠花：「琼瑶，琼瑶，你出来一下。」


    苏琼瑶很不耐烦，三更半夜的，王翠花搞什么鬼啊？没办法，谁叫自己还在这个家里，哪怕你睡得再熟，公婆一喊，立马得起来干活。


    她应了声，爬起来开门问道：「娘，这么晚了有啥事？」


    王翠花端着煤油灯，一脸苦愁的模样，说道：「琼瑶，我腰闪了。」


    苏琼瑶左看右看，看不出她腰有问题，却只能耐着性子说道：「怎么弄的？」


    王翠花叹了口气，将右手往前一伸，屋内两人这才看到，她端着一碗粥呢。她说道：「我想着琼脂晚饭没怎么吃，给她煮了点粥，端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把腰闪了。」


    苏琼脂晚上的确吃得少，虽然王翠花对她很好，但是她还是怕别人说她没见过粮食，便小口小口只吃了半碗饭，虽没吃饱，但是也顶住饿了。此刻听王翠花这样说，又感动又愧疚，忙上前扶王翠花，接过碗说道：


    「伯娘，您进来，我给您看看。」

 v第二十七章

    王翠花摇摇头说道：「不了……琼瑶，上次清乐扭了脚，你三下两下就给他弄好了，也给我弄弄吧？」


    苏琼瑶无语了，上次清乐压根没受伤，估计是胆小，心理作用而已。


    王翠花拉着苏琼瑶说道：「走，去我房里，帮我弄弄吧，我这腰疼得都快直不起来了。」


    苏琼瑶犹豫着问道：「这不好吧，爹还在睡觉吧？」


    王翠花也犹豫了，上下打量苏琼瑶，估摸着是觉得，半夜让媳妇去公爹房里不合适。便说道：「那……去西面空房里。」


    苏琼瑶凝神看着她，见她皱着眉头，像是很痛苦的样子，不似作伪。便回头看看琼脂，沉吟半晌说道：「琼脂，你先歇着，我一会儿回来。」


    又伸手去接过煤油灯，一手扶着王翠花。王翠花走路一轻一重，倒像是真的扭了腰了。


    等到了房内，苏琼瑶轻轻揭开她的衣服一看，肿了一大片，轻轻一碰，王翠花就嘶的一声，想是疼得很。苏琼瑶暗自想着，自己竟然疑心她，没想到她是真受伤了。


    苏琼瑶轻轻的将手放上去，说道：「我给你好好揉揉，肯定是有点疼的，你忍着点，揉开了就好了。」


    王翠花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就是怕你爹手劲儿太大了，才叫你给我弄的，你手劲儿小，应该没那么疼的。」


    苏琼瑶听了这话，倒是彻底放下心来，暗道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然王翠花并不能算是君子。


    揉了一刻钟的样子，苏琼瑶停下手说道：「娘，今晚就先这样吧，明儿我再给你揉揉。」


    王翠花点点头，就着苏琼瑶的手想要起来，可能是疼得很，半天没起来。等她坐起来之后，便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先回去睡了，你收拾收拾，去洗个手，也早点睡吧。」


    苏琼瑶不疑有他，只点点头，让她赶紧去睡，自己便将铁盆毛巾等等，都收拾整理了一通，才端着煤油灯出去了。


    谁知道一出去，就看到东面周世显和王翠花，还有周清平都站在她的房门口。苏琼瑶问道：「爹，娘，大哥，怎么了？」


    王翠花睨她一眼，没管她，继续喊道：「琼脂，琼脂，你在里面做什么，开开门啊！」


    苏琼瑶心里一慌，虽然她不大喜欢琼脂，但是名义上那是她妹妹啊，而且就算她觉得琼脂不单纯，那也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啊。她上前拉住王翠花问道：「你做什么？琼脂可能睡了，你喊她做什么？」


    王翠花推她一把，也不理她，对着身后说道：「清平，赶紧把门撞开啊。」


    周清平二话没说，上前两下就撞开了门，王翠花率先走进去，点亮煤油灯一看，苏琼脂躺在床上，盖着薄被睡得香香的。


    苏琼瑶赶紧跟着跑上去，推了推苏琼脂，却怎么都推不醒。


    王翠花疑惑的问道：「奇怪，清乐不在这里？」


    苏琼瑶猛的回头，一把扯住王翠花的衣领子，怒喝道：「清乐不在他自己房里，怎么会在我房里？你这意思是，你笃定清乐在这里？难怪今晚你会骗我出去，说，你想干嘛？」


    周清平皱着眉头上前拉苏琼瑶，说道：「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有话好好说啊。」


    苏琼瑶气极了，一把挥开他的手，冷笑一声说道：「我说你怎么今天转了性子，对琼脂这么好，原来是另有打算。他俩今年才十三岁，你也想得出来，我跟你说，琼脂没事便罢了，若是有事，我要你陪葬！」


    王翠花想不到苏琼瑶会这样凶神恶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又不甘心的嘟囔道：「什么嘛，她没事跑这里来借宿，我看啊，就是看中我家清乐了。再说我们清乐样样都好，琼脂能跟清乐一处，是她的福气！」


    「你再说一句！」苏琼瑶挥着手就要上来，她心中又急又气，急的是琼脂这样昏迷不醒，气的却是自己，竟然这般容易就轻信了王翠花的话。这还好清乐不在这里，不然琼脂的名声可真是没了。就算她觉得清乐很好，也不希望两人是因为这个原因绑在一起的。


    正想冲上前揍王翠花，苏琼脂醒了，她显然是搞不清楚状况，看了一屋子的人，又见自己姐姐暴跳如雷的样子，吓了一跳，弱弱的喊了声：「姐姐。」


    苏琼瑶立马回过头，此刻到真是觉得，那床上可怜的小丫头，就是她的妹妹啊，于是抱着苏琼脂哭起来喊道：「琼脂，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想不想喝水？」


    苏琼脂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说道：「还好，就是头有点晕。姐姐，你怎么哭了？」


    王翠花见苏琼脂醒了，上前问道：「琼脂，清乐去哪里了？」


    苏琼脂一脸懵懵的答道：「清乐？我没看到他呀。」


    话一说完，她立刻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姐姐，双手抓住姐姐的手，眼泪哗啦便流出来，哭喊道：「姐姐，为什么他不见了要问我？我怎么呢？」


    苏琼瑶一把搂住她说道：「没事没事，姐姐在这里，不会叫人欺负你的。哼，王翠花我跟你说，你再敢乱说，我立马撕烂你的嘴！妈的好不要脸的东西！」


    王翠花涨红了脸，指着苏琼瑶支吾了半天，想要骂她。又瞥眼看见一旁的周世显，见他此刻正阴沉着脸，很不高兴的盯着她。于是只好将脏话都咽回去，梗着脖子说道：「清乐三更半夜没见到人，我这不是四处找他嘛，也……没说他一定在这里……」


    外头传来一个声音：「爹，娘！」


    众人一看，只见周清乐蓬头垢面，脸上手上都有不少刮伤，衣服也刮破了很多口子。

 v第二十八章

    王翠花一下子扑过去，喊道：「哎呀我的儿，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怎么一身的伤？」


    周清乐轻轻推开她，说道：「我……去茅厕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王翠花愣怔片刻，问道：「我不是让你给琼脂送水的吗？」


    这话一说，苏琼瑶和苏琼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琼瑶本想站起来骂人，苏琼脂却哇的一声哭开了，苏琼瑶只觉得头大，怎么这个妹妹，是琼瑶剧里的女主角吗？眼泪说来就来，简直是炉火纯青啊，这么一打岔，她倒是忘记要骂王翠花了。


    周清乐赶紧说道：「娘，我想着琼脂是个女孩子，我怎能随意进她的房间呢，所以就没过来……」


    王翠花不满的问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


    周世显重重的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吼道：「丢人现眼，还不滚回去睡觉？清平去帮清乐洗洗。」


    王翠花不敢做声，只灰溜溜的走了，其他几个人也赶紧走了出去，只留下姐妹二人面面相觑。


    苏琼脂见众人都走了，又一下子倒在苏琼瑶怀里呜呜哭泣着。


    苏琼瑶轻轻搂着她说道：「别哭了，别哭了，这不是没事嘛。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她出去，让你一个人呆在房里的。」


    苏琼脂委屈巴巴的说道：「娘……娘她不许我跟清乐来往……」


    苏琼瑶有些诧异，她记得之前清安说过，若不是柳家不允柳方正与原主的亲事，苏琼脂与周清乐就会成亲的。现在虽然苏琼脂不用以换亲的名义嫁过来，但是若是两人有感情了，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啊。


    她问道：「难道娘已经替你看好了？」


    苏琼脂撅着嘴，气愤的说道：「并没有。只是娘说王翠花不是好人，不舍得叫我嫁过来吃苦。我以前还不觉得，每次来她都对我很好，而且这里有你，你总会护着我的。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娘说的真对！」


    苏琼瑶继续无语了，她一早就知道原主那个娘偏心，但是这妹妹也太没脑子了吧，这样真的不怕原主伤心？还是笃定她就算伤心也不会怎么样？


    苏琼脂抹着眼泪，继续补刀说道：「姐姐，没想到，你遇到了这种婆婆，真是太可怜了。真不知道日后，有别人求娶你的时候，他们家会不会放你走。」


    大齐民风开放，夫妻可以和离，寡妇也能二嫁，并且就算守节，也不会给你弄什么贞节牌坊。不过死了丈夫的，却算是夫家人，若是二嫁，必须由夫家当家的写了放妻书才行。


    很显然目前的周世显与王翠花都没这个打算的，就是不知道将来怎么样。不过苏琼瑶心中想的，却是自立门户，她不愿意继续依靠旁的男人。自立门户，就是分家了，没有契机，周世显自是不会让她分出去单过。若是等周世显死吧，他如今不到五十岁，就算古人寿命短，估摸着他也还有许多年好活。


    苏琼瑶压根没觉得自己这心思是在巴不得公爹早死，只觉得心中烦闷，这样的日子，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二天一大早，柳斯就过来接苏琼脂。她上上下下打量琼脂，却一个眼神都没给琼瑶。好在琼瑶不是原主，压根不在乎。


    苏琼脂又抽抽嗒嗒的跟柳斯告状，说了周家人昨日是如何欺负她的。


    柳斯这才给苏琼瑶一个凶狠的眼神，说道：「哼，妹妹到你这里来，你竟然给她这么大的委屈？」


    苏琼瑶莫名其妙，昨日她可是处处护着琼脂的呀。


    琼脂此刻才继续抽抽嗒嗒的说道：「姐姐没有，是伯娘太过分了。」


    柳斯白眼一翻，说道：「这是她婆家，自然也是她的家，哼，她没照顾好你，自然是她让你受委屈了。」


    苏琼瑶以为琼脂会继续分辩，谁知她一声不吭，只埋头在柳斯怀里哭泣。


    柳斯又看了看苏琼瑶，心中也是诧异，难怪琼脂说姐姐变了，要是以前，琼瑶肯定马上扑上来道歉的，现在她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果然出嫁了，就不懂事了，真是个没良心的。


    苏琼瑶倒是没想到柳斯有这样多的内心戏。她只心中琢磨着，柳斯对琼脂倒是很好，只不晓得，这件事她会不会出头呢。


    柳斯并不打算出头，这事若是说开了，对琼脂的名声不好，只能就这么忍了。不过她更坚定了，这种人家，绝不能让琼脂嫁进来受苦。


    王翠花见了她过来，像是昨晚的事情没发生一样，上前堆满了笑容，说道：「哎呀，亲家母过来了呀，稀客稀客呀，来，坐坐坐，琼瑶，给你娘倒水喝。」


    苏琼瑶巴不得不见到面前这群人，转身就去厨房准备烧水。


    然而王翠花赶紧在后头加了一句：「嗨，大热天儿，就不喝热水了，打点井水喝吧。」


    说完，便对着柳斯笑说道：「琼脂这丫头，乖巧懂事得很呐，让她多来陪陪她姐姐也好，省得琼瑶整日没事做，胡思乱想的。」


    柳斯知道王翠花打的主意，冷哼一声说道：「不必了，咱们琼脂来这么一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往后哪里还敢过来。」


    王翠花也不生气，装模作样的笑起来，又道：「只怕是女大不由娘啊，琼脂究竟是喜欢她姐姐，还是旁的，咱们做大人的也不清楚。昨日里，琼脂非要在咱们家借宿，可不就是……」


    这话只差没说苏琼脂是为了周清乐才来的了，当下气得苏琼脂又呜呜哭泣起来。苏琼瑶只当没长耳朵，啥都没听见，搬个小几子给柳斯坐，便站在一边。

 v第二十九章

    柳斯哪里肯坐，她气得火冒三丈，一脚踢开几子，说道：「好你个王翠花，胡说八道，竟敢毁坏我女儿的名声，我琼脂黄花大闺女，过来也是住她姐姐房里，你这么说是几个意思？」


    王翠花又笑道：「亲家母别这么生气嘛，昨夜啊，老姐姐我腰不爽快，叫琼瑶帮我按了按。谁知道出来一看清乐竟然不见了……这中途多长时间啊，咱们可都不清楚呢。」


    苏琼脂回头一看，院子外挤满了人，她哇的一声哭开了，说道：「你……你胡说……我昨日关着房门睡的，你们后来都看到了，我一个人在房里。」


    王翠花撇嘴点头说道：「可不是嘛，咱们可怎么喊都喊不醒你呢。」


    柳斯拉过女儿，气得不行了，说道：「王翠花，胡说八道，可是要遭雷劈的！」


    她不敢对王翠花动手，只在院子里树上折了根柳枝，往苏琼瑶身上刷去，边刷边吼：「你个贱蹄子，人家让你咋样你就咋样，你妹妹小心翼翼，还要受这种侮辱……」


    苏琼瑶吓了一大跳，满院子乱窜，柳斯不依不饶，拼命往她身上招呼。


    正在这时，周清乐走出来，说道：「婶子别打二嫂了，昨夜的事情，别听我娘胡说。昨夜我去茅房，谁知在外头摔了一跤，你看看我脸上手上，全是树枝刮伤的，怎么可能跑到琼脂那里去？」


    王翠花涨红了脸，本来她是计划着这么一说，毁了苏琼脂的名声，再过两年苏琼脂满了十五岁，柳斯肯定首先考虑清乐了。没想到清乐这一出来，立刻就打了她的脸。


    只听外头那些邻居们议论纷纷。


    「嗨，我就说吧，肯定是翠花嫂故意的，想提前给她儿子定下来呗。」


    「苏家妹子斯文得很，教出的女儿定不会做这没脸没皮的事儿。」


    「那可难说，你瞅瞅琼瑶之前要死要活的……还不是为了别人。」


    「这是什么话，琼瑶当初可是差点就能嫁给举人老爷呢……」


    王翠花听那些风言风语，又转到自己媳妇身上，心中很是不愉快，咬牙切齿的看了看琼瑶，忍了忍没发火。又看看清乐，觉得自己一心为了他，他竟然这般不听话，来拆自己的台，当下跳将起来吼道：


    「老娘这都是为了谁？啊？为了谁？你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赶明儿讨不到媳妇，可别找老娘！」


    清乐一溜烟往树后面躲，边躲边喊：「娘，娘，哎，我是小兔崽子，那你生了我，你是啥？」


    外头的人哄的大笑一场，瞧着没戏看，便都做了鸟兽散。柳斯又瞪了眼面前那个让她丢脸的苏琼瑶，拉着苏琼脂回去了。


    苏琼瑶见人都散了，也没说话，默默拿起苕帚来扫地。


    没一会儿，周清乐走过来，左看右看，看到王翠花不在，才蹑手蹑脚走到苏琼瑶面前喊道：「二嫂。」


    苏琼瑶看他一眼，皱着眉头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伤都是哪里来的？」


    周清乐有些委屈的扁扁嘴，说道：「昨日娘跟我说，说琼脂吃伤了东西，让我晚些给她送点水喝，我不肯，叫娟儿去了。谁知没过多久，大哥端着水叫醒我，非要我送给琼脂，我就去了……结果我进去，看见琼脂睡得很沉，想她肯定是不喝水的，便准备离开，门竟然打不开了……」


    苏琼瑶眉毛一挑，她就说嘛，清乐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他爹一心只想他读圣贤书，恨不得将他培养成一个圣人呢。就是这个圣人太依赖人了，依赖他娘，依赖他二哥，还依赖她。


    周清乐接着说道：「后来我就听到爹娘在外头敲门，才反应过来，便从你屋里的窗户上爬出去了……」


    苏琼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房里那个窗户是对着柴房的，又高又窄，还亏了清乐这近一米七的身高，爬上去又爬出去。也难怪他昨夜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想来他出去了也不敢从柴房进来，估摸着还是从柴房爬到外头去，再绕回来的。


    周清乐泪眼汪汪，受伤了他其实是不怕的，但是自小王翠花就吓唬他说柴房有鬼，外头有狼，他昨天可当真是吓坏了啊。


    苏琼瑶巧他这个样子，笑起来说道：「清乐果真长大懂事了，宁愿自己受苦……你二哥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替你骄傲的。」


    周清乐听了前半句，高兴的挺了挺胸脯，听到后半句，又心虚的偃旗息鼓。


    苏琼瑶只以为他是想哥哥了，说道：「别这样，你二哥肯定是希望咱们都好好活着的。他不在了，很多事需要你承担起来了，你也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哦。」


    周清乐一面想着，从来都是他给二哥去信，二哥一封信也不回，他连那些信送到了没有都不知道呢。一面瓮声瓮气的应道：「我知道了。」


    苏琼瑶也不再说，只快速的打扫完，想进房去休息一下。一抬头，正看到周娟，她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


    苏琼瑶心中好奇，周娟跟了她半年了，性子变活泼伶俐了许多，怎么今天又跟往常似的，阴郁呆笨起来？


    她伸手招呼：「娟儿，到二婶这里来。」


    周娟沉默半天，才慢慢站起来，慢慢挪到苏琼瑶跟前。苏琼瑶牵她进屋，打水给她把脸和手洗一洗，又重新找了衣服给她：「来，换件衣服，你刚刚蹲那儿，衣服脏了。」


    周娟拿着衣服站在屋里发呆，也不动也不做声。


    苏琼瑶心中诧异，细细想一想，难道是昨晚让她去跟她爹睡，她就与自己生分了？便蹲下去看着周娟，说道：「娟儿，有什么话，直接对二婶说，二婶能解答的一定帮你解答，好不好？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我会陪着你，直到你长大嫁人的吗？」

 v第三十章

    周娟听了这话，才抬头看她的眼睛，恍恍惚惚的问道：「二婶，那……以后我能一直跟你睡吗？我不想跟爹睡。」


    苏琼瑶心中咯噔一下，很想当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又担心她会被吓到，只佯装无事，笑着摸摸周娟的头，说道：「好，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算挤一挤，二婶也带着你睡，好不好。」


    周娟这才露出笑脸说道：「二婶，你真好。」


    苏琼瑶又摸摸她的头问道：「那，你能告诉二婶，为什么你不喜欢跟爹一起睡吗？」


    周娟又低下头，许久，才摇摇头说道：「没为什么……我不喜欢……爹他，他打呼噜，对，他打呼噜，很吵。」


    苏琼瑶见她面色一下白一下青，自然知道她是在撒谎，但是她不肯说，苏琼瑶也不好细问，只将心中的猜测压回去，决定以后绝不这样大意，不能再让周娟跟任何男人在一处了。


    夜里，王翠花匆忙洗了澡，爬上了床，颇有些不满的对周世显嘟哝道：「我这一门心思，还不是为了清乐。你也知道，村里合适的姑娘可没几个，等清乐长大了，怎么寻得到媳妇？可恨我只有一个女儿，换不到别的亲事了。」


    周世显看着这个越来越霸道刻薄的老妻，心中很是烦闷，说道：「哼，难怪老人们说，娶错妻子毁三代，我怎么娶了你这个傻不隆咚的回来？」


    王翠花双手一叉腰，怒道：「你有本事别娶啊？当初可是你巴着求着娶我的，求娶我的多得是呢！」


    周世显自然明白，他挤破脑壳才娶得上妻子，当真是不容易，妻子再不好，也给他生了三个儿子。想到这里，他又心软了，叹了口气说道：「清乐将来是有大造化的，等他中了举，咱们也跟柳家那样，搬到县城去，娶县城的姑娘。」


    王翠花翻了个白眼说道：「得，人家柳举人十五岁考上秀才的，咱们清乐考得上？考得上？勉强能认识几个字而已，跟人家举人老爷比，你怎的不去跟状元比呢？」


    周世显懒得理她，只说道：「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王翠花哼了一声：「嗬，你见多识广，我问你啊，那书院多少钱一年？考试花销又是多少？你算过没有？柳家，人柳家就那一个孩子，柳家当家的在外头，一年有好几两银子勒，你呢？你做死做活，一个月拿两百文钱就算很不错了！」


    周世显被她讥讽得面红耳赤，拿薄被将头脸蒙住，过了许久，又将被子拿下来，说道：「你别再寻琼瑶的不是了，我瞧着她机灵的很，这一下子咱们也挣了不少，年底说不准还能将屋子修一修呢。若是来年，她能种出更多的粮食，咱们日子岂不是更好过了？」


    王翠花刚想继续讥讽，脑袋却是灵光一闪，伸手推推他，低声说道：「唉，清安走了大半年了，你可别说，琼瑶这模样，看上她的多得是，咱们现在不放，往后总不能一直不放，不然可不叫人戳脊梁骨了？」


    周世显也愣住了，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不行，我明天就跟她说，再嫁可以，必须把周娟带着。」


    王翠花的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气不打一处啦，伸手狠狠的拍了他两巴掌说道：「媳妇这么难娶，你还真打算放她走啊！」


    周世显犹豫着问道：「不放她走？她肯吗？估摸着她现在没个好去处，所以没这个想法，等清安满了一年，她保准要走的，咱们拦得住？还是你舍不得娟儿？放心，让她带着娟儿，咱们可以少出一份粮食，等娟儿长大了，咱们去把她接回来。」


    王翠花神神秘秘的看着他，噗嗤笑起来说道：「琼瑶还是能干的，清乐周娟都长壮了不少，这样的好媳妇，咱怎能让她嫁给旁人？」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王翠花含笑给周娟夹了一大筷子酸萝卜，说道：「娟儿年纪小，正长身体呢，多吃点，多吃点。」


    周娟身子一抖，差点把碗给打翻了，她急忙护住自己的碗，埋头吃着不敢出声。


    苏琼瑶纳闷了，这王翠花，往常天天嫌弃周娟吃得多浪费粮食，但凡她往菜里多伸了一筷子都要被打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王翠花继续和蔼的笑道：「娟儿啊，你这自打出生，就没了娘，是不是总是惦念着人家有娘啊？」


    周娟抬头看看不同寻常的奶奶，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但是不答应吧，她肯定会打自己的，便低头琢磨一番，说道：「我有奶奶……还有二婶，不想娘。」


    王翠花笑得更开心了，点头说道：「唉，不错不错，你有二婶，二婶比你娘对你还好，是不是？」


    周娟听到这里，腼腆的笑了笑，看了看苏琼瑶，说道：「嗯，二婶对我好。」


    苏琼瑶心中警铃大作，王翠花绝对有鬼，妈的三天两头出来作妖，真想一枪毙了她。


    王翠花诱惑的说道：「嗯，奶奶知道，娟儿，若是让二婶做你娘，你高兴不高兴？」


    苏琼瑶腾的一下子站起来，问道：「娘，你何必要这样阴阳怪气的，有话直说吧，你想干嘛！」


    周娟看二婶生气的面孔，急忙站起来说道：「奶奶，奶奶，我不想，我不要娘，二婶是我的二婶，我喜欢二婶。」


    王翠花压根不管周娟，只笑着说道：「哎呀，琼瑶干嘛做出这个样子来？娘这也是为你好，你说清安呐，一成亲就走了，后来又战死了，扔下你一个人也是可怜。娘是想着，等过两个月，你就可以再嫁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娟儿，她这孩子跟谁都不亲近，就跟你亲近。」


    苏琼瑶瞟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娟，再看看老僧入定般的周世显，心思转了又转，面上倒缓和下来说道：「嗯，清安走了才半年多，我没有这个心思。这样吧，日后我若是要走，我把娟儿带着一起走。」


    她与周娟相处了大半年，很是心疼这个小丫头，她虽然没有再嫁的心思，却有离开这里的想法。周娟呆在这里，未来是什么样的，一眼就能看到头，既然如此，还不如将她带走。


    说完这番话，她其实心中有些后悔，带着个孩子，比自己一个人走还要困难。可是当她看到周娟听了这话，高兴得闪闪发光的眼神，又觉得不必后悔，索性当一回圣母吧。


    然而王翠花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她笑着说道：「琼瑶啊，你嫁到咱们家里，已经快两年了，咱们也都很喜欢你的。若是你能不走，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女人呢，总还是得要个男人做依靠的。不如等年底，你直接嫁给清平，这样免得还要到外头去寻，而且娟儿既不用跟你分开，也不用跟她爹分开了……」


