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清》 第1章 楔子投奔怒海 2015年5月中旬晚上十时左右,南中国公海,碧海星空的海面上一艘命名为‘皇家伊丽莎白’的邮轮正缓缓前行。 邮轮二、三层甲板1号表演大厅,灯光闪耀,帷幕慢慢拉起。表演者卖力演绎,绚丽舞步和美妙的歌声吸引着在场观众,歌剧不错,可惜看的人委实不多。 反观2号大厅里的赌博场,里面人头攒动,梭哈、扎金花、百家乐这几桌堆满了人,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沈狱从2号大厅走出,里面喝彩声、谩骂声此起彼伏,交杂着一股子浓重烟草味传出来。 二十三岁的沈狱对外宣称是国防科工局下属单位的一名外事人员。实质,他是名的间谍,好听点称之为特工,而沈狱调侃自己时却总是以细作自居。 任务完成之后,迎来人生中最长的一个假期,接到半年假期时,毫不犹豫的,他订了伊丽莎白邮轮环球51天之旅,这是他渴望已久的环球旅行。 站在三层甲板上的过道旁,凭栏观望浩瀚翻滚着浪花的海面,嘴里喷出残留的烟雾,海风把烟雾吹散,捋了捋吹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掐掉手中芙蓉王,惬意享受着这难得的假期。 这时,过道尽头处走来两个着藏青色西装的白种男人,两人衣服把身体裹得严实,双手皆插在裤兜里,一水的寸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架着一副墨镜,职业习惯沈狱警觉性非常高,两人出现时便感觉不对劲。 不等两人走近,直接向过道另一头走去,才迈开步伐,过道另一头又闪现两个白人,一样的装扮,几乎连走路的动作都如出一辙,在沈狱这个内行人看来,这几人是冲他来的。 “不好。”沈狱心中默念。 后面两个白人大汉已经临近,他们沉默不语,从裤兜抽出手枪,几把黑洞洞前沿装有消音器的手枪正对着他,枪口上的烤蓝让人不寒而栗,没有办法只能乖乖举起双手。 身上没有武器,即便有武器也不敢乱动分毫。瞄了一眼,对方四人用的一律是mk23半自动手枪,这种名为‘暗杀者’的军用枪械威力不小,击中要害,能瞬间夺人性命。几人行动配合默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同行无疑。 “你们……”沈狱用英文才说到一半,瞟到其中一个白人的手指已经扣动了扳机。 哪敢二话,侧身翻滚,手中火机、香烟一并向开枪的大汉扔去。 几道沉闷消音的枪声同时响起,其中一枪是入肉时的闷响声。不好,中枪了。忍住疼痛,没有任何停歇,也来不及多想,随之而来又是几声枪响,没有退路,他跃上栏杆,直接投奔怒海。 掉进怒海一刹,身体又中一枪,跳海是临时决定,也可以说是本能反应。留在邮轮上十死无生,跳海里虽然也必死无疑,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还是愿意选择一搏的。 月黑风高的夜空飘来一朵诡异乌云,正好停在沈狱掉海上方,随之而来一道突兀而巨大的闪电击打在不平静的海面上,转眼乌云消失,天空恢复平静,甲板过道上的几个杀手望着海中面面相觑。 第2章 光绪十三年 “飞鸿,这个人还不醒,不是度过危险期了么?”悦耳女声在沈狱耳边响起,听口音似乎是粤语。没睁开眼,单凭如此美妙的声音,沈狱觉得女人应该长得不错。 “差不多应该醒了吧。”沉稳的男声回答。 “哎……”女人轻轻叹了口气:“飞鸿你说,谁这么狠,这得多大仇啊,居然能在这个人身上开了这么多枪。” “他中的皆是火铳,与天字码头上那些洋人火铳铁砂有些区别,至于谁打的,等他醒来便知道了。” 大概沉默片刻,男人再度说话:“快午时了,我得马上到黑旗军教习武艺,十四姨你留下来看护则个,阿苏很快回来。” “别叫我十四姨,难听死了。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少茵,等下我姐过来你不等她?”女人语气有些不悦。 男人无言语,简单“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接着便听到脚步走远的声音,等脚步渐远,沈狱才无力的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是一个绝色美女,凑得比较近的缘故,整张脸都瞧得一清二楚。 长长秀发把纤瘦的鹅蛋脸衬托得分外迷人。从正面看去非常俏丽,稍稍紧皱的柳月眉让人我见犹怜,精致小巧的鼻子下,那张形状出奇漂亮的小嘴巴,被突然睁开眼的沈狱吓得合不拢嘴。上帝真的对她格外眷顾,无懈可击的完美脸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双眼睛大得有点离谱。不过想想受到惊吓,谁的眼睛又不睁得老大呢。 “醒了也不吱一声,怪吓人的呢。”美女缓过劲来,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 沈狱没说话,想坐起来,身体却不受支配。美女见状慌忙过来,示意别动。 “飞鸿说,你才渡过危险期,不宜乱动,有什么要做的,哦,你也做不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躺着说呗。” 沈狱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现不对劲。美女穿着打扮是19世纪中叶的欧洲女装,还真别说,咖啡色的欧式女洋装穿在这位高挑美女身上比电视上那些个大洋马好看很多哩。 “我叫戴少茵,你贵姓?”美女微微愠怒的声音打断了沈狱发愣。 知道这样看着一个女孩肯定不对,沈狱不是见了美女走不动的人。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瞧几眼也实属在正常范围之内。美女年岁不大,十七八岁的年华。 沈狱咳了一声化解尴尬,说道:“免贵,姓沈单字一个狱,监狱的狱。” 美女小声反复嘀咕着沈狱的名字,沈狱打量起四周来。无法动弹的缘故,视线只能看到不远处的椅子和方桌,样式都很老旧,方桌上的瓷器仿古的,房顶构造也蛮有古色古香。窥一斑可知全貌,沈狱心想,这户人家说不定还是个有钱人哩,如今有钱人都特么好这一口。 “喂,那个少茵,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美女撇了眼沈狱,说道:“宝芝林,梁宽和几个民夫从码头边上把你打捞回来的,还有我姓戴,不姓喂。” “宝芝林,宝芝林是那儿,梁宽又是谁啊?” “宝芝林就宝芝林,什么那儿这儿的。”少女嘟起嘴,有些生气了。 “你这人忒没良心。” “哦?”沈狱郁闷的慌,不明白什么地方开罪了她。 “我睡多久了,现在什么时候?” 少女嘟着嘴,不情不愿的说道:“两天,什么时候?”美女望了眼窗外的太阳。“刚过午时。” 无语,这人……,问什么都答非所问。“什么刚过午时,我是问现在几月几号。” 美女被沈狱呛了句,没好气的说:“西历不记得,如今是光绪十三年六月初九,哼……。”美女扔下句话扭转身,扬长而去。 “呦嘿,脾气倒不小。”沈狱轻声笑骂,马上回味起美女说的话,脑袋瞬间石化。 “光……光绪……,你特么是逗我吧?”说完这句,眼前一黑,他昏了过去。 ※※※※※※ 十天以后,沈狱坐在练武场屋檐下走廊边,望着练武场练习五形拳套路的众人。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身体还虚弱,只可下床简单行走,不可长时间站立,黄飞鸿出门时嘱咐。 起初听少茵说光绪十三年,沈狱还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直到走出宝芝林见了老旧街道、古老的建筑、剃了大半光头留着半截猪尾巴的人,所有的一切不可能是伪造。 自己明明掉进公海,怎么就突然来到了广州,更离奇的是居然穿越到清朝了。不过这一切都已成定局,沈狱唯有接受现实,自己的的确确是穿越到清朝了。 这段时间从少茵口中大概了解了如今的状况;清光绪十三年按现代算法应该是1887年。根据沈狱的认知,离鸦片战争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中法在越南的战争以及签订中法条约才过去两年。 心中感叹,好穿不穿,居然穿越到晚清了,我勒个去…… 这栋三进的宅子叫宝芝林,宅子是武馆和医馆的综合体,给沈狱治疗的人叫黄飞鸿。起初听到这个名字还吓了一跳,一百多年后给拍成无数电影的黄飞鸿他可是如雷贯耳啊,……不会那么巧吧,还真的就那么巧了。 黄飞鸿门下弟子众多,大多是白天来学武的普通民众。寄住在宝芝林的关门弟子只有三个;大弟子林世荣,二弟子梁宽,三弟子林苏。 这些天和几人打过交道,算混了半个脸熟,至于那天的美女戴少茵则是鼎鼎大名十三姨的妹妹,两姐妹刚留洋回来不久,两姐妹不住这,经常来宝芝林串门。 宝芝林里的人都比较忙,黄飞鸿不用说,每天早出晚归见个面都有点难,说是去教习武艺,还是什么军的总教头。他的三大弟子,也各有各忙,林世荣每天去码头旁妈祖街摆档,卖猪肉。梁宽不知道在忙什么,有时候也会教习一下其他弟子,大多时间都出去,神神秘秘的。林苏和沈狱比较谈得来,正宗的海归派,一口暴牙让人印象深刻,隔天便会去同文馆教习洋文。 第二次醒来时,林苏正好在翻一本英文词典,外语是特工的必修科目,虚荣心上来,沈狱小小露了一手洋文,那信手拈来的非凡气度,让林苏佩服得五体投地。 通过林苏的大力宣传,大家一致默契的把沈狱当成刚留洋回来的学子。沈狱也由此省去解释自己身份的麻烦,身上的伤势,他不提起大家也一致的保持沉默。 自从知道沈狱是精通几门外语的留洋学子,戴少茵每天都准时来点卯。按戴少茵的话说:“我两有共同语言。” 沈狱也是闲得发慌,东拉西扯把一百年后一些想法说出来和戴少茵交流,每每说到什么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时,戴少茵的美目总是光彩连连。 和戴少茵聊天也清楚许多该清楚的事情,沈狱第一念头是早离开华夏为妙,去处都想好了,美利坚。现在筹划等去到美利坚,哪里打完内战正是经济复苏时,第二工业革命早已提上日程,按以前过目不忘的本事,大富大贵不知道,温饱问题基本能解决。 不是不想留下来,清楚记得,再过几年将会爆发甲午战争。签订了马关条约又是割地又是赔款,紧接着又是八国联军进京,到时整个国家都兵灾四起,那时想跑也跑不了了。 自认为身手不错,但也比不了网络小说里头那些穿越过来的大能。各个重生穿越之后立马想着怎么推翻满清鞑子,驱除英法美日,荡平神州五内。人贵在自知之明,什么斤两自己清楚,和整个天下为敌,自认为没有自大到这种地步。 没有轻重工业支持,在满清这个腐朽的朝廷里,每进一步都是举步维艰。身无分文,要人没人,你跟我说推翻啥啥,又要干掉啥啥啥?你特么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轮值教习武艺的牙擦苏解散众人,扯着衣服抹着汗走了过来。 “想,想,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什么想,乱想,今天不用去同文馆呐?” “今,今,今天学堂翻新,全体休……假。”牙擦苏说洋文溜,中文却一直有口吃的习惯,不知道他哪根筋接错了,回味起沈狱说的乱想,一脸猥琐坏笑着说道:“想……想十四姨呢?嘿嘿……” “滚……”沈狱捶了下牙擦苏的胸口。 不怪牙擦苏误会,戴少茵每次过来都先找沈狱。;两人一呆大半天,男未娶女未嫁,任谁都会有点想法的呢。再说了在如今这个年代,十九岁已然是老姑娘来了,牙擦苏有这个想法也确在情理之中。 沈狱真被冤枉,但犯不着解释,跟牙擦苏也解释不通,清者自清吧。 牙擦苏吧啦吧啦的说着戴少茵怎么怎么个好,多少富贵官绅子弟追的事迹。一道倩影悄然立在他的身后了,一瞧来人,沈狱立马打眼色,可惜牙擦苏完全没有意会。 “啪。”一声,说得兴起的牙擦苏后脑勺被扇了一下,戴少茵叉着腰作母老虎状:“牙擦苏,平时看你说话口吃得可以,长能耐了啊,编排起人说得那个溜。” “没……没有,你们聊,我有事……”牙擦苏扔下半句,脚底抹油的溜了。 第3章 天下大势 时间转眼即逝,来到清光绪已然三个月。从夏天的闷热渐渐转到秋高气爽,对于清朝的广州也慢慢熟悉起来。身体还是羸弱,但也逐渐好转,太激烈的运动做不了,小动作行行走走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 沈狱数过自己的枪伤,背部两枪,腹部以及胸口各中一枪。常常想这样都不死,真的是神迹了,不过想到穿越都被自己遇上,若是神迹也不算太过离奇。 自从上次戴少茵被牙擦苏调侃过之后,找沈狱的次数少了许多,女孩子家应该是面皮薄,有些矜持了。 人是奇怪的动物,小姑娘天天过来倒觉得有些烦,等真的闲下来,倒显得有点无所适从。想找点事情去忙活,实在身体有心无力,按黄飞鸿的说法,要完全恢复如初,起码也要调养一年以上。 天天呆在宝芝林吃干饭,别人没说什么,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沈狱总喜欢一个人在偌大的广州城瞎逛,想物色些既不费力又能轻松赚钱的机会。虽说广州自古就是通商口岸,但逛了大半个月,倒没找到什么太好的机会。 赚钱机会没找到,给宝芝林加餐的路数倒被寻着了,钓鱼,在江边钓鱼。 那是一处城郊江边,离江边不远有一条不大的街道。城郊的缘故,人不多,来这里的大多是一些挑担小贩或者路过的行脚商人。街道旁有间店铺,铺子不大,专门营生茶水和小点心,生意挺不错。 店铺对面一棵环抱粗的柳树下,常常有几人在垂钓,沈狱来过几次,和常来的几人混得比较熟。 今天过来,还是往常的几个老者。 “沈小友来了。” “在呐,老古。”沈狱笑着回了句。 打招呼的老者叫古雨石,每天都会过来,一坐就大半天。老头钓鱼很怪,钓上来无论什么鱼都会放掉,问过他,老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找了个好点的位置在老古身边坐下,和老古的侍从老章点头打过招呼,便开始拾掇起钓鱼的工具来。自从来这里钓鱼,每天都有不小收获,宝芝林的人现在都有点埋怨,天天吃鱼,撒泡尿都有腥臊味了。 坐下不久,老古钓上一尾貌似有三斤多的大红鲤,老古又准备放生。 沈狱赶忙的说道:“我说,不要这鱼给我得嘞,就这样放了怪浪费了哩。” 以前老古都是笑而不语,今天可能心情特别好的缘故,他笑着说道:“钓鱼乃修心养性之道,钓鱼重不在鱼,在钓的那个过程。” “切,故作清高。”沈狱揶揄。 “哈哈哈……”老古大笑,不置可否。 坐在老古旁一同垂钓的伍姓老者笑着对沈狱说道:“沈小友怨念有点深呐。” “可不是么,这也太可惜了都。”望着被扔入江中的大红鲤,沈狱狠狠的把鱼钓甩入江中。 老古和伍姓老者钓鱼时喜欢说些琐事,有时论时政,有时说些洋务,洋务时政沈狱倒能说上两句,可大家也没有深入探讨的意思。两人大多数说一些听不懂的行话,什么琉球生丝,熟茶生茶,这些沈狱就插不上话了。 随后一段时间,都是听他们在说,沈狱偶尔插上一句或者摇头点头。按沈狱的说法,和这些个老年人没有共同语言,尿不到一壶。 聊天期间,一个随从在伍老头耳边嘀咕了小一阵,然后伍老头和老古道别,匆忙的走了。 伍老头走后,坐得近的就只剩下沈狱和老古,大概老古今天的心情真不错,转过头来呵呵笑着说道:“沈小友呐,以前听你对时局的论点都比较新颖,虽然有时也有些个离经叛道,但洋务运动几十年下来,老夫也不是腐朽之人,闲着也是闲着,聊聊?” “有代沟,聊不到一处呢。”沈狱立马回绝,和他吹牛打屁,倒不如专心多钓几条肥美的大鱼。 老古摸了把白须:“莫谦虚嘛,大不了,待会老朽钓上来的鱼全部归你。” “切,谁稀罕呐。”话虽这样说,沈狱还是心动的。别的不说,古老头钓上的鱼既大又肥,陪他吹牛权当作投资呗。 沈狱叹了口气,像吃多大亏一样,说:“好吧,当到了老年人娱乐中心,聊,咱们使劲聊,狠狠的聊!” 老古听不明白老年娱乐中心,但大抵意思懂得,指着沈狱笑骂:“你这货,无利不起早,……说吧,我听着呢。” 沈狱沉思了半响,回忆着列强由来和晚清大势,一一娓娓道来。仿佛了然于胸一般。英国的君主立宪体制,普鲁士德意志帝国的君主军国主义体制,美利坚共和国的合众国体制,法国的共和国体制,日本的明治维新。如果由来,历史传承,民族风俗,军队特点,帝国疆域,重臣名将,乃至民俗风情,民族特点,全部从他口中一一展现。 “满清,先是不屑了解外藩洋夷,现在却是不知道该怎么着手了解,就拿北洋水师为例,他们都集中在坚船利炮上面,乃至于洋务运动几十年落在今天都变得不伦不类了,大清危已……” 沈狱言语并没有慷概激昂,可老者听了他的话,和蔼淡然的笑容变得越发的严肃。 脸上虽然平雷不惊,内心早就翻起了滔天巨浪,谁又能相信这些话能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口中说出,如果换成是曾国藩、李鸿章这些人说出来他或许还能接受。 沈狱越说越上瘾,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有余,说到最后简直已经是大逆不道、字字诛心。不过,老古依然没有打断的意思,等到沈狱说得口干舌燥,老古才反应过来,跟一旁的侍从说道:“章子,去茶铺打两壶上好龙井过来。” “我说老古,都一个时辰了,怎么一尾鱼都钓不上啊,这不是你的风格。”这时沈狱反应过来,指着老古鱼竿说道。 老古沉默着,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普通有点发白的老旧长袍马褂,头上圆型小凉帽,额头垂下几缕不长的头发,没有辫子。身材挺拔如标枪,浓眉下一对透着精亮的招子,坚挺鼻子下方的嘴巴微微翘起,脸色稍显苍白应该是大病初愈,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给人感觉有些个不伦不类。 可就是这副妆容,让老古不敢小觑半分,以前或许会把这个小年轻当成萍水相逢的后辈来看,今个儿听了他对大势的分析,不说仰视,起码以后会平辈论交。 沈狱或许不知,这些一百年之后初中生都能耳熟能详语论,放在如今的时代是多么的骇人听闻。 “那怎么解决眼下大清的困局?”老古也是急了,一手抓住沈狱手腕。当问出这句话,老古突然醒悟,笑了笑放开沈狱的手。面前年轻人才几岁,或许留洋回来有些见地,或许他能把时势看得清楚。但若说有什么解决的方法,他还真的不信。 “办法不是没有,可惜那不是我们操心得了的,我说老古,咱们那是屁民的命,操那帝王的心干嘛去。” “有办法?说说呗。”老古不咸不痒的说。他知道年轻人或许为了面子上在硬撑,也就随口一问,没太当真。 去对面的老章回来了,沈狱见了老章手上的茶壶,很是顺手的接了过来,对着茶壶就喝,也不管那茶水烫不烫,吹了大半天牛/逼,口干得冒火。 见沈狱对着茶壶就喝的粗鲁状,老章要出声阻止,老古罢了罢手。 沈狱不客气的把大半壶茶喝完,抹了把嘴,笑着说了声谢谢。 抬头望了眼天色,时候不早,眼见也没什么收获,净是和老头瞎扯了半天淡,估摸着再磨蹭下去收获也不大,下午牙擦苏还说有事,便开始收拾东西起身和老古告辞。 “沈小友,时辰尚早,就走了?” 沈狱笑嘻嘻的转身,“老古,你狡猾狡猾滴,我说了半天,一尾鱼也捞不着。……今个有事儿,赶明儿再来。” 等沈狱走远,随从老章哈腰低声在老古身边问:“老爷,这小年轻说话如此大逆不道,为何如此看重?” 老古沉默半响:“章子,你跟我有二十年了吧,有些事情你还没能看得透彻,你不如他呐。”老古轻微的摇摇头,“此子异日必有大成就。” “知道了,老爷。”章子应了声,然后又规矩的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老古长叹一口气:“论天下大势,我胡雪岩自认为比谁都看得清楚,可今天听了这年轻人的话,发现自己原来是井底蛙。咸丰年间我傍上朝廷,一路把生意做到满清第一人,被封为红顶商人的称号。光绪年间,夹在左宗棠与李鸿章中间我骑虎难下。李鸿章从中作梗,导致我胡庆堂资金链断裂,但这不是最致命的打击,光绪七年国外金融资本势力和国内金融买办势力内外夹击,让老夫回天乏力,归根到底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刚才沈狱说的,外面的世界早就变天了,如若不是最后金蝉脱壳,怕早年间老夫已经化为一堆黄土了。” 说完这番话,胡雪岩挥了挥手示意章子走近些。“多留意沈狱,以后可能对咱们有大帮助。” “是,老爷。” “今天租界开剿海盗大会,广州将军纳兰云初去了。”胡雪岩长叹一声,“广州也要不太平了。” 第4章 一场乱战 城郊江边离宝芝林得走上一段距离,每次回去都经过天字码头,趁着林世荣没有收档,顺道去打个招呼。 妈祖街建的历史不长,妈祖街位于天字码头妈祖庙旁,妈祖是流传于中国沿海地区的民间信仰,是历代航海船工、海员和渔民共同信奉的神祇。天字码头的妈祖庙历史悠久,传说建于宋徽宗宣和年间,起初香火鼎盛,随着明清海禁,妈祖庙渐渐有没落的征兆,上岸的海员、渔民迫于生计,在妈祖庙旁贩卖一些果菜和吃食,渐渐形成一条街,妈祖街由此而来。 妈祖街又称为三栏行(果栏、菜栏、鱼栏),如今这批三栏行的民众大多都跟黄飞鸿练过几天拳脚,当初宝芝林落成也有着他们奉献的一份力量,一直以来三栏行民众和宝芝林都保持着良好关系。 沈狱来妈祖街的次数不多,但和大部分档口的伙计都有一两面的交情。 走进妈祖街,发现较往日些许不同,档口大部分停止营生,一些伙计正在收拾档口,上前问一档鱼栏的马姓伙计今个发生什么事情。 马姓伙计指着前面转角处说道:“沈小哥,快过去,猪肉荣要和沙河帮干架,我收了铺也过去帮衬。” “林世荣怎么和人打起来了?”沈狱知道猪肉荣虽然脾气暴躁,但黄飞鸿一向管得严,一般情况下不会率先动手。 马姓伙计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说起来一匹布长,你去了便知,我先收拾东西,不说了……” 问不出个所以然,沈狱快步往妈祖庙走去。 拐过转角,足足三四百人站在庙前空地吵吵嚷嚷。几百人分成两拨,手中各自拿着各式样的家伙。梁宽和林世荣站在小一拨人的跟前,梁宽肩上扛一根两米多长,碗口粗的木头棒子,盯着对面怒目而视,沉默不语。 猪肉荣辫子盘在脖子上,肥胖上身赤露着,手中握着大小两把杀猪刀,小而尖利的剔骨刀反手拎着,大的剁骨刀平趟指着对面,凶神恶煞叫骂着各种粗口。 沈狱走过去,四周也没太称手的武器,干脆选择空手而立。猪肉荣在骂人没空搭理他,一旁的梁宽见沈狱过来,皱了下眉,开口说道:“沈小哥,你一介书生就不要搀和进来了,省的等下刮伤碰倒我可不好和十四姨交待。” 话中有刺,沈狱清楚梁宽一直不怎么待见自己,个中缘由还是因为戴少茵,长话短说吧,梁宽对戴少茵有那么点意思,误会沈狱和戴少茵有…… 沈狱不反驳梁宽,对于救命恩人,还是心存感激的,既然有误会,时间长了自然清楚。 猪肉荣不知道两人的小心思,他挥着双刀敞开了骂。另一拨人也不示弱,他们人数占优,叫骂声一浪盖过一浪,叫嚣最厉害是站在前面的高壮男子。目测一米九多,手中一把长柄大刀,挥舞叫骂时身上隆起一突一突的肌肉,背部各种刺青和刀疤交杂在一起,满目狰狞。 双方叫骂声让沈狱大概明白了怎么个回事儿,对面这伙人从沙河过来,想在广州打响名堂就先拿三栏行开刀了。 三栏行在广州也是奇葩的存在着,由于黄飞鸿的缘故,广州道上的人多多少少给几分薄面,所以一直没人踏足进来收陀地(收保护费)。 “你老尾,敢来三栏行收陀地,你这些沙河乡巴佬赶紧滚蛋。”猪肉荣怒骂,手中剁骨刀跃跃欲试的挥舞着。 对面高大男子也不示弱的回骂,但却没有动手的征兆。 高大男子叫李大锤,江湖人送匪号大棒槌,三十来岁人。早年间在家乡跟几个拳脚师父学过几年八卦掌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棍棒。虽然学得是一些皮毛功夫,不过凭着身体上的优势,一般情况下七八个大汉放不倒他。 本质上李大锤不是特别坏的人,早年因家乡连年饥荒迫于生计才离家四处奔走,后来跟了本家叔叔落草为寇,在广西沿海一带当起海盗。自打官兵剿了几次,他们这股小海盗已经不复存在,岛上兄弟死的死,逃的逃,李大锤侥幸逃过一劫,身上背有案子,只好离开本地来广州这个大省城混口吃食。 在沙河一带凭着一身蛮力把那里的地痞流氓打怕了。泼皮流氓嘛,欺软怕硬,打不过,就好肉好酒招待他,渐渐沙河一带的流氓都以能打敢拼的李大锤马首是瞻。 要说今天过来收保护费也不是李大锤的意愿,在沙河每天吃好喝好,他其实已经挺满足。可其他泼皮流氓不这样想,特别一些以前被欺负惨了的泼皮,在他们极力的怂恿下,大家伙才过来三栏行打地盘的。 可以这样说,起码一半跟过来的人都抱着看戏的心理;打赢了,从此跟着大棒槌吃香喝辣,打输了也不亏,有大棒槌顶缸嘛。 李大锤听过黄飞鸿的大名,来之前却没曾想这里是宝芝林罩的地盘。幸亏他平时待人不错,有些良心发现的地痞来到这里临时变卦才告诉他,对面有几个是黄飞鸿的徒弟,是宝芝林的人。 李大锤又不是真的大棒槌,欺负普通的村民还行,遇上黄飞鸿这样武术大家,吃瘪是肯定的,幸好今天黄飞鸿不在。 如今骑虎难下,打肯定打不成,面子上还要过得去,输人不输阵嘛。 骂也骂过了,李大锤是有些小聪明的人。晃着手中长刀,指着猪肉荣说道:“既然是宝芝林的人,今天且看在黄师傅的面子上,暂且揭过,我李大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改日再过来跟你会会!” “别介啊,今个就会会呗。” 猪肉荣嘴上说,没有真动手的意思,倒不是怕对方,只因平时黄飞鸿管得较严,打架就不说了,像这种大型械斗如果师父知道,不死也得脱层皮。 沙河帮的人转身要扯呼,猪肉荣准备多撂几句狠话。 “草尼……” 话没能说完,一颗硕大的猪头从猪肉荣头顶飞速砸了出去,猪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李大锤后脑勺上。 “妈了个巴子……”李大锤恼羞成怒转过身来。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瞧着地上的猪头仰面立在地上,嘴巴咧得大开,似乎正在嘲笑自己呢。一口邪火怎么也压不住,管你黄飞鸿还是天王老子,叔可忍,婶婶可忍不了。 “杀,砍死这帮扑街王八蛋。” 一场混战瞬间点燃,双方人数有点悬殊,三栏行的人学过几天拳脚,对上沙河帮的泼皮,在人数吃亏的情况下,局面暂时没有一边倒。 猪肉荣杠上李大锤,两人力气相当,斗得难分伯仲,猪肉荣的技艺比李大锤高上一筹,但想短时间内拿下也没有那么轻巧。 这种规模的械斗在广州城内时有发生,死几个人实属正常,争地盘的事儿官府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等打完了直接过来收尸就成,当然前提是不要闹出什么大乱子。 大型械斗发生想不流血是不可能的。平时那些欺乡霸里的泼皮,这种人最是唯恐天下不乱,碰上这种杀死人都法不责众的好事儿,那还不卯足了劲的干。 梁宽是个正人君子,师承黄飞鸿真传,功夫和猪肉荣旗鼓相当。他不主动出击,静静的站在沈狱跟前,泼皮冲杀过来,直接一棍撂倒。虽然他瞧不上沈狱这种文弱书生,但也不会歹毒到借这个机会除去情敌。 正全神贯注保护着身后的人,那边和李大锤打得高下难分的猪肉荣这时却被一个泼皮撒了一脸的石灰粉,李大锤的大刀和泼皮的尖刀眼看要落在猪肉荣身上。 梁宽顾不了身后的沈狱了,猪肉荣和沈狱相比,自己师兄重要得多。手中木头砸向李大锤长刀,脚下同时跟上,右手鹤形啄在泼皮的手腕,左手虎拳直轰其面门,没有恋战,迅速拉着猪肉荣脱离战圈。 救下猪肉荣,立刻想起文弱书生沈狱,“遭了。” 猛一回头,见到惊人的一幕,三个泼皮围着沈狱,两把单刀劈向沈狱脑袋,一把尖刀插向其腹部。 “啊……”梁宽似乎已然猜想到接下来的结局。 没曾想,平时行动慢半拍的沈狱突然动如脱兔,身体不可思议的向后弯曲,三根手指直取一个泼皮的喉咙,手指发力,轻描淡写的一抠,鲜血“噗”一下,喷洒出来,溅在沈狱脸上。泼皮软软倒在一旁,抽搐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剩下两泼皮一击不中,再度砍去,前后夹击,沈狱动作诡异的侧身一滑,脚下低鞭腿横扫在一个泼皮右脚的膝盖上,“咔”一声脆响,泼皮愣了一下,随后扔下长刀,抱着膝盖哇哇大叫,痛不欲生。 最后的泼皮再傻也知道自己遇到硬茬,直接扔下尖刀,跪倒在地,一脸忏悔的大喊:“大侠饶命……” 泼皮低着头,说话时左手放在背后,一包石灰粉捏在掌心。 沈狱没有理会泼皮的跪地求饶,曲起单膝,膝盖迎面撞在泼皮脸上,“嘭”一声,泼皮应声而倒,毫无声息。 “草,这种伎俩老子十岁已经玩剩下了。” 第5章 英法租界 沈狱对望过来的梁宽友好的点了点头,梁宽此时还在回想刚才一幕。 沈狱出手招招狠辣,动作浑然天成,闲庭信步间对手便一死两伤。瞧这架势,医好都终身残疾,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出手招招毙命,熟练程度相信干这事儿也不是一两次了。 梁宽又怎会知道沈狱是穿越而来的人,不说就这几个三流把式,即便遇上黄飞鸿,旗鼓相当肯定不可能,但逃跑还是有几分胜算的,当然,前提是在身体完好无损的情况下。 沈狱不是单纯的特工那么简单,身世堪称坎坷。从小流落街头,懂事以来已然身在俄罗斯极寒之地的杀手训练营,练习杀人是生活的全部,掌握纯粹的杀人技能是唯一出路,在训练营只有两种选择,生或死。 如果不是十四岁那年,国际刑警捣毁了杀手训练营,恐怕如今沈狱已然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了。虽已离开训练营快十年,磨练出来的本事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那些狠辣招式已成为本能流淌在其身体的每一滴血液中。再后来进入国防科工局当特工,嗜血的本能才逐渐收敛了一些。 在梁宽看来,沈狱的武艺招式怪异别扭,一时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扶着猪肉荣进了一间粮油档,环顾四周,走到一个大缸前,一拳砸了下去,撕下马褂上的一截衣布,浸了几下,一把塞给猪肉荣。 “眼睛怎么样,用茶籽油擦擦!” “你老尾,这帮龟儿子王八蛋,尽使下三滥招式。”猪肉荣骂骂咧咧的接过布条,说道:“阿宽,我没事,快去砍了那帮王八蛋。” 梁宽不矫情,知道猪肉荣说一不二,既然说没事那肯定没有大碍,外面有李大锤这个武艺不俗的高手,三栏行的人未必是对手,赶快去帮忙稳妥些。 沈狱对付三个泼皮只是简单的活动几下,但伤口还是拉扯开了,隐约感觉到有红水渗透出来,猪肉荣离开战圈,对上李大锤的便是他。 身上有伤的缘故,沈狱吃了不少亏,李大锤不是刚才几个泼皮。他力气非常大,俗话说一力降十会,沈狱都不敢正面和他交锋。 被追得闪躲腾挪,气喘吁吁,狼狈到极点,幸好梁宽及时加入战斗。二打一,李大锤渐渐落入下风,沈狱那些卑鄙刁端的招式,让李大锤叫苦连连,什么踢裆、挖眼、掏喉咙……怎么狠辣怎么来。 三栏行的人毕竟是食过几天夜粥(学过武艺),后劲比沙河帮的泼皮流氓强上不少,渐渐沙河帮的人体力不支,边打边退。三栏行的人已然杀红眼了,不管不顾,如撵落水狗一般追打着。 李大锤见讨不了好,领着沙河帮众人打打退退往西南逃去。打打追追,两拨人已经越过英法租界而不自知,而租界里许多洋人多多少少被两拨人殃及池鱼。 ※※※※※※ 沙面英法租界洋行林立,洋行街人流量较大,鼎鼎有名的其昌洋行对面,耀眼象牙白的太平馆西餐厅在洋行堆里独树一帜。 今日太平馆生意比平日繁忙,老板徐高佬来回穿梭忙活着。英、法、两国领事以及广州城内大部分名流富商都有来,几个穿着朝廷官服的官员站在楼台上,瞧这阵势肯定要有大事发生了。 黄飞鸿坐在靠窗的一张台,本来不想来,却被十三姨两姐妹软磨硬泡拉了过来,不懂洋文的他顺带的拉上外国通的牙擦苏壮胆。 十三姨身着乳白色旗袍显得落落大方,高贵端庄,而率性妩媚的戴少茵则和那身玫瑰红的旗袍相得益彰,两人身材凹凸有致,把太平馆内大部分男士的目光都吸引住。 一桌子除了上述几人,还有一位洋装打扮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梳得油亮发光的中分加上那撮羊胡子显得有些狡诈。 “十一叔,这次从普鲁士回来呆上多久?”黄飞鸿问对面羊胡子。 “叫我少旗吧,你我年岁相若,喊十一叔显得我比较老了些。”羊胡子微笑着说。 黄飞鸿拱了拱手,“这怎么可以,飞鸿可不敢乱了辈分。” “就是,说了多少次了,哥,别理他,这人不可救药。”戴少茵嘟着嘴,撒娇挽着羊胡子的手说。 羊胡子没理会妹妹的插话,笑如春风的回答。“呆不了几天,德国那边有批货在赶,洋行这边催的急,得亲自再跑一趟。” 黄飞鸿“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洋人玩意儿他不熟悉,归根结底他心里是很排斥洋人玩意儿的。 “啪啦,啪啦……”这时,四周响起掌声,太平馆二楼楼台站着一个气度非凡的中年男人,头戴红珊瑚顶戴,身穿麒麟补服的九蟒五爪蟒袍。他举起双手平压两下,掌声马上静了下来。“今个儿,本将军很高兴诸位能来参加剿海盗捐款大会。自打我大清入关以降,海盗猖獗。……近年更是严重影响大清和各国友邦的感情。马六甲一带的海盗专门抢劫商船干得那可是伤天害理的事儿啊,消灭这股海盗迫在眉睫呐。本将军有义务也有职责……” “轰……”一声巨响打断中年官员的演讲,东面的玻璃窗全部碎裂。一个赤露上身高壮的男人横躺着飞了进来,紧跟着又跃进来两个男人。一个头发很短没有马尾辫子,长袍撩起绑在腰间,仿若怒目金刚,另外一个披头散发,一双眼睛比普通人要大。 “沈狱……” “梁宽……” 戴少茵和黄飞鸿同时喊了出来,太平馆内早已经似炸了锅,梁宽和沈狱没有听到有人叫他们。 瞬间功夫,又是一波人从门口窗户互殴着闯入太平馆。太平馆内越来越乱,冲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眼看一发不可收拾。 “砰……”一声枪响,楼台上的中年官员,手中一把精致的火铳向着天花板,枪口冒着白烟。 枪响过后全场静下来,开枪的官员指着下面闯进来的人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到租界来闹事儿?人呢?把他们都给抓起来。” 说话间,一大队清兵手捧洋枪冲进来,把闯进来的人团团围住,紧接着,租界的巡捕房也持枪而入。 “纳兰大人。”黄飞鸿赶忙走到楼台下方,拱手说道:“草民管教无方,下面有几人是草民徒弟,恳请大人责罚。” 正在这时,门口又冲进一个握着大小双刀的胖子,大声的呼喊叫骂:“砍死这帮王八羔子……” “林世荣,你干什么……”黄飞鸿怒目而视对着冲进来的人说道。 猪肉荣目瞪口呆的看着黄飞鸿,手中双刀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楼台上的纳兰云初指着黄飞鸿说道:“黄飞鸿,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在解释清楚前宝芝林就先别开了。” 黄飞鸿轻轻皱了下眉头,拱手说道:“希望大人开恩。” “把下面的人通通抓回衙门。”纳兰云初挥手说。 “等等。”一个洋人站在楼台不远处,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说道:“纳兰将军,这是在英法租界,没有把事情高清楚前水也憋想走。” 眼看英国领事说话,纳兰云初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哈着腰走到洋人跟前,以商量的口吻说道:“积臣先生,既然在大清的地方,按我们的规矩来办稳妥一点。” “no,no,no,纳兰将军,其塔的窝就布说了,把塔们交给租界的巡捕房吧。” “是的,是的。”纳兰云初一脸笑意的说。 “积臣先生。”站在黄飞鸿身旁的羊胡子走出来,用英文说道:“能里间说话么?” 积臣是英国领事平时经常和洋行打交道,见下面说话的是熟人,笑着说。“为什么不呢?戴。” 积臣领着羊胡子进了里间,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见没自己什么事,陆陆续续的走了。 纳兰云初瞧了眼里间聊得正浓的两人,一脸不悦的跟身后的几个官员挥了挥手,“咱们走。”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积臣和羊胡子两人谈笑风生的从里面走出来。 积臣冲下面挥手示意巡捕房的人放下枪,用中文说道:“刚才我听戴先生说了,克能有点误会,窝们走吧。” 羊胡子把积臣送到太平馆门口,回过头来找到老板徐高佬,说道:“我说老徐,你看今天坏了多少东西,算我的。” 徐高佬谄笑着说道:“那能啊,老戴,凭咱俩交情,再说也值不了几个钱不是。” 羊胡子客套几句打发了徐高佬,然后跟黄飞鸿说:“走吧,没事了。” “十一叔,烦你费心了。” 说话间,黄飞鸿瞪了眼梁宽和猪肉荣,正准备离开。 李大锤走出来拦住黄飞鸿和羊胡子,拱着手干脆利落的说道:“谢谢黄师傅和这位壮士搭救之恩,他日必有所报。” 黄飞鸿拱手回礼没说话,李大锤转身示意沙河帮的人离开。 这时,猪肉荣挽起衣袖冲过来。今天他吃了不小的亏,仇人拍拍屁股走了,他一股火直冲脑门。 “王八羔子,别走。” “怎么,想打,来来来,跟我打。”黄飞鸿站出来,指着猪肉荣说。 黄飞鸿这种作法沈狱心里不赞成的,古人大侠都讲究个以德服人,在他看来那是朽木迂腐,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口,身上枪伤已经崩开,血液染红了衣服,脸色像白纸,戴少茵在旁搀扶着。 第6章 其昌洋行 沙河帮李大锤一行人走后,黄飞鸿领着徒弟和没受伤的众人也先一步离开了租界。 沈狱身上伤口崩开的缘故被留了下来,羊胡子是其昌洋行的买办,受伤一行人互相搀扶着来到对面其昌洋行。 其昌洋行是19世纪远东最著名的德美合资公司之一,1818年普鲁士商人劳伦斯·凯恩创办于广州。起初从事广州至柏林之间的跨国贸易生意,早期主要经营项目是茶叶、生丝和福寿膏。1840年美国人弗朗西斯成为洋行合伙人,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涉猎的生意甚广,其中还包括枪械。 其昌洋行二楼一间办公室里,羊胡子戴少旗坐在大班椅上捧着咖啡侃侃而谈,对面沙发上戴少茵正小心翼翼的给沈狱包扎伤口,没放麻药的缘故,痛的沈狱直咧牙。 羊胡子坐在大班椅上喝着咖啡若有所思的看着沙发上那对男女,总感觉这种情形似曾相识,摇了摇头打断自己的思绪,笑着说:“十四妹,沈兄弟就是你口中踏遍西欧各国的大才子?” “十一哥,我可没说他是才子,你别断章取义呢。”戴少茵嘟起可爱的小嘴,不忿的说道。 “你这小妮子。”羊胡子笑笑指着戴少茵。然后问沈狱:“沈兄弟,具体都到过那些国家?” “少旗兄,喊我沈狱就成,我在美利坚合众国和法兰西国呆的时间久一些。”沈狱中规中矩的回答。 对于少茵姑娘的这个堂哥,沈狱有几分佩服。四十来岁人能在这么大的洋行担任实职买办,不简单呐。通过刚才交流知道他精通英、法、德三国语言,早年间也在美国读过几年铁路工程,这样的人放在一百年以后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兄弟,在美利坚学得什么专业?”羊胡子似乎对沈狱挺感兴趣,对沈狱的身世和来历问得比较详细。 沈狱又开始发挥瞎编的本事,毕竟以前是间谍,涉猎东西甚广,圆起慌来并不难。 羊胡子有意考校,用德文说了几句,又用法文讲上一段,沈狱都对答如流。 见沈狱果真有几分真本事,羊胡子起了猎才的心思。“沈兄弟不如来洋行帮忙吧,以你的本事,当个通译官绰绰有余。” 通译官后世称之为外交翻译,相对如今的沈狱来说,也算是一份好差事了,考虑了一会儿正准备答应。这时,脑海灵光一闪,心中想到一条发财的计划;当间谍时职业的需要,许多枪械草图都记在脑海里,对于枪械沈狱也算是半个专家了。 如今的冶金技术肯定不能支撑起21世纪的复杂枪械,脑海中过了一遍,发现有一款枪正适合换点小钱来花花。德国1888式委员会步枪,这种步枪因无烟火药的发明应运而生。明年德国人路易斯即将发明m1888步枪,这款枪也是闻名后世毛瑟98k步枪的前身,自己抢先一步在他前头设计出来,嘿嘿,这钱赚得很舒坦哩。 m1888式步枪较以往的枪有了质一般的飞跃,供弹具从管状弹仓改变为固定弹仓,别小看这小小的变更,战斗中迅速装填枪弹,以达到最短时间发射子弹这可是神器呐。漏夹装填是最大卖点,相信只要设计草图拿给毛瑟公司,对方是行家,一准能卖个好价钱。 “少旗兄也做枪械生意,对于普鲁士的毛瑟军械公司应该知道吧?” “哦?”羊胡子疑惑的望着沈狱:“沈兄弟也知道毛瑟公司?” 沈狱点头,说道:“这么说吧,我有一款枪械设计草图可以卖给毛瑟公司。” “沈狱兄弟对枪械也有涉猎?”羊胡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沈狱。 “这次少旗兄去德国,我希望少旗兄能帮我个小帮。至于卖得多少钱我和少旗兄对半分。”沈狱从刚才想到这个点子,脑子一直不停的飞速盘算着。只要抛出第一张设计草图,懂行的德国人不会不上钩,只要上钩,那就好办了,自己脑中有的是枪械草图,只要卖完草图,想不富裕都难了。 “提什么钱不钱的,就这点小忙,为兄帮定了。”羊胡子不太相信沈狱能画出什么值钱的枪械草图,或许沈狱懂一点枪械知识,但和德国技术比,那简直是过家家。如今德意志帝国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各方面技术已经开始领先世界,说和大英帝国并驾齐驱也不为过。 “沈狱兄弟这两天把设计草图取来吧,我差不多这几天要出发了。”羊胡子随口一说,没太往心里去,心里始终觉得沈狱更适合通译官这个差事,至于枪械草图,年轻人嘛,总是有些好高骛远的。 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洋行伙计进来在羊胡子身边耳语了几句。 羊胡子脸色变了几变,然后站起来,说道:“麻烦了,宝芝林的人被纳兰云初的绿营官兵带走了。” “啊……”戴少茵惊叫,慌张的说道:“十一哥,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啊。” “你们先在这里呆着,我去找德国领事。”说完话,羊胡子匆忙出门了。 羊胡子走后,沈狱和戴少茵始终沉默着,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还没见回来,戴少茵对沈狱说:“不行,我要回宝芝林看看,我不放心姐姐。” 沈狱说:“不等你十一哥了?” “不等了。” “好的,我陪你回去。” “不行,你身上有伤,你留下。” 最后戴少茵拧不过沈狱,还是沈狱陪着她回宝芝林。 …… 宝芝林大门紧闭,上前敲门,久久没人答应。 “哇……”突然间,戴少茵像个孩子般蹲下哭了起来。沈狱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还是把手放在她脑袋瓜上轻轻的抚摸安慰着。 看着哭的像大花猫的少茵姑娘,沈狱心中感叹,这孩子长不大呢。想想也是,戴少茵才十九岁,放在后世也就高三大一的年纪,不是个孩子是什么? 宝芝林的门突然开了,十三姨从里面伸出头来,见是沈狱和十四妹,焦急的说道:“快进来,里面说。” “姐,你没事儿?”戴少茵“唰”的跳起来,紧紧抱住姐姐。 “进去再说。”两人没有问怎么回事,赶忙的跟了进去。今天整个宝芝林静得离谱,好像有一股不祥的气息正笼罩着。走过一进练武场进入二进的客厅正堂,黄飞鸿正坐在中间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神色很是肃穆。 戴少茵想要说话,十三姨拉了拉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大概一盏茶时间,黄飞鸿站起来,说:“你们留在宝芝林,我去去便回。” “飞鸿去哪?”十三姨走前两步,然后又站住。 “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去找黑旗军的刘永福将军,我和他有点交情说得上话。” “黄师傅,我跟你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沈狱站出来说道。 黄飞鸿望了眼沈狱,轻微的点点头。 ※※※※※※ 黑旗军只是名义上的朝廷官兵,实质是一支地方武装,早年在太平洪杨之乱期间,活动于两广边境,以七星黑旗为战旗,因以得名黑旗军。这支农民起义军身经百战,立下过赫赫战功,在中法战争上百次战役中,唯一一支输少赢多的军队。 自打从越南回国被收编,黑旗军备受压制,濒年裁减,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名老兵,著名战将亦多离去,英雄劲旅接近迟暮,首领刘永福长年郁郁寡欢。 南岸黑旗军驻扎营地将军大营内,沈狱见到了这名传奇战将。斑白的头发怎么也让人难以联想到他是刘永福,他今年才五十岁呐,不过那双虎目仍然眼若饥鹰,锐利有神。 黄飞鸿直接道出缘由,和刘永福共事两年多,两人交情不错亦师亦友,听黄飞鸿说完过程,刘永福仰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黄贤弟,这个忙为兄帮不上了。”刘永福无奈的说道:“刚刚接到调令,让我孤身一人到碣石镇去任总兵,马上就要动身。” 沈狱和黄飞鸿听到这句话,互相对望一眼,第一感觉,刘永福要被人架空了。 “此去碣石镇万望保重,飞鸿只因徒弟有事,不能为永福兄辞行了。”徒弟被抓黄飞鸿也是乱了分寸,正准备告辞。 “黄贤弟,等等,虽然为兄帮不上你,不过为兄可以修书一封,或许这个人能帮上忙。” 刘永福走到书案旁,摊开纸墨,笔走龙蛇,不到半响的时间写完了,吹干笔墨,直接递给黄飞鸿。 “把这封信交给两广总督张之洞大人,只要他肯帮忙,问题就不大了。” “张之洞……”沈狱不由自己的喊了出来。 刘永福和黄飞鸿不约而同的望向沈狱,刘永福问:“沈小哥认识张大人?” 沈狱摇头。对于张之洞,沈狱可真真是闻名已久啊,晚清四大名臣,和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齐名。张之洞很早成名,熟读兵学名著,早期清流首领,后来成为洋务运动派的主力军,后世著名的汉阳造兵工厂就出自这位名臣之手。 “飞鸿,为兄求你个事情。”刘永福的话打断了沈狱的思绪。 “今天开始,黑旗军将要被解散,我希望飞鸿把他们组建成民团,继续带领大家习武健身,待他日……” 第7章 英雄迟暮 “什么?”黄飞鸿不可置信的望着刘永福,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黑旗军是一支劲旅,里面猛将如云、人才济济,向心力一直很强。虽然大多都是后来加入的年轻人,但黑旗军的传承一直延续了下来,两年来黄飞鸿对其倾注了很大的心血,现在说解散就解散,暂时他是无法接受。 “既然认识张之洞,何不让他把黑旗军保留下来?”沈狱问。 “哎……”刘永福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个提议就是张大人提出来的。” “这……” 沈狱欲说话,刘永福罢了罢手,“不过我能理解。” “在我尽力争取下,张大人算是格外开恩,营地暂时算保留下来,粮饷的事儿就别想了。”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沈狱不好再插嘴了,沈狱清楚,没有粮饷很难成军,保留营地又有何用,再忠诚的战士也要吃饭填饱肚子啊。 “永福兄,飞鸿今日对天发誓,只要有我黄飞鸿一天,就不让黑旗军的兄弟们饿着。”沉默良久的黄飞鸿终于说话。 刘永福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黄飞鸿的肩膀,笑着说道:“尽力而为吧,走,去瞧瞧这帮犊子。” 说完话,刘永福直接走出大营,望着英雄迟暮、落寞的背影,沈狱轻轻的叹了口气。 几人来到校场,井然有序的上千人挺立如枪却又悄然无声,每个人的辫子都盘在脖子上,蔚蓝色的衣服有些破旧,胸口缝有一个大号的勇字,今天的黑旗军气氛较往日有些许不同。 刘永福缓慢走上简陋的点将台,环扫一圈下面的人,中气十足的说道:“黑旗军今何在?” “在……”下面的声音气吞山河却整齐划一。 刘永福“噌”的拔出腰刀,大声喊道:“黑旗军听令,今日以后黑旗军听候黄总教头差遣。” 这番话一出来,下面落针可闻,静默的更是可怕了。本来晴朗的天空似乎被此间的气氛感染,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狂风突然大作黑云瞬间压顶,一阵闷雷咆哮,豆大的雨点,“滴答,滴答”的落下来敲打在每个人身上,队伍依然不动如山,气氛却压抑到极点。 突然,下面有人大声喊道:“将军我们跟你走,你到哪里我们去哪里,我们不要饷银,做回以前的黑旗军。” 有人说话,队伍里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出来,说的都是愿意誓死追随将军诸如此类的话语,有几个兵竟然还骂了朝廷呢。 沈狱瞧在眼里,心里默默钦佩,把一帮军人带成这样,这个朝代可没有后世那支王师的思想,可想而知刘永福领军是多么的强悍,是个人才呐。 “罗虎,出列。”刘永福用腰刀指着第一个说话的人。 年轻军官从整齐划一的队伍奔走跑出来,眼神坚定,身体笔直的站在点将台下方。刘永福持着腰刀迅速跳下点将台,地上泥水溅起来落在脸上也毫无介意。腰刀快如闪电劈了过去,军官眼睛都不带眨一眨,挺立依然如一根标枪,眼看砍到军官脖子大动脉。 “不可……”黄飞鸿和沈狱都迈开步伐想要阻止。幸好,腰刀离脖子一厘米时稳稳的停了下来,刘永福冷冷望着眼前的军官,缓缓的开口说道:“军令如山,胆敢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年轻军官挺直胸膛,气势如虹的回答道:“此生我罗虎生是黑旗军的人,死是黑旗军的鬼,将军的命令不敢不从,但这一条罗虎做不到,没有了我罗虎的黑旗军依然是黑旗军,可如果没有了将军的黑旗军还是黑旗军么?” 刘永福沉默不语,脸色铁青得可怕,然而腰刀却纹丝不动。 罗虎对刘永福拱了拱手,“自打我懂事以来就在黑旗军,我和父亲跟将军在越南打洋鬼子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酣畅淋漓,如今……,将军,朝廷对您不公啊,对咱们黑旗军不公呐……”说到最后,罗虎是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 “好,好,好。”刘永福冷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既然你罗虎誓死要追随某,那某死了你就不用追随了。”说话间,刘永福腰刀快如疾风的从罗虎脖子撤回来,横在自己脖子上。 “将军……”罗虎跪了下来。 “将军……” “大人不可……” “不可……” 同一时间队伍中又冲出几个军官,纷纷跪倒在刘永福跟前。 黄飞鸿和沈狱也飞奔赶过来,刘永福伸出一只手掌示意两人别动。 “再问一次,答不答应?”刘永福眼睛瞪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将领。 “我答应,将军请把刀放下。”一个年岁较大的军官说,随后又有几人附和,现在唯一只剩下罗虎没有答应。 “罗虎,难道你非要逼死将军么?罗天来就是这样教儿子的?”跪在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军官一拳打在罗虎的脸上,怒声说道。 “姜汉,不许你侮辱我父亲。”罗虎怒目望着打他的姜汉,咬着牙说道:“好,我答应……” “一言既出。”刘永福说。 “驷马难追。”罗虎回答。 “噌”刘永福把腰刀插回刀鞘,指着底下跪着的军官们,豪迈的笑着说道:“还跪着干什么,都是他/妈是没有卵/蛋的怂货么,都给我起来。” 底下被骂的人不但没有因为刘永福骂得难听而尴尬,个个笑嘻嘻的站起来,其中一个军官说道:“跟着将军,想不带把都挺难的吧。” 这话一出,大家笑容一致僵住,他们清楚,今天将军要走,以后要追随将军就难了。 刘永福示意他们回去队列,招呼黄飞鸿过来,对着下面一千多人大声的喊道:“黄师傅大家都打交道两年了,他的为人你们也清楚,以后照往常一样练军,有什么紧要事情就向黄师傅请教,解散。” 校场里一千多人没有因为刘永福喊解散而像往常一般各自散去,依然笔挺的站在越下越大的雨水中。 没再理会他们,刘永福领着黄飞鸿和沈狱走回大营,随从根叔已经把一应行囊收拾好,行李不多,总共就两大包衣物,瞧情形,根叔拉着两匹瘦马在大营门口等候多时了。 回营时,沈狱问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刘大人,如果他们不依你,真自抹么?” 刘永福笑了笑,说:“有结果就成,至于过程那还重要么?” “额哦……” 将军大营,刘永福拿出一包银子递给黄飞鸿:“这是近些年来存下来的银子,不多才三百两,以后我的那帮犊子就劳烦了。 黄飞没接银子,养一千人花的钱不是几百两能解决的,这个老大难题他暂时按下不想。 刘永福没理会黄飞鸿,直接把银两抛给沈狱,接着从衣袖抽出一把纸扇,然后郑重的交给黄飞鸿,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一切都在不言中。 黄飞鸿望着将走出大营的刘永福,“唰”一下打开折扇,只见扇子抬头用楷体写着“崖山之后无中国,明朝之后无华夏”下面的行文用蝇头小楷写着近百年来签的不平等条约。 黄飞鸿走上两步,停了下来,深深三鞠躬,“永福兄一路顺风,万望保重。” 沈狱知道刘永福此去回来的可能性已经为零,记得后来刘永福去的是台湾。不过沈狱还是打心底钦佩刘永福,学着黄飞鸿走上前,也深深的鞠三个躬。“刘将军,离别纵有重逢时,他日江湖再见。” 刘永福没有转身回礼,走得很潇洒,唯一动作只是高举一只手轻轻摇了几摇,算是道别了吧。 离开大营,刘永福和根叔两人拉着瘦马路过校场,已然站了许久的千人队伍顿时有人大声的喊号:“为将军辞行,行礼。” “砰,砰,砰……”为数不多的洋枪响彻整个校场天空,枪声停下,紧接着是重复的口号。“静候将军归来,静候将军归来……” 刘永福撇了眼校场的士兵们,翻身骑上瘦马,马鞭狠狠鞭挞了几下瘦马,疾走而去,背影依然挺直,但让人感觉却是那样萧瑟落寞。 刘永福走了,但沈狱他们此行还有别的事情,已经耽误不少时间。沈狱提醒黄飞鸿得赶紧去找张之洞才行,天色渐渐暗下来,拖的越久变故越多,监牢里面可是黑幕重重呐。 黄飞鸿和几个军官交待了几句,和沈狱匆忙离开黑旗军营地。 ※※※※※※ 张之洞在整个大清有很大的名气,当然和北洋的李鸿章是无法比拟,不过在两广一带他的威名甚至连李鸿章都要避让三分。 张之洞,字孝达,号壸公又自号抱冰居士,14岁入学,16岁中举。幼年禀赋聪慧,13岁以前,已学完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兼习史学、文字学及经济之学,又自学《孙子兵法》、《六韬》等兵学名著。14岁回原籍南皮应县试,中第一名秀才,入县学,两年后,又以顺天府乡试第一名中举,光绪五年间,补国子监司业,补授詹事府左春坊中允,转司经局洗马。 路上,黄飞鸿给沈狱介绍张之洞的传奇人生,沈狱如学生一般点头回答一律称是,似乎黄飞鸿对张之洞很是推崇备至。 这个时间,张之洞应该不在衙门了,直接去总督府邸,能不能成事还得靠手中书信,黄飞鸿是信心满满,沈狱却不抱太大希望。不说抓宝芝林的是广州将军,即便其他的统领军门,把官做到张之洞这般,会为了一点小事得罪其他同僚么?答案已经不言自明,官官相卫啊,这种陋习在华夏的什么年代都未有变更。 第8章 两广总督张之洞(上) 两广总督府邸在一德路,一德路在本地赫赫有名是最重要的一条街道之一,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广州有一句顺口溜,一德路,二沙头,三元里,四牌楼,五仙观,六榕路,七株榕,八旗二马路,九曲巷,十甫路。可想而知一德路的重要性。 光绪以来早已放开宵禁,但在广州唯有一德路至今尚未取消。沈狱、黄飞鸿两人赶到一德路时才敲过一鼓,离三更宵禁还有两个时辰,时间尚算充裕。 天上下的雨逐渐减小,今晚月光似乎很羞涩,躲进乌云里不愿再出来,路上行人寥寥,下雨缘故,整条街显得萧瑟冷清。幸好,一德路大街还算敞亮,住的都是官绅门阀,各家各户大门前都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亮光把整条街照得通明。 远远望去,总督府邸不算堂皇,却也不简陋,朱红大门外一面麒麟照壁,两只石狮子前有上马石,大门外站着两个挎着腰刀的兵勇,秋凉下雨,两兵勇时不时的跺几下脚取暖。黄飞鸿和沈狱直接上前,还没走近便被喝止住,黄飞鸿掏出身上的书信双手奉上给守兵。 守兵接过书信扫了一眼,“等着。”冷冷扔下两字,转身进去了。 大约半炷香时间,守兵出来,跟后面还有个穿长衫马褂,头戴瓜皮帽的老头,老头背有点驼,说话声音很洪亮。 “既然有刘大人书信,先跟咱到偏厅候着吧。”老头操的是一口京城口音,走起路来偏快。 走入府邸,宅子不算大,四进的老房子,越过一进的穿堂,来到二进的偏房。 “候着。”老头不冷不热的扔下两字,也没有让人上茶的意思,转身正欲离去,沈狱赶忙的迎上去,从刘永福给的包裹里掏出五两银子,隐晦的把银两塞在老头手里。 老头掂量了下,撇了眼沈狱,露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还是得候着,今个儿我家大人陪贵客,一时半会儿怕是没空搭理你们了。” 说完这话,老头不再理会两人,转身离开。 沈狱点头哈腰把老头送走,回头见黄飞鸿脸色铁青,刚欲说话。 黄飞鸿率先出口:“怎么能拿刘大人的银子去行贿。” “事急从权,事急从权。”知道黄飞鸿的性格,也不打算和他在这细枝末节上争辩,岔开话题说道:“黄师傅,你说张大人能见咱们吗?” “咱堂堂正正的来,为什么不见?”黄飞鸿说得理直气壮。 沈狱摇摇头不置可否。 …… 总督府,三进偏厅旁叫香岩陋室的书房内,一个富贵闲人打扮的老头正和穿白色长袍马褂的老者在愉悦的交谈,白袍老者长得慈眉善目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细心的人会发现,老者眉目中隐约散发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瞧就知道并非泛泛之辈,这种威势唯有久居上位者才能拥有,官场的话叫气场。 “沈狱,留洋回来的学生,有点意思。”威严老者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笑着说:“光墉啊,你说的这个沈狱,我现在倒有点想见见了。” 如果沈狱在这,肯定会大吃一惊,称之为光墉的老头,竟是今日在江边垂钓的老古。胡光墉,字雪岩,今化名古雨石,安徽绩溪人,早年间的红顶商人,曾经官拜二品。 胡雪岩故作深沉叹了口气,说道:“你我相交几十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刚才墉说的一番话皆出自沈狱之口,墉也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人才,过些天,要不给你引荐引荐?” “嘿……”威严老者指着胡雪岩依然笑着说道:“你这老不修无宝不落,这么着急给我推荐人才,莫不是给老夫下套子,到时别把老夫卖了还帮你数钱呐!” 说到这里两人互相对望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这时,驼背老头走进来,向胡雪岩点了点头,走到威严老者身旁恭敬的呈上了一封书信,然后在威严老者耳边低语了几句。 威严老者先是皱着眉头,听到最后便“哈哈哈……”大笑不止:“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哦?”胡雪岩疑惑的望着威严老者,“难道是沈小友?” “正是。”威严老者点头,指了指身后屏风,“光墉先回避,让之洞来会会你口中的经世之才。” 能有这股威严又在总督府邸的老者,不言自明,正是威震大清朝,鼎鼎有名的两广总督张之洞了。 张之洞罢手示意站在一旁的老头领人过来。 …… 沈狱和黄飞鸿正在讨论张之洞见与不见的问题,离开没多久的驼背老头转了回来,并说可以面见张大人了。 沈狱和黄飞鸿互望一眼,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才一盏茶的时间不到,来的也太突然了点。 “还楞着干嘛,赶紧的跟咱来,可别让我家老爷久等。”驼背的老方不耐烦的催促。 穿过三进偏厅进入书房,张之洞老眼半开半合犹如打瞌睡的老头,手中捏着的是刘永福的书信,瞧这情形,书信他看过了。 这是沈狱穿越以来见过最大的官,也是第一次见近代史上最是声名显赫的名臣。黄飞鸿见到张之洞立马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见一旁的沈狱傻站着不动,伸手轻拉他的衣袖,沈狱醒悟过来,却没有如黄飞鸿般双膝下跪,行了一个欧式的单膝跪礼。 张之洞微微张开半开半合的眼睛,缓缓的说道:“都起来吧,这里是家宅,不用行此大礼,再说我这儿早就不兴这一套,两位免礼。” 沈狱腹议不已,尼玛,跪了你才说,不过看在是一代名臣的面子上,心里倒不算太堵。 待两人起来,张之洞让他们坐下,下人上了茶,张之洞眯着眼睛打量着沈狱,“听说你是留洋回来的学生,跟老夫谈谈西洋的事情?” 沈狱纳闷,张之洞怎么知道自己是留洋回来的,来广州也不长时间,接触除了宝芝林的人就几个钓鱼的老家伙。脑袋思考着,一旁的黄飞鸿可等不及,帮着沈狱回答道:“张大人,沈狱确实是留洋回来的学生,不过我们今天过来有点事……” 没等黄飞鸿说完,张之洞晃了晃手中书信:“说这个吧,这件事情待会再谈。 既然张之洞如此说,黄飞鸿也不好多说。 张之洞指着沈狱说道:“如今西洋经济和军事都蓬勃发展,聊聊你在西洋的所见所闻!” 沈狱欲言又止,张之洞笑了笑:“敞开来说,不要有所顾忌,说说大清的利与弊,在我这儿除非你造反谋逆,要不你说什么都可无罪。” 沈狱不知道张之洞为何对他感兴趣,既然他喜欢听洋人的玩意儿,那好办,瞎扯淡是他的特长。 “如果您老不介意,那就聊聊,如果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烦请您老也别往心里去。” 沈狱对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我大清入关二百余年,时逢三千未有之变局。咸同年间太平洪杨之乱天下为之变色,近百年我大清和洋番签订数十条不平等条约,观我朝焉有良方?没有!洋务运动几十载,画虎不成反类犬,知道症结在那里吗?” 说到这里,养气十足的张之洞也有点坐不住,他也算是洋务运动始作俑者之一,虽然不会治罪沈狱,但自己面上是有点挂不住的。 张之洞作闭目养神状,口中缓缓说道:“接着说,听着呢。” “我大清欲学番国洋人,然而朝廷上下的互相制约,学洋人,是寸步难行。地方督抚权力日重,各行其是,厘金国税收十上缴不过三,导致财政中枢日渐空虚。各地旗营,督抚自练自操养兵自重,兵部中枢战力越发薄弱。关税则假手洋人,大清之天朝威权去十存一!” “草民观后起番洋各国,大不列颠英国,君主立宪政体成立后成就如今之日不落帝国伟业。普鲁士自建立德意志帝国奋起直追,工业抑或经济和日不落帝国将并驾齐驱,崛起是指日可待。唐宋年间的东邻倭寇,也自明治维新后,建立天皇君主立宪,国势浸强,不日我大清便会拍马难追。即便是刚打完南北内战的美利坚合众国,迅速以资本经济进入工业化,快速步入成熟,与各国也有并头之势。还有诸多国家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缪论。”张之洞终于忍不住出声,虽然他知道沈狱说的是事实。 沈狱被张之洞的话打断,则对张之洞拱了拱手,“大人且听草民说完。” 张之洞摆手示意沈狱继续。 “经济上,我大清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它限制了社会发展进步,商品经济被打压,经济发展不起来,当世界各国完成工业革命时,我国还处于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想不落后都难。文化上我朝科举制,八股取士,限制人思想,导致科技落后。其他还有闭关锁国本末倒置的政事……诸国实行不光是经济文化的变革,他们更是改变了国家的制度。我大清在外番洋国的冲击下也想变革,可我们变得只是脸面,根子上咱大清已经坏了……” “胡扯……” 第9章 两广总督张之洞(下) 沈狱当然知道是胡扯,上述一番话说的虚中有实、真真假假,纵使你张之洞怎样个天纵横才,始终是一个清代的人,能识破那就怪了去了。 沈狱心里更深一层东西是不敢说出来的,说出来麻烦可大可小。满清灭亡,不在于人口、财力、制度、兵器的落后;而在于统治阶层(慈禧、光绪)对华夏认同感上认知有误。光绪自不必说,最主要是慈禧,清楚记得,甲午战争期间,她老佛爷刚好六十大寿,她可不在乎你打不打的赢仗,在她老佛爷心目中,大寿就必须是办得体体面面,那年光是花在办大寿的银两就一千多万,这可是能买好几艘打硬仗的铁甲舰了啊。 慈禧的眼中这个国家本就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想怎么着就得怎么着。只要他们爱新觉罗氏不倒,打败仗又能如何,赔款割地早几十年不是一直都这样干的么;可她不知道再忠诚的人也有心寒的一天,何况你爱新觉罗氏还不是华夏的正统呢。所以导致人民离心离德,诚所谓有天时地利而无人和。解决好广大苦哈哈的认同感问题,才是保证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在这一点上后世的毛爷爷做得最好,不说做到打土豪分土地了,想要得天下无论用任何方法就得先得人心,军队的向心力问题,当年的红军是一个异类,那支王师是不可复制的存在,这个按下姑且不表。 “好了,今个儿就说到这里吧。”张之洞脸色有些不悦,端起茶明显是送客的意思了。 “张大人。”沈狱当然不可能这样就走,来了这么久净扯淡,实质的事情一点都没解决。他拱手说道:“宝芝林的事儿?” “哦……,你不说我倒忘了这茬了。”张之洞手中还捏着书信,说忘记了,谁信呢。 “纳兰将军那边老夫可以打招呼,不过……”说到这里,张之洞停顿住,显然是在卖关子。 沈狱也不是二愣子,如捧眼一般,识时的凑上一句。“不过什么。”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你答应了,这事儿就帮你给办了。” 威胁这是赤ll的威胁,沈狱脑子快速盘算利弊,一旁的黄飞鸿倒急了:“张大人,这事儿我办可行?” “你办不了。”张之洞没正眼瞧黄飞鸿,在他心里黄飞鸿始终是一介武夫。 “好,我应承。”沈狱说,他盘算过,如果张之洞要为难他,不用和他兜圈子,既然和他商量,肯定有求于他,生命肯定是没问题。 “爽快,你就不问问什么事儿就答应了?不怕我转手把你卖了去。”看得出来今个张之洞是有些开心的,刚才沈狱说的东西一套一套,把他震的一愣一愣,现在回到他熟悉的处事流程,沈狱还不是被拿捏的稳稳的。 “砧板上的肉,何敢讨价还价。”沈狱回答。 “成,先把你的事情办了。”张之洞二话不说,喊在书房门口候着的老方,“你带着黄壮士去一趟绿营,至于纳兰云初哪儿,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喳……”老方应承一声,然后招呼黄飞鸿走人,沈狱也想跟着离开。 “你等等,老夫还没说条件呢。”明显,张之洞是支开黄飞鸿,要单独和沈狱说话。 “请大人吩咐。” 张之洞也不客套,直奔主题:“打明天起,你就当老夫幕僚,事先说明你当的这个幕僚是没有任何职称,也没有任何权利,对外面更不许声张,能做到么?” “能!”沈狱敢说不能么,宝芝林的人都拿捏在他手中呢,要办宝芝林也就他一句话的事情。 “还有个事儿,无事的时候你可去同文馆教习洋文!” “同文馆?”沈狱愣了一下,幕僚的事情是想不明白,可去同文馆,这哪里是什么条件,分明是给自己解决工作问题,凭如今这副受伤身体,力气活是干不了,教书问题是不大,在没有资金前,天天吃宝芝林的也怪不好意思。现在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枕头,当然求之不得了。沈狱下意识的问:“就这些?” “嗯?”张之洞也是一愣,随后想到什么,笑着说道:“不是这些难不成老夫还能把你拉出去斩了不成。” 既然知道张之洞不会为难自己,沈狱胆子放大了些,笑嘻嘻的说道:“张大人,小的问个问题。” 张之洞一罢手,“说。” “这当您幕僚和同文馆教习有工资,哦不,有俸禄么?” “哈哈哈……”张之洞大笑起来,指着沈狱说道:“你这货,真真是无利不起早,怎么瞧怎么和我一个老伙计相似,都是一个满身铜臭样。同文馆月俸十两,至于幕僚的月俸暂时没有,啥时候有看老夫心情吧。” “这……” “怎么,帮你解决宝芝林的事儿,不需要点代价?” “大人果然是英明神武、奉公守法,处事公正严明,彷如再世之海瑞,草民万分敬仰,佩服得五体投地。”沈狱严肃认真的说。 张之洞瞪了眼沈狱:“别耍嘴皮子,明天老方去宝芝林找你,会带你去办个告身,你是哪里人,双亲可在。” “草民祖籍浙江,自打懂事之后一直漂泊在西洋各国,双亲因一场海啸双双故去……” “不尽不实,好了,老夫累了,滚蛋吧……”张之洞打断沈狱的话,说道。 “大人万寿无疆,寿比南山。”拍了句马屁,沈狱哧溜的跑了。 等沈狱走后,坐在屏风后的胡雪岩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之洞望着走出来的胡雪岩说道:“这小子说一半藏一半,为人太过圆滑了点。” “确实,今日说的这一套和那天说的一套又有些不同,今日似乎都是捡些好听的在说了。”走出来的胡雪岩摸着胡子说道。 张之洞也是笑着说道:“是啊,人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沾染了太多江湖习气,不磨砺一番不堪大用。” “所以你就安排他去教书?”胡雪岩摇了摇头,“大材小用了。” “不说他了,说说你吧,帮了我这个帮,想从我这儿捞点什么!”张之洞说。 胡雪岩一副委屈的模样说道:“我是那样的人么?”随后话峰一转,“呵呵,还真有个事情求着你了,过两天有批货……” ※※※※※※※※※ 从总督府出来已经四更天了,雨停了,月亮偷偷跑出来了。有总督府的明证,一德路巡更的兵勇倒不至于为难沈狱,回到宝芝林,黄飞鸿似乎也是才把人领回来,城门已关的缘故,沙河帮的人也一并领了回来。 正堂里站的人不多,也就几十号,今日被抓的也就这几十号人。其他人早在干架的时候打散了,留下来都是一些比较实诚的人。 “黄师傅高义,李大锤以后跟你干。”沈狱回来正好看到李大锤表忠心这一幕。 “李义士也是贫苦人出身,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不过你跟着我没有用,飞鸿就是一个行脚医生。”黄飞鸿自持武术大家当然不可能和李大锤这些江湖草莽走得太近,他拱了拱手,“李义士请自便。” 说完这番话,黄飞鸿瞪了几眼自己的徒弟,指着几人说道:“跟我进内堂,有话跟你们说。” 牙擦苏最是无辜,这场械斗跟他半毛线关系没有,不但被抓进衙门,这下又要陪着两位师兄挨训。猪肉荣路过李大锤身边时还不忘记狠狠的瞪上一眼,李大锤毫不示弱回瞪。 黄飞鸿看到刚回来的沈狱,意味深长的撇了一眼,嘴巴动了下,没有开口,转身直接进了内堂。 沈狱瞧着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堆满在正堂,十四姨两姐妹不知去向,李大锤还干楞在那儿,脑中飞快盘算,这伙人送上门来,自己可得好生利用呢。 走到李大锤跟前,说道:“李大锤,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跟你说个事儿。”说完,转身离开,李大锤不知道沈狱是谁,但清楚是宝芝林的人,望了眼沈狱背影,快步跟了出去。 待两人来到前厅没人的地方,沈狱干咳一声说道:“我有个办法让你跟着黄师傅。” “嗯?”李大锤可不是真棒槌,“想我帮你做点什么?” “好,快人快语,我喜欢这样。”停顿片刻,沈狱从包裹里掏出一百银两扔了过去,说道:“这个你先拿着花,在广州城租个像样点的房子,过些时候有趟生意要麻烦到李兄弟。” “好。”李大锤是个豪爽的人,接过银子不问为什么,既然今日承了宝芝林的情总得要还,杀人放火他干得也不是一次两次。 一百两银子不是小的数目,普通人家十两银子够花上一年多,不过李大锤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他的世界里义气才是最重要。 说真的,沈狱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安排,只是觉得这么能打能拼的人黄飞鸿不收,自己手底下也没有人能用,以后去美利坚用的人可多了去,暂时用黄飞鸿的借口给诱拐下来吧,以后的事情见步行步吧。 (多年以后李大锤每每回想起今日的事情,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当初可不就是被一百两银子拐上了沈狱的贼船么,不过这艘贼船上得舒坦,他不后悔,跟对人,跟值了,只是这一百两也太少了点。) 第10章 广州同文馆 回到正堂,里面几十号人闹哄哄堪比闹市街区,累了一天,沈狱没空再搭理他们,本来想好今晚把m1888设计草图画出来,可惜体力确实不行,身上有伤缘故,洗都懒得洗澡,转过偏厅准备进自己小厢房打盹去。 拐过偏厅,一道人影迎面撞上来,哪里来的及细想,身体本能的伸出双手推开来人。第一感觉入手处抓到一对柔软而又弹性的半球状物体,抬头一瞧,十四姨站在跟前,嘴巴撑大成一个鸭蛋的形状,欲尖叫却没有叫喊出声音来。 两人撞在一起时都愣住,就在这时后面的十三姨走了过来,沈狱的手如针扎一般缩了回来。而十三姨似乎没看见两人一般,淡定非常的飘了过去。沈狱瞄到,十三姨的眼角似乎扫了一眼他的双手,嘴角轻微的上扬,像嘲笑似乎又不是。 尴尬的十四姨的脸蛋已经如熟透的红苹果,白了一眼沈狱,小声的说道:“白痴,大流氓。”然后如小麋鹿一般匆匆的跑掉了。 回头看着远去的倩影,沈狱呆了呆,小声嘀咕,“谁跟谁啊这是,是你丫撞上我的,你才白痴,还流氓呢。”说完,环顾眼四周,然后,悄悄把双手放到鼻子上闻了闻。 另外一边,厢房内,十三姨正坐在方桌前,似笑非笑的望着一脸窘样的妹妹。 “别看了姐姐,我脸上有花么?”十四姨嘟起嘴说。 十三姨撇了眼妹妹的胸/部。“脸上倒没有长花,只不过……”说话时,眼睛又落在妹妹胸/部上。 “我挠死你。”知道姐姐在开自己的玩笑,十四姨伸出一对粉嫩魔爪向十三姨腰间袭去,两人纠缠在一起,忽然,十三姨一招双龙出海,学着沈狱的动作,一把抓在十四姨的胸口。 “呀……”被偷袭的十四姨一阵惊讶过后,也是有样学样,双手也袭在十三姨的胸口,两人玩闹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微微喘着粗气的十三姨说:“十四妹,你不会是对沈狱动心了吧?” “不会,刚才那是误打误撞,被抓一下就动心,你当我是什么。”十四姨说到被抓一下,小脸蛋又红了起来,回答也有点心虚。 十三姨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就好,虽然我两也是从西洋回来,可我们跟他不是一路人,你懂姐意思吗?” “姐……,我我真……” “你先别打岔,等姐说完。”十三姨温柔的抚摸着自己妹妹的头发,悠悠的说道:“虽然我们也吃了点洋墨水,但我们终究是女子,始终还得要嫁人,而且嫁的必须是安分的人家,这个沈狱是怎么来到宝芝林,相信你比我还清楚吧。” “姐,我知道的。” “好了,不说沈狱了。十四妹,我听十一哥说,追你的那个大帅哥过些天就从美利坚回来了,姐倒觉得他比较适合你。” “他,切,你喜欢你跟他去,妹妹我不伺候。” “你……” ※※※※※※ 翌日,沈狱早早起来,把刘永福剩余不到的二百两银子给了黄飞鸿,至于花去的银两,沈狱撒了个谎,说要用一段时间,不出一个月就能给补上。 黄飞鸿没有介意,通过昨晚在总督府,黄飞鸿对沈狱又高看了几分,能和张之洞侃侃而谈的人,在黄飞鸿眼里不是平庸之辈。 两人闲聊期间,总督府的老方过来了。老方话不多,见着黄飞鸿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沈狱跟他到衙门办理告身,然后老方告诉沈狱,这几天张大人要去一趟武汉,暂时用不上沈狱,让沈狱先去同文馆办理相关手续。 同文馆在广州北大门朝天街,占地面积挺宽,馆舍倒是不大,只有四间学堂和几间教习的办公房子,简简单单,看起来比较简陋。 来时刚巧碰到牙擦苏过来点卯,两人边走边聊,也了解了一些同文馆的详情。 广州同文馆建于同治三年。第一期正途学生仅20名,满清八旗子弟居多。发展到今天已经有一百多名学生,满汉子弟各占一半,至于教习有十五名,洋人占了十名。 教学内容比较繁杂,每个学期一年,每个学生总共学习三年,英语、法语、德语、俄语、日语是主修科目,学这些语言大抵以后都会当个通译官。除了上述几门科目外,偏科的就多了些,电报、物理、几何、三角;第二年增设机械、微积分、航海测算、译书、化学和万国公法;第三年更增加了天文、地理、生理学、解剖学等等。 大多数学生除了主修科目,一般选修的偏科只有两门,选择的都是热门的电报和译文,也有选择偏热门些的航海测算以及万国公法,其他冷门学科选学的人就寥寥无几。 牙擦苏把沈狱领到馆主办公室门前就撤了,通过他的介绍,知道馆主是个叫伍俊毅的老头。是清宣宗道光年间的举人,不知为何原因辞去官职,他的家族怡和行在广州赫赫有名。 如今的伍俊毅已经把生意全盘交给弟弟打理,全副身心埋头进来管理同文馆。同文馆也由当初二十来人发展到如今的上百人规模,伍俊毅功不可没。 沈狱觉得,单听名字倒觉得老头年轻时应该是个风流才子什么的。敲了几下门,里面尖细的声音传出来,“请进。” 推开门,果不其然老头伍俊毅长得还真的不赖,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阴柔美,年轻时肯定受女孩子追捧。 伍俊毅也打量着沈狱,第一时间就皱起眉头,伍俊毅有个原则,无论招学生还是教习都要通过他的考核,整个流程十分严格,今个张之洞这样做让有些不爽。 平时两广总督对同文馆不过问,突然安插空降一个教习下来,伍俊毅想不明白。不过,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面,如果人确实不行即便是张之洞的面子他也可以不给。年轻人长得倒还行,眉清目秀,可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沈狱把告身递给了坐在书案后坐着的伍俊毅,伍俊毅没接,敲了敲书案,示意沈狱放在书案上。 瞧情形也没打算让沈狱坐的意思,伍俊毅干咳一声,开口说道:“你是留洋回来的学子?” “是的。”沈狱不卑不亢的回答,其实告身上写的明明白白,老头不看而已。 “都会点什么?”不等沈狱回答,老头补了一句,“别告诉我只会英语昂!” “伍老,您是不是先办了手续,告身上面一应资料俱全。”沈狱还是忍不住提醒。 伍俊毅瞄了眼书案上的告身,冷冷的说道:“不忙着办手续,资料可以作假的嘛。其他的我就不考校了,用德文背诵一篇诗歌吧。” 沈狱知道这关必须得过了才行,德文他熟悉,但要震住这老头还得拿点真本事,深呼一口气,用德文絮絮念开。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沈狱念了一半顿了一顿,老头子坐不住了,他学德文大半辈子可从来没听过这首词,上半截才念完已然是目瞪口呆,眼定定等着下半截,沈狱也不搭理他继续朗诵。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瀛。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好……”等整首词念完,老头拍案叫绝。“我研究大半辈子德文,这首词从来没听过,是你作的吧?” 沈狱没有说话,心中暗暗笑着,这可是毛爷爷的昆仑呢,能不好么!见沈狱不说话,伍俊毅以为他默认了,然后用中文重复了一次词句,大声说道:“大气磅礴,大气磅礴啊,应景,实在是应景。环球同此凉热,这首词贴切,这首词可起有名字?” “念奴娇·昆仑。”沈狱缓缓说出来。 “念奴娇,昆仑?”老头轻轻晃头品味,“名好,词更好,张之洞你……” 老头用很复杂的眼神望着沈狱,然后醒悟过来,拿起书案上的告身认真的看起来,半响时间就看完了,见沈狱还站在那里。 “坐坐,别站着。”等沈狱坐下,老头说道:“从告身资料来看,你涉猎的东西很广,不知道沈小哥选择教那门。”不等沈狱说话,老头子接着说道:“我建议吧,法文和德文现在正缺教习,还有电报跟译文也……” “停……”沈狱赶紧打断老头的话,说道:“老馆主,我可是来做教习的,你这一股脑的都塞我这,你考虑过我抗得住么?” “嘿嘿……”伍俊毅像个老农一样磨拳擦掌,笑着说:“能者多劳嘛,不过也是,既然新来初到,那就先教法、德两门外语熟悉熟悉。” “老……” 伍俊毅直接打断沈狱想说的话,笑眯眯的脸已然换成乌云笼罩。“别讨价还价的,就这么定了,出去吧,我还有文本要译。” 沈狱摇头走出了房间,这古怪老头,跟小孩似得,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11章 白莲洋人 从房间出来,见走廊上一个秃顶脖子有些歪的中年大叔正在扫地,秃顶大叔有些怪异,举重若轻的把扫帚舞动得龙飞凤舞,像耍什么棍法一般,认真瞧觉得又不像。 走廊扫地的秃头大叔也看到沈狱,歪着脖子傻笑着走过来,凑到沈狱跟前低声说道:“刚才你和馆主在里头说的话俺都听到了。你完了,得罪了馆主……” “怎么?得罪了馆主怎么了?我可没得罪他啊。”沈狱摊摊手说道。 “得罪馆主怎么了?”秃头大叔一副吃惊的表情盯着沈狱,指着自己。“看到了吧,俺十三岁就来同文馆了,在这里整整扫了五十个年头,你说得罪馆主什么下场吧。” 沈狱突然感觉背脊凉飕飕的,随即醒悟,也是一副吃惊的表情看着秃头大叔,说:“瞧你这年纪也就四十来岁,怎么……” 秃头大叔不给沈狱说完,想用脏兮兮的手按住沈狱嘴巴,沈狱把他的手轻轻的格挡开来。秃头大叔也不介意沈狱的动作,非常认真的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俺有一套功法,练了可以长生不老,功成之日俺一发功,方圆十里都将化为飞灰。” 沈狱,嘿嘿一笑,说:“叔,你说的不会是如来神掌、九阴真经之类的吧。”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外面说些个什么呢,王昌,你闲得慌就去把操场也扫了,少在这边嚼舌根。”房间里,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馆主,俺这就去。”秃头大叔应了句,临走时转过身,低声跟沈狱说:“忘了跟你说,馆主耳朵贼灵,他练的功法是……” 房间里面又传出阴测测的声音,“我说王昌你还没完了是吧!” 听到馆主说话,秃头大叔一溜烟的跑了。 瞧着歪脖子秃头大叔远去的背影,沈狱苦笑摇摇头,“神经病。” “骂谁呢!今天没你的课,赶紧的去熟悉一下学堂,明早好过来教习。”馆主声音再度传出来。 “耳朵真灵……”沈狱低声嘟囔了句,迅速离开这里。 四间学堂内稀稀疏疏坐着不多的学生在听课,男孩子居多,沈狱背着手一副老学究的架势,缓步走在学堂走廊边,瞧学堂内的学生有些年岁已不小,都三四十了都。 走过一间学堂,瞧见从学堂出来的牙擦苏,牙擦苏也看到沈狱,快步走上来,拉着沈狱走到偏僻一点的地方。 “怎么样?馆主没为难你吧?” “为难我什么?” “哦?”牙擦苏疑惑的盯着沈狱,“不拿上本厚厚的英文书让你念上十来段,或者让你唱上几曲法文歌什么的。” “这倒没有,只是让我念了一首德文的诗词。”忽然,沈狱脑海想起门口遇到的怪大叔,随口问道:“那个王昌是谁啊,奇奇怪怪的。” “问这个干嘛。”随即牙擦苏回答:“他是馆主早些年招来打杂的人,详细的我不清楚。”牙擦苏指了指自己脑袋。“这里有病,听说早年间参加白莲教,后来婆娘跟人跑了,再后来就疯了。” “白莲教。”沈狱念叨了一句,沈狱知道白莲教。 白莲教,华夏民间宗教,渊源于佛教净土宗。北宋年间,净土念佛结社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白莲教也是义和拳的前身或者说分支,由于派系众多,信奉的神祇极为繁杂,什么天宫的玉皇、地狱的阎王、人间的圣贤等等;而最受崇奉的仍是弥勒佛。正德年间开始,出现了对无生老母的崇拜,又有“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所谓八字真言。 如今的白莲教还没有发展成乱民,只不过沈狱知道不久的将来,势必会发生一场以“扶清灭洋”为口号,针对西方在华人士包括在华传教士及中国基督徒所进行大规模群众暴力运动。在义和拳运动中,起到了一定的打击西方列强的作用,一定程度促进了华夏人民群众的觉醒。但是其运动具有笼统排外色彩和愚昧与残暴,加上本身农民运动的缺陷性和盲目性使其被清政府利用,后被抛弃并走向了失败,成为八国联军入侵的导火索。 沈狱摇了摇头,把思绪抽了回来。“疯了,还招来学堂干什么啊?” “他不是真的疯癫,也不会乱打人,只是有时候会说几句疯言疯语而已,其实我倒觉得他挺可怜的。”牙擦苏稍微的叹了口气说。 “不说这个,对了,沈狱,等下别走那么快,我上完下一堂课带你去见识一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 “先保密,等着便是了,哎,不说了,我先去上堂。”说完,牙擦苏匆匆忙忙的走了。 等牙擦苏走了,沈狱又是无聊的瞎逛起来,闲逛中偶尔会遇到洋人教习,沈狱皆是用很溜的英文打招呼,而且还是正宗的伦敦腔。沈狱来自一百多年前,没有排外的思想,他觉得外国人里面也有好坏人之分,像这种在同文馆教书的洋人,大抵都是一些比较温和的洋先生吧。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第二堂课已经上完,一脸兴奋的牙擦苏招呼着沈狱跟他走。拐过学堂,来到操场,牙擦苏指着一排白杨树,说道:“看那边,” 沈狱一瞧,一辆老款的自行车摆在树下,“阿苏,这就是惊喜?” 对于自行车沈狱当然不陌生,不过这么老款的自行车还是头一次见,比当年二八大杠还要肥上一圈。 “对啊,这是我托约克从普鲁士弄回来的,今天刚到。以前我读书的时候经常骑,这辆还是崭新的呢。”牙擦苏说完,像个孩子一样拉着沈狱跑了过去。 “试试?” 沈狱摇了摇头,“还是你来吧。” 牙擦苏不客气,跳上自行车在操场上来回奔袭,起初还是有点生硬,几圈之后,越骑越溜。在自行车上的牙擦苏大笑说:“怎么样,好玩吧,可惜你不会骑,好玩着呢。” 瞧着牙擦苏在操场骑上半个时辰也真是挺乏味的,沈狱连打哈欠,牙擦苏也发现沈狱无聊,停下来,招呼沈狱上车,说载沈狱回宝芝林。 牙擦苏也是,才弄回来自行车,新鲜的缘故,骑着四处显摆,大半个广州城都被他逛完,碰到熟人,大老远的就跟人打招呼,什么吃了吗,今天天气不错,你家猪乸生了几个,这些没营养的话层出不穷。 最后,大概牙擦苏骑累了的缘故,终于要回宝芝林。回来路上经过繁华街区下九路时,沈狱看到大街旁俩个卖艺人表演着让人震惊的戏码。 一个精壮的汉子赤露上身,另外年纪轻一点的男人手中挥舞一把锋利的凤嘴刀,不停的劈砍在精壮汉子身上。而那个精壮汉子身上一点事都没有,最多留下几条红色的印记。 说真的,经过地狱训练营的沈狱,根本不相信武侠小说中那些武林高手,什么飞墙走壁,金钟罩铁布衫根本不符合逻辑。黄飞鸿厉害,但从来没有见过他出手,最多是教习武艺时耍几个套路。来这么久第一次见到有人当街这样表演铁布衫的武艺,沈狱不得不让牙擦苏把车停下来。 “切,这有什么好看得,照我说吧,这些都是蒙人来的,没准等下就要拿个锣来收钱了。”牙擦苏呲牙说道,对于这种街头卖艺他是见惯不怪了。 可沈狱是什么人啊,不说是火眼金睛,但是真是假还是能分辨的,就精壮汉子刚才那几下,还真不是做假。 果不其然,真被牙擦苏说中了。精壮汉子一拱手,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对大家说道:“鄙人山东严振东和徒弟初来宝地用完了盘缠,希望各位父老略施打赏,鄙人在此谢过了。”精壮汉子说完,深深的弯腰道了一个鞠躬。 旁边的年轻男子拿起平敞的敲锣向围观的众人走去,大多数人见要收钱,都赶忙后退了几步,偶尔有些穿着殷实富贵一点的人家会掏出几文钱,他们不放在敲锣里,而是直接扔地上。 沈狱身上没有银子,问一旁的牙擦苏拿了几十个光绪通宝,走上前,轻轻的放在敲锣里。一路低着头的年轻男子看到有人突然给这么多铜钱,猛的抬头看来。 两人对望,沈狱微微一笑,便要转身离开,“壮士留步,敢问壮士尊姓大名,刘柒日后定当答谢。” 沈狱挥挥手笑着说:“不用了,遇到就是缘分。”其实沈狱想报名字的,而且还想拉风的报上一个江湖匪号,名字都想好了叫夺命书生:沈狱。但想想自己给的几十文钱,还是不献丑为妙。 年轻男子也不追问,多瞧了两眼沈狱,然后弯下身底下头去捡地上散落的铜板。就在这时,一队灰呢洋装高立领打扮的洋人,抗着火枪过来了。带头一脸络腮胡的洋人军靴刺亮,一脚踏在年轻男子捡的铜板上,一手端过敲锣。 年轻男人直眉怒目欲动手,几根洋枪直挺挺举起顶在其胸口,年轻人只能放下双手,紧咬牙关,双手握拳。 “军爷,洋大人。”后面精壮汉子走了上来,点头哈腰说道:“今天已经第三趟了,给点活路吧。” 络腮胡用生硬的中文说:“不管别人来几趟,我是第一趟来。” “你们不能这样。”沈狱站出来,用英文说道。 第12章 美利坚你好,美利坚再见 “你是谁,胆敢管到我们俄国人身上。”络腮胡应该能听懂英文,但说的却是俄文。 围观民众本来见洋人过来是准备散了,现在居然跑出个傻大胆去管洋大人的闲事,这是半夜起来骂阎王——等死等不到天亮,好戏要开锣咯。 几个俄国人举起洋枪瞄准过来,沈狱不怵,用俄文说道:“我不管你是那国的人,这是在中国的地方。” 见沈狱会说苏俄话,络腮胡愣了一下,用俄文说道:“别多管闲事,你走吧。” 没待沈狱说话,牙擦苏立马上前连拉带拽把沈狱给弄走了。 “这些洋人凶着呢,一言不合真敢开枪,和他们顶牛不是找死么?朝廷还管不到他们,打死你朝廷最多会谴责几句,然后嘛事没有。”牙擦苏拉着沈狱,把他按在自行车后座上,语重心长的说。 “哎……”沈狱重重的叹一口气,他何尝不知洋人的凶狠,但这口气真的很难下咽,其他事情可以眼不见为净,如今瞧着同胞被欺负,尤其是在华夏自己的地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赶紧离开华夏吧,沈狱此刻心情用心灰意冷来形容最是贴切了。 牙擦苏载着沈狱离去,拐过街角时,“砰,砰,砰……”一阵突兀的枪声响起,沈狱身子一震,他听得出来,枪声从刚才那大街上传出来的。跳下车,跑回头,拐过路口,只见刚才那队俄国佬对着卖艺人以及围观的民众开枪乱射。 怎么起的冲突沈狱不知道,但如今已经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枪声响起,大街上人群推推嚷嚷,骚乱成一团,远远便听到络腮胡嘴巴不停的用俄文骂着黄皮猪,手中洋枪也没有停歇,上膛扣动扳机,不断重复的向周围人射击。 有些会拳脚的中国人尝试抵抗,不过,在洋枪轮番射击下又一个个倒了下去,卖艺的精壮汉子腹部中一枪,他徒弟扶着他从另外一个街口逃去。 沈狱眼角欲裂,胸中一口闷气憋着,正想冲上去,后面的牙擦苏死命的拽住沈狱,口中大声说道:“别过去,他们有洋枪,上去是白白送死。” 沈狱双拳紧握,牙齿快要咬碎,“嘭”一拳轰在墙壁上,石渣四溅,拳头上鲜血徐徐滴下,眼看着一个个同胞倒在血泊中,沈狱仰头长啸一声,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滴将下来。 怎么回的宝芝林已经忘记,沈狱脑海里反复出现着今日下九路大街上的那一幕。“难道去了美利坚就能安然无恙么?自己国家不强大,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始终也逃不开自己这身黄皮肤、黑头发。”沈狱心中不断反问自己该何去何从,今天的枪击事件对他触动很大,打回来以后一直关在小厢房里一言不发。 十四姨问沈狱怎么了,沈狱一直摇头,始终不肯开口。最后从牙擦苏嘴里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经过,不过十四姨对于洋人欺负华夏人已习以为常,临了也只能轻轻的叹一口气,能怎么办呢?朝廷都管不了。 小厢房内,坐了多久沈狱已经不清楚,房间黑漆漆,外面开始掌灯。“不能坐以待毙了……,嗯,就这么办……,美利坚你好,美利坚再见……”沈狱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自言自语,断断续续的说了那番无头无脑的话。 缓缓站起来,点亮煤油灯,铺开书案上的宣纸,拿起铅笔在纸上涂涂改改的开始画了起来。 一夜无话,天亮时牙擦苏过来,正想敲沈狱的门,门悄然开了,沈狱从里面出来,见到牙擦苏,如平时一般打了个招呼。一切都如往常一般无异,如此表现,让牙擦苏都有点怀疑昨天是不是作了一场梦,随后瞧到沈狱手上的伤口,这一切是真实的。 瞧着沈狱从自己跟前走过,牙擦苏摸着后脑勺,心中纳闷,昨天还要生要死,这一晚上就如没事人一般,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天把他看紧一点稳妥。 走了两步,沈狱忽然回过头来说道:“阿苏,今天我就先不去同文馆了,你待我向伍馆主请一天假。” “不行,第一天当教习就请假,馆主不批的,他会当你旷工,开除你。”牙擦苏冲上前拦住沈狱。 沈狱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把我的话带到就行,其他的你不用管。”说完,沈狱直接越过牙擦苏飘然离开。 牙擦苏在后面大声的说道:“沈狱,你到底要干嘛,正因为洋人欺负我们,我们更应该奋发才对。” 沈狱没有回头,“是啊,阿苏,你说得对,我不干嘛,今天确实是有点事情,嗯,去一趟英法租界。” 牙擦苏嚎道:“你不能去。”可哪里还有沈狱的身影,赶忙追出宝芝林,早已踪影全无。想想不对,去英法租界,这是找洋人的晦气啊。这可不行,得告诉师傅,哦不,告诉十四姨,他哥是洋行买办。 沈狱确实是去英法租界,但不是去找洋人晦气,又不是愣头青,这点进退他还是懂的。 来到英法租界,今日租界的门口安排了许多巡捕房的人,或许前些天大闹太平馆的缘故吧。门口的人难不倒沈狱,一口流利的英语,不消片刻,洋人便放行了。 进入租界,直奔其昌洋行,对,今日来主要是昨晚画的枪械图纸,如今沈狱怀里揣着两份枪械设计图,一份是m1888,另外一份比m1888更先进,是后世抗日利器驳壳枪的雏形。 驳壳枪又称为毛瑟军用手枪但大多数人都喜欢叫他盒子炮。之所以画这款枪械草图原因很简单,廉价,一般工业技术可以制造,另外一个优势射速快。盒子炮枪长288毫米,口径7。63毫米,重1。24千克,20发弹匣供弹,子弹初速每秒425米,射击方式为单发和连发,射击速度每分钟900发,有效射程50-150米。该枪具有威力大、动作可靠、使用便捷等优点。 不过沈狱这张设计草图不会轻易抛出,等谈拢了第一张草图再说,现在带过来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来到其昌洋行,碰巧今日羊胡子戴少旗早早出去办事,洋行伙计把沈狱领到会客厅。会客厅里坐着两个洋人,瞧肤色以及那银白色的头发,沈狱猜他们应该是德国人。 两个洋人一老一少,穿戴整洁干净的藏青色洋装,坐得笔挺犹如军人,老洋人戴一顶礼帽,神态严肃一丝不苟,年轻人毕恭毕敬有些拘谨。偶尔交谈,大多数是老洋人在说。沈狱仔细一听,果不其然说的就是德语。 沈狱试探性的用德语说了声。“你好,二位。” 一老一少吃惊的望向沈狱,老洋人开口说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的德语真好,有慕尼黑口音。” 没有想到严肃的老洋人这么健谈,沈狱微笑着说道:“说得不好,请阁下赐教,鄙人沈狱,也可以喊我杰深。” “哦,杰深,你好,你是德语通译官么?我叫弗兰克。”老洋人语气和蔼,但依然一副严肃表情,沈狱理解,德国人都以古板认真严肃自居。 “弗兰克阁下,你好,我不是通译官,来其昌洋行谈点生意。”沈狱和缓的说。 听到生意两字,弗兰克的表情依然严肃,不过眼睛细微的闪过一丝狡诈。“杰深先生来洋行谈什么生意,哦不,我不应该打探你的*,对不起。” 沈狱笑了笑,知道对方是个老滑头,故意试探,不过设计草图这种事多一个人帮传扬,获得的利益会更大一些。“弗兰克阁下,其实这生意也不算*,大概以后你们普鲁士也会传扬开来。”说到这里,沈狱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不知弗兰克阁下对枪械生意是否了解!” 问出这个问题时,弗兰克和年轻洋人都是一愣的表情,他们此次来华,正是运送一批军械过来。两人开始怀疑对面这个杰深的动机和居心了。 见两人奇怪的表现,沈狱纳闷,难道说错什么了?回想一遍刚才说过的话语,发现并没有什么差池。 决定不耍太极,直接祭出杀手锏,“不知弗兰克阁下对枪械了解几何,嗯,这里有一张枪械设计草图,准备卖给你们国家的毛瑟军械公司。” 说话时,沈狱已经站起来掏出m1888设计草图,慢慢走向弗兰克。 设计草图画的精细,沈狱是花了大半个晚上才画好的,其中画废了无数的纸张才有了这张画工精美的m1888设计草图。 “哦,上帝。”瞧着沈狱手中摊开的草图,弗兰克惊叫一声,想伸手拿,沈狱后撤一步,笑着说道:“弗兰克阁下还没告诉我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其实沈狱心中已经有谱,本来想碰一下运气,这张枪械草图对于外行人来说一文不值,可如果是熟悉枪械工艺的人,肯定会爱不释手。从弗兰克的表情,沈狱已经知道了答案。 第13章 第一桶金 “我是……” “嘿,沈狱兄弟,你来了。”弗兰克正欲说话,被刚回来的羊胡子进来打断了。羊胡子见到沈狱和弗兰克聊得火热,沈狱手中还摊开着一张图纸,很感兴趣的走了过来。 这一瞧,彻底把羊胡子震住了,他是懂枪械行情的人,虽然涉猎不深,但一些基本原理都懂。沈狱手上这张枪械图纸不单画工精美,而且里面的技术含量非常的高,首先他的脑海想到的就是能卖个大价钱。 羊胡子眼珠子转了几下,指着两个洋人和沈狱,笑着说道:“你们认识?” “哦,戴,你来得正好,这位杰深先生是谁,哦不是,他是何方神圣,这图……”明显,一直严谨的弗兰克先生有点急了。不急不行啊,站在他面前叫杰深的年轻人,这张设计图可是块宝藏,里面正有他们毛瑟兵工厂一些没有攻克的难关,打看到图那一刻,弗兰克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它拿下来。 “尊敬的弗兰克阁下,让我来介绍,这位是沈狱,幼年留美的学生,在枪械方面是个天才。由于他天资聪颖,美利坚想把他留下来,但他却毅然回国了。”羊胡子精于世故,一瞧弗兰克也大概知道事情缘由,在原来的基础下,更给沈狱的身份加油添醋。 “嗯,难怪,难怪。”弗兰克轻轻点头。 介绍完沈狱,又指着两个洋人:“这位是弗兰克先生。”然后对沈狱说道:“我想你只知其一吧,弗兰克的全名是弗兰克·毛瑟。”最后指着年轻的洋人,“他是弗兰克的侄子,欧恩·毛瑟。” “弗兰克是毛瑟公司大东亚的总经理,沈狱,你想谈枪械生意找他正合适不过了” 沈狱听羊胡子介绍完,瞬间嘴巴张得老大,虽然知道对方是个懂行情的人,但没想到居然是自己要找的毛瑟公司,而且职位也那么高,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然是毛瑟公司的人,只要对方真看中设计图,那么也就说当下就可以拍板了,资金应该很快可以到位。确定是毛瑟公司的人,沈狱直接把枪械草图给对方看,弗兰克从口袋掏出一幅眼镜开始仔细的研究起来。 沈狱不怕他记在脑子里,故意藏了一手,关键的地方暂时没有透露出来,再说了如此复杂的构造,即便记在脑子里,没有详细的解释也一样行不通,不是见个人就如他那样过目不忘的。 在弗兰克和他侄子研究枪械草图的时候,沈狱拉羊胡子到一旁,低声说道:“戴兄,这次不好意思,在这里就碰到毛瑟公司的人,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这张枪械草图那一半银两我一样给你。” “沈兄弟,这是什么话,都是自家人。再说了无功不受禄,这单生意谈成也是你自己功劳,为兄不能占你这样的便宜。”羊胡子大义凛然的说,然而,话锋一转羊胡子悄声说道:“沈狱兄弟,为兄有个请求,以后你的枪械草图能不能让我来帮你操作,为兄只抽百分之一的佣金,而且我会以最大的能力为你争取到最丰厚的回报。” “不行。”沈狱拒绝,羊胡子一听这话,眼睛寒光闪了一下,而沈狱随后说道:“百分之一太少,最少也应该给你百分之五。” “沈兄弟,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都说了是自家兄弟,还和我客气什么?” 羊胡子嘴巴在推却,最后勉为其难、半推半就答应了。 沈狱没有任何犹豫把提成提高,心里还是打着小九九的,羊胡子对德国商事比较了解,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给他百分之五他会更卖力帮你赚更多得钱,钱嘛是赚不完的,大家一起赚才是王道。况且从昨天晚上开始,沈狱就决定留在中国,以后无论是进口枪械或者机械都会有大把事情要麻烦羊胡子。 两人在这边低声交谈,而那边研究设计图的两叔侄意见大概也达成了一致,弗兰克站起,缓步走了过来,说道:“杰深先生,我们能谈谈这笔生意么?” “弗兰克阁下,你想怎么谈。”沈狱说话的时候,从弗兰克手中把设计图拎了回来,两叔侄眼睛瞪得大大的瞧着图纸。 “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就长话短说,我给你这个价钱如何?”弗兰克伸出一个食指。 沈狱不熟悉行情,至于弗兰克伸出的一个指头大概是多少就不清楚了,一千两白银?这似乎是少了点,不应该啊,难道是一万两?秉着谈判的价格,沈狱用德语说道:“是不是少了点?” 弗兰克脸色黑了下来,这已经是他这个职位能达到的最高额度,再多就要打电报回去请示了。“杰深先生,十万两已经是我们能给出的最高价码,这张设计图虽然价值连城,但如果放出去外面拍卖的话,相信也达不到我开出的价码。” “什么……”沈狱深吸一口冷气,内心已经如喷薄而出的岩浆起伏不定,表面上却不显露分毫。站在他身后的羊胡子早已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借着咳嗽的机会偏过头去掩饰自己的震惊。 沈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会出十万两之巨,要知道如今的白银虽没明朝和清朝早期值钱,但十万两放在现在也是一笔不可多得的巨款啊。 今年的粮食和白银兑换不是很清楚,但大概行情还是知道一点,十四姨前些天给他科普过;早几年的物价行情,平均每仓石计银一两四钱六分,根据1石等70公斤计算,这十万两换成粮食简直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这辈子甚至下辈子都已经吃不完了。沈狱早几日推算过如今的白银,按照1两白银约值170元人民币来算,那么在后世就是一千七百万rmb。 弗兰克不是不知道自己先开出价码的劣势,实在是这张设计图诱惑太大,一时间也让他失去了方寸。不过他不后悔,既然已经开口,就等对方讨价了。见沈狱久久没有说话,还以为不满意这个价格,“杰深先生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商讨嘛,毕竟在商言商,总会能谈拢的。” “咳……”羊胡子咳嗽一声,提醒沈狱见好就收,这个价格已经是顶天了,根据他所知道,这已经是弗兰克能出到的最高价码了。 “价钱倒是没有问题,不过我想在后面加上一个条件。”沈狱开口。 弗兰克疑惑的盯着沈狱:“杰深先生请明言。” “这么说吧,我想等这批枪制造出来以后,无偿获得贵公司授赠两千支枪。” 弗兰克听到沈狱提这个条件,深深的松了口气,按照成本,一支枪才一两银子不到,即便是算外面的行情五两一支,满打满算也才一万两白银,这点小钱他自己都能做主。 弗兰克露出今日第一个爽朗的笑容:“这个不用向上面请示,我可以打包票,第一批生产出来的枪械,首先运到华夏给杰深先生。” “合作愉快。”沈狱伸出手,弗兰克握了上来,两人相视一笑。 “哦,对了,这款枪有名字了吗?”弗兰克问沈狱。 沈狱没有思考,“早想好了,杰深1888式步枪。” “好。”弗兰克有一丝失望,不过很快掩饰过去了,对于名字归属权他也不是太在意,枪械用发明者的名字也是一直的传统了。 “那么我们交接一下吧。”弗兰克见图纸还在沈狱手中,空口无凭的,马上敲定下来稳妥。 听弗兰克这样说,羊胡子马上行动。“我去起草一张契约,马上就好。” 等羊胡子走了,弗兰克说:“杰深先生,你看开一张渣打银行的本票给你,还是开汇丰的。” “哦?”这个沈狱不在行,说等戴少旗回来在说。 不一会羊胡子回来,弗兰克让他侄子和羊胡子去渣打银行开一张十万两的本票。在沈狱的提议下,改为开一张五万两的本票,其他的都开一万两。 两人走后,沈狱折叠好m1888草图,笑眯眯的又掏出一张设计草图。这张驳壳枪设计草图沈狱暂时不打算出手,只是让弗兰克见识一下,省的他玩什么花样。如果敢玩花样,外面大把的军械兵工厂,卖给美利坚行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行,卖给他们的对头大英帝国的恩菲尔德兵工厂也没问题。 驳壳枪设计草图再度把弗兰克震惊,本来今天的js1888已经让他大开眼界,如今又抛出这驳壳枪的设计图,弗兰克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坐立不安的弗兰克不时的打听沈狱这是什么样式的手枪,问沈狱能不能卖给他,价钱好商量。 沈狱直接回绝了,说等js1888量产时再谈这笔生意,虽然弗兰克不甘心,但见沈狱咬的比较死,最后不了了之。 时至现在,沈狱在弗兰克心中地位直线的提高,如果拿出第一张设计草图沈狱是一座银矿的话,那么现在已经上升到金矿了。而他不知道的,沈狱脑子里这种枪械图纸多得是。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羊胡子和欧恩回来了,羊胡子把本票交给沈狱,然后拿出两份契约,双方签名按下手印,合同正式生效。其实沈狱觉得这张契约对他来说没多大用处,约束的只是他而已,德国佬真要撕毁契约,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不过有了驳壳枪草图的引诱,相信德国佬不会做那种愚蠢的事情。 第14章 怦然心动 既然签下合约,那已经算合作伙伴了。沈狱和弗兰克在友好而和谐的气氛中愉悦的交谈着。通过交谈知道弗兰克这次来华缘由,其主要目的是运一批m1887式步枪给北洋的李鸿章。另外一层是陪第一次来华的好友布拉德利洽谈业务。布拉德利是伏尔铿造船厂新任大东亚区的经理,此次来华和北洋李中堂洽谈铁甲舰的事宜,若不是有事耽误,弗兰克早已和布拉德利一起出发了。 沈狱让弗兰克介绍布拉德利给他认识。弗兰克摊起双手遗憾的表示,如今布拉德利已经在去往天津的轮船途中。 “不急的,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沈狱说,随后想到弗兰克这次运来的枪械,开玩笑的方式说道:“弗兰克阁下,不知道您运来的m1887式步枪还有剩余否?我想买下几支来作研究用途。” 本着交好沈狱这座移动金矿缘故,弗兰克大度的说:“杰深先生需要,送你何妨,不谈钱,不谈钱。” “哦,先谢谢弗兰克阁下了。”沈狱笑着说道:“不知道除了卖给李鸿章大人,枪械剩余几何?” 这样问,代表沈狱不是要一支两支这么简单,不过,弗兰克不放在心上,既然答应了不收钱,没有反口的意思,库存里也就百十条枪,值不了多少马克。 “余下的倒不多,一百来支吧,具体数目得查看库存账簿,杰深先生中意,全部送你好了。” 一旁,他侄子欧恩疑惑的撇了眼弗兰克,不明白一向一毛不拔的叔叔今天为何如此大方,随口间便把一百来支枪送了出去。不明白归不明白,他可不敢反驳积威甚深的叔叔。 沈狱清楚老狐狸弗兰克打的如意算盘,这个情他领得心安理得,但嘴巴上还是要说得好听。 “万分感谢弗兰克阁下的慷慨,杰深此次深感荣幸能成为您的合作伙伴。” m1887毛瑟步枪是德国71/84式步枪的改进型,主要的特点是改用了减小口径的9。5x60mmr步枪弹,其他方面与71/84式步枪基本相同,外观上,71/84式步枪有三个枪管箍,而m1887上被减少到两个。这种型号是最后一种发射黑火药弹的毛瑟步枪。空枪重4。25kg全枪长1250mm枪管长760mm膛线4条,右旋,550mm有效射程300~2000m。 相比较沈狱设计出来的js1888要落后许多,但在如今满清还没大量普及的情况下,m1887也不失为一种利器,聊胜于无嘛。 相谈正欢,这时,外面响起吵嚷声,女人说话声音较大,像是有事很着急的样子。 “让我进去,我找十一哥有重要事情,再不让开我骂人了。” “十四小姐,戴先生正在接待贵客,他吩咐这段时间谁也不能打扰他,你别让我难做。” “我,我,我们真有重要事情,麻,麻,麻烦通报一声……” “……” 仔细一听,说话的声音是十四姨,其中交杂了牙擦苏的口吃声,大概是有紧要事情找羊胡子。沈狱起身,羊胡子先一步站起来,刚要开门,门却开了。 “十四妹……” “十一哥,快去救救沈狱,他找那些洋人晦气去了,去晚了就……”十四姨焦急的诉说着,大眼睛已满含泪花,话才说一半,瞧见沈狱在房间里,一副闲情逸致的样子,哪儿像有事情的样子。 沈狱对着十四姨眨了眨眼,笑着说:“少茵,这是……” 牙擦苏则像活见鬼一般,指着沈狱,“你,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另外一个字来。 十四姨越过门口的羊胡子,来到沈狱跟前,上下仔细好好打量了一圈,发现沈狱毫发未损,随即松了一口气。 “我……”沈狱欲说话,十四姨一巴大耳朵刮子扇了上来,“你白痴,大混蛋!!”扔下一句话后,气嘟嘟走了,眼睛红红似乎想哭的样子。 沈狱愣愣的站在那儿,这个耳光打得响亮,确实用力扇的,可他一点没有生气,反而心底深处有那么一丢丢的甜意! 牙擦苏走过来,低声说:“一个女孩子家多不安全,还不追。” 沈狱跑前两步,似乎忘记什么了,转过身,跟弗兰克说道:“弗兰克阁下,在下有事,会让人尽快过来办理m1887交接的。” 弗兰克一副了解,我懂得的表情,说:“去吧,杰深先生。枪的事不用那么麻烦,库存在其昌洋行的码头仓库,找戴先生随时能取。” 得到确认,沈狱飞一般冲下楼,牙擦苏的自行车在门口,骑上自行车迅速往租界出口冲去。跟下楼的牙擦苏目瞪口呆看着沈狱骑着自行车走了,小声嘀咕:“噢耶,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可这小子为毛骑得比我还溜?” 洋行二楼会客厅,羊胡子已然去忙,剩下弗兰克叔侄两人,欧恩最终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疑虑。 “叔叔,为什么对那杰深如此客气?” 一向古板严肃的弗兰克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说道:“小欧恩,你眼光实在太短浅,知道你走开那一阵子,杰深给我看了什么吗?” 弗兰克在回味,一副憧憬的表情,口中感叹。“一副比js1888还厉害的枪械设计图,哦,上帝,这个杰深到底是什么人?天才、鬼才?” “和他谈价码就行了,何必处处都低人一等似得。” “你还是不懂呐。”弗兰克指着欧恩的脑袋,说道:“用这去想想,能设计出两款比市面上枪械都先进的人,你觉得他不会有第三款,甚至是第四款么?” 欧恩回味着叔叔的话,陷入沉思。 ※※※※※※※※※ “少茵,上车,我载你玩儿去。”沈狱骑着自行车跟在怒气冲冲的十四姨旁边。 “不去,不去,大混蛋,沈狱你是个大混蛋,我才不坐大混蛋的车。”十四姨气嘟嘟的嘴巴仿佛可以挂油瓶。 “真不去呐,那我可走了昂。”沈狱貌似认真的说。 “滚,滚……”少茵大声的冲沈狱说。 听完这句话,果不其然,沈狱骑着自行车一阵风的走了。 望着消失在街角的身影,十四姨愣了好一阵,心中委屈到极点。“这个大混蛋,说走就走,不能多问我几次啊。”想着想着,小姑娘越想越气,亏我那么在乎你,担心的跑来找十一哥……,最后小姑娘蹲下来小声的哭泣起来。 大概好一阵子,十四姨突然感到身体腾空而起,有人从后面拦腰把她抱起来,才想尖叫,便看到沈狱那张嘴角上扬的脸。 十四姨呆了一下,随后用粉拳快如疾风的拍打着沈狱的胸口:“快放我下来,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欺负人家,羞不羞你。” “哦,那么说,不是光天化日就可以抱了是么?”沈狱贫了句。 “沈狱你个大混蛋,快放我下来,很多人看着呢。”十四姨的脸已经红得如玫瑰花一般鲜艳。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亲密的接触男性,一股男性荷尔蒙气息瞬间让她身上体温不断的攀高,内心泛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酥酥麻麻的,内心不禁感叹,真的好舒服哦。 忽然,这种感觉消失了,十四姨内心恍然若失,随后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驱赶出脑海。缓过劲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自行车前杆上,由于刚才亲密接触的缘故,坐在前杆时身子一软一滑,沈狱轻轻扶住她的腰间,嘴巴贴在她耳朵旁,柔声说:“坐好了,别跌倒了哦,我们出发。” “去哪儿?”十四姨低着头红着脸,喃喃细语。 “先去一趟三元里。” “那儿有什么好玩?” “不好玩。” “那还去?” “有你在,去那儿都好玩!”沈狱理所当然的说。 其实去三元里还真有事,李大锤租的房子在三元里,去那让他过来和羊胡子交接,毕竟弗兰克的枪只是答应给,弄到手才真的算自己的。 今天沈狱很高兴,第一是谈妥了生意,赚得了来到这个朝代的第一桶金。第二是发现自己对十四姨心动了,喜欢一个人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况且喜欢的人似乎也挺喜欢自己的。 来到三元里李大锤告诉的地址,拍了一阵子门没人答应。路边正好有酸梅汤,要了两碗,边喝边等。喝汤时,稚嫩的声音响起:“卖报了,卖报咯,最新消息,纳兰大人欲对俄国人开火了。” “小哥,来一份。”喊住小报童,扔了两铜板,要了一份报纸。 抬头大大的写着《粤报》两字,下面一大版黑字,纸质粗糙了点。《粤报》就一条新闻,广州将军纳兰云初的新闻。 洋洋洒洒几千字看下来,感觉根本不是报童说的那么回事儿,最后一段话沈狱轻声的念了出来:“纳兰云初仅代表朝廷对苏俄士兵在下九路向我大清子民犯下的滔天罪行感到强烈不满。并且强烈谴责苏俄士兵这种不文明的野蛮行径,我大清并将提出强烈抗议,如若苏俄朝廷没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大清朝廷将不排除对苏俄朝廷提出严正的交涉,最后非常遗憾的表示苏俄朝廷一直是我大清友邦,发生这种事情将严重影响两国友谊,希望苏俄朝廷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15章 筹谋布局 沈狱和十四姨闲情逸致的坐在四方桌旁。酸梅汤档的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身边带着个七八岁在帮忙的小女孩。小女孩乖巧,有礼貌,做事干净利落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十四姨对这孩子喜爱得紧。 入秋的缘故,酸梅汤的生意不是太好。沈狱坐下这段时间,来喝酸梅汤的人寥寥。 放下《粤报》这份没甚营养的报纸,续了两碗酸梅汤,要了几盘糯米糕、花生等小吃食,午饭,算是这样对付过去了。 一旁十四姨时不时的吃一小口糯米糕,举止优雅,大家闺秀的底蕴显露无疑,和往日大大咧咧性格有些许的出入,拘谨了。 和十四姨相处有几个月,沈狱比较喜欢十四姨先前那种率直性格,如今的表现总感觉有点扭捏,稍显做作了些。 “少茵,说说三元里有什么轶事。”这是,沈狱和十四姨相处时最常见的一句话。沈狱喜欢听些广州的历史和轶事趣闻。 十四姨习以为常沈狱这些好奇,打小西洋长大的人,对陌生地方比较好奇的缘故吧。 “三元里民风彪悍,发生过抗击洋人的事儿呢。” “哦?说说!”沈狱清楚三元里抗英事件,书籍上看来的未必和现实是一样,多听听总是有益。 鸦片战争时三元里民众自发武装抗英斗争。英军攻陷广州城北诸炮台,设司令部于地势最高的永康台。距城仅一里,大炮可直轰城内。清军统帅奕山等求和,订立《广州和约》,外省军队撤离广州,换取英军交还炮台﹑退出虎门。 在谈判这段时间,英军不断窜扰三元里附近村庄,抢掠烧杀,奸、淫妇女。附近民众义愤填膺,各地团练共图抵抗。以三元古庙为据点,相约以庙中三星旗作为指挥战斗令旗。战斗中,时大雨骤至,英军火枪受潮不能发射,团练民众冒雨追击,将英军分割包围,肉搏鏖战。追击过程中,英军第三十七团的一个连被义军截至稻田中,三四十名印度佣兵被刀砍毙伤,三元里民众取得最终胜利,英军撤退至四方炮台。 说起三元里轶事典故的时候,十四姨恢复以前的率性语调,看来大家闺秀装起来比较难的。 故事接近尾声,李大锤也回来了,见到李大锤,沈狱迎上去。 “李兄弟,你可回来了。” 李大锤身后跟着的几个民众,沈狱皆有一面之缘,打沙河跟过来的,不是沙河本地人。打地盘失败,李大锤在沙河的威势一夜全无,几个人还是忠心的跟随着李大锤。几人中有一个比较眼生,身材和李大锤一样高大,五十来岁,皮肤晒得黝黑,沈狱多留意了几眼。 “沈狱兄弟,久等了吧,里边说话。”知道沈狱找来,肯定是“生意”上的事儿,外头不好说话,李大锤伸出手,礼貌的请沈狱进去。 身后几人很是识趣,各自散去,十四姨也懂大体,男人办事她不参合进来,借口累了,在外面喝酸梅汤去乏。 进了屋,李大锤掏出一张房契交给沈狱。“沈狱兄弟,省城租住房子不大方便,大锤自己做主,把这间四合院盘了下来,这是地契。 李大锤买下的是一间普通的四合院,占地面积不大,一百平米左右,二十多两白银,房子从一个抽大烟的烟鬼手上买的,价格公道,挺划算的。 沈狱没接地契,笑着说道:“李兄弟,一百两银子已然送与你,爱怎么花,那是你自个的事儿。” 李大锤没客套,直接把地契揣兜里,安静等待着沈狱说话。沈狱过来肯定不是来视察他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生意来了,不知道是杀人越货抑或是绑架勒索,他大字不识一个,比较擅长的是打打杀杀。 瞧李大锤一副磨拳擦掌的态势,沈狱觉得挺好笑的,打算暂时卖个关子:“李兄弟为何想跟黄飞鸿?” 李大锤一怔,没曾想,关键时刻问这个。随即,回答道:“大锤觉得黄师傅是干大事的人,武艺高强又有担当。我本是他徒弟的敌人,黄师傅却连番施救,让大锤佩服得紧。我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义,但我娘跟我说过,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听了这一番话,沈狱脑中立马浮现“仁者无敌”四个字,黄飞鸿确实当之无愧。 “好,李兄弟高义,我一定会成全你的。”沈狱学着古人抱拳拱了一下。“大锤兄弟,有件事儿麻烦你办一下。” 李大锤拱手回礼,“请沈狱兄弟明言,上刀山下火海李大锤若是有半点皱眉,你管我叫龟儿子。” “哈哈哈……”沈狱大笑着说:“没那么多刀山火山上下,一桩小事情尔。” 沈狱拿出一万两银行本票给李大锤:“这一万两本票,到各家票号都可兑换银子,最好换成四大恒的银票,租一个仓库,把交接过来的枪支放仓库,余下的钱先拿着,以后还有花到的地方。” 沈狱拿出一万两本票的时候,李大锤愣住了,他不贪钱,不代表对钱没有认知,一万两银子着实是多了点。这一刻他开始从新审视面前的人,沈狱到底是什么人?起初还以为是黄飞鸿的一个徒弟,可这样的手笔……沈狱的话李大锤基本没听进去。 “沈公子,对不起,刚才的话,大锤没能听清。” 沈狱不介意,再次重复了一遍。 “好,沈公子,这点小事包在大锤身上,定当给你办妥当了。” 随后沈狱低声交待一番李大锤这件事的始末注意事项,其他细节羊胡子会安排好,李大锤只管把枪接过来就是了 交待完事情,李大锤招呼手下,马上动身,沈狱载着十四姨离开三元里。 这次十四姨打死都不愿意坐在前栏了,扭捏的上车坐在后座,轻轻的自然的把纤手揽在沈狱腰间。 秋风轻轻吹抚在其脸庞,秀发轻舞飞扬,周围的人和景色不断的倒退,喧闹繁杂的声音仿佛是一道道美妙的音符传进耳朵,戴少茵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景美,天气美,周围一切包括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世界当然不可能一切都美好,她的世界变得美好只因前边骑车的男人而已。 沈狱的世界就没有那么美好了,心中除了儿女私情,烦心事多了去。选择留在华夏,一切都要运筹、布局。图谋的事情太大,千头万绪捋不通,只能一步一步来。 黑旗军是一支可战的军队,黄飞鸿肯定为粮饷的事情着急,先解决这件事儿,军心不能涣散,以后有大用处。 “沈狱,我们这是去那里?”十四姨轻声问。 “找黄师傅去。” “那个黄师傅?啊……,飞鸿?”十四姨反应过来,说道:“不行,我不能去了,我要回家。” 十四姨不怕黄飞鸿,怕的是她姐,十三姐和飞鸿经常在一起,见黄飞鸿等于见十三姐。给看到和沈狱一起,事情有点麻烦。十三姐一直反对和沈狱走得太近,戴少茵今天心情很不错,不想姐姐破坏了自己美好的心情。 沈狱没那么多小心思,少茵不愿去,也不勉强,送她回家就是了。 戴少茵家在西关,广州一口通商,西关经济持续繁荣,富贵人家多聚于西关,文化教育事业也相应发展起来,广州城有三百多家私塾,大多设在西关,且女子私塾增多,后新式学校日趋完善,就读的女子越来越多。由于有了与男子同样受教育的机会,最早接受欧风美雨的熏陶和洗礼,应运而生的女子群学贯中西,不同于广州其他地方的女性,出入传统又突破传统,把知识学问融入了无敌的青春之中,焕发出来的魅力,在当时广州少女群体中可说是出类拔萃,十四姨两姐妹就是西关小姐的杰出代表了,两姐妹留洋回来,把东方人的知性、柔美和西方人的洒脱开放、前卫与风情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十四姨家虽然不是官绅士族,但其家族在广州影响力也不容小觑。戴氏家族主要经营商船外贸,戴少茵家的广运船行在广州更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广运船行的商船,来回穿梭在南洋、东瀛、华夏这几个地方。她父亲是最大股东,羊胡子父亲也是广运船行股东之一。 十四姨没让沈狱送到家门口,隔一条街就下车了,沈狱也没问个中缘由。 临了,沈狱说:“少茵,这段时间我可能有点忙,过了这段时间,我带你去郊外游玩。” “嗯,我等你。”十四姨说完这句,才发现这话似乎有些暧昧和一语双关,脸“唰”一下红了,她慌忙转身向家里跑。 …… 回到宝芝林,黄飞鸿和梁宽正好出去,沈狱留下黄飞鸿,有事相商。 沈狱拿出一万两银行本票给黄飞鸿,“黄师傅,这是第一期给黑旗军的粮饷。” 黄飞鸿疑惑的看着沈狱:“这是……” “黄师傅,我略尽绵力而已,之所以希望保留下来这支军队,主要看到如今我华夏内外交困,有朝一日能有用武之地。 一旁的梁宽听沈狱如此说,露出了钦佩的目光。 “沈狱,飞鸿知你是办大事的人,只想问你一句,飞鸿可以相信你么?” 第16章 宝芝林结义 黄飞鸿问这话是有其含义的。沈狱来宝芝林时身上有枪伤,起初只觉得是个留洋归来有故事的学子,身世以及枪伤始终如一个谜团,直到上次在张之洞府邸听了沈狱的一番诸国大论,仿佛蒙在眼前的迷雾突然散去,前景一片开朗。 黄飞鸿不是愚钝的人,沈狱能说出这番言论岂非是庸人之辈,这番话也令他顿悟,以前一直不太明了华夏为何落到如今地步也逐渐在脑海清晰起来。沈狱无论是见识、学识、处事都和大清的人格格不入,黄飞鸿读书不多,把这种格格不入定义为朝气,这种朝气仿佛给腐朽不堪的大清注入了一股清新的血液,此刻在黄飞鸿的心中,沈狱已然上升到和张之洞等人一般的高度,甚至更高。 当黄飞鸿问出这句话时,沈狱也是怔了一怔,他没说话,轻微点了点头,然后真挚的望着黄飞鸿的眼睛,黄飞鸿也回望过来,两两相望。本来两个大男人对望是件挺恶心的事情,但两人却自然的那么的理所应当,从沈狱眼中黄飞鸿似乎读懂了些什么。 黄飞鸿从衣袖中掏出一把折扇,“唰”一下打开了,静静的扫了一遍上面的条约,非常慎重的用双手交给沈狱:“刘永福的纸扇,望沈兄弟记得上面所有屈辱的条约。” 沈狱奉起双手恭敬的接过来,“敢不从命?我华夏男儿当自强。” “好,好,好一个男儿当自强。”黄飞鸿大力的拍着沈狱的肩膀,随后似乎想到些什么,转头对梁宽说道:“阿宽,今晚召集众师兄弟回来给我和沈兄弟作个见证,我要和沈兄弟结为异姓兄弟。” 这话一出,沈狱愣了愣,梁宽的脸色直接尴尬得不行,沈狱和师父结拜兄弟,代表自己以后得叫沈狱为师叔,这以后怎么给他脸色看,而十四姨…… 黄飞鸿可没空理这些小细节,邀请沈狱过去坐下,共商其他事宜。 “黄师傅……” “怎么还叫黄师傅,叫大哥,或者喊我飞鸿。”沈狱的话被黄飞鸿打断了。 “嗯,恭敬不如从命。”沈狱不是腐朽的人,和黄飞鸿结拜兄弟来的有些突兀,但有个大侠当大哥也未尝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黄……,哦,大哥。”一时间沈狱也改不过来,喊的不太顺口,“大哥,这两天有到黑旗军教习技艺么?” 黄飞鸿摇头苦笑道:“这两天忙粮饷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今个兄弟去了我一块心病呐。”黄飞鸿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时辰尚早,不如咱们走一趟大营看看?” 说干就干,黄飞鸿马上站起来想动身,沈狱拉住黄飞鸿,说道:“大哥,不急,教习的事儿你操心就行,我不在行。”说到这儿沈狱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游历西洋各国时学了一些练军的皮毛,今晚拟个章程出来,明日给大哥。不过,事先说明,仅供参考,希望大哥别笑话我。” 黄飞鸿还是比较排斥西洋人的,不过从沈狱口中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能让张之洞刮目相看的人,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沈兄弟,尽管拿来,飞鸿定当把黑旗军操练得比西洋军队更厉害。” 一旁的梁宽见师傅和沈狱聊个没完,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住,细声打断两人对话,“师傅,今个你约了十三姨他爹在广运船行见面筹饷银的事,现在怕……” “对了,今个太高兴差点忘记这茬了。”黄飞鸿起身拱手,“兄弟自便,飞鸿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十三姨。”说完,领着梁宽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沈狱也不闲着,回去小厢房摊开纸墨,慢慢回想各国的练兵特点。杀手训练营那套肯定行不通,把人当畜生往死里操练,虽然操练出来的人个个都是顶尖杀手,怕到时候高手是练出来了,黑旗军也剩不下几个人,黑旗军可是宝贝疙瘩呢。军队嘛,要的是服从和纪律,不能搞单打独斗那套。 沈狱想好了,一切都不可操之过急,先从体能和纪律下手,拿起铅笔开始涂涂画画拟黑旗军的章程。五公里轻装越野必不可少,俯卧撑、仰卧起坐各三组,一组100个。其他的以后再慢慢补充,沈狱知道体能只可循序渐进,太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 至于纪律的事情沈狱不敢深写,如果写上什么思想什么言论如今根本是不可能的,等以后他完全掌握了黑旗军才能慢慢改造,现在嘛暂时就用赏罚分明来约束纪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有误必惩,有绩必奖。 忙着的时候,李大锤过来了,手中拎着一份清单。李大锤不认字,这份清单是羊胡子帮作的。沈狱接过清单,往上面扫了一眼。m1887式步枪一百三十八支,弹药三千发,落款正是写着戴少旗,另外一边没有签名是一个手印,沈狱知道这是李大锤的杰作。 “李兄弟,干得不错!”沈狱夸奖了句。 “沈公子,喊我大锤就成,以后有什么尽管吩咐。”李大锤拱手说道。 沈狱不客套,想拍下李大锤肩膀以示亲昵,可惜李大锤一米九的身高着实不太好拍,虽然沈狱也一米七八快接近一米八,但在李大锤一米九几面前,显得像个小孩一般。沈狱放下停在半空的手,说:“大锤兄弟,会使洋枪么?” “倒是看洋人用过,没使过。”李大锤疑惑看着沈狱,想不明白怎么问这个,他当海盗是摸过几日洋枪,在这可不敢透露,行走江湖人心险恶,这个小心眼还是留着的。 “呵呵,没使过不打紧,从仓库弄十来支练上几天,弹药取五百发,叫上你手底下的兄弟一起练练。” 李大锤哈腰拱手,“谢过沈公子。” 沈狱笑着罢手说:“暂时没有其他事情,哦,对了,今晚我和黄师傅结拜,记得过来吃酒。” “啊……”饶是李大锤心思坚定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在他心里沈狱虽然厉害,大抵也是一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少爷。如今能和黄飞鸿结拜兄弟又是另当别论,黄飞鸿是谁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两广一带谁不认识,说是最著名的武术大家也不为过。 李大锤告辞走了,沈狱继续补充拟写黑旗军的训练和纪律章程。 …… 黄昏,华灯初上,宝芝林张灯结彩,里里外外摆满了流水席。猪肉荣今个亲自掌勺当大厨,菜色很丰富,可不是农村一大盘肥腻猪肉夹带几大碗素菜。他掌勺的特点是分量多、油水足,今晚总共24道菜,这24道菜分为8冷16热。其中,8个冷菜中分4素4荤,是先上的下酒菜;16个热菜有四个压桌菜,其它12个菜每3个一组,都用大小海碗盛装,味道相近,每组都有一道领头大菜。这道结拜宴整得有声有色、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汤水搭配、酸辣爽口。 今晚来了一千多人,来的人比较繁杂,三六九行的有三山五岳的有,整个宝芝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一百多围酒席摆上,请的多数是黄飞鸿的熟人,各大武馆门派、四邻街坊、三栏行民众、黑旗军几个军官。李大锤手底下的人早早过来端菜洗碗,沈狱没什么熟人可请,请的是江边认识的几个钓友,老古和伍老头两人如约而至,当然十四姨两姐妹以及羊胡子肯定到陪席。 见人差不多到齐,梁宽站上练武场的石阶,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各位、众位、诸列位,很荣幸今日大家能来到我师父黄飞鸿和沈狱兄弟的结义宴席,烦请各位父老叔伯给我师父和沈狱兄弟作个见证。咱宝芝林在广州也算是有些个威望,算的上是半个江湖儿女,不过师父说了今晚没那么多讲究,大家伙敞开来吃,放开来喝,酒肉管够。” 下面各位好汉义士纷纷喝倒彩和鼓掌…… 坐在里间的黄飞鸿听徒弟这一阵吆喝,低声跟一旁的沈狱说道:“阿宽就是爱出风头,憋不住气。” 沈狱笑了笑,“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理解。” 里间的宴席,沈狱和黄飞鸿坐在主人席,十四姨两姐妹坐在旁边陪衬,陪坐的还有老古、伍老头以及羊胡子,其他的都是四邻或者江湖有地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人物。 席中大多数都相识,点头微笑或者吆喝着互相打招呼。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醉意,外面划拳声音此起彼伏。 黄飞鸿应酬着各方江湖人士,沈狱却被老古拉到偏厅聊天,本来沈狱是不想过去,和这个老头基本没什么共同语言。而老古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沈狱乖乖就范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洋人做交易的?”此刻沈狱两眼冒着寒光,酒已经醒了一半。倒不是这件事情不能传扬,他生气是因为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人不多,老古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沈狱最讨厌嚼舌根的人了。 “甭管从哪里知道,只想问你一句,这生意还需要人入股么?”老古一副云淡风轻的语调,在沈狱看来却是十足的老狐狸模样。 第17章 意料之外 “入股?”沈狱以疑惑的眼光瞧着老古。沈狱当然需要人入股,要铺开这盘甲午大棋局要的钱何其多,可常言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怎么个入股法?”沈狱问。 “以后你所有生意百分之十的分成!”老古微笑淡淡说着,这句重磅炸弹扔出把沈狱炸得目瞪口呆,紧接着老古伸出一个巴掌:“给你这个数!” 瞧着老古的五根手指,按上次和德国佬的经验,一根手指是十万银两,五根就是五十万两。放在以前五十万两沈狱肯定能惊呆了,但现在沈狱谋划的比较大,这老头也够狮子大开口的,所有生意的百分之十,哼哼……知道以后的生意是什么吗?还百分之十。 沈狱沉默思考衡量着怎么还价,百分之十肯定不可能,但五十万两肯定要收入囊中,缺钱呐!! “老古,这么跟你说吧……” “喊我老胡吧。”老古打断沈狱的话,笑眯眯的说:“以前名字是化名,以后成为合作伙伴,大家开诚布公的比较好。喊我胡雪岩。” “啊……,胡,胡……”一听这名字,沈狱胡了半天胡不出个所以然来。沈狱熟悉胡雪岩,没穿越时曾经看过他的一本传记。 胡光墉,字雪岩,安徽绩溪人,中国近代著名红顶商人,富可敌国的著名徽商;开办胡庆馀堂中药店。后入浙江巡抚幕,为满清筹运饷械,协助左宗棠创办福州船政局,在左宗棠调任陕甘总督后,主持上海采运局局务,为左大总督借外债,筹供军饷和订购军火,又依仗湘军权势,在各省设立阜康银号20余处,并经营中药、丝茶业务,操纵江浙商业,资金最高达到三千万两以上,最后因为屯生丝和外国资本势力掰手腕,把胡庆馀堂资金全数赔出,生意破败后郁郁而终。 沈狱从走神中缓回来,目不转睛瞧着胡雪岩,说:“你不是死了么?” 胡雪岩轻笑着说道:“以前的胡雪岩确实是死了,活着的是如今的胡雪岩,不说这个,还是谈生意上的事情吧!” 沈狱相信面前的人是胡雪岩,这人也没理由骗他,要验证也简单,见过胡雪岩的人总不在少数,一张画像足矣。 既然是胡雪岩那就没什么可说的,烂船尚且还有三根钉,人脉、渠道这种东西要经营起来并非三天两日,傍上这个昔日的红顶商人总非好处要多些。 “成,百分之十就百分之十,改日签个契约,银两什么时候能到位?” “答应就成,契约不必了,我胡雪岩看人很准,选择相信你,那张废纸就不必麻烦了,至于银两的事情是有些麻烦,先期的资金只能给你一百万两……” “什么?”沈狱激动的抓住胡雪岩的手,说道:“老胡,你确定没说错话吧,刚才你伸出那个巴掌不是五十万两?” 胡雪岩鄙夷的瞧着沈狱,“五十万两,你也太小看我胡雪岩了,我说的是五百万两白银。” “五百万两白银……”沈狱的脑袋处于当机状态,两眼痴呆,心中不断的计算五百万两到底是什么概念。 胡雪岩不管沈狱痴呆还是当机,从衣袖掏出一张银票塞了过去。“这是四大恒的银票,随时可以兑换,老夫今日还有事情,先告辞了。”扔下一句话后,胡雪岩非常潇洒的飘然而去。 胡雪岩怎么走,沈狱已经不清楚,手中捏着一百万两四大恒的银票,脑海早就飘到瓜哇国去了。 ※※※※※※ 胡雪岩年纪大了,做人低调了许多,以前在上海时可没有那么内敛,出入不是轿子就是马车,跟班最少十几个。如今的胡雪岩孑然行走在大街上,身后只跟随了老章,不过,安全上肯定是没问题的,瞧老章走路的姿势隐约中散发一种慑人的气势,懂行的人应该知道此人学的是内家拳,至于是陈氏太极拳,或是郭云深一脉的形意拳就的问他本人了。 “老爷,章子不明白为什么下那么大的本钱?这一百万两可是老爷一半的流动资金啊。”回去路上,老章问胡雪岩。 负手走在前面的胡雪岩露出狐狸的微笑,说道:“以前或许老夫还在犹豫,但从一个朋友口中得知沈狱近些天在其昌洋行的所作所为,我胡雪岩赌这一把。” “可我们的生意……” “别担心生意,沈狱做的比咱们如今的生意要大,好生瞧着吧,这五百万两以后会十倍的赚回来,况且老夫投资也不是只为了钱……” ……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好诗,好诗……”沈狱今晚意外收获了胡雪岩的一百万两银子,高兴起来喝多了点,现在已经胡言乱语、不省人事了,十四姨和梁宽扶他睡下,这货还不停的乱念着诗词。 两人走出了沈狱的小厢房,看天色已经是四更天。 “十四姨,都四更了,十三姨已然回去,我送你回去吧!”梁宽腼腆的说,梁宽平时大大咧咧,喜欢结交江湖上的义士好汉,常入出怡红院和青楼这种地方,自誉风流倜傥。可只要站在十四姨面前他却像从来未经人事的初哥一般。 “谢谢,梁宽,我想还是不用了,等下我姐会安排人来接我的。”十四姨礼貌的回绝,戴少茵并非蠢人,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梁宽对她有意思怎会不清楚。梁宽长得不错,但没感觉就是没感觉,离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差太远了。黄飞鸿算是英雄,可也没有感觉。沈狱,一想到沈狱,戴少茵的脸就“唰”的红了起来,沈狱不算英雄,给她的感觉真的好特别,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也很舒服。 瞧见十四姨脸红,美人如玉,梁宽心情突然大好,可能是今晚他喝多的缘故,突然间,走到前头霸道的拦住十四姨,一副潇洒倜傥的浪子状,柔声说道:“十四姨,我挺喜欢你的。” 这副做派把十四姨吓了一跳,知道梁宽喜欢自己很久,今晚突然表白,着实吓得不轻。 “梁宽,你醉了!”十四姨内心虽然忐忑,但语气还是比较平淡。 “你喜欢我吗?”梁宽逼问。 “让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时,十四姨的语调已经转冷了。 梁宽没有察觉到十四姨语气的不善,继续的追问。 “你我不可能的,我心中早有人了!”十四姨说完这句,越过梁宽匆忙走了。 剩下梁宽喃喃自语的问着:“到底是谁?” 这样的小插曲沈狱没有知道,第二天早早被牙擦苏叫起来去同文馆。 本来以为到了同文馆会被伍馆主臭骂一顿,到同文馆时心中七上八下,但伍馆主根本不提旷工这茬,直接告诉沈狱现在可以上堂了。 沈狱摸不准馆主的脾气,既然不追究,自己也没理由提起找不自在。 沈狱没当过老师,不过,这点小问题难不倒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上的第一堂课,德语,大部分德语词汇源于印欧语系日耳曼语族的语言,一些词汇来自拉丁语和希腊语,还有部分来自法语和英语。 日耳曼语族西支包括德语,英语,荷兰语,弗拉芒语,弗里希语,比利时荷兰语,南非荷兰语,低地苏格兰语等语言。虽然各个语言受到外来词汇的影响,单词拼写并不完全一样。但其基本发音,基础词汇,内在逻辑都非常接近。 学德语的学员大概三十几人,男生占了三分二,以前德语教习是德国人,最近才离开华夏,对于德语大家多多少少有些基础,沈狱上半节教习简单的单词和口语对答,大部分都是日常用到的,下半节,通过德语来延伸普鲁士的历史与当地趣闻。 瞧着下面几十个学员,内心悄然叹了一口气。同文馆成立之初的宗旨,可不单是为了培养通译官那么简单,其学习西方洋务文化及军事战略知识,肩负着振兴中华重任。洪杨之乱以后,历史遗留的问题,各方督抚军门,成了裙带勾连的体系,营头的将官只用自己人。同文馆出来的学员都没能发挥其真正的作用,大部分投闲置散,少数继续深造,奉派留洋,回来之后也只能当当通译官和教习。 其他大多改行,有的进电报局,有的去机器局,有的考取功名去了。要知道,这些学生可是经过完善的西洋教育!举例而言,仅仅用于军事航海测算,微积分的水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出类拔萃,更不用说地理、化学、万国公法这些了。 沈狱心中暗暗要把这批精英人才收入囊中,讲起课也分外用心,以前的教习多属洋先生,教习都是简单的语法和单词拼写,较以前的洋先生不同,今天讲课的沈狱把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深入浅出的解剖德语的发展史,不仅引经据典,过程中还加进了许多笑料,第一堂课还没结束,学员们已和沈狱打成一片。 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对于新来的年轻教习沈狱,班上有些学员还是不服气的。其中包括坐在后排的三个刺头,他们都是广州本土的学员,从小一起长大,不算富贵人家,但也家庭殷实。三人不止在德语方面天赋极高,其他各个学科在整个同文馆都名列前茅。虽然几人比较捣蛋,不过对于如此惊才艳艳的学员,严厉如伍馆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8章 沈昆仑的本事 “苏剑秋、张伟京,看到了吧,瞧瞧人家,和咱们的年纪相差无几,如今都混到同文馆教习了,可咱还是学员呢!”说话的是同文馆三刺头之一,长得人高马大,一脸英气的马浩天。 “切……,这有什么,肯定上面有人才弄进来同文馆的,瞧他那文弱样,大抵就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你俩信不信,要不照旧赌上一盘?”痞气十足的苏剑秋打趣的说。 “没你这么无聊,我觉着这个沈狱还挺不错的,起码德语比我们要强上不少,这普鲁士的历史底蕴及趣闻皆是信手拈来,你们试试。”张伟京如是说道,他是三人中最老实巴交的,可也是相对两人来说而已。 沈狱早就看到后排三人整堂课都在交头接耳,但他不介意,那个班级没几个难伺候的学员,那就奇了怪了。 同文馆的教习沈狱上手很快,日子在平淡如水中缓缓流逝,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了。过去一星期中除了在同文馆教习上堂,其他的事情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着,这段时间和十四姨相处倒是融洽,她也来过几次同文馆给沈狱送些吃的。 羊胡子已然踏上了去德国的邮轮,沈狱嘱咐他帮忙寻几个人,最好能带回来一批熟悉炼钢、冶金的技术人才。黑旗军方面,黄飞鸿按照那套训练方式做了新的改良,增加进去几套武术动作。 让人有些惊喜的是李大锤,在郊外见过李大锤一伙人练习射击,除了李大锤出类拔萃,其他几个都射得不错,百步穿杨、指哪打哪肯定不行。大把的弹药撒出去,见到些成绩,沈狱是倍感欣慰的。他们练习时,沈狱一时技痒,左右手持枪,左右开弓,持枪开枪一气呵成的气势,让李大锤这伙人钦佩到极点。 张之洞已然从武汉回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召集沈狱。他是真忙啊,湖北今年发生百年难遇的水灾,张之洞现在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湖北不是他的辖区,不过和湖北总督裕禄交情不错,应邀去了一趟视察。如今发生水灾的可不止湖北,两广地界如今频频暴雨,照这样的情况,今年是灾年无疑。 …… 这天傍晚,总督府邸,几个人拿着伍俊毅处传出来,翻译成中文的《念奴娇·昆仑》传阅议论。这是总督府的会客偏厅。与张之洞一向办公的香岩陋室挨接得很近,房间里书籍案牍众多,也间接证明几人乃是张之洞最信任的幕僚。其中一人乃是样貌俊逸的中年,另外两人皆是三十来岁的样子,三人气质都偏向成熟稳重,交谈间洒脱大气,毫无做作。 “……洋洋洒洒,磅礴大气。也堪称文采天纵了……今年才二十出头吧,这沈昆仑……啧啧……”说话的乃是那四十来岁的俊逸中年,一面摇头一面赞叹。能在总督府当幕僚,都是文采斐然之辈,这位中年名吴佑孙,号殿英,字子申,他思想开明,在总督府担任军事教育的幕僚,更有六品衔,赏蓝翎功名在身。 他这样说了之后,随即也就迎来了不怎么赞同的反驳。说话的乃是不远处正在品茶的三十多岁男子,他挑了挑眉:“文采是好,却只是空口感叹,口若悬河呐,若只是作几首诗词便可救我大清于危难之中,那要我辈中人何用?” “才二十出头,有文采便够了,不可太苛刻了呢。何况香帅(张之洞)也说了,这沈昆仑谈起治国论道也能头头是道,哈哈,汤生是否太过介怀了些?”吴佑孙笑着跟三十来岁叫汤生的男子理论,另一边的窗前,正在摇着纸扇的男子摇了摇头:“若论文采,他比大多数才子佳人要逊色,不过……环球同此凉热,这等世界大同思想在年轻一辈中或许已然无人能出其右了……” “一篇诗词而已,不能如此早下定论。”三十多岁叫汤生的男子回了一句,吴佑孙则呵呵笑着不置可否。 汤生全名,辜鸿铭,字汤生,号立诚,自称慵人、东西南北人,又别署为汉滨读易者、冬烘先生,英文名字tomson。祖籍福建省同安县,生于南洋英属马来西亚槟榔屿。学博中西,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腊、马来亚等9种语言,自称大清时代精通西洋科学、语言兼及东方华学的中国第一人。 至于摇纸扇的男子全名赵凤昌,字竹君,常州武进人。张之洞最重要的幕僚之一,读书虽少,而记忆力强,且富忍耐性,工于迎合揣摩。与张之洞朝夕相处,极能了解张之洞心性,悉其癖好,能代拟公牍,符合旨意,摹仿其书法,以假乱真。 “大家不用猜测了,等下那沈昆仑便过来,真假本事一试便知。”最终吴佑孙给讨论沈狱这个话题下了定论。 …… 下午上完课,沈狱去了一趟郊外看李大锤他们练枪法,瞧天色,应该差不多时辰该去总督府了。今个早上老方早早来通知,让他入夜时分务必到总督府,大人有要事商议。 沈狱知道,总督府邸召集去肯定是商议救灾事宜,先几日就听闻湖北水灾的严重,这些天也着手写下一些有关赈灾防疫的章程和条款,做为幕僚嘛,总是要有做幕僚的觉悟。 近些天以来,关于这些问题已经想过了许多遍,写出来,倒也并不算费力。 现代的赈灾方略与清代的赈灾方略自然有许多不同,不能全盘照搬。现代比起清代其方面诸如监督与制约,赈灾与救援,许多方面是更具有前瞻和远见,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将一些现代的章程与清朝实际结合起来,调整一番之后方能拿来用,其中固然有疫情防治的许多方法,另一方面,也有如何去指挥、调配、管理这些灾民的一个结构和体系。 沈狱之所以把这些条款作出来,一方面或许因为有一定的恻隐之心。作为一个现代人,哪怕真见惯世情黑暗,想到某一段时期里许多人就这样活生生的病死或饿死,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难受。他还不是什么真正冷血的杀手,当然,恻隐之心仅仅是一部分,另一部分重要原因,则是他对于其它事情的一些谋划,关键是要在张之洞面前上位。 总督府,老方领他去会客偏厅,里面已然坐了三个人,沈狱友好打招呼,虽不认识,但能坐在这里的大抵也是总督府张之洞的幕僚无疑。 沈狱不是拘谨之人,几番交谈,知道几人姓甚名谁,长得潇洒俊逸的中年男人叫吴佑孙,其他两个分别是辜鸿铭、赵凤昌。 几人都没有提起水灾或者其他政策的章程,聊的都一些家常琐事,沈狱插不进口,偶尔也跟着大伙笑笑,以此来化解其中的尴尬。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张之洞步入偏厅。 几人纷纷站起,拱手行礼,前后不一的喊,“香帅。” 沈狱也站起来打招呼,喊的却是“张大人。” “大家都坐,在座都是老熟人了,礼节就免了。沈狱,以后你跟他们一样喊我香帅也可以的。”步入偏厅,张之洞直接坐在八仙桌旁的上位。 张之洞半眯着眼睛扫了一圈下面四人,开口说道:“召集大家过来,想必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湖北前些时候发生百年难遇的水灾,老夫想听听诸位的意见,都说说,各抒己见。” 吴佑孙首先站出来,拱手说道:“大人,水灾最重要的是灾后部署问题。”说着,吴佑孙望向沈狱笑着说道:“殿英倒先想听听沈小哥的解决之道。” 考校,这是考校,沈狱心中想到,但没怪这个中年人,作为幕僚肯定要拿点真正本事出来,才能服众。沈狱笑着回望吴佑孙,“解决之道倒没想出来,不过小想法倒是有一些。”说话间,沈狱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恭敬的呈给张之洞。 张之洞接过小册子,详细的翻阅起来,起初张之洞笑盈盈没太当回事,越看下去,脸色越是认真。 沈狱的词作、新奇有趣未免离经叛道的观念的事情,对于张之洞来说,尽管兴趣很大,但这些也都是夸夸其谈,没有落到实处。多数时候或许觉得沈狱有才华见识,理念抱负,但这些都是假设,未有得到过真正的证实。但这份东西拿出来之后,他对沈狱的看法变得不一样了。 此时清朝也有类似的赈灾防疫条陈,然而与沈狱写的这些也有许多不一样,多数以稳定为主。一旦有事情,军队强行镇压,或者让灾民自生自灭等等诸如此类,总之是以不伤及朝廷的根本为主。 几人原本还有考校的心思,等传阅翻过那小册子之后,几人的神色变得凝重,待到大家都看完,偏厅内一致保持着良久的沉默。 “沈狱兄弟是如何想到如此周详的部署?”最后是吴佑孙站出来说话,这时他对沈狱的称呼都变了,先前还称呼沈小哥,现在这般称呼,是有讨教的意思在里面了。 其他几人包括张之洞在内,虽然没有问,但脸上的表情和吴佑孙追根问底如出一辙。 第19章 谋划算计 沈狱对吴佑孙拱了拱手,然后,转过身给张之洞行了个礼,说道:“里面的章程细节由西方诸国结合本朝国情所撰写,只是初稿,临时临急,许多细枝末节没能来得及完善。” 张之洞半眯着眼扫了一圈几人,说道:“沈狱,别过谦,这份小册对本督用处甚大,不过有许多东西老夫还是不太明了。比如你重点列举的疫情卫生状况方面……” “灾后瘟疫这些,往往是从卫生脏乱方面开始出现传播的,所以首先要尽量解决有关这方面的问题……以手头的资源来说,管理人员往往不够,一个地区灾民聚集一起,肯定会乱成一团,大人可以颁发条令逐级下压,让灾民当中挑选出一、两个管理人员,安排妥当他们要做的事情,当然宣传也是重中之重…… 目前还在秋天,今年气候较往年大不同,反常的出现大幅度降雨,小部分地区更是连降暴雨。安排灾民上寻找地方会困难许多,首先考虑的开阔通风的地方,迅速搭起能够遮阳避雨的棚子,尽量保持干燥,周围选择合适的地点挖出坑道,建立统一的茅房,排水沟。大量生石灰在聚集点内外洒上、消毒,安排专人做宣传,老鼠、死鱼死虾这些,一定不能吃,一旦发现死物,立即找专人烧毁掩埋…… 令外再开辟一个区域,只要有任何生病,头疼脑热,咳嗽痰,拉癞痢的,立刻送进去,分重病轻病区,隔离是为防止病体传播。我知道很多地方物质跟不上,所以这后面列了需要保证的先后顺序,大夫必须戴口罩,清洁水源很重要,死鱼死虾死老鼠这些是绝对不能出现在生活用水里面…… 只要能维持秩序,安排逐级挑选的官员,这总是人力上的事情,需要有人宣传腐烂死物的害处,老鼠的害处,事物太脏的害处……稍微脏一点也没办法,尽量注意别进了口里,只要能找到清洁水源,洗洗手总行,安排人宣传朝廷的措施,有多少多少赈灾粮款要来了等等等等,鼓舞士气也是一种宣传手段……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灾民能拿到最低口粮的标准上,知道这些太过理想化,但总是往这方面去做没有坏处的……” 沈狱说的这些,张之洞也欣然点头赞同:“赈灾粮还是有一定储备的,其他地方不敢说,在我的一亩三分地,抠总是能抠出来一些。” “保证灾民不饿死,每天能拿到一两碗粥,他们就不至于暴动,也不至于吃那些老鼠或者死物,第一个环节不出错,后面就好控制,若是大灾再加上疫情,那就难控制,基本是自生自灭,挡都挡不住……” 张之洞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两广地带已经连日暴雨,过不了多少时日,可能大部分灾民会往大都市涌,特别是广州,处理不当也可能引起整个广州骚乱,像你章程上说的不能由外面的灾民涌入城内基本上是很难做到,也只能尽人事而安天命了!” 辜鸿铭站出来说:“这个只能由军队镇压了,一旦广州城内骚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个是一个层面,赈灾粮一定要保证,还有粮商的价格上,最不可控制的是奸商趁机哄抬物价。”赵凤昌摇着纸扇说道。 “赈灾粮有我在,他们不敢动,如果说下面真是一路贪官,问问老夫的刀利否。”张之洞拍了下八仙桌,义正词严的说道:“奸商敢无底线的哄高粮价,老夫也不用全杀,抓几个典型,杀一儆百就行,这帮奸商虽爱财,但他们更爱的性命……” 整个商议会都围绕着沈狱那本小册子在谈,其中大家也提出了几处需要改善的地方,沈狱虚心的接受,这一夜大家伙都没有睡,不断的推演灾后可能发生的事情,瞧张之洞年纪不小,聊起正事,通宵达旦下来却也看不出有多疲惫的样子。 天边鱼肚发白,凉风习习,其他幕僚已经告退,沈狱被张之洞单独留了下来。正好沈狱也有话要和张之洞说。 张之洞手中捏着这份小册子,笑着说道:“沈狱呐,老夫没有看错你,这本赈灾章程老夫打算上书朝廷,可惜你没有功名在身,如果有功名的话,不说正六品的通判,起码正八品的按察使司知事是走不掉的。不过也好,先在下面磨练磨练,过两年考一个功名再进仕途也不迟!” “大人留下属下不会就说这个吧?”沈狱知道张之洞还有话没说。 “嗯,还有个事儿,听说你对枪械有些研究?”张之洞轻敲着桌子,半眯着眼睛说。 沈狱背脊一阵阵发凉,这件事儿都传到张之洞耳朵了,奇诡,怪异!“属下确实喜欢一些奇技淫巧,但……” “你这货,别忙着撇清,你有何斤两本督心中有数。”张之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沈狱说道:“本督手底下的广州机器局连年亏损,正好你擅长这些个奇技淫巧,本督希望你能管理好这盘烂摊子,有何难处尽管提,至于同文馆的教习……” “大人,同文馆教习暂且给我保留着。”沈狱可不愿意辞去同文馆的职务,留在同文馆可不是为了几两银子,那里的百十名人才精英才是他的目标。机器局的差事当然不会拒绝,广州机器局里面都是熟练的技艺工人呐,这在其他国家没什么,在没有工业基础的大清算是拔尖的人才呐,既然张之洞要送与他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今天沈狱要办的是其他的事情,机器局的事儿算是意外之喜咯。 “大人,跟你提个事,黑旗军真要裁撤掉?”沈狱心中有一些忐忑的问,毕竟和张之洞打交道没几次。写出这份赈灾章程是为了在张之洞面前彰显出自己的能力,加中在他心中的分量。要谋取黑旗军的正统,没点本事怕这话一出口,被砍掉的可能性更高。 沈狱要成军,最好的选择是现成的黑旗军,但没有朝廷的正统大义,在盘根错节的腐朽大清里,每进一步都可能被其他营地的人吃的连渣都不剩。 “问这个干什么?这些不是你分内的事情!”张之洞被问及此事,平时看似和蔼的脸瞬间阴沉下去。不可否认刘永福的黑旗军是一支战斗力及其强悍的军队,不过,这支黑旗军已然深深的打上了刘永福的烙印,其他人想去染指根本不可能。刘永福何其人也,原本就是反清将领,卧榻之旁,焉能容下猛虎,唯一的办法只能裁撤。沈狱问这个问题难不成要给刘永福当说客,哼,他沈狱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瞧张之洞的脸色,沈狱脑海盘算了一番,低声说道:“属下听闻马六甲和南海一带海盗众多,既然大人要裁撤黑旗军,倒不如让……” 听沈狱的话,官场老油子的张之洞一点就通,他半眯的眼睛,一阵寒光闪过,心中赞叹沈狱的毒辣,海盗近年来的确越来越猖獗,纳兰云初也曾经动员过几次去剿讨,但总是屡次吃败仗,损兵折将。前些时日又动员大家捐款什么的,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可惜回应他的人寥寥……海盗是那么好剿的么? 沈狱提出的一石二鸟之计倒可以考虑考虑,在不伤及自己根本的情况下,剿得了当然好,剿不了能把黑旗军损耗得七七八八那也算是省去一桩麻烦的事情。他内心赞同沈狱的办法,面子上却悲天怜悯的说道:“沈狱,这样做是否狠毒了些,毕竟黑旗军帮朝廷打退过法兰……” 聪明人对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张之洞是既想除去黑旗军但又想留个好名声,吃相太难看可不是他的做事风格。沈狱明白张之洞话里的意思。低眉顺目的说道:“督抚,这样的事儿根本不需您来出面,属下只需一个明证,最好能任命个总兵、把总什么的,余下的让属下来安排,保证给办妥当咯!” 张之洞被气的笑了起来,“你想多了,还总兵、把总,你以为妈祖街上的大白菜啊,最多给你个千户。这千户也要上书朝廷才行呢,不过有你这份赈灾小册子,问题应该不大。还有,黑旗军的粮饷……” “这个不劳烦督抚操心,属下自当办得妥妥贴贴,绝对不让大人有后顾之扰!” “嗯,那就这样办吧,本督也乏了,你姑且退下吧……” 沈狱很识时务的半个身拱了下去,大声的说道:“喳……,多些督抚大人栽培,沈狱没齿难忘!” 瞧着沈狱恭敬的行礼,走出偏厅的背影,张之洞脑海一直思考着这个年轻人,以张之洞的权力提拔几个人上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面对沈狱,总是觉得哪里不对,要用,但又不能大用,或许相识日子太短的缘故吧。 沈狱这次的目的达到,打海盗只是幌子,把黑旗军紧紧拽在手中才是真正目的,张之洞答应了就好办了,什么官身明证那只是随口一提,搂草打兔子,捎带的。 第20章 广州机器局 广州机器局由前任两广总督瑞麟筹集资金创办于同治八年(1869年),位于广州文明门外聚贤坊旧的常平仓附近,属于岭南第一家官办的近代军事工业企业,光绪十二年与广东军火局合并。 十年间在总办温子绍带领下。机器局共制造了“海长青”等内河小轮船三十多艘,并且自主仿制出德国毛瑟11mm前膛步枪,这是中国自主生产的第一种步枪,该枪使用黑火药和铅弹头,威力惊人。 在全国22家官办军事工业中,广州机器局的规模仅次于江南制造总局、金陵机器局、福建船政局以及天津机器局四家,鼎盛期间工人达到八百多人。 总的来说,广州机器局在大清属于先一批能自主产出的自办工厂。虽能产出枪弹和火轮船,由于管理和技术上的缺陷,成本一直居高不下,造成长期的亏损。连年来的亏本,近年更是裁撤掉大量的技术工人,如今剩余的技术骨干不到一百人。 中午时分,沈狱在总办温子绍的引领下参观了机器局的厂房。大量的车间早已丢空,有些地方已然长出青苔,杂草丛生。 温子绍介绍着广州机器局的过去峥嵘,并引经据典的介绍着机器局是华夏的工业先驱。什么师夷制夷、中体西用,时不时的谈论着未来的宏图大业。 沈狱明白广州机器局的困境,没有大规模的工业基础支持下,产出肯定会居高不下。其他的不说,就举例冶金、炼钢这块,机器局生产的部件全部进口西洋各国,不亏本就奇怪了。 如今的华夏还有部分的儒家思想分子和社会精英轻蔑地辱骂科学技术为“奇巧淫技”,他们反对机器。但是也有少部分先知先觉者认识到,科学技术不是坏事,而是惠民强国的利器,面前有些口若悬河的温子绍也算是这方面的代表人物之一,看着时下的温子绍夸夸其谈,表演的成分居多,说的那些太过理想化,沈狱也明白他这种表演的含义。 “里面的船坞还能用否?”沈狱指着临江边的车间问。 刚才还一副励精图治的温子绍被问及此事,瞅了眼布满青苔的船坞,咳咳,脸色尴尬的说道:“停工有些年日,大概修补一番还能用吧……”这番话温子绍说得连自己都没有任何底气。 沈狱像没有听到温子绍说话一般,脸色平静的继续向前走,偶尔路过一些没有停产的车间,工人大多都在聊天耍钱,整个机器局占地面积有十来亩地之多,沈狱走了一大半,大概清楚如今广州机器局的状况了。 “老温,跟我透个底吧,如今机器局还能产出几何,收入又是几何?”逛了半圈机器局厂房的沈狱,坐在总办的办公室的太师椅上,轻松休闲的轻敲着书案问着对面的温子绍。 温子绍灿灿的笑了笑,瞧了两眼沈狱说道:“这个,这个……要翻看账本才能确认一番。” 温子绍是机器局的技术人才,他不相信对面看似云淡风轻坐着的年轻人。瞧沈狱如此年轻,心中已经给沈狱打上了年轻公子哥下来镀金的印象。因为他实在是怕了,以前不是没有过一些从泰西回来的轻狂书生,口中总是夸夸其谈,以发扬华夏工业为己任,长篇大论一大堆,可现实是各方势力安插下来捞一笔,或者镀一下金的年轻官员。 成本高昂、质量低劣——原因何在?温子绍又不是傻子他会不清楚? 在大清这样的环境下,采购大吃回扣,给官员回扣在华夏自古天经地义,毋庸再提;洋商与大清官员打过几回交道,也入乡随俗了。克虏伯进入中国不久,就学会了在合同金中划出专门比例送回扣。 温子绍也尝试过一些办法来改良,所有采购经总办以及采买、支应、会计三个有关部门共同签字才能生效。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中国人对于这方面有的是方法钻营。 人力成本高,起初来华工作的洋人工资远比在本国工作要高,这倒好理解。华夏没有自己技术骨干,能不求着洋人吗?问题在于,很多有关系的中国人想方设法挤进这些“有钱途”的洋务单位;以前机器局辉煌的时候最多就安排四十来个官员来领导管理,各方都有后台,这个是广州将军的侄子,那个是水师提督的儿子等等等等……这些还不算什么,有些官员还明着暗着的吃拿卡要。 这些人呐,温子绍一个都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如今他就把沈狱当成了这些不能罪的人了。 沈狱瞧着一副嬉皮笑脸的温子绍,轻声的说道:“老温,你也不用和我来这一套,我沈狱来这里就是为了办实事的,来这里不是捞钱,这里也没有什么钱可捞。”话已说到这里,至于温子绍怎么思考是他的事情了。 温子绍肯定不会因为沈狱的一番话马上就投诚,这番话以前太多人说过了,现在基本已经免疫了。 温子绍依然一副献媚的模样,笑着说道:“沈先生,只要你需要我温子绍的地方,指哪打哪,没有二话!” “别表忠心,你说的话我不信,就如我说的话你不信一般。”沈狱罢手说道:“实话跟你说吧,如今机器局的大量设备已经完全不能用,我也不屁话,先期我会投资五十万两购买一批新的磨床、机床等设备,如今需要的是老温你召集好以前机器局的老兄弟,最好是技术过硬的工人,差一点也不要紧,只要肯学,我沈狱全部接下。” 听了沈狱这番话,温子绍眯瞪着眼,从新打量着沈狱,他没有第一时间表态,不过已经没有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了。心里在考量沈狱话中的真假,以前来这里捞钱的官员什么借口都有,就是没有听过会自己掏腰包进来的,这沈狱他有点摸不透路数。 沈狱不管他信与不信,反正话已经说出来,要一个被狼咬怕的羊相信,总得要见到点实际的东西才行。他从衣袖掏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拍在书案上说道:”这是一万两四大恒的银票,先召集在局里的人,把粮饷发一下吧!” 温子绍瞧了眼银票又望了眼沈狱,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要知道这些年来机器局已经濒临破产,收入大多数都是张总督拨下的少量钱款,钱款确实不多,一百多号人,能解决大部分人的温饱已经顶天了,现在这个沈狱一张手就撒出一万两,这……这……,难道真是来办实事的? 银子已经撒出去,沈狱也不奢望一下就能取得温子绍他们相信,来机器局前已经做了大量详细的调查,对于如今的机器局了解的也已经比较透彻,这机器局就如大清的朝廷,已经完全的腐朽不堪。想机器局起死回生,只能全盘交给沈狱来打理,沈狱是打算改成股份制的民营企业,对外招标,人事任免上只听从他一个人来安排,张之洞如果真想干实事的话,沈狱要说服他并不难。 沈狱扔下一万两就离开了机器局,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可能在这里长时间蘑菇。同文馆那边通过张之洞施压,已经从教习德、法两门压缩到一门,黑旗军那边暂时不动,千户的告身没下来之前,先让黄飞鸿操练着,反正粮饷到位了,军心暂时还是稳定的。 今早在同文馆上堂时,胡雪岩的随从老章给沈狱带了个消息,相约下午在郊外老地方会面,说有惊喜带给沈狱。 约胡雪岩主要是谈开报馆的事情,沈狱知道如果要在清朝谋得一席之位,掌握媒体的喉舌才是至关重要,这也是前些天看了《粤报》启发而来的点子。如今民间办的报纸及其的少,涌现的也就上海的《申江新报》和香港的《外中新报》以及广州的《羊城采新实录》等几家报社。 和胡雪岩见面是在郊外的江边,秋日起风,垂钓的人不多,来到江边,胡雪岩早早等候在那里。和胡雪岩谈过几次报馆的事宜,只因报馆的编辑问题一直没有落到实处而难施展开来。 看到沈狱走过来,胡雪岩指着沈狱,跟身边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说道:“有为,让我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沈狱,哈哈……,你口中的沈昆仑。” 八字胡年岁应该在三十来岁,他不卑不亢的拱手,“在下康有为,幸会了,沈昆仑!” 胡雪岩笑继续说道:“沈狱,这位是我要给你的惊喜,南海康有为……” “康有为?”沈狱呢喃了句,然后仔细的打量面前的中年人,公车上书的康有为,人称康南海,晚清至民国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 康有为有大才沈狱知道,能请到他在报馆里当主编,那是最好不过,康南海的影响力可是很大的,不过沈狱还知道,这个康南海他晚清后期是忠实的保皇派,乃至民国还想着复辟。 第21章 因果 晚秋将过即临冬,夕阳西沉,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地平线。 广州的天空仿佛被捅破一个窟窿,泼天大雨下的是不管不顾,雷鸣电闪不断,似乎要把天空撕扯成碎片,这情形,这雨,不下个三天两夜是停不下来了。 天气逐渐转凉,飞泻而下的水珠拍打在地面青石砖上,宝芝林练武场屋檐底下,沈狱慵懒的躺在睡椅上,脑子想着一些事儿。 水灾不可预期的来了,不过,这也轮不到他去操心。报馆的事儿基本敲定下来,康南海对办报馆这种增加民智的事业非常热衷与支持,印刷到主编一应都由着他来操作,既然这样,沈狱也乐的清闲,放手康南海筹备,明年初春开刊问题不大。 和张之洞协商探讨过几次机器局的前景,权衡利弊后,最终各让一步;沈狱出资,朝廷无偿占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个结果,沈狱也乐见其成,朝廷不沾点边,他还真不敢下重本呢! 去德国的羊胡子来过几次电报,好消息不断的传回,高价钱的诱惑下,将有三十几人的熟练冶金炼钢工人来华,这是第一期,如果合作愉快,将会陆续有第二第三期。 最大的好消息,普鲁士波恩大学物理教授鲁道夫·赫兹也被羊胡子诱拐来了。 列单上的蒸汽机、纺织机、炼钢平炉、化学道具、冶金机床等等等等……物件,已经下了订单,银两也如流水般花去一大半。 温子绍那边已有回应,有钱能使鬼推磨,裁撤的工人听到有工开,都愿意回来,只等设备回来,沈狱点头,工作马上可以开展。 而同文馆由于多日来的暴雨已经放假好些天,估计短时间内也上不了堂。 这段时间与李大锤接触比较多,如今李大锤对沈狱态度转变挺大,在两人枪法交流中友谊逐渐升温,沈狱不断给他灌输自己的理念,让他对家国这个概念有一番新的认识。 一切的发展看来都很顺利,摊子铺开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天已完全暗了下来,偏厅里掌起了灯,黄飞鸿右手拎着两壶玉冰烧酒,左手提着一盏灯笼走过来。 走近,把玉冰烧递沈狱,接过玉冰烧,将着壶灌了一口,烧酒入肚,如火般升腾,沈狱拍了拍酒壶:“好酒呐……” 黄飞鸿把木椅挪近一点,在沈狱身旁坐下,举起酒壶,深抿一口:“是好酒,男儿当喝玉冰烧……哎……兄弟,大哥有时挺疑惑,为什么我泱泱大国竟沦落到如此境地?” “大哥信宿命?”沈狱端过玉冰烧又喝了几口,笑笑。“信因果?” “宿命?因果?”黄飞鸿摇摇头,和沈狱碰了一下酒壶。 “宿命我不信,我信因果,种何因、结何果!大清种的因,就由大清子民吃下这果!” “沈狱兄弟说得太玄乎了,大哥听不懂,不管何因何果,大丈夫立世当快意恩仇,天塌下来我辈中人接着……” 沈狱赤足站起来,仰望夜空,把酒一饮而尽,抛开酒壶,双手挣大。“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大哥问过我,说可以相信我吗?我想告诉大哥,弟弟如今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成了十死九生,不成十死无生……” 黄飞鸿盯着沈狱萧瑟的背影,久久不出一言,但他心中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了! 沈狱赤足走出屋檐,雨水打湿长袍、头发,豆大的雨滴敲击在其脸庞,如疯子一般他唱着一首让人听不懂的歌曲。 歌曲令人热血澎湃,黄飞鸿不由自主跟着低声吟唱起来。 “誓要去入刀山浩气壮过千关 豪情无限男儿傲气地狱也独来独往返 存心一闯虎豹穴今朝去几时还 奈何难尽欢千日醉此刻相对恨晚 愿与你尽一杯聚与散记心间 毋忘情义长存傲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 ※※※※※※ 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冬天来了,广州的冬天算不得冷,但潮湿的天气总是让人讨厌。雨停了,大量来自城郊或者其他县城的难民往广州城涌。 灾民在鲜衣怒马的军队面前不敢放肆,被赶到城郊一处开阔的高地上,广州城内百姓出不去,城外的灾民也进不来。 张之洞在总督衙门坐镇指挥,一条条命令发下去,并根据赈灾册子有条不紊的布置着灾后的救援工作,沈狱的赈灾册子发挥了至关紧要的作用,不到十天时间,大部分难民就已经得到妥当安排了,过程中也发生小部分的暴乱,但在武装到牙齿的军队镇压下,在几万的难民中,为数不多的小暴乱也泛不起太大的浪花。 沈狱依然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张之洞不太愿意他参与到商议事情中去了,不过沈狱不在乎这些,许多事轮不到自己操控,把自己能把握住的事情做好就成。 千户告身下来了,不是正五品的千户,而是从五品的副千户,别看这只是一字之差,个中的道道是天壤之别。以前他不太关注,现在了解到清朝的官员不值钱,光绪年间的更是贱如狗,特别武职外官,像这种从五品的副千户几千两就能捐一个,小县城也能一手抓出大把来。知道事情真相后,沈狱心中默默的骂了句。“我真是日了狗了!” 骂归骂,官虽不值钱,不过总督府开出掌管黑旗军的明证却很重要。 沈狱觉得今个确实应该去瞧瞧这队黑旗军了,按照他的方法训练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训练效果如何,特别是纪律这一块,纪律是决定现代战争胜负的不二法门。如果训练效果不错的话,可以拉出去练练了,打海盗是个幌子,但总不能没有一点实际行动吧。 这段时间收集了些关于海盗的消息,大抵反馈回来的都是模糊笼统的消息。海盗对于广州这个通商口岸来说并不陌生,坊间传说的多数是嘉庆年间著名大海盗张保仔与郑一嫂。近年来活跃在马六甲一带的大概就没有人太清楚了,众说纷坛,比较多的一种说法是明朝流传下来的郑、石、马、徐四大海盗家族。至于他们的大本营在那里那就无人知晓了。 这样不行,孙子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沈狱可不想把性命交到未知上面。 ※※※※※※ 黑旗军南岸营地,演武场上,黑旗军今儿跟炸了锅似的。今儿黄总教头照往日一样开始常规训练,还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黑旗军暂时保留编制不解散;坏消息,黑旗军将迎来一个新的统领。 黄飞鸿站在点将台上,脸上没任何表情、负手而立。沈狱早些天说,把黑旗军的编制正统给保留下来了。今日还没开始训练就透露给某位军官知道。瞧这情形,怕下面黑旗军的兵将是全部知道此事了。 黄飞鸿心里明白,今儿大家心思都不在训练上面。他也算是有意透露消息,让这帮犊子有个心理准备呢。 看着黄飞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底下学生们议论声音可就更大。 “听说才二十多岁,这么年轻就当我们的头,能服众么?“ “可不是么……那么年轻,肯定没打过仗,新兵蛋子当统领,卧槽!” “谁说不是,咱们只认刘永福将军,这特么的沈什么,让他滚蛋……” “照我说能二十来岁就当上统领,没有点真本事架不住吧!” “放尼玛的狗屁,有真本事会来当我们黑旗军的统领,早特么去绿营去了。” “……” 下面众说纷坛、褒贬不一,个个猜测等下来的人到底何方神圣,知道很年轻姓沈,其他的是一眼抹黑。 前排站着两个军官,都穿着训练用的五云褂,辫子一律盘在脖子上。年轻一点那个双目如电,蜂腰猿背。听着周围沸沸扬扬的议论不住的皱眉毛,脸色铁青。 站他旁边是个神情严肃,老成持重的中年。眉毛浓黑如漆,内敛低调,偶尔眼睛一闪而过的峥嵘、锐利逼人。 两人站得端端正正,周围人的议论,好像根本没有进到他两的耳朵。 那双目如电的青年偷偷碰碰中年,低声道:“姜汉,怎么看?我觉着,能领咱们黑旗军,除了刘将军还真没有第二号了……”说话的是当日被刘永福用腰刀指着的青年,罗虎。“那帮吃铁杆庄稼的家伙,骑在咱们头上一天儿,咱们做什么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要不咱们……” 老成持重叫姜汉的中年纹丝不动,似乎没听见罗虎的话儿一样,也没有去搭理的意思。 罗虎眉毛挑了挑,正欲说话。黄飞鸿在点将台上喝了一声,“肃静” 黄飞鸿经常操练的缘故,声音一出来,大家都自然反应,唰,唰,队伍瞬间笔直如一。 这时,营地大门口,一个年岁不大,文弱清秀的青年,吊儿郎当,缓缓走来,这副文弱模样似乎一股大点的风就能把他吹散一般。 青年正是沈狱,他穿的是往日的长袍马褂,这不怪他,张之洞连军服也没给配上一套。 临近,沈狱如国家元首一般,挥着手,慢慢的走上木搭简陋点将台。 跟黄飞鸿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环视着下面的黑旗军。 “大家好,我叫沈狱……” 第22章 你们就是废物 点将台旗杆,七星黑旗被北风吹的猎猎作响,马褂长袍迎风乱舞,沈狱捋了捋稍显凌乱的头发,初冬的北风如刀冷厉,穿着单薄的沈狱如定海神针般站着纹丝不动。 “我叫沈狱。”沈狱不算响亮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黑旗军中本已静下来的声音又开始有了窃窃私语的议论。 瞧着下面一千多个兵痞,沈狱心中苦笑,要让这些军兵信服是有难度啊。 站后面的黄飞鸿再度喝喊。“黑旗军列队,保持肃静!”还是黄飞鸿的声音好使,这次之后,大家都基本静下来,向沈狱行着注目礼。 “嗯?都瞧清楚了?我就是沈狱!今后是你们的统领了。”沈狱的声音简单直接。“知道你们都不服我,但没有办法,你们可以不喜欢我,但毫无选择的,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统领了。” 每个兵的脸色都不自觉的露出失望神色,点将台上的沈狱既不威武也不雄壮,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能带领桀骜不驯的黑旗军众将士?每个人心中都顿感疑惑。 “现在咱们的黑旗军是什么样儿,绿营又是什么样儿。你们当中不少人都打过越南的中法战役,比我明白。国朝的江山如今又是个什么样儿,你们也都心中有数。你们或许是一支强军,但你们也只是相对国朝军兵那些个废物而言……,遇到比你们有纪律、有实力,又有洋枪的军兵,你们也会变成国朝军兵那些个废物一般。”沈狱指着下面的人,从刚才的柔和语调直接提高了八个分贝:“对,你们没有听错,我说的就是你们,你们就是废物……” 然而,话锋一转,“华夏如今危机四伏,不久的将来,或许就是明天,外国那些强悍的军队就会打将进来,国朝那些个军兵我就不指望了……而你们又能干点什么,宁死抵抗?或者同归于尽?可你们知道么?你们那会儿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们跟着我干,或许升不了官,或许发不了財,也许会死上一大堆人,最后还是会烟消云散,什么也改变不了……但是至少我会给你们这么一个机会。一个干趴下那些侵略我们国家的人的机会!” 场中本来整齐的肃静,此时却有许多人呼吸声音变得零乱繁杂,从来未曾有人说过这样直指人心的话,包括刘将军! 沈狱冷酷而高傲的扬起嘴角,从下面看这个角度,他的脸上除了挂着玩世不恭,还有淡淡的嘲笑。 “话我也不重复多说,如今我有正统大义,也有决心,领着你们操练出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我会尽最大努力装备最好的武器,提供最好的条件,给予最优厚的报酬。万一……,万一有那么一天,洋枪铁炮、铁甲兵舰如山一样堵在咱们家的门口,屠刀象天上的乌云一样遮天盖日的时候,炮弹象暴雨一样覆盖整个视线所及的天地的时候…………也能让你们义无反顾的去死!” 沈狱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下面一千多人大声的喊道:“谁,谁……谁敢跟着老子去死的,出列!” 黑旗军兵将本就是荣誉感很强的集体,死都不怕,怕的是被人骂成废物,此时此刻,几乎是所有人都感到被侮辱和不屈,同时内心又有着一股熊熊烈火在燃烧。 黄飞鸿心里跟着沸腾了,脑袋还算保持清醒,沈狱这番话太直抵人心,仿佛在人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耳光。有那么一刹那,黄飞鸿都被华丽铺陈的语言感动的要跳下去,恨不得就是下面的兵,恨不得狠狠得和谁干上一仗!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鸦雀无声,很应景的,校场内,一小股龙卷风刮了起来,把下面士兵的衣服吹将起来,但没人去理会看似寂寞的龙卷风,龙卷风也很识趣的随即消逝了。 神色一直不动的姜汉率先迈前一步,罗虎望着姜汉背影,轻声叹了一下,举步跟上。无数道目光投注在他们背后,所有人的情绪都复杂万千。片刻之后,又有人陆续出列,脸上神色都是一脸的悲壮。 看着陆陆续续一脸悲壮出列的官兵,沈狱的脸扬得更高了,笑容越发的冷:“想跟着我干?我还得再挑挑!我要的是有本事,有血性,有见识,有抱负的人物,没带把的人就别几把站出来了。能跟我的人,以后在天下豪杰面前,都要挑一下大拇哥儿,说,大丈夫,好男儿!给你们一个星期!我让黄总教头考核,考核过的,留下,考核不过的……滚蛋!” 沈狱是有作打算的,他这样说,当然不会让人滚蛋,但要收服帖这帮兵痞还得用上点手段。俗话说:欲拒还迎嘛,不营造一下门槛高的感觉,谁会对你趋之若鹜。早就想好,这些军兵还是要选择出一批本领强,能打敢拼的人用来做中层干部。考核的内容很简单,无非体能、武艺这些,考核出来分三等,上中下三等,这也是为了让他们增加荣誉感,发挥更大的凝聚力,虽然不是很公平,但在丛林法则里说公平那就是狗屁。 ※※※※※※ 坐在原本刘永福大帐内的太师椅上,沈狱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和黄飞鸿商议着事儿。 “兄弟,刚才那番话是不是有点过了?”黄飞鸿盯着沈狱说。 “大哥,你也知道黑旗军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如果不用这个带侮辱性质的方法去敲打一番,想他们根本就不会听得进只言片语!”沈狱无奈的摇头:“这几天就辛苦大哥了,等考核出来,我会用新挑选出来的军官去训练,以后大哥只在军官中教习武艺,一是可以更好的让军官得到你的真传,二嘛,大哥以后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沈狱内心的想法没说出来,黄飞鸿那套不是不行,但沈狱要的是军事化管理,他会从天字码头或租界,用高价寻一批洋人的雇佣兵来当教官,把外国那套军事管理用上,里面的道道不可能完全的照搬,还会适当的改良。 “大人,在吗?”大帐外声音响起。 “进来……” 进来的是两个人,中年军官姜汉和年青的军官罗虎,两人沈狱都熟悉,一直听黄飞鸿有提起,两人的武艺在整个黑旗军数一数二。罗虎应该技高一筹,不过姜汉更沉稳一些。从黄飞鸿的嘴里还知道,姜汉当年当过一段私塾的先生,这让沈狱很感兴趣,要知道如今的军队里识字率很低,一个认字的军官,有很大培养价值。虽然姜汉年岁有点大了,不过胜在稳重。 反观罗虎,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这种人敢打敢冲,只要服从你以后,忠心决定是没有问题的,但这人不好驯服。 略略攀谈几句,两人站的笔直,姜汉说话声音很绵,可从他身上那股嗜血的气势可以看出来,这人见过血,杀的人或许比自己还多。这等少有的人物,不由得让沈狱更加欢喜了,人才呐,谁能不喜欢呐。 而罗虎话里话外充满了不服气,连沈狱会不会武艺都当面问起。确实有点愣头青了,不过沈狱不介意,他有信心办服帖这个二愣子,不是能打么,咱们练练,嘿嘿…… 黄飞鸿领着两人出去了,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开始考核,过程就不打算去参与了。来之前做了一份预算,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沈狱此刻正拿着预算表犯愁。 摊子逐渐搭起来,机器局那边需钱很大,而这边练兵,粗略估算一下,一千二百多人足足两营的兵。从装备到粮饷,以及杂七杂八的开支,一年下来也要数十差不多上百万两的银子,更别提他那么多计划了!眼见着机器局的架子要立起,这边训练、伙食,还要添购器械,这……钱不够呐,总不能都是花胡雪岩的吧,要寻多一条快而长期赚钱的路子是迫在眉睫了。 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没和我睡不知道我内裤烂呐。沈狱揉揉脸,满脸快崩溃的状态。 这时,黄飞鸿和李大锤交谈着进来了。 “大锤来了,坐坐,辛苦你了。” “沈公子,枪械和弹药我都已经运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吩咐!”李大锤一拱手说道,但仍然站着,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沈狱这些天接触李大锤比较多,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笑了笑,说道:“大锤,有嘛话,直接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黄飞鸿很识趣的,说了句,外面还有事情要忙,匆匆出去了。 李大锤拱手送走黄飞鸿,转身打量了眼四周,悄声说道:“公子,前些天你不是让我打探海盗的事情么?现在有点眉目。” “哦?说说!” “我本家叔叔你不是见过么,上次黝黑和我一般高的那个,前些天离开,现在回来了,听我提起海盗的事情,他好像知道一点其中的内情!” “什么内情?” “还是让他进来说吧!”李大锤说完这句,对着外面喊:“叔,你进来跟沈老板说话。” 一个黝黑一米九几的大汉,踏着稍沉的步伐进来,下盘很稳,地上轻微的响起“咚咚”的声音。 黑大汉进来,一拱手,“沈老板好!” “李叔,来,坐下说话!” “值不得沈老板喊我叔,喊我本名李千千吧!” 第23章 海盗联盟 “李千千?”听到这个名字沈狱怔了怔,铁塔般的黑汉名字像个女人。不过沈狱并没有取笑的意思,名字一个符号而已,自己的名字都够古怪的。 等李千千坐下,沈狱开口。“李叔,说说马六甲海盗的情况吧。” 李千千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随后,开口娓娓道来。 “马六甲海盗分成无数帮派,并非传说中的郑、石、马、徐四大势力组成。如果说是马六甲海盗的话,我和大锤以前也算是他们的一份子吧。……具体的我倒不太清楚,只知道马六甲海盗是一个联盟,每年开春都会聚集在一起商议大小的事情,以前咱们涠洲帮老帮主每年都去参加。可以这样说,这个海盗联盟已经概括了南海一带的所有海盗。总联盟详细地点我是不知道,大概位置应该是在马六甲海峡以东,位于南海的西南方向一带。海岛名字叫的比较繁杂,有人称它阿南岛,也有叫巴斯国,更有人称之为海盗天城……” 听到李大锤和李千千以前当过海盗,沈狱并没有太过的吃惊,只是意味深长的扫了眼李大锤。 “这个海盗天城,谁在把持?”沈狱开口问。 “沈老板这个问得好,听老帮主说,阿南岛分为三大岛屿组成,分别由郑、石、徐三家占据。郑家势力比较浑厚,占据着最大的马塔岛屿。徐家次之,占据的是杰贾岛屿。石家势单力薄一些,占据最小的锡坦岛。沈老板肯定疑问为什么四大家族还有马家呢?……其实马家根本不在马六甲一带,马家在广东勺凹浦,那里算是真正的海盗之乡,马家比较低调的缘故,在海盗中不算出名,但其底蕴摆在那儿,谁都不敢小觊。” 沈狱听得出来,这个海盗联盟其实也就后世那种攻守联盟兼战略合作伙伴。想到这点,沈狱苦笑,如果单凭自己黑旗军这一千多号人去剿海盗,半分便宜都占不了。还是得多了解一些,方能制定一套完美的作战方案。 “既然是联盟,总得有个盟主吧?” “先前我说了海盗联盟会议每年召开一次,只是其一,其二是选盟主,南海一带大小几十个海盗势力会投票推选出盟主,三年一次。这几年应该郑家当的盟主,明年又是推选年了。” 沈狱捋了捋头发,眼中有些疑惑。“那么我有个问题,几十帮海盗势力凭什么去选举盟主,总不至于拉上几十号人说自己是海盗,就能参加联盟会议吧,总得有点什么凭证吧?” “这个问得好,凡是进入海盗天城的海盗,都需要一枚特制的海盗刻章,这枚刻章唯有海盗联盟盟主才能颁发,只有持有海盗刻章的海盗帮派方有资格参加海盗天城的联盟会议,或者这样说吧,持有刻章的海盗帮派才算是真正的海盗,得到联盟认证的海盗。” “嗯,有点意思。”沈狱手指轻敲着书案,小声嘀咕着。此时沈狱脑海已经衍生一个大胆念头,如何瓦解敌人最好的办法是从其内部着手。这方面沈狱是专家,也是其最擅长的领域,作为间谍,打入内部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作用,看来又要重操旧业了。 “李叔见过这枚刻章吗?或者说你能仿制么?” 沈狱问这句话时,李千千古怪的瞧着沈狱,几秒之后,他从胸口掏出一枚圆形的挂牌,扯下来递了过去。“这枚就是海盗刻章了!” 沈狱吸了一口冷气,吃惊的打量着李千千,并没有接过刻章,疑惑的问道:“李叔,你这是……” 李千千生怕沈狱误会,赶忙说道:“沈老板误会了,这是以前老帮主留下的。他被官兵重伤没来得及交待后事就死掉了,我只是顺手拿了过来。”说到这,李千千憨厚的一笑,似乎说这个顺手拿过来很是不好意思。 “好……”沈狱一拍书案,接过海盗刻章仔细的端详,刻章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黑乎乎的不是铁又不是木,个头比光绪通宝大一圈,图案全手工雕刻,狰狞的骷髅头下架着两把弯刀,图案倒有点像是西洋风格。 “李叔,凭这刻章能参加联盟会议?” 这时站在一旁很久没有说话的李大锤急忙出声,“公子,莫非你是想……” 沈狱举起手打断李大锤的话:“大锤你要明白,富贵险中求呐!”然后偏过头,云淡风轻的问李千千,“李叔,明年开春咱们走一趟海盗天城如何?” “啊……这……”李千千瞅了眼自己的侄子,笑呵呵说道:“沈老板叫到,老汉敢不从么?” 说完话,李大锤两叔侄互相略有深意的对望一眼。其实,李千千这次来,本就打算投诚沈狱。这段时间从侄子处了解到一些沈狱的信息,知道沈狱能量颇大,财力就不说了,这一转眼当上了黑旗军的统领,跟着他定必能混个好的前程,俗语说,有头发谁也不想当癞痢,能混好点,谁也不愿意落草不是? 沈狱把海盗刻章抛还给李千千,“李叔先拿着刻章,如今暂时用不上,哦对了,李叔还有旧时的伙伴么,这次去长见识总得多带几个像样的人儿去吧!” “有,有呢,不过人不多,也就十来号,都是信得过的自家兄弟!”话不用说得太不明白,沈狱口中的旧时伙伴他当然明白是什么咯。 接下来,李千千又详细把他所知道有关马六甲海盗的事情全盘托出…… ※※※※※※ 这些天,大多数时间,沈狱都是呆在黑旗军大帐内办公。这里不折不扣成为了他的办公室。牙擦苏近些天一直帮忙跑腿当文秘。沈狱手底下能办事儿会认字的人压根就没,牙擦苏还是好说歹说甚至出动黄飞鸿才过来客串一番的。 人牙擦苏说了,只限这几天,赶紧的另寻他人,同文馆复工的时候他可要去上堂的。 …… 黑旗军大帐内,几十号人站得笔直,大帐被挤得满满当当,哨级以上的中层军官都来了。 一星期以来,沈狱从新编队,黑旗军共1224人分为两营,每营612人,每营分四队,每队153人,每队三哨,每哨51人,每哨三棚,每棚17人。 姜汉和罗虎分别各领一营,通过一星期接触,基本能喊出其他中层军官的名字,由于人数较多,沈狱也不一一问好了。 “罗虎,出列。”坐在太师椅的沈狱大声的吆喝。 罗虎一脸认真严肃的站出来,如今的罗虎可是彻底的服帖了,他算比较有担当的,当日说只要沈狱比试能赢,以后就踏实的跟沈狱干了。 沈狱身体有伤的缘故,并没有和罗虎在身体上对抗,比的是枪法。罗虎自认为玩过几天洋枪,自大了,说实在罗虎的枪法并不差,五十米内指哪打哪。 沈狱提出比试洋枪的时候,罗虎牛逼哄哄的:“沈千户,你这是厕所里点灯么,我罗虎的枪法在黑旗军不敢说数一数二,起码能排到头五号!” 罗虎枪法确实不错,但那是相对别人来说,那天射的是西瓜,五十米开外,罗虎轻描淡写,一枪一个,打完以后还不忘记挤眉弄眼的挑衅一番。 沈狱则直接让人把四个西瓜同时抛天上,双手持着m1887式步枪,啪,啪,两枪之后,迅速换一杆,然后又是啪一枪,天空中的两西瓜同时爆掉了。一眨眼的功夫,四个西瓜在空中被沈狱干掉,旁边的黄飞鸿都看傻眼了。自此之后,罗虎在沈狱面前再也没有提起过“洋枪”这俩字。 “罗虎,给大家介绍一下你的营队本年度的预定目标。”沈狱轻敲着书案,缓声说道。 “报告千户,罗虎领黑旗二营612人,在年前务必达到千户订下十公里越野负重跑,争取全营一次性通过考核!” “好,罗虎,希望你不只是动嘴巴!”沈狱似乎是恶人做到底,还不忘稍微的刺激一番罗虎。 见罗虎嘴巴欲动,沈狱马上喊口号:“罗虎归队,姜汉出列!” 罗虎乖乖回去队列,姜汉笔挺的站了出来。 “姜汉,简单说一下吧……” 姜汉环顾一眼四周,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属下定必完成千户下达的全部任务!”回答得简单利索。 “好,姜汉,归队!”沈狱从太师椅站起来,轻轻点着头,冲大伙笑了笑。 “你们愿意跟着我沈狱,以后必定不会亏待你们,但是好话都要说在前头,以后肯定会有流血死人,现在怕的话可以站出来,我还会奉上一百两给他,毕竟怕死是人之常情嘛!” 停顿片刻,扫了几圈,确定没人会站出来。“既然大家都不走,那我也明说了,跟了我以后可能要打土匪,打倭寇,甚至可能打洋鬼子,哨级军官每月月饷十两,伤了给三十五两,安排做其他事情,另外奖励,死了的话也是三十五两,给你家里,有娃的,给你养到十五岁,还让他读书。再问一次,有怕死的,现在出来,我还是给上一百两银子,现在就可以……滚蛋。” 一众人眼观鼻子,鼻观心,淡定如初,没有一人愿意出来当孬种。 沈狱满意的道:“好了,我不多说了,其他细节过些天我会编个册子下发,解散。” 第24章 山东严振东 黄昏,黄昏后,阴沉,乌云遮盖了天空,阳光被挡住,只有细微光线能穿过云层。 一辆并不华丽的西洋马车被两匹黑色俊马拉着,缓缓的从南岸黑旗军大营使将出来。驾车的是身材高大、一脸草莽的李大锤,车厢里面坐着一个人,是沈狱。 李大锤驾车的技术不算熟练,比起马夫肯定差上许多,但相对普通人勉强能算合格了。 为了方便行走,两天前,沈狱托牙擦苏在租界买了这辆西洋马车。自从有了马车回去宝芝林的次数逐渐增多。若不每天从南岸赶回宝芝林,走上半个小时也是费时费力了些。 掏出新购置的怀表瞧了眼,六点三刻了。往常这样的时间,天还会很亮,而今天似乎早早的暗下来,或许是天气的缘由吧。 “驾……”外面的李大锤时不时鞭挞一下马儿,吆喝个一两声。马车奔跑虽不快,但实在是有点颠簸,这个时代没有减震器,坐起马车并不算一件舒心的事情。 连日来的忙碌,已然有些困乏,虽坐马车不舒服,累了的他还是眯了一小会儿,没真的睡过去,权当是闭目养神吧。 打盹快要昏睡时,忽然,嘈杂声传入耳朵,驾马车的李大锤也说话了。 “公子,乱葬岗哪边有人比武,咱们是否绕道?” “哦?”沈狱撩开车窗布帘,向前边眺望,几十米开外的乱葬岗,上百人围在一堆篝火旁看着热闹。 两米多高的篝火照亮四周,阴风阵阵的乱葬岗空地上,静静站着两个人。 “不用绕道了,难得遇上比武,去看看。”说话时,沈狱已经推开车门跳下了马车。 …… “在下山东严振东,久仰岳门主的岳家七路刀法打遍十九省罕逢敌手,今日鄙人在此领教。”篝火照亮的空地上,高壮大汉对八字胡中年拱手说道。 背光缘故,看不清高壮大汉的面目,但从声音和身形已经认出了高壮大汉是何许人,严振东,显然是当日下九路的卖艺人。此时的严振东没有了当日卖艺人的落魄,一身褴褛长袍依旧,可整个人的气质与当日是天壤之别,仰着头,冷傲的盯着八字胡,浑身霸气,恍如再世之项羽。 “岳同甫出身名门,岳家刀法传于明末闯王属下大将,其刀法绵绵之中亦有阴阳之道,一横,一竖,阴阳相辅,刚柔并济。武林中他辈分极高,岳家七路刀法已然使得出神入化。”绑好马车的李大锤走到沈狱身边,轻声的介绍着。 “认识他?”沈狱扫了眼场中的八字胡问李大锤。 李大锤摇头:“不认识,但江湖混的人,多多少少都应该认识岳同甫这个人吧。” 场中八字胡岳同甫拱手回礼:“既然是山东的朋友,我岳同甫也不占你的便宜,让你三招如何?” 严振东默不作声,微微点头算是默许了岳同甫礼让的三招。 “这种情况,应该两人已经签了生死状,岳同甫让三招是吃亏了些。”李大锤轻叹一下。 沈狱捋了下头发,笑着说:“大锤呐,你混江湖也有些时日,但还不懂人心险恶啊。”说到这,沈狱压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这三招让得有门道,既尽了地主之谊,也让人感到高人一筹。其实不然,这三招让得算是狡诈的。只守不攻,看似谦让,却可以引出对方拳法的来路。三招之后,不输即是赢。所以,如果岳同甫能守上三招的话,已经是稳赢的局面。” “谢谢公子指点,大锤领教了。”李大锤谦虚的拱手。 这些天看到李大锤改变许多,往日草莽戾气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稳重、谦卑。 天完全暗下来,篝火红光烘托下,整个氛围杀机四伏,也预示着一场恶战即将发生,严振东和岳同甫两相对立,谁也没有出手,静默看着对方,天空一道闷雷炸响,伴随着闪电雷鸣,严振东出手了。 严振东前两招连着一起发,懒驴打滚含着白虎提,最后是兔子蹬鹰,一气呵成,闪电落下两招也就打完了。常言道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看门道,看似平实的两招,其中囊括了蹬、踹、剪、绞、缠、绊、勾、扫、捆、踩等等。 接了严振东两招的岳同甫阴沉着脸,看来已然受伤不轻。严振东没留多余时间给岳同甫喘息,第三招接踵而至,黑虎掏心虚晃一枪,然后实招,脑后摘盔。说白了这招是爪人头颅,但岳同甫头部一偏并没有让严振东得手,不过辫子却落在了严振东手中。 岳同甫没等第三招完,果断出招,再打下去三招一完,老命都只剩下一半。就着缠头裹脑的刀法割断了发辫,出手就是一串劈斩……毫无停歇的一连串动作,显出了岳家刀法不凡,篝火映照之下,披头散发的岳同甫更是显得煞白狰狞。 岳同甫算比较冷静,三招之约早就抛在脑后,顾不得武林道义,冲着严振东直劈上去。严振东招法奇异,岳同甫也自有他的一路奇刀。劈到半途却先扫起了篝火燃烧的火炭,待严振东回身护目遮拦,循着严振东的破绽当胸一刀。 这一刀干净利落,按说一刀下去就给人开膛破肚,令岳同甫感到意外,这一刀只给严振东的长袍留下一个切口,切口位置正在胸部,这一刻,岳同甫完全呆住了。 见着无效,岳同甫又用了一气呵成的滚翻、侧翻,带着脚下刨沙的伎俩,争取短暂的时机,保证自己周全之外,对着严振东的背部又是一顿猛劈。 岳同甫的刀法凌厉,碰上的却是严振东的铁布衫,严振东一招倒背镰,接着一招金后剪逼退了岳同甫,站定之后双手一拱:“岳门主,三招早过,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此刻不用多说,不会武艺的人都能看出来,胜负已分。 严振东说完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岳同甫恼羞成怒仗刀奔袭,直取严振东项上人头,严振东后背似乎有眼一般,身形一低,背靠地面,鹞子翻身,五指直钩岳同甫喉咙,……单刀落地,岳同甫仰面栽倒,血液喷洒在地,在场围观众人一脸的惊诧。 岳家人上来几个徒弟,七手八脚抬走当家人的尸体。“轰隆”一道雷鸣划过,天空雨水飘洒着落下来,站在雨中,严振东望着地上遗落沾染着荣誉也留着他人血气的单刀,怔住了。 “大锤,走吧!”比武很精彩,沈狱也见识了清朝武林人士的真功夫,本来挺高兴,可最后死了人,那就不完美了。 转身时,严振东的徒弟迎面走来,沈狱认出刘柒,双方微微点头,然后擦肩而过。 回到宝芝林,已经很晚了,黄飞鸿正在大堂内教习徒弟用药和针灸。今日猪肉荣从码头边又救回来一个伤患,伤者暂时还在昏迷中,沈狱走近看了一眼,是枪伤,在腹部,子弹已经取出来了。 洗干净手,黄飞鸿走过来和沈狱点了下头,脸色铁青的说道:“这个月已经救了五个中枪的难民了。” 这段时间沈狱不是经常回来,宝芝林的事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黄飞鸿跟他提过,太忙的缘故,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开口问道:“知道是何人所为了吗?” “不清楚,先前四个都没能救得过来,这第五个伤患希望他能活下来吧。” 沈狱摇了摇头,说道:“大哥,这些事情应该是洋人所为,但我们暂时是无能为力的,哦,对了,大哥认识岳同甫吗?” “贤弟为何问起这个?”黄飞鸿负手站着,说道:“岳同甫是岳家刀传人,武艺挺不错,但为人值得商榷。” “大哥和他比,谁的武艺更好?” “嗯?”黄飞鸿疑惑的看了眼沈狱,并没有回答,然后拍了下沈狱肩膀,转身去看伤者去了。 这时,牙擦苏端着药盘子走过来,说:“沈狱,明天同文馆上堂了,伍馆主让我通知你,不要忘记了哦。” “嗯,知道了!”沈狱随口应了声,没有太在意,此刻沈狱脑海还想着严振东的事情。刚才比武时,围观的人就在议论。严振东一个月以来,已经连续挑了广州城内的九个武林门派高手,据说和他比武的高手,九个都受伤严重,加上今晚的岳同甫算起来,已经是一死九伤了。 广州城内,武林中名气最大的就属自己的结拜大哥黄飞鸿,如果没猜错的话,严振东师徒迟早会找上宝芝林,虽然对黄飞鸿有信心,但还是提醒一下为好,毕竟对方除了身手不错,还有铁布衫这样硬霸的武技。 沈狱走到黄飞鸿身旁,“大哥,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嘭……”的一声巨响,一条肥胖的身影把正堂的折门撞烂了横飞进来。落地时,才看清楚,飞进来的是猪肉荣。没来得及问缘由,外面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鄙人山东严振东,特下生死战帖,恳请黄师傅赐教。” 第25章 救国策 “你老尾……”骂骂咧咧的猪肉荣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转头便说:“师父,外面点子有点硬。” 黄飞鸿见猪肉荣并无大碍,领着众人奔出去,偏厅的十四姨两姐妹听闻响声也赶了过来。 外间练武场上,站着严振东师徒,长袍依然如此的破旧,刘柒撑着一把破伞给师父挡雨,似乎他看到了沈狱,怔了一下,然后把头低了下去。 雨水从破伞穿过洒落在严振东昂起的头上。看起来有些讽刺,但对于严振东来说这是必要的形式,他要的是一个态度,高傲的态度,此刻的严振东是高傲的。 雨中的严振东举起双手抱拳,面无表情的说道:“哪位是黄飞鸿?鄙人山东铁布衫严振东!专程到宝芝林,找黄师傅切磋切磋。” 黄飞鸿站出来拱手回礼,然后,做出请字的手势。“严师傅里面坐。” 这时猪肉荣走过来,说道:“师父,来踢馆的……” “世荣,倒茶……”黄飞鸿瞪了一眼猪肉荣。 “师父……” “倒茶……” 众人转身进去时,沈狱跟一旁的十四姨两姐妹低声说:“你们回去偏厅。” 十四姨欲说话,十三姨撇了眼沈狱,硬拉着十四姨走了。 屋内,此时的严振东一脸严肃,黄飞鸿在他心中的地位,显然比岳门主要高上一截。点头之后双方坐下,猪肉荣沏好了茶,往桌子上一扔,气鼓鼓的走了。 此时,严振东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人,他看着黄飞鸿,轻轻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切都规规矩矩。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一本帖子,直接推了过去。 “武术界盛传黄师傅以洪拳见长!又听闻黄师傅的无影脚跟十字拳很厉害,俺严振东打算在广州设馆收徒,今天来找你比武,就是想让各位乡亲父老知道,我严家武术所向无敌!” 黄飞鸿扫了眼八仙桌上的帖子,“严师傅,武林中比武切磋是常事,但也用不着签上生死状吧!况且我今天有伤者要医治,恕飞鸿不能奉陪。”黄飞鸿把帖子推还回去,显然八仙桌上的帖子是本生死状。 “照足武术界的规矩办事还是比较稳妥,比武也就几息间的事儿,耽误不了黄师傅多少时间。”严振东端起茶杯,轻吹了一口,振振有词。 “严师傅,如今时代变了,设馆收徒不必如此严谨,在广州武林拜个码头就行了。犯不着……” 黄飞鸿的话没能说完,“砰”的一声巨响,严振东踢翻桌子站起来,气势汹汹。这那里还有刚才那副稳重样子,他指着黄飞鸿说道:“人人都说你黄飞鸿是一代大侠、一代宗师,鄙人也敬仰你三分,谁知道竟然是个婆婆妈妈的人,那里有半分练武之人该有的样子……” 出口的同时,他身形一闪,一招大鹏展翅,直取黄飞鸿面门。黄飞鸿身体一偏一矮避过险招,然后轻身奔跃往外面的练武场奔去。 严振东紧跟其后追出来,浑然不顾地上的雨水,一招地躺后跌蹬脚,攻向黄飞鸿腹部。如果说与岳家门主比武是狠辣,如今的严振东已经完全是用上了全部的看家本领。 黄飞鸿步稳势烈,硬桥硬马,刚劲有力,以声助威,一记伏虎拳把严振东的杀招格挡开。 一招过后,两人分开而立,天空雨水越发大了,几乎能遮挡住人的视线,严振东又动了,疾风般趟着地上雨水滑步前行,黄飞鸿轻身纵起,滞空时双脚连续变换,显然已使出了无影脚。 严振东不偏不倚,对着无影脚冲将过来,“嘭,嘭,嘭……”无影脚落在严振东的胸部,水花四溅,严振东被逼得连连后撤,虽然胸口中了无数脚,看情形似乎并无大碍。 严振东还欲再进,而黄飞鸿抱拳说道:“严师傅,大雨不好切磋,今天算打个平手如何?” 脸色铁青的严振东,环顾了眼四周,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好,确实雨天不好发挥,改日严振东再登门切磋,阿柒,我们走。” 说完这句,他转身大踏步往大门走去,一旁拿着伞的刘柒匆忙跟上。 沈狱走上前。“大哥,无大碍吧?” 沈狱虽然不会武林中的什么套路和武术,他练习的都是些杀人技巧。不过,无论是武术还是杀人技巧其实道理是相通的。刚才短暂的比试,在沈狱看来胜负已分,黄飞鸿技高一筹,但也说不上能碾压对方,应当属于险胜吧。 黄飞鸿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回答沈狱,径直返回正堂观察伤者去了。 既然黄飞鸿不想说,沈狱不会自讨没趣,对于清代的武学,沈狱挺敢兴趣的,但不好向黄飞鸿请教,除了不好意思之外,另外一层是自己的武艺确实是狠毒了些,黄飞鸿见了,怕会不大高兴吧。 宝芝林中,知道沈狱会武的人只有梁宽和猪肉荣,而猪肉荣由于那天被洒了石灰粉缘故也是半知半解。梁宽不说出来,沈狱也没有故意显露的意思,藏拙总归比显摆好一些,再说在黄飞鸿这个武术大家面前显摆个什么劲。 沈狱前段时间懒散惯了,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今晚好不容易回来休息一番,却碰上这档子事,本来约好少茵去租界吃西餐,瞧了眼怀表,都十时一刻了,去到人家也该打烊了吧。 十三姨在这里,沈狱不好去找戴少茵腻歪,冲了澡后到偏厅挤眉弄眼的和少茵打了招呼,然后回小厢房早早睡下。 ※※※※※※ 小插曲并没有影响生活,时间在推进,同文馆的教习也渐入佳境,学员和沈狱接触久了,也知道沈狱爱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沈狱的学识和理论也让大部分学员都折服。 他比较喜欢在教习德语之外增加一些别的论题,有时是时政,有时是洋务,有时是工艺……凡此种种、五花八门。今日上完堂后,又布置了课外的论题,题目是《救国策》 布置完论文之后,令人意外的,当天晚上,学堂的三刺头自己寻上门了。 三刺头出现在宝芝林正厅,接待他们的是牙擦苏,马浩天一袭长袍,冬天里不戴暖帽,那种高大威武,文武兼姿的样子,肯定特别讨小女生的喜欢吧。唯一让人不舒服的是双眼,锐利阴沉了些。 苏剑秋还是一副痞子的模样,帽子戴得歪歪斜斜,口中叼着一根不知名的干草,仿佛天掉下来也与他无关。张伟京则规矩许多,一身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走路说话中规中矩,偶尔眼中也会露出少许的峥嵘。 牙擦苏领着他们来到沈狱小厢房门前,没有说任何话便离开了。 马浩天掀开帘子走进小厢房。三人一进门就看见洋油灯,大烛台点得到处都是,小厢房被照得如白昼。沈狱懒散的斜躺在书案侧,手握着铅笔涂涂画画似乎忙活着什么。 看见三人进来,他放下笔,笑着微微抬手示意都坐下来。 三人不客气,行过师长礼数,各自找好位置端坐一旁。 “马浩天、苏剑秋、张伟京。”沈狱指着三人,开心的说道:“没有叫错名字吧?” 沈狱开口缓和,马浩天脸上始终没有表情,苏剑秋眼睛则四周不断的来回打转,张伟京则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狱目光来回扫了几眼三人。沉吟片刻,开口:“你们三兄弟所来何事?” 马浩天冷冷道:“先生若如此,那么我们便告辞了。” 沈狱被他的话一震,微微坐直身子,也冷冷的说:“你想如何?” 既然都是聪明人,也该敞开来说。 马浩天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册子,双手递给沈狱。沈狱眼快,见他袖子里还留着一份册子! “今天的论题,学生拟了一份,万望先生评说。” 沈狱轻敲了下桌子,然后伸手接过册子。眼前岁数和他相仿的同文馆学员高傲得有些个锐气逼人,倒要看看他本事如何。 马浩天的册子上面毛笔楷写得一丝不苟,笔锋末端中正严谨,词语隐约间透露出一股磅礴。 救国策内容,放眼如今时代,已然见识不凡,是个人才。沈狱轻声默念,“西洋诸强国,工业为基石,配以经济、文化、政治为辅助,工业又和军事相结合,我国可仿效之。行国策需非凡之手腕,杜绝裙带关系,考核之,竞争之,大清之陋习任人唯亲屏蔽于外……” 洋洋洒洒、种种桩桩,几千字下来看得沈狱不住的点头。马浩天这个学员,的确对救国这论题有深思熟虑过,对如今大清的种种弊端,国朝的进退都写得非常的详尽,沈狱心中暗赞,此子堪大用! 随后也看了苏剑秋、张伟京两人的救国策,内容大抵和马浩天相差无几。认知上,他们无疑比这个时代的人算是拔尖的。 人才,的的确确的人才!沈狱按捺住心头喜悦,将三本册子随手丢在书案。淡淡的说:“你们就这等水平了?” 苏剑秋嬉皮笑脸的说:“学生水平,自然无法和先生并肩。其中不少见识,还是上堂时受先生启蒙。先生认为不过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马屁!”沈狱淡淡一笑,苏剑秋这小子,似乎天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沈狱突然偏头问马浩天:“你袖中还有一本册子,是不是藏着些什么,拿来瞧瞧?” 马浩天神色一僵,眼神稍稍躲闪一下,厢房内随即安静了下来。 第26章 三刺头投诚 沉寂片刻,马浩天坚定的抬起头来,目光中决然而深沉,他缓缓说道:“学生袖中,的确有一份救国论策,是我等三人所作,里间都是我们的一些浅薄想法。先生要看,我取出来便是!” 瞧着表情肃穆的马浩天从袖中取出小册,双手奉上。沈狱心中发笑,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儿?整得还煞有其事,无非是抨击一下现在朝廷里的腐朽不堪,攻击一下当道诸公的朋比为奸、结党营私,最了不起的就发发光绪帝和慈禧老佛爷的牢骚…… 翻开册子,上面的字甚是狂野,狂草书,从字体上看似乎与苏剑秋那份救国策有几分相似,自有他的一份洒脱自如、天性凉薄的气度在里。 “诛腐朽之满清,维新变法,立民主之专政,还我华夏一个世界大同……” 看着字字诛心论策,惊诧之余,沈狱脸色沉了下去,猛的一拍书案:“背宗忘祖,你们此举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锐利如刀的双眼,直逼面前三人。 内心却是微微动容,我了个去,难不成这三个人也是穿越而来的同道中人否? 厢房内的空气如同坟场一般的死寂,沈狱掂量着那份小册子,手指有节奏的轻敲在书案上,每一下的敲击仿佛都击打在三人的内心之中。 此刻的沈狱心头自有他一番考量。这是有人试探自己的招数?还是有人给自己下绊子?这么快就有人发现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点心思?张之洞?随后又排除了,张之洞现在是忙得焦头烂额,可不会管他这点小心思。如此民族主义似的愤青,这么早出现?还是在真实的历史,这样的人物被早早淹没,抑或这股苗头被早早的摁灭在萌芽?各种猜想在思绪中蔓延。 时间在流逝,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突然,苏剑秋咧嘴大笑起来。 沈狱从一向天性淡漠的苏剑秋笑声中听出决然和那种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气势。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沈狱选择了相信三人。或许这就是深藏在华夏读书人,历经数千年而不变的士大夫之气度吧。 一直没说话的张伟京站立起来,拱手行礼,“先生,学生等此言,的确大逆不道。但先生平时上堂,隐隐约约中还不是在鼓吹西洋近代诸国?学生和浩天、剑秋反复思量,非止一日。从往日先生口中悟出其缘由。凡西洋诸国,没有民族主体为核心,无有能振兴的现代国家。当世先后自强维新诸国,无不如是。即便如近来崛起的东瀛倭寇,也有戊辰之战,铸造天皇立宪之大同。反观我泱泱华夏,数万万汉人子弟,为几百万旗人所奴役。一年间几千余万白银供养其遛鸟斗狗之辈,四百万漕米南北共济于无能之人。若我华夏,去此毒瘤,当比诸国如何?” 张伟京慷慨陈词,沈狱却早已脸色铁青,站起来欲出言呵斥,但却又重重跌坐下来。 “……数百万腐朽之满清鞑子,奴役我华夏数万万之众。满人对我华夏子民从来都是严防死守。俨如初期的留发不留头、文字狱……,……汉人官臣,无不小心翼翼。此刻的大清内忧外患,朝廷依然如死水一潭。对外则卑躬屈膝,对内则凌弱威霸。所区别的是,一则外敌,一则家奴!若有效仿诸国维新,则大权旁落家奴之手,对外卑膝,尚可保他满清数百万人之富贵。此情此境放之过去,尚王莽布衣振臂一呼。今诸国环逼,瓜分在即,尚无举措,华国焉有幸存苟且之理?” 张伟京口若悬河间,峥嵘毕露。似乎也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或者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大胆的在外人面前表露心迹。 而沈狱的脸色已然是越发阴沉,阴霾把他整张脸覆盖住一般。 一旁的苏剑秋也站了起来,表情严肃认真,嘴巴上的干草早已不见,他拱手说道:“学生和浩天、伟京,一直以来都在苦恼,苦于见识浅薄。自从上了先生的课,眼前迷雾逐渐拨开,才清楚今我华夏之症结。旗人不去,则前路难寻,更无须说维新自强,那不过痴人说梦。先生的昆仑词说的环游世界大同,欲带我等一程如何?若先生对我等不敢苟同,可唤人将学生等拿下,我等兄弟三人在此间愿束手待缚。” 长篇大论说罢,三人相视一笑,如负重释,苏剑秋也恢复了往日的痞性,斜着坐下了椅中。 能说出这种见识不凡的人,定必不是耍奸之辈…… 这种危险到极致的细作,谁也不会,也不敢用吧,大抵张之洞对他沈狱或许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真的是三个已经睁开眼睛看世界,对大清已经绝望,正在努力寻找出路的孩子。 当然,孩子还是天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心术的三个人大咧咧的来找自己。换作旁人,他们早就进入衙门吃牢饭去了…… 沈狱苦笑摆手:“小孩子乱说话!你们满世界的嚷嚷,放你们在同文馆我不放心,也省得你们带坏其他学员。你们三个明年毕业吧,至于去当通译官或者留洋也没你什么事儿了,留我这里帮忙吧。最近我刚好缺些个人手,也算是我怕了你们,再这么大嘴巴,别人还当是我沈狱教出来的呢,这个篡逆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明天就不去同文馆了,过来这里,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他站起来,走到马浩天身边。沉稳如马浩天按捺不住脸上的喜悦神色,腰身一弓,坐得笔直。沈狱轻拍其肩膀,然后指着张伟京和苏剑秋说道:“我这样一下子拐走了同文馆的三大天才,伍馆主不会找我拼命吧,啊……哈哈哈……” “先生?”三人同时站起拱手行礼。 沈狱懒散的端坐回书案,轻描淡写的挥挥手:“滚蛋吧,记得明早过来,老子过时不候!” 三人脸上喜色一闪,异口同声说道:“敢不为先生效死!” 嗯,这下自己总算是招揽了三个小弟了,李大锤算半个小弟,但从来没表过忠心,加上读书少,很多时候用起来不顺手,或者李大锤更适合从军,他那种人勇武有余可惜心机不足。 沈狱思绪在飘荡,三人却还不走,一副心腹手下的样子,满脸的忧色,设身处地的开始替沈狱考虑问题,马浩天说道:“先生,学生等也在底下商量过了。先生欲救国,兵、粮、钱一样都不可或缺……” 沈狱挥手打断马浩天:“滚蛋!这些事还用你们来操心?这点成算都没有,你们投的哪门子诚?在我手下办事,永远不要对我所决定的事情去质疑!” 三人肃然躬身:“知道!” ※※※※※※ 十一月初七,许多日的细雨之后,露出了久违的蓝天。碧空万里,天气好,人的精神也倍感爽利。马浩天、苏剑秋、张伟京三人早早来到宝芝林等候。 宝芝林的练武场,一帮普通的弟子正在练习洪拳套路,显然练武场的弟子比三人来得更早,而我们的沈昆仑却还在厢房里相约周公,打着呼噜。 大约半个时辰后,日过几竿,沈狱才从小厢房晃晃悠悠走出来,肩膀挎着条毛巾,手中拎着个瓦罐,瞧情形现在是才打算洗刷的样子。 站在练武场走廊旁的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苏剑秋低声的嘟囔道:“沈昆仑行事果真和旁人不一般,行得都是非常人之事……” “剑秋,别阴声怪气的,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焉知先生昨晚不是为正事操劳过度。”马浩天瞪了一眼苏剑秋说道。 沈狱确实是操劳过度,只不过,不是为正事操劳而已,和戴少茵没有确立关系之前,说白了戴少茵还没有追到手之前,沈狱都会写上一两封情书送给戴少茵。昨晚三人走了之后,沈狱行的正事就是写情书,对于情事,沈狱不是行家,信中无非说一些吃饱了、天气怎么样的话语,你说两人同一片天空,也经常见面,写这些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不过沈狱还是坚持一个星期写上两三封的样子,美名其曰是发展感情嘛。 今天同文馆就不去了,又让牙擦苏帮请了假。听牙擦苏说,这段时间经常请假,隐约间伍馆主有要发飙的征兆,但馆主没有明说,沈狱也权当不知道。 今日确实有大事,沈狱不得不请假,这件事可以说比手头上的任何事情都重要。 羊胡子今日从德国回来了。随着羊胡子回来的有许多重要的人物和机械需要接待与安置,其中就包括毛瑟工厂的两叔侄,当然还有大名鼎鼎的科学狂人鲁道夫·赫兹。 才洗刷完毕,李大锤驾着马车过来了,见到沈狱身旁三个陌生年轻人,他点头算打过招呼。 沈狱指着李大锤跟身边三刺头说:“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李大锤兄弟。”然后分别指着马浩天三人说:“同文馆我的学生,马浩天、苏剑秋、张伟京,以后都是一家人,大家熟悉熟悉……” 几人抱拳拱手行了正式礼仪,算是认识了。 “房子租好了吗……”沈狱问李大锤。 “公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好,先上车。”沈望了眼手中怀表,“边走边说吧,轮船差不多这个时间回来了,大锤,去码头。” 第27章 来头有点大 自古以来,广州就是通商口岸,而天字码头一直属于广州的第一码头。清朝以来便被指定为官方码头,但凡官员从水路到广州或离开,多少迎来送往官员,都在天字码头上落。 道光十九年,林则徐到广州禁烟,是从天字码头登岸。鸦片战争爆发被免职,亦是在此下船离去。 天字码头一派繁华气象,这里除了是官方码头,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更是中西文化荟萃集合之地。每日商人从这里运走无数的茶叶、瓷器、生丝,也有大批西洋玩意儿源源不绝的通过这里进入大清。 码头市井气和热闹劲儿是别处无法比拟的。早晨缘故,广式的各式早点散布在码头各处,那边吆喝着叉烧包、这边叫得起劲的糯米鸡,有一种最出名的特制肠粉,香气更是弥漫了整个码头。 码头边上,穿着五云褂操着各地口音的军兵在转悠。也有混混二流子,蹲着,坐着,站着或躺着在发呆或者耍钱。众多穿青色或灰色无袖马褂的码头工人,眼巴巴望着工头在抽签,有没有工开就指望工头手上那根签了。 这里的洋人也远远多于别处。穿戴整齐的英国绅士、横行霸道的苏俄大兵、不苟言笑的普鲁士商人、还有迈着罗圈腿的东瀛买办。这里龙蛇混杂,也是淘金者的天堂。 一辆西洋马车停在码头前边的接官亭,马车吸引不少人目光。赶车的男人高壮剽悍、满脸横肉,一看便知是不好相与之辈,旁边坐着的年轻人嘴巴叼根草,年龄不大却流里流气。 车马停住,车厢内下来三人,为首之人正是沈狱,一同下来的是马浩天和张伟京,赶车位置跳下的则是李大锤和苏剑秋。 看了眼手中的怀表,望了眼天色,沈狱嘀咕,“这个时辰,按说应该回来了呢?” 三刺头回答不上沈狱的问题,也不清楚一大早来这里干什么。李大锤知道内情,却没有插口的意思,就在此时,一道皮里阳秋的声音响起。 “混哪里的,进来这里拜过雷爷的码头了吗?”说话的人,左脸从鼻子下方到耳垂有一条鲜明而丑陋的刀疤。 刀疤男身后跟着十来个混混,个个胸膛敞开,刺龙画虎,一看都不是善良的人。刀疤男直接走过来,扫了眼沈狱几人,指着沈狱说道:“知道把马车停在这儿,事先得孝敬我们黑虎堂的么?” “哦?”沈狱疑惑的撇了眼刀疤男,然后咧嘴笑了。 李大锤见沈狱不言语,便站了出来,指着刀疤男说道:“谁的裤/裆没勒紧,把您给露出来了?” 这话一出来,沈狱身后三个刺头都笑了。近些时候李大锤脾性有所收敛,但毕竟混江湖出身,草莽之气犹在,骂起人来都不带半个脏字。 “他玛的混哪里的?敢这样跟老子说话?”刀疤男被李大锤的气势给唬住,一时间心中在打鼓。 刀疤男名字霸气,叫彭霸天,是广州黑虎堂一个小头目。 在广州,黑虎堂属于最大的帮派之一,黑虎堂老大雷公在道上赫赫有名,座下四大金刚赤火、北杀、黑鸦、老蛇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码头一带的地盘黑鸦在打理,刀疤男正是黑鸦手下其中的一个小头目。 刀疤男仗着黑虎堂势力在这一带欺男霸女,擅长以暴力威胁穷苦人家和守法商贩,当然,洋人那种守法商贩他是不敢动的。 今日刀疤男挺无聊,本想逛一圈码头便去青楼找小仙吃酒去。临走时却瞧见几个生面孔,几个生面孔一副文弱书生样,车夫还算高大凶悍一些。待试探一番,硬茬那就闪,是羊羔,没理由不咬上一口哩。 “我特么那里也不混,想要孝敬,叫声爷爷吧。”痞气十足的苏剑秋回了句。 刀疤男被李大锤和苏剑秋呛了两次,一股邪气压不住,面露狰狞便欲喝喊动手。 “好汉爷……”沈狱眼疾手快,双手抱拳,谄笑着说道:“好汉,我们很快就走,您看这个孝敬就免了吧。” 刀疤男沉默不语,眯瞪着眼打量沈狱。他看得出来,沈狱是几人中的主事。其他人虽嚣张,但主事的说话那么客气。往日道上或者官府中人都会直接亮明身份,那有这般好说。 此刻刀疤男心中是暗爽的,料定今个儿遇上冤大头,得好生的敲上一笔哩。 “免了?”刀疤男嘴巴一咧,阴测测的一笑,“别的就不多说了,爷佩服读书人,看你也算是个读书人的份上。”说着伸出一巴掌五个指头,说:“给五十两库平银咱两清……” “这……” 这时,不远处一袭八抬大轿往这边来了,轿子旁行走的是一水背着洋枪的官兵,他们驱赶着周围的民众,动静闹的有点大。 沈狱和刀疤男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了八抬大轿,不消一会儿轿子来到跟前停住。旁边长袍马褂戴瓜皮帽的下人掀开布帘,轿子里下来一个顶戴蓝翎,穿鹭鸶补服的中年官员。 刀疤男似乎认出来人,点头哈腰,谄媚的赶忙过去,中年官员正眼也没瞧他,径直走向沈狱,双手抱拳。 “沈兄弟,别来无恙。” “吴老兄,这么巧?” 中年官员正是张之洞的首席幕僚吴殿英。 “沈……,沈兄……”一旁的刀疤男嘴巴早就合不拢,呆愣着结巴了半天。 不用人打发,刀疤兄灰溜溜的走了。他庆幸,庆幸没讹这个沈兄……的钱,这沈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能和吴殿英称兄道弟的人想来也不简单。吴殿英他当然认识,雷爷一直想结交而不得的人物,张之洞跟前的大红人呐。 刀疤兄弟的心思没人去理会,沈狱和吴殿英聊得起劲。从吴殿英口中得知,今日他是要赶赴浙江平湖上任,任职县令,官虽不大,但也算掌管一方了。 “祝吴老兄一路顺风,官运亨通。” “沈老弟大才,他日成就必在兄之上,今日一别望保重。” 两人交浅不言深,几番嘘寒问暖,吴殿英上船去了。 码头边帆船和轮船很多,迎来送往的人也络绎不绝,这时“呜……,呜……”震耳欲聋的轮船声响起。珠江上游一艘巨无霸邮轮缓缓开过来了。轮船上面的字母,威廉·腓特烈,正是羊胡子电报上说的邮轮无疑。 沈狱松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回来了,要知道如今科技不发达,在海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这艘邮轮载的可不是一些简单的货物,承载着他三分之二的身家,还有他的梦想以及未来。 邮轮上,羊胡子望见接官亭边上的沈狱,他的手不停挥舞着,看得出,这次旅程他非常开心。 随羊胡子下船的人,大大小小差不多上百号,洋人居多。沈狱上前和羊胡子重重的握了几下手,真挚的说道:“少旗兄,辛苦了。” “不辛苦,你等得辛苦一些。”羊胡子笑着说:“好消息啊,这次为兄收获甚大,嗯,让我来介绍。”说着转身指着后面的人群。“带回来七十多号各行业熟练工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军工和冶金的好手。” 指着其中一个络腮胡说道:“那是鲁道夫,按照你给的地址寻的,费了我九牛二虎外带坑蒙拐骗才把他给弄来。” 羊胡子介绍期间,沈狱从洋人堆里见到了老熟人弗兰克,他正和一个四十来岁满脸雀斑的洋人在密切交谈。沈狱轻拍了下羊胡子肩膀,然后匆匆向弗兰克走去。 “嗨,杰深。”弗兰克也看到沈狱,放下严肃表情,微微一笑迎了上来。两人“深情”拥抱之后,弗兰克第一时间告诉沈狱,他的js1888已经在邮轮上,同时还不忘记介绍身边的朋友。 指着沈狱说道:“马克沁,这个是我常和你提起的中国朋友,杰深。” 雀斑中年高兴的冲过来和沈狱拥抱,他用英文说道:“嗨,杰深,你的设计很不错,听说还有另外的设计图纸,我们互相交流一番吧?” 沈狱客气不住的点头称是,眼睛却是疑惑的望向弗兰克。弗兰克露出犹太人的狡诈:“杰深,马克沁也是枪械设计大师,你两好好交流吧,他设计出来的枪械一点都不比你的差哦。” “哦?”沈狱低头苦想,记忆中似乎德国没有一号枪械设计师叫马克沁的,一时间想不明白。突然,沈狱背脊一阵冷汗彪出来,他突兀的抓住马克沁的手,用英文大声的问:“你是美利坚人?全名是海勒姆·史蒂文斯·马克沁?” “杰深,你认识我?”雀斑男被吓一跳,一旁的弗兰克也疑惑的望着沈狱。 沈狱摇头不语,脑海回忆着一些事情。如果过这个马克沁真是那个马克沁,那就有趣了。 沈狱脑中的那个马克沁早期经历很有趣,少年时期在马车作坊当学徒,其后当过作坊工人、面粉厂老板、政府的木工、从事过机械生产,也曾经成为爱迪生的强力竞争对手,在市政照明投标中,被爱迪生想尽一切办法排挤。 马克沁前半生充满了坎坷般的传奇色彩。直到后来开始设计枪械,对于枪械设计他简直是一个鬼才。马克沁设计的机枪算是世界上最早的自动机枪。1884年第一挺马克沁机枪问世,由于各种原因,他找不到很好的合作伙伴,直到1893年93式马克沁机枪才问世。 马克沁93式机枪是世界上第一挺以火药燃气为能源完成自动循环的自动武器,也是世界上最早的水冷式机枪。这挺机枪的问世,是世界武器发展史上一个最重要的里程碑。 如果面前的雀斑男是马克沁,那么无疑是捡到宝,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他绑上自己的战车。他还有个弟弟哈德森·马克沁在火药方面也是一个天才。沈狱甩了甩头,不想那么多了,先把大马克沁留住再考虑其他。 第28章 沈狱的野望 史蒂文斯·马克沁姑且叫他大马克沁,经过沈狱的多次确认,终于证实了他就是发明水冷机枪的马克沁。说起来他到华夏其实还有一段典故。 在德国时,弗兰克在一次枪械技术交流会中认识了大马克沁。两人一见如故,很快的成为了好朋友,他们互相交流对枪械未来的看法。过程中弗兰克多次提起沈狱,作为枪械设计者自然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听出来了沈狱的不凡,这次大马克沁来华主要还是冲着沈狱而来,美曰其名;交流彼此的枪械设计经验嘛。 当晚,沈狱在太平馆接待了这位外国友人,两人相谈甚欢。通过交谈,知道这时的大马克沁还没有找到投资者。沈狱二话不说,愿意出资帮大马克沁成立一个枪械实验室,两人一拍即合。但前提条件是大马克沁必须答应长期留在华夏。 作为沈狱之名诱拐而来的物理学家鲁道夫·赫兹也在会客的晚宴中。沈狱给予了他很高的评价,此时的鲁道夫还没有发明电磁波,但他的物理学术在整个普鲁士也已经是赫赫有名了。沈狱记得鲁道夫于1888年首先证实了电磁波的存在,并对电磁学有很大的贡献,故频率的国际单位制单位赫兹以他的名字命名。 除了给大马克沁成立枪械实验室,同时为鲁道夫成立了物理科研工作室。当天晚上,沈狱很高兴,多喝了几杯的缘故,他和弗兰克、大马克沁交谈时无意透露了一份比盒子炮更先进的枪械,不过沈狱并没有拿出图纸,买了个关子,只说这种枪械比起js1888要先进无数倍。 弗兰克多次提起生意的事情,沈狱却以晚宴不谈正事为由给推拒了,沈狱不是不想卖,只是还没有考虑好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更划算。 晚宴在热烈而和谐的气氛中完美的结束,沈狱在几天前就已经吩咐李大锤在机器局旁买下一处大宅院,晚宴结束之后,直接领着几个外国友人去入住了。 大宅院是一栋四进的老房子,占地面积两亩多一些,价钱倒是偏高了点,五百两库平银呐。 听说前宅院的主人是道光年间的举人,宅院还算比较雅致,一进有个不小的练武场,宅院后方有一个后花园,得空时可以种种花草,陶冶性情。 李大锤办事日渐成熟,添置大宅院时还不忘记请了四五个侍从。走进房子,马上让外国友人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这房子沈狱打算用来招待一些比较重要的人物,算起来这也算是沈狱来到这个年代所购置的第一处房产。沈狱自嘲,今个起,咱也算是有房一族了。 ※※※※※※ 广州机器局分属造船厂和枪械制造厂,沈狱打算再增加两个项目,分别是纺织机厂和炼钢厂。从德国回来的工人安置在四个厂中,运回来的所有的机械、机器昨天已从轮船卸载下来放在了机器局的各个厂房里。 第二天早上,沈狱的领导下温子绍做主持召开了历年来第一次的机器局职工大会。 临时临急主席台比较简陋,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位于机器局的空地边,台两旁挂着两块大红布,用楷书写着一副对联。上联:聚古今精华创一流产品;下联:集中外技术办头等工厂;横联:振兴中华 温子绍早早过来忙活,人已经集中得七七八八了。 沈狱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上千人,心中感慨万千,华夏的未来就聚集在下面这帮工人手里,梦想将从这里放飞了。 前些天开始便让温子绍进行第一轮技术考核。按照沈狱给出的方案,给工人作出了等级评定,分别是学徒、技工、中级技工、高级技工、工程师,再往上便是高级工程师。这种考核让所有工人看到了一条全新的出路,因为这不是评定那么简单,粮饷和评定的等级挂钩哟。 机器局原有的小吏除了极个别是关系户外,基本都是从工人一路靠着技术走上位置的,这让沈狱不得不再次感谢洋务运动,尤其在这个时代,能培养出一批技术工人太不容易了。 凝聚人心不外乎几个方法,都是老调重弹,给予他想要的,增加他的荣誉感。 从心底来说,对于机器局这批工人,沈狱并未期望太高。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技术工人考核800人中竟有20名工人顺利通过高级技工的考核,200人通过了中级技工考核,对于800人的工厂来说,这数字、这比例实属有点高了呢,如果没有水分,那真算是藏龙卧虎了。 沈狱不可能只听温子绍的一面之词,这只是第一次考核,以后每个月都会考核一次,以后的考核沈狱也会偶尔参加,主要负责还是温子绍,但会安排洋人技术人员来监督,没有监督机制,再清廉的人也会走向*。 这些撇下先不谈,眼下立刻要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四个项目立起来,所需的工人不是这一千多人能解决问题的,告示已经张贴,熟练工人录取,其次是学徒,学徒是不给钱,只包三餐。 沈狱打算在机器局旁边成立一个技术学堂,第一期学员先招300人,学杂费全面,包吃住,学期一年,毕业以后要和机器局签订为期十年的长期合同,教习从厂子里抽取技术骨干,当然也少不了熟练的洋工人,架子铺开,种子撒下,要出成果也是一年以后了。 …… 大伙听说新来的沈督办召集大伙儿开会,工人们自然心情激荡。这些天他们可是领了沈督办的银子,真金白银的库平银,有些人已经把银两换成了白花花的大米了呢。听说改革以后饷银比以前要翻上几番。 “大牛,温大人给你多少饷银?”船坞厂的高青已经通过中级技工考核,他正和另一个车间的工人嘀咕着。 “高哥,你都混成中级技工,饷银肯定比咱这个技工要强,听说你有8两银子一个月是么?”大牛显然对于高青比他领多银子有些羡慕嫉妒恨,不过这是实打实考出来的,不服气又不行。 “才8两,你知道么,听说工程师有32两一个月,真是人不同人,这是命呐。” “屁,好好干总有出头的日子,温总办不是说了么,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一直沉默的赵军说。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都评上高级技工了……”高青撇了眼赵军说。 沈狱端正的坐在主席台侧,望着下面工人交头接耳悄悄的议论。主持会议的温子绍站出来,大声吆喝,“都静一静,静一静……”好大一会儿,众人才静下来。 温子绍宣布会议正式开始,先请沈督办说话。 沈狱缓缓的走到台前,高声说道:“大家好,我叫沈狱……” 沈狱话语简练,脱稿演讲,他先对工人们表现出来的技术水准作出肯定进行了表扬,话锋一转。 “大伙儿通过技术等级考核,明白了技术的重要性,但是……技术,大伙儿知道技术代表着什么嘛?” “手艺……” “脸面……” “粮饷……” “女人……” 工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沈狱笑着大声的说道:“大家伙儿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过,我最看重的是技术创新,你们掌握的技术,要帮助机器局造出更好的机械来,炼出更优质的钢,制出最先进的武器,锻造出更高更强的工艺零件以及车床……” 工人们听的一愣一愣的,一旁通过翻译才听懂的洋工人个个眼睛眯瞪在考量沈狱这番话的意义。 大家自然能听明白沈狱的意思,不过从他们的角度来说,却不理解沈狱所谓的技术创新…… 沈狱明白,以前机器局所有的研发,都是通过效仿洋人的工艺。不过如今有沈狱在,他会给出大的方向和思路提供给各组车间作为前进的方向,甚至一些先进的技术还可以做出指导。要发展工人转变为有能力创新的技术人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向着这个方向迈进,绝对是没有错的。先从量开始,到时候肯定会发生质变。 国人的勤奋并发出来的智慧是不可限量的,在这点上沈狱从来都不曾怀疑,只要提出绝对准确的方向性指导,机器局的各项研发进度肯定会突飞猛进,甚至能超越其他更先进的工业国家也不得而知。现在,需要的就是调动全部有生力量,来促进其工业发展。 沈狱举起手,用力握起拳头,大声的对下面喊道“今天,是在座诸位兄弟们重要的一天,我们广州机器局将会从这里起飞,引领起一个时代的潮流,我沈狱相信,只要大家共同努力,将会创造更美好的明天。” 下面的人热闹的议论开了,一旁的主持温子绍大声吆喝,让大家都静下来,让沈督办说话。 沈狱开始宣布改革的第一件事,饷银问题,“以前机器局的粮饷,都是朝廷拨的银子,工人是3两,从今个起工人是4四两。”说到这里,沈狱顿了顿:“以前无论你技术多好、多勤奋都只能是3两,温总办考核评定是有其道理的,以后每升一级工资都能翻倍,一日三餐局里全包,每个月放假三天。” 饶是工人们早早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听来的和大人说出来的确实不一样呐。 沈狱微微一笑,“咱说的可是实话,只要好好干,升上高级工程师,每个月将能拿上64两库平银,这可是64两呐。而且只要干好了,局里还会额外分发奖金,奖金制度相信温总办已经跟你们说了,我也不再重复。” 第29章 得意门生 沈狱满意下面工人的表现,饷银加了,各种福利也相应增加,自然饷银不会白给,也该提出要求了。 沈狱马上宣布了一项为期半年以技术创新为生产力的宏大计划。 计划围绕一个目的——技术创新,比如说提高钢铁的硬度或者纺织机的产量……等等等等。这些都算在技术创新里面,有重大创新突破者,将会有额外的奖励,这个沈狱卖了个关子,暂时保密。 四个项目要两手一起抓两手一起硬。由重工而入轻工,这也是未来的规划方向,几项工程要细分,涉及的技术十分广泛。每一项技术的创新,将会尽最大的力量去推广,只有及时的把新技术投入到民用产业,才能形成技术转化为生产力和资源的有序增长模式。 以纺织机为例子,订回的几台纺织机并非用来生产织布,是让工人们研发练习,让他们提高纺织机的产能。研发计划已经提上日程,让温子绍重点去抓。 如同后世新中华几十年,科技、产能、经济、包括民生都发展飞快,大抵上依靠的都是引进外资技术,本土科研机构能独立研发的简直是凤毛麟角。不是说没有,真正用到实处,促进生产和民生的却是少之又少。 沈狱不打算重蹈覆辙,有了他的引导,把工业技术投入民间,只有在大背景的工业基础下,华夏才能发生大规模的工业革命,投下一颗种子,相信总有一天这颗种子会发芽,会长成参天大树。 工业革命的历史中,可以说是惊涛骇浪不断,天地反覆,某种意义上讲,一个新型产业的创立过程也要历经很多磨难才有收成,不过只要敢于尝试,相信未来的道路会光明的。 各厂房车间管理模式都要重新洗牌,原来一套全部推倒,配置上,每个车间至少会安排两至三名熟练洋工做技术指导,不能只是模仿,要做出自己的东西,自己的品牌。 大会最后,沈狱作出总结,他指着主席台旁的对联说道:“大家看到了吧,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大家努力对得起我头上这四个字就行了……” 大道理工人们自然不懂,但每个男人心底的最深处还是有一个强国梦的。在得到了利益的同时还可以实现为国为民,何乐而不为呢? 会议在工人们的掌声中圆满拉下了帷幕。 工人们兴高采烈的散去,沈狱却高兴不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资金已经捉襟见肘。缺钱呐,毛瑟厂弗兰克那边不断的催促交易枪械草图,沈狱不打算再用设计图来换取资金,他要换取得是先进技术和机械。沈狱暂时没想好怎么谈,姑且按下不表。 怎么回到的大宅院沈狱已经不清楚了,脑中想着事儿,门口上的牌匾换成了沈府也未曾发现。 进门时正好碰到鲁道夫,物理科研工作室正在紧密筹备中,暂时他是空闲的。 “嘿……,鲁道夫阁下,你这是要去那里?”沈狱用德语问候。 “杰深,你回来的正好,广州我不熟悉,我有个朋友在沙面租界,能告诉我怎么走吗?”鲁道夫说。 沈狱非常看重鲁道夫,既然他出口。反正顺道要去一趟其昌洋行。 沈狱笑着说:“我送阁下一程吧。” 路上,马车里两人闲聊起来,原来鲁道夫去见的朋友,是他的一个学生,来华夏也有些时日,和鲁道夫一样也是彻头彻尾的科学狂人。本来这个学生打算到日本拜会同学的,途中听说中国是个神奇国度,便打算来游历一番。 鲁道夫谈起他学生,满脸的自豪,这让沈狱也有了去见上一见的冲动。能作为鲁道夫的学生相信差不到那里去,如果是人才,诱拐过来也不错。 马车进入沙面租界,鲁道夫拿出一张德文的地址给沈狱,让沈狱帮看看这个地址是在那里。 沈狱对沙面不熟悉,驾车的李大锤也是两眼一抹黑。没有办法,只能找其昌洋行的羊胡子了。不巧的是,羊胡子出去办事还没回来,眼看不是办法,只好问洋行里的伙计了。 “沙基街三路9527号?”钱甲兵疑惑的问,这个洋行伙计是羊胡子带出来的人,认识沈狱。 见钱甲兵疑惑,沈狱问道:“怎么,这个地址有问题么?” “没有,没有,只是奇怪,如沈老板这般的人物,怎会有朋友在贫民区呢。”钱甲兵摊了摊手说道。 “贫民区?”沈狱疑惑。 钱甲兵混在洋行,是八面玲珑的人,见沈狱一脸不解。他简单的介绍了沙面租界的情况。 沙面租界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有达官贵人的富人区,同时也有穷困潦倒的贫民窟。住在沙面租界贫民窟的人,大抵都是一些不愿回去或是没钱回去家乡的退伍洋佣兵,其中也不乏一些做生意失败亏本的生意人。所以沙基街在沙面租界算比较混乱的,一般的正经人家是不愿意踏足那里的。 沈狱用德文给鲁道夫说了详情。两人一番分析后,鲁道夫还是坚持去看一看,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没理由因为住贫民窟就望而却步。 既然鲁道夫坚持,沈狱没理由拒绝,再说了,有他和李大锤在,再乱还能怎么样? “老钱,能带我们走一趟吗?” 沈狱出口,钱甲兵不会拒绝。他跟洋行的人交待一番,坐在了李大锤旁边的位置引路。 十分钟左右,马车进入以脏乱差闻名的沙基街三路,几人下车,钱甲兵有事儿先回洋行了。 沈狱走在沙基街上,拿着地址在寻着门牌号。 “黄皮猪,来这里干什么,混蛋,滚出这……”前边有个醉汉,骂的话很难听,手中拎着瓶伏特加,晃晃悠悠的走来。 沈狱不理会他,走过去,直接一手刀砸在其脖子上,醉汉瞬间晕了过去。跟后面的鲁道夫瞧得是目瞪口呆,沈狱不多做解释,继续前行。 “9527号。”沈狱瞧着门牌对了一遍。“是这里了。” 这是一间外墙没粉刷的普通平房,门口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酒瓶,大门没上锁,但紧闭着。 上前敲了几下,不见有人回应。转过身,无奈的摊摊手,“地址是不是错了,你说你学生是科学狂人,应该不至于住在这里吧……” 鲁道夫苦笑,“或许我搞错了。” 两人说话间,平房里面传出声响,用的是英文:“谁啊?安道尔不在,大清早来追债你们烦不烦?” “哦?”沈狱和鲁道夫对望一眼,既然有人在,总是要问上一问的。 鲁道夫用英语问:“弗里茨·哈伯在吗?我是他的导师鲁道夫!” “不在,不在,都不……”里面的人说了一半停住,然后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醉汉伸出半个头警惕的盯着鲁道夫和沈狱。从门缝看,醉汉外面套着一件破旧西装,脚下穿的皮鞋开了口子,裤子很皱巴,头发像鸡窝,给人第一印象很差。 “你们找弗里茨?”醉汉问。 “是的,我是他导师鲁道夫,他人呢?”鲁道夫说。 “不在……,他出去了。”说完这句,醉汉转身,“砰”一下,把门关上了。 沈狱和鲁道夫面面相觑,这人谁啊,够古怪的。 用英文喊了几次,问弗里茨什么时候能回,里面不再有任何的回应。 眼看时候不走,沈狱还有事儿,不想在此耽搁了。偏过头对鲁道夫说道:“鲁道夫阁下,要不我们今天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看看。 鲁道夫想了想,轻轻点头,两人转身便要离去。 对面街道,声音响起。 ”导师?“开口说话的,是对面街上的年轻人,他肩上扛着把铁镐,工人打扮,裤子上有补丁。 年轻人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走近几步,确认鲁道夫是自己导师时,高兴的扔下铁镐,匆忙走过来,笑着说道:“导师你真来了,上帝啊,总算给盼到救星了,阿门……” “弗里茨,你怎么搞成这样?”鲁道夫眼中疑虑,上下打量着自己往日的得意门生。 “哎……”弗里茨长叹一口气,净是摇头没说话。 大概半刻钟,他酝酿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说出前因后果;他孤身一人来广州,本打算四处游历一番,可到广州第二天便被同船的英国人给骗光了身上的钱。最后寻寻觅觅才到了沙面租界,本想找德国领事馆,但连领事馆的门都进不去,无奈之下,只能打点零工度日。说到最后,弗里茨不停的阿门,上帝的祷告着。 “里面的人是谁?”鲁道夫问出沈狱也想知道的话。 弗里茨苦笑着说道:“安道尔也是个倒霉蛋,他是英国商人,和我一样被骗光了钱,这段时间天天借酒消愁,身上东西几乎都典当完了……” 沈狱走上前,和弗里茨打了招呼,然后问:“弗里茨学的什么专业?擅长什么?” 弗里茨警惕的撇了眼沈狱,然后望着鲁道夫,见导师点头,然后才喃喃说道:“学的化学,擅长细菌研究……” 沈狱把化学和细菌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第一件事想到的是日、本7、31部队。随后脑中一闪,心中高兴的呐喊:“有了,有搞头了,正缺钱呢,财神爷就上门来了。” “哈哈哈……”这时的沈狱就如同个神经病一般,肆无忌惮的指着弗里茨大笑着。 第30章 失之东隅 离见完弗里茨那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各个项目已经上马,这段时间沈狱忙得脚不沾地哩。 物理科研工作室和枪械实验室已经初步落成,建在广州机器局里面。见完弗里茨之后还增设了一个化学试验室。不用说,弗里茨已被忽悠过来,其实说忽悠难听了些,说招揽才比较实际点。 本来弗里茨已经走投无路,得到沈狱的赏识,高兴还来不及呢。令人意外的不单招揽了弗里茨,他的室友,古怪的醉汉安道尔,同时也被沈狱招揽了,一次性帮他还清欠下的所有钱款。 安道尔曾经辉煌过,早年间在上海开过洋行。但是交友不慎,被朋友骗光了钱财,随后老婆带着孩子跟人跑了,他一直就这样颓废着。聊天中知道安道尔在英国和美利坚的人脉还是比较广的,对于沈狱来说接下来的计划安道尔有莫大的用途。 各项科研沈狱作出了指导性的指引。鲁道夫的物理科研课题主要攻关无线电方面。马克沁的枪械实验室暂时没有明向指标,让他按自己思路去摸索。沈狱知道,即便没有他的指引,马克沁自己也会鼓弄出水冷机枪来。偶尔去枪械实验室看看,提出一些建设性的东西,目前进度来看,还是比较可观的。 弗里茨化学试验室,是沈狱重点的关照对象。这段时间基本泡在试验室和弗里茨在一起。对于化学这方面他涉猎不深,但基本原理公式都死记硬背在脑海里,特别后世一些重要的科研成果想忘记都难。 那天见了弗里茨之所以会癫狂大笑,其实是有个中原因的;弗里茨报出细菌和化学这两组名词时,他第一想到的便是抗生素。而抗生素中又以青霉素最好提炼,青霉素是人类历史上发现的第一种抗生素,且应用非常广泛。早在唐朝时,便有裁缝会把长有绿毛的糨糊涂在被剪刀划破的手指上帮助伤口愈合,这种绿毛产生的物质即是青霉素菌,青霉素菌有杀菌作用,这是人们最早使用的青霉素。 不过沈狱记得,最早发明提炼出青霉素是在近代的1928年,由英国细菌学家弗莱明首先发现,青霉素大量而广泛的应用则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青霉素是一种高效、低毒、临床应用广泛的重要抗生素。它的研制成功大大增强人类抵抗细菌性感染的能力,带动了抗生素家族的诞生。它的出现开创了用抗生素治疗疾病的新、纪元。青霉素用途非常广泛,分别能治疗肺炎、肺结核、脑膜炎、心内膜炎、白喉、炭疽等病。 如果弗里茨能提炼出来,那么这笔财富是无可比拟的,甚至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不为过,理想非常丰满,现实却不是那么理想了。弗里茨在实验中遇到了许多难以攻克的难题,即使有沈狱的从旁引导,要攻克这些难题也不是短时间能完成。 沈狱提出用冷冻干燥法提取青霉素晶体、用甜瓜提取青霉素的霉菌、用玉米粉调制出相应的培养液。但实验过程中还是有许多攻不破的壁垒。沈狱知道急不来,长叹一口气,科研实验还真不是吃饭睡觉那么简单,不可能一蹴而就,慢慢熬吧,可惜时不待我,资金缺口越来越大了。 不过,这些天和弗里茨的相处,却让沈狱得到了另外一个意外收获。弗里茨有个日本学长从麻黄中发现并提炼出一种药物,这种药物可以麻醉人的中枢神经,而弗里茨这里正有一份他学长的手稿。 沈狱看到这份手稿时,心中已经乐翻天去了;正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日本人从麻黄提炼出的药物,正是后世的麻黄、素。现在暂时还没有广泛应用,如果能先一步制造出来,那利润如想而知;洋人不是向我们华夏输送鸦片么,咱们以牙还牙,给他们输送冰、毒去。 从这份麻黄、素手稿看,很多公式都只是初步设想,没真正落到实处,即便提炼出来也是纯度不高的麻黄、素。 不过难不倒沈狱,沈狱谁啊?要搞就搞大的,麻黄、素就不搞了,列出公式,让弗里茨直接提纯甲基、安非他明(冰、毒)。有了日本人长井长义的手稿,提纯的进度非常的明显,眼看能出成果,沈狱倍感欣慰。 这段时间,除了窝在实验室,每天还会去一趟同文馆,这边还有一批人才要收入囊中,他不敢怠慢。每天都让李大锤驾马车送去上一堂课就走,除了三刺头,前前后后又有十来个学员加入进来,都是那些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才俊。 三刺头和十几个学员统一安排进去黑旗军训练,这些学员没有吃过苦,一律从小兵做起,能从黑旗军走出来,肯定能脱胎换骨。 黑旗军已经驻扎过来机器局附近;第一为了更好管理,第二是保护好机器局的科研成果。从普鲁士运回来的2000支js1888式步枪和弹药已经全数拨给黑旗军,一批类似德*装的衣服也发放给士兵们。 牙擦苏从租界和码头招来一批洋人佣兵,二十几个洋人中,英国人和德国人各占一大半,其他法兰西、荷兰、意大利……等占了小部分。可以说这支洋教官团队是八国联军也不为过。沈狱吸收他们各*队的作战经验,与后世训练特点相结合,又从新给黑旗军制定了一份详细的训练计划。 起初作为总教练的黄飞鸿看了这份计划也摇头叹息,这哪里是操练士兵呐,分明是把人往死里整呢。 训练计划大抵如下: 1、凌晨4点起床,每人身上负20公斤重物跑20公里,有掉队的全排从跑一次。 2、八点开始引体向上300个,深蹲1000个,在泥地上来回爬行50米300趟。 3、10点开始自由搏击,各排相互对战,失败一方负责倒一天马桶。 4、中午1点抗暴晒训练,平举js1888,枪口用绳子吊一块砖头,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坚持一个时辰。 5、下午4点训练射人形靶半个时辰,之后是排枪互换位置训练一个时辰。 6、饭后休息半个时辰,继续负重20公斤跑20公里,两营比赛,输的一方全体俯卧撑三百个。 7、3天一次游泳训练:穿着衣物鞋子,一口气游完5公里,有人掉队,全排重游一次。 8、5天一次铁人三项:负重20公斤跑步3公里,游泳3公里,负重全速冲刺一公里。 9、7天一次25公里负重30公斤越野行军训练,掉队一人全体士兵没有饭吃。 10、一个月一次野外生存训练,带上3天食物在野外生存7天,急行军五百公里,还要背上枪支弹药和生存用品,途中执行训练突围,反突围,侦察敌情,攀登悬崖等练习。 其他的负重长跑25分钟内跑完5公里,做单双杠一二练习各200个以上,400米障碍不超过1分45秒一分钟内,俯卧撑100个仰卧起坐200个……等等等等,就不一一列举了。 …… “砰砰砰……”枪声在军营不远的训练场中响起。 17个士兵卧倒在地上,手中握着js1888式步枪,对着50米开外树林里的人形标靶在练习射击。排长(棚长)梁伟诚正在指导一个射歪的士兵。 “草……,马浩天,老子说了多少遍,枪不是这样拿的,你耳朵长在屁股上么?……你这水平,上了战场铁定是挨枪子的份……”梁伟诚一脚踢在的马浩天的屁股上,嘴巴不断的骂骂咧咧着。 马浩天回头愤愤不平的瞪了一眼梁伟诚,随之迎来的又是一顿暴踢和怒骂。 沈狱刚从另外一处训练场走到这里,身后跟着姜汉、罗虎还有几个洋人教官。正好瞧到了梁伟诚踢马浩天屁股这一幕。姜汉见沈狱望着这一幕一声不吭,以为沈狱不高兴,马上便走过去想喝停梁伟诚。 沈狱反应敏捷的拉住姜汉,笑着说道:“姜营,不必这样,进了军营都是士兵,如果这点委屈他都受不了,还不如早早回家抱孩子去。……走,不用管他们,我们到另外一处看看,对了,虎子,今个儿咱们再比试一番如何……” 罗虎一副苦瓜脸说道:“千户,你这是逗虎子玩呢吧,就您这水平连洋教官都被虐得不成样子,你就不要寻虎子开心了。” “嘿嘿嘿……,你这货……”沈狱恨铁不成钢的指着罗虎。 这些天,沈狱和新来的洋教官互相切磋了一番。洋教官中也不乏枪械好手,但和沈狱比试中,没有一个人能赢得了他。有一个叫卡恩的普鲁士教官,枪法不错,每次都能打出十环,枪法和沈狱也在伯仲之间,但也只是平分秋色,想赢沈狱还是有些难度。 这几天沈狱还算比较舒心,胡雪岩的第二期资金一百万两库平银已经到位,暂时算是解决了资金上的缺口。报馆比预期中进度快了许多,在康南海的筹备中马上就能开刊。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昨天,张之洞让他的随从老方带了一个口信,问什么时候能出海剿海盗。 当天晚上沈狱就去了总督府。 张之洞意思很明白,沈狱接手黑旗军有一段时日,剿海盗的事儿一直不见有动静。沈狱厚着脸皮说再等等,时机尚未成熟。 张之洞没有在海盗的事儿多做纠葛,随后却提起最近广西不平静,那里土匪横行,可惜他抽不出多余兵力去剿匪云云…… 一听这话,沈狱马上明白,海盗那边暂时可能不用动,但剿匪的事情肯定是推不开了。他马上拍着胸口答应为张之洞解决这个难题。这两天就能出发,和张之洞扯皮了一阵子,还得了一千五百两白银当做剿匪经费,钱沈狱收下了,钱虽不多,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 第31章 望军山剿匪(上) 光绪十三年,十二月初一,离华夏春节还有一个月。南方的冬天雨水较多,这几天似乎好转了一些。城外灾民在张之洞的妥善安排下最终没有闹出太出格的乱子。 这些天,沈狱已从宝芝林搬过来大宅院这边住下,此时,他坐在沈府签押房,正和黑旗军排级以上骨干在商议此次的剿匪行动。 他手上拿着一本小折子,有节奏的轻敲着书案。“广西的土匪多如牛毛,据朝廷不完全统计,道光年间单就落草的土匪就达10万之众。凭咱们黑旗军这一千来人、2000条枪,根本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随后停顿了片刻,他笑着说:“不过……,大家不用慌,张督抚并没有让咱们去剿完广西的土匪,剿的只是大容山一带的土匪而已。” 沈狱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张之洞一个远房族人的一批财物在路经玉林时,被大容山一带的土匪给劫去,这帮土匪敢打他族人主意,张之洞怎会不动怒? “大人,咱们干吧,都好久没动身子骨了……”好战份子三排长梁伟诚磨拳搽掌说道。 沈狱瞪了眼梁伟诚,说道:“干什么干,知道土匪多少人么?知道土匪有多少杆枪么?知道山路的情况么?……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呐。” 被沈狱连续的发问,三排长不敢再吱声了。 大容山沈狱了解不多,从折子上看,算是一座历史名山,南汉高祖刘龑于公元917年在今广州称帝,同中原一样封禅,把大容山封为“南方西岳”。 对于广西的土匪,广西长大的李大锤比较有发言权,早年间便当过匪,只不过,不同的是他当的是海匪。根据李大锤的了解,大容山脉地处郁江平原与玉林盆地之间,分布在北、容,桂和玉林四个县市。呈东北至西南走向,长约四十多公里,宽约三十公里,山体庞大,山势雄伟,山峰连绵,海拔一般为一千米上下,主峰梅花顶,海拔应该更高一些。 要剿的这拨土匪在大容山脉的望军山里。望军山,位于北流地带,海拨一千多米,山顶由五个小山岭构成,各山岭之间鞍部都形成三四十米的小平地,东面和南面均是荒草土山,有石头露在山间丛生杂木,北面和西面是乱石并间的一些小绝崖,上山只有东南面的一条山间小路。 望军山的匪首叫张天来,匪号大天二,以望军山作匪窝,在大容山一带甚至广西一带匪名在外。他与莲塘肚(莲花顶)的匪首烂豆豉(王雄)遥相呼应,当地有一句俗语;“东边大天二,西边烂豆豉。” 再详细的情况李大锤便不知道了,没有具体情况不好布置战术,多少人都不清楚,这匪还怎么个剿? 接到张之洞任务当天晚上,就让李大锤率领十几个属下先一步去当地了解详情。 两天过去了,李大锤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如今是等不及了,张之洞派人来催促了好几次。看来,今天就得出发,按沈狱的估算,这山上的土匪大抵也就是当地村民,最多也是洪杨之乱留下来的乱民,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这次剿匪,不打算动用全部黑旗军将士,抽三分之一军兵留在机器局驻扎,以防有什么不测。留守的是一营营长姜汉,他的稳重、牢靠让沈狱放心。 宣布完几项注意的事项,便把军官解散了,没有作战前动员演讲,命令下达后,半个小时集合完毕,向广西玉林进发。 广州离玉林大概在600公里之间,对于练习了两次负重急行军500公里的黑旗军算不得什么,只不过,路途上山岭多了一些。 身体没有完全康复,沈狱不可能长时间走路,马车不用想了。罗虎给沈狱弄了一匹广西瘦马,马匹不高也不大,胜在耐力好。 大约走了300公里,在中午时分,便进入了广西地界。前面侦察兵回来报告,李大锤派人送回了信件,沈狱命令全体官兵停下休息。 打开信件,字体写得潦草,字迹沈狱熟悉,是跟随在李大锤身边的苏剑秋写的,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沈狱的脸色越发的严峻了。 信中所说,望军山贼匪有两千多人,有少部分洋枪、土炮、弓箭,大部分用的还是冷兵器。而另外一拨莲花顶的贼匪也有一千之众。两伙土匪互相遥望,山岭比较崎岖,如果硬攻,能拿下,但伤亡会比较大。 信中还透露,这些土匪最喜欢到处抢劫、捉人。把人捉去后,按家中能出多少钱、粮,定出身价,限期赎取,过期杀之。 大容山地区的村民土绅,几乎没有一个村庄不遭过劫害,据当地农民口述,去年容县一个村八十七户人家全部给屠杀干净,房屋全数烧毁,村口的溪水都染成了赤色。 这些土匪,嗜杀成性,只要稍有反抗,便会抢光、杀光、烧光。早年村民上望军顶摘粽叶仍见悬岩下方许多白骨,白骨下面长出竹子,有些头骨还被长出的竹子串了起来,由此可见大天二一伙土匪的残忍。 近年匪势更为猖獗。玉林通往广东一带,交通断阻,商旅不行,百业凋零。无论通衢大道还是偏僻乡村,每日上午十时以前及下午四时以后,远路行人绝迹,中午必须有民团或镖师护送才敢出行。 玉林城入黑时东南北三城门紧闭,西门半掩仅允一人通过。远近乡村天未黑即关闸闭门,家家户户,无论贫富皆提心吊胆,夫妻相望,母子相抱,大气也不敢出,人人静候大祸降临……,翌日,乡村城镇中便盛传昨夜哪村哪家被抢,哪户人家被屠杀干净,恐怖气氛弥漫城乡四野…… 看着手中信件,沈狱脑海浮现出一幕幕景象。这是末世,末世多乱象。这伙土匪行这天怒人怨、恶贯满盈之事,不知沾了多少平民百姓的血液,简直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沈狱示意侦察兵速速和李大锤联系,尽快把有用的信息再反馈回来。 “让排级以上官兵过来集合开会。”脸色铁青的沈狱,跟身边暂时充当勤务兵的张伟京说道。 ※※※※※※ 望军山,山岭奇骏,灌木丛生,四周雾气笼罩,整个望军山都陷在迷雾当中。山顶下凹一处平地上,两面山岭环抱,一条清澈小溪从山洞中缓缓流过,中间大洞穴前边搭建着十几栋简陋的木屋,雾气被两面天然的山岭给挡在外间,从风水角度来说,这里算一个比较舒适的世外桃源了。 山洞大厅有被人为开拓过的痕迹。大厅内灯火通明,一个秃头独眼大汉坐在大案后面,大案上摆着一大坛竹叶青烧刀子,旁边放着一盘没熟透的牛骨牛肉,牛肉上面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独眼龙座下是一张斑斓的虎皮,他摸着自己的光头,脸上表情木讷,眼睛半眯瞪着,但眼角余光却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一个小头目正在向他报告着山下的情况。 “大当家,这票肥羊能宰?” 独眼龙正是望军山的匪首大天二。他眯瞪着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这票肥羊来路不明,让山下的弟兄候着,……再缓缓,看看烂豆豉那边怎么洋再说。” “好嘞,大当家的,那我先告诉三当家的去了。”小头目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大天二伸手喝住小头目,“既然这票那么肥,俺亲自走一趟看看。” …… 望军山下不远的官道,一队商贩车队正缓慢前行着。三辆老式马车用老旧的篷布盖的严严实实,马车后面跟着十几辆木三轮手推车,同样也被篷布遮盖住。马车和手推三轮把地上的泥路压出一条条深深的印痕。几个拿着长刀和铁枪的大汉骑在瘦马上来回的巡护,时不时的吆喝两声,让赶车的速度加快一些。可能是货物太重的缘故,速度始终提不上来。 一两百个穿着褴褛的男人,趴在一处乱草丛生非常隐蔽的山头上,望着路过的车队。 “大当家的……” “大当家来了……” “大哥……” “……” 这时,山头上此起彼伏的传来打招呼的声音,独眼龙大天二来了,他用手摆了几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趴在一个头目的身旁,仔细的望着过路的车队。 身边的头目低声说道:“大哥,干吧,这票肥羊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哟,要是被烂豆豉那个婊、子养的先干了,咱们……” 大天二转过头来,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狠狠的用独眼瞪了一下说话的人,用低沉的声音说:“老三,你急娘球恁,俺啥时候出过错了,你瞧瞧。”大天二用手指着下面的车队,“瞧见了没有,这队车有古怪,看赶马车的人,这姿势分明是一个外行,还有推车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脚步稳扎,摆明了是练家子的。……老三,这票不干了。” “大哥,咱们望军山啥时候怕过昂,干吧……”头目老三眼中焦急之色显露无疑。 “俺的话都不好使了?这票权当让给烂豆豉那娘球了,走,回山去……”大天二说完,站起来,拍拍身上泥土,正准备回去。 “杀啊……” “杀,杀,杀……” 这时,震天的喊杀声在官道两旁响起,另外山头,几百个土匪从一处及其隐蔽的山头冲了下来。 第32章 望军山剿匪(中) 一旁山头冲下来大概有三四百的土匪,手中拿着一些长刀或木棍,凶神恶煞、气势如虹。 为首的土匪叫嚣得最厉害,身材在众匪徒中也是最高大,目测有一米九多。匪首不止高大,身体也结实,大冬天赤露着上身,露出了满身的刺青和疤痕,一棱棱的肌肉,在奔跑中躁动着。 下面的车队,早已乱成一团,几个骑马的镖师作出了反抗,却被这大拨匪徒给淹没在人海中。几个镖师被杀后,车队的人不敢再有任何抵抗,被土匪们团团围住。赤身匪首让车队的人全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谁敢异动直接刺死。 一个身体看似病弱的小喽啰,轻盈的跃上马车,掀开篷布一看。