    苏琼瑶一下子将桌上的菜盆饭盆全都挥到地上，怒瞪着王翠花。

 v第三十一章

    王翠花看着那些粥和咸菜，尖叫一声：「你疯了！」


    苏琼瑶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周世显怒瞪着她，很是生气的模样，周清平则皱着眉头打量她。


    她怒瞪了周清平一眼，吼道：「你看什么看，我跟你们说，你们少做梦，老娘这辈子不嫁，也不会嫁给他！」


    王翠花心疼那一桌子饭菜，又没想到苏琼瑶拒绝得这么果断，气得不得了，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高贵的人吗？哼，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柳方正是吧，我告诉你苏琼瑶，你也别指望了。要么嫁清平，要么你就做一辈子寡妇吧！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放妻书的！」


    苏琼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王翠花气得胃疼，指着苏琼瑶的背影说道：「你们瞧瞧，忤逆不孝，这种贱蹄子！哼！」


    一顿饭自然是没吃好的，周世显背着手出去了，王翠花与周清平也各自走了。只剩下周娟一个人，站在屋里看了好久，慢慢的蹲下去，将地上稍微干净的粥和菜捡起来，一边哭一边往嘴里扒。


    周清乐一大早，去村子后面，给小爷爷送东西去了。一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他左看右看，见没有旁人，忙低声问道：「周娟，这是怎么了？」


    周娟抹了把泪水，看了看小叔叔，不敢不回答，只小声说道：「奶奶要二婶做我娘，二婶不愿意。」


    周清乐琢磨一番，没琢磨出来，又问道：「做你娘是啥意思？」


    周娟说道：「就是……让二婶嫁给我爹。」


    周清乐惊得立马站起来，那怎么可以啊，二哥还活着啊！他想去找爹说明白，又想着二哥的嘱咐，想去问问二嫂，又犹豫了，最后转身进了房，决定给二哥写信，说一说事情的经过。


    周娟默默的把屋子全都收拾好，想去房里看看二婶，又有些害怕，回了院子蹲在地上发了半天呆，最后决定还是先去放鸭子。


    苏琼瑶在房内，想了一圈，想偷偷跑掉吧，一个没有户籍的，只怕是跑出去也跟周娟她亲娘一个结果，何况她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钱。若是不跑吧，现在可能还好，以后呢，依着她对王翠花的了解，只怕是决不会放过她。


    她琢磨着前天晚上，周清平一定是对周娟做过什么，这样的男人，与他娘一般恶心，万一哪天来个霸王硬上弓，自己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单独立户。可是究竟要怎么单独立户呢？她从前还以为周家只不过有个王翠花太呱噪了些，除开这个，总算是个避风处，现在才晓得，原来这里也是危险重重。


    她一时半会，也没想出什么来，便一下子起身，跑到柴房里，摸索出一把砍柴刀。不管怎么样，先拿把刀防身，等遇到清乐，再找他想想办法……其实估计也没什么办法，清乐才十三岁，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气氛沉得可怕，苏琼瑶一面怒瞪着王翠花，一面用力嚼着饭，那模样仿佛嘴里的不是饭菜，而是王翠花。


    王翠花假装没看到，只问道：「清乐呢？」


    周娟抬起小脸说道：「三叔说他去镇上了。」


    一问一答，再没人做声，各自吃完饭回房睡午觉。


    苏琼瑶收拾碗筷，愤愤不平地想着，老娘在现代，啥也不用干，突然一下子就跑到这种鬼地方，整天伺候一家老小，喵的，这家人不知道感恩，还想着要老娘嫁给那没脸没皮阴险的汉子，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周清平个头还不如清乐，长得与王翠花很像，吊梢眼，凸嘴巴，不过很瘦，也很显老，如今二十七岁了，还是个单身汉。


    苏琼瑶倒是庆幸，她嫁的是周清安，周清安模样像他爹，不像他娘。一想到周清安，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啊你，一个人跑去潇洒快活，连命都跑没了，可怜的我还要在这里受苦……


    等收拾妥当，苏琼瑶回房间，看到周娟已经盖着她的小被子睡着了。苏琼瑶不喜欢跟人挤一个被窝，冬天被子少没办法，现在天气热，就一人一床薄被，也不用担心着凉。


    许是今天发了通脾气，又想了太多的事情，苏琼瑶只觉得头闷闷的痛，倒头没多久便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就感觉有人压着她的手臂，捂着她的嘴巴。她一下子惊醒了一看，正是周清平。


    周清平说道：「乖一点，哥哥我轻些，不会弄痛你的。」


    苏琼瑶又惊又惧，她有所准备，却也没想到周清平这么快就行动了，当下拼命挣扎，奈何就算周清平个子小小的，力气也比苏琼瑶大上许多。又加上是夏天，衣服穿得少，她的衣领一下子被周清平撕开。


    周清平两眼放光，哪里还有平时那胆小沉闷的模样，只狞笑道：「弟妹肤白貌美，我可是想了很久，你放心，往后，哥哥我一定每天都好好疼你！」


    苏琼瑶嘴巴被胳膊全被他压住了，只弓着身子尽全力躲闪，没一会儿便满头大汗。


    这一动作，周清平更是兴奋难当，伸出嘴巴想亲她，又担心放开她的嘴，她会大叫。于是威胁道：「哼，虽然爹娘只隔了两个房，但是他们也是喜闻乐见的，你就叫吧，最好把乡里乡亲都叫过来！」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他捂着脑袋一下子跳下床，转头一看，是周娟。


    周娟搬着小几子用力砸到他的头，虽然年纪小力气也小，砸起来也是很疼的。


    他怒吼道：「小兔崽子，竟敢砸你爹，看老子抓到你不宰了你！」


    周娟吓得直往后躲，苏琼瑶抄起被褥底下的砍柴刀，就朝着周清平的胳膊砍下去。那砍柴刀不甚利，苏琼瑶担惊受怕了许久，头昏昏沉沉，力气也不大，到没将他胳膊砍下来，只砍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周清平疼得一下子躺在地上，嗷呜嗷呜的抱着手臂大哭，又爹啊娘的大喊。

 v第三十二章

    周世显与王翠花这才急匆匆地跑进来，就看到大儿子手臂鲜血直流，而苏琼瑶举着一柄砍柴刀，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站在屋内，恶狠狠的看着他们。


    周娟一见他俩进来，像只兔子一样，一溜烟跑了出去。


    苏琼瑶此刻也冷静下来，挥一挥砍柴刀说道：「你们来啊，来一个我砍一个，来两个我砍一双！」


    周世显不可思议的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半天只能说个「你……你……你」


    王翠花已经扑在周清平身上喊道：「我的儿，你没事吧！」


    周清平哭喊道：「娘，娘，我疼啊！」


    周世显上前看了看，见那伤口并不深，只是长而已，血也流得不多，倒是稍稍放下心来，说道：「拿干净的布给他包起来，一会儿叫高家大哥过来给他瞧瞧。」


    王翠花赶紧出去寻了块干净的布给清平包好，站起来怒视着苏琼瑶说道：「哼，苏琼瑶你给我等着，我要去报官！」


    苏琼瑶挥一挥砍柴刀说道：「你去，现在就去，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就不信了，他欺辱我，难道无人给我主持公道？」


    周世显知道这事情是清平不对在先，报官的话对周家也不好，但是不报官的话，这么轻易放过苏琼瑶，他也不甘心。他心思转了转，一把拉住王翠花，说道：「别，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王翠花暴怒：「一家人？她都把清平砍伤了，还一家人？而且你看她那样子，有把咱们当一家人吗？」


    苏琼瑶理都不想理她，这样让人恶心的一家人，她宁可不要，报官吧，她就算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周世显咳嗽一声，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说道：「琼瑶，你是个女人，报官对你没好处。这样吧，你现在去找周家伯父过来，给清平瞧瞧。过两个月，你就嫁给清平，咱们这事，一笔勾销。」


    苏琼瑶冷笑一声：「一笔勾销？凭什么一笔勾销，你们这一群人，道貌岸然，自私自利，污秽肮脏。我只恨自己的力气不够大，没一刀砍死他！你去不去报官，不去我自己去，偷偷爬弟媳妇的床，我看他就有脸继续在村里呆下去吗？」


    王翠花眼睛一转，哈哈笑起来说道：「你真是可笑啊，去啊，去报官呀，你勾引你大伯子。你是什么人，成亲前就不老实，咱们溪坡可是全都知道的！咱们清平向来老实，若不是你勾引，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苏琼瑶听她这般颠倒黑白，怒气更甚，只喘着粗气恨不得把他们都给砍了。又一看，周清平正坐在地上，阴沉淫邪的看着她笑。


    周世显见她不出声，还以为她是害怕了，便又当个和事佬说道：「琼瑶，这事我知道是清平不对，我让清平给你道个歉。他也是昏了头了，他一直都是喜欢你的，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对吧清平。就是太心急了，再怎么样也要等你们成亲吧。「


    周清平赶紧收起他那副嘴脸，点头一副委屈的模样。苏琼瑶还来不及再骂，就见到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正是周清乐。


    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看了一圈，说道：「爹，我不同意，你怎么能让二嫂嫁给大哥呢？她是二哥的妻子啊。」


    周世显对周清乐要和气得多，只耐下心来说道：「清乐，我觉得你平日里就很喜欢二嫂的对吗？」


    周清乐点点头说道：「二嫂人好，自然是这样的。」


    周世显循循善诱：「可是你二哥死了啊，你二嫂不能一辈子当个寡妇吧？若是嫁出去，你和娟儿，可就再难看到她了，若是嫁给你大哥，以后她还是你嫂子。」


    周清乐张张嘴，想说二哥还活着，憋半天，愣是没敢说出来，当初二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他已经不是周清安了，若是说出来，大齐边防都有危险。虽然他不懂一个人的生死与国家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是最听二哥话的。


    王翠花赶紧也说道：「苏琼瑶，我跟你说，你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你要是不嫁，就死了做鬼吧。」


    苏琼瑶晃一晃手上的砍柴刀，说道：「好呀，反正我也活腻了，现在就找个垫背的一起死了！」


    周家众人都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周世显怒吼道：「胡闹，苏琼瑶，你以为我们是怕了你吗？哼，不过看你是个女人，让一让你罢了！」


    苏琼瑶还想再说，周清乐大喊一声，说道：「如果非要二嫂，嫁到咱们家来，我娶！」


    当下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周清乐，苏琼瑶惊讶得都忘了后面想说的话。


    周清乐说完这话，自己倒是脸红了，底气不足，但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我愿意娶二嫂。」


    周世显呆了半晌，怒不可遏，伸手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怒道：「不孝子，你胡说什么！那是你二嫂。」


    周清乐梗着脖子说道：「是啊，既然大哥可以娶她，为什么我不可以？」


    王翠花整个人都呆滞了，她嚎哭一声，上前扯着周清乐问道：「你……你还这么小，你啥时候起了这心思的？」


    说罢，就觉得全都是苏琼瑶的错，定是她这个狐狸精，从前清安在的时候，就处处维护她，现在大儿子起了心思还能理解，没想到小儿子也这样。


    周清乐挠挠头，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没想娶二嫂的，但是我觉得大哥娶她也不妥啊……反正，你们要是非要二嫂嫁人，我就娶二嫂。」


    周世显沉着脸，看看一脸懵逼的苏琼瑶，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小儿子，心中思索着，小儿子还小，应该是还不大明白男女之情的，想来是整日里跟苏琼瑶在一处，慢慢产生了好感，往后将两人分开的话，或许会更好些。


    而苏琼瑶这一点，倒是与周世显想到一处去了，她想着，自己怎么样都是个寡妇，周清乐与自己亲近的很，天长日久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也是有的，看样子往后，还真得避开他了，偏偏自己又需要他来护着……

 v第三十三章

    周世显吁出一口气，说道：「暂时就这样吧，孩子娘，去喊高大哥过来给清平看看，清乐，扶你大哥回房去。以后谁再来找琼瑶，我就把谁赶出去！」


    王翠花一惊，周世显这意思，是把今日之过，都怪到老大头上了？她不满的喊道：「难道清平就白白受伤了吗？」


    周世显瞪她一眼：「那你想怎么样？想告诉所有人你儿子干的好事吗？」


    王翠花不敢做声，一群人便都出去了。


    过了许久，周娟才回来，她一张脸红扑扑的，显然是跑了很久，又跑得太急，这会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坐在屋里动也不想动。


    苏琼瑶将砍柴刀擦干净，又放到褥子下面，看着周娟说道：「娟儿，谢谢你……」


    她知道周娟是去寻周清乐了，所以周清乐这么快就跑回来，若不是周清乐，今天她一个人，绝没办法全身而退的。


    周娟慢慢走到她身边，抱着她说道：「二婶，我不想……不想你嫁给爹，爹他不好……二婶，我想一直跟着你。」


    苏琼瑶蹲下，将周娟搂在怀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周清乐被周世显盯得紧紧的，他想找二嫂说自己并不是真的要娶她，然而没得机会说。就连吃饭，也是苏琼瑶做好之后，一个人在厨房吃，其他人在堂屋吃的。


    周清平受伤了，虽然不重，但是也需要每天换药清洗，王翠花自是不乐意照顾的，又知道苏琼瑶不可能去的。当然了苏琼瑶敢去，王翠花也不敢要，便要周娟每天去照顾。


    苏琼瑶连着几天心中沮丧焦急，只想着怎么样才能逃离这个鬼地方，然而她不认识人，又没钱财，去哪里都是困难的。


    正想着，就见周娟满脸泪珠跑进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哭喊着：「二婶，二婶，你带我走吧，好不好，我不喜欢这里，我真的不喜欢这里。」


    苏琼瑶吓一跳，忙搂住她，给她洗脸擦干净，问道：「娟儿，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周娟张张嘴，又闭上，闷不吭声。


    苏琼瑶气恼不已，站起来说道：「你不说，我就亲自去问你爹，好端端的，你给他上个药，怎么上成这样子。」


    说罢，抄起砍柴刀就要出去，周娟忙一把拉住她，哇的一声哭开了。


    苏琼瑶赶紧放下砍柴刀，又蹲下去给周娟擦着眼泪，说道：「娟儿，在这里，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难道你连我都要瞒着不说吗？」


    周娟伸出袖子抹了把泪，说道：「二婶，爹说如果我告诉你了，他就说是你教唆我的……二婶，爹说所有的爹都是这样子的，但是若是所有的爹都是这样，为什么他会害怕我告诉你呢？」


    苏琼瑶冷静的给她拢拢衣服。又重新给她扎头发，边扎边说：「娟儿，你其实很聪明，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所以，告诉我，你爹对你做过什么。就算我没办法替你讨回公道，也能明明白白把事情撕开，叫你往后，不会再受这样的苦。」


    周娟仰起头看着二婶，她一直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是二婶让她明白，并不是的，女孩子也可以有自己的开心和快乐。她低头嗫嚅：「二婶，爹……爹他摸我……他要我摸他……我不肯，他就按着要揍我……」


    寥寥数语，苏琼瑶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敢确认而已，她坐在周娟后头，继续梳着头发，心中却是琢磨着，这样肮脏的地方，索性全都撕破吧，撕破了，也许才能有出口，也许才能见到天明。


    她问道：「以前有没有？」


    周娟半晌才道：「没有，只这几天都这样，他摸我很痛。」


    她给周娟梳好头发，给扎了两个小丸子，显得她格外可爱乖巧。但是很快，苏琼瑶伸手将两个丸子揪乱，又伸手将周娟的衣服扯松，低声说道：「一会儿，该你说话的时候，实话实说。」


    周娟惊魂未定的看着二婶，看到她抿紧的唇，坚毅的眼眸，不自觉也抿紧了唇，用力的点点头。


    苏琼瑶拎着砍柴刀，带着周娟气势汹汹，还只走到堂屋，就看到王翠花骂骂咧咧的在跟周清平说话，周清平正在整理衣服，想来是周娟跑了，他出来找王翠花给上药的。


    王翠花和周清平一看苏琼瑶的架势，都吓了一大跳。王翠花下意识的就往后跑，想躲在周清平的身后，周清平则拼命拉住她，将她挡在身前。


    苏琼瑶挥挥刀，冷笑了一声，这一对贪生怕死的母子。


    王翠花长长的尖叫一声，问道：「你……你……你想干嘛？我……我们好心放过你……你又想干嘛？」


    苏琼瑶扯了扯嘴角，说道：「好心？呵呵，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们的好心？」


    王翠花见着逼近的苏琼瑶，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不是……不是……啊，琼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苏琼瑶两眼一瞪，吓得她险些跌倒，要不是周清平在后头死死顶住她，她绝对已经瘫软下去了。


    周清平也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你到底想干嘛？我……我爹已经说了……不许找你的麻烦……你……你做什么？」


    苏琼瑶又逼近两步，阴沉沉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不找我麻烦，只怕是心里都在想着，等事情过了，再怎么好生寻我的不是，对不对？」


    王翠花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此刻怎么敢承认，此刻心中只懊恼，为什么要娶这么个神经病回来。

 v第三十四章

    「你干什么？」周世显听了王翠花的尖叫，赶过来，就正看到苏琼瑶拎着砍柴刀，在他老妻与长子面前挥舞着。而苏琼瑶身后还跟着周娟，周娟此刻却不见了平时的怯懦，只冷静的看着奶奶和爹。


    苏琼瑶回过头，见是周世显，倒是把砍柴刀给放下了，她今天的目的，不是杀人的，对方人多，她最多只能将人砍伤，而她自己，会吃更多的亏，划不来。既然勉强能主持公道的人过来了，她也没必要再吓唬人了。


    苏琼瑶指着周娟，对周世显说：「你看看她的样子，再问问你的好儿子做过什么。」


    周世显仔细一看，见孙女儿头发蓬乱，衣衫略有不整，又听苏琼瑶这样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愤怒的看着周清平。


    周清平有些害怕的往后一缩，努力硬着头皮说道：「什么嘛，爹别听这两个贱人胡说，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呢。」


    王翠花头点得鸡啄米似的，也说道：「是啊，别听她们胡说，清平还受着伤……周娟好歹……好歹是他女儿……」


    周世显满脸失望之色，苏琼瑶一屁股坐在长凳上，近两年了，她也算是清楚周世显了。他算不得正人君子，但是却非常爱惜脸面，而且他一心把儿子们往圣人方向培养，纵然不能真的成圣人，至少不能成畜生禽兽吧。


    周清平前次对苏琼瑶的不轨，他不会过于责罚，因为他也觉得苏琼瑶嫁给周清平很不错，苏琼瑶性子倔犟，用强也没什么不对。这次对周娟，却是触及他的底线了，周娟可是周清平的亲生女儿啊。


    周世显冷然说道：「你也知道她是你女儿！你是不打算实话实说了？」


    周世显虽是农民，眼光不长远，但是作为一家之主，很有决断力与领导力，他一出口，周清平自然是害怕了。


    周清平嗫嚅道：「没有什么……爹……爹，我就是……觉得娟儿不亲近我，想同她亲近亲近……没有别的……」


    周世显暴怒，上去两脚将他踢翻在地：「你也有脸？娟儿才多大？啊？老子怎么生出你这种不孝子来？」


    王翠花见周世显来了，觉得他们人多，不用怕苏琼瑶了，底气也足了。此刻见到他将长子踢翻了，心疼不已，急忙上前抱住周世显还要再踹的腿，喊道：「周世显，他可是你儿子啊，他受伤了还没好啊！」


    周世显气得额头上青筋直现，吼道：「你这妇人，都是你，哼，教出这等好儿子！」


    周世显二十五岁才生长子，当时也是欢喜得过分了，王翠花第一胎就生了儿子，自此在周家简直就是横着走，谁都看不上，对这个儿子又是宠溺异常，一丝一毫的苦楚都不让他受。


    周清平幼时聪明伶俐，很是讨人喜欢，只是被宠溺得过了分，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十几岁的时候被人蒙住头暴打了一顿，又一直找不到媳妇，更加之家里又有两个弟弟，尤其是幼弟生来更得父亲母亲喜欢，这种落差，让他瞬间变了个人，这才养成了阴郁沉闷的性子。


    而周清安是老二，自幼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爹娘都不怎么关注他，完全是自生自灭。唯一就是周世显的管束让他明白道德底线，所以周清安反而是家里最根正苗红的一个。


    等到周清乐，他与大哥隔了十四岁，虽然王翠花宠着他，但是有了老大做前车之鉴，周世显生怕他性子养岔了，格外关注约束他，到真让他变成个小圣人。


    王翠花听周世显这样说，翻着白眼说道：「哼，他怎么不好？怎么不好？他为啥这么做？还不是苏琼瑶这个贱人，整天在家里招摇，还装出一副贞烈的样子。咱们清平，就是被她勾引的，你这个贱女人！」


    她说完，就想去打苏琼瑶，一抬头，见到苏琼瑶冷着脸挥挥手上的砍柴刀，默默的缩回去，不敢再说。


    周世显冷哼一声，指着周娟说道：「周娟怎么说？啊？周娟也是？你教的好儿子禽兽不如，你还替他开脱？」


    王翠花撇撇嘴，抬眼看了看苏琼瑶，往后退了两步，离苏琼瑶远了一点，才说道：「什么禽兽不如，你别胡说啊，都是那个贱女人，不肯跟清平……清平这不是火气上来，一直没……没……」


    周世显忍不住一脚踹到王翠花胸口，吼道：「所以他就欺负最小的娟儿？娟儿才六岁啊！娟儿是他女儿啊！」


    王翠花一口气吐了吐不出来，半晌才回过神，躺在地上哇哇大哭：「你个没良心的，我给你生了三个儿子，你就这样对我？为了一大一小两个贱人打我？老娘要和离，和离！」


    周世显压根不怕和离，他这般年纪了，儿女都大了，不过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倒也没再出口指责。只回头对苏琼瑶说道：「往后不许他再接近你们了。」


    苏琼瑶想不到这事情依旧是轻轻落下，只瞪大了眼问道：「就这样而已？」


    王翠花一咕噜爬起来嚷道：「你还想怎么样？你要怎么样？她一个小蹄子，还想要清平怎么样？」


    苏琼瑶失望的看着周世显，问道：「那个是你儿子，娟儿就不是你孙女了？孙女在你眼里，真的这样不值钱？」


    周世显磨了磨牙，看了看周娟，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是害怕，而是憎恨。是的，这个孙女，除了苏琼瑶，谁都不喜欢，或许周清乐她还能在意几分，旁人她恐怕是都不在意了。他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苏琼瑶立马说道：「分家，我要分家！」


    王翠花跳起来，几次想要上前打她，又几次看着砍柴刀，压住自己的冲动，只躲在周世显后头嚷嚷：「分家？哼，你做梦，你一个寡妇，还想分家另过？你是想分出去，自己想嫁人就嫁人了吧？做梦！」


    周世显皱着眉头思索着，他自是不愿意苏琼瑶分出去的，这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旁人，他们家里欺负这个寡妇吗？但是他一想到老三说他要娶苏琼瑶，心里就难过，若是苏琼瑶分出去，岂不是更好？


    苏琼瑶压根没想过回应王翠花，只继续对周世显说道：「不仅要分家，而且，我要把娟儿过继到我名下。」


    王翠花更瞪大眼说道：「她六岁了，会干活了，哼，你自己不能生，生怕将来没人管你是吧？做梦，做梦！」


    苏琼瑶讥笑了两声，说道：「现如今娟儿不过是被亲爹摸了两把，我若是不带她走，只怕是更恶心的事情，你们这样的人家，也都能做得出来。虽然她非我亲生，但是她既然相信我，我就要带她走。你们若是不放，我自杀之前，先把那个畜生阉了！」


    说罢提着砍柴刀就站起来，周清平急忙爬起来往王翠花身后躲着喊道：「不要不要，我再也不这样了！」

 v第三十五章

    苏琼瑶本就只是吓唬他而已，回头又对周世显说道：「爹，我要两亩田。」


    「两亩田？你真好意思说出来？两亩田？」王翠花使劲捞了下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琼瑶点头说道：「我要两亩田，不过以后清乐的笔墨纸砚书籍，我都出！」


    周世显心中一喜，他家里五亩田，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收成好的时候，加上他与清平在外头打工，才能供应上。苏琼瑶两亩田就敢说她能供应清乐的学习，肯定是有法子的。可惜了，这样聪明的儿媳妇，跟自己家人不是一条心。


    王翠花大吼道：「不给，绝不给，你想都别想分家！我跟你说，要不今天咱们就同归于尽，要不你就乖乖嫁给清平。」


    苏琼瑶冷哼一声，觉得王翠花简直就是个不清明的，这个时候，她竟敢还说要自己嫁给周清平？


    周娟哇的一声哭起来，拉着苏琼瑶说道：「二婶，二婶，咱们去找三叔公。」


    苏琼瑶愣了愣，一看，周世显与王翠花都露出害怕的模样，又想到上次村子里来讨要种子，三叔爷爷一开口，周世显立马闭嘴。看样子若是不成，倒是可以会一会这个三叔爷爷。


    苏琼瑶眼睛一转，扬声应道：「好，咱们去找你三叔公，让他来瞧瞧，你亲爹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看三叔公他会怎么说！」


    周清平显然也吓坏了，紧张的喊道：「不……」


    他看着苏琼瑶鄙视的眼神，心中只觉得悲哀，这样一个女人，是他的弟媳妇。他的弟弟自小什么都好，长得好看，爹娘也不怎么管他，可以由着性子来。就连他的媳妇，也比自己那个所谓的媳妇要好看聪明，他本以为，弟弟死了，这个女人，可以轮到他了，他总想着，往后一定好生对她，只要她乖乖听话，听娘的话，听自己的话，自己一定，一定会对她好的……


    他忍不住又嗫嚅道：「不……我不是禽兽，我没咋样，我就只是……她……她不是我女儿……对，她不是我女儿！」


    说完，他仿佛有了底气一般，站着了身子，看着苏琼瑶，反复说道：「她不是我女儿！」


    苏琼瑶和周娟，都愣住了，苏琼瑶看了看周世显与王翠花，见他们的样子，显然是一直都知道的。难怪，按道理说，再怎么不喜欢周娟，她也是孙辈唯一的孩子。王翠花对女儿周清喜也不算好，但是比起对孙女周娟，实在是好太多了。


    王翠花见事情撕破了，也来了底气，说道：「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咱们家养她养了这么些年，就当是童养媳养的，她也该报答咱们家吧！」


    周世显虽然不关注女孩子，但是也没想过要告诉周娟，她并非周清平的亲女，他总想着反正是女孩子，将来只要记得是他们，孝顺他们就好了。此刻听了王翠花这样说，他一巴掌扇过去，喊道：「蠢妇闭嘴！」


    周清平依旧躲在后头大声嚷嚷：「她不是我女儿，我不是禽兽，你就是告到三叔爷那里……」


    「轰！」


    周清平，话未说完，应声倒地。


    众人吓了一跳，都回头看去，只见周清乐手中拿着马扎，面色铁青的看着地上抱着头大喊大叫的周清平。


    王翠花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从没出现过的神情，最后什么都没说，只退后一步哇哇痛哭起来。


    周清乐指着周清平说道：「你还不是禽兽？娟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竟然狠得下心下得去手？现在为了脱罪，说娟儿非你亲生？」


    周清乐手中拿着马扎，继续往周清平身上砸去。周清平拼命躲闪，嘴里大喊着：「娘，娘，他疯了，他疯了，救救我啊娘！」


    周清乐站起来哈哈大笑说道：「我疯了？到底是谁疯了？是你疯了，你禽兽不如，自己女儿也不放过。」


    王翠花听着大儿子喊救命，又听见小儿子这样说，心如刀割，急忙护在大儿子身上，仰头说道：「不，是真的，娟儿不是你哥的种，她是谁的没人知道，反正跟她那个娘一样下贱……清乐，是真的，她娘人尽可夫，是个千人骑的！当初她被人强，奸了，好多个人，真的……就在那空房里，那些人……对，那些人你见过的，清乐，娟儿不是咱家的种……」


    周清乐呆愣的站着，他如何不记得那些人，那些人是爹娘找过来的，想把所谓的大嫂卖给他们做媳妇。当时二哥站在那里死命吼死命骂，说里面那个，是他大嫂，不是货物，不卖。然后他记得爹狠狠地给二哥一巴掌，但是也答应不卖了。


    他回头看着周世显，那是他爹，他自小最亲近的爹，他一直以为，爹虽然只是农夫，却为人正直，不像旁人那般爱贪小便宜，爱显摆，更非自私自利之辈。可是今日这事，让他明白，原来爹根本也是一样的。


    他眼中蕴满了泪水，指着周世显说道：「爹……爹，你可记得，曾经你是怎样……是怎样教育我们的？你说过，为人最重要的，是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今日，儿子就大逆不道，问问你，你的良心！你们的良心，何在？何在！」


    周世显听到王翠花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当日是他答应老二不卖那个女人的，但是日子那样难过，那女人生不出孩子，留她做什么？后来不记得是谁，提议给钱让那女人做表子，有了钱，他就能给清乐买书，买纸，那个女人是个外人，为什么不同意？是的，他同意了。


    此时他张着嘴，却无力反驳，眼前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对他也不再是尊重信任了，他一心维护的形象，不存在了。


    苏琼瑶紧紧搂住全身发抖的周娟，道貌岸然，形容的就是面前这个公爹吧。


    周清乐站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没有任何人上前去劝他。周世显耸拉着脑袋，半晌才说道：「清乐……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艰难……咱们一家子生计维持已是不易，要让你读书认字，钱从哪里来？我……」


    周清乐麻木的看着他，很想问一问，吃别人的血看圣贤书，他怎么做得到？然而良久，他只是哑着声音，说道：「爹，你放她们走吧。」


    王翠花喊了声：「不……」


    然而她看着丈夫与小儿子的眼神，硬生生把反对的话都咽了回去。


    周清乐说道：「放她们走，今日之事，我不会再多说。只是往后，我自己挣钱读书！」

 v第三十六章

    周世显皱眉思索片刻，很快说道：「行，东面两亩田，村头那块小菜园，还有后山坡上的那近两亩没用的田，都给她们。」


    王翠花忍不住了，喊道：「我不同意，咱们良田才五亩，你就要分两亩给她？她分家可以！最多一亩！」


    一亩田，以现在的收成，是完全够苏琼瑶与周娟吃的，还有多的偶尔能换点肉和布。不过若是再多，就不可能了。苏琼瑶明白周世显想给她两亩田，是指望她能负担周清乐的学习费用，这个时代不像现代，书本很便宜，这时候的笔墨纸砚书本，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的。


    苏琼瑶心中琢磨，若是只单纯分出去，她们一大一小两个女的，也是受欺负的份，还是得与周家联系着，不断了往来，才能寻得庇佑。便开口说道：「好，我同意，一亩良田。不过清乐的书我负责，其他的我不管。」


    周世显松了口气，清乐一年学习的花销，书占了一半，苏琼瑶肯负担这一半，就已经很不错了。加之他想在小儿子面前挽回一点形象，赶紧接口说道：「行，让你负担一半，也是辛苦你了……村子中间是老屋，虽然小了点，破了点，但是你与周娟也够住了。这几天我带……带清乐过去修缮一番，然后去本家族谱那里，把周娟的名字改到你名下，你就可以带她走了。」


    苏琼瑶紧紧抓着周娟，低声说道：「多谢爹。」


    周世显摇摇头，继续说道：「你们搬走之后，也别担心，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你一天没再嫁，咱们就是一家人，我是你公爹，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们娘儿俩的。」


    这话确是指他不会让王翠花去找她们麻烦的，是特意说给清乐听的。王翠花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苏琼瑶自然明白，周家还是周世显说了算的，王翠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既然目的达到了，旁人怎么说怎么想，她统统不在乎。


    周世显为了挽回颜面，分家的时候格外大方，米面给得很足，之前养的鸡鸭也给了不少，还叮嘱着逢年过节回去聚一聚。


    分家之后的日子，过得格外愉快些，再没有王翠花在耳边呱噪，也不用成天提心吊胆，担心周清平心怀不轨。


    周娟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好，更沉闷了，似乎害怕苏琼瑶会抛弃她，乖巧更甚从前了。经常就是苏琼瑶出去种田种菜，周娟在家里做饭洗衣服，两人过得格外悠哉。


    这天苏琼瑶带着周娟一起去菜园子，打算砍几颗菜做成咸菜。


    才走到菜园子，周娟伸手就拉住苏琼瑶，喊了声：「娘，有人……」


    分家之后，周娟总害怕被抛弃，缠着要喊苏琼瑶娘，苏琼瑶这辈子也没打算结婚了，估摸着也不能有孩子了，便随她去了。


    此刻听她一喊，抬头一看，正是一年多未见的柳方正了。苏琼瑶许久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上次还是琼脂说的，他举家搬迁到荷香县去了。


    柳方正焦急地上前说道：「瑶儿，我怕去村里被人看到，对你影响不好，所以在这里等你。」


    苏琼瑶冷淡的说道：「你既然知道影响不好，还跑来找我做什么？」


    柳方正说道：「我……瑶儿，我听说你分家了……你现在是一个人单过？」


    苏琼瑶翻了翻眼睛，说道：「你瞎了吗？我明明是还带着她呢。」


    柳方正笑了笑，周娟只是个孩子，他一点都不介意。便说道：「瑶儿，我知道你日子过得艰难，再等等我。我明年就要下场了，等我中了进士，我就来娶你。」


    苏琼瑶呵呵干笑两声说道：「你还不明白？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从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但是上次我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你走吧，别再来找我，我可不希望被人说，我纠缠着举人老爷不放。」


    柳方正脸白了白，说道：「我知道，瑶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是清安他已经死了，你总……你总得需要有人照顾吧……」


    苏琼瑶冷着脸说道：「柳方正，我这辈子并不需要人照顾，将来我也只想好生把娟儿抚养长大。至于有没有人照顾我，不需要你来操心，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


    柳方正犹豫着说道：「瑶儿，你怎么能这么说……瑶儿从前，从前我们……我知道，是我娘她不对，以后我一定想办法娶你，我不愿意听我娘的，我心中只有你。」


    苏琼瑶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果然是听不懂人话，柳方正，从前我不过是年幼叛逆，不想听从父母的安排，才会说喜欢你的。再者，与你在一起，整个村子的女人，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是怎样的羡慕嫉妒我？我虚荣，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可是实际上，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柳方正一张脸儿煞白煞白的，支支吾吾的问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对清安就有感觉吗？不管如何，瑶儿，清安他不在了，就当是我替他照顾你好不好？你虚荣，我就让你虚荣好不好？等我中了进士，娶了你，旁人都会羡慕你的。」


    苏琼瑶想到周清安，心就生生的疼起来，眼睛也不自觉红了，冷笑一声：「你替他？你拿什么替他？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儿，只有他能好生照顾我。可惜他已经死了，再不会回来了……」


    柳方正看着满目泪花的苏琼瑶，半张着嘴，劝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苏琼瑶菜也没摘，拉着周娟又走回去了。


    周娟跟着苏琼瑶一直回到家里，才轻声问道：「二婶，你……还在想二叔吗？」


    苏琼瑶看看她，有些好笑，上一世活了三十岁，从没对哪个男人动心过，这一世等那个男人死了，她倒是生出这么多感情来？想一想她才说道：「娟儿，你想你二叔吗？」


    周娟用力的点点头，说道：「我想二叔，二叔他……他没有欺负过任何人，就算他知道我不是爹的女儿，也不会看不起我的。」


    苏琼瑶伸手摸摸她的头，说道：「傻丫头，不要二叔二叔的喊了，你已经过继了，往后，你不再是周清平的女儿，你是周清安和我苏琼瑶的女儿，要喊他爹。」


    周娟腼腆的低下头，轻声说道：「是，他不是二叔，他是我爹。娘，我好高兴，他是我爹。」


    周娟说着，就蹲在地上去，眼泪就哗啦啦往下流，最后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边哭边说：「奶奶说我是婊子生的，所以我也是个小婊子……我不配活着……后来二叔说不是，我娘不是婊子，我娘是被迫的，那些伤害她的才是坏人……而且我还有爹，我爹是个好人……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爹是谁都没人知道……二婶，我多希望，我是你生的，是你和二叔生的，亲生的。」


    苏琼瑶也蹲在地上，扯去周娟，替她擦擦眼泪，一脸严肃的说道：「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是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爹娘。你的爹娘是什么样子，不代表你就是什么样子。我们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照顾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怨天尤人，更不要听别人的胡言乱语。你奶奶，她还是你奶奶，但她并不拿你当孙女，你又何必在意那些不在乎你的人的话呢？」

 v第三十七章

    周娟呆呆的看着她，许久露出一个笑容：「嗯，我爹现在是二叔了，我娘是你。我……很好。」


    苏琼瑶摇摇头说道：「不，你就是你，你要记住，不论你爹娘是我们，还是其他人，你都是你。」


    周娟重复了一句：「我就是我。」


    她眼里闪着希冀的光，那光不因为别人，只因为她自己。


    苏琼瑶拍拍她的头，起身走进房，自己却坐在床边无声的哭泣起来。她觉得太累了，多希望清安还活着，可以握着她的手，可以告诉她，别担心，还有我。


    等新一季的秧田都插完了，苏琼瑶闲下来，便日日去研究那两亩荒田。面积太小，也没什么用处，种牧草养羊倒是可以，但是她对后山不大熟悉，貌似来的人很少，不知道会不会有野猪之类的。改天遇到清乐，去问问他再做决定吧。


    苏琼瑶研究半天的土质，觉得还可以，计划不然就种牧草，不然就种红薯。其实这种地方种药材很好，但是她对药材不熟悉，也不知道哪里去卖。


    正思索着，她听到附近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侧耳细听，又似乎没有了。难道是兔子？或者野鸡？不会是蛇吧？她想了想，四下看看，没有动静，便也不管了，低下头继续研究土质。


    不知怎的，她的心思就是安静不下来，刚刚那是什么声音？不像是错觉的啊，难道真的有什么动静不成？她忍不住站起来，到旁边拔出一根小树，将树枝折断，只剩下一根粗粗的树干，抱着树干小心翼翼的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慢慢走去。


    寻了一会，什么东西都没有，她失望的准备回去，突然一看，不对啊，这地上，仿佛是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小草被踩塌了不少，而且看样子是新踩的，刚刚那声音，一定是有人过去了。不过是谁，会那般小心翼翼的过去？动静这么小，是害怕让人听到吗？


    苏琼瑶想沿着那些痕迹上前去找，又止住步伐，如果是坏人呢？自己孤身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受制于人？一根棍子不顶用啊，回去拿刀的话，来不及了吧？


    她缩回脚，站了片刻，决定还是自私一点，不要多事，便转身往回走。走没两步，只见茵茵草地上，一个红色的东西，很扎眼，她蹲下一看，那是周娟的扎头绳，是她前两天带周娟去镇上买的！


    苏琼瑶只觉得一身冷汗，从头出到尾，那是周娟，有人要害周娟！一定是的，周娟知道她在田里，所以到这里就拼命挣扎弄出声音，还将自己的头绳弄下来！


    苏琼瑶浑身发抖，将拿头绳往怀里一踹，抱着那根棍子就寻着痕迹往山坡上跑去。她心中无比悔恨，若是她听到声音就过来看，周娟就不会出事。若是周娟出了事，她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的。


    沿路跑，沿路看到周娟的扣子手绢，那是娟儿给她留的记号！一直走到后山的山洞附近，她听到周娟呜呜呜的挣扎声，以及一个男人的呻吟声。她扔了棍子，抱起旁边的大石头，蹑手蹑脚的进了山洞。


    山洞里，周娟的衣服扔在地上，好在天气转凉，她穿了三层，最里头的裤子还没脱，不过上身已经是衣不蔽体，身上全都是掐痕。那男人一手死死掐着周娟脖子，一手拼命拉扯着周娟的裤子。周娟被掐的面如猪肝色，双手却死死的抓着裤子不放。


    苏琼瑶见到这样子，火气直冲头顶，举起大石头用力往那男人的头砸去，那男人闷哼一声，头一歪，倒在地上。


    周娟抱着自己的衣服，哇的一声扎进苏琼瑶怀里喊着：「娘，娘，我害怕，娘……」


    苏琼瑶赤红着眼睛，扔了石头，将周娟搂进怀里：「别怕，别怕，我来了，他伤害不了你，别怕……」


    二人正相拥而泣，瑟瑟发抖。那男人却醒过来，看着面前的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苏琼瑶定眼一看，那是王翠花的弟弟，王富贵。她怒吼道：「你……你是她舅爷爷，你怎能做这种事情？」


    王富贵狞笑一声说道：「她又不是周家的种，更何况她爹都做过，老子为什么不可以！哼，我本来只打算弄她一个人，你这个贱人既然撞上门来，老子自要享用一番！」


    说罢，搓搓手，往她俩走过去。


    苏琼瑶四处看看，见石头就在自己附近，又往王富贵看了看，忽而一笑，将周娟用力的往他身上一推。


    王富贵还以为苏琼瑶这时候要放弃周娟，便伸手搂住周娟，放到一边，又哈哈大笑说道：「小贱人，你以为你逃得掉……」


    话音未落，苏琼瑶已经搬起石头砸向王富贵面门。王富贵没注意，仰面倒下去，苏琼瑶赶紧上前，举起石头疯狂的砸啊砸……


    不知道砸了多久，苏琼瑶才停下来，抬头看了看，王富贵面目全非，地上血迹斑斑，苏琼瑶脸上身上，也全都是血迹，周娟则缩在一边一脸恐惧的看着她。


    苏琼瑶放下手中的石头，仔细的盯着王富贵看了许久，确定他毫无生气，才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的汗水血渍滴滴答答的滴下来，浸湿了衣服，浸湿了地面。


    周娟含着眼泪，轻声说道：「娘……我们杀人了。」


    苏琼瑶拿袖子抹了抹汗，说道：「不，是我杀的，不是你。」


    周娟低下头没做声，许久才抬起头说道：「都是我的错……娘，若不是我……」


    苏琼瑶侧头看周娟，她眼里的恐惧一丝都没有散。苏琼瑶摇摇头说道：「与你何干？这不是你的错，这事是他的错。是他想要害我们，难道我们就应该任人宰割吗？不，他该死！」


    周娟呆愣愣的看着，不自觉的，身上就在发抖。


    苏琼瑶见状，忙说道：「你将衣服穿好，我们……我们得走了。」


    周娟默默的穿好衣服，又看了看苏琼瑶，问道：「娘，你怎么办？你衣服弄脏了……而且……他怎么办？」


    苏琼瑶皱着眉头看看地上的死人，不禁也打了个冷颤。她努力平复下心情，说道：「我……我等在这里，你回去给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

 v第三十八章

    周娟有些着急，问道：「可是，要是我走了，有人过来看到了怎么办？」


    苏琼瑶苦笑一声，说道：「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你的衣服我又不能穿，我这样子出去，只怕是还没到村子，就会被人看到。」


    周娟小心翼翼的问道：「娘，你不怕？」


    苏琼瑶愣了愣，知道她是说地上那个死人。苏琼瑶又打了个冷颤，她怎会不怕，可是如今，怕又能怎么办？没有人保护她，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周娟突然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那具尸体。


    苏琼瑶往前爬了两步，想要抱住周娟，又担心身上的血渍染到她身上。二人就那样惊恐的看着对方。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她们杀人，马上就要被人发现了。


    苏琼瑶抱起那石头，止住发抖的身子，心中思索着，听着只有一个人，不晓得是男是女。若是女人或者还能斗一斗，若是男人，除非趁人不备了，看样子这次凶多吉少了，她心中浮出一丝绝望。


    那人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正看到苏琼瑶与周娟皆是瞪大眼，一脸惊恐的看着他，而地上躺着的脸模糊不清的男人，显然已经死了。


    苏琼瑶的脸上由惊恐变成惊讶，再由惊讶变成委屈。仿佛这么久以来，所有受到的伤害，都找到了宣泄口，当下眼泪簌簌而下。


    这个男人，尽管大半张脸都毁了，似乎更高更壮了，但是她仍旧能一眼看出来，那是她的清安啊。


    苏琼瑶扔了石头，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却又不敢大声，只闷着声音抽泣着。


    周清安见状，立马扔掉手中的木棍，上前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说道：「是我不好，是我……是我来晚了。」


    苏琼瑶靠在他胸前抽泣：「你……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可是你活着，为什么这么久不来找我？你是打算……跟我一刀两断吗？」


    周清安捧着她小小的脸蛋，那脸上满是血污，若不是周娟在一旁，他真想好好吻一吻，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他只能压着心中的冲动，说道：「是我不好……瑶儿，是我不好……」


    周娟也是热泪盈眶，抽泣不止，半天才喊道：「二叔……不，爹……爹！」


    周清安诧异的看着周娟，反问了声：「爹？」


    周娟爬到他跟前，伸手抓着他的袖子，用力的点点头，喊道：「爹！」


    苏琼瑶擦擦眼泪，说道：「是的，我们分出来了，爹把她过继给我了。」


    周清安伸出手，摸摸周娟的小脑袋，笑起来说道：「好，我以后有女儿了，真好。」


    周娟将脑袋靠在他的大手之中，满足的蹭了蹭。她的爹还活着，她的爹不曾嫌弃过她。真好。


    周清安看看地上的男人，周娟生怕他怪她们杀人，忙解释说道：「爹，是他……他欺负我……娘才……」


    周清安目光凶狠，伸脚踹了踹地上的男人，低声说道：「他该死！」


    他四下看看，说道：「我得把他尸首扔掉！附近有条小河，我把尸体扔那里。你们把这里的血迹掩埋掉。」


    周清安出去了，苏琼瑶却依旧回不了神，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因为杀了人，她太害怕了，所以梦到死掉的周清安回来？她疑惑的看着地上消失的尸体，只剩下血迹斑斑……这不是梦。


    然而她还是瑟瑟发抖，没办法回过神。


    周娟已经找来树枝将地上的土重新翻动，掩盖那些血迹。血迹面积太广了，周娟一个人忙活半天，也只遮掩了一半。她擦擦头上的汗，看了看拿着树枝发呆的苏琼瑶，问道：「娘，你怎么了？」


    苏琼瑶白着脸，原本她很有勇气，可是这会儿人也杀了，许是周清安回来了，她所有的勇气仿佛被抽离了一般。她半张着嘴，脸上的恐惧犹在：「娟儿……我杀了人，我怕。」


    周娟本就胆小，听了她这话，眼泪又喷涌而出：「娘……你不是说，这不是我们的错吗？」


    苏琼瑶猛的一抖，伸手揉揉自己的脸，让僵硬的脸缓和过来，点头说道：「是！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为什么要害怕！我不怕！」


    二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地上的血迹都掩盖干净了。苏琼瑶又寻了枯枝败叶，将这个小小的山洞铺好，倒是瞧不出有人来的模样。


    全弄好之后，周清安也回了。苏琼瑶这下才仔细看他，他脸上虽然是大块可怖的伤疤，但是却毫不突兀，一眼瞧过去，只能看到他挺拔伟岸的身躯和坚定深邃的眼眉。


    苏琼瑶看到他衣衫也沾了血迹污渍，皱了皱眉头，说道：「清安，你身上弄脏了，这怎么办？一会回村子，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周清安坐在洞口，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瑶儿，我不能回村子……我没什么时间，一会儿便要走了。」


    苏琼瑶瞪大了眼，问道：「你不是回来看我们的吗？」


    周清安摇摇头：「不，我收到清乐的信，说爹娘竟打算将你……我赶回来就是想看看你，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v第三十九章

    苏琼瑶忙摇着头说道：「不，我过得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你怎么这么狠心，回来了马上要走……」


    说着，苏琼瑶的眼泪又哗哗流下来。她太伤心了，也太难受了，这么久以来，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心中的信念就是将来会越来越好。她一直以为清安死了，再不存在了，可是今天他跑回来，见她一面马上又要走了，这叫她怎么能忍受？


    周清安伸手给她擦眼泪，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本来他与他的小妻子，中间总隔着一层不无法扯掉的纱。在军营的日日夜夜，学习带兵打仗，学习权谋策略，再忙再危险，他心中总记挂着，这里有他的小妻子。


    明明他走之前都说好，只要瑶儿愿意，他就想办法放她走，让她嫁给方正。后来他换了身份，家人都以为他死了，他还想着，这样瑶儿就更方便离开了。但是他心中却更不踏实了，所以才想办法回来，找到周清乐，让清乐帮他看好瑶儿。


    是的，他不愿意，不愿意他的小妻子嫁给别人，方正也不行。


    这次他收到清乐的信，说爹娘竟想让瑶儿嫁给大哥，他知道爹娘的手段，生怕瑶儿当真嫁给大哥了。他的瑶儿，大哥岂能配不上？收到信，他就抛下一切的事情，哪怕义父阻止，他也要回来看一看。


    回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如果瑶儿已经嫁给大哥，他就立刻带着瑶儿走，想方设法也要带瑶儿在身边，哪怕军营不能带女人，他再也不让她回来。只是没想到，瑶儿是分出来了。


    他低声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不是周清安了，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周清安还活着。」


    苏琼瑶只呆呆的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他想要跟她解释，只是想了无数个开头，却依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娟抹了一把不知道啥时候流下来的眼泪，说道：「爹，那你先陪陪娘，我先回去给娘拿一件干净的衣服……她这样子，肯定是不能回村子的。」