瞬间,马车上的东西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掀篷布的小喽啰癫狂且肆无忌惮的大笑着,“发了,发了,都是白银,哦不,还有黄金……” 其实不用小喽啰说,整个官道上的人都已经看到了,马车上的白银闪闪发亮,反射着早晨的光线,想看不到都难。 赤身匪首,一脸狰狞,大笑着走到一个跪着的镖师跟前,二话不说,长刀直挺挺的刺入镖师胸膛,一道离谱的血花溅在了脸上,他抹了一下,“呸”的吐了口唾沫,一脚踹在已然死翘翘的镖师身上。 “小的们,全部拉回山,今晚全寨都有,每人十两白银。” 不远处隐蔽的山头,双眼赤红的郝老三紧紧盯着下面马车上的白银。不止是他,全部趴着的土匪内心都已经澎湃得蠢蠢欲动了。 “大哥,你看,被人截胡了吧。”郝老三转头跟身后的大天二说,口气有一丝的不满及埋怨。 大天二仍然是一副木讷的表情,嘴巴微微动了动,吐出声音。“老三,瞧清楚了,下面的胡子(土匪)可不是烂豆豉那娘球的人,都面生得紧呐……” “大哥多心了,……下面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呐,大哥咱动手吧……” “杀……”在两人对话间,另外一个山岭又冲杀出一伙土匪来,这伙土匪有五六百之众,带头的人,大家都相识,不是莲塘肚烂豆豉那个贼娘球还有谁? 郝老三见莲塘肚烂豆豉都出来了,也管不了大哥的想法,直接一声呼喊。“小的们,捞票去,杀呀……” 顿时周围杀声四起,埋伏在旁,早已经饥渴难耐的众土匪应声而起,“哗,哗……”的从各山头冲出了六七百人来。 烂豆豉和郝老三带领着众土匪前后脚的包围住下面的三四百人。 手中拿着鬼头大刀的烂豆豉率先冲着围住的土匪说道:“你们哪路神仙?今个敢在咱家的山门下摘桃子?” 一米九多的赤身匪首站了出来,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的郝老三先出声了。“烂豆豉,他娘球的这是你的山门还是咱的山门?滚回你莲塘肚去。” “滚你娘球,郝老三,跟谁说话呢?”烂豆豉王雄挥舞着大刀不甘示弱的喝骂。 往日如果是些小羊羔或许两人还会迁就一番,可这次可是十几车白花花的银子,这羊羔肥得不行呐,管你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咬一口不是? “两位当家,俺是朝天岭过来的大棒槌,这票肥羊俺已经盯了有些时日,你们不会是想吃现成的吧?”被围住的赤身匪首抱拳说道。 “朝天岭?”烂豆豉思索了一番,随后叫骂道:“去你娘球的朝天岭,离这儿一百多里路,贼娘球的捞过界了,懂不懂规矩。” “念在都是道上的,赶紧滚蛋,再不走,看看咱郝老三的枪答应否。”郝老三说话间,已经托着一杆土枪瞄准赤身匪首。在他心里银子二拨人分总好过三拨人分,虽然他更希望都不用分,自己占完最好。 “哈哈哈……,好,好,好。”赤身匪首大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敢问两位当家高姓大名,好让俺改天上门拜访。”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望军山,郝三。”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莲塘肚,王雄。” 两人先后报了名号,赤身匪首不急不忙的把手伸进嘴巴,接着是一道尖利哨子声响彻整个山谷。 哨声过后,各处山头突然冲出几百个扛洋枪穿洋装的军人,手中的枪跟土枪比起来简直是天渊之别,流线形的工艺一瞧就知道非人手可造,枪口烤蓝让全部的土匪背脊冰寒。 “弟兄们,拼了……”郝老三知道上当了。他大声喊着土匪们拼命,而他却悄悄的往山间挪去。 烂豆豉王雄眼看不对,也是一声大喝:“小的们,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可惜已经迟了一步,凡是敢反抗,或者偷跑的人,都被包围上来的黑旗军的手中步枪给射杀。 刚才被刺死的镖师神奇般满血复活,他们身手敏捷的跳上马车刨出洋枪,分别扔给了旁边的“土匪”,匪首从身后拖出一根用布条包着的长形物体,扯开布条,露出森森然的枪口,直指正在后撤的郝老三。 先前非常有表演天赋的病弱小喽啰,却从长袍底下掏出两把银色的大号左轮手枪,他用左轮指着烂豆豉,然后缓步走了上去,咧嘴一笑,说道:“你是烂豆豉?听说你杀人无数,刚好,我这两把左轮还没开荤,今个让它们见见血哟。” “要杀要剐,悉随尊便。”烂豆豉一脸决然,那副英雄慷慨就义的模样,实在令人佩服的紧呐。 他的话音才落下,“砰……”一声,枪响起了。子弹正好打在他右耳上,整只耳洞被轰得稀巴烂,一股鲜血喷洒出来。 “噗通……”烂豆豉直接跪了下来,手捂住耳朵,“好汉,不,军爷,饶命……” 烂豆豉一脸哭相的望着两把左轮,两腿之间突然喷涌出一股子骚子味来。 手握两把大号左轮的正是沈狱,昨天开会之后,沈狱便想到这招引蛇出洞,本来希望能把土匪一网打尽,今个从人数来看,似乎这里的土匪连一半都不够。 望着凑上来的苏剑秋,低声的说道:“剑男,刚才哥的演技怎么样?不错吧?” “什么演技?”苏剑秋一脸疑惑,随后似乎明白沈狱说的意思,灿灿的笑着说道:“稚嫩了些,略显浮夸。” “切,你懂毛线……” 虽不能全数把土匪拿下,但也活抓了一小半,报上去也算是大功一件了。但沈狱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大天二如此穷凶极恶,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连根拔起,常言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先把土匪全部押回玉林城。”最后,沈狱扔下了这一句,潇洒的骑着瘦马离开了。 …… 玉林城,县衙内,签押房。知县亲自接待了沈狱。虽然沈狱的品级是武将且不入流,但架不住手上有兵呐。望着坐在下首一脸文弱的沈狱,知县李子默一脸谄笑着。 李子默今年已经五十来岁,大作为没有,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芝麻官,他是准备在这个位置上终老了。一直以来,对于望军山的土匪他也是头疼,可手上要兵没兵,要枪没枪,土匪不来光顾都已经求爷爷告奶奶了。今天这个沈狱,却给他带来了这泼天的大功劳。如果操作得当,再送点银子活动活动,仕途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狱可不管他有什么心思,此刻外面自己的将士还没好好休息呢,问知县借用一下大牢都推三阻四的,这个令沈狱非常的不爽。 沈狱还真冤枉人家知县了,玉林属于边远地区,大牢长年失修,这破旧的大牢那里装得下一千多的土匪呢。 扯皮了一阵,最后各让一步,知县答应把城东已经空下来的绿营驻扎地让出给黑旗军。得到自己想要的,沈狱也不再逗留,出去招呼自己将士们先作休息。 收拾一番之后的绿营驻扎地还是破落得不行,一千多个土匪全部用绳子捆绑在一起,放在校场的空地上,四个排的士兵轮流值守,如有风吹草动,一律格杀勿论。 驻地大营内,沈狱坐在快被虫子腐蚀完书案侧,排级以上官兵全数到齐。今晚要作总结报告,今天能兵不血刃对手,不代表己方就强大到哪里去了。 会议上,沈狱让大家各抒己见,并且要求作出批评与自我批评。沈狱首先点出三排长梁伟诚的英勇作战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话锋一转。“三排长由于没等哨子响就率先冲出来,触犯了军队管理条例中第十条,本来是要杀头的……” 说到这里,沈狱顿住了,这时的梁伟诚已经被吓出一身冷汗,随后沈狱说道:“鉴于三排长是初犯,姑且饶了这次,但是……”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排全体都有,给同僚倒马桶半年,三排长梁伟诚扣俸禄半年。” “千户……”罗虎一听自己属下的三排长被罚得那么严厉,正准备说话。 沈狱摆手打断他接下来的言语。“罗营长如果不服的话,可以和三排长一起倒马桶半年。”这话一出,罗虎偏过头去不敢出声了。 随后大家互相作出了检讨以及不足之处,会议进行了两个时辰。 沈狱作出最后总结讲话:“今晚大家早做休息,明天是一场真正的大战,解散……” 第33章 望军山剿匪(下) 夜已深,今晚月色不错,冬天的午夜寒冷了些,累了一天的将士以排级为单位聚在火堆旁睡下了。 沈狱领着同文馆几个学员小心翼翼的巡视着营地,路过一些将士身边时,生怕把他们吵醒。看到掀开被子的士兵,亲自上前帮其盖好,有些醒来的士兵吃惊的望着沈狱,他轻轻点头,随后士兵又眯眼酣睡过去了。 “明天的土匪还不是手到擒来,跟捏死个蚂蚁差不多……” “也是,以我们黑旗军的战力,打土匪确实浪费了些。” “罗营头,你说明天俺能冲第一阵么?” “梁伟诚,你想那么多干毛?明天听千户大人安排吧……” “……” 前边视线被营帐挡住的地方,几个人正低声交谈着。沈狱缓缓走了过去,围坐火堆的几人见是沈狱,“唰”一下都站了起来。 “千户,你怎么过来了?”罗虎憨笑着问。 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坐到火堆旁,伸出双手取暖。“睡不着,过来瞧瞧。” 沈狱的到来,让几人暂时停止了议论。天色更暗了,刚才还在的月亮似乎害羞,躲进了云里。 沈狱笑着说:“今日,大家高兴吗?我也很高兴。轻轻松松赢了一仗,且不说怎么赢,我们确确实实的赢了。”他笑着捋了捋头发,“嘿,我自己都觉得咱们黑旗军天下无敌了哩。” 众人咧开嘴巴,跟着一齐笑了。 “然而,这一场胜利,是取巧得来,用的是阴谋,何为阴谋?阴谋即是秘计,诡计。……其实我更喜欢用阳谋,光明正大的击败敌人谓之阳谋,也只有阳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话语顿了顿,众人下意识的望着沈狱。围坐的多是经历过中法战争的黑旗军老人,不说身经百战,但战斗经验肯定比沈狱丰富。 沈狱的威信,经过两个月来,逐渐的树立了一些,以前表面大家都对沈狱保持尊敬,但谁又敢说没有质疑过沈狱的能力?而,经过昨天一役,此刻他说的话,大家会认真听进去了。 “我们面对土匪,能轻而易举的取胜,但我沈狱成军的初衷,并未在土匪。我对你们期望很大,将来面对的有可能是天下强兵。”沈狱指着几人笑着说:“……这段时间,是看着你们成长,给出的训练方案你们中肯定有人骂我心狠、残酷甚至更恶毒的语言都有。” “没有……” “不会骂……” “……” “不用急着否认。今天骂我的人,或许将来有那么一天,会有人感激我也不一定哩。……你们会觉得打过法国人,这样就很牛逼了,很值得骄傲了。错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无论面对任何的对手,都要以狮子扑兔的姿态去战斗……” 沈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们继续聊吧。”随后他负着手自顾的走了。 …… 营帐内,沈狱并没睡下,跟洋教官卡恩和几个学员在讨论明天的战术安排。 第一次领军,作战经验几乎为零。对于战斗,他更相信学过系统战斗的卡恩。 马浩天说:“通过拷问投降的土匪以及各方面回馈的信息,我觉得望军山匪首大天二是个生性多疑、狡诈如狐的人。” 沈狱点点头,“对于明天作战计划,我推演了好几个战术,却又全部被推翻了。能兵不血刃,不让将士们受伤这是大家都希望的。……但明天可能真的要打一场硬仗,对于黑旗军,打的仗并不在少数,也不怕流血牺牲,可如果付出伤亡惨重才能把望军山打下来,我宁愿不打。” “有想过把土匪招安吗?”坐着一直不吭声的张伟京说。 沈狱摇头,否决掉张伟京的说法,招安的土匪能干什么?放回去肯定还是匪性难改,继续让他们祸害乡民?打散编进黑旗军,这更不可能,把将士们带坏就得不偿失了。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度过这段时间,将迎来天亮。 一大早,太阳还没露出脸蛋,黑旗军便集合完毕。集合前,沈狱已通过各排长布置了今日的作战任务,依旧没有战前动员,部队直接开拨,向望军山进发。 …… 望军山,山洞大厅,煤油灯把大厅照得亮如白昼。匪首大天二大案下首两旁,围坐满了各个头目,莲塘肚的二当家瘌痢头也在其中,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是严峻。 沉默了许久,表情依旧木讷的大天二终于开口。“这拨官兵来者不善,从昨天抓郝老三和烂豆豉咱是看出来了,这拨官兵和以往那些不同,想来是玩真的了。” “大当家的,怕他们干毛,我们有枪有箭,地势险要,贼娘球的打不进来。”一个满脸胡须的头目说。 大天二轻轻摇头,随后撇了眼下首的瘌痢头:“癞子,怎么看?” 瘌痢头拱了拱手,“张大当家的,我认为此番官兵来头很大,猜得不错的话,不日便会攻山,如果让我给意见。”他顿了一下,“我认为咱们先从这里撤了,等官兵离开玉林地界,咱们再回来。” 大天二思索着瘌痢头的话语,他蛮看好瘌痢头的,瘌痢头算是足智多谋的人才,当然了,这是矮子里拔高个。不过瘌痢头还真是个谨慎的人,年幼时上过私塾,在莲塘肚土匪窝中声望甚高,有时他的话比烂豆豉都管用。 “大当家的,别听瘌痢头的。” “对啊,大当家。俺们离开这里能去哪儿?” “这么多家当怎么办,难道都白白的送给官兵吗?” 瘌痢头的话,随即引来了几个头目的反弹。 “算了,我话就这么多,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我是打算撤了……”说完,瘌痢头站起来,准备告辞。 正在这时“报……”一个喽啰的声音远远传来,喽啰喘着粗气的跑进大厅,“大批官兵进山了。” “什么?”坐在大案侧的大天二站了起来,木讷的脸有了一丝恐慌。 喽啰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大当家,进山的不止官兵,还有俺们的弟兄……” 大天二一脚踹开大案,烧刀子、牛肉散落一地,他大喊:“小的们,备战。” 望军山,弯弯曲曲的小道上,走前面的是一批两百多人的土匪,全部被绳子捆绑在一起,一排一排的被驱赶着往山上推进。 望着山道上往日的弟兄,正慢慢领着后边的官兵向山寨走来。大天二下了命令,放官兵走近一些再攻击,但看着一排一排的“自己人”着实让他头疼。 他并不仁慈,这一拨“自己人”如果攻击的话,将会暴露己方,不打的话,官兵借着掩护,就会进来山寨。官兵的武器见识过了,给他们进了山寨,那还打毛,直接投降得了。 望着越走越近的“自己人”不知是谁按耐不住,大声吆喝道:“杀呀……” 声音落下,全部土匪不管下面曾经的弟兄了,直接弓箭、土枪、弹弓和石头像泼天大雨飞向上山的所有人。一排一排的土匪倒下。 有些没有远程“武器”的土匪按耐不住,拿起大刀铁枪从山岭一侧冲杀下来,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瞬间功夫,三四百人冲出了山寨,大天二根本就喝止不住呢。 瞧着冲来的土匪,沈狱心在这一刻放松下来了,只要不龟缩在山上,已经是赢了一半。但几百人喊叫冲杀过来,震撼性还是挺大的。他没见过黑旗军打硬仗,心里始终没底,成效如何,看接下来的战斗了。 站在沈狱旁边的罗虎嘴角轻轻翘起,作战方案早就发放,各排各自战斗,没他和沈狱什么事儿。 “瞄准!”梁伟诚大声喝道。 不止是三排,其他排的人都收到同样的命令。四百个土匪拥挤着冲到了五十步的距离,士兵手中的步枪依然拿得稳稳当当。 “开枪……” “开枪……” “……” 各排长几乎同时发号施令。 士兵们用力的扣动扳机。排枪阵上白烟泛起,巨大枪声响彻整个望军山。 枪响之时,冲前边的三四十个土匪应声倒地,改进后的js1888式步枪,代表着当今最先进的枪械,从膛线推出的子弹,轻松破开人的*,子弹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阻力,有些穿个第一个土匪直接伤及到后面的人。 距离已经很近,前面的人倒地,土匪们那里还敢上前,一窝蜂的扔下手中的枪刀,呼爹喊娘的往山寨跑。 已经迟了,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推膛上弹,新一轮的射击又收割了一批往回跑的土匪。 冲下来的凶悍土匪死伤惨重,步枪齐射和轰鸣对他们心理造成极大的震撼,受此打击,土匪士气低迷,连山寨上的大天二都被震慑得目瞪口呆。 沈狱松了一口气,土匪毕竟是土匪,一旦有人溃逃,将会蔓延整个山寨。乱枪之中,前面被绑着的土匪也无一幸免,全部被黑旗军或“自己人”屠杀干净。 士兵们也没料到土匪在一拨排枪下就此溃散,罗虎跟沈狱说道:“千户,下令进攻吧,土匪溃逃,这是最好时机。” 沈狱虽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没被胜利冲昏头脑。脸色严峻的说道:“不可,我们胜利在望,稳扎稳打才是王道。” 命令属下从后面从新押上来一批新的土匪,有些土匪看到刚才被射死在阵前的同伴,说什么都不愿上去。 “饶……” “砰。”求饶的土匪话没能说完,直接被走过来的沈狱掏出大号左轮,轰掉了大半个脑袋,白色脑浆与赤黑的血液交织在一起,洒满在地上。 还想着求饶的土匪,再也不敢说话,上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去,马上就被轰掉脑袋了。 “列队。”此起彼伏的各排长喊起口号。 新一轮的三百多个土匪又被推上了前线。 第34章 伤亡惨重 望着又是一拨“自己人”打头阵,大天二无奈摇头。他身旁的瘌痢头凑近了些,“张大当家,这样不行,我们折了不少兄弟,那群逼、养的官兵不上当啊。” 木讷的大天二摸了下自己的光头,“这次来的官兵和以往不一样,胜利在望也不一窝蜂冲上来,他们统领肯定是善谋者。” “干吧,还藏着掖着等下就真迟了。”瘌痢头说。 大天二摇头,一脸阴鸷的说道:“不行,咱们洋枪不多,不能轻易暴露,等近一些再狠狠的干死这群贼娘球。” 拨开天空的迷雾,从高空俯视两面环抱的山。大天二所在的山岭周围,密密麻麻的趴着两三百个土匪。每个土匪的神色比刚才冲下去那拨土匪淡定许多。他们手中洋枪显然不如黑旗军,却也是各国拼凑而成的新式洋枪,部分是英国早期的马梯尼枪,大部分都是毛瑟71式步枪,其他杂七杂八各国的洋枪都有一些,和刚才第一次攻击黑旗军用的土枪区别较大。 这是大天二属下的亲卫队,也是大容山附近一带最为精锐的土匪。洋枪是匪首大天二花大价钱从湘军手中购置来的,山寨里知道的人不多,连郝老三他都没有告诉。 一处隐蔽的山岭上,树枝遮掩着两门红衣大炮。有些年头的红衣大炮,显然是仿制明末的红夷大炮,前装滑膛火门点火式,内膛呈喇叭型,炮管显得单薄了些,几个土匪趴在大炮旁,等候着大当家的号令。 新被推上来的三百个土匪,胆战心惊的走着,眼看到达山顶的小坡地,沈狱命令全部将士停止行动。 从受俘的土匪口中得知望军山有土炮,虽然不大把土炮放在心上,但刚才第一拨战斗中土匪并没有使用,眼看要进入山寨了,这让沈狱不得不提防起来。 “千户,怎么停下来了?”接到命令的三排长梁伟诚从前边跑回来不解的问。 “是啊,千户,你担心什么?”一旁的罗虎也问。 沈狱用手掐着太阳穴,闭起眼睛摇了摇头,然后缓缓的说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很不对劲。” …… “不对劲啊?官兵怎么停下来了?”瘌痢头望着眼看要进入伏击地点的官兵,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身旁的大天二。 “耗着,只要不上来,咱们就不打,看谁能耗得过谁。” “动了,官兵动了。”瘌痢头指着下面说。 下面黑旗军是动了,队形却不是刚一排一排的站着过来,他们分散四周,用附近树木、石头做掩护,一步一步的向山寨进逼。 前边捆绑着的三百个土匪已然进入小坡地,三四十米宽的坡地几百土匪拥挤在一起,后面黑旗军不断的驱赶着他们前行。 相比刚才的震天喊杀声,如今显得倒是比较的安静,似乎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又有点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一百步…… 八十步…… …… “杀……”大天二洪亮的喊杀声划破长空,随着喊声落下,枪声接踵而至。 “隐蔽……” “卧倒……” 各连长发号施令。 “以连为单位自由战斗。”这是沈狱发布的命令。 “轰隆。”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一侧山岭上响起,一条火舌喷出,紧接着是一颗黑色的铁球以闪电般的速度喷射出来。大铁球从三百个被捆绑的土匪侧边推过,砸向了黑旗军卧倒着的几个士兵,有个士兵直接被砸中大腿,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整条大腿被黑色铁球轰烂掉。 密集的子弹和弓箭从山寨前边的两个山岭,泼水一般洒下来。 黑旗军虽然武器占有,但在地势比较低的地方,反击起来很是吃力。 “罗前,你们三个排把那里给我拿下来。”沈狱指着左侧山岭,大声的给连长(哨长)罗前下达命令。 第一枪打响到现在才过去几分钟,沈狱知道,这伙土匪不是普通的土匪,他们的匪首会使用一些战术,还有新式武器做依傍。 右侧山岭显然是土匪的精锐,洋枪子弹大部分是从哪里射出,攻上去付出的代价太大,沈狱不予考虑。明显的左边山岭弱上许多,如果能拿下来,己方占上有利位置,加上优于对方的武器,一鼓作气把对方打掉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冲到山岭一半的连队却受到了顽强的抵抗,又是一发红衣大炮的铁蛋砸在一个冲山的士兵身上,土匪的子弹更密集,攻击的力度加大了。好些个战士受了重伤,甚至有些将士倒在山坡中央再也站不起来。 显然土匪们是有备而来,知道黑旗军的意图,他们发挥着地利的优势,想一举吃掉黑旗军的一个连。 “全部火力压制右侧山岭。”沈狱下达命令,同时也抢过身旁苏剑秋的步枪,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柯尔特左轮并不适合远程战斗。 沈狱的枪法是个顶个的好,在他带领下,终于稍稍压制住右侧山岭的火力。罗前率领其连队在全军支援下终于登上左侧山岭,登岭过程有少部分士兵受伤以及牺牲。 左侧山岭,有两百多个土匪,一个连队,显然不可能全部吃得下。幸好,攻下山岭时,土匪们已经开始大面积的在溃逃。也有少部分不怕死的土匪,举着戒刀冲过来拼命,被将士们抽出腰刀,屠杀个干净。武艺上,土匪又怎么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黑旗军对手呢? 拿下山岭,先在火力上压制住对面的土匪,再给山岭增加一个连兵力。 等火力完全能压制住对面,沈狱发出号令,“全部向右侧山岭冲锋。” 本来以为右侧山岭的土匪像左侧一样会溃逃,在沈狱发起冲锋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匪首大天二喝令之下的反冲锋。 “杀……” “弟兄们冲啊……” 双方都喊声震天,两强相遇,勇者胜。领在匪徒前头的是匪首大天二和瘌痢头,他们杀红了眼睛,也清楚逃是一死,倒不如拼命,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在匪首带领下,仅剩的土匪们悍不畏死,个个如饿狼扑食般冲了下来,气势上有那么一瞬间把黑旗军压了下来。 一千多人,两拨兵流,在右侧半山坡撞在一起,近身作战,步枪已经成了烧火棍,士兵们个个抽出腰刀,和冲下来的匪徒做最后的战斗。 李大锤手拿从烂豆豉缴下来的鬼头大刀,刀锋舞得泼水不进,近身的土匪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残肢洒落一地。大天二手上握的是一把仿关二哥的青龙偃月,刀法来看属于二流,但其狠辣的蛮劲让靠近的士兵都讨不了好处。 见普通将士不是对手,罗虎举着腰刀冲了过去,他从小跟随父亲学武,底子扎实,如今又跟了黄飞鸿学了两年武艺,对上武术大家肯定占不了便宜,但对上一般的高手,赢是不敢说,起码是不会吃亏。 沈狱就比较猥琐一些,右手握腰刀,左手拿左轮,见自己将士危险就给敌人放一下冷枪,有冲过来的土匪,飘逸闪身,长刀抹喉,一气呵成。 左侧山岭的两个连很快的加入战斗,两方人马,人数上相差无几。黑旗军底蕴还是浑厚一些,战场生死搏斗,可不止是凭着一股子热血。经验、技巧以及团结都及其重要,土匪冲下来第一时间是勇猛的,但拼杀一阵子之后,明显后劲不足。 大约一盏茶功夫,土匪已经有了溃散的迹象,黑旗军一边倒的在屠杀,沈狱在作战之前下了死命令,今日作战不接受降俘,山坡上杀得是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随着时间的推移,剩下的土匪已经不多,几十个土匪围在大天二和瘌痢头身边拼命的抵抗着。眼看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沈狱喝令,让将士们停止厮杀。 等双方停下刀兵,沈狱缓步从人堆里走出,身上的长袍已全部染成赤色。他指着为首的大天二和瘌痢头说道:“放下武器,我给你们个痛快。” 阳光照射在大天二木讷的脸上,他露出决然的笑容,大喊道:“老子张天来也算风风光光的活了四十几年,怎么个死法都行,贼娘球的,放马过来吧。” “哈哈哈……”沈狱笑了,“虽然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然而,你必须得死,我也不说代表什么正义等大义凛然的话了,就凭你杀死我那么多的弟兄,今日你必须死在这里。” 此刻,大批黑旗军将士已经举起手中步枪,只等千户大人一声令下,马上把这几十土匪射杀在这里。 大天二偏头望了眼身旁的瘌痢头,笑着说:“兄弟,能跟哥一起死你并不亏,走起,十八年后咱又是一条好……” 一旁的瘌痢头同样一脸的决然,没等大天二说完,直接举起戒刀,大喊:“杀……” 周围土匪跟着喊了起来。 “砰,砰,砰……”随即而来的是黑旗军将士手中的响声。 一阵枪声之后,几十个土匪全部倒下,不用人下令,将士们照例的上去补刀,一个士兵走到大天二的尸首前,欲举起腰刀砍向匪首的头颅。 “把刀放下。”沈狱喝止住了士兵的动作,走过去。拍了拍手,大声说:“虽然他生前罪恶滔天,但此刻已经伏法了,对于死去的人,我们还是保持尊重为好,张天来也算是个枭雄,给个地方埋了便是,死人就不要去糟蹋了。” 砍敌酋首级是黑旗军的传统,很多人不明白千户的作法,不过千户说的话大多都奇奇怪怪,大家早已习以为常,照做便是了。 虽不接受降俘,但多多少少还有许多投降的土匪,匪首已死,沈狱不愿再造杀孽,命令士兵把他们先围在山寨前的空地,等开过会议再作打算。 望军山一役,初步统计:黑旗军参战九百五十七人,轻伤三百五十人,重伤四十人,战死二十三人。 这一役,令沈狱没能想到,居然伤亡如此惨重。 第35章 少女的心事 光绪十三年,十二月十五,晴天。 从广西望军山剿匪回来已经五天了,此次剿匪粗略统计,共歼敌匪一千三百多人,投降一千来人,溃逃不纳入计算,缴获各种物资若干,共得白银三万余两。 所有投降土匪一律押送回广州,交由张之洞发落。 黑旗军重伤不能从军的将士一次性发放奖励库平银一百两,伤好之后全数安排进机器局工作。轻伤将士每人发放二十两白银,一石白米。其余将士发放十五两白银,全体官兵休假两天。 从望军山回来,沈狱就不断的总结及反思。第一次指挥的小型战役,沈狱觉得自己没有指挥天赋,决定从此之后效仿后世,成立作战指挥部,只抓大方向,小细节一律放手。 机器局方面,好坏消息各占一半。马克沁的枪械实验室有了重大的突破,在枪械制造厂和炼钢厂的配合下已经试验成功一款水冷式机枪。这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全自动重机枪,自动功能是利用火药气体能量完成。 子弹发射瞬间,枪机与枪管叩合,通过肘节机构进行开锁,加速机构使枪管的部分能量传递给机枪,使其完成抽壳抛壳,从而带动供弹机构,使击发机待击,压缩复进簧,撞击缓冲器。在簧力作用下复进,将第二发子弹推入枪膛,闭锁,再次击发。 如此反复,每秒10余次,每分钟可发射600余发子弹。这种重机枪投入量产还要一些时日,钢材如今还需要进口,各方面零件制造成本太高。 温子绍打上报告,说水冷式机枪成本过高,消耗颇大,不建议纳入使用。随后沈狱不予批复,沈狱知道,任何东西形成总是有一个过程,等机器局的炼钢、冶金技术提高了,成本相对来说肯定会逐渐减少。 鲁道夫的物理科研工作室暂时没有建树,沈狱没有催促的意思,每一种发明总是经过无数次实践才能成功。 而,弗里茨的化学试验室却给了沈狱极大的惊喜。通过长井长义的手稿及沈狱提供的公式,弗里茨已经从麻黄提纯出甲基、安非他明(冰、毒),纯度还不算太高,但放在今时,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打从得到这个消息,沈狱便让胡雪岩大量的收购麻黄,另一边也开始着手建立生产基地,厂房上都挂了新牌匾,龙飞凤舞的用草书写着;南都药厂。按照弗里茨的提纯方式去生产,稍加培训的普通工人便能操作,大量生产问题应该不大。 康南海筹备的报社在昨日已经发刊,名字沈狱早就取好,称为《南报》,昨天第一次发行两千份报纸,刊登内容主要是黑旗军今次剿匪过程,应沈狱要求,还刊登了许多杂七杂八内容,比如机器局引资、招工,机器学堂招生……等等,内容上比以往报纸有了很大改观,其中还有一些康南海自己的维新言论在里面。 如此新颖的报纸,第一刊只收一文钱,几乎说是算作免费了。没有想到,一经发行立刻被各界人士抢购一空,康南海责令工人临时赶工加印三千份,这次收足三文钱,但很快的又是销售一空。 报纸刊登的黑旗军剿匪记,连日来在广州震动很大。各个茶馆开始有人编成故事,开始以说书的方式在传播。两广一带特别是广西的土匪最为出名,黑旗军能一举歼灭匪徒且在伤亡不是很大的情况下,这真的令人刮目相看。 有心人开始悄悄的留意起这支黑旗军,包括张之洞在内,都没能想到黑旗军能一蹴而就,沈狱有此等领兵能力也令张之洞颇为刮目相看。 剿匪震动很大,但也只是局限于广州,其他各省也有人关注,民间却没泛起什么大的风浪,同时关注此事的还有几大洋务运动的领头人。 天津直隶总督府邸,李鸿章书房,书案上摆着一份用电报翻译过来的《南报》。 “幼樵,对于这个教书匠沈昆仑你是怎么看?”李鸿章坐在书案后的大班椅上,指着《南报》问他的女婿张佩纶。 作为李鸿章的的女婿也是首席幕僚的张佩纶轻摇着纸扇,说道:“佩伦没有接触过沈昆仑,不敢妄下定论。不过,从中堂得来的资料来分析,他接手的广州机器局,短短时日已经形成如此规模,既会办报社又能练军剿匪。这个沈昆仑确实是一个鬼才,不过……” “不过,他的格局似乎小了一些,在张之洞手下办事,成就不会太大,他的广州机器局是不错,但和咱们江南机器局一比,高下立见。” “嗯”李鸿章轻轻点头,半眯的眼张开了一些,缓缓说道:“幼樵觉得沈昆仑能为我北洋所用否?” …… “杰深先生大才,这两份枪械设计图不知道出价多少?”其昌洋行会客厅内,已经见了两份枪械设计图的德国人弗兰克正在试探沈狱的底价。 今日沈狱终于想好换取的条件,早早相约弗兰克在其昌洋行见面。这次带来的是两份设计草图,第一份是盒子炮,第二份则是前些天画出来的毛瑟98式,没有完全的照着前世的gew。98式步枪来画,在98式步枪为前提,加进了李-恩菲尔德步枪的理念,减少了98式的一些射程,同时大幅度增加了枪械的射速。 这款被沈狱命名位js2000式的步枪既简化了零件,同时也把成本降低了许多。 “弗兰克阁下,我的要求很简单,咱们的交情就不谈钱了……”说到这里沈狱顿了一顿,弗兰克听到沈狱不谈钱这句话,非但高兴不起了,反而眉头是紧锁的。 “请杰深先生明示。” 沈狱举起三个手指,说道:“三套,我需要盒子炮与js2000式步枪的三套生产设备,当然,还有弹药生产设备也不能少。……每套生产设备你们要给我配足定量的技术工程师。……我的要求就这么简单,贵公司能答应,那么这两款枪械设计图我将免费提供给你们。” “什么?”弗兰克不可置信的望着沈狱,“杰深先生想垄断东亚地区的市场?” 沈狱笑了笑,商人毕竟是商人,第一想到的就是市场。他摇头说道:“我这些枪不在任何地方销售,弗兰克阁下请放心,我只用来装备自己的军队,如果弗兰克信不过,我们大可签订一个协议。” 沈狱当然不会靠贩卖军火赚钱,如今药厂那边马上能够大批量生产冰、毒,届时将会大规模的投放在英、美、法、德、日……等国家,贩卖这几把枪的小钱算得了什么。 “既然杰深先生不投放市场,我想公司肯定会答应你的请求,不过兹事体大,我还得发电报回去公司确认,明天给杰深先生答复可好。” 弗兰克虽然很想现在拿下枪械草图,但像这种涉及到公司根本利益的事情,反馈回去,董事会还要开会讨论才能通过的。 生意基本谈下来,沈狱今天约了戴少茵在对面太平馆吃西餐。看了眼怀表,时间差不多,沈狱起身告辞。 这段时间沈狱忙得焦头烂额,很难抽出时间来陪十四姨,虽每个星期还会写上一封信,截止到今天离见面的日子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 今天戴少茵早早的来到太平馆了,这段时间少和沈狱接触。对于沈狱已经有了陌生的感觉。虽然每个星期他都会写一封信过来,但见不到人,距离感总是会拉开的。 今日的戴少茵穿的是一件低、胸白色洋装,在衣服衬托下双峰显得更加的挺拔,邻家有女初长成,姑娘快20岁了,脸蛋还是稚嫩,身体却悄悄然的长开了。 走入太平馆,今天太平馆有些冷清,零零散散的坐着几桌客人,戴少茵用纤手撑住自己的右脸,自顾自怜的望着窗外。 沈狱走了过去,轻声的问候:“等久了吧?” 戴少茵抬起那双纯真的大眼睛,有些羞涩,又有一丝的尴尬。“我也是刚来,你谈完事情了么?坐啊,别傻站着。” 沈狱坐下,两人相对而坐,大家都不知道聊些什么,一时间陷入沉默,两人对望着。气氛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沈狱说话:“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戴少茵轻轻的抿了一口咖啡,“嗯,还行吧,你呢,去打土匪,没有受伤吧?” 谈起土匪,沈狱的话匣子马上打开了,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开始侃侃而谈。他没有注意到,戴少茵欲多次打断他的话,其实今日戴少茵是有话跟沈狱说的。 终于,沈狱说累了,戴少茵开口说道:“沈狱我家里开始催促我……” “少茵?”一个声音打断了戴少茵的话语。抬眼望去,是个帅哥,脸蛋趋于完美但又不失刚毅,剪裁适中的藏青色洋装,穿在他身上更好的衬托了他挺拔的身材。 “这么巧啊,少茵。”洋装帅哥迈开潇洒的步伐走过来。 戴少茵很淑女的站起来,疑惑的盯着帅哥,语气平平的说道:“纳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36章 儿女情长 洋装帅哥年岁不大,和沈狱相仿,走过来时很有礼貌的与沈狱点头打招呼。 “你好,我叫纳兰云述。不介意我坐下吧?”虽然口头上是在征求两人的意见,可手上动作不停,已经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戴少茵狠狠的瞪了一眼纳兰云述,“你来这里干什么。”她指着沈狱说道:“我有重要事情和他谈。”显然戴少茵并不待见这个洋装帅哥,下逐客令了。 纳兰云述露出阳光般令人温暖的笑容,“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着,站了起来,瞄了眼沈狱,偏头跟戴少茵说道:“亲爱的未婚妻,祝你玩得开心。” 说完这句,洋装帅哥潇洒的离去,戴少茵并没理会纳兰云述。刚才纳兰云述说出那句话后,她就一直盯着沈狱,想从沈狱的脸上看到些什么,很遗憾的沈狱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由此至终沈狱都没有开口,表情也是淡定从容,在那男人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的抽缩了一下。 他依然淡定从容的坐在那里,只不过,戴少茵清楚感觉到,此刻的沈狱有了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沈狱的目光并没有看向戴少茵,盯着咖啡杯子,瓢羹在其手中轻轻晃动,搅匀着刚扔下咖啡杯里的方糖。 “沈狱,今天过来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戴少茵鼓起勇气说道。 “哦,什么事?”沈狱假装不清楚的口吻。 戴少茵不理会沈狱揶揄的语气,继续说道:“父亲上个月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日子选好了,在明年五月中旬。……本来,早些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但你一直都在忙,所以……” “所以,所以是刚才那个帅哥么?”沈狱的语气趋于平淡,但仔细品味,却能从平淡中听出一些酸味来。 “沈狱,我希望你别误会,我并不喜欢他,这都是父母之命。他也是留学回来的学生,在美利坚时一直都有在追求我,对他,我没任何的感觉,更谈不上喜欢了,甚至还有些厌恶。……他的父亲是广州将军,提亲时,我父亲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戴少茵一口气,非常急促的想把事情给解释清楚。 “哦,那我明白了,走吧。”听完戴少茵的话,沈狱站了起来。 “去哪?”戴少茵不明白沈狱话中的意思。 “你家,提亲去……” “啊……”戴少茵尖叫令太平馆内的人都望了过来。“这,这……”她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下面的字来。 ※※※※※※ “把你女儿嫁给我吧。”这是沈狱见到戴少茵父亲时的第一句话。 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即是戴少茵的父亲,年纪在六十左右。戴立诚既是戴氏家族的族长,也是广运船行的掌舵人。长期把持家族生意的缘故,威严的眼中又透露着一股子狡诈奸商的味道。 戴家在西关算不上名门望族,但家底殷厚不是一般平民可以想象的,单就广运船行一年的生意收入也有好几万乃至上十万两的白银,在广州船行中也算独一份了。 戴立诚坐在戴府偏厅和族人商议着这趟去南洋商船的预算问题。正议事间,自己的宝贝女儿却拉着一个年轻男人闯将进来,而那个年轻男人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让他把女儿嫁给他。 “凭什么?”戴立诚吐了一口茶梗,瞧着站在女儿身边的年轻人,不屑的反问。 “凭我喜欢少茵,也凭少茵喜欢我。”沈狱迎上戴立诚威严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 “嘿……”戴立诚摇着头笑了,像是嘲笑沈狱的不自量力,又像是笑自己女儿的烂泥扶不上壁。随后他的脸色一变,指着女儿说道:“还不给我滚过来,你真真是反了天了。其他事情我都能随着你性子,但你不能任性到这种地步啊。”瞧着女儿没有丝毫要过来的意思,戴立诚发怒站起来,大声的说道:“再不滚过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戴少茵咬着自己的下巴,一言不吭,眼中有了泪花,父亲何曾如此骂过她,平时大声呵斥都很少,此刻她心中很是委屈。 沈狱站出来护在戴少茵身前,说道:“不管你答不答应,少茵有了我的骨肉,她我是娶定了。” 戴立诚瞧向自己女儿,他这双眼睛久经人事老辣得很,女儿两腿并拢,明显还是处子之身,戴立诚心中笑了笑,想蒙老子,你是嫩了些。 沈狱说完话,没有过多停留,直接拉着目瞪口呆的戴少茵,快步的想要离开戴家。 “拦住他们。”戴立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指着两人大喊。 几个在旁早被对话内容惊得一愣一愣的族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的冲上前去拦住了沈狱两人。而,沈狱嘴角一弯笑了笑,从长袍腋下轻轻拎出了一把柯尔特左轮,举起来,指着几人说道:“让开,我长眼,这家伙可不长眼昂。” 几个族人从事洋商许久,当然知道跟前的洋枪厉害,赶忙的让出了一条道来。而就在此时,又是一道身影站在了沈狱跟前,是戴立诚,戴少茵的父亲。 “来来来,要想带走我女儿,先杀了老夫吧……”戴立诚的语气很是决然。 沈狱的脸抽搐一下,对于这个未来丈人,他也头疼得厉害。 “爹……”戴少茵哭着甩开沈狱的手,冲过去抱着父亲,眼泪哗哗的流出来,“女儿不走了还不行么。” 戴少茵没成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一边是自己亲生父亲,另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如今夹在中间着实让她很为难。 这个时候,十三姨也从外边回来了,看到沈狱手中握着一把洋枪指着父亲。她迅速冲到父亲跟前,大声说:“沈狱,你到底想怎么样?……想伤害我父亲,先杀了我。” 无论怎么样,退一万步来说,沈狱是不可能开枪的,左轮只是拿出来吓唬人而已,没有想到戴少茵老子如此的刚烈。他把左轮收好,然后说道:“少茵,你等我,我会带你离开的。” 说完,沈狱越过众人飘然离开了。 沈狱走后,戴立诚拉着两个女儿的手,来到八仙桌旁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茵茵啊,别怪爹爹好么。……爹爹也是为你好,……爹爹不是一个不开化的人,我操持整个家族的生意你说容易么?” “不容易啊,你两知道么,你们吃的穿的都是爹爹一手一脚赚来的,如果家族生意没有了,你们会幸福么?” 戴少茵嘴巴动了动欲说话,却被一旁的十三姨拉了拉,最终她没能说出口。 “我知道你们喜欢西洋的玩意儿,所以我也不理会别人的反对,毅然的送你们到西洋去读书,你们喜欢什么东西,爹爹千方百计的弄给你们,你们想做什么事情,爹爹都一律答应,因为什么?……因为你们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心肝宝贝呐。” “爹不是不想你自己选一个好女婿,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今日你跟这个沈狱走了,那么明天广州将军上门来要人。广州将军是谁啊?捏死我们跟捏死个蚂蚁一般。当官的手段你们或许不知道,但得罪当官的在广州城乃至整个大清国,有好得了的么?” “我只能认命了么?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爹……”戴少茵语气很轻,但意思是倔强的。 “十四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你懂点事行么?这关乎我们一个家族的事情,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一旁的十三姨语气有些严厉的说道。 戴立诚撇了眼十三姨,轻轻点头,“茵茵呐,再说嫁给云述那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好,那孩子我见过,长的是高大英俊,人品学识都个顶个的好,和你一样都是西洋回来,也不怕找不到共同语言,更重要的是他喜欢你,你过去了他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戴少茵撇过脸去,说道:“别跟我提他,他品行不端,在美利坚的时候就经常对别的女孩子始乱终弃,这人……”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戴立诚打断了女儿的话语,说道:“男人都是这样的,等成了家以后会慢慢改好的。” 抚心自问戴立诚说出的这番话连自己都不信,但没有办法,广州将军得罪不起,更深一层意思他没有说出来,戴家如果攀上广州将军的高枝,那戴家自此在广州城内还不是一步登天、鱼跃龙门? 在戴立诚做着女儿思想工作的同时,沈狱也苦思着解决之道,按说他本不必如此决烈般上戴家的,同样他有办法去讨好未来老丈人,但讨好他有什么用呢,说句不好听的;广州将军有权有势,老丈人是肯定不敢得罪的,他此次轰烈的来上一会,只是为了表明对少茵的决心,同样也是做给老丈人看。 沈狱坐在马车里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喃喃自语:“算了,大不了到时候抢亲就是了。” “公子,不必烦恼,待大锤去阉割了那个广州将军的鸟儿子不就行咯。”外面驾车的李大锤耳朵贼灵,听到沈狱叹息的言语,他出声说道。 “嘿哟……,我说你大锤,这事你别搀和,我自己想办法。”沈狱被李大锤一打岔本来不好的心情,缓和了一些。 “走,先回机器局,快过年了,很多事情要忙。” 第37章 上元夜 旧岁又添几个喜,新年更上一层楼,辞旧迎新。 沈府大宅院已经换上了春联,即便放在清末,春节的气氛还是很热烈,年味越发的浓了。临近年关沈狱忙得是焦头烂额,脚不沾地,机器局、同文馆、黑旗军所有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交织推挤在一起,沈狱都不知道这些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今非昔比,见完张之洞接着又是同文馆众教习的聚餐,再然后各种拜访,宝芝林的、黑旗军的、机器局的、几个实验室的还有毛瑟公司的。串门拜访,无酒不成席。这段时间,沈狱差不多都被灌得酊酊大醉,用喝得昏天暗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年关之前,沈狱主要拜访了剿匪牺牲的兄弟家人。黑旗军广西兵居多,而多数亲属在这两年都跟随着黑旗军将士过来了广州。沈狱接手黑旗军时曾承诺,只要在他手底下牺牲的士兵,有孩子的他会帮着养到十六岁,有老人的他会照顾到过世。沈狱的信守承诺,以前还抱有丁点怀疑态度的士兵,顾虑从此之后也烟消云散了。 张之洞还算没有亏待沈狱,自打沈狱领着黑旗军打胜仗回来,他便上奏朝廷给沈狱请功。为沈狱邀得了一个外职武官,从三品指挥同知。这个官职沈狱特地详细的了解了一番。实质,这个指挥同知在待遇上没有任何变化,但就官衔来讲算是连升三级了。 至于张之洞突然对自己这么好,沈狱猜不透,而只有张之洞知道,最近老冤家李鸿章开始对沈狱抛出了橄榄枝。人就是这样,自己用不上的,但也不能便宜给别人,李鸿章想染指,他偏要把沈狱留下来,借着黑旗军剿匪这个由头,才有了沈狱三级跳的事宜。 沈狱在这个朝代无人无物,如果说亲戚,那么也只有黄飞鸿这个结义大哥。黄大哥也算是全部身心投入进了黑旗军里。由于沈狱关系,逐渐对西洋物事有一些改观,如今他也能放下成见与洋教官互相交流学习了。 对于沈狱班子里的核心人物,沈狱机器局的一些事情也清楚,自然的黄飞鸿便更加的重视起这个义弟。 拜年时,黄飞鸿不自觉的把上首位置让给沈狱。而沈狱一直推辞,才有了吃饭时一幕诡异的情况,黄飞鸿和沈狱分坐两边,中间上首的位置空着。 牙擦苏、猪肉荣、梁宽三人虽然知道沈狱升官了,但一如既往的还是如往常一般对待沈狱,从心底来说,对于这个从宝芝林走出来的“大人物”,大家都是佩服的。 从黄飞鸿口中知道一些关于梁宽的事情,最近一段时间,梁宽与他的同乡梁启超交往密切,听说过完年后或会上京城投身某种事业。对于徒弟的事业黄飞鸿不反对也不支持,保持缄默。本来,沈狱想开口提醒几句,但瞧着梁宽一脸正义凛然,跃跃欲试的样子,话到嘴边,还是选择了闭口。 南都药厂正在大规模生产甲基、安非他明。早在一个月前,沈狱便让英国商人安道尔用他的名义在日本注册了一间药铺。第一批生产出来的冰、毒两吨多正在运往日本的路上,价格订得较低,让安道尔就着普通药物来开价就行,沈狱这边敞开来供应,冰、毒这种“药品”看的是长远投资,相信不用多久,日本方面便会有好消息反馈回来。 戴少茵被父亲禁足了一个星期,或许谈拢,又或许是妥协了,她终于能像以往一般外出游玩,至于个中内情戴少茵没有细说,但沈狱也能从中猜出个一二三来。 自从那天“提亲”之后,或许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与戴少茵的关系倒是拉近了许多。以往戴少茵多少还保持着一些矜持,如今却抛开羞涩,只要有空便会过来沈府大宅院,关系不断升温,中间也曾受到过十三姨的“威胁”。 戴少茵恢复了以往任性、率性的性子,这样日子算是幸福的,偶尔的拉手以及亲嘴都成为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调剂品,两人很识趣,一致没有提起明年五月中旬成亲的事宜。 偶尔沈狱在机器局或者黑旗军遇到的一些琐事问题,戴少茵也能给出一些中肯的意见。沈狱也会开一些后世的成、人小笑话,戴少茵最多是白眼一剜,风情万种举起小粉拳随意轻敲几下。不得不说,接触过西洋风气的女子和大清朝的女子有些区别,大抵和后世的女孩相差不远吧,这也是沈狱最喜欢戴少茵的一点。 自打那天之后,也见过几次戴少茵所谓的未婚夫,对他印象还停留在太平馆那个“谦谦君子”上。在沈狱看来,这个“君子”追求女孩子方面确是老手,不时的给戴少茵送些巧克力或者鲜花之类。沈狱心中暗暗调侃,这君子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在讨好女孩子方面还是肯下苦工的哩。 日子就在忙碌带着温馨,又有点平淡中悄然的来到了光绪十四年。 新年一过是元宵佳节,今晚的礼炮把天空照明如白昼。 按照大清惯例,正月十三算上灯,正月十七下,一共燃灯五日,广州城龙狮共舞,昼夜不眠。当然,元宵还是以十五上元佳节最为热闹,旗人对于玩最有一套,那些个阿哥、格格总喜欢预先在前一年秋天收养些蟋蟀,在元宵灯会上,把蟋蟀放入灯中,一面赏灯一面听虫声,颇具巧思,这也成了元宵节的另一特色。 动物的灯戏颇多,有花炮、烟火、龙灯。 各种花炮烟火的名称繁复令人目不暇接,清朝花炮制作已有许多新的花样,盒子花盆、烟火杆子、线穿牡丹、水浇莲、金盘落月、葡萄架、旗火、二踢脚、飞天十响、五鬼闹判儿、八角子、炮打襄阳城等……夜空被点缀得灿烂无比。 蜿蜒的龙灯也是广州城内独具特色的元宵节物。舞龙灯,照例得用两条龙。每条龙由九个人负责舞动,加上一人操纵龙珠,演出双龙抢珠,两条龙偃仰翻转,观众的情绪也随之翻腾不已。 这一天晚上的热闹是通宵达旦的,各个达官贵人,门阀望族都接着自年关以来未完的聚会,如果说春节过得最喜庆,也就数元宵佳节了。 清朝的诗词会还是很盛行的,但对于沈狱来说,闲的蛋疼才会去参加,但戴少茵两姐妹和牙擦苏比较热衷凑这种热闹,不得已,也只能跟了过去。 洋务运动几十年,特别是广州,各方面已经很开放,也呈现了一批有学识的女才子之类的人物,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广州城的西关小姐,戴少茵两姐妹和一个叫杜诗诗的女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今晚的诗会比较热闹,珠江边举办,名头很大,叫羊城诗会。听牙擦苏介绍,如今的诗会和旧时有较大区别,以前吟诗作对为主,放在现今的诗会,更多的是交流洋务或者一些让国家强大的心得。 听完介绍,沈狱瞬间斯巴达了,他清楚,这帮所谓的清流士子多数都是在无病呻吟,根本说不到痛处,更别说维新这些内容了。参加诗会的多数是年轻一辈自喻才子之类的人,沈狱认识的“谦谦君子”纳兰才子便在其中。 张之洞的幕僚赵凤昌也来了,他认识沈狱这个沈昆仑。想让沈狱作上一两首诗词佳作助兴,见沈狱罢手,他也不勉强。 听着一帮士子指点江山、侃侃而谈,对大清未来的憧憬,对西洋各国的论道,对中体西用的阐述。 大概是沈狱真的不适合这种氛围,推说肚子疼要上厕所的缘故,偷偷的逃跑出来,自顾的逛起了灯会来。 三更已过,大街上似乎更热闹了些,猜灯谜的,逛灯会的男男女女来回穿梭,情情爱爱、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羡煞旁人。 突然间,长街尽头,几声枪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这些突兀而短暂的声音,当然无法令所有的痴男怨女去分神注意。 而沈狱耳朵贼灵,也是个好事之人,穿插着人群,正往事发地点迎了过去。 才走到一半,离事发地点还有一段距离,便听道有人大喊:“广州将军府抓拿刺客,一干人等速速让开……” 话音一落,又是几声枪响,然后是刀兵交接的“叮当”声音,再接着是武器入肉的撕裂声音。 沈狱拨开人群一看,地上躺着几个黑衣人以及十几个官兵。 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右手拿着一对鸳鸯刀,左手正不停的闪动着,似乎发射着暗器之类的东西,追来的几个官兵还没走近,就倒下了。 “啊,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由于离得不远的缘故,沈狱眼中看见的,还有无数闪亮着寒光的暗器射向冲来官兵。 而,枪声又是响起,紧接着又是几根冷箭射向黑衣人。刹那间黑衣人一闪,一个仓促,黑衣人的身上溅起了一朵血花。 黑衣人又动了,身影如鬼魅,那双鸳鸯刀如闪电般劈向正欲开枪的士兵,残臂连着洋枪冲天而起。 随后黑衣人掩住自己伤口冲出人群,往长街的另一头飞奔而去。 第38章 女刺客 从打斗发生到结束也就是一两分钟的时间,还有许多人没来及反应,随着地上的残肢尸体及伤者的喊叫声还有周围人的尖叫交织在一起,再愚钝的人都清楚发生什么状况了。 又是十几个官兵从街头一侧萧杀的冲过来,留下一两个人救治伤者,问明刺客方向,驱赶开人群,迅速向黑衣人逃的方向追去。 官兵从闹市街区穿过,人群被这批官兵弄的鸡飞狗跳,被波及的人群在半刻钟之后,又恢复了本来的热闹繁华。 好事的沈狱听到广州将军四个字更加的燃起熊熊八卦之火。摸了摸两侧腋下枪套的左轮,撇了眼地上两拨人马的尸体,再望了眼周围的人群。 刚才几分钟时间,仅剩的黑衣人便用暗器和鸳鸯刀杀死了几个官兵。从身影猜测,刺客应该是女子,就算不是女子也是一个纤瘦之人,身高大约一米六五左右。力量不大,行云流水间的刀法用的是巧劲,走的是敏捷路子。他(她)受伤不止一处,应该走不了多远,本着给广州将军添堵的念头,他跟着官兵的方向追了过去。 广州城中其实也偶有黑帮、混混、洋人的打架斗殴。争地盘、发生口角、争风吃醋各种各样打起来的理由都有。但刚才突如其来的情景很不一样,对于刺杀方面,沈狱是行家,方才黑衣人明显不是刺杀方面的高手,但其武艺还算不差。那批将军府的官兵瞧情形是精锐无疑,和江湖人不同,身上肃杀与血腥气很浓重,尽管如此,这批官兵遇上那黑衣人,却占不得半点便宜。 急速的奔跑,追过几道弄巷,在一处僻静巷子的十字路口,黑衣人已然被刚才那批官兵围在中间,沈狱小心躲在一处幽暗角落边,左轮从枪套抽了出来。 天上礼炮忽明忽暗照射下,果不其然,刺客是个女子,从她的站立姿势来看,显然受伤不轻。 围住的官兵一大半手持洋枪,另一半拿着各式武器跃跃欲试,领头军官没出声,其他人保持着不动。 为首军官手握一根长枪,瞧架势武艺应当不差,穿的是千户补服,阴鸷的眼睛一直盯着女刺客不动,沉默许久,他开口了,“将军有令,留活口。”然后用枪头指着女刺客说道:“束手就缚,留你全尸。” 女刺客连眼睛也不抬,更别说回话了,把鸳鸯刀垂了下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明显是困兽犹斗,几个依仗着武艺不错的官兵在千户喝令下冲过去。厮杀场面很是惨烈,几个官兵和女子身上都被对方刺中。尤其女子手中的鸳鸯刀,快如闪电,几个照面便用上了扫、劈、拨、削、掠等刀法。而上去的几个官兵显然武艺也不差,几打一情况下,双方各有损伤。 女子身形瘦长,显得过于单薄,蒙的面纱已然掀开,脸蛋却被血液染红,根本瞧不清楚她的五官。 又是一拨攻击,突然间,一直站立不动的千户出击了。手中长枪如银龙般飞射出去,人影如枪一样迅速飞出去,枪头突击在女刺客胸口。这时的女刺客明显受伤消耗比较大,鸳鸯刀架开了枪头,但右边的肩膀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枪尖挑了一下。 又是一朵血花溅起,短短的片刻打斗,女子的黑色夜行服已经布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同伴全部被官兵绞杀,望着围住自己的十几个官兵,一丝逃走的希望都断送了。 女刺客把鸳鸯刀往自己脖子一送。“砰,砰……”这时,枪声响起,幽暗的角落喷出两道火舌,一枪射在女刺客的鸳鸯刀,而,为首的千户也已经应声倒地。 女子反应迅速,枪响之后,在官兵楞着的刹那间,手上暗器频频射出,她不恋战,闯出一个缺口,来到一堵墙前,双腿小跑,巧劲一蹬,堪堪翻过了两米半高的围墙。 开完枪的沈狱,第一时间便后撤跑了,只能帮到这里,至于这个女刺客能不能逃走,那也只有她自己把握了。 这样的插曲并没有引起沈狱太多的关注,回到羊城诗会,大家的诗词、时事讨论似乎已告一段落。 会场中间,西关小姐代表之一的杜诗诗正拉着小提琴,表现着贝多芬的代表作f大调,第六号交响曲《田园》,小提琴拉的一般,听得出来有些生涩。 表演的是田园交响曲第二章。这首世界名曲沈狱还算熟悉,相对其他章来说,第二章的旋律、意境有一种美丽的忧伤情绪,仿佛一人伫立与漫步在田园中久久沉思的心境。但其轻盈时又会使人联想到可爱的小鸟和美丽的大自然风光。 对于沈狱,能在这个时代听到小提琴确是一种享受,以前他最大乐趣便是独自一人听钢琴曲,偶尔也会自己弹上一小段,小提琴有留意,但涉猎不深。 多看了几眼杜诗诗,女才子难怪这么多人追捧,确实是一个美人胚子,有着江南女子的委婉,眉宇间又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 站在会场中深情款款忘我的表演,令无数青年才俊都沉醉在其音乐氛围当中。 表演落下帷幕,大家都报以热烈的鼓掌,沈狱也不吝啬的拍着手,他站在戴少茵和十三姨中间,无形间也成为了场中的焦点人物。 戴少茵一边鼓掌,一边偏头低声问沈狱:“刚才去那里,都差不多半个小时。” “沈昆仑……”没等沈狱回答,这边的谦谦君子纳兰云述,爽朗的和沈狱打起招呼。“听说沈昆仑是词作名家,刚才大伙都在热议诗词,沈大家却去如厕了好长一段时间……” 几个月前,沈狱在同文馆的《念奴娇.昆仑》词作一出,不说惊艳整个广州城,至少在士子之间,都知道了沈狱这号人。 事到如今,这首环游世界同热的词作在各个有学之士平常攀谈间,仍然每每给提起。几个月的时间不足以冲淡这首词带来的震撼,这首词的隽永和一般的词作有较大的区别,暗暗的隐喻着当今大清和诸国。 初出来时,它带给人是震撼的,随着时间的漂移,越传越广,甚至乎京城、津门,对这首词作也屡被提起。然而,当时间过去,沈昆仑再也没有什么新作传出来,或多或少令人对其产生了怀疑。 诗会本来便是一个容易产生话题的地方,沈狱刚才消失的一段时间,令有心人遐想连篇,这不,有心人便拿沈狱来作起文章了,当然这个有心人便是刚才说话的纳兰君子。 纳兰云述的声音很大,大半个会场都听到他说的话。而大家也知道,能在广州被称之为沈昆仑只有一个,也就是留洋回来在同文馆的教书匠沈狱。 纳兰云述话音刚落,大家便开始窃窃私语。 “刚才我便看到他了,莫不是害怕作不出词作来,借机跑了出去?” “作那昆仑词的沈狱?” “看起来很年轻,不似能作出那种大气磅礴的词作的人呢?” “听说是留洋回来的学生,现在是个教书匠,怕此人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我认识他,他和戴少茵两姐妹走的特别近……” 众人小声议论间,杜诗诗也往这边望了过来,同是西关小姐佼佼者,其实都认识,只不过来往不密切而已,她真没有想到与戴少茵一起来诗会的年轻人名头这么大。 沈狱当然听到大家的议论,自知水平有限,现场当然能剽窃后世一些名作,但要应景的确实太难了,后悔当初不应该抄袭毛爷爷的词作,一个谎言呐,可是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才行,古人诚不可欺哟。 他站了出去,拱手,说道:“过奖了,纳兰兄高才,沈狱甘拜下风。” “沈兄弟一身才学,广州城内,谁不知道那首昆仑名作。今日元宵佳节,亦是羊城诗会,沈兄弟何不再作出一首惊世名作,也让我等共同瞻仰一番?” 纳兰云述的话里话外都是在揶揄,沈狱当然听得出来。 “纳兰云述,诗词本天成,你这样强求,可是君子所为?”戴少茵愤愤的站出来给沈狱鸣不平。 十三姨的眼睛也是狠狠的瞪着纳兰云述,意思很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 “咳……,今日不甚舒服,改日,改日吧。”沈狱灿灿的说道。 “哦?沈兄弟不舒服?巧了,刚好这里有杏林高手在,何不让他给沈兄弟把把脉如何?”纳兰云述步步紧逼。 “谢谢了,我已看过医生,无大碍,不必劳烦。”沈狱笑着说, 此刻除了少数几人,大家都一致认为沈狱是沽名钓誉之辈,如今在装病来推脱了。 随后周围的人开始小声的议论开了。 “怕得的是心病吧……” “……瞧他长的绣花枕头,怕是银样镴枪头哩。” “看来是真的了……” 几人的窃窃私语,却也能传入大家耳中。前边才坐下休息的杜诗诗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一切。对于沈狱的名声也有所耳闻,但古往今来,沽名钓誉之人实在太多。戴少茵两姐妹都无法出声,自己这个外人更不好说话了。瞧这情形,怕这沈狱是草包无疑了,瞧着沈狱的长得还算不错的模样,微微的撇过头,轻轻的一声叹息。 …………………… 伙计在此求推荐、收藏,数据惨淡呐。 第39章 出埃及记 此刻大家都在议论沈狱,让戴少茵姐妹两人挺窘迫的。 “沈狱不是这样的人……”牙擦苏的声音不小,但人微言轻,话没能说完,直接被众人的声音给淹没了。 眼看目的达到,纳兰云述大义凛然站了出来。 “沈兄,让云述来说句公道话吧,昆仑词虽可证明兄之大才。但今日相聚,大家对你的佩服,拳拳之心日月可鉴。坊间亦多闻说起沈兄沽名钓誉,昆仑词剽窃,云述却从未曾信。” “……今我等能欢聚一堂,缘分呐,上天都这样安排。……云述也知好词绝非张口可成,长夜慢慢,待到沈兄有些许灵感,便作上一首,也不一定要昆仑词那样的绝妙。只需一首,下次云述若再遇上有人敢非议沈兄剽窃。云述,第一个上去与他拼命。” 纳兰云述笃定沈狱不能作出好词,侃侃而谈的说上一大堆有的无的言语,这也算是赤、裸、裸的对沈狱讽刺了。 “啊哈,哈哈……”沈狱笑了几下,本来刚才还想着好心告诉纳兰云述;他老爸今晚被刺杀的事儿。但想想这厮做派如此恶心,不提这茬也罢。 沈狱轻声说道:“今日不作词了,咱们换换口味吧,刚才听诗诗姑娘的弓弦乐器。……狱也偶感而发,即兴创作了一首,不过……” “不过我并不擅长弓弦乐器,却对拨弦古钢琴还略懂一二。”说话间,沈狱径直向会场角落的钢琴走去。 其实刚进来时便已看到这架古董钢琴,本想等大家伙散去再上去即兴玩上一玩,过把瘾。可这纳兰云述咄咄相逼之势,面子上的事情沈狱倒无所谓,然而,戴少茵两姐妹却有点难下台了。 “哦?这……” “他会这个?” “不会吧?” “……” 望着沈狱走向钢琴,众人反应不一,其中以杜诗诗最为惊讶;这架拨弦古钢琴(钢琴),是从法兰西漂洋过海带回来的,一直觉得洋人弹得动听,她非常喜欢这种乐器,可惜还没学会。 杜诗诗都没学会,可想而知在坐众人更是无人懂得,不过,这里大部分人都有留过洋,对于拨弦古钢琴的音乐是算熟悉的。 穿长袍马褂的沈狱坐在钢琴前椅子上,给人感觉很是滑稽。然而,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却也让众人不敢小觊。 酝酿了一阵子情绪之后,他手指落在键盘上。第一个音符响起,一阵来自古老沧桑的西域风情袭来,随着他指下奔流着激昂的旋律。 众人仿佛听到那曾经的繁华,那曾经狂嘶的烈马、那曾经腾然的狼烟、那依然在飞旋的舞步。 眼前似乎产生幻觉一般,激奋的羯鼓、肃穆的佛子、缓行的商队,残破的驿道,荒凉的古城,万马奔腾、桀骜不逊的野马,无数杯血红的酒,以及那连绵不断的座座古堡残墙…… ……那浩茫茫的大漠被洗礼得苍凉斑驳,众人就倚在白沙与蓝天之间,这是一幅醉人心魄的画,令人震撼无声,更重要的是人心的振奋,自由的向往,誓死不归的追求。 沈狱按下最后一个键,声音嘎然而止,他站了起来,看着如痴如醉的众人,笑着轻声呢喃,“很久不弹了,都生疏了,可惜弹不完呢。” 第一反应过来的杜诗诗急促的走过来,柔声问:“沈公子,请问这是什么曲子?诗诗以前在法兰西从未听过,太好听了呢。” “呵呵……,诗诗姑娘当然没听过,这是一首新作,就叫它《出埃及记》吧!” “《出埃及记》?”杜诗诗重复呢喃几次,追问道:“色目人的地名?” 沈狱没再理会杜诗诗的问题,走到戴少茵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潇洒而飘然的离开了诗会会场。 众人脸色各异,其中最为精彩的就数纳兰云述。他脸色铁青,双手握拳,本想让沈狱出丑,没曾想这厮居然……,居然有备而来。 沈狱不是有备而来,也真不想在众目睽睽下表演,奈何还要顾及戴少茵两姐妹的感受,才有了这一出。 这首《出埃及记》是沈狱最喜欢的钢琴曲之一,出自后世克罗地亚作曲家赫吉克,但中国大部分人都以为是马克西姆的作品。 沈狱喜欢《出埃及记》里面描述的意境,它纪录着一个民族生存的历史,其被追杀的、被排挤的、坚韧的、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犹太民族历经磨难,终归故土。 让人联想到和今日的华夏子民何其的相似,如今大清同样的经历着磨难、屈辱、侵略。这是沈狱的愿望,也希望华夏能如同出埃及记里的民族一般,历经万难,最终找到自己的归属。这才是他今日选择弹奏这首曲子的最终缘由。 等沈狱走后,许多人还沉醉在那首沉重且大气磅礴的乐曲中,他们交头接耳、互相打听着这首乐曲的来历,然而,无论游历过多少国家的人,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大家只好认定,这首厚重的乐曲是出自沈狱之手。 身后洪水滔天和沈狱没半毛线关系,马车上两姐妹旁敲侧击打听沈狱这首乐曲由来,最后被逼迫得没有办法。沈狱告诉她们,这是小时候在美利坚一个路过的老牧师所传授的曲子。 两姐妹当然不相信这样荒诞不经的理由,不过苦苦追问之下,沈狱不露半点口风,两人也只能就此作罢。 把两姐妹送回家后,沈狱坐在马车上,想着机器局的一些事情。突然间,“叮叮当当……”的刀兵相交声音从前面不远处传来。 “大锤,停车。”说话时,沈狱跳下车子,往发出响声的巷子奔去。拐入巷子,入眼处,地上躺着几具官兵尸体,而,女刺客也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沈狱走过去,突兀的,女刺客暴起,鸳鸯刀直劈其头颅。沈狱不偏不倚,嘴巴快速吐出一句:“是我开的两枪。” 鸳鸯刀离沈狱的脑袋瓜只在毫厘之间便停下来,头发还被削去了几根。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本想拔出手枪指着女刺客撂下几句狠话,“喂喂……,先别晕啊,……我擦。我还没报名号呢,我是夺命书生沈昆仑……” 望着又是倒下的女刺客,他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抱起,然后快速的离开了巷子。 对于沈狱进去一趟,却多了一个人出来,李大锤虽疑惑,却也没有多问的意思。 马车上,沈狱寻思怎么处理昏迷不醒的女刺客,直接拉回沈府肯定不行,想到三元里处李大锤买下的房子已经空出来,还是送去那边稳妥些。 一路畅通,没有遇到任何的官兵。 四合院在沈狱盘下大宅院时已丢空,这段时间大锤都跟身边,如果还住四合院,沈狱出入就不方便了。大锤驾车技术日渐娴熟,沈狱也没有打算再换马夫的念头。 屋子算是保持着干净,听大锤说,他偶尔还是会回来打扫小住一番的。 把昏迷女刺客背进厢房,让大锤拿一些治疗刀伤的药物过来,再让他守在门口。 才开始打量起昏迷的女刺客,脸上仍是布满血迹,从长长睫毛和精致五官来看,人应当不会太丑。瞧其身材消瘦,不看脸蛋还真难分辨是男是女,胸部太平,用飞机场来形容最为贴切了。 沈狱想拿下她手中鸳鸯刀,但她紧握不放,尝试几次,最后选择放弃。 以前当特工那会儿免不了经常受伤,对于治疗伤口沈狱算是行家,就着衣服粗略数了下,女人身上伤口很多,大小伤口十五六处。 只能把衣服给卸下方能治疗,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但也有句话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临时临急去找女医师换药肯定是不可能了。即便能找到,沈狱还不放心呢,这可是窝藏朝廷钦犯,重罪,要砍头的。 沈狱不纠结了,直接撕开破烂不堪的夜行衣,不看不知道,衣服底下更是血迹斑斑,完好的地方都很少。 女人肤色有些黝黑,应该长期在太阳下暴晒的缘故,胸前没有肚兜,只有一层黑布裹着,最无解的是女人腋下伤口正好被裹布包住,沈狱心想既然脱了一半,好人做到底吧。 “嘶……”裹布撕开,一对高耸,有点离谱的玉兔跃然而出,让本已做好心理准备的沈狱吓了一跳。他愣了几秒,那对高耸、玉兔实在太过诱人,那结实、充满弹性、前面两点恰到好处的粉红,无不让他口干舌燥,差一点没忍住便伸手抓上去了。 理智让沈狱偏了偏头,最后摇头笑了笑,人家受伤生死未卜,自己太龌蹉了些。 把她衣服全部除光,用开水给她清洗伤口,脸上血迹抹去,真容露了出来,算不得第一眼美女,嘴唇厚了些,瞧着好像在那儿见过,……哦,对了,这女的长得也太像后世那个明星舒淇了吧。等她醒来问问,莫不是舒淇与她祖上的几代是亲戚呢? 金疮药是宝芝林的,用药时可能痛的缘故,女子醒了一次,手中的刀差点没劈死沈狱这厮,但女人瞧着沈狱手上伤药,偏过头,又是昏了过去,至于真昏还是假昏就不得而知了。 沈狱把人全身都看透,当然,是有意抑或无意只有他自己知道。详细的数了一下,女人身上伤口十八处,最重的在腋下和肩膀处,这女人命硬,十八处伤都没能要了她的命,这命不会克夫吧? 给女人包扎好伤口,换了件干净的男人衣服。没等醒来,便离开四合院,有很多事情忙,不可能长时间在这耽误,留下一些吃食与字条,至于女人认不认字就不清楚了。 字条上写的清楚,说他还会回来,广州将军遇刺,城门肯定关闭,而且还会贴出告示,这些天出城是不可能的了。 ………………………… 《出埃及记》钢琴曲不错,大家可以听听。另,第一卷快要结束,接下来进度可能拉快一些。最后求收藏、推荐。 第40章 女人伙计 第二日,处理完机器局的事儿,大概十时许,人便到了四合院。 进院子,敲厢房的门,无人答应,推门迈进去一步,“咻”一阵破风声响过,刀锋冷冷劈来,停在沈狱脖子边上。 沈狱手上拿着一些吃食与上好的伤药,身体不敢乱动,心里却嘀咕,才一晚不见就不认人了?女子持着那对鸳鸯刀冷冷地望着他,片刻之后,她问道:“为何帮我?” “喏。”沈狱举起右手上一小篮子食物,缓缓放在前方桌子上。随后将伤药也放下,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先不说这个,换药再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今天我自己换。”女人冷冷的说,但说到换字,脸上免不了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背部怎么办?” “不用你操心。” 女子瞪了眼沈狱,“你出去,我要换药了。” “昨晚我帮换的,该看不该看的我……” “闭嘴,出去。” “好吧。”说着,沈狱无辜的摊摊手,转身走出去,反手把门掩上。 站在门口并没走远,坐在不远处的李大锤望过来,沈狱尴尬点点头,随后望着天空作一副沉思状。 大概半响时间,沈狱低声说:“我叫沈狱,你可以叫我沈哥。不知,姑娘贵姓?” “石水淼。”里面的人,冷冰冰的回答。 “……这里四合院门口是一条老旧街道,一般没什么人会来,门口有一档子卖小吃的。官兵应该不会搜查进来。隔壁四合院住着一对母女,再过去有几条十字小巷,……小巷四通八达,如果真进来了,可以从后面出去小巷。巷子出去是三元路,往东一直走是码头……码头的另一边是乱葬岗……” 坐院子台阶,背对房门,沈狱缓缓开口说些周围情况。里面静悄悄,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听,过得片刻,沈狱又开口:“为什么刺杀广州将军?” “这不是你该问的。” “嗯?” “为什么帮我?”女子旧事重提。 “哦,不为什么,只是看不顺眼那个劳什子将军,膈应他。” “膈应?” “膈应。” “……你洋枪射得很准。” “会一些。” “哦。” “伤到广州将军了?” “……没有,……你套我话。” “随便问问。” “你是什么人?” “教书匠。” 里间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你进来吧。” 厢房的门轻轻推开一些,女子皱着眉伸头出来,瞧见沈狱坐在门前。 听见声音,沈狱站起来,回过头咧嘴一笑。 进去后,门又关上,石水淼指了指小桌上的伤药说道:“你帮我上药,背部这里……” 声音说得很小,说话时她把头偏过一侧了。 背部的三处伤口都很深,昨晚沈狱已经见过。石水淼也不扭捏,转过身背对沈狱,掀起男装长袍,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背部。 诱人,确实很诱人,从后面隐约间可以窥到前边的半球状物体,甩了甩头,赶紧拿起小桌上的伤药,敷了上去。不可避免的,手指触摸到皮肤,而,她的身体正微微的颤抖着。 “忍一下,一会儿就好。”沈狱轻声说。 “别废话,手脚麻利些……” 大约一盏茶,背部的伤口已然包扎好,聊了会天,一般都是沈狱说,女子冷冷的回应。他望了眼怀表,快中午,今日得去一趟胡雪岩那里商议些生意的事宜,在这儿也停留有一段时间,是该走了。 走出厢房的门,沈狱回头:“明天我再拿些吃食过来,今日就先这样吧,外面官兵在搜查,最好呆在屋子里不要出去。” 里面沉默了一阵子:“谢谢,那个,……沈狱。” 望着沈狱和李大锤离开四合院,女子从厢房走出来,院子不大,但整理得井井有条,光线照在院子里,一只慵懒猫儿趴在那晒太阳,回头望了眼厢房,深深呼了口气。 一阵风儿吹来,吹动着她原本有些凌乱的头发,大号的男装长袍也被微微吹起,长袍之下隐隐显出绷带包裹的轮廓。女子扫了一圈院子,便走回了厢房,反手关上门,望了眼小桌上的那篮子食物,笑了笑,随后上了床铺,蹲坐在床铺的角落里,双手抱着鸳鸯刀,不大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 中午,城郊江边,小茶楼里,胡雪岩正端坐在里间。小茶楼算是他的产业,为什么说算是他的呢,因为在朝廷的册户里他已被除名,所有产业用的都是其女儿的名字。 “这个乔峰智勇双全、胆略过人、豪迈飒爽……”说话的是胡雪岩。 “……章子,你说这个乔峰最后怎么解决辽国与大宋的问题。……这个沈昆仑也真是,每次只刊登一小节,让人看了欲罢不能……” 胡雪岩指着小桌上的《南报》跟站在一侧的老章讨论着,当然,大多数是胡雪岩在说,老章不时的回应一句。 沈狱刊登在《南报》上的《天龙八部》,从《南报》发行第二刊便开始连载。没有错,连载刊登的便是金庸大师的天龙八部。沈狱没曾想,这本小说一经刊登,民间反应热烈,报纸销售额呈直线上升,与他相识之人,每每见到沈狱便向他追更。 “老爷,等下沈昆仑不是过来吗,何不直接问他去?”章子俯下身说道。 “不成,直接问结果多没意思,让他加刊差不多,这沈昆仑的奇思妙想真多,让老夫佩服得紧呐。”胡雪岩拿起茶杯啖了一口龙井,继续说道:“章子,城东作坊进程怎么样,听沈狱说这作坊关乎以后大生意,得抓紧啊。” “回老爷,作坊落成得七七八八,就差收尾。……老爷吩咐大量收购的昆布也存放到码头仓库里头。”章子顿了顿,“老爷,章子不太明白,沈狱让咱们收购这么多不值钱的昆布有什么用,难不成能变成宝不成?” “谁说没有用……”老章的话被刚到门口的沈狱听见,人没进来,在外面便回了一句。 沈狱进来,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巴就吹。喝完,缓了口气,笑着说道:“老胡呐,你办事效率岗岗的。……年前跟你提的事儿,年节还没过完便办妥当,有你这样的合作伙计,狱是万分荣幸呐。” 胡雪岩半眯眼睛,似笑非笑,轻轻摸了下胡子,“别给老夫戴高帽,咱银子掏了这么多,等着你的成果呢。” “放心,钱的事那不是事儿。……对了,刚章子说昆布到位了,让工人按照我给的方子来办,煮出来的棕色晶体,用干净的纸张包装起来,瞧好咯,这年头,这东西比黄金还要金贵呢。” 几人口中的昆布既是后世的海带,让胡雪岩弄的这个作坊,主要用来提炼味精。味精提炼过程简单,普通工人一教就会。 沈狱和胡雪岩商议过,准备在广州城开一间酒楼,名字都想好了,叫昆仑楼。里面菜色都放入味精,味精通过刺激舌头味蕾让人有一种新奇的感觉,有这新奇的味道,生意肯定差不倒那儿去。等在广州城打响名头,准备开遍全国,整成连锁品牌酒店,这方面主要操作还是让胡雪岩来负责。 “差点忘了跟你说,日本方面回电报了,两吨多的冰药快销售完了。收购麻黄的力度要加大一些,有多少收多少,敞开来收购,不怕费钱,出的这点钱,往后会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赚回来。”沈狱轻敲着小桌子笑说。 “冰药真有那么神奇?”虽然已经选择和沈狱一条船,但说千倍赚回来这未免夸张了些,胡雪岩不大相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得那么神奇,还有剩货没有?让老夫也尝尝。” “剩货还是有一些的。”他笑眯眯的望着胡雪岩,“但我奉劝您老一句,这冰药最好别碰,让你的人也别碰,它的后劲比鸦、片都要厉害。” “这……”胡雪岩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笑呵呵的说:“你说这秘方只有咱们有是吧,那,那……,那不是要发了昂?” 两人说话间,外面李大锤进来了,走到沈狱身边低声说:“我叔回来了,带回来了十几个伙计。” “嗯。”沈狱微笑的点点头,让李大锤先出去了。 “老胡,我跟你透个底,过些时间我要出一趟海,家里的生意你一个人操持一下,机器局那边也帮衬一二。” 胡雪岩眯起眼,像个老狐狸一般。“知道了,老夫知道机器局是你的命根,缺钱缺人让温总办知会一声,老夫肯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沈狱端起茶杯,“狱借花敬佛、以茶代酒敬您老一杯。” 接着两人在生意上的事又是商议了一番,一炷香时间后,沈狱望了眼怀表,是时候见见李千千领回来的这帮海盗,哦不,伙计了。 临走时,胡雪岩没忍住问了乔峰的结局,沈狱负着手没有回头,一副装、逼装过头,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萧峰一生有情有义,对爱情坚贞,对国家和民族忠诚,人生经历坎坷悲壮,其胸襟气吞山河,他提倡人道和平,选择为拯救世人而自我毁灭,是一个心系苍生、悲天悯人、思想境界超越国界和民族的悲剧英雄。” 第41章 版 光绪十四年农历三月初三。 三月三又名上巳节,民间又有“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魏晋之后沿袭至今,遂成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农历三月三日,也是道教神仙真武大帝的寿诞。 与大锤的本家叔叔李千千见完面已过去一个半月有余,与他一起回来的十三个伙计,以前都是涠洲海盗。详谈之后,知道海盗联盟大会将在妈祖诞辰农历三月二十三召开,今日是三月三了,离海盗大会越来越近,沈狱打算在这几日便出发。 自打上元夜之后,戴少茵告诉沈狱,纳兰云述纠缠她的次数少了许多,也是从那晚之后,沈狱也多了许多麻烦。差不多每次戴少茵过来,那个与沈狱不相熟的杜诗诗总会来讨教一番。被缠得烦恼,也不好下逐客令,只能搬出几首后世的钢琴大作,让她自行去研究。至于戴少茵问起,沈狱又是上次的托词,美利坚牧师所传授。 女刺客石水淼在前些天伤没有完好的情况下,不告而别,一张字条都没有留下,这让沈狱挺郁闷,除了这件事,其他一切暂时还在他掌控中进行着。 昆仑楼在胡雪岩的操作下开业半个月余,有味精调料的辅助下,昆仑楼的生意火爆到极点。如今在广州城昆仑楼的名头可谓一时无两,许多名门望族、世家子弟都从各地慕名而来品尝昆仑楼的菜色。相信假以时日昆仑楼肯定能成为广州城的一块响当当金漆招牌。 《南报》的销量逐渐增加,主编康有为已经奔赴上海洽谈工坊,打算在上海再增设一间分社,对于开分社,沈狱举双手赞成,《南报》影响力越大,日后的臂助就更大。 由于忙的缘故,打算辞去同文馆教习的职务。伍馆主这次非常“通情达理”,他给沈狱保留教习位置,同时给了一个名誉教授的函头,等沈狱有空时,还能来上回几节课。伍馆主提出这样请求时,沈狱与他约法三章,让伍馆主开出证明,证明沈狱的名誉教授并非领同文馆粮饷,不在吃空饷范畴。 沈狱对毛瑟公司提出要求后,并没有想象中进展得那么顺利,幸好,在双方稍稍让步之后,合同还是签订了。此时羊胡子与弗兰克应该在赶往普鲁士的途中。这次专门叮嘱羊胡子办毛瑟公司订单的事情。除了毛瑟公司,还准备再定一批机械设备回来,机器局进度迈得比想象中要快,不得不追加一些设备来保持机器局的高速度发展。 温总办越来越成熟,机器局的事情他处理得井井有条,这段时间基本不用沈狱插手,在他的领导下,机器局的发展也令人咂舌。马克沁重机枪在枪械制造厂的协助下,开始投产,成本依然居高不下。 温总办好几次都为这事儿和沈狱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都发展到拍桌子了。这还不算,投产的重机枪还给黑旗军每个连配两挺用来训练,这让温总办找沈狱的次数直线增多,但没有办法,沈狱已经下定决心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炼钢厂工人的冶炼技术在洋人技术员指导下进步神速,先前我们的工人还不能独立操作炼钢平炉,如今每个工人技术水平不说超越洋人,但差不多与之比肩、算是旗鼓相当了吧。 纺织厂的技术也不断在提高,估计在炼钢厂的配合下,中秋前有望能大量生产高质量、高效率的纺织机,届时可以想象在广州城会掀起什么样的场景。新一轮机器代替手工的改革,虽属局部小范围工业革命,但只要形成效率,相信不久也能袭卷整个中国。 造船厂还在摸索阶段,虽然有洋人技术员的指导,然而,制造船只的钢材质量要求太高,沈狱明白,只有各方面提高,铁甲舰的技术才能相应提高,时间跨度肯定很久,为了精益求精,也只能耐心等待。 成立新的机器局已经几个月,大家学习、攀比的势头很猛,此起彼伏的各个车间不断涌现各式人才。初步统计高级技工新增加三十一名,中级技工新增五十八名,当然,工程师暂时还没有出现。 鲁道夫的物理科研工作室也有了新的进展,他的《论动电效应的传播速度》沈狱看了,给予很高评价同时鼓励,只要往这个方向继续发展,无线电波发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不得不说最令沈狱惊喜的就属于在租界捡来的弗里茨。冰、毒已然开始大量圈钱,在沈狱的电报提议下,安道尔给冰药大幅度升价了,从原本一克一文钱升到如今一克冰药卖三两白银。虽然提价,但照此情况,还是供不应求。不得已,将在外君命可以不从的英国商人,把冰药提高到五两白银一克,同样的,一经发售,又被哄抢一空。 如今的弗里茨已经是沈狱身边最大红人,早在前段时间放下冰、毒科研,开始转到研究青霉素,按照弗里茨话里的意思,年前肯定能攻克所有难关,实现量产。 技术学堂的学员还在紧密学习当中,有些孩子的成绩卓越,沈狱还亲自到技术学堂给予过表彰、奖励。 牙擦苏也已然辞去同文馆的教习,每天都跟黄飞鸿过来黑旗军大营充当翻译官,这些天他比沈狱还忙,人都瘦了几圈呢。 按说张之洞还是有先见之名的,元宵节过后不久,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亲自来了一趟广州,秘密约见了一次沈狱。至于两人谈话内容,和张之洞猜得*不离十。李鸿章承诺给予沈狱高官厚禄,但沈狱不为所动,婉拒了。 最后张佩纶私底下给了沈狱一句评价:“沈昆仑看事情透彻,非我等之辈能比。” 为什么张佩纶说出这番话,两人私底下除了招揽的事宜,还说了什么?或许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其实沈狱考虑得很清楚,整个北洋系统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里面关系盘根错节,北洋中枢几近瘫痪,凡事顾虑不前,行事拖沓,循致贻误战机。 *问题日益严重,北洋军队继承了旗人军队落后的制度和习气,水师后勤管理*,福建人把持着整个舰队日常职能,甚至在战斗中,管带还在岸上嫖、妓,战略军备方面,思想腐朽陈旧,战术固步自封。 不说以上种种陋习,单单帝党这个问题就让沈狱望而却步,以翁同龢为首的清流帝党与北洋关系日益恶化。帝党打击北洋淮系主要手段包括点对点打击淮系文武大员,举凡淮军将领和北洋人物,几乎人人皆被弹劾。 如今在张之洞手下,活得还挺滋润,虽然不算张之洞的心腹,但胜在自由,自己有兵的情况下又能操持机器局,去北洋,算了吧,自己一个小小指挥同知,去到北洋还不被人玩坏的份? 自打沈狱升了指挥同知后,手下编制增加到一个协。粮饷依然是沈狱自己掏的腰包,张之洞对于增兵这事儿也张只眼闭只眼。 协大概是后世军队的一个旅,黑旗军招了洋教官之后,沈狱在内部再次整编,他任旅长,属下设两个团,分别由罗虎与姜汉担当团长。在原有黑旗军基础下,又新招三千新兵,总人数已经四千来人。新兵招收大多是以贫苦或者边远地区朴实农民为主,训练方式为一个老兵带三个新兵。 傍晚时分,黑旗军驻扎营地,操练了一日之后的将士正在抓紧时间休息。吃过晚饭还有往返五公里越野跑,大家都精疲力尽,但眼中又充满着坚定。 黑旗军签押房,数盏煤油灯把房内照的通明,同文馆印刷出版的世界地图铺在书案上,围在书案旁是三刺头与李大锤叔侄,沈狱用放大镜仔细的观察着地图,手指轻轻的在上面滑动着。 这时的地图还是比较简陋,但也能大体的看出中国的疆域。朝鲜,算是中国的藩属国土,越南还在其版图当中。周围的国家名字,看起来又熟悉又陌生。 法兰西属下印度支那,荷兰属兰印,西班牙属菲律宾,英格兰属的印度各邦国,苏俄的双头鹰大帝国从后面虎视眈眈。从南至北,华夏被勒在中间。在沈狱看来华夏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将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狱指着地图上马六甲一旁的海面说道:“千叔,你说的位置是这里么?” 李千千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一脸的茫然,“这个俺真不知道,俺知道的都说了,地图俺不会看。” 沈狱笑了笑,表示不介意,然后又低下头看地图去了。 当沈狱说出伪装成海盗潜入敌方时,黑旗军各级官兵是强力反对的,以黄飞鸿为首等九个军官,认为不值得沈狱去冒险,海盗穷凶极恶,在这个时代犹如魔鬼一般无异。 沈狱不理众人反对,他主意已定,沈狱的心思别人是不知道的,去海盗天城主要不是剿匪,这一股海盗握紧海洋的进出关口,各国船只进出大清都会从那经过,如果把这拨海盗争取过来也不失为一股助力。退一万步来说争取不过来,能扶持他们骚扰外国船只对于自己的贸易也是一大帮助。 伪装海盗的船只用的是机器局年久失修的双桅帆船,在缝缝补补之后勉强能用。 此次出海带的人不宜过多,十三名海盗和李大锤叔侄、三刺头,然后再增加几名官兵,人数上应该保持在二十名左右。 …………………… 第一卷结束,求收藏,推荐,打赏。 第42章 出海 广州机器局的西北面是珠江,机器局内部船坞码头便在江边。 此刻,码头边上停泊着两艘小型战列舰和一艘两桅横帆船。 双桅横帆船原本叫青松号,如今字号被工人用油漆刷了去。这艘青松号产于道光年间,服役和丢空一起算也有些年头了,体形上它已接近三桅全帆装船,长度55米,吨位应该在500吨左右。 大部分双桅横帆船都是木制,青松号也不例外,然而,经过机器局的缝缝补补,除龙骨之外,基本都换成铁制船体和桅杆,相对来说稳固性能肯定比之前要上升好几个层次。 之所以会选择这艘双桅横帆船是有其道理的,除了拥有超强航行能力、航速快、易操控、需要人手较少外,双桅横帆船可是当今海盗最为常用的船只类型之一。 原本作为战舰,青松号便携带有10门至18门前滑膛火炮,长时间空置下来,炮膛早就锈迹斑斑,瞧着是用不了,只能全数卸下,在火力上沈狱不敢多装火炮,只在首尾两端各装了两门德国产120毫米克虏伯火炮。 …… 大地回春,江面也是一片的春意盎然,码头与帆船间不少工人正来回忙碌搬运着出海的生活物资,温总办站在边上不断督促、吆喝。 停泊在旁边的两艘小型战列舰已然锈蚀斑驳,淘汰的这两艘旧款小型战列舰过些时日,会被当成废钢回炉再造,对于现在需钢紧缺的机器局无疑是杯水车薪,但常言说,蚊子腿小也是肉呐。 站在船头的沈狱回望机器局,各个车间、厂房正干得热火朝天,黑色烟气从烟囱喷出直冲云霄,一阵微风吹过,黑烟渺渺四散。 涠洲岛的十几个伙计与黑旗军选出来的人暂时充当双桅帆船的水手,李千千任船长,李大锤司职大副。至于沈狱,算是空闲下来,没学过这种老旧帆船的操作,外行人还是不要凑热闹了。 今日他终于换去了那身长袍马褂,一身白色宽松的皱衬衫,外面套一件海蓝色丝绒外套。猩红色两用海盗巾上面多余的加了一顶贵族味十足的三角帽。黑色眼罩拉开在额头上,准备到时候装个独眼龙。长马靴抹得崭亮,胡子从过年以后就没刮过,一身行头下来,瞧着还真有那么点海盗的样子。 苏剑秋在旁贼头鼠眼瞅着沈狱的样子,一脸鄙视的说:“大当家的,你这身扮相是西洋的海盗吧,咱装的可是中国海盗,你说这……” 苏剑秋说话间已进入角色,全身早换成了水手服饰,说是水手服饰,其实也就把马褂一套,不穿长袍而已。 “……咳,就你话多,揍性……”沈狱嘴巴嘎吱了几句,面子上有些尴尬,这身衣服可是花了大力气让牙擦苏在租界寻来的,不能用那多浪费呐。 帆船马上要起航,沈狱从忙碌的水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赶忙走过去:“戴少茵你给我站住。” 对的,此刻戴少茵女扮男装混在水手当中,被沈狱发现,她只好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沈狱,让我跟你出海吧?” 沈狱心想,一个女子能混上船来,整船就没一个人知道?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摆明了大家都知道戴少茵上船,只有沈狱一个被蒙在鼓里。 偏头瞪了一眼一旁赤着膀子傻笑的李大锤,然后跟戴少茵说道:“可是拼命去,不是去玩,你别胡闹了。” “我不走,反正你去哪儿,我到哪儿。”戴少茵嘟嘴倔强的说。 沈狱沉默了半响,捋了捋思绪,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些什么,先下去吧。……放心好了,我必定会赶在五月中旬回来的。” “大当家,算了吧,让十三姨跟着吧,这一去还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一直忙前忙后的李千千走过来,顺便插了一句,又走开了。 “哎……”沈狱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手,对戴少茵说道:“赶快去洗干净脸蛋,换身合体的衣服,你这样打扮成什么样儿。” “嗯。”听到沈狱答应下来,一脸喜色的戴少茵猛的点头,随后赶忙离开甲板,小跑进船舱去了。 沈狱掐着太阳穴,此去海盗天城说危险其实也不危险,说不危险其实也危险,要在这么一个腐朽已久的大清里面闯出条新路,自己唯有兵行险着了。几率在一半一半吧,算了,由着她去吧,反正这小丫头片子自己留在广州还不放心呢。如今顺带拐跑人,就是不知道未来老丈人到时候怎么发飙法了。 “兄弟,为兄多余的话先前也说了许多,知道你不会改变主意,唯有恭祝你一帆风顺,马到功成。”在思考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黄飞鸿已经领着众官兵上了青松号,黄飞鸿站在沈狱身旁,说的声音不小,但听得出对于此次沈狱出海有些不满,或者说是忧心忡忡的。 来送沈狱的人不多,除了黄飞鸿和几个知情军官,其他人甚至不知道沈狱要出海。 “同知大人,一路顺风……” “沈大人,祝福你早日归来。” “千户大人,虎子等你回来咱再拼一次洋枪……” “……” 话毕,黄飞鸿与众黑旗军军官,各端起一杯水酒,一仰而尽。 沈狱笑着接过酒杯,也是一饮而尽,随手放下酒杯。瞧着眼前七八条汉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个什么。整个黑旗军的高级将领都来了,这些将是自己以后的种子呐。 七八条汉子,包括黄飞鸿都没有废话,酒喝过,便拱手点头,算是行过道别礼,随后转身就走,瞧着果决的身影,沈狱微微的动容了一把。 一直侍立在旁的李大锤走了过来,朝着沈狱说道:“公子,时间差不多,该起锚了。” 沈狱的马靴轻轻踏着木制的甲板,有节奏的敲击了几下。然后,转身冲着岸边的人喊道:“再见了众列位,再见了广州城,沈狱定不负众望,会回来的……” 青松号在江面犁出一道不小的浪花,风吹着升起的帆布。甲板上水手们前后操作忙碌着升帆解绳,随着大副李大锤的一声声口令传下,水手们开始调整风帆,保持航速前进着。 眼前珠江,涌浪起伏,四周的景象后移。双桅帆正以五节的航速,缓缓驶出珠江口岸。望着渐渐远离的广州城,一时间感慨万千,来到清朝差不多也有一年,心态从最初想着去美利坚到留在华夏,其中的内心挣扎又有几多人知晓,而,他知道,他的心迹根本是无法跟人吐露的了。 出海以后,帆船提速到了二十几节。戴少茵单独住一个房舱,沈狱和其他人都挤在水手舱当中,拥挤了点,但对于沈狱不算什么。 在海上最大难关除了风浪便是晕船,当惯海盗的涠洲伙计倒没什么,其他初次远航的人都晕船了。包括戴少茵在内,她躺床上哼哼唧唧喊着不舒服,沈狱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时代可没有晕船药啊。 沈狱是闲不下来的主,既然不会操作帆船那便好好学习吧。这段时间总是呆在李大锤叔侄子身边,细细打量考究着帆船的操作要领。 李千千拍着主桅,有些感慨万千:“……以前老帮主领着咱们当海盗那会儿可没这么好的船。……每个当海盗的人都有他的难处,谁都不想落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名声啊!” 沈狱微笑着说道:“千叔,往事只能成追忆,好好跟着咱干,往后的日子是有奔头的……” 说出的话是轻松的,只有沈狱自己知道,这条路是有奔头,但,但是其艰难比当海盗残酷一百倍都不止。 沈狱淡淡的凭栏远眺,听着李千千在耳边唠唠叨叨也不觉得厌烦。他突然偏转头,漫不经心的问道:“千叔,此去海盗天城,能说服他们的几率是多少?” 李千千正在缅怀旧时往事,却听到沈狱毫不相干的一问,当下一楞。大半晌才说:“公子此去海盗天城,嗯,……听说以前也有不少人曾经去招安,但根据老帮主带回来的消息,去招安的人差不多死光了。还有……” 沈狱挥手打断了李千千的话,脸上笑意正浓:“……既然如此险恶,千叔为何还肯跟我同去?” 此语一出,换来了李千千的长时间沉默。大约半响之间,他咧嘴一笑,“听大锤说跟着你有盼头,起初我还不信,但我在你身边也有些时日,呵呵……,确实我也觉得,跟你身边比当海盗有盼头多些。” 海风一吹,船儿速度又加快了不少,李大锤从前端转了回来。“公子,戴小姐找你有事儿。” 沈狱和李千千的话题还没有结束。但来日方长,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道:“千叔,等机器局能产出铁甲舰,我给你一支舰队带带怎么样?” “啥?”李千千听清楚了,但不太敢相信,“公子莫跟我开玩笑,帆船咱能嫩(弄)几下,……那什么劳什子铁甲舰,在大沽口见过,但还没摸过。” “叔,不会可以慢慢学,只要肯学,那就成了。……如果这次咱们成功的从海盗天城回来,你先得学会认字哟。” 第43章 海盗天城 随着时间流逝,天气越发的炎热。碧海蓝天的南海彷如一面滚动的蓝布,层层叠叠波浪翻腾,延绵不绝直至天际。空气净是闷热潮湿,每吸一口似乎都带有咸腥味。阳光泼洒在海面,令人目光迷离,极目眺望,视线可及处依然一片茫茫。 船上生活非常乏味枯燥,那是可以把人逼疯的节奏。涠洲帮的水手大部分都没到过马六甲,三刺头与黑旗军的军士就更不用说了。 留过洋的戴少茵经过一段时间适应,不再晕船,作为女孩她完全没女孩子的觉悟。此刻正赤着小脚丫,大大咧咧在甲板上走来晃去。一身西洋男装掩饰不了她的韵味,这也算为帆船枯燥的生活增加了一道亮丽的色彩。 沈狱与她感情再次升温,这些天已搬进房舱住在一起,两人不再忌讳什么。不要误会,两人卿卿我我倒是有一些,别看少茵是留洋回的女子,骨子里,矜持着呢。好几次了,沈狱始终没能攻破最后壁垒。反过来说,除了没越过雷池,能想到的花式差不多都尝试过,但总有几样是没能解锁的。 老式的双桅帆船破浪而行,船帆换成一面大号骷髅头风帆。这艘双桅横帆算比较大,但,相对大海,那就是沧海一粟。高空望下,狂风海浪把帆船吹打得如同飘零浮萍,船体油刷成通体黑色,远近看去,很是古朴深沉。 青松号的名字不能再用,大家商议好,用涠洲帮老船的名号。然而,沈狱觉得名字有些个老土,在大家一片抗议声中,他力排众议,决定为双桅帆命名为“黑珍珠”,这也算微微满足了他自己的恶趣味了。 站在甲板凭栏边,吸了口咸水味的空气,烦躁心情微微得到放松。这几日都在研究说服并操作海盗联盟这股海上力量。手头资料有限,想作出针对计划是不可能,唯有见步行步。 在甲板上舒缓了心情,继续回到房舱。 房舱内,他仔细打量挂在舱壁的航海图,一旁马浩天认真拨弄着星象仪,苏剑秋与张伟京靠在旁边低声闲聊些琐事。 “到什么位置了?”沈狱说。 “……嗯,这个……大概位置……”马浩天大概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实践与书本不可同日而语,四人在房舱内一时间也找不到北。 “咚咚……”脚步声响起,李大锤走了进来,手中握着指南针,瞧了眼还在研究航海图的沈狱,说道:“公子别找了,俺叔说,这里离马六甲大约还有两天行程……” …… 光绪十四年三月十七日,阿南岛亦叫海盗天城的锡坦岛港口。 阿南岛四周暗礁颇多,从海面望去,便见到前方星星点点沉没的船只残骸,如若没有引路船只,相信能进入岛内的人将会是寥寥无几。 用望远镜眺望阿南岛,不敢再往前一步。此刻,黑珍珠正停泊在离锡坦岛港大约七八公里远的海面,等待着岛中引路船过来。 黑珍珠停靠的正前方有一艘触礁船,船身老旧,整个没入海中,露出的船头插着一面飘扬的黑色骷髅头旗帜,旗帜下方用中文、英语、西班牙语……等数种语言标示着前方危险、不宜前行的标语。 锡坦岛港就展现在眼前,却不敢进去,大概也停留了半日时间,按说早应该有人过来引路,即便不来引路也应该来人询问一二吧? 大约又过一个时辰,一艘挂白帆的三桅帆船从后方缓缓驶来,停在了黑珍珠不远处。沈狱他们警惕盯着一旁的三桅帆。这时,停泊的三桅帆甲板上走出个精瘦浑身黝黑的汉子。他摆起手势,冲这边用海盗黑话大喊:“哪路线上的老合,亮个丁号?”(1注) 李千千对手下伙计点了点头,伙计便走过去凭栏,也摆了手势,扯开嗓门喝道:“是并肩子,咱是阳埝来同吃飘子钱的老合,都是合吾。”(注2) 黝黑汉子又问:“递门坎?” 伙计回答:“涠洲帮!” 对方黝黑汉子听完涠洲帮,不再言语,转身进入了房舱,大约半响后出来。冲着这边喊道:“既是合吾上的并肩子,跟着三头叉走起。” 撂完这句话,对面的人不再言语。沈狱不大听得懂,问一旁李大锤到底啥意思? 李大锤说:“是让咱们跟着他们三桅帆走。” 前边的三桅帆缓缓起航,拐过前面残骸,三桅帆速度放慢了。船向左行进大约四五个公里,然后又向右边航行了约七个公里左右,如此反复折腾好几趟,最后三桅帆才直线向锡坦岛港码头驶去。 站在船头甲板的沈狱差点被这一连串往返折腾得晕头转向,一旁李大锤介绍:“这是海盗天城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这里本来没航道,海盗们从暗礁硬生生凿出了一条航道来,据说航道不大,只能一次容纳一艘三桅帆进出。” 听了这句,沈狱自言自语的低声说:“这也行?”这海盗天城也太小心了吧。不过想想不小心海盗天城那里能维持几十年。这样的暗礁可算是得天独厚的天然屏障,如果大军来剿,那得靠近海岛才行,海岛都上不去,剿的那门子匪盗? 锡坦岛港码头很大,三桅帆船停泊在一旁,沈狱让黑珍珠跟过去,堪堪停好放下甲板,码头上冲上几个凶神恶煞的人,短袖马褂装扮,如果不看身上纹身,那与普通渔民没任何的区别。 李千千迎了上去,从脖子上扯出那枚海盗刻章让上来的海盗查看。为首有些发胖的海盗看过刻章,扫了一眼李千千,轻微的点点头,然后率着众人下船去了。 “这么简单?”站在船舵旁的沈狱细声问在掌舵的李大锤。 “俺不知道,俺也是头一次来这里。” 李千千走过来,笑着说道:“放心,在这里他们不会严查。再说咱们一条船才二十号人,顶了天给咱们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既然算是蒙混过关,沈狱倒放下心来,开始打量这个著名的海盗天城。 离码头不远,有一栋比较引人瞩目的蓝白相间建筑物,它伫立在大堆杂乱无章的棚屋当中也算是宏伟壮丽了。类似仿哥德式的交叉肋拱、高扶壁、飞扶壁、尖拱结构。高、直、尖的房顶造形有强烈的上冲趋势,似乎象征着某种教义,在海盗窝里见到这样充满艺术的建筑,很突兀,却又让人觉得有些个荒诞不经。 其他当地建筑多是竹木混制棚屋,虽然简陋,但也另有一番味道。 用望远镜去看,岸上建筑的周围种植着大面积的稻田与种植园,马六甲的一年四季天气比较炎热多雨,也适合植物生长。 正因为天气炎热,所以,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也都显得比较黝黑。 正欣赏着这片如画的风景,戴少茵走了过来,“沈狱,这里好漂亮,我们下去走走怎么样?” 瞧着戴少茵那双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算沈狱不想下去也说不出口拒绝,何况沈狱自己也想下去见识见识。 低声回答道:“等下你不要离开我太远,这里可不比广州,这儿可是海盗窝子呢。” “嗯。”戴少茵微微点头。沈狱伸手握住她的纤手,轻轻捏了捏,然后低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答应让你下去,前些天你答应我的事情怎么样?” 被问及此类事情,戴少茵脸蛋“唰”一下红透了,白了眼沈狱,低声呢喃道:“不行,太脏了,我不习惯,除了用口和那个,你换个别的可行?“ 沈狱知道一时间也急不来,勉强小妮子就不好了。只能微微点头,叹了口气,小声说道:“那算了,还是用手吧。” “……哼,每次都骗我,好累的说。”戴少茵故作生气状,嘟起小嘴撒娇,可爱到极点。 临下甲板时李千千叮嘱沈狱不要走太远,这里大家不熟悉,最好不要惹到当地的海盗。 走下甲板,这里风物,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码头边上有客栈与酒馆。如果不清楚内情的人到了这里,还会以为到了一些南洋小国呢。 港口周围一些苦力水手打扮的各色人群正忙碌着,不时的,有船只从码头离开,又有船只从外面回来。看到了刚才几个上船的海盗,他们走来走去的样子,猜应该是在巡逻。 码头边上有一条熙熙攘攘街道,叫卖声,各式样的洋枪、海鲜、西洋玩意儿数不胜数。街道热闹非凡,各种各样声音混杂一块儿,远远飘进了耳朵,令人有一种心安、宁静。 这时,刚才领路的三桅帆船下来一队人马,远远的就能嗅到一股子萧杀戾气。沈狱转过头来刚好和一道迎上来的目光碰上。 那道目光的人一愣,沈狱却是一惊。三桅帆船下来的那队人马,为首是一名女子,而,这名女子沈狱正好认识,不是石水淼还有谁? 转头一刹那,沈狱便看到石水淼那威严气度和一旁的海盗不同,显然她是这队人马的首领。 石水淼脸上毫无表情,多瞧了一眼沈狱之后便离开,瞧情形是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了。 当然,沈狱也不会平白无故的上去,和她相处有段时日,石水淼的性子冷是知道的。而,石水淼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些沈狱的来历。 沈狱此刻心里七上八下,对方不打招呼,是不打算揭穿?又或者是回去布置截杀?而他又应该如何应对?面对海盗天城的海盗,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 海盗黑话 注1:是哪里的的朋友,亮个名号? 注2:是朋友,我们是来自南方的海盗,都是老伙计了。 第44章 黑色的夜 海盗天城,属于印度尼西亚西北部岛群。位置在马来半岛以东,南海西南方,新加坡东北。面积约一千平方公里左右。多属丘陵,密林覆盖,少量的平原,无论矿产或木材都同样丰富。当地盛产的水稻、椰干、西谷、水果,量大且丰硕。 黄昏后,安排人留守黑珍珠号,余下人等在锡坦港附近的客栈休息。大部分人长途跋涉,早就乏得不成样子。沈狱也挺累,但初来乍到还是想多了解了解,这个独具特色的海岛城市。 客栈住的人不多,今天是三月十七日离妈祖诞辰还有些时间,或许过几天各路人马才会赶来聚集吧。 落霞残阳赤红,泼洒在阡陌纵横的窝棚,渺渺炊烟升起,从高处看,彷如人间仙境。 “……啧啧,空气好,环境不错,如果不说,根本瞧不出是海盗窝子呢。”苏剑秋低声感叹。 一旁的沈狱早换了身衣服,在这里,穿西洋海盗的行头肯定不合时宜。此刻,他身上穿着黑缎子长袍,外面套一件海蓝色马褂,瞧着不似海盗,倒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多些。 沈狱伸了个懒腰,说道:“走走去,瞧瞧入夜的海盗天城是个啥模样。” 戴少茵小妮子累得够呛,冲过热水澡,早早上床休息了。沈狱出行自然少不了李大锤跟随,李千千不凑热闹,只是叮嘱大家千万别惹事。 一行人,沈狱领在前头,李大锤、马浩天、苏剑秋及张伟京走出了客栈,漫无目的闲逛在锡坦港码头边上的街道。 天色暗沉下来,各户人家点上煤油灯,一路步行往街道尽头走去。锡坦港所谓的街道不过是一条铺着青石砖,宽约十来米的大道。 大道棚屋居多,倒也有些青砖石瓦盖的屋子,不华丽,却朴实。一路走来,酒馆颇多,几间挤满人的酒馆,从外面经过便可听到吆五喝六划拳或爆粗的叫骂交杂声音。 偶尔有些当地人偏过几人,会多扫上几眼。 走了一段路后,明显棚屋增多,青砖房逐渐减少。拐过一条巷子,两边棚屋越发简陋,这里没刚才街道繁荣,处处有野狗、夜猫上窜下跳,小孩哭妇人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酸腥咸臭味儿。 棚屋前,一个年岁不小、姿色平庸的妇女正在抚首弄姿,见沈狱几个走过来,用自认为妩媚的声音说道:“几位爷搞么?包你满意。”妇女挤眉弄眼,对白大胆露骨。 几人当然不会搭理路边的妓/女,张伟京低声跟苏剑秋嘀咕道:“这里怎么也有鸡啊?” “有啥奇怪的,有男人的地方肯定就有窑子。”回答的是,一旁的李大锤。 苏剑秋却眉飞色舞的说道:“伟京,难不成看中了刚刚那娘们?……是的话就赶紧回头,我帮你出钱。” “苏剑秋你有病。”张伟京啐了一口,骂道。 “这儿像个独立王国,跟我想象的海盗窝子有些个不一样。”沈狱负手前行,喃喃自语。 马浩天说道:“是啊,被经营快五十年,在这儿出生、死去,如平常生活无异,或许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到过外边的世界吧?” 继续往前走,是一排更简陋且脏水横流的窝棚屋,里面传出“哦哦啊啊……”及“啪啪啪……”的交/合声,偶尔有些年岁不小的老头提着腰带,摸着裤/裆从里面走出,沈狱见惯不怪,有些腼腆的张伟京则多瞧了几眼,棚屋里却是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 苏剑秋笑了:“伟京,瞧你平时挺老实,怎么一碰这事儿,就走不动腿了似的,快进去找里面的臭娘们爽上几把。” 沈狱瞪了眼苏剑秋:“胡咧咧个啥?妓、女就不是人?” 马浩天也说道:“住在这边的人想来生活也不富裕,大多应该也是生活所逼吧。” 苏剑秋偏过头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瞧他的样子就知道这货肯定圈圈叉叉的在腹议。 今晚逛了不少地方,这里大多是平民,想了解海盗的状况肯定不可能,也该回去了。 突然,前面传来女人哭泣和男人怒骂声,一个满身刺青,肥肠脖子粗的大汉骂骂咧咧从窝棚里面钻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三十来岁头发枯黄、营养缺乏的女子,女子的衣服都没完全穿上,露着干瘪的乳/房追出来,双手拉着大汉衣袖眼泪哗哗直流:“……爷,大爷,您就随便给点吧。” 大汉呲牙咧嘴,瞪着三角眼:“老子在这一片,日了也就日了,从来就没有那个不开眼的敢问老子要钱。”说着,一巴掌抽在女人脸上,一脚踹在女人胸前,女人应声倒地。 “你算哪根葱?”说话间大汉还没有完,抽出绑在腰间的巴冷刀就欲行凶。 “你干什么?”沈狱大声喝叫。 大汉挥舞巴冷刀依旧骂骂咧咧,沈狱二话不说上前一脚把他踹翻,伤口完全康复,实力恢复得七七八八,这一脚的功力不如黄飞鸿,但也不可小觊,大汉被一脚踢倒,爬起来离沈狱远远的。 “奶奶个熊,有种别走。”大汉指着沈狱,撂了句狠话,夹起尾巴麻溜的跑了。 看大汉走远,沈狱走过去,女子却望着大汉走的方向,一脸的惊恐。 沈狱没有说话,收回拔出的柯尔特左轮,上去瞧了眼女子,轻微擦伤,胸口那脚应该也无大碍。 “谢谢几位爷救命,但你们快走吧,等下王老九带人过来你们都走不了。”三十多岁的女人,言辞不像本地口音,仔细一瞧,颇有几分姿色,年岁大了些,加上长年累月营养不良,却也可以想象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听女人说刚才大汉可能在这里有些势力,可跑来这儿嫖/妓不给钱的人,能有什么大的能耐,顶天了就几个乡野村民,海盗都算不上吧。 “你不是本地人吧?”沈狱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有故事,打算与她唠唠。 女人道:“我姓林,福建人,十年前被海盗掳来这里,在他们腻歪了我之后。……我便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下来。”说话时,她指着两排棚屋,“这里许多姐妹和我有着同样的遭遇,有些贞烈点的姐妹不堪屈辱,自杀了,本来我也想过自杀,但看了自杀姐妹的尸体都被剁碎了喂狗,……最后,我还是活了下来。” 沈狱望了眼女人道:“林大姐,我能进去棚屋里看看么?” “大爷,里面脏,可不敢让您进去。”女人说。 沈狱没理会女人劝说,弯腰走进窝棚,里间漆黑一片,腥臭熏人,借着外面些许的微光,看到门口旁有一个小炉灶,棚屋右边角落用破木板垫起一张床铺,想必这便是女人做皮肉生意的地方。米缸空空如也,一碗清的不能再清的稀粥摆放在炉灶边的小板凳上。 这个女人生活贫苦啊,想必她的状况也代表了这片棚屋区所有女人的生活现状了。 沈狱叹口气,走出了棚屋,从衣袖摸出了几两库平银,交到女人手中。 女人接过,愣了一愣,随后跪倒在地,如小鸡吃米般不停的给沈狱磕头。 “起来吧。”沈狱有些意兴阑珊。 本来今晚心情不错,碰到这些事,好心情一扫而空,没心思继续和女人唠嗑,打发她回去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巷子尽头一帮子大汉撑着火把奔袭过来,手中的巴冷刀闪着寒芒。为首大汉嘴角长着一颗黝黑大痣,刚才被打跑的王老九站他身边。王老九指着这边跟大痣哥说道:“就是这几个逼样的,奶奶个熊,周哥可要为我出这口鸟气。” 带头大痣哥,身上刺龙画虎,满脸凶光,用巴冷刀指着沈狱几个说道:“你们几个叼/毛,在我的线子上撒泼,吃够米了吧?” 沈狱轻松淡定,苏剑秋一脸痞笑,马浩天将手伸进腋下。李大锤混过黑/道,上前拱手:“都是并肩子,从中有些误会。” 大痣哥上下打量李大锤,瞧着面生得紧,他知道岛里快要召开联盟大会,来的应该都是些有背景的人物。 “混那条线上的?”大痣哥问。 “来开瓢子大会的。”李大锤回答。 “草你姥爷,开会就开会,打老子的人,想干那样?”大痣哥骂骂咧咧。 瞧着李大锤态度卑微,按他想法,大人物肯定是不怕惹事的主。 “这是老子的地盘,来者都是客,老子不为难你们,既然开罪了老子的人,想利索的出去是不可能了。”说着,大痣哥伸出一个手指。“一百两,给了你们可以滚。” 李大锤正准备掏钱,一旁王老九低声在大痣哥耳边嘀咕了一阵子,一会儿之后,大痣哥说道:“我弟兄说一百两不够伤药费,最少得给五百两。” “你……”李大锤指着大痣哥,沈狱上前按住李大锤的手。说:“钱咱可以给你,但你得答应咱一件事儿。” “啥事麻溜的说。”大痣哥说。 沈狱笑着说道:“你叫咱一声爷爷,甭说五百两,一千咱也给。” ……………… 谢谢创世、起点的书友们支持,明天开始双更,另,谢谢花伞小巷的推荐票。 第45章 拔枪 大痣哥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怒声喝道:“砍死这帮王八羔子。”大痣哥握着巴冷刀率先而动。 “砰……”沈狱手上的左轮向天开了一枪,枪口上冒着白烟。在海盗窝子,他不敢真的向对方开枪,对方来路不明,自己又是冒牌海盗,能不伤人则尽量不伤人。 大痣哥见沈狱手上有枪,赶紧停下来,后面的人也不敢动了。 这年头有枪的人,都是牛逼人物,锡坦岛市场上有洋枪卖,但一般都是那种老式的长条洋枪,沈狱手中大号左轮,大痣哥何曾见过。 大痣哥在这一片棚屋区也算一方霸主,手底跟他混饭吃的便有二三十号人,洋枪他们也有,但此刻却没带身上啊。在这一带打架砍人是正常事儿,可岛内也有明文规定,不许用枪。 大痣哥扫了一眼沈狱的左轮,眯瞪着眼,刚才大话已放出,如今不冲上去,底下的人会怎么看待自己,而自己以后又怎么在这一带混?不得已大痣哥硬着头皮凶悍的喊叫道:“干死这几个逼样的,他只有一把短铳,俺们可有十几号人,杀啊……”大痣哥真猛,眼瞧着沈狱有枪,还率先冲在前边。 “砰。”枪又响,这一枪击打在大痣哥的巴冷刀面,巴冷刀瞬间被打飞,掉在地上。 沈狱右手握枪,左手伸向腋下枪套又掏出一把大号柯尔特。马浩天、李大锤、苏剑秋、张伟京每人都从身上抽出两把左轮。他们一人双枪,五人十把,清一色的银色大号柯尔特,枪口上的烤蓝阴森森,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大痣哥真不敢动了,他撇了眼掉地上的巴冷刀,神色阴鸷,嘴巴动了动。硬气的说道:“算你狠,弟兄们,咱们撤。” “等等。”沈狱右手左轮指着大痣哥,左手的指向王老九。“我说过让你们走了么?”左手的枪点了点王老九,“你,过来,咱有话跟你唠唠……” 王老九身体冷不丁的抽搐一下,望向大痣哥,而大痣哥第一时间把头偏了过去。 “……怎么,还要我再重复一次?”沈狱阴测测的说。 王老九平时欺男霸女,不是个善茬。他咬了咬牙,欲撂句狠话,但话到嘴边,换成了。“你想咋样?” 在枪口指引下,想硬气一把的王老九最终没这个胆,乖乖走了过来。沈狱二话不说一个大耳朵刮子扇过去。“草你/妈/的,叫/妓不给钱,你还凶个几把毛呢。” 这一巴掌扇得凶,王老九牙齿掉了几颗,满口是血。 这时,巷子尽头,一大批撑着火把的大汉向这边冲来,各个手上拎着把老式洋枪。几息间便到跟前,为首瘦高汉子,穿着灰呢子短打马褂,他扫了眼沈狱几人,然后用手中老式的斯普林菲尔德步枪指着大痣哥说道:“黑寡妇办事,其余人等闪开。” 被瘦高汉子用枪指着,大痣哥连个屁都不敢放,他手下的人听到黑寡妇三字,脸色立马大变,等听到让他们闪开时,没二话,直接一溜烟作鸟兽散,王老九也想走,却被一旁的海盗用枪顶了回来。 大痣哥哈着腰,一脸谄媚的说道:“……卫爷,您这是?” “周八痣,你敢在这里闹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瘦高汉子卫德运冷冷说道。 瞧着这帮人手上的武器,明显是本地的海盗帮派,既然不找他们麻烦,沈狱算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李大锤他们赶紧扯呼。 “等等,你们也不许走。”瘦高汉子喝止住沈狱几人。 收起枪械,沈狱踏前一步说道:“兄弟……” “闭嘴。”卫德运的枪转过来顶着沈狱。 卫德运一招手,对底下的人说道:“通通带走。” 李大锤与三刺头看向沈狱,眼中询问是否动手,沈狱轻轻摇了摇头。 几十杆枪指着,虽是些老式洋枪,架不住人家枪多,动起手吃亏是肯定的,不清楚情况前,暂时不动手为妙。 海盗们没有下了沈狱的枪,押着一行人,东走西拐大约走了十来分钟,便来到那栋哥德式别墅大门前。 别墅占地起码有两亩,瞧着也有些老旧了,仔细打量了一番,觉得能拥有这栋别墅的人在海盗城应该算是个大人物了吧。 卫德运指着沈狱说道:“你进去。” 沈狱皱巴着眉头,不对啊,这是怎么回事?虽有疑虑,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大门敞开着,穿过大门有一个天井,等候一旁的女仆见到沈狱,走上来微微点了下头。女仆在前边领路,越过天井直接进入大厅,这是西洋式的大厅,且很宽敞,在不拥挤情况下,约莫能装下三四百人。 “沈狱。”熟悉的女人声音,冷冷的从前边传过来。 抬头望去,石水淼气度威严的坐在台阶上的大石座里。她双手交叉,如女王般盯着沈狱。 “嘿……”沈狱咧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女仆出去,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两人。石水淼赤着脚丫,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的丝缎子唐装,和她冷峻外表相辉映,瞧着还真有那么点女王范儿。 “你到底是谁?”石水淼语气冷淡,仿似冰山。 沈狱摊了摊手,一副淡然。“不欢迎?” “我问你到底是谁?” “教书匠,不是告诉过你么?” “你……”石水淼怒极而笑。“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沈狱从笑声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冰寒,是杀气,这娘们儿想杀我。他把手微微抬高,调整到好拔枪的合适位置。 “你会杀我?”沈狱笑着问。 当沈狱问出这句话时,石水淼身上杀气顿然散去。 石水淼的脸说变就变,突然换了一副热情似火的表情,柔声说道:“我怎么会杀你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哟。” 说话时,她站了起来,沾地的脚趾头修长纤细,脚踝裸/露空气中,她缓缓走向沈狱。 沈狱从没见过她这副妩媚表情,而,走路的姿势也有些个诱人。 沈狱警惕的盯着走来的女人,嘴巴淡淡的说道:“……嗯,不杀就好。” 来到沈狱身旁,石水淼凑近沈狱耳朵,换回冰冷的声调,说道:“我不杀你,但你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哦。”沈狱眼睛杀机毕现,但也就一闪而过。他笑了笑,说:“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得罪石姑娘吧?” “你说呢?”说话同时,石水淼动手了,一招擒拿手缠锁住沈狱手臂。沈狱早有准备,卷臂托时扣住她手臂,往后一扳。 第一招两人不分胜负,人绞缠在一起。沈狱欲用一招转身背摔甩开石水淼,但石水淼不是泛泛之辈反手压背,膝盖顶在其屁股。 沈狱反应迅速,左掌从下向上按压其左手背,右手压自己左手背向下拉至胸前,同时下蹲成弓步,含胸切压敌腕部,使其下跪就擒。 双方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可能是石水淼伤口没完全好的情况吧。沈狱抓住一个机会,双腿栖身上去,双手反压着她的双腿,石水淼整个人被压在了地台上,这时的姿势是有些暧昧了。 只见沈狱裤/裆对着石水淼的脑瓜,而沈狱下巴正磕在石水淼的肚脐下方。石水淼被稳稳压制住,动弹不得。 这个姿势令她很是尴尬。“你……,啊……”石水淼才欲开口,沈狱裤/裆/物体刚好顶进她的嘴巴里。石水淼瞬间知道了这根物体是什么,脸蛋“唰”一下红透。她轻咬了一下那物体,沈狱“哇……”一叫,松开石水淼,跳了起来。他狠狠的瞪着石水淼说道:“你属狗的呀,这能咬的么?” 石水淼缓了口气,拍着身上衣服,说道:“别装了,我又没用力咬。” 这一刻的石水淼分外迷人,衣服领子被撕到一边,露出了诱人的锁骨,沈狱见过她胴/体,但随着刚才被咬了那么一下,他竟然无耻的硬了。 这些天和戴少茵颠龙倒凤,还没修成正果,二十来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此刻他的脑海里想的净是那档子事儿。 沈狱弓着身体,掩饰着自己的窘迫,说道:“咱能好好谈谈么?” 石水淼瞧着沈狱的样子,不可抑止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招展,双峰颤抖得厉害。 瞧着石水淼奚落自己的样子,沈狱怒了,指着她说道:“再笑我拔枪了昂……” 石水淼似乎料定沈狱不会拔枪,一副蔑视的眼神瞧着他,说道:“拔呀,你倒是拔呀……” 这个女人不惩戒一下不行,沈狱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人家笑你几下就拔枪,这算啥?老羞成怒? 他走上前,突然抓向石水淼衣服,“嘶”一下,黑丝缎的唐装从衣领直接被撕裂开。 “啊……”石水淼猝不及防的一声尖叫。她可没想到沈狱那么阴险,会来这招。刚才沈狱走近时,已做好防御姿势,但谁能想到这厮居然这么不要脸。 撕开衣服时,沈狱呆住了,他那知道石水淼没穿肚兜。这么一撕,出事了,只见两只硕大玉兔跳将出来,似乎正想着他招手。 此刻,大厅静了下来,两人互相对望,从对方眼中读懂了些什么。沈狱率先走前两步,一把抱住上身赤露的石水淼,而石水淼身子一软也顺势倒入了他怀中。 这一刻沈狱终于忍不住,他拔枪了……(此处省略一万八千字) 第46章 黑寡妇 这一夜,沈狱住在这栋哥德式别墅里,别墅的名字很好听,叫烟花易冷,是石水淼早两年起的名字。 昨晚,两人可谓是火星撞地球,激/情一触即发,大战何止三百回合…… 石水淼比沈狱大三岁,正是豺狼虎豹的年纪,而且也有些年头没人灌溉。两人实力在伯仲之间,恶战连连,但到最后求饶的仍然是石水淼。 谁又能想到,沈狱来到清朝的第一次居然给的是她。两人睡在一张三米宽的圆形大床上,大床水迹斑驳,从侧旁证了昨晚两人是有多么的疯狂,多么的酣畅淋漓。 沈狱睁开眼睛,身旁赤/裸的石水淼一晚劳累,日照三竿还眯着眼,瞧这情况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 亲了下石水淼面颊,正准备起床。突然,石水淼转过身来紧紧的把沈狱抱住。“就打算这样走了?”石水淼软绵绵的声音响起。 沈狱笑了笑,说道:“放心,我能走哪儿去?回去告诉他们一声,一晚不归,他们肯定等急了。” 石水淼眨巴着长长的睫毛问:“我们该怎么办?” “我会负责的。”沈狱没有丝毫的犹豫,承诺脱口而出。 “……哎,你敢负责么?”石水淼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清楚我身世么?知道我是谁么?” 沈狱笃定的点头,眼神坚定的望着她:“不管你是谁,只要你点头,我就会对你负责。” “知道我为什么叫石水淼么?”石水淼松开双手,头枕在了他胸膛,说道。 一脸猥琐的沈狱,盯着女人身体最敏感处,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咳,这个,这个昨晚领教了,你名字起得好,四个水,说真的,水确实挺多的,实至名归呐。” “讨厌。”知道沈狱意有所指,她掐着沈狱腰间嫩肉,说道:“我说正经的呢。” “……哎哟,疼,疼……乖乖,你赶紧撒手。”沈狱被掐得呲牙咧嘴,其实石水淼根本没用力,不过沈狱装得倒是挺像。 眼看石水淼不打算放手,被掐的沈狱迅速作出反击,一双龙爪手向她那对高耸袭去。虽然沈狱还想大战一盘,可瞧着石水淼不堪挞伐、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忍了下来。 两人玩闹够以后,石水淼再次问起沈狱为什么来海盗天城。沈狱不打算瞒她,把其中一些不能透露的事情隐去,一五一十的道出此来的缘由。 “官府中人?你是打算帮满清招安我们?” “不会,即便招安,也不为朝廷招安。……如果我说,我打算谋反你信么?”沈狱知道,石水淼在海盗天城肯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能说服她,自己事儿便算成功一半了。 “我信你。”石水淼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那么诚实,那我的事情也不瞒你……” 石水淼干咳了一下,很是认真的把事情娓娓道来。 一旁的沈狱仔细听着,石水淼说到伤心处,眼泪禁不住的流下,沈狱在旁温柔的帮她拭去。 一个时辰后,接连受到震惊的沈狱,对石水淼说出什么都不再惊讶了。 通过石水淼的介绍,知道了她的身世及一些海盗天城的秘辛。 海盗天城由郑、马、徐、石四家建造于清初,四大家所属明末李闯王部下。明朝灭亡后,四大家一起流亡海外。寻寻觅觅找到了这处适宜生存的岛屿,起初四大家打算安静的、平淡的、过着与世隔绝的岛屿生活。 而,清初时海盗横行无忌,迫于无奈,四大家族唯有招兵买马,开始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凭着祖上留下的武艺及宝藏,四大家族在海盗中崭露头角。随着老一趟英雄的逐渐死去,慢慢四大家族也沦落为海盗。 即使落草为海盗,四大家族始终坚持着自己原则,祖上流传下来,有三条死规矩是万不能破的。 海盗天城三条规矩分别是:一、私上岸者,初犯割耳,再犯死刑。二、所得八成归公,二成作奖;擅取公物,死刑。三、奸/淫/妇女者死刑。 以前的海盗天城纪律森严,专门劫掠官船、洋船,是充满民族大义的侠盗。从规矩可以看出海盗天城的性质好坏,与其说他们是海洋大盗,毋宁说是海上英雄。 时间是人类最大的敌人,随着时间漂移,秉承老一辈的人都埋入英雄冢,规矩也逐渐被后辈遗忘。最近几十年,海盗天城已演变成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真正海盗。 石水淼的父亲石中雄便是海盗中恶贯满盈的佼佼者,石水淼的母亲是一个大家闺秀,一次远航出海被石中雄掳到岛上才有了石水淼。 或者遭天谴了吧,石中雄娶的十一房老婆中生的八个儿子、五个女儿都没到十岁便夭折。唯一剩下石水淼一个女儿健康成长,其他亲人也在石水淼出生以后相继死去。 从而,石水淼也成为了石中雄的掌上明珠,石中雄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态度,唯一能令他温柔的便只有他女儿石水淼了。 两年前,在一次出海掳劫中石中雄被广州将军设伏绞杀在南海之上。父亲死去,石水淼便成为石氏家族唯一合法继承人,也就是说,锡坦岛的一切都在她的手中掌控着。 虽然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但对石水淼感情是真真切切的。父女连心,父亲死去,石水淼发誓要为父亲报仇,才有了前段时间广州城的刺杀事件。 石水淼在海盗天城的外号令人闻风丧胆,众人称之为黑寡妇。名字由来外间传说颇多,除了石水淼喜欢穿黑衣外,克夫也是这个名字的来源之一。石水淼成过两次婚,都是父亲一手包办,但无一例外,成婚之后入赘的夫婿都没能活过一个月。 从两年前开始,便逐渐有人称石水淼为黑寡妇。黑寡妇名头传遍海盗天城,久而久之,别人都清楚,这个女人不能惹,不仅心狠手辣,且克亲人。 这些年石水淼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本身石氏一族血脉便不旺盛,到了石中雄这一代,基本断绝。如今仅剩一个本家叔叔,而他膝下也无血脉,这两年叔叔也不敢与石水淼走动了,或因听了传言,怕石水淼克亲人的缘故吧。 其实也有人不信,追了石水淼快五年的郑家少主郑绍聪就是其中之一。然而,石水淼经过两次婚姻后对于爱情早已看得比较淡,不再抱任何希望了。直至在广州刺杀受伤遇到沈狱,与沈狱相处时间不久,但沈狱对受伤的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其动心了。 石水淼知道两人是没有好结果的。自己是海盗头子,沈狱一介良民,于是便狠下心,来了一个不告而别。本来断了的心思却在昨天遇见沈狱又再燃了起来。 昨晚,如果不是她半推半就自愿下,沈狱根本不可能得手,毕竟,她的武艺比沈狱肯定只高不低。 听完这一切,沈狱没想到身旁睡着的女子有着如此曲折经历。对于沈狱,克夫、克亲人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是不会相信的,毕竟属于生在红旗下长大的娃。 按他以前对石水淼的看法,这个女人性子冷。但通过昨晚之后,对她的看法又有了新一层的认识,这个女人应该是外冷内热吧,还是内特别热那种呢。 沈狱捧着她的脸,重重的亲住其性感嘴唇,久久之后放开,说道:“以后你就跟我吧,我才不怕克夫什么的呢,能得到你这样的女人夫复何求啊。” “但愿吧。”石水淼叹了一口气说。 “对了,如果我想招安四大家族,有可能成功么?”沈狱突然问起了这个。 “很难。”石水淼顿了顿。“郑氏家族实力浑厚,外边都说海盗天城是三家在掌控,其实嘛,郑氏家族才是海盗天城的真正掌控者,我和徐家只是他们的傀儡罢了。 沈狱沉思了半响说道:“是,很难,但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你要相信你相公的实力嘛。” “……嗯!”随后石水淼似乎想起些什么,“什么相公,害不害臊。”她白了眼沈狱说道。 “啪。”沈狱打了一巴掌石水淼有弹性的屁股,说道:“……你这小妖精,昨晚是谁叫相公叫得那个欢的。” “坏死了你,老拿这个来挤兑人家,……哼,不跟你说了。” 这时,沈狱脑中闪过了戴少茵,自己如今把石水淼给办了,戴少茵那边肯定不可能放弃,两全难齐美啊,这事慢慢来,但先给打打预防针才行。“小妖精,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你说吧,听着呢。” “其实我在广州有一个青梅竹马……” 石水淼用手指堵住沈狱嘴巴,说道:“别说这个,我知道了,只要不欺负到我头上,你有几个就几个吧。” 说完这话,石水淼就陷入了沉默了,沈狱知道她话虽如此说,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沈狱撇来话题说道:“对了,我要回去了,一晚上不回去,他们肯定会着急呢。” “嗯,好的,今晚你再过来吧……” “……” “你什么表情,讨打,我是有重要事情和你商量呢,乱想些什么。” 沈狱无辜的摊手,“姑奶奶,我可什么都没说。” ………………………………………… 数据惨淡呐,伙计在此求创世、起点的收藏,推荐。 第47章 郑家郑克同 自从和石水淼有了那层关系,沈狱便不再担心假冒海盗的身份问题。 沈狱是后来才知道,石水淼确实心狠手辣,当得起黑寡妇的名头。