    说罢，便一溜烟跑掉了。


    周娟走后，周清安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拥住苏琼瑶，紧紧的抱她在怀里，低头闻着她秀发上的香气，还带着血腥气。不管是什么味道，都是他想了这么久的。


    他说道：「瑶儿，我好想你，好想你。瑶儿……我爱上你了。」


    苏琼瑶轻轻推开他，让两个人之间有一点距离，才说：「可是，你还是要走，对不对？那你能告诉我，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清安点点头，拉她坐下，依偎在一起，才将自己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


    周清安跟着表兄去了悦城驻守的大齐军营，新兵在军营是很受欺负的，他们刚去，什么活儿都是他们做，至于上战场？大漠年年进犯，却只是在试探的边缘，所以他去的头两个月都没发生战事。


    后来他遇到了另一个新兵林大壮，也是机缘，他俩的模样身型，竟然有五分相似，穿着一样的衣裳，经常有人将他俩认错。二人因此结拜兄弟，日日在一起，友谊也日益坚固。


    直到有一次，林大壮半夜爬起来，去了离军营不近的小树林，周清安心中疑惑，以为他是奸细，便偷偷跟上了他。没想到林大壮是中了贼人的计，被一群人追杀，射中了他的脖子。周清安冒着生命危险，背着他一路逃回了军营，自己也受了重伤晕倒了。


    等他再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将军林伯渠的营帐内。林伯渠是大齐的最大的将军威武将军，在大齐是神一样的存在。整个大齐百姓都知道，只要林家家主在，大齐绝不会倒，林家家主世代都是战死沙场的，林伯渠是林家现任家主，而林家下一任，只余一人，乃林伯渠幼子林墨卿。


    林大壮便是林墨卿，他年方二十，小小年纪骁勇善战，被圣上封为正四品广威将军。广威将军身中剧毒，昏迷不醒，这一任家主年迈受伤还在坚持上战场，下一任家主身死……一旦消息传出去，大齐军队的信仰崩塌，整个大齐都会动荡不安。


    于是周清安便变成了这林墨卿，他与本人五分的样貌，再假作被细作毁容，让大夫遮去他的容貌，留下与林墨卿最相似的侧脸，除非亲近之人，旁人绝不能认出来。


    苏琼瑶愣怔许久，才反应过来，她的清安，已经换了身份了，不再是乡野农夫，而是广威将军。她上下打量清安，难怪，他毁了容，看上去却比以前更加威武帅气。不过广威将军的气度，清安想模仿得像，只怕是私底下吃了不少苦头吧。


    苏琼瑶摸着他的脸说道：「清安……那你岂不是……吃了太多的苦？」


    周清安一愣，他以为苏琼瑶会为他现在的身份高兴，没想到她却是为他心疼。他低头看她，见她的目光中满是担忧，不由得笑起来，说道：「那些都不苦，只是我想到你，想到你的日子这样艰难，我就觉得心苦……是我没用，瑶儿，我义父他有信心，两年之内就能解决大齐边防问题……到时候……到时候……」


    苏琼瑶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知道你死的时候，那日子才真是苦。如今我都走出来了……是啊，我都走出来，你才跑出来。」


    苏琼瑶瞪着两个大眼睛，不满的瞋视他。


    周清安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儿，在她额头狠狠的啄了两下。说道：「是，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跑出来的。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清乐他给我写信，总是说你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厉害，你这么好，我多担心你被旁人瞧中了。这一次，我真的快要急疯了，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许你嫁给别人。」


    苏琼瑶甜甜一笑，说道：「好，只要你活着，我绝不嫁给别人。」


    她仔细一想，又有些担忧，说道：「你说之前的广威将军，被人陷害，那你现在顶了他的名头，岂不是那些人要陷害你？」


    周清安笑道：「别担心，之前他是为了调查他父亲被害的事情，隐姓埋名，没人保护才会被人陷害的。如今我变成了他，却是一直跟在义父身边，有人照顾，有人保护，不会有事的。」


    苏琼瑶听他这般轻描淡写，心中却不相信，她不是真的农家小妇人没见过世面，周清安只怕是危险重重，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回来了。只是他不说，她就当不知道，若是一副担忧的模样，他恐怕是走也没办法安心的。


    她想着岔开话题，便抱怨道：「你跟清乐通信，却不告诉我，你偏心。」


    周清安将下巴在她头发上摩挲着，闭着眼，说道：「我当时想着，不然就这样，让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安心筹划你的将来……」


    苏琼瑶也不是真的怪他，便只顺着他的话说：「那就让我嫁给旁人啊，你回来做甚？」


    周清安噗嗤笑起来：「你个小妖精，我以为你会嫁给方正呢。我大哥可配不上你，咱们村里的，没人配得上你，你一个都不许嫁。」

 v第四十章

    苏琼瑶皱着眉头，说道：「前几天方正才来找我的，你既然这么说了，我明儿就去县城找他，说我乐意嫁给他……」


    周清安哪里肯让她再说下去，只是他手拥着她不舍得放开，只好低下头吻住她的嘴，不叫她说出话来。


    苏琼瑶活着这三十来年，还从没被人吻过，只感觉软软绵绵的，原来男人的嘴巴也是软的，那张嘴轻轻的触碰她的嘴，又轻轻的咬着她，似乎还在发抖，笨拙得可爱。她忍不住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清安轻轻地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两个人都是面红耳赤，不敢直视对方。


    苏琼瑶紧张的抓住自己的衣角，想要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却又说不出口。


    周清安抿着嘴偷笑，许久才说道：「不许你嫁给别人，方正也不行，你是我的，只能嫁给我。」


    苏琼瑶已经缓和了情绪，嗔他一眼说道：「那你早点回来，我可不多等，若是你……呃……」


    周清安噗嗤笑起来，眼中带着星星，说道：「好。」


    苏琼瑶又问道：「那……你今天就要走吗？」


    周清安点点头说道：「我……我是担心你才回来看看，这一去一来两个月时间，已经是耽搁了，必须要赶紧回去的。」


    正说着，周娟的咳嗽声响起了。苏琼瑶莞尔一笑，这丫头懂事得很，还生怕撞见他们怎么样么？


    苏琼瑶接过周娟递过来的衣服，就当着他们的面除了外衣，羞得周清安急忙转头不看她。周娟见状，捂着嘴偷偷笑着。


    苏琼瑶继续问道：「那你走了，我能跟你写信吗？」


    周清安叹口气说道：「我不敢跟你们通信，不过可以收清乐的信，你有什么，就让他写信给我好吗？」


    苏琼瑶撅撅嘴说道：「我想跟你说点话，还必须告诉他……」


    周清安无奈的回过头，默默她的头说道：「再等等我……现在非常时期，我实在是没办法。」


    苏琼瑶不过抱怨两句而已，只催着他赶紧走。周清安也不过周娟在一旁，抱着她在她脸上狠狠啄了两口，才转身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周清安趁着天没黑，赶紧走了。等他回了军营，收到清乐后面给他寄的几封信，才后悔没在溪坡多留一留，去狠狠的砍大哥几刀。他以为是父母的意愿，可是看了清乐剩下的信才晓得，大哥竟然趁机占瑶儿便宜，不仅如此，他竟然还欺负周娟。


    周清安恨不得撕碎了那些信，又不舍得里头写的苏琼瑶的点点滴滴。傻清乐，为了救瑶儿，竟说他要娶她，他不明白，越是这样说，爹娘会越讨厌的瑶儿的。


    他无比后悔，当日没有好生问一问瑶儿，她们是如何分家，分家后又是如何生活的。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对衣衫褴褛，在野地里刨树根，摘树叶充饥的母女……若不是林伯渠日日严加看守，他没办法逃出去，只怕他立刻策马扬鞭又赶回溪坡去了。


    而他以为的万分艰苦的母女俩，日子却很是逍遥。她寻遍了菜园田地，发现这时候还没有红薯，倒是很失望呢，红薯还没传进来，她总不能凭空变出种子来吧。


    好在有羊，清乐告诉她，那山坡上没啥野兽，最多只有兔子和野鸡。不过几年的虫害，兔子野鸡也都没了。她寻了合适羊吃的草，种满了那近两亩荒田，卖了一大半的鸡鸭，找村口的钱大娘买了两只小羊。


    然后她发愁了，那草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好，但是她只有两只羊，实在是没钱养更多的了，这么多的牧草，没有羊来吃啊。


    正发愁着，就听到钱大娘的小闺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周家嫂子，周家嫂子！你婆婆带着王大妈去你家，寻娟儿去了。」


    苏琼瑶在这个村呆了两年，还是不喜欢人家喊她嫂子大娘之类的。就算上一世的她活到三十岁，在这个村里，三十岁已经是大妈甚至奶奶级别的，她仍觉得自己还年轻。


    此刻她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钱家小丫头喊的是她，说得是王翠花又去找娟儿麻烦了。她立马丢掉本来放在手中琢磨的草，站起来就往家里跑去。


    刚回到家，就听到王翠花尖利的嗓门喊着：「你这个不孝的孙女，竟敢把老娘关在外头，简直反了天了。」


    站在她旁边一个高瘦，眼窝子整个凹陷进去的老女人，就是她弟媳妇赵妮妮。赵妮妮与王翠花一样，双手叉腰：「你个贱蹄子，我问问你，你舅爷爷去那里了？他这都不见了快两个月了，上次有人说，见着他领着你说话来着，你说，你说他去了哪里？」


    说罢，用脚狠狠的踹了踹院子门。


    苏琼瑶抓起一根树枝就往她腿上一扇，吼道：「干嘛干嘛呢！我家院子门要是被你踹坏了，你可要负责赔的呀，真是晦气！」


    赵妮妮瞪大了眼，指着她说道：「你这媳妇好没教养，你婆婆在这里，你不先过来问候她，还敢打我，我可是你长辈。」


    苏琼瑶翻了个白眼，说道：「得，我就这德行，街坊邻居呢，都是知道的，不然我咋吵着闹着要分出来呢。」


    赵妮妮气个倒昂，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拉着王翠花说道：「大姐，你可要给富贵做主呀，富贵可是你亲弟弟啊。人家说了，最后看到富贵，就是和周娟在一起的，周娟这丫头从小的阴气十足……」


    苏琼瑶又翻了个白眼说道：「对了，我倒是要问问，那天是谁看到王富贵那个王八蛋跟娟儿在一起的？那是在一起吗？他跟拎着小鸡似的拎着我女儿。你们这些杀千刀没良心的，看到了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我正好瞧见，娟儿定是要被他带走了。正好，那个老王八是你丈夫，你倒是说说，你们弄走娟儿是想干嘛？是想让她去给你那个病病弱弱的孙子当童养媳的吗？我告诉你赵妮妮，你们再敢打娟儿注意，我苏琼瑶拿刀跟你们拼命！」


    看热闹的村民赶紧后退几步，摇摇头都表示，不是他们看到王富贵与周娟在一起的。


    赵妮妮听她这一闹，倒是愣住了，她孙子刚两岁，胎里不足，一年有大半年躺在床上，但是她从没想过要弄个童养媳，她如今就这么一个孙子，养个童养媳在家里白吃闲饭干嘛？可是她也只是听说王富贵跟周娟在一起，倒没想过，难道王富贵是打算把周娟弄回家？不对啊，周娟那丫头阴恻恻的，不讨人喜欢，王富贵向来是不喜欢她的，而且听说她是个野种，怎么配得上自己孙子？

 v第四十一章

    她下意识的问道：「这么说，王富贵后来没跟娟儿一起？」


    苏琼瑶冷哼一声，也不答应她，只敲敲门喊道：「娟儿，娘回来了，你别怕，要是她再逼咱们，咱们就去找你三叔公评评理去。」


    周娟打开门就哇的大哭，喊道：「娘，娘，我不要去别人家，我不要当童养媳，我只想跟着你，她们都是坏人……」


    苏琼瑶心中感叹，周娟也越来越机灵了，还知道接她的话，便赶紧搂住她说道：「别怕，别怕，你爷爷说了，你跟着我，你是我女儿，没人能欺负你了。」


    王翠花听到苏琼瑶说周家那个小叔叔，还有丈夫周世显，赶紧缩缩脖子，拉着赵妮妮说道：「弟媳妇，肯定是你弄错了，王富贵就算来找娟儿，说两句话不就得走了？娟儿还能跟他多说啥啊？」


    赵妮妮犹豫着说道：「可是富贵他去哪里了？这都快两个月没着家了啊！」


    王翠花不耐烦的说道：「我怎么知道，他成天活儿也不干到处晃悠，让他跟着你们姐夫出去做粗活挣钱，他嫌累。我哪知道他，你做媳妇的不知道看着点，现在找我儿媳妇和孙女有啥用？」


    王翠花嘴里嘟囔着，说是当家的要回来了，得做饭去，便转身走了。


    赵妮妮找不到丈夫，家里儿媳妇生了孩子之后，大病一场，只能做做家务，外头的事情一点都指望不上。儿子更是没用，马上到了收割的时候了，她一个人哪里弄得开啊。


    苏琼瑶没管她，只轻拍着身子发颤的周娟，她知道，周娟是害怕了，她再坚强，也不过才六岁。苏琼瑶故意大声说道：「娟儿你别担心，有娘在呢，只要娘在，没人会把你带走的。」


    整个溪坡重男轻女，好一点的人家，就是不打骂女儿而已，没有谁会像苏琼瑶这般仔细。不过也没人诧异，苏琼瑶死了丈夫，又霸道瞧不上别人家，可不就指望着这个过继来的女儿了。


    等人都走光了，苏琼瑶带着周娟进去，关上门。


    周娟身子还在发抖，支支吾吾的看着她，小声问道：「娘，娘，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啊？娘我担心……舅爷爷的尸体在河里……在河里……」


    苏琼瑶心里何尝不怕，她怕得要死，王富贵的尸体若是冲走了还好，若是没冲走，迟早会给人发现的。不过就算发现了，也没人能说是她们杀的，她杀人的衣服，已经被请安带走了，不会被人发现的，不会的。


    她想了想说道：「娟儿，我们走吧。」


    周娟张着嘴看她，半天才问道：「走？去哪里？」


    苏琼瑶说道：「我们走，离开这里，离开村里，咱们去镇上，不，我们去县城，去做帮工……」


    周娟嗫嚅道：「可是我们是女人，谁要我们呢？」


    苏琼瑶叹了口气，之前她在周家，没出过远门。分家之后为了卖菜，去过镇上许多回，倒是打听过，女人几乎是没办法生存的，连卖菜的，大部分都是男人，只有少个别的女人。旁人见她孤儿寡母，还算是多多关照，纵使这样，都有人指指点点，说她一个女人竟然抛头露面。


    这个大齐，是她不熟悉的古代，虽然她是理科生，却也知道，不许女人抛头露面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女眷。像这种普通百姓，很多女人还是会出门干活的。可是这里很显然不是这样，这里的女人，只做家务务农，出街采买倒是可以，但是卖东西从商却是没有的。


    听说县城有秀坊，女人想要干活，可以去秀坊。然而苏琼瑶最多会缝缝补补，秀坊那种地方，她怎么去得了呢？


    她咬一咬牙说道：「不要我们，我们就去做丫鬟佣人，总会有人要我们的。」


    大户人家也会采买佣人，多数是家生子，也会买外面清白的人，分死契活契。她们可以去签活契。


    周娟迟疑着说道：「娘，不行啊，我们若是去做了下人，三叔就不能参加科举了。」


    苏琼瑶愣了，这操蛋的规矩！那她们能做什么？不行，她一定要走，她受不了了，这地方，迟早会把她逼疯。


    正想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周娟走出去扬声问道：「谁？」


    是周家隔壁的孙大娘，她此刻和颜悦色，与平日里尖酸刻薄相完全不同，欢喜的喊道：「娟儿，让你娘快回去，县里来人啦。」


    苏琼瑶走出来，诧异的打开门，看着她问道：「县里？县里来什么人？」


    孙大娘笑着上前拉苏琼瑶，仿佛她是自己闺女一般亲密，说道：「哎呀琼瑶，你可真是有本事，上头来人了，说是咱们村粮食产量这么高，特意派人来问，一问就问到你家清乐头上去了。清乐那小子实诚，说全都是你的功劳呢……」


    苏琼瑶的心中一亮，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孙大娘依旧笑得开心，说道：「琼瑶，咱们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也算是看着你和娟儿长大了，往后你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婶子我啊。」


    苏琼瑶牵着周娟的手，一步一步往周家走去，她要离开这里，一定要。


    苏琼瑶牵着周娟回了周家，只见院子里站着三个陌生男人，看着就不是溪坡的人。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影修长，长发似墨，着一身玄色衣衫，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挂在腰间的一枚玉佩，即使周围都是人，也能一眼看到他。


    他旁边的两个人，虽然也是玄衫，气质却差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他们面前站着的，便是脸上挂着讨好笑容的周世显，和眼中永远带着迷茫的周清乐。


    周清乐看见苏琼瑶，眼眸一亮，像只欢脱的兔子似的蹦起来喊道：「二嫂，二嫂，这里这里！看，那就是我二嫂！」

 v第四十二章

    周世显眉头紧锁，恨不得将清乐按着揍一顿，在贵人面前，竟然如此不晓得收敛。又看看面前那个器宇轩昂的清秀男子，两相对比，自惭形秽，清乐与人家，隔了不知道多少了。


    那男子是荷香县典史严熠海，他听周清乐这样一喊，便回头看了看，却是一愣。他本以为让溪坡粮食高产的，定是年迈的老人，没想到过来一问，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又听这迷糊的孩子说，是他二嫂种出来的，他只以为这位二嫂，会同周围可以见到的年轻妇人差不多，或干瘦或虚胖，面色黑黄，头发随意挽着，衣服也不干净。


    然而面前这个妇人，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如今十月天已经冷下来，她头上还戴着一顶遮太阳的草帽，衣服虽然是旧的，却干净整洁。她身边那个小女娃，扎两个小辫子，也是干干净净，倒与这村庄格格不入。


    不过就算格格不入，她也不过是一个乡野农妇而已。


    王翠花咬牙切齿，依旧在旁边叨叨：「明明是我儿子清乐的功劳，那个女人她不过帮着种了下田地而已……官老爷，若是有什么赏赐，应当赏赐我儿子啊，跟她没关系的！」


    严典史旁边的吏员曹承德便挡住她说道：「我们自有决断，你再呱噪，就将你关起来。」


    王翠花立马不敢做声了。


    另一个吏员常立东走到苏琼瑶面前介绍说道：「这位嫂子，我是荷香县管理税收的吏员常立东，这是我们典史严熠海，那边那位是我同僚曹承德。」


    苏琼瑶给他们一一行礼。常立东笑得更和善了，并立刻改了称呼说道：「没想到周少夫人这般懂礼。我们这次来呢，是为了你们溪坡粮食高产的事情，听闻是周少夫人种出来的。」


    王翠花立马喊道：「不是……是清乐，清乐明明是你看书得来的对吧……」


    周清乐尴尬的看了看王翠花，说道：「娘，这明明是二嫂的……跟我没关系的。」


    王翠花接着想要嘟囔，曹承德眼睛一翻，怒视着她吼道：「咱们办公事呢，吵吵什么？」


    常立东见周围安静下来，才继续对着苏琼瑶问道：「周少夫人，这事到底是你还是你弟弟……」


    苏琼瑶笑道：「其实要说功劳，倒也不是我们的，是我从前看过的一本书上面的，那本书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不过，我一个人自然也难成功，我弟弟他也帮了我不少的忙。」


    周清乐涨红了脸，挠挠头说道：「没有没有……都是二嫂她厉害，跟我没多大关系。」


    王翠花上前拧他一把，对着曹承德说道：「哎呀，我儿子当然帮了不少的忙，不然她一个女人，哪这么大本事……」


    苏琼瑶倒是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一个妇人，丈夫不在了，做什么事都很难。还好丈夫走之前将我托付给幼弟，幼弟乖巧聪明，若没有他，我这稻子也是种不出来的。」


    这话一说，周世显的脸色大变，她只差没说她受尽欺负，婆家只这么个弟弟护着她了。他想发火，又不敢当着这些官人的面发火，只拉着王翠花不许她再说话。


    严熠海打量了下苏琼瑶，不自觉的有些讥讽，这个妇人，是半点不饶人，当着外人的面就这么挤兑婆母，可见是半点妇德都没有。


    常立东瞧着面前这美貌妇人，也是听懂了，她死了丈夫，不容于夫家，好在夫家这个弟弟老实。当下软了心肠，立马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周少夫人辛苦了。」


    便看向严熠海，意思是问他如何办。


    严熠海抬了抬眼皮子，说道：「既然如此，这位……夫人，还有那个少年，一起去一趟县城吧，这事情上头很关注，县令大人想要会一会你们。」


    周清乐半张着嘴，问道：「现在？」


    常立东笑道：「自然是现在，咱们乘车，这去一趟县城也得一天一夜，赶紧收拾吧。」


    苏琼瑶握着周娟的手说道：「我女儿得跟我一起。」


    常立东愣住了，又打量了苏琼瑶一下，心道这小妇人瞧着这般年轻，没想到都有孩子了，便说道：「你女儿都这么大了？看不出来啊！不过带着她不太方便吧，咱们是办正事的。」


    刘村长忙说道：「对呀，琼瑶，你将娟儿放家里，让你婆婆照看几天吧。」


    周娟抿紧了唇，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是再也不肯回周家了。


    苏琼瑶抓紧她的手，淡淡的说道：「不行，娟儿必须跟我一起，不然我就不去了，让清乐自己去吧。」


    周清乐一脸茫然的看着她问道：「啊？可是二嫂，我啥也不知道啊，人家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不是我种出来的啊，你拿着小袋子和剪刀，忙活了那么久，我都不知道那是干嘛……」


    周世显将手放到嘴边掩饰的咳嗽一声，他生怕官老爷听了清乐的话，不肯带上清乐，忙说道：「琼瑶，将娟儿给我，我看着她你放心，你不过是出去几天，带着她也不方便。」


    苏琼瑶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娟儿胆子小，自然是得跟着我的。」


    常立东犹豫的看着严熠海，严熠海扯出一个微笑说道：「无妨，一个孩子而已，不碍事的，公事要紧，赶紧收拾东西上路吧。」


    苏琼瑶托村口的钱大娘帮忙照看着鸡鸭羊，收拾了衣物钱财便带着周娟出了门。


    周娟问道：「娘，你收拾这些……是不打算回来吗？」


    苏琼瑶点点头说道：「我自然是不想再回来了，可惜我的鸡鸭和羊，只能便宜王翠花了。」

 v第四十三章

    周娟不明所以，问道：「那刚刚，你怎么不直接说卖给钱家奶奶呢？」


    苏琼瑶叹了口气说道：「一时半会，她们家也未必有钱能给我们。再者，我也不能说我们出去就不回来了。周世显……你爷爷他也不会允许我们孤儿寡母去县城的。」


    周娟低下头不做声。


    苏琼瑶问道：「怎么？你舍不得这里吗？」


    周娟摇摇头：「不，我早就想离开了。娘，我们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苏瑶笑起来，坚定的说道：「是，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走到村口，钱大娘看着她们娘儿俩两个包裹，吃惊的问道：「琼瑶，你们不过出去住个两三天，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苏琼瑶笑得欢乐：「大娘，您也知道我平日里喜欢折腾，总得多带点替换的，体面些。」


    钱大娘恍然大悟，忙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还是后生想得全面，出门在外，不比在村里可以随意些。」


    王翠花听了这话，颇有些难堪的看着手中，她给周清乐收拾的包裹，自从苏琼瑶分家出去了，清乐的衣服都是短一截，或者他哥哥的大了许多的，她也懒得去给清乐改改。旁边周世显一见，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心中懊恼怎么娶了这么个懒婆娘。


    面前三辆普通的马车，严熠海上了最前面一辆，曹承德上了第二辆。常立东看看他们三人，便说道：「小兄弟，跟我们乘坐一辆车吧。我们也没想到，会是妇人种出高产的稻子来，没有多准备一辆车。」


    周清乐点点头，被周世显拉着说了许久的话，都是叮嘱他出门要注意言行举止的。等苏琼瑶和周娟都上了第三辆车，曹承德掀开车帘不耐烦的瞪了他们一眼，周世显才放周清乐上车。


    马车刚出了村子，便被两个人拦住了。苏琼瑶一看，是柳斯和苏琼脂。


    常立东掀开车帘问道：「何人何事？」


    苏琼瑶走下来，说道：「常官爷，这是我娘和我妹妹。」


    常立东忙笑起来说道：「那你们快点说话，我们赶时间。」


    常立东坐回马车还勾着头往外瞧，曹承德冷笑一声，说道：「老哥，你这是起了心思了？我可是记得，你是定了婚约的。」


    常立东瞪他一眼，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人一个寡妇带个闺女不容易，咱们多通融些也没什么，典史都没意见，你瞎说个啥？」