那天晚上与他发生冲突的大痣哥、王老九在当晚便被她下令绞杀在别墅前,尸体也被剁碎扔入大海喂鱼了。 沈狱不太赞同这种作法,本来与地痞没啥深仇大恨。杀就杀了呗,尸体都没给留下,戾气确实重了些。虽不赞同,可他不可能会为两个流氓与石水淼闹别扭,毕竟石水淼是为了他才这样做,而两人也正处于蜜月期中。 光绪十四年,农历三月二十二,明日便是妈祖诞辰,也即是海盗联盟大会召开的日子。 太阳落下,月朗星稀,海盗天城郑家属下一处庄园里,郑家家主郑克同坐在庄园的葡萄架下。这里,花浓果香,葡萄架下显然是一个天然的露天茶室,圆形大磨盘当茶台,周围手工打磨好的海底圆石墩,大磨盘上放着一套乾隆年间的清水紫砂茶具。 四周在入夜时分已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在天上弯月与灯笼的照射下,被滋润了几天的石水淼越发的美丽了。可谓月下美人相伴,灯下品香茗,人生一大乐事哟。 沈狱坐在圆石凳上,品着郑克同亲手炮制的功夫茶,即便不懂茶道的他,也觉得这样高逼格的意境分属不易。 通过石水淼引荐,沈狱见到了这位郑家家主。郑克同一身白色短打马褂,留着明朝头式,整个人瞧起来和普通中年人无分别。其满脸红润,眉目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举手投足间冲茶娴熟的技艺,并非一天两天能练成。 石水淼不说,沈狱是看不出面前的人有五十多岁。不过,想想也释然,生活在这与世无争的庄园修心养性,且又整天喝着对养生极有好处的功夫茶,想不年轻都难呐。 郑克同端坐在石墩上,品着香茗。伸手作出请的姿势,“来尝尝这种,浙江的梅坞龙井,用的是后山天然泉水,入口甘甜幼嫩,味道悠远绵长。”郑克同一副宁静致远、淡泊雅清的样子,给谁见了都难以联想到他便是南海上的海盗霸主。 沈狱此次过来,以生意上的事情拜访郑克同。通过石水淼口中清楚,郑克同并非一般海盗头子,此人表面喜文雅好清高。私底下却干着男盗女/娼的龌蹉事儿。按沈狱理解,这郑克同就是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典型。 对于这种人直接招安肯定不能够,唯有利益才能让其动心,老马叔不是说过么: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抛出一个让人不能拒绝的诱惑,相信他会动心的。 沈狱以商人身份见的郑克同,谈的是开发海盗天城的土地问题,海盗天城矿源丰富,水田、平原不少。以租借土地的形式和他洽谈,土地上的种植产物提成另算。 “种罂/粟?”郑克同的手指娴熟翻弄着茶具,脸上表情始终一派慈祥。“……嗯,沈公子的想法很好嘛……”听了介绍的郑克同并没发表任何观点,一直模棱两可的玩着太极推手。 沈狱提出种植罂粟是有其道理的,罂粟是制取鸦片的主要原料,同时其提取物也是多种镇静剂的来源,其中战场上用的吗啡最为出名。吗啡有催眠及麻醉性的作用,受伤的人用了能暂时性的缓解伤痛,自己的军队肯定会大量用到吗啡,在这里未雨绸缪,也可谓算是一举两得了。 沈狱并没有说出罂粟真实用途,只告诉郑克同种植罂粟主要用来制造鸦/片。在这个时代,鸦/片就是银子的代名词,将鸦片贩卖到大清及诸国,钱是哗哗的来啊。 鸦/片利润大,郑克同岂会不知?岛内便有大部分人吸食,不过,吸的是一种纯度低的福寿膏罢了。以前郑克同也考虑过种植罂粟,但技术上的坎子海盗们是迈不过的,除了技术,销售也是一大问题,所以这事情就耽搁下来了,如今沈狱提起这事儿,他是有些心动了。 郑克同撇了眼一旁的石水淼,然后又扫了眼沈狱,心想,面前年轻人口气很大,一张口就是种植三千亩的罂粟花,而且还说每年郑家能得二百万两白银土地租金。虽觉得有些个不合实际,不过,诱惑着实有些大,脑中一直盘算着这生意干不干得了。 见郑克同久久不给个说法,沈狱又抛出另一个诱惑。资金、种植包括贩卖都全部包了,郑家提供土地同时也入股他们公司,占的是百分之三十股份,这笔生意怎么听都觉得是郑克同这一方划算。 除了种罂粟,沈狱又接着抛出诱惑,打算在海盗天城成立各种机械厂,生产出来的枪械全部低于市场价卖给郑家,沈狱也提出条件,让郑家把海盗天城的航道加宽,以用来运输机械用途。 该出的筹码放出,就等老狐狸上钩。沈狱的计谋很阴险,种植罂粟包括机械厂,不仅需要大量技术人才,而且还要大量的村民当工人,如此大手笔,自然是作着把农民绑上战车的打算。 无论郑家势力多大,能大得过被同化的本地村民么?据石水淼口中得知,除去出海抢掳的海盗,单生活在海盗天城的平民就有二十万之众,这可是实打实的人力资源,用钱都买不来呢。 郑克同说道:“沈公子既是侄女介绍来,老夫自然信得过,但有一个问题想问沈公子……” “郑叔父请说。”沈狱跟着石水淼喊郑克同为叔父,此次除了商人他的另一层身份便是石水淼的未婚夫。 “为什么看中我们海盗天城?”郑克同问出今晚自己最大的疑惑。 沈狱捋了捋快到披肩的头发,笑着说道:“海盗天城地理位置优越,得天独厚,一不怕官府来剿,二是我与淼淼的关系,自家人当然优先考虑咯。“ 郑克同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听淼侄女说,沈公子从小在西洋长大,这些年才回来华夏。……不知道沈公子对洋人是怎样的看法?” 知道郑克同除了不待见清廷,对洋人的意见也颇大,沈狱大义凛然的说道:“泰西之人又岂能与我炎黄子孙相提并论,洋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倭寇对我华夏也是虎视眈眈,狱对他们没有好感,……不过,不可否认,无论洋人抑或倭寇,他们的先进技术都是我辈学习之楷模。……在您这里成立机械厂,鼓弄些西洋玩意儿也就为了早日赶超他们的,驱逐他们。” “好……”郑克同放下茶杯,“啪。”的拍了下大磨盘,站起来说道:“沈公子胸怀天下,老夫甚是佩服,……嗯,我会认真的考虑考虑的。” 说完,郑克同端起茶,似乎是要送客了。 说了大半天,只换回来对方认真考虑,沈狱心里是不爽的,但没办法,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听石水淼说,光是郑家手底下能战的人就有一万左右,而且还不包括哪些生活在他辖区的普通民众呢,这样的人在后世也是一方诸侯的人物了。 沈狱、石水淼两人刚走。葡萄架旁边的屋子便走出几人。郑克同脸上毫无表情,刚才一脸子的慈祥早就不知去向。 他坐在上首的位置,走出来的几人站在一旁,除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其余人年纪与郑克同相当。 年轻人一袭灰呢子长袍,脸上表情有些阴鸷,他开口说道:“父亲,刚才那小白脸说的事情您信了?” 郑克同不理会儿子郑邵聪的言语,淡然的端着茶杯,抿着茶。半响后,放下杯子,环顾了眼几人,说道:“大家伙说说,刚才在屋子里应该都能听到这沈狱的说辞。……不要有所顾虑,畅所欲言。” 站下首,一个精瘦,一身名士打扮的中年人摸着胡子,“如果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么这笔账,怎么算都咱们占便宜,怕只怕,……那厮醉翁之意不在酒。” “胡老头多虑了。”中年名士对面一个彪形大汉站出来,说道:“我倒觉得此人可信度很高,退一万步讲,即便是蒙骗咱们。那他种植的东西和运来的机器可都在咱海盗天城。”大汉五指一握拢,“……那还不成了咱们的羔羊,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嗯,胡二说得有些道理,但三弟你说的未尝不可一试。”郑克同听完两人说的话,说了这句。 “会不会是黑寡妇的阴谋?”站角落边的矮个子中年说道。 “放屁,石水淼不是那样的人。”郑邵聪见矮个子说自己意中人,心里不舒坦,话语随口而出。 “聪儿,怎么跟叔父说话。”郑克同不怒自威的瞪了眼郑绍聪:“没大没小的东西,整天想着黑寡妇。……也是娶了几房老婆的人了,那档子事儿咋还看不透,赶紧给黄叔父道歉。” 没等郑邵聪说话,矮个子赶紧说道:“没事,没事儿,都一家人,道哪门子歉?聪儿至情至性的性格我又不是不清楚。” 同一时间另外一边。 “淼儿,你说郑克同这老狐狸会答应么?”回来路上,沈狱问石水淼。郑克同的城府太深,从刚才表现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 “不好说呢,老狐狸雁过拔毛,你抛出那么大的诱惑,应该动心吧?”石水淼也不敢肯定,毕竟只是二十来岁的女人,阅历和老狐狸是比不了的。 第48章 匆匆那年 第二天的海盗大会如期举行,李千千以涠洲帮新帮主身份参加联盟大会。没有例外,郑克同再次以高票当选了海盗盟主。 当选盟主的当天晚上,沈狱再次见到了郑克同。这次郑克同不再玩太极推手,直接答应合作,不过他提出一个要求,以土地租金为股份,郑家要占罂粟地股份的百分之六十。 对于另有打算的沈狱,很大度的答应了郑克同要求,这件事情当晚便拍板确定下来。 ……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时间悄悄的来到光绪十六年(1890年)。这一年无论大清抑或世界都发生了许多大事件。 3月17日——清政府驻藏大臣升泰与英国印度总督兰斯顿在印度的加尔各达签订《中英会议藏印条约》。该条约共八款,主要内容是规定哲孟雄(今锡金)归英国保护,中国与哲孟雄的边界以一带山顶为界。 3月20日——德皇威廉二世解除奥托·冯·俾斯麦的职务。 4月25日——美国国会宣布在芝加哥举办一届包括艺术、制造业、商业、园艺、矿业和海洋产业的世博会。沈狱让羊胡子代表机器局去参加,在世博会中机器局属下南都药厂的青霉素、吗啡、甲基/安非他明均获得了第一名的奖项。 5月28日——湖广总督张之洞为了抵制洋铁入口,开工兴建汉阳铁厂。 而这一年,沈狱收获也很大,与郑家合作二年有余,郑家早就抛弃了海盗的身份,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商人,在沈狱的引领下,这股海盗最大的势力正逐渐认识到工业的力量。 海盗天城已改名阿南工业城。在阿南工业城,主要负责人是温子绍,他是机器局的老人了。如今沈狱才发现,温子绍在管理方面属于独当一面的人才,在他带领下,马六甲机器分局正逐渐迈向正规。现在,让沈狱操心的只有军队的问题,其他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发展着。 锡坦岛港口码头,沈狱站在新建成的灯塔上面,望着海面已加宽、挖深的航道。此刻,无数的蒸汽邮轮与大型商船正从航道进进入入。码头一派繁荣景象,让沈狱感叹连连,算算时间,来清朝三年有余。 回想三年来的经历,恍若隔世。 沈狱今年第一次踏足阿南工业城,与去年相比这里模样改变很大。种植的罂粟扩大到一万亩,年产鸦片在二十吨以上。除了大部分制成鸦片外,部分被秘密制成吗啡。 提炼出来的鸦片主要销于日本及欧洲各国,由于地质的关系,阿南工业城产的鸦片已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一种鸦片。各国争相抢购,供不应求,两年来从鸦片便获取资金两千多万两白银。 在阿南工业城成立的马六甲机器分局相比广州机器局的进展要大。这里的工人贫苦出身,除了工价低廉之外,更胜在勤奋好学,短短两年时间,马六甲机器分局便涌现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 马六甲附近对于新近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工业城市,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除了取经之外,一批又一批的南洋商人都跑来这里洽谈业务。 这里有一条著名新落成的商业大街,大部分远道而来的商人都喜欢在街上小住几日,商业大街产品繁多,牙膏、牙刷、玻璃杯、卷烟等生活小物品在这里应有万有。 这两年沈狱除了描绘枪械草图,另一大爱好是设计一些后世小物件。这些小物件,无论在大清国或南洋一带都非常受欢迎,一经推出,立马销售一空。 近年来在阿南工业城发现大量矿产。发现的两个矿源,保守估计煤矿有两千万吨,铁矿有一千万吨左右。 沈狱属下所有产业都在高速的发展,广州机器局秘密的军工产业已全部转移到阿南工业城,各个科研工作室、实验室也在第一时间搬了过来。 他始终认为广州属于大清土地,清廷*他见识过,除了朝令夕改与吃、拿、卡、要外,最害怕便是发展的工业受到制约。 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是让他下定决心把产业转移过来这边的;光绪十四年的年尾,张之洞被慈禧调任武汉,成为湖广总督。新上任两广总督李瀚章,沈狱是信不过的。 在没有张之洞庇护下,沈狱只能转移阵地。张之洞也抛出橄榄枝让沈狱跟去湖北,但沈狱始终相信,在阿南工业城比在大清的土地上更能放开手脚的大干一场。 人生处处有惊喜,弗里茨不负众望,研究出了青霉素。这两年最大惊喜是属于捡来的弗里茨了,两年来冰/毒始终是沈狱资金来源的最重要渠道之一。如今南都药厂量产三种药物,冰/毒、吗啡与青霉素。其中吗啡和青霉素都在其严密控制范围内贩卖。冰/毒则敞开来供应,安道尔如今是大忙人,在几大洲不停的来回穿梭着。 南都药店短短一年时间,在安道尔手中便发展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可以这样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冰/毒的存在,第一年除去所有的开支,赚取的利润是一千三百万两白银。 这笔钱沈狱再度投入到各种科研和机械研发中。机器局虽才发展一年多,然而,各种工业技术已经快要赶上世界诸国了。 纺织制造厂的纺织机在一年前开始大量生产。第一批纺织机出来那会儿,全国各地各大布商争相抢购,订单排到光绪十八年去了。今年粗略统计,上半年销售三万台纺织机中,日本订购了三千多台,其余均被国内各大布商订购,这种现象是沈狱乐于见到的。 纺织机这块赚的钱不多,销售三万台,赚取利润才三百多万,并不指望这一块来赚钱,他投产纺织机主要是为了打响中国工业革命的前奏。 造船厂开始自主研发小型号的铁甲舰,还不能和德国高质量铁甲舰相比,然而,第一步迈开,离成功还远吗? 炼钢厂技术属于飞跃性的进步,结合德国人的技术前提下,我们的工人发挥中国人智慧,在温子绍带领下,炼钢厂工人生产出了中厚板。中厚板主要应用于机械制造、容器制造、造船、铁路建造等,这对以后钢材的成本将大大的减少。 枪械制造厂在炼钢厂配合下,已把马克沁重机枪成本降下来。大马克沁的枪械实验室在这一年里,也发明了几种比水冷重机枪更好的气筒式重机枪。不过技术还没完全成熟,想投产还需要一段时日。 马克沁的弟弟哈德森·马克沁,以下简称小马克沁,小马克沁知道哥哥在中国发展得不错,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他亦是军事发明家,特别在炸药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有沈狱在从旁指引,小马克沁不到半年时间便发明三硝基甲苯(tnt)。这种炸药生产出来投入军中,立刻受到广大将士欢迎。相比以前的炸药,tnt更安全,更便捷,更耐受撞击与摩擦,其最大优点是任何分量tnt,在突然受热情况下都能引起爆炸。 鲁道夫的物理科研工作室也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发明的短距离无线电磁波正在军中试验,技术正在逐渐完善中。 如今的胡雪岩在饮食界可谓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昆仑楼在他的操作下,开满全国,单北京城就有三家分号。每次年底结算,胡雪岩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投入白银早就赚了回来。不过,胡雪岩似乎不在意钱,赚来的七百万两白银又全数投进了沈狱的产业中。 羊胡子大概也知道沈狱志向远大,辞去其昌洋行工作,专心帮沈狱跑上跑下,一直以来,德国这条线都是羊胡子负责,他也不负众望,把与德国人的关系经营得越发的牢固了。 技术学堂的学生一毕业,大部分都会到机器局里实习当学徒。沈狱选出一批天赋极高的学员,出资让他们到德国学习先进的造船技术,第一批留德学员三十三人,陆续送去三批,总共一百一十四人正在德国伏尔铿造船厂以技术交流形式在学习中。 张之洞对沈狱真的不错,在调走前夕,又为沈狱请功。如今的沈狱已经是提督头衔,虽然有名无实,但沈狱不介意,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官衔, 沈狱手下的黑旗军扩张到一个镇的兵力,一个镇相当于现代一个加强师,总数大约一万两千人。 黑旗军士兵的武器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好的武器之一;手枪是德国生产线马六甲机器局制造的盒子炮,大家也喜欢叫它大镜面。步枪也是机器局制造的js2000式步枪,这种枪配刺刀,能狙击,所以深受广大士兵的喜欢。每人三个长筒手雷,另还配一把折叠式工兵铲。其他特殊兵种有重机枪兵、加农炮手、狙击手、工程兵、通信兵、后勤兵等就不一一介绍了。 罗虎与姜汉两人荣升为加强旅旅长,两人手底下各掌六千兵。通过洋人教官,黑旗军兵种逐渐得到完善,不仅种类繁多,而且分工明确。 唯一缺陷,黑旗军暂时没有海军。沈狱也想建立一支海军,但建立一支有战斗力的海军,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第一建军资金不足,第二战列舰的购买以及维修都及其昂贵。如今养的这一万多兵,每年所花去的是他一半的积蓄,其他的各项工业投资也需要大量钱款,那里还有钱去搞海军啊。 黑旗军小部分驻扎在广州,大部分已过来海盗天城,新兵训练任务依然很重,不过饷银与伙食上比大清其他军队是好上很多的。 一年前,沈狱开始给黑旗军增设指导员,同文馆拉出来的学生就是指导员的最佳人选。每星期,无论多忙,沈狱都会抽出半天时间给指导员上政治思想课。 讲的课程有些重复,大抵是军人信仰是什么,为何而战、为谁而战,国和朝廷区别之类的东西。通过一年多的学习,军队中渐渐涌现一股学习政治思想的热潮。 第49章 我们 这次,戴少茵没有跟来阿南城,两人还没成婚,但基本上两人结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广州将军那边最终是张之洞出面解决,解决这次事情还被张之洞敲诈了一千支长苗大镜面(盒子炮)。 戴立诚不喜欢沈狱,无奈宝贝女儿非沈狱不嫁,也只好默认了这门亲事。日子还没定,这样拖着其实是戴立诚想让戴少茵瞧清沈狱的面目,找个更好的金龟婿,但事与愿违,一拖就是差不多两年时间…… 沈狱从灯塔下来回到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是石水淼别墅烟花易冷的偏厅。沈狱长年不在阿南工业城,他没专门的办公地点。这一来到,太多的文件要处理,不得不暂时征用了石水淼的偏厅作为办公用途。 坐在书案后的大班椅上,瞧着堆积如山的文案,一个头两个大。这些文案一直是温子绍处理,只不过,他来了,照例一年多的阿南工业城文案是得让他亲自过目。 拿起一本文案随手翻了翻,这是,一年来的城市规划书,出自张伟京之手。文案把整个城市规划得井井有条,小细节更详尽到每条街道的分布、工厂的建筑成本。 沈狱当初可没想到张伟京还有这方面的天赋,这本规划书他越看越喜欢,拿起来久久不愿放下。 “公子。”李大锤走进来,拱手说道:“温大人办的接风宴快到点了。” 沈狱轻轻放下规划书,笑了笑,说道:“这个温子绍啥时候学会搞这套了,大锤,你去备马车吧。” …… 黄昏,残阳如血。今晚,阿南工业城的昆仑楼热闹非常,一年前昆仑楼就开到了阿南工业城。昆仑楼一开业,里面的美味菜肴立刻受到当地人的追捧,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 温子绍今晚把昆仑楼包了下来,沈狱的班底欢聚一堂。黄飞鸿、戴少旗、牙擦苏、罗虎、姜汉、苏剑秋、马浩天、张伟京、温子绍、康有为……等。洋人有弗里茨、鲁道夫、大小马克沁以及他们的助手……反正沈狱属下的骨干份子差不多都在此云集了。 昆仑楼一楼大堂,摆满了桌子,桌上八荤三素,中间摆着盘草鱼鸳鸯火锅,火锅一边翻腾白浪水花,另一边热腾腾的红辣椒漂浮在水面上。 大家互相打招呼、寒暄,等待着这场盛宴的主子。正在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啪”的一声,却是姜汉率先站起来,用军队的喊号,大声喊道:“沈提督到,起立。” 众人闻声,统一偏头望向门口。沈狱一身白色短打马褂,如果不是那双高筒马靴,那和普通平民没什么两样了。 大家正准备出来行礼。沈狱却先拍了拍手,说道:“坐坐,都坐,大家别客气嘛。……我这里可不兴搞这套,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来到空出来的上位,接过李大锤倒满的一杯酒,举起。撇了眼旁边站得笔直的姜汉。沈狱不坐,大家似乎也没坐下来的意思。 见沈狱举杯,全场目光聚焦过来。他手中捏着酒杯,迎接着众人目光,神色轻松自如,他在和众人对视的目光中阅读着他们背后的含义。 在场的这些人物,差不多全部是沈狱的班底,除了在广州忙活无法脱身的胡雪岩与远在美利坚的安道尔,能来的基本都已经过来了。 这个班底涵盖军事、洋务、商业、外交、内政等方方面面,班底算是基本健全了。这些人或主动,或被动地捆在沈狱身边。随着时间推移,家底越来越大,并逐渐有了一个不错局面,但也只是不错的局面。 康有为和胡雪岩算是他班底中的编外人员。作为合作伙伴的胡雪岩出钱出力,在沈狱事业前期可谓居功至伟。沈狱不知道为何这个老家伙一开始就对自己信任有加。对胡雪岩,沈狱留了个心眼,在不知道他意图前,暂时得防上一手。 至于康有为,沈狱和这家伙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书信来往较多,理论上讲,沈狱是信不过康有为的。最近康南海发表的个人论天下,已成为天下瞩目的人物,那副以天下为己任的论说,归根到底还是脱离不了在皇权之下的维新。 想过好好规劝一下康南海心目中治国平天下的道路走向,但想想,自己未必能说服他,说出来反而会令双方产生隔膜。康南海的论说里是有投向帝党的意思,沈狱清楚帝党势力靠不住。如果靠得住,他何必还做那么多辛苦不讨好的事儿? 黑旗军里,罗虎、姜汉各自有各自的性格。姜汉成熟,是稳重得出奇的人物,当沈狱属下以来,除了公事,其他事情仿佛都不在其考虑范围。带兵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干练且杀伐果断让沈狱佩服不已,他那个旅,执行任务最坚决,什么事情都做到最彻底。。 其眼神永远保持着冰冷的清醒。整日在军队里,一切生活待遇,都与士兵等同,带得他那一旅的将士们都有一些他的影子在里面。 罗虎是沈狱最大的拥护者,爱开玩笑,与沈狱关系密切。其年轻,脑子灵,才华横溢,有冲劲。在他身上,沈狱能嗅到愤青的味道…… 说到带兵,罗虎丝毫不逊姜汉。姜汉是以身作则,完全是岳武穆、戚少保的风范。而罗虎则和麾下军官打成一片,谈笑间成就事情。 他的旅,接受新鲜事务大胆。黑旗军操练新军,都是一路摸着石头过河,不少条令和训练方法,都由他的旅摸索总结出来,且也颇有成效。 苏剑秋与马浩天分别在军队任职两旅的指导员,自从有了指导员,军队的精气神是改头换面,以前不说没有精神,但与现在面目全新比起来,可谓天壤之别,沈狱自豪的认为让军队有信仰是他最大的成就了。 张伟京暂时拨在温子绍手下干活,作为温子绍的得力助手,如今的张伟京混得是如鱼得水,虽然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但又有谁敢小瞧他半分? 李大锤如今水涨船高,他最早跟随沈狱,一直都跟在沈狱身边,如侍从一般。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在沈狱眼中,李大锤是能与姜汉、罗虎他们相提并论的人物。 这么点班底,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一手一脚点点滴滴拼凑起来的。来到清朝这个时代,以来历不明的二鬼子身份,经历了多少磨难险阻才做到这一步…… 沈狱的事业发展到如此的规模,已遇到瓶颈。知道自己问题症结所在,他不是按照官场体制一路升迁上来。且升迁速度过快,又是西洋回来的二鬼子身份,背靠的张之洞似乎也没有把沈狱当作自己人看待,没有靠山的人在清廷内已经没有进一步的可能了。 随时一步走错,就是满盘皆落索。他已经是挂名提督,再升或是封疆大吏,或是掌兵将军。但在这些位置上的人,无一不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物,要不就是帝师重臣,资历、资格都是能吓死人的老不休。 在整个清廷有心人眼中,都将沈狱看作异数。同时也极其不看好他,他和朝廷任何势力都保持着距离,唯一的张之洞还若即若离。明面来讲,沈狱是没有靠山的浮萍,升迁太快,再进一步千难万难。而且也不再是默不闻名的小人物,有心人已经开始忌惮他,包括留意他许久的李鸿章。 身份尴尬,手中无权、无地盘,既不能前进,就只能是后退。一旦倒下,并没有一路行来留下可以借力之处,只能是一落千丈! 除非能建功立业,但如今的清代,内外都没有仗打,去那里建立功绩,其实沈狱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甲午战争的导火索在朝鲜,他多次上书给张之洞,希望张之洞为他争取一个在朝鲜掌兵的实职,但张之洞的回音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打算帮这个忙。 如果去朝鲜,沈狱有望突破瓶颈,让自己逆而夺取的道路另开一番新天地。 思绪电转,沈狱脸上笑容不减,可是内心的忧虑没有减少半分。阿南工业城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几年后的甲午战争做的准备。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甲午年的那场战争就是华夏最大变数,操作好了一飞冲天,如果失败,那将会尸骨无存。 现在赶紧退下来,找个世外桃源,当一个沈大官人,抱着石水淼与戴少茵享享性/福?懦弱念头一闪而过,转眼之间,眼前浮动的却是那日苏俄枪击平民的事情。走上这条逆而夺取的道路,本来就没给自己留后路吧。 —众人目光汇聚而来,站在首席位置的沈狱却一直沉默不言。 沈狱不说话,大家也屏住呼吸等待着,虽然沈狱平时很好说话,几年下来,他的身上也渐渐有了上位者的气度。 在众人的炙热目光中,沈狱哈哈狂笑,说不出的潇洒,一拍桌子,举杯站了起来:“我们,……为了我们,为了阿南工业城,干杯……” “为了我们……” “为了黑旗军……” “为了机器局……” “为了昆仑楼……” “为了实验室……” “……” “干杯。” 大家七嘴八舌的祝福着自己的将来,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沈狱高举双手一压,示意大家静下来。大家以为沈狱又要发表长篇大论,都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狱却说道:“都饿扁了吧,还等什么,可劲的造吧……” ………………………… 这两天临时接到通知,要出外景,欠下的章节在后几天补会来。 第50章 与虎谋皮 “玄洋社?平冈浩太郎?”偏厅,坐在大班椅上的沈狱望着手中烫金的拜访贴,怔住了。 根据沈狱所知,玄洋社既是黑龙会前身,是日本民间扩张主义右翼团体,提倡国权主义,“破支那,胜俄国,吞并朝鲜”。鼓吹效忠天皇与向外扩张的反动社团,日本军国主义的急先锋。也是日本民间最大的特务机构之一。 玄洋社创始人之一的平冈浩太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特务头子。让沈狱想不明白,这特务头子为什么会来到阿南城,而且还找上自己了? 把烫金拜帖扔在书案上,然后对一直恭候着的李大锤说道:“让他进来吧。”李大锤转身欲离去,沈狱再度说话:“……等等,让他在正堂等着,我出去会会。” 时间回到三个小时前,正是入夜时分,郑家庄园葡萄架下的露天茶室。郑克同坐在上首冲茶,下首坐着带一副玳瑁眼镜的中年男人,一套灰呢子洋装,人中处留有小撮胡子。 冲好茶的郑克同客气的指着茶杯说道:“平冈先生,请用茶。” 平冈浩太郎眯眼一笑,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道:“谢谢郑桑的款待。不知道我们合作的事宜,郑桑考虑的怎么样了?” 郑克同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整个家族流浪马六甲也有一两百年。现在平冈先生却告诉我,去日本能获得一场大富贵。……老夫是无福消受了,我是个贪财的人,老夫什么也都敢卖,然而,就是不敢卖国。所以,平冈先生刚才提的事儿,我且当放了个响屁,风一吹,大家都不要当一回事了。” 虽然被拒绝,平冈浩太郎的脸色依然淡定自如,不愧是一流的特务头子,他如沐春风的笑着说道:“郑桑是个有先见之明的英杰,这次合作不了,不代表下次不能携手。” 说话时,平冈浩太郎伸出手,作出握手的姿态。而郑克同则轻轻拱手抱拳。“恕不远送。”说完,一拂袖冷着脸转入了葡萄架旁的小房屋。 等郑克同走后,平冈浩太郎眼中凶光一闪而过,环顾了眼四周,然后才退出了郑家庄园。 …… “平冈先生,久仰大名呐。”一脸笑意的沈狱从偏厅走出来,用纯正的东京日语向平冈浩太郎打招呼。 听到家乡口音,平冈浩太郎起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微笑着站起来,说道:“沈狱先生日语非常好,不说还真不知道沈先生是浙江人士呢。” 沈狱心中呢喃,得嘞,自己胡乱编造的家乡都打探一清二楚,看来这个日本特务头子是有备而来呐。 打量了一番平冈浩太郎,他身后站着一个穿和服的女人。女人长得很美,不说倾国倾城,就那一双妖媚的眼神,就能吸引住沈狱的目光。 “咳……”平冈浩太郎咳嗽一声,打断了沈狱对女人的窥探。微笑的说道:“沈狱先生对于西洋诸国以及鄙国的明治维新有什么看法?” 听到对方问这一问,沈狱愣了愣,对方来这里也不挑明,玩什么太极推手?反正老子时间多得是,权当放松放松,扯扯淡。 沈狱从西洋大炮扯到东北的猪肉炖粉条……平冈浩太郎耐心听着沈狱扯淡。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平冈见沈狱依然能扯个没完没了,他站了起来,咳嗽一声,说道:“沈桑,我们能认真的谈谈?” 沈狱撇了眼平冈,笑道:“刚才我们不是一直聊得很愉快么?”这日本特务头子,不管此行目的是什么,起码容人的气度是有的了。 平冈浩太郎瞧了眼站一旁的李大锤。沈狱懂他意思,笑着说道:“这是我兄弟,有什么话,平冈先生尽管说,无妨。”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约酝酿了好些时间,平冈用流利的中文憋出一段古诗来:“男儿当立不世之基业,才不枉费此生。观贵国雄杰,对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透彻,唯沈桑一人。编练黑旗军前后,细细想来,无非都在沈桑掌控中。” “……执掌广州机器局,又闯出今日阿南城的偌大业绩,此非一般人所为。沈桑事事走在大清国,各个雄杰前头,着实让鄙人佩服不已呐。……如果假设沈桑有一处地盘发挥宏图伟业,相信,取得的成就将和今天不可同日而语。” 沈狱听完这席褒奖的话。脑子飞速盘算着,平冈此行目的到底是什么?以自己现今拥有的,又有什么值得他们笼络?而他们为何选中的是自己? “宏图伟业不敢当,就怕误了平冈先生的一片美意。” 平冈浩太郎眼见沈狱有些意动,微笑着说道:“沈桑以提督名义便有如此成绩。但却受制于张之洞、李鸿章之流,饷银、枪械都自掏腰包。其实以沈桑的能力犹胜于李中堂等人,沈桑也是不甘人后之人。……只要我们携手合作,假以时日,沈桑将会是大清的第一名臣,而黑旗军的粮饷事宜也不再让沈桑操半点心。” 沈狱微笑不语,心中却清如明镜。过了半响,笑着道:“平冈先生既然对我了如指掌,对我大清也观察入微。不知平冈先生有何良方赐教?” 平冈浩太郎微笑顿了顿,然后不急不忙的说道:“我为沈桑打算,也为中日友谊和平着急。沈桑屡次上书张之洞张大人,一再提及去朝鲜掌军而不得。如果是沈桑掌兵朝鲜,中日两国,在朝鲜事务上便可以互相提携,共存共荣。” ……得嘞,连上书张之洞的事都知道了,这伙日本特务隐藏得够深的,起码自己很多事情,在这个特务头子面前都不是秘密了。 “……沈桑是深通国际局势的人,何愁不能化解如今朝鲜剑拔弩张的局面?这是为日本国,更是为大清上国着想。想如今洋人步步紧逼,正是我东亚黄色人种携手并进之时,大东亚和平繁荣的重任落在沈桑的肩上,想来是最合适不过了。” 沈狱微微点了点头,“嗯,平冈先生说得有些个道理。继续,我听着。” 见沈狱听得认真,平冈浩太郎满脸堆笑的说道:“朝鲜的袁慰亭,只听命北洋李中堂,与我们在朝鲜颇有一些儿误会。而朝鲜的庆军,纪律松散,经常激起民愤。我们玄洋社上下,愿极力为沈桑谋求一个在朝鲜掌兵的位置。如果沈桑在朝鲜与我等携手前进,相信不久,大东亚繁荣圈将指日可待……” 平冈果然不愧为一个老谋深算的特务头子。一番言论都说到沈狱心坎去了。而沈狱虽然讨厌和日本人合作,但没有办法,自己怎么破局?几年后就是甲午中日战争爆发,朝鲜总是要去的。 总不可能没有朝廷的旨意,带着黑旗军一干将士自己杀过去吧。如果沦落到这样局面,先不说慈禧与光绪怎么做,单单北洋系统的人就能让沈狱喝一壶了。如今,沈狱缺少的只是一个朝廷给的大义,一个掌兵朝鲜的大义。 如果日本人能为自己谋划成这趟差事儿,自己的预期目的是达到了。不是不知道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将来即便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情,反正与日本人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耍个小手段先到朝鲜再考虑其他吧。 沈狱故作疑惑,深吸一口冷气,问道:“平冈先生一句话,就能让狱掌兵朝鲜?” 平冈浩太郎意味深长撇着沈狱:“请沈桑放心,我们在大清上国,还是有几个有些分量的朋友。只要沈桑点头应承,此事我便可以操作了……” 沈狱笑得很灿烂:“那我答应你这件事儿,我能有什么好处,而我又要付出些什么代价?” 见沈狱上钩,平冈浩太郎招了招手,后面和服女人掏出一张折子。平冈浩太郎摊开折子,说道:“既然沈桑有意向,好处肯定是不少的,至于付出的代价嘛。……似乎沈桑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其他的以后再详谈,先签下这个协议吧?” 沈狱罢手,说道:“还没有看到你们的诚意,就签协议,未免也……”沈狱才不会签这份协议呢,口头承诺差不多,自认为智商还不错,可后世段祺瑞、曹锟、吴佩孚、孙传芳还有张作霖那一个不是拔尖的枭雄,但最后还是被日本人玩得团团转,自己可不能留下任何实质的把柄给他们呢。 见沈狱不打算签协议,平冈浩太郎也没有勉强的打算,拉着和服女人的手,说道:“这位是仓井兰小姐,以后就是沈桑的人了。……还有为了表示我们玄洋社的诚意,我愿意先操作沈桑去朝鲜掌兵,沈桑等候好消息便是了。” 沈狱瞄了眼长得妩媚动人苍井小姐,心想,尼玛的,安排一个卧底在我身边,后世有一句名言叫什么来着;有逼不日…… “好。”沈狱一拍手掌,一手揽住苍井小姐,伸出另外一只手,和平冈浩太郎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第51章 慈禧荣禄 清德宗爱新觉罗·载湉,大清第十一位皇帝,定都北京后的第九位皇帝,年号光绪。父亲醇亲王奕譞,生母叶赫那拉·婉贞为慈禧皇太后亲妹。 同治十三年,被两宫皇太后立为帝,起初由慈安、慈禧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光绪七年慈安太后崩逝,由慈禧一人垂帘。光绪十五年,光绪亲政,此后名义上归政于光绪帝,实际大权仍掌握在慈禧手中。 光绪十六年,十月初三早晨十时左右,入冬的北京城有了些许冷意。紫禁城内,作为慈禧最亲近人之一的荣禄正走向慈禧最喜爱的住所,储秀宫。 储秀宫坐落在西六宫最北端,出宫门往北,就是美丽别致的御花园。这座典雅宁静的宫院,正殿廊檐下是一对威武的戏珠铜龙和一对鲜活生动的铜鹿。 归政光绪之后,慈禧对这座宫院曾作了较大改造,拆除了西部的长春门,建造了面阔五间的体元殿。殿之北面出抱厦三间为一造型别致的小戏台;拆除了储秀门,建造了前后带廊、面阔五间的体和殿;两殿是倒座式宫殿,有幽深、华丽的游廊通向主殿。 荣禄对储秀宫已经是轻车熟路,不过,前面依然是小太监在前头领路。今日面见慈禧,也是他今年以来头一会进宫。 他无心欣赏这里的明朗、秀丽苏式彩画。虽然彩画内容令人赏心悦目,清秀中且透着超脱红尘的宁静,但此刻荣禄的内心一点都宁静不起来。 荣禄,字仲华,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人,曾任工部尚书与内务府总管。十余年了,……自从被解去工部尚书及内务府总管职务,荣禄便一直告病在家休养,虽也偶有入宫面见老佛爷,但这十年他都没有好的机会起复。 前些日子,日本友人头山满来了一封书信,见过书信以后,荣禄觉得自己机会终于来了。沈狱此人他略有所闻,精通泰西洋务之事,且不费一兵一卒便瓦解马六甲海盗更是让人称道,尤其前些年的昆仑词,更为此人博得众清流的青睐,而近些年机器局产出的纺织机更是名满天下,成为几十年洋务运动创造最大的硕果之一。 储秀宫正殿内,整个大清最为有权势的女人慈禧·叶赫那拉氏正坐宝座上。慈禧现年五十有六,身材却依然保持匀称,手形纤细优美且保养甚好。 五官面貌算端正,黑发如漆,整齐光滑地梳成别致的发型。宽宽的额头,弯弯的眉毛,眼睛极具穿透力且有些阴鸷。鼻梁高而直,宽厚嘴唇极富动感,对于美女来言,下颌显得宽大了些。加上服装、饰品的色彩搭配得十分谐调,显得容光焕发,顾盼生辉。 秀丽的宫女正小心翼翼的为慈禧修剪长长的指甲。大太监李莲英站一旁哈着腰,谄媚的笑着,一副随时候命差遣的奴才样。 “仲华想见哀家?”慈禧半眯瞪眼睛,仿佛自言自语。 站一旁的李莲英可不敢当老佛爷自言自语,立刻麻利儿的弯下腰说道:“回老佛爷,荣禄大人在殿外候着呢。” “……嗯,且让他候着吧,哀家有些乏了。”慈禧顿了顿,李莲英清楚自己主子的性格,在一旁候着,没有任何动作。随即慈禧叹了一口气,“……哎,哀家不想冷落了一些忠臣的心,小李子,且去让仲华进来吧。” 半个小时之后,荣禄口吐莲花,似乎把慈禧说得有些意动了。 “你说的这个沈狱,年纪轻轻便能制衡北洋李鸿章、湖广张之洞?”慈禧拎起鼻烟壶,凑到鼻子边轻吸了一下,张开嫣红嘴巴,说道:“不能掌握手中的汉人,纵使天纵奇才,哀家觉得也是食之无味……” “老佛爷您放心,奴才手中握有他的把柄,绝对变不成曾国藩、左宗棠之流。” “北洋的李鸿章越发不把皇家体统放在眼中了,这个沈狱听说有大才……”李莲英适时的插了一句进来。 听到李莲英插话,慈禧本就阴鸷的目光,再是一冷,狠狠瞪向李莲英,“朝廷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家奴说话了。” 李莲英头不敢抬,慌不迭的跪倒地毯上,一边说着:“奴才嘴贱,奴才该死……”一边用手不轻不重的扇着自己耳光。 慈禧连眼角都不抬,用鼻音哼着说道:“瞧你这阉货,……得了仲华不少好处吧。……起来吧,再扇,我让外面的宫廷侍卫来帮你。” 这句话把荣禄与李莲英惊得身体一震,两人微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 “奴才没有收好处。” “奴才并没有送……” 慈禧一罢手:“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既然仲华觉得可行,那就试试吧。……只是这个沈狱年纪轻轻便做了提督,再往上升着实……” “老佛爷不必烦恼,提督头衔不变,只需另加一个实职给他。朝鲜的袁世凯任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那么老佛爷再任命一个钦差大臣,只要对北洋的袁世凯达到制衡就行了。” 荣禄伸出两个手指,说道:”这样安排有两个好处,一嘛,有了北洋的制衡,我们也不怕沈狱一方独大。二,让李中堂知道,其实咱大清人才多得是,以沈狱来敲山震虎之用,也好警示这些年越发放肆的北洋人。” 慈禧面无表情,不过还是轻微的点了点头,沉默半响之后,终于开尊口:“这样吧,小李子,赶明拟一道懿旨,就让沈狱掌兵朝鲜,官衔不变。这个你和仲华好生研究去吧,万望不可失了皇家的体统……” “喳……”李莲英噗通跪下,低下头时,眼神瞄向一旁的荣禄,眼中是充满了得意之色。 慈禧倒没发现两人眼中交流的小秘密,她按着自己太阳穴说道:“好了,哀家有些乏了,仲华你也不用跪安了。”慈禧眼睛不经意的扫到荣禄身上。心中微微的颤了一下,荣禄年纪与自己相当,唇红齿白,仿若三十郎当壮年,高大挺拔如松的身材与当年没有任何的分别,一时间,叶赫那拉氏呆住了。 “咳……”幸亏李莲英机灵,他咳嗽了一下,慈禧才醒悟。她吸了口鼻烟壶掩饰了一下,说道:“仲华啊,我们也有一阵子不见了,难得进宫一会儿,今个儿留在佛堂吃个斋饭吧。” 两眼英伟,目不斜视,表现得不卑不亢的荣禄听了慈禧的言语,内心早就如黄河之水般翻滚了。然而,他表面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弯腰说道:“谨遵老佛爷懿旨……” 中午的阳光悄然的射进了储秀宫的佛堂,荣禄与慈禧两两相望。(此处省略一万三千字) 也是这个中午,沈狱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 …… 同年的十月十五,广州城,接到任职掌兵朝鲜钦差的电报已过去一个星期。如今的沈狱正所谓鸟枪换炮,底下聚拢的人越来越多,靠他吃饭的人从开始几千变成几万,而这个基数正在成几何式的倍增。 不说手上直接掌握的人。举例说纺织厂吧,纺织厂制造的纺织机如今在大清乃至世界都属于一流产品,更多人除了订购纺织机之外还专门派人来技术学堂学习维修技术。 这一牵动,又是一条新的产业产生,但凡学会维修纺织机的工人,价钱比普通工人高五倍有余。如今技术学堂可不是当初那小打小闹规模了,现如今门庭若市,想学习技术还得有个先来后到哩。 其实一直以来,沈狱在广州的名声并不显赫;一是他不好出风头。二嘛,广州机器局当初主要还是顶着张之洞的名声。 虽然民间名气不显,但朝堂上很多人都早已经摸清楚沈狱的来路,从而抛出橄榄枝的人,或者投奔而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如今的沈狱早就不顾招人的事儿,底下能人不少,不该他操心的事情一律放权。 结婚这件人生大事,沈狱是不打算用自己名声、官势去压戴家人的。无奈,戴少茵老子就认当官的,最后只能撂出提督的名头,才唬住戴立诚。 婚事才定下来,又接到任职朝鲜的好事儿,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可是双喜临门。结婚日子是戴立诚选的,瞧择日的架势,他比新娘新郎还要急。日子订在十一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合搬迁。 沈狱身边不缺乏女人,从阿南城带回来的日本女人一直都没有享受。不是他不想,而是想到享用了以后该如何对待这个女人。问题没想通前,沈狱一直都把这个叫苍井兰的日本女人单独软禁在大宅院的厢房内,好吃好喝的供奉着,反正饿不死她,也不给她和外界接触。 石水淼没跟沈狱回广州,如今石水淼水涨船高,在阿南城的声势除了郑克同就她黑寡妇。虽然没有和沈狱结婚,但两人那点事儿早在阿南城传开了,自从与沈狱一起,外间的人都传闻沈狱能撑过去一个月没有。 两年多过去了,谣言不攻自破,石水淼的生活由此也改变了。没有了海盗身份之后,喜欢就跟沈狱到广州住几个月,碰上不顺心的事情,就溜回阿南城继续潇洒,头上的天有个男人顶着始终是不一样的。 十月十五晚,虽临冬,然而,广州的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从阿南城回来两个月有余。沈狱每天除了办公,就是窝在沈家大宅院研究后世的一些小物件,后院专门有一间独立一体的研究所,除了李大锤等亲近几人,其余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今晚月色不错,按照旧日的习俗,结婚前一个月新郎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 正当沈狱在为又发明一件小物品欣喜若狂的时候,急促脚步声响起,沈狱知道肯定有急事,脚步声他能分辨出是李大锤的。 推开房间的们,看到一脸铁青的李大锤,还没来得及询问,李大锤便递过一张纸条。沈狱接过来一瞧:你的女人被抓,在能仁寺,今晚开船送走。——好心人留 第52章 能仁寺 接过大锤手中纸条一盏茶功夫不到,戴家便传来消息;十三姨、十四姨傍晚时分在离家几个街口处,被一伙蒙面人掳走,同时被掳走的还有杜诗诗。 戴家已然报官,根据当时周围人所见,掳人的这伙歹徒全部蒙面,手中全部是普通单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特征可以成为追寻的依据。 自己无缘无故收到这张纸条,会不会是个陷阱?其中有诈否?但无论如何,未婚妻被掳,这个不可能坐视不理。 能仁寺,坐落于广州白云山上,在玉虹洞,为佛教寺院。道光四年由吟坚和尚始建,当时仅有茅屋数间,到了光绪年间寺院规模不断扩大,如今去烧香拜佛的信徒较多,在广州城也颇具盛名。 几番分析,沈狱立刻做出反应。“马上通知罗虎,让他带一个尖兵连赶到白云山。”接到命令,李大锤匆匆离去。 沈狱心中懊恼,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早知道多带点人在身边,如今用人之际,却是远水难救。心急如焚,不宜久等,打算立刻出发,在沈府门口碰到了收到戴家消息的黄飞鸿与林世荣。 沈狱把纸条给黄飞鸿看了,三人打算先一步赶到能仁寺。即便龙潭虎穴,也要先闯一闯。反正李大锤已经通知了黑旗军,大不了把整个白云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伙歹徒给撵出来。 入冬缘故,晚上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能仁寺建筑依坡就势,纵轴线上依次有山门、天王殿、双阳桥、大雄宝殿、铁佛殿、藏经楼等建筑,寺内殿宇栉比,佛像庄严。门口大胜塔燃着佛香,两尊石狮子在月光照射下显得分外阴森。 能仁寺的大门紧闭,北风掠过,吹落几张仅剩的枯叶。黄飞鸿想上去叩门,沈狱拉住他,“从后门进去,敲门进去,保不齐会有所警惕。” 能仁寺沈狱不是第一次来,以前与戴少茵来游玩过几次,后门在北面右侧。能仁寺的后门洞开,却空无一人。沈狱小心翼翼摸了过去,见安全了,才示意黄飞鸿与猪肉荣过来。 穿过山门,走入天王殿,偌大的大殿居然没有一个僧侣。正在三人疑惑的时候,大雄宝殿那边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三人默契对视一眼,越过双阳桥,向大雄宝殿潜去。果不其然,大雄宝殿门口站着两个僧侣,三个穿夜行衣大汉,其中一个僧侣正和一个夜行衣大汉交谈。 “这趟猪仔的货色不错,二十几个黄花闺女个个如花似玉,特别今晚才送进来的几个,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娘们。……要是能日上一次,少活十年俺也愿意。”说话的是一脸横肉的和尚,他一手摸头,一边淫/笑,面相非常猥琐,瞧样子,那里有半分长伴青灯、皈依佛祖的出家人模样。 手持单刀的大汉,鄙视的撇了眼刚才言语的和尚:“不是我说你孙和尚,今晚这三个娘们可是上面特意安排劫的,送不送去南洋还另说呢?想日怕是轮不到你了。”说了这句,然后很不耐烦的跟身边两个同伙说道:“怎么马车还不过来?这都啥时辰了,耽误事情,雷爷不把咱们皮给扒了?” 说话时,刚巧大汉转过身,沈狱瞧清楚了大汉的面目。这人他打过交道,正是当日在天字码头收孝敬费的刀疤脸。 沈狱才欲动手,一旁黄飞鸿拉住沈狱,用头点了点侧边青石路。转头望去,只见那边灯火忽明忽暗,“踏踏踏……”声音时有时无的传过来。 不消片刻,五两西洋马车便来到大雄宝殿门前,刀疤脸看见来人,马上哈身迎上去。几两马车下来十几人。为首那辆马车下来两人,沈狱、黄飞鸿、猪肉荣都认识,正是早些年来宝芝林踢馆的严振东师徒。 “呸……”猪肉荣轻轻的啐了一口唾沫,低声说:“还以为是什么武林大家,他/娘的是干这伤天害理行当的败类。” “嘘。”沈狱做了一个噤声动作。然后从腋下左右枪套掏出自产的盒子炮。黄飞鸿与猪肉荣这几年也开始学习洋枪,两人也抽出身上的盒子炮。 正在三人准备大干一场时,又是“踏踏踏……”马踏声响起,迎着门口的灯笼,青石路尽头隐约间有七匹骏马向这边赶来,除了前边骑枣红色骏马的年轻人没有武器,其余六匹马上的人腰间都挎了一把毛瑟厂的盒子炮。 为首小年轻,玉树临风、俊朗倜傥,给人第一感觉很是舒服,唯一缺点是那双眼睛过于阴冷。 无巧不成书,这人刚好沈狱又是认识,正是被自己“横刀夺爱”的纳兰云述。 他枣红色的骏马来到大雄宝殿前一个急停,潇洒的跳下来。严振东迎上去,哈腰拱手说道:“纳兰公子。” 纳兰云述摆手,示意不用多礼,随后说道:“让你们抓的人,到手了么?” 严振东拱手说道:“抓是抓到了,但有些个意外……” 瞧着严振东欲言又止,纳兰云述瞪了眼严振东,“有屁快放,婆婆妈妈。” “是。”严振东恭敬的说道:“今晚抓的目标跟着两个娘们,弟兄们见最近南洋缺货缺得紧,把其余两个也劫了回来。” “都是一等一的上好货色,价钱肯定比普通高几倍。”刀疤脸笑吟吟的走过来补充一句。 “哦?”纳兰云述疑惑的撇了眼刀疤脸,厉声说到:“这三个女人你们都没动吧?” 刀疤脸谄媚的说道:“没有公子的吩咐,小的们一根汗毛都不敢动,好吃好喝的供奉着。” “嗯。”纳兰云述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刀疤脸说道:“走,领我去看看。”完了还不忘记跟严振东说了一句。“忙你们的去吧,凌晨黄埔码头,俄国人的船,按老规矩来办。” 说完这句,刀疤脸便在前边领路,两人没进大雄宝殿,而是向沈狱几人方向走来。猪肉荣有点按耐不住举起盒子炮就欲开枪,一旁沈狱按了下来。 看纳兰云述与刀疤脸两人走的方向,应该是天王殿了。沈狱示意黄飞鸿两人留下来等候李大锤的大部队,自己跟过去看看。黄飞鸿一把抓住沈狱的肩膀,沈狱只是轻微的点点头表示没事儿,自己能处理过来。 本来就是间谍出身,干起老本行来熟门熟路,悄然的跟在纳兰两人身后,不消一会,前边两人拐入了天王殿,然后再转入内殿时,却消失了。 沈狱知道,天王殿内殿肯定有机关,寻摸了一阵子,却始终找不到机关的所在位置。正在焦头烂额间,“嘎吱”一声,一尊怒目天王缓缓向外移动。沈狱慌忙躲到一尊佛像背后,出来的一人正是刚才消失的刀疤脸,而毫无疑问纳兰云述肯定就在里面了。 刀疤脸笑得很猥琐,口中喃喃自语:“尼玛,有个当官的爹就是好,一次能玩弎,而且还都是人间极品。” 刀疤脸路过佛像时,一把枪从侧面顶住了他的脑袋瓜,刀疤脸一个寒颤,他也是摸过洋枪的人,虽然没有摸过盒子炮,但眼角扫到沈狱另外一只手还有一把盒子炮,很识时务的选择了闭口。 沈狱用另一把盒子炮指了指怒目天王,刀疤脸也是聪明人,立刻领会了沈狱的意图。沈狱的枪一直指着刀疤脸,也不怕这厮出什么幺蛾子。怒目天王缓缓转开,露出了一条两旁稀疏点上煤油灯的石阶,石阶不大堪堪可以容纳一个人下去。 进入石阶之后,怒目天王泥像自己转了回来。沈狱冷不丁的在刀疤脸的脖子上敲了一下,刀疤脸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沈狱小心翼翼的走完了石阶,快到出口处,却听到女人的骂人声音。 “……呸,纳兰云述,你这个伪君子,你不得好死,赶快把我们放了。”声音不是戴少茵两姐妹的,沈狱觉着也有些熟悉,似乎是杜诗诗的声音。 纳兰云述,嗤的一声冷笑,说道:“伪君子就伪君子吧,你们也别怪我,本来我就想跟戴少茵一个好的,谁知道她不识抬举,现在倒好了,一下子让我享用三个美女,那真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哈哈……” “卑鄙无耻的小人,有种你就放开我们。”这是十三姨的声音。 “no,no,no……我会放了你们,等下药性发作了我都放了你们,嘿嘿……”听到这里,沈狱眉头一皱,一股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 “我的小茵茵啊,别这样盯着我,我好怕怕,……哎哟喂,你再这样看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无耻之徒……”大抵是三个姑娘真的没有什么骂人的本领,骂人的话语都有些重复了。 “……嘿嘿,看你们都脸红了,想要什么,来跟哥哥说……,哥哥满足你们的要求……” 纳兰云述的言语越发的露骨下流,沈狱也不打算再听下去,刚才只是思索进去是一枪崩了这下流胚子还是先活抓搜一下身上的解药。 似乎里面三女情况很是不妙了,三人各自开始发出有些诱人的呻/吟。沈狱不再犹豫,悄悄的露出半个头察看里面情况,只见无耻的纳兰君子居然已经把裤子褪了下来,手中正在裆/下把玩着。 沈狱闪了出来,大声喊道:“纳兰……” 这厮一转身,裆/下那物体正斗志昂扬的向沈狱敬礼,沈狱二话不说,连瞄准都不用,对着那物体一枪崩了过去,盒子炮的威力可不是吹的,一枪过去,纳兰云述那物体连带抓着的手指都给崩飞了去。 三女也是第一时间看到沈狱进来,不约而同的喊出了沈狱名字。而崩掉了纳兰云述命根的他,第一时间上去踩踏了几下那恶心玩意儿,再转过来一脚踢在其脑瓜上,纳兰这货瞬间便昏迷过去。 戴少茵与十三姨的衣衫还算完整,杜诗诗的上衣已经脱落了一半,瞧情形也是她自己忍不住药性自己蹭脱的,见她们能喊出自己的名字,证明药性还没侵袭她们理智,都还保持着相当的清醒。 ……………………………… 三女推或者不推?埋的支线在这几天要填完,接下来将是在朝鲜展开的甲午大戏了。 第53章 亵渎 沈狱搜完纳兰云述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倒空的青瓷小瓶与一些大额银票,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解药。而此时,三个女人的声*得越发的放肆、越发的*了。 沈狱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毫无疑问的,他又是无耻的产生了生理反应。但,趁人之危的事情儿他是不屑去做的,此刻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总不能学后世那些小电影那般用自己的*来当解药吧,三个都是美女,沈狱也会动恻隐之心,然而,用这种方法去占有人家,着实龌蹉了些。 但凡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用这种龌蹉方法去解决。出去叫医生,别逗了,眼前三女再过一盏茶还能活命么? 环顾四周,见到地上纳兰云述的一滩血,脑海一闪,计上心来。电视上中了蒙汗药的好汉,不都是给水泼醒的么,何不尝试一番。但临时临急,又到那儿寻水源去? 恰在此时,一股尿意上涌,一个令沈狱也恶寒的念头浮上心间;用尿泼?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吧。但问题又来了,这间地牢可没有器具,怎么装“解药”也是一个老大难题。 脑中急速的盘旋,被绑着的三个美女叫声越发的动人了。沈狱可不敢松绑,……算了,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沈狱的动作与纳兰云述何其相像,他面对着三个美女,缓缓的把小小沈掏了出来。三个美女如今还没有完全的丧失理智,见沈狱掏出小小沈,眼中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失望。但随之而来她们又被欲火侵袭,眼中露出无比贪婪之色。 “嘘……”面对三个美女的沈狱实在是尿不出来,只能微声催促小小沈。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闭上眼睛,脑袋顿时一片清明,丹田处一股热流泛起,“哗……”一下,水柱终于如期而至,他离三个美女只有半步之遥,水柱铿锵有力的喷在了她们脸上。 这泡尿算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泡了,打了一个冷颤,尿完收工。再去打量三个美女,虽然她们满脸湿透,然而却是涛声依旧,根本没有半点缓解的症状。 “泥煤的,电视神剧害死人呐。”提起裤/裆,沈狱啐骂了一句。 眼看她们脸蛋布满血丝,如果不能及时救治,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毒”发而亡。怎么办?沈狱又是扫了一圈不大的地牢,只有依旧昏迷的纳兰云述。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对着三个美女说道:“三位,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千万别怪我辣手摧花了昂。” 说着,沈狱缓步向她们走去。 …… 同一时间,守候在外面的黄飞鸿师徒左等右等,也不见李大锤等人的支援,而面前的歹徒已经从里面不断扛出麻袋,再蠢的人都知道麻袋里装的是什么,更何况麻袋还会扭动呢! “干吧,师父,再不干,真的来不及了。”猪肉荣一脸焦急的说道。 黄飞鸿皱了下眉,眼中露出坚毅,没有任何语言,很突兀的,他直接抬手两枪射向纳兰云述的随从,黄飞鸿的枪法不是百步穿杨,然而,在这样的距离射中要害,却并不是太过困难。 “砰,砰。”两枪,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响。后两枪是猪肉荣打的,准头没有师父好,但同样打死了两个人。枪声一响,歹徒顿时一阵慌乱,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又是几枪射来,歹徒还是有所防备了,虽然被射中,却没能打死。 “这边……”满脸横肉的孙和尚眼睛贼灵,瞧见了躲在了花丛中的人影。知道花丛的人有枪,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却也不敢贸然往这边冲来,有枪的歹徒开始还击。 纳兰云述带来的人枪响之后已然四死两伤,刚才黄飞鸿就是忌惮他们的盒子炮才率先射杀他们的。 剩下的歹徒手中都是些老式洋枪,架不住人多枪众。黄飞鸿与猪肉荣被老式洋枪压得死死,冒头就是枪响。正在僵持的时候,青石路尽头踢踏声响起,为首一人大声喊道:“加快速度,沈大人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枪毙你们。” 黄飞鸿听出来说话的人,正是黑旗军的罗虎。严振东一伙也已经看到一群穿西式黄呢子军装的官兵向这边冲来。没待他开口,孙和尚率先发话:“事情黄了,弟兄们赶紧扯呼……” 黄飞鸿那里肯放过这样好机会,没了洋枪压制,又开始抬枪射击,“砰砰砰……”黄飞鸿师徒手中的盒子炮可是正宗德国生产线的大镜面,一连能发射二十响。两人手持盒子炮扫了一梭子,歹徒又倒下几人。 眼尖的猪肉荣见严振东师徒正往铁佛殿逃跑,他指着严振东大声喊道:“师父,不能放过这两个武林败类。” 黄飞鸿二话不说,插好没了子弹的盒子炮,便飞奔过去,猪肉荣想跟上,黄飞鸿猛的转头说道:“留下告诉大锤他们,沈兄弟被困天王殿,要赶快营救,迟了唯恐生变。” “师父,你自己去能……” 猪肉荣的话没能说完,黄飞鸿大声的喝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妈,师父的武艺你不清楚?……不许跟来,再跟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 黄飞鸿说完,也没理会猪肉荣反应,直接向铁佛殿飞奔而去。 罗虎领来的人何止一个连,站大雄宝殿门口的,净是一水黄呢子军装将士,个个脸色萧杀。他们接到命令时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儿。行程中口耳相传,似乎才知道能仁寺把提督大人的老婆给掳了。 这伙黑旗军老兵居多,是沈狱一路领着他们壮大起来的。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可以这样说,世上除了当初的刘将军,他们最佩服的就数沈狱,敢动沈提督的女人,你他喵的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这些歹徒也是个个门清,见来的几百差不多上千的官兵,那里还敢放半个屁,敢吱半声,被打死都没地儿说理去。 李大锤让两个排进大雄宝殿搜寻,其余人等被罗虎命令在这里稍息休息。李大锤抓着满头大汉的猪肉荣,焦急的问道:“人呢?” 猪肉荣指了指铁佛殿,然后想起李大锤问的是沈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进天王殿了,人还不出来,走,我领你们过去。”临走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回头冲罗虎说道:“罗大人,快让人接应我师父,他一个人追进铁佛殿了。” 黄飞鸿在铁佛殿后方藏经楼前拦住了严振东。此刻,两人正四目而对,黄飞鸿一脸暴怒,指着严振东说道:“你也算一代宗师,为何自甘堕落,与这些贩卖妇人的黑帮混在一起?” “哈哈哈……”严振东仰天长啸,先前对纳兰云述卑躬屈膝的颓势,早就消失殆尽,他说道:“一代宗师,一代宗师能当饭吃?一代宗师能打赢洋人的洋枪铁炮?黄飞鸿,你知道今晚得罪的是何许人么?我敬你是条好汉,识趣的话就让一边去,别挡老子的发财路。” “不管得罪的是谁,我黄飞鸿始终相信朗朗乾坤之下觉不能藏尔等污垢。”话毕,黄飞鸿一跺青石砖,一拉长袍,亮出了招牌的虎鹤双形拳。 严振东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仍然笑呵呵的望着黄飞鸿:“如果我告诉你,今晚来这儿的人全部都得死。”他饶有兴致的瞄了眼黄飞鸿身后的佛像,“……现在走恐怕还来得及,迟了……” 不等他说完,黄飞鸿直接攻过去,他也是动了真怒,一向出拳温和的黄师傅今晚却出奇的使出非常狠辣的招式。虎爪扣喉,脚也没有停歇,一百八十度的上肩踢。 严振东并没有硬接此招,双拳一顶,脚步快速的后撤步,堪堪挡下了黄飞鸿的虎爪杀招,但后脑勺还是挨了不轻的一脚。 “你们得罪的是广州最有权势的官。……他可是广州将军啊。”脸色铁青的刘柒站在藏经楼屋檐下,大声喊叫道。 听到这句话,黄飞鸿手上动作缓了一下,就在缓的这一瞬间,严振东出手了。他刚才后脑勺中了一脚,头发已然散开,如一头雄狮般扑向黄飞鸿。 黄飞鸿反应及时,使出了他的绝活,佛山无影脚,“嘭,嘭,嘭……”一阵密集的闷响,铁布衫严振东用胸膛硬抗了黄飞鸿的无影脚。 “砰……”的一枪响起,不知道谁躲在黑暗中放了冷枪,枪法很准,正中披头散发的严振东太阳穴。 “师父……”刘柒看着严振东怦然倒地,楞了一下,一声高喊。而这时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射向的是刘柒,子弹没有打中他,却打在了他身后的牌匾。几百斤重的石头牌匾轰隆的掉下来,恰好砸在了侧扑一边的刘柒,还算他大命,牌匾只砸在小腿,但瞧这情形,估计这腿医好也残废。 同一时间,李大锤领着一队将士冲入天王殿,转入内殿。只见沈狱一脸阴沉的从一座泥像中缓缓走出。 李大锤赶忙的迎了上去,“公子……” 沈狱摆手打断李大锤的话语,率先说道:“拉辆马车过来,十三姨、十四姨中毒,得赶紧治疗。” 第54章 事情的后续 沈狱亲自驾马车把三美女送走。要说他可是狠下心来才把三人给敲晕的,至于怎么解毒,那是黄飞鸿的事儿,毕竟黄师傅是纵横江湖多年的老中医了。黄飞鸿真真是重情义的当代大侠,没有因为刘柒的身份,而见死不救。 至于严振东口中说的广州将军并没出现,即便出现,在沈狱黑旗军面前,那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宝芝林内,三个美女身上的春/药已被黄飞鸿用针灸解去,刘柒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膝盖粉碎性骨折,想恢复如初,完全是不可能,至于以后能不能走路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送人回宝芝林,确认黄飞鸿能解毒,沈狱便匆匆的离开了。根据罗虎严刑拷供,从歹徒口中得知,天字码头俄国人的几艘商船上仍然藏着上百个妇女。 对于俄国人,沈狱没有什么好感,当初下九街的枪击事件依然历历在目。没有二话,立马率领麾下儿郎,当晚就赶去天字码头。牛逼哄哄的俄国人在清国人面前一向是鼻孔朝天,一副天老大他最二的样子。 沈狱与几艘商船的护卫队长交涉,提出放人。而领头的俄国人则非常牛逼的告诉沈狱:要想放人也行,让光绪帝与沙皇大帝去协商,只要沙皇点头,他们立马放人。但没有得到命令前,谁也不许阻拦他们出海,否则枪炮侍候…… 摆明不肯放人了,沈狱当面不废话了,直接回黑旗军下达攻击命令,俄国人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过程自然是一边倒,俄国人的武器虽然也不错。但这些沙俄士兵本来都是些雇佣兵,不是本国精锐的俄国兵碰到长期高强度训练的黑旗军。两边的档次高下立判,无论是射击、组织、突击……样样都是黑旗军占优势,更何况黑旗军人多势众,与俄国人对敌时还只上了一个连的兵力。 俄国人尝试过抵抗,在死了几个士兵之后,他们要求与广州将军谈判。而沈狱鸟都不鸟他,直接缴械,释放在船上被扣留的妇女。黑旗军零伤亡,俄国人死了十几人。 即日,《南报》全版面刊登了此次沙俄秘密贩卖华国妇女的事情。此事一出,全国哗然,起初几国公使谴责清政府干涉别国内政,但在民间则掀起了新一轮轰轰烈烈的排洋运动。而几个公使眼看事情不妙,很识时务的纷纷选择住口。 驻中国的沙俄公使伊万诺夫,发出代表沙皇亚历山大帝的严正声明,严厉抗议清廷没有知会便偷袭俄国商船等不道德行为,并称上报沙皇亚历山大帝,让清廷割地赔款云云…… 理亏在先的俄国人虽然发表声明,但却得不到众国家的支援,在华夏民间的一片谩骂声中,渐渐没了声音,但大清为数不多的人都知道,俄国人穷凶极恶,不可能如此轻易罢休。 早些时间,沈狱被任命为朝鲜钦差大臣时,大清的官场内发生了较大震动。各级官员纷纷不解,或者提出抗议,其中就有张之洞与李鸿章。但这次的事儿发生,朝廷上下官员似乎很默契的集体禁声了。 沈狱手上有了权,编练海军的事宜提上了议程,先编练一个团,由李千千在阿南城选熟悉海洋的水手。由于要成婚缘故,出发朝鲜的时间做了小小的调整。然而,事情不能耽误太久,经过指挥部集体研讨,此次派往朝鲜的是罗虎的加强旅。剩下的黑旗军小部分驻留广州,其余官兵一律调往阿南城。 被打了一枪的纳兰云述并没有死,根据将军府传出的消息,应该成为太监无疑,广州将军在家发了多大脾气沈狱不知道,只清楚这些天将军府死了三个马夫,四个丫鬟。然而这一切并不关沈狱什么卵事儿了。 如今沈狱有钦差大臣的官职,可不再是当初的教书先生,广州将军想发飙,可架不住沈狱手底下兵强马壮,作为旗人,只能上书老佛爷,让老佛爷给主持公道。 收到了几封各地的弹劾电报,老佛爷并没有雷霆大怒。但不高兴是肯定的,不过也不可能临时变卦,这可关乎着皇家的体统。荣禄这当口死了心都有了,他闷在家里怪起沈狱事儿多,本来老佛爷已松口恢复他内务府总管职务,却被这事儿一扰,又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处在此事漩涡中的沈狱倒没啥变化,只被两广总督李瀚章宣到衙门问了事情经过。李瀚章如今管不了沈狱,作为两广总督官衔肯定比沈狱大,但如今的沈狱并非他下属,过些时日便调往朝鲜。心想,沈狱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屁运被老佛爷看中,他不想得罪这个即将成为老佛爷跟前的红人。 外间的传闻对沈狱构不成叨扰,该吃吃该喝喝,反而是这些天,十三姨与杜诗诗分别来找过他几次,心中有鬼的沈狱屡次推脱有事儿,拒不相见。 …… 光绪十六年十一月初四,风和日丽,天气在下了几天雨之后便放晴了。湿冷的空气终于开始暖和一些。离成婚的日子越发临近。 早上九时许,沈狱离开沈家大宅院,今个要走一趟黑旗军大营。下午黑旗军便要开拔,按照惯例,沈狱这个最高指挥官要去鼓励一番将士们。 出门时,就被不知道守候了多久的十三姨、杜诗诗两美女拦住马车。眼看是避无可避,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下了马车。 “两位姑娘,有事儿?”沈狱双眼尽显无辜本色,向两人问道。 驾车的李大锤很识时务的跳下车,叼着阿南城产的大南门香烟,离三人远远的。 十三姨瞄了眼走远的李大锤,随后换成了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沈狱,你这人是个无耻的混蛋,你竟然,竟然……”十三姨竟然了很久,往下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来。 当然知道十三姨所指何事,但既然做了,逃避也不是办法,沈狱作出一副懊悔的样子。“十三姨、杜姑娘,当日情况危急,你们也看到,我也是迫于无奈,我以为你们身上的毒药,用尿可以……” “住嘴。”杜诗诗打断沈狱往下的话语,她脸蛋瞬间变成熟透红苹果。这些天来,她似乎一想到沈狱那家伙握着……,她就会自不然的脸红起来。 沈狱高举双手做投降的样子。“好,好,我闭嘴。……我说两位姑奶奶,我今个有急事,有什么事儿今晚再谈可行?” “不行……”两美女异口同声,接着十三姨继续说道:“你总是故意避开,今天不给个说法,你那里也去不了。” 不得不说,女人撒起泼来,还是很恐怖的,特别是美女撒泼,令人又爱又恨。如今沈狱又不爱,又不恨,只想快快离开这里,几千人的正事等着处理呢。 不是撒泼么?你们会难道我沈狱不会?他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我倒有一个办法,让您两位出一口恶气。” “快说。”杜诗诗反应飞快的说。 “怎么出?”十三姨问。 沈狱眼珠子转了一圈,说道:“很简单,我不是用尿洒了你们一脸么?礼尚往来的,你们学着我那样儿不就行?” “无耻……” “淫/贼……” 杜诗诗风情万种的小跺几下脚,十三姨银牙都快咬碎了。 沈狱非常有礼的拱了下手,说道:“二位,想好怎么惩罚沈狱再来吧。……我今个儿真没时间,它日找到惩罚的方法,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儿,我沈狱一律照做。” 说完,不再理会两人,喊了一声远处抽烟的李大锤,随后跳上了马车。 …… 此次去朝鲜,走的是水路,南洋水师护航,十几艘排水量在一千五百吨的运兵船。外加镜清、寰泰两艘伪铁甲舰护送。第一站先到大连的旅顺,在那儿稍事消息,再出发前往京畿道的济物浦港口。 镜清、寰泰两艘铁甲舰与北洋镇远铁甲舰不同,都是铁胁双重木壳,备有风帆索具,船头有铜质撞角,质量与镇远号不在一个档次上。 但两艘铁甲舰应有的东西一应俱全,两艘铁甲舰型号差不多,排水量在两千吨左右,都备有德国的火炮,对付一般的船毫无问题。 从南洋水师安排护航的船只来看,朝廷对这次出使朝鲜倍加看重,两艘船只已然属于南洋水师重量级的铁甲舰。 镜清、寰泰的管带分别是吴安康与宋文翙,两人是第二批幼童赴美留学生。返国后也一同入了福州马尾船政学堂第八期驾驶班补习。 对于两人,沈狱了解不多,但瞧他们船上官兵的站姿,应该是不错的人才,如果能拉进黑旗军,对自己的成立海军有大帮助。 如今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沈狱与两人打了招呼,匆匆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面对几千人的场面,沈狱早就驾轻就熟,上台时没有丝毫慌乱。 接过罗虎拎来的喇叭筒,他对着下面大声的喊道:“众将士,此次大家伙随沈狱出使朝鲜练兵,为的就是守疆护国。……建功立业就在眼前,沈狱先在这里祝大家伙马到功成、一路顺风。” 第55章 汉城袁慰亭 光绪十七年三月二十日,汉城,新年才过完。沈狱领着自己亲兵队三十几人刚刚到达。黑旗军二旅在旅长罗虎的率领下,在年前先一步来到朝鲜,不过,他们驻扎的地方在平壤。 刚刚新婚燕尔,便要离开妻子,本来戴少茵想跟过来,沈狱觉得这边还摸不清状况,让戴少茵迟些时间再随阿南城运输机械的队伍一起同来稳妥一些。 作为大清上国的钦差大臣,几十个亲兵护送是有些寒酸了。车马浩浩荡荡在朝鲜街头穿行而过,此次目的地,先与一直驻扎汉城的袁世凯知会一声,初来乍到就抢人家的饭碗,礼仪上应该打一个招呼。 车马过处,普通的朝鲜平民望到几十个上国官兵策马而来,纷纷四下回避,有些避不掉的干脆跪下来恭迎。 沈狱并没有坐马车,他骑着一匹黑色高头骏马,穿着清朝一品大员蟒袍,顶戴花翎摇摇晃晃,整个派头煞是威风。 缓慢的行走在街道上,极目四望,这座号称远东国际大都市的城市,还有大部分是茅屋,少数的青砖楼点缀在期间。街道狭窄细小,地面湿滑且有泥浆,整个城市给人第一感觉是显得有些个破旧不堪。 …… 离日本使馆不远的一处华丽民宅内。 门轻轻的被推开。木门移动微响,闭目盘坐的平冈浩次郎缓缓睁开双眼。 门口站着一个穿朝鲜民族服饰的中年人。在侍女引领走入房间。望着那个男子,平冈君浩次郎轻微的笑了:“全君,别来无恙。去年匆匆一别,平冈甚是想念啊!” 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脱下鞋,端正跪坐在平冈浩次郎对面。被称作全君的中年微笑道:“这些年来,承蒙平冈君的资助,鄙人深感日本友人对我们东学党人的厚爱,在这里唪准再次感谢。” 平冈微微一笑:“日朝一体,何况你又是我平冈浩次郎的好朋友。……全唪准君的事业,平冈可有一日敢忘记?” 今日来见平冈浩次郎的人,正是集儒、道、释精髓而为一的“东学”信仰者之一的全唪准,他是如今东学道的首领。 东学党本来是宗教性质的朋党,由于官方迫害才变成政治党派。创始人崔济愚是一个不得志的士子,他有感于官方的压迫和基督教的扩张,创立了“东学”信仰。朝鲜政府视它为邪/教而加以取缔,1864年崔济愚被逮捕、论罪且斩首。 从而东学党人都被迫转入地下活动,他们这股势力逐渐吸引了一些胸怀政治野心的人士。这些有野心的人士包括准备远东扩张的日本人,而与之接洽的正是玄洋社的特务头子平冈浩次郎。 东学党首领全唪准,早年便与玄洋社的平冈浩次郎秘密勾搭上,此次平冈浩次郎招来全唪准,不知道又要密谋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日本玄洋社的秘密资助、支持下,这几年的东学党势力逐渐扩大。他们秉着推翻反帝反封建的爱国主义情怀为噱头,鼓动着、蒙蔽着农民起义,从中牟取自己在政治上的利益。 日本人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朝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全唪准是知道日本人野心的。但他也无奈,唯有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才能成事。在朝鲜,东学党已被清国人及当权的朝鲜政府,镇压得没有翻身之力,为了心目中的理想,全唪准只能与狼共舞、放手一搏…… 听着平冈浩次郎侃侃而谈,全唪准不住的点头应是。平冈浩次郎微笑着说道:“……如若再次起义,全君准备好了吗?”平冈的声调很淡,却把席上的全唪准震得说不出话来。 全唪准抬头望着云淡风轻的平冈浩次郎,警惕的说道:“清国庆军尚在,开化党即是前车之鉴。……即便有玄洋社的帮助,成功的几率唯恐不大,何况我们东学党人还没作好准备,……平冈君是否可以多缓两年?” 平冈浩次郎爽朗的一笑。轻轻的说道:“庆军不是问题,到时你们东学道在平壤发起暴动,新来的清国钦差会从旁协助。……而汉城这边交由我们日本人来处理就行。” “什么?”全唪准瞪大了眼睛,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清国钦差会帮助我们东学党?” 平冈浩次郎神色很是悠然自得,眼神越过全唪准,望向室内的清国名画,喃喃的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清国的人净是书写些无病呻吟的诗词,不过才情还是不错的。” 话音一转,平冈说道:“……一个大好平台摆在面前。你们不抓住,更待何时?我们玄洋社近十年来在你们身上的期望,难道就这么白白浪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直以来都是玄洋社在资助他们,这一次让他们提前发起暴动,不可为,但却不得不为之。 全唪准把心一横,坚毅的目光看向平冈浩次郎:“只要清国钦差肯帮助,我们东学党人听候平冈君的安排。” 平冈浩次郎淡淡一笑:“帮助?不,明面上的帮助肯定不会太大,在平壤,只要他不动你们,便已经算赢了一半了。” …… “他?他在朝鲜?”沈狱坐在骏马上,双脚勒停马儿,瞧着手上的纸条,有些疑惑;纸条是日本浪人送来的,上面写得很明白,平冈在朝鲜,要求与沈狱会面。 沈狱撕掉手中的纸条,脑中盘算了一阵子,最后决定,打算再次去会会这个特务头子。 既然心里有谱,沈狱拎起马鞭,抽了一下骏马。几十人的马队直奔汉城奉恩署所在地而去,奉恩署一向是朝鲜藩国接待上国钦使的地方。连朝鲜交涉委员公署,都在奉恩署之侧。 沈狱会在这里逗留一些时日,等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便出发平壤。选择平壤是沈狱极力要求得来的回报,也只有在平壤才能发挥自己本事,呆在汉城与袁世凯周旋、扯皮这可不是来朝鲜的目的。 几十匹马来到奉恩署,这里是一些砖木混合建造,青石大道直通门口,道中竖着牌坊,牌坊上面是四个大字“东海波偃”。还是康熙时名臣熊赐履。奉恩署站着一个本朝官员打扮的人,见沈狱到来,立马迎了上来。 “小的叫侯三儿,恭迎钦差大人,里面请,袁大人等候多时了。” 沈狱扫了一眼侯三,笑吟吟的跳下马,直接朝奉恩署里面走去。 大堂上首位置,正盘坐着一个比沈狱大不了几岁的胖子,胖子看到沈狱进来,站起笑吟吟的走了上去。 “沈钦差,久仰大名,有失远迎了……”胖子是袁世凯,说的话不阴不阳,语气中似乎对沈狱有些个不屑。 袁世凯表面是微笑的,心中却是冷笑。他打听过沈狱的来历,不可否认洋务有一手。根据资料,沈狱十足一个纸上谈兵的教书匠,法术势完全不懂,只会一味凭着自己喜好屡屡扩兵瞎胡闹。 根据所知道的,教书匠的兵力已然达到一万五千左右。而从来朝鲜又看出此人的目光短浅,试问在整个大清,谁敢选择到朝鲜与整个北洋这个庞然大物硬碰硬?这个教书匠不会是读书读秀逗了吧?还有,教书匠练的新军,也实在可笑,随便在军中改些洋人编制就以为能如洋人一般打胜仗?也未免儿戏了些。 如果到朝鲜来,就是想用着他那纸上谈兵的手段搞一下。在其他地方可行,但在朝鲜,……嘿嘿,你碰到的可是我袁慰亭。我袁慰亭又怎么会由着你胡来,……在朝鲜,老子有的办法玩死你,也好教育一下这个教书匠,让他知道政治是一门很是高深的学问,不是见个人都能玩得动的。 “慰亭兄弟,叫我沈狱就好,万不可叫我钦差,这是折煞小弟呀。”沈狱很大度的拱手回礼,说道。 袁世凯微笑着说道:“沈大人礼不可费,礼不可费呐。……下官在朝鲜日子长一些,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大人尽管吩咐,下官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狱哈哈的大笑,上前非常亲昵的揽住袁世凯的肩膀,然后仿佛主人一般,对着袁世凯身旁的随从说道:“备酒,今晚我要和慰亭兄不醉不归,很多事情都要请教慰亭兄,望兄长多多指教。”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奉恩署,煤油灯高点。沈狱喝了不少酒,而袁世凯也好不到哪里去。酒过三巡,两人的舌头都有些大,然而,彼此还保留着那份清醒。 “……沈,沈,沈兄弟,你真不应该来朝鲜。我当你兄弟才告诉你。……你这么一来,李鸿章李中堂大人很是被动呐……”袁世凯挽住沈狱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样子。 沈狱打了个饱嗝,说道:“慰亭兄,我也是有苦难言啊。你巨额知道?……来朝鲜我是被老佛爷逼来的……” “什么?”袁世凯一惊一乍的:“沈兄弟,这话可不敢乱说,会掉脑袋的……” 两人絮絮叨叨都聊一些无关痛痒、恨不相逢未见时的话语,最后袁世凯是被两个随从架着离开的。 一上马车,袁世凯立刻坐直身子,那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样子,小胖子眯瞪着眼睛,心中呢喃:“这沈昆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傻/逼。……希望是我看错了。” 第56章 第五十五蝴蝶效应 袁世凯保持着清醒,而沈狱也并没有醉。等袁世凯走后,沈狱换了便装,领着李大锤带上一行几个随身侍卫,往平冈所给的地址而去。 在日本使馆不远处的街道碰到一小伙日本浪人。这伙日本浪人似乎认识沈狱,见到沈狱后便立刻上前为一行人引路。 七拐八弯之后,来到了一处环境优雅的小庄园。走过幽静且有假山湖水的天井,进入一间非常别致的小平房。 房间不大,日式榻榻米的装饰,房间挂壁中央悬着一副郑板桥的《竹石》。上面的“咬定青山不放松……”这首诗沈狱一直都很喜欢。见到端坐闭目养神的平冈。 沈狱轻声的咳嗽了一声,他和平冈浩太郎打过交道,而面前端坐着的平冈和那日见的平冈不太一样,在气质上显然有很大的区别,但也说不出那里不对。 给沈狱冲了一杯茶,平冈浩次郎微笑地打量着沈狱,用娴熟的中文说道:“沈君很疑惑吧?……哈哈,鄙人是浩太郎的胞弟,浩太郎比我先一个小时出生。” “哦?沈狱一副原来如此的点点头,也是笑着说道:“难怪了,还以为你是平冈浩太郎呢,原来是双胞胎弟弟。……你哥哥呢?” 平冈浩次郎爽朗的笑道:“浩太郎在前些时日回去东京。他让我转告沈君,说能交到沈君您这样的朋友,真乃平生之大幸。……沈君不用担心,我给您服务与浩太郎是一样的。……对了,沈君今日得偿所愿,我玄洋社的诚意不小吧?” “哈哈。”沈狱大笑,并没有接他的话题,而是单刀直入地说:“不知道平冈君让沈狱来这里有何吩咐?……能做到的沈狱定然不会拒绝。” 平冈浩次郎双眼紧盯沈狱,想从沈狱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大约沉默了半响,他说道:“倒是有件小事情要麻烦沈君。……不过,今日沈君既然有诚意前来赴会,我相信这件小事也并不让沈君特别的为难。” “是什么事儿?平冈君请明说吧。”沈狱表面轻松,内心其实已非常的警惕。 平冈浩次郎扫了几眼沈狱:“……咳,也没什么大事情,沈君此去目的地是平壤吧?”平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平冈希望沈君在平壤这段时间!无论外界发生任何的事情都不要出面插手。” “哦?”沈狱紧皱眉头,打探式的问道:“不知道外界能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嘛,到时候自然会有人通知沈君的。介时请沈君照做便是了……”平冈浩次郎最后的话有些生硬,一副命令式的口吻。 …… 回来的路上,沈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如今是光绪十七年,按说离甲午年还有两年,难不成因为自己这个不属于如今时代的人的到来而产生了蝴蝶效应?又或者历史已然发生了改变?抑或是甲午战争要提前爆发?种种猜测,沈狱一直想不出个所以然。 沈狱追问过平冈浩次郎,但这罗圈腿却不肯透露半点口风。清楚记得日本通过明治维新,脱亚入欧,开始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国力日浸强盛。 当时的日本,正交叉进行两次工业革命,清光绪十四年,日本产业革命出现*,急需对外商品输出和资本输出。然而,日本作为一个岛国,国内本身资源匮乏、市场狭小,加之国内封建残余势力的浓厚及社会转型期各种尖锐的矛盾。因此,以天皇为首的日本统治集团才急于对外扩张,从而寻求出路。 清光绪十三年,日本参谋本部制定了所谓《清国征讨策略》,逐渐演化为以侵略清国为中心的大陆政策。其第一步攻占台湾,第二步是吞并朝鲜,第三步进军大清,第四步灭亡大清国,第五步征服整个亚洲,最后称霸全世界。 而甲午中日战争便是日本实现大/陆政策前两个步骤的重要一环,由于自身实力资源不具备相应条件,所以实行以战养战的策略来达到目标的实现。 这两年,沈狱用冰药对日本民间经济构成不小的冲击,也算间接的、小小的摧毁了一把日本的民间经济。对于收集日本方面的情报沈狱做了很大部署,一刻都不敢放松。利用安道尔的关系网,在日本各个阶层都安插有自己间谍、眼线。如果说日本在朝鲜有什么异动,自己安插的眼线没理由收不到任何的风声。 说真的沈狱对于当前大清并没抱半分希望,此刻的清国正逐步滑向半殖民半封建社会的深渊。从19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清朝统治集团中的洋务派掀起了一场以自强、求富为口号的洋务运动。其洋务运动想在科学技术、军事技术方面向欧美看齐,因此清国内一度出现同治中兴的景象。 清朝于光绪十四年正式建立北洋水师,也一度成为亚洲强大的海军力量,即使欧美列强也放缓了侵略步伐。然而,清朝并未像日本那样属于变革国家制度,所谓的中兴,沈狱也知道其结果注定是失败的。 清政府并未能使中国走上富国强兵的道路,此时的清朝政治十分*,人民生活困苦,官场各派系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国防军事外强中干、纪律松弛,可以这样说,如果清廷旗人继续执掌大权,无论什么变法都一样的走向失败。 19世纪末的东亚地区,清国是一个回光返照的老大帝国,而日本却是一个喷薄欲出的近代国家。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与日本必定不能避免一战。所以沈狱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搞什么和平演变,这些年来一直收集日本的情报,并有针对性的作出了对日本的策略部署,为的就是将来和这个恶邻的终极一战。 沈狱不单单收集日本的消息,世界各强国的消息一样没有放过。如今的世界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逐步向帝国主义过渡,日本的侵略行径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西方列强的支持。 美国希望日本成为其侵略中国和朝鲜的助手,英国则企图利用日本牵制俄国在远东的势力,而德国与法国为了趁日本侵华之机夺取新的资源利益。 纵观各国大抵都是支持日本侵华的。俄国虽对中国东北和朝鲜怀有极大野心,但时机尚未成熟,因此对日本采取了不干涉、不理睬政策。得到这些列强默许、纵容的态度,或许将会是成为日本实施侵略计划的最大依傍。 日本侵略华夏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的。早在1867年,明治天皇睦仁登基伊始,即在《天皇御笔信》中宣称;开拓万里波涛,宣布国威于四方,蓄意向海外扩张。1871年,近代中日两国签订了第一个条约《中日修好条规》,第一款就说:嗣后大清国、大日本国倍敦和谊,与天壤无穷。即两国所属邦土,亦各以礼相待,不可稍有侵越,俾获永久安全。 这是一个平等的条约。但日本并没有遵守这一条约,而是开始积极向中国扩张。1872年,日本开始侵略中国附属国琉球,准备以琉球为跳板进攻台湾。1874年,发生了琉球漂民被台湾高山族杀死的事件,日本利用清朝官员的糊涂,以琉球是日本属邦为借口大举进攻台湾岛,这是近代史上日本第一次对中国的武装侵略。 当时日本和中国实力悬殊,日军频频失利。在美、英等国调停下,日本还向清廷勒索了白银50万两,并迫使清廷承认日军侵台是为保民义举,也间接的承认了琉球是日本所属。后来,由于清廷的软弱无能,日本于1879年完全并吞了琉球王国,并改设为琉球为冲绳。 随后,日本又开始侵略中国的另一属国——朝鲜。1876年日本以武力打开朝鲜国门,强迫朝鲜政府签订《江华条约》,取得了领事裁判权等一系列特权。该条约第一条即宣称;朝鲜为自主之邦,保有与日本国平等之权,公然把朝鲜的宗主国清朝排斥在外,充分暴露了日本独占朝鲜的野心。1882年朝鲜发生壬午兵变,中日两国同时出兵朝鲜,清军虽在此次事件压制住日军,但日本依然如愿在《济物浦条约》中取得了在朝的派兵权及驻军权。 1884年,日本帮助朝鲜开化党发动甲申政变,企图驱逐中国在朝鲜的势力。袁世凯率清军击败日军,镇压了这次政变。然而,日本人还是利用了清廷的昏庸订立了《天津会议专条》,规定中日两国同时从朝鲜撤兵,两国出兵朝鲜须互相通知。 《济物浦条约》使日本取得了以保护公使馆为由出兵朝鲜的权利,《天津会议专条》则使日本取得了与中国在朝鲜共同行动的权利。可以这样说,这两个条约就为两年以后的甲午埋下了很大的隐患。 而如今离甲午越发的近了,按照历史,甲午年,朝鲜将会爆发东学党暴乱,而沈狱来朝鲜也正要趁着这两年,大力的发展兵力及武器,希望能用一己之力挽回将倾的华夏国。 回到奉恩署,沈狱思前想后也想不通小日本将会在平壤出什么幺蛾子。他心知肚明,日本鬼子畏畏缩缩的行径肯定不会憋什么好屁,本来还想在汉城多逗留些时日。如今觉得时间越发的紧迫,于是他决定,明日便直取平壤。 沈狱是有想过,如果甲午战争提前爆发,自己将何去何从。铁甲舰的制造还在紧锣密鼓的筹备,没有两年时间根本就制不出比北洋水师更好的铁甲舰。让外国工程师计算过,即便两年之后,他旗下的机器局也未必能建造出比北洋水师更好的战列舰。沈狱发展工业有几年,然而,并没有当初想象中那么的顺利,工业革命不是吃饭聊天,任重而道远啊…… 第57章 如火如荼 翌日,天高气爽,是个晴朗无比的好日子。一早就与袁世凯告辞,袁慰亭多次挽留,但沈狱去意已决。袁世凯此番作态,无论是出于真心或者假意,他能够这样去做了,沈狱认为也就够了,起码在表面上袁慰亭并没有为难他。 离开汉城他们一行人,双马一人,马不停蹄地向平壤奔袭而去。 在几日之后,进入平壤地界,沈狱不急着走了。让属下饮马溪边,好生的休息。连日来的奔袭,大家伙都累得够呛。沈狱会骑马,但不太擅长,几天下来,胯/下两侧早已磨出血泡。 站在一个小土坡上,他望了眼来时的路,转过身指着平壤这边肆无忌惮的说道:“三胖,沈哥哥来了。……平壤你准备好了吗?” 作为二旅的指导员,苏剑秋并没有第一时间随罗虎前往平壤。他是过完年,才随着沈狱过来的。站在一侧的他,听见沈狱的言语,皮里阳秋的说道:“沈头,三胖谁啊?……还有你带领咱们来朝鲜,真是要与日本干仗啊?” “咋了,你小子很想打仗了?”沈狱反问一副摩拳擦掌的苏剑秋。当然三胖是谁肯定是不会告诉他的了,这可是沈狱心底的小小恶趣味儿,是不可能拿出来和人分享的。 ……至于和日本人干仗,沈狱在私底下一直都对底下的士兵鼓吹中日必有一战的说辞,而渐渐的,底下的人从半信半疑到信以为真。因为,沈狱这些年每每预言的事儿都一一兑现了。 不再理会一旁的苏剑秋,沈狱望着平壤这座历史古城发起了呆。平壤,根据文字记载的历史已然有3000多年,相传在檀君时代就被定为都城。沈狱选择了平壤有其很大的缘由,第一是因为远离了清廷的政治中心,这里不属于华夏之地。第二,如果真要施展自己的抱负、想法也会少了许多的顾忌。毕竟沈狱对棒子与自己的一脉相承的同胞,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比较清的。 正站在小土坡指点江山之时,领头的罗虎/骑着白色骏马,挥着马鞭和几十号全副武装的黑旗军将领赶过来了。沈狱在这里休息时已经让人通报罗虎。罗虎一接到消息,立马便率领麾下中级将领马不停蹄的赶来。一同过来的还有先一步到平壤勘查地形执掌机器局牛耳的温子绍,而一直低调的德国教官卡恩也混杂在这几十号人当中。 没等几十人临近,沈狱便迎了上去,爽朗而大声的冲奔袭在前面的罗虎喊道:“虎子,这段时间可辛苦你们了……” 马未停,罗虎身手矫健的跳下白色骏马,向沈狱端正的行了一个现代军人的军礼。“报告提督大人,二旅长幸不辱命,我旅已在大同江附近驻扎,随时等候提督大人的检阅……” 身穿缎子长袍的沈狱也向罗虎回了一个中正的军礼,“好,很好,我没看错你哟。” 此刻的罗虎既黑又瘦,人却比在广州时精神许多,这小子来朝鲜的这些时日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与几十号军官一一行过礼,沈狱就站在小土坡上一副傲视群雄的模样。他大声的冲几十号人说道:“大家都辛苦了,此次来朝鲜任重而道远呐。我也明白大家都很辛苦了,通知下去,今晚全体都有,杀猪六十头,犒赏全军。” 三营长梁伟诚胆子大,站出来揣揣的问:“提督大人,今晚有酒喝吗?” 沈狱笑眯眯的回答:“梁伟诚你这揍性,老子知道你喜欢喝酒,但,今晚不行。” “是,提督大人。”得到肯定的答案,梁伟诚没有纠葛,立正行了一个军礼,小跑步回去了军官队列中。 黑旗军六千多人便驻扎在大同江左侧,随黑旗军过来的还有一万多阿南城的工人。这里离大同江只有几里之遥,沈狱实在不愿意再骑马了,大腿内侧实在扛不住呐,如今还火辣辣的生痛呢。他让其他人先一步过去驻扎营地,自己领着剩下的人步行过去,美其名曰视察工作,实乃真的不敢骑马了。 边走边聊,目的地越发的临近,眼睛已经可以看到大同江两岸的平原。视线所及处直延伸到山头皆是一片草绿。树高花香鸟儿叫,一股春天的气息迎面扑来,藩国朝鲜平壤。这里的春天又是另外一副天地,山间走来,面前的景象,让此间的人马都甭提有多精神。 远远的有十几骑马奔了过来,当先军官,掌着一面黑旗军小旗。春风把小旗吹猎猎而响。一行人,个个身高体壮,马靴铮亮,腰间两把盒子炮,背后挂着把js2000式步枪。穿着新改造的黄呢子德式军装。 从沈狱一行人身边经过,也没有下马,只是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匆忙消失在前路的尽头。沈狱知道十几个军兵是斥候,对于斥候他很重视,配置最好的马匹、武器,每天二十四小时在驻扎营地,方圆十里内不间断的巡逻,这个规定是指挥部一早便定下来的了。 陪同在沈狱一旁的温子绍对于这些斥候见惯不怪,他笑着说道:“沈头,您终于来了。前边就是咱们驻扎的新家。……张富贵正在主持建设,咱们争取在大型机械入场时就把机器局的架子给立起来。……胡老板也先您一步到了,还带着康南海。………沈头啊,您真会挑地方。这儿方圆数百里,矿产丰富,不但有大同江的水利,而且这一带都是咱们做主,放眼广州、马六甲的阿南城,那可完全没有这块地儿方正呐……” 温子绍如今不再是技术宅,技术他有,而且是拔尖的。如今的他多数时间都闷在管理这一块上,而且比一些当官的打理得还要利索、门清。他去年就过来,如今终于盼到了沈狱和他们在这个新天地里会合,喜悦兴奋之情那是不溢言表呐。 沈狱也高兴,虽知道时间只有两年,但能离开大清的土地,在这里大力施政。这儿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一片天地,所有一切,将从这里开始,而是不是从这里结束就要到两年之后才能见分晓了。 沈狱踏上大同江北面的一座险要的峻岭上,由上而下的遥望。整个大同江左面的平原,军人与工人正干得热火朝天。民房、营盘、围墙正拔地而起。他感慨这一处仿佛大工地的地盘将是以后自己最大的身家、及最后的依仗了。 供几万人居住的营地已基本完成先期建设。从阿南城招来的工人们,正吆喝如火如荼的卖力干活。听温子绍说,这里的伙食量足,工人干起活来本来出八分力的,现在出足了十分。 除了营房,还有其他地方,也已经用石灰粉简单的画下白线,有些小工正忙前忙后的都在平整地基。穿着洋装西服剪掉辫子、戴着眼镜,都是从广州带过来的精算师,甚至还有一些外国过来的洋人,他们指挥着撒白石灰儿、按装机械。建筑厂房的材料及大型的机械,过些时日便会从大同江源源不绝的运进来,届时的一番景象都能想象得出来是何等的热闹。 到山里放木材的队伍,从上游把木材扔入小溪,下游的工人吆喝、呐喊、乃至唱歌处处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有些溪水不能所及的地方,便用牛车或马匹一队接一队的拉过来。封山伐木,平壤府的官员也来干涉过,但看了上国钦差大人的关防公文,木讷的没有表情的又走了。平壤府甚至是整个平安道的朝鲜兵将就几百号人,他们那儿敢与这六七千的大清国官兵咋唬?找不自在不是? 平壤大同江左近热火朝天的在搞基础建设。除了从阿南城运过来的工人,平壤本地的不少平民也加入了大建设的队伍,他们吃苦耐劳,甚至比阿南城带过来的工人还要好使。不但不用工钱,干起活来且非常的卖力,最关键的只要管他一餐饱饭,啥活都不挑,径直就上。 几年下来,沈狱砸出去也有几千万两银子,大量的心血倾入。从广州到阿南城,无论是军队或者工业无一不有了一番可喜的成就,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如今是要在这片新土地上再造奇迹,这个奇迹还是要在甲午年之前去完成,时不待我呐。 如今全部的资金和人力全部投入到这大同江畔,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已经处处创造奇迹。这在大清的土地上是难能可见也是不可复制的存在。 从峻岭一路走下来,处处都是工人们热火朝天忙碌。军民一体、上下一心,后世所描述的所谓军民鱼水情大抵就是如此吧。 沈狱似乎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温子绍迎接他、陪着他一路走来所表现出的那股子热情劲头。试问面对如此浩大而又让人欣喜的巨大工程、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茁壮成长,谁又能按捺住那股子欣喜若狂呢? ……这便是我沈狱的天地了。对的,平壤我来了,朝鲜我来了,小日本等着,咱们来了…… 第58章 东学道暴乱 光绪十七年(西历1891年)农历八月初二,夏日刚过,秋风起。气温逐渐降低,天气慢慢凉爽起来。寒冷干燥的凉气,赶走了温暖潮湿的热风,空气中水分减少。一夜秋风袭过,落叶纷至,地面呈现的是一派颓败凄凉的景象。 大同江两岸平原的厂房、营盘已初具规模。夏末以来从阿南城机器局、广州机器局陆续运来了许多大型机械设备。通过半年多的建造,平壤硬生生的拔地而起一座奇迹之城,令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惊叹,他们的付出终于有所收获。 此刻,大同江码头出去的、进来的船只正源源不绝的运输着从各地赶来的技术工人及各式样机械。沈狱把全盘管理扔给温子绍,而温总管也不负众望,打理得井井之余,把剩下时间也投身到研究冶金技术中去。 大同江厂区左近,新建造的一座青石瓦三进四合院。四合院的牌匾用中文楷书,写着提督府三个大字。这是沈狱在朝鲜的新家也是他的办公地点。 戴少茵在夏日之初已来到平壤,与她同来的有她姐姐十三姨及最近成为好姐妹的杜诗诗。提督府后院显然成为三个女人的小天地,戴家没有亏待戴少茵,跟她过来的还有三个丫鬟,四个随从,少奶奶的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沈狱坐在前院正厅大堂的上首位置,坐一旁的还有胡雪岩与康南海。两人是最早一批过来的人,比沈狱还要先一步到达平壤。 康有为是来向沈狱告辞的,这段时间他也见证了平壤奇迹。康有为来平壤其一是看看沈昆仑在朝鲜的“本事”,其二是打算辞去《南报》主编的事宜,或多或少对于东家,亲自过来辞职都会显得有诚意一些。他打算辞去《南报》工作之后,会在天津成立万木草堂学馆,宣扬自己的《新学伪经考》及《孔子改制考》等学术。 “既然康兄去意已决,狱深表遗憾的同时也祝福康兄早日达成自己的理想。”沈狱轻敲八仙桌,微笑着说道。 康有为矜持的笑了笑,“有为知道沈兄志向远大,虽然有为的理想与沈兄殊途同归。但我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证明、实践一番。” “好。”沈狱拿起八仙桌上的茶杯,“狱以茶代酒敬有为兄弟一杯。”康有为也拿起茶杯,恭敬的一饮而尽。 “……为了感谢有为兄对南报的付出,离开前,有为兄务必要到戴少旗哪里领五千两白银,权当这些年您的酬劳。” “这,这怎么可以……”康有为客套了一番。担当主编以来他的工资并不算低,如今要走了,沈狱还多送他五千两白银。这让康有为始料不及,一直以来,在他的眼中沈狱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现在这个商人却如此的慷慨大方,着实让康有为有些羞愧自己以前的那些小家子想法。 康有为告辞后,正堂只剩下一直在一旁观而不语的胡雪岩,老头由此至终笑吟吟没有言语,康有为走时也只是矜持的拱了下手,算作道别。 “小沈,依你之见,康南海此去的作为能到什么地步?”摸着胡子的胡雪岩终于说话了。 沈狱当然知道康有为结果是什么,但他是不会直接告诉胡雪岩的,即便告诉,胡雪岩会相信?“有为兄所谋甚大,狱也不好评价则个。” 这些日子,胡雪岩差不多每天都会过来与沈狱厮混一起,除了讨论经济上的大事儿,也不断的试探沈狱到底的图谋。 胡雪岩所投资的银子早就收回成本,沈狱鼓弄出来的小玩意儿,都交由他来贩卖。现在胡雪岩的身家比当初不知道要浑厚多少倍了。 沈狱问过几次胡雪岩当初为什么看中自己,会拿出那么多的资金帮助自己。当时胡雪岩是这样说的:“大清是指望不上了,从我第一次听你论势天下,老夫就知道会有今天。……如今看来,老夫当初的猜测完全实现了,沈狱,你没令我失望啊。” 两人闲聊期间,一个亲兵领着一个斥候兵进来。行过礼后,斥候献上一张密条。接过来一看,沈狱的脸色连着变了几变。铁青着脸的他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诉在座所有人。“原来日本鬼子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纸条上写着的是平安道宁边大都护府,东道党人正在集结,貌似要暴动起义。斥候才离去,亲兵又领着一个穿长袍马褂的人进来。这人完全清人打扮,但一开口沈狱就知道他是日本人,他也掏出一张纸条。“沈君,这是平冈君让我给你的东西。”说完,日本人行礼退出去了。 不出所料,日本人送来的字条,是让沈狱对于平安道东学党暴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的喊道:“大锤,让人通知连级以上将领到指挥部开会。” 平安道东道宁边大都护府郊外一处空地,全琫准站在小土坡上,底下空地满满当当的站着数千人。 全琫准单臂高举,头缠白巾,声情并茂的用韩语大声的说道:“吾辈举义至此,决非他故。所望拯百姓于涂炭,奠国家于磐石。当内斩贪虐之官吏,外逐横暴之强敌。举凡苦于两班、富豪之民众,与夫受辱于方伯、守令之小吏,皆与吾辈同其怨恨,勿少踌躇,勿失良机,其速奋起。若失良机,追悔莫及。” 底下群情激奋,每人穿着打扮都是平民大众,一样的头缠白巾。学着全琫准高举手臂,统一大声的喊道:“……斩贪官,逐外敌。” 声浪一浪盖过一浪。全琫准微微的点点头:“……嗯,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与全琫准站小土坡上的军师金德明在一旁说道:“全君,你如今是东学道的总大将,请发号施令吧。朝鲜全八道的东学义士已准备好,就等你振臂一呼了。” 此次起事,从上次与平冈浩次郎见面之后就开始策划,用了差不多半年时间,联系了朝鲜八道的东学党人,响应的人何止万千。东学党人一致决定在今日起事,大家统一目标是攻陷朝鲜首府汉城。 今日,庆尚道、全罗道、忠清道、黄海道、江原道、咸镜道纷纷发起暴动。东学军头缠白巾,手持竹枪,士气昂扬,他们高高举起写着辅国安民、除暴安良等汉字大旗,冲向他们所在的道府。 全琫准率领的平安道东学军装备最为精良,短短时间集结了七八千人,而且有一千多人手中持的是日本淘汰下来的村田十三年式步枪。 当晚,全琫准率领东学道徒与非道徒农民数千人,趁夜攻破宁边大都护府城三门,袭击府城,夺取武器,占领该城。郡守赵秉甲仓皇而逃。起义农民在全琫准指挥下,烧毁地契、卖身契,惩办或赶跑残暴的官吏、地主和土豪,砸开牢门释放无辜的百姓,打开仓库把强征去的税米重新发还农民。 全琫准领导农民起义攻占宁边大都护府后,附近东学党人以及普通贫苦大众纷纷前来集结。当晚的人数就超过两万,他更发出檄文呼吁邻近地方的东学道接主发动民众,举旗响应。 东学党起义的序幕在沈狱的蝴蝶效应下,整整提前了两年多。东学党起事,打了沈狱一个措手不及,按照各方回馈的情报。似乎东学军正有向平壤进攻的打算。指挥部下达各项命令,包括二旅旅长罗虎率二团属下严守汉城往来要道。 沈狱亲领二旅一团,当晚便赶到了平壤北面牡丹台筑堡垒处,这里是东路入西的唯一路口。指挥部的命令,二旅一团不能从这里放过来任何一人,任务很重啊。二旅总共两个团,一个团就有整整三千多士兵,让这三千士兵守住正不断壮大的东学军,确实是有些为难了。 指挥部的任务全部是坚守阵地,可以说,这一仗是沈狱接手黑旗军以来打的最大的一仗。 当晚,月朗星稀,沈狱站在牡丹台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东道的必经之路。士兵们都在忙碌加固阵地、深挖壕沟。筑垒左右两侧各架起六挺气冷式马克沁重机枪,一箱箱黄铜子弹搬上壕沟侧,机枪手拎起一撂子弹安装上去,然后蹲下身微调了一下枪口位置。 另外一处挖好工事壕沟的士兵蹲坐下来稍是休息。班长白坚忠从上衣军装口袋处,掏出了一包大南门。分给了坐在一旁,参军不到一年的新兵蛋子倪伟。 “头,这次打的是朝鲜暴民么?听说他们没啥武器,用的着这样如临大敌么?”才二十出头的倪伟抽起烟有模有样,显然是个老烟枪了。 白坚忠吐了一口烟雾,半眯着眼睛,对新兵蛋子的话嗤之以鼻。“你小子懂个什么鸟,没听过指导员说么,打仗就要狮子搏兔,无论来的是强兵还是弱民,咱们都要提起十二分精神一视同仁。……可不敢在阴沟里翻船,咱一团丢不起那个人。” “嗯,我明白。”倪伟回答。 才干完活的老高,扛着工兵铲凑了过来,直接掏白坚忠上衣口袋的大南门,用火柴点了烟,才说道:“……对头,听说这次带队的提督大人,他老人家枪法我是有幸见识过,真真是指哪打哪,要是俺也有这样枪法就好咯……” 白坚忠并没回答老高的话,他指着老高口袋说道:“丫挺的,抽劳资烟,还想整包顺走,赶紧的吐出来。” 老高灿灿笑着,边掏口袋,一边说道:“……忘了,忘了。习惯性动作,您理解则个撒。” 在沈狱望远镜下,道路尽头开始星星点点亮起火把,慢慢的密密麻麻的光亮越来越多。显然前边来人正是头缠白巾的东学党人。 第59章 午夜枪响 离牡丹台约一公里左右,全琫准让走前边的东学军停下来。据靠前探路回来的属下所说,前边牡丹台悬挂着七星黑战旗,也就是说守在前边牡丹台的是清国钦差沈狱的人。 前面严阵以待的阵势,那里像与玄洋社事先商量好了。全琫准是小心谨慎的人,他用木炭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拉住身边一个属下说道:“崔益民,你领十几个人走前一些,用弓箭射这封信件过去,……千万不要与牡丹台的官兵动手。” 望远镜中,一小股朝鲜暴民畏畏缩缩走来,身边一团长罗前询问沈狱是否开枪。他罢了罢手,眼瞧这伙暴民才十几人,怎么也不像是搞突然袭击的样式。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沈狱下了死命令,没上官的号令,谁也不许开枪。 果不其然,十几个暴民临近了,从中走出一个瘦高汉子,他点火,拉满弓箭,“咻”一下,一根箭羽落在牡丹台防御工事前边,随后这伙暴民哆哆嗦嗦的后退走了。 信件很快便传到沈狱手中。信封用牛皮纸包扎得严实,用汉字书写,上面写着上国沈钦差亲启的字样。 打开书信一看,是一个叫全琫准朝鲜人所写。洋洋洒洒几百字,大多都是褒奖沈狱的词汇,总的意思是说;全琫准是玄洋社的朋友,他们只是取道路经平壤,不作停留,目标在黄海道的黄州牧,希望上国钦差能借道通过,信中还多次提到平冈浩次郎,隐约中似乎提醒沈狱,他们与玄洋社是朋友的意思。 沈狱一把火把信件给点了,望了眼一旁颇具、耐人寻味表情的苏剑秋:“……去去,赶紧找个会说朝鲜语的士兵过来。” 作为指导员的苏剑秋早就熟悉二旅的内部人员,微微的点头,笑眯眯下去了。 不一会儿,他带回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提督大人,三营指导员黄金生前来报到。”年轻人立正行礼。 沈狱回礼后说道:“黄金生,我知道你。……精通八国语言,在同文馆时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先生过奖了,学生只学了一些皮毛。”黄金生矜持的笑了笑说道。 沈狱拍了下他肩膀,“年轻人不要过谦嘛。……对了,朝鲜语会是吧?等下我说一句,你跟着翻译一句就成。” “保证完成任务……” 沈狱递了一个喇叭筒子给黄金生:“等下能喊多大声你就给我卯足劲了喊,知道了吗?” 其实沈狱不是不会韩语,只不过要扯开嗓子喊,还是不太好,毕竟如今是黑旗军的最高首领,底下的影响还是要注意的嘛。 沈狱开始说话,黄金生扯开嗓子翻译起来。“……对面的人听着,我不认识什么平冈,也不知道你说的玄洋社是个什么东西思密达。……平壤你们就别痴心妄想进来了,若想从这儿经过不是不可以,拿命来换思密达。” 黄金生反复的喊着口号,大抵意思就是让这伙暴民赶紧滚蛋,再不滚蛋就要开枪思密达。 “什么意思?”全琫准皱眉苦思,这上国钦差摆明不买玄洋社面子,此刻他正考虑是不是兜远一些路程去汉城。毕竟对方是清国官兵,实力比朝鲜官兵强的不是一丁半点,打起来可没必胜的把握呢。 一旁的军师金德明见总将犹豫未决,凑上前低声说道:“……总将,我们平安道的东学军,起码有两万五千人。”他指着牡丹台方向:“这些清国人算全了也不过几千之数,只要一拥而上,保证清国人马上溃逃。” “嗯,军师说得在理,如今的清国人已经不如当年了。在汉城我就见识过,虽然武器精良,但那股精气神早就没有了。……与我们东学军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相比,他们不足畏惧。为了我们东学道大业,为了我们朝鲜的解放,今晚我们就创造奇迹,把那些一直压迫我们朝鲜人民的清国奴赶出朝鲜。”全琫准说着说着,越发的慷慨激昂了。 全琫准在宁边大都护府城抢了不少武器,朝鲜官府的武器一直都是些落后的洋枪,其中还有大部分沿用着弓箭。虽然也有玄洋社支持的千来支先进枪支,然而,相对两万多人,武器明显是大量缺乏的。如今前边就有一批精良的武器等着他们拿,想想都让人万分激动呢。 全琫准直了直腰,中气十足的跟一旁的属下说道:“传令下去,以我枪声为号,全军准备攻击牡丹台,务必天明之前拿下来。” “动了,动了……”三营长梁伟诚一只手架着望远镜望着前方,另一只手指着前面的东学军,兴奋的嚷嚷着。 沈狱微微点头,具体战斗操作已交由团长罗前指挥,至于怎么打,看着就是了。 罗前游走在各处壕沟,在为将士们加油打气,已传令下去,大家听重机枪为号,把敌人放近了再打。 “砰……”午夜的枪声响起,全琫准手中高举村田十三年式步枪发出了进攻的号令。 “杀清国奴……” “驱逐清国人……”枪声落下,无数暴民高声呼喊口号冲向牡丹台,他们如发疯一般,每人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有些人一边冲一边摇头晃脑,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 冲在前边的都是一些东学道外围的暴民,手中举着木枪、镰刀、柴刀等之类的民用家伙。眼看离牡丹台越来越近,而牡丹台的清国奴却如死一般平静。这股犹如暴风雨来袭之前的平静,让站后方的全琫准紧紧的皱眉。他低声呢喃:“这次的清国人似乎和以前看到的那些不一般?” 牡丹台防御工事上,各连的连长都在报告前方暴民的距离。 “200米……” “150米……” “100米……” “各单位准备……” “机枪手准备就绪……” “八十米……” “五十米……” “开火……” 马克沁重机枪旁的团长罗前一声令下。筑垒左右两侧的气冷式马克沁重机枪。“哐哐哐……”的响起,筑垒两侧的重机枪一边各三挺不断地喷出火舌,交织扫射收割着下面暴民的鲜活生命。机枪组还是留有余力的,只出动了六挺重机枪,剩下六挺等候上峰命令。 接到坚守阵地而不得开枪的机枪组战士是憋闷的,战友打的如火如荼,自己却只能看不能动,心里实在是窝火呐。 除了马克沁重机枪,其余将士并没限令,自由攻击冲过来的暴民。第一轮冲上来的东学党人大约有三千多人。在密集的枪火下,一分钟不到就收割了一半人以上。冰冷子弹射入脆弱身体,便能瞬间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七九口径的js2000在暴民密集冲击下发挥到了极限,子弹不断射出,暴民不断的倒下。转眼间前边开阔的地面躺下了无数的人,断手断脚的、打出肠子的、整个头没有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剩下东学党人眼见身旁同伙不断倒下,想着后退,才转过身,就被训练有素的黑旗军射杀在当场。 火力之猛,打得之突然,放眼天下也没有几场这样的战役吧。除了重机枪沈狱是不限制士兵们弹药的,难得有机会实战,还不让小的们敞开来打。 在开始一拨之后,东学军尝试反击,黑旗军中有些大意的将士被对面村田式射中,也被瞬间夺去生命。东学军中也不乏神枪手,他们借助地形地物隐蔽,专门打冒头的黑旗军士兵。 由于形成对峙的局面,东学军不再尝试冲锋,刚才那一拨重机枪收割还历历在目,再傻的人也不会用人命去赌博了哟。 此时的整个场面,就像滑膛枪时代两军互相对射。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东学军不断有人倒下,而上来的人捡上步枪,卧倒与黑旗军对射。 对射当中,双方的阵型当中.都不断有人闷声倒下。战争从来打的就是人命,饶是武器先进,占尽地利的黑旗军也已经有几十人阵亡。 崔益民躲在石头遮挡物中.嗖嗖的在他耳边不断有子弹掠过。他如木偶一样僵硬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感觉自己这边枪声是越来越少。这时他才算反应过来,一个跟头翻出去,扯开嗓门大喊:“撤退,都往后退……” 话都没能说完,一颗子弹直接打在他的天灵盖上,整颗头颅立马被掀开半边,血流如注的他显然还没发现,在两秒之后,睁大眼的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被剥夺了。 新兵蛋子倪伟的枪法不错,今天已射杀了对方八个暴民,刚才还射杀了一个翻跟斗出来的家伙呢。对于他来说杀人只是个过程,从杀第一个人不适应,到渐渐麻木,再到如今淡定应对,说真的此刻他内心是有些兴奋了的。 瞧着一旁趴着偶尔露头放枪的老高。他心中一股豪气顿然而生,老兵怎么了,瞧那怂样还不如自己这个新兵蛋子呢。 “倪伟,赶紧趴下来,你这样打法,多少条命都不够你来送?”一旁趴的低低的老高焦急的说道。 倪伟并没有回答老高,他的头昂得高高,子弹不断从耳边划过,而他根本不当一回事儿。他算是悟出一个理子来了,你越是怕子弹,子弹越是找你。班长便是最好例子,趴着放冷枪,才抬头不就给崩掉了一只耳朵么? 倪伟冲一旁趴着的老高笑了笑,拉了下自己的枪栓。正准备瞄准一个冲过来的暴民,咻的一发子弹划过头顶,紧接着是中枪“噗”的一下闷声响。中枪了,倪伟脖子上喉结直接给子弹撕破,大股的鲜血喷溅而出。 惊恐的眼神,口中不断的吐着鲜血,倪伟想对扶着他的老高说点什么,但显然气管划断,根本说不出话来。身体慢慢变冷,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人马上就要不行了。 第60章 别有用心 光绪十七年,八月初三,朝鲜农民起义军领袖全琫准在平安道领导东学党起义。朝鲜八道东学党人及暴民纷纷响应加入起义队伍。很快队伍发展到20多万人,东学党在一个星期不到便控制了全罗道、忠清道、庆尚道等大片朝鲜国土,朝鲜政府派兵前往镇压但却无一不被打得落花流水、溃败而逃。 然而,处在平安道的东学党总将全琫准却在平壤牡丹台与清国钦差打起攻坚战。平安道的东学党人经过一天苦战,被沈狱的黑旗军歼灭六千余人。屡攻不下,无奈全琫准只能下令撤兵,将绕道前往京畿道与其余东学党人汇合。 此次战斗黑旗军伤亡不大,三千余人死亡人数不过一百,受伤人数也控制在五百之内,大多受伤的士兵都只是轻伤。战后沈狱撤销黑旗军指挥部,成立了部分洋人组成的黑旗军总参谋部。参谋总部详细的解刨、分析了这次牡丹台大捷的缘由。 其一;东学军由无组织无纪律的暴民组成,构不成有效的组织攻坚。其二;大部分东学军武器都极其落后,有些甚至还沿用着冷兵器时代的刀枪。其三;我军占据了有利的位置同时并没有贸然出兵。 参谋部不但解刨了胜利的缘由,而且还指出了我军战斗短板及以后的改进方案。沈狱也打算以后每次作战方案都要经过参谋部投票决议,但自己仍然保留着否决权。 即日,日本各个阶层的内应分别传来四封加急电报。参谋部正堂,沈狱铁青着脸,皱眉对着书案上几份密报久久不语。 …… 朝鲜内乱一起,这起由日本间谍组织玄洋社操纵的东学党起义,其达到了日本人的首要目的。从平壤传回来密报,清国人沈狱并没有如协议般配合行动。然而,值得庆幸,大势所趋之下,势头正向大日本帝国一方倾斜。 一直处在谍报一线的头山满、平冈浩次郎两人分别、先后会见了正秘密驻朝的陆军参谋本部次长川上操六。 会谈之后,川上操六迅速采取行动,派出伊地知幸介少佐前往釜山与驻朝武官摸清东学党起义详情。紧接着又命令寺内正毅大佐起草出兵朝鲜计划书,特别指示设法利用东学党浑水摸鱼,挑起与清国人的争端。 川上操六命令玄洋社骨干内田良平带一个名叫天佑侠的谍报团,打入东学党农民起义军内部,担负三项任务:第一是探知东学党动向并予以控制;第二是改变朝鲜人的反日情绪,增强日军的攻守力量;第三是煽风点火,在中日之间设法挑起争端,以便出动大量日军,把清国/人歼灭在朝鲜。 在发给外相陆奥宗光的电文上,川上操六特别强调指出:如今在朝鲜的清国/人比大日本帝*多数倍有余。在《济物浦条约》驻军权下,大日本帝国是可以增兵朝鲜的。 其实,暗地里川上操六一直鼓吹大日本帝国对清国开战时机已经成熟,要想迅速解决国内紧迫的时局,就需早日对外扩张。如今东学党起义既是最好的契机,一旦大火燃起,灭火就是我们的任务,大日本皇军将立刻赶赴朝鲜,进入攻击阵位。 川上操六与玄洋社头目之一头山满会面时曾经说过:“为给帝国出兵朝鲜制造借口,要设法怂恿清国政府出兵朝鲜镇压东学党之乱,巧妙地把清国政府拖入大日本帝国预设的战争陷阱之中。” “……如今正值大日本帝国与清国争夺在朝势力,在明治十五年、十七年的两次汉城事件中,我们都曾被袁世凯所率清国/人挫败,川上认为是我军来的人少了。……这次得多派人来,得压倒清国/人才行,目前为止,清国袁世凯在朝有五千兵,加上清国钦差沈狱六千兵总共约一万一千兵。我大日本帝国至少应派一万二千兵进驻朝鲜才行。” 川上操六为了操纵舆论,把事态引向战争,在朝鲜亲自接待了特意前来的《国民之友》、《国民新闻》报的主编德富苏峰。让德富苏峰在《社会与人》文章中透露一个秘密,前往朝鲜的参谋军官福岛安正中佐和上原勇作少佐,正是频繁策划和一味主张开战的人物。 德富苏峰本身就是军国主义的狂热鼓吹者。得到川上操六的指点,更是按捺不住激动心情,鼓吹对清国战争的好处。更鼓吹“膨胀的日本,进行膨胀的活动之良机”,通过战争可获得很多战利品。这战利品指的什么呢?他在报纸上历数道:“在东洋建立国民膨胀的根据地,打通膨胀的沟渠,排除膨胀的障碍,让世界认识膨胀的日本。” “……这样,在国际上可与其他膨胀的各国国民处于对等地位,在世界的大竞场上展开角逐,在国内则可达到巩固国民的统一,深化国民的情神之目的,从而使三百年来收缩的日本,飞跃为膨胀的大日本帝国。” 其实有心人都清楚,膨胀的日本就是德富苏峰企图通过对清国战争塑造的帝国主义日本的国家形象。他这个军国主义狂热鼓吹者,在报纸上声称:“举国一致对付清国是当务之急,为此愿意牺牲所有的一切。”他以社长身份,愿意派出30余名随军记者,宣言大日本帝国赫赫战功,极力宣言狂热的民族情绪,他甚至还愿意亲自到战场前线报道第一手的资料呢。 有了舆论的帮忙,川上操六根据各方谍报拟定了一份战争建议书给伊藤博文。其主要内容,第一期:以陆军第三师团和第五师团组成第一军,由朝鲜进攻辽东,以牵制清国/人。在国内着手出师准备同时,海军编组成联合舰队,主动寻求与清国北洋水师决战,力争夺取黄海和渤海的制海权。 第二期:依照制海权的掌握而定,如海军夺取制海权,则进一步运送陆军主力于渤海湾内附近登陆。依照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攻占北京的路线西进,在直隶平原和清国野战军主力决战,迫使清朝签订城下之盟。 川上去电与外相陆奥宗光磋商,外相陆奥深感赞同,但同时也担心首相伊藤博文通不过。伊藤博文虽然一直鼓吹对清国用兵,然而,其一直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无论战备、军事、物资及各方面都尚未充分的作好准备,一旦开战大日本帝国将会陷入被动。 川上操六认为玄洋社所操纵起来的东学党起义非常值得利用,而且也是开战的最好时机。他偷偷耍了个花招,欺负伊藤博文在军事上外行,不清楚军队实际编制,便由陆奥宗光在内阁会议上提出派两个旅来朝鲜驻守,平时的一个旅也就2000兵左右,内阁会议上多票通过,伊藤博文被迫点头答应。 这回日本陆军将派两个有加强工兵、炮兵的混成旅,两个混成旅总共一万三千多人,由日军中将野律道贯的第一混成旅团及少将大岛义昌指挥的大岛旅团。这一万多的大日本帝*人将在宣誓后投放到汉城。 而接到战争建议书的伊藤博文已经发现被山县有朋、川上操六等陆军将领忽悠了。……对于战争他是支持的,但这份战争建议书他还不打算启用,先看派出去的两个混成旅团的战果再作进一步的打算。 …… 视线所及处,大日本帝*人站得满满当当。 巨大的操场上,四周插满了无数的日之丸旗。操场前方是高高的台子,身穿黑色军官服的野律道贯并没有戴帽子。他矜持的走向高台。 高台之下,一大批身着和服的日本人被绳索紧缚。跪在那儿的日本人统一低着头,一旁站的皆是手持日本关东刀的军官。高台下,左右两侧各点了一盆巨大的篝火,热浪滚滚,也照亮了站在前排的一些年轻军官的稚嫩面孔。 秋风起,落叶吹起从跪地上的日本人身边掠过。 井上日木今年刚满二十岁,是去年才从德国慕尼黑陆军士官学校回来。对于战争一直认识不深,只知道学习了西洋最先进的战争体系与作战方案。在看清楚眼前跪倒的同胞时,有那么一瞬间,有某种东西从心底浮现攥住了他的心神。 秋风伴随着凉意,吹起了身上的鸡皮疙瘩,自己临走时新婚妻子在门口的那些话儿涌出来,而后是更远的东西,妻儿的眼神、亲人的眼睛都一一从脑海里掠过,秋风再度吹过操场,日之丸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天是那么的蓝,云如书卷。 高台上的野律道贯中将指着下面跪着的同胞说道:“你们闭上眼睛,听听这声音……” 井上日木自不然的跟着闭上了眼,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但却挺喜欢、挺享受这种感觉…… 突然间,一道道劈砍、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睛一看,面前那一批跪着的同胞全部都成为了无头之人,而,血更是洒满了高台下的黑土。 “作为大日本帝国的子民,你们可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野律道贯顿了顿,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出卖了大日本帝国,他们给清国奴当间谍,他们窃取了大日本帝*事、商业上的秘密。他们都是卖国贼……” 突然,野律道贯把双臂张大,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杀?” 第61章 发了几次,屡次被屏蔽。 大家耐心等待吧,新章节发了多次,都被网站屏蔽,另外求收藏,推荐。最近确实有些个忙,更新不给力。不说一天多少章了,以后保证不断更就是了。 第62章 秋风起了 爱知县,名古屋。 松井石南在别致的院子外面除去大衣、帽子,脱去鞋子,整衣后进入宅里。他喜欢呆在家里的那一抹的宁静。步入小楼阁,推门进入房间,妻子正在梳妆台前画眉描唇,见到松井石南回来,她只是轻微点头,温柔的笑了笑。 他跪坐在榻榻米上,悠然自得的望着妻子梳妆打扮。 松井石南出生在日本名古屋,排行第四,其父松井武国为旧尾/张藩武士。今年刚满三十岁的他,在1888年便以学科排名第一,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早年也曾随叔叔到过中国上海、天津等地,在日本人中他算是难得的老牌中国通了。 当然,说是老牌中国通,其主要因为在众人之中一直都成绩斐然,对于清人学识,清国的研究,也并不输给清国内的许多书生。一口道地的津门话儿就是在清国时学来的。当然这一切,也不排除他个人的天赋异禀。 对清朝学问有所建树,军事上,他也是天才横溢、文武双全的典范,同期的同学都给予了他天纵鬼才的称号。 居住在院子里的妻子是清国/人,松井石南仰慕汉学,妻子是早年流落东京的清国/人,名叫卓雅萱,两人成亲多年,一直相濡以沫、因爱有加。卓雅萱为松井家产下三个男孩。此时的日本民间对清国/人尚无太大偏见,周围邻居都挺喜欢这位来自清国的千金小姐。 松井石南在外面遇到挫折或者遇到不顺心的事儿,都会习惯回家静静的望着妻子。无论化妆描眉或忙活家务事儿,他就喜欢这样的、静静的望着。待到妻子停下来,便会把凝望换成行动,上前轻轻的亲吻妻子额头。妻子也会羞涩的作出亲昵回应。今天也如往常一样,亲昵过后卓雅萱抬头温柔的问丈夫:“松井君今天有心事了?” 松井石南紧紧盯着妻子望了片刻,然后点头说道:“要出征了。” ※※※※※※ “……该杀,该杀,杀,杀……”起初是小部分同胞的呐喊声,接着周围无数同胞都一起呐喊起来。井上日木也学着大家挥舞起双手,大声的喊着杀、杀。 野律道贯轻压双手,让所有人都静下来。“皇国兴废在此一举,诸君奋励共勉。……国际形势下,大日/本帝国的使命正在发生变化。我们大日/本帝国在东亚的重要性日益增加。为了解决国内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艰难局面与巨大压力。作为帝*人我希望能果断勇敢地挺身而出,直面新的形势……” 袭袭秋风突然刮过,野律道贯在风里使劲的舞动双手:“……帝*人,敢不敢战?” ※※※※※※ 秋雨乍起,津门直隶总督府,李鸿章与女婿站在二进厅堂屋檐下,抬头望着秋雨绵绵的天空。李鸿章手中拎着袁世凯发回来的一份急电。雨突然间又下得很急了,李中堂弹了下手上电报,欲语还休,最后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中堂大人,朝鲜乱起,怕是日本人要讨些便宜来了……”张佩纶低声说道。 李鸿章轻摇头颅,说道:“幼樵,咱们北洋号称亚洲第一的近代化海陆军。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真真的再发生冲突。哎,这仗咱们打不起啊……” 北京紫禁城,光绪帝坐在御书房上首位置,底下站着的是身负光绪帝超乎寻常信任的翁同龢。 “皇上,这是出兵的好时机,日本增兵我们藩属朝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翁同龢正痛心疾首的在陈说。作为清流领袖,翁同龢接到朝鲜暴乱与日本要求增兵的电文。便认为这是光绪揽权最佳时机。 其实他内心却打着另一番主意,……这些年来一直给后党大臣李鸿章压制,这番举动也是为了倾轧政敌李鸿章的权术,更是为了报几十年前的一桩家仇而已。 ※※※※※※ “为天/皇效忠就在今日。”野律道贯的声音回荡在陆军基地操场上空,“作为帝*人,作为大日/本帝国的皇/军,我们不但要敢战,而且要秉承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 “我大日/本帝国,自明治维新后,帝国经过几十年努力,国力日渐强盛,从废除幕府时代,从废除西方各国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我们又重新夺回了国家主权。……是的,帝国已经走进了列强之列。可以说,明治维新是帝国的转折点。帝国也从此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而我们将会迅速的成长为亚洲强国,乃至世界强国。……而帝国走上强国之路,需要诸君的共同付出,你们能与我一起为帝国赴死么?” 怒吼声中,野律道贯拔出东洋刀,全力一挥。劈砍在一旁的椅子,椅子瞬间化为两半,然后他高举起东洋刀,双眼通红的望着底下的士兵。 ※※※※※※ 紫禁城,长安街,树上纷纷掉落黄叶。风流倜傥的阿哥吹着口哨,捧着鸟笼迈着溜子步。走近一旁汉家女子摆的水果摊。娴熟的拎了个倍儿甜的梨子咬上一口,然后伸手挑了一下颇具姿色的汉家女子的下巴。姑娘把头一偏躲过去,阿哥也不生气,肆无忌惮大笑着自顾的走了,而,汉家姑娘却敢怒不敢言。 ……罢了,天凉好个秋。广州,船工们又把一堆货物搬入船舱,戴立诚站在船头不停催促、吆喝船工加快速度。这批运送到南洋的货物已经误了点,再不加紧时间便要赔钱了哟—— 黄飞鸿在宝芝林中正为病人诊病,今天过后就要把宝芝林关掉,要去朝鲜帮义弟沈狱的忙了。一旁已经痊愈的刘柒忙上忙下。虽然瘸了,但自从拜师黄飞鸿以后武艺却见长了,现如今他在广州城也有了不小的名声,道上的人都送他混号“鬼脚七”。 阿南城,收到电报的姜汉正与指导员马浩天及众属下商议招兵的计划。不日,他便会领黑旗军的一旅将士前往朝鲜,沈狱电文中强调,让他在阿南城招收大量新兵到朝鲜…… ※※※※※※ 东/洋刀高高举着,一旁卫兵押送一个留着猪尾辫子的清国/人踏上高台。野律道贯用刀指着跪地露出不屈眼神的清人:“这个人就是买通我们同胞的罪魁祸首。也是与洋人勾结在我国贩*鸦/片更恶毒的冰药的药店老板。……今天我们用他的头颅,来告慰我们被毒害的所有同胞。” 东/洋刀高高举起、重重的落下,刀锋很利,清人的头颅瞬间断掉,咕噜噜的滚落在高台上,而血正喷洒个不停,滚一边的清人头颅正睁大眼睛,他死不瞑目…… “……清国/人如此毒害我们的同胞的,相信在座的诸位或多或少也知道冰药,这是清国/人对帝国的阴谋,我们誓与清人不共戴天,杀清国奴。” “我们大/和/民/族的血统是至高无上的,是东亚乃至世界上最优秀的高贵血统。