    曹承德还想说什么，看了看一旁坐的端端正正，一丝不敢松懈的周清乐，总算是闭了嘴。


    周清乐心中着急，上下打量常立东，很是担忧，只是脸涨成了猪肝色，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好借着车帘缝往外瞧着。


    常立东见他这样子，笑出了声，说道：「你这小子，倒很护着你嫂子嘛？放心，你曹老哥跟我玩闹惯了的，不要当真。」


    周清乐低下头憋了半天，他见这曹大人凶得很，不像是爱开玩笑的。又抬头说道：「我二嫂她……她能干得很……她不需要旁人帮忙的……」


    话一说完，又觉得不对，脸更红了。


    这下子连曹承德都乐了，哈哈大笑说道：「听到没，要你瞎关心，人家嫂子厉害着呢。」


    苏琼瑶倒是能明白柳斯，她好面子，当初嫁女儿的时候，她丢尽了脸，几乎不跟这个女儿往来。现在突然听到有县里的大官要见她，柳斯坐不住了，又自持清高，只能避开村里的人，到这里来等她。


    柳斯看着苏琼瑶下了马车，车帘打开，里头周娟的面庞露出来，周娟的目光紧紧跟着苏琼瑶，仿佛一转眼，苏琼瑶就会抛弃她似的。


    柳斯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待苏琼瑶走近了，才说道：「你怎的把她带上了？」


    苏琼瑶冷冷的说道：「她是我女儿，我肯定要带上她啊！」


    柳斯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又立即收回眼神，眉间形成个川子，看样子日子是极不顺心了，她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终究不是你亲生的，你过继过来，我也没什么话说，左右不过是个女儿。不过这个可是你亲妹妹！」


    说罢推了推旁边不情愿的苏琼脂。苏琼瑶看了看妹妹，她更瘦了，面色也憔悴了许多。


    柳斯又说道：「你得了这个机会去荷香县，就去寻一寻你表哥吧……」


    苏琼瑶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柳斯，原主与柳方正，就是被柳斯逼着拆散的啊，虽然听起来是柳方正的娘拆散的，但是原主可是被柳斯逼着嫁给清安的啊。现在怎么会说出要她去找柳方正这样的话来。


    柳斯伸手摸摸额发，掩饰下自己的难堪，低声说道：「清安去了，你……你有了这个成就，想来你舅母她……她能接受吧。不过你先别去找你舅母，偷偷想办法接近柳方正，抓住他的心才可以……」


    苏琼瑶心凉了半截，以前这个便宜娘，为了自己的傲气，不许原主接近柳方正。现在她成了寡妇，柳方正变成了举人，差距更大了，柳斯竟要她主动接近？


    她撇开脸说道：「娘如何这样说？我对表哥死了心了，他若是心中有我，怎会这么久不见？我去找他？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柳斯叹了口气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表哥他……他自幼喜欢你，他性子本分得很，若是知道你回心转意，一定会很高兴的。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总得再嫁，嫁给旁人，不如嫁给他。」

 v第四十四章

    苏琼瑶不想多说，便道：「不必了，反正我不喜欢他，也不想去看舅母的脸色。我先走了，让官爷们等着不好。「


    柳斯皱眉挤了两滴眼泪，急急的说道：「琼瑶，你也替琼脂想想吧，你最疼她的。她在家里被你大嫂搓磨得厉害……你若是跟了柳方正，将来琼脂也能嫁个好人家……」


    苏琼瑶这才明白，冷笑了一声，说道：「得了，你以为舅母看得上我？我死皮耐脸能有什么用？等表哥考上进士，只怕是更瞧不上我了吧？」


    柳斯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琼瑶，我知道你生舅母的气，舅母棒打鸳鸯拆散你们……等你表哥中了进士，你舅母想关他也关不住了，到时候……」


    她四下看看，又低声说道：「当然，你表哥到时候身份贵重，可能有更好的选择，但是等他当了大官，你只要跟在他身边，就能过上好日子，你妹妹也能……」


    苏琼瑶后退一步，她本以为，这个村妇不过是迂腐了些，但基本的道德感还是有的。如今却发现，她真是错大了，柳斯这意思，竟然是叫她做妾！这具身体，可是她柳斯的亲生女儿啊！


    苏琼瑶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我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表哥，当初我们是两小无猜，被拆散了，就是散了，再没有和好的可能！你别再说了，我要走了。」


    柳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轻喝：「你必须听我的！不然你妹妹怎么办？啊？难道叫她被你大嫂继续搓磨下去，将来随便配个人？她可是你亲妹妹！」


    苏琼瑶挥手甩开她，说道：「她是我亲妹妹，我呢？我是不是你亲女儿？你竟然狠心让我做妾？」


    柳斯想不到自小乖巧的女儿反应这么大，竟敢当面反驳她，恼羞成怒，吼道：「你一个寡妇，难道还想挑三拣四的？你表哥就是你能遇到的最好的人了！他本事大，就算给他做妾，也好过你再嫁给旁人吧！」


    苏琼脂见娘和姐姐都生气了，急得抓耳挠腮，扯着柳斯喊道：「娘，娘，不管是谁的妾，那都是妾啊，是不光彩的啊，你怎能这样！」


    她的声音大了些，柳斯爱面子，忙用力扯扯她，不许她再嚷嚷，低声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们！」


    苏琼瑶气笑了，说道：「我在周家受欺负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为了我？怎么没看到你去帮我主持公道？他全家逼着我嫁给周清平的时候，你在干嘛？」


    柳斯怒目圆瞪，说道：「你是他周家的媳妇，他们家有权处置，我能插上什么话？」


    苏琼瑶讥讽的问道：「那现在呢？我是周家的媳妇，我的将来，关你什么事？」


    柳斯怒道：「不孝女，你是我生的，成了亲，本事大了是吧？我跟你讲，你必须……」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见到第一辆马车车帘刷的一声拉开了，露出严熠海的脸，他沉着脸说道：「说完了没有？怎么这么久？不用赶路了吗？」


    柳斯立马禁声，苏琼瑶解了围，转身就走，上了马车。


    严熠海关上车帘，喊了声：「出发。」


    柳斯推了苏琼脂一把，苏琼脂不情不愿的跑到苏琼瑶的马车旁，喊道：「姐姐，姐姐，你……你不然就……听娘的？」


    苏琼瑶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她。


    周娟一直看苏琼瑶与柳斯的冲突，虽然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但是看动作也能明白，她们是吵架了。


    她小心翼翼的觑着苏琼瑶的神色，见她没有很伤心的样子，才问道：「娘，你没事吧？」


    苏琼瑶回过神，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我不过是在想，我们去了县里，见了县令之后，怎么样可以留在荷香县。」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柳斯算好不知道柳方正私下找过她，若是她知道了，还不更逼着她要她嫁给柳方正。且别说清安还活着，就是没有清安，她也不喜欢柳方正那个妈宝男啊，真不知道原主什么眼光，不就是长得斯文好看了些嘛，脸能当饭吃？


    脸？对了那个典史严熠海的脸也很帅啊，而且气度不凡，难道小小一个县城的官员，都是这样引人注目的吗？果真气质决定一切啊。而且刚刚他还替自己解围了，那么远应该没听到她们讲话吧？估计是正好看到她们拉扯，才开口解围的。


    周娟往苏琼瑶身边靠了靠，说道：「娘，不管怎么样，我们既然决定走了，就不要再管旁人怎么说了……不过她是你娘。」


    苏琼瑶愣了愣，原来周娟不相信她没想之前的事情。又想想，对啊，旁人都认为柳斯是她娘，其实若是柳斯对原主好，她占着原主的身体，也是愿意替原主报答母恩的，可是这个母亲，对原主这般恶劣，她才不愿意承认这是她娘。


    她想一想，问道：「娟儿，你……想你娘吗？」


    周娟低着头不说话，半天才说道：「我以前想，我以前觉得要是有了娘，我的日子肯定会好过的……不过二叔……不，爹他跟我说，我娘很可怜，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我就想，娘死了可能还舒服些吧。」


    苏琼瑶摸摸她的头，说道：「我……觉得那个人不像我娘。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孝？」


    周娟赶紧摇摇头，说道：「爹他告诉我，生而为人，最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内心，至于孝顺，父慈则子孝，若是一味听从他们的话，不分好坏，岂不是无法长成一个人，只是一个提线木偶而已。」


    苏琼瑶明白她说的爹，是说清安，又想着这一番话从她一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还这般流畅，只怕是私底下经常默念吧。便笑起来说道：「没想到你爹没怎么读书认字，道理倒是很清楚啊。是的，勿忘初心方得始终，父母不慈，儿女一味依从，岂不是愚孝？当真变成个提线木偶。」


    周娟在一旁看着苏琼瑶，满眼的星星，苏琼瑶心中得瑟，这个便宜女儿，肯定是很崇拜她吧。


    周娟一脸憧憬的问答：「娘，什么是提线木偶啊？」


    苏琼瑶得瑟的心马上停下来，原来这孩子崇拜的是提线木偶。她想了想说道：「等咱们以后攒了钱，就给你买来玩好不好？到时候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v第四十五章

    周娟沉默了一会儿，却摇摇头说道：「不，娘，钱……钱有好多用处，有更重要的用处……我不需要玩，我就……我就看看就好了。」


    苏琼瑶心中一酸，周娟，就与现代的她一模一样，她从来也没有玩具，孤儿院那么多孩子，很多都是病孩子，她这样健康的，都是要跟着老阿姨们干活的。至于钱？她从来没看过的。


    后来她被人资助上了学，再后来她们孤儿院拆除了，从前那些对她好，或者不好的阿姨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没有朋友，甚至到了大学，都喜欢独来独往，不喜欢跟同学们交流。


    所以到了这里，她也不喜欢跟人交流，人心啊，太复杂了。


    她又摸摸周娟的头，心道：娟儿，你将来，会不会变？


    当夜是在镇上歇息一晚的，第二日下午才到荷香县。到了荷香县，严熠海与曹承德都没了踪影，只常立东带着他们去驿馆，将他们安置妥当。又指了自己家的门给他们认了，让他们有事可以去那里找他。便约好过一日一早，来带他们到县衙去见几位大人。


    苏琼瑶谢了一番，又旁敲侧击的表示明日就要面见几位大人，心中忐忑不安，希望常立东能讲解讲解，让他们知道些许大人们的习惯脾性，也不至于出丑。


    常立东本就是个爱笑热心的人，对着苏琼瑶这样的美貌妇人，自是忙不迭如同到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


    苏琼瑶分析了一会儿，倒是略有了底气。县令陶彭泽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常立东说他和蔼，其实应该是个会打太极的圆滑世故之人。县丞姓潘，常立东连他的名字都没说，只称潘大人，很是尊重的样子，应该是个厉害的人，常立东说整个荷香县大事小事都是潘大人处理，那么县令要不就是个懒散的，要不就是被县丞架空了。明日他们会见到的，应该就是这个县丞了。


    还有主簿和县尉，一个姓鲁一个姓江，常立东都没有细说，似乎是无足轻重的人。倒是提到那县尉很是倚重典史严熠海。苏琼瑶细细想了想，一路上常立东与曹承德似乎很听典史的话，并且像有些害怕似的。


    苏琼瑶不免有些好奇，低声问道：「我瞧着严典史不是寻常人……」


    常立东立刻警惕的看着她，赶紧说道：「周家小娘子，你可千万要注意了，别看严典史貌端体正，他可不是一般人，几位大人的亲眷都想过给他做亲，但是他模样条件在那里，一般人他是看不上的……」


    苏琼瑶无语的看着他，这人认为她瞧上那严典史了？笑话，虽然那严典史长得帅，但是她是有夫之妇好不好！不过好像，别人都以为她是个寡妇……


    常立东接着说道：「你别看他只是个典史，其实他是京都严家旁枝，虽说隔得远，但是大树的枝丫比咱们树干都要粗呢！你们看典史那气度，血统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典史他是自己甘愿做典史的，就我看来，他都能做县丞了……」


    苏琼瑶没听他接着絮叨，只琢磨着，严熠海是京都严家旁枝，说明这个严家一定是个很有权势的家族，虽然她不相信什么血脉，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严熠海的气质当真非凡。


    而常立东与曹承德，应当是关系不错的伙伴。常立东模样喜悦，爱笑，嘴也甜，而曹承德一张国字脸，看着就凶，估摸着出门做事，这两人一直是一个黑脸一个红脸。


    待常立东出去，周清乐立刻一脸紧张的问道：「二嫂……二嫂，你真看上那个典史大人了？」


    苏琼瑶一愣，才想起来，她已经知道清安没死，但是清乐不知道啊，他还傻傻的，生怕自己这个二嫂忘了他二哥呢。她恶作剧似的笑起来说道：「怎么可能？再说了，就算我看上他，他也看不上我。」


    周清乐脸又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道：「不，他不好，不好，他配不上你……」


    苏琼瑶噗嗤笑起来，说道：「逗你的，我不喜欢他，我喜欢……像你哥那样温柔细心的男人。」


    周清乐赶紧点头说道：「对，我哥最好了……我哥他……他……额，嫂子，以后你不能找不如我哥的男人……额，当然比我哥好的男人，额，不存在，我哥就是世上最好的……」


    他想告诉二嫂，二哥还没死，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支支吾吾的，话也说不清楚。


    苏琼瑶撑着脸，也没想再开玩笑了，只说道：「我知道，我也没别的心思了。清乐，你快回房吧，好生休息，明天还要见那些大人呢。」


    周清乐愣了愣，问道：「二嫂，咱们难得来一次县城……不出去转转吗？现在还早呢。」


    苏琼瑶说道：「正事办完了再说吧，我们单独在外面，处处要小心才是，今天就不出去了，免得惹了是非。」


    周清乐点点头，惭愧地想到，二嫂也大不了几岁，比自己成熟多了，自己一味想着混玩，一定要好好改正，不然只怕是难成大器。


    苏琼瑶见着清乐出了房门，便坐在窗前，打开窗户，仔细看着外头来往的人群。


    驿馆地势不错，外头很是热闹，许是要到晚上了，许多摊子出来了，与现代的夜市很像。倒不似她所想的，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很多年轻女孩子结伴而行，在外头闲逛。而那些摊主也是中年妇人居多。


    看样子荷香县与她们镇上并不一样啊，这样也好，她与周娟留下来也不至于被人指指点点。这样想着，就决定，明天事情办完，就去寻一寻那些摊主，看要不要人帮工。


    第二天一早，常立东就来接他们去县衙。


    苏琼瑶本以为县丞会来，而县令不会。只是没想到，常立东介绍面前和颜悦色的中年男子，却说他是县令陶大人，陪在陶大人身边的是县尉江浩光，在旁边站着的则是曹承德了。


    陶大人也不怎么说话，只打量他们三人一眼，抿着嘴不做声。倒是江大人问道：「严典史怎的没有过来？」


    曹承德忙弯腰笑道：「陶大人，江大人，严典史说，让两位大人先对这几个人了解了解，他已经了解过了，随后就来。」


    苏琼瑶倒是很吃惊，这个曹承德倒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对着他们与对着大人完全两个样嘛。


    陶大人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们，语气中带着不耐烦，说道：「你们，谁种出来的？」


    苏琼瑶心道，这常立东恐怕全都说了谎，县令并不如他面上那般和蔼。她站出来行礼说道：「是民妇。」

 v第四十六章

    陶大人有些不可思议，狐疑道：「你这般年轻，种得出这个？」


    话里满满得讥讽不屑，便是周娟都能听得出来。周清乐涨红了脸，说道：「自然是我二嫂种出来的，大人这是不相信了？」


    苏琼瑶忙拉拉周清乐的袖子，又道：「抱歉，各位大人，我这弟弟没怎么出过门，不太懂规矩，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陶大人瞪他一眼说道：「无知蠢材。」


    常立东尴尬得很，只拿眼睛看江大人，然而江大人闭目养神，什么都不说。还是曹承德开口说道：「陶大人，他们不过是乡野农夫，自然是不大懂礼数的，大人您身份贵重，就不要跟他们计较了。」


    陶大人听了这话，立刻一副我是一县县令，岂会跟尔等屁民计较的模样，撇过头去不看他们。


    一时间，整个大堂都静下来了。江大人又开口问道：「严典史怎的还不来？」


    话音一落，严熠海便走了进来。他一进来，江大人立即站起来笑道：「熠海，你今日来晚了。「


    严熠海总算是露出个笑容说道：「陶大人，江大人，不好意思，我有点私事来晚了。」


    江大人忙道：「无妨无妨，来，坐下说。」


    苏琼瑶面上不显，心中却在疑惑，这个江大人似乎不把县令当回事，反而对着典史这般热情，感觉像是严典史是县尉，而他是典史一样。


    陶大人见他来了，显然也是很高兴，说道：「熠海啊，你可算来了，本官倒想问问，就这么两个人，真能帮本官？本官若是用了他们，政绩真能大涨吗？要知道咱们荷香县三年虫害，上头可是责骂了多回了，好不容易这两年缓解了些……」


    这下就算江县尉也脸色大变，这个陶大人什么话也敢随意乱说。


    严熠海倒是面色如常的点点头说道：「陶大人，我可是调查过了，溪坡这一季增加了大约三成的收成，这要是大面积种植起来，咱们荷香县明年可不就名声大噪了？」


    陶大人喜笑颜开，连忙点头，对着苏琼瑶说道：「你……你叫什么？你说你能种出来？」


    苏琼瑶笑了笑说道：「大人，民妇周苏氏。这个高产的水稻并不难，臣妇已经种出来了，只消接着种然后大面积推广便是了。」


    陶大人立刻抚掌大笑，指着苏琼瑶说道：「好，本官命你立刻去种。」


    江大人此刻才抬了抬眼皮说道：「大人，现在是冬天，谁种得出稻子啊？」


    陶大人眼神凝固了，迟疑片刻不满的说道：「既然如此，现在把他们叫过来干嘛？老潘是怎么回事啊？」


    江大人又道：「大人，潘大人是喊他们过来问问情况的，明年开种了，也好有所准备。」


    严熠海倒是皱着眉头问苏琼瑶：「你说……你已经种出来了？没办法直接拿出来吗？」


    苏琼瑶说道：「民妇手中的种子没多少，联合公婆家里的，估计也就五亩左右，自然是不够的。臣妇建议各位大人，不如在溪坡试点，明年第一季种出来的，全都留起来，再每个镇每个村落去施行开。」


    陶大人失望的说道：「那……这个真正种出来要多久啊……」


    苏琼瑶笑道：「大人，一口也不能吃成个胖子，任何事情，都需要一步一步来的。」


    严熠海上下打量她，心中疑惑，这么个农妇，还是个不怎么遵守妇德的村妇，来到县衙中毫不怯场，谈吐自然，根本不似普通的农妇。想完他又自嘲，若是普通农妇，怎会种出这样可以利国利民的东西来呢？


    陶大人正要说话，门口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县丞潘大人。


    他进门对着陶大人恭敬的喊了声：「大人，属下真是该打，因为昨日新竹镇的事情忙了大半个晚上，竟然耽误了今天的要事，还请大人责罚。」


    陶大人皱皱眉，摆手说道：「今日也不是什么要事，无妨无妨。」


    潘大人赶紧又回头，上下打量苏琼瑶三人一番，伸手握住周清乐的手，满面笑容说道：「你们就是溪坡那几个能人对吧，有你们在，真是我大齐之福啊！」


    他这般热情，县尉江大人也堆满笑容，上前来跟在潘大人后头说道：「不错，大人说得不错，正是这年轻的小妇人，和这个小子，潘大人真是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啊。」


    苏琼瑶心中诧异极了，但是倒是看出来了，这个陶大人不知道真混还是假混，在荷香县是没什么地位的。反倒是县丞潘大人，是真正的荷香县一把手，偏他面上表现得对潘大人忠心耿耿的模样，这县尉江大人就是个墙头草。常曹两位吏员瞧着模样却是唯严熠海马首是瞻的。


    潘大人又细细问了问关于杂交水稻的细节，苏琼瑶一一详细作答。而潘大人面面俱到，虽然发现是苏琼瑶主导，也丝毫没有冷落周清乐。


    等问完了，潘大人对着陶大人说道：「这等国之奇才，咱们应该好好的接风洗尘，不如今日先请他们去宴宾楼吃顿饭，下午再……」


    陶大人半张着嘴，皱着眉头问道：「有必要？」


    潘大人忙点头说道：「有必要有必要。大人，属下知道您事情多，这样吧，属下来安排！」


    苏琼瑶忙说道：「诸位大人，不必了。我们上来是为了荷香县的粮食产量的，而且我们都是农村人，不大懂规矩……」

 v第四十七章

    潘大人笑得和煦，摇头说道：「这怎么行呢，你们放心，是我潘某佩服二位，一定要请你们吃顿便饭。若是不愿去宴宾楼，那去我家，我这便差人让我夫人准备……」


    说罢就要吩咐曹承德，苏琼瑶忙接着推拒。


    江大人笑道：「二位不要推拒了，这也是我们潘大人的一份心，是他私人请你们的，不会动用官银的。」


    潘大人也堆满了笑容点头道：「你们放心吧，潘某略有薄产，一顿饭还是吃得起的。」


    苏琼瑶与周清安带着周娟，就这样迷迷糊糊被他们带去了宴宾楼。那菜上上来，各个精美绝伦，色香味俱全，别说周清安与周娟了，就是苏琼瑶也暗暗咂舌，这些菜品放到现代也是价值不菲啊。


    除了陶大人，与那个没见过面的主簿，其余几个人倒是都来了，热情的让他们吃。


    苏琼瑶毕竟见过不少美味佳肴，虽然两年来没吃过了，腹中馋虫早就不行了，但是面上还能忍得住。周清安与周娟两个人早就瞪圆了眼，盯着那些菜，恨不得三口两口扒到嘴里。


    好在他们都晓得事，看着苏琼瑶不动，他们也压抑着不听话的手不动筷子，只眼睛收也没办法从那些建都没见过的菜上面收回来。


    几位大人仿佛没看到他们的举动一般，倒是潘大人喊了两名妇人进来，给苏琼瑶与周娟夹菜。周娟见那些鱼啊肉都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哪里还忍得住，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看得周清乐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苏琼瑶不动声色，起身说道：「承蒙大人不弃，对我等三人如此礼遇，有大人这般体恤为民的官员，实在是我荷香县的大幸啊！」


    整个席间，也都是潘大人与苏琼瑶客气的交流，偶尔江大人会插插话，其他人都没怎么说话。周清乐见苏琼瑶动了筷子，忙也抓起筷子夹菜吃，他比周娟要收敛一点，虽然看着鱼肉在面前，却只小块小块的夹，偶尔也会夹一下萝卜白菜来吃。


    严熠海一直在打量着三个人，倒是略略有些吃惊，这个周苏氏今日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刮目相看了，可是今晨的调查，让他确定这个女人，的确是普通村妇而已。但她又如此格格不入，旁边的周清乐尽管努力控制着，也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见识少。


    潘大人笑道：「周小夫人，你们住在驿馆多有不便，不如这几天搬到我家去住吧，家里丫鬟婆子都有，你们住得也舒坦。」


    苏琼瑶嘴上客气，心中却暗暗好奇，这个潘大人与他们非亲非故，只因为一点稻子就这般热情？她不相信，这些人都是人精一般，她实在是不相信，便说道：「实不相瞒，大人，我们农村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还是住在驿馆比较方便，晚些时候还打算带他俩去逛逛，也算是见见世面。毕竟咱们来一次城里也不大方便的。」


    潘大人又点头笑道：「说得不错，那我也不强求了。一会儿安排个丫鬟给你们使唤使唤，这就别推迟了，总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苏琼瑶见他如此热情，倒也没有拒绝，毕竟他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个人带着，哪怕只是个丫鬟也是好的，当下只点头称谢。


    用完膳，苏琼瑶便告辞了，带着周清乐周娟，还有潘大人给的小丫鬟走了。


    江县尉对严熠海说道：「熠海，不然我们一起跟潘大人喝喝茶说说话？」


    严熠海笑笑说道：「真是抱歉，我家中有事必须先走了，二位大人好生喝茶谈天吧。」


    严熠海一走，常曹二位挠挠头，也跟着告辞了。


    潘大人眼神暗了暗，说道：「这桀骜不驯的小子……不能为我们所用……」


    江县尉忙道：「大人，他再怎么样也是严家旁支，与严家小公子有联系呢！我们不消管他，目前还是想办法对付陶县令吧，他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解决了他，严熠海便没什么用处，到时候随意打发了便是。」


    潘大人冷哼一声，说道：「陶大人以为做了县令，以为他大哥升官做了礼部侍郎，就能给他撑腰了吗？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这个周苏氏和周清乐，要想办法拉拢过来，不过是贱民，给点好处，自会对我们感恩戴德的。」