……我们大/和/民/族,只要团结一致,发挥我们的武士/道精神,将能统治世界。只要我们想,只要我们敢想。”他用东/洋刀指着高台上的头颅说道:“清人一直以为他们是东亚的主宰,然而,并非如此,能够主宰东亚的唯有我们一直奋发图强,再次崛起的大/和/民/族……” “……他们老了,他们已经没有斗志了,他们只佩让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大/和/民/族统治。” 秋雨突然淅沥沥的下,野律道贯用力的踩踏着高台上清人的尸首,用尸体上衣服擦去东洋刀上的鲜血,收刀回鞘。 ※※※※※※ 紫禁城,储秀宫。站在下首的荣禄正为慈禧回报最近朝鲜发生的事宜。这个全大清最有权势的女人根本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儿:藩属之地离京城有个十万八千里,再乱能乱到这里?日本,东洋倭寇,他们翻不起浪花。……好笑,翁同龢这老头越发的放肆了,居然怂恿皇上打仗,打仗就要花钱,这钱从哪里出?还不是从哀家口袋里弄?今年还有个重要的颐和园庆典呢。这庆典的钱还缺得紧,想打仗,边歇会儿去。 荣禄也不指望能从慈禧口中支持打仗,但是不打仗自己怎么有机会恢复官职。可恨这个沈狱,日本友人来电,听说也被沈狱摆了一道,瞧好了,老子在老佛爷面前使劲的给你上眼药,让你狂…… ※※※※※※ “清朝的官员,已经腐朽的骨子里了,用少少的银子就能让他们出卖自己的国家。你说我们不统治他们,难道还让我们做他的藩属国么?归根结底,他们已经日暮西山。他们怕什么?他们怕的是丢掉手中的权力,他们怕的丢掉手中的荣华富贵——” “长久以来,我们都是给华国当藩属,他们将我们看成狗,可我们是狗么?不,我们比他们要更先进,是更有韧性的大/和/民/族。……他们,他们有最好的资源等我们去拿,他们有无数的子民给我们统治。可惜我们还没站在他们的土地上。可惜了是吗?” “不可惜——”野律道贯张开双臂,歇斯底里的狂喊。“帝国的兵锋所指,便是大日/本帝国踏平清国之时,即便战死,介时,我们大/和/民/族军人都将带着无上荣光面见我们的大/和天/皇,我们也将成为大/和/民/族的军魂。” ※※※※※※ 朝鲜,汉城,这里是引发暴乱的漩涡中心。本来这里的人民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然而,一场阴谋掀起的暴动下,在东学党起义之后,汉城便变作了一座地狱之城。处处都是烧杀掠取,日本/兵、清兵、开化党人,甚至还有冒充朝鲜官兵的暴民,这里有着道德的沦丧,也是人性最为扭曲的地狱。 袁世凯坐在奉恩署中的大班椅上。双手托住下巴,眉头紧皱的看着各地回馈上来的密报。东学党已经占领了半数的道府,不日,会师京畿道汉城。而且,日本人也发出增兵朝鲜的平乱檄文,不用多久,日本人也会搀和进来。自己手上说是有兵力五千多,但真正能用的心腹之人两千都不够,该何去何从袁世凯一直悬而不决。 “报告……”一个心腹匆匆跑进来,拎着把德国毛瑟步枪。他满脸灰烬,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小日本突然发难,正在冲击景福宫。” ※※※※※※ “既然他们守着偌大的资源不会利用,既然他们腐朽到惨无人睹的地步,而我们刚好国内又正面临巨大的危机。那我们,我们就取代那个昔日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的大清国,成为东亚的王者,世界的王者——” 意气风发的野律道贯紧握双拳,高声大喊:“大/和/民/族/万岁,大日/本天/皇万岁——” 井上日木的情绪早已被一番番话的冲击下点燃,逐渐的,眼睛露出了坚毅的神色。他心中隐约的意识到日本唯有对外扩张,侵略更多的土地,才能维持现如今大日/本帝国的高速发展。 他随周围的人一起跟着野律道贯一起高呼,“大/和/民/族/万岁,大日本天/皇万岁……” 雨停了,云被微风吹散。然而,天际尽头,一股更大的黑云正缓缓袭展过来。 ………………………………………… 发了很多次,被网站屏蔽多次,都说有违禁词,所以改了很多次,才发表成功! 第63章 风雨前夕 八月初十,傍晚,平壤大同江提督府中,时间还早,今日太阳很大,天气晴朗。沈狱逛了一圈后花园,在凉亭台阶坐了下来。落叶纷飞,假山下的水池,嬉戏的鱼儿追逐抢食,悠然自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自打光绪十三年来到这个时代,转眼间,四年多的时光匆匆流逝。说来不长说短也不短的四年时间,自己用心经营的东西也初具规模,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好似一场绵长的庄周梦蝶。 作为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对环境熟悉上还算不差。但午夜梦回时,还是常常惊出一身冷汗,发现自己离原来的那个时代越发的远了,身体、心理真真切切的融入到这个时代。在这里成家,在这有了事业,更有了一大堆自己该牵绊的或别人牵绊着你的人。 在平壤生活半年,本以为在这要呆上两年多的时间。然而,历史或许在自己到来之后悄然的发生拐点;东学党暴乱,各处电文回馈来的信息,显然日本即将增兵朝鲜。这些事儿不是应该在甲午年才会发生的么?怎么一股脑的、突然的、毫无征兆的要来了。按熄阿南城专门为其特供的红盒大南门,轻轻地吐出烟雾,低声喃喃自语道:“人算不如天算啊,既来之则安之吧……” 明天便要南下京畿道汉城,参谋部已拟出作战计划。根据各方回馈情报的分析,日本大约会有一个师团约一万五千人进驻朝鲜,其名义上是为了平乱东学党人,然而,沈狱却清楚,日本是要挑起对清国的战争了。 前些天安道尔发来密文,在日本旗下的所有药店都已经关门,员工大部分撤出日本,少部分被抓了起来。安插在民间或政坛上的一些内线大部分被小日本揪出来,少部分迫于形势也只能继续潜伏,不敢有新的动作。可以这样说,除了先期收集的情报,对于日本,现在是无法知道更多的新消息了。 先前计划继续增加机械设备停了下来,面对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战争,再加大投入,只能是血本无归。除了让姜汉增兵之外,阿南城的各种新式武器还是如期运来。想到武器,沈狱稍稍的有些安慰,这些年里,大马克沁除了发明重机枪,还根据沈狱设计图,研究出了方便携带的马克沁mk-91式轻机枪。 作为新研讨出来的轻机枪,其采用导气式自动方式,全枪较重机枪大为减轻,既可马载又可用于步兵携行作战。外观明显的特征是枪管外部有散热筒,筒上有散热孔,散热筒前有助退器。该枪与马克沁式重机枪一样后坐式工作原理,卡铁起落式闭锁机构。 采用的是200发弹链供弹,使用的子弹是js-2000式步枪相同的7。92x57mm步枪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考虑到连发情况枪管的寿命,使用的是减装药的机枪弹。性价比还算不错,使用方便、射程较远、精度较高,然而,枪弹威力小了许多。沈狱勒令阿南城机器局加快生产速度,先期或会投放约200左右支这种轻机枪用在朝鲜战场上。 火炮方面,沈狱选择给出的设计图纸是比较简单的野炮与迫击炮。野炮方面给出的方案是以后世法国人施奈德生产的一种口径75毫米的牵引式野炮。 清楚记得此炮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性能最好的速射炮之一,当时各国很快就竞相仿制,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大量使用。这方面小马克沁比较在行,两年前已经着手准备,如今在平壤就有这种命名为mk-18式野炮。 这种野炮在后世要1897年才研制成功。是世界上最早的弹性炮架火炮。无论射速、射击精度和机动性能,比刚性炮架结构的同口径火炮,有着明显的提高。 mk-18式野炮为野战部队提供了大火力的支援。炮的重量为1160公斤,底下配有车轮,可以用马匹轻松拉动。炮的长度2。5米,有效射程8000米,初始射速为5oo米每秒。用的是5公斤重的普通炮弹,虽笨重了点,但这mk-18式野炮,无论在阵地战或攻城战都具有重大杀伤力,这也是沈狱一直不对外界透露的秘密武器之一。 迫击炮就简单许多,纵观迫击炮的发展历史,最早可追溯至公元1342年。当时西班牙军队围攻阿拉伯人所盘踞的阿里赫基拉斯城,阿拉伯人在城垛支起一根根短角筒,筒口高高翘起朝向城外。从筒口放入一包黑火药,再放进一个铁球,点燃药捻后射向城外的西班牙士兵。这种被称为“摩得发”的原始火炮可以说是现代迫击炮的雏形。 世界第一门真正的迫击炮则诞生在1904年的日俄战争期间。沈狱给小马克沁的图纸是后世美军的m-224型60毫米迫击炮,新型地面步兵轻型迫击炮系统。对于野战、遭遇战、攻城战乃至整个陆战迫击炮都是无可取代的战争利器。现如今生产命名为mk-11的迫击炮由于钢材方面的技术欠缺,没能做到后世如美军的迫击炮一般优良,但其也承袭了大部分的优点。 该炮十分轻便,全炮战斗全重含三角架在内才25千克,可在无三角架状态下手持发射。配有触发、近炸引信等,火力迅捷,最大射速可达每分钟25发,持续射速也可达到每4秒1发的水平。火炮最大射程约3000米左右,火炮口径为60毫米。 沈狱曾经考虑制造更先进的武器,给出的图纸却在技术方面遇到许多无法攻破的壁垒。冶金这块,底下的工业基础比较薄弱,能够造出这两种形神兼备的火炮已实属不易了。 秋日过半,眼看是中秋节。庭院里新移植过来的树木,叶子泛黄了,又掉落了。斜阳洒下的余晖落在身上,有些刺眼,却也让人倍感温暖。大锤站一旁背手而立,老板自来平壤一有空闲便喜欢到凉亭这儿呆上一些时间,对于这些稀松平常的景物他是毫无兴趣的,然,老板却喜欢在这样的氛围里想些事情。 今天沈狱不打算出去了,打发走李大锤。沿路走回内院,与一些丫鬟随从微微点头算打过招呼,由于大家都知道最近朝鲜暴乱的紧张局势,这些跟随戴少茵过来丫鬟、随从,并不敢上前打扰平时一直平易近人的姑爷。 回到后院偏厅,少茵正在翻看一些戴少旗拎过来的账目与款项。作为沈狱妻子,她也尝试的去学习财务给丈夫帮一点忙分一些担子。由于本来就留过洋,加上对于数字比较敏感的缘故,处理起账房上的事儿并不算太过为难。眼见丈夫回来,放下手中工作笑着迎上来,她上去为坐下来的丈夫轻捏太阳穴:“暴乱镇压的怎么样了?今天不用开会了吧?” 沈狱拉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拉到面前,微笑着说道:“你先坐,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嗯。”少茵温顺的坐在身边的太师椅上。然后着手给丈夫沏了一壶茶,望了眼外面天色,点上了煤油灯,稍稍暗下来的房间又亮堂起来。 “根据情报,日本人将在近期登陆朝鲜。”沈狱顿了一下,轻微的抿了口茶。“……而我,不日也要南下京畿道,……嗯,或许要打仗了呢。” 沈狱所图谋的事情,作为妻子的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在过来朝鲜之前也曾经告诉过她,到这里就是为战争而来的。戴少茵知道有这么一天,然而,当战争突兀的到来了,她却那么的茫然失措。一直以来沈狱都在说与日本人迟早有一战,眼下这一战却不可预期的来了。丈夫突然回来告诉要打仗了。少茵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站了起来又坐下,眉头一直是紧紧皱着:“那该如何是好?” 戴少茵问的这句“如何是好”不是为自己的安危所问,而是切身实地的投入为丈夫去考虑事情。这些年,在沈狱身边一直都耳染目濡,知道日本并非大清国内所说的那么不堪,日本是比肩世界列强,他们有着狼子野心、是一个侵略性极强的军国/主/义国家。 “来朝鲜的日本人应该在一万五千兵左右,加上本身驻扎在汉城的两千兵,兵力上或许快有两万了吧。……但你清楚你丈夫的,以前跟你说过,这场关乎华夏三千年国运变局的战争,别人不知道可以不理会,但为夫知道了,却只能顶上去。”沈狱说得口有些干,大口的灌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现在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老婆,你和十三姨她们先一步回华夏,回广州,也可以不回华夏,到阿南城去也行。上述都不想去的也行,我们有的是钱,只要你想,可以到外国去,美利坚、法兰西、英格兰等等等等都行。……但有一点你必须听我的,你不能留下来。” 少茵的目光凌厉的紧紧地望着丈夫的眼睛,片刻后说道:“我能不走的!” 知道戴少茵的性子烈,若不是性子烈当初早就从了父母,跟了纳兰云述了。沈狱说道:“……不走,真的不行,你留下来,我反而有所顾忌了。这里的房子、家具、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留着,等事儿过去了,咱们还可以回来这里度假哩……” “你在骗我?”戴少茵听沈狱这样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说得很笃定:“我知道你在骗我,你是在作最坏的打算了。” “未雨绸缪而已。”沈狱声音稍微有些低:“我希望你的安全让我无后顾之扰。” 少茵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好的。” 第64章 惊雷乍起 “我知道了。我会让姐姐和诗诗姐尽快离开,但我还是打算不走了。” “你知道吗?这可是战争不是儿戏……”沈狱的语气重了些,房间内突然静了下来,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可我只想留在你的身边,我不能没有你。”片刻之后,戴少茵泪眼婆娑的说。 “我不会有事的,在这个事上,你务必要相信我。”沈狱把戴少茵按在椅子上,俯身,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语重心长的人说:“我是黑旗军的首领,要起带头表率的作用,这是我应该做的也必须要做的事儿。如果把你留在身边,属下怎么看,底下的将士又会怎么看?……我答应你,不到迫不得已我将不会亲自到一线去。” “可是……” “……没有可是,倘若你真的要留下,那么好吧。我也不去了,咱们一起离开这里,回华夏,回广州去吧。” “真的?”戴少茵明知沈狱说的反话,但口中仍是充满了期待。 “当然不是真的,偌大的华夏,只有咱们黑旗军还对日本人有所警惕。倘若我走了,黑旗军将失去主心骨、将会无心恋战。那么我们的国家真的就没有任何希望、真的就要灭亡了。……此去京畿道,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危险。咱们手中的武器比日本人要精良,作战体系也是整个世界最先进的,想危险都有些难呢。”沈狱掷地有声的说了一些比较违心的话,然而没有办法,不这样去说,妻子怎么会走呢。 “真的没有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答应你,只要有危险,会第一个脚底抹油跑掉。”沈狱挥动双手尽可能的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你必须离开,我也必须要尝试一下去阻拦日本人的阴谋。整件事情操作起来比较复杂,我要居中坐镇,以便有最快的反应、有最高的效率。少茵,希望你能明白为夫的一片苦衷。” 两人成为夫妻虽然不久,但相处时间已经四年多,许多事情上她自然会体谅沈狱,阿南城的女匪首石水淼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一些事情,两人也能一块儿商讨,但唯独在这一件事儿上,她钻了牛角尖。 沈狱的这番话,其实是解释,也有询问的态度。他可以不告诉妻子,用别的借口打发她离开。然而,在做这样一件大事前,他真心的、由衷的希望能够获得妻子的支持。 他抬起头,少茵却目不转睛的望着他,过得片刻,她仍然是摇头不允。 ※※※※※※ “我要出征了。” 摸在丈夫脸上的手指陡然停了下来,小阁楼内,卓雅萱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丈夫。 松井石南站在那儿,并不接触妻子的目光,微微偏过头望向外面的庭院,稍稍深吸一口气。他才三十岁,正是蹉跎满志、建功立业之时,虽然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中佐,但在日本人中以自己的能力算是屈才了。……唯有战争、军功方能迅速提升地位。松井石南崇尚权柄,他希望能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俯视别人。在外面他以足够的严谨与冷血约束自己,然而,面对妻子时,这股冷血却收敛得不见分毫。 “大岛义昌少将已经责令,明日,将在东京横滨港岸集中。我为步兵联队中队长。……时间紧迫,今日便要启程了。” “……松井。”卓雅萱微微张开嘴巴,丈夫作为日本年青一代的杰出代表,她非常喜欢丈夫的才华横溢,但丈夫所指的出征,她是聪慧女子,能明白到底意喻所指。这是要征伐自己的母国大清啊。“松井君之前并未与雅萱提起呢。” 一支军队的出征、集合、调度,完全不可能一蹴而就,松井石南的地位身居联队中队长,在军中算中层将领,但以他的身份,对此事必然早有所知。听到妻子问起,松井叹了口气,沉默,没有言语,此刻也只有沉默才能应对了。 ※※※※※※ 沈狱手指轻敲了几下八仙桌:“少茵,……这个,为夫必须要去做了的。” “可这是战争。”少茵目光很是倔强的望着沈狱。两人自从认识至今,在最初那段时间,少茵确实有过柔弱一面。然而,她的性子其实很刚烈的。虽然成婚之后一直在沈狱面前表现出一副柔弱女子的姿态。 方才坐在那儿,也仅仅是以妻子的本分聆听,直到此时,倔强眼睛,焦急的目光,才显出了她曾经的某些性子来。“这次我不能同意。……你能不能呆在平壤?打仗的事情让罗虎、姜汉、李大锤他们操心行了,你可以在后方负责调度、掌控、安排的啊。” “……能。但我不可以这样去做,希望你能明白。” “不明白。那可是日本人,不是土匪,不是海盗,不是朝鲜暴民。他们有先进的武器与高效能的战争体系。” “这……” 沈狱实在说不过妻子,一直以来自己做的许多事情,就是为了等候今日一战。料不到戴少茵竟会如此激烈反对。他站起来,妻子也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来,她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沈狱,仿佛是下意识,仿佛他走掉了便不会回来了一般。 房间里又是一片死寂,沈狱微微的叹了口气:“我意已决。”他扳开妻子双手,然后搂住她的身子,轻拍其躯背。低头望向妻子,只见她眼睛泛红,泪珠一串一串的滴了下来。 “又不是去死,日本人这次增兵朝鲜,打不打得成,还得两说呢。……再说了,才来几千人,以我们黑旗军的实力,横扫他们完全不是太难的事儿。少茵你放心,为夫心中自然是有分寸的。” 话已经说了,然而,这番话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妻子在他的怀中仍是不断流眼泪、不停的摇头。 ※※※※※※ “征伐清国、朝鲜,我向来是反对的。……但上峰作出决定,作为军人只能服从。即便给你知道,也是让你徒惹烦恼。我知雅萱对清国尚有感情,这次征伐,兵锋所至,灾祸连连,战争大抵都是残酷的吧。” 松井石南这话说完,妻子沉默半晌,才浅笑说:“这个雅萱懂得的。” 松井点了点头,微笑的看着怀中心爱女子,将手放到她的发梢上,卓雅萱便也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夫妻两人相处多年,松井才华横溢,卓雅萱也曾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千金。 流落东京,托付终身,开始或许还有些许的无奈。渐渐的彼此都为对方折服,变成互诉衷肠、志趣相投下的伉俪。在这个年代,这一切都是得来不易的。然而,此时的国势相立,虽说卓雅萱嫁狗随狗,也得到了日本人的认可,但并不能说,心中就不再会对母国的怀恩了。 “我离开之后。你在家中不必牵绊。家中之事一切照例,万望雅萱劳心操持。要记住你是松井的妻子,大日本才是你的家,以前的一切让他随风去吧。……清国事毕,我回来时,我们还如从前一般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 “松井君不必想得太多,雅萱知道的。”卓雅萱轻轻笑了笑,随后说:“盼松井君此次踏上征途,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勿要伤及无辜,请恕雅萱多嘴了,望松井君早日平安归来。” “上阵杀敌,自当全力以赴,但对无辜平民,我且会尽量留手。……走了,雅萱留步,勿送了。” 松井石南紧紧抱了下她,抽身离去。往日里,松井离家,作为女主人,必然会送到门口,这一次丈夫说不用送,也算体谅雅萱对母国的恩情了。卓雅萱心中有许多话,却一句都无法说出,走出房间,在屋檐下望着丈夫离开院子,她的笑容落了下来,母国与丈夫让她夹在中间,她闭上了眼睛,不知何去何从。 ※※※※※※ 沈狱诲人不倦的安慰、解释着此次事情的重要性。说着说着,沈狱声音逐渐降低,他搂着妻子安抚,头低下来,嘴巴凑向了她的小嘴。右手没有空闲,沿着身体慢慢攀向双峰。她早已习惯了丈夫的使坏,嘴巴迎合上去,半眯眼的少茵被揉捏着胸口,胸口处传来阵阵酥麻,身体还是太敏感了,差点就呻/吟出声音来。 沈狱掀起她的衣服,少茵动作自然的配合,挺拔双峰尽然的露在空气中,被那双大手不断的蹂躏着。眼角还有泪痕,偶尔无声地摇头呻/吟。待到沈狱吻向双峰上的蓓蕾,胸口上的酥麻更严重了,底下也湿润开始泛滥。喘息声越发的粗重。……突然的,她挣扎,往后退开几步,脱离了沈狱的魔爪。 脸蛋粉扑、气喘吁吁的她说道:“无论怎样,这次我坚决不同意。”少茵眼中泛着泪花,以前的一切都可以听从丈夫的安排,然而,这次她不能,“我是你妻子,有责任留在你身边,咱们共同进退可行?” ※※※※※※ 她在屋檐下站了好一会儿,听周围的风声、动静,然后才开口唤道:“怡红。”那是丫鬟的名字,“你去前方看着,看老爷离开了没有,我要为老爷祈祷。” 过来的丫鬟应声离开。卓雅萱目光平静,擦去了眼中的泪水,走回房间。在梳妆台前拿出一套化妆的道具,摊开来,从中抽出一张小纸条,拿起铅笔,往纸条写上许多细小的汉字。 字没写完,杂乱响声与小孩的吵闹声响起,声音越来越大。她悄然收起纸条。进入房间是三个孩子,大的孩子五岁,叫松井弎彦,小的两个弟弟是双胞胎方才两岁,分别叫松井一夫、松井汏玖,皆是她与松井石南所出。两个弟弟一起上来,娇嗲的扑在母亲身上。 “……妈妈、妈妈,爸爸要走了,他让我们来看你,爸爸说妈妈不开心,让我们逗你开心呀。……妈妈为什么不开心呢?” 卓雅萱抱住两个孩子,对说话的松井一夫亲昵的说道:“妈妈没有不开心,有你们在,妈妈每天都会开开心心的。” 松井弎彦站在一旁,五岁的他早熟、懂事,不像弟弟们那样总向母亲撒娇:“妈妈是因为爸爸要走,才不开心的吧。爸爸说要出去杀坏人,杀完坏人就能回来了呢。” 卓雅萱愣了一愣,随后将大儿子拉过来,低叹道:“……不是的,爸爸不是出去杀坏人,小孩子别乱说哟。” ※※※※※※ “我不上战场。” “你就是要上战场,别拿瞎话骗我,打不赢咱就不打了,人死就让他们死,这和咱们没有半点关系。这个国家按你说的,已腐朽不堪根本无可救药,咱们一起离开朝鲜,离开华夏。……平时做事我都能支持你,但这次,我不能给你去,也不能让你去。” 她这样说着,陡然间朝着门边跑了过去,一面拉门一面整理衣服,朝着外面大喊起来:“姐姐、诗诗,你们快过来,沈狱要去送死……” 沈狱始料不及她来这么一手,他往少茵走去,少茵回过身望着他,眼中充满坚定,见沈狱走来,突兀的跪倒在他面前,这个时候,杜诗诗与十三姨已也从别处厢房过来,沈狱顺手便将檀少茵抱起来。 “我陪你留在平壤,你在这里指挥,不要上战场。”戴少茵哽咽的说着,沈狱朝外看去,丫鬟、随从纷纷站在门口一旁。十三姨与杜诗诗也已经站在门口不远处,脸色铁青眼巴巴的看着沈狱。 自从能仁寺事件,两个女人与沈狱之间有了些许的暧昧,若即若离,感情的事情谁也无法判断。这是沈狱无法估计的,在战争前夕,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日本东京横滨港岸,两个旅团的人开始聚集准备出征朝鲜。卓雅萱的密报也通过电文向大清国传了回去。 在这之前,景福宫已经被日本人占领、控制,明成皇后闵妃与她夫君李熙都被软禁。兴宣大院君李昰应又从新被日本人扶植出来,掌控起整个朝鲜政权。 大清国内还是一片祥和,日本增兵的消息冲向大清民间,然而,大清的人还犹自未知即将面临的惊雷。 第65章 汉城之乱(1) 十三姨上前揽住自己的妹妹,狠狠瞪了眼沈狱说道:“当初姐姐劝过你,你非不听。”说着,十三姨便扶着妹妹进去了里间。虽然十三姨口头在责怪沈狱,但听语气,似乎是在帮着沈狱来开解妹妹。 “都他么散开……”沈狱烦躁的喝了一声围观的下人。 房间内,戴少茵在哭哭啼啼的诉说,十三姨与杜诗诗在做她的思想工作。眼见作为亲人又是闺蜜的姐姐都不帮自己,少茵脑袋慢慢冷静下来。对被姐姐说道:“沈狱要去汉城,这可是要去打仗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妹妹还不懂么?”十三姨叹了一声:“当初我就告诉你,沈狱本身不简单,现在既然跟了他,无论任何事情都理应支持他才对呢。” “不是你丈夫你才说得轻巧……”戴少茵没好气的嘟囔一句。 “男儿保家卫国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们女人既然帮不了忙,那就不应该再添乱了。”一直不吭声的杜诗诗站出来说道:“这些事不是我们女人可以说话的,咱们把这哭哭啼啼的小女儿姿态收起来。否则,你夫君也会厌烦的呢。” 戴少茵年岁在三人中本来就小,年纪放在如今年代虽然算大,但在后世也才算是一个读大学的小姑娘。 沈狱早进来了,没成想到十三姨与杜诗诗两人的觉悟这么高,缓缓走过去,拉住妻子的手,轻声说道:“好了,别使小性子,为夫明天要出发,知道你担心也是应该的……” 说完这句,沈狱略微停了下:“不管如何。日本人打来了,我就要迎敌。你的丈夫这些年做的事儿,不正是为了今天么?如果我打胜仗归来,你还可以负责自豪得跟大家说,……呐,我夫君厉害着呢,他把日本鬼子给打跑了。” “对的,妹夫说得对,我们理应支持他才对,他负责撑起国家,我们这些小女子就安心的在后方负责貌美如花吧。” 沈狱嘴巴冷不丁的张得老大,死死得盯住十三姨,心想,十三姨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这句话说得怎么那么耳熟能详呢。 两个女人东一句西一句的安抚,戴少茵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好了。”沈狱让开杜诗诗,上前搂住妻子。“时间本来就不多,这么一闹时间就更少了。我明日就得走,要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有话好好说,想要哭也好好哭吧……” 少茵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才不哭了呢。”她脸上露出笑容,只是眼泪仍不停往下掉。沈狱无奈摇摇头,更用力的揽住她身子,嘴巴也游离到她的耳朵上。 杜诗诗与十三姨两人关键时刻非常不配合,像根木头一般站在旁当起电灯泡。见两人那么不识情趣,沈狱回过头来调侃道:“你们要不要也加入啊?” “啊,你,你不害臊……”十三姨脸一红,一跺脚转身麻溜的跑了。 杜诗诗则玩味的上下扫了几圈沈狱,嗤之以鼻的说道:“加入就加入,老娘怕了你不成。……不就大了点么,还不知道中不中用呢。”话虽如此说,她的行动却像触电般,迅速的离开了房间。 沈狱笑了笑,继续低下头品尝妻子的朱唇。出征在即,他加倍的、卖力的与妻子温存,妻子也温柔的迎合着。他嘴巴凑到敏感的蓓蕾,伸出舌头灵活的画着圈圈,大手缓慢的从大腿/内侧,滑向了早已泥泞不堪的渊间。(此处得省略八千字) ※※※ 东学道朝鲜八道接主(首领)全琫准率领农民起义以来。虽在平安道败给了黑旗军,但随后几天里,先后领兵在黄土岘、长城郡等地大破朝鲜官军,连战连捷。 八月十日东学军全面攻占全罗道,这个被称之为朝鲜王朝龙兴之地的全州城,此刻也正式落入了东学党人手中。 朝鲜官府派出将领洪启薰全力反攻全州,东学军奋力抵抗。被扶植起来的大院君李昰应,在川上操六的指示下,一面派遣严世永等人前往全州与东学军谈判,一面发电文向清政府请求出兵援军。 京畿道,汉城。日本使馆不远处,别致的小庭院里。一袭黑色军官制服的川上操六正与玄洋社的头山满跪坐在一张小桌旁,品着香茗。 “……哈哈哈。这次能顺利增兵,辛苦头山君了,你们的玄洋社堪称首功。”川上操六大笑着说。 头山满矜持的点头,笑着说:“……哟西。川上少将过奖,头山不敢居功,此功劳应属玄洋社,应属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所有先觉之士。……清国还是一如既往的*,略施小计便能让清国钦差率几千兵马来朝。其实这个任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川上操六品了一口茶,说:“你们玄洋社操纵的东学党起义,让朝鲜政府军节节败退。帝国的军队也操控了朝鲜政权,我让大院君向清朝乞援。……战争时机已成熟,我们的帝*不日便赴朝,届时,清朝也会出兵朝鲜。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的配合堪称是天衣无缝……” “清国没能识破我们圈套,根据在华间谍密报,清廷会让北洋直隶提督叶志超与太原镇总兵聂士成率军增援。”头山满再度抛出了玄洋社收到的最新消息。 “嗯,只要清国增援,我们便有借口不断增兵,到时整个朝鲜,哦不,整个大清国乃至大东亚都要在我大日本帝国铁蹄下颤抖。……哈哈哈。”说到这里,川上操六志得意满、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 光绪十七年,八月十一日。全琫准鉴于继续与朝鲜政府对抗,会引发外国武装介入干涉。便同意了和朝鲜政府议和。朝鲜政府代表严世永、洪启薰等被迫同意,并承诺改革,最后归结为12项停火条件。当日,双方达成和解,达成了《全州和议》。东学军于次日全部撤出全州,但仍然继续控制着其他的几个道府。 平安道,整个平壤,整个工业基地里,无数人、无数士兵都开始在动、在集合、在搬卸,接到通知,大家都比较急促的完成着手头工作,然而忙而不乱,所有事情正有条不紊在进行着。 与此同时,沈狱从提督府出来,上了马车,苏剑秋、罗虎早已在车里等候多时。 “发电文给北洋李鸿章,让他暂时不要增兵朝鲜。给汉城袁世凯去电,务必让他在我军赶到前不要撤离汉城。……全军启动一级备战状态,留下两个营在平壤保护人员撤离,其余人等与我奔赴汉城。” 沈狱迅速几乎不带任何停顿的发出一连串命令,罗虎与苏剑秋接到命令之后,分别下了马车迅速离开,而马车则直奔大同江旁的参谋部而去。 在朝鲜向清朝乞援的同时,日本人通过间谍探知清廷将要出兵朝鲜的消息,认为战争时机成熟的陆奥宗光、川上操六、山县有朋等人都欣喜若狂。然而,伊藤博文内阁却一直按兵不动,只有伊藤博文知道,日本此时还不具备大规模发动战争的时机。 在广岛召开第七届临吋议会通过预案,临时筹备军事费用1。5亿日元的缺口还在紧锣密鼓进行,而在伦敦发行战争债券2亿日元到如今还久久没有下文。伊藤内阁之所以答应出兵两个旅团,也只是尝试观望的态度,胜了筹备战争债券的问题将迎刃而解,失败了,只能继续筹备军费,来日方长…… 但川上操六则不是这样看,他责令驻朝公使大鸟圭介,以《济物浦条约》规定、以日本有权保护使馆和侨民为借口。企图让大鸟挑起衅端,找寻借口发动侵略战争。 八月十一日,日本人发表国书电文天下,其出兵根据合理条约下进行,痛斥清国无能,不能及时出兵平乱东学党之乱。电文发出时,日本两个混成旅团已在东京横滨港口集结完毕。 汉城,袁世凯正准备反攻景福宫之时,接到北洋李鸿章的电文,让其暂时按兵不动,不要引起无谓的战端。 ※※※ 中秋快到,圆月开始在夜空中悬挂,李鸿章站在总督府二进院子的天井负手而立,仰头望向天空月色,背影萧瑟神情肃穆,总督府邸内外在入夜已点起了亮堂的灯火。 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偶尔咳嗽,证明身体越发的老迈了,但高大身形仍没丝毫佝偻,气势与之前也没有减弱半分。 过去数十年里,他代表大清与日本签订《中日修好条规》,签约过程他便看出日本,日后必为中国肘腋之患。果不其然,日本出兵侵台,最后虽以签订《中日台事条约》暂时平息,但后来日本还是在光绪五年吞并了琉球。 在与日本交涉前后,他又分别与秘鲁、英国签订了《中秘通商条约》、《中英烟台条约》。 光绪九年,中法战争在越南境内初起,清廷命李鸿章统筹边防战事。他认为各省海防兵单饷匮,水师又未练成,未可与欧洲强国轻言战事。先与法国驻华公使宝海签订《李宝协议》。光绪十年又与法国代表福禄诺签订《李福协定》,最终才与法国代表巴德诺签订《中法/会订越南条约》,结束战争。 李鸿章的大半辈子都在为清廷忙碌、奔波,帝党清流一度指责李鸿章为二鬼子。然而,民间也流传这样一句话:“若以大清之失政而尽归于李鸿章一人,李鸿章一人不足惜。” 在东学党乱起这段时间里,他频繁发出命令,同时也周旋在诸西国使者身边以谋求支援。每天夜里,他都会站在天井仰天而望。在家人与属下眼中,这位权势滔天的老人依然气势不凡,然,只有李鸿章自己知,对于这场日本挑起的战事他也是有心无力、毫无办法。 惊雷从东洋袭来,北洋虽然是个庞然大物,但他清楚,北洋真正能战的兵马只有寥寥。……此时此刻,战事即将爆发,虽有心而无力,大清落后日本的不只是武器,在思想、经济上都已经被邻边小国抛开一大截了。 即便让整个北洋对抗日本,在他的认知里也只有半半之数,况且一旦打完了北洋的人,自己就是光头司令了,这样的情形不是他愿意看到,也不是北洋中大部分人想看到的结果。 一朵乌云盖住了月亮,夜色突然暗了下去,他的心中,感觉到了丝丝的不安。 ※※※ 《全州和议》达成以后,朝鲜伪政府要求中日两国撤兵,大鸟圭介开始和袁世凯进行撤兵谈判。大鸟口头上答应袁世凯撤兵,甚至达成书面协议,但有心人知道,日本发动战争决心已定,不可能同意撤兵。 日本政府一方面电令大鸟拒绝达成共同撤兵协议,另一方面则抛出了《中日两国共同协助朝鲜改革内政》的方案,从而使共同撤兵协议一笔勾销。 北洋大臣李鸿章一直希望中日共同撤兵,既未向朝鲜增援军队,又没有按袁世凯等人的建议由清军先撤兵,一直在犹如不决、举棋不定。 日本之所以提出《共同改革朝鲜案》,目的是使自己的军队以协助朝鲜改革内政为名赖在朝鲜不走,一面又拖住了驻朝清军,完全为发动战争而采取的挑衅手段。 清政府拒绝《共同改革朝鲜案》,并强调日本必须撤兵,于是日本向清政府发出了第一次绝交书。清廷一味寄希望于美、英、俄等欧美列强调停,让日本撤兵。 由于前述的各国利害关系,美、英、俄只是对日本表示“谴责”,并未采取强硬措施,加之日本灵活的外交策略,列强最后都采取了观望态度,调停均告失败。 日本向清廷发出第一次绝交书以后,便着手开始单独改革朝鲜内政的策略。川上操六大操控朝鲜否认自己是中国属国,整个清廷一片哗然。 在日本向清政府发出了第二次绝交书,拒不撤兵,并反诬中国有意滋事,扬言:将来如果发生意外事件,日本政府不负其责。 ……多次交涉之后,至此,中日谈判宣告破裂。 八月十四日,正在扯皮期间,日本的野律道贯中将率领混成第一旅团,不日将在仁川登陆,大岛义昌少将混成第二旅团紧随其后,侵朝日军人数达一万三千余人,比起在汉城袁世凯的驻朝清军占了绝对的优势。 而,沈狱率领的黑旗军,此刻正马不停蹄的在赶往汉城的路上。 …………………………………………………………………… 这几天都是大章节,求打赏、收藏、推荐。 第66章 汉城之乱(2) 光绪十七年,八月十五,京畿道汉城,作为中秋节,汉城却一点也没有节日的气氛。篝火延烧,烽烟蔓延,整个汉城都处在战时动荡之中,凉风吹过,街上会传来一阵阵的腐臭味。 天色黑下去,大且圆的月亮升上半空,偶有乌云掠过,遮盖住美丽的月色。枪声,偶尔响起,但不会持续太久,不时还会听到小孩哭狗儿吠的声音。 奉恩署周围一带,用砂石麻袋垒起了障碍物,且试图阻挡暴乱向这里延续。障碍物旁,值班的大兵三五成群蹲在一起或耍钱或喝酒、聊天,他们的枪全部交叉撑起,整齐的摆在篝火旁的一些地方。 奉恩署里,袁世凯阅着电报房新鲜出炉的电文。是中堂大人的电报,字数不多,责令他务必掌控朝鲜政权,不能让日本人再发布对我大清不利声明。……我方叶志超、聂士成不日便会率兵登陆朝鲜前来支援。 接到命令的袁慰亭,一直坐在奉恩署签押房考虑着电文中的内容。沈狱的电报可以不予理会,但李鸿章的命令不能不听,在北洋系统混,中堂大人的话犹如圣旨一般不能违背。 考虑约一根烟的时间,他突然站起来,对外面亲兵喊道:“金子,让伍起军集合弟兄们。……还有让人传令方伯谦,也让他领他的属下一起过来这里集合。”亲兵小金子转身要离去,袁世凯语气急促的补了一句:“让传令的人告诉方伯谦,是中堂大人的命令。” 主意已定,袁世凯的精神为之一振,连日来犹豫不决悬在头上的阴霾一扫而去。这回要正正堂堂的与小日本干一仗了。 不得不说,袁世凯训练的新军比方伯谦手底下北洋淮军要好使许多,不到半响就集合完毕。作为副官的方伯谦虽受袁世凯节制,归根到底,他是瞧不起年纪比他小的袁世凯。没半点诚意,大半个时辰过去,淮军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知道方伯谦不肯配合,摇头轻叹,袁世凯打算甩下方伯谦自己单干了。他站在一处较高障碍物上,对着底下两千多弟兄说道:“刚才接到中堂大人电文,让我部今晚务必拿下被小日本控制的景福宫。我的那一套大家也清楚,不再多作动员,……打赢的话,继续吃香喝辣,打输了就等着挨揍吧。……下面各自检查装备,等下各队官到我处集合,我有任务分派。” 任务一道道发下,一些军官接到命令便领着一队人马匆匆离去。陆续的只剩下了最为嫡系的一千来人。分派出去的弟兄,一拨去堵日本人领事馆,另一拨包抄大院君的府邸,还有一拨当先锋前去景福宫踩点。 袁世凯对着剩下的一千多兄弟,大声吆喝:“弟兄们,走起,跟我到景福宫瞧瞧去……” 这些天的汉城仍处于暴乱中的漩涡,此时的百姓彷如丢三魂剩不到七魄。政府机构失控,景福宫里不时的传出枪声,百姓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混乱当中,除了哀嚎只能听天由命,更多趁火打劫的人加入暴乱中,各种人间惨剧陆续在汉城内上演。 处于秩序瓦解状态,惶恐的百姓忍不住觉得,朝鲜国是不是要完蛋了。然而,几天过去,暴乱渐渐平复,听说大院君掌权朝鲜,汉城局面基本能够稳定下来。 城墙处贴出告示,一切都已经过去,百姓们可以如以往一般过日子。朝鲜平民又不是傻子,眼瞧着不时的还有枪声传来,还是躲在家里等上一些时间更安全。 今晚的中秋节,迎来了汉城暴乱以来久违的平静。夜色降临,有些平民从门缝望向街头。一支手持洋枪的清*队,悄无声息的向景福宫方向走去。 这些平民觉的匪夷所思,汉城暴乱开始,上国官兵根本没有任何动静,如今却出来趁这场热闹?不过,在汉城居民心目中,上国官兵要比日本官兵甚至比自己国家的官兵来得靠谱。要知道,当初也有过汉城政变与混乱。每次,都是宗主国大清出面才平定、恢复汉城的秩序。 袁世凯亲手缔造的新兵.效仿西洋诸国而训练,对他的忠诚度非常高,战斗力恐怕在整个北洋系统中也是屈指可数。 这些天士兵军官们憋闷得够呛,袁世凯一直约束底下兄弟不让加入暴乱争端。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对他有一些怨气,要知道,每逢动荡就是建功立业好时机,即便不能建立功业,抢些贵重物品,能玩上些高丽娘们那也算十分过瘾的。瞧瞧人家方伯谦手下的弟兄们,那个是过得舒坦。 不过那已成为过去,此刻轮到他们了。士兵们个个像打了鸡血,走起路来更是昂首挺胸、耀武扬威,此时的这支军队斗志已达到顶峰,就是不知道这些斗志能不能用对地方了。 日军控制了景福宫大院君政权,朝鲜对外喉舌也尽数在日本人掌握。李鸿章发的这封电文是他考虑了很久才下决心发的。现在不拿回朝鲜政权,恐怕大清唯一的藩属国都要拱手让人了,这是其一,其二是日本人还会利用朝鲜大作文章,只有朝鲜这个筹码在手,他才有机会和诸国周旋,与日本人商谈议和。 而,日本人也非常注重获得的来之不易的局面。此刻的日本兵士、各级军官也知道景福宫内依然暗流汹涌。他们各司其职,每队巡逻的日本士兵都非常警惕。自日本明治维新以来,日本人第一次完全掌控一个国家京都,这样的事情回去国内也够他们炫耀一辈子了。 汉江边的烟火忽明忽暗,层层尸体堆叠在江边还来不及打捞。一小队手持村田二十二式的日本军,从远处踏正步奔跑过来,去的方向正是景福宫。带队的松下中尉,祖父对明治维新一役有杰出贡献,年轻的他算下来也是官三代了。 他率领的小分队三十人左右,都是些临时招来的贫民子弟。经过短时间训练,仍然脱不去那一股子的土气,内心是看不起他们,脸上也会自不然的表露出来。 表露出来就表露出来吧,他是无所谓,根据消息,可能过些时日他就要高升,会进入野律道贯中将正式的混成旅做一个小队官,将会离开这些让他看了就生厌的土鳖们。 作为崇尚武士道精神的家族一员,他对憧憬的未来更加充满信心了。松下中尉身侧挂着一柄祖传武士刀,领着属下志得意满,正大步流星的往前步去,拐过街角。……突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在街道对面,也正有一队军人在赶路。人数相当的那队军人见到他们也停了下来。 夜色昏暗,双方谁也瞧不清楚谁。赵建中心想难道是另外一支友军也在赶路不成,走近些一瞧,狗/日的原来对方是一队小日本。 双方士兵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沉静。两队人马各自悄悄举起手中步枪向着对方。赵建中是袁世凯属下的一个队官,他为先锋,正率领三十几人在前头开路。 不巧的,在这里遇到了日本人,按照大人交待,见到日本人不用交涉,直接开火。但如今相隔不到十米的距离,一旦开火将是同归于尽的节奏。双方都看清了形势,谁也不敢动,僵持大约二十秒的时间。 队伍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不许动,狗/日的小日本。” “八格牙路,清国奴。”同时,对面也有人用日文吆喝。没有翻译,两方人马张开嘴巴喊着、骂着,但内容都听不懂。 “妈/比了,日本小儿,赶紧放下枪……” “日/你/娘/的罗圈腿,快投降……” “巴嘎!清国粪/便快缴枪……” “清国/人,你们快放下武器。” 一时间,整条街道分外热闹,双方几乎闻不到对方说话的声音。“砰……”突兀的枪声响起,不知道是谁开的枪。双方都没有任何的犹豫,扣动扳机对射起来。赵建中身旁一个士兵直接被轰掉了半个脑袋,红白血雾溅了他一脸。来不及恶心,他没有任何瞄准,对着小日本就放了一下。 两边不断有人倒下,赵建中拔出大刀就冲过去,也算离奇,三十几支的村田式步枪射击下,居然没能射中赵建中。一轮排枪过后,双方各倒下十几个人,受伤的人数都不少。近距离交锋,射完一轮是来不及再射第二轮了,两边人马都有一个共识,拔刀,肉搏战。 双方的刺刀没来得及按上,大家匆忙的拔出腰间的大刀、利刃,两股人流勇猛的轰在了一起。赵建中一个踉跄闪开松下中尉致命的一劈。 大刀对阵武士刀,刀刀入肉,两队士兵水平差不多,都是泥腿子出身,往常训练在这个时候已经忘记,都是用本能在杀敌。 赵建中对上日本人松下田让。松下田让不愧是武士世家出身,从小练习一刀流。一刀流剑术,源自日本人江户时期的伊藤一刀斋。此派剑术,攻击要点讲究切落,松下田让也算是发挥了一刀流的真髓。格斗技艺非常娴熟,把赵建中逼得连连后退。 赵建中没有学过什么武艺,都是在军中拼杀出来的杀人技巧,对上真正练过的武艺高手,真不是对手。 眼看队友纷纷倒地,自己也险象环生,不得已,赵建中虚晃一刀,转身欲逃跑。松下田让似乎早有所料,在赵建中虚晃之时已经变招,直接切向他的脖子。 “砰……”清脆的一枪,突然响起。 第67章 汉城之乱(3) “砰”的一枪,接着更传来了无数密集枪声。松下中尉的胸口冒出一个血洞,眼睛瞪得浑圆,武士刀高举,完全不相信自己中枪的事实。赵建中迅速举起大刀劈出去,松下的脑袋咕噜噜的被大刀削了下来。 赵建中喘了一口粗气,惊魂未定的转头望去,只见营长伍起军举着枪口泛白烟的恩菲尔德步枪。他心有余悸的凑上去问:“营长你咋来了?” “正在赶路,便听到枪声,袁大人让我领一票弟兄先一步过来看看。”伍起军轻描淡写的说道。 伍起军算是来得及时,把正与友军肉搏的日军全数杀完。矜持的他瞄了眼剩下为数不多的人,跟赵建中说道:“把受伤弟兄包扎好,其余弟兄继续赶路,趁着天黑,最好在大人来之前一举把景福宫给拿下来……” 说话间,前面一阵急促、密集的枪声在大街尽头响起,身边有几个弟兄应声倒地,大街尽头火舌四喷。伍起军快速趴下,并大声喊道:“……敌袭,隐蔽,快卧倒。” 前边的人,是听到枪声赶来的另一个日军巡逻分队,赶到时在月光照射下,见一水的清军站在大街上,自己同胞则全数倒在血泊中。没作任何犹豫,小队长田川立刻命令开枪。 躲在障碍物后的伍起军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大声说道:“吗的,小日本忒阴险,给老子放冷枪,弟兄们甭省子弹,给我狠狠的揍日本小儿。”说完话,自己也瞄着前方,扣动扳机放了一枪。 伍起军领来一百多弟兄,而对面日军巡逻小队只有三十来人,武器上袁世凯舍得投入,都是各国新式武器,战斗开始以后,在人数、枪械都占优情况下,清军暂时占了上风。 正以为要吃下这股日军时,对面枪声突然密集许多。不用想,肯定有日军加入进来。“吗的,这些小日本搞什么,一下子来那么多人?”伍起军自言自语的骂了一句。 后面弟兄已经陆续的跟上来,一炷香时间不到,双方不断的有人加入战斗,一场本来是小规模的遭遇战,却在这里形成了一场大规模且势均力敌的攻坚战。 日军似乎知道清军是冲着景福宫而去,他们延展两翼,枪火交织,把去景福宫的路子完全给堵死。 袁世凯过来看到战斗,立刻吩咐弟兄们分开兵力,在他的指挥,加上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弟兄们一步步的顶着枪火向大街尽头紧逼。 日军眼看抵抗不住,一边放枪,一边朝景福宫方向后撤。战斗大约维持了一盏茶时间,袁世凯的新军便占领整条大街,把日军赶回了景福宫防御工地内,没让弟兄们休息,直接下令扑击街角后的景福宫。 退到景福宫的日军无路可退,他们沿着宫墙据守抵抗,本以为兵力会占优,然而,却发现对面日本军人数其实并不比自己方少。 手头上只有一千兵,保守估计日军守在景福宫里的人数也不少于一千人,甚至更多。一次扑击不成,斗志昂扬的新军,露出疲意,此消彼长,这一刻已经失去了先机。 伍起军又让弟兄们发起新一轮的冲锋,枪声比起之前又再度的密集,冲锋的弟兄们瞬间倒下来一大片。“不能再冲锋了。”袁世凯跟一旁小金子说道:“让伍起军消停一会儿。” 正在这时,亲兵跑过来报告:“大人,方伯谦大人率领友军到来支援。” 袁世凯一拍大腿,“……好,关键时刻,老方果然没让老子失望呐。” 在淮军加入战斗下,清军实力大涨,火力一度压制住了日军。双方火力全开,防御工事及周边的障碍物。白烟泛滥,弹雨泼瓢。日军刚才似乎保留了实力,在双方火力全开下却也只是旗鼓相当,两方人马此刻都打红了眼,子弹像不要钱一般打了出去,由于有障碍物的阻挡,双方中弹的人都寥寥。 随着清军不断的向前迈进,日军后方也不断的向这里增兵,混战又再度展开,袁世凯面临如此混乱局势,越发的难以掌控,心里呢喃:他么的真后悔分兵,小看了这些日本萝卜头。 “八嘎……”日军领事馆,坐在椅子上的川上操六暴怒的站了起来。他已经收到清军攻击景福宫的消息。满脸怒意,大声的吼叫:“赶快让部队增援,撑过今天,帝国正规军便登陆仁川,届时让清人吃不了兜着走。”士兵领命后匆匆离开。 “怎么还打不下来?”从昨晚到现在打了一晚上,没曾想日军抵抗如此顽强。本来想趁后半夜停止战斗时偷袭,然而,日军非常的警惕。弟兄们一度冲到景福宫大门前,又被再度被打了回来。 袁世凯从障碍物后方站起来,一颗流弹咻一下,从他身边掠过,他不为所动,越打下去,己方越是被动,时间上是拖不起了。 他狠狠的挥了挥手,拔出腰间沈狱送的盒子炮,大吼道:“特么的小日本如此猖狂,全体都有,跟老子冲锋……” 跟在身边的小金子听到大人要带头冲锋,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抱住袁世凯。不远处的伍起军跑了过来,说道:“大人,弟兄们没您可不行,让属下代替您冲锋吧。”袁世凯无奈的把枪放下,轻微的点头答应了。 伍起军转过头,大声喊道:“都给老子上刺刀,只要有一口气,今日就要把景福宫给拿下来,就算死,咱们的头也要冲着景福宫的方向。” 听到伍起军的话,本来疲惫不堪的弟兄们,个个都红了眼睛,表情各异。一晚上下来,打得实在憋屈,大家都弄不明白,日本小儿什么时候开始,军力便如此强大了呢? 大街的障碍物当中,到处都趴着一群一群的弟兄,对面射过来的子弹把他们打得抬不起头。伍起军领着一百来个敢死队员从趴着的弟兄跟前穿行而过。弟兄们茫然抬头看来,发现伍起军这个疯子营长又要带头冲锋了。 伍起军神色坚定,手中大刀闪亮夺目,望着弟兄们蹲在那儿。冷冷的扫了一眼,这目光,竟然比冬天的冰雪还要寒冷。只是这一眼,让不少士兵不自觉的羞愧,头埋得更低了。 蹲一旁的赵建中眼见营长冲了出去,跟着站起来,大声喊道:“……伍营长,敌人火力太猛。咱们冲不过去,再等更好的时机吧。” 伍起军摇晃着大刀,一声大吼:“老子当难民那会儿可是袁大人救起的,如今这条命我打算撂在这里了。……赵建中你个龟孙儿,念在咱们是同乡,再多说一句,动摇了军心,老子绕了你,老子的大刀可不饶你。” 说罢伍起军步伐不停,迎着弹雨冲了过去,跟在身后有几个弟兄,声音都没能发出便倒了下去。然而,他依然头也不回的朝景福宫大门方向冲去。 赵建中眼睛腾的一下就冒出火来,猛的站起,冲着前面伍起军大喊:“伍起军你个龟孙子,把老子看成什么人了。……刚才你救了我一命,大不了现在就把这条命还给你……” 说着,大声吼叫道:“弟兄们,带把的就跟着咱一起冲,咱们新军从来就没有怂蛋蛋。” 景福宫大门路口弹雨泼洒,密集交织,将前往景福宫大门的道路封锁成死地。所有人都红了眼睛,在伍起军与赵建中的率领下,大家义无反顾的站起来发起了冲锋。 伍起军领头冲上去,一群疯了一般弟兄跟在后面。将为军中胆,营长如此,弟兄们被气氛所感染,个个按上刺刀站起,更多地弟兄加入进来,吼声高亢,斗志昂然。 “弟兄们,冲啊……” “带把子的给我冲过去。” “干死小日本儿……” “不冲的就是他么的龟孙儿。” 喊叫的、冲锋的却只有袁世凯手下新军。方伯谦的淮军个个眼瞧着友军冲上去,都不为所动,他们只露出冷漠且怜悯的目光,有些人的嘴角还带着些许的不屑。 对面日军,在防御工事中,在宫墙边上,反复的射杀着快到大门前的士兵。日军军官指挥着一轮轮的排枪射击,白烟蔓延,地上洒满了铜弹壳。 景福宫外的街巷出口,新军尸体阡陌纵横的摆了一地,昨晚到此时就已发起了五次冲锋,每次眼看成功都功亏一篑。粗略计算,新军损失三百人或更多。景福宫四周烟火笼罩,日军士兵脸色铁青,眼睛浑圆死死的望着对面动静,在白烟笼罩下想看清楚对面却有些困难。 日本明治维新后,这是日军第一次与清军正面交火。这时的日军,远没有后世那样强大、嗜血。虽然一直以来日本国内都灌输大日本皇军战无不胜的思想意志。但真正到面对这支实力不俗的军队时,还是会露出了丝丝的不安与恐惧。 一晚上下来,士兵们已经累的够呛,更紧要的是,紧张的气氛让他们喘不过气,甚至有些军官们都在暗自害怕,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清军的枪声一下弱了许多,接着响起的却是震天巨响的冲杀声。枪火密集射击弥留下的烟雾,将不大的战场笼罩住,日军士兵不安的望向看不清的对面。 巨大的呐喊声象冲破被囚禁已久的牢笼,全部蔓延在整个景福宫战场上。烟雾当中,人影犬牙交错,每个弟兄都扯着嗓子喊叫着。 田川上尉算是瞧清楚了,那是刺刀。堆堆叠叠的清人手中拎着刺刀,正向景福宫冲过来。几百名新军,顶着枪火,在伍起军带领下,发起了对日军的集团式白刃冲锋。 第68章 汉城之乱(4) 气势如虹的弟兄们,犹如一股毁天灭地的洪流撞向日军,日军中有人注意到领头的伍起军,多次开枪却邪门的没能打中。在伍起军身后,震动声早蔓延开来,如林刺刀阵从他身后朝着日军呼啸而至。 拼刺刀的死亡率非常高,刺刀白刃战拼的是真正勇气,在双方你来我往,刀刀入肉的情况下,不会僵持太久,总有一方会以崩溃而告终。 视野在天空俯望,景福宫大门周围犬牙交错的人影正搏命厮杀。火光冲天、烟雾四起,这时一股秋风呼啸而过,给人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威慑。 没有人会预料到,这支清*队居然如此义无反顾的冲了出来,这次的冲锋与前几次不同,前几次投入冲锋人数只在百人之众,这一次除了袁世凯的亲兵队,全军都出动了。 弟兄们犹如洪流咆哮的撞在日军防御工事上,白刃战斗就这样打响了。日军早已上好刺刀等候,双方的人不断加入到刺刀战中,从场面上看,杀得是势均力敌。 嘈杂的声音环绕着四周,街道障碍物旁,袁世凯解开上衣扣子,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战场状况,偶尔发出一道命令或作出小小调动,以应对着战场不可预料之外的变化。 宫门前的战场已经满布残肢骸体,士兵全身洒满鲜血,满耳都是惨叫声。冷兵器杀伤人的惨状,远比热兵器杀人来得更令人震骇。日军没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自白刃战开始,伤亡率总是维持在一比一之数。 这一场大战,双方人数合在一起应该在两千人左右。放在现代,两百人械斗已算规模宏大,而这里人数扩大到十倍,无论街头、宫门、防御工事都通通挤满密密麻麻的人,这样景观让胆小的人看了会不由自主的颤抖,大胆的人见了反而是越发的亢奋。 一个伟大的军事将领,在混乱中能辨认出形势优劣,甚至预测出视野所不能及的细微变迁,而袁世凯正是此中的佼佼者,他现在正估计着战场会向什么方向演变,而又有几成把握拿下景福宫。 战斗打响后,袁世凯将己方能动力量调集至巅峰,双方战线展开,眼看战斗中一路辗转延绵,到得此时,双方肉搏鏖战、不死不休。几千人将鲜血与生命留在了宫门内外。至今,在他看来,胜负越发的清晰了,毫无疑问,己方今日便能拿下景福宫。 在别人不会察觉的空隙中,袁世凯整个身体微微颤抖。这不是他害怕,而是他在兴奋,作为新崛起的枭雄人物,从庆军一路走来变成新军领袖,与北洋周旋中卑躬屈膝,在朝鲜政坛人物前却也能耀武扬威。 而到得眼前这一刻,正是他想要的,整个生命仿佛在燃烧,建功立业就在此时,要站到这世道的最高处与天下群雄逐鹿。曾经过往,他非常羡慕李鸿章,那是他最为仰慕的英雄。在男人之间的仰慕不需卑躬屈膝,只要赢下这一仗,全天下的人都能知道有他袁世凯这一号人物,他今日将定鼎一国之都汉城…… 在袁世凯心里,放眼天下,能成为对手的或会只有李中堂大人,至于新崛起的沈狱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行列。只想在某一日,自己希望能够与李鸿章这样的人物在一样的舞台上,成为朋友或是对手。 在朝鲜疯狂练军,疯狂学习西方先进理念,眼前这一刻,他知道,终于物有所值。新军不愧是自己疯狂训练出来的嫡系,这个时代能与自己嫡系新军比肩的或许也就剩下西方诸国列强,但这不包括面前的日本小儿在内。 眼前一战,己方占尽上风,一直不动的方伯谦部,也开始冲出去。虽然有些个厚颜无耻,但淮军肯加入战斗也算帮了大忙,淮军就像是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在淮军加入战斗之后,日军终于开始崩溃…… 刺刀白刃战整整维持了半个时辰,日军溃逃入景福宫内,清军紧追不舍。到得此时双方如下棋一般,输赢已定。 袁世凯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这一战上,自己打出了应有威风,虽然损失很严重,但终究是胜利了,过了今日,天下人,将没人不认识袁世凯。 正在此时,后方回来一个满身鲜血的传令兵。他告诉袁世凯,无数的大批的日军正从仁川方向往这边赶来,请大人定夺。 变化在这一刻悄然的出现了,袁世凯脸色铁青,脑海飞速的盘算得失。自己费了九虎二牛之力才拿下景福宫,然而,却料不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据景福宫而守,根本不切实际,亲兵说了,在他肉眼所见处,日军先遣部队起码超过三千人。 “……快,快,传令下去,全军撤退,往平壤方向撤离。”袁世凯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没有过多的犹豫,立刻下了这道命令,此时此刻唯有保命才是上策,在朝鲜境内的友军,也只剩下沈狱的黑旗军了。 在他接到日军增援的消息,方伯谦也收到了同样消息。淮军进攻打起来不紧不慢,而撤退则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在方伯谦一声呼啸之下,淮军以让人瞠目咋舌的速度开始撤离,哦不,应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贴切一点。 伍起军的身上布满血迹,受伤起码不少于十处,他已经疲惫到极点,但眼中依然冒着骇人的寒光,他非常不解的问:“……要撤退?大人,这可是咱们得来不易的战果,就这样拱手……” “不要多说,服从命令。”袁世凯冷冷的打断了伍起军的言语。然后跟亲兵说道:“传令下去,加快速度撤离汉城,让人通知分兵出去的弟兄们,不用向我看齐,直接向平壤撤退。” 随着袁世凯的下令,传令兵飞驰而去,整个新军阵中在刚才厮杀亢奋之后,开始陷入疲惫的状态中。新军很快调集后撤,袁世凯望着一个个浑身鲜血的弟兄,陡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愧对他们。 这忽如其来的变化倒不会让他措手不及,战场本来就是变幻无常。既然是必败的仗,袁世凯没有理由再去送死。底下的兄弟就在那后撤中慢慢的聚集一起,整支部队都在沉默着。 天空俯视而下,在袁世凯刚刚撤离战场,一条长龙浩浩荡荡的向着汉城景福宫方向挺进。 这支军队正是大岛义昌少将的帝国第二混成旅,他们一登陆仁川,便接到电文命令。景福宫被大股清军攻击,收到命令后,他们马不停蹄,披星戴月的赶了过来。 大岛义昌跳下战马,正听前方回来的斥候回报情况。“……八嘎。不能让这股清军安然离去,传我命令,让松井石南中佐率领他所属步兵大队追击,务必把这股清军留在汉城……” ※※※ “离汉城还有多远?”沈狱站在土坡上,用望远镜看着汉城方向。底下士兵齐整的迈着步伐赶路,由于重武器颇多也不想分兵的缘故,行军的进度上算比较缓慢的了。 “大约还有一百里吧。”苏剑秋在旁摊开了一张黑旗军内部自制的朝鲜战略图,说道。 “好,加快行军,到了汉城大伙再好好休息一番。”说完这句,沈狱翻身上马,加入了大部队赶路的洪流。 大约前行五十多里地之时,前面斥候快马奔袭回来。汉城方向正有大批友军朝这边撤退,而且,后方不断的传出枪声,似乎日军紧追不放。 在没有无线电的情况下,前面情况沈狱也无从得知。大抵情况是如今的汉城怕要陷落了。没有过多考虑,沈狱下令:“传令全体军兵停下来休息,让参谋部尽快拟出应对方案……” 傍晚,无数的溃兵疲惫的走在去往平壤的官道上,他们个个犹如惊弓之鸟。在撤离景福宫之后便被日军猛烈的追击。现在所有人都被打散,只知道后方日军无论在装备还是意志上,比起景福宫那批日军有很大的不同,属于精锐中的精锐吧。 袁世凯被一群亲兵围在中间,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自打离开汉城,一股日军撵着他们打,在经历景福宫战斗后,所有士兵早已疲惫不堪,想要作出有力的反抗几乎不可能。可恨方伯谦的淮军在被咬上之后,见死不救,一枪不放,直接扔下武器减轻重量,以最快速度逃离战场。 这时,前方“踏踏……”马蹄声,几匹速度很快的马匹飞奔而至。马匹上的人一路大喊:“袁大人何在,沈大人有请……” 袁世凯口干舌燥,听到沈狱的人终于来了,也不管自己仪态,大声的喊了一嗓子:“在这里,我在这里……” 传令兵认识袁世凯,见到真是本人。跳下马,说道:“袁大人,您受惊了。……提督大人就在前方,大人让我们请您过去。”说着便拉过马匹,示意袁世凯上马,袁世凯稍微犹豫了一下,跳上了马背。 沈狱见到袁世凯,差点没能认出这个死胖子来。衣服破烂且脏,一身是血满脸斑驳。沈狱直接上前抱住他,说道:“慰亭兄弟,你辛苦了……” 袁世凯脱离了沈狱的怀抱,感激的望了眼,说道:“为大清效劳,慰亭死而后已。”接着长叹一声,“可恨小日本狼子野心,这次怕是来真的,我是彻底的败了,现在朝鲜也只能指望沈提督了。” “只要能汲取教训,来日方长……”沈狱说出了稍稍算作安慰的话语。 “日本小儿,我/日/你祖宗……”袁世凯对天长吼了一声,以发泄这些天来的不满。 第70章 汉城之乱(5) 天马上要黑下来,松井石南带队离开汉城约有三十公里左右,他率领其属下步兵大队一路追杀清军,途中也受到零星抵抗,但大抵上都被他们的一轮排枪给打散。眼看射杀了不少清军,无休止追杀落散的人实际上意义并不太大,到了这里便打算返程了。 登陆仁川以来,松井石南真实的感觉到帝*刀终于要踏足此地,要征服这个一直属于大清的藩属国。帝国派出两个混成旅团进驻朝鲜,可以想象,接下来整个朝鲜将会在帝国的威慑下而颤抖…… 松井石南矜持的走上一个不高的小土坡.脚摩擦了下地面的泥土,手轻微抬起,从土坡草丛上摘了一截枯草。在手上捏了一下,然后把枯草放入嘴巴刁着。 从汉城追出来已有几个时辰,属下也累得够呛,停下来稍稍休息一会儿。放眼前方,斜阳余晖照射下,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诗情画意,而士兵们坐在路边休息,人人露出一片茫然神色,根本没能领略此时的此等大好景色。 士兵们从日本横滨巷口坐船过来,没有任何休息便投入战斗,精神状态或身体状况都绷得过紧出现了心理上的问题。他们并不是冰冷的机器,也无法理解松井大队长心中的武士道情怀,当然松井也不奢望他们能够理解。 松井撇着嘴轻微一笑,大步走下土坡准备命令部下收兵回汉城。这时,他神色一动,官道远处,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此时此刻,在这里出现这样的脚步声实属不正常。 他眯瞪着眼睛,终于看清楚,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几十个清军,在离我军约有一百米左右,他们朝着这边拼命放枪,一时间,没做准备的士兵被撂倒了七八个人。 “八嘎……”一路以来,松井石南率领的步兵大队打得顺风顺水,陡然间出现这么一伙清军挑衅,实在让他大为光火。他立刻下令,让小队长小泽中尉带队迎击上去,自己带大队殿后压阵。 这伙清军打得很聪明,己方上去,他们便后退。己方后撤,他们便回头放冷枪。……打着,打着,两方人离开官道,进入一条乡野小路,越是深入,两旁的山坡越是陡峭、荒凉。 这时,松井石南开始警惕起来。小泽带队在前面追击,这伙清军从来不过多纠缠,逃起来比较有章法,距离一直拉得比较远,想要一口吃下不现实。 一路打下来,双方损伤都不大,但这样的打法,确实让人光火,特别是前边脾气本就暴躁的小泽中尉。一路上“八嘎……”“混蛋……”“猪猡……”骂个不停。 小泽中尉正想下令全力追击,而这股清军却逃入了前面奇骏山岭。小泽中尉头脑还算冷静,并没有下令追击进去,而是让属下原地待命戒备,自己回去找松井中佐请示下一步作战计划。 听了小泽中尉的一番解说,松井石南领着亲卫队,亲自上前察看地形。借着没有完全暗下来的斜阳,用望远镜观看着前面的奇骏山岭。这座山岭好像被一把天刀劈开,奇峰中夹带着巨石,两壁夹峙着道路,这就是平常所说的一线天了。 这时,他才瞧清楚自己的位置,现在身处地点正被一条高大山岭包围着。身处这样的巨大山谷内,处境是很危险的,但松井并不害怕,他知道,清军基本都被打散,要临时组织人手伏击,一时三刻尚没有这个能力。 但如果进入一线天就不一样了,敌人处于一线天之上在上面放枪真的能以一当十,再在前后各推下一块巨石阻拦,己方便会成为瓮中之鳖。 松井石南对汉学研究很透彻,对《孙子兵法》里面的军事案列推崇备至。虽然是日本人,但不可否认,孙子兵法确实是块璀璨瑰宝,其内容博大精深,思想精邃富赡,逻辑缜密严谨。 对于清人此刻的伎俩,他鄙夷一笑。“就这样的计谋,也想让我松井上当,太小看我了些。”他转过头跟亲兵说道:“让全军戒备,即刻返程。” 一线天的左侧山头,一处隐蔽的地形里,沈狱用望远镜看着日军在一线天前边停下来。他轻微的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果然不出参谋部所料……” 趴一旁的苏剑秋说道:“……幸亏咱们有几套方案,要不还真被这些小日本给逃跑了。” “实行b方案,让号角兵,吹号角吧。我想罗虎那小子早特么按耐不住了吧……”望着准备撤退的日军,沈狱淡淡的说了一句。 趴一旁的号角兵听到提督大人吩咐,立马拿起早准备好的铜号角。……厚重的号角声在这一刻响了起来。随着号角响起,乡野小路两旁的石岭土坡上突然冒起震天的枪声,巨大的火舌喷薄而出。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有多少挺马克沁重机枪对着下面的小日本,无情的收割着生命了。 罗虎用的是js2000步枪,瞄准,扣动扳机。一枪一个他还嫌步枪打起来不够过瘾,转过身抢了身边的一挺mk-91式轻机枪,抱着轻机枪站起来,大声的喊道:“弟兄们,干死狗/日的小日本,杀啊……” “突突突……”满山偏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一瞬间,整个山谷犹如一个地狱场,底下的日本人被杀得呼爹喊娘、人仰马翻。 “八嘎呀路……”松井石南那里想到自己早已进入了敌人的伏击圈,一直认为被打散的清军,最多能集合几百之数的兵力。可眼瞧周围的火力,起码得有三千人以上吧,难道自己……。来不及细想,松井石南便被身旁的亲卫兵推搡着向来路逃去。 战斗打响,松井下的是卧倒、隐蔽之类的命令。此刻也不知道作出什么有用的反击命令了。己方乱成一团粥,而且连清军的人影都看不到,还打毛线昂?小路两旁障碍物又少,站着的帝*人根本就是人家的活靶子,趴着的也不好受,只不过是比站着的死晚一些而已。枪声响起到现在,己方的人死了一半甚至更多。 剩下的人,都不要命的往来路逃跑,这也是唯一活命的出路。松井石南夹杂在中间,而此刻他停了下来,前方十多米处,“哐哐哐……”的枪声巨响且密集,山坡两侧不断射出子弹,射出的火舌交织在一起,从哪儿过去的人无一不被射成血葫芦。 松井石南眼睛布满恐惧,心道:这些还是枪么?一枪能把人的小腿给打断,这应该是加农炮才对吧。 换了一梭子弹的罗虎大声的喊道:“不要放走任何一个日本小儿,他姥姥的,今晚我倒让他们瞧瞧咱们黑旗军的犀利……” 沈狱手中握着一杆特制的js2000式步枪,枪上面配有瞄准镜,名义上是步枪,其实这把已经算是狙击枪了。他专门瞄准军官射杀,虽做不到百发百中,大抵上射出的子弹基本都不会落空哟。 下面小路上的日军,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的枪只是向着山坡上乱放,能被他们打中的人真真的算作倒霉。作为队伍中的神枪手人物,刘长青就在倒霉横列之中。 刘长青从小跟爷爷打猎,祖祖辈辈都是猎人。以前用的是弓箭,进了黑旗军才接触的洋枪。小伙子悟性很高,自打接触枪械之后,便打出一手漂亮枪法,他的枪法被沈狱当着大家伙的面赞扬过。据沈狱所说,刘长青的枪法至少能与他不相伯仲。 他手中的枪与沈狱一样,用的是js2000式的狙击枪,今日射杀的人数不在二十。倒霉的他被一个日本人胡乱向天放一枪便射中了肩膀,幸好射中的位置没伤及筋骨,但也痛得直咧嘴,够呛的。 这一仗的打得时间并不长。枪响到结束,沈狱看过怀表,半个小时不到。作为与日军第一次战斗,他亲自参与策划,结合了参谋部给出的建议,才有了这次堪称完美的伏击战。 一直跟在沈狱身边的袁世凯,从开始到结束,整场战斗瞧得清清楚楚,看得他是目瞪口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战斗结合了古代的谋略与现代的军事体系,堪称一次完美的伏击教材案例。 统计数据很快上来了,黑旗军受伤人数不到二十人,死亡一人。死亡的人是个倒霉催,己方射击的时候突然站起来,被射中脑袋瓜倒地直接身亡。 这一仗是黑旗军与日军第一次交锋。说真的,这次根本不可算作战斗,应该叫一边倒的屠杀合适一些。借着地形与先进武器,一路虐杀,日军是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由于执行上的疏忽,还是被一小股日军趁乱逃出去了。 在与袁世凯的攀谈中,知道汉城已经全部给日军占领,袁世凯撤离的时候,又有新一波的日军到来,结合自己得到的情报,应该是新近从日本过来的,且人数不少的两个混成旅团吧。 得到确切的消息,沈狱并不打算连夜赶路了。立刻召开会议,商量将面对的强大日军。 沈狱此刻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并没有因为打了一场完美的伏击战沾沾自喜,也不会觉得己方的实力比日军高上很多。 这一仗打得很侥幸,打的是日军没有防备。同时也暴露了黑旗军的许多问题,对方居然逃走了一小股日军,直接暴露了黑旗军执行力方面还做得不够好。 在对方知道了黑旗军的实力之后,可以想象,接下来日军将会对黑旗军作出针对性的部署。本来沈狱突袭汉城就是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如今这个地步,这样的好事怕是轮不着了呢。 第71章 汉城之战(6) 凌晨时分,中秋节已过去,月亮依然很亮。 原本安静的山谷内却热火朝天起来。漫山遍野的篝火在燃烧着,马声、人声,传遍整个山野,黑旗军今晚就在这里简单扎营休息,明日再赶路。 小路旁处处都有十几或二十几个为一队的士兵,他们边抽烟聊天打屁,一边挖着大坑,日军的尸体要尽快处理,就地挖坑掩埋最为合适。 刘长青身上受伤的缘故,可以坐下来休息,他开了一瓶阿南城产的铁盒牛肉罐头,正吃的津津有味。身旁也是一些受了轻伤的士兵,几人围坐在火堆旁吃罐头边交换战场上的意见。谈笑风生的他们似乎对刚才那场战斗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营地一侧,被打散的清军三三两两的开始聚集起来。没有了日军的追赶,分散的清军集合起来不是太难,虽然还有许多人已经失踪。 “架起大锅,煮些热食给他们吃……” 沈狱走在被收拢回来的友军之中。这些士兵打了一天的仗,又被日军撵着跑了几十乃至上百公里,有些人早就虚脱,必须要吃些热食来增加能量。 能有些东西暖暖肚子,大家伙都非常感激黑旗军的仗义。伍起军与赵建中他们几个士官坐在篝火旁,口中品尝着黑旗军独有的牛肉罐头,火光映照在脸上,此刻的他们,神色分外的安宁。 今晚的这场大战,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也都看在了眼里,黑旗军使用的武器让他们大开眼界,也打破了他们对武器上的认知。不过让他们感觉到真实的还是景福宫的那场大战。 “……那个时候啊。我真以为要死掉呢。”赵建中谈起冲锋景福宫那幕,现在回想还心有余悸。 “……揍性。”伍起军喝了一口热汤,指着赵建中笑着说道:“其实当时咱也挺害怕的,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真的,那时候脑袋基本是空白,只知道伍营长冲上去,咱也不能落后当孬种不是?”说话的是一个年岁比较小的士官,是伍起军的远方表亲,名叫伍三多。 “那些日本狗来得真快,本来景福宫属于咱们的了。他娘的,功亏一篑啊……”赵建中骂咧了一句。 这时,沈狱和袁世凯刚好走到这伙士官一侧,听到他们的交谈议论。沈狱已从袁世凯口中得知景福宫那一役的惨烈,笑着走过来,轻声说道:“弟兄们都是好样的,都不要灰心,改日跟咱打回去就是了……”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回头看去,见是袁大人与沈大人,纷纷站了起来。“大人……”大家统一恭敬的行了个礼。 沈狱并没发现,他刚才那一句跟着咱打回去,让袁世凯的脸色有些难看。“坐,坐,大家都别客气,坐下来说话嘛……”袁世凯走上前坐了下来,说了一句,这句说的比沈狱显得亲民许多。 营地一侧看到两个大人都来了,士兵们纷纷凑近围过来。此时,大家所谈论的都是刚才那场战斗或是早些时候景福宫那一役。 有些人骂骂咧咧的说着方伯谦的不是,声音不至于很大,但听在一些淮军耳中就不大善了。大抵通过刚才全数歼灭日军那一战,这片营地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饱满的自信气氛。他们似乎也知道,有黑旗军这支定海神针在,日本人来再多,都不慌了。 虽然刚刚取得一场大胜,但黑旗军不敢有丝毫放松,大量巡逻兵、斥候派出去,时刻注意着日本人偷袭的可能。 沈狱依然站着,眼瞧着越来越多士兵围过来,他咳嗽一下,声音洪亮的说道:“大家都坐下吧,沈某有几句话想说说……” 午夜时分,月亮高挂空中,把本来黑暗的四周照得亮堂,野外的秋风刮着,让人觉得似乎有些冷,士兵们有毯子的都盖了起来。沈狱的声音响起后,本来周围正在交谈的声音迅速的安静下来,自觉的看着人堆中唯一挺拔站着的身影。 沈狱的脸上笑意很浓…… “大家累吗?我也很累呢。但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等打走了日本小儿,咱们再休息个够。……说真的,面对小日本,我在出发前心里一直打鼓。……不过,经过昨晚一战,我发现咱们中国人还是挺能打的嘛。日军对外号称天下强兵,却被我军全数撂倒在这儿,所谓的天下强兵也不过如此嘛。” “呵呵……”沈狱笑着举起右臂晃动了下,“狗/日的小日本其实咱真不放在眼里,这次能揍趴下,……他姥姥的,下次也照样能。” 有些人不敢苟同沈狱的看法,但说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经意的笑了。 “然而,真实的情况呢,我们真的强大到天下无敌的地步么?错了,我们并没有呢。……我们不能自满,稍微冷静下来,便会发现,所有战争的成败除了谋略之外,最重要的是把对手当人来看。所谓的当人来看,其实简单。……也就是说,每一次面对敌人时,我们都应当拿出全力以赴的心态去应战。……胜了这一战,大家伙都问我要不要稍微庆祝一下,我回答他们是不。为什么不呢?……呵呵,因为战争才刚刚开始,小日本还在汉城里头作威作福、耀武扬威呢,你说咱们就在荒郊野外这里庆祝,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沈狱的神色陡然间肃穆起来,话语停顿半刻。周围士兵下意识坐直身子、伸长耳朵。眼下这些人大部分是袁世凯的兵,也有少部分淮军,而黑旗军听到提督大人讲话,也有部分凑了过来。 “日军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先前我说的不放眼里,是真的不放眼里,我是放在心里呐……”沈狱通过这一战在友军面前树立了威信,他说的话是很有权威,当他认真讲话,这里没人敢轻忽。 “自打日本明治维新以后。教育方面,全面引进法国式教育,全国基本达到扫盲。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除了具有知识之外,还具有协同性和纪律性,这是工业发展的基础。国家观念方面,明治之后,他们的国家观念更深入人心,民族主义的凝聚力更强了。工业建设上,日本采取扶植大财团的殖产兴业的国家政策,迅速发展起自己的工业。而,让我们最着重的军队建设,他们建立了独立的国防军,且非常注重对外学习,他们多处军校完全仿效英国海军学校建设,甚至砖头都是从英国运来的,学生必须吃西餐、讲英语” “他们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刚才我们黑旗军赢得还是有些侥幸。所以这次我们进攻汉城的日军要万分小心,一招不慎,恐怕将是万劫不复。……保守估计,这次来朝的日军应该在一万五千人之数或者更多,比我在朝黑旗军多出一倍有余,这是什么慨念大家清楚么?” “你们不清楚,我很清楚。……我们黑旗军强大了吗?强大,但还不够,黑旗军需要大家的帮忙才能更加的强大。沈某人在这里厚颜无耻的呼吁大家加入我们团队来,共同抵击日军。……你们也不急着推辞与否认,我也不是现在就要你们的答复,给一个晚上的时间你们考虑。当然了,如果你们想着继续当逃兵的话,那就当沈某人的话是在放屁。” 沈狱拍了拍手掌:“如果你们不是孬种,那么面前的,是全天下最强的人才可站上来表演的舞台。生与死搏斗。你死我活交锋。无所不用其极厮杀……” “我们很强大,但还远远不够,因为我们的敌人同样也是强大的人。什么是强大?你身受重伤时,只要仍有一丝气力,就要咬牙站着,继续搏杀。撑过去,你们比他们强大。……在你打了胜仗的时候,脑子里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弱点,任何时候没有弱点,我们才算真正的强大起来。” “……如果认为我说的是屁话,你们大可去看看正被掩埋的日本人,他们就是因为没有我们强大,所以才有了此番的下场,你们想和他们一样吗?” “我知道你们不想。……他们已没有机会再站起来,而我们却有机会变得更强……”沈狱朝着掩埋日军的的方向一指,“那边的日军,他们和你们一样同样有家人,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回不去,如果大家伙不想如他们一样,便就拿起手中的刀枪,与他们拼过你死我活。……至于为什么要拼命,这个论题大家也都知道,我也不重复。当兵吃粮保家卫国本就是我辈男儿之事,难不成让你回去带孩子照顾老人,让你们的婆娘来冲杀战阵么?没错。我们不能够,因为我们都是带把的铁血男儿。我相信,大家也都和我一样的理念。……等打胜仗凯旋之时,都想着父老乡亲夹道欢迎,伸出一个大拇哥赞叹你是当世英雄。……大家说,我说得对吗?” “不错,提督大人高见。” “我们跟着大人干……” “当兵吃粮保家卫国本就是咱们军人的分内事……” “……” 大家在这一刹,都各自的发表了心中想法。袁世凯在旁看着,脸色越发的难看了。沈狱这厮也太厚脸皮了,当着自己的面挖墙角,可以预见,他闭上眼睛也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狱说完这些就停了下来,因为他说得够多了。如果大家伙能明白的自然就会明白,不明白的即便你说一个晚上你也不指望他们能明白。 没有过多逗留,沈狱今晚还有很多琐事要处理,他举步离开了这里。大家看着沈狱身影,刚才还吵闹的声音在此刻突然安静下来。有人站起来,几乎所有士兵都站了起来,有满眼通红的,有紧紧望着沈狱离开方向的,有闷声不吭的。但有一点可以想象得到,这里的大部分人是被沈狱的话语给煽动起来了。 第72章 汉城之乱(7) 汉城,凌晨刚过。 日本使馆旁的民艺馆内,三个日本军方要人推杯换盏,偶尔也相视的大笑。舞台上的艺伎正表演着时下东京最流行的“立方”,川上操六与大岛义昌少将津津有味的瞧着上面的舞伎,两人不时的哼上两句,而一旁的头山满神色有些暗淡,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上面表演“立方”的舞伎,是京都过来的名角,擅长舞蹈、歌艺、茶道等。在她到来汉城以后,深受在朝的日本人追捧,名声越发的大,有钱也不一定能见上一次她哩。 “大岛君来得真及时,再来迟一些只怕景福宫就不保了。”川上操六品了一口清酒矜持的说道:“在帝*中,大岛君与野律君都是川上佩服的人。……不知道野律中将什么时候能来汉城?” 大岛义昌收回看在艺伎上的贪婪目光,微微一笑,“川上君过奖,大岛才是真正的佩服川上君。……至于野律中将嘛,暂时应该不可能到汉城。他接到的陆军部的命令是坚守在牙山一带,以待以后我军能更安全更便捷的登陆仁川。” “不知道大岛君属下的步兵大队追击出去多长时间了……”一直心事重重的头山满问道。他内心隐约中觉得哪里不妥,手沾了点茶水,不经意间在小方桌上写了一个沈字。 大岛义昌对于头山满这些不算真正军方的人很是瞧不起,出于礼仪,还是回答了。但脸上布满的却有些不屑:“头山满先生,难道你在怀疑帝*队会被清国奴打败吗?”他爽朗的大笑一声,说道:“松井中佐可是我旅团内最为精英的中佐,行兵布阵或军事谋略我都不曾对他有半分的怀疑。……难不成头山先生怀疑鄙人的眼光?” 头山满被这样连续发问,并没有羞怒,作为间谍,情商尤为重要,他只是矜持的一笑,说道:“我怎么敢质疑大岛君的眼光,只不过大岛君初来朝鲜或许有很多事情不了解……” 没等头山满说完,川上操六眉头一皱,他已经看到头山在桌子上写的沈字了。“难道头山先生觉得远在平壤的沈狱会来汉城?” “不排除这个可能。”头山满轻微的点头说。 大岛义昌来回扫了几眼两人,疑惑的问道:“两位不必打谜语,你们口中的沈狱到底又是何许人也?他很强大么?在朝鲜我只听过袁世凯,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沈狱这一号人物呢?” 川上操六望了眼头山满,眼中意思是你来说吧。 头山满点头,一副谋士的做派,“这个沈狱嘛……” “报告少将,松井中佐回来了。”恰逢此时,头山满的话被外面一个声音打断了。 大岛义昌听到带队出去的松井石南回来,神态马上倨傲起来。冲外面矜持的说道:“进来说话。” 年轻的传令兵走进来,向几位要人行过礼之后,站在那里不动,有些过于拘谨了。 大岛义昌并没有看传令兵,拿起清酒轻轻的抿了一口说道:“说吧,松井君追击出去,拢共绞杀了多少清人?” 传令兵依然没有张口,一副欲语还休的感觉。这时,头山满与川上操六都发觉传令兵神色的不对。大岛义昌可没注意到这些,见传令兵久久不说话,以致让他感觉丢了面子。一拍桌子,“八嘎呀路,快快回报军情。” “系。”传令兵行了一个立正的军礼,“松井中佐的步兵大队全军覆没,只有他率领其部下三十三人回来。” “……什么?”三人同时站了起来,且眼中皆是充满不可置信,头山满知道沈狱是着重工业的提督,但没有想到几个时辰之间居然消灭了一个步兵大队,这个可是满满的一千五百人呐。 大岛义昌走上前抓住传令兵的衣领,大声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松井石南呢?让他过来汇报详情。” “……系。”松井中佐受伤了,正在包扎伤口。”传令兵回答道。 川上操六上前拎下大岛义昌的手,说道:“事态很严重,我们现在当面去问松井石南吧。” 本身川上操六的职务就比大岛义昌高,见川上认真的说了,马上立正说道:“……系。” ※※※ 午夜时分,津门直隶总督府地。李鸿章并没有睡下,签押房内,底下坐着济济一堂的北洋系将领、幕僚。他说话时一直都在笑着,只不过这个笑有些苦涩而已。 得到袁世凯最后的一封电文是昨晚傍晚时分,消息寥寥几字,袁世凯汉城战败。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后,他夜不能寐,似乎是一夜白头,心情更为沉重了。 叶志超与聂士成的兵在早些天已派往朝鲜。手上能用的兵其实并不多,老佛爷多次传来懿旨,问及朝鲜方面的状况?有没有和谈的希望?李鸿章也无从答起。 他站起来,扫了一眼都在装闭目养神状的下属,说道:“大家都说说吧,面对这种状况,除了开战,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丁汝昌站了起来,双手一拱,说道:“老大人,汝昌觉得我们现在不能犹豫,中堂也说过日本人狼子野心,迟早必有一战,我们何不先发制人……” 丁汝昌早年参加过太平军,眼见太平军大势已去之时,被迫随队叛投湘军,不久改隶淮军,参与对太平军和捻军作战,官至记名提督。光绪四年间,被李鸿章调北洋海防差用,在北洋系中一直是鹰派的代表人物,是最有力的主战派。 李鸿章眯瞪的眼睛,也不瞧丁汝昌,“大家的意见都如禹廷一般了吗?” 这时卫汝贵站了出来,神情肃穆的说道:“……中堂大人。属下认为开战的时机尚未成熟,远在朝鲜的情况扑朔迷离,万一……” “……没有万一,什么万一。”丁汝昌说话又急又快打断卫汝贵接下来的话语。“咱们北洋从来都不怕打仗,卫汝贵,你这是畏战的行为。” “丁汝昌,你少他/娘的在这儿大放厥词,老子打的仗难道会比你少?我可是为了咱们北洋,我卫汝贵自问是问心无愧的。” “你……”丁汝昌怒而无言,无话可说,确实卫汝贵说的也算是实话。 “达三呐,别开口闭口都是娘娘声,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你不嫌丢人咱还觉得丢人呢。”李鸿章说话时狠狠的盯了眼卫汝贵:“不过达三说的也是个理,没清楚状况前,咱北洋还是先保持观望吧。……况且,老佛爷不发话,咱也不敢就这样与日本人宣战不是。” “属下倒有个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张佩纶站起来,对大家拱了下手说道:“在朝鲜的可不止咱们北洋的人,难道大家都忘记张之洞的嫡系沈昆仑了?我们发个电报给他,让他去平定汉城。据我了解,沈狱此人还算有拳拳报国心的。只要他肯出兵,既能刺探清楚汉城的浑水,出事了也和咱们北洋没有半分的关系。” 大家听完这句话,个个心中都竖起大拇哥,都说读书人阴险,这招也够阴辣的。 “可是他不出兵怎么办?”同为中堂幕僚的吴汝纶问。 “这是阳谋,即便他知道是咱们阴他,以我对他性格的了解,他还是会出兵的。”张佩纶摸了把胡子,笑得有些风轻云淡。 “……好。”李鸿章击手称赞,“就按幼樵说的去办吧。我们接着议下一个问题……” 其实大家都知道,今晚过来肯定讨论来讨论去,压根是打不成的。老佛爷一心求和,皇帝主战,这不是简单战与不战的问题了,牵扯到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也涉及北洋的站队问题,这可是党争呐。 接下来的问题,李鸿章不再发表任何言语,他只是旁听,不点头也不摇头,彷如置身局外。李鸿章性格以文人来说,是卓越的;以军人来说,他在重要的战役中为国家做出了有价值的服务。 走到如今的地位,已是多年未曾识得眼泪的滋味。他的能力如何,外界固然有多种评说,然而一份爱国的拳拳之心,仍然无愧于心。这几十年下来,推行各种洋事,每遭掣肘,朝堂之上的党同伐异也是身不由己,兵事糜烂,他欲振作此事,却又能做得到多少? 这一次日本袭朝,他愿意再度登场议和,然而他心底或许也隐约的知道,日本人强大了,如泰山般压过来,自己这一次或许再也不会如从前般游刃有余了吧,希望是越发的小了。 突然间有那么一刹那,恍然间觉得,连年以来的压力,大量的生死与鲜血中,终于能够看见一点点亮光与希望,而这一点希望却并不在北洋,不在自己身上,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所期盼的这点亮光是什么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属下争论得脸红脖子粗也没有制止的打算,脑中渐渐浮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脸庞,这人却与他素未谋面。 ※※※ “你是说连他们的人都看不清楚就败了?”大岛义昌眼睛瞪得很大,这个答案简直是匪夷所思,这不是一千零一夜的丹麦童话故事吧? “他们的武器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这句话是川上操六问的。由于松井石南屁股受伤的缘故,一直趴着,他们几个说话都要低着头,场面上看是有些滑稽。 松井石南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眼中不自觉的露出了深深的恐惧:“是的,他们的武器我平生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他们都不屑和我们拼刺刀,直接就用子弹把我们给淹没了。” “我知道是谁了,他是沈狱的黑旗军……”头山满脸色严峻的喃喃自语。其他人或许不明白,但川上操六听了这话,心中也叹息,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清军的实力了,而清国还是有人清醒着呢,这人不是北洋李鸿章,而是很年轻的沈昆仑…… 第73章 汉城之乱(8) 凌晨刚过,京城的中秋节异常热闹,但紫禁城御书房内的气氛却异常压抑。本应休息的光绪帝一脸怒容的坐在书案后面,地上摔碎了多个乾隆年间的青花玲珑瓷。 下面站着都是光绪平日亲近的大臣,但都无人敢出声。自打光绪帝亲政以降,愤于太后干政朝士之守正者,深感愤懑与不平。他们把光绪帝作为自己的希望和寄托,逐渐在思想倾向上附之,围绕光绪帝在清廷统治集团里聚结起一支政治势力,后世称之为帝党。 起初除了瑾妃、珍妃,还有他的汉师翁同龢以及瑾、珍二妃的堂兄、礼部侍郎志锐等人。在这些人中,翁同龢居于较为突出的地位。 作为帝师,翁同龢既对光绪帝忠心耿耿,又是身居要位的朝廷重臣,对帝党的形成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他在政权和军权为后党掌握的情况下,以延揽新进为救时要务,利用科举考试拔擢人才。 文廷式、张謇就是翁同龢拔识的人才,他们成为帝党的中坚。而一些不满于后党专政的官僚、文人、名士也相继聚集在翁同龢的周围,以拥帝而相标榜。 在清政府面临重大的内政分歧和军事外交斗争中,帝党人物关心社稷民生、国家和民族的危亡,与后党对内保守、对外妥协形成对立。因此,他们已经在不断的政争中有了日益明显的分野。但是帝党的成员大多是无实权的京官书生,而且其中还有一些人与后党联系颇多,在帝、后两党间进行政治投机,这些都决定了帝党的虚弱。 今日光绪之所以如此生气,还是因为屡次下旨李鸿章出兵宣战的事情。虽然李鸿章派出了叶志超与聂士成奔赴朝鲜,但明眼人都知道,此次北洋出兵志不在战,而是和。日渐“懂事”的光绪不甘太后独揽大权,而自己无力改变,今日却只能在御书房里干生闷气呢。 天气渐凉,帝师翁同龢却悄悄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皇上,臣有一谋,不知道当不当讲?“ 光绪轻扫了一眼翁同龢,微微点头应允。 翁同龢拱手说道:“老臣以为既然老佛爷可以收买沈狱,皇上未尝不可。” 光绪眼睛一亮,说道:“……老师请详说。” 翁同龢轻轻的点了点头。“沈狱此人臣亦略有所闻。他善于洋务、练兵,是张之洞门下的中流砥柱。鉴于我与张之洞也颇有渊源,修书一封让孝达好生劝说沈狱,皇上你再许些功名给沈狱,双管齐下想必会有些效果的……” “此计大善。……只不过亲爸爸那边怎么解释?”光绪先是称赞一句,然后又开始犯愁犹豫起来。 “皇上莫愁,老佛爷那边主要是求和,沈狱此人能作出昆仑词,想必野心甚大,皇上只需许的馅饼足够大,沈狱未曾不会为我皇所用……” “好,老师真乃吾之子房……”光绪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但烦心的事情太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这个皇帝如今还是摆设,没有权柄在手。 在紫禁城内,什么风吹草动能瞒的住老佛爷?答案,没有。储秀宫后院的佛堂里,慈禧正在禅坐,李莲英哈腰站在不远的地方不敢惊动。 慈禧缓缓的睁开眼睛,轻扫了眼李莲英说道:“小李子,怎么了,看你神情慌慌张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发生了么?” 李莲英走近了些,低声说道:“老佛爷,皇上那边可能要有些响动。则个……”李莲英说到这里停住了,等待着慈禧发话。 “说吧,哀家听着呢。”说话时慈禧伸出手,伺候惯老佛爷的李莲英,赶忙的拿桌子上的燕窝莲子羹小心的递过去,一边说道:“皇上想通过张之洞招揽沈狱,主意是翁同龢出的,可能要让沈狱与日本人开战吧。” 慈禧嗤之以鼻的一笑。“让他们折腾去吧,荣禄跟哀家说了,沈狱此人才大志疏,不堪重用,招揽去对我也没有任何的损失。”慈禧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要李鸿章不宣战,他们翻不起大的风浪来。……小李子,不是我说你,都跟了哀家几十年了,还不懂哀家么?以后关于沈狱的这些小事儿就不要上奏了,哀家听着烦心哩。” 李莲英还欲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他恭敬的行了一个奴才礼,道了声。“喳……” ※※※ 八月十六,早晨,晴。 平壤电报房一大早就接到了三封来自国内的电文。传令兵接到电文,没有半分耽搁,立刻牵上两匹快马向汉城方向奔袭而去。 此刻的沈狱正在一个营帐内与参谋部的各位同僚商议往下的部署。对于汉城沈狱是志在必得,营帐内堆着一个大沙盘。从沙盘上看,可以很详细清晰的看清楚汉城周边的建筑及山水布局,甚至精密到一条很小的道路都描画在上面了。 这张汉城的沙盘是朝鲜众多沙盘的其中一张。在没来朝鲜之前沈狱就让人走遍整个朝鲜八道,详细的描画在纸上了。沈狱清楚,只要发生战争,沙盘的作用是制胜法宝之一。 参谋部的德国人卡恩指着沙盘的东城门,用带有德语口音的汉话说道:“提督大人,根据斥候回报,这里有大股敌军扎营,可以预见敌人的主力应该就在这里。……我们应该立刻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沈狱撇嘴笑着,不否认也不说赞同,用调侃的口吻说道:“卡恩上尉,你来中国不久,口音倒是没怎么变,成语倒是学得不少嘛……” 卡恩知道沈狱在取笑他,但脸色没有丝毫的尴尬,一脸严肃的说道:“属下只是入乡随俗,能与提督大人共事,卡恩铭感五内。” “……哟,哟,啧啧,瞧瞧您,连拍马屁的功夫也见长不少哟。”沈狱继续调侃。 卡恩清楚沈狱的性格,但他还学不会中国式的幽默,只能选择了闭口不谈。 美国人劳伦斯则指着沙盘说道:“我觉得卡恩建议不合逻辑,要知道经过昨晚一役,逃跑的日军就有几十人。……我猜我军的虚实日军没有理由不知道,如果贸贸然的出击,保不住对方在使诈……” 各国的参谋都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他们分成两派,大概的论点分别与劳伦斯、卡恩大同小异。外国人讨论起来根本无所顾忌,正当他们吵得脸红耳赤的时候,作为参谋部一员的苏剑秋站上桌子,使劲的拍手说道:“各位静一静,且听我一说。” 众人看了眼苏剑秋,见是提督大人身边的红人,都选择了闭口,等待着苏剑秋说话。 “……其实你们两方观点都没有错,不过按照我的意思,我觉得应该先探清楚日军人数及部署才能拟出更好的作战方案。” 苏剑秋的话一说完,大家哄的一声,又讨论开了。苏剑秋这话的道理大家都懂得,说了等于没说,实际上沈狱也觉得苏剑秋说得在理。 沈狱拍了拍手掌,喝止住大家的继续争论。“我觉得嘛,苏剑秋说得有理,不过我补充一点,我认为,应该派出一支特种精英小队,去试探一下日本人的虚实。”沈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支小队不能恋战,不能过多纠缠,他们的任务是收集更多日军的资料。” 卡恩举手示意有话要说。沈狱轻微的点头,卡恩说道:“我觉得派小队出去不合适,难道提督大人不怕我们的小队被敌人一口吃下吗?” 还有人举手要有所说辞,沈狱摆手制止了,说道:“这个我已经决定,不过按照参谋部惯例,我们例行表决吧。……同意派精英小队的请举手。”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都在犹豫,沈狱率先举手,迟疑了半刻的罗虎也举起手来,紧跟着苏剑秋,然后劳伦斯都举手了。不到半响,七成的人数都举手,剩下的只有卡恩他们寥寥三四个人了。 卡恩站出来说道:“我对这次作战计划有所保留……” 没有理会卡恩的话语,沈狱说道:“既然超过七成的人赞同此计划,那么我们接下来商议的都要围绕此计划的延伸,其他的容后再议吧……” 特种精英小队是沈狱亲自选拔,根据后世美国海豹突击队、俄罗斯的阿尔法部队而特别挑选出的、适合当前时代的方式去训练的。当然里面也不乏沈狱在生死训练营里学到的一些训练方法。武器配置是全黑旗军里面最顶尖。名字起得有些普通,叫黑旗特别战斗小队。 在来朝鲜之前,黑旗军内就实行了军衔制。每个人的袖口都缝有对应的军衔,军衔是根据军功大小,从军长短来评定,黑旗特别战斗队的队长梁伟诚最近才升上少尉。 当然这套军衔制沈狱大部分都是抄袭后世的美*方。至于军衔的获得,让参谋部这帮人去头疼吧,不过到现在,军衔制度大致基本已完善得七七八八了。 军衔基本如下: 将官:5星上将、4星上将、中将、少将、准将。 校官:上校、中校、少校。 尉官:上尉、中尉、少尉。 士官:军士长:1级、2级、3级。 军士:上士、中士、下士。 士兵:一等兵、二等兵、新兵。 现在这个时候暂时不适合设元帅。上将级别的在黑旗军也暂时没有,沈狱如今的军衔也才少校。 第74章 金戈铁马(1) 要说起组建黑旗特别战斗队还有个典故,当时沈狱和一帮年轻人比试。通过比试,沈狱才知道黑旗军中人才济济。其中以昨晚受轻伤的刘长青为典型,这货不但枪法好,且各方面素质都极其出色。 猎人出身的他,自小也上过几年私塾,属于全面型的人才。黑旗军中如刘长青这样的人物比比皆是,灵光一闪的沈狱,这才萌生了组建黑旗特别战斗队的想法。 成立黑旗军特种部队的想法一与大家伙谈及,立刻受到了大家热烈的响应及支持。起初只是为了单纯的成立而成立,逐渐的这支特种部队发挥了其出色的素养,从而延伸到能刺探军情、刺杀敌酋或活动于敌后方搞重要破坏,这支部队给沈狱越用越顺手了。 沈狱简称这支特种部队为黑旗特战队,其在挑选成员方面的条件近乎苛刻,必须拥有过硬的身体条件。年龄大约限制在23至27岁之间。沈狱知道,在这时期的人的思想已趋于成熟,且身强力壮。成员85%以上都必须能认字懂看地图。 这些队员多数来自贫民百姓,也有少部分是来自同文馆的学生。无论前者或后者如能选入队伍,那绝对是黑旗军中的佼佼者。罗虎曾经眼红的跟梁伟诚说过,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是旅长的缘故,他还真的想参加黑旗特战队呢…… 从两年前沈狱亲自选拔第一批队员开始,随着形势发展与规模的逐渐成熟,不断有新的预备役队员加入。入选黑旗特战队的标准也稍有放宽。任何身体健康、心理稳定、年龄在20至30岁之间且进黑旗军有半年以上的的小伙子均可提出申请。 如果申请人符合所有候选条件,才有机会参加专门的考试。但是,能够最终入选黑旗特战队的只能是申请者中的佼佼者,其中新成为队长的梁伟诚便是最近半年才加入黑旗特战队的佼佼者中的王者。 在黑旗特战队中,能力与资历尤其重要,资历也即代表着经验。梁伟诚作为二旅一团的三营长当然有其资本担当黑旗特战队的队长,这厮肯屈尊放弃营长的衔头来率领这个只有四十人的小队伍也算难能可贵了。 黑旗特战队总共分为四个班,一班十人。大多数出任务只需一个班,也有时会两个班一起配合行动,能让四个班全部出去执行任务的机会少之又少。此次的任务至关紧要,沈狱才舍得把这些宝贝疙瘩全数都派出去…… 沈狱对于黑旗特战队成员的要求很苛刻。按照沈狱说的话:“你们不应只是战争机器,而应成为知识型人才,在严峻环境中,独立思考和分析情况,提出自己的预测,做出恰如其分的决策,这才是我成立特战队的初衷……” 因此,在挑选成员时,黑旗特战队要对申请者的个性、测试、面谈情况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从而正确地评估申请者的智力水平。 性格怪癖的申请者根本无望入选黑旗特战队,由于刺杀敌酋、敌后活动等一系列的特种作战行动所处的独特危险环境,每一个成员彼此之间都需要百分之百的互相信任。 他们不只是同僚那么的简单,理应是兄弟,更应该像一家人。这不仅关系着个人安危,而且关乎着整个特种作战任务的成败关键。 黑旗特战队的战斗力颇为惊人。他们人人都身怀绝技,每个人最少为上士军衔。这不但佐证了他们身怀指挥的能力,还间接证明他们获得的荣誉、待遇都比普通士兵要高出许多。 自打成立了黑旗特战队,沈狱越发的喜欢这支队伍了。这支队伍直接代表了黑旗军当今士兵的最高水准。 不要以为进入了黑旗特战队就能一劳永逸,入选特战队只是第一步,随后每一位入选者都必须接受极其严酷的训练。 沈狱与参谋部研究出一套独特的训练方法,并且大量借鉴后世各国特种部队训练的成功经验。以刺杀方面与近距格斗为例,黑旗特战队在进行近距搏斗训练时,就有意识地采用一些最有效的训练方法。 目的就是训练队员们善于在空间非常狭小的情况下,仍能同敌对分子进行肉搏战。射击是黑旗特战队每一位成员赖以存身的基本功和拿手戏,也是日常训练的重点项目,百步穿杨理应是每个成员都必须掌握的重要科目。此外,还必须学会水下潜行和沼泽24小时潜伏等考验忍耐力的高强度训练。 黑旗特战队的队员个个能够身怀绝技,这完全得益于近乎苛刻的挑选与炼狱般的训练。特战队的队员挑选十分严格,一般在数十名候选者中间才能选拔出一人。入选者必须体格健壮,反应灵敏。另外,入选者还要通过个性测试和面试,从而测出其智力程度。 之所以要测试智力,是因为特战队认为在各种危险行动中,不光需要技艺和武功,还需要精明的头脑,队员不应是行动的机器,而应是智慧型的人才,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冷静分析局势,找出最适宜的降敌办法,作出最明智的决策。 目前特战队的队员打算让其服役10年左右的时间。在这十年间,除了出任务或全军打仗,前5年时间主要用于严苛的训练。 训练分体能训练、基本技能训练、心理训练与特种技能训练。训练的宗旨是培养队员的单兵作战能力、协同作战能力和勇于牺牲的精神。学员分到特战队后,首先进行射击、越野、搏击、潜伏等科目训练。为随时应付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与在敌后的沟通,特战队的每一位成员都熟练专业手语沟通。 特战队的训练主题之一是射击,训练结束后每个队员都要成为弹无虚发的神枪手。别动队每月进行一次技能考核,以巩固和掌握各种实战技能,未能达标者限期完成,否则一律除名。 当然,对于每一位入选者来说,这种情况极少发生。他们全都明白自己肩负的重担,以及每一滴汗水与未来流血牺牲的联系。 黑旗特战队的成员统一配备两支盒子炮,改装成狙击枪的js2000式步枪,阿南城生产的高强度多用匕首等等全套特种作战装具。为有效地控制各种局面,还特别配备了各种阿南城特殊生产的先进兵器,如特制的tnt、手榴弹和特种杀伤武器等。他们总共的装备重量高大35公斤,这个重量一般人想想都不寒而栗。 另外,为了保证各种敌后战斗任务的完成,特战队的成员在专业上也进行了全面的分工:百发百中的狙击手、翻江倒海的战斗蛙人、胆大心细的爆破专家、精通多国语言的翻译官、善于伪装易容的多面手、医术高明的医护兵等等等等…… 这支黑旗特战队只有沈狱有权调动,间接来说,他就像沈狱的私军一般。特战队全年都时刻处于整装待发的战斗值勤状态。 奖金及待遇方面,一个月的粮饷就高达200两,牺牲之后会一次性发放给队员家庭2000两库平银,以后每月还有五十两慰问金,年限为二十年。 八月十六日,下午两点,天空下起了小雨,天色有些暗沉。 在驻扎营地的外围,一处隐蔽山岭间。脸上涂满斑驳黑油膏的梁伟诚站在那儿抽着大南门。沈狱领着苏剑秋从远处慢慢走来。 瞧到沈狱过来,梁伟诚赶忙的扔掉烟,踩熄灭。然后一嗓子吼道:“全体都有,特战队各班长清点人数。” 顿时,不远处传来点名的声音:“刘长青、罗坚、林飞、杨峰……”战士们斗志昂然的回答“到”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不到半响时间,下面各班已报完人数,各班的班长大踏步走到梁伟诚跟前。 “报告队长,特战队一班长陈强清点人数完毕。黑旗特战队一班应到队员十人,实到队员十人,全员到齐。报告完毕……” “报告队长,特战队二班长梁状清点人数完毕……” “报告队长,特战队三班长周承东清点人数完毕……” “报告队长,特战队四班长赵龙清点人数完毕……” 各班长报告完毕之后,都返回了队列,梁伟诚嘹亮的喊道:“全体都有,立正,稍息……” 这时沈狱已走到梁伟诚一侧,梁伟诚向沈狱行了个军礼,大嗓门吼道:“……报告,黑旗军属下黑旗特战队全员到齐,请提督大人训话。” 沈狱严肃且矜持的摆了摆手,对着下面的队员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全体都有,稍息。……本来我沈狱不喜欢在战前讲话,平时不努力的话,战时动员再多都是屁话,但这次我想破一下这个例。” 他扫了一眼队员们,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大家今天的精神头都不错,嗯,要知道此次的任务至关重要,关乎着我们整支黑旗军乃至整个大清的存亡……” “……其实我个人很讨厌把战争上升到民族大义的层面上靠,这些话指导员们说得太多了,我也不过多的重复,省得大家都觉得老子啰嗦,咱们就用男人的方式去说话。……谁他娘的拖了老子的后腿,哼哼。” 沈狱骂了一嗓子,队员们不经意间笑了出来,熟悉沈狱的人都知道,只有对亲近的人,他才会开骂腔。 “咱不啰嗦了,这次出任务,不在乎杀敌多少,一切听从队长、班长的命令行事。”沈狱指梁伟诚说道:“梁伟诚,我狠话撂在前头了,你带多少人出去,就给老子全部带回来,缺胳膊少腿少了半个,你就等着挨老子的枪子吧……” ………………………………………… 作者是个手残党,有时候一个小时只能码出一千字,卡文的时候坐半天也就聊聊几十字。大家觉得好看的就收藏、推荐或者打个赏吧。祝看这本书的书友生活如意,一本万利。 第75章 金戈铁马(2) 在沈狱简短的说话之后,黑旗特战队踏上了征程。 在此次出发前,沈狱特意给特战队多配备了三挺mk-91式轻机枪及一门mk-11式迫击炮。虽然增加重量会减缓行军速度,但在火力上得到了足够的保障。 傍晚时分,下了一天的小雨,放晴了,天边出现了一道如幻似真的彩虹。 特战队的战士抵达了离汉城只有五公里的一处隐蔽树林。队长梁伟诚让战士们停下来稍事休息。据侦查员回馈敌情,前方便是大股日军驻扎所在地东城门了。 根据现有的情报,汉城所有出入关口都已经布起严密的封锁线,但凡出来或者进去都要拿到朝鲜政府批文,当然如果是日军的军士,这些批文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刚停雨,地面还有些湿润,梁伟诚蹲在地上,从怀中掏出黑旗军独有的军事地图,摊了开来。特战队的四个班长都围在地图边上。 梁伟诚低声说道:“此次任务繁重,我就不重复多讲,……赵龙。”梁伟诚指着地图上的南城门,“今晚,你领着你们四班的人从这儿尝试下能否突破进去。有一点我必须强调,不可强攻,一旦暴露马上撤退,队员的生命务必摆在第一位。” 虽然大家都知道,但他还是啰嗦的补充了句。“后面这句话是沈提督亲自交待的……” 四班长赵龙轻微的点头,回道:“……保证完成任务。” 梁伟诚扫了眼其余三人,敲了敲地图:“陈强、梁状、周承东,你们三个班负责支援……” “报告……”梁伟诚的话没能说完,一个战士人未到声先至。“报告队长,前方两公里左右,一股大约300人上下的日军正向我方移动。” “……嗯?”梁伟诚疑惑的与几个班长对望一眼,摇头说道:“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呐。” “打吗?”一班长陈强马上便提出了建议。 赵龙撇了眼陈强说道:“……不能打,你忘记了来之前提督大人怎么交待?俺们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赵龙说得对,我们来这里是刺探军情,并不是打仗的。”周承东认为赵龙的话有道理,立刻附和。 “我附议……”老好人梁状笑着说。 到了此刻,大家的目光都盯向了正在沉思的特战队长梁伟诚。片刻之后,他轻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说:“打,为什么不打,这是天大的好机会。……这儿离汉城不到五公里,只要咱们消灭了这股敌人,在城里的日军能坐得住?” 梁伟诚从衣兜了拎出一包大南门,顺了一圈,然后自己抖了一支,点上后,才轻描淡写的说道:“只要城里的大部队动了,日军的虚实咱们还不是一清二楚么。”他嘿嘿一笑,“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引蛇出洞。” 赵龙疑惑的问道:“若是狗/日的小日本不为所动怎么办?……再说了,他们大可再派一支人数较多的日军出来,届时俺们又该怎么办?” “赵龙,你特么忒胆小。……队长这招叫虚张声势,营造出我军来了许多的人,到时日军肯定会有所动作,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行了呢。”陈强平时与赵龙不是很对付,如今逮住机会还不忘记揶揄一下,同时也不声不响的给梁头拍了一记响亮的马屁。 “我主意已定,接下来商议作战计划,其他的不要再提。”梁伟诚并没有因为陈强的马屁沾沾自喜,当下敲定了要打掉这股人数比他们要多的日军。 “咱们来时不是路过葫芦岭么,那儿是唯一通往平壤的道道。……如果估计不错的话,这股敌人或许是被派来试探咱们黑旗军情报的。”梁伟诚指着地图,用笔圈了一个小圆点标记,接着说道:“咱们就在这儿设伏,一口吞掉他们。” ……说动就动,梁伟诚收好地图,四个班长,分别下去集合战士们。在半分钟不到的时间,特战队就往离这儿一公里不到的葫芦岭处进发。 特战队的行军速度并不慢,全速前进一公里对他们来说,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到了葫芦岭,梁伟诚马上布置作战任务,一班特战队负责移动支援,其余战士分布两侧埋伏,以mk-91式轻机枪的枪声为攻击命令。 葫芦岭的地势险要,道路从葫芦口进入,先窄后宽。刚好可以放敌人进来再打,梁伟诚下达了死命令,这次务必不能让一个敌人逃回去。 这是临时作战计划,挖壕沟明显已经来不及了。但幸好,葫芦岭上树丛较多,且障碍物、石头也足够战士们藏身所用。特战队的军事素质不用多说了,不到半响,大家都已潜伏到了合适的埋伏地点。 前边的侦查员交替不断回馈着敌人的行进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还真的是往这边来的。根据最新回来侦查员的回报信息,这股日军离这里已经不到一公里了。 敌人越来越近,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是梁伟诚带领黑旗特战队第一次作战,内心纠葛,手掌心不知不觉的冒出了许多汗水来。 趴在他一旁的陈强笑眯眯的低声说道:“梁头,很冷么?怎么你口中的烟抖得那么犀利?” 梁伟诚把还剩大半支的烟随手一掐,咧嘴说道:“你个驴蛋蛋,尽扯些有的没的。……养好精神,等下我瞧你个驴蛋蛋还能笑得出来么?” 陈强没有回答上官的话,偏过头去,拎起望远镜看向前方。“……来了,小日本儿来咯。” 梁伟诚听到陈强的言语,迅速拿起望远镜看去。小日本果然来了,从他们行军姿势和速度来看,首先让梁伟诚想到的是;这是一支日军精锐,行军速度非常快,但队形却一直保持很整齐。 ※※※※※※※※※※※※※※※※※※※※※ “你让你属下最精锐的步兵中队去偷袭?”日本使馆内,川上操六匪夷所思的望着赶过来开会的大岛义昌。 “上川竜也少尉是德国留学回来的军人。我看过他的论文,上川竜也把德国人最先进的战术体系融合到了帝*队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等这次胜利回国,鄙人要向伊藤博文首相推荐,把这种新式体系在全军中推广开来。……而且,鄙人也觉得上川君他能胜任此次的任务。” 先前松井石南率领一支步兵大队全军覆没的失败,让大岛义昌感到很没面子。由于急着在同僚面前表现其能力,他不顾军中参谋阻拦,坚决毅然的把这支融合先进体系的步兵中队派了出去,想在这次扳回一局。 “还能截住他们吗?”川上操六问。 大岛义昌尽量的让自己表现得从容一些。他说道:“上川少尉已经出发半个多小时,恐怕追是追不回来了。……此次他们的任务是偷袭并大肆破坏敌军的补给。……作为帝*人,他们早已把身躯献给大日本帝国,即便战死,只要能完成任务,鄙人觉得他们也虽死犹荣!” 川上操六忧心忡忡的说道:“难道我与头山君说的话还不够清楚么?我们面对的这支军队有可能是清*中唯一一支武器最为先进、战术思想体系最接近现代的部队。我们不可小窥对手,同样的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哎……”川上操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跌坐回椅子:“事已如此,只希望大岛君能得偿所愿吧……” 同一时间,葫芦岭前方一百米处,上川竜也少尉站在道路旁。他让将士们停下来原地稍作休息。他举起胸前挂的望远镜仔细的、来回的观望着前方的葫芦岭。 大约半响之后,他轻微的点头,跟一旁的副队长三井康介说道:“前边是一处伏击圣地,如果我军能在此处埋伏一支军队静候清国/军队到来,那么全歼灭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为德国留学归来的三井康介矜持的说道:“学长说得有道理,我们可以把这里地形仔细的勘查一番,回去之后,大可向大岛少将提出建议。” “……哟西。”上川竜也点头附和,“三井君,我们继续前进吧,先把这里记下来,派传信兵回去,让旅团的人来勘查,我们此次的任务很重,作为军人,你准备好了为天皇献身了吗?” 没有等三井君回答,上川竜也语速很快的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万岁。” “……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万岁。”三井康介脸上笑容不变,但这句话重复的确实有些兴趣缺缺。不过上川竜并没有介意,毕竟他知道三井康介这个学弟,是个不喜欢战争的和平主义者,来朝鲜作战还是被迫于家族的压力。 不再理会三井康介的感受,上川竜也喝令全军前进。 “……动了,动了。”赵龙兴奋的擦擦手,手心早冒了许多的汗水。他被安排发第一枪,手中揽着的正是mk-91式轻机枪,冰冷的黄铜色子弹一撂一撂的摆在机枪旁。 “龟/儿子小日本,还以为他们发现了咱们的埋伏了呢。”趴赵龙一旁的神枪刘长青骂了一嗓子。 赵龙撇了一眼刘长青,见刘长青嘴角上还刁着一支大南门。他低声吼道:“你是傻/逼么?赶紧的把烟给掐了,要是这一仗让你个鸟蛋搅黄了,俺能踢烂你屁股……” 刘长青咧嘴一笑,把烟卷进了嘴里,兹一声响,他嘴巴嚼了一下,然后吐了出来。他熟悉赵龙的性格,典型的嘴硬心软,护犊子更是他的命门所在。 不过现在不是唠嗑的时候,他底下头,全神贯注的端枪,瞄准的是刚才用望远镜看这边半天的日本军官。 第76章 这几天暂停更新。大约到七月四号恢复更新。 屋漏兼逢连夜雨,昨天忙了一天,回来却发现笔记本的适配器坏了。惠普的适配器特别难找,只能淘宝了。……很久没去过网吧,也不想去,很多资料也都还在笔记本上,想更都更不了。如不出意外,适配器大约在四号左右便到了。给看书的书友带来不便,伙计在这里请求原谅。万分抱歉…… 第78章 金戈铁马(3) 川上操六知道大岛义昌派出一个步兵中队后,没有过多的犹豫,即刻召开会议。经过一轮的讨论,大家一致觉得既然对方强大,我军也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将计就计,迅速出兵增援上川竜也少尉的步兵中队,先下手为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大岛义昌嘴硬,依然执着的认为上川竜也能出色的完成任务,但讨论会议是一致通过出兵,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大岛义昌带队,迅速集结自己的属下混成旅团,很快他们便向着平壤的方向进发了。 在混成旅团出发之同时。葫芦岭,上川竜也少尉正率领其部下,慢慢前进着,对于这处伏击圣地,他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行进时也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可能是求功心切,他罔顾了自己的直觉,还是毅然的领着属下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葫芦岭一侧,四班长赵龙眼看敌人越发的近了,约离攻击距离仅剩不到三十米。“进入射程。……开火。”赵龙一声怒吼,怒吼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扳机扣动之下,机枪“哐哐哐……”的发出密集喷射声,也响彻了整个葫芦岭内外。 一梭梭的子弹从机枪口喷吐出去,将下面山地草丛打得硝烟四起,子弹横飞。走在前头的日本军士一水一水的倒在地面上。 上川少尉慌不择路躲藏,一边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有埋伏,隐蔽,快隐蔽……” 机枪声响起的同时,刘长青开枪了。虽然瞄准多时,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子弹没能打中日本军官,再想开枪已经迟了,对方已隐蔽进了石头障碍物里。 铺天盖地的子弹,第一时间将日军的队形打得七零八落。从人数上来看,日军至少被消灭一半有余,尸体躺满在渊间小路两侧,有些日军的士兵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瞧着表情是死不瞑目抑或是不可置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突如其来的交叉火力打击,顿时将毫无防备的日军打得昏头转向。子弹四下呼啸飞舞,将日军鲜活生命一个个的收割掉,残肢和血浆一起并溅,随处可见,惨不忍睹。 赵龙扯下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腱子肉,端起mk-91轻机枪站了起来。对着下面来不及反击的日本士兵猛烈的扫射着。 两侧的士兵各个都使出拿手的看家本领。本来就是黑旗军的精锐,枪法个个神准,只要是没障碍物阻挡的日军,无一幸免都成为了他们枪下游魂。 眼看战士们拼了命的扣动扳机,子弹像泼水般的洒出去。虽然这样看起来很是华丽,效果也挺不错,但着实也太浪费子弹了些。 梁伟诚眼睛通红,扯开嗓子大喊道:“……兔崽子们,节约子弹,别以为子弹不要钱昂。” “节约子弹……” “省点打。” “悠着点打,子弹老贵了。” “……” 梁头发话,战士们口口相传,一时间,火力至少减了一半。 上川少尉躲在道路旁一处天然拱石下,脸色煞白,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遇到并且参与进去的战争。对于平时军事理论说得头头是道的他,一旦遇到了真正的战斗,两眼根本是一抹黑,以前的理论压根都派不上用场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祖传东洋刀差点抖落到地上。他怕死,但更怕还没功成名就便死去,这才是他最不可忍受的因素。 他使劲一拉身旁三井康介的手腕,颤声说道:“三井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敌人火力那么猛,该如何是好?” 三井康介的脸色平静,眼睛瞧不出丝毫感情,他低声说道:“这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唯有原路打出去,方有一线生机。” 在两人交谈间,枪声似乎减弱了不少,上川竜也一听枪声减弱,便说道:“快听,敌人或许弹药不足,我们再等等。……等到敌人弹绝之时,再一举打出去。” 三井康介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上川竜也,说道:“上川君,你这个想法根本是不切实际,战场之上每耽误一秒钟或许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们等不起,也不能等。……不过。” “不过什么?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上川竜也叹了口气说。 三井康介轻轻的摇头,身处此地,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着。马上便要入夜,抬头望了眼天空,突然三井康介灵光一闪。低声说道:“或许晚上有机会也不一定,只要坚持到晚上。……根据我方情报部门的分析,清朝士兵大多数都营养不良,夜盲症很是严重,说不定,夜晚以后还能有一线突围的生机。” “哟西。”上川少尉微微点了下头,转身喊道:“大家隐蔽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攻击,也不许擅自行动……” “梁头,狗/日的小日本躲起来,咱们这样打不到他们了,要吹号角冲锋吗?”陈强威风凛凛,双手握着盒子炮,从前边工事风风火火的撤了下来问梁伟诚。 梁伟诚若有所思的望着下面,虽然已消灭了接近三分二的敌军,但还不可大意。自己的兵精贵着呢,这可是沈提督花了大力气培训的精英份子,死一个都是罪过。“再等等吧,入夜之后咱们再潜过去……”说到这儿,他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行,我马上去通知兄弟们。”陈强心领神会的言语一声,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梁伟诚一把扯住陈强,“让弟兄们都停火,现在这种状况,根本瞧不到人,乱开枪也杀不了几个。……不过,还是要保持警惕,只要敌人敢冒头,就给老子狠狠的揍他们……” “成。”陈强干净利落的应了声便匆匆下去通知各班了。 ※※※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空气突然间冷了许多。离葫芦岭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大岛义昌率领的混成旅团正匆匆的向前行军。 这次出兵,川上操六跟了过来,一直在听玄洋社传说这个沈狱,这次倒真想见识见识,这个一直被传得神乎其神传奇人物。 突然,前方传出密集的枪声,虽然离得远,但大部分人都听得仔细,这枪声不是大日本帝国士兵所发出的。因为村田年式根本不可能发出如此密集的枪响。 听到这样的枪声,大岛义昌与川上操六脸色都变了,这个时候发出枪声,他两都知道会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充满了忧虑。 “让士兵们加快脚步,只希望我们不会去得太迟……”川上操六马上下达命令。一侧的传令兵接到命令,迅速的下去通知各联队的队长。 枪声停止这一刻,仅剩不到一百的日军士兵每人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士官想站起来观察一下山岭的情况。头都没有冒完,一颗子弹“咻”一下射了过来,直接打在其眼睛上。士官没有马上毙命,只听到他疯狂的喊叫着骂人的话语,不一会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这一枪正是刘长青所发,刚才他也杀了不少日本士兵,但对于先前放过的“大鱼”依然耿耿于怀。他射杀了一个日本士官之后,摸了下口袋,抽出一包大南门,正准备点上。 端着机枪的赵龙便一脚踹了过来,狠狠的瞪了眼:“……你个驴蛋蛋,咋就不长记性捏。天都黑下来了,还抽烟,这不是暴露俺们的位置吗?”说了这句后,他也掏了一包烟出来,说道:“要抽到后面背风地儿抽去。”说完直接站起来走了两步,然后转过头来。跟趴一旁的不远处的副班长说道:“猴子(侯志),你帮俺盯着点,我去方便方便。” 副班长猴子并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刘长青年纪轻轻,烟瘾不小,见赵龙走了,他赶紧握起枪,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 天很快便黑了下来,梁伟诚正集合着一班的人。临时借调出去到前线的刘长青也被喊了回来。这次是一班担当尖兵队,以“黑夜刺刀”为代号的临时计划已经启动,此计划就是要悄无声息的刺杀黑暗中的敌人。 对于这种刺杀工作,才真正是特战队最为拿手的看家本领,才能百分百的真实的发挥战士们一身本事。这两年,黑旗军中由于营养方面大面积的普及,黑旗军的夜盲症基本销声匿迹,更别谈是精锐中的精锐特战队了。 下达命令之后,陈强领着自己一班的人,趁着天黑便摸了下去。而正在此时,日本人也动了,刚才上川少尉已经下达撤退命令,以他枪声为号令,枪声一响大家都一起向来路冲杀出去,不要犹豫,不要反击。 同一时间,大岛义昌的第二混成旅团悄然的赶到了葫芦岭前沿地带。而葫芦岭里面偶尔的还可闻到零星的枪响,显然战斗已然告了一个段落。 川上操六的右手紧握着“正一文字”宝刀,用望眼镜看着前面的葫芦岭,虽然天暗了下来,但大概的轮廓他还是能瞧清楚的。 他摇了摇头,然后转头说道:“大岛君,我们贸然的进去怕也不妥,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其实川上操六早有想法,但不宜喧宾夺主,还是问一问混成旅团的正主为妙。 “嗯,英雄所见略同,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上川少尉有可能被围在这个山岭之中。……由此可以想象,敌人都是埋伏在两侧的山岭上,我们何不从两侧山岭攻上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大岛义昌毫无停顿,把自己的想法连珠炮的说了出来。 虽然大岛义昌的计划与自己有些许的出入,但大抵的方向是一致的,川上操六也不过多的发表评论,点头应承了。 第79章 金戈铁马(4) 八月十六日晚,李鸿章派遣的淮军已经来到朝鲜仁川。直隶提督叶志超、太原镇总兵聂士成率淮军5000余人进入朝鲜,于仁川港口登陆。 淮军援兵陆续赶赴牙山。日军中将野律道贯在牙山险要之地,指挥日本陆军混成旅团向正在进驻牙山的清军展开了猛烈的伏击。叶志超、聂士成部因无险可守,遂移师牙山东部的成欢与公州。 成欢驿位于朝鲜忠清道平泽县东南,是汉城通往天安、全州的南北咽喉要地,丘陵环绕,安城川河水两岸沼泽密布,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公州位于成欢之南,背山面江,亦是兵家攻守要地。 聂士成部2000余人赴成欢后立即构筑工事,分左、右两翼展开。左翼部署在成欢西北约2公里的牛歇里高地,集中了主要炮火及兵力,以阻击日军由成欢趋牙山的道路。右翼在月峰山一带,兵力较为薄弱。叶志超率3000余人退守公州,作为后援。 日军抵达成欢前沿素沙场。野律道贯中将了解清军的军事部署后,于翌日五更指挥日军乘黑夜重点进攻清军右翼。日军前卫部队涉过沼泽,越过安城川上的桥梁安城渡时,突然遭到于光炘、周宪章等四名武备学堂学生率领的数十名清军的伏击,死伤多十人。 由于黑夜迷失道路,又不知清军虚实,惊慌后退。稍后,日军发现清军兵少无援,再次发起猛攻。数十名清军以寡敌众,与敌人激战一个多小时,于光炘等壮烈牺牲,余众被迫撤回。 拂晓,日军攻占了牛歇里阵地前沿佳龙里,逼近清军主阵地。6时15分左右,双方步兵在阵地前展开激战,炮兵亦猛烈对射。野律道贯中将亲自指挥日军炮火猛轰清军右翼两个堡垒,清军士兵奋起还击。 阵地前炮弹飞驰,爆炸声震耳欲聋。聂士成身先士卒,在枪林弹雨中往来策应,鼓舞士兵,指挥战斗。由于清军右翼阵地火力薄弱,不久一号堡垒被攻占。聂士成急调左翼数百人支援,日军则倾全部火力拦截,援军受阻。6时50分许,右翼二号堡垒亦被攻陷。不久,左翼阵地又告失守。清军被压缩在成欢驿街道附近,四面受敌,聂士成不得已率众撤退,成欢遂被日军攻占。 八月十八日,聂士成率部众退奔公州的途中,路遇北撤的叶志超部。叶认为成欢失陷,公州亦不可守,遂决定牙山清军北奔平壤。为避免与日军相遇,叶、聂率军绕经汉城东部,想与驻守平壤沈狱的黑旗军主力会合。 时间退回到八月十六日晚,葫芦岭内。陈强率领特战一班的战士悄然的潜到了被打成惊弓之鸟的日军身后。在悄无声息的杀死几个日本军士之后。 突然,葫芦岭外侧响起了突兀的枪声。机枪全开,本来静下来的山岭又听见了“哐哐哐……”的机枪声音。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梁伟诚措不及防,他赶忙的冲到前线四班长赵龙阵地上。放眼望去,接地连天的毛毛雨中,一支日本军队已经拉开了队列,默然的向山岭挺进。 这支军队行动有素,士兵们虽然受到攻击,依然起起伏伏的前进着,得亏葫芦岭的外侧够倒峭,一时半会他们还来不到身前,只是那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如刀山一般起伏推进,在雨幕中,闪着耀眼的寒光杀气,让人瞧了不寒而栗…… 这支日本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我们中计了?此刻梁伟诚的脑中急速的盘算着。 瞧下面的日军人数,起码有五千以上,自己一方才几十号人,这仗怎么打?但仔细一想,如果这股日军冲着黑旗军大部队而去。那黑旗军就危险了,此刻的黑旗军正在休整中,如果碰上有备而来的日军,真真是措不及防呢。 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一颗野战炮的炮弹划破长空,向山岭飞速而来。“炮火,大家卧倒……” 梁伟诚的声音还没有落下,“轰隆……”一颗炮弹已在身边不远炸响,幸亏葫芦岭障碍物多,战士们也躲藏得及时,不过还是有几个士兵受了轻伤。 炮弹过后,又是几道长长的火舌从敌人队列的前翼空隙中喷射出来,入耳是“坑坑坑坑……”几乎敲进心里的铜音。几乎是顷刻间的,梁伟诚面前腾起一排被子弹掀起的小泥柱,只是在面向日军方向有着天然的障碍物,才能幸免于难。 “吹号角,让一班的人先撤回来。”随后转头跟赵龙说道:“我们在这里拖一下这股日军,争取让大部队有充足的时间做好战斗准备。” 赵龙立马领会了梁头的意图,扯开嗓子喊道:“弟兄们,给俺狠狠的打小日本儿,别给俺省子弹昂……” 川上操六与大岛义昌则站在战场的后方,两人都举着望远镜看着葫芦岭。虽然,突然间山岭上火力猛烈起来,但散布的火力点确实是少得可怜。 川上操六露出久违的笑意,“看来这里的敌军并不多,应该是一股先锋队。……传令下去,务必快速消灭这股清军拿下这里。我们能在这里伏击清军的大部队那是最好不过了。” 川上操六不愧是出色的军事家,一眼就看出了地势的险要,和战场上的关键点。传令兵得到命令,马上下去传达了。 趴着的上川竜也少尉在听到交火的枪声之后,立马来了精神。他知道自己的援兵来了。大声呐喊道:“大日本帝国的战士们,我们冲出去,大岛少将来救我们了……” 三井康介看着陷入癫狂状态的上川竜也,稍稍的摇摇头。