    江县尉忙道：「是，这两个人好生利用一番，荷香县的政绩，可都是大人您的功劳。」


    严熠海一个人进了县丞陶大人家里，陶大人与鲁主簿正坐在一起说话。


    严熠海也不客气，坐下喝了一杯茶，方道：「潘县丞倒是大方，自掏腰包将他们伺候得妥妥帖帖。」


    鲁主簿问道：「熠海，你查到了吗？我听陶大人说那个周苏娘子很不一般。」


    严熠海摇摇头，说道：「只是个普通农妇，倒是知道她是城西柳举人的表妹。」


    陶大人面色沉静，与上午那不灵光的样子判若两人，他问道：「熠海查到了什么？」


    严熠海皱皱眉头说道：「溪坡粮食高产之事，并不是户部工部下来人看到的，而是林将军的人去工部户部说了这个事情。」


    陶大人诧异的问道：「林将军？林将军怎会知道这穷乡僻壤之事？」


    严熠海说道：「是小林将军，好像是他认识一个战友，替他而死。那周苏氏就是他好友的夫人，周清乐则是弟弟。倒是没想到，小林将军会有这样的朋友。」


    陶大人目光微闪：「姓潘的恐怕是觉察到我们的动作了，他这是想要找靠山，今日可是明着拉拢那两个人。他以为拉拢两个人，就等于拉拢了林家么？真是笑话。」


    严熠海冷哼一声：「这个狐狸……他这些年做的勾当太多了，证据我们也掌握了不少，只是务必要一击即中啊。」


    陶大人站起来，有些焦急的踱着步，叹了口气说道：「官匪勾结，可惜我下来五年都没有证据，只能做个糊涂县令！荷香县虫害，还是熠海你来了之后才上报上去，不然这些黎民百姓，只怕是熬不过饥荒啊。」


    苏琼瑶在各种小摊小贩面前问了个遍，问需不需要人帮忙，可惜那些摊贩都是自己做活养活自己，并不需要帮手。去铺子里呢，多数都要男子，不要女人，偶尔有愿意要女人的，又嫌弃她带着个女儿。

 v第四十八章

    等晚上回了驿馆，潘大人家里的丫鬟走后，周清乐才问道：「二嫂，你要找事情做？你不打算回去了？」


    苏琼瑶也不瞒他，点点头说道：「回去也没意思，我不想回去，我想带着娟儿留在荷香县。」


    周清乐有些着急，问道：「可是……可是我们在荷香县人生地不熟……而且没有地方住啊。」


    苏琼瑶又道：「所以我想找个事情，能让我和娟儿有吃住就行了。」


    周清乐涨红了脸，说道：「那种稻子的事情怎么办？」


    苏琼瑶说道：「稻子已经种出来了，只要继续种就成了，也不是非要我来做的。」


    周清乐赶紧又道：「但是，若是你不回去，万一将来有赏赐……被旁人贪墨了怎么办？」


    苏琼瑶笑起来，眼神有些暗了暗：「你以为我们这样顺利，真的是这些官员看我们种出稻子，才对我们这般礼遇吗？我猜测是上头有人照拂，既然有人照拂，就不会让别人贪墨了我们的功劳的。」


    苏琼瑶想得明白，必然是周清安照拂的，不然从荷香县到溪坡，中间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让严典史找到他们的，只不晓得清安他现在好不好。


    周清乐立马想到这一点，那个人定是他二哥了。只是他还不晓得二嫂已经知道二哥还活着，怕贸然提起，惹了二嫂伤心，便只闭口不言。


    要说苏琼瑶这边工作找得如火如荼却没什么进展，那边小丫鬟回去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县丞潘大人。


    潘大人凝神一想，这周苏氏谈吐不一般，见识也不一般，看样子是个有野心往上爬的，想必是穷日子过惯了。如果自己抛一抛橄榄枝，说不准她就愿意了呢？带着的只是个女儿，将来一份嫁妆出去，还可以选个对自己有所帮助的女婿。


    他心中得意，虽然他并不贪慕女色，但是这个寡妇的姿容很是不错，行为举止也很是不错的，若是能纳进来，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潘夫人就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荷香县的诸多夫人少女，顺便也邀请了苏琼瑶与周娟。


    苏琼瑶本来是不打算去的，然而潘府的马车已经到了驿馆门口，昨天那个叫做小玲的丫鬟也来了，热情的表示这是她的任务，必须要将她们接过去玩一玩。


    苏琼瑶推拒不得，只好大概收拾了一番，就带着周娟上了马车。


    那个小玲也是个健谈的，一路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关于潘府还有荷香县的事情。她口中的潘大人，是个为人和蔼正气的人，荷香县的大小案子多亏了他，所以百姓们对他感恩戴德。潘大人有一位夫人三位妾室，两个嫡子一个庶子，而且他重情重义，即使现在做了官，与老妻依旧是相敬如宾，没有做出抛弃糟糠之妻的事情。


    苏琼瑶一路听下来，开始还想着，这个潘大人只生儿子不生女儿的吗？后来听到小玲竟然说这潘大人不曾离婚只是纳妾，已经是重情重义了，她才反应过来，这什么鬼世道？女人这样没价值吗？估计女儿在潘大人嘴里，都不算孩子吧。


    她本以为这次去参宴肯定是会丢脸的，毕竟她和周娟是穷乡僻壤来的，谁知道潘夫人竟然万分热情，拉着她语气祥和，只恨不的拿她当亲人似的对待。只是那温柔的眼光里，偶尔闪过一丝嫉妒，让苏琼瑶莫名其妙得很。


    潘夫人也没有让她过多接触前面那些贵夫人，只让她打了个照面，便将她接到厅内见几位姨娘。还有个七八岁的姑娘拉着周娟的手好一顿夸，两人都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潘夫人这是闹的哪一出。苏琼瑶还以为，她是嫌自己衣着太旧的缘故，才不让她到前厅丢人现眼。


    却说那边，江县尉急急忙忙赶到潘大人的书房，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潘大人，我们查到，那周苏氏的丈夫周清安，与小林将军林墨卿拜过把子的，且两个人感情非常好，同进同出……」


    潘大人恍然大悟，又立即瞪他一眼，吼道：「怎么之前不查清楚？」


    之前他只探得消息，说林将军照拂麾下战士。那周清安参军不过半年，他还以为只是上头来体恤亲眷的时候，无意中得到周苏氏等种出高产粮食的消息，朝廷才重视起来的。


    他对那两个人好，主要是为了政绩，又能彰显他体贴爱民。现在看来，纳周苏氏进门，果真是个好主意，不过恐怕不能自己纳，让大儿子纳了她吧，不然将来真的相见，这周苏氏的前夫与小林将军拜了把子，自己一把年纪却成了她老爷，岂不是乱了辈分？当下便召来丫鬟，轻声细语，让她去后院寻夫人。


    潘夫人向来听自己丈夫的，如今得知苏琼瑶是要配给儿子，而不是丈夫，心中更是松了口气，待苏琼瑶愈发体贴起来。左右儿子多个贴心人也无甚问题的，总好过弄来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来跟自己争宠吧。


    苏琼瑶如坐针毡，那边周娟低头做个闷头葫芦，任旁边那姑娘如何夸，她都不吭一声。苏琼瑶见状忙道：「小姐，咱们家女儿胆儿小，习惯了一个人，小姐您不用在意她，您陪其他小姐们玩便好。」


    那潘姑娘哪眼睛瞅了瞅嫡母，潘夫人马上笑起来说道：「无事，其他人啊，都在我这里玩惯了的，你家姑娘是头一次来，自然是要多陪陪的。」


    又招手对周娟说：「娟儿来，我呀，就是喜欢安静的小姑娘，你看我家这个，跟皮猴子似的。来娟儿，这是我送你的。」


    她本打算自称姨母，此刻知道丈夫的意思，是让儿子纳了苏琼瑶，那隔了辈份自然是不能称姨母了，称祖母也不大适合，便干脆用我字了。说话间便将手上的鎏金镯子摘下来往周娟手上塞。周娟吓得直往后缩。


    苏琼瑶心思转了两转，若勉强说潘大人勤政爱民，知道她能种出高产粮食，所以这般热情，还勉强能说得过去。可如今潘夫人送周娟这样的贵重东西，那可就不大正常了。


    她站起来一把按住潘夫人的手，笑道：「潘夫人，您也是知道的，我们是山村上来的，也不懂规矩，说话呢也不甚讲究……若是有话，不妨直说。我是怕夫人您指点，我愚钝听不懂，那可就白费了夫人待我这般体贴的心啊。」


    潘夫人堆满了笑，当真觉得苏琼瑶是个通透伶俐之人，便也不打算隐瞒，眼珠子转一转便直入主题：「周夫人的情况，我也是了解，一个人带着个女儿，日子也不甚好过，家里并不是富裕的人……当然我也知道您与先夫感情深厚，但人啊总是要向前看不是……」


    原来是做媒，苏琼瑶心中鄙视的翻了个白眼，琢磨着若是博了她面子也不好，便只推脱道：「潘夫人有所不知，我如今也没有这个心思，我与先夫感情甚笃，只愿将娟儿安心抚养长大……」


    潘夫人假意拿手绢擦擦眼角又道：「周夫人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大人与我说，您对这个女儿贴心的很，便是对先夫的幼弟也疼爱有加……只是不为着自己，也要为着他们着想不是？您如今这等条件，寻个合心意的好得很……」


    苏琼瑶心中一禀，这是有合适的了？不过清安压根没走，就算清安不在了，她也没再嫁的打算。又推拒道：「潘夫人说笑了，我暂时……也是没这个打算的，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潘夫人见她如此说，只当她是自卑，也不催促，又说道：「对了，周夫人刚刚可见到我那长子媳妇了？」

 v第四十九章

    苏琼瑶有些莫名其妙，嘴上只应和：「便是那接待的贵夫人么？刚刚略略看了眼，潘夫人您真是有福气，儿媳妇如此端庄美貌，待人处事又落落大方。」


    潘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妍儿她的确是如此，不论是在外头，还是在家里，都是格外端庄贤惠。如今这个家有半个都是给她当的。而且她不是那种爱吃醋使坏的女人，我儿子后院两个妾室，她与她们相处都像亲姐妹一般，从不曾苛责……再说我那儿子，他……」


    苏琼瑶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前日她那个便宜娘让她做妾，这日这潘夫人也是打算让她做妾？难怪今日带她来见的都是姨娘，陪周娟玩的，也是个庶女。


    欺人太甚！


    苏琼瑶冷下脸来，最终却是忍下来。这个该死的地方，女人没有人权吗？做妾做妾，老娘一个现代人，跑来做妾？都他妈给老娘滚的远远的。


    她随意说了两句话，便告辞，拉着周娟就要出去，潘夫人却是目瞪口呆看着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倒是一直闷不吭声的周娟，临要出厅了，走回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夫人，刚刚这位姐姐一直说让我想问什么直接问她，可以吗？」


    那潘姑娘忙笑问道：「是呢，妹妹一直不出声，我还以为你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周娟腼腆笑道：「刚刚我没想到，现在我想到了。从前我跟着三叔认字的时候，曾见到一句话，宁为寒门妻，不为富人妾。我年幼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三叔说，那是从前一位贞妇说的话，余的便不告诉我了。这位姐姐，你能告诉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这话说出口，别说潘夫人与潘姑娘，在场的诸位姨娘都齐齐色变，脸色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苏琼瑶拉下脸怒道：「娟儿，这样的话岂是你能说的？」


    又急急道了歉，拉着周娟走了。


    一直走到外头，周娟才道：「娘……我今日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苏琼瑶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如何不该说，那话我不好说，怕得罪他们，你稚子无状，她们只会说我没教好你，不会苛责你的。不过我是怕万一她们睚眦必报，便当着面吼你一顿，她们便不好意思寻你的不是了。」


    周娟又问道：「我这样……是没教养对吗？」


    苏琼瑶冷哼道：「她们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还谈何教养？娟儿你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今日我还要谢谢你替我说话呢。」


    周娟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可是我们目前的情况，却只能忍受，是不是三叔他考中了，我们就不用忍受了？」


    苏琼瑶心中涌出一丝难受，伸手抱住她：「娟儿，人生在世，重要的是自己，如果我们不肯忍受，那就自己努力。而不应该做蔓藤，永远依托旁人。」


    宴会结束，潘夫人就跟潘大人说了这些情况。


    潘大人皱着眉头问道：「是她女儿这样说的？我看她女儿不像是善言辞的样子啊。」


    潘夫人说道：「那女孩子阴沉得很，萝萝怎么逗她都不做声，没想到最后竟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果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这样的话都宣之于口，真是没教养。」


    潘大人凝神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倒是想通了，小林将军那般高贵之人，怎么会与那穷人家的小子结拜兄弟。那周苏氏不似寻常农妇，想来她先夫也不是普通人了。倒是我想岔了，她这等奇女子，怎会心甘做妾……」


    潘夫人坐直了身子，她跟潘大人二十多年夫妻了，最是了解此人了，他这意思是打算让苏琼瑶做正妻了？她支支吾吾说道：「奇儿尚小……」


    奇儿是潘大人庶子，如此不过九岁，自然是小的。潘夫人心一沉，她有两个儿子，小儿子纵儿如今十六岁，正是看亲的年纪了。


    潘大人瞟她一眼，说道：「怎么？舍不得纵儿？妇人之见！那苏琼瑶虽然是二婚，却实在是不可多得，我昨日与她交流过，她可不是目光短视之人。原想着让她做妾，是我们得了便宜，如今嘛……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无论怎样，只要她在，林府与咱们就算是有了联系，咱们也多了一丛靠山。」


    潘夫人不乐意，皱眉问道：「老爷，难道京都蒋爷靠不住了吗？」


    潘大人冷笑一声：「莫说咱们拐着弯的亲戚，就目前的形势你还看不到吗？蒋爷那皇商的位置都快坐不下去了，能顶什么用。」


    潘夫人慌了神，喃喃道：「怎会这样……」


    潘大人不耐烦的说道：「快点把事情办好，纵儿是娶媳妇进门不是入赘出去，你做出这个样子做什么？」


    潘夫人心中有些害怕，之所以老爷还会尊重她，就是因为她的小妹妹入了皇商蒋家做妾，甚是得宠。若是蒋家失势，老爷就算为了名声和儿子不休她，也不为再这般尊重她了。左思右想，她便决定去拜会苏琼瑶，早日将她娶进来，一则让老爷放心她做事，二来也提前与这个儿媳妇打好关系。


    严熠海站在书房窗户旁边，背着手沉着脸看着外头，荷香县的事情，不久就可以彻底结束了，他可以回去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心里还是堵堵的，似乎有点舍不得。


    是因为那个寡妇吗？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还是个寡妇。他眼中露出一丝轻蔑，以前这轻蔑只因为轻视那寡妇，如今却有几分是因为自己，竟然对一个寡妇上了心。


    小厮匆忙走了过来，行礼喊道：「世子。」


    严熠海收起脸上失落的表情，又恢复那高傲的模样，问道：「探到什么了？」


    小厮低声说道：「世子，县丞大人有意让他的二儿子，迎娶周苏氏为正妻。」


    严熠海的眼睛骤然增大，颇有些吃惊的问道：「你说什么？潘大人的二儿子？」

 v第五十章

    小厮甚少看到主子这般失态，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县丞家的公子，迎娶一位乡村寡妇，任谁都会吃惊的。


    严熠海握紧了拳头，这个周苏氏，真是不检点，一个寡妇还胡乱勾引人。


    小厮见主子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直觉是他生气了，但是这个事不过是小事，对主子的计划影响不大啊。他犹豫半天，小心翼翼的喊了声：「世子爷？」


    严熠海这才回过神，说了句：「无事，你退下吧。」


    第二日，苏琼瑶带着周清乐与周娟，继续去逛铺子找工作。一出门，就遇到潘夫人从马车上下来，除了她，还有少夫人也下来了。


    潘夫人堆满了笑，打招呼说道：「周夫人，三少爷，周小姑娘，你们这么早就要出门啊？」


    苏琼瑶想着昨日她们分开的时候不甚愉快，怎么今日潘夫人又这般热情的过来了？难不成昨天周娟那一通怼，她还没明白？


    潘少夫人上前挽住苏琼瑶的手说道：「昨日我事儿也多，没来得及好生跟妹妹说说话。哎，妹妹今日是打算出去逛逛吗？正好，我和婆母对街上都熟悉，倒是可以一同逛逛。」


    又回头看着周娟说道：「我那个女儿太小了，不然也能带出来陪你玩玩。」


    苏琼瑶细细打量少夫人，心中更是诧异，按理说潘夫人既然想让大儿子纳她做妾，这少夫人眼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还有几分窃喜高兴的样子，难不成真的是个圣母？


    正想着，两匹马儿停在她们面前，正是典史严熠海与吏员常立东。


    常立东对着潘夫人行了礼，笑道：「是这样的，陶大人让我们来请周家夫人三人过去，说是打算将事情早早的定下来。」


    潘夫人不乐意的说道：「什么？怎么没听老爷说过啊？」


    常立东又笑道：「夫人您也是知道陶大人的，他性子最是急躁，咱们也是才得的消息。」


    说话间，便有车夫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常立东对着周清乐说道：「周小爷不如跟我们一起骑马？」


    周清乐煞白了脸摆摆手说道：「不……不，我不会……」


    苏琼瑶见状忙道：「算了，让清乐跟我们一起坐车吧，他没骑过马。左右路程也不远……」


    话音未落，却听严熠海鼻子里哼一声，冷声说道：「果真是村妇无知，他非你亲弟，年岁也不小了，孤男寡女怎能同乘一车？」


    苏琼瑶莫名其妙的被训了一通，心中很不愉快，当下怼道：「如何是孤男寡女？我女儿也在一处啊。人家常说，自己的心中想着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我与幼弟不过是同乘一辆车，就被典史大人这般侮辱，可见典史大人也是道貌岸然之辈，心有龌蹉，自然看什么都是不堪的。」


    潘家两代夫人并常立东都瞪大了眼长大了嘴，这严典史是背靠大树的，虽然只是个典史，但是县令县丞都会让他三分的，何曾被人这般斥责过。


    周清乐也吓得面色更白，他虽然不懂严家是大户人家，但是他看着严典史就害怕，这个人一看就是不能得罪的。于是赶紧硬着头皮说道：「我……我……我与车夫……坐外头吧。」


    苏琼瑶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说道：「天儿这么冷，你穿得不多，坐在前面岂不是冻坏了，你别理他，嫂子让你坐车里，你就可以坐车里。若是再有人说三道四，大不了就不去了。」


    常立东恨不得去捂住她的嘴，只拿眼睛小心的觑严熠海，没想到严熠海竟然没生气，只对着车夫说道：「你带了衣裳吧，给一件他裹上，让他坐你旁边。」


    苏琼瑶见好就收，也不再生气，与潘家两位夫人道了别，正准备登车，却听见后头一个声音。


    「瑶儿……」


    她回头一瞧，白衣黑发，冷风中衣袂飘飘，温润如玉石般的脸庞，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温柔，正是许久不见的柳方正。


    潘夫人等人自然是认得这荷香县出名的举人老爷的，此刻见他站在那里，遗世独立的模样，竟觉得与严熠海不相上下了。


    柳方正上前几步，带着笑意问道：「瑶儿，听说你上来县城，我初初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你……还好吗？」


    周清乐如临大敌，这个男人，可是嫂子从前心心念念的人，万一嫂子以为二哥真的死了，转头又回了他的怀抱咋办。这样想着，他就站到苏琼瑶面前，挡住柳方正的视线。


    柳方正苦笑一声，说道：「清乐，你何须如此？」


    苏琼瑶开口说道：「表哥，我与清乐还有正事要做，自是不好叙旧的。」


    柳方正赶紧说道：「好，瑶儿你先忙，我在这里等你。」


    周清乐张口结舌，脸儿又涨得通红，说道：「柳家哥哥，你这是作甚，我嫂嫂她明显是不想看到你的，你何须这般纠缠？」


    柳方正脸上露出受伤的样子，有些不可思议的喊道：「瑶儿……」


    苏琼瑶心中一股子烦闷，实在是不想理她，便冷哼一声：「清乐，别跟他多说，我们走。他要等就等，与我们何干！」

 v第五十一章

    说吧，领着周娟上了车，将门关得紧紧的。柳方正依旧带着受伤的表情，眼睛却钉在马车上，移也移不开。


    常立东晕头转向，半天才琢磨出来，原来这柳家举人老爷是心系他表妹啊。这举人老爷长得这般好看，也只就比严典史差那么一点点，周家寡妇竟然不乐意？到真想看看她死了的丈夫是何等风姿。


    他一抬头，就看见旁边严典史脸上带着笑，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


    今天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高兴的吗？他本来不是不大开心的吗？


    严熠海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心中想的却是，这个小妇人果真不检点，勾三搭四，竟勾得她那个前途无量的表哥也钟情于她。潘大人与柳家举人眼光还真是不错，不过可惜了，你们有情她也无意。


    又有意无意的往车窗那里瞟，仿佛想好生瞧瞧他心里那「不检点」的妇人。


    苏琼瑶自是不晓得外头的事情，她在暗骂，周清安，你再不回来，老娘要被别人骗跑了了的。


    马车一路到了严府，严府虽小，看起来却比潘府还要巍峨大气许多。而且仆从井然有序，看着像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周清乐已经跟常立东混熟了，此刻便好奇的问道：「官爷，咱们不是要去县衙吗？县令大人难道在这里？」


    常立东依旧满面笑容：「大人将任务都安排好了，典史大人一会儿会细细跟你们说的。」


    苏琼瑶听了这话，抬起眼皮看了面前那一丝不苟的男子，也没多想，跟着便去了书房。


    然而说是典史大人细说，全程也还是常立东在说，严熠海依旧脸色严肃坐在桌前，只是凝神静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常立东细细说完，苏琼瑶也听懂了，是叫她们留在县城，然后每日跟着典史大人下到各个乡镇去推广这个新品稻种。


    苏琼瑶疑惑道：「可是官爷，目前是冬季，推广了也没什么效果。而且我们手头的种子，集合起来也不过几千斤，整个荷香县大大小小的乡镇就不晓得有多少，何况还要具体到村子，稻种肯定是不够的呀。」


    常立东早有准备，只点点头说道：「无妨，我们大人早就想好了，前期也不卖稻种，只不过是号召一波，让老百姓们都有个准备。至于稻种，我们打算先部分试点，再广而告之。」


    苏琼瑶虽然觉得操之过急，但是上面这样安排，她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常立东又道：「而且周夫人放心，您二人在荷香县的食住，都是公家承担的，并且每日付给你们五十文。」


    苏琼瑶吃了一惊，一天五十文，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文，他们两个等于是包吃包住能得一两多银子。要知道周世显和周清平去镇上累死累活，一个月加起来也未必能得到一两银子的啊。


    她原计划能找个事情包吃包住，一个月能得个一两百文钱，就已经很好了啊，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苏琼瑶毫不犹豫点头说道：「我没问题！清乐你呢？」


    周清乐忙不迭点头说道：「我也愿意。」


    苏琼瑶愣了愣，她本意是想问问清乐要不要回去读书，就算清乐回去了。她一个人一个月也能有七百多文钱，供他买书本足够了，没想到清乐这么干脆。


    常立东很快拿出几张纸，说道：「既然你们都愿意，咱们就签个契约，以后我们便可算同僚了。」


    苏琼瑶看了眼不苟言笑的严熠海，心想他们果真是老狐狸，早就计划好了，签了这用工合同，他俩就算是他们的人了。不过签了之后，相当于现代的编外合同工，好歹跟政府搭上边了，这买卖也不亏。


    苏琼瑶拿过那纸细细看起来。常立东诧异的问道：「周夫人识得字？」


    苏琼瑶点头微笑：「是，清乐他读书，我跟着学了几个字。」


    周清乐骄傲的挺了挺胸，却听严熠海说道：「虽然你们溪坡出了个举人，但是读书这种事情，既看天分又看家境。像你这样头脑不灵光的，岂不是拖累家人。」


    周清乐又涨红脸，想要反驳又不敢，只拿眼睛看苏琼瑶。


    严熠海又嗤笑：「你看，你已经不小了，出门却处处看你嫂子，要她来替你做主。如此懦弱还读什么书？真以为寒门轻松就能出贵子吗？」


    苏琼瑶皱了皱眉，却没发怒，只说道：「没想到在典史看来，读书只有科举考试一条路可行。可惜我倒是认为，读书识字可以明事理，求知益智修身养性。再说我弟弟尚且年幼，经历的事情太少，你又怎知我弟弟他一辈子只能做井底之蛙呢？」