其实他知道,如果他们从这里打击敌人来一个里应外合,收到的成效比突围出去要好得多,只不过他清楚上川的性格,这个时候无论说些什么,上川怕也是听不进去的了。 他极力向山岭处看去,看见在山岭侧翼,朦胧间架着了几架有着圆筒的枪械,那惊人的火舌,就是从那里吐出来的了。 “格林炮……”虽然瞧不清楚,但三井康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这种转管射机关枪。日军也有一些,不过因为笨重且故障率高,陆军不打算大规模投入使用。不管是什么,这突然在这里伏击的敌人拥有如此强大地火力,真的不可小窥,不过幸好,以刚才的火力点来看,人数上应该不是太多。 另一边,撤回来的一班长陈强赶到了前沿阵地,趴在梁伟诚身边问道:“头,咱们怎么办?” “打呗……”赵龙一脸淡然,却大声的喊道。虽然在说话,手上的动作则一直没有停下来,手中的mk-91式机枪硬生生被这小子玩成了点射的花活。 “……让罗坚架起迫击炮,也让他们尝尝咱黑旗军炮火的威力。”梁伟诚转头呐喊着下令。沈狱临时给的迫击炮终于派上用场,这门迫击炮可是小马克沁用最新的炸药研制,其威力比一般的野战炮还要大。 山岭高地上的罗坚正用拇指在测量距离,他一直都等着上头的命令,玩迫击炮是他的拿手绝活。现在他所瞄准的正是刚才日军发出炮火的野战炮。 “嘭……”迫击炮落点还是有些偏差,不过错有错着,迫击炮的落点刚好打在大岛义昌、川上操六身旁不远处。他们的卫兵被炸死了好几个,两人正趴在地上灰头土脸,幸好大部分弹片被卫兵们挡去,要不这样两人不死也得重伤。 攻到半山腰的中川少佐,转头望到自己上官受到炮火攻击,他焦急的扯长了嗓门大声下令:“……冲啊,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勇无可挡。” 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立刻开火还击,步枪“啪啪……砰砰……”的不断响起。 不用他传令了,日军士兵似乎也发现山岭上的敌人并不多,他们身边的同伴不断的被收割,一些士兵眼睛早就通红得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不过也有少数的日军士兵,颤抖的躲在隐蔽的障碍物后,不肯再前进半步了。 火力实在太猛了,士兵千辛万苦的冲上去,却又被密集的枪声扫倒在地。射击线上,弹雨泼洒下来了,中川少佐紧紧的握着军刀,他也躲在一处障碍物下,不是他不想冲,实在敌人火力太猛了。 在他的印象当中。守备当中地对射。清国-军队还有坚持地勇气。但是到了上刺刀对阵的时候,他们的攻击精神普遍极差,他的想法是冲到山岭之上,便是清军崩溃之时…… 然而,这一支军队却和以往的清军有些许的不同。他们非常冷静且沉默的应对各种情况,枪法奇准,在开始大规模的扫射之后,甚至还保持着相对完整压制。 中川少佐一度以为能把对方压制住的时候,上面“哐哐哐……”的子弹声音又大肆的响起。每每准备打出一个缺口势头的时候,却又被对方狠狠的压制了回来。 中川少佐是个老军人了,参加过日本政府组成所谓的“台湾生番探险队”,由陆军中将西乡从道率舰队侵略台湾。然而,这次在人数如此占优的情况下,对方却丝毫没有溃散的迹象。 另一头,梁伟诚紧紧的盯着自己特战队的攻击。日军人数实在太多了,满山偏野,打下去一批,又会有新的一批冒头,这些小日本摆明了知道自己人少,用的就是人海战术来消耗己方。 在作战过程中,己方已经有两名战士阵亡,多名战士受伤,这可是梁伟诚手中的宝贝疙瘩,死一个都犹如割他的肉,更何况死了俩。 不能被拖死在这里了,必须给提督大人留下种子。这是梁伟诚此刻的想法,但是留下那个班殿后都不是他想要的。 似乎一旁的赵龙看穿了梁头的想法,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梁头,让俺留下挡一挡吧……” 第80章 金戈铁马(5) “不行,我们特战队是一个整体,是一家人。试问丢下任何一个家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梁伟诚是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最终梁伟诚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也否决了赵龙提出的建议。 他早就摸清沈狱的性格,沈狱虽然心疼精锐,但如果这支精锐是用自己队友鲜血、生命所换回来的。他知道,沈狱宁愿会不要这支特战精锐。 形势越发的紧迫,特战队虽然个个都身手不凡,但长时间的、全神贯注的瞄准射击,花费的精力也是巨大的。正所谓,铁打的汉子也架不住这样折腾啊。更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的人数之多根本不是己方几十号人能抵挡得住的。 此刻虽然还在不断的、机械式的射击着敌人,但在军心上,特战队有了一丝丝的动摇。雨越发的大了,气氛越来越压抑,敌人开始发挥了人数的优势,一拨接一拨的冲将上来。 虽然据险而守,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呐,日军进攻开始有条不紊,他们急袭准确,射击凶猛,步兵冲击恰到好处,配合着野战炮火力的掩护,前线又前移了几十米,距离赵龙前沿阵地越发的近了。 光着膀子的赵龙,端着机枪的手已经麻木,从傍晚一直打到如今,大约也有三四个时辰,没有片刻的停歇。机枪的子弹就快见底,而感觉对方的人数反而是越来越多了。 陈强也抢了一挺mk-91机枪来到前沿阵地,大声呐喊道:“弟兄们别怵,小日本仗着人多。……今日老子如果死在这里,相信提督大人会给我们报仇的。杀呀……” 似乎大家已经知道今晚是必死之局,刚才还有机会让部分的人撤退。但机会稍纵即逝,在梁伟诚队长否决了撤退之后,敌人很快的冲过了葫芦岭,从后方包围了上来。此刻已然是腹背受敌,如今怕已经是插翅难逃了。 下雨的缘故,天空没有月亮,日军又一次的被特战队打了下去。然而包围圈却越发的小了,战士们个个都已经使出全身解数,身体机能已经发挥到了极点。每个人都精疲力尽,嘴巴干得冒火,有些战士伸出舌头让天空下的毛毛雨淋在舌面上,以此来解乏、解困。 “……八嘎呀路。到底怎么回事?打了几个时辰还打不下这几十号人的阵地?简直是饭桶!”大岛义昌指着一个返回来报告前方战况的军官中尉,大肆的喝骂道。 军官也不知道作何解释了,只知道一个劲的点头。口中不断重复的“系,系,述你马偕……” 川上操六没有理会大岛义昌故意摆出的阵势。他知道大岛义昌是做给他看的。他拎着望远镜看着前方,入眼处可以看到子弹在己方前沿火线不时的掀起一排排的小泥柱,本来还在闪光的敌军枪口已经哑了许多。 最要紧的还是这支几十人部队,他们意志如此的顽强,不完全统计,己方死在这里的士兵起码在四百以上,且还不包括先前被困的步兵中队,如果黑旗军全部是这样的士兵,那么这仗基本是不用打了。 胜利的希望一点都没有,不过,根据玄洋社头山满给的情报,沈狱的黑旗军不可能全部都是这样的精锐,怕这一小股敌军是黑旗军所谓的,不可多得精英份子了吧。所以,他觉得更应该把这一股精锐消灭在这里,给黑旗军一个威慑。 川上操六觉得自己猜测得没有错,再度下死命令,让士兵们不惜一切的代价拿下山岭阵地。士兵领命而去,攻坚战再度打响,山岭上不再有密集的机枪声,但依然能射出抑制进攻的子弹和投出致命的手榴弹…… 枪声越来越少,山岭上不时的扔下来杀伤力极大的手榴弹,特战队死亡人数已经到达了九人,差一个就已经牺牲满一个班的人数了,其他的队员基本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但梁伟诚并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能和这帮兄弟同生共死,作为军人其实也是一种极大的福分。军人嘛,就要有军人的觉悟,军人的天职就是为了战场而生,能在战场上死去,这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光。他不记得这句话是出自那个指导员之口,但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咔咔……”梁伟诚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只剩下盒子炮开空枪的声音。本来分开两侧的特战队员全部集中到了最高的山岭之上。 他们已经被日军团团围住,子弹、手榴弹包括迫击炮的弹药都已经打完,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一杆比火烧棍没有多大用处的js2000式步枪。 梁伟诚坚定的站起来,扯开衣服,露出一身肌肉的光膀。大声吼道:“……很庆幸我能作为黑旗军特战队的一员,我梁伟诚今晚与大家同在,今晚虽死犹荣。记得提督大人跟我说过,当敌人的刺刀立在咱的家门口之时,咱们应该怎么做?” 没等大家回答,梁伟诚语速很快的说道:“提督大人说了,咱们做的就是能义无反顾的死去……” 梁伟诚扫了眼山下,日军又开始新一轮的攻势,他哈哈大笑的说道:“……弟兄们,上刺刀。” 其实不用梁伟诚多说,大家早已经上好了刺刀。每个人眼中的神色各异,但毫无例外的却没有贪生怕死之徒。因为在这里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希望,你贪生怕死也已经没有任何用了。即便是投降,杀了那么多的日军,想想人家也不可能留你活口。 特战队里的所有人此刻都知道,这一晚怕是自己最后一晚,怕且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或祈祷、或缅怀、或抽烟,但像刘长青之流只是定定的望着天空上的毛毛细雨就少之又少了…… 日军似乎也知道上面的敌人已枪尽弹绝了。他们统一的上了刺刀,也不放枪,一鼓作气的冲了上来。特战队居高临下,每个人虽精疲力竭,但技艺还在,在这个狭小的山岭之上,拼杀起来还占了不小的优势。 日军前后合围,眼看特战队就要淹没在日军的人海之中。突然,“哐哐哐……”熟悉的机枪声响起,这种机枪不是mk-91式的轻机枪,而是正宗的马克沁气筒式重机枪,枪声似乎在特战队的身后响起。 “梁头,梁头。你看,快看……”赵龙一刀刺死一个日军,指着身后大喊。 梁伟诚的头脑本来已进入一片癫狂的状态,身上中了几处刺刀,但他浑然不顾,舍生忘死的杀入敌阵,正准备就义,枪声响起他还犹自未觉,赵龙这一声喊叫方才把他叫醒。 梁伟诚茫然回顾,只看见葫芦岭山脚下一批熟悉的军服以及黑旗军的军旗正快速的向山岭上挺进。后面包抄的日军差不多全数被自己的援兵射杀。 一瞬间,他的脑海陷入了空白的状态,似乎在这里,能听到山头弹片狂舞的呼啸,这“哐哐哐……”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 特战队的队员不像梁伟诚那么后知后觉,在枪声响起之时,就开始高声地欢呼。 “是援军,是咱们的黑旗军……” “提督大人没有忘记咱们。” “是黑旗军的弟兄,提督大人领人杀过来了……” 枪火没有止歇,山地不断的响起密集的射击声音,日军士兵们好像看客一般散布四处个个都面面相觑。 带队从后面包抄的中川少佐如坠地狱一般,眼看全盘的胜利就在眼前,身后却传来了密集的子弹扫射,己方的士兵就像被秋风扫落叶一般射杀在当场。也算他足够幸运,如此密集的子弹居然没有一颗落在他的身上。 正在庆幸之时,一颗七-九毫米的步枪子弹直接射了过来,把他天灵盖都掀起来一半,他没能发出任何的豪言壮语就死在了当前。 川上操六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见枪响时就知道不妙,拿望远镜看着山岭。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山岭似乎突然就有了活力一般。几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子弹射向天空,把整个山岭照得通明。几乎不用望远镜都能看见,山岭上的清军士兵一个人能赶着己方的数个士兵在追杀。 形势急转直下,川上操六知道大势已去,黑旗军的援兵已至,再打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况且经此一役,怕这一支混成旅团遇到黑旗军都会胆战心惊了。 他瞧了眼脸色黑得可怕的大岛义昌,说道:“下令撤退吧,这种情形打下去,我担心会全军覆没。”说完这句话,他跳上绑在不远处的马匹,翩然而去…… 对面的子弹如瓢泼一般过来,反复的洗刷着冲上山岭的日军,一个个日军士兵如遇见鬼魅一般扔掉刺刀,不管不顾的往山下跑。 对面的敌人非常沉默且冷静的挺进,前面领队的是一个年轻的军官,手中左右各拿一支盒子炮,枪法神准,只要他出手,没有不倒下的日军。 第81章 天下攘攘 冲头阵的年轻军官便是沈狱,在特战队出发以后,他还是谨慎的派出斥候、巡逻队不断的刺探敌情,在葫芦岭的第一发枪声响起后,第一时间他就收到了巡逻队的情报。 发现特战队这样明刀明枪的战斗,沈狱没有片刻犹豫,直接率领黑旗军过来支援。因他知道,日本军中也不乏情报系统,自己能收到的信息,没有理由日军收不到。 果不其然,当赶到葫芦岭时,特战队差点全军覆没,幸亏来得及时,要不这一队宝贝疙瘩就陷在这里了。 日军显然是军心涣散,沈狱并没有带头追击,他下令让罗虎带兵去追杀,但必须在保证战士的安全情况下,再一步扩大战果。 大岛义昌最终选择了撤兵,这一役可算真正的失败了。他的混成旅团损兵折将,回到汉城清点人数发现,混成旅团拢共只剩下了三千多人,战死、失踪的不计其数。 翌日,汉城。川上操六陆续接到大岛义昌部反馈回来的情报,昨晚整个战争的走向他看得清楚,黑旗军不愧是清军中的精锐,抚心自问,帝国任何一支军队遇到他们,都必败无疑,除非利用比对方多出数倍的人数。 但他知道,伊藤博文内阁是不可能再派遣军团过来的了。不过幸好,野律道贯中将哪里传回来的是好消息,野律中将率领其混成旅团击败了叶志超、聂士成等北洋淮军,如今还在追击当中,不日便可以全部歼灭对方。 川上操六知道仗已经大可不必打下去,趁着汉城在手,也趁着野律道贯的胜利,此处大有文章可做了。他望了眼坐在下首的头山满,说道:“头山君,面对如此局势,不知您有何良方?” 头山满的眉头一直皱着,约沉默了半响的时间之后,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办法不是没有,想要拿下黑旗军,必须从清廷内部去瓦解。” 川上操六是聪明人,清廷本来就已经腐朽不堪,各种势力盘根错杂,帝党、后党蝇营狗苟。被头山满这样一说,眼前似乎豁然开朗了。 “哟西。”川上操六伸出个大拇指,“头山君不愧是帝国的中流砥柱,真的是一语中的。” 八月十八日,一封由朝鲜政府发出的公告电文,震动天下。——电文内容大致是谴责清廷无故对驻朝大岛义昌混成旅团部偷袭用兵。这样无耻的行径,遂破坏了《汉城条约》的多条款项。日本军方有理由要求清方解释清楚,同时野律道贯中将被迫作出反击,在牙山一带击退清廷叶志超、聂志成部,方保得朝鲜的一时安宁。 同一日,驻扎在葫芦岭一带的沈狱也收到了国内先前发往平壤的三封电文。——三封电文由帝、后两党所发,其内容大致都是战与不战的说辞。由于暂时远离电报房,日本人胁迫朝鲜政府发出的电文公告,沈狱暂时是一无所知。 八月十九日,早上。叶志超、聂士成率领其残兵败将赶到平壤之时,却没有遇到驻扎此地的沈狱黑旗军。一打听才知道,黑旗军在几天之前已经往京畿道汉城方向发兵,而此刻,他们的身后却跟着一个日军混成旅团,他们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十九日,中午。朝鲜政府再发电文要求清廷驻朝大臣沈狱进行撤兵谈判。同时也抛出了一枚重磅消息,盛军叶志超与毅军的聂志成已经被日军野律道贯率领的混成旅团大败,甚至还发出要求清廷单方面撤兵的无理要求。 国内一接到这个消息,无论朝廷抑或是民间都一片哗然,此刻的大清内,还沉醉在泱泱大国梦之中。洋人还好,但却被东邻的罗圈腿给打败,这种事情想想都是天方夜谭。 文廷式是光绪年间有名的状元翰林,也算朝中清流一个得人望的人物。帝、后两党借着朝鲜用沈狱来斗法他就不赞成,如今帝党主战失利,他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近段时间,光绪才力排众议,一直对沈狱寄予厚望,但平壤却没有任何半点消息传回来。等来等去,却等到了淮军大败的战报,要知道光绪一直是主战派。出兵朝鲜也是他一手促成,如今大败,和他是脱不了关系的了。败倒没什么,关键才尝到点权柄的甜头,怕是怕又要烟消云散了…… 各处都有电文飞往朝廷,唯独平壤却悄无声息。北洋淮军一战大败,全线崩溃。 “败了?败了?这样就败了?”光绪喃喃自语。底下大臣看着他们的皇上这么一副落魄模样,都哽咽在喉了。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上下同心,一致抗外俘,这多么忠义血性,然而,怎么就这样的败了呢?一定是李鸿章的阴谋,一定是老佛爷的……这种危局,就是他们,根本无力回天?大清,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了? 看着翁同龢无奈的摇头,几个大臣附和得言不由衷,光绪眼中的王图霸业渐渐消失在眼前。心灰意冷的发觉原来他从来都没跳出过老佛爷的手掌心啊…… 朝鲜战事,他一手主战,却败得不明不白,也许转眼之间,老佛爷就要名正言顺的出来收拾局面了吧,罢了,一切还是还给亲爸爸吧。 光绪一时觉得意兴阑珊,他是操切的性子。权在手的时候鲁莽,情势不对却极容易心灰意冷。当下摆摆手就想回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他不过也是慈禧捧上来的。 看着光绪转身,翁同龢抬头急切的就大喊了一声:“皇上。” 光绪回头,弯着瘦弱的脊背,苦笑道:“……你们商量着办吧,朕想得好好歇一会儿。” 光绪帝党,发出的电文石沉大海,苦等沈狱消息未果,才刚燃起的斗志又被扑了下去。 掌握朝廷大权的主和派,后党人物西太后和李鸿章,从战争一开始就不打算使战争继续下去。叶志超、与聂士成的相继失败更加剧了他们这个团体议和的决心。 虽然一直都没有平壤黑旗军发回的电文消息,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于这一次又能打压帝党的大好机会,慈禧是不可能放过的,此刻的慈禧正在佛堂静思,只不过内心却有着异常精彩的独白:“小样儿,我让你战,败了吧。” 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日,清廷电文天下,李鸿章亲自出面,请求英国联合美国和俄国共同调停中日在朝战争。由于美、德、俄三国各有各的打算,调停建议没有获得任何结果。 日本政府首次发电文公告天下,以首相伊藤博文于二十日向清政府提出了和谈的要求。但日方指定要李鸿章充当全权代表,并向清政府提出,必须以裁撤沈狱钦差职务并割地、赔款为“议和”的前提条件。 电文一出,全国再次震动。民间纷纷揣测上头的打算,而这时的民间也涌现了谭嗣同、梁宽之流的有识之士,他们依然的坚定的支持着皇帝主战,也成为了民间最大的一股清流。 李鸿章心知肚明,战争继续下去的话,清廷必输无疑,到时候再议和怕条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他得到慈禧首肯,再次发电文,力求停战,他愿赴日谈议和条件。 在李鸿章准备前往日本之时。汉城附近,沈狱的黑旗军缓缓向汉城压去。这几日来,沈狱利用斥候差不多吧整个京畿道都走遍,终于落实了汉城内只有一支日军,而另外一支日军正在平壤追击北洋的叶志超,自己苦心经营的平壤算了陷落敌人之手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了解对方部队人数后,他让参谋部以最快速度给出作战方案。沈狱比较痛恨现在窝在汉城的这一股日军的,要知道自己手下的特战队居然给他们杀了两个班的人,这可算是赤-裸-裸的吃他沈狱的肉呐。不过幸好,特战队的基本骨架还在,但要搭起来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在葫芦岭激战,赶走日军的那天晚上,沈狱就在特战队员面前发誓,但凡是汉城的日军,定必杀他个鸡犬不留,不接受降俘。 二十日,入夜。汉城不远处。沈狱站在一处高坡用望远镜看着汉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雨下了几天之后,终于放晴,今晚的月色不错,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些日子,黑旗军中的士兵个个胸膛都挺得高高的。原因无他,上次歼灭日军一个步兵大队的战绩摆在那里,虽然提督说过不可过骄,但由不得他们,人的天性使然嘛。 “啥时候,咱也可以冲前线去见见血。”李大锤站在沈狱身边,手按着腰间那双盒子炮。这段时间,黑旗军上下都打了硬仗,唯独他这个亲卫长却一直得呆在提督身边。这也由不得他不胡思乱想。 突然前方的人群向左右分开,罗虎带着麾下军官快马赶了过来。罗虎这货嘴角总是含一丝笑意,军帽下脑袋光溜溜。 他身边军官个个都杀气腾腾,不少人马靴上面沾满着泥浆。罗虎身边正是二旅的指导员苏剑秋,他完全是一副军人的打扮,不过那痞子的嘴脸还是没有半分的改变。 其他的军官队官个个穿得笔挺的,脸绷得死紧。不过沈狱觉得这样才是真正军人的做派。“提督大人,下令吧,这次虎子把汉城打下来给你……”罗虎笑吟吟的凑到沈狱身边说道。 第82章 定鼎汉城(1) 汉城内外日军已经开始警戒,几千人的清国-军队出现在汉城周边。日本军队的斥候也不是吃干饭的,早在葫芦岭一败之后,日军便早早在汉城部署了各种防御工事,为沈狱的黑旗军到来做好了充分的作战准备。 二十日晚,黑旗军大军压境,汉城内及各处城头上皆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川上操六调动了一切能调动的日军参与到防御中来。他站在东城城墙上,用望远镜看着近在咫尺的黑旗军调兵遣将,心中一股不祥之兆浮上心头。 川上操六举着望远镜,旁边站的也是一脸忧色的头山满。此刻,两人已经非常忌惮沈狱,谁又能想到玄洋社花了大力气骗来朝鲜的沈狱。——本以为能对帝国有大的臂助,可谁知却成为了最为棘手的祸害。 当初策反沈狱确实是平冈浩太郎的提议,头山满也大力赞成,这个谁也怪不了。本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着,可谁知道这个沈狱是无耻的小人,他居然反悔了。而且他黑旗军的实力也比想象中要强大很多,头山满不得不再次让玄洋社重新调查、评估这个祸害才行。 同样懊恼的还有大岛义昌。他奔走在城墙上的各处工事上,这次如果再败,他是没任何脸面再回祖国了。此战他已经是迫不及待,正可谓到了背水一战,输了唯有剖腹一死向天皇谢罪。 汉城面向平壤东边的正面,扼住官道的山地上,黑旗军已构筑土木工事完毕。在黑旗军各参谋军官的指导下,各部挖了战壕,设了障碍。虽然黑旗军主要战斗不在防御,但简单的工事还是必不可少的,这是黑旗军的老传统了,防范于未然嘛。 要打下工事完整且庞大坚固的汉城,难度可谓相当的大。参谋部开会讨论之后也没有给出更好的方案,在时间这么紧迫的情况下,唯有强攻这个老办法了。 幸好,窝在汉城的日军混成旅团这些天消耗比较大。沈狱要求这次攻城要速战速决,如果僵持下来,身后野律道贯的混成旅团回转过来,来一个前后夹击包饺子,那就不是闹着玩,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前哨阵地,黑旗军将士站的笔挺,整装待发,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十门mk-18式野战炮也蠢蠢欲动。沈狱看了眼怀表,离约定总攻的时间还差约半个小时左右。这次由他做总指挥,参谋部军官从旁协调,罗前率一个团的士兵作为攻城先锋。 沈狱知道,攻城付出人员伤亡的代价是非常大的。但没有办法,虽然有野战炮这样的攻城利器,一时三刻想打下汉城这座高大城池,也不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总部总不能全程都用野战炮把城墙轰下来吧?这样不现实,炮弹也不足够啊。 “罗虎,你不用请战了,也不要问我什么时候给你下令。”沈狱顿了一下,说道:“按照参谋部给的方案,你今晚主要支援罗前部攻城,到时候我会给你下达命令。……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切不可鲁莽行事,今晚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大人,让虎子与罗前一起攻城吧。”笑意已消失的罗虎,再次恳求沈狱。其他的军官也纷纷点头附和。 沈狱刚才还平和的脸一下绷得老紧。“想造反么?这是参谋部的方案,你也是老黑旗了,怎么还不懂分轻重昂。……别来我这里闹了,没用!要闹等打完这一仗你去跟参谋部那些个家伙说去。” 苏剑秋本来就劝过罗虎让他不要来找提督,免得自讨没趣。果不其然,罗虎得不到他想要得答案,但也不敢冲沈狱发脾气,他转身欲离开,碰巧撞到一个赶过来传令的士兵。罗虎大声的冲士兵嚷道:“走路不带眼睛么?他-娘的。”然后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了。 被撞的士兵愣了一愣,心中委屈的呢喃:“这是你撞的我吧,大哥。” 沈狱没有理会离去的罗虎,负手下了高坡,转回了大帐。帐篷里堆着一个大的汉城沙盘,沙盘上面,汉城的位置用小黑旗插得满满当当。一帮参谋部的军官正围在沙盘边讨论着、争吵着,差点要大打出手呢。 参谋长是德国人卡恩,一看到沈狱进来,马上凑过来,说道:“大人,拿下汉城以后,如果真要占领它,这点兵力完全是吃不下的。况且……” 说到这里,卡恩顿住。沈狱撇了他一眼,说道:“……快说,吞吞吐吐的,净学些陋习。” 卡恩笑了笑,恭敬的说道:“大人,如果我们在汉城陷入巷战,野律道贯的混成旅团回来,我们就无路可走了。” 沈狱嘿嘿一笑。“老卡恩,我说你想得够远的昂。你就不担心我们打不下汉城么?现在就开始担心巷战的问题,是不是考虑得太早了些呢?” 卡恩与沈狱相处时间比较久,也学会了一些华夏的小玩笑,但是总体德国人的严谨性格还是没有改变。他皱了下眉头,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对于攻陷汉城,我对黑旗军从来就没有怀疑。既然拿了提督大人的粮饷,那我就要对得住这份饷钱。……我也是实话实说,希望提督大人考虑考虑。” “嗯。”沈狱一摆手,“我知道了。”其实沈狱也考虑过日军会拉黑旗军进入巷战,但这不是大的问题,巷战可以不打,也没空和日本人周旋。如今最主要的问题是打下景福宫,扶植一个朝鲜政府出来,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电告天下,朝鲜依然属于大清所有。 整个帐篷里面,又闷又热,空气透不进来,显得阴暗而又潮湿。几盏煤油灯挂着。却又给帐篷里面增加了更多地烟火气。沈狱站在沙盘前面转了一圈,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次看怀表的时候,离总攻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掀开帐篷迅速走了出去,美国人劳伦斯所指挥的十门野战炮已经准备就绪。马上就要对汉城的东门来一个无差别攻击。沈狱看向灌木丛中的野战炮所属地,一个传令旗兵小跑步冲出来,用并不复杂的旗语告诉指挥部,炮兵队马上要开始攻击,请指挥部下达命令。 沈狱摸起怀表望了眼时间,时间定格在八点。他对身边的号角兵点了点头,随着沈狱的点头,一股绵长的进攻号角吹响了。 进攻的号角声音还没落下,“轰隆隆……”震天巨响的炮火声随即响起。这些声音彷如天上的滚雷一般,震动八方。沈狱不是没有听过野战炮的炮声,但同时十门野战炮发射时的声音实在是太恐怖了。 野战炮不但声音恐怖,攻击的效果更是吓人。作为长距离射程的火炮,以平弧度发射炮弹。mk-18式野战炮的穿透能力基本上能击穿汉城坚硬城墙,多打几发,说不得连城头都能打下来呢。 野战炮的威力强大到足以连续猛击最坚固的防御工事。在第一轮攻击之后,第二轮的火炮又装填完毕,参谋部方案是让野战炮连续打上三轮,便开始攻城。但沈狱觉得起码要打上五轮以上,相对于昂贵的炮弹,他觉得士兵的命来的金贵许多。 川上操六知道黑旗军要进攻,但不知道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进攻。他所站的位置比较靠近东城门的城头,黑旗军的第一轮攻击之后,东城门的城头几乎就要崩塌,而埋伏在上面防御工事的士兵则无一生还。幸好他离得远,要不他与头山满也落得意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了。 一轮炮弹之后,川上操六本以为将会迎接黑旗军步兵的攻城,但不到一分钟时间,第二轮的炮火又轰了过来,这次炮火轰得比较散,虽然对城墙没有造成多大伤害,但人却惨了。明显的,第二轮开始,这些炮弹不是冲城墙去的,这些炮弹威力很大,一旦爆炸,附近一带的人就会死伤一片。 黑旗军参谋部给出的作战方案主要还是针对敌军的人,城墙是死物,只要没人守城墙,那就没有任何威胁了。从第二轮开始,野战炮发射的都是高爆弹。 高爆弹是小马克沁发明的一种杀伤力巨大的炮弹。用钢质为外壳内填装高爆炸药与雷管。炸药被雷管引爆后,炸裂的外壳变成许多高热锐利的弹片以高速四散。弹片是造成伤亡的主要原因。 依据目标的不同,高爆弹可以经由雷管的设定来控制引爆高度,例如地表、空中或是在炮弹穿透目标达某一深度后引爆,以达到最大破坏效果。虽然在技术上相比后世还有许多缺陷,但放在当今这个时代,一颗高爆弹落下,就彷如地狱之火一般无异。 五轮野战炮过后,东城城墙的日军官兵几乎没有一个人站着的。就连川上操六都衣衫破烂,面无人色,他背部也中了几块弹片,虽然受伤不重,但疼得他直咧咧。 黑旗军的攻城号角吹响了,罗前一团的人,一马当先冲了出来,个个像吃了十斤火药一般,拼了命的冲向汉城东门。 第83章 定鼎汉城(2) 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日。本该在甲午才发生的事儿,却在沈狱这个未来客的到来,改变了原有的轨迹。甲午战争会不会提前两年发生不知道,但这次沈狱率领的黑旗军却在汉城对日军发起了正面的冲锋了。 汉城,东门口,晚上八点整,在十门mk-18式野战炮的猛烈攻击下,东城墙被打得七零八落。守护东城的日军主力被轰得胆战心惊、六神无主。身体或许伤害不大,心理上却对他们达到了足够的震慑作用…… 虽然野战炮威慑力很大,但毕竟杀伤力是有限的。对那些趴在壕沟工事上的日军士兵危及不大,反而对在高高城墙上的敌人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然而,相对日军总体兵力来说,并没有伤筋动骨。 黑旗军二旅一团为先锋军,团长罗前身先士卒,率领属下士兵如一股洪流般迅速的向城池冲去。为了保证此次能顺利夺下城池的任务,沈狱毫无保留,把气筒式马克沁重机枪全部拉出来,架在前沿防御工事上。 五十多挺重机枪对准城墙或日军的重要工事,只要有人敢冒头,重机枪绝对能压制得死死的。在一团冲锋的同时,日军也发起了炮火的反击。日军的加农炮隐藏得非常好,约二十门的火炮迅速出现在防御工地前。 “轰……”的连续巨响,日军的第一轮炮击开始。一轮炮火之后,造成了黑旗军不小的伤亡,炮火威力不大,但轰在冲锋的战士身上,瞬间便会倒下一大片。 数十挺重机枪马上调整枪口,统一集中火力射向日军的加农炮,在这么多重机枪的射击下,才射了一轮的加农炮就被机枪给生生打哑火了。 沿着汉城北面的一个弧形半圆防御壕沟里,马克沁重机枪布置了整整一圈,一轮打击之后,这里弥漫着白色的硝烟,负责指挥统筹的外*官阿兰齐斯马上让士兵换位置,尽量不要给对方的火炮给盯上。 沈狱大步走上高坡,高坡离城池不过两千多米的直线距离,中间全无遮挡,不用望远镜都可以将整个战场全收眼底。 前方冲锋的士兵及时的射了两发照明弹到对方城墙上空,整个城墙前沿忽然间照得亮如白昼。雨已经晴了,地面却依然泥泞,月亮升在半空也间接的见证了今晚的战争。战场上浮动的硝烟渐渐消散,枪声在炮火停下的时候响彻了整个夜空,新一轮的白烟又掩盖了城池前沿地带。 在这个时代,重机枪不用说,就是火炮都是直接瞄射击目标。看见了就能打得着,后世的那种远距离炮击,遥控导弹,电子作战在如今根本就还没有谱。火炮离目标所放列的距离,比马克沁机关枪放列的距离远不了多少,这也是沈狱为什么会用马克沁重机枪去压制日军加农炮的原因之一。 这样能见度这么低的情况下,其实已经不是拼枪法了,对于这个时代的支援火力,唯有密集且足够多的子弹才是制胜法宝。 十门先进于当今时代的野战炮,外加五十挺气筒式重机枪对着汉城东门日军主力,按照德国人卡恩说的,要拿下汉城其实难度真的不大。 平壤那边还没有情报的传过来,沈狱一直非常关注在平壤的另一个混成旅团。朝鲜地形特殊,都是南北向地山脉直通下来,东西之间交通不便,如果野律道贯部想迂回,就必须大部队翻过一座座标高上千米,完全没有道路的山地,在失去补给的情况下搞什么迂回,那属于脑子有病。 也正是这个原因,在没有无线电报,没有电话的这个时代,平壤的一切都只能靠猜了。沈狱举着望远镜,默默的看着眼前如火如荼的战场。 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转到其他地方去,打掉了日军的一个混成旅团,在平壤的另外一个混成旅团应该也会赶回来吧。只要再歼灭野律道贯的混成旅团,那朝鲜这个局就全盘皆活。 但沈狱重点还是倾向守在平壤,大部向东运动,进退自如,可以战于朝鲜,也可以转战东北,汉城拿下来他也不打算驻扎,让给北洋的李中堂,成人之美吧。 在平壤,不用担心后路被切断,日军就算再派遣一支大部队入朝,他也不惧了,沿着平壤到安州,到铁山,再到鸭绿江,节节掩护节节抵抗,看你小日本能和老子耗多久,只要不是在海上,在陆地,他最不怕耗了,他耗不起,小日本就更耗不起了。 为了尽早争取这个战略主动,他严令参谋本部,集结一切可以战斗的兵力,要在今晚一举拿下汉城。只要拿下汉城,主动权就在手里。参谋部的人也担心日军来一个狗急跳墙,会把大院君或者闵妃杀了让沈狱找不到新的政坛傀儡。 当时沈狱是笑着这样说。“除非日本人能杀完姓李的,就算杀完姓李的,老子捏造一个君王出来还不轻而易举的事儿?” 对于别人是诛心之论,但对沈狱本身就不相信血统论这一套,这些话说出来放在后世或许没有什么,但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人就有些个惊世骇俗了。 ※※※ 朝鲜,平壤。八月二十日晚。 枪声零星的在平壤响着,这是叶志超部被野律道贯混成旅团追击的枪声,叶志超部不至于全军覆没,但也被打得苟延残喘,大部分人已撤离平壤,小部分没来得及离开的正被日军清缴中。 幸亏沈狱的后勤及工人撤离得及时,要不也一样会遭殃。大同江两侧工厂的大量物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厂房全部被日军严密把守,一干人等严禁靠近。平壤的港口全部为日军所控制,这里完全属于日军的管制区。 平壤水电机房,野律道贯的属下正向汉城总部发电报。电告,……平壤大捷。野律道贯部从中午开始连续发了数封电文,然而,到现在却没能收到汉城总部发回的电文。 “来了,来了……”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织田应树中佐站在电报员身后,兴奋的高声喊叫,这是他们苦等已久的汉城电文。 电机房隔壁临时指挥所,闭目养神的野律道贯听到喊声,只露出矜持的一笑。对于汉城方面久久没有来电也有过疑虑,但此刻能有电报传来,证明汉城还在帝国手中,只要汉城在手,其他方面就不构成顾虑了。 “不好了,将军不好了……”正在思考事情时,他属下得力战将织田应树拎着电报,匆忙的跑了进来,其脸色非常差,但野律道贯并没有注意到。 “何事让织田君如此大惊失色,不会是天掉下来了吧?”幽默的野律道贯小小的开了一个玩笑。 可当他接过电文,看到上面内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八嘎。大岛义昌这个蠢货,川上操六难道也是吃干饭的?” 对于怒骂同僚上官,织田不知道怎么回应,其还是硬着头皮的说道:“将军,我部是否赶回汉城支援?” 沉默了半响的野律道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时候回去恐怕已经迟了。大岛义昌的混成旅团只剩三千多人,而黑旗军起码有七千人以上,这个仗等不到我们回去就要打完!” 野律道贯一把扔掉电报,轻微的抬起目光。“马上召开中层军官会议,让传令兵去通知。……哦不,织田君亲自走一趟,尽快让人来指挥部集合。” ※※※ 罗虎憋了一肚子气,冲锋这种“好事”居然落不到他的头上。他手中握着一挺mk-91式轻机枪,口中不时的呼爹喊娘的骂着。 他的轻机枪一直吼叫不停,弹带疯狂的抖动着,一串串大威力的重弹如水一般的倾泻出去,泼洒在防御工事的日军身上。 作为前沿压制敌军的火力点,整条战线上面的轻机枪都一直吼叫着,他下了死命令,只要有日军敢冒头,就给往死里揍,别给老子省子弹。 子弹暴雨一般的冲刷着日军阵地,特别是架设在他身后的几挺气筒式马克沁重机枪,简直是用弹雨覆盖了日军的城头,弹带打完,接着又上箱,瞧地上的铜弹壳,已然是换了好几箱了呢。 日军也作出了有力的反击,五六挺加林转动枪架设在防御工事里,正疯狂的转动着、收割着不断冲上来的黑旗军官兵。 双方的子弹仍然在泼洒,仿佛没有停歇的意思,双方的阵营中也不断的有士兵倒下。罗前让属下全部趴下,先避其锋芒,这样冲上去根本不是办法,能冲到城门前怕也是被收割的命运居多。 虽然双方都只是用机枪在射击,可是这样的密度,仍然给人天崩地裂的感觉,彷如双方的人都疯掉一般。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幸好,半个小时的火力对攻终于停下来。罗前知道,这是冲锋的好时机了,机枪不可能24小时工作,射击了一定时间总会休息一会冷却枪管。 战场上面的硝烟让人喘不过气儿,按照机枪固定地射击路线,罗前不予考虑从哪里冲击。机枪射击线路之间的空地,才是步兵的冲锋线路。 罗前左右手各拿一把盒子炮,肩膀上被流弹擦伤已经做了简单包扎处理。在双方机枪停歇的空当,他跳出壕沟,作为冲锋线的指挥,他振臂高呼:“黑旗军二旅一团的人,跟我冲啊……” 第84章 定鼎汉城(3) 作为黑旗军二旅属下的唯一加强团,一团的士兵比其他三个团多出约有大大四百余人。如今的黑旗军二旅总人数竟达七千多快满八千,这其实已经快满一个师的编制了。罗前率领的加强一团士兵就有2300余人,其余三个团的人数大约是在1900这个幅度上下浮动。 二旅一团以敢打敢冲、身先士卒的敢死精神成就了其威名,而也并不是说其他所属的三个团都是孬种,只不过作为二旅的标兵团,一团所能表现的机会多于其他各团一些而已。 作为二旅的旅长罗虎一直是以拼命三郎著称的人物,其实沈狱不让他冲锋攻城是有其道理的;——第一是有保护的私心在里面,另一层意思或许觉得罗虎应该好钢用在刀刃上,以后大把的硬仗要打,留给他表现的机会多得是。 在这个阶段,沈狱觉得应该多锻炼锻炼其他中层的军士干部,让他们尽快的成熟起来,这才是此次作战的另一个重要目的,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胜利的情况下。 站出壕沟喊冲锋的罗前很快便给副官们扯了回去,作为一团的领袖,盲目的站出来是有些不负责任的。负责主力攻坚的一营营长李青山拦腰抱住罗前,大声的说道:“罗团,您就别和咱们抢卖命的机会了。……您留下来指挥大局,攻坚的事儿就交给弟兄们去干吧。” 罗前挣脱李青山的束缚,便破口大骂。“李青山你个狗-日的,这次攻城全团都有,你们上,难道老子在后面看着。我告诉你,在咱们二旅从来就没有这个道理,给我滚边去……” 说着,他再次站出壕沟,随着士兵们冲了上去,身边的卫兵在团长感染下,个个憋了一股劲,也争先恐后的护住团长向敌军阵地挺进。 黑旗军二旅一直都是盛产疯子的地方,上到旅长罗虎下到新加入的一等兵,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平时还好说,可一旦进入战斗状况,整个旅的人立马都能变成一副不折不扣的疯子样。 李青山知道劝不住上官罗前,一直以来他也给罗前的勇猛所折服。他跟着团长快速跳出壕沟,并大声的吼喊道:“一团的人,都他-娘-的别愣着了,跟咱冲啊……” 己方阵地后的高坡上,沈狱一言不发,叉开双腿站着,双手举起望远镜来回观察前方视线所及的战况,己方的战士很勇猛,可随着敌人强大的火力射击下,伤亡也正在直线的上升。 这些日子的日军显然早有防备,他们尽可能完善了城墙内外的工事,灌满泥土的麻袋垒在壕沟前,壕沟前面又摆放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拒鹿角,后面又是一道依城深挖出来且四通八达的战壕。 城墙上日军被野战炮轰炸过后,又从新布置了强大的火力点。城墙上方转动的加特林枪的火力线,甚至可以覆盖到整条堑壕线。从轰开的城头望入去,城墙内,依稀可辨出街垒阡陌的工事,看来日军是铁了心要把黑旗军拖进巷战才肯罢休了。 他微微皱眉,一团的任务很重呐,一个晚上的时间恐怕真的有些为难他们了。然而,他知道留给黑旗军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时间拖得越久,越发的有几率被日军的另一个混成旅团包饺子,这种危险沈狱不想冒也不敢冒。 “让迫击炮大队的卡帕奇中尉集中火力,尽可能的去摧毁障碍物、拒鹿角。……机枪组也要稳稳的压制住城墙上加特林机枪的火力点。”他在给身边的传令兵下令。 沈狱明白,如果没有足够多的火力支援,一团的人即便再勇猛、再疯狂,要冲进敌营中去,那也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攻城野战炮杀伤力大,但准确性还有待提高,如果这个时候再大规模发炮,便有可能伤及自己人。沈狱不想冒险,况且野战炮的弹药不是特别充足,以后要用到的地方还很多。在没有后勤补给的情况下,剩下的弹药还不足以支撑所需的庞大量。作为一军的首领,这些都得纳入详细的衡量,正所谓当家了才知道柴米贵呐。 前沿冲锋阵地,一团两千多人,发起了第一拨猛烈的冲锋。一团长罗前首当其冲,一团犹如一股洪流撞向了日军的第一道防御工事。 毫无疑问,黑旗军的军官个个都冲在最前面。也只有军官起了带头作用,才有了加强一团的铁血军魂。如果军官喊的口号是“给我上”而不是“跟我上”怕且这支军队便没有这么大的凝聚力了。 站在沈狱身旁的德国人卡恩一言不吭,脸上表情不喜不忧,酷爱干净的他把衣服收拾得一尘不染,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德国人的严谨及整洁在他的身上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虽然目无表情,但他内心是炙热的、澎湃的。黑旗军是他看着逐步成长起来的,当然所指的黑旗军并非以前的那支黑旗军了。 他来华夏时间也不短,接触华国官员并不在少数。自打入到黑旗军遇到沈狱,就深深的被这个睿智且年岁不大的东方人折服。无论思想或见识,在他认知及相处的人中,却是前所未见的,其中包括本国的一些政要和名将。 欧洲的民族主义浪潮风起云涌时,作为日耳曼人中的一个分支的条顿人,其有着先天便高人一等的气势。条顿人在德国人中也是以高傲且善战而出名。 作为一个日耳曼人,他先天就自觉高人一等,他也从来看不起其他的民族。先期与沈狱签订的也是雇佣关系,就算佩服沈狱,也只认为沈狱是这个民族的特例。 但是,今日。……华夏这个民族,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铁血战士,其内心逐渐扭转了华夏这个一直不被他看好的民族。 经历过大大小小战争的他,对国家的归属感逐渐的看淡,也一直认为战争的本质是在为政治服务。在自己女儿病死,及看多了政坛的尔诈我虞之后。心灰意冷的他背起行囊流浪到了东方。没想到是,在加入了这么一个他瞧不起的团队中,慢慢的、逐渐的内心又再热血澎湃起来。直至近些时候,他更觉得找回了当初在战场上的那种充实感。 卡恩看了眼手中的怀表,时针指在八时五十分的数字上。前方的将士一个个冲上去,又一个个的倒下。有些同袍昨日还与他坐在一起喝酒侃大山呢。不经意间,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他略一停顿,猛的转过头:“提督大人,其实咱们还可以再派一个团上去的……” 沈狱知道卡恩说的在理,但此刻不能心软,缺口没打开之前盲目的增兵,只会扩大伤亡人数。现在唯一需要的是一团的将士们顶住压力,逆流而上。 五十挺马克沁重机枪组成的机枪群停歇片刻后又开始猛烈的抖动,火舌喷吐而出,把夜晚照得忽明忽暗。放眼望去,一团的人已经在与前沿阵地的日军拼杀,黑旗军全部配备有盒子炮,对于近身肉搏,盒子炮可谓是一大利器,比拼刺刀有用得多。 不过在肉搏战中,黑旗军里有大部分的士官还是比较喜欢用大刀,他们喜欢那种刀刀见血、刀刀入肉的感觉。 伴随着机枪的疯狂颤抖,冲在前头攻坚营的李青山,浑身一抖。他也在攻击日军最前沿的战壕当中生死相搏。 一刀砍死一个日寇,紧接着一枪射杀正准备刺向同僚的日军。“咻”一发子弹从头皮上掠过,削落了一缕他干枯的头发。还没来得及趴下,又是一枪射来,“噗”的子弹入肉声音,这次子弹实打实的打中了他,幸好子弹只是打在肩膀上,没有伤及要害。 “他-妈-的,晦气……”李青山捂住伤口,狠狠的骂咧了一句。 像李青山的这种情形,在整个战斗阵地上的每个角落,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拒鹿角、障碍物地残片四下飞舞,壕沟里面滚满了敌我双方拼杀着的士兵。 城头上“突,突,突……”转动着的加特林机枪,日军也是杀红了眼,他们根本就不顾自己士兵的死活了,只要是能动的物体,他们就是一梭子弹下去。 烟雾再次的笼罩了整条前沿战线,一团的铁甲洪流冲击下,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终于,日军的第一道防御阵地给打下来了。 这小小的成果并没有满足一团的所有军官,团长罗前吐了口血唾沫,再次振臂高呼呐喊道:“弟兄们,胜利就在眼前,跟老子冲啊……” 在重机枪射击线路的掩护下,一团的第二波冲击在东门的正面,也是刚才野战炮打得最狠的地方。拒鹿角以及障碍物已打得七零八落,城头也是破破烂烂,一截城墙眼看已经垮了一半。 一团的人一鼓作气,向第二道防御工事冲去。在撕开了第一道防线的时候,后面的支援很及时的上来了。没能打冲锋的罗虎憋了一肚子气,他第一个抗着mk-91式轻机枪挪到前沿阵地上来支援。 第二道防御工事是四通八达的战壕,敌人的大部分兵力都放在这里。除了强劲有力的加特林机枪,日军大部分都是用本国产的村田式步枪。 村田二十二年式由当年的单发子弹改进为内置8发弹仓,口径也改为较小并可以携带更多弹药的8mm口径子弹,与沈狱如今自产的js2000式步枪当然是没得比,但其杀伤力也是不可小窥的。 其实一团大部分牺牲的士兵,并不是死在加特林机枪上,大多数是死在日军的村田二十二年式枪口下。 李青山身上已然数处挂彩,他属下攻坚一营的同僚大约死了三分之一。冲锋其实没有什么的技术含量可说,除了闪躲腾挪,最考验的反而是人的意志,如果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倒下,却也无能为力,这种时刻就是最为考验人,也最为残酷的时期了。 李青山领着十几个战士冲了一段距离,在敌人强大的火力压制下,不得不在一处凹地停了下来。子弹四溅不断的横飞着,耳朵边时不时的掠过一些尖锐的枪声。战场的硝烟与浓厚的血液混杂在一起,让人闻了欲吐之后快。 “李头,你说咱们今个儿会死在这里么?”趴在李青山身边的孔小葛说道。他今年才刚满十九,是广州人,虚报了年龄才进入的黑旗军,虽然年纪不大,但在黑旗军内也算是老资历了。 李青山咧嘴一笑,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说道:“放心,咱们命大,你小子的命更大了,阎王爷都不肯收你呢。……嘿嘿,我知道你还是处-男,等胜了这一仗,老子给你找一个漂亮的高丽娘们闻闻腥去。”对于忠心且胆大的孔小葛,李青山一直都很喜欢,也打算这一战之后再提拔一下他。 听到李头的回答,孔小葛憨厚的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正在此时,“噗”的一下,年轻笑容在这一刻凝固了下来。一颗子弹不偏不倚的射在了孔小葛的眉心上,年轻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在憨厚的笑意中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 创世上强推了,别的什么都不说,尽量两更。有人给点赏钱的 第85章 定鼎汉城(4) 饶是见惯了战场生死,李青山在这一刻依然出奇的愤怒。刚才还活灵活现的小伙,转眼间生命便消逝在自己的眼前,这才二十岁不到呐。 李青山满目通红,抬头向天长啸,发出了野兽般的呐喊:“……啊。狗-日的小日本,老子日-你的八辈祖宗。” 骂完一嗓,他率先冲出凹地,这里地势偏低,离敌人的主力阵地大约还有200多米。这一圈圈四通八达的壕沟与拒鹿角硬生生把这不远的距离给切割开来,战士们若要冲过去,付出的伤亡必定是巨大的。 第一波冲锋,全团并没留有多余的体力,休息了片刻后,在李青山的怒吼带领下,一群群舍生忘死的战士又投入了最后的防御阵地冲击。 己方机枪、步枪掩护的子弹从身边掠过,敌军的火力也猛烈的吼叫、喷射。敌方子弹打在战士身边的泥地上,泛起串串小土柱,子弹“咻,咻……”之声,不绝于耳。 李青山冲在战线的最前沿,身边同僚不断的倒下,而他也好不到那里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许多,自己都来不及去数。他整个人被泥水、血液混杂在一起,人像疯狗般勇往直前,死又何惧? 日军堑壕内的士兵压力也不小,大岛义昌的这支混成旅团虽然平时训练有素,但并没真正的经过战争洗礼。第一次面对如此惨烈的战斗,他们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的露出恐惧或者担忧的表情来。 不过,既然上了场,恐惧与担忧并不能迎来胜利,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唯有胜利,方能回到祖国,回到亲人的怀抱去。 一杆杆村田二十二年式步枪伸出战壕,瞄准射击疯狂冲锋的清军。他们这批士兵的枪法都经过正式训练,比起普通民兵要强上许多。 然而,在清军重机枪的火力压制下,也并不能自如的射击,只要稍一冒头,对面的机枪就会“哐哐哐……”的吼叫,子弹如泼洒般喷射过来。 指挥这一道防线的是军官,则是刚刚打了败仗的松井石南中佐。他的伤口经过简单包扎处理便主动请缨上第一线作战。 虽然松井石南其属下的步兵大队已全军覆没,但大岛义昌却还是对他信任有加。战后详细分析,在那种有心算无心的突发状况及地形上,再神机妙算的将军都可能会被对方前后夹击给歼灭掉。 松井石南带伤上阵,这是他唯一能挽回机会的一战了。他奔走在四通八达的壕沟里,不予余力的鼓舞着士气。眼见敌军又再发起狂热的冲锋,他端起村田步枪瞄准并射向冲在最前沿的一个敌军将领。 松井石南的枪法一直都不差,一枪射出,恰好命中目标,敌军将领中枪后跌入了一处障碍物里,然后再也没有动静了。 李青山又中一枪,加上这一枪,身上总共中了七处枪伤。刚才的一发子弹是直接贯穿到肚子上,血如喷泉般涌出来。一个在冲锋的士兵见营长受伤便迅速停下来,帮李青山按住伤口的同时大声向后面喊道:“医务兵,营长受伤了,快过……” 士兵的话没能说完,“噗”的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喉咙,血水喷溅而出。士兵倒在地上,露出的喉管正用力的呼吸着外间的空气。李青山放开自己肚子上的伤口,用双手去掩住士兵的喉咙,但血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喷流。 医务兵冲到障碍物旁,看着受伤的两人,对李青山摇了摇头。说道:“营长,小四救不活了,还是先医治你吧。” 不用医务兵说,其实李青山已然明白小四是活不成了,摸着士兵躯体的他,感觉到士兵的身体逐渐转冷。医务兵不再说话,迅速拎出一支小号吗啡针,利落的给李青山扎上,再掏出一瓶白药倒在肚子伤口上,然后用绷带扎紧伤口。 “营长,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作为医务官,我建议你还是暂时撤离战场吧。”医务兵或许知道营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撤离的,补充了一句道:“或者你呆在原地不动也行。” 连续的战友牺牲,李青山正在火头上。他狠狠的瞪着医务兵说道:“你是营长我是营长?一边去。你只管治病救人,我的事儿你甭管……” 扔下这句话,李青山踉跄的站起来,快速的冲向敌方阵地。医务官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轻轻的摇着头。 一团的战士一口气冲到拒鹿角群前,速度便放缓了下去。在这一刻,战士的伤亡忽然的直线飙升,许多倒下来的战士在这里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里的障碍物已经给野战炮清除了一部分,但由于日军准备时间充足,拒鹿角、铁丝网纵横阡陌,士兵要越过这道障碍物防线,花费的时间比较多。翻越的速度受到影响,人员也彻底的暴露在敌人的枪口底下。 机枪的视线因为己方的士兵受到阻碍,只能暂时停火。此消彼长,日军壕堑内的火力瞬间加强许多,铁线网的区域内,弹雨纷飞,甚至有十几个士兵,还没能越过拒鹿角就被整个消灭在防线上。 铁丝网上,到处都挂着的士兵的残肢骸体,有些战士被机枪拦腰打断,血液肠脏流满一地。幸好更多的人还在勇猛翻越铁丝网、障碍物。 在大部分士兵越过障碍之时,团长罗前在前面开始组织火力压制战壕里的敌军,争取让更多的战士越过铁丝网防线。 这个时候平时刻苦训练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一团三分一的人在越过障碍防线之后,全部用盒子炮密集火力去压制敌军的火线。黑旗军的外国射击教练非常严格,二十发弹仓式的德式盒子炮,把对手的村田二十二年式压得死死的,不敢冒头半分。 后方的马克沁机枪群也开始加大火力,集中压制着对方的加特林机枪,己方强大火力的掩护下,后方的战士快速跟上,陆续的翻越了铁丝网防线。 沈狱用望远镜看到一团终于在敌军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小缺口。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跟传令兵说道:“让二团的王世杰准备好支援一团吧,号角一响便发起冲锋……” 受伤的李青山依然还是那么的勇猛,在停歇了几合之后,迅速赶超了前面的同僚。他冲到最前面去,第一个最先跳入敌方壕沟。 右手大刀狠狠劈向正在上刺刀的日寇,脑袋砍飞出去。另一个刚刚上膛的日寇枪口对着李青山,正要扣动扳机。眼疾手快的李青山扬起盒子炮连续点了几下,日寇就被射杀在当场。 “弟兄们,杀日本小儿……”李青山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喊叫间,一杆刺刀直挺挺的向他胸膛刺来。快速举刀格挡,日军士兵冲力很大,胸膛是躲开,刺刀却插进了他的肋下。他一身血衣,恍如地狱中出来的恶魔,格挡开刺刀以后,便扣动扳机,“咔咔……”的声音,证明盒子炮空仓了。 扔掉盒子炮,一拳砸向敌人面门,对方似乎也是练家子的,伸手抓住李青山的手。发狂的李青山眼睛通红,双手被缚的情况下,直接用额头撞向对方,然后张开嘴巴一口咬在对方的脖子上。 被咬的日本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到现在也不相信清国的这些人怎么会如此癫狂,一脸的惊慌失措。 李青山咬着敌人脖子,发力一摔头,生生的把一块肉撕了下来。这个时候的李青山已陷入了疯狂状态,嘴巴用力的咀嚼着肉块,模样凶神恶煞连着一身血衣看去,彷如魔王再世。 “啊……”被咬掉了块肉的年轻士兵,双眼恐惧,捂住自己的脖子慌不择路的向后逃离。 刚才的搏斗只在几息之间,同僚们已纷纷跳进壕沟与敌寇展开拼杀。一个才要跳下来的战士,在半空中便被敌军的加特林机枪打成两截,血液连着肠脏全部泼洒在李青山身上。 后面的战士接着跳进来,这时,黑旗军的号角声响起,这是约定好的信号,二团的人前来支援了。团长罗前用匕首抹掉一个日军后,焦急的跳出壕沟,大声呐喊道:“……兔崽子们都听好咯。这是咱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战果,不能白白便宜了二团的人。杀啊,胜利就在眼前了……” 日军的城头发觉到最后一道防线失守,开始把加特林机枪的火力都调整为俯射对着一团的人。其他各个城墙上的日军纷纷向这边围过来。他们似乎也知道,一旦城头这边失守,面临的将是什么样的结果。 由于有一团在前面顶着,二团很快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很快的来到了一团的身后。在二团长王世杰的指挥下,士兵们忍受着弹雨就地射击支援起一团的弟兄。 “……弟兄们瞧好了,今个风头都给一团出尽了,他们吃肉,没有理由不剩下点肉汤给咱们。有一个算一个,谁第一个拿下城头的旗子,老子拍胸口保证,给你连升两级。”王世杰打了一枪,趴在障碍物旁,开始作动员工作。 提拔下属得通过提督大人,他没有这个权利大家也知道,但如果真的拿下日军的军旗,说不得提督大人会高看几分,加官进爵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有王团的这句话,咱掉了脑袋也给你把旗子掀下来……”平时勇猛的傻大胆张一全大声吼道。 一团的人在敌前攻击,用火力压制着对方。刚才那么不留余力的冲击,已经没有了进一步冲锋下去的体力,但这个时候还不能停下来,按沈狱说的是;“行要上,不行咱硬着头皮也要顶着上。” 二团的战士冲过拒鹿角铁线区,受到火力攻击是比较小的,大部分日军都在攻击城下的一团弟兄。二团的王世杰一边冲锋一边大声呐喊。“步枪的全部上刺刀,前面一团的弟兄已经用身体吸引了小日本的火力,咱们需要做的。就是保持冲锋阵型,在一团兄弟没有倒下之前,咱们上去顶在他们的身前。弟兄们,跟我冲啊……” 第86章 定鼎汉城(5) 二团近两千人的火力支援,一团压力剧减,阵线一下子占了上风。二团冲锋兵线比较密集,纵深十余列,快速的朝前移动着。 眼看一团的弟兄,忍受着敌人强大的火力袭击,军士们加快了挺进速度。在马克沁重机枪的火力掩护下,二团冲在前沿的部分将士已经与一团的后进部队合流在一起。 新的战力加入,日军防线的压力提高不小,他们已尽可能的集中火力去攻击靠前的敌人,加特林转轮机枪的子弹“突突突……”横飞而下,泼洒在越过障碍防线的二团军士身上,一群群的士兵被扫倒在地,伤亡甚是惨重。 前方有一团兄弟的火力牵制,射向他们的火力并不是特别密集,但越靠近前线,伤亡越大。从开始到现在,日军的机枪似乎没得到什么时间停歇,弹药剩多少不知,估计枪管火烫得也快要扛不住了。这样的敌火拦阻,怎么可能挡得住如放出牢笼野兽的二团将士呢? 二团的士兵如洪流般滚动向前,越过布满铁丝网的拒鹿角区域,直逼城池下方的壕沟。战壕内在拼杀的一团士兵死伤惨重。到了这个时候,一团弟兄的任务基本完成,而此刻一团的弟兄估计能剩下一半的人就不错了。 一团的攻坚重任到了这一刻是可以交给二团了的。冲在前沿的王世杰大声下令,让属下们全部顶到一团弟兄的前面去。 而一团的战士,似乎不想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果实拱手让人。虽然同属二旅,但一团一直都是二旅乃至黑旗军的标兵团,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想再拼一把,争取一鼓作气把日军给拿下来。 浑身是血,犹如战神的李青山依然没有倒下。他带头不留余力的向敌方阵地冲去,攻坚营的人个个勇猛都冲在阵线的最前沿。所以,他们的死亡率也比其他营要高上许多。整整一个营的兵力,如今剩下的就只有李青山身后二十来人了。 李青山野兽式的咆哮喊叫,不仅提升己方士气,同时也吓退不少胆小的日军。攻坚营没在壕沟与敌军过多纠缠,壕沟里的敌人已是砧板上的肉,留给二团的同僚去屠宰那又何妨? 本来可以停下来原地休息,按照约定把任务交给二团的同僚便算完成。但攻坚营的人,个个都是疯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发了狂的李青山,领着仅剩的二十来个属下,越过战壕直奔已被轰烂的东大门。 一行人速度飞快,日军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尖锐的子弹声在身旁、耳边响起,一路过来,没有受到像样的阻击,顺着大门,攻坚营一路冲进城里去了。 战壕里,罗前身上的伤口不比李青山少,甚至更多。举着杰深-2000式步枪射杀了城头一个日军。这时,才看到李青山的攻坚营已越过战壕,冲进了城内。 他用力拍打着战壕,大声吼道:“……一团的兔崽子,冲啊。攻坚营打进去了,胜利就在眼前。” 而就在此时,城头旁的墙砖突然掉了下来。城墙上,五具阴森森且粗大的炮管伸出来,是敌军的五门野战火炮一直藏在这儿隐而不发,等候多时了。 “散开,卧倒……”罗前大声叫喊。 伴随着他的叫喊声,彷如时间停顿住一样,紧接着五门火炮发出滔天巨浪呼啸而至。战壕前沿,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五颗炮弹瞬间轰到。 炮弹一接触人群,瞬间爆裂开来,无数尖锐的钢片弹向四面八方,几乎前沿站着的人都被轰杀在当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甚至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炮弹炸裂,站在前沿的战士有一团的也有刚冲上来的二团将士。瞬间血肉横飞,许多战士的身体被轰得支离破碎,领军的几名中层将领,根本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动作便被轰碎成肉泥。 爆炸延绵的巨浪把大部分黑旗军将士推进了壕沟,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五门火炮调整炮口,不间断的轰杀着冲过来想越过城门军士,横扫着正在越过壕沟的战士,血雾弥漫、尸体横阵,城门口的情形血腥到了极致。 火炮发威,受到鼓舞的日军开始加大火力进行射击,有些受伤不轻的日本官兵跳出战壕。他们不惧生死,与黑旗军将士舍命相搏。双方火力隔着壕沟交织在一起,死尸不断的翻落壕沟,那一道三米多不够四米宽的壕沟两侧,转瞬间便铺满了尸首。 无论多勇敢的人,都不敢说自己能直面生死。也许是被刚才火炮轰击的震慑,战壕里的士兵阵型混乱成一团。士气这东西很难捉摸,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几十个亡命的日本军人从壕沟冲跳上来,他们追击着黑旗军的士兵并用刺刀连杀十数人。 本来以为缺口打开,大局已定。然而,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转眼间急转直下,刚才的有利局面此间便消失殆尽了。 壕沟内的罗前双眼血红,拼命将压在他身体上的尸首推开。王世杰刚才差点也被炮弹炸死,灰头土脸的他杀死一个冲过来的日本士兵,跳出壕沟振臂高呼:“二团的人在那里?……都他-娘的给老子站起来,别被几发炮弹给打成娘们了。” 在后方指挥部旁的高坡上,沈狱和参谋部的军官都举着望远镜观看着那一场舍生忘死的攻城战。隔着差不多1500米的距离,似乎隐约的也能听到王世杰的呼喊声。 黑旗军三团的人已经集结在后方阵地准备支援,等着沈狱下令,但前方突然出现变故,沈狱一时间也懵了过去。 一直不发话的袁世凯,放下望远镜轻轻的摇头:“黑旗军锐气已挫,日本人最后这几炮放得精妙,对方阵中有高手呐。咱们还是先撤下来吧,再打下去怕……” 袁世凯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沈狱已经用可以杀死人的眼神瞪着他。“……屁话那么多,黑旗军你的我的?” 被沈狱的话语奚落,袁世凯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但胖子是个隐忍的家伙,肯定不会出言反驳。自认为放眼当今天下,无论用兵或谋略能与他比肩的没有几人,而,沈狱并不再这几人之列。 其实沈狱也知道袁世凯的说法是有其道理的,按照常规,士兵的士气一旦低落,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撤离。再厉害的战术方案都要士兵去执行,没有士气的士兵根本连普通的民众都不如。 沈狱紧紧的抓着望远镜。场面太血腥、太残暴了。——他的心在滴血,这些黑旗军将士可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子弟兵呐,就这样被轰杀连尸首都没有剩下来,怎么不让他痛心呢?忍不住的想放下望远镜,作为一个领袖,自己的心似乎还不够狠。 就在沈狱愣神这会儿,望远镜中,王世杰站在壕沟前,左右手各拎一支盒子炮,背部插一把大刀,用其独有的、带有磁性的鸭公嗓音,喊响了整条战线:“……黑旗军的弟兄们。今个儿,那个愿意陪老子一起去死……” 余音缭绕、弹雨横飞,再望过去,他已经率先的带头往城门冲进去了,更多的军官越众而出,纷纷冲出去,刚才被打蒙的士兵们楞了一下,也接着跟上。 全部的人冲了过去。炮火又再度响起,能杀死的只是黑旗军将士的身体,他们的军魂似乎在这一刻给剩下的军将附体了。前线的所有将士迎着炮火、弹雨一往无前的冲过了汉城东门。 沈狱已传令全体的人员做好战斗准备,总攻马上要开始。一旁的袁世凯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战况,他放下望远镜,仔细的打量着沈狱。 就是沈狱近乎无情的命令,要在一个晚上的时间攻陷汉城,这个命令不是苛刻,而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起初袁世凯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可当事情发展到如此,他不得不真的佩服沈狱,佩服这个比自己年轻的提督,这个年轻的提督又何德何能的能拥有这么一支铁血军队呢? 见识到了黑旗军基层青年军官的执行力和敢死铁血精神。虽然自己的新军也不错,但和沈狱这一支黑旗军相比,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 袁世凯轻微的摇头,这次的战斗他全程看在眼里,黑旗军的军官个个身先士卒,如果稍微一退缩,也许就要将胜利葬送在这里。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就能这样的为沈狱卖命,金钱?美女?权柄?这一刻,袁世凯是想破大天也想不明白了。 总攻的号角吹响,后方的将士发狂的冲出去。罗虎首当其冲的抱着轻机枪发狂奔袭,作为二旅旅长,今晚属下打出了二旅的精气神,虽然伤亡重大,但在罗虎的认知了,当兵就是为了战场而生,也是为了战场而死,能在战场死去,那是一个军人最大的荣耀。 大局已定,后方的袁世凯摇头叹气。是在为黑旗军?是在为他自己?那就不得而知了。激烈的战况还在延续,今天这一役,比景福宫那一夜更为惨烈。他语调冷淡的说道:“沈提督,黑旗军可堪大用呐。” 沈狱回答的声音也甚是冰冷:“这个,我一直都清楚。” 喊杀声和枪炮声一阵阵的传来,东城门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日军曾经据守的战壕,早已破破烂烂,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黑色军服的日本官兵,也有深黄色军服的黑旗军将士。 很多战死的双方士兵尸体紧紧的扭打在一起。有的黑旗军将士,还保持着最后冲锋站着的姿势。有一个战士是与日军同归于尽的,刺刀已没入敌人的胸膛,可在那一刻之前,或许他就已经断绝了气息,而这两人的姿势都刺向着对方,动作凛凛如生。 沈狱缓缓的放下望远镜,今天惨烈的战况他全程都看在眼里。他也知道战争是残酷的,今日将士们的牺牲或许能换回以后更少的伤亡吧。他稍稍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但愿我们黑旗军今日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吧!” 最早一拨冲进城的攻坚营已攻上城墙。城墙上的日军一个又一个的被射杀。城墙外侧,弹痕累累,尤其是将士们主要突进的城门方向,只剩下了半截的城墙悬在那里,城砖坍塌下来垒成斜坡。里面的夯土层坑坑洼洼,那是被马克沁重机枪的重弹所造成。 城门口处,城门歪七扭八的倒在一旁,战壕里层层叠叠的都是两方将士的尸体。日军曾经在这里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并且以密集队形对一团的猛烈攻击,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尸体堆,腥臭味一阵阵的传出来。 现在东门的城墙内外,已经全是火光,对于还在依托街垒进行巷战的死硬日军,黑旗军用迫击炮去轰杀。沈狱跟着大部队冲进了东门,站上了城头的他,望向了景福宫的方向。 “让四团的人直取景福宫,其余将士围杀日军,全部不接受降俘。”沈狱咬牙切齿的说道:“杀,杀,杀……日本人一个不留。” ……………………………… 仅以此章献给抗战胜利70周年。 第87章 定鼎汉城(6) 黑旗军一路激斗,一路挺进,城头被破之后,一小股日军早已经从西门逃出了汉城,直奔仁川港口而去。而很迅速的,黑旗军将士们也突进到了日本大使馆前。 日本大使馆是日军在朝鲜的临时作战指挥部。最后几百名弹尽粮绝的日本官兵,将大门堵得死死,瞧情况,仍然是没有放弃抗争的打算,或者是在做最后的困兽犹斗吧。 黑旗军二旅除了四团及死去和受伤的士兵外,几乎全部的士兵都会师到这里。从军官到士兵,个个都杀红了双眼。里面偶有零星枪声传出,那些垂死挣扎的日军也不知道在里边乱嚎些个什么劲。 几千的士兵将大使馆围得水泄不通,打到这个地步,没人再想硬冲进去,有人建议直接拉野战炮或者迫击炮过来,轰他狗-日丫挺的。 罗虎面无表情的大步走过来,后方跟着一票中层军官。仗打到如今,真如沈狱所说,一个俘虏都没有剩下。而,本身日军投降的人就少,黑旗军的官兵也是杀红眼,见到小日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梭子弹撂过去再谈。 麾下一团长浑身是伤的罗前在前边嚷着:“把这儿轰成平地,以慰咱黑旗军死去的将士在天之灵。”一团的人在攻城战中伤亡的士兵最多,也难怪罗前这当口会发飙。 美国人劳伦斯本想劝士兵们不要冲动,这样轰意义不大,只会浪费炮弹。但瞧着大家伙都义愤填膺,知道众怒难犯,也只能把头偏开,当做看不见一般。 站在罗虎身后的王世杰走了出来,大声的喝喊道:“罗前,丫的叫嚷个啥子,就你一团死人了?……咱二团死的将士也不少,知道炮弹昂贵么你?” 本身就不是啥子大事,但当兵的脾气都比较倔,罗前一听王世杰说这话,立马大火,开口便骂:“王二狗子,你他-妈的算那根葱,老子一团牺牲的战士是你随便能说的么?” 说着,两人便开始动手动脚,准备展开全武行了。而两团的中层干部也都在,团长开骂动手,双方的人立马想着上去帮衬,一场斗殴很快便要给点燃。 “草-你们妈-的。都想干什么?”就在这时,罗虎站了出来,大声呵斥道:“你哥两想打架?……来来来,跟我练。……吗-比的,这仗没打完,你两倒揍性起来了,你们可都能吃了肉,老子作为旅长还没捞着半点好处呢。” 谁敢和旅长动手?这不是脑子给门夹了么?不说罗虎是不是旅长,就他那一身武艺,放在整个黑旗军都是数得着的,和他干架,不是找不自在么?即便是他对手,殴打上官在黑旗军内可是最大的忌讳,轻的体罚开除军籍,重的直接就地枪毙。 既然旅长开口,王世杰与罗前也都不敢再吭声了。站在外围,不知道是那个团的一个军官大声的说道:“旅长,汉城是咱二旅打下来的,功劳还不是都记在您的头上。……况且如今里面想必有日军的敌酋吧,这功劳肯定也是属于旅长你的了。” 罗虎瞪了眼站着的两人,转头冲着大家伙说道:“我不是稀罕这功劳,大家伙也知道我性格,就好冲锋陷阵这口。今个这场大战,我是站在你们后面的,他-妈这叫什么事,以后传扬出去,铁定给人笑话。”顿了下之后,他继续说到:“大家也别傻站在这儿了,没听提督大人说吗,这些狗-日的小日本就要一个不留。他-妈-的嫩死了老子差不多一个团的人。老子倒要看看,这些个日本敌酋,长得他-妈-的什么三头六臂。” 他伸手去腰间的掏盒子炮,摸了一下,却啥子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弄掉了,他扯着嗓子问:“谁给我一把盒子炮?” 一个军官匆忙的走过来:“旅座,您用我的。” 接过盒子炮,他朝天开了一枪,骂道:“吗的,就按罗前说的办吧,速战速决,老子还要给提督统计战况呢。” “啪”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他身前,溅起一丝泥柱,他动都不动一下,几百条枪瞬间端起,噼里啪啦的齐射了好一阵,打得日本大使馆的门四下烟尘斗乱。几个爬在墙头,打出了最后子弹的日军士兵,闷声不哼的翻落下来。 罗虎伸手叫来一旁的副官,接过纸笔,然后递给旁的指导员。苏剑秋接过笔,咬开笔筒,等候着罗虎的声音。 “二旅于八月二十一日两点三刻,攻至日军最后指挥部,日军残部不过数百之众,弹指间可破。经初步统计,二旅阵亡营级以上干部三人,伤二人。阵亡士兵约一千六百余名,伤约一千四百余名。黑旗军攻城首战……” 念到这里日本使馆传出了歌声,罗虎抬头狠狠的望了眼前边的大使馆,夜幕衬托下,日本使馆犹如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里面传出的是日本人悠长而悲凉的歌声,听曲调,应该是望乡或者怀念亲人诸如此类的歌谣吧。 他才不会去可怜日本人呢,当日本人唱起歌谣,反而让他想起了在攻城过程当中勇猛的、死去的无数将士。脸上的自不然的一阵抽搐,然后重重的继续念道:“……日人所部据守指挥部,负隅顽抗,按提督令,无论其投降与否,一律杀之。” 罗虎最后一个字念完,苏剑秋也猛的掷笔。只听到罗虎大声的喝喊道:“拉火炮过来。轰他狗-日的。既然小日本敢主动挑衅咱大清,落的这么一个下场也是应当的了。” 一直在摩拳擦掌的黑旗军官兵就在等着旅长大人的最后处断,听见命令,一片欢腾声响起。一群群的士兵迅速的去帮忙把野战炮推了过来,十门炮口直接对着使馆门口,无数的迫击炮也早已经准备就绪。 接着在罗虎的一声令下,全部炮火像流星一般的轰向了日军大使馆。“轰隆隆……”震天炮声响起,转眼之间,大使馆的院子被轰得崩裂开来,里面唱歌的日军,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在罗虎的命令下,士兵们都各自选好站位,架枪等候,只要日本人敢跑出来,就是一梭子弹伺候过去。 攻城之战,伤亡向来高于野战。黑旗军加强一团伤亡在一千来人左右,几乎就要打光一个团一半人还要多一些。大家行军吃饭训练,两年多下来,早就成为不分彼此的兄弟,又多是广州或马六甲的同乡。激战破城之时或还不觉得,现在看着小日本最后的指挥部瞬间崩塌,有的士兵呆呆看着发愣,却也有不少的士兵忍不住的呜咽出声来。 炮轰还在继续,“轰隆隆……”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屋顶直接被掀开,轰隆一声四散飞开,溅起满天的尘土。那些没来得及赶来的士兵也加快脚步向这边汇聚。这里的官兵越来越多,大家都是征尘满身,浑身浴血。 士兵们虽然大多朴素说不出什么道理,可是此刻的心潮却激动得想要呼喊出来。眼前的敌人,听说是日本最强的军队。据说整个日本。这样的军队也不过才寥寥几支,在战场上接触他们之后,也确实是一支勇猛的强军,但这一刻,却被我们的黑旗军歼灭在这里了。 放眼整个大清,除了黑旗军,那支强军,能做到这一步?李鸿章?笑话,北洋的淮军叶志超、聂士成一上岸就被他们另外一支日军撵得满世界跑呢。除了咱们的沈大人,今日以后,还有那个能说咱们黑旗军是一支杂牌? 迫击炮与野战炮全部轰向日本大使馆,炮声震天,彻底响透了汉城,火光耀眼,直冲天际,让整个汉城的夜空,都变得通红。日本人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仿佛甘心让这个炮弹把他们炸成碎末。但是在战争来看,这股日军也确实对的上军人一说了。 沈狱远远的在城头上看着这一切,麾下参谋军官全部肃立,在火红的天幕之下,每个人面庞轮廓都忽明忽暗,严肃得如同一尊尊雕塑,伫立在汉城的城头之上。 日军挟狂暴风雷而来,席卷汉城。黑旗军很厉害,但这样大规模的正规战事也才是第一次,饶是知道黑旗军战力强大,心里也避免不了忐忑,怕自己不能挡此洪流,特别是他清楚清军的尿性与日军的凶悍。在甲午年间清军所向皆败,水上陆上一样。 后世的甲午这支日军,从朝鲜南部一直席卷到北部,直逼大清国门,但在今世的此时此刻,这个强大的对手在黑旗军面前被撞得粉碎,在黑旗军的勇猛攻击下,最后覆灭于汉城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集中在沈狱的身上,这个年纪轻轻,行事有些离经叛道的年轻人,有的时候甚至还很有点不正经的教书先生,却在甲午前夕一手打造出了这支黑旗强军 大家都心情激荡的瞧着沈狱,看着他缓缓放下望远镜,转身面向他们。大家自不禁的屏住呼吸,等待着他说一个最为壮志激昂的总结话语。 第88章 天下震惊 沈狱这个时候其实是满怀心事的,他-妈-的,没有想到攻城战伤亡这么的惨重,死了快一个团的人。这些兵可都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立足之根本呐。没有了黑旗军,他沈狱拿什么去对抗诸国列强,不说列强了,没有兵权即便是在国-内也都是寸步难行啊。 抬眼一望,洋人的、华夏的各个参谋军官都眼睛笃笃的盯着他,甚至袁世凯、伍起军与他的几个属下都瞧着,个个眼睛栩栩一副柔情万种的样儿,似乎都希望沈大人能在这个时候,发表几句感人肺腑的应景话语。 沈狱咧嘴呲牙、瞪眉怒目的喝道:“都你-妹-的瞧啥子?你们该干嘛的干嘛去。这里干-完小日本,别忘记了平壤还有个混成旅团呢。……还有得忙,我话今个儿就撂在这儿了,这次伤亡如此的惨重,打另一个旅团再有这样的伤亡,老子把你们参谋部的人树起来狠狠的揍……” 剩胜而来,几句话骂得人人败兴而归,个个儿垂头丧气,轰的一声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沈狱犹自不解气,骂骂咧咧嘟囔。 袁世凯职位与沈狱相当,他走过来,“沈兄弟,真乃人中之龙凤,今日一战如若传回大清,封侯加爵咱不敢说,升官是肯定走不掉的了。” 沈狱当然不好意思冲袁世凯发脾气,嘴角抽搐了一下,便道:“封不封侯我倒无所谓,关键是来点实际的东西,能拨点银两什么的最好不过,袁老哥可能不知道,如今我可是穷得叮当响呐。” 袁世凯的嘴角也自不然的跟着抽了一下,伸出拇指,灿笑着说道:“沈提督果真高义……” 一直不言语的参谋长卡恩整整衣衫缓缓的向这边走来,严谨的德*人向袁世凯行过礼,然后对沈狱说:“杰深提督,这是一场漂亮的攻城歼灭战。 放眼世界,杰深提督的这支黑旗军也可称之为强军了,日本在朝鲜的混成旅团,已经被你打掉一个。杰深提督为你的祖国,至少在汉城,至少在朝鲜已经赢得了弥足珍贵的的战略主动权。” 沈狱淡淡一笑,对德国人卡恩,他一直都很客气。黑旗军如此彪悍,这帮外国佬当真是功不可没。第二混成旅团的覆灭,平壤那边暂时还没动静,相对来说,没有消息就算是最好的消息吧。 自己属下的黑旗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需要时间好好休整。反正汉城在手,主动权已经握在手中,接下来就应该起草一份漂亮且词澡华丽的公告电文给天下知道了。 “卡恩先生。我知道,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可是其他的事情还不好说呢,你还真不知道,咱们国家内部比较复杂,本来是件好事儿,但有些人却能把事儿往坏的方面去弄……” 一旁的袁世凯听到沈狱这样说,脸色出奇的精彩,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死-胖子差点要笑出声音来。而说了这一句之后,沈狱闭口不再往下说了。 他脑中似乎想到了点什么,站在城墙上,不自觉的向大清的方向眺望。夜色低迷,一片漆黑,放眼望去能见到五百米内的事物却已经很不错了。 我在这里生死搏斗,黑旗军将士死伤惨重。而你们多少的也别拉我后腿吧。虽然你们越无能,越彰显得老子出类拔素。但在感情上,还是希望你们也要稍微象点样子?至少别在这个时候再提什么议和诸如此类的话语了吧。 ※※※ 光绪十三年,八月二十日至八月二十一日。黑旗军粉碎日本-陆军第二混成旅团于汉城之中,双方激战一个晚上。日军第二混成旅团只有小部分将领逃离开汉城。 日军出战人数四千余名,阵亡约三千多,包括陆军少将大岛义昌、中佐松井石南等数十名高级将官,全数死亡。理论上讲,日本-陆军第二混成旅团的编号将会在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 而能从汉城逃出生天的却只有川上操六与头山满等众个高级将官,拢共的人数不多,约有寥寥几百吧。壮志激昂的两个日军混成旅团在入朝数日,即被沈狱黑旗军部干净利落的打掉了一个,用出师未捷身先死来诠释也算合情合理哟。 黑旗军二旅四团精锐,几乎尽数出战。全旅将士七千九百八十八人,阵亡官兵一千七百零三人,受伤约两千余人。二旅一团将士战死一千零二十一人。在没有新人员加入的情况下,及除去受重伤的人,二旅一团的总人数已经降到了四个团里最少。其中一团攻坚一营伤亡最为惨重,全营六百余人,仅剩下营长李青山等十三名官兵。 一封气吞山河,壮怀激烈的电文在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一日早晨八点,从朝鲜首府汉城电报房发出。电文内容一经发出,随即席卷天下,震动八荒,大清及诸国列强无不给震得凌乱无言。 最先反应过来的光绪帝第一时间向汉城水电机房发来电报,察问详情。黑旗军的电报官无须添油加醋,如实禀报,本身这场战斗就打得壮烈,对于黑旗军中的人,任何多余的言语都不能表达出心中所要表达的意思来,多言语一分或对死者的不敬。 随后陆陆续续李鸿章、张之洞、叶赫那拉氏慈禧、国内的各个总督巡抚也都纷纷发来贺电,而诸国列强也先后发电文来询问详细情况。而,此时此刻今日的日本,伊藤博文-内阁却集体噤声,显得比往日要平静许多。 在黑旗军参谋部的计划当中,定鼎汉城之后,整个朝鲜战局已经在掌握之中,如今就坐等平壤的野律道贯第一混成旅团的到来了。 一夜下来,野律道贯中将眼睛都熬得通红,他手中握着几封国内发来的电文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得可怕,下面的参谋军官织田应树中佐浑身颤抖,他拿着国内发来的最新电报正在汇报详细情况。 读完电报,织田应树低声说道:“阁下。陆军总部希望我部从平壤撤军,海军的人已在来的……” 野律道贯挥手打断了织田应树的话语,嘴角挤出一句。“我第一混成旅团主力犹在,仗还没有打,输赢仍在未知之数,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朝鲜?” 中将大人这样说话,织田应树往后的话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黑旗军一个晚上歼灭掉大岛义昌的整个混成旅团,这可是加强的混成旅团呐,整整的七千多人,都快一个师团的编制了。 这般强大的对手,在平壤的织田应树都感觉到了对方恐怖。他认识大岛义昌,作为陆军中新崛起的少将,其实他率领的第二混成旅团战斗力并不比野律道贯率领的第一混成旅团要差。他知道大岛少将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这样输,难道自己也要去给清军送死吗? 野律道贯皱着眉头,冷冷的说道:“不战而言退,这不是我部的风格,也不是我野律道贯的风格。……立刻拟文给总部,说我野律道贯及第一混成旅团上下官兵死战不退,希望总部能理解!” 织田应树讶异的看着野律将军,而野律道贯淡淡地解释给他听:“我没有与黑旗军交过手,但是他在汉城歼灭了大岛部。正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相信他们已然是强弩之末,我部转兵过去,势必能一举将其歼灭。……即便是他们战斗力犹在,难道我们第一混成旅团会差吗,难道织田君对自己没有信心,对我没有信心?” “系。”织田应树立正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我大-日-本-帝*士,死战不退……”虽然织田应树口中是这样说,但心中一直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说服野律道贯,总部让撤军,这仗打下去输赢不论,回到国内必定得上军事-法庭的。 野律道贯一副疲倦的样子,勉强的挤了一个笑容出来说道:“我就知道织田君不会让我失望。……放心吧,主意是我定的,总部归罪下来,由我顶着呢。参谋部已经拟好的作战计划,就按原来的计划不变了,今晚便进发汉城……” “系。”织田应树犹自不甘心,“我们全团出发吗,还是留下……” “不留。”野律道贯打断他的话,“我们此战就是要破釜沉舟,不能给自己留下后路,帝国的国运就交在我们的手上,我们誓死也要拿下黑旗军,这样才对得起天-皇-陛下……” 野律道贯话音落下,织田应树的脸色已转为苍白,手抖得厉害,他喃喃的说道:“……可是总部的命令,这样……” “八嘎呀路。”野律道贯立马站起来,抽出他的东-洋宝刀,直指织田应树。“这是赌国运。不冒风险怎么能行?想想大清号称东亚第一强军的北洋淮军,被我们从仁川追杀到这里。……你织田应树如果不敢作战的话,其实我可以让你离去的。” “系,誓死追随将军,一切听从将军吩咐。”织田应树哪敢说半个不字啊,瞧野律道贯的架势,那里肯放他走,大有一言不合,东-洋刀伺候的意思。 “嗯。”野律道贯插回宝刀,“下去准备吧,今日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等织田应树走后,野律道贯一屁股的跌坐在椅子上,他清楚的知道,这次如果灰溜溜的离开朝鲜,他的整个家族将面临着什么。这次他的整个家族已经与帝国绑在一起,胜利才是他唯一的出路,没有第二条路给他选择了。 ………………………………………………………… 发了很多次,都被系统屏蔽,也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 第89章 宁赠友邦 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一日。大清国-内上至老佛爷下至民夫走卒,对朝鲜发展的逆转战事都感到不可思议。坊间唱戏说书的纷纷传扬,以饮食界寡头的昆仑楼为代表则传得最为离谱,版本也最多。民间此时,无一不是宣扬黑旗军勇猛杀敌,战场上舍生忘死的段子。 这股风雷在不到一日之间,便席卷了整个大清,民间之人无不拍手称快,都说大清出了一个“沈武穆”。间接的或直接的从今日之后,黑旗军与沈昆仑的神秘面纱便被众人揭开了。尤其是广州与沈狱相处过的普通平民,提起沈狱都会自不然的伸出一个大拇哥,赞不绝口。 各种传说越来越离谱,传到最后,沈狱居然变成身高三尺、腰围也三尺的神仙人物。当沈狱回到华夏时,在酒楼听到这样那样的段子,则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特么啥时候变成陈近南了……”当然这是后话,在这里姑且暂按不表。 其实也难怪,前些时日北洋淮军大败犹在耳边,突然地,冒出了这么一号猛人。不认识沈狱的人,纷纷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力挽狂澜打败日-军,绝壁不是泛泛之辈。 前些时日,北洋淮军仁川大败传出,包括上海公共租界里面,日本侨民举行了趾高气昂的庆祝游行。汉城开战以降,这些往日低声下气,跟上了发条一般见人不住鞠躬的日本-人,却从租界各个角落钻了出来,那样癫狂,那样不可一世的举行了庆祝游行。 这些罗圈腿仿佛将几千年的压抑都发泄出来,那一夜,整个公共租界。听到地都是清国-奴,支-那人,还有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陛下-万岁的欢呼声。 在自己的国土,却只能看着别国国-民庆祝,多少人躲在屋子里,握着拳头自不觉的眼泪留了下来。平日不觉得这是一个国家,朝廷发生什么事情,和平民百姓毫无相干。只有在战败的时候,这种欺凌出现在头上时,才觉得国家和自己,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朝廷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样的奇耻大辱,让整个大清都分外的压抑。民间的野望清流当中,已经有风语闲言传出,也不能说是风语闲言吧,说是明目张胆胡言乱语也不过分。 说天下大事,都是那个女人与二鬼-子弄坏的。皇上要振作,死战到底。但那个女人和二鬼-子李却怕皇上掌了权之后。少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要知道,收回来的税金银子,都被那个女人都拿去建颐和园了。前些日子,那个女人和二鬼-子李-逼-宫,架空皇上,硬是答应了日本-人那苛刻的议和条件。 牡鸡司晨呐。日本-人由他所谓的天-皇掌权才强盛起来。可咱大清呢?正恰恰相反。民间纷纷热议,连广州同文馆那些拿着清廷津贴读书的学生闹了学堂,坚决不要卖-国-贼的津贴。江南制造局也闹了风潮,要赶走二鬼-子李的督办,还要求将江南制造局划到张之洞总督的辖下。 提起二鬼-子李,民间清流的人恨不得生吃活剐。提起那个女人,往日绝不可能出现的破口大骂都破天荒的此起彼伏。 提起皇上光绪帝,大家伙都觉得是圣君蒙尘。人们传言当中,南方督抚,以张之洞为首的清流,甚至联电朝廷。询问皇上现在究竟如何,朝廷的道统国体到底怎么了? 在这样沮丧、愤怒、大家同声一骂卖-国-贼的当口。坊间也有对沈狱的不利传闻,而沈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大家对他愤慨呢? 隐隐约约的风声中,说沈狱本来是皇上想依靠的力量,内里面可以对付慈禧老佛爷、李鸿章,外面可以和小-日本打到底。 结果他其实不是大清地岳武穆,而是大清的曹操。这么卖力打仗,就是想割据朝鲜。皇上指望他时,他眼睁睁望着皇上倒台。 谣言四起,另外一个版本;小-日本为了拉拢沈狱,答应他,许了天大的好处。根据坊间不知来历的传闻,据说沈狱能升提督去朝鲜坐镇,完全是因为有日本-人的关系。至于是当朝鲜王还是日本的内鬼,这个就各有说辞了,总体来说,这些流言蜚语都是在唱衰黑旗军,唱衰沈狱的。 仁川淮军大败之后,黑旗军几乎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大家都侧面的证实了第一条流言。而突然就在这么一天,陡然间,一封大败日-军的电文传遍天下,沈狱的这封公报电文,则打破了坊间对他的各种揣测。 一直在宣扬议和的后党,接到黑旗军大胜后,一夜之间全部禁声。至于慈禧在这次之后,也才算从新真正的开始审视一直被他瞧不起的沈狱。 汉城。一座朝鲜富商的豪宅暂时被沈毅征用了。奉恩署被一把大火烧为灰烬,沈狱只好征用一座民宅用来办公所用。 汉城内的日本-人基本已经给肃清。沈狱虽然说过日本-人一个不留,但真正去做的时候,还是考虑到国-际的局势。如果真真把在朝鲜的日本平民都杀光,国-际舆论肯定一面倒的支持日本去了。 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沈狱不单要顾忌清廷,诸国列强也是纳入计算中。日本-平民暂时被集中起来看管,这或会是他手中不小的筹码呢。 签押房里,沈狱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换上新式军装,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来这个时代四年了,岁月似乎没能在其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不仅是脸面,身上枪伤痊愈之后,连疤痕都逐渐的消失掉。这种违背科学常理的现象,沈狱想不明白,但想想自己诡异的穿越到清朝,一切奇怪的事情发生起来,也并不那么的离奇。 自东学党起事开始,他就已经明白,后世甲-午战争的时间或会提早到来。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这次,取得了自他执掌黑旗军后唯一的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但他不能掉以轻心,他非常清楚慈禧后党与清廷的尿性。 据他的认知,清代在洪、杨太平之乱闹翻半边天之时,清廷为了对其进行剿灭及维护统治地位,决定向外国借兵镇压。清庭在计议间,其中有朝臣进谏说,此无异于引狼入室也。 然而,慈禧却说了这样一句:“宁赠友邦,不与家奴”话语。这个女人的另外一句名言或许不算出名,同样的让人彻底寒心,所谓“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听了这句,相信如果是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赞同她的做法吧。 其实慈禧的观念很简单。历来,专-制统-治者在强抢豪夺窃取天下之后,将天下当作成自己的私有财物。而处在他们统治之下的民众也自不然的成为其奴隶。 在专-制蛮横的慈禧眼里,作为被统治的民众就是自己的家奴。是任其奴役、任其欺压、任其宰割的对象,任何权利都丝毫不享有,包括主宰自己的生命权及对社会的发言权等。 在经济分配方面则是根据统-治者当时的想法进行强制,客气点就给予宽松些,不客气就马上实施严厉管-制,全凭统-治者的一时喜好。 对于家奴,主子还会持什么样的态度,可以对待和值得他们尊敬的呢?高兴,慈禧或会与民众所谓的普天同乐,不高兴,或有烦闷时,则立即受处罚,或刑罚、或充军,或囚禁,或杀头都随时发生。 可是,对于别国,除非是特别软弱的国家之外,他们又却尽量去勾结、迎合。宁可让为他们提供穷奢极-欲享乐的劳动民众挨饿受冷,也要将粮食去支援别国。 甚至是,对其虎眼眨眨的强国更是不惜一切代价以讨好之,如割地赔款、送美女、珠宝所谓的和亲等。家奴算什么东西?一种不自尊自爱的、不懂得讨回自己权利的奴民,一种变-性可任意奴役与宰割的牛马。 当你成为一个人人平等的一国-公民时,哪里还会有此凄惨的非人境况发生和存在的吗?绝不可能。问题是,国家乃所有长期居住的人们共同拥有的主-权及财产,决非极少数人的私有财物。 专-制统-治不仅强行霸占了国家及主-权,而且,还极不人-道地虐待原本的主人,并视原有国家主人为奴隶。这是什么思想观念,是强盗的思想观念吧?谁持有武力,谁便可抢夺天下,强占天下为己有?并强迫该天下人为奴为牛马?任意奴役、任意凌虐和任意宰割? 当初满清入关的根本目的,也就意在侵-略及抢夺中原富饶的土地和主-权以及强-占奴隶;此跟中-华历来的奴隶社会与封建社会等专-制统-治者们皆持相同的思维、目的。 以一己之私强行霸占天下乃王道是也,此亦是中华观念上历来称道的伟大事业,这更是铸造成中华民族历来为一个多灾多难民族的关键症结所在。如果要问中-华族为何那么的做人难和人难做的呢?如此,苦难的根源乃不言而喻也。 如果说,苦难的人们一部分原因为强盗强迫规定的,那么,苦难的另一部分又却是缘于自己的愚昧无知的奴-性所缔结出来的苦果。 如此,为何会多灾多难及做人难这便不足为奇了——在一个可以随意抢夺天下的,并“宁赠友邦,不与家奴”此经典名言下之,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 “宁赠友邦,不予家奴”此乃专-制统-治者在抢夺天下、窃取国家主-权成功之后,对待原国家民众沦陷为奴隶境况时历来轻蔑心态的真实写照。 而这一切,因为沈狱这个“局外人”的到来,是否把蝴蝶翅膀给扇动了呢?现在的局势及未来的局势变化他也只能靠揣测。究竟事态往那一方面发展?沈狱也找不到人去商量。即便他拿出来商量,怕且大家也会把他当成疯子来看吧。 北洋淮军只有比历史上面更加恶劣。陆-军的战力从叶志超他们便可知道,根据收集的情报,水师腐-败尤陆-军更甚。北洋的命运,可以预见与后世熟知的历史或没太大的变动了。 现在日本只是在朝鲜投入一点兵力,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头,单凭他一个沈狱,单凭一支黑旗军,真的就能改变未来的走向吗?这个沈狱真的无法去估计。 机会是有了,自己也做了无数的准备。可是还是难以预测。毫无疑问,他的一切打算,都是为了在这甲-午大难当中成为扶危定难的中流砥柱、定国神针,可是这一切,是否又真的能如他所愿? 到底是随着历史风涛起伏挣扎奋搏?还是沿着原来的历史轨迹随波逐流? 正想得入神的时候。“啪”的一声,罗虎站在门口,行了一个军礼:“大人,日本-平民全部安排妥当……” 沈狱转过身,并没和他谈工作上的事宜,而是,半开玩笑的问:“虎子,你瞧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罗虎故作仔细的打量一番,然后伸出个大拇哥,说道:“提督大人英姿飒爽,脸儿比起广州城那些唱戏的名角都要俊。……说真的,如果您不是提督,在粤剧界混的话,铁定能大展宏图、一飞冲天。” 沈狱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切,揍性。不就没给你冲锋攻城么,丫的用得着这样编排我?你才是唱戏的角,你全家都是唱戏的角……” 一番调侃之后,沈狱脸色一变,很是严峻的说道:“国内来电文,或许事情并没大家想象中那么的顺利。慈禧这个老-妖……,哦,老佛爷与后党李鸿章肯定会使幺蛾子……” 历史上打了胜仗议和的事比比皆是,沈狱最怕的就是自己努力去改变,历史大潮还是朝着原来轨迹去发展。不过幸好,如今汉城是他说的算,日本-人还算识时务,并没有杀掉闵妃与大院君。朝鲜的一切暂时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以这样说,一场奠定东-亚大势百年气运之战到了现在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任重而道远,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东-洋-鬼-子,诸国包括沙-皇老-毛-子全部都狼子野心,列强就不说了。他知道清廷绝对不会看着他黑旗军壮大变强,可以想象,无论自外抑或自内,正所谓天下皆敌就大概是如此了吧。 不过,走都走到这里了。所有一切,就放马过来吧。轻轻叹息一声,摘掉头顶上的军帽。这天下大势,袭清之路,已摆在面前,自己到底能不能抓得稳呢? 第90章 汉城琐事 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二日,朝-鲜首府,汉城。 景福宫内外,已经收拾一新,原来宫墙外堆积的尸体,早被清理干净。宫墙外被炮火枪打的痕迹也已经用石灰粉刷一新,只是那些被打得如蜂巢坑洼的宫墙一时间没有来得及修补。 黑旗军的军士来回奔行穿梭在景福宫内外,每个人脸色都很精彩,也兴奋到极点。定鼎汉城,定鼎一国之都,他们做到了,虽然付出两千同袍的生命,中间的离奇曲折反复、惊心动魄之处,每每想起,彷如一场猛烈且不大真实的梦境一样。 与日-军大战汉城东门一役,黑旗军一旅四个团的人马,伤亡两千余人,特别第一团的攻坚营,几乎死伤殆尽。 幸好,也歼灭了日-军的一个步兵混成旅团,在攻城战中,这样高的伤亡率,是勉为其难的可以接受的。 景福宫内外了给黑旗军二旅四团的人团团包围,没有沈提督的吩咐,其他人不能擅自闯入景福宫的内殿,那里有被软禁的李熙与他妻子明成皇后闵妃。至于被日本人扶植上来的大院君,早已给四团的人揪出来,暂时秘密关押看管在汉城一处民居内。 雨后复晴,景福宫周围的景象一片颓败。穿着新款德式的深黄色军服的黑旗军士兵在宫门前来来去去忙碌着。 明成皇后闵妃与他心腹坐在景福宫内殿愁眉苦脸,满怀心事。景福宫再次易主,前些日子,日-本人占领这里时,闵妃也有打算投诚。但还是迟了一步,自己的公公早就与日-本人眉来眼去,先下手为强了。 宫门前左侧,本该躺在医馆的李青山浑身缠满绷带,经历汉城东门一役,他的眼神也变得特别凌厉了,气质与先前也发生了悄然的变化,杀气重了许多。 铁塔浮屠般站着,身后站着的是在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十数名攻坚营士兵。他们个个神色冰冷、一丝不苟,经此一役,这十三个将士更像铁血军士。 宫墙上,飞檐楼角,架设着马克沁重机枪随处可见。在这个朝-鲜的首都之地,如今则完全的落在黑旗军的掌控之中。 他们此刻都在等待沈提督的到来。打下汉城一天一夜,沈狱还没步入过汉城的腹地中心景福宫呢。今日过来便是与名义上的朝-鲜国王李熙商议藩属国条约的事宜。 黑旗军歼灭日-军稳住局势之后,景福宫的人都期盼清国钦差的到来。今日,终于传来上国钦差要到的消息,当下既有人欢喜亦有人愁。 李青山他们打仗时倒没觉着有什么特别,等真正见到朝鲜李王与闵妃盛装在交泰殿,等候沈提督到来之时,才觉得以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定一国之都的功勋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李青山站在那儿,屁股很崛,胸膛挺得高高,就等着沈狱的车马到来。一旁的朝-鲜大臣也在恭候,他们似乎也知道,更不敢怠慢沈狱这位真正意义上的“朝鲜王”。 昨日在汉城东门那个打得是昏天暗地呐,死的日-本人可以铺满汉城大街了。惊魂未定的大臣们早早的守在宫门前,李王和闵妃也在内殿守候多时,等着接见上国的钦差,他们名义上的救命恩人。 马蹄声响动,一行人马由远而近。一行马匹围拢着一辆并不算华丽的马车缓缓行来。驾马车的是李大锤,跟随沈狱日久,变得越发的稳重了。自打他学习了文字开始,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而且最近还看起了孙子兵法、左氏春秋等华夏名著…… 他已经得到沈狱许诺,在这次朝鲜事件结束之后,打算建立黑旗军的第三旅给他带带了。从神色来看,今日的李大锤特别精神,手中马鞭甩得响亮,嘴角露着似笑不笑的表情。 自打跟了沈狱,李大锤长了大见识。可以这样说,如今汉城,乃至整个朝-鲜,沈狱只要说一,便没有人敢说二,如果沈狱真想做朝-鲜王,只要出声,相信没有人会有半句忤逆话语,跟着这样的人混,自己自不然的长脸、长见识。 看着节旗在视线中缓缓而来,李青山与麾下将士顿时就地“啪”的立正行了一个军礼。人数不多,但军靴互击声音,震得这座几百年的宫宇嗡嗡作响。旁侧的朝-鲜大臣们个个都冷不丁打了一个冷颤。 前行而来的所有人马都是一身新军装,他们下马立正站好,等待着提督大人下来。这样的排场不错,也是沈狱故意安排,堂堂上国钦差,表面功夫要做足,脸面可不能掉了份。这些个个穿着新式深黄色军服的黑旗军,看到沈狱下车之时,队官立刻吆喝:“全体都有,立正,行礼,鸣枪……” “砰砰砰……”几十支杰深2000式步枪,冲天放了一轮。枪声完毕,接着是李青山那格外沙哑的声音大声响起。“大清国钦差大臣,沈提督到……” 他走到马车旁侧,帮提督大人把门帘掀起,沈狱缓步走下来。那些个站在宫门前等候许久的朝鲜大臣们纷纷把头低下去,作行礼状。 数十个伴随而来的黑旗军士兵肃然平胸行礼,又是整齐“啪”的一声,声势夺人。——沈狱一举打下日-本占领的汉城,所有这些才上位没多久的大院君手下的朝-鲜大臣们,个个都低头在宫门前恭迎,他们不敢直视,只用眼角去瞄了一下,然后快速的把头低了回去。 此刻,他们每人心中都泛起了一个念头;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是名扬海内外的沈昆仑?这也年轻得有些过分了呢。那副笑嘻嘻,嬉皮笑脸的模样,这那是一个钦差该有的样子?但从黑旗军所有将士那炙热的眼神中,他们知道,那个年轻人应该真的就是如今决定整个朝-鲜八道局势、命运的人了。 沈狱站在马车前,瞧着几百年沧桑的景福宫门。一股豪气顿然而生,壮志雄心犹未减,没有想到我沈狱也有这么一天呐。一天前,这里还是日-本人的傀儡政府,而一天之后,自己却也成为了可以主宰一国生死的人物。是个正常的人都会有些感想吧,沈狱不至于感慨万千,但站在这里,让别国大臣如迎君王一般,这感觉似乎也很不错的呢。 扫视了景福宫一眼,捋了捋衣服。墙上坑洼弹洞,还有零散没清完的街垒,甚至没刷洗干净的血迹,都告诉他,这儿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瞧现场状况,袁世凯说的应该是实话,想想新军其实也是一支可造的战力。 如果此时此刻,说他不兴奋,完全是假的。整整一个国家,都在他的铁蹄之下,至少短时期内,他想怎么处置都没有人敢反对。 这次战事,他没有沾半点知道历史的便宜,而且还是提前两年多发生的事情。如今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历史上未曾记载过。 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他的出现,特别是在朝-鲜的出现,他打破了原有存在的平衡关系,不仅提前了东学党起事,也提前了日军的入朝宣战。如果不是他的到来,相信底下涌动的暗流,狂暴的潮流,变乱烽火到如今还不会发生吧。 他凭借自己的力量,分析把握局势,做出了正确的应对,也狠下心果断杀伐。一举将汉城,甚至是朝-鲜的局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到了这个时候,在这个时代似乎他才算真正化茧成蝶,相信自己能在选择的道路上一直行下去,逆而袭之…… 大家伙看着提督大人站在那儿,静静的望着景福宫飞檐出神。行礼的军官士兵们不敢说话,而众多的朝鲜大臣也都屏住呼吸,这个时候,怕只有几十匹良马嘶叫、喘息声了。 李大锤下马站在沈狱身后,也是好奇的张望着景福宫内外。他神态看起来比沈狱轻松,面前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家伙,无论在军事抑或经济上都每每会妙笔生花,行事出人意表,更非常人所能揣测。他静静看着上面,怕又是想出了什么犀利的点子了吧。 从刚认识的时候对沈狱的怀疑,到如今能生死相托,其实他们倒没真的经历过真正的大事,但李大锤与沈狱并不是表面主仆那么的简单,一路走来,沈狱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到眼里,自从认字之后,也隐约的知道自己口中这位沈公子所图之事是多么的大,甚至大的午夜梦回时都飚出一身冷汗。——知道很难,但李大锤没来由的相信他能成功,没有原因,或许这是沈狱与生俱来让人的信任感吧。 两人相处日久,似乎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见沈狱久久没有言语,眼瞧着大家也跟着等候,他轻轻的咳了一声作为提醒。 听到咳嗽声,沈狱身子微微颤抖,侧头撇了一眼大锤,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下面让人头大的事情还多着呢。安排好景福宫的国王,又要考虑对付日军的混成旅团,朝廷肯定会出幺蛾子。 现在不是多考虑的时候,先用朝鲜国王发一封电文公告天下,至于以后的事情见步走步吧。不日,一旅长姜汉携带新军拢共上万的黑旗军就要到来,届时忙活的事情想想都要头疼,想起当初自己决意要出走美利坚去做富家翁的事儿,而因缘际会却走了这另外一条路,自不然的沈狱轻轻的苦笑起来。 从打下汉城,想的事情太多,朝-鲜局势要善后,东学党要平乱,日-军要打,平壤要建设,钱的来源问题更是着重考虑的一点,没钱,任何的操作都会停下来,人要吃马要嚼,每天大把的钱要扔下去。 胡雪岩那边暂时指望不上,海盗天城那儿正搞大建设似乎拿得出的也不会多,唯一剩下的只有英国人安道尔那里的药品销售了。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现如今最要紧的事儿还是日-本方,这次汉城局势化解,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就在眼前。甲-午战事会不会提前?以现在实力,平朝有余,应对起甲-午战事却远远不足。 此次日-本失败,会不会恼羞成怒,还是最后再被他化解,都要看如何应对。而他知道,甲-午战争在现阶段,无论如何都不能提前。 第91章 保守开化 沈狱就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脑袋天马行空的思考了许多的事儿。在李大锤提醒之后,他稍显刻意的整理了一下新式军装去掩饰掉自己的失态,才开始扫向朝-鲜的大臣们。 那边站着两拨朝-鲜大臣,以金炳始为首的保守派大臣,另一拨以金弘集领头的开化派。汉城这段时日发生的大事在昨天他大概屡清楚了部分,详尽细节不是很了解,但大致的情况基本能掌握。留胡子的是保守派金炳始,年轻显胖的家伙则是金弘集无疑。 和他预料差不多,这两拨人政-见不合,分别代表保守、开化,有时候能吵得脸-红耳赤,甚至动手相向。但在这个时候,两伙大臣们,却都在沈狱面前温顺得如同猫儿一般。 汉城宫变,最主要还是东学党起事而引发,日-本人强势介入,直接开军队进驻景福宫,美名其曰帮朝-鲜平-乱东学党,实乃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到了那个份子上,无论是开化党-人或者保守派系大臣,都低下头颅来认怂了。 而沈狱此刻是打着救朝-鲜人民危难于水火的旗号,说得好听,但其性质与日-本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日-本人属于主动型,沈狱是变相被动型罢了。 事情有些让沈狱预料不及,这些大臣们居然和日-本也能虚与委蛇。关键时候也没有跟日-军一起逃跑,反而撑起朝-鲜新-政的架子向黑旗军打起了白旗,摆出一副愿意合作的架势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狱是拍响了大腿,这些朝-鲜人未免也太识时务了吧?怎么知道他们对于自己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后来想想也释然,小国行事,大抵如此,正所谓弱国无外-交嘛。这个时候的中-日,看起来还是大清国势占上风一些。虽然他们也是被日-本豢-养使用,真到了这个份儿上,还的看谁的腿粗他才抱谁呢。 “狗-日-的功利主义者……”沈狱内心悄然骂了句。 至于朝-鲜内部怎么的权-力怎么的争斗,沈大提督才不会记挂在心。反正他们对自己国-家也没什么话语权了,给的只是一个门面撑住,不撕破下来而已。 “两位金大人久候了吧?”沈狱和声细语的问。 两个派系首领都一直惶恐的等着沈狱发话,却没想到上国钦差神游太虚了一阵子。正等得冷汗直冒时,才听见他如沐春风的温暖声音。 “罪臣不敢。在下金炳始,当不得上国钦差喊一声金大人。”抢先说话的是老成持重的金炳始,他一直是亲清派的代表。沈狱知道面前的老人是朝-鲜近代史上一个重要的政-治人物,一生8次拜相,5次出任领相,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资深官员、元老大臣。 金炳始是朝-鲜王朝末期一位典型的儒家士大夫,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忠臣”,其为官清正,以实现王道政治为己任。对内坚持维护朝-鲜王-朝五百年来的祖宗之法。对外则一力主张维持传统的中-朝宗藩关系,反对欧-美、日、英、俄的干涉,因此在野士林中声望是特别高的。 由于观念相左,他与金弘集、朴泳孝等开化激-进派在此时已闹得不可开交,日-本人强势入主景福宫后,这位老人一度想着以死敬谢天下,但知道其想法的其他党-羽纷纷开解:“大清肯定会来平-反的,大人不可操之过急,留得青山在嘛……” 不用多久,终于等到今日,他盼望的上国大军果然把日-本人给打败、歼灭。 “金炳始大人不必过谦,你当得某喊你一声大人。”沈狱再度放低姿态,但语气里面似乎有一股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威势在里头。李大锤站在后面,心中暗想,大人真是牛哔,用气势就可以制造处这招恩威并施来了。 “钦差大人,里面请吧。殿下在交泰殿早已经备有上等好茶等候了。……钦差大人定鼎汉城之功,令得殿下铭感五内。”都眼见金炳始在上国钦差面前露了风头,金弘集也不甘他下。 沈狱冲金弘集笑笑,对于这个亲-日的大臣,他说不出的反感。听说这起宫变就由他牵头,但只是传闻及风言风语,在找不到实质的证据之前,沈狱也不想一上来就和朝-鲜的各个大臣闹僵了去。 金弘集属于朝-鲜开化派,行事激进,思想开明,行政能力不错,被誉为救时之才。从政早期是亲近大清的,属于事大党。但在接触久了玄洋社的人之后,渐渐的转为亲-日-派。——但他也并不是要出卖自己的国-家,而是觉得朝-鲜效仿日-本变-****比延续旧制要强大很多,不妨一试。 沈狱笑吟吟的左右打量着金弘集,这中年人比他矮了一个头,脸色青白身材发胖,怎么看也不像是号令英雄莫敢不从的样子。……嗯,不错,玄洋社物色的人都是一个好工具呐,听话嘛。 他拍拍金弘集肩膀:“你们朝-鲜内部自己闹家务,我不管。反正还能有个议政大臣就好。……只要还是咱大清的藩国,只要将来你们听我的话,保管富贵荣华少不了你们。至于其他的念头,有我沈狱坐镇朝-鲜,你暂时还是先收回去吧。” 沈狱仿佛看穿了这个白胖子的思想,说话直指本心。金弘集身子一抖,如蒙大赦。日-本人想杀李王闵妃,明摆着想拿他金弘集当替罪羊,最后还是他拼死率五百朝-鲜死-士护驾,才让李王闵妃幸免于难,可以说他是护驾的第一功臣。 这位沈钦差够直白,一下就说清楚,只要听他的话,什么旧账也不翻。现下的朝-鲜,沈狱几千虎贲坐镇,只要上国钦差保他,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不是么? 一瞬间金弘集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两天可苦了他,思想压力大啊,先前给日-本人上下奔走。最后虽然救下李王闵妃,但谁知道上国的钦差会不会找他算账呀。 今日有了沈狱这番话,心才算真真正正的踏实下来,泪眼婆娑、声情并茂的哽咽着说:“……敝国-史书,将永载上国沈大人的扶危定难之功绩,血食千秋,世代不更……” 沈狱其实已经迈步走进宫,要去见李王和闵妃了。听着金弘集这马屁,突然回头灿笑着:“其余的咱就不多说了,只要将来你们史书不说孔子是你们的祖先,端午是你们朝-鲜节日,也不要给咱安上一个朝-鲜血统就成……”说到最后,沈狱双手拱起,做了一个标准的中-国古代礼仪。“……狱不才,在此就先谢过金大人了。 说罢再也不理这两拨政见不对付的朝-鲜重臣,迈开大步直朝笔直站在那儿的十三个攻坚营将士走去。李青山则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李大锤率领的亲兵队也紧跟其后。还没走近,“啪……”的马靴踏地立正声音再度响起。 李青山快步的越过沈狱,在十三个人的跟前,同样的立正行礼。沈狱扫了一圈将士们:“你们都是好样的,真给咱们黑旗军长脸,从今个起,只要我沈狱吃饭,绝对不会让弟兄们吃稀的。” 一句貌似朴实的话,道尽了此中的玄机,言外之意,只要有我沈狱一天,我都保你们荣华富贵,这种不是许诺的许诺也最容易打动普通将士的心了。 沈狱侧头认真的望着李青山说道:“伤得不轻吧?怎么不去躺着,怕老子忘记你?” 李青山直直的望着沈狱,战场的铁血汉子不会说话,硬是憋了半日才挤出一句话来:“不怕大人忘我,就怕大人不给我上战场……” 沈狱摇头,然后提高声音:“攻坚营,冲锋在最前沿,只剩下你们十三人,但仍死战不退,抵定一国之都,实乃诸军士之楷模。……现在你们浑身是伤,但依然站得标挺。青山,你们攻坚营对得住我,也对得起咱们黑旗军。” 算营长李青山在内,十四个汉子,统一泪光闪动,血丝遍布眼睛,是啊,咱们真的对得住提督大人,对得起黑旗军了。 攻坚营的士兵大部分都是老黑旗,他们出身低,差不多都没受过文化教育。在沈狱接掌黑旗军前,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个。但自从沈狱掌军之后,他们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学文识字,从这也知道了一些人生在世的理想目标及要为之奋斗的东西。 攻坚营的指导员战死了,剩下的十三个人中也只有一半是基层军官,其余的都普通士兵,经此一战,这批人当骨干绰绰有余,将是兵之胆,只要有这帮虎贲领着,相信很快又能带出一支更强大的攻坚营来。 “你们都给我回去躺下好好养伤,等姜汉的一旅过来,我给够一个营的编制你们操,到时候你们有得忙,其他的我也不说了。……李青山。” “到……”李青山立正,沙哑的声线响起。 “领着你的人给我滚,这是命令,没养好伤之前再给我看见你们,我拿你们团长开刀。” 十三个士兵军官们互望一眼,然后全部向李青山看去。身后的沈狱的钦差节旗,猎猎而动。场中朝-鲜诸人,不敢出一声。 “愿为大人效死!”李青山铿锵有力的说,其余的十三名将士也都跟着李青山一起重复着话语。 沈狱微微点头,再不回顾,转身就朝王宫之内走去。李大锤与众卫士紧紧跟在后面。整个王宫,似乎都回荡着他们的马靴踏地板的声响。 第92章 等着吧,有你们哭的时候。 同一时间,紫禁城太和殿。自打光绪登基以来,甚少在太和殿举行大的朝会,而今天朝会却分外的不一样,鞭炮响过之后,紫禁城里里外外的人今个儿都备有精神儿。 按照大清未变的朝制,大朝会,除了军机处之外,六部九卿,都应按日上值点卯。并不会一次聚集一起上朝,可是偏偏今个儿。 就在今个儿,天刚刚发亮,太阳还在半醒间,隆宗门外的马车轿子一水排开在哪儿了。互道寒暄的臣工要人、军机大臣、六部九卿全部到齐,正等着时辰上值朝会。 这些年来,就算人不齐的朝会也少有。什么事儿报到给中枢,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着老佛爷的懿旨,其他的就该干嘛嘛去了。 可是自打汉城沈昆仑通电传捷之后,光绪爷这两天特别的兴奋,今儿还特意的叫齐大家伙参加朝会,除了向老佛爷示威之外,也领略一下先帝的风采。 前些日子,坏消息频频传来,先是日本不宣而战,光绪帝力排众议,极力主战。再接着便传来袁世凯汉城大败的消息。本来指望北洋叶志超、聂士成,可谁知道,淮军的人一登陆仁川便给日本人撵着走了大半个朝鲜国,败得是一塌糊涂。 京师乃至华夏,频频传来此一系列的坏消息,上至天子下至走卒被震的一愣二愣的。一力主战的帝党人人噤若寒蝉,连光绪都心灰意冷,打算从此不问世事。大清最能打的北洋系都打败了,谁还能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朝鲜沦陷,淮军登陆朝鲜溃败,便已有风言传出;当初老佛爷让一步给皇上,就是要看小光绪能搞出什么幺蛾子,但来来去去,最终还是要请归政的亲爸爸出来拿捏才行。 光绪近些时日去储秀宫请安的次数越发的多了,有时能见上一面,有的时候连面都见不着。剩下时间就是一堆堆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的电报发出去。 上面儿的神仙打架先不说,单单说这战事,这么个大清,也号称洋务几十年。怎么今个连一个小日本儿都打不过?北洋李二鬼子那不可一世的北洋大拿的大牛皮却被小日本一戳即破。连大清最强的北洋都败了,大清还能拿出什么来抵挡小日本?而为什么大清又会落得如厮地步? 虽说要募兵,要重练新军,要买普鲁士火炮英国人的枪械,谁都知道这个远水救不了近火。练了几十年,花了多少饷的北洋不是对手,而你新募出来的新兵顶个毛线用昂? 历年来,大清给西洋诸国欺负成软脚虾。帝党之所以出现,也不全然为了争权。大家似乎都有一个懵懂的念头。这天下搞成这样,莫不是老佛爷弄的吧? 便是知道是老佛爷,那又该拿什么办法出来呢?难道真地要如一些民间清流所说的。搞那个什么君,什么立宪不成? 苦无出路当中,大家都屏息等待汉城传出更坏的消息来。却没想到,突然的,让天下人大跌眼镜的消息传出来。那朝-鲜汉城传出了沈狱的大捷。 以七千多的黑旗军,硬生生把汉城给打了下来,大家多多少少知道沈狱是怎么被老佛爷、被北洋排挤压迫。 结果却打出一个汉城的大捷。日本所谓的强军的第二混成旅团就这样给搞掉了。那日酋大岛义昌可是日军近年难得的一员年轻有为少将,现如今却被沈狱削死在汉城大使馆,连尸首都找不到,听说被洋火炮轰得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举国上下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大清国最不乏能吹的官员,上至李中堂下到九品芝麻官,那个不虚报功绩,不说亩产多少斤,起码每个官的管辖下都是歌舞升平的。这个忽悠谁呢?连三岁小孩都不信,最后通过在朝第三方的洋人口中得来消息,才证实了这个捷报是真正的确有其事的。 辨清事实,大清朝野,顿时欣喜如狂。单单四九城的茶馆上座率都提高了几成,特别是昆仑楼,听讲书说段子的可是一位难求啊。 这些日子茶馆、酒楼里面议论最多的几个字就是沈武穆及黑旗军了。大清百姓分不清真假、疑幻似真。而,只知一丁半点的说书人却加油添醋的编成段子、故事,说出来让大家听的更是如痴如醉。 有百姓感叹:“阔别多年,咱大清终于有个中流砥柱出来力挽狂澜了,沈武穆,你可千万要顶住呐……” “老佛爷不行,皇上不行,名垂几十年的李二鬼子也不行,可咱们还有个沈武穆……”当然,这些心思都是百姓私下里面说说。在酒楼这样的公众场合说出去是大逆不道,百姓可不敢拿吃饭的家伙事来开玩笑。 可是对于这些等候朝会的官员们来说,又是别样一番打算了。这场战事,怎么说都是皇上一力主张,老佛爷不管。打败了北洋李鸿章背锅,现在看来是李鸿章这黑锅*不离十了,皇上扬眉吐气起来,老佛爷对这么个局面,又怀着那样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太监引领下进入大殿的这些官儿们,心思沉沉的都在琢磨这个问题。眼神互相一碰,闪电雷鸣般又避开了。无量则个天尊,还是再看看新动向吧,站错队会死得很难看的,特别是帝、后党争。 “……皇上驾到。”随着小太监的鸭公嗓门儿,站在大清官僚体系最高处的几个大臣及六部九卿山呼万岁拜倒。然后是脚步声响,接着光绪掩不住的笑意的声音传来:“……平身,快平身,众卿家快快平身。” 大家爬起来,瞄眼朝上瞧。光绪一身朝服,坐在御座上面,如沐春风的捻着朝珠。往日苍白的脸色,现如今却红润了不少。见群臣各就各位,他笑称:“今儿叫起,就是与大家说说,沈提督捷报传至,朕已向太后老佛爷叩请万安。……老佛爷的手谕。这场仗,咱打大清入关以降,从来都不怕过打仗,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之。朕奉老佛爷手谕,今个儿就是要把这个担子挑起来。众位臣工,你们怎么可愿意分担?” 他前面语调轻快,几乎是笑起来说话的模样,到了后来,口气略微深沉:“朕御极八方,向来以恕道待臣下,凡事中庸、包容,但对于敢于挑衅大清威势的某些宵小,我大清又有何惧?……当然,为国效力?战事一开,这才叫试金石,知道哪些人是敷衍了大清几十年,兵事一开稀里糊涂的。……呵呵,但咱也知道了大清还有哪些忠臣。老佛爷命朕主持对倭战事,对于不出力,有天理国法等着。前些日子下去的电谕,军机要查,各部要查,办得怎么样。兵募了没有,饷筹了多少?……敷衍朕的,通通锁拿。另外再拟诏公告倭人,只要退出朕的藩国,认输服软,赔情道歉,朕姑且包容他们一回,但如果还要战,我大清可不是吃素的……” 光绪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底下群臣有的就洗耳恭听,有得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光绪叫起朝会是在宣示呢,借着打这一仗。他可要放开手脚拿权了,底下人再不拿他当一回事儿,他可真的不客气了。得让他们认明白老大是谁。 真地要一直拿权了?底下人各动各的心思,都忘了接光绪的茬。眼瞧着冷场,光绪的脸面搁不住,瞧着就沉了下去。 翁同禾一直在班次里喜滋滋的听着,老爷子差点就要哼上一曲穆桂英挂帅的段子了。看看冷场,翁同禾忙不迭的出列,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我大清以顺诛逆。岂能不胜?皇上圣心默运,痛剿倭人。必然全胜。臣行走军机。当圣君唯谨,实心办差,以助圣上得成大业!臣还有几事奉奏……” 老师这话接得磁实。光绪紧绷的脸马上松了下来。光绪盼这个日子盼了很久了啊。当下春风满面的道:“翁老师快平身,有什么事情尽管奏,朕……”说到这里差点说漏嘴,幸好光绪及时收嘴。也是今天实在太高兴了,差点把;“朕一并准了的话说出来了。” 翁同禾趴在地上,声音嘹亮:“第一是必须法度严谨。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皇上决心痛剿倭人,沈提督朝-鲜大捷。这样的大势,而却有人出兵不出力,一触日军即败,朝廷可是养了他们几十年啊。”说到这儿翁同禾顿住,吞咽了下口水,继续道:“视罪行之有差,夺职的夺职,锁拿的锁拿,正法地正法。沈提督此胜,皇上必须犒赏,不能让在外苦战的将士们寒了心。” 这话明显冲着李鸿章去的,作为地方最大的实力派,李鸿章从来不支持光绪,向来都奉慈禧马首是瞻。慈禧权威加上李鸿章的实力,压得帝党喘不过气来,想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帝党趁着汉城大捷这股东风,正准备下北洋的黑手,扶植起自己的一些实力出来。 大殿之内一片安静,光绪笑吟吟地点头:“准了。朕也就是这个意思。……老师还有什么要奏的?快说,都说。” 翁同禾神采飞扬,大声开口:“臣请陛下重赏沈提督,重赏黑旗军部。沈提督忠心耿耿,振国威而提民心,功莫大于此。不赏何以服天下?黑旗军将士,朝廷也要加以重赏。黑旗军为朝廷所用,为陛下所用,等抵定朝-鲜,臣愿意保举沈提督来京都任职……” 光绪听得兴奋,腾地一下从卧坐里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军机与六部九卿会商,重赏沈狱和黑旗军众将士……” 他一下站定,傲然道:“小小日-本,我大清每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们了。以咱们大清的底蕴,可不是他们说什么维新几年就能追上来的。” 除了翁同禾外,帝党众臣纷纷拜倒,山呼万岁,其他官员对望一眼,也都拜了下去。军机领班世铎是后党重臣,这几天在军机处给翁老头的锋芒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儿来,他慢腾腾随大众跪下,心里面却嗤之以鼻的冷笑:“笑话。还真以为靠一个沈狱,就能稳坐钓鱼船?等着吧,有你们哭的时候……” 第93章 内敌外敌 天空下起绵绵细雨,秋季对于下雨的天津逐日渐冷。直隶总督府邸的书房,着白袍马褂的李鸿章坐在楠木书案后。手中拎着一份电文始终没有放下,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周馥侍立在旁,脸色难看得吓人。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今个儿李鸿章连衙门也不去,尽是守在自家书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屋子里静默得可怕,只听见纸张颤抖响起稀索声音。最后,李鸿章手一抖,将那纸张狠狠的拍在了书案上,一双如瘦鹰爪的手捂住满是老人斑的脸,深深叹息:“老佛爷手谕。让北洋增兵朝鲜,剩下的这个日军旅团不能再让黑旗军出风头了。老佛爷说了,北洋如果再败,她也保不了咱们。……这是逼着咱们北洋必须打胜啊。” “……可是又怎么打胜?现如今叶志超与聂士成生死未卜,袁世凯倒是与沈狱一起,但手中的兵几乎打死打散了。现在唯一只能再派人去?但……” 李鸿章又是长叹了一声。“皇上和那些帝党清流以为靠嘴巴就能打赢这仗,以为日本真的不堪一击,是我李鸿章不肯出力。殊不知其实日本人并不弱,只是那沈狱的黑旗军太强了。都是我李鸿章的责任,大清胜了,然,却不是北洋的胜,于我北洋半点益处都没有。……这个时候,在平壤还有一支日本混成旅团,沈狱再胜,那将会把我们推向深渊。到底该如何收拾?再拖下去,咱们北洋也要跟着日-本人完蛋了。” 听着老爷子疲惫的口吻。周馥心里一酸,眼泪溢出差点掉下来了。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沈狱怎么就打赢了呢?搞得跟他像是大清擎天柱似的,光绪还借着这点虚火要上位拢权,不仅要与慈禧抢权,而且,还拿咱们北洋来开首刀。 帝党能不能得逞另说,可如果这个沈昆仑再胜的话。北洋那真的一点翻身机会都没有了。李鸿章乃至北洋的一切功业,也将付诸东流。 光绪借着沈狱的胜利上位,慈禧要北洋胜利固权。可是北洋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在这场战事中剥离开去,如果要是当初不派叶志超他们到朝鲜,那没有比较还好说一些,现在木已成舟说些什么都迟了。 周馥深深吸口气,拿起那份电谕轻轻一压,然后轻蔑的卷成一团扔向角落。李鸿章听见响动,讶异的抬头:“玉山?” 周馥冷冷道:“中堂。咱们打不赢,沈狱他们也甭想打赢。大家都一个败字,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帝党上不来,咱们北洋就还是大清的依山靠。” 李鸿章怒目而视,眼定定的望着周馥。周馥神态自若,无喜无忧。侃侃而谈:“沈狱在汉城大捷,可是根据可靠消息。他还要面对平-壤的野律道贯的混成旅团。……种种消息透露,日-军这支混成旅团实力不俗,号称大日-本帝国第一强军旅团。只要让日本这次打胜,沈狱就死无葬身之地。咱们败得再惨,只要有这个沈武穆陪着,对上面哪儿也好交代得过去。