    常立东赶紧打圆场笑道：「没想到周夫人出身贫寒，却有如此见地。我虽是吏员，且虚长几岁，却是大大的不如啊。」


    苏琼瑶也不准备多说，便也缓和神色，冲着常立东温柔一笑：「常官爷太谦虚了。我们还是继续看这契约吧，我看这上头写的为期三年，倒不是我不乐意，只是宣传之事用不了这么久吧？未来之事也说不准，改成一年如何？」


    常立东沉吟片刻，颇有些为难的说道：「本来是陶大人定好的……严大人，一会还麻烦你帮忙说说情，想来这点小事，陶大人也会通融通融的。」


    严熠海板着脸点点头。


    苏琼瑶满意的说道：「这便没什么问题了。」


    常立东研了磨，取了笔给苏琼瑶，示意她写自己的名字。苏琼瑶看了一眼，印泥就在旁边，估计之前他们以为她不识字，打算让她按手印的。按手印这东西，感觉很没有人权，像是卖身一样，她可不愿意，还是签字的好。

 v第五十二章

    苏琼瑶提起笔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细细一看，却见最后一排字写的是，他们日后的吃住，都在严府。她抬头看看一脸严肃的严熠海，又看看满面笑容的常立东，放下了笔。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两个人，不会是打算把他们卖掉吧？她问道：「我们不是住在驿馆？」


    常立东笑着解释：「是这样的，日后你们就算是咱们县衙的人了，住在驿站呢，每日支出也不算小。正好严大人孤身一人，家里没什么亲眷，院子也够大，够你们住的。所以陶大人便安排日后你们的食住都在严大人家中，也当给公家节省一笔开支，当然了，陶大人也不会亏待严大人的，这个你们放心。」


    苏琼瑶眼睁睁看着严熠海露出一丝委屈的表情，差点惊掉了下巴。她回过神思索了片刻，提起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回轮到严熠海吃惊了，他本来已经教授好常立东一套说辞，用来说服苏琼瑶的，没想到根本用不上，她就答应了？


    他自然不明白，苏琼瑶虽然觉得诧异，可是一想，自己如今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去贪图的。如果她拒绝，就要回溪坡了，她是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苏琼瑶签好了名字，却一把按住周清乐的手。严熠海看着交叠的手，眼中闪出一丝不悦，抿着唇忍了许久，才没有讥讽出声。


    她说：「清乐，你与我不一样，你还小，不能冲动行事，爹爹不一定会答应你，你要不要先回去问一问？」


    说起来她有点自私，总觉得万一清乐签了字留在这里，周世显一生气，怪到她头上怎么办？所以还是让清乐先问问他爹比较好。


    然而周清乐甩开她的手，迅速的签下自己的名字，严肃的说道：「二嫂，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种稻子，种菜种粮食。而且我长大了，我马上十四岁了，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苏琼瑶讪讪的缩回手，想说一句，那你自己决定了，自己负责。然而张张嘴，终于没说出口。清安有多喜欢这个弟弟，她清楚得很，而且这个弟弟也的确听话懂事，她也很喜欢。


    立刻就有管家过来，给她们安排的住处。苏琼瑶与周娟住在内院里，内院长久没人住，给她们的院子不大，却也算雅致，有两个打扫的仆妇。周清乐则跟着严熠海住在外院，不过一个东一个西，隔得并不近。


    管家恭敬的说道：「几位客人，大人说这几日休息，让你们适应适应，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出门的话有马车的。若是要回去的话，提前说一声就行。」


    苏琼瑶道了谢，心想住到人家家里来，吃喝不要钱就算了，出门还有马车接送，真爽啊。但是她也不能这么厚脸皮，堂而皇之的使用人家的下人，所以出门还是靠两条腿吧。


    苏琼瑶整理一番，带着周清乐与周娟回驿馆，拿他们为数不多的行礼。周清乐冻得鼻子通红，身上的棉袍不合身，大大的直灌风。


    苏琼瑶看了一眼，闷闷的说道：「我真蠢，竟然忘了问了，钱是多久给一次。你这样子不行，就这么一身棉服……不然你回去一趟吧，也跟你爹娘说说清楚。」


    周清乐签字的时候是毫不犹豫，此刻却跟个鹌鹑似的缩着，一面因为冷，一面因为怕他爹揍他。


    「不然……嫂子跟我一起回去？我怕爹他揍我……」


    苏琼瑶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你怕我就不怕吗？我回去了，他肯定觉得是我把你卖了的……我教你，你先去找娘，跟她说一个月有……别说那么多，说三四百文就行了，不然到时候你一文钱都得不到，你自己要存一点留着用。娘她一听你能拿钱，绝对会支持你的。」


    周清乐摸摸鼻子万分委屈：「娘她也怕爹……」


    「不然……我们回去跟常官爷说说，你不干算了？」


    周清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倒是一咬牙说道：「不，我要干，我就希望看到家家户户都有粮，都饿不了肚子。」


    苏琼瑶心想，这人果真是圣人，心系百姓，对比起来，自己不过是为了逃离那个家，顺道想着那一个月好几百文钱呐。


    周娟则一脸兴奋，拉拉苏琼瑶的袖子说道：「娘……我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房子里还有好多院子，我们自己就能住一个院子，真好。」


    因为是步行，一直到正午才走到驿馆，没想到柳方正当真还候在驿馆门口。


    寒冬腊月，纵使他穿得不少，站在这大门口被冷风吹了一上午，也是鼻头通红，眼睛都有点肿起来了。不过帅气的模样丝毫不减，来往的女人们都要多看他两眼。


    可惜苏琼瑶瞧见他眼中委屈的神色就烦躁，好似自己对不起他似的。便只虎了脸，拉着周娟就要进去。


    柳方正赶紧跟上絮絮叨叨：「瑶儿，瑶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瑶儿？」


    苏琼瑶顿下步子，回头很不耐烦的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干嘛？我跟你说了，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能不能不要再纠缠我了？」


    柳方正眼里蕴出一丝泪花，说道：「我喜欢你……这就够了……瑶儿，我看你们身上的衣服都很破旧，不如我先带你们去买一点厚实的，这大冬天的，不要冻坏了。」


    苏琼瑶心中不耐烦，这个柳方正向来是不食人间烟火，以前何曾关注过她冷不冷，估摸着是在门口冻了一上午，倒是冻出一丝感觉了，不过她可不愿意接受这种好心。


    没等苏琼瑶拒绝，周清乐便义正言辞：「柳家哥哥，请你莫要再纠缠我嫂子了，我嫂子已经是……额，嫁过人了，你怎好如此纠缠，辱她清白？」


    柳方正微叹一口气：「清乐，我知道你还心心念念，记挂她是你嫂子……但是你二哥他……他已经不在了，你总不能让你嫂子下半辈子孤苦无依吧。」


    周清乐自是说不过柳方正的，他又不能说二哥还活着，便只撅着嘴挡在他面前，不许他靠苏琼瑶太近了。


    苏琼瑶只想快速打法他走，便问道：「表哥你书读得怎么样了？」


    柳方正赶紧说道：「瑶儿放心，我如今在荷香书院念书，院正待我不错，他说我明年下场是很有希望的，今日休息我才得空过来的……瑶儿，开年我就要出发去京都了，等我年底回来，就接你走好不好？」

 v第五十三章

    苏琼瑶摆手说道：「别，你还是把你爹你娘接走吧，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可不想再听到你娘胡言乱语，说些毁我清白之事。」


    柳方正白了脸，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瑶儿，你还在怪我？」


    苏琼瑶不准备再说，转身要走，想一想又回头问道：「对了，表哥既然关心我们……可否能弄一辆马车？我们如今住在严大人家里，处处不方便，清乐他想回溪坡一趟。」


    柳方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苏琼瑶的背影，茫然不知所措，表妹她什么时候去严大人家中住了？


    休息的这几日，苏琼瑶闲不住，便日日带着周娟去周围四处转转看看，琢磨着万一这几位大人不要她了，她也得想办法做点什么事情。


    最好便是盘个门面铺子卖东西，但是地段好的一个月租金最起码三两银子，而且她不懂如何营生，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生意，真是发愁啊。


    等了许多天，苏琼瑶都以为周清乐不会再过来了，没想到他就回来了，脸颊的红肿还没褪去，想来是被周世显揍过了。


    周清乐也不怕在嫂子面前丢脸，只低声解释：「爹他担心……我已经签字了，不来的话会得罪诸位官爷……」


    正说着，便见到走过来一个小厮，行礼说道：「原来周夫人在这里，那正好了，免得丫鬟再进去通报。周夫人周三爷，柳家少爷过来了，咱们爷请你们过去大厅会一会。」


    苏琼瑶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又无可奈何的带着俩人一起去了客厅。


    严熠海坐在上首，柳方正坐在下面左侧第一个位置，两个人都抿着唇，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像是之前产生过纷争。


    苏琼瑶不耐烦地开口问道：「表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方正赶紧站起来，说道：「瑶儿，我来看看你，你在这里怎么样，过得还习惯吗？」


    苏琼瑶翻了个白眼：「怎么？我要是说过得不舒服不习惯，你能把我们接你家里去吗？」


    柳方正面色一白，抿着嘴又不做声了。


    严熠海本来很不高兴的，听了苏琼瑶的话，只觉得嘴角勾起的笑容压也压不下去。这得理不饶人的妇人，说起话来气死人，不过气的不是他，他高兴得很。


    当下站起来，满面春风的挑了挑眉说道：「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说罢风风火火的走出去了。


    他一走，柳方正立刻向苏琼瑶走近了几步，周清乐急忙上前两步，挡在他面前，不让他继续靠近苏琼瑶。


    柳方正也不恼，见着客厅只有他们几个人，低声说道：「瑶儿，你一定要小心严典史……他……」


    苏琼瑶听他说一半留一半，更是烦闷，说道：「小心他？小心他什么？我们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吃人家住人家的，还要防着他？我们有什么值得他去贪图的吗？」


    柳方正摇着头，不甚高兴，面前的表妹，与两年前一般，容貌妍丽，又与两年前不一般，却让他看不明白究竟哪里不一般。


    「瑶儿，瑶儿，你怎的不懂，那严典史定是觊觎你的美貌……」


    苏琼瑶哑然失笑，反问道：「美貌？那严典史美貌更甚于我。柳方正，你找什么借口不好，要找这样的借口，怎的？我如今留在荷香县，碍着你眼睛了？还是你巴不得我……回去溪坡，让人奚落一辈子才好？」


    柳方正白着脸后退两步，摇摇头，心思转了好几转，却只能弱弱的说了句：「瑶儿，是我无用……不过你当真要小心严典史……」


    「我如今是没办法……不过你相信，等我考上了进士，我一定……一定接你……」


    待柳方正走后，苏琼瑶气还没消，翻着白眼说道：「当初她……我怎么会看中这样一个人？」


    周清乐见如今嫂子的样子，显然是不喜欢柳方正了，倒是微微放松下来，说道：「嫂子，毕竟从前你没见过旁人，以为柳家哥哥是最好的……便是我，从前也是这般以为的。」


    苏琼瑶冷笑：「一个处处受制于父母的男人，她……我竟然为了他要死要活？眼光真是糟糕透了。」


    周清乐还有些惴惴不安，想着柳方正走的时候说的话，万一明年柳方正当真考上了，做了京都的大官，二嫂又愿意了怎么办？万一那时候二哥还没有回来？


    又想到柳方正说，严典史是看上嫂子貌美了。他细细想了一番，心道那严典史严肃凶狠的模样，对着他们连个笑脸都没有，怎么可能。倒是他容貌甚好，二嫂日日与他相对，万一日久生情了可就不好了。得赶紧写信告诉二哥去。


    那边严熠海已经得了消息，嘴角带着笑意，自己看上了这个寡妇？笑话，这女人是个穷乡僻壤的寡妇，门不当户不对的，还凶悍得很，没个正经女子温柔贤惠的模样，自己怎么会看上她？


    柳举人果真只会读书，就是当初寡妇说的那句话，心里想到的是什么，眼里看到的就是什么。


    他坐在桌前皱着眉头，又有些不愉快，心中思索着祖母与母亲那副挑三拣四的模样，京都贵女像猪肉一般被她们挑肥拣瘦，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若是苏琼瑶去了京都，可不得被她们嫌弃死？


    还有苏琼瑶这性子……不甚听话啊，他娘肯定不喜欢这样的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严熠海苦着脸已经想出无数个解决方法，又被自己一一叉掉，似乎已经忘记，刚刚他还在冷笑，觉得自己怎么看得上这么个寡妇？

 v第五十四章

    等苏琼瑶一行彻底安顿好了，严熠海带着五个吏员，并苏琼瑶三人开始了下乡宣传的旅途。


    不知道是不是严熠海的错觉，他总感觉周清乐生怕苏琼瑶与他接触，总要挡在他跟前。有时候他一生气，瞪他一眼，他吓得瑟瑟发抖，却还要坚持挡着。


    严熠海细细一琢磨，突然想起柳方正的话来，莫不是这小子听了柳方正的话，以为自己瞧中了他嫂子？


    不过假如真如柳方正所说，周清乐为什么要生气？他不想他嫂子再找旁人？为什么？难道是他看中他嫂子了？


    严熠海的眼神变得严峻，这个男孩，还没长大，竟敢肖想自己嫂子？果真是小地方出来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至于旁人的内心戏，苏琼瑶是一点点都没感觉到，她这些天算是透过气来了。虽然天寒地冻，她们日日都要下乡，各个乡镇都要走遍，大一点的，还要去各个村里宣传。


    冬天农民都不用干活，倒是个好时候，加上苏琼瑶在现代，也更着宣传部组织部去上个培训课，也懂一些皮毛。三言两语先画大饼下去，然后憧憬一下未来。果真那些农民都跃跃欲试，根本没出现苏琼瑶担心的，那些人会固步自封的事情来。


    真正忙起来，才知道，原来年底一个多月的时间，根本不够用。开年二月份，就要耕种了，这宣传新稻种的事情，却只忙活了一半。


    大齐从小年放假，一直到出了元宵节。可惜荷香县大事小事不少，严典史只给他们放了四天假，除夕到初三，初四便要赶去县里干活了。


    有了年前的准备，年后的工作虽然也是马不停蹄，但是要轻松许多。几位大人商议后，选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方向一个村子试点，又安排各个乡镇的人来负责，严熠海一行人便可以松一口气了。等到二月底，农忙开始了，他们彻底闲下来了。


    原本常立东的意思是，让苏琼瑶三人休息几天回溪坡，左右他们的事情都忙完了，但是严熠海却说后续还得下乡巡视，不让他们回去。好在苏琼瑶也不想回去，周清乐过年的时候，挨了好几顿训斥，此刻也不大乐意回去。


    之前忙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苏琼瑶就觉得无所事事，休息了两天，就带着周清乐与周娟出门转转。


    这一出门，就遇到了不认识的「熟人」。


    苏琼瑶出门还是在琢磨着开店的事情，只是地段好的，月租金都要好几两银子，根本租不起啊。她带着两个人跟无头苍蝇似的乱逛，心里则大骂老天爷，让她穿来这个鬼地方，一点用得上的本事都不给她。


    正想着，一个打扮得很华丽的，有点胖胖的，脸上还有痤疮的男人，欢喜的走上来喊道：「是琼瑶姑娘吗？」


    苏琼瑶不认识他，后退一步，她梳着妇人头，这人竟然喊她姑娘？便警惕的看着他，也不出声。


    那人打量一番苏琼瑶，眼睛却是一亮：「琼瑶姑娘，我是潘家行二的潘纵，你可以喊我阿纵。」


    苏琼瑶这才发现，这个潘纵的五官有点像潘大人，不过潘大人眼睛黑亮精明，整个人也消瘦精干。而潘纵年纪轻轻却有点发福，且脸上有一股纵欲无度的颓废感。


    她又后退一步说道：「原来是潘二少爷，不过少爷称呼错了，我是周苏氏。」


    潘纵龇牙笑起来，之前他是被父亲逼迫着来讨好苏琼瑶的，本想着自己要娶一个寡妇，心情烦闷，昨夜在春宵堂与海棠姑娘胡闹一整晚，连带着今日精神也不好。


    此刻却有些后悔，没想到这个寡妇这般容貌身段，可比那劳什子海棠啊芍药啊要好看得多呢。


    潘纵上前一步，却被周清乐拦住了，他不耐烦的推了周清乐一把，说道：「哪来的浑小子，挡着小爷的路。」


    周清乐本就是瘦瘦小小的身板，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周娟一声惊呼「三叔」，便急忙去扶他起来。


    潘纵刚刚眼中只有美人，自是没注意旁的，此刻才反应过来，这位挡他路的浑小子，可不就是爹口中，要讨好的那个周清乐了。


    苏琼瑶皱着眉头，面前这男人，目光不善，她实在不喜欢。之前潘夫人有意让儿子纳她做妾，难道现在改变主意了？打算用二儿子纳她了？


    她斥道：「潘二少爷好没道理，上来就欺负我弟弟，这是作何？」


    潘纵忙作揖道歉，又伸手将周清乐提起来。他们一胖一瘦，便潘纵又矮，两人站在一起，只让苏琼瑶想到，这可不就像矮冬瓜和黄瓜条，当然周清乐也没多高。


    潘纵挠挠头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没注意。琼瑶姑娘，我实在不是故意的。」


    苏琼瑶见他一点诚意都没有，嘴里道歉，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心中怒气横生，说道：「潘二少爷的道歉，我们穷乡贱民可受不住。另外请少爷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我已嫁作人妇，你若是知礼，便知道不当称我为姑娘了。」


    潘纵毫不在意，已经盯着她笑道：「你这不是丈夫死了嘛。你也别心急，等我娶了你，自然不会再喊你姑娘了，到时候你可就是我潘府的二少夫人了。」


    他是潘家二少爷，虽然模样一般，却也有不少人家趋炎附势，想要结亲，甚至做妾也愿意。所以他并不自知，只以为自己愿意娶苏琼瑶，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自然不是他一个人这般想的，他娘潘夫人就是这般对他说的，是以他会这般自大。


    周清乐反应比苏琼瑶还快，他恼羞成怒吼道：「你们潘家仗着家世，就可以为所欲为，强抢民妇吗？我嫂子清清白白，何时应过你们，要嫁进你们潘家了？」


    苏琼瑶伸手拉了他一把，潘家的确是势大，他们无权无势，硬碰硬只会吃亏。便缓和了语气开口说道：「潘二少爷，请勿要再辱民妇清白，民妇并无再嫁打算。」


    周清乐没理解嫂子的意思，心中一心想着，二哥还活着呢，怎么二嫂身边的苍蝇这么多。


    「你再敢纠缠我嫂子，我便……我便……」

 v第五十五章

    潘纵自小便是个浪荡子，有祖母宠着，便是爹爹严肃一点，祖母都要哭天抢地一番，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当下把父亲要他哄着对方的话都抛到一边，鄙夷道：「你便怎样？小爷我告诉你，我堂堂潘家二少爷，看得上她一个寡妇，是她的福气，竟敢推三阻四？信不信老子立刻把她给办了？」


    周清乐又惊又怒，护着苏琼瑶与周娟往后退去。苏琼瑶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个不讲理的，当下拉着周娟就要跑。


    潘纵怒气横生，上前就拉住苏琼瑶，骂道：「贱人，老子好声好气，你竟然不理，正妻不做，那就做个妾好了。」


    周娟连声惊叫，一直对着人群喊「救命」。


    然后周围围满了百姓，却没一个出手相救。一名老汉正要上前，旁边一位妇人赶紧喊道。「这是县丞潘家的公子，可是你能得罪得起的？这小妇人是可怜，别说你我，此刻便是县令大人来了，都救不得她啊。」


    周清乐心中一急，嘴里大喊着：「二哥！我一定会帮你保护好二嫂的！」


    他回头捡起一根木棍，对着潘纵的头，就敲了下去。


    周清乐本身力气不大，但是此刻惊怒交加，用尽了全力，那潘二少爷的头瞬间开了花，直挺挺倒了下去。


    围观的群众见潘家少爷受伤，立刻就做了鸟兽散。


    周清乐握着木棍瑟瑟发抖，苏琼瑶也呆住了，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将那木棍夺过来，一面推着周清乐。


    「快，快，你带娟儿走，快啊。」


    周清乐带着哭腔问道：「那……那你怎么办啊？」


    苏琼瑶低头沉吟：「你别管我，我是女人，是自卫，不会重刑的。你不一样，若是……不，你还是逃吧，你把娟儿送到严家，也别回溪坡了，这么多人看到，你赶紧逃，能逃到哪里，就逃到哪里。」


    周清乐拼命的摇头。苏琼瑶急了，说道：「难道你要咱们一块进牢里去吗？」


    周清乐这才慌慌张张，拖着周娟就跑，一面跑，一面想着，要写信，要赶紧写信让二哥来救二嫂。一面又想，远水救不了近火，找……找柳方正，对柳方正是举人老爷，他一定有方法的。


    他跟无头苍蝇似的，抖抖索索，却不知道柳家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柳方正是不是已经走了。周娟挣扎的哭喊着，不要离开苏琼瑶，要跟她一起坐牢去。


    周清乐拖着周娟，一路串到严家，将她往门里推，又扯着管家问柳家住在何处。


    那管家稀里糊涂，只知道周娟一直在哭，周清乐像丢了魂一般不知所云。只好带着他俩跑到书房去找严熠海。


    严熠海正与鲁主簿说话。


    鲁主簿皱着眉头说道：「我们的计划，也差不多了，前明山都已经被上面下来的人控制住了。如今只等着县丞入瓮了。」


    严熠海点点头，吁一口气，说道：「算起来，今年上半年就能完成了……」


    说完他又惆怅起来，马上他的目的就完成了，他就要回去了，明明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为什么他会失落呢？


    脑海中不知觉又想到那个刁钻的妇人了。


    小厮进来说道：「大人，周清乐在外头哭哭啼啼的。」


    严熠海皱眉问道：「他哭什么？周苏氏呢？他有事不找他嫂子，找我干嘛？」


    小厮低声说道：「属下听清楚了，他们出去转悠，在路上遇到潘大人家里的二公子……潘二少爷许是平日里混玩惯了，见着……周夫人容貌好，便出口调戏了几句……不知道是周夫人还是周清乐一时耐不住，取了棍子将潘二公子脑袋打开了花……」


    严熠海愣在当地，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待明白了，心中无比恼火，好你个苏琼瑶，这般不知检点……


    又想着，原以为苏琼瑶那般态度，潘家已经放弃了，没想到还没死心啊。得亏这寡妇是个烈性子，打开了花？打死了才好！没打死也不要紧，胆敢调戏我的……额，跟我住在一起的女人，我这便来取你的狗命！


    小厮继续说道：「如今周清乐一直哭喊着问，问柳家住在哪里……管家想着应当是问溪坡来的柳家举人，但是他和那小姑娘啼哭不止……便只好来请示大人……」


    鲁主簿眼睛一闪一闪，说道：「这可正中下怀，潘县丞管家不严，竟然纵容儿子强抢民妇……熠海，咱们无需行动，等那周苏氏进了大牢，受些苦楚。我们再让这周清乐出去鸣冤，届时……」


    严熠海「腾」的站了起来，怒视他一眼，转身就走。


    鲁主簿有些摸不着头脑，急急拉住他问道：「熠海，机不可失，我知道你早就想回京都了……」


    严熠海尖锐的说道：「难道我们就放任百姓受欺？鲁大人，你这样岂不是枉为百姓父母官？」


    鲁大人张口结舌，心道此等计划，最苦的便是那周苏氏，也不过是受些牢狱刑罚之苦，待她出来，好生安抚，赏些金银钱物，只怕是周苏氏自己更乐意啊。


    严熠海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已经拂袖走了出去，却见周清乐一下子扑上来，扯着严熠海的衣带哭喊着：「大人，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嫂子。」


    严熠海轻轻推开他，说道：「我知道了，你这便带我去吧。」

 v第五十六章

    还没出门，便遇到常立东气喘吁吁跑过来，说是陶大人让他们立刻去县衙，潘大人拿了周苏氏，要压她进牢房，以泄伤子之愤，还说要捉拿周清乐一并归案。


    周清乐一听还要拿他，身子一软，又一把扯住严熠海的衣带。


    严熠海不耐烦的说道：「你若是怕了，便留在我府内，旁人是不敢进府拿你的。」


    周清乐急忙摇摇头说道：「不……我不怕……我要去陪我嫂子！」


    严熠海听他说话声音都在发抖，嘴上仍旧倔强，心中烦闷，这个妇人，惹出一堆破事，竟还有个天真的小叔子不离不弃呢。


    他坐在马车上，一边听着周清乐絮絮叨叨抖抖索索的说今日之事，一边闭眼沉思。这周苏氏是打算替小叔子顶罪，而潘大人也是决计不肯放过他们的。


    如今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就不能明着救他们，既然如此……


    他睁开眼睛，说道：「你记住了，既然你嫂子说了，一切是她做的，那你就认定了是她做的。」


    周清乐眼睛湿漉漉的，仍旧摇着头：「不……大人，是我动手的，跟我嫂子无关啊，大人，我怎能……」


    严熠海不耐烦，说道：「按我说的做，你一口咬定了你没动手，我就有办法救她，不然我不仅救不了你，她是从犯，也逃不脱。」


    周清乐赶紧点头应了，继续发着抖不敢做声。


    等到了县衙，陶大人与潘大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潘大人说陶大人这是徇私，因为周苏氏乃上头看中的人，你故意要放任伤人嫌犯。


    陶大人说潘大人这是公报私仇，明明是周苏氏受害在先，自卫在后。你这就是为自己儿子报仇，才要将受害的周苏氏抓起来。


    旁边则是江县尉，他正拉着陶大人说道：「大人，便是普通的伤人事件，咱们也应该严肃处置不是？」


    苏琼瑶则身上绑着绳子跪在外头。


    鲁主簿咳嗽一声，他们都回头，不再争吵。


    江大人也不理会鲁主簿，只热切的拉着严熠海说道：「熠海，熠海，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按道理说，周苏氏也是咱们手下的人，她胆敢伤害潘大人家的少爷，简直是无法无天，定是我们最近对她太和颜悦色了，她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周清乐涨红了脸，分辨道：「明明……明明就是那潘家少爷见色起意，侮辱我嫂子清白……」


    严熠海拍了他的头一巴掌，冷然说道：「你这小子这般冲动，大人们说话，关你什么事？」


    潘大人阴沉着脸，冷笑一声说道：「本官听周围的百姓说，伤人的不是周苏氏，而是你这小子？」


    周清乐瑟缩一下，不自觉的就侧头看向严熠海。


    严熠海眉头一皱，这孩子怎么跟个没娘的雏鸟一般，遇到谁就依靠着谁。


    苏琼瑶跪在地上，听到这句话，立刻喊道：「大人，我弟弟他年幼冲动，想着替民妇顶罪，才会让人误会。实则那登徒子，是民妇所伤，与我弟弟无关。」


    周清乐眼眶一红，恨不得上去抱着嫂子痛哭，向诸位大人陈情是他所为。然而他见苏琼瑶怒瞪着他，又记挂着严大人的话，只闷声呜咽，不敢说实话。


    潘大人索性上前说道：「既然这妇人认罪，即刻将她押下去，等我儿醒了再行审问。」


    苏琼瑶抬头看了一眼众人，思索片刻，看样子，眼前这波人成了两波。不管这陶大人是真心爱民，还是为了与潘大人抬杠，对自己来说，这便是个契机，如果运气好，说不准能少受些罪。


    便开口反驳道：「不，大人，民妇只说，那登徒子是我所伤，并非认罪。民妇正想要状告那潘纵，当中欺辱民妇，民妇想问诸位大人，难道民妇被人所辱，就应当认命？还是说因为此人，乃县丞之子，所以民妇才不得反抗？」


    陶大人立刻说道：「自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县丞之子，更应以身作则，怎可做出这种为害百姓之事？」


    苏琼瑶立刻下拜：「大人爱民如子，民妇感念大人之恩。」


    潘大人恼怒这县令，从来都是个鹌鹑，此时此刻竟然敢跳出来，以为他这十多年地头蛇是白当的吗？又觉得这下头跪着的小妇人，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本以为可以娶进来拉个关系，没想到这般可恶。更是想到在家中哭天抢地的母亲与夫人，头疼不已。


    当下他便冷声说道：「这么说，你们都觉得我儿罪有应得，这妇人应当无罪开释了？」


    江县尉忙摇头说道：「怎么可能，伤人就是伤人，本县尉为官这么久，从没见到你这等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的说法。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说起来，本官倒是想到了……」


    他话锋一转，对着陶大人说道：「县令大人，县丞大人为官十数载，爱民如子，整个荷香县无人不夸不人不赞。若说有缺陷，那恐怕就是潘二少爷年幼无知，颇有些冲动爱玩，容易中了旁人的圈套。只怕是有人看不得县丞大人好吧！」


    严熠海撇撇嘴，跑到一旁坐下，说道：「江大人的意思，是周苏氏被人指示陷害那潘纵了？周苏氏一直以来都住在我严家，江大人的意思难道是我严熠海指示她？」


    江县尉嘿嘿一笑，目光一闪，说道：「熠海，我可没这么说。」

 v第五十七章

    陶大人正要说话，严熠海挥一挥手，说道：「说起来也的确是我的过错，周苏氏这些日子一向是跟我在一处的，自然是看不上潘纵那小子了。」


    周清乐瞪大了眼，这才明白严熠海所说的，他有法子救二嫂是什么意思，原来竟是说他与二嫂有私情？可是这不妥啊！他急忙回头去看二嫂。


    苏琼瑶又下拜说道：「请严大人勿要混淆视听，民妇自知身份低微，且心中只有先夫，不论是严大人，还是潘少爷，民妇从未曾做过他想。今日却是潘少爷辱我在先，民妇迫不得已才还击的。」


    严熠海磨磨牙齿，心道这个妇人竟如此固执，她那先夫死都死了，自己这般不过是替她免除牢狱之灾，她竟然拒绝了。


    潘县丞冷笑一声，撇了一眼严熠海，说道：「原来严典史与我儿一般，是个痴心之人呐。」


    严熠海微微一笑：「那怎么可能，好歹我自诩君子，若是女人家不同意，断没有强迫的，更遑论当街欺辱呢？」


    这竟是承认他心仪此女的意思了。


    然而潘县丞也不在意，他怎肯放过面前这伤他儿子的人，便只说道：「这妇人伤我儿是真，先将她押下去吧，诸位若要一辩雌雄，等我儿伤好了，堂上再辩吧。」


    陶大人张张嘴，想说，却又无可奈何，的确，事情没有查清楚，他就算想维护那女子也维护不得。可是他心中清楚，到了牢里，大半都是县丞的人，这周苏氏活不活得到开堂审问的时候还是个问题啊。


    严熠海眯了眯眼睛，他都如此明白的说出来了，既然潘县丞执意要伤害这妇人，那就休怪他动手了。


    他刚站起来，便见到一名衙役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对着大家伙一拱手：「大人，小林将军到了。」


    众人皆是不可思议，面面相觑，小林将军？他不是应当在悦城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周清乐却是大喜，一下子松了口气，坐到地上了。


    严熠海略略往后退了一步，小林将军？林墨卿？他看了眼周清乐，这般失态，看样子他与林墨卿一直有联系，难怪这小妇人胆子这样大胆，原来是有大靠山啊。


    他又后退一步，站在阴暗处，不让人看清他的脸。


    苏琼瑶身子也是一颤，清安，是清安来了吗？清安知道她受的苦，来救她了，对吗？


    外头一阵喧嚣，林墨卿带着银质面具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陶大人等人也顾不得纷争，忙整了整衣服，一起出门迎接。


    周清安进来的第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小妻子，双手被绑在背后，身影消瘦，发丝凌乱，跪在地上抿着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抽抽的疼起来了，偏偏他还得装作不认识。


    他忍着心疼，走进去，边走边说：「你们在审案啊？本将军来得不是时候。我也没别的事，就是听说我那义兄的亲眷在县衙做事，便过来看看。他们过得可好？」


    几位大人看着地上跪着的妇人，都不敢做声。


    周清乐睁着迷茫的大眼睛，如小鹿一般看着他最亲爱的哥哥，真想冲上去抱着他痛哭。好在他还有理智，忍了又忍，抖抖索索的上前躬身行礼。


    「请问可是林家小将军林墨卿？我是周清安的弟弟周清乐……那跪在地上的，便是我嫂嫂……」


    周清安经过两年的训练，即使心中万般波澜，面上也丝毫不显，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扫了地上众人一眼，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我义兄的夫人是犯了罪？县令大人可否告知本将军，她所犯何罪？」


    陶大人赶紧说道：「将军，周苏氏并非犯罪，只是自卫而已……来人，还不将周苏氏松绑！」


    潘大人没想到事情有这等变故，他心中算盘着，如今边防战事不明，小林将军却出现在荷香县，这是什么情况？小林将军究竟是专程来看故人之亲眷的，还是……不，一定更是上面察觉了，这个陶大人！从前竟然小看了他，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一味退让了。


    他上前一步说道：「不可！将军，刚刚陶大人还在说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周苏氏虽然是将军故人之妻，但是她手段狠辣，竟然将下官之子打得头破血流！」


    周清乐见到哥哥来了，只觉得官高一级压死人，哪里还管旁的，当下又喊道：「将军，不是的，不是我嫂嫂伤人，是草民……是那个潘少爷，见着嫂嫂容貌好，竟当街欺辱……草民一时冲动……」


    苏琼瑶心中一禀，这个傻子，怎能这样主动承认？只是此刻也没有转圜余地，只好接口说道：「将军明鉴，实乃是我弟弟他年幼，不忍见民妇受辱，才出手救民妇的。」


    潘大人大怒，冷哼道：「之前说是这妇人伤人，如今却变成了你，黑也是你们，白也是你们！竟是打算糊弄将军吗？」


    周清乐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看着周清安。


    鲁主簿见状，忙跪下说道：「将军明鉴，下官这些日子，对这周苏氏与周清乐也有些许了解。周苏氏虽为女子，但因已丧夫，膝下尚有一小女，所以性子刚强些。而周清乐年纪尚幼，想是家中父母疼爱，出门也格外依赖人……可见先前是周苏氏心疼弟弟，这才打算替弟顶罪的。」


    潘大人一甩袖子：「强词夺理，那怎的现在倒要实话实说？」


    鲁主簿看向周清乐，示意让他自己说，心想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接口说几句实在不愿意嫂子顶罪的话，也不是难事吧。


    然而周清乐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只一脸懵逼的看着鲁主簿。


    最后还是常立东，上前一掌拍在周清乐身上，说道：「将军，我是荷香县的吏员，日日与周清乐共事，倒是明白他之所想，他向来胆小，想是现在打定了主意，不愿嫂子替他顶罪了，才敢大声说出来。对吗？周兄弟？」

 v第五十八章

    周清乐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周清安看着下头倔强的妻子，心中一阵酸楚，这个主簿说得对，她的小妻子何曾这样刚强过，说来说去，还是他不好，拖累了她。


    也不愿他们多说了，只挥挥手，问道：「所以，到底是自卫还是伤人？」


    「自卫」


    「伤人」


    陶大人和潘大人异口同声。


    周清安微微一笑，说道：「本将军今日前来，可不是来替你们断案的！怎的，县丞大人，这是不让我将他们带走了？」


    潘大人哑口无言，没想到这小林将军竟然直接要人。本来若将军非要断定周苏氏无罪，他还能据理力争反驳一番，如今他态度强势，自己却不好再说旁的了。


    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周清安又说道：「我此次过来不过四五天，等我走了，你们再行审判吧。」


    这话说得好听，只是人已经带走了，岂能再关押回来？而且有他这层关系，只怕是纵儿伤也白伤了。


    陶大人等人热切的要请周清安吃饭，周清安全都拒了，只说想单独与义兄的亲眷们说说话，便带着苏琼瑶与周清乐要走。


    行到门口，苏琼瑶想起了严熠海，忙走上前行礼说道：「今日多谢严典史相助，臣妇低贱之身并不妨事，倒是累了典史清白，实在有愧。」


    严熠海警惕的看了看面前的小林将军，却见他只微笑点头，毫无异样。严熠海心中疑惑不解，这个小林将军，有点问题。


    他回了严府，差人送周娟去了宴宾楼。左思右想，又招来常立东。


    「你即刻，快马加鞭去往溪坡，将周清乐的父母都接过来。」


    常立东诧异道：「这是作何？因为小林将军吗？可是我瞅着将军并无此意，再者他带了亲卫副将在旁，若是他想，自会安排人去接啊。」


    严熠海眼神微闪，说道：「让你去，你便去吧，我自由安排。骑马去，快些将人接过来。」


    等常立东走后，他摩挲着手指，看着窗外，低声说道：林墨卿啊林墨卿，几年不见，你的变化倒也不小。


    却说那边，周清安带着苏琼瑶与周清乐进了雅间，嘱咐亲卫守在外头。就一把抓住苏琼瑶的手，细细的看着她手上的绑痕。


    「瑶儿……我来晚了，疼吗？」


    苏琼瑶见着周清乐坐在一旁，大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俩，嘴角带着欣喜的笑容。忙不好意思的努力想要抽开手。


    「不，我不疼……你松开。」


    周清安瞥了一眼清乐，见他还盯着看，又瞪一眼，将苏琼瑶的手抓得更紧，将她整个人搂到自己怀里。


    周清乐这才反应过来，忙撇过眼假装看外面。


    苏琼瑶红着脸推了推他，说道：「不要这样……这是在外面。」


    周清安微微松开一点，扶她坐下。却仍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面前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妻子，他如今没办法一亲芳泽，却不愿意守着君子之礼，只能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细细瞧着，以解相思之苦。


    「瑶儿，是我不好，叫你们受了这样多的苦。去年底清乐给我写信的时候，我就想回来看看你们的，可是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年初战事不忙，我寻着机会才出来的，也只能停留几天功夫。」


    苏琼瑶笑起来，露出好看的小酒窝，说道：「别担心我们，我们现在很好。我和清乐都能挣钱了，加起来一个月有一两多银子呢。」


    周清安伸手理了理她重新梳理好的头发，乌发青丝，都被挽成发髻，只用一根木筷挽上，没有丝毫装饰。周清安一面心酸，一面心喜，他的妻子真好看。


    他正了正脸色，说道：「那个潘纵的事情，我也了解过了，不过最近荷香县不太平。瑶儿，我暂时不能替你报仇了，不过你放心，最多不过两个月。我会安排人在你身边的，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欺辱。」


    苏琼瑶又甜甜的笑了，脸红了红，低下头嗯了声。


    正说着话，周娟过来了。说起来她比周清乐还沉得住气，一直等旁人都出去了，确定无人能听到他们讲话了，才跑到周清安身边，细声细气的喊了声「爹」。


    周清安依依不舍，又跟他们说了许久的话，外头副将敲了三遍门，他才开口说道：「我会在荷香县买个小宅子给你和娟儿住……」


    苏琼瑶赶紧摇头说道：「不用不用，我们暂时住在严家，很好的，当时契约上说好了，是他们包吃包住的……而且你给我买，不给爹娘买吗？」


    周清安一脸正色，摇了摇头，严肃的说道：「瑶儿，你不要再住在严家了……我听清乐说，那个典史对你有意思。」


    周清乐忙摇头说道：「不，不是我，是柳家哥哥说的……」

 v第五十九章

    苏琼瑶噗嗤笑起来说道：「你放心，那严典史看不上我的，先前我还觉得他瞧不起人，接触下来发现他也是个面冷心热的。」


    周清安赶紧靠近些，拥住她，念念不舍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的瑶儿这么优秀，怎么会有人看不上你？我刚刚看了他的，长得比我好看多了，我不许你靠他太近了，你心里只准有我一个人。」


    周清乐与周娟在旁边捂着嘴，忍不住笑出了声。苏琼瑶闹了个大红脸，怒瞪他一眼，侧过脸去鼓着嘴不理他。


    外头副将第四次敲门了，周清安只好起身应了，伸手抚摸苏琼瑶的头发，又走过去拍拍周清乐和周娟的头，转身出去了。


    他说的停留三四天，却不是时时呆在他们旁边，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只能安排人先送他们回严府，自己带着人又匆匆忙忙走了。


    等他回来想再见苏琼瑶一面，已经到了三天后。


    周清安赶赶忙忙，又要装出一副随意的模样，来到严府门口，等着他的，却不是心爱的妻子和弟弟，而是他的父母。


    严熠海领着周世显和王翠花，站在严府门口，恭敬的看着他。


    周清安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丝戏谑——这人是故意的。


    严熠海介绍：「将军，上次听您心心念念故人之亲眷，我特意差人去将周清安的父母接过来。」


    周清安目光锐利的盯了他一眼，心中是惊涛骇浪，这人是谁？一个小小的典史，竟然怀疑他？


    他目光一扫，却见周世显与王翠花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他的样子。


    他浅笑一声，说道：「你们……便是清安的父母？」


    周世显唯唯诺诺应了声：「是，将军。」


    周清安看向严熠海，只见他目光灼灼，盯着周世显与王翠花，仔细瞧着他们面上的表情。


    周清安轻笑，又说道：「清安……从前也跟我讲过你们，说你们皆是农民。我路过这里，原是听说清安的夫人与弟弟在此，便想着过来瞧一瞧，并没想去打扰你们的……最近农忙，你们应当也没什么空的吧？」


    严熠海略略错愕，他只想着让周清安的父母过来，倒是没曾想过，现在正是农民忙着耕地播种的时候呢。


    春寒尚在，周世显的汗珠子已经滚落下来，看得周清安一阵酸涩。周世显又唯唯诺诺的答道：「没事没事……能见到大人一面，已经是我们夫妻的福分了。」


    周清安瞟了瞟严熠海，点点头说道：「嗯……既然你们特意来见我一面，便抬头瞧瞧我吧……想来你们也甚是怀念清安，从前，许多人说我与他长得像呢。」


    周世显与王翠花抖抖索索的抬起头，快速的看了面前将军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周世显尚没什么反应，王翠花已经泪珠滚滚而落。


    王翠花说道：「将军体贴，不过将军如此高贵伟岸，我家清安……不过有些许角度相似，并不是很像。」


    严熠海错愕，难道他猜错了？他明明瞧着这将军看那小妇人的眼神炙热，倒像是热恋中的情人目光……而且若他真的是墨卿，怎会不认得他？可是周世显与王翠花不可能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得吧？


    周清安说道：「我之前受了伤，左半边脸全都毁了，倒是不好吓着你们。不然也想叫你们好好分辨一番，我这容貌与清安有多么相像。「


    周世显忙摇着头说道：「将军神颜，即使挡住一半，也能看出您气质不凡，不是我们平常百姓能比的。」


    周清安见着严熠海低头思索的模样，心中冷笑，他虽是周清安，但是两年来，他的变化有多大？为着扮得像墨卿，无论是身形步伐，还是仪态举止，义父事无巨细，处处要他模仿得不出其二。现在的他，若不细看，谁会认为他还是当年的农夫周清安？


    不过这个严典史，是如何猜到自己不是林墨卿的？看样子得好好调查他一番。


    照例是在宴宾楼请他们吃饭，不过因为有周世显和王翠花在，周清安不能有任何动作。这次顺带着，也请了几位大人一起吃饭。潘大人借故没有过来，江县尉与曹承德也没有来。


    周清安摆着架子吃完了，方开口说道：「原来清安的夫人这般有本事，难怪从前他赞不绝口，最牵挂的就是你了。」


    陶大人忙说道：「可不是，如今那些稻种都已经分发下去了，等今年估摸着就能全面种起来了，到时候下官也会上报朝廷，周苏夫人和周小公子自然是功不可没。」


    周清安含着笑扫了苏琼瑶一眼，他真想盯着瞧，可是这么多人，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严熠海，只好忍着又道：「清安过世之前，心心念念就是他夫人……这样吧，听说周苏夫人在荷香县长居，我便替你置办个小宅子，也免得你们住在旁人家里。」


    王翠花听了这话，瞪圆了眼，苏琼瑶分了家了啊，只给她房子？那他们呢？苏琼瑶只是清安未同房的妻子，他们可是清安的生身父母啊。


    周世显自然知道自己妻子的德性，在桌下使命拽住她的手，不让她起身说话。


    陶大人忙道：「还是将军想得周到，周清安为国牺牲，乃是忠烈，这些事情下官应当办好的……」


    这话却是说得好听，因为周清安死的时候，并没有战事发生，林伯渠只按照普通死亡计算的。可如今到了陶大人嘴里，却成了卫国捐躯的义士了。


    周清安摇头说道：「朝廷自有抚恤金，我这却是替我那义兄完成的一点遗愿罢了。除此之外……周叔叔和婶婶，我也留存了些金箔物什，不过是小小心意，还望你们莫要推却。」


    周世显忙道：「哪里的话，将军，清安为国捐躯，是我们的荣幸，朝廷已有抚恤金，我们怎能再接将军的东西？」

 v第六十章

    王翠花也顾不得旁的，一脚踩在他脚上，疼得周世显哇的一声喊出来。


    王翠花讪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前些年虫害严重，咱们这……上顿没下顿的……如今琼瑶和清乐出来了，少了不少劳力，我们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周世显吼道：「妇人瞎说，将军，我们本就是农民，如今得亏县令大人引导有方，这两年都是丰年，日子好过得很……」


    周清安面露笑容，打断他们的话说道：「你们日子好不好过，我也是知道的。不过你们是我义兄的父母，我自然也想尽一点绵薄之力，叔叔你也不要推却了。」


    周世显本来是没文化的，此时听他们说话有些文邹邹，便也努力往上靠，拱手说道：「多谢将军体恤，草民自当接受……」


    周清安眼神又流连在苏琼瑶身上，忍了忍才站起来说道：「我还有公务，便先回驿站了。」


    陶大人忙站起来，跟着他一路小跑出去了。严熠海眼神微闪，细细盯着苏琼瑶，却见她一直低着头当鹌鹑，仿佛当真不认识林墨卿一般。


    不是这样的，一定哪里有问题。


    可惜等周清安都走远了，周世显一家子都眼巴巴看着他，他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王翠花已经上前拉着苏琼瑶笑道：「琼瑶啊，你一个人呢，也不需要什么大宅子了，咱们人多，在荷香县也没个住处。你看看啊，分家的时候呢，老宅子都给你了，不如……」


    话还没说完，周世显怒吼一声，说道：「胡闹，咱们在老家呆得好好的，没事儿上什么县城？这宅子说了是琼瑶的，那就是她的啊。」


    王翠花也顾不得面前还有个大官没走，吼道：「你懂什么，琼瑶怎么说都是个外人，这个宅子既然是人家将军送给清安家眷的，自然咱们都有份了。将来若是琼瑶跟了旁人，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周世显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含含糊糊说道：「那是将来，琼瑶如今还是我周家的人呢。」


    周娟突然天真的抬起头来，问道：「阿奶，你不是说，娘她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吗？」


    王翠花被她这样一噎，怒道：「好你个贱蹄子，过继过去才几天，就学着你娘顶嘴了？这真是欠收拾啊你？」


    她挥手就想打周娟，苏琼瑶急忙将周娟拉到身后说道：「娘，娟儿年幼，你岂能跟她一般见识。」


    嘴上这样说，背后的手却拍了拍周娟，表示她做得棒。


    严熠海瞧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心中倒是有些同情苏琼瑶，难怪她表现得这么强悍，不尊妇德，面前这个老妇人，也太不讲理了些。


    那边周清乐已经拉着王翠花撒娇说道：「娘，娘，你不要再说了，大人们还在呢。」


    王翠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对着严熠海与常立东行礼，站在后面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敢再出声。


    严熠海倒也没什么反应，带着他们回了严府，一路还在思考着林墨卿。


    没一会儿，来了个周清安的亲卫，过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拿出地契之类的东西，请苏琼瑶务必收好，将地址详细的告知于她，再让他们收拾行李，一会儿会有马车过来载他们过去。


    又取了一个大箱子并两个小箱子。大箱子是给周世显夫妻的，小箱子则是分别给苏琼瑶与周清乐的。


    王翠花眼热的瞧着苏琼瑶，心中思索着，若是没有苏琼瑶，这些东西，岂不是都是她的？不过很快她就没什么想法了。


    她打开了那大箱子，只见里面满满的都是银元宝，还有一些碎银子，她乐得合不拢嘴，龇牙冲着苏琼瑶和周清乐说道：「好多钱啊，你们那里面都是啥？」


    周世显恨不得找个地缝里钻进去，真想跟旁人说，这丢人现眼的妇人，不是他的妻子。


    苏琼瑶打开箱子一看，几枚好看的首饰，孩子的头花，倒是寻常的东西，底下也有一些碎银子，还有不少铜钱。周清乐的，则是文房四宝，并一些书本。


    王翠花见苏琼瑶的东西不起眼，倒是满意了几分，推着周世显便说要走。


    还是苏琼瑶赶紧拦住，说是这么多钱，带在身上不安全，不如存到钱庄里去要安全一些。王翠花翻着眼睛就像争辩一通，好在周世显认为苏琼瑶说得对，打算等车马来接苏琼瑶的时候，顺道去钱庄存起来，他自己是都不懂的。


    一路上又训了周清乐一通，顺道将周清乐托付给苏琼瑶，请她照拂着。这时候，他倒不担心三儿子与儿媳妇接触了，他思来想去，觉得要是有什么早就发生了。而且冷眼瞧着，苏琼瑶比一般的女子要聪慧的多，可惜老二死的早，享不到这福分，给老三的话也是不错。


    又琢磨着，若是他俩没这个意思，还是要想办法把苏家琼脂娶进门，琼瑶这般好，她妹妹肯定也不差。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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