……直到最后,老佛爷还是觉着咱们的北洋一系能压服光绪小儿的帝党。” 李鸿章拍案而起,怒指周馥:“周玉山,你狗-娘-养的。此乃国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大清不是我们的鱼腹,这个时候用国事来某私利,你……” 他你了周馥好一阵子,换了一口气“大清毕竟是大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日本新起,但实力还是不强。咱们这里败得再惨,只要沈狱能坚持住,大清就要打下去,这是底线。……而你这个主意,是要断送我大清国运的。” 周馥一动不动,冷冷反驳:“大清还有啥劳什子国运可言?我只为中堂计,为北洋谋。……正如中堂所说,到时候沈狱如日中天,咱们北洋各部四散,底下的弟兄们将如何看待中堂大人你?” 两人狠狠对视,到了后来,李鸿章移开目光,跌坐在椅子上,冷笑着语态苍凉的说道:“到时,只怕老夫舍得自己声名功业,而北洋上下,是舍不得自己的权位吧。……玉山你太过自以为然了,况且沈狱手段非凡,你凭什么让他大败?” “……山人自有妙计。”周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袁世凯不是在黑旗军中吗?他是咱们的老北洋了,只要他点头,然后再让其属下在黑旗军背后动些手脚,输赢就不可而知了。嘿嘿……” 李鸿章神色木然,呆坐椅中。书房门突然被一脚踢开,却是张珮纶抄着长衫下摆冲了进来。这张佩纶也不知道在门外听了多久,进来二话不说,恶狠狠的一巴掌煽在周馥脸上。周馥也不甘示弱,反手扭住他,两个中年俊雅名士,就这样在大清直隶总督府地府邸书房里扭打在一起。 “混-帐王-八-蛋,出什么丧了良心的主意,打死你个卖国贼……” “……你这么大义凛然,当初在马江就不要跑。你有什么好办法,你行你上?” 针锋对麦芒,嘴巴上不饶人,手脚也不闲下来,谁说书生不打架?书房的打斗也逐渐升级,房内噼里啪啦,两人打得是烟尘私企,拳脚交加。两人互不相让,到最后扭成一团,一个掐对方胸口,一个拉对方辫子,嘴里骂声也越发的高了。 李鸿章呆呆地看着两人在那儿扭打,到了最后,猛的一拍桌子站起:“都给老子滚几把玩-蛋-儿去……” 两个鼻青脸肿的儒雅名士听到声音便停住了,呆呆的望着李鸿章。而李鸿章立在那,重重闭上眼睛,老泪纵横交加,垂言细语。 “滚蛋……” ※※※ 朝鲜京畿道,仁川港。 细雨开始悉悉卒卒的下起来,天空的尽头,一片昏沉,川上操六与头山满站在船头迎着风雨。 海浪不小,他们逃离汉城立刻乘船返日,站在船头的两人看着起伏波动的海面,任雨点洒落敲打在脸,却一直沉默不语。 最后他们逃出来的人拢共不到三百,本来大岛义昌可以跟着一起走的,但他却决意为帝国死战到底,壮烈牺牲了。 小型的旧式兵舰早已驶出港口,烟雨蒙蒙当中,只能看见天边浓雾及声声汽笛。回望陆地渐行渐远,船上的人情绪低迷、各怀心事…… 今次入朝战事是川上操六与头山满等人一起促成,本来一切都计算在内。然,偏偏却算错了一个人,让这次垂手可得的胜利与之失臂。——可想而知回到国内将面临什么情形,一直认为时机尚未成熟的伊藤博文内阁肯定会对陆军总部动些文章,而自己却是他们首当其冲的对象了。 船头上,一个是日本新近崛起的将星,一个是东亚先觉之士,二人没有言语的交流,连眼神都没向对方望过一眼。此次的失败对于两人的打击算比较大的,煮熟的鸭子都能飞,功败垂成呐。 两人站在雨中,浑身衣衫尽湿却都没在意。看着海上壮观风雨欲来的场面,两人的眉头却一直没能展开。 “川上君,你认为如何?”在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头山满问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为什么会败?低估沈狱了?” “沈狱的黑旗军明显是在利用武器上的优势,来击破大岛义昌部。既然能打败第二混成旅团。那么也就有可能击败野律道贯中将的第一混成旅团。……我希望野律道贯中将为了大局不要贸然进兵,正如伊藤博文说的,来日方长。” 川上操六轻轻摇头,淡淡的说道:“头山君这次估计要失望了。我了解野律道贯,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人,即便他不是,据我所知,他整个家族在这次战事上付出非常大的努力,如果不战而退,想想也知道他的整个家族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他抬头任凭豆大的雨点击打在脸庞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即使这一仗他野律道贯能打胜,但我们先机已经失去,大岛义昌的混成旅团被歼灭后,这次的战事其实已画上一个句号。相信伊藤博文阁下肯定会电文给野律道贯中将,此战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我们所谋划的事情是把大清和帝国同时拖入朝鲜决战,眼看一上来就折掉一个混成旅团,不说伊藤博文内阁了,陆军总部的那些家伙肯定都会坐不住,不了解详情的人,信心受到的打击肯定不小。” 川上操六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头山满却一直一言不发,仔细的聆听着,不表态不代表他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但这个时候,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不把清国大军拖入朝鲜,我们就已经输了。……川上君,你想想,沈狱的军队在葫芦岭展示了他的单兵能力,而在汉城又打出了那么漂亮的攻坚战,相信在大清国内盛名肯定如日中天了。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我们加把劲,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要怀疑大清官员的破坏能力……”没有更好的办法,往日的计划又再拎起来,头山满这样想。 由内部去化解沈狱这个劲敌,是川上操六与头山满早已想好的谋略,但汉城战事来得太快,没有给他们任何施展的机会就被迫退离汉城。但对于沈狱这个大敌,两人无时无刻不记挂于心,付出一些钱帛便能去除一个犀利的敌人,他们是愿意这样干的,即便不能去掉这个祸害,恶心恶心他也是头山他们乐于见到的。 “这次让野律道贯中将去送死,难道我们只能看着?”话锋一转,头山满提起了依然在朝鲜平-壤的第一混成旅团。 川上操六摇摇头,却有点点头。“陆军总部已经强烈表示不满,甚至帷幄上奏至天皇陛下处。但是天皇仍然将全部决断权交给伊藤博文,陆军也只有服从。” 川上操六以萨摩藩出身而跻身陆军高层,本来就有点异类地身份,头山满当然也认为这家伙肯定没有和伊藤博文据理力争。 川上操六知道头山满的怨气,淡淡一笑,摘下军帽轻轻弹了一下。雨点打在他的平头上面,他好像反而觉得没有那么压抑了。 “清人不愚蠢,怎么会落在我们日本人后面?请相信伊藤阁下,他比我们更了解清人。……虽然我与伊藤博文政见不同,但在前瞻性及大局观上,我依然觉得当今帝国,伊藤博文是第一人。只要我们用清廷去牵制住沈狱,……将来的事情再说吧,我认为清廷不可怕,可怕的是沈狱这个人,你们玄洋社要倾尽全力去了解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抓住沈狱的把柄,最好能把他调离朝鲜,只要沈狱离去,那么等待我们的,也许不只是惊喜了” 川上操六笑着指指自己:“今次败在沈狱手中,这辈子第一次败得如此的彻底,我不希望有下一次,虽然还想再和他交手,但是为了帝国,尽可能的,让这个祸害远离朝鲜吧。” 头山满抱着双臂,打量着川上操六,最后也仰天大笑:“好,就让我们从清廷的内部去瓦解这个将入土的腐朽之国吧。……川上君,在整个帝国陆军中,你算是唯一一个看得起我 第94章 纷然而至 储秀宫,佛堂。 慈禧老佛爷才歇了半晌,刚才已召见过荣禄。两人之间密议了有一个多时辰,荣禄才告辞,这位大清唯一决策者就呆坐在卧榻,手中拎着一封电谕一言不发。 窗外秋雨连绵,湿冷,连带着佛堂内也显得冷清阴凉,大太监李莲英默不作声垂手侍立在老佛爷旁,也是双目低垂,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慈禧不知道沉默多久,才缓慢的说道:“这沈狱真真不让人省心……”到得今时今日,老佛爷不得不承认,沈狱是一个颇具才气的人,但在她心中,却仍然是一个跳不出其手掌心的小人物,一家奴尔。 沈狱的黑旗军,不能留。最好的办法,是裁掉,调沈狱回国圈养。过不了几年,手中无兵权的他也就无声无息的给淹没了。 但现如今这个局面,他在民间声望正隆,什么大清沈武穆、班定远的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还有光绪帝党那边上蹿下跳,裁撤的事儿暂时还得先缓一缓。……只要北洋能胜一仗或者黑旗军败上一场,那就好操持许多了。 大清到朝鲜的饷道供应,最方便是走水路,这毫无疑问是掌握在拥有北洋水师的淮系势力手中。沈狱的粮饷都是靠自己供应,没拿半分朝廷的银子,但如果把海路给掐了,他能拿什么给供养军队,断了他这条路,想要在朝鲜生存那就难了? 只要北洋陆师一到,朝鲜政府有了人撑腰的,就敢给沈狱脸色看。凭着这个法子,北洋有信心几个月之内就赶绝了沈狱。但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一个胜利的契机才行,否则这样做,天下舆论,天下的子民会指着她慈禧背脊骂娘的。 慈禧与荣禄密议当中,最主要的内容还是反复陈说这事儿。也不知道荣禄着了什么鬼迷心窍,铁了心的黑得沈狱一塌糊涂。 其他的至于什么北洋李中堂、袁世凯、帝党之类的事儿他压根没有提起。对于荣禄,慈禧还是颇信任的,况且这个沈狱也确实不讨她的欢心,一个家奴尔,居然如此放肆,敢不遵大清朝廷的规则办事儿。 慈禧眼睛缓缓转动,内心显然一直在权衡利弊,到得今时今日,最让其烦心的事儿莫过帝党,但要清除帝党,沈狱个祸害就得先收拾掉…… “……这沈昆仑,瞧着怎么总有些摸不着门儿?,怎么他到了哪儿哪儿就是闹得鸡犬不宁,真不让人省心。这仗北洋打输,这怎么到了他那儿就大捷了呢?……是不是真把黑旗军给撤了?给这沈昆仑一个什么侍郎或小京卿的名义,养起来算了?我是真怕折腾,人老了,最怕的就是折腾来折腾去了,可偏偏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莲英哪,你觉着呢?” 李莲英听到问话,这才啊的一声从愣神中醒悟过来,仔细想想,才小心的道:“老佛爷,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要撤就撤,沈狱还能逃出您的手掌心?要说起来,这小子也真不省事儿,早该裁撤掉。可这么一来,朝鲜暂时还离不得他,日本人还闹腾着,是不是等事情稳当一些再…… 沈狱跋扈,再胡闹,还能比得了李鸿章他们?……呸。那是抬举他了。那些老家伙,老佛爷还不是调理得服服帖帖的。朝鲜那儿事情平了下来,该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再说,他小子有没有那好运气还两说,北洋一系憋着对付他,只怕不用老佛爷出面,他早吹灯拔蜡了,咱们只瞧着就是……” 这话儿李莲英自以为说得油光水滑,妥妥贴贴。慈禧却回头笑道:“莲英哪,沈狱朝你这儿塞了不少吧?” 咣当的一声,李莲英赶紧的跪了下来,指天明誓:“奴才之心天日可鉴,求老佛爷您明察。”话虽如此说,但其背后却早已湿透了,胡雪岩这段时间一趟一趟的差使人给他送钱,最少一次都有超十万的库平银,就是要在他这儿买一个好话,难不成这些事情老佛爷都知道了? 慈禧似乎有些疲倦了,没继续追问的样子,摆了摆手:“沈狱不是李鸿章他们呐,瞧着一点儿不像,哪里不像,一时半会咱也说不上来。……再瞧着吧,等时机成熟,该办的事儿还得办。……莲英呐,给皇上哪儿交代一声,李鸿章那里暂时还是先别动吧,帝党跳得厉害,人我暂时得保下来……” ※※※ 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二。沈狱与朝鲜国王、王妃在交泰殿密议后,联名电奏天下。当然,沈狱的衔名很恭谨的放在李王及闵妃的后面。 “……连日以来,东学党在朝鲜八道祸乱四起,东邻倭寇趁机起事,作乱于朝鲜腹心之地汉城。妄图割高丽之地,其狼子野心实乃天诛之。 乱起之前,东邻倭寇使细作联络,纷繁扰攘之态,概可见之。更有中将川上操六,居中坐镇指挥。东洋小倭,俯仰大清呼吸,雷霆雨露均是上国君恩。 天津条约,更载上国扶危定难之责,种种桩桩,其心歹毒。上国钦使沈狱,携上国之雷霆,耀倭寇而安汉城。汉城交困之际,天兵降临,上国钦使沈提督讳狱,提一旅之兵,荡平汉城日寇,居功至伟。 枪声环城而响,上国天兵以炮击弹打,继之以白刃肉搏,上国将士勇猛,天下少之。悉数将一个旅团约上万的东邻倭寇全数歼灭之。 天兵神临,犹如古之武穆,朝国上下,幸而得安。钦使沈大人逐倭寇,护孤臣,安汉城,扶危定倾。 直至今日,汉城稍安。朝国合众联衔谨奏,种种善后事宜,伏讫上国让沈提督暂时坐镇调度,以安小国之心,交涉事宜。敝国则可世世代代,谨为上国屏藩而不替。——臣朝鲜国主李熙,臣骊兴府夫人闵氏。臣大清钦差提督沈狱。” 这样一篇不算华丽的电文传回去大清,顿时沈狱再度成为了民间热议的对象。但清廷上下,无论是帝党抑或是后党都集体的禁声了。 这个时候的沈狱,刚从景福宫与闵妃商量安置日本平民的事宜回来。此刻,正守在征用的民宅里,等着下属计算这几日到底搜刮了多少财帛。属下算得那个叫兴致盎然。……此次事了,又可以宽裕一阵子了。控制朝鲜,仅仅一旅的力量不够,第三个旅要早些提上日程了。 他端坐在太师椅上,自不然的捋了捋已长到披肩的头发,眼睛转个不停,心思也一样的猛不停的盘算利弊得失。 海盗天城那边,自己已经去了电报催促。然,姜汉早离开已在来朝的海上,相信不日就会到达朝鲜聚结。他们有没有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兵员的素质怎么样?罗虎第二旅打了几次硬仗,赶得及的话,让姜汉的一旅也上战场磨练磨练才行。至于平壤的日军旅团到如今还没有声息,不知道他们是战时退。当然这次之后,自己在平壤的家底还能剩下多少? 各种心思不断的在脑海缠绕,脑子根本就停不下来。话说回来,甲午是不是还会按照历史上面的记载爆发?是不是原来的规模和进程?问心说,经历了那么多自己亲手改变的历史,现在自己也是拿不准了…… 种种念头一经想开就纷至沓来。不可断绝了。现在面临地种种问题。将来可能的种种变化,都纠缠在一起,想也想不清楚。 想得出神这会儿,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苏剑秋。“禀告大人,黑旗军姜汉率第一旅已经到达仁川,一旅及新兵全部,总计人数在一万二千三百余名。一旅长姜汉在仁川等候大人手谕,问是否直接把军队开到汉城来……” “老姜到了?”沈狱猛然的抬头,与一脸痞笑的苏剑秋对望一眼,后者轻轻点头。“好,很好,非常好。……大部队暂时按兵不动,让姜汉与马浩天他们过来吧。哦,对了,我大哥黄飞鸿应该也一起来了吧?” 沈狱心中,姜汉的地位非常高,这位黑旗军将才不仅行事稳重,调度组织的功夫也相当的不错,有他到来,沈狱终于可以撤下来休息一下。连日以来,自己身边堪用的人实在太少,袁世凯是人才,但身为穿越众的沈狱可不敢用这厮,因为他太明白袁世凯的号召力与破坏力了。 看着苏剑秋安静端正的站在一旁,沈狱站起来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楞着干什么,你的老同学来了,咱们一起去迎一迎吧。在电文里听说马浩天那家伙不仅谋略出众,身体素质也很高,短短时日,已经成为了一旅的风云人物了,姜汉说,马浩天将来的成就或不再他之下。……哈哈,我很高兴有你们的帮忙。” 苏剑秋仍然一脸痞样,没有因为沈狱夸了一句自己的同学而生出别样的心思。他知道马浩天的能力,出类拔萃那是迟早的事儿:“大人,小马哥这人才华横溢,比我和张伟京一直都强不少。他的能力我也从来都没有怀疑,当初我们三人投入大人门下,也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发光发热。“说到这里,苏剑秋收起了痞子的嘴脸,很是严肃认真的说道:“能跟随老师征战天下,挽救大清于危难之中,正是我辈中人所渴望的,一路走来我们的宗旨不变,老师觉得如何?” 沈狱故作高深的笑了笑,“既然你心中有了答案,何必要让我说出来呢。……走吧,潇洒倜傥的苏剑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婆妈了。” ………………………… 忙了一段时间,现在恢复更新。 第95章 王图霸业 东京。永田町。 伊藤博文站在一处开放式的庭院里,面向南边,望着有日本民族象征意义被民众誉为“圣岳”的富士山,他双手依着凭栏,深邃且细长的双眼尽是忧色,或轻轻摇头或点头,似乎他此刻正权衡着一些重要的事宜。 伊藤博文对汉学研究颇为透彻,用渊博来形容也不为过,在其最烦躁时,总喜欢拿上一本《三国演义》或《西游记》来细品、阅读、解乏。今日,同样是烦闷,但却没有看书的心思了。 富士山的山顶被白雪覆盖,远处看来就像散发着银色的光芒。日本人称作“圣山”的富士名称源于虾夷语,喻意为“永生”。富士的山体呈优美的圆锥形,非常具有其特色,但此时此刻的伊藤博文也没有半分欣赏美景的心情。 ……阳光照射而下,将他影子照在地面,拖出了高瘦且长长的影子。 他轻叹一声,第二混成旅团被歼灭的消息传回来,伊藤博文第一时间返回霞关,向明治天-皇帷幄上奏。 这个时候,他更相信自己的决策了。通过汉城一役,使他更明白,帝国现阶段暂时不适合在朝鲜大规模投入用兵。——除了资金上的缺口,另一点,是时机尚没成熟,更为重要的,那个富饶巨大的清国还有着清醒的人。 作为几千万国民聚居在这个多火山而贫瘠的列岛,日本一直处于东亚的边缘。甚至世界的边缘。而直到自明治维新后,他们才寻覓、等候到两千年来崛起的契机。 此次汉城战事,当初他就持有不赞同的态度,现在来看,当初所持的想法是对的了。事态正如他所料一般,大岛义昌败亡,第二混成旅全军覆灭。而另一层更让他担心的事情也朝着那个方向发展,野律道贯还在平壤,这仗不能再打下去,无论结果如何,他也不会再向朝鲜增兵的。 给野律道贯去的电文不少于十封,对方没有一点回应的意思,所有电谕如石沉大海般。此时此刻,伊藤博文的心头缓缓掠过一丝的不安。他内心呢喃自语,字字句句都无比清晰,似乎内心浮现了两个伊藤博文正在一问一答。 “……此次败报,暂时打断帝国的征清步伐,好坏各占一半吧。这样的消息,对外一定得绝对保密,民众如果知道内情,那么对以后伐清计划将是一个最大的阻滞。——陆军总部的意见是希望增兵,但通过此次大岛义昌汉城一役的战败能暂时先压制住,下次能不能压制住那还是两说。 当然征清大业依然不变,但不是在今年,待到他日大军整顿好时,再图谋之也不迟。这件赌上国运的事,不得稍有分心他顾,也不能操之过急呐。 清国,清国是个大国,但也不能用简单的大国去形容,通过一场大胜,清国得到鼓舞。但我认为他们也是好坏各半吧,他们的制度已非常落后,不变革维新继续这样走下去,迟早必成帝国手中的鱼腩。 ……这个所图很大,急不来,等所有事宜准备好,到时才能应对自如。清国-人物,我实在太了解,他们的官员甚至那个掌权的老女人的私欲比起国事、民事都要来得重要。 清国的官一如既往的愚蠢,他们的整条利益链盘根错落,誓不会坐等一个独立异行的沈狱去取代他们的地位,不会看着自己权位、地位轰然倒塌。他们必然会自己将事情弄糟,这是清国-人最在行的窝里反,用清国的语言来形容,他们称这为所谓的权术平衡吧。 ……也许沈狱还未曾在朝鲜坐稳,就要被自己人给弄垮台。不,那些清国的官僚不愚蠢,是太过聪明了。但他们只是对自己权位的聪明。……嘿嘿。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如此吧。 伊藤桑,你将希望寄托在清国内部的愚蠢内耗上,是不是太过冒险了。这样的把握,又有几成的几率?如今是在赌博,是在拿帝国的国运在赌,但在资金与军事物资没一应俱全之前,也只能寄望清廷内讧了…… 难道这从一开始,不就是一场赌博吗?明治维新后,帝国走的不就是一条赌博的命途么?帝国将要对上的是大我们三十倍的清国,财政收入是数倍我们的清国。 ……从一开始,我们的胜利不就是建立在清国自己无能、愚蠢、落后与自私自利上面么?我们有幸先觉,在制度上领先了数十年,如果不趁此时赌上一切,等那个巨大的沉狮睡醒,等待日本的,还是未来数百年沉寂的命运。 伊藤博文,这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你千万不能犯错啊,帝国不允许,天皇不允许,连我也不允许啊……” ※※※ 沈狱的临时办公大堂里,早已济济一堂,大部分坐的是黑旗军高、中层将领,参谋部的联合国队伍也在其中。底下的人瞧沈狱的目光多是仰慕或崇拜的神色居多,但也有人心思不在这些上,他们考虑着自己的命途该何去何从。 谁能想到,黑旗军自打沈狱接过手,部队里的所有一切都焕然一新,包括将士们的精气神。当初全部对沈狱持有怀疑态度的将领,到了此刻却成为了他最大的拥护者、支持者。 沈狱掌军到如今,大的战斗只在朝鲜经历过,下面坐着的两个旅将官,参加汉城战斗的第二旅将官气质明显较第一旅将官不同,明显的多上一层嗜血杀气的气息。 而,一旅的人精气神也不差,潮气蓬勃、跃跃欲试,只可惜没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始终觉得缺乏一种军人应有的硬朗气度。 在汉城朝鲜的腹心之地同时又是日人裹挟朝鲜东学党之乱起事。在这种复杂局面,沈狱以黑旗军一个旅就立下定一国之都城的功绩。全天下都给沈狱竖起一个大拇哥,回头想想,自己能领着大家伙走到这一步,也实属不易。 除了这些对沈狱已经服从得死心塌地的嫡系军官,在座还有两个外人。一个就是袁世凯,另一个是追随袁世凯的伍起军,两人应邀参加黑旗军的议事大会,这是沈狱的故意安排。 虽然知道袁世凯是个枭雄,但作为现代人的他,还想再争取一把,如果能将袁世凯邀到麾下来,那对自己所图的大事将会事半功倍。 至于伍起军,这个铁血一般的战将沈狱早已垂涎三尺,通过这段时间接触,觉得伍起军是一个可造的将才,只要晓之以理,招揽过来应当不是特别困难。 一群精悍的军官中间,坐着这么一个满脸晦气样的死胖子,的确醒目得很。不过另外几个家伙,看起来比死胖子更加的醒目耀眼。 几人的气色比袁世凯要好很多,踌躇满志的,甚至有些神采奕奕的左顾右盼。几人面向一看就不是东方人,深目,蓝眼,最大年纪的那个应该有五十多岁了,最小的也有三十来岁。对的,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洋鬼子雇佣军。是海盗天城被郑克同雇佣,送到姜汉军中,一起乘船过来朝鲜的。 几个洋人中似乎以五十左右岁的里纳尔多。阿尔巴上尉马首是瞻。根据手上的资料,里纳尔多是美国人,意大利后裔,真正的西西里岛正统后代。 一身明显有些陈旧的欧式猎装,美国骑兵独有的军帽,过膝盖的马靴,整个人的精神透露着干练、睿智。他曾经参加了美国南北内-战,在攻占萨姆特要塞一役中其英勇善战,被联邦授予了一等英勇勋章。 海盗天城的郑克同秉承沈狱的委托,大规模的募集近代军事人才,这家伙是碰巧的到海盗天城旅行,被郑克同亲自上门招揽来的。 里纳尔多特别能说,吹得是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谈起战事硬生生把外行的郑克同哄得一愣一愣的。郑克同觉得奇货可居,当场便与他签了雇佣合同,至于真正的本事是不是对得起他那份昂贵的薪酬,那就是将来沈狱的事情了,郑克同可不拍胸口不打包票的哩。 沈狱打算在这段时间把黑旗军的旅编制扩充成为师团。黑旗军总体而言是一支轻步兵部队,骑炮兵和近代工兵的组训是重点。德国人卡恩作为参谋长已连夜拟好师团编制,万事俱备,只要先把架子立起来,以后一些兵种再慢慢完善。 梁伟诚的特战队也需要扩充,扩充特种兵的军事人才,尽可能的在参加汉城一役的士兵中去挑选,但也不排除让其他优秀的新兵加入,总得来说,参加过战斗的老兵是首选。 至于新来的几个洋鬼子雇佣兵,暂时不了解情况,先放在有联合国部队著称的参谋部吧,等熟悉他们能力之后,再作后续的安排。 满屋子东方人夹杂着不少的洋人,这样的军队在大清实乃罕见。袁世凯抱着瞧热闹的心里去揣测,难道成就了沈狱的这支强军就是凭着洋鬼子才强大起来的么? 沈狱的目光扫向里纳尔多,美国上尉落落大方,摘下头上骑兵军帽轻轻回礼。沈狱轻笑回应,这些西方的流浪军人,滥竽充数的太多,以为东方还都是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到时候再慢慢考校他,这个急不来,路遥知马力,卡恩不正是如此吗? 袁世凯躲着沈狱的目光,却偏偏给对上了,沈狱缓缓的踱到胖子面前。微笑着道:“袁大人怎么看?” 袁世凯轻叹一声,站起来行个礼:“沈提督,成王败寇,也犯不着对下官多加折辱,这也损了沈提督的身份。” 这个时候儿,袁世凯语气依然的不卑不亢,能在历史上留下枭雄之名。实至名归,其一点都不简单呢…… 沈狱收敛住淡笑的神色,严肃庄重的说道:“慰亭何出此言?景福宫一役你新军打出气势,大家有目共睹。……但天不遂人愿,日寇仗着人多,实不是慰亭你的错,况且慰亭也没有临阵脱逃,种种桩桩事件来看,我觉得慰亭你是知兵能用兵的人才。……现在朝廷电谕过来,让慰亭回京述职。则个不知道慰亭作何打算?是束装返京,还是另有新算呢?” 袁世凯望了一眼沈狱。苦笑道:“沈提督,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袁某人半生心血。都在朝鲜,束装回京,又有什么新路子?难不成回项城老家种田么?如果沈提督宽宏大量,袁某人愿意投效。” 聪明人一点就透,不用多费唇舌,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沈狱最是乐见其成,舒爽着呐。袁世凯是个聪明人,一生事业所在,都在朝鲜,他新败,幸亏横空出来一个沈昆仑,要不如今还如丧家之犬呢。 但其半生抱负,一朝便落花流水,说其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回京无拳无勇,谁还拿他当回事儿?更别说他在北洋位置,北洋人才济济,多一个袁慰亭不算多,作为沈狱这个冉冉升起的新团体,在这个最缺少军事人才的时候入伙,自己或会再有复起的一日也不一定。 最要紧的是,沈狱团体初起,到处都需要人,可不像北洋,人满为患。而且瞧情况沈狱还要在朝鲜很长一段时间。他既了解北洋内情,又熟悉朝鲜事务的人才,沈狱是不打算放跑的。 其实都是聪明人,这个道理,袁世凯心里有 第96章 将士们的猜想 两人默契的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大约几秒之后,沈狱轻微的点头:“慰亭,一言为定。等歼灭平壤的日军旅团,我便上奏朝廷知会一声。” “……你作为黑旗军联络官依然留在汉城,我领着大伙北返回平壤,留着你在汉城主要是好与闵妃还有北洋的人打交道。放心好了,在我手底下办事,前程是不用愁的。” 沈狱作为朝鲜的钦差大人,安排个把人职位的权限还是有地,奏明朝廷也是告诉一声而已,毕竟以前袁世凯是北洋的人,面子上的事情总是要去做,至于清廷哪儿怎么想他可管不着了呢。 他在这里安置袁世凯,其他的将官们根本插不上话。但听沈狱说起前程的事儿,一个个都竖起耳朵。不过,沈狱并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葛。 大家伙没有得到应有的答案都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回头想想也都释然了。反正都是领那么多的兵,也都为提督大人效力,一直以来大家都有目共睹,沈大人什么时候亏待过咱们了? 而一直站在袁世凯身后的伍起军脸色喜忧参半,似乎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才说道:“提督大人,袁大人留在汉城,不知道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伍起军的话,是代所有汉城新军同僚问的。袁世凯加入沈狱的团队,有一定政治觉悟的人都知道,作为曾经的属下,他们必定不宜再继续跟着袁世凯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应该怎么办?难道回家种田?虽然依稀能猜到会对他们有所安排,但思索了一阵子后,还是想从沈狱的口中知道确切的答案心中才踏实一些。 沈狱望了眼伍起军,走了过去,轻轻的拍了下他肩膀,说道:“起军呐,放心好咯。……你手底下的弟兄依然跟着你混。我嘛有这个打算,想把你们编入新成立的黑旗军第三师,不知道你们的意见怎么样?” 说到这儿,沈狱停顿一下接着说道:“现如今说这些事儿都为时过早,北边还有一个日军的混成旅团盘踞,等打掉他们,一切都可从长计议……” 得到沈狱给出答案,伍起军的忧虑尽去,一听说起打仗,双眼立马尽冒起绿光来。“大人,我们新军能参加战斗么?” 沈狱的脸色似笑非笑:“打仗的事儿,我说的不算。等你真正加入咱黑旗军就知道了,咱黑旗军许多事儿,特别是战场上的事情,都得交由参谋部投票决定,要少数服从多数哦……” “哦?”伍起军双眼很是疑惑不解,内心轻轻的呢喃:投票,这从来没有听过,好奇怪呢。思考了半响,他意味深长的抬眼瞧了下袁世凯,而袁世凯偷偷的避开了他的眼神,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沈狱。 “好了,打仗的事情暂时不作讨论,这些是参谋部的事儿。……下面咱们说说成师团编制的事情。”说话间,不知什么时候,沈狱手中多出一张纸条来。 他朗声说道:“要建出一支谁也不敢小窥的强军,大家都要共同努力,特别平时训练大家都要抓好,一刻都不能松懈,唱戏的都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咱们作为军人更应该有这个觉悟,平时训练好了,在战场时就能少流血、少受伤。我也不打算给大家定什么目标,这个自然由参谋部去做。我只是在这里告诫大家,在平时付出多少,以后必定会多倍的奉还……” “我在这儿表明,无论是步骑或炮辎、枪械以及伙食我都给予你们最好的。我只求第一,不求第二。……在我黑旗军中,你们也不要以为是瞎混日子,所有的士官服役满六年以上都可自由的选择留去。当然去向我会为你们尽量安排,薪酬问题肯定不会比在军中少,不过一切的前提,需得先服够兵役才行。” “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尽情的操练,我只要结果,每个季度,参谋部都会举行一次对抗演习,赢得胜利的师团奖励是无比优厚的,至于奖励什么,在这里暂时保密不透露了。而演习输掉的师团嘛,……咳,对不起,嘿嘿……” 军官们都给沈狱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弄得鸡皮疙瘩泛起,但一个个依然肃穆的在洗耳恭听。提督大人出了名的花样多,被他盯上的人,真没有几个能舒坦的。 不过,想想黑旗军的待遇,大家心中又觉得付出这一些小小的艰辛算得了什么?毕竟在这个时代,吃饱穿暖对于穷苦的人比什么都重要,在黑旗军可不是指帮你解决温饱问题那么简单,只要混到服完兵役,能在大清当一个富家翁都绰绰有余。 “苏剑秋。”沈狱看大家都鼻观眼眼观心,没人出声,知道大伙都有些怵他,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喊了一声苏剑秋。 “有……”苏剑秋从众军官中站了起来,依然还是那副嬉皮笑脸。可以这样说,整个黑旗军当中,唯一一个不怕沈狱的就他了。这不知道是他天生没心没肺还是故意为之就不得而知了。 “你作为统计汉城收获战利品的指导员,给大家介绍介绍收获的这批物资的情况……”沈狱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得真切,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呐,因为黑旗军有个传统,只要打了胜仗,部分物资充公外,有部分是分发给大家的。 这段时日,二旅的人得到沈狱授权,对朝鲜富裕权贵抑或官家粮仓宝库,洗劫了一番。朝鲜都城百年积储,估计将来库房里面只能跑老鼠了。 苏剑秋拎出一张清单,看了半响,不紧不慢的宣读起来,抢来,哦不,取来的东西着实不少,分别有粮食、珠宝、名字画、古董等等等等一系列。其中一些枪械,眼高于顶的黑旗军将士不屑取呢。 当时被恰逢路过的罗虎见到,开口便大骂这帮兔崽子浪费。按沈提督的话,能带走的、有用的基本都先搜刮上来再说,至于要不要那是上头说的算了。 大家伙憧憬着能从里面捞到多少好处之时。却听见那个美国大叔提高声调喊了一嗓子什么。用的虽是汉语。但四声不对,语调生硬,这些话要倒过来翻译。 脑子里面过了一下才明白大概是这么一句话:“杰深阁下。如何安排我的职位?作为训练有素且战斗经验丰富的军事人才,我要求得到符合我身份及合理的位置。” 里纳尔多的汉话在那儿学的?对国语造诣不高的人一般都听不懂吧,太晦涩了。沈狱眯瞪着眼睛打量着美国大叔,里纳尔多非常坦然的与之对望。 他继续着用语调生硬的汉语道:“阁下要建骑兵团,我希望得到骑兵团团长的职位,在美利坚我是上尉,在你这至少也得安排个少校给我吧。贵国对应少校的职位是什么?把总?军门?” 这洋鬼子看来是对大清军制下了一番功夫。刚才说不定听明白沈狱许下袁世凯的前程,顿时心痒痒,自我推荐。洋人嘛,胆子大了些,不够谦卑。 周围那些黑旗军的嫡系军官,顿时朝里纳尔多投来鄙夷的目光。沈狱麾下将星云集,从来都没有自己请求这儿那的,包括参谋部出类拔萃的德国人卡恩。 而,这美国人里纳尔多居然一来就想着弄一个大官当当,看来他不是脑袋烧坏了,就是本事大得逆天去了哩。 不过里纳尔多的神态,倒是理直气壮。沈狱也是楞了那么一下,才恍然大笑道:“亲爱的里纳尔多阁下,如果你真想要功名?这个好说。……不过,阁下得先到参谋部呆上一段时间,了解一下咱们这支军队是个怎么一回事儿。也好让大家考校一下阁下的真本事。至于到底能拿到多大的功名。那就得凭您的真正本事来领取咯。” 里纳尔多考虑了半响沈狱话中的意思,嘴巴不停的重复:“yes,yes。是的,是的……” 想和自己干出一番事业,自己身边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也许现在号召力的根源,也就在于此吧。不是每个人,都安于晚清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灰沉沉的天幕之下的原状。 当初从同文馆跟出来的人大多都如此。除了同文馆,聚集在自己身边的人大抵都隐约的猜到以后走的是条什么路子。黄飞鸿如此,李大锤如此,卡恩如此,包括袁世凯应该也是如此吧。 可是,大家真正明白自己真正所想的事情吗?……怕真的没人知道得很清楚具体吧。 他一直都不想多说,但在平时言行举止中,散发出对皇权的蔑视,让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感觉到,这沈提督怕志不在提督。所有聪明的人都猜到一个结果,除了感到恐惧之外,无名的却多了一份憧憬。 谁不想富贵荣华,谁不想光宗耀祖,谁不想从龙之功?然而这一切真的会实现吗?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敢猜测,至于沈狱,可不是他们想的那些心思了。 沈狱心里明白,现在的黑旗军在汉城是霸气无双。这江山是他们给朝鲜人挽回来的。但他也没指望朝鲜人千秋万代的感激怀念。 此时此刻,他不想与大清撕破脸皮,因为知道,只要扯下了大义这层遮羞布,自己所要办的事情比现在要难上一千倍。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图穷匕现的。 ………………………………………… 这章有些乱,但必须得这样写,这段时间把后面的都屡清楚了,今天就先这样吧。 第97章 风波起,定去留。 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五日。汉城,东城门。 凌晨五点左右,枪炮声沉寂几日之后又在东门响起。野律道贯率领侵朝第一混成旅团杀气凛凛的,从东门正面发起猛烈进攻。 日军奋起一搏,呐喊声响彻城墙内外,动静特别大,让过了几天安逸日子的汉城民众,又把心门提到嗓子眼上去了。 连续放晴许多天的汉城,恰逢今日下起磅礴大雨。泥泞一片的山地当中,日军士兵冒雨而上。不少日本人眼睛通红呈现癫狂的状态,他们或许也知道,今日一战将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 日军无论士兵抑或将官,似乎抱有必死的决心。他们奋不顾身向前冲锋,最前面的日军已越过第一道防线。而,守城的黑旗军到得此时,却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作为步兵联队大队长,井上日木中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军帽早就不知甩到哪里去,以前稚嫩的脸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戾气。 野律道贯中将给他联队下达死命令,作为先锋队,只有攻下汉城才有一线生机。这些时日,通过国内传来的电文,让井上日木对黑旗军的情况也并不陌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北洋叶志超、聂士成几番交锋中,他的联队杀敌最多。作为第一混成旅团的尖兵队,对于黑旗军的种种非人传闻,他是嗤之以鼻。 清国的北洋淮军一直标榜号称大东亚第一强军。然而在自己联队的刺刀下,却如丧家之犬,现如今逃得无影无踪,寻不着人了。 黑旗军比淮军再强,难不成强到天上去?他不信传言,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黑旗军作为帝*人如今的头号公敌,打掉他们,无疑是一个莫大的荣光。 “轰隆隆……轰隆……”正在思考得失的同时,无数炮声同时响起。他的队伍才刚越过第一道障碍线,黑旗军的猛烈攻击就开始了。 转眼功夫,铺天盖地的炮弹向他们袭来,冲在前沿的属下一拨一拨的倒下去。面对如此猛烈的炮火,井上日木跳下壕沟,迅速躲藏了起来。 大部分日军士兵来不及隐蔽,就已经被炮火湮灭。一个被轰成两截的日军一时半会死不去,凄惨的喊声不绝于耳,他用剩下仅有的上半身,不停的向前攀爬着,惨叫着。 山地早就被炸成焦黑色,血液混杂着雨水流满在土地上,饶是心智坚定的井上日木,这一刻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 刚才井上日木还踌躇满志,可看到一批批倒下的士兵、军官,却连敌人的影子都瞧不到半个,不由得万念俱灰。面对黑旗军如此猛烈的炮火,此情此景让人绝望到顶点。瞧这情形,己方能冲到城墙的几率是微乎其微。 井上日木很苦恼,自己的士兵眼看着一个个的倒下,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而后方用望远镜看着的野律道贯似乎是铁了心了。他瞧着第一步兵联队的士兵倒下一半,又立刻命令另一个联队补上,似乎不拿下汉城,誓不罢休。 汉城的城墙上,沈狱举着望远镜瞧着战场一举一动。他知道,从进攻一开始,野律道贯的混成旅团已注定要在这里灭亡。 城墙几百米处疯狂冲过来的日军一个又一个倒下,然而,他并没有感到开心。日军士气不错,在没有重炮火的支持下,居然这样义无反顾的冲过来送死,到底是什么原因驱使这帮疯子如此的奋不顾身。 如若日军全部都是这个样子,那么自己这么一点兵力,又如何抵挡得住?要知道整个日本的军力算上预备役起码在三十五万左右呢。 望眼镜中,一个衣衫褴褛的日军士兵怪叫着越过第一道防线。他的步枪断成两半,右手拿着刺刀那一截,另外一条手臂不知被炸飞到那里了。虽然如此凄惨,但是这个家伙依然“呀呀”叫的向前挺进着,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 沈狱放下望远镜,接过李大锤递上来的js2000式步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刚才勇猛的日军士兵被沈狱准确的命中眉心,立即倒地身亡。 放下枪,沈狱摇了摇头,这场守城战没有必要再看下去,意义已经不大。日军可能是为了赶路的原因,居然没携带攻城重大火器。在没有炮火支援下,即使日军再勇猛,也是没有任何机会突进汉城里来的。 这里有姜汉第一旅,哦不,应该叫黑旗军第一师才对。第一师守着这,只要不出现太大的纰漏,都不用罗虎的第二师支援,他们完全能独自吃下野律道贯的第一混成旅团。毕竟守城占的优势比攻城要大上很多,更何况对方没有重大火力支援呢。 冒着大雨冲上山头,还有炮弹的疯狂迎接,日军第一联队的体力已经差不多,冲锋队伍在过了第一道防线就戛然而止。 沈狱下了一道命令就走下城墙了。按照刚才那股日军的状态,他认为没有必要浪费再多的炮弹,把他们放近到第二道防线然后再狠狠的揍也不迟。 这样既能节省炮弹,又能锻炼新来的第一师。此刻,沈狱脑子里的念头已经离开这场战事,开始想着接下来该怎么经营平壤的细节事情。 事情回到战场开始前的一个小时。汉城内一座并不起眼的驻扎兵营大帐内,袁世凯脸色凝重、眉头紧皱,手中拎着一封密函久久没有放下。 这封密函在前天已经送到,在接到日军混成旅团逼近汉城之时。又再度翻出来看了一遍,密函是与他有几面之交的北洋同僚周馥托人送来的。里面的内容给他许下天大的好处,不过条件是让他在沈狱背后动些手脚。 他的新军如今还在自己掌握之中,这些天走散的人逐渐收拢回来部分,拢共人数也有一千来人。从昨晚开始,袁世凯的脑中一直不停的做着激烈思想斗争。 如果在沈狱身后动手脚,那么就意味着与沈狱决裂,自己一千多人烂枪短炮,在装备精良的黑旗军快满两万人的面前,简直算作自寻死路。 即便不直接面对沈狱的两万精兵,自己要考虑的还有许多方方面面的事情。所以,他犹豫不决,这些天也被这件事一直困扰着。 虽然已经答应给沈狱打下手,但袁世凯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人后的人,但凡一有机会,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单干,性格使然,他自己都很清楚。 如果忤逆了北洋交给的任务,那么自己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再回归北洋怀抱了。今时今日单干是不可能了,在他看来,暂时抱一条大腿稳妥一些。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北洋这条粗腿,要被沈狱的势力大得多,这也是他纠结的其中原因之一。 他纠结的原因其实还有几个;第一首先要考虑,如果沈狱败了,那么自己或许被北洋卖了,推出来当替罪羊。第二,这是国战,输赢都能影响很多的人和事。 即便北洋的人不推他出来,败了之后,自己还能在朝鲜立足么?国人又是如何看待他?自己又还有什么资格面目去面对底下的弟兄。 第三,他觉得沈狱一直不简单,虽然对他礼遇有加,但未必没对他防备。 纠结了一晚上也拿不定主意,正在此时,一只蚊子恰逢飞在面前,袁世凯猛然一拍,然后站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经过一系列的动作,似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五日傍晚,侵朝日军第一混成旅团七千余人,尽数被歼灭在汉城东门口,而黑旗军第一师的人根本没有什么机会与敌人正面交锋,全程大抵都是炮火与马克沁重机枪在发力。 虽然没有太过正面的交锋,但第一师团的伤亡人数也有五百多人,大部分都是中流弹或者自己大意所造就。黑旗军清扫战场却没有发现敌酋野律道贯。 此次朝鲜战事暂时告一段落,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日军的两个混成旅团全部都是被黑旗军歼灭在汉城的东城门。 汉城内,沈狱的签押房,梁伟诚正站在他身旁低声耳语。而沈狱手中正仔细的看着马浩天上交的战事总结报告。 “嗯,不错。”沈狱轻微的点头,似乎是一语双关。他扔下战报,捋了捋头发说道:“伟诚呐,我觉得慰亭应该问题不大,你继续保持警惕就行。如果不是太出格的事情,你千万不可乱动。” “……是。”梁伟诚立正行礼,然后说道:“我知道大人不想打草惊蛇,但如果放任他与北洋的人私通消息,我怕……” 沈狱摆了摆手,打断了梁伟诚的话语,“疑人不用,我相信慰亭,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按我吩咐的去做就行了。” 说完,沈狱站了起来,背起双手走了几步,随后回头,“走,陪我走走……” 一场大战胜利之后,沈狱并没有太大的喜悦,现在已歼灭在朝所有日军。相信翌日消息传回国内必定又是一场大的震动。对于沈狱,如今要考虑的,是接下来怎么去面对清廷对自己的处置事情。 如果按照猜测,朝廷肯定会找个由头把黑旗军裁撤,而自己则会被押送回京。事到如今还不知日本人会不会给喘息的时间。 即便朝廷真的有什么办法去裁撤黑旗军,他也必须背着跋扈之名继续留在朝鲜。只有兵权在手,朝廷才不敢真正动他。 这支军队可堪一战,这场中日战事他绝对不能错过,也是他逆而夺取的道路上面关键一环。哪怕再遭朝廷所嫉也在所不惜。 反正现在朝鲜在他掌控,玩点儿小花样,短时间让朝廷不能插手也是很方便的事。代价是他越来越会成为众矢之地,意图也将早早被人看出,将来袭逆的道路走得更加的荆棘密布。 不过现在,虽然他不了解日本国内是怎么争议平衡的。但是事实是,他们似乎决定缓了一步。再给了他一点准备的时间。 这事儿,就让朝廷和他们谈去吧。反正这次定难朝鲜,他好处也捞够了。不知不觉,又是走到了东城门的城头上。视线所及之处,还是士兵们在清理着日军的尸体。在月光与忽明忽暗的火把照射之下。东城门显得那么的晦涩难明。回头再看看,代表汉城最高统治的景福宫却灯火通明,代表他坐镇位置的钦差节旗与黑旗军的军旗并立,迎风飞扬、猎猎而舞。 梁伟诚低声道:“大人,我们真的放弃汉城,回平壤么?” 沈狱苦笑:“……不该取的,我们不应该过多的留恋。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好处捞了不少。再留在这儿,怕有心人会说咱们有当朝鲜王的狼子野心了。” “收成还好么?大人?” “不赖,够再成立一个师吧。” “那就果断放手吧,大人,咱们的目标,毕竟不只是一个小小朝鲜。” 沈狱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梁伟诚,笑着说道:“梁子,有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切不可说出来,有时候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 梁伟诚还在回味沈狱的话语。而沈狱却摆摆手:“又要下雨了,回去吧。……明儿跟那姓闵的女人说,咱们马上给朝廷正式去电。这汉城,还是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咱们只管好好的练兵造枪。我就不信了,老子打下汉城给他们,还能弄出啥幺蛾子理由夺我的兵权?” 他砸吧,砸吧,了下嘴巴。想想有点心有不甘,大声的冲天空喊道:“草-你-们-吗-的……” 第98章 京城昆仑伯 光绪十九年,京城。 春节刚过,天气依然寒冷,街上行人的棉袄都裹得严实。 沈狱也习惯性的裹了裹身上马甲。他坐在昆仑楼靠窗边,闲情逸致的喝着红泥小炉温的独家酿造小酒,欣赏着窗外来去匆匆行人,心思却飘远了。 作为近年来最受追捧的酒楼,昆仑楼业绩一直稳居京城之首。虽然受众不大,走的皆是高端路线,一众名门望族最爱帮衬了。 昆仑楼无论菜式抑或环境都是业内最顶端的存在。在京城特别那些阿哥、格格……没有在昆仑楼摆过宴席,吃过一二顿饭的,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其实嘛,京城顽主、爷们、望族什么的都爱图一个脸面。来昆仑楼吃饭不为嘛,就为博一个彩头,说白了昆仑楼就是逼格高,且不是一般的高冷。 能来这儿吃饭的人都身价不菲,在这儿吃一顿饭的价格可不便宜,顿饭的功夫少则几百两,多的上千。虽是如此昂贵,但来吃饭的人依然照样的络绎不绝,京城嘛,追求的就是一个洒钱的感觉,不求最贵,但求更贵,谱儿摆得足足的才行。 天有些阴,不见太阳,隐约想下雨。无论马车抑或行人,显得都比较的慵懒,连骑马经过的人都有些个无精打采。 刚过完年,一切还没开始呢。 沈狱从广州赶过来,和媳妇见面温存了几天,年都没过完,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京城。去年年底才从朝鲜回来,算算年头,大约也有三年多时间没踏足华夏这片土地了。 自打定鼎汉城,沈狱便在平壤大搞基础建设,阔别三年再度踏上祖-国的土地,自然心中又是一番唏嘘、感概、缅怀。 从光绪十三年来到这个朝代,算算也有六年多了。当初可没有想过要争点什么,可这两年借着朝鲜闯下的威名及光绪爷的信任,到如今也差不离的算作一方诸侯哩。 穿越前才二十来岁,六年过去,眼瞧着也快三十。然而自己的脸蛋、身体却一点没有变化,似乎还越来越有活力了呢,对于这种返老还童的逆生长状态,沈狱也担心过,也曾经咨询过医生。 得出结论是一切如常,这,就让他有些理解无能,但总体来说这是好事,所以见过几次医生后,也不再介怀此事,反正身体没事儿就成。 六年过去,前世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模糊。回不去了,还想来干嘛,说忘记是有些刻意。无论在这个年代如何挣扎,始终还是会觉得缺少点什么,或者是自己闲得蛋-疼的情怀? 但说真,他清楚自己如今到底要些什么,也很理解为了所谓的梦想而做出的这些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嗯,后果很严重是妥妥的了。 这两年时间发展的重心基本在平壤,不过马六甲的海盗天城也没有放弃,属于双线发展,海盗天城是唯一的退路,肯定是不可能放弃的。 最近得到一个消息,前往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学习的114个学员中有一批成绩优异的提前回国。按照时间,怕现在已经到海盗天城了。 沈狱对他们早有安排,全部学员投入到造船厂去从事造船生产。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他们,但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比较亢奋的,当天晚上,他就喝了一了不醉不休。 要知道手底下对于造船基本还属于一片空白,以前广州机器局造船厂基本都小打小闹,温子绍拍着胸口说进步很大,但沈狱知道与洋人比,那根本就不是个事,压根没得比。 说起广州机器局,还是让他挺欣慰的。机器局已更名为纺织局,其他的物件已全部停止生产。如今的广州纺织局只负责生产纺织机,在华夏,广州纺织局算作实至名归的龙头制造企业。 今时今日,广州纺织局生产的纺织机不说遍布全球,周边大大小小的国家乃至日本都有来纺织局下订单订造纺织机,可谓是享誉周边那都不是吹的。 广州纺织局生产的新式纺织机在沈狱指点及大量搜罗人才下,提高还是比较大的,几年过去发生质的变化一点也不奇怪。生产出的机器其不仅价廉物美,且质量非常高。 这样的现象出现令得洋人的纺织机大量滞销,外国佬的机器当然也不错,但都要从外国漂洋过海拉来,成本高是肯定的,价钱上与广州纺织局的没法比啊,卖不出是铁铁的了。 纺织局对沈狱如今的宏图影响不大,只不过是为华夏种一颗种子,至于以后的收成,再说吧。要说眼前实惠还得算平壤新建的枪械制造分厂,哦不,现在应该叫平壤枪炮制造分厂了。 这个厂如今已能独立制造新式mk-13迫击炮、mk-22式野战炮,最为重要的,在沈狱的提供设计图纸,马克沁两兄弟的研发下,已能生产出后世的许多枪械及大炮,最令沈狱满意的还是那后世名噪世界的ak-47式自动步枪了。 听起来说得轻巧,其实许多艰辛只有马克沁两兄弟才能真实体会。沈狱给出的图纸还是有许多技术壁垒难关没能攻破。 这两兄弟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才造就出来的成果。要怎么说,两兄弟这两年看起来都老了十岁呢。沈狱觉得挺愧对他们的,在回华夏前夕,便给两兄弟放了一个月的休息长假弥补。 记得当时造出第一支ak-47样枪的时候,沈狱是爱不释手,以致整宿睡不着,最后天快亮的时候,他怀中揣着这杆世界名枪昏昏沉沉的才睡过去。 至于南都药厂本来沈狱不抱太大希望,因为在如今这个时代,要发明一种新药是何其的艰难。在没有他的插手情况,弗里茨化工试验室能保持原来研究水平就很不错,可谁曾想到弗里茨这货如此逆天,自己硬生生的研究出一种名为羟基丁酸的全身麻醉药。 沈狱一听这名字,全身一阵阵的酥麻,仿佛一道清泉从头顶灌下来直至尾龙骨。因为沈狱太清楚了,这种药品正是后世一种外号为神仙水的新型毒-品。这都给弗里茨鼓弄出来,麻痹的,这外国佬的人品值简直是开挂了呀? 不但药厂那边有好消息,英国人安道尔也没令人失望。冰妖在全球散播开之后,各国吸食的人多了,便开始引起注意,在各国科学家研究下,终于知道冰妖是一种麻醉毒-品。 消息一出来,导致各国开始禁止销售冰妖。可没想到,一经禁止,需求量反而有增无减,且销售量上升的趋势逐年增高。这一出好事,让沈狱这个全球大-毒-枭差点笑掉大牙了去。 这些利润不是数据上见到那么的简单,是实打实的好处,每年收回的资金最少有五千万两的白银,当然了,里面是还没扣除走私的各种开支,但那些都是小头,可以撇开不论。 说句难听点的话,现如今的沈狱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但回头想想,这些成绩、财富可不单单是沈狱自己的。 如今沈狱的势力不只代表自己,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在他的手底下,渐渐形成几股势力,幸亏有他在上头压着,暂时还能相安无事。 大抵,这几股势力分为马六甲海盗天城的郑家、黑旗军的家属、广州机器局以温子绍为首最早进入圈子的一批技术工人。 沈狱如今只能只眼开只眼闭,他以前只是一个间谍,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与政治手段去抑制这种发展势头,况且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明年的甲午战事呢。 一阵凉风从窗口吹进来,沈狱用力捏了捏鼻子,举起杯中独酿小酒一饮而尽。明年就是甲午了,其他事情都可以摊到一边,唯一重中之重,就是怎么面对明年到底还会不会再发生的战事。 发生又是以什么样的形势来发生?一切因为他的搅局已变得不同,前年发生的东学党-乱开始,蝴蝶效应到底发生了没有?一切就在明年才能见分晓。 过去两年,整个世界发生许多事情,大抵依然延续着原有轨迹没太大变动。去年七月英国大选,保守党溃败。同年八月左右爱迪生申请双向电报专利。然后,紧接着是沙俄驻华公使喀西尼奉命向清廷提出谈判帕米尔划界问题。 沈狱有备无患,为了明年的甲午可能会发生的事作足准备。黑旗军从两个旅扩编到三个师,加上后勤和预备役,足足有四万五千多人,各样的兵种也尽量的完善,装备都是最精良的,花出去的钱更如流水一般,要不是有冰妖这逆天的业绩撑着,估计早就破产了。 至于海军就别想了,派出学习造船的技术学员才回来几天?满打满算离甲午也只有一年时间,人家日-本海军筹备多少年了?根本没得比好伐。这海军又与陆军不同,没上十年的底蕴,你跟我说海军,特么的别逗了,一边玩会蛋儿去。 这次来京,是沈狱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踏足京城。两年前抵定朝鲜,沈狱便被光绪封为昆仑伯,爵位在王、公、侯之下,然而,对于汉人来说实在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光绪这两年中给沈狱发了无数道圣旨,让其回京见驾。沈狱算是找了无数借口、无数的理由,最后都不知道搪塞了多少会。 这次实在避无可避,光绪最后一道圣旨大致内容如是说;难道昆仑伯别有二心?朕招你两年面圣,你就搪塞朕两年,莫不是觉得朕面子不够大,见不得你? 光绪都这番说辞,沈狱还没有发展到谋逆那一步,只能乖溜溜滚回京城面圣。这两年慈禧与后党全部偃旗息鼓,自从袁世凯改换旗帜,至此,北洋的人集体沉默,不再对朝鲜那边的事情指手画脚。 而,帝党却是如日中天,这两年沈狱领兵在外,隐约的也听说,帝党中有人开始弹劾他,至于内容是些什么,沈狱无从知晓,但用脚趾头也能猜出个大概,大抵应该也都是些拥兵自重,目无圣上之类的不好言辞吧。 好怀念广州城,怀念当时才到这里没心没肺的日子,每天都能四处晃荡,和当时还不是媳妇的十四姨谈些三民主义,说些民为重的理想。再与胡雪岩那帮个老家伙钓钓鱼吹吹牛哔,与猪肉荣、梁宽他们打打黑-帮,然后一天就这么潇洒的过去,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舒坦啊。 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老子这两辈子都是劳碌命,就算重生了也高冷不到哪去,还得为自己的任性负责到底呐。 沈狱拎起桌子上的那盒特供香烟,摸出火柴盒,掂了掂,然后又把烟塞了回去。 “阿荣啊,你觉得我这些年变化大不大?”沈狱把烟盒凑到鼻子上闻了一下。“我觉着大家对我的态度似乎都没以前亲近了。” 林世荣一脸横肉,笑起来满脸褶子,“小师叔,您说的什么话,大家当然亲近你啦,您不觉得大家伙比以前更爱戴你了吗?” 沈狱瞥了眼猪肉荣,弹了一支烟过去,自己犹豫了下,还是抽出根烟,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清新的尼古丁味道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叼在嘴上,摸出火柴,擦了一根 第99章 面圣 到了沈狱这个位置,无论怎么亲民,属下都不可能如以往一般对他。 人的天性使然,作为上位者,手底下掌管着无数人生死,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此时他举手投足间自不然就会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气势来。 在昆仑楼住了一晚。 翌日,穿起那件发了两年还是崭新的伯爷白泽补服,在两个宫廷侍卫引领下,先马后步行。一路走着完全没停下歇一口气,便来到了一处气象森然的宅子。 引见他的两个侍卫在前边一直没说话,一脸高冷傲娇样儿。 领着沈狱进了宅子,一个侍卫见到宅子里的几个小太监后,马上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拱着身就过去了:“几位公公。圣上传沈提督。劳烦几位公公……” 一个小太监正品着茗茶,眼角扫了一眼侍卫,尖声细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怎么着?来到这儿了还不懂一点规矩?” 那侍卫一呵腰儿,陪笑着退了下去。转过身一脸寒冰的对着沈狱,伸出食指、拇指捏了一下:“你的官也不小了,这的行情难道还不清楚?” 沈狱在朝鲜当惯了老大,突然间被来了这么一出,脸色自不然的一滞。来到这个时代,低声下气的时候真的太少。连当初张之洞对他都带着几分恭敬,没曾想,却要在这几个没有卵-蛋的阉人身上受辱。 想想那么多官位比他高的大臣来到这儿引见,或许也受同样的遭遇。国家重器,兹事体大,然而,却被这些个阴质小人当作儿戏,不由得就想冲上去抽他丫的。 但在这里,必须的忍,这可不是打几个小太监那么简单,打的可是皇家体统。他们背后站的是光绪、是慈禧、是整个大清的旗人。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还没有如此的觉着悲愤,大清真的是无药可救了。他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自认为最谄媚的笑容。 接着摸进袖子里面抠了一小会儿,再掏出来时,已经是几张五百两的四大恒银票。他记得胡雪岩说过,引见门包差不离也就这么一个数目吧。 转手递给那个说话的侍卫,侍卫瞅了眼。没数,屁颠屁颠的凑过去给几个小太监。为首的小太监接过银票直接塞进了怀中。 之后,小太监的态度明显不同,但架子还是摆得足足的:“沈提督是吧?……嗯,你就先到里间候着吧。” 沈狱楞了下,说道:“……这,这不是要见圣上?” 接过银票的小太监嗤之以鼻的扫了一眼沈狱:“你觉着圣上就是那么好见的?”然后对着东面拱了拱手:“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你就先候着吧。……难不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昂?” 沈狱还真摸不准这深宫大院里面的规矩。麻痹的,早点见完光绪撒丫子走人。瞧瞧这里,你-妹的浑身不舒服,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裹尸布味道,其他也甭说,就特么只剩下压抑了。 当下也不多说话,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提着前襟跟了上去,弯弯曲曲的一直走到内院,眼睛打量一下,到处都是伺候的丫鬟、太监在穿梭来往。 庭堂摆设,无不是富贵雍容气象,侍卫们在各个庭院入口站得笔直的,一言不发、不怒自威。 带路的小太监到了内堂入口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弯着腰走到垂帘门口,朝里比了一个手势,呵着腰儿,意思是到地了。 见沈狱如根木头站在那儿,小碎步的走过来,声音压得低低:“沈大人,赶紧的进去,在这可不敢大声喧哗,惊扰了圣驾与老佛爷咱十个头都不够砍……” 沈狱轻轻把帘子一掀,走了进去。一个戴着珊瑚起花顶子,穿着画锦鸡补服,中等身材,嘴上两撇不长的胡须的人物正站在哪儿。 小太监和里间的人挺熟,躬身客气的说:“志大人,我把沈大人交给你了哦。”然后没等那人答应,悄悄的退出去了。 叫志大人的人,眼光扫了一下沈狱,微笑着走过来打招呼:“沈大人,请,进来坐。” 这是谁?沈狱疑惑的瞧着那个着文官二品补服的官员背影。那官员似乎知道沈狱想什么似的,转过身,说道:“……我是礼部侍郎志锐。” 随后便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这礼部侍郎太有礼貌,太平易近人了,比刚才那些侍卫太监懂事太多。既然志锐做足姿态,沈狱倒也不客气,跟着快步走了进去。 “昆仑伯的大名让我等佩服的五体投地。”走进去,方坐下,便听到志锐中气十足的说话。 “不敢,不敢。都是虚名……”沈狱不敢拿大,虽然对面的人只是二品,比自己的提督还要低一品,但架不住人是文官,且还是有实职的京官呢。 沈狱知道志锐这个人,记得是光绪六年进士及第,以世家子弟科举入仕,授编修,入京官清流派,以风节相砥砺。数上书言事,忤朝贵,屡岁不遇。至光绪十八年也就是去年才由詹事升礼部右侍郎,是光绪帝面前与翁同龢并列的左臂右膀。 两人坐下一番寒暄、客套,互相在探着口风。 志锐拨弄着茶盏,一直仔细的打量着沈狱。沈狱有些尴尬,放低姿态问:“志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面见圣上?” 志锐呵呵的笑笑:“昆仑伯莫急嘛。皇上正和翁大人商议国事,稍安毋躁,稍安勿躁……” 沈狱恭谨的应了一声:“嗯。” 志锐似乎对沈狱的态度很满意,笑容不减:“现在老佛爷归政荣养,不管国事。咱们的皇上可是志向远大,昆仑伯也必定能大展宏图的呢。” 沈狱知道宫中的水深,不敢乱说话,只能低声的应付着。姿态摆得要多低就有多低,他虽然被外界认为是帝党的人,但他自个明白,无论帝党还是后党都不是他亲娘。 志锐一直说着好话,突然间,话锋一转。“昆仑伯的黑旗军真强大。强大得连皇家的体统都不顾了?……老佛爷不垂帘了,难不成昆仑伯掂量着两边卖么?” 他轻轻了吹了一口茶面,见沈狱不作声。继续说道:“……嘿嘿。我知道昆仑伯不是那样的人,为皇上也是尽心尽力。咱们都知道地方上的那些个总督,上个折子言事情吧,都可以模棱两可,个个都油浸泥鳅,就不给皇上真心实意的办点事情。” “要说嘛,你带着几镇的兵在朝鲜,又是募又要练,还要和个总督打交道,也是疲于奔命吧。我觉着吧,你黑旗军真不错。既然昆仑伯能练就这么一支强军,我倒有个提议……” 沈狱没有说话,巴巴的等着他说下文,见沈狱还没听懂他的话,索性,他也就直接说了。 “咱们自家兄弟,就不说两家话儿了,皇上有意让你再练新兵,至于黑旗军最好能交给皇上统领,你知道皇上肯定是亏待不了你的,你说是吧昆仑伯……” 沈狱心里冷笑,这果然是京城之行躲不过去的场面。自己孤军在外,皇上已经眼红,现在日本的祸患一除,就想着抢老子的兵,麻痹的。 谁都认为他是出色军事洋务人才,原本对黑旗军没指望的人,却在他手里练了出来。这,旗人的绿营早就糜烂,想重建可用武力,唯有另辟捷径。 黑旗军能征善战,无论是光绪还是慈禧,当然都想抓在手里,而,他们却忽略了沈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真逼到那个地步,丫的真揭竿而起。 心思电转,口中却是慷慨:“志大人说哪里话?狱自当谨记圣上隆恩,皇上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没有二话。这次回京,不正是为黑旗军的事在愁么?” 志锐满脸堆笑,站起不经意的拍拍沈狱肩膀:“好小子,等着升官发财吧。走,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沈狱也笑着站起来,手从袖子里面掏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叠万两的四大恒银票:“志大人让狱茅塞顿开,这些……” 志锐脸一板,硬塞了回去:“还是自家兄弟吗?走吧,去面圣吧……” 光绪召见沈狱地场所,很正式的摆在仁寿殿。志锐没跟来,是一个小太监带得路,仁寿殿门口已经是侍卫太监林立。全都躬身控背的站着,一副森严景象。 春日湿冷的寒风从衣领吹了进来,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小太监当先入内通传,就留下沈狱躬身站在那里。沈狱放松心情,打量着周围的装饰。侍卫太监们没人敢说话儿,都用眼光偷偷打量着这个昆仑伯。 在等候光绪接见的时候,沈狱是宠辱不惊,淡定以对。他们这些人的心思计较,他全部都能掌握。这些人地水准不过如此。既然他们都已经不能适合于这个时代,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他们的? 皇家威风,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笑话儿。也许下次自己再来京城,就不是如今这种光景了,但现在还是想办法离开才是上策。 仁寿殿内,突然传来太监尖锐、细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传来:“传大清昆仑伯,驻朝鲜钦差大臣,黑旗军提督,沈狱觐见……” 沈狱整整衣襟。迈步进了仁寿殿内。一道光线恰逢照在眼睛上,他用力眨了眨眼,才适应了过来。须弥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个面色虚白,脸上透着些许威严的年轻人,想必,那人儿就是光绪了。 在他的下首旁,站着的是个面色和蔼,一脸和气,穿着一品大员补服的老头。老头高高瘦瘦,瞧着沈狱笑吟吟一副我很欣赏你的样子。 光绪的目光投了过来,与沈狱目光一碰。不知道为何,沈狱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许的彷徨。他慌忙避开皇上的目光。 撩起衣摆,上前一步,纳头便拜,山呼:“臣沈狱,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00章 皇帝的企 “平身,平身,沈爱卿快快平身。”见到沈狱如此虔诚,光绪高兴且不摆谱,稍稍抬手让沈狱起来。 沈狱不客套,躬身站了起来,拘谨的站到大殿一旁。偌大的仁寿殿就只有他们区区几人,似乎显得较空旷了些。光绪不说话,沈狱只能干呆站着。 正在沈狱觉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时候。光绪便开口了:“大清出了沈爱卿这种栋梁之才,实乃大清之福,朕也倍感欣慰……”一番褒奖,话锋一转,问:“……嗯,爱卿这两年在高丽国还适应吧?” 来了,来了。沈狱知道今日觐见光绪,肯定没憋什么好屁,但此刻还得虚与委蛇:“托皇上的鸿福,虽然有些小事还有阻滞,但在大问题上还算比较顺利的。” “嗯,朕相信沈爱卿能力。……对了,当初与日寇一役听说甚是惨烈,来,跟朕详细说说。” 不是上来就讨要兵权么,这是闹哪样?沈狱搞不清光绪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但既然问起,也只有实话实说。当初汉城一役确实惨烈,也用不着加油添醋,直接把那天所见所闻如实的娓娓道开…… 听到黑旗军伤亡如此惨重,不经意间,光绪激奋的站了起来,双拳紧握,愤然说道:“……黑旗军堪用,将士们真乃真勇士,朕为大清有这支铁军感到荣幸,也为有爱卿这样的国士自豪万分。”这时的光绪瞧着沈狱越发的顺眼了。 他动作有些出格,以致那张病态且年轻的脸更加的苍白。站在下首位置的翁同龢,颇有用意的瞥了眼皇上,收到老师眼神的提醒,光绪自知失态,咳嗽了一声,再度端坐回宝座。 说真的,光绪年岁和沈狱相仿,处事还是有些稚嫩,不够圆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然得拜那个归政荣养的慈禧老佛爷所赐。 这些小细节沈狱看在眼里,但肯定不会说上半句,前世虽是个普通特工,然而,基本的政治素养还是有的。 光绪平复了一下情绪,再度说道:“听说沈爱卿在高丽平壤兴建工业基地。……爱卿是不是有些个不务正业了?” “启禀皇上,臣是效仿北洋李中堂向泰西诸国学习,想为咱大清的工业基础略尽绵薄之力而已。”沈狱的话七分真三分假,意思是告诉光绪及翁同龢,老子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大清,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嗯,沈爱卿有这份心就行了。”光绪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大兴工业可费不少钱财吧,不知道爱卿的银两是从哪儿筹措?”其实光绪不是不知道沈狱广州纺织局及马六甲的阿南城产业。但知道归知道,有些事儿从别人的嘴里说出和当事人的嘴巴说出来,完全是两个情况,要的是一个表态。 沈狱没有任何犹豫,恭谨的说道:“……臣在广州和马六甲都有些个产业。勉强还能维持一切开销,这次回来,臣知晓皇上想编练新军。”说到这,沈狱稍稍躬低腰,从衣袖中掏了一下。“臣自作主张,给皇上您筹了一百一十五万两银子,略尽臣子的一片孝心。皇上天恩普及,臣工的报效心切,且望皇上垂怜收纳。” 翁同龢站在下首位置,定定的瞧着沈狱,心中不禁暗叹,真乃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沈狱还真是个当官的料儿啊。 光绪一笑,向一侧的太监微微点头,太监哈腰上去接过了沈狱的银票,光绪方说道:“沈爱卿你我年岁相仿,无论是带兵还是办洋务都如此出众,有没有考虑进京来帮朕的手。” 没等沈狱说话,光绪继续说道:”放心好了,虽然你年轻,只要你能进京一段时日,户部的位置肯定是给你留着的。” 沈狱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来了。这是要夺他兵权的节奏。沈狱来之前就想好了措词,一躬身跪了下去:“,皇恩浩荡作为臣民即便万死也不能报答皇上之万一。……只可惜臣一介武夫,实乃难担当起此等大任。” “哦!”沈狱这番话并没让光绪感到奇怪,他嗤的一声儿轻笑:“沈爱卿啊,不是朕说你,目光要放长远一些才行。……在外掌军虽然不错,但始终是上不得台盘儿,你说你是一介武夫。这番话朕就可以治你一个欺君之罪了。” 说到这儿,光绪顿住,脸色无比的肃穆,“你能在同文馆任教习,难道这是武人能为?” “……臣有罪。”沈狱听他的语气,知道并未真的要责罪的意思。“臣确实习惯领兵打仗,文臣那套我还真的干不来。” “……好。”光绪站了起来。“沈爱卿高义,既然喜欢领兵,那朕也不勉强。……不过,朕倒有个重要差事让你办。这回爱卿不该再推辞了吧?”皇帝的话语到后半部分已经变得异常冰冷了。 “臣愚昧,恳求皇上明示……”沈狱现在已经知道刚才被光绪小儿下了个套,瞧这会儿真正的事儿在这儿等着呢。 光绪似乎已达到了目的一般,与下首的翁同龢会心一笑。然后大义凛然的说道:“黑旗军是一支强军,但还不够,我希望沈爱卿能放下黑旗军,给咱们旗人练一支新兵。……我知道如今旗人不堪用,也不要求达到黑旗军的那种素质,只要能练出黑旗军一半的成效就成。” “则个……”饶是沈狱来之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这一刻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嗯?难不成昆仑伯是看不上朕?”光绪对沈狱的称呼都变了,苍白的脸色稍稍泛起了怒意。 唱老好人角色的翁同龢这时候却站了出来。“皇上,臣有个提议……” 光绪的脸缓了一下,点头。“老师,请说。” 翁同龢拱了拱手,“臣觉得,既然要练新军,昆仑伯肯定是不会拒绝。我倒有个两全的提议,皇上出饷,让昆仑伯在朝鲜把新军给练起来,到时大清既有黑旗军,又有旗人新军,不知道……” 没有等翁同龢说完,光绪直接拍说叫好,站了起来。“老师的提议不错,沈爱卿觉着呢?” 两人一唱一和,大概已经是想把事情定下来的意思。沈狱也知道,这次再也不能推辞了,幸好只是练新军,这对其影响不大,当翁同龢说出这个提议时,沈狱已经知道这一老一小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大清的财政捉襟见肘,那儿还有钱练啥劳什子新军。老佛爷万寿在即,颐和园那个无底洞还没填满呢。这分明当自己是冤大头,让出钱又出力的节奏。他们打的好算盘,旗人的兵,收买是不可能的,自己出钱出力到头来竹篮打水…… 其实光绪也是无奈,今日这一出,是他和老师想了许久才弄出来。沈狱的黑旗军不用想了,只要这货不造反,一直能为大清所用就烧高香了。但这不保险,新练一支旗人的军队才是万全之策,架不住没钱。关键时刻,还是老师翁同龢出了个点子,沈狱的底子早摸透了,敲打一番,肯定会感恩戴德的帮着练新军呢。 既然翁同龢架好梯子,沈狱没理由不顺杆而下。其他的不考虑,先离开京城再说,既然安排在朝鲜练兵,到时候要怎么样就一句话的事儿。能回到朝鲜还不天高任鸟飞? “臣谢主隆恩,必定给大清、给皇上练出一支比黑旗军还要强的军队来。” 光绪轻轻的摆了摆手,语气已转回和蔼:“旗人的根本大事儿,就劳烦沈爱卿了。至于每年拨多少银子出来,沈爱卿给统计一下报上来,朕不会亏待你的。” 沈狱还是那句老话儿:“皇上您说得在理。” 光绪笑笑,转头又看着站得笔直的翁同龢,声音温和:“就这么着吧。以后新军的饷,尽快想办法解决,再给沈爱卿挑个好的同僚。好好的把差使办下来。至于其他事情……” “臣一直听说沈卿家能作一手好词。……皇上对昆仑词也不陌生,难得沈卿家来一次京城,不如就让他给您赋上一首如何?” 翁同龢得宠还是有其原因的,光绪的尿性他早摸得清清楚楚,对于这一口,他得帮着提一提。 光绪胸口起伏,外表嬴弱,被老师搔到了痒处,但他还要拿乔,表面装得平静。沈狱那首昆仑词随着朝鲜的功绩,早就传遍天下,确实大气磅礴,如今被老师这么一说,光绪也是很期待的呢。 这就苦了沈狱了,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事儿,他那点墨水连文人都算不上,当初在同文馆随便抄袭一首词,没想到最后却害苦了自己。 沈狱故作深沉的冥想了好一会儿,但始终找不到好的措辞去拒绝。光绪和翁同龢以为沈狱在酝酿词作,也不好打扰。 沈狱不经意抬头,看到光绪身后一副宋朝真迹,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江山,江山,你-妹的有了。沈狱度步而出,装作诗人的风-骚-样儿。 那沙哑且不失韵味的嗓音缓缓而出: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第101章 过度解读 “……好,好,好。”这一首沈狱剽窃的沁园春词一出,光绪帝连连大赞了几个好字。 而一旁的翁同龢也第一时间伸出大拇哥,“……大气,大气磅礴啊。不愧是沈昆仑,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一首好词信手便可拈来了。” 翁同龢顿了顿,“……听伯爷刚才作的这首词,应该是沁园春的词牌名。想必伯爷对晚唐的词牌都比较熟悉。但老夫瞧着,你这首及上一首昆仑词的风格,却没有晚唐词牌的那股子飘逸,反而是多了些厚重及弹笑在里面。如果真要说相像的话,老夫觉得与明朝才子杨慎的廿一史弹词相吻合些。不过你的词锋更趋于奔放、大胆。……呵呵,沈伯爷临时便能作出如此应景的词牌来,想必,咱大清是有这样的人才,但委实不多哟。” 翁同龢的一番话,让沈狱的尾龙骨冷不丁一震。啥晚唐、新唐的词牌名,又明朝又才子又是弹词的,他压根就不懂,再说下去恐怕得穿帮了。 沈狱故作领会刚才老翁的一番话,微微躬身谦虚的说道:“狱受教了,且当不得翁老的妙赞。” 生怕皇帝和翁同龢听高兴了,再让他来上一首,赶忙的补上一句说道:“这首词是臣做梦时,一个老人家所赠,其实臣真的不会作什么诗词歌赋……” 这话一出口,光绪与翁同龢相视一笑。瞧表情,压根是不信沈狱说的话了。但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既然沈狱答应帮着练兵,那就是半个自己人。即便这首词牌再烂,翁同龢一样会赞不绝口,更何况这首词牌确实作得不错,褒奖之言语肯定是不会吝啬的啦。 翁同龢直了直身板,没理会沈狱的滑稽借口。直接讨论起词牌来。“不知道这首沁园春词牌,起名字了否?” 沈狱当然不可能说这首词叫《沁园春-雪》,他面带微笑说道:“这个,……咳,这首词暂时还没名字,今天臣借花送佛献与皇上。”说着,度步而出,跪了下去,诚恳的说道:“恳请皇上赐名。” 光绪在宝座上摇头晃脑,似乎还在品味刚作那首词牌的余韵。听见沈狱说话,方才从思绪中出来,龙颜大悦的说:“没曾想沈爱卿对于诗词的造诣如此之高。”他故作姿态思索了一番,娓娓说道:“嗯,就刚才那首词,朕临时起意想到了一个名字。……这样吧,咱姑且先叫它《沁园春-江山》吧!!” “啪啦,啪啦……”翁同龢击掌而出,“好,沈伯爷作的词好,皇上题的名更是贴切。今日这桩美事儿如果传出外间,怕又是一段君臣佳话轶事啊……” “嗯,老师说得甚是。朕虽然对诗词研究不深,但这首词确是贴切映照出朕对词牌里的境界向往。”光绪回忆了一下那首词的内容。 缓缓开口说道:“《沁园春-江山》拢共分上下阕。上阕因雪起兴,借雪景抒写情怀。起笔很是不凡,‘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先咏‘雪’,而首推‘北国风光’。这里很有讲究的吧?” 光绪得意的望了眼沈狱,见沈狱点点头,继续说道:“……不仅突出北方雪景的感受印象,而且造境独到优雅,更画龙点睛的把北国,咱大清的龙兴之地营造得如此的隽永,单单到这儿其实就已经可以冠结全篇了。” 说到这里时,光绪站起来,壮志激怀的念道:“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嗯,词到了这儿,又再度对雪景的大笔铺陈。其大雪覆盖一切,河水失去了滔滔流动貌,无边无际的茫茫雪景。引出了下面的词句,从而更凸现出了咱们北方龙兴之地的深度来。” “而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可谓静中带动,披满白雪、连绵起伏的群山,像银蛇舞动,而白雪皑皑的高原丘陵地带,像蜡白色的象群在奔兀。群山高原与低垂的冬雪云天相连一片。爱卿信手拈来一句欲与天公试比高。把‘银蛇’与‘蜡象’两个生动比喻,赋予雪境以生命感,且有动中见静的贴合效果。其水到渠成引出‘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一个‘红装素裹’的美人的象征,初步形成此词的绝美意境。” 光绪语速很快的说着,此刻的沈狱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可不懂这些,只能不停的点头称不错。光绪说得口有些干,一个小太监非常懂看人眉目,适时捧上一盏雨前龙井。 待光绪一饮而尽,砸吧下嘴,润了一下喉咙。“上阕虽然不错,描写乍暖还寒的北国雪景,能展现咱大清龙兴之地的壮丽山河,但我觉着下阕才是本佳作的重中之中。” “能从咱大清的江山壮丽感叹,从而引出秦皇汉武等英雄人物,纵论历代英雄人物,也抒发出了朕心中的伟大抱负及胸怀。‘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可谓承上启下,将全词连接得天衣无缝。‘江-山-如-此-多-娇’承上,总括上片的写景,对‘北国风光’作总概括。”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启下,展开对历代英雄的论述。这一过渡使全词浑然天成,给人严丝合缝、完整无隙的感受。江山如此美好,难怪引得古今许多的英雄人物为之倾倒,争着为一统江山而奋不顾身。……照朕的思路,这一个‘竞’字,写出了英雄之间激烈的争斗,从而朴实的描写出一代代英雄相继崛起与衰落的经历。‘折腰’的形象也非常的到位,它展示了每位英雄人物为之倾倒的姿态,并揭示了为之奋斗的动机与决心。” 此刻的沈狱仍然是一脸的谄笑,但内心已经是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着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简单的一首词,居然被整出如此多的弯弯绕绕来,头上的黑线还没下来,光绪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哈哈哈,朕是从这儿词句中寻到了许多共鸣的地方。沈爱卿能在短短一首词中便概括了上下五千年历代帝王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五位人物,并展开一幅幅历史画卷,使得以具体形象展开,如同翻阅一部千秋史册般,这着实不简单呐。” “就说那一个‘惜’字吧。它定下对历代英雄人物的论述基调,饱含惋惜之情且又富含批判。然,措词又极有分寸,‘略输文采’与‘稍逊风骚’,并不是一概否定。至于成吉思汗,欲抑先扬,在起伏的文势中不但有惋惜之极的意味。且用了‘只识’二字稍稍带有些许嘲讽之意。……哈,那句‘弯弓射大雕’更是得劲。是啊,非常传神的表现出了蒙古族,只恃武功而不知文治的形象。总得来说,这也是朕这些年一直思考并纠结的地方了。” “至于最后的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其‘俱往矣’三字,言有尽而意无穷,有画龙点睛之妙。将中国无数历史画卷一笔带过,转向如今咱们所处风起云涌的时代。更点出全词‘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主题来……” 光绪的话音终于告一段落,沈狱也终于得到解脱,尼-玛,听他说话感觉老费力气了,是不是吃饱撑的,闲的蛋疼? “是啊‘今朝’是一个新的时代,新的时代需要新的风-流人物来引领。”沈狱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这句是翁同龢出来接上的。 “当今天下,看风-流人物,除了皇上,还能有谁?……皇上必定能超越史上的英雄人物,比他们具有更卓越的才能,并且必将创造空前伟大的功业。”翁同龢脸皮实在厚得离谱,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却一点都不脸红。然而,这震古励今的语句,倒把沈狱震得瞬间斯巴达了。 恶心归恶心,但沈狱还是适时的站出来:“吾皇,思接千载、洞悉未来,且豪气万丈,定必能傲视古今,后无来者……” 正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审稿。沈狱的一番话,翁同龢都要甘拜下风,用书案挡住的角度,偷偷伸出一个拇指给沈狱点了个赞。 而此刻的光绪,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沈狱虽对光绪的过度解读有些不敢苟同,但此时此刻,是不会忤逆了皇帝的意思的。他忙不迭得走前两步。“恭喜皇上,臣不才,希望皇上能喜欢这首《沁园春-江山》。” 翁同龢也是笑着说:“沈伯爷果然非同凡响,作出词风如此雄健、大气,能展现出皇上博大胸襟和抱负,又能指点江山主沉浮,更充分展示了气势磅礴的壮丽河山,实乃大清国的国士无双……” “全词用字遣词,设喻用典,明快有力,挥洒自如,辞义畅达,一泻千里。词章格律,但又不刻意追求。全词合律入韵,似无意而为之。虽属旧体却给人以面貌一新之感。这跟咱们大清历年来的变法革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单从词境中表达出新的精神意境,而更写实的点出了皇上的抱负与向往的新世界秩序……” 几人的相互吹捧,一旁不太懂事的小太监都觉得有些个膈胃,更别提沈狱这个不习惯这种场合的人了。幸好,光绪今天说了那么多的话,终于乏了,最后问及沈狱想要些什么赏赐。 沈狱赶紧的跪下。恭敬的说道:“谢皇上,只要能为大清奋斗,并且付出我的全部所有,这才是臣毕生的梦想。……臣什么都不需要,只想为大清守住藩国高丽,当好大清的屏障便可。” 第102章 刺沈 最终沈狱啥实质性的好处也没捞着,光绪帝只把他的爵位再提高了一等,原本的四等伯如今升到了三等伯爵。 如果是其他人能够被封个爵位,不管是啥,那肯定认为这是光耀门楣,皆大欢喜的事儿。而这个爵位相对于沈狱,倒显得有些个鸡肋,可有可无了。 志不在此,封不封爵他一直都持着无所谓的态度,按他意思,封这些绰头,倒不如给点实物比如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来得有意思多了。 从紫禁城出来,已经过了响午,猪肉荣停着马车早在午门外等候多时。见沈狱出来,忙不迭掀开布帘。 “小师叔,这趟进宫,还顺利吧?” 沈狱轻微皱眉,“阿荣啊,你年岁比我还大,说了多少次,别喊我师叔,让旁人听了多不好。……如以前一般,直接叫沈狱就得了呗。” 自从和黄飞鸿结拜,沈狱的身份变了。黄飞鸿的徒弟都称沈狱为小师叔,辈分摆在那儿,猪肉荣是不敢造次的哩。 要说猪肉荣虽然外表粗犷,其实为人做事都挺知分寸的,以前或许喊沈狱小师叔或许还有勉强的成分,但到了今时今日,却是真心实意佩服沈狱来的。 这次来京城,李大锤作为黑旗军三师的掌舵人,肯定是不可能跟来了。这会儿说不得已经憋足了劲在操练他的手下呢。 沈狱带的人不多,除了以前的侍卫,跟来的还有鬼脚七与猪肉荣,鬼脚七也就是刘柒。自打以前的师父严振东死了以后,性情也发生了变化,跟在黄飞鸿身边一直都显得比较低调,有时候三两天都未必肯开口说上一句话。 沈狱和刘柒是老熟人了,刘柒虽然瘸了一条腿,但要说武艺,自跟了黄飞鸿后,实力是大幅度见涨了。沈狱见过他出手,心里较量了一番,觉得自己未必能完全把他给拿下。 “……阿七去那里了?”沈狱坐在马车里问外间的猪肉荣。今早一起是同来的,这会儿回去却只有猪肉荣,沈狱有些奇怪的问。 “……哦。刚才忘记跟你说了,那个鬼脚七今早时碰到个老乡。他们聊了几句便相约走了,他稍我跟你说一声。” “嗯。”沈狱随便应了一声,并没有太过介意。刘柒只是名义上的师侄,这次上京城猪肉荣与刘柒的主要任务是充当他的保镖,其实沈狱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只不过拧不过黄飞鸿罢了。 刘柒的武艺自不必说,猪肉荣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角色,别看五大三粗的,其实这货粗中有细。这次跟来京的还有沈狱的红颜,其实说穿了就是沈狱的二姨太石水淼。 黑寡妇跟来京城主要还是为了多与沈狱亲近亲近,毕竟与沈狱分开那么长的时间。这如狼似虎的年纪,不说抵死缠绵,每晚要上几次总是少不了,得亏沈狱身强力壮,一般人怕是应付不过来的呢。 当天晚上,沈狱入住在胡雪岩京城的一处西郊庄园里。按沈狱的说法,京城太过繁华,他这种土包子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不过说起住,还是郊外舒服,起码够清净。 随沈狱来京的护卫不多,约莫有三十来人左右。作为沈狱的贴身侍卫,他们个个都有一身武艺,与特战队那些兔崽子们不说强上很多,但起码有一拼之力。 鬼脚七一日未归,沈狱倒不是担心会发生什么别的事儿。凭刘柒的本事,如果发生特殊事件;打架或者冲突,打不赢,要逃跑,一般人且都拦不住他的。 入夜的天空黑漆漆,天寒地冻的缘故,人都早早歇息下来了。庄园内灯火依旧通明,三十个侍卫分为两班,分了两个侍卫在门口值班就行,在京城太大的危险肯定没有,一般的毛贼也不敢往这里乱闯。 约莫是凌晨时分,黑暗处,几个蒙面汉子慢慢凑了过来。守门的侍卫一点都没有察觉。两个侍卫站在门边抽着烟,有说有笑。 突然,两枚锋利类似流星镖的暗器破空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两人脑门中央,两个侍卫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栽倒一旁了。 领头的黑衣蒙面矮个男子高举右臂一招手,黑压压一片手持刀斧的蒙面人便从黑暗中鱼贯而出。 西郊香山旁的庄园,是单独的一座小庄园,附近基本没有人烟,住得最近的村民离这儿还有几里的脚程,地方是够幽静了,但其坏处是这里翻了天,怕都没人能发觉。 除了门口的值班,其余的人此时正在门房里聊天、抽烟、喝小酒。步枪还挂在枪架上,一群蒙面人冲进来的时候,侍卫们再想拿枪已经晚了。刀斧劈砍、鲜血横飞,又是人多势众,他们还没来得及作出有效的反击,便全军覆灭了。 与此同时另一队彪悍蒙面人在为首矮个男子的带领下,直冲庄园内的书房,在他们的踩踏下,木地板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惨叫声与地板声的响动,传到了书房。沈狱来不及多想迅速将沉重的书案推到门口,不到片刻,挡着的房门被踹的碰碰作响,几柄利斧劈破了厚实的橡木大门。 书房的门被砸的山响,斧头剁木门的声音不绝于耳,眼看着门板被劈出缝隙,最后的防线便要失守。沈狱抽出盒子炮对着木门就是一顿乱扫。 很快的,外面的人没有了动静,沈狱不敢大意,侧身在门口旁,大气都不敢呼一口。估计对方能轻松干掉自己三十个侍卫,来的人应该不会少于一百人。 至于刺客是什么来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能躲过今晚一劫再说了。 一起在书房内的还有猪肉荣和石水淼,两人都是武林中人,打架斗殴皆是一把好手,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对方有心来袭,肯定做好了万全之策。 “砰砰砰……”突然间,枪声大作,从木门处传来,惊得沈狱急忙的趴了下去。此时此刻,指望外面的人搭救几乎是不可能,如今是瓮中之鳖,出不去这书房就必定完蛋。 危急关头石水淼悄声说道:“这里整个庄园都是木板建造……”说着,指了下刚才沈狱站的木墙位置,然后再指了下后面的窗户。 窗户那边用实木镶接在一起,趁现在刺客还没有冲进来,从后面这出去最合适不过。砸门声依然不绝于耳,踏木地板的脚步声越发的密集,似乎又是一股刺客向这边冲来。 石水淼的话音才落下,后面的窗户就开始有黑影晃动。这个时候,最后的出路也被包围,现在真的是是插翅难逃了。 情况越紧迫,沈狱反而越是冷静,今日发生的事情又让回到了以前当特工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从衣兜里掏了包大南门点上,从容抽了两口,然后转回到书案后面的一个柜子里。 柜子是沈狱特意从平壤带回来的,里面暗藏着两支新产出的ak-47步枪及两百多发子弹。沈狱抄起ak-47,拿上几个弹匣往腰间一插,随后一拉枪,上了膛。 转头把ak-47扔给猪肉荣:“……会使吧?” 还没等猪肉荣回答,石水淼一把夺过步枪,“这个我会用,放心好了。” 沈狱点头,然后抄起另外一支ak-47,对着木墙二话不说就是一阵扫射。节奏感明快的枪声响起,弹雨穿透木墙将走廊里站着的蒙面刺客如同割麦一样放倒。 几秒钟内木墙已被打出一个破洞来。沈狱拎起一枚手榴弹用牙齿咬掉尾盖扯掉导火索在手里呆了约莫有两秒钟才丢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差点把整间房都震塌,猪肉荣被地动山摇的一股烟尘从外间飘进来呛得他直咳嗽。 沈狱继续泼洒弹雨的打出去,很快的一个弹匣便打空。之后又是扔出去一枚手榴弹,估计着外面已死伤惨重。他对石水淼晃了晃头:“你守在这儿,我攻出去,你要注意节约子弹……” 作为从小耍枪弄棒,刀山血海都趟过的黑寡妇,这点危险还在不至于让她抱头鼠窜。打枪她不是很在行,暗器才是她的行家里手。 勇猛归勇猛,对方也有枪,这样出去分明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石水淼紧咬了下嘴唇,低声说道:“沈狱,不要鲁莽,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们再想其他方法……” 沈狱温柔的望了眼她,然后坚定的摇摇头。生死关头沈狱当猪肉荣是透明人,猛然抓住石水淼脑袋,在她嘴唇来了一个法国长吻。随后将两把盒子炮插在腰间,退后几步猛冲过去,如同一只猎豹般径直从破烂的木墙跃了出去。 沈狱如神兵天将在半空中就开火,ak47扇面横扫,“突突突……”站在外间的蒙面刺客,没来得及反应就应声而倒,谁能想到里间的人那么大胆,敢从枪口中冲出来。 突击步枪只有三十发子弹,在十秒钟不到就打空了。趁沈狱卡壳的时候,藏在暗处的刺客一拥而上,可沈狱一撩衣服下摆,从身后很是迅速的抽出两把盒子炮,“啪啪啪……”连发数枪后,冲在前便的几个刺客全都是脑门中弹,当场爆头闷声不吭的倒下了。 这个时候,黑寡妇石水淼也跃了出来,她学着沈狱一样飞身扣动扳机,但对于枪械的性能根本不熟悉,突击步枪的后座力很大,震得她把子弹都射到天空去了。 石水淼跃出去,猪肉荣也不甘落后,肥胖的身躯一点都不迟钝,速度基本能与黑寡妇持平,从里间如皮球一般弹射出来。 沈狱连连开枪,枪声响成一片将敌人压制住,才扭头看跳出来的两人,眼中有些个责怪的意思在里面哟。 第103章 大刀王五 今晚带队刺杀沈狱的人,正是荣禄手底下一个叫宁有全的门客高手。其余刺客也是荣禄圈养的死士,个个从小都练习杀人技巧,正面交锋不一定很强,但搞暗杀,他们是专业的。一百多名死士,乔装打扮操上各式凶器,趁着天黑就摸了过来。 能够让荣禄敢在皇城脚下刺杀沈狱,可想而知日本人是出了多大的价钱。不过,如果单就日本人出大价钱,给荣禄两个胆子都不敢这么做。这次刺沈,肯定是他征得了慈禧老佛爷的首肯了。 不是他们看不起沈狱,实在是这批死士从小就练习冷兵器,冷不丁的给杆洋枪他们使,他们还未必操得动哩,说真的,这时的大清还不算真正的普及洋枪,而玩得起洋枪的且不是一般人,不是贵族、阿哥特么你玩个试试,分分钟按你一个造-反的名义上去。 其实也别瞧不起这些冷兵器,有时候冷兵器比起洋枪还要靠谱。但那是有时候,今晚,刺客的冷兵器遇到了沈狱操持的ak-47,那个是彻底的完全的歇菜,一百来人,猝不及防的便死了几十个在ak-47枪口下。 幸亏宁有全带了几个枪手过来,要不,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了。虽然武器上吃了暗亏,可出发前宁有全已经给立下了军令状,不是沈狱死就是他们一百来人亡。 知道点子扎手,这一刻宁有全反而是越加的兴奋,他习惯性的舔了舔嘴角,却忘记有纱布蒙住了脸。也是,这货双亲早故,打小跟着婶婶生活,由于矮小缘故,一直都被旁人欺负,导致这货心理一直都有些扭曲。 猪肉荣、石水淼、沈狱三人如天神下凡般站在书房前的小庭院里。本来别致的小庭院已经被轰得满目疮痍,石水淼端着已经打空了的ak-47,怒眉睁目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与自己男人相比丝毫不落半点下风。 趁着这个空当,猪肉荣学刚才沈狱那般抽出一根烟点上。而沈狱则非常警惕的戒备着四周,枪声落下之后,这里是死一般的沉寂,瞄到猪肉荣点上了烟,沈狱大声的喝道:“你妹的猪肉荣,现在你抽哪门子烟?赶紧的掐了……” 经过刚才一番激斗,这里的灯火早就全部暗了下来,这个时候点烟,分明就是告诉人家;我在这里,来啊,来杀我啊…… 沈狱的话音方落下,“砰……”的一声枪便响了。黑暗中一道火舌喷射出来,而,猪肉荣则应声倒地。 枪声响过,几十条黑影突然从四周涌出来,他们大部分都手持冷兵器,目标是刚刚喊话的沈狱。 刺客们冲到一半,一颗长柄手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出来,在地面上滴溜溜乱转,惊得冲前面的宁有全大喊一声:“有炸雷……” 刚才就吃过这种炸雷的亏,众人纷纷躲避可是手榴弹却并未爆炸,宁有全暗骂一声,又是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手雷是石水淼扔的,平时她倒有学过扔手榴弹,但刚才见自己男人有危险,危急关头倒忘记拧盖子拉导火线了。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宁有全举起斧头向沈狱砸过去。人欺身上来,沈狱已不好躲闪,举起ak-47格挡。“咔”的一声,ak突击步枪被劈弯掉了。 其余人看到宁有全扔斧子,有样学样,十几把斧头通通向沈狱砸来。沈狱早有防备,身体一侧,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把腰间两把盒子炮拔了出来,二话不说,对着冲过来的刺客就是一阵乱射。 冲在前头的几人瞬间倒了下去,而刺客的势头已经起来,后面的人也不管倒下的人,依然奋不顾身的向沈狱扑去。 石水淼看到沈狱危险,扔掉手中的ak-47,闪电般从腰间掏出特制的飞针,左右手各五支,用诡异的动作向刺客甩去。 猪肉荣刚才算幸运了,子弹没有打中他,嘴巴上的烟倒给打掉了。这厮也不知道从哪儿扛了一个大水缸,势大力沉的往那群黑衣人砸去。 几人都是乱战高手,虽然刺客人多势众,但如果不是配合默契战场兵阵,一时半会怕是拿不下三人。 沈狱纵身一跃,又是闪过几把斧头的偷袭。盒子炮已经打空,腰间只有ak-47的子弹,沈狱唯有扔掉盒子炮,摆出了泰拳的架势来。 这个时候,没有了武器的优势,三人渐渐落了下风,在几番交手之后,几十号黑衣人慢慢的合围。手上没了武器,接下来只能肉搏战,扫了眼这帮家伙,这些人的眼睛个个都透着一股子狠辣,分明就是亡命之徒,想必,这一战应付起来不会轻松。 宁有全见三人已经是瓮中之鳖,轻轻的哼笑了一下,把蒙面的黑布拉了下来,露出了猥琐且狰狞的面孔,习惯性的舔了舔嘴角。“……弟兄们上,把他们剁成肉泥。” 而就在这时,“嘭……”的一声,一条黑影被人横飞着扔进来,十几个着短打衣衫的汉子紧接着冲杀进来。 领头的人正是刘柒,冲在他身旁的是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手中拎的那把大号陌刀舞得虎虎生威,能在他手上走一合的刺客少之又少。 有了鬼脚七他们加入,人数仍然处于劣势。可算上沈狱几人,实力要比那群刺客高了何止半筹?场面倒不至于一边倒,刺客的目标只是沈狱,在沈狱有帮手加入的情况下依然还想上前行凶。 刚才三个人的时候都杀不了,何况还来了十几个帮手,一番激斗之后,毫无悬念的刺客全军覆没,哦不,为首的那个刺客逃走了。 沈狱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猪肉荣屁股被砍了一斧子,刘柒带来的帮手死了三个人,其余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场中唯一一个没受伤的,就只有拎陌刀的那个汉子了。 沈狱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向一旁脚腕受伤的鬼脚七问:“你是怎么知道咱们被偷袭的?” 鬼脚七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次回来本是想介绍一个朋友你认识认识,谁知道碰上这档子事……” 说着,刘柒扭转头,喊了一嗓子,“……五哥,先别忙活了,给你介绍一下咱们的民族英雄。” 耍陌刀的那个汉子正是刘柒口中的五哥,别看这厮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可干起细活同样如此的出色,受伤的人约莫有一半是他给包扎,手艺当然比不了专业的,但比石水淼这男人婆要强上三四个档次。 那高大汉子缓缓走了过来,拱起双手,不卑不亢的说道:“久仰大名了,沈昆仑……” 沈狱也站了起来,毕竟是救命恩人,礼数还是要行周全的。瞧着大汉一副清高的样子,沈狱却生不出反感,似乎他天生的就对这个汉子有着一股子好感。 “这个是我的老乡,河北沧州的,真名我不知道,平时大家都喊他五哥……”鬼脚七似乎很看得起他的老乡,平时挺低调的他,今个话明显比往日要多上许多。 汉子留着一脸络腮胡,瞧年纪应该在四十左右,年纪肯定是比沈狱大的。沈狱微微的举起另外一个没有受伤的手拱了一下,算作回礼。“那我就跟阿七一样,喊一声五哥吧。” “沈昆仑客气了,鄙人王正谊,字子斌,道上的人都习惯喊我五哥。”王正谊说话依然平平稳稳,给人感觉挺踏实的。 “啊,等等……”沈狱眉头一皱,指着五哥吃惊的问:“……你是王五?大刀王五?” “……哦?”这会儿轮到鬼脚七和王五吃惊了。鬼脚七说道:“你听说过五哥?” 王五并没开口,但眼中尽是疑惑,他分明和沈狱没有半分交集,且沈狱一直不是在南方就是在高丽,他也很想知道沈狱是从何人口中知道自己,而且还能喊出大刀王五来。 沈狱的恶趣味又兴起,用单手一拱,笑着说道:“……其实我也算江湖中人,夺命书生的匪号不知道王大哥听过没有?” “嗯?”这会轮到王五吃惊了,一个朝廷命官,居然说自己是混江湖的,而且还起了个很是俗气的匪号,这沈昆仑玩得是那一出? 见大家没有领悟他的笑点,咳嗽了一声,说道:“其实嘛,我也是听一个属下提起你,他的原话是这样;在北方称之为大侠的不多,大刀王五算一个。” 其实沈狱根本没啥属下所说,作为后世的人,谁不知道大刀王五,小时候那电影看着都觉着悲壮着哟。王五的生平很是坎坷,在这里掠过不提。早年他拜李凤岗为师,排行第五,人称小五子。又因他刀法纯熟,德义高尚,故人人尊称其为大刀王五。王正谊一生行侠仗义,曾支持维新,靖赴国难,成为人人称颂的一代豪侠,沈狱认为在维新变法中,他与谭嗣同皆是死得最为悲壮两人了。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沈狱在脑中思绪着,口中自不然的念起了谭嗣同维新失败时的绝命诗。 届时谭嗣同的绝命诗还没有出来,而沈狱却随口便念了出来。虽然这儿都是些大字不认几个的人,可这两句浩然正气的语句一出来,周围的人都自觉的静了下来。 “好,好……”王五爽朗的一笑打破此时的沉寂。他大声说道:“好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鄙人书读的不多,但今日确实真正的见识到了沈昆仑。你是真英雄,唯有真英雄才能说出如此至情至性的两句话来。” 当沈狱醒悟过来已经迟了,又是剽窃人家的诗,饶是沈狱脸面厚如城墙,如今的脸却有了那么一丝的羞涩。 他本想开口说这诗不是我作的,是几年后谭嗣同维新失败狱中题壁上的绝命诗。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特么的几年后的事,在这说出来,保证不被打死。 ……………………………………………………………………………… 明天开始,每天两更,补全以前拉下的。 第104章 京华风云(1) 经清点,这次偷袭造至二十二个侍卫死亡,其余的也受了重伤。这些可都是跟随沈狱日久的士兵呐,人非草木,看到从门房里抬出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沈狱的心情瞬间跌落到底处。 这次刘柒领王五过来,其实没有更多的缘由。王五一身武艺,却一直报国无门,在京碰巧遇到在沈狱麾下办事老乡刘柒,两人一拍即合,刘柒当晚就带王五前来引荐,这才有了先前赶到的援兵一幕。 为了避免刺客再次来袭,沈狱决定随王五离开西郊,先到源顺镖局暂时住下。虽不知道刺客是谁派来,但大约也能猜到一个大概方向了。 在京城,正和帝党的人蜜里调油,肯定不是帝党。除了帝党,那么在京城有这样能力的,就只有后党的人或者日本人了。瞧这批人的身手,功夫走的都是华夏的路子,与日本人的忍者流派很不一样,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仇肯定是要报的,但不是这个时候,最后离开的时候时沈狱默默的望了眼庄园,心中暗暗赌誓。庄园内已经一片狼藉,木架的庄园大面积倒塌,墙壁被炸的一团糟,硝烟味到现在还没散去,地板、木杆、墙上的挂画、乃至屋顶全特么废了,总的来说,这座庄园已经住不了人,从新装修都不行,唯有推倒从建。 一行人离开庄园,来到源顺镖局。源顺镖局,创建于清光绪五年,短短时间就成为了闻名京师的著名镖局之一。 源顺镖局坐落在北京前门外的大栅栏,前门外一带是京城商业最繁华的地区。所以,镖局都设在这一带。刚才经过前门时,沈狱不是很仔细的数了一下,大栅栏这儿,约莫就有二十来家镖局。 一路走来,一个老北京、话很多的镖师给沈狱详细的介绍了这条街的由来始终;什么西河沿的东光裕镖局,粮食店的会友镖局,布巷子的自成镖局,狗尾巴胡同的同兴镖局,打磨厂的东源成镖局,西珠市口的福源镖局等等等等。 镖局的顾客主要是大店铺,镖局为大店铺武装护送货物。因为此刻京城还没有火车出现,交通很是不便,路上又不得安宁,经常有强盗出没。 商人长途运输货物,为了安全起见,大都请镖局运输。所以,镖局实际是武装运输业。操此业者不需有大量的资本,只要精通武术,有运货物的车、马,储存货物的房屋,在江湖上朋友多就行。 过去外地人来京城,都要逛一逛北京前门外的大栅栏,大栅栏虽然只有一条街,但是它所涉及的繁华地段却车水马龙。 从明朝永乐以来,逐步发展为商业和娱乐中心。在大栅栏周围,北有前门箭楼子,廊房头二三条,珠宝市,九门钱市。这一带是富商大户林立之地,银行、银号、钱庄,比比皆是,一家挨一家。 大栅栏的对过是肉市、鲜鱼口,外面是著名的前门大街,直通天桥与永定门脸儿。里面的一条街从大栅栏东口内往南的西半壁就是源顺镖局所在地,再往南是铺陈市直到天桥。 在大栅栏内外汇集着数不清的茶楼酒肆与戏园子,诸如广德楼、广和楼、华乐园、中和园、庆乐戏院、三庆戏院、大观楼等。 这一地段还有全国知名的山东老孟家开的八大祥绸缎店,诸如瑞蚨祥、瑞林祥、谦祥益等老字号。还有东西鸿记、张一元茶庄,乐家老铺同仁堂,盛锡福帽店,豫丰关东烟铺和蕙兰斋鼻烟铺等等等等。 这一地区,长期以来,就是古老的北京城中最繁华,最集中的财富聚散地,亦是奢华娱乐游玩之所。这一条大街,它能延续四五个世纪久盛不衰,是有着其重要原因的。 这个叫陈甲的镖师说起话,嘴巴吧啦吧啦的仿佛不会停下来一般,如果不是沈狱借机尿遁,怕这厮能给你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都行。 发生了这档子事,沈狱得好好考虑自己退路才行,这个时候不能急着走,想必有第一次刺杀,肯定还有第二次。 沈狱让人去电报房给平壤处发了一封加密电报,内容只有黑旗军内部高层才能看懂。大致内容是告知自己在北京遭遇刺杀,为了能顺利离开京师,也为了安全起见,让特战队的人从速赶来京城。 其实大刀王五愿意护送沈狱离开京城,不是沈狱信不过大刀王五。与王五初次相识,交情还没有到那个份上,还是用自己人习惯一些,踏实一些。 “……这些人想玩大的,老子落意奉陪。这次居然让老子吃这么大一个亏,不把京城闹一个翻天覆地那是不行了。”沈狱按熄烟蒂,似在喃喃自语似乎又是在说给一旁的刘柒听。 沈提督欲发飙的同时,荣禄也在他家隐秘的暗房内大发雷霆。这次筹划极为完美的刺杀行动,居然以损失惨重、全军覆没告终。不能把沈狱击杀,顺着源头,很快自己铁定暴露。沈狱谁啊,连日本的军队都能收拾的人物,这会儿荣禄想抽自己嘴巴的心都有了,轻敌完全是轻敌了。 不能顺利刺杀沈狱,那么等待的就是沈狱的雷霆反击,自己手上还是有些能用的人。但昨晚刺杀最好时机都已流逝,根据情报,沈狱已经回了京城,住在一个镖局里面。 在京城,给荣禄十个狗胆子都不敢刺杀,幸好沈狱的侍卫已被全部歼灭,唯有静静等待,等沈狱离开京城之日,便是他枭首之时。 本来这次行动荣禄策划了很久,从沈狱进京就开始盯梢、部署。昨晚沈狱到西郊,荣禄觉得时机成熟,方才派宁有全率死士趁虚而入。如果能一举杀掉黑旗军的大后台,光绪的走狗沈狱,那么自己必定得到老佛爷的赏识,至于日本人的一百万两银子,那不个是稍带的。 经过回来的宁有全陈述,起初进行的很顺利,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沈狱的卫队,可千算万算没料到沈狱本人却如此的骁勇善战。 沈狱是提督不假,根据情报,先前还是同文馆的一个教习呢,谁成想到一个教书先生,武艺却如此的出众,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 对于市面上关于沈狱的传闻,什么腰围三尺,身高三尺,起码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信。荣禄认为沈狱被茶楼那些说书的给吹成斗战胜佛了去。可没成想,这厮不仅仅带兵有一套,身手也真真是了得,按说也不比那些武林大家差到哪去了。 轻敌付出的代价造至暗杀行动失败,荣禄吩咐宁有全这段时间暂时待在暗房的屋子里,然后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沈狱被刺杀的消息如一张悄无声息的网,一夜之间在京城内外传开。光绪收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皇帝在宝座上雷霆大怒,自己的千里马居然有人敢动,作为伯乐能不怒火攻心? “……查,快查,无论是谁做的,朕绝不姑息。”光绪一拍龙椅,大声的说道。 翁同龢站在下首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对于翁同龢光绪一直非常尊敬。见老师有话要说,光绪便开口。“老师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翁同龢环顾了眼四周,然后走上前一些,低声说道:“刺沈的事儿,想必没那么简单。”说到这儿,翁同龢用手指了下储秀宫的方向。“敢再京师刺杀朝廷命官,肯定是得到那个人的点头了……” “哦?”光绪刚才还踌躇满志的要给沈狱报仇,但一说到慈禧亲爸爸,就如打了霜的菜,瞬间痿了下去。“这个能确定是她派的人?”光绪小心翼翼的问。 从小到大,光绪一直都活在慈禧的阴影下,老佛爷的雷霆雨露他最明白不过了。没等翁同龢回答,光绪一摆手,“算了,沈狱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插手了,相信沈卿家的能力,足可自保……” 这话说得自己都没有底气,但若要给他在放弃沈狱与和老佛爷唱对台两方面作选择。那必定是放弃沈狱,这是毋庸置疑的了。 ※※※ “蓬”的一声,李鸿章的签押房门被一下撞开。签押房内,李鸿章与周馥两人在里面,也没办什么公事。就在那里手谈棋局。棋盘上黑白交错,眼见就到了残局。 撞进门的,是自己的女婿张珮纶。在李鸿章眼里,张佩纶就算天塌下来,一直都还能保持几分书生风度的人,今个却狼狈如斯…… 李鸿章手上仍然执着子,眼角都不抬一下,语气轻松的问:“……幼樵,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慌张,难不成日本人又开打了不成?” 李鸿章这话有一半是开玩笑的性质,日本人刚刚被沈狱打死了两个加强旅团,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来的了。 “大人,沈狱在京城被杀。”张佩纶语气急速的说道。 “啪……”棋盘瞬间倒塌,李鸿章匆忙站起来,脸色非常肃穆、凝重。而,一旁的周馥却是老神在在,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毕竟算起来,沈狱乃至黑旗军都是他们北洋的政敌。 “查出来谁干的没有,沈狱被杀,黑旗军必定大乱……” 刚才张佩纶由于说的急忙,说漏一个字也不知。一听李鸿章说的意思,“……等等。沈狱只是被刺杀,并没有死,应该乱不起来吧。” “什么?”这会儿轮到周馥坐不住了,“没被杀死?怎么……”周馥下半句话是想说;怎么不被杀死呢。但瞧到中堂大人的脸色,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第105章 (2)京华风云 沈狱若是死了,这是周馥最乐于见到的事情。毕竟如今北洋的整个体系都失势了,且全部都是因为沈狱的两场大胜引起。 他也不想想,自己北洋的人在朝鲜败了,却不给别人赢,这是个什么道理?不过从他北洋的角度去考虑,其实并没有错。只不过沈狱是从国家民族层面去考虑事情,而他却在为其利益团体去考虑罢了。 李鸿章一直纠结的徘徊在两者之间。既希望沈狱打胜,也希望北洋得势,但世间的事情并没有如此的两全其美,当沈狱大捷传回,不可避免的,北洋真正的失势了。 当初周馥的提议李鸿章也很恼火,却又不能怪周馥,毕竟周馥是为北洋的大局考虑。幸亏袁世凯并没有按照其计划去办,要不他这个老头子便会成为千古罪人,受到后世千万人的唾骂了。 其实刚才听到沈狱被杀,李鸿章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果真应了那句老话;狡兔死,走狗烹。放眼整个大清,能与他李鸿章相提并论的人唯有这个才冒出头的沈昆仑。 作为对手也好,盟友也罢,沈狱被刺死的话,他都会有一种兔死狐悲感觉。李鸿章相信宿命,知道凡事都自有轮回。且他也清楚自己这辈子的宿命就是属于大清,哦不,是属于北洋的了。 得到女婿的肯定,沈狱并没有死,才稍稍的放心下来。京师的水很深,他也猜不到是谁下的手,按照其光明磊落的性格。能作如此下作、蝇苟的事儿的人,必定离不开那些宫中的死太监。 ※※※ 作为大清首位太监,李莲英真的是被冤枉了。由头至尾李莲英都没有参与进来。无论提议到执行都是荣禄一个人单独一手操办。 当日荣禄与老佛爷对话李莲英是听在耳中。虽然是个阉人,不说高风亮节,但如荣禄刺杀如此下作的手段他是很不屑的,要整人就来别的手段,直接刺杀有伤天和且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啊嚏。”李莲英摸了把鼻子,今日老是打喷嚏,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受了风寒的缘故。对于沈狱被刺他昨晚就已收到风声。荣禄的方法姑且不论对错,就这样都能刺杀失败,办事能力可见一斑。 今日特意出宫是受了老佛爷旨意,慈禧又戏痒痒了,打算几天后在宫中操办一场大戏,戏台都是现成的。请京城名角儿杨小楼过来就可以。 本来如此小的事,大可派一个小太监去办就可以,但回头想想,一来嘛,是老佛爷特别的喜欢杨小楼的戏,自己去也是有些个诚意,二嘛,自己许久没有回家,今个回家看看“妻子”。 京城是他地头,自打当了首领大太监,不仅敛财的手艺了得,其搜刮房产的功夫更是无人能比。除了彩和坊李宅,其余在京城,大大小小都分布有他的房产,而且多打上百处,且都不用自己花钱置办。 如今的这些房子占地面积大,最小的都是四合院,比后世那些个房-叔、房婶算起来,李莲英才算真真正正的一方土豪。 李莲英前半生简直是一部传奇奋斗史,他入宫前名叫李进喜,进宫14年后才由慈禧起名连英。其先后在奏事处和东路景仁宫当差,直到同治三年,16岁的他才调到长春宫西太后跟前办差。 那时太监安德海正得慈禧宠爱,是老佛爷跟前的大红人。两人虽同时进宫,地位却差得很远。后来安德海因过分张狂,终于以“违背祖制,擅离京师”的罪名,被山东巡抚丁宝桢砍头。 李莲英打小就是个及其聪明乖巧的人,从安德海事件中明白一个道理,所以一直在揣摩如何摆正主子与奴才之间关系临界点。 他不仅学会了揣摩主子的脾气和喜好,且千方百计地讨主子欢喜,还能时时处处谨慎小心。他认字不多,然而,家中却一直摆着一副字。“事上以敬,事下以宽,如是有年,未尝稍懈。” 意思大抵是对主子恭敬,对下属宽厚,多少年来不敢松懈。这也算是李莲英成功的秘诀吧。李莲英能做到这一步可谓是前无来者,比起太监位极人臣的前辈魏忠贤,他低调、隐晦许多。 作为首领大太监,同治十三年便任储秀宫掌案首领大太监。这个职务一般需进宫服役30年才有资格担任,而李莲英此时进宫刚满17年。 光绪五年,李莲英出任储秀宫四品花翎总管。随着慈禧日益大权独揽,李莲英的声望地位也变得显赫起来。李莲英31岁时,就已经可以和敬事房大总管平起平坐。 慈禧爱听戏,李莲英就使尽全力去逢迎,老佛爷最喜爱听《霸王别姬》,可谓到了百听不厌的地步。要说这杨小楼也是一个妙人。 艺术上继承了家学,师承俞菊笙、杨隆寿,同时博采众长,逐渐形成独树一帜的“杨派”。杨小楼的嗓音清脆洪亮,唱念均遵“奎派”风范。且咬字清楚真切,间有京音,行腔朴直无华。唱念注意准确表达角色的感情更是细致入微。 代表更有《霸王别姬》《夜奔》《野猪林-结拜》等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戏曲名作。其中《霸王别姬》最可以领略到他唱念的神韵。杨小楼武打步法准确灵敏,无空招废式,更能恰当贴切地表现人物的性格,着力体现意境,追求神似,也即“武戏文唱”的杨派特点。 杨小楼本来是升平署的人,如今却自己出来开了一家戏班,作为京城名角儿,只要有他的演出,几乎场场爆满,外地来的的票友更是一票难求。 杨小楼的梨园正好坐落京城前门外的大栅栏,今个恰逢杨小楼有一场《夜奔》的大戏要上演。碰巧的今日得了五哥的照应,给沈狱弄到了几张杨小楼梨园的门票。本来他对京剧不是特别的感冒,但拧不过想看新鲜玩意儿的石水淼,只能点头答应陪她去。 五哥是老熟客,与杨大家是莫逆之交,领着沈狱与石水淼一路畅通的进到了后台。五哥指着在化妆的男子说“那个就是杨小楼杨大家了。” 杨小楼见久未逢面的京城大侠五哥到来,匆忙的站起,迎了上来。“五哥,许久不见您,今个怎么得空来咱这帮衬……” 杨大家自然有其傲气本钱,连慈禧都宠着、捧着。他看到沈狱与石水淼,以为是王五的小跟班,并没有太过在意,主动的忽略掉了。 “……呵呵。”王五爽朗的一笑,“今儿还真不是来帮衬你的,只是带了一个朋友过来给你认识认识。”说着五哥罕见的、且调皮的对着杨小楼眨了下眼睛,“你不是一直想见咱们的民族英雄么?……来,今个伫在你面前的可是活生生的沈昆仑哟。” “……啊。”杨小楼的眉头一挑,倒是没有什么。旁边一个唱虞姬的男子倒是失声“啊”了一下,自知失态,他急忙的用手掩住嘴,一副小女儿姿态,那姿势之风情万种比女人还要狐媚几分。 掩住的男人伸出手,又收了回来,然后拱手:“沈大人好,小人程蝶一拜见大人……” ※※※ 冤不冤枉李阉人,中堂大人并不是太过在意。而他知道,无论如何的党争都可以,沈狱此时此刻不能死。他最清楚不过,日本人近段时间又开始蠢蠢欲动,有种死灰复燃的感觉。 虽然他也希望北洋能成为国之栋梁,但只是希望而已,北洋内部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其他人不了解,他可是最清楚的了,与日本人一战的能力并不是没有,可大家都忙着拉山头,吃空饷的事儿,心思压根都不在这儿,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经过朝鲜一役,北洋的实力与日军的差距可见一斑,更别提沈狱的黑旗军。按照李鸿章的念头,自己的北洋不行,但还是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毕竟这是兵事,来不得半点儿戏。 “……周馥。你刚才幸灾乐祸些个什么劲?沈狱死了你以为咱们北洋就能上位?你这样的思想就是一个卖国贼啊。等那天国家都没了,等你守着北洋当亡国奴吧。”张佩纶指着周馥怒骂了句。 两人因上次的事情干了一架之后,平日里口头上早就不对付,这会儿张佩纶更是寸步不让,特别是刚才瞧到周馥的嘴脸,旧日的压抑情绪立马间便释放出来。 “怎么的?”周馥不屑的瞪了眼张佩纶,“你丫管得够宽的,我爱怎么着你管得着么?别扯那些家国大事的。……张佩纶,我早就知道你一直看我不爽,但你又能对我怎么滴?” 李鸿章还在陷入沉思,而这两书生却开始斗起嘴来。李鸿章被两人吵架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狠狠的瞪了两人各一眼。他非常清楚两人的尿性,再说下去,必定又是一场撕逼大战。 李鸿章可没有坐山观虎斗看笑话儿的心思。“你们两个再吵吵,以后就别进我这个房。”见刚才的瞪眼没有用,马上便大声的呼出这句话来。 这话一出,两人便安静下来了。要知道,能进这间房的人都不简单,不是心腹就是高层,如果被逐出这里。那么就代表被李鸿章彻底的放弃,在北洋被李鸿章放弃,想想都知道是什么概念。 这两年李鸿章的日子并不好过,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都被黑旗军稳压一头,北洋的声势可谓是一落千丈。这些时日也是李鸿章这辈子最清闲的时候了。不要说京师诸位大佬们不找他了,就连北洋内部的人都隐约的想独-立出去,各自成军。 所有一切李鸿章都懒得关心,不关心并不是不知道,情报一样都会收集上来他这里。北洋有分崩瓦解的时候,但他积威很深,一时半会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日本人闹腾就不一样了,今时今日有沈狱在前边顶着,暂时轮不到自己操心。 如果沈狱被刺杀在京城,那么事情就不一样了。虽然现在还没有被杀,但保不住还有第二次,当前李鸿章就是想着怎么保下沈狱的计划来。 …………………………………… 以后每天两更,求票票—— 第106章 (3)京华风云 能让张佩纶如此慌张失措的并不只有沈狱被刺的事儿。只是刚才瞧到周馥那副嘴脸,一时间倒忘记了最为重要的另一件事儿。 张佩纶手中握着一纸电文,顿了下说道:“中堂大人,日本人开始增兵了。”说着,把电文递给了李鸿章。 李鸿章望一眼,微微有些讶异。张珮纶文采风流、气度闲雅,当初在京师是挺有名的。不然怎么在落魄时,李鸿章还会舍得将宝贝女儿嫁与他? 别人不管怎么气急败坏,他总是不紧不慢,笑看涛生云灭的做派。而今个,屡次的紧张过度,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没作他想,接过电报一看。 这一看可了不得,李鸿章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自从上次朝鲜一役失利,李鸿章痛定思痛,很注意收集日本人的情报。 这封电文是潜伏在日本的细作回馈回来的绝密消息。电文内容让他很震撼;日本爆发经济危机,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在帝国议会的施政演说中抛出了所谓主权线和利益线的理论。将日本本土作为主权线,中国和朝鲜视为日本的利益线,声称日本人口不足,必须武力保卫利益线,加紧扩军备战。 就在上个月,日本海军新增吉野号快速巡洋舰三艘,浪速号防护巡洋舰三艘,松岛号防护巡洋舰四艘,其余各种铁甲舰若干。细作的能力不错,把上述的铁甲舰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 望着电文上所陈述的数据。其中以吉野号快速巡洋舰最为可怕,吉野号由英国海军造船处设计,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穹甲巡洋舰,使用新型的蒸汽机,航速高达23节,并装备了阿姆斯特朗兵工厂最新设计的速射炮。 一直对这种新型军舰充满兴趣的日本政府由明-治-天-皇带头,举国上下募集金钱将这些舰购入。这些战舰也将成为日本联合舰队的中坚主力,实力比当初上升了几个档次,就如今的实力放眼大东亚就北洋水师能比拟。 吉野号主要武器是当今最先进的英国产品:152mm阿姆斯特朗速射炮4门,120mm阿姆斯特朗速射炮8门,47mm重哈乞开斯炮22门,360mm鱼雷发射管5具。 日本陆军同样的也增加了兵力,在原有的六个师团基础上再增加两个师团。汉城一役的失利,日本陆军吸取了惨痛的教训。给新增的两个师团装备了全部由英国产出的新式武器,实力不容小觊。 种种迹象表明,日本的这种动机怕是直指大清了。李鸿章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也一直认为汉城失利,日本人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却没曾想事情会来得如此的快,按照李鸿章自己的估算,以日本人的经济实力,起码也要三五年才能再次发动战争,可这…… 李鸿章放下电文,严肃的问:“幼樵,此次事情是否确认过?” 张珮纶轻轻摇头,缓了口气。他刚才在自己书房小憩之后,就接到电报房紧急送来日本方面的电报及京城刺沈的消息。两件都是大事,翻看一眼后,没穿戴整齐就一路小跑过来了。 “……中堂,这个细作发回来的消息,可信度一直都很高,如果不出意外,怕这事情就是真的了。”他语速很快的说着,顾不上喘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中堂,咱们还是早点着手准备为妙……” 李鸿章还没怎么地,一旁的周馥就冷冷一笑,他低头看着洒在地上的棋子,头也不抬的道:“你着急个什么?前边还不是有沈狱给顶着吗?啥时候轮到咱们北洋去操心这日本人的事情了……” 张珮纶也不理他,轻吸一口气,沉声道:“沈狱还在京城,如果日本突然宣战,咱们大清就处于被动的局面。我有个提议,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中堂,万万不可。”听到张佩纶这样说,周馥马上反对:“我们无故宣战?没有老佛爷的懿旨?……这是造反啊。更何况,咱们拿什么跟人打,粮饷打哪里出?又有谁愿意充当先锋?” 李鸿章稳稳的坐了下去,闭起双眼,半响之后才缓缓开口说:“打不了,打不了啊……” 张珮纶的脸色很难看,北洋那些内部问题他也清楚,但这是国战呐,迫在眉梢呢:“……中堂,即便咱们不战,那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最好能及时的通知还在京城的沈狱。” 李鸿章抬眼望向张佩纶,指着书案上的电文纸。“我猜沈狱不日也会得到消息,不过我们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李鸿章一眼瞪过去阻止了又欲说话的周馥,接着说道:“……幼樵,烦劳你走一趟京师吧。我给你一队近卫,务必安全的把沈狱带离京师。” 得到这一句话,张佩纶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中堂大人还是明白大义的,他拱了拱手,“佩伦领命……” 中日在朝鲜甲申之后,以天津条约稳定下来的局势,一下被汉城一役给彻底打破。新签的中日条约也只是一个形式,对日本人根本没有约束的能力。 如果真如电报上所说,开战是不可避免的了,日本人狼子野心,只是不知道这次日本人所图的到底是朝鲜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身边的周馥已经不说话,李鸿章也保持着沉默,签押房内这一刻如死一般的沉寂。 ※※※ 京城,大栅栏,杨小楼戏院。 好戏正准备开锣。沈狱刚才在后台与两位京城名角儿寒暄一番之后便出来了。他不是看不起戏子,杨小楼倒没什么过分举动,只是那个程蝶一太过热情了些。导致沈狱浑身不舒服,鸡皮疙瘩冷不丁的往外冒,特别是说话的语气及姿势都如女子一般,这是他最不忍受的了。 戏院的座位很是讲究,一般人即便有钱,想要第一排的位置都很难,如果是普通人能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这个足可以够吹嘘半天,说出去倍有面子。 今个杨小楼见过沈狱后,对于这个名声华夏的英雄倒非常的尊敬,给安排了个前排的位置。而沈狱对这些并不太过在意,毕竟是看一场戏,就和后世看电影一般稀松平常,坐那不是坐啊。 在京城,在杨小楼戏院看戏的一般都老面孔了。而能够在第一排坐的人非富即贵,沈狱是新面孔,所以,特别的引人瞩目,时不时的有人侧目过来打量一番,更有人低声议论这到底是何许人也。 坐在沈狱左手边的是石水淼,而右手边则是一个一袭青衫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脸色红润,嘴巴上没有胡子,不时的用眼角瞄一下过来。有时候见那人瞄过来,沈狱很是礼貌的报以微笑来回应。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杨小楼的一嗓子喝出,这出大戏正式开锣。 不愧是京城名角儿,嗓子一亮,下方的人纷纷叫好,有些人甚至还陶醉的轻轻跟着吟唱附和。 王五知道沈狱不是太懂京剧,特意的在解说:“夜奔这出戏既讲究唱工又讲究做工,身段极其繁复,并且整出戏都得边舞边唱。杨大家在京城之所以成为名角儿,主要还是身段子够扎实……” 王五坐的位置隔了一个青衫中年人,说起话来肯定不是特别方便。而王五言语,肯定多多少少的影响到青衫中年人听戏。 青衫中年人很有素质,偏头看了眼王五,又是有些讶异的扫了扫沈狱,接着继续听他的戏去了。 坐在第二排的一北京哥们儿听到王五说起戏,顺着杆子便搭上来。“……五哥说得是啊,杨老板的每个字都有身段,一招一式也都不含糊。……这出林冲夜奔全数都得满宫满调地唱昆腔,这对技术与功力要求很高。戏曲界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的说法,可想这剧的难度得多大。……不过嘛,杨老板的技艺那么高,这出夜奔早便驾轻就熟,我觉着吧,他的霸王别姬才是最经典。” 京剧沈狱不懂,不过水浒传他还是看过的。这出夜奔正是来自水浒传中林冲火烧草料场后,避官司。经奔柴进,柴赠书荐投梁山,林冲乘夜趱行。高俅差徐宁追之。王伦得信,使杜迁、宋万至黄河渡口,接应林冲。徐宁追及,林冲还斗不胜。杜、宋助之,杀退徐宁,同上梁山。 曲子在一片喝彩声中落下了帷幕,杨大家走下戏台,径直的向沈狱走过来。沈狱方想站起来,只见杨小楼上前给青衫人一躬身。 “……您老来了怎么不告一声,小得们怠慢您老了没?”杨小楼的姿态摆的很低,一脸谄媚。 “杨老板。”青衫人拿乔了一番,然后才站起来,呵呵的笑道:“……不碍事,是咱家吩咐下人不要告诉杨老板的。看个戏而已,不必声张,省的被人说摆谱。” “……这是哪哪儿的话。您能来帮衬,戏院简直是蓬荜生辉,有那个不开眼的敢这样说您?” 本来对杨小楼挺有好感,刚才在后台时那副不卑不亢样子让沈狱印象特别深刻。可转眼间,却换了这副嘴脸,这着实让人有些个恶心了。 第107章 京华风云(4) 沈狱被刺,早已经轰动京城,作为当事人则不觉察得出来。杨小楼是今早收到的消息,他是聪明人,在京城的一亩三分地,别的人可以不搭理,李莲英那可是他开罪不起的。 就如你沈昆仑在高丽是盖世英雄能呼风唤雨,可到了京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的卧着。杨小楼之所以能如此成功,一是曲唱的好,二是会做人。 如今李莲英与沈狱都在这儿,朝堂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沈狱昨天才被刺杀,今个就来他戏院,虽然往日一直大义凛然的说如何如何的佩服英雄,但英雄离得太远,自己老实巴交的作个京城名角儿吧。 今个趁着李莲英在此,先站队为妙,省的被殃及。李莲英看到杨小楼与沈狱点头打了个招呼。往日他可没那么八卦,不知道为什么,瞧着旁边的年轻人李莲英倒是生出了结识一番的心思来。 李莲英轻轻的拱拱手,“……杨老板,这位是?” 杨小楼混迹京城,眼力价的功夫铁定不差,赶忙是说道:“……哎哟。差点忘记给您老介绍,这个是五哥领来的朋友,叫沈狱。” “啥?”李莲英以为自己听错,吃惊的看了眼杨小楼,然后回头仔细打量起沈狱。沈狱被这个说话尖细的青衫人看得心里直发毛,赶紧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你好,在下沈狱……” 这时李莲英才醒悟过来,心情有些微妙,指着沈狱。“……沈狱,你就是沈狱?” 到这里的老面孔都知道李莲英是首领太监,王五见沈狱似乎不认识李莲英,在京城得罪达官贵人可能还容易摆平,可你得罪了这帮阉人,怕是能让你生不如死。 王五生怕沈狱说错话,赶紧走到沈狱身边,凑近耳朵细声说:“这是紫禁城里的首领李公公,可得小心的说话了……” 宫中的首领太监姓李,沈狱脑子一转,立马便想到李莲英,“……哎哟。是李公公您老,吃了吗?” 李莲英对沈狱的印象并不算太差,当初胡雪岩老是差人上供钱财,还不是为了给这厮说些个好话。但千不该万不该,好好的待在高丽国不好,回京师趟这趟浑水干毛? 对于沈狱,李莲英倒不拿乔,他是个懂轻重的人。虽然老佛爷不待见这货,但面子上的事儿还是得盘顺溜了才行。 他从刚才第一时间听到沈狱名字的失态缓了过来。笑脸嘻嘻的说道:“……沈提督,你的名头咱家可真真是如雷贯耳啊。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咱家做东,昆仑楼……” 有了第一次行刺事件,沈狱还是比较注意的。对于李莲英的盛情邀请,客气一番之后婉拒了。李莲英也知道沈狱必定不会赴宴,可他真的希望能好好的与沈狱畅谈一番。 老佛爷不待见沈狱,归根结底只是要针对帝党,沈狱不过是搭称的罢了。如果能为老佛爷把人拉过来让帝党失去了臂膀,那么老佛爷必定是欢喜的呢。 想法是好,但沈狱并不接这个茬。沈狱的度量不大,这次分明是后党的人刺杀他,自己的侍卫都折了进去,此仇不报非君子,现在倒好,特么才来抛橄榄枝,是不是迟了点了。 离开戏院,回到了源顺镖局。镖局占地甚大,光练武场子就有俩,周围层层叠叠的都是屋子。院门口都有腰带扎得寸寸劲劲儿的汉子在伸拳踢腿,看来五哥镖局的生意挺不错的。 沈狱住在西跨院。越过月洞门,就听见熟悉的嗓门响起:“沈老弟,这边……” 听音望去,就见到西跨院里一张石台边上,正坐着胡雪岩及一个眉清目秀的俊逸公子,瞧到那公子时,沈狱顿时眼前一亮,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这么冷的天气,一席青衫马褂,围着一领狐裘。戴着冬天的暖帽,帽镇是一颗水头很足的翡翠。当真称得起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但瞧着似乎有些男生女相,他稍一顾盼,胡雪岩便过来牵着他的手。 而那个佳公子则一直打量着沈狱,眼中古井无波,只是恭谨的站在两人旁边。等胡雪岩与沈狱寒暄完毕,才上来问:“阁下就是沈昆仑?” 沈狱疑惑的看了眼胡雪岩,然后笑笑说道:“……我是。” “若男不得无礼,这是你沈叔叔。”胡雪岩没有了刚才与沈狱寒暄的放荡样儿,脸上一派严肃,用呵斥小辈的语气跟佳公子说话。 佳公子被呵斥也不生气,调皮的伸出舌头吐了下。见到佳公子如此做派,沈狱差点晕厥过去,一天了,今个一天都是遇到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这还让不让人活呀? 胡雪岩并没有注意到沈狱的表情,呵斥完佳公子,这老货似乎省起什么,微笑着说道:“……刚才忘记介绍,这是小女胡若男。我来见你,她说什么也要跟来,哎,孺子不可教也……” “啥?”沈狱下巴差点掉地上,刚才就奇怪,怎么男的长得如此俊俏,一直忙着和胡雪岩打招呼,倒忘记看喉结。可为毛一个女子打扮成大男人的模样?真是讨厌讨厌滴! 一听说是女子,本来无所事事的石水淼立刻警觉,故作淡定的凑过来,用她自认为最甜美的声音说道:“妹子长的真俊,许人家了没有呀?没有的话,改日姐姐给你介绍一个……” 沈狱摸摸鼻子,心里腹议,丫得认识的不是山贼就是海盗,还介绍一个呢,那些人能要么?顿了一下,他才想起西郊的事:“对了,老胡,西郊那庄园怕是住不了人……” 胡雪岩大气的一摆手,打断了沈狱的言语。沈狱被刺的事情他也刚才知道,脸色有些忧虑的说道:“一个庄园不值几个钱,人没事就成。……知道是什么人所为了么?” 沈狱轻轻的摇摇头,所有一切只是猜测,很多事情现在都不方便办。到如今,沈狱越发的希望自己的特战队能快点来京了。 胡雪岩的女儿还真不怕生,酒足饭饱之后,当晚就缠住沈狱问东问西。 “沈先生,在高丽打仗的时候,场面是不是很可怕呀?” “沈先生,你马六甲的阿南城如今可算是东亚第一的贸易市场,当初你为什么把它建在马六甲呢?” “沈先生,父亲说你很会做生意,教教我成不成?” “……” 胡若男的连珠炮发问,让沈狱应接不暇,但既然是胡雪岩的女儿,又不得不给几分薄面。 胡雪岩很识时务,在他自认为两人聊得投机的时候,悄然离开。掩上门时还不忘记偷偷回头瞄了眼两人。 他一生中虽然有很多房姨太,但女儿只有一个,且还是老来得女,所以,胡若男真真正正的属于胡雪岩的掌上明珠了。 儿子是别想了,家大业大。从小就把女儿当成儿子来养。幸好,闺女越大,能力越发的出众,处理起生意的事儿,有时候比他还要精明,虽然有时在经验上还是略显不足,可有这样一个女儿操持一切,他算是老怀安慰的。 他心里自有他的盘算,如果沈狱能和自家闺女勾搭上,哦不,是好上,那自己这辈子就值了。可以这样说,沈狱是在他帮助下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没有当初他给张之洞推荐,想必也就没有沈狱的今天,当初看中的就是沈狱的潜力,又是出钱又出力。而沈狱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胡雪岩功不可没、居功至伟。 女儿眼角也高,一直都找不到中意的人儿,可每每聊起沈狱,女儿都倍儿有精神,知女莫若父,很早他就想撮合,但朝鲜突然的爆发战争,这两年沈狱又在平壤,自己女儿操持着偌大的生意,事情就这样耽搁下来。 胡老头的想法沈狱当然不知道,现在只知道,胡雪岩的两父女都是难搞的货色。眼瞧着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在自己安顿下来的西院堂屋里,胡若男的问题依然是问得个没完没了。 石水淼已进进出出好几次,眼睛越发的冰冷。可瞧着这位胡千金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想想等等要受到石水淼的暴力“酷刑”沈狱冷不丁的抽搐了下嘴角。 到了后来,他实在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胡若男其实对沈狱印象不错,但也没有到一见钟情的地步,女人嘛,都有英雄情结。 如今父亲故意安排相亲她那能不知道?这本来印象不错,但一安排就错了。胡若男接受过新式教育,最烦的就是家长包办婚姻这一套。 今天这样一直缠着沈狱,就是让沈狱烦她,好打消老头子的龌蹉念头。见沈狱一脸倦意,且脸色越来越不好,她知道今日目的已经达到。 沈狱既是父亲好友,又是自家生意上的老搭档,她也不好太过分。她一脸狐媚的笑着说道:“沈叔叔,你也累了一天了,今个就不打扰你休息。赶明我在来拜访……” “……哦。好的,好的。”一听胡若男要走,沈狱立马来了精神。听到明天还要来,背脊骨冷不丁的寒了一下。心说,丫的明天还是不要来了,人长得不错,就是太特么烦人…… 第108章 京华风云(5) 时间在京城的暗涌里流淌而过,沈狱被刺杀最终也没有在京师掀起太大的浪花。有关于沈武穆、关于英雄被刺的故事、话题,开始还讨论很多。 但似乎隐蔽黑暗中有那么一张大网悄然的张开,慢慢地也就只有京师里还有人偶尔提及,其余的地方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会事儿发生。 差不多同一时间,沈狱接到两封密电,两封密电来自两个不同的地点,日本自己的密谍发来电文可以理解,而北洋李中堂也来那么一封电文,就有些让人耐人寻味了。 电文内容大致一样,日本人蠢蠢欲动,开始增兵、练兵。看过电文,沈狱知道,该来的还会来,明年甲午年,历史转轮依然还朝着原本的方向而去,其他的不用多想,能做的就只有备战而已。 京师的繁华仍在继续,远在千里之外的日本增兵事件,根本就不是市井小民可以知道。即便知道,对于普通平民,他们认为,与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应该是你爱新觉罗家操心的事儿。 在京城的喧嚷中,沈狱也期待着特战队的到来,自打那天胡若男离去,再也没有来过了。起初沈狱还挺担心这美女会老来烦他,这么多天过去,一度让沈狱以为当初产生了幻觉,似乎那个俊俏得过于离谱的啰嗦美女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二月二十三,阴天,干冷。 特战队昨日已经风尘仆仆的从津门赶到北京,今日,离沈狱被刺那天过去了二十天。也就在今天,一位津门来的客人相约沈狱到昆仑楼谈事。 不去还不行,这人是沈狱老相识,也既是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两人当初在广州可谓一见如故。这次过来,张佩纶也如实的告之沈狱,李中堂安排人手护卫沈狱离开京师。 两人相谈甚欢,在推杯换盏中谈及了自己的理想。在这个聪明人面前,沈狱开诚布公的谈及了自己未来的宏图,一番振兴华夏云云的话语说的张佩纶如痴如醉—— 张佩纶偶有提及自己的想法及意向,两人许多理念多相通,说到后来两人一拍即合。不过张佩纶暂时是离不开北洋,只能寻摸一个合适时机跟中堂大人提。按照张佩纶的说法,现在跟岳父大人说起,就等于是火上浇油,等着他的雷霆大怒吧。 “……京城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全都在打太极。按说你们的消息已经报上去。当初主战的皇上如今态度却暧昧不清、模棱两可,愣是不表态。” “是啊,所以说嘛。皇帝不表态,而老佛爷那边,也沉寂无声。……我觉着嘛,明年是老佛爷的寿辰,有关日本人的事情看来是打算压下去了。”张佩纶环顾了眼四周。然后指了指紫禁城的方向“……这,叫我怎么说呢。她的事就是头等大事,而其他的事情,即便是国事,她是不怎么在乎的了。” “如此说,大家都含糊其词,拖得一天是一天。……你们北洋是个什么态度?” “……哎。这个不说,你大概也能猜得到,没有老佛爷的懿旨,想想就知道会能发生点什么事?” “这一次可和上次不一样,按照电文上的内容,日本可不再是小打小闹,几乎举全国之兵力来犯。日本人的尿性最清楚不过,上次咱们黑旗军虽打败了他,但根本没伤及其根骨,只有咱们足够强大、能狠狠的收拾这帮罗圈腿,他们才不会再兹毛。” 两人从早上一直交流到中午,沈狱认为张佩纶能力上是没有任何问题,自己麾下的能谋划的文人实在太少,可惜北洋那边暂时是不可能放人的了。 打仗的事情朝廷是指望不上,现在卡住关键问题的是日本到底是往哪里出兵,通过两年前汉城一役,历史已经有了些小的改变。 不知道日本人的下一步动向就没办法做出有效防备。这一系列的事情,可谓迫在眉睫,如车轮一般碾过来,一旦犹豫,就要眼睁睁的望着良机错失。 特战队已经过来,本来沈狱寻思着为侍卫报了仇再走,可日本人的动静不小。没有办法,国仇家恨,沈狱认为先抵定国仇,以后再慢慢为侍卫雪恨吧。 沈狱已经打算这这两天便离开,对于清廷的沉默与犹豫,他也不觉得特别奇怪,腐朽到根子里的大清,即便没有他的存在,离崩塌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张佩纶这一行,领着几十个从北洋军中挑出的高手给沈狱当护卫。如今在京城,又是在昆仑楼,光天化日之下,想必没有刺客如此大胆,所以北洋的护卫张佩纶并没带来。 而沈狱则不同,这些特战队的人,个个都和沈狱亲密无间,既然来昆仑楼吃饭,没理由不带上,自家的酒楼,沈狱放话了,麾下的伙计可了劲的吃,酒菜管够。 两人正自二楼厢房下来,便看到特战队的大兵光着膀子,划拳的划拳、拼酒的拼酒。本来档次挺高的昆仑楼今日,却弄得如街边的大排档一般,令得来这里吃饭的客人纷纷咂舌不已。 一楼大堂的桌子摆了一条长龙,人影憧憧,兵哥们推杯换盏,好不欢乐。军营生活很艰苦、很朴素,难得来一趟京城这个花花世界,是得该好好放纵一下菜行。 “……立正。”梁伟诚陡然见到提督下来,迅速站起来喊口令。 已经习惯军营生活,一听到熟悉的口令,大兵哥们个个快如闪电般站起来,如标枪般伫立在那纹丝不动。 而沈狱则是随和的挥挥手说:“大家今日都是来放松的。该吃吃,该喝喝,崩管我。”随即,沈狱也喊了一句:“各队都有,稍息,解散……” 沈提督话虽如此说,大家还是目送着他离开酒楼,才敢开始刚才那般的放肆。梁伟诚给几个不喝酒的伙计彪了一个眼神,几个伙计轻轻点头领命。几人放下碗筷,迅速向刚刚离开的提督大人奔去。 “要说嘛,京城什么都比广州要好,就是天气太冷了些。”一个面如冠玉的阴鸷青年身后跟着一大票家丁侍卫,在街上慢悠悠的行走,这青年说起话来有些个娘娘腔,走路与宫中的太监一般,瞧着特瘆人。 “街上没几个死人,好无聊啊。……还是回家绣花欢乐一点。……操。……是沈狱。……沈狱” 那声音带着满腔的愤恨,在京城沈狱可没什么仇人,要说仇人就后党那些了,但也用不着日啊,操的,这样的说话来骂人,上来直接砍就是了。 沈狱抬头望去,我勒个擦,这不是被自己阉割掉的纳兰云述么?瞧那打扮穿得花花绿绿如大姑娘,啥时候变的这般娘娘腔了? 纳兰云述当初被阉割之后一度自暴自弃,但日子还得过下去,虽然不能人道少了很多快乐,可这货却在被阉割后找到了另外一个春天。从那时起,他自认为找到了这辈子的真实意义,也迈向了人生的另一个巅峰。(这一刻应该放一首周杰伦的菊花台作为背景音乐更贴切一些) 看见沈狱,他面上表情变了几变,当初的一切历历在目、恍如昨日,自己拐向另一个人生就拜面前的人所赐。说破了大天,自己被阉割都不是光彩的事儿,那些菊花的私密事儿虽然也不错,但只能是苦中作乐而已。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用涂满唇彩的嘴唇,尖声大喊:“你他娘的。……哈哈哈哈,沈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的好日子过完了。……操-了。” 他身后就站着几十个家丁护卫,瞧着沈狱只有两人,另外一个还一副书生打扮,实力很悬殊,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管你在朝鲜是摄政王还是盖世英雄,今个落在老子手上,管保让你生不日死。 纳兰云述今个就想着以彼人之道,老子不能人道,咱也不杀你,跟我一样尝尝个中滋味吧。“弟兄们给我弄死他丫的,哦不,别弄死,抓活的……” 他一只手指着沈狱,口中肆无忌惮,沈狱偏了偏头,微微皱眉。就在此时,“唰,唰……”的两声猛然响起来。 街道之上,有人猛然往这边射来两支弩箭,沈狱如今的身手比当初不知提高多少,敏捷的躲避开去。 弩箭从街边一辆黑色马车射出来,四周在弩箭发射的同时,突然间冒出一拨蒙面大汉。刀光亮起、暗器飞舞,大街上一名原本在贩卖蔬菜的挑脚小贩慌不迭的掀翻摊子撒丫子跑掉。 沈狱身边不远处,一名拄拐杖,缓慢行走的老人猛然一扬手,一根拐杖瞬间化成双刀,快如闪电的向沈狱劈斩而来。 有人自楼头跃下,两名刺客自纳兰云述的身边冲过。这一刻,足有上百余人组成的杀阵,在街上猛地展开,扑向一袭青衫长褂打扮沈狱。 同一时刻,沈狱身后的昆仑楼人影冲出,拔枪的、掏匕首的。呐喊着向这边冲来,犹如战阵之上的萧杀肃穆,刹那间,整个长街震动,杀气弥漫到了四周。 本来还是阴霾的天空,突兀的落起毛毛雪花。人影交错,盒子炮的声音、冷兵器交锋的声音、匕首刺穿皮肉的声音,然后,便是漫天飞溅的赤热血液。 突如其来的刺杀,纳兰云述还站在那儿,他身后的家丁也呆如木鸡。原本他只是伸手指着沈狱,也盯着沈狱在看。 眨眼间,眼花缭乱,人影冲出,一个凶猛的蒙面汉子冲向沈狱,视野那头,沈狱的目光陡然变了颜色,纳兰云述只看见这一瞬随后就被交错的人影遮蔽住了视线。 蒙面大汉冲到沈狱身前,下一刻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轰的横向飞到长街一侧,一辆拖货马车的货物被他轰散,箱子乱飞。紧着着一梭子盒子炮的子弹射向那人,殷红的颜色瞬间喷溅在一旁货物上了。 后方,枪声不断,头盖骨掀飞起,粘稠而带着温度的白红液体洒在纳兰云述的脸上,一个侏儒般的刀客手挥弯刀,行云流水般一路冲杀过去,口中发出令人心悸的怪叫。 转眼之间,血液便充斥满整条大街,气味腥臭到极点—— 第109章 鬼子六奕訢 纳兰云述压根弄不清眼前的事儿,过了片刻,方才醒悟过来,口中陡然大喝:“……啊,血啊,血。有刺客,速速来保护我……”他抱着头便往家丁群里窜,一直窜过去,砰的一声,撞在一道结实的木门,随后倒地晕厥过去,至于是不是装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拨刺客与上次在庄园那一拨明显不一样,武力值要高许多,然而配合却没有那么默契。用的刀具也参差不齐,里面有东洋刀也有弯刀。招式大多走的都东洋路子,本来沈狱以为在城中刺客不敢明目张胆行刺,没有想到今个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虽然他们很强悍,但纵然如此,特战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保护沈狱的特战队可不同先前庄园里的那些侍卫,他们比起当初沈狱的侍卫只有更强,经验更是老到许多。 尽管事情发生的突然,然而特战队的人,面对如此的突发状况,动起手来却游刃有余。这些刺客一动手,立刻便撞上了硬点子,长街之上,简直是一场忽如其来的屠杀。 有几名刺客冲进对面的文登楼的小酒家里,随后,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人,有人被斩杀轰将出来。保卫在沈狱身边的特战队随即也有几人冲了进去,过得片刻,便听到有人在喊话。 “和硕恭亲王在此,何人胆敢惊驾……” “王爷在此,何人胆敢惊驾……” 随着这样的声音,特战队又从文登楼里杀将出来。长街之上依然是一片混乱。 在京城来刺杀沈狱的这拨刺客,顶尖高手原就不算多,大抵都是一些日本浪人之流。敢再京城刺杀他的除了日本人,沈狱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本来,这些天沈狱还挺担心有人行刺,二十来天过去,一切都平静如水,沈狱的警觉性也稍稍放低了些。 如果这拨刺客在特战队没来之时行刺,说不定还真有机会成功。如今有了强大的特战队作后盾,纵然想要刺杀,也得掂量一下实力够不够? 这次刺杀的策划人是活跃在大清的密谍之一,玄洋社的中坚力量内田良平。他倒没有愚蠢的出面,只是让一个得力手下叫三井兵太郎的浪人带上一百来刺客潜伏刺杀。 他们也是这两天才从大清的各个地方聚集过来,这拨浪人勇力不缺,就是少了一些计谋。也是因为如此,随着暴喝声起,奋勇扑上、冲突的场面激烈无已,只可惜这一次他们遇上的是硬点子。 双方乍然交锋,沈狱身边包括梁伟诚、刘长青、赵龙在内的一众高手悍然杀出,更别提还有跟随在沈狱身边的鬼脚七、猪肉荣等人。 他们武艺本就不凡,往日里在军营这个大集体中个个都收敛的很好。但不要忘记,经过战场淬火的锤炼,战斗的风格都形成,彼此配合也分外的默契,且招式都是往致命的方向发展。 光是汉城一役一万多人的对战气势,就足以让一个人的境界提升好几个层次。此时强悍的浪人遇上更凶悍的军人,动手之人在气势巅峰处便被正面压下,刀斩枪击,鲜血飚射,惊人恐怖。 而从另一边文登楼冲杀出来的侍卫明显也有着军人烙印。连着碰到两拨硬点子。长街之上虽然还有厮杀蔓延,但片刻间便已经形成围杀的局面。刺杀者一个个被砍翻或被枪杀在地,有人想跑,却也被一一拦住,区区百人转眼间就被包围,有少数几人突围,勇猛的刘长青等人迅速的追了过去。 另一边的王府侍卫控制了几名重伤的刺客,警惕地盯着沈狱这边。沈狱多少也有些警惕,不过京城之中皇亲贵胄众多,遇上一两个王爷,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着人过去通报身份。 过了片刻,有王府管事过来,打量了他几眼。正要说话,不知道啥时候,晕厥过去的纳兰云述却从旁晃了出来:“……哈哈,仇家、仇家多了吧,沈狱你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先前刺客骤然杀出,纳兰云述吓得屁滚尿流,跑的时候撞上木门,头上长了一个大包,此时顶着红肿的大包,说起话来甚是滑稽。 然而这货却不敢靠太近沈狱,他过来主要还是跟王府管事打招呼:“……你是。那个王府的人?认识我吗。我是纳兰将军家的公子,你们王府的公子我都挺熟……” “和硕恭亲王府。”管事淡定自如回答,然目光依旧是看着沈狱,停顿一秒之后,指着文登楼说:“王爷正与谭嗣同谭先生在里头喝茶。你便是沈狱、沈昆仑?王爷有请。……嗯,纳兰将军家的公子,你要一道过去?” 听到这个名字,沈狱的眉头轻微皱起。另一边,纳兰云述的脸色变了几变。嘴唇轻轻抽搐,随后道:“不了不了,……不用了,不用打扰王爷的清净,我这不还有事儿嘛。……啊哈,你们聊,我忙去了。” 纳兰云述结巴着说完话,转身便一溜烟的抹油般走了,一刻都不多做停留。 京城之中,其它王爷,他或许都不至于害怕,毕竟皇亲国戚这东西,纨绔居多,平日里结交的一些纨绔,有几位也正是王府的公子。惟独里面的这一位,纳兰云述连照面都不敢打。和硕恭亲王,名垂大清几十年的人物,当初可是慈禧之下的大清第一人,也称之谓摄政王。 沈狱的眉头,也是因此而皱起。鬼子六、奕訢,这人一点都不简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纳兰云述其实也是个识时务且有自知之明的人,纵然仗着父亲的面子在京城当纨绔当得风生水起,可有些人,是不敢去招惹的,别说招惹,连照面他都不大愿意。 李鸿章、翁同龢、张之洞、李莲英、包括死去的曾国藩。当然沈狱不包括在其中,沈狱这两年声势虽猛,但那是在朝鲜。 上述的这些不是地方手握大权、就是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害怕的缘由在于,纳兰云述清楚这些人,一旦惹恼他们,这些人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妖怪。 而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有些缺陷,跟这些大人物照了面,没可能喜欢自己。事到如今他不求什么大前途,因为不是完人的自知之明,遇上这些人,总是溜之大吉为妙。 纳兰云述逃之夭夭,沈狱则在对面文登楼的一个独立小庭院里,见到了奕訢与谭嗣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真是毫无准备的见面。 在这之前,沈狱只是听过这两人的大名,谭嗣同自不必说,自己还抄袭了人家一阀词呢。至于鬼子六,这位亲王虽然素未谋面,但其名声早就如雷贯耳。 奕訢是十二家铁帽子王之中的一个,道光帝六子,咸丰帝同父异母兄弟,生母为孝静成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道光帝遗诏封恭亲王。咸丰年间,奕訢便担任领班军机大臣。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奕訢授命为全权钦差大臣,负责与英、法、俄谈判,并且签订了《北京条约》。咸丰帝过世,奕訢与两宫太后联合发动《辛酉政变》,成功夺取了政权,之后便被授予议政王之衔。 奕訢在任领班军机大臣与领班总理衙门大臣期间,不久之后便遭慈禧猜忌,革除其议政王的头衔,但依旧身处权力中心。而最后终因中法战争失利被罢黜,一直到如今都只是一个富贵闲人,而沈狱知道,鬼子六很快将会复起再度被重用。 鬼子六样貌端方正气,颌下留有胡须,长期身居高位,又是懂兵会洋务之人,在那一坐颇有威严气势。沈狱虽然在朝鲜也属于一方霸主,但官面上没什么很拿得出去的身份,就一个领兵提督。两人一直也都谈不上有交集,这次见面却是是有些突兀了…… 由那王府管事领着进入文登楼,一些被刺客打翻的东西正在清扫,到内里庭院推开门,这处却别有洞天,清幽且怡人。 沈狱进去见礼,上首的老者身着长袍便服,放下了茶杯的,便是那奕訢了。另一边客座上坐着的应该就是没有官身且非常年轻的谭嗣同。两人都在打量着沈狱,随后奕訢让他免礼起来。 奕訢站起身,走向一边,轻轻推开窗户,外面庭院是一片风景颇好的人工竹林,在这个时日,能见到一抹青竹绿,也算是一件赏心悦事。 谭嗣同起身想要阻止奕訢:“王爷不可,刺客尚未清除干净……” 奕訢轻微一摆手:“老夫枪林刀雨都走过,几个刺客能把我吓到?……更何况客人到来,无物可赏,不是待客之道呐。”他走了回来,“嗯,沈昆仑,请坐。” “不敢无礼。”沈狱恭敬的回答。 奕訢笑了笑,倒也不强求,双方身份毕竟差的太多,他礼贤下士,对方也不敢放肆,实属正常:“方才与谭先生品茶赏竹,正提起你。汉城一役打得漂亮,老夫亦算戎马半生,许久未见如此有朝气的一战。……说到你,正好却碰到刺客的事情。这些个刺客,愚蠢至极,本王手下也抓了几个,待会送回你那,还你公道。你无需多说,你为国出力,这些人敢上门找茬,便是取死之道,本王会给你撑腰的……” 沈狱本想拒绝。奕訢做出“淡然”的态度,打断他的说话,然后回到座位上:“汉城一役,朝鲜战事,本王和谭先生都是局外人所谈,你身在其中不妨给我两说说,可不知道沈昆仑现在可有空闲?” “王爷有命,岂敢不从。” 奕訢便笑起来:“来人,给沈大人搬张椅子。”顿了顿,接着道。“你要说事,时间不短。不要站着,坐下说吧。” 第110章 且行且珍惜 能够以王爷的身份,成为摄政王对于大清来说不是没有,但很少。最为出名的就属于建国初期的爱新觉罗·多尔衮。某方面来说,能从王爷做到摄政王,权柄要比普通的地方大员彪悍得多,但也更难得多。 沈狱用自己现有的成就来代入进去,觉得还比不上鬼子六呢。只是作为现代人,眼界、知识面都要开阔许多。 当然了,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场面,需要的不是表露自己有多厉害。沈狱依然是一般的书生打扮,他也不夸大其词,就按照在朝鲜亲身经历、所见所闻叙述出来就可以了。奕訢、谭嗣同两人不时点头,奕訢王爷也会偶尔出言询问一二。 如此,约莫过了有大半个时辰,才将事情讲完。奕訢与谭嗣同将沈狱夸赞了一番,又闲谈了几句,奕訢问道:“对日本近些时日的所作所为,沈小友有何想法?” “……我一直秉承以战为主。”沈狱不作任何隐瞒,“若日本人对我大清用兵,我想绝不仅是先前对朝鲜那般规模了。他们绝对会倾全国之兵力,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恐怕这次朝鲜又是他们挑起争端之地了。” 奕訢点了点头:“只是,汉城一战,你亲身体会,也看到了,单是两个加强旅团你们黑旗军就损兵折将,赢是赢了。但不可否认,日本人还是比较厉害的,若真正的举全国之兵来犯,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几分把握?” “十分之中只有两分的胜算。”沈狱伸出两根指头,“我说的还是在有北洋的人帮忙情况下,如果没有他们的协助,怕是一分胜算都不足……” “那么悲观?”一旁的谭嗣同突兀的放下茶杯,疑惑的问,“沈兄弟觉得日本人真的就有这般强大?” 沈狱轻轻皱眉,一副沉思样子。心中却道:强不强大难道汉城对战北洋淮军那一幕,大家不是都看到,都心知肚明么? 奕訢亦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于外间的世界变化,他认识的比慈禧、光绪都要深。他从事洋务,从来都不是闭塞的人,日本人当然比不了洋人,但比起大清的兵,只有强多少,不是孰强孰弱的问题。 他朝谭嗣同摆了摆手:“我搞洋务几十年,与李鸿章相识几十载,他的为人处事,老夫也都很佩服。此次日本人如果真的来犯,即便是他,也是难以力挽狂澜。上次汉城战事,沈狱你打得出色,所有人也都看在了眼里。有些事情上面肯定是会制衡,但你只管放手去做,在这件事上,老夫会无条件支持你,我也尽力说服北洋的人给你最大的臂助……” “……京中的许多问题。”奕訢指了指上头,望着依然皱眉的沈狱,笑着站起来,“上面的许多问题。有些能解决,有些解决不了。……我这个老头子还有些能量,身处其中,许多时候,恨自身无力。当然,这些事情与你说,合适,也不合适……” 他一面说,一面走过来,又是叹一口气,拍了拍沈狱的肩膀:“年轻人,我看好你们,你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风起云涌时,且知道仗义每多屠狗辈,我知沈狱你出身寒微,但本王想,若能给你二三十年,焉知你不是下一个时代的顶端枭……”鬼子六也自知失言,最后那个“雄”字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恭亲王。”沈狱轻轻躬身,欲语还休。 “本王已经老了,身前身后名,大概也定。”奕訢道:“唯一能做的,是给年轻人一些时间,有些事情,我们这些老头子做不到的,你们将来能做。……要知道外间都已经变了天,这份爱新觉罗的家业老夫是肯定守到底的,但我亦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由个人的意志去改变的。” 鬼子六的这番话出来,令得沈狱和谭嗣同的脸色都变得铁青,太过大逆不道了。沈狱思考了半响也想不出话来应答,只能微笑以对。 “沈狱哪,你既然加入了战事,便也算是军队里的人,汉城一战,黑旗军是首功,本来上面应该给予更大的褒奖,但有些东西可以争取,有些又是争取不来的。……其他的我也不多讲了,往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管来跟本王说,或者修书一封也行。当然了,本王不担心你现在做的什么事情,但是有一句话,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很有道理,你给本王谨记了。” 他指指沈狱的脑袋,微微顿了顿。“岁月本蹉跎。”奕訢说道,“且行且珍惜……” 这话的含义太过广泛,沈狱也只能听着,不会多出任何的评价。随后带着微微荣幸、又有些惶恐的表情,走出大门,上了马车之后,沈狱的表情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走到大街上被日本人刺杀,实在不算什么大事,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与鬼子六碰面,一切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对于见面的目的,鬼子六并没过多掩饰,无非是示好和试探罢了,但有些话那句真那句假就很难分辨了,特别是作为一个王爷,说出的那些话可大可小,往大里说说是等同谋逆,当然往小里说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尔。 沈狱官面上身份虽然不出众,但他的属下是当今乃至东亚最强的黑旗军,且还在朝鲜打出了威名,这一路过来,奕訢肯定知道他的存在,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以王爷身份,能够听一个说战事听一个时辰,还不时以捧眼的姿态问几个问题,本身就是极大的示恩,若是一般权臣,早已感激涕零、万分荣幸了。而他后来话中的意图,就更是简单了。 “且行且珍惜……”沈狱口中喃喃重复了一句,脑子瞬间想到了前世马莉莉与温章、姚娣那点狗屁倒灶的三角恋。驾车的猪肉荣小心的探头进来,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小师叔,那个鬼子六王爷到底都跟你说了些啥?” “识时务为俊杰。”沈狱撇了猪肉荣一眼。 猪肉荣本也是胆大心细的人,此时稍一深思,陡然变了脸色:“那皇上那边……” “现在鬼子六的身份很是为妙,慈禧罢免他,并不代表他不是慈禧的人。然而,在风起云涌京城,又是涉及到朝党之争,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鬼子六归顺了光绪,那又是另一番说辞了。是故意放风试探?或许我想得有点多,一切都是巧合罢了。沈狱摇了摇头,随后又沉静下来,“不用多想,还是先看看,他的那句话我很赞同,且行且珍惜吧……” 距离那天长街上的刺杀,转眼又过去了两天。京城之中的天气依然寒气逼人。寒气逼人不只是天气,京城的整个氛围都处在微妙的当口中,仿佛那天在大街根本没发生过刺杀事件一般,整个京城都没任何人提起,比起第一次在庄园的刺杀,这一次更显得诡异无比。 既然日本人蠢蠢欲动,有了特战队和北洋护卫的沈狱,决定还是尽快离开这个京城是非之地。 京城离津门只有两百里路,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半天时间久可以赶到了。但沈狱被刺杀了两次,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王五本来是打算跟着沈狱一起离开,但手下跟他混吃的兄弟众多,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安排妥当。王五打算安排好不愿远走他乡的弟兄们,再到朝鲜投奔沈狱。 离开京城时,王五送到十里亭,那里早有一拨人在守候,走近看,除了胡雪岩父女还有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程蝶一。 沈狱领教过胡若男的犀利,匆匆抱拳,生怕被她拉住扯上大半天,胡若男看到沈狱这番作态,调皮的伸出舌头,扮了一个鬼脸,而沈狱只是假装看不到,石水淼一直在旁虎视眈眈,一动不如一静。 和众人一一道别之后,唯剩下程蝶一,沈狱对于这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的感觉有些复杂。谈不上讨厌,但也不是很喜欢,沈狱觉得,男人嘛就应该有男人的姿态,这一个大男人作小女子状,这实在…… “程大家……”沈狱硬着头皮走上去潇洒的一拱手。 程蝶一微微的打了个千。“沈官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希望你万福安康……” “谢过程大家。”随后客套了一番,和众人一一饮了辞别酒,便踏上了归去的旅途。 由于担心有刺客,一行人走的还算比较慢,走了半日才出了京城的辖区。如今义和拳刚刚开始兴起,直隶也受到山东的影响,许多大师兄开始在直隶设坛请无生老母。 义和拳是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许多当官的都只眼开只眼闭,不说纵容包庇他们,至少没闹出太出格的事情,他们是不会管的。 如今的义和拳还没有几年之后祸害的那么严重,但在直隶这一片影响力也不会很低,一路上光烧毁的教堂就见了不下四座。 据同行的张佩纶说,拳民们不但烧教堂杀洋人,杀的更多的还是中国人,但凡是家里有一件洋人的物件,不管是洋火还是洋油灯,只要搜到就能灭门,且不管你男女老幼。 第111章 大师兄 “有那么严重?”沈狱疑惑的问。 “严重不严重,一路过来你也见着了。……这些个大师兄们以‘扶清灭洋’为口号,干得却是伤天害理的勾当,且上面的人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佩纶冷冷笑着说。 张佩纶说的也是,虽然在路上没有停留,也没碰到拳民,但义和拳如蝗虫过境般留下的斑斑劣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赶了半天路程,刺客倒是没出现,前边有个小村落。沈狱打算在村头的小店稍作休息,再赶完接下来的后半段路程。 这家村头的小店不大,只有几间用木头搭建的大棚,拢共算起来也就四间房。外间搁着一面小酒旗,太阳从暧昧的黑云下稍稍映射在迎风招展的小酒旗上,一股微风掠过轻抚在脸上,有些寒意,但也让人神清气爽。 特战队的人及北洋的护卫加起来差不多有上百人,小酒店肯定是装不下,大家翻身下马,都在门口槐树旁坐了下来歇歇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不那么的招摇。一行人都是着便衣,北洋的人还好,而特战队的人,统一都剃了一大光头,没戴帽子的情况下,几十号青皮看起来格外的怪异。 店家看见有人打尖,急忙上前招呼,这儿已经是天津的地盘,但是店家依然操着一口京城味的口音,荒村野店没什么好吃的,只有乡间烙饼及农村土制的烧刀子。 “有啥硬菜可敬的招呼。”猪肉荣摸出一小袋银元扔在黑乎乎的桌子上。 看见露出袋口的银元,老板眼睛立马亮堂起来,乡下小店平日里哪儿见过这么多银元啊。小本生意每天最多进账连半吊钱都不够。一枚银元可能在城里酒楼吃上一桌上等的酒菜了。这些客官真阔,一上来就扔出一小袋,店家不用上去掂量便知道里面至少有十几个银元。 小店是夫妻店,上得了台面的硬菜没有,要招呼这百十号人,唯有杀掉放养的十几个水鸭。店家夫妇忙着把放养的鸭子给杀了,在后头厨房忙着褪毛。 而店家那十六七岁的闺女先拎了几坛自酿的烧刀子出来,一张张刚烙的烙饼也新鲜出炉。 “多烙点烙饼,等下我带走。”猪肉荣操着一口粤味普通话吩咐。 外间槐树下的伙计们都饿了,接过烙饼二话不说可敬的造。等下还要赶路,大家都不敢多喝酒,只是轻轻抿上一口,权当解乏。 沈狱今个穿的是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洋装,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有精神,店家起初见到沈狱时楞了一下,嘴巴欲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了嘴。 那个年轻的小闺女来回忙活几次,与沈狱他们也熟络起来。农村姑娘没有城里大家闺秀那般羞涩,张开嘴就跟沈狱说道:“你怎么这身打扮,还不赶紧换掉,等会儿村里头的大师兄过来你就麻烦了。” “……谢谢。”沈狱对这个姑娘善意的提醒,报以了轻轻的微笑:“你们村也有拳民呐?” “可不是么。”姑娘指了指插在门口的一面“扶清灭洋”小黄旗说道:“村里哪家哪户不得请无生老母,每个月还要添许多香油……” “二丫,乱说个啥,赶紧去后面帮你娘……”店家发现自己闺女一个劲的和沈狱说话,脸色一变,立马过来把女儿撵到后屋里头去了。 既然二丫说开了,作为店家,也有义务给客官提醒一下。环顾了眼四周,他悄声说道:“客官是从京城来的吧?” 没等沈狱回答,他继续说:“近些时日开始,咱们村来了几个大师兄,现在正在村里开坛做法请无生老母,客官如果相信我说的,最好还是把你这身衣服给换了。” “有那么严重?”沈狱偏头随口问一旁的张佩纶。 “则个……”张佩纶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说真的,一直都是听说,还没有真正的遇到过呢。”他瞄了眼店家,然后跟沈狱说道:“……宁信其有吧。” “洋人那些玩意儿还是少沾为妙……”店家也不是没有见过洋人,实在这段时间拳民太个凶悍。也听说洋人专吃小孩的内脏啥的,从哪些教堂地下室搜刮出来的瓶瓶罐罐还有些用酒泡着呢。 “谢谢店家提醒,等下我就到里间给换了。”沈狱思索一番,觉得换了好一点,省的一路上真的碰上义和拳的人,不再自己地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真的晚上别说鬼,白天不说人。说曹操,曹操立马便到。村口处烟尘滚滚,黄旗招展,一面大旗上四个黑字“扶清灭洋”,数不清的红头巾正朝这边涌来。 应该沈狱一行人进村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盯上,这会儿躲避已经来不及,拳民们铺天盖地,如蝗虫过境,行走的时候杂乱无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眼看就要来到小店门口。店家被吓得头青面变,二话不说,赶紧的溜回后屋去了。 “说什么来什么,真特么倒霉。”沈狱苦笑的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那身黑色洋装。手中按在腰间,摸了摸盒子炮的枪柄,真动手,一帮乱民,他不惧。 张佩纶眼睛落在沈狱身上,也同样的苦笑了一下,心中想,这货到哪儿都能整出点事儿来,真特么不是个省油的灯—— 拳民们是直奔小酒店而来的,没围上来前,特战队与北洋的护卫就已经拦在前边警戒。一个红头巾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老张头,你敢招呼二鬼子,不怕我们把店给烧了么?” 沈狱估计老张头便是店家,这会儿店家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张佩纶踏前一步,大声说道:“你们都干什么?想造反么?”随后指着沈狱说道:“他是大清的提督,可不是二鬼子。” “提督?”一位打扮得像猴子的拳民站了出来。手中拎着一根瞧不出材质的黑色棒子,估计请的是齐天大圣的神,身后一帮红头巾,也都拎着棍棒,眼神直往沈狱身上寻摸。 义和团最恨洋人,连带着洋货也恨之入骨,被他们发现任何一丁点洋货都会带来灭顶之灾,更何况沈狱还穿了一身洋装呢,现在别管你提督不提督,反正是二鬼子妥妥的了。 大战一触即发,一旁拴着的战马都感觉到肃杀之气,不安的打着响鼻,蹄子在地上刨坑。 “我们是北洋李中堂的人,护送沈大人前往津门,这位大师兄可有指教?”北洋护卫中一个叫钱行的小头领走上去一抱拳,朗声说道,同时不经意的拍了拍腰刀。 听到北洋李中堂五个字,本来杀气腾腾拳民有了一丝缓和,但也没有立刻离去的意思,都望向了领头的大师兄。 那个大师兄朗声一笑说道:“李鸿章的人又怎么样,他也是一个二鬼子。今日我不管你们来的是谁。”他伸手指向沈狱,“你得留下来。” “没想到在直隶的地头,中堂大人的面子都不好使。”沈狱讪笑的瞄了眼张佩纶。 “……咳。”张佩纶无言以对,尴尬的咳嗽一下来掩饰。 “把我留下是不可能的。”沈狱二话不说拔出盒子炮,特战队的人也是“唰。唰。”的跟着一起拔枪。 “……呀哇。”大师兄见对面的人拔枪,立马一声怪叫,手中不停的捏着法指,双眼瞬间变得通红,脚步毫无停歇,向沈狱这边冲来。 后边的拳民似乎在来之前也喝下了符水,看到大师兄冲出,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由于还有一段距离,面前的普通乱民,对于特战队的队员来说也构不上太大的威胁,在没接到沈狱命令前,他们暂时是不会开枪射击的。 “……砰。”一道刺耳的枪声响起,一发子弹击打在冲前边的大师兄胸前。而由于距离不远的缘故,大师兄的身体被子弹震退了几步。 枪声响过,大师兄只是被震退,衣服也只破了一个小洞,胸口上冒起青烟,似乎一点都没受伤的征兆。枪是沈狱打的,本来是想开枪震慑一下,把这帮乱民吓退就算,毕竟大多都是愚昧无知的普通乡民,能不杀,最好不杀,同为华夏人,这点香火情沈狱还是念的。 可一枪出去,非但大师兄嘛事没有,而且还更加激起了后边乱民的士气。沈狱疑惑的盯着耍棍棒的那个大师兄,心想,这请神,不会是真的刀枪不入吧? 沈狱不信这个邪,端起枪,朝大师兄的眉心招呼,“啪……”的又是一枪,枪声响起,大师兄的头盖骨直接被掀翻。 事实证明,大师兄压根就不是刀枪不入,倒下时,胸口一块厚实的铁板掉出来。大师兄抽搐几下,两腿一蹬,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为首的大师兄倒地死翘翘,无数的乱民没了领头人,瞬间乱成一团,有些乱民依然是冲了过来,沈狱无奈,只能下令开枪。 “砰砰砰……”一时间枪声大作,特战队还是很有分寸,只对准冲过来的乱民开枪,且打得都不是要害的地方,专门往小腿、手臂这些地方射击。饶是这样,这么近的距离,有些乱民的手臂还是被整根打了下来。 血腥味很快弥漫到四周,战斗没有任何悬念,在特战队的射击下,乱民根本扛不了多久,村民又不是全部都傻子,眼见先前喝的符水没用,也不知道是谁招呼了一声,然后大家都作鸟兽散了。 这样的插曲并没能阻止得了沈狱的脚步,清理完乱民,休息半响,再度向着津门出发。 第113章 天津卫教案 在无名小村停歇的时间不长,队伍再次出发,一路行来,又是碰到了几拨义和团的人,由于沈狱吸取了教训,把洋装换了下来,路上的大师兄们见到这帮武装到牙齿的队伍也不敢动什么心思。 在将近入夜的时候,一行人堪堪赶到津门。沈狱的人早就在大沽口停着船等候,晚上的缘故,沈狱决定住上一宿,明儿再出发。 张佩纶的任务完成,既然已经到了中堂大人的地头,安全基本能得到保障。他领着北洋的护卫率先回去交差。 沈狱一行人本打算住在驿站,考虑再三,觉得驿站条件不是很好,自己也不差这个钱,难得特战队的人出来一趟,就奢侈一把吧。全部人都在当地最有名的有朋客栈住下来。 方住下,猪肉荣安排好大家伙吃晚饭,沈狱正打算下去和大家一起喝点小酒,唠唠嗑。但张佩纶去而复返,是中堂大人有请。 沈狱思索一番,决定去见见名扬四海的李中堂。李鸿章能让人保护自己从京城离开,应该这个时候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相信李鸿章不会耍什么手段,但还是把特战队其中一个小队叫上稳妥些。 入夜的津门还是挺热闹的,沈狱就住在码头不远的有朋客栈。一路走来,官道上熙熙攘攘的有许多过客,其中洋人可不少,里面也掺杂了一些日本浪人。 一阵凉风吹过,骑在马上的沈狱自不然的打了一个冷颤,街上除了洋人和百姓,还有穿着五云褂练军军服,操着淮地口音的官兵们。 天津卫出了名的龙蛇混杂,有些大摇大摆走过的混混见到沈狱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掠过,却也赶紧的躲开一旁。混混们都是欺软怕硬,像沈狱这种领一队子身上背枪的主,基本都不会有人敢上来找茬的。 这里是北洋的地头,义和拳祸害基本没涉及到这儿,所以这里的洋人远远比其他地方要多。穿着整齐的英国绅士,坐在马车上面招摇过市。穿着猎装的美国人,扛着三脚架的照相机,大晚上的也不肯消停一下。 “……嘿,你看,那个洋妞的屁股真大,要是在咱们乡下,肯定是媒婆踏破门槛的主,好生养嘛。” “啧,啧。罗老六你这都啥眼光,鬼婆子你都瞧得上,看来你是够饥渴的了。” “你妹的,刘长青……” 两个说话的人都是走在最后的特战队员,他们肆无忌惮的在评价着洋妞,都是爱贫嘴有故事儿的人。 “你们少说两句会死啊?”带队的陈强回头低声训斥了一句两人。 这时,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商人,眯着小眼从前边街头穿过。特战队的人看到有日本人都非常警惕,几个特战队员匆忙骑着马越过沈狱,将沈狱围在中间紧密的保护起来。 张佩纶苦笑了一下,说道:“……放心吧,在津门刺客是不敢放肆的,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李中堂大人?” 沈狱一罢手,“大家不要紧张,一个日本人看把你们吓得。” 初春的季节,北方中国的天气依然比较寒冷,尤其在入夜之后。直隶总督府离码头有些远,离开码头后,街上的行人逐渐减少。 这些时日在京城习惯了热闹,一时间见到如此冷清的街道,沈狱还有些不习惯了,不过这份安逸与静谧让人觉得心灵宁静,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滴。 一些特战队在前面探路,张佩纶与沈狱在前面并辔而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低声交流着什么。忽然一道惨叫声划破夜空,也打破了两人的交流,惨叫声似乎离这儿有一些距离。 张佩纶皱着眉头,向街口望去,然后转头低声跟沈狱说:“声音似乎是隔着几个街口的教堂。” “走,看看去吧。”沈狱发话。 声音依然叫个不停,寻着声音,一行人加快马步。临近时,朦胧间看到前方有座西洋式建筑,尖顶上竖着十字架,分明是座教堂,周围起码有上千人围着,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但都盖不过那道惨厉的女人声音。 “义和拳?”张佩纶眼睛睁得老大,他可不明白什么时候在津门也有义和拳,这可是北洋的地头啊,不可能吧? “还有官兵。”沈狱远远的看到了大批穿勇字的大清官兵。 走到近前才发现场面比想象还要大,大晚上的,看热闹的人还真多。大批官兵,操的都是一口淮地口音。在众官兵熙攘围住的有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沈狱眼尖,这个是顶戴花翎俱全的官员。 “柳木临?”张佩纶也看到了那个官员,立马低声呼出了名字。 “认识?”沈狱问。 “嗯,算认识。……这个柳木临是从其他地方才调过来的按察使。” 一行人还没走近,教堂早已被官兵团团围住,门前空地上跪了几十号人,瞧打扮都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一个个马尾辫被人揪着,脑袋向前伸,露出长长的脖颈。 每人身后都站着个持刀的红头巾义和拳,其中被官兵摁住的一个女人正看着地上的一颗头颅在拼命的尖叫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女人发出来的。 这儿分明是在屠杀。按察使大人现场行刑砍头。不多时,又是一支令箭抛在地上,那边义和拳的刽子手们兴奋的哇哇大叫。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颈子里的血液喷出去老远,每一颗人头落下,围观看热闹的人都发出兴奋的叫声,站在后面的人瞧不着砍头,急的嗷嗷叫。有人搭个人墙,轮流观看,也有人站上屋顶,全都翘首以待下一颗脑袋的落地。 沈狱等人坐在马上,视野开阔瞧得清楚,这种屠宰式的处决让他觉得血腥又恶心,关键还是自己本国的同胞,由于不知道先前发生什么事,也不好上前去打断。 “走吧,杀的是教民。”沈狱说,对于如今大清的种种作为早已经麻木,一路来也瞧到了,如果没有上头的纵容,怕义和拳也没有这么的疯狂。 可在直隶李鸿章的地头,却也发生这种事情,沈狱的脑中禁不住的打了问号,有些个想不通。 在前世,多多少少知道义和拳与教案的事儿,受洋人教堂保护的教民屡屡与当地百姓发生冲突,酿成教案,可以说这些人罪有应得,也不值得同情。 众人正要继续赶路,忽然凄厉的哭声传来,刚才那个女人正大呼小叫的指着一个小孩,不停的哭泣。 教堂门前早就血流成河,那小孩子才十岁不够,却也是毫无惧色。跪在地上伸长脖子,手却不停的在胸前划着十字,义和拳的刽子手将他按在地上,正等候施令行刑。 那女人不停的尖叫,沈狱猜测,刚才地上的头颅应该是他丈夫,现在处决或许就是她儿子了。一家几口人今日便阴阳相隔,沈狱耳力过人,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听到了那妇人大声的向那个按察使求饶。 她说她孩子还小不懂事,能放过她吗?她愿意拿她的命去换。按察使大人没有说话,一旁的义和拳的大师兄却说话了。“你值钱着呢,能买去窑子,你儿子是必死的,谁叫你们信洋人。” 按察使也不说话,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他拿起令箭准备抛出去。 “过了吧……”沈狱实在看不下去,微微叹气的扔出了一句话。 饶是上惯战场的特战队员,见到如此残虐的场面,也纷纷沉默不语了。这里是天津卫,他们是外来者,并不清楚此前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双方矛盾如此之深,非要满门杀绝才能解恨,但杀大人就算了,杀孩子是他们绝对不能容忍的行径。 “救人!”沈狱大喝一声,拔枪纵马冲了过去。 张佩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沈狱掏出盒子炮,向着天空放了几枪,特战队员听到沈狱命令,纷纷跳下马来,做好战斗准备。 沈狱枪法精准,在飞奔的马背上依然可以百发百中,抬手一枪,一枪打在拿大刀正要行刑的拳民手上。 枪声响起,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大乱,看台周围的官兵们纷纷举起刀枪,扯开嗓门喊道:“保护按察使大人。” 他们的武器很杂,刀、枪、铁尺、弓箭啥都有,也有鸟枪火铳与少量的进口洋枪,遇到紧急状况都只会朝天胡乱放枪壮胆。 很快他们就发现,搅局的人是一队骑着马的青皮,且穿着都是普通平民百姓的衣服,按察使手下的把总一提缰绳立马迎上去大声喝道:“尔等什么人?胆敢扰乱刑场……” 把总的话刚出口,沈狱的马头已撞了过来,他不想滥杀无辜,稍微侧了侧马头,弯下身,枪柄砸在把总的手腕上,把总手中的腰刀“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 按察使大怒,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护卫推开,下令道:“给我全部拿下!” “大人不怕,让我来……”站在台下的大师兄潇洒的将辫子盘在脖子上,辫梢咬在嘴中,利落的扒下马褂,赤着上身,拎着九齿耙就冲了上来,一边冲且一边阵阵有词,手中的法指也不停变换,请的神应该是天蓬元帅。 沈狱认出这大师兄正是一直砍人最凶的刽子手,他勒停马匹,抬手就是一枪,大师兄的神还没有请上身,眉心就吃了一颗花生米,嘭的一下倒在地上。 第114章 薄子城 请八戒神的大师兄连起手式都没能放出来就给一枪撂倒了。沈狱枪法的精准程度,给官兵及拳民造就的视觉震撼可想而知。 一时间谁都不敢往前走,可那些围观的平头百姓却越发兴奋,今个儿看了杀头的戏码现如今又有干仗的大戏要上演,妥妥的能过足一把眼瘾。 柳按察使麾下的官兵们虽不敢上前,却也没忘记反击,他们扛起年久失修的鸟枪,忙不迭的点火绳,把脸偏到一旁,闭着眼睛就放枪。 这些火器大抵都咸丰年间出品,木头把子都已腐朽,闹不好还能炸膛哩。黑火药燃起来老大一阵烟雾,一轮排枪打过,连个毛线都没打着,反倒阵前一片硝烟,啥都瞧不清楚了。 官兵们开枪的时候,沈狱麻溜的镫里藏身,等枪声过后才重新翻上马背,继而发现这个动作完全多余,官兵们的子弹毫无准头可言,倒是有些义和团仗着人多势众,从硝烟中杀将出来。 后面特战队队员的盒子炮在这个时候扣响,拳民们还没来到跟前就全都栽倒。大家伙手上都有些个分寸,只冲着拳民的腿脚开枪,好歹不会把人给打死。 至于会不会打残,落下终身残疾就不得而知了。在对战的几分钟里,伤的人不少,但死的却寥寥无几,怕只有先前沈狱射杀的那个义和拳大师兄最倒霉催了。 沈狱如一尊杀神般骑马立在那儿,官兵对他无可奈何。大师兄被一枪干掉,拳民借着符水本想疯狂一把,却在被打伤十几个人之后也特么一哄而散了。 这个时候,藏在教堂里面的教民得到喘息机会,都争先恐后向外涌。被摁住的那个女人早被放开,然而并没跟着教民们撤退,而是直奔还跪在地上的孩子而去。 “壮士,请你帮帮我……”那个女子拖着孩子,冲到沈狱跟前,硬是塞给毫无准备的沈狱,然后返身往回走,沈狱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那个女人已经决然的跳入了教堂旁的一口深井中了。 沈狱可没有想到她会自杀,他一拉马下的小孩,放在了自己身前,这个麻烦算是接下来了。 或许是小孩年岁还小,脸上看不出一点惊慌或害怕,然却露出了无比狠毒的眼神。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紧紧的盯着前边的官兵及拳民,仿佛要把这些人的面孔全部印入脑海里一般。 这时,张佩纶策马过去大声的喊道:“我是北洋张佩纶,前边的可是柳按察使……” “是张大人。”那个被沈狱敲掉腰刀的把总认识张佩纶,见张佩纶过来,马上喊了一声。 见对面有李鸿章的人,本来惊慌失措的柳木临,马上挺直了腰板,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裳,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 “张大人,你们是怎么个回事?”柳木临第一句话就是责问。他是慈禧点名调度过来的,李鸿章他可以给面子,但这个没有官身的张佩纶他压根就瞧不上眼。 “从中或许有些个误会。”虽然这里是李鸿章的地头,但张佩纶还是把姿态放得很低,况且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来龙去脉前,好好说话,总得为沈狱周旋一二不是? 张佩纶指着马匹上的沈狱说道:“柳按察使,这个是沈狱沈提督,大家都是朝廷命官,想必……” “……你就沈狱?”柳木临直接略过张佩纶的话,皱着眉头,用眼睛疑惑的盯住沈狱。 沈狱对于刚才这个按察使屠杀教民的行为不太喜欢甚至有有些厌恶。也不下马,直接一拱手,带着几分高冷姿态说道“是又如何?” 对于沈狱,大清的官员想必没有几个没听过,然而柳木临却不把沈狱放在眼里,连恭维的话也不来上一句,直接问:“刚才我们正在斩杀朝廷钦犯,你处处阻拦,且还放走了教堂里的重犯,难不成你是他们同党不成?” 沈狱嗤之以鼻的一笑,这样的人也能混到正三品的按察使,你说这大清不灭都难哇。沈狱也不搭理柳木临的话,举目环顾了一圈,黑压压全是看热闹的平头百姓,但都远远躲在百步开外。 “……走吧。”沈狱叹了口气,招呼了声正发愣的张佩纶。调转马头朝着刚才的来路自顾而去,特战队的人紧随其后,围观人群见他们离开,急忙走近几步,他们想不明白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打伤了这么多官兵,竟然能如此安然的离去。 那边,柳按察使大人气的吹胡子瞪眼,打是打不过沈狱的了。他只好指着沈狱的背影大声喝道:“沈狱,你别狂,本官肯定在老佛爷面前参你一个包庇朝廷钦犯的罪行……” 沈狱也不回头,直接伸出一个中指,把手抬得高高的。按察使大人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却也知道这个手势不是向他示好的意思。 刘长青骑马跟在沈狱一旁,见沈狱举起一个中指,也有样学样的举起来,方侧头问沈狱:“大人,这个中指代表啥意思?” “国际手语,问候他-娘好……”沈狱撇了眼刘长青,轻轻吐出一句话。 张佩纶骑马跟了上来,轻声埋怨:“怎么如此鲁莽,这个按察使别看官小,却是老佛爷身边的要人,可以上达天听的。……这会儿你真是捅了大漏子。”他瞧了眼沈狱怀前的小孩,叹了口气说:“你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呐!” 沈狱皱眉:“老百姓要杀洋人,官府也搅合进来,且大抵杀的都是中国人,这些事儿我都能忍了,但你却拿一些小孩童开刀,就这个事情某实在是瞧不过眼……” 张佩纶被说的哑口无言,沉默了半响,才道:“反正这事儿肯定没完,你就等着他参你一本吧。” 沈狱一撇嘴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虱子多了不怕咬,日本人都不怕,我会怕他?” “好了,不说这个了,先见中堂大人吧,估计都等急了都……”这回,张佩纶被沈狱这无赖样子整得彻底的没脾气了。 “等等。”沈狱说了一声,然后低头轻声问怀中小孩,“你叫什么名字?还有家人或亲戚吗?” 小孩知道沈狱并没有恶意,却并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沈狱可以理解,饶是一个成-年人逢此大难,心智不成熟的,疯掉都有可能,更何况是一个小孩。才痛失双亲,能有这样的表现其实已经算是异类了。 他摸了下小孩的脑袋瓜子,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打今日起就跟着我吧……” 这时,小孩子猛的一回头,眼睛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哥哥,能帮俺报仇么?” 刚刚沈狱的那番卓越表现,小孩是看在眼中的,此刻在他心里,也只有沈狱能帮他爹娘报仇了。 沈狱轻轻摇头,几秒之后才说:“我只可以教你武艺,你的仇还得你自己去报……” “好,我跟你走,我叫薄子城……”小孩坚定的回答,然后转回去,不再吭声。张佩纶在一旁一声叹息,欲言又止,始终没有把话说出来。 经过刚才那场变故,本来心情不错的沈狱,却没有了心思再去欣赏天津卫的古朴。一行人继续前行,在张佩纶的引领下,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直隶总督府邸的大门前。 直隶总督府邸建筑布局,既承袭了前代衙府的特色,同时又受到了皇家宫殿建筑布局、规制的影响。整座直隶总督府邸建筑座北朝南,东西宽13亩,南北纵深约22亩,共占地三万余平米,其建筑分东、中、西三路。知道沈狱并没有到过直隶总督府邸,张佩纶介绍起来比较详尽, 放眼瞧去,直隶总督府的大门外,建有辕门、照壁、旗杆、乐亭鼓亭、一对石狮、东西班房,及西辕门外专供每日报时及拜发奏折之用的炮台等附属建筑。这些建筑造就的威严气氛,给人以森严神秘、望而生畏的感觉。 大门是黑色三开间大门,坐北朝南,位于1米高的台阶上,大门上方正中悬一匾额,上书“直隶总督部院”。 门口正有一队兵换值,提着灯笼就过来了,瞧到门口那么彪悍的大个,立马紧张的按住腰间的腰刀。张佩纶跳下马,领头的那个人看到张佩纶,走上前一步恭敬的说道:“张大人,您回来了。” 有张佩纶的引领,守卫森严的总督府邸也是一路畅通无阻。越过牙厅,便是总督府邸的主体建筑了,堂前有抱厦三间,堂外有砖砌的露台。以黑色油饰为基调的大堂布置得森严肃穆。 大堂正中有屏风一座,屏风中间绘有丹顶鹤、海潮和初升的太阳,象征一品文职大员。屏风上悬挂的“烙恭首牧”匾,为雍正皇帝的亲笔御书,是雍正帝御赐直隶总督唐执玉的。 室内陈列的公案桌、浩封架、职衔牌、万民伞和车轿等物品,是总督的办公用品和出巡仪仗。该堂是举行重大庆典活动的场所。大堂明柱上悬挂着醒目的抱柱联,其中有直隶总督李鸿章60大寿时光绪皇帝及慈禧皇太后所赐的联匾。 七拐八弯之后,在一处庭院停了下来,张佩纶指着前边一座灯火通明的独立平房说道:“到了,中堂大人就在里间,我就不进去了。” 第115章 初见李鸿章 平房门口站着两个官兵,沈狱走近,其中一个兵为他掀开帘子,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沈狱客气的给掀帘子的官兵拱了拱手,然后才走进去。 一入房中,外边的寒冷立马与之隔绝。平房从外面挺普通,其实内有乾坤,里面不说奢华,但起码让人感觉是书香门第之家。特别是墙壁上那几幅古朴的字画,一看这成色,八成是真迹了。 挂着一副唐寅《桐阴清梦图》的墙壁之下,一位满头银发老者正坐在书案后笑吟吟看着沈狱。不用猜,沈狱也知道,这个人便是名满天下的李鸿章李中堂了。 沈狱站在入门处与之对视,也是轻微的笑着,两人都仔细的打量着对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李鸿章率先站起,走了上来,笑着说道:“久仰大名,沈昆仑。”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沈狱回了一句不知是谁的词,也不管安在这个时候合不合适,“您老才是让下官如雷贯耳啊,李中堂大人……” “哈哈哈……”两人皆是相视一笑,一切都在笑声中诠释了两人的神交已久。 沈狱的话真的不算恭维,即便没有前世的记忆,李鸿章这些年都算是当之无愧的大清第一权臣。弱冠即举翰林,后投笔从戎。师从曾国藩,被曾师称为才气天纵,胆气过人的后起之秀。 即便在济济人才的曾师门下,他也很快脱颖而出。募淮军、援上海,雷霆手段编练军队,举办制造局,建同文馆、兴洋务,带着虎狼之势的淮军荡平东南。 一身功绩勋业赶上曾师,后继承曾师剿平捻军。然,在花甲年纪,又靠着一手创建起来的北洋大势独撑摇摇欲坠的大清帝国。 同样是这个人,签署十多条不平等条约,赔的款连沈狱都数不过来。说不了李鸿章的所作所为到底对错。这个人的面目,复杂得难以评价,可是有一点是沈狱敢肯定,面前的这个看似慈眉善目的老人,绝壁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善良之辈。 李鸿章的目光落在沈狱身上,三分品评玩味,更多的还是欣赏。在李鸿章心目中,沈狱同样的不简单。一个教书先生能够在蝇营狗苟的大清官场存活且越活跃滋润,没点真本事谁能相信? ——接手黑旗军,整合广州机器局,招安海盗天城,平朝鲜,驱日寇桩桩种种。不用掰手指,对沈狱的功业都他亦能如数家珍。 上述里头单单拿一件安在一个人身上都够不简单,可全都集中到一个人身上,那就不是简单不简单的说法了。 用李鸿章私底下的话是这样评价沈狱:乱世之枭雄,治世之能臣。 当然这话只是私底下与张佩纶说说而已,这么诛心的话语,也只有跟既是心腹又是女婿的张佩纶才能探讨一二。 两人在各撂了一句话之后,同时沉默下来。沈狱率先醒悟,识时务的没让李鸿章亲迎上来,急步上前,一个千打下去:“朝鲜领兵钦差提督,参见中堂大人。” 李鸿章也不介意沈狱的头衔合不合规制,笑吟吟的受了一礼。然后才晃晃悠悠的上来一把搀起沈狱,笑着说道:“天纵奇才,长江后浪。老头子我是早闻大名,别行这大礼啦。咱北洋,早就不兴这个,况且老夫也管不着你。咱们坐下痛痛快快的畅所欲言可否?” 他的乡音甚重,一听就能分辨出是来自淮地。沈狱笑着回答:“中堂大人官职比我大了许多。这个礼沈狱不敢妄自乱废。” “……你啊你。”李鸿章指着沈狱呵呵大笑,然后拉着他的手便朝里边的八仙桌走去。很热情的,一下把沈狱摁在位子上,他在主位也坐了下来,外间的侍从很准点的进来为两人奉上香茗。 李鸿章吹着雨前龙井又是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沈狱被望得有些个尴尬,也只有报以憨厚的一笑。 李鸿章挥挥手打发下人,随后才开口:“……沈小哥,这次进京怕是吃了不小的苦头吧?” “苦头算不上,托中堂大人您的鸿福,一切都还算过得去……”沈狱吹了几口气香茗,缓缓回答。 “嗯。听说沈小哥认识京城的杨大家,他的戏就是唱得好,老夫在京时日也不少,可惜都没有福份去享受一番呐……” “哦?”这个话题转折得有点快,沈狱的脑筋差点转不过来。“……中堂大人哪里话,是您日理万机,不像我等游手好闲而已。” “哈哈。”李鸿章发自肺腑的一笑,“沈狱啊,沈狱。你这话怕是意有所指吧?……哎,这两年,老夫才是真真正正的闲人。” 沈狱耸耸肩,不置可否,反正在这个老狐狸面前自己道行肯定不够,这货的说话艺术早就玩得炉火纯青。 “嗯,听说沈小哥的夫人也是与小哥一样从泰西回来……”李鸿章的话题又绕到别地去了。 其实两人见面怕是要探讨一番日本兵事又起的事情。可到现在聊了大约也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两人却只字未提日本的事情,都是在那儿闲扯些有的没的家常琐事。 沈狱不急,反正是你请我来,你不提,大家就这样干耗着吧。沈狱伸出一个拇指,赞叹:“中堂大人消息果然够灵通……” 李鸿章却笑着说:“在笑话我多事吧?” 又是一炷香过去,该说的该问的都已经扯完,话题始终没有提到日本那档子事儿上。 李鸿章心中苦笑:这小狐狸,真特么能憋。既然你不提,还是老夫先说吧。 就在李鸿章想说话的当口,沈狱却也被耗得有些蛋疼了,也正准备问李鸿章叫他过来到底有嘛事?不会就扯些天气渐暖的事情吧? 这时,屋外张佩纶的声音响起。“中堂大人,日本急电。”话音才落,张佩纶拎着一份新鲜出炉的电报,满头大汗的冲入。 李鸿章心中暗赞:还是自己女婿会来事儿,关键时刻就能派上用场。 他假模假式的问“这么晚了,到底还有什么大事?。”抬眼望了下张佩纶,脸色够铁青,戏演得妥妥的直逼京城名角儿。 “中堂,您还是先瞧瞧电文吧。……今早,日本海军出兵了。”李鸿章刚才以为是张佩纶在演戏,这一句出来,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震得他和沈狱忙不迭的同时站起来。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的问,李鸿章没有了先前那般风轻云淡,慌忙接过电报扫上一眼。等李鸿章看完,沈狱也接了过来一瞧。 日本果然出兵了,日本联合舰队是今早出发的,拢共派出三支舰队。这次日军保密工作做得甚好,李鸿章派往的细作没能摸清日军的详细情况,但电文上预估三支舰队起码不下于十五条战列舰,其他的小船只已忽略不计。 瞧到这个内容,沈狱也是大惊;难不成甲午海战真的要提前了么?自己手底下根本没有强力水师,如果日本海军侵华,那就危险了。 华夏地大物博,姑且不说北洋水师能不能抵挡得住,即便抵挡得住,难保他们不对其他港口作出袭击。海战和陆战不同,沈狱对于海战也不精通,但知道海战比陆战要复杂许多。 如果在这个当口日本举兵来犯,历史是否会重演?北洋水师又是否会全军覆灭? 室内一下安静了下来,李鸿章的脸黑得可怕。他站在那儿不知道想些什么。张佩纶手足无措,沈狱也很紧张,端起茶盏喝上一口压压惊,还是打算说出来。 “大人准备如何……” 李鸿章一罢手。然后对着外间说:“潘子,马上传北洋水师的全部将领。” “……喳。”外间一个声音回答,然后是匆忙而去的脚步声响。 李鸿章来回度了几步,最后跌坐在太师椅上,长长的一声叹息。“……沈狱,怕是你没有机会回去朝鲜了,日本此番出兵,八成是冲着大沽口而来。……如果没有汉城一役,老夫还一直认为日本人不是咱北洋的对手呢,但这次,这次过来,怕是胜负难料了……” 李鸿章刚刚一直称呼沈狱为沈小哥,到如今称呼都已经改变,是直呼其名,看来他心情似乎跌到了谷底。 “幼樵,你马上给京城去电,这事不是请示,而是通报,日本人真的打过来,咱们是得接着的。” “慢着……”沈狱伸手挡住正要离去的张佩纶,说道:“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我们谁也猜不准日本海军的去向,先不要自乱阵脚……” 沈狱其实是有自己的心思,消息传回京城,以慈禧的尿性,肯定第一时间让李鸿章议和,而以沈狱的了解,李鸿章的性格必定听从慈禧的吩咐。 沈狱打算拖它一拖,别让朝堂上的那些争端介入到北洋水师来。这样或许大家伙上下一心还能好好干上一仗。如果慈禧的懿旨下来,北洋那么多人,心思活络的可不少。到时怕还没打士气都被内部给耗完。是的,战略技术及铁甲舰的先进性都很重要。但谁说士气就不是一个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呢? “放肆……”李鸿章官场混了几十年,一听沈狱的话,便知道沈狱想要干什么。他怒喝一声:“你这样做知道后果么?” 李鸿章摇了摇头,眼中尽是失望。“北洋虽然握在我手里,但没有了老佛爷的支持,北洋就不是那个北洋了。” 听着李鸿章拗口的话语,饶是沈狱两世为人,也弄不清里边的猫腻来,但他的出发点还是为了北洋水师好,沈狱自问问心无愧,他也认为这样的处理才是最正确的。 沈狱语气冷淡且直截了当的说:“李鸿章,你这封电文发回京城,北洋水师必输无疑。” “放肆……”又是一句放肆,这话是张佩纶说的,虽然佩服沈狱,但对于李鸿章,张佩纶才是真心实意的尊敬,沈狱直呼其名,确实是张佩纶不能忍受的。 第116章 伊东祐亨 “下官参见中堂大人,见过沈提督……”李鸿章让人请将领们来商议事情,第一个过来的是邓世昌。沈狱瞧着面前的邓英雄,差点热泪盈眶。 这可是小时候满满的回忆啊,那艘铁甲舰、那个奋不顾身使向日本军舰的英雄活生生站在面前。 沈狱一时忘我,指着邓世昌问:“你就是‘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的邓英雄?” 李鸿章和张佩纶讶异的望着沈狱,邓世昌在北洋水师充其量就一个小官,致远号的舰长在北洋系中根本就排不上号,却没成想一见面就被这个沈昆仑评价如此之高。 邓世昌也是一脸的问号,指着自己莫名其妙的问:“沈提督是在跟我说话?” “咳……”沈狱自知失言,笑了笑化解自己的尴尬,才道:“……嗯,小时候跟人学过一段时间算命,一看见你,立刻就想到了这句词。” “……哈哈,不会又是一个路过的算命先生吧?”张佩纶适时的开了一个玩笑。 其实沈狱对于邓世昌真的很尊重,自古以来,牺牲在战场上,一直是军人引以自豪的志向。特别是那些明知死就在眼前却仍勇敢赴难的人,更是令人崇敬,沈狱自问如果是自己活在当时那个时刻,怕也做不到邓世昌那般。 在后世中,清日海战中牺牲的邓世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沈狱还知道他有一句口头禅,是这样说:“人谁无死?但愿我们死得其所,死得值。” 沈狱心想,但愿在今世,有我沈狱在,就别让这样的英雄早早的牺牲吧…… 邓世昌和前世电影那个都是长着一副方脸,表情有些严肃,刀削的眉毛下面却是锋利的眼,一霎也不霎的看着沈狱。 在沈狱被看得尴尬的时候,邓世昌肃然后退举手至齐眉,深深一揖:“多谢沈大人的好词,……如果在下死后,能有这对挽联。邓某此生足矣……” 在场的几人,在这一刻都说不出话儿来。李鸿章脸更是绷得紧紧的,本来邓世昌就是个二愣子性格,却也是一个带兵的好把式,沈狱这番话说难听点是咒人,其实李鸿章知道,这些个二愣子军人就受这个,妈-了-逼,沈狱这兔崽子想挖我墙角呢。 李鸿章在内心中骂人,沈狱当然不会知道,他冲邓世昌笑了笑。“邓大人,放心,我刚刚掐指一算,你必定能活到九十九……” 沈狱这货真是打蛇随棍上,这番胡咧咧的话出来,令得在场的三人都同时抽搐了下嘴角。 陆陆续续的,其他北洋水师的将领都过来了。 ——北洋水师,或称作北洋舰队、北洋海军,是中国清朝后期建立的一支近代化海军舰队,同时也是中国清代政府建立的四支近代海军中实力最强、规模最大的一支。实力曾是东亚第一,世界第九。 如果在以前,日本有异动,李鸿章压根就不放在眼里,但通过这两年细作回馈的消息,他清楚,北洋水师的装备和日本海军差不了多少,日本海军的实力或许在近年还略胜一些。 ※※※ 时间回到一天前。 东京,海军军事基地的会议室。 伊东祐亨坐在长桌的首端,听着属下正在喋喋不休的争吵,他一言不发,只是端坐在哪儿若有所思。 作为日本海军的掌舵人。伊东祐亨很早就加入日本海军,明治4年任海军大尉,后升任日进号舰长辅,再到海军大佐,一路升迁先后任龙骧、扶桑、比睿等舰只舰长。 日本陆军在朝鲜遭遇滑铁卢,令得寄予厚望的日本天皇大失所望,转而,把重心全部投向了海军。 年前,日本御前会议拟出作战方案。伊藤博文根据军令部官山本权兵卫大佐提出的方案,将已改名为西海舰队的警备舰队和常备舰队组成联合舰队。 这是日本海军第一次组建联合舰队,伊东祐亨海军中将荣升为首任司令长官。伊东祐亨奉大本营作战命令,欲遣军舰18艘、鱼雷艇3艘、侦查艇2艘,由佐世保军港出发,目标清国台湾。 这次说是作战,其实是试探清国水师的虚实,联合舰队保留了部分实力,用速度最快的军舰来佯攻台湾。 日中必有一战,伊东佑亨遵照大本营的作战大方针,先以试探为主,尽量摸清清国北洋水师虚实。日本人明白制海权的重要性,只要能够夺取制海权,清国的沿海城市将大部份成为日军的囊中之物。 日本海军又名日本联合舰队,明治维新后,陆海两军正式分离。明治5年,海军省由川村纯义与胜海舟的指导下在东京都筑地建立。 明治9年创立了海军兵学校。明治26年也既去年成立了军令部。由于萨摩藩在西南战争中失去影响力,早期的明治政府对陆军的发展重视多于海军。 如今不同了,汉城一役的失利,海军从新得势,这次作战,以海军为主,陆军为辅。 会议室内已经吵到了白热的阶段,如果不是有伊东祐亨在这里,相信双方就要展开全武行了。 “八嘎……”野村贞指着桌子对面的上村彦之丞骂道:“你就是懦夫,你秋津洲号上的人都是懦夫。你拒绝了这次任务,让我们整个舰队群都蒙羞。” 上村彦之丞同样的站起来,作为秋津洲号的舰长他与野村贞官职相等,怎堪忍受对方的责骂,更何况他早就看不顺眼对面那胖子了。“黑胖子,请你把你刚刚的话收回来,骂我一个人可以,请你别侮辱我的士兵……” 会议室除了两人,其他的人一样的在不停吵架,彷如这里是菜市场一般。吵架的人分为两派,一派是不赞成出战此次任务,另一派是一力主战。 这个舰队群之所以产生分歧,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野村贞、上村彦之丞两人的缘故。早年间两人还是很要好的朋友,也曾一起就读于日本海军兵学校,更同属第4期,但很狗血,也很有故事性的,两人在早年间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不用猜,到最后不欢而散,从此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还有一个原因,其实两人的作战理念不同,上村彦之丞不是畏战,而是考虑得更周全一些,他认为此番作战,定然会吃大亏。他也曾经越级上报给伊藤博文,反驳此次的试探行为。 他一直认为日本帝国太小,不能和清国干耗,如果真要开战,务必全力以赴,藏着掖着的派出一半兵力,这样必定让清国水师有机可乘。 “你们说完了没有?”伊东祐亨面带微笑站起,语气分外的冷漠。“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讨论这个?” 伊东祐亨在没有升任海军司令员的之前一直都是个很和善的人,对下属也很体贴,但并不代表他没脾气,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必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伊东祐亨的声音不大,但大家在这个时候都停了下来,望向这里的掌舵人。这个时候,伊东祐亨伸出两根手指,“我只说两点,一,这是上面讨论好的作战方案,你们服从就是了。二,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谁再争吵,军法处置……” 别看伊东祐亨平时笑呵呵的如一尊弥勒佛,在这个当口散发出的威压,让本来蠢蠢欲动的两帮军官都不敢说话了。 “都出去……”伊东祐亨用嘴角挤出了三个字。野村贞的脸明显的露出了胜利者的姿态,因为刚才伊东祐亨的话很明白了,就是告诉你不战也得战。 等人差不要出去完的时候,伊东祐亨瞄了眼走在最后的上村彦之丞,“上村君,你留下……” 上村彦之丞身体停滞了一下,关好门,转过身来。“……舅舅。” 这一句舅舅如果给刚才出去的野村贞听到肯定会大惊失色,两人的亲戚关系一直都是保密,在军中知道的人甚少。 这时的伊东祐亨整张脸都黑了下去,“在军中别喊舅舅。……告诉你多少次了,在军中即便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要显露出来,像你这般,哎……”说到这里他指着自己这个外甥,叹了一口气。 “将军不是一样不赞同此次出兵的吗?”上村彦之丞皱着眉头问:“为什么你不如实帷幄上奏?” 面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外甥,伊东祐亨的脸已经和缓下来。“上村,有时候政-治这个东西就是懂得妥协……” “妥协?”上村彦之丞双眼瞪得浑圆,其实他年纪也不小了,这副样子着实是滑稽到极点。“为了妥协就去牺牲掉士兵?这个可不是你一直教我的道理,也不是你的作风吧?” “上村,我也想象你一样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但到了我这个位置,已经纯粹不起来了。”伊东祐亨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说了,下去准备吧,明天就出发,时间不是很充足了。” 上村彦之丞欲言又止,最终是一声叹息的离开了。 第117章 北洋系 1893年,农历三月初四,晚,津门。 直隶总督府邸签押房也既是沈狱进去的那间平房内,下边的北洋众将济济一堂。 坐在太师椅的李鸿章,手中一直拎着那一份新鲜出炉的电文,觉的那张薄纸竟象重达千斤。 宦海沉浮几十年,李鸿章的心智早就历练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地步,饶是如此,此时此刻的他竟也难以保持住往日里的那般淡定从容。 众将领大晚上的被宣来,瞧见中堂大人黑沉的脸色,瞬间明白这个时候的平静,将必会是一场猛烈暴风雨的前夕。 下边或坐或站着,全部是北洋系中重要将才、心腹。个个低头屏息,大气不敢喘上一口,静待着坐在书案后边的中堂大人的雷霆雨露…… 气氛压抑到极点,沈狱偷瞄了眼李鸿章,知道老狐狸是故意营造这样凝重氛围,以便好开展接下来的沉重话题开端。 约莫几个眨眼的功夫,李鸿章那苍老且带着几分疲惫的声线划破了平房内的沉寂。“日本人要打来了……”酝酿许久,李鸿章方才沙哑的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或许是真的心声,沈狱听得出,李鸿章话里话外皆透着一股子意兴阑珊:“……日本人还是来了。大清能战的海军不多,咱们北洋水师算一号……” “砰”的一下,很突兀的,李鸿章把电文狠狠拍在书案上,震得下边的北洋将领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扫了一圈下边的将领:“你们觉着该怎么样去应对……” 下边的将领没一个敢出来接话,熟悉中堂的人都听得出,现在这个状态的李中堂已然是怒发冲冠,愤怒将会喷薄而出。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万一说错,后果必将是毋庸置疑的严重。 但李鸿章的话又好似刀子般狠狠的戳在这些北洋股肱的心头,往日里中堂大人骂上一句,或许都没有这般的难受,不骂了,也既代表已失望透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吧…… 他们都是得李鸿章提拔方有的今日成就,中堂大人如此,他们算是感同身受。中堂大人没开口喝骂,却要比指着鼻子骂-娘还令得难受。 李鸿章拎起书案上的电文轻轻一抖,接着道:“老夫不打算怀疑这上边儿说得真假到底。……现在老夫只想知道,倘若真的开战,咱们皆是怎么应对。日本人先前我不了解还以为是一方跳梁。……但据细作回馈的消息,日本海军一点也不简单,甚至有些方面还要领先于咱们的北洋水师……” 这时,终于有个人站出来。这人是轮船招商局的盛怀宣,他是个技术骨干,一切都是看数据说话。清了清嗓子,坦率的道:“中堂大人,以往电文上的那些军舰是否就是代表日海军的全部实力?……倘若单单是这些军舰,北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如果是烟幕的话那……” 李鸿章一罢手打断了盛怀宣的话。“无论军舰是真是假,我们要做的是该如何应对,现在说这个没有半点的意义。” 他把目光看向盛怀宣。盛怀宣眼睛一眯,头微微低了下去,道:“要说应对,臣工以为日本肯定与英国秘密签订了协议,如果我们能向英方施加压力或给点甜头,会不会令得日本人不战而退?……大家也知道,英国需要一个东方为支点的国家来牵制俄国,合作对象必须要有强大的军事行动力,这个我们有底蕴也有实力去争取……” “扯淡……”听到盛怀宣这样说,沈狱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嘴。 ——北洋中就是这样思想的人太多,总是认为清国还是以前的老大国度,也不好好反思一下,净是整些拖后腿的想法。“现在日本人都开着军舰过来,你特么还想着和谈,脑子秀逗了吧……” 沈狱这番话算是直接开骂了。而他这话不单针对盛怀宣,在北洋或者说包括李鸿章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存着这样侥幸的心思。 沈狱就站在李鸿章的书案旁,骂了一句,下边的将领个个怒目而视望向沈狱。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相信他已经死了几十回了。 沈狱对于他们那种杀死人的眼神倒无所谓,就事论事而已。“按我说,如果现在就作万全的准备,以我们综合国力与海上的军事力量,要打赢这一仗也未必不可能。……只要这一场战争打赢,日本的经济必定会崩溃,他们在伦敦发行的债券将会变成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狱知道清国与日军的距离,但这个时候,就必须说些鼓励士气的话,要不北洋的人没开战就认为必输无疑,还打个毛线,直接认输得了。 话也不能扯得太过离谱,他知道在北洋中不讨喜。但沈狱这个人的话话,在某种程度来说,在军中还是有些许分量的。他不失时机的提出判断,很多人也觉得他的话还算中肯,其中就有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 大部分北洋的人,的理解与论调大体都差不多,无一例外,都想着和谈。尤其妄想着列强能帮衬,这些人往日里最会的就是玩弄权术,幻想用外交手段能让日本不战而退,但在这崇尚丛林法则的国际争端中,纯粹是找死的行径。 丁汝昌就不在这些人的行列中,丁汝昌其人一直都主战代表人物,属于在北洋系中最强力的鹰派了。他听到沈狱这番说辞,也站了出来,向李鸿章一拱手后,说道:“沈提督的话,臣附议……” 北洋众将一片哗然,他们对那些儿蝇营狗苟的事情在行,上升到到国家间的战事,就两眼一抹黑了。在大清尔虞我诈的内部倾轧斗争有相当经验,并不代表对国际战端能悟得透彻,即便是李鸿章也是如此。 刘步蟾作为北洋中另一派的代表,轻咳一声,插话进来:“……沈提督。咱们北洋内部的事儿你还是少搀和,想必你也不了解北洋,一直这么鼓噪开战,到底有何居心。”说着,对着李鸿章拱手,接着道:“设若我等冒然出兵,恐落列强口实,届时再请诸强调停,怕就为时已晚了。……以步蟾愚见,不若先奏明老佛爷,让老佛爷定夺才是上上之选。当然,咱们北洋水师也不怠慢,在沿途警惕,如果真如电文上所说,日本海军已经举兵来犯,咱们伺机而动,一招暴起发难,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赞同刘督的话,当若我等真正的兴师动众过去,却发现日军竟无开战之意,那这个责任谁担当?”一个主和派的将领撇了眼沈狱,意思是问你沈狱担这个责任么?。 李鸿章确实也是在犹豫,但现在不是他考虑战或者不战的时候了。话语权、决断权都不在他这里,日本人倘若真的打来,不上也得上。以往日本人一直在都表现得谄媚,姿态也摆的很低。可经朝鲜一役,他算是看清楚了,日本人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日本那边,细作的详尽消息一直没有传回,日本的战略到底是什么,目的、地点又是哪里?纷纷扰扰,一时间他竟难以作出决断。 潜意识里,李鸿章却不得不提醒自己,以往的看法可能真的错了。汉城一役,犹如千万吨重量的tnt,结结实实的炸在无数仍旧沉浸在天朝上国美梦中的国人心头上,威力太强,一时间,竟让无数人惊得无以复加。 “战争如若真的迫近,北洋也唯有一战。”李鸿章似乎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下定决心的同时,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念头通达了,整个人都轻松自如起来。 “报……”这个时候,一个传令兵远远的喊起声音,不多时,年轻传令兵气喘吁吁的拎着一封电文进来,“大人,这是平壤沈大人黑旗军部发来的电文。” 李鸿章接过传令兵的电文,刚刚和缓下来的脸又紧绷了起来。 电文上详细罗列了以倭皇睦仁为首,新上任之海军司令伊东祐亨、枢密院议长山县有朋、陆军大臣大山岩、参谋本部次长川上操六、伊藤博文内阁等人几日前在京都召开了御前会议。 整个大本营机构成员的详细名单和职位,新成立之联合舰队的编成,所有舰艇的名字和分工,当前整编七个舰队群等。 电文将大本营成立之根源、目的,行动之方阵策略,对日本海军的指挥,日本国内鼓噪开战的舆论导向,英国的纵容和暗中支持,全部罗列细致。 更重点突出,日本此次对清国台湾出兵,明确指出此次行为以试探居多,请求北洋水师务必要小心应对。 倘若这还不够说服力,那么在后面,详尽描述了日本设立的“主权线”、“利益线”,拟定《与清朝斗争方策》、提出《讨伐清国策案》,等一切。 李鸿章深深叹了一口气,把电文交给一旁站着的沈狱。接过电文,沈狱粗略的看了一下,这篇电文是出自姜汉之手,沈狱不在平壤,军中大部分的决断权都交给行事稳重的姜汉。可能是一时间联系不上他,姜汉毫无犹豫的把这重大消息发给了北洋盟军。 第118章 那些铁甲舰上的男人 沈狱知道,日本人一切的一切作为,归根结底都是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日本人图谋甚大,妄想一举击败清国,继而崛起成为亚洲第一强国。 日本维新以来,军事、工业、教育、法制,各个方面,全方位的超越清国,种种此前旁人没法看到的潜在力量这一刻都爆发出来,让北洋中每一个人看到,想必震得他们惊讶无比吧。 两相对比,不是白痴都能得出清晰结论。相较之下,北洋系大部分一厢情愿的议和,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痴人说梦。 姜汉这一手确实玩得比较漂亮;你北洋不是不想打么?老子不夸大其词,只是详细的列出一份日本作战方针,这一手抛将出来,你特么不打还真的就不行了都。 明明对方的刀子捅过来,难不成还傻乎乎任由刀子捅在身上不成?众将领接过沈狱手中那封电文,三五个凑一起仔细观看之后,脸色铁青得更甚。 现在人家已先出招,你还不能不接招,事实摆在眼前,不是战与不战的问题,而是该怎么战才能胜利的问题了。 如果不是姜汉这漂亮的手段,怕且北洋的人还在这儿讨论那些打还是不打的愚蠢问题呢。虽然刚才李鸿章也发话要打,但是到底有几个心能往一处使、能出工出力的又有几个?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沈狱想想也释然,无怪后世的甲午战争会输得一塌糊涂,北洋系中利益牵扯太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即便是打也不可能真正一条心。 幸好在今世,今日有我沈狱在,这一切就不能让他再重蹈覆辙,在这个时刻,沈狱似乎也下定了某种决心…… 同样在今晚,时间稍稍迟了一些,京城也同样的收到了平壤发来的电文。 皇宫中,光绪气得眉头紧皱,抖擞着电文问翁同龢:“翁老师,这个都真的?消停才特么两年不到,日本人又举兵来犯?” 光绪才尝到权柄的甜头,也算是一力主战的皇帝。然而,今次不一样的了。如果开战,自己的大权肯定又要再次旁落。 清国上下,唯有北洋有强大的水师,此次沈狱压根派不上用场。而北洋李鸿章是老佛爷的人,此时此刻光绪就犹如个孩子般恨日本人恨得牙痒痒,恨他们为什么就不肯再多消停一些时日,等稳操权柄了再打也不迟啊。 翁同龢很乐意见到李鸿章倒霉,作为帝党的头号人物,嘴炮是他最擅长的利器。他的念头里,战争胜败与否都很难危及到大清的根本。 只要帝党得势,落井下石的事儿一点也不介意去做。他故作凝重的点头:“皇上,李少荃向来目中无人,自认办洋务外交无出其右者,此番战事或者也要仰仗于他,但这次未尝不是咱们一个机会呢。……当务之急,还是提醒他不要行差踏错。倘若兵势不利,损了皇家天朝的脸面,搅乱了太后明年的寿辰,罪不可赦呐。” 翁同龢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但也很有玄机。其实他内心另外打着一番好算盘。他相信如果日本人如电文上中所描述,即便北洋水师敢出战,那么赢下来的希望也很渺茫,只要这仗打不赢,那么你李少荃的好日子就特么真正的到头咯。 “……哼。我就不信,我们偌大的大清只有北洋能有一战之力。南洋水师现在操在谁人手中,这一次朕绝不能失败。” 光绪这番话问得比较外行了,他性子急躁,南洋水师剩下那几条烂船是根本不能与北洋相提比伦的。翁同龢明知道这事情,然而在这个当口却选择性的装聋作哑,目的很明显,他也希望李鸿章出战。 两国争端孰轻孰重其实也清楚,但翁同龢不能忍受的是李鸿章那不可一世的嘴脸,让你稳稳压咱一头,这次让你摔次狠的。 在光绪苦思对策的时候。储秀宫,光绪的话头不消片刻便传到慈禧耳朵里。她半睁那双鱼皮眼,呵呵一笑说道:“还真是个孩子,南洋水师都提出来了。” 慈禧转头撇了眼李莲英接着说道:“这次战事,让李鸿章瞧着办吧。反正别再像上次那样丢了咱们皇家的脸面就行。” 李莲英低垂着头,脸上谄媚的说道:“老佛爷您的圣寿在即,这个兵事要不要让李鸿章加紧些,省的影响老佛爷您的心情……” 慈禧轻微的摇头:“小李子啊,你就按哀家刚才那话传下去就行,他李鸿章都懂,他比你懂……” 战事在姜汉的一封电文搅动下,朝廷上下立刻陷入了备战状态。而民间似乎得到了消息,一群群留洋回来闲的蛋疼的学生都效仿洋人,兴起了游行,当然,在广州这个开放性、包容性最强的城市最甚…… ※※※ 翌日 外间的纷纷扰扰,并没有打乱沈狱的思维,只不过从广州传回来一个让他蛋疼无比的消息,自己家的媳妇及大姨子十三姨还有杜诗诗几个女人牵头,搞了一个《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打倒日寇》的言论大游行。 沈狱回复了一封电报,让在广州的护卫看紧这几个娘们,不让她们安全出问题就行。其他的让她们去闹,民智初开,民间发出一些有力的声音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知道日本人此行的目的是台湾,沈狱觉得就好办多了。或许是蝴蝶效应,台湾巡抚刘铭传并没有如历史般被撤职,而更令沈狱大喜的是,以前黑旗军老上司刘永福此时正在台湾担当水师提督,全程督办台湾军务。 沈狱虽然不懂海战,但知识面摆在那里,不说稳操胜券,起码心中有个谱。他先给平壤发一封电文,然后又给海盗天城发了一封,最后给刘铭传发了一封,里面也夹带了一封给有一面之缘的刘有福。 第一封电文内容:让平壤的姜汉、罗虎两个师军力前往福建,以备万一,即日启程。李大锤的新编后备第三师暂时留守平壤,看好平壤的家当。 第二封电文内容:让阿南城从速派新建好的战列舰全数前往台湾,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李大锤叔叔李千千指挥,见电文既马上执行。 第三封电文内容:以李鸿章的名义发送,通知台湾刘铭传巡抚,日本海军不日来犯,做好动员工作,准备作战。 至于给刘永福的内容,沈狱先是叙了旧情,然后提起了这次派往的海盗天城水师,让刘永福妥善安排,照顾一二。 沈狱信得过刘永福的实力,当初没有接手黑旗军时,刘永福可没有那么多现代化手段,硬生生的带了一支虎贲出来,这个在能力上无须置疑的了。 在沈狱紧张忙碌时,北洋水师也没闲着,各个军舰已准备就绪,李鸿章不藏着掩着,准备把全部水师的兵力都派遣出去。 慈禧下的那封懿旨很是耐人寻味,然而,李鸿章有了沈狱唆摆,也顾不得揣摩上意,这仗还是顶着打了再说吧。 一切都调度完毕,北洋水师这次全部出动,先一步到福建集合。沈狱谢过其他军舰的邀请,上了邓世昌的致远号。从大沽口开往福建是要有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在铁甲舰上是得好好考虑考虑这一仗该怎么打才行。 海战是他的弱项,在甲午海战或许会提前的情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面对日本人,唯有一战,即是不能扭转乾坤,他也认命,毕竟已经努力过。 三月初六,早上,十时许。 那排水量2350吨最高航速达到18。5节的致远号从大沽口出发。 沈狱登上致远号,又是一番感叹。后世这艘铁甲舰可是让人如雷贯耳啊。能上到这艘铁甲舰,免不了心情又是一番激荡。 猪肉荣与鬼脚七都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师叔自打一上到这个铁疙瘩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兴奋的有些过于癫狂,让他两摸不清头脑。 沈狱知道致远号是一艘防护巡洋舰,由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建造,造价共计差不多两百多万两白银。致远号于一八八六年九月中旬下水,一八八七年七月上旬才建成,同年十一月抵达大沽。 后世里,致远舰管带邓世昌在黄海大战一役中拒绝救援,与战舰同沉,壮烈殉国,全舰官兵无一幸免。 致远号的主要武器有克虏伯210mm主炮3门,舰首2门双联装、舰尾1门,每门炮重12吨,30倍口径。阿姆斯特朗150mm副炮两门,每门炮重4吨,26倍口径。 57mm哈乞开斯速射炮8门,47mm哈乞开斯速射炮2门,37mm哈乞开斯机关炮6门、11mm10管格林机关炮4门。18吋鱼雷发射管4具,军舰艏艉各1具,司令塔前部下方舷侧水线附近各1具。前主炮和后主炮平均发炮速率为2。5分钟/发,两门150mm副炮射速为1分钟一发。 沈狱第一时间走到舰首位置,轻轻的抚摸这克虏伯主炮。瞧着越来越远的津门,他由衷的发出感概。“希望这次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吧。……老子跨越一个世纪回来,可不是为了来当炮灰的。” 在这个年头,海上经商的船只可不少,但现如今天气寒冷,过往的商船寥寥无几。正在这个时候,前边一艘挂德国国旗的商船缓缓的使将过来。 德国商船在看到清国铁甲舰的时候也没有偏离航线,直接靠了上来,那边似乎还不时的响起了友好的几长几断的汽笛声。 第119章 黑旗军水师 一直陪在沈狱身旁的邓世昌奇怪了,往日自己也不是没出过海,可那些洋人就没有如今天这般啊。正在邓世昌疑惑的时候,那边却开始用航海公用旗语示意致远号停下来。 对于这些商用船只,邓世昌肯定没有什么好怕。自己军舰上水兵个个装备齐整,难不成还怕打劫?在邓世昌考虑停不停船的这个当口,那边船头站出一个外国佬划着手势,大声的呼喊着,离得几十米远,又是风大浪大的缘故,压根是听不到那外国人说的是啥。 沈狱眼尖,眼睛一眯,认出了那个外国佬。他跟一旁的邓世昌说:“老邓,是我认识的人,停一下吧,或许找我有什么急事情呢。” 德国邮轮上的那个外国人,正是早年间在其昌洋行见过的那个年轻德国人,名字沈狱还记得,叫欧恩·毛瑟。 双方船只慢慢靠近,虽说沈狱认识,不过,邓世昌依然保持着十分警惕。沈狱瞧在眼里,笑了笑,也不想过多解释。 放下一条长长夹板,那边的欧恩走了过来。几年不见,或许这个年轻人经过历练,那些脸上的稚气已完全消失,身上没有他叔叔弗兰克那种老成持重,这洋鬼子很喜庆,里外皆透着一股子朝气。 “……嗨。杰深好久不见。”一上军舰,欧恩很是自来熟,立马给了沈狱一个熊抱。沈狱纳了闷了,哥好像和你见了才几次面,不是太熟吧。 内心这样想,脸上却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用德语说道:“久违了,欧恩先生。” 见到沈狱如此兴奋,其实欧恩是有其缘由的。可以说沈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也不为过,自从与沈狱合作,因沈狱提供的枪械草图都是一些毛瑟厂现阶段没能攻破的技术壁垒。 从而他叔叔弗兰克皆得到了家族的一致认可,他这个跟班也一样跟着水涨船高。现如今,欧恩代替了已经退休的弗兰克,正式掌管起大东亚区所有业务,名副其实的大东亚总经理,这样年轻就担当如此重要实职,放眼德国乃至欧洲都是凤毛麟角。 “杰深先生,你可让我好找啊。”熊抱过后,欧恩感叹的说:“我从平壤一路追你到广州,到了广州才知道你又前往了北-京。……哎呀。要是我再迟来半天,怕又不知道你跑哪里去了。” “哦?”沈狱疑惑。“欧恩先生找我这么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欧恩瞧了眼一旁的邓世昌。 沈狱知道欧恩的心思,笑着说道:“只管说吧,邓管带信得过。” 虽然沈狱这样说,但邓世昌还是识时务的退下去了。谁说邓世昌是二愣子,不通人情世故。其实官场那一套他都懂,只不过是不想成为如他们一丘之貉而已。 等邓世昌离开,欧恩又左顾右盼了一下,才道:“听说你的兵工厂生产出一种新型的步枪,是可以连续发射子弹的。不知道能不能把技术转让给我们毛瑟公司?” “嗯?”沈狱轻轻皱眉,欧恩说的连续发射新型步枪,不用猜就是ak-47了。生产出ak-47时沈狱千叮万嘱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却没有想到,毛瑟公司的人居然这么快就收到风声。 想不通是那个环节出问题,干脆不想,不过既然毛瑟公司送上门,熟归熟,不狠宰一笔那叫什么有啥不日,天打雷劈的。 “欧恩先生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嘛。不过这次我不打算转让技术……”说到这儿沈狱吊胃口的顿了顿。 没等沈狱往下说,欧恩立马急了,“杰深先生,我们毛瑟公司可是你的老主顾了,念在咱们合作这么久的份上,这个忙你得帮。” 欧恩临行前,退居幕后的弗兰克就叮嘱欧恩;新上任要作出一定的成绩方能坐稳这个位置。既然弗兰克给欧恩指点了迷津,没有理由不提起沈狱,果真被说中,这次收集消息,欧恩得到了意外的惊喜。 叔叔的引导下,欧恩对于沈狱所有一切都非常关注,皇天不负有心人啊,这次兵工厂一个技术人员回乡探亲,欧恩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从那人口中知道沈狱发明了一种新式的枪械的。 听到这样的消息,欧恩立马像打了鸡血,马不停蹄的满世界开始找沈狱。年前开始,无数封电报打往平壤,却不见有只言片语的回复。 不得已,只好亲自跑一趟,没成想,沈狱已离开平壤回广州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开头铁甲舰遇见德国邮轮示好的那一幕。 其实欧恩这次见沈狱,可不单为了一支步枪那么简单,从叔叔身上得到启发,只要傍上沈狱,他也有一种直觉,自己必将会飞黄腾达。 谈新式步枪只是一个由头,只要能与沈狱再次紧密的合作,相信能从这个杰深身上挖出更大的利好资源。 见欧恩如此诚恳的想送钱,沈狱也不卖关子了。“欧恩先生,转让技术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有一个双赢的办法。” “嗯?杰深先生请明说……” “这些新式步枪生产简单,我建议你们毛瑟公司作欧洲总代理……” “这个……”欧恩的脸色不是很好了,自己公司就是生产枪械的发家的。如今让他去做别人的代理,这个家族会议完全是无法通过,不但通不过,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连累到自己被质疑能力低下呢。 “欧恩先生莫急,且听我讲完。”被欧恩打断,沈狱笑了笑并不介意,等欧恩消化完自己的话,接着说道:“你们当的这个总代理和往常代理不同,完全可以自主生产,就如自己制造一般。当然了,名义上还是我,我也不限制你们什么。……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不要往东亚地区这边销货。第二,在除去成本得到的利润中我要提走百分之二十。” 这样一番解释,欧恩瞬间明白,这个姑且还在接受的范围之内,不过这提成百分之二十是不是有些多,家族里的人会通过吗? 沈狱见欧恩还犹豫,又是抛出一个重磅。“如果这次合作愉快,我打算,以后我兵工厂设计出来的枪械都交由你们去做这个总代理。” 欧恩今天来,要的就是沈狱这句话。见沈狱这样说,忙不迭的点头,用一种决然的话语说道:“杰深先生,放心好了,我肯定会说服家族那些老头子的。” “……好。”沈狱伸出右手。“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欧恩把手紧紧握住。他来中国时间不短,一句夹生的粤语很应景的答了上来。 ※※※ 三月初七,马六甲,海盗天城。 作为亚洲新兴最大的贸易场,各种设施日渐完善。离商业码头三公里处,一个用高墙石瓦围住的海军基地就兴建在这里。 占地面积不算太大,里面的一切设备都是效仿西方现代化所建造,造价必定不菲。紧挨着黑旗军海军基地是落成已有几年的机器局造船厂,昨晚工人们连夜赶工,今日才刚刚把最后一艘ss-t99巡洋舰检查完毕。 李千千领着一帮夹杂着洋人的属下从海军基地过来验收。沈狱当年的话犹在耳边,今日的李千千已经成为了黑旗军水师唯一的掌舵人。 在海盗天城,要招收水师训练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以这样说,只要你给得起价,海盗天城起码有一半的人都能干这水师的活计。 当然了,李千千不是傻子,他可是严格按照沈狱给出的标准来招人。专门录取一些家庭贫困的人,很真别说,这些人真的好用,技术性的就先别说,起码人能吃苦耐劳,不偷懒。 这几年,李千千一直都窝在海盗天城,主要精力都集中在训练新兵水师上。没办法,沈狱当甩手掌柜,这些水师的活儿,只有他来忙才行。 先开始那会没有像样的军舰,都是沈狱花钱接过南洋水师淘汰下来的破烂货。幸好,沈狱没让他失望,在训练水师的第二年,造船厂就造出了那种速度很快的巡洋舰,当然,无论重量或是排水量都赶不上别国的了,甚至连北洋水师都赶不上。 但也别小瞧这种型号为ss-t99巡洋舰,除了个头小些之外,火力一点也不差。且速度要比那些大个子的铁甲舰快上多多了。 由于众多技术上的缺陷,机器局造船厂暂时制造不出大型的铁甲舰。眼看就要到甲午,沈狱唯有下令,一方面不放弃研究大型铁甲舰,另一方面要另辟出路。在这个时候,沈狱提议,大家集思广益的ss-t99巡洋舰就应运而生。 ss-t99巡洋舰排水量2050吨,舰长90米,吃水4米,装甲的甲板厚30-35mm,水线带装甲厚90mm。主机采用的是海盗天城机器局自主设计、生产出来的四汽缸三胀往复式蒸汽机,燃煤锅炉8座,功率八千多匹马力,双轴推进,最高航速可达26节,战斗人员编制300多人。 同一时期,造船厂还研制了同系列的ss-t88的巡洋舰,虽然速度更快,机动性更强,但重量才1800吨。且还有许多技术没有成熟。所以,这次出征,李千千打算用相对好些的ss-t99巡洋舰。 可以这样说,ss-t99巡洋舰在速度上,比世界上许多军舰要快。速度提上的同时,武器也一点不落下。120mm、50倍口径的mk-727式速射炮15门。55mm重型的mk-233式速射炮14门。8mm10管的mk-f88式多管排列机枪6门。410mm的重型mk-u2鱼雷发射管8具。 上述这些武器都是近年新产品,由马克沁兄弟发明,沈狱为技术顾问。当然,沈狱的这个技术顾问当得就有些不负责任。他只是开始时画一些不太合常规的设计图纸扔给马克沁兄弟,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从此再也没有过问了。 真别说,沈狱这些图纸给这两个科学狂人启发很大,几年下来,硬生生的被这两货给研究出种类繁多的枪械及大炮来。 mk-727式速射炮是马克沁最新研制的一种新型火炮,主要特点是重量轻,口径小、射程远、射速高。其发射的主要弹种为榴霰弹,但在某些特殊时刻也可换成高爆弹,可惜高爆弹制造成本偏高,一般情况下都不建议使用。 mk-727式速射炮是黑旗军水师军舰装备最为重要秘密武器。其在同类型速射炮相比,各方面都领先世界列强。重量比起英国人最先进的速射炮至少轻50公斤。 而mk-727式速射炮的口径虽然较小,但在射程上却远远超过其他国家的同口径速射炮。mk-727式速射炮最大射程到了令人咋舌的8500米,而且还保持在每分钟十发的射速下,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 主要弹种的榴霰弹,也经过改造,外部那层薄薄的金属壳是马克沁兄弟的苦心成果,金属壳里面装满重量8至10公克的金属弹丸,这些新式榴霰弹在理想状态下会在敌军军舰上空数公尺处引爆,像一把超大型霰弹枪把金属弹丸洒在敌人身上,杀伤力在测试的时候,这一数据报给沈狱,都给吓得一跳,这特都快赶上后世现代化军队的榴霰弹。 那门小口径一些的速射炮生产原理与mk-727差不多,威力也同样不容小窥。至于mk-f88式多管排列机枪,还是沿用了大马克沁得意发明的气冷式重机枪原理,由于是固定装置,火力肯定比一般的气冷式机器要犀利。 在这里必须重点说说mk-u2鱼雷,这可是大杀器。mk-u2鱼雷是沈狱给出的方案而发明的。mk-u2鱼雷又称为热动力鱼雷,是用热力发动机推进的鱼雷。 燃料和水同时进入燃烧室,燃烧后产生蒸汽,推动发送机,带动螺旋桨旋转推进,做功后的蒸汽直接排放到水中,产生尾迹。 mk-u2鱼雷总能量高,可选择不同的速度。优点是速度快,通常去到50节以上,同时射程远,可以达到5千米左右。 mk-u2鱼雷,是沈狱仿制苏联鱼的蒸汽瓦斯鱼雷,mk-u2鱼雷长度7米,直径520毫米,重量1950千克,装药量380千克,采用惯性撞发引信。 其缺点也同样明显就是隐蔽性差,在航行中因排出气体形成航迹,易被对方军舰发现。还有就是不能用于很大的深度,不过放在这个时代,对付日本人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第120章 战前诸事 海盗天城的黑旗军水师,在李千千统筹、安排下,正有序的进行着战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李千千年纪不小,过了明年就满五十了。他书读得不多,也就认识沈狱时才开始认字,好家伙,通过几年的恶补,也基本算是扫了盲,进入到认字的大军行列。 但层次还是不咋地,要真算起来,放在后世充其量也就小学的水平。可架不住老头子天生就是个带兵的人才。 大部分人或许不相信,一个将才虽然可以在战争中磨砺出来,但不可否认,有些人特么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显然,李千千就是后者。 不要小瞧李千千以前是海盗出身,人精明着呢。收到沈狱电文之前,他就已经接到平壤的密电。一直以来他都明白沈狱的心思,但却没有说破。知道沈狱图谋甚大,在当初入伙时,老头就心如明镜似得。 接到平壤密电,得知日本海军突然爆发,清国上上下下的反应是怎么地他不知道。可他清楚沈狱,这仗必须要开打的了,不但要打且还要狠狠的打,还必须要打赢才行。 按说只有这些小号的巡洋舰,根本无法与日本海军那些庞然大物抗衡。但李千千自有他的一番理论,用沈狱电文上的说法;悠着点打就是了。咱们不是速度快、射程远么?只要发挥好这个优势、长处,这仗要赢下来也不是不可能事儿。 李千千从沈狱电文中也悟到了些自己的想法,并且很牛逼的用一句话简短的总结了出来;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要是沈狱在这儿,必定会惊得三魂不见七魄。丫的,这可是朱总司令提出的游击战术啊。你个李千千能从老子那封简短电文悟出这个道理,简直是人才,哦不,应该是鬼才才对。 李千千正在忙碌的检阅黑旗水师的各艘军舰,巡查各处水师士兵精神面貌,一切都还算满意。海盗天城机器局制造的ss-t99巡洋舰在质量上还是很过硬,特别新下水这艘,有了从德国留洋回来的技术人员,新加入了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玩意儿。 新下水的这艘名义上还叫ss-t99巡洋舰,其实整个轮廓要大上一号,在加厚钢板的同时蒸汽机也动了些手脚,比起原来的ss-t99,在速度上一点都没有慢下来,反而快了两节多。 李千千站在新式巡洋舰的甲板上,把一切都瞧在眼里,心头甭提多高兴。他后面跟着一个刚从德国留洋回来叫杨凡的技术代表,正详尽的给李千千讲解这艘新下水军舰的优缺点,总体来说,新改进之后,灵活度下降了一些,但优点还是大于缺点的。 到了正式检阅黑旗水师士兵的时候,发现士气还不错,那个飞鹰号的管带还信誓旦旦的称:“这次如果拉出去打仗,不胜利就不回海盗天城。” 士气好是值得欣慰的,可李千千更重视的是实际操作。你妹的,操作军舰可不是那些破烂的海盗船,光凭士气是打不赢的。 还有一条,黑旗水师成军这么晚,经验上比老大哥北洋水师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这一路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实在有些难为李千千。瞧他那高大身材,背影虽然还是那么挺拔,可头上的银发这一年来可增加不少。 虽然经验稍显不足,但有沈狱及一帮洋教官的指点,以至于舰船所有的技术都不会太过落后。 要说也是,在沈狱带领下,海盗天城这几年大搞工业,这活儿虽然暂时比不了德国人,但说太次,这就是没有天理的话语了。 黑旗水师拢共有十五艘ss-t99巡洋舰,此次出战,将全部派遣出去,李千千巡查一圈,并没有发现太大的问题。只是有一艘军舰上明显少了十枚榴弹。询问了军舰上的管带,管带说兵工厂那边暂时不肯供货。 李千千顿时怒了,这个可是沈狱亲自交待,其他事情一律押后,即便有天大的事都得给黑旗水师让路。他马上遣人去询问到底出什么事情,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耍幺蛾子。 他还真误会人家了,回来的人,身后领着一个兵工厂那边的技术骨干,见到李千千马上就行了一礼。一番解说之后,原来并不是兵工厂那边不供货,而是在这个时候,马克沁兄弟又研发出一种新式炮弹,准备给这艘军舰试用。 报告还没来得及打上给李千千这里呢。李千千问起是啥炮弹那么牛逼,那个技术人员一脸的隐晦,指了指兵工厂那头,低声说道:“上面说这个得保密,我没有权限透露出来,您还是自个去问他们吧。” 在李千千忙着战前准备工作这会儿,沈狱却在闲的有些无所事事了。现在大清的铁甲舰还没装备有无线电波,外间一切在舰上基本隔绝,他这几天来,已经考虑好怎么利用北洋水师这支有生力量。 但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索性,这货啥也不想了,这不今个就在甲板上摆上一支长椅在晒太阳,瞧他那个闲的蛋疼无比的欠揍小样,可让许多军舰上的士兵恨得牙痒痒的,国难当头,你丫的居然躺在着躺得那么的心安理得。 沈狱不知道别人真没想,但他可没有心安理得的在着摊尸哟。脑中百回千转,既然知道甲午战争要提早一年到来,他是不能看着北洋糊里糊涂的打败仗,至于接过北洋水师的指挥权,这个基本可以不予考虑。 即便李鸿章愿意,他还不敢接过来呢,麻痹的,底下那帮子人可是猪队友,指不定啥时候在后边给你使点眼药,捅上几下呢。 日本意欲染指台湾,这跟历史完全变了样,他没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心中免不了的略有惶恐,但已经下定决心一战,唯有增强我方战斗实力,把失败降到最低点。 八日后,致远号辗转到了福建地带,沈狱要做的只有等待姜汉、罗虎他们过来。在等待的过程中,沈狱发了一封电文,让李鸿章暂时把北洋水师留一段时间在福建,说有意外惊喜给北洋水师。 李鸿章犹豫再三,决定选择相信沈狱,李鸿章看人的眼力还是不差的,他清楚沈狱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早就几个月前,沈狱就开始准备了针对北洋水师的项目,他打算给北洋水师提供部分炮弹,这些看不是普通的炮弹,虽然外观瞧不出两样,其实内有乾坤,这种针对北洋舰队群设计的炮弹,只适合北洋的铁甲舰上的阿姆斯特朗火炮,炮弹里面填充的可不是黑火药,而是小马克沁最新研制的的tnt高爆药。 本来沈狱想明年春才把这批炮弹给北洋舰队的,可没有想到战争来得那么快,现在姜汉他们过来,顺带的也让他们运过来。 这些炮弹的制造成本可不低,当初沈狱提出给北洋送炮弹的时候,便遭到参谋部的一致反对,可沈狱却是这样说道:“你妹的,不让他们尝一些甜头,他们会大把撒钱来买我的东西?” 对于沈狱这样浑身充满铜臭的想法,大家都一致鄙视之,可鄙视归鄙视,在背后都不由得都伸出一个大拇哥来。 其中温子绍是这样评价的:“沈大人其他的不在行,说起生意,谁特么也玩不过他。”当然了温子绍的话,玩笑成分居多。 让北洋水师在福建停留,率先遭到反对的就是丁汝昌。丁汝昌可不管你,特么都到福建,就不走了,你确定这不是畏战行为? 对于丁汝昌这个盟友,沈狱还是比较看重的,还亲自跑了一趟去解释,但丁汝昌还是将信将疑,瞧脸色,完全没有了那天对沈狱的好感了。 “他-娘-的,好脸贴在冷屁股……”沈狱私底下骂了一句。“特么老子可是为了你们北洋把心都操碎了,瞧你是一个敢战的大丈夫才跟你说一声,要是刘步蟾那些人,老子还懒得说呢,反正李鸿章已经答应了,你不从还能违抗军令不成?” “……小师叔。”听到沈狱骂-娘。会来事的猪肉荣马上凑了过来,抽出一根烟给沈狱点燃。“消消气,您消消气,跟这些愣子,咱犯不着。” 猪肉荣看到小师叔这些天脾气越来越暴躁,似乎也明白他担心些什么。猪肉荣一届猪肉佬,对战事不了解,想开解都开解不了,也只能说一些有的没的安慰话。 三月十四,晴天。 黑旗军的两个师长途跋涉十二天之后,运兵船陆续的抵达了福建马尾港口码头。沈狱并没有亲自到现场,但根据去看热闹的猪肉荣说,当时那个场景,差点把丁汝昌给吓傻了,那人山人海的从邮轮上下来,踏着整齐的步伐,唱真嘹亮且黑旗军独有的军歌,那家伙,那场面,就如黄河之泛滥,震骇至极呐…… 自家黑旗军的士兵,沈狱当然清楚,场面宏大是肯定的了。由于是战备状态,当晚沈狱也没有大摆筵席,就几个高层将领在沈狱住的客栈里碰了头。 哥几个见面,没点酒不成样子,又是会来事儿的猪肉荣,适宜的喊了一桌子赢菜,他还大老远的跑去驰名当地的酒坊打了一坛本地的杏花老酒。 福建的天气没有北方那么寒冷,室内温度已经上升到差不多二十了。但晚上还是有些湿冷,外面冷但昆仑楼的客栈里可是热着呢。 罗虎那货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右手抓着一块蒜香肘子,左手吱溜的喝完杯中酒,也不抹嘴:“大人,我跟你说,这次打仗得我上了昂……” 姜汉一如既往的脸色平静,只是微微瞧了眼罗虎,并不做声。 沈狱瞧着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两个战将,笑着说道:“估计你又要捞不着了,这么跟你说吧,这次主要战场在海上。” “我不管,在海上我也要上……” “……草,你这货还不讲理了都。”沈狱笑骂了一声,“这个还真不是我说的算,到时候你问李千千吧,看他安排。” 他清楚罗虎的尿性,不单罗虎,他的那个师都给他带出匪性来了。在平时,他和沈狱讲话都没大没小,沈狱也习惯了。 “这次能有几成把握?”一直寡言的姜汉终于憋不住,出口询问起来。 说到这个,沈狱眉头一皱,摇了摇头。“这个还真不好说……” “这次打的海战,应该你们陆军无缘参与战斗了,不够让你们过来,我还是考虑到万一的。”沈狱轻轻的抿了一口杏花老酒,接着说道:“我怕海战输了,日本人直接威胁到咱们沿海的城市,说真的,我还真不希望你们能派上用场。” “不会吧?”自从罗虎跟了沈狱,就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这次他也认为沈狱不会输,但沈狱这样说出口,就代表问题有些严重了。“咱们的黑旗水师外加北洋那些兔崽子还干不过日本鬼子?” 沈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摇头,至于意思是打不过还是不能知道,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几个兄弟喝酒讨论到了凌晨,由于明天还有事,沈狱就提议散了。 第二天,派人给丁汝昌送去几枚炮弹,让他们试射一下。丁汝昌瞧着这些与自己样式差不多的炮弹,心中腹议:特么的让我们等你,就是为了这个? 结果试了一下,还差点把丁汝昌吓尿,特么装了10公斤混合高爆药的新弹头,一炮轰碎了靶船,一根木头碎片还差点掉在他的头上,他也是个懂行的人,就沈狱送来的这些炮弹,被起自己北洋的炮弹威力大了何止是五倍。 如果能把沈狱送的这些炮弹按在自家的军舰上,何愁小日本不败呐。丁汝昌是这样感叹的。炮弹的威力试过之后的结果,是让北洋上下极其兴奋,但沈狱这个时候出来,说这些可不是免费的,等打赢了小日本,再算银两的问题。 这就有些为难北洋的众将领了,他们不是穷,但家大业大,这一颗炮弹打出去可是上百两银子呐。 第121章 国之兴亡 诸国列强已经下水的战舰,秘密多半都守不住。能把日军大部分军舰资料完整搞回来,沈狱安排潜伏在日本的部分间谍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本事不小了。 但可惜,还是有少部分军舰的详尽资料没能搞到。日本秘密制造,且最新下水的那种战列舰听说也是以速度快著称,只知道名叫“津田号”,至于快到什么程度,速射炮有几门,这些就不得而知了。想知道,也唯有战场见真章才知晓。 望着十几艘大小不一的军舰,海面波浪闪耀,一阵凉风掠来,穿着比较单薄的沈狱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今个,张佩纶安排,应丁汝昌邀请,他第一次登上北洋的镇山法宝之一的镇远号军舰。 这艘大清号称为亚洲第一的铁甲舰。沈狱在登上去的时候还是比较兴奋的,此刻这货正饶有兴趣的东摸摸西瞧瞧一刻都不肯罢手呢。 对镇远号不熟悉,也就后世看的一些片段电影上介绍的只言片语,详细的数据是不清楚的了。 清楚记得,这艘军舰是由德国伏尔铿造船厂所建造的炮塔铁甲舰。要说起这镇远号,可算属于清代末期北洋水师中两艘主力军舰中的一艘。 镇远铁甲舰刚刚下水时,便有着东亚第一坚舰之称。光绪六年订购于德国伏尔铿船厂,排水量7340吨,马力6000匹,航速14。5节,造价当时为120万两库平银。 1885年下水回国至今,镇远号在北洋舰队一直都属于定海神针,由左翼总兵林泰曾兼管带,统率人员在350人左右。 丁汝昌有些小得意的给一脸“惊奇”的沈狱做详细解说,他板着指头往下数:“镇远战舰的火力。两座主炮塔的射角不小,射速放在当今属于世界上排在前几号的了。……至于射程也不差,有效距离达到6000米左右。以前用黑火药炮弹时火力就不差,现在即便没有沈提督提供的新型炮弹,威力与日本人的也不相上下吧。” 丁汝昌吹牛逼,沈狱没有打断或者揭穿的意思,仍然仔细的浏览着这艘巨舰一些细节之处。这艘铁甲舰可算是十年前德国工业的伟大科学结晶。 记住是十年前,可要说放在今天,德国人的军舰技术已不知换了多少茬,像这种落伍了的铁甲舰,人德国工厂早就停产。瞧北洋那些人那德行,还拿它当宝物给供奉着呢。想到这些,沈狱一顿感叹,这不得不说是大清的悲哀,北洋的悲哀,更是这个时代、整个华夏人的悲哀。 在远东,在大部分国家面前,虽然还算强大,沈狱没有贬低的成分,等丁汝昌说完。他拍了拍沾满粉尘的手,说道:“在十年前,或许这艘战舰在东亚,乃至世界都是最顶尖的存在。在当时确实是最坚固的装甲,也没有舰艇可以击穿它,……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日本人的新快速舰我们不知道姑且不说,但据我所知的,就日本那些阿姆斯特朗高射炮,一炮轰来,就够喝一壶的了。” 这样一番说辞,算是赤-裸-裸的打北洋众将的脸,特别一直闷声不肯的林泰曾,作为管带,对这艘铁甲舰如自己生命一般,现在有人在他面前诋毁,脸色立马就不好了。 一直以来林泰曾都佩服沈狱敢为敢当,但当着他的面说镇远的不是,往日对沈狱的好感在这个时候直线下降到谷底。 沈狱的话还没有完,冷笑着说:“你们也别不承认,现在这种铁甲舰的设计在如今,已经是过时的产品。”他一指那边。“露炮台装甲厚度够18寸么?日军‘吉野号’和‘秋津州号’的152mm-40倍径阿姆斯特朗速射炮,能击穿400mm的老式铁甲。这一炮下来,确定能挡得住?……据我了解,他们可是有12门这样的速射炮。就算炮台正面挡得住,只有2寸的装甲的炮盖呢?水平甲板呢?若是我来开战,上来就集火,先把你们的飞桥扫平,彻底瓦解中枢系统。这仗,接下来又该咋整了?” 又是一盘冷水浇下,北洋的人个个脸黑如蜜枣,想张嘴又拿不出实际的数据去反驳,在这一刻,大家都静了下来,气氛尴尬到极点。 沈狱不是有意羞辱北洋的众将领,只是在开战前,让他们多注意一些,能做的也就这样了。这群北洋将领,一贯傲慢自大。对外面的世界变化即便算有所察觉,也有那改进的心思,但就放不下那些眼前的利益,甚至是掩耳盗铃,不给他们来点儿猛得,是敲不醒他们的呐。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丁汝昌,如今的脸色真的如一团死灰。有些事情他知道,也着急,但这根本影响不了整个北洋水师,清楚北洋系中盘根错节的势力,以前不抗争,如今也没有能力去抗争。 不说别的,李鸿章那亲戚管着天津制造局的时候,造出来不合格的穿甲弹明明不能用,但他们也得收下。谁敢不要?还能不能一起愉悦的好好相处? 年轻时的丁汝昌脾气直,是个眼中揉不下沙的人。可到了北洋之后,慢慢也变了,大环境使然呐。如果你不结党营私,就得像邓世昌那般,等着被排挤。其实在他心中叶一直有那么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这是为了国家才暂时的忍辱负重。 丁汝昌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对水师上下的管理,也颇为用心。但一旦下了水,还想着洁身自好,那完全是痴心妄想了。 制造铁甲扣下来的那些银子也收了部分,在北洋,甚至李鸿章对于下面这种蝇营狗苟的行径也都睁一眼闭一眼,更何况是他一个水师提督。 如果妄图彻底把持北洋水师的指挥权、管理权,可以这样说,以前跟在手低下吆喝的那票弟兄明天就能跟你对着干。 丁汝昌的心理活动沈狱不知道,他瞧见北洋众将不吭声,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份上,索性继续更猛的吧:“你们除了两艘铁甲舰,贵军的其余舰艇吨位偏小,这与日军普遍吨位较大正好形成鲜明对比。孰优孰劣?相信自有明断。” “但请注意,日军的120mm速射炮总数足有60门,其作战之时,将会形成何等猛烈的弹雨?并且,他们采用的,几乎全部是榴弹。因为他们知道很难打穿定、镇的装甲。……再者,据我所知,他们已经秘密研制成了无烟的火棉,以及更加猛烈的苦味-酸。他们自己秘称为‘下濑火药’我毫不怀疑,如果开战,你们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 又是一道催命的警钟敲响,其他的人或许可以不在意,但丁汝昌可不能装听不见。他是个把国家荣辱感看得很重的人,以前知道有差距,但都是一些笼统的数据。 今个沈狱毫无保留的给剥开。到了现在才清楚知道,日本海军算真正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砍下来,要了北洋舰队的命啊。 说白了,前些时日李鸿章也发下了许多日本人强大的电文。但北洋众将一直都不相信日本人多强大,充其量也就与北洋水师旗鼓相当,可经过沈狱的一番分析,听上去,这日本人已经不是往日的吴下阿蒙了。 北洋的人虽然结党营私,但有一点,该训练的时候是一样都没落下的,火炮及甲板这些原理也略懂。沈狱这么浅白的道理一说出来,他们也稍稍用脑子一想,也明白到了那时是什么的情景。在那么多的速射炮轰炸下,北洋的战舰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说战胜吧,能生存下来就是万幸了呢。 更糟糕的是,采用新式炸药的榴弹,会对上甲板建筑和无防护人员,造成致命的杀伤。沈狱给的那些炮弹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如果真是这样,到时候,水兵的士气还能不能维持?这个仗又该怎么个打下去? 这个时候,整个甲板,顿时鸦雀无声,一时间静的可怕,大家你望我,我望你,然后都看向沈狱,都希望能从沈狱身上看出一些端倪,或者是希望沈狱给出一些好的建议或者解决之道。 沈狱也是无奈,这个时候再去改造北洋,已经是迟了。更何况他压根就没有想去改造的意思,只是想稍稍的提醒一下自大的北洋人,让他们别败的那么快,留一些时间沈狱去部署,给一些时间黑旗水师力挽狂澜。 整个北洋水师都这样一副颓样,反正该说的也说,至于能不能达到他所预期的效果,就真的只有打了才知道了。 在大家都希望沈狱能说出些建设性提议的时候,沈狱这货却忽然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那家伙干咳一声:“……我觉着嘛,大家也完全不要那么的悲观,我让你们在这等上几天,也就是为你们排忧解难的呢。” 恰逢此时,三五个士兵,扛着沈狱那些新式炮弹上了船,沈狱往那边一指,“瞧,获胜秘诀就靠它了。”他上前让几个士兵把炮弹放下,蹲下拍着炮弹说道:“这些新式炮弹,是我属下兵工厂最新研制,比起日本人那些榴弹要先进很多,威力你们试过也都知道……” 没等沈狱说完,刘步蟾第一过出来,“沈大人,这些炮弹给我定远号留上五十枚……” “老刘,怎么能要那么多,得给我留点啊……”这会争着上来说话的人,是经远号的林永升,这货昨天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买沈狱的炮弹,东西是好东西,太贵了些。 “……永升,你整多少啊?告你,别吃独食昂。” “……” 一时间,镇远号的甲板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话声。 沈狱悄悄的撇了眼站在最外围的张佩纶,这个时候,张佩纶也看向了他。后者很隐秘的用袖子挡住大家视线,偷偷的给沈狱伸出大拇哥,点了两个赞。 昨天大家伙都有份试沈狱的新式炮弹,可一听说价格不菲,个个将领都望而却步,这些钱可不是北洋财政帮出,是得自己掏腰包的。 本来沈狱对炮弹价格定在一百两就已经嫌少,没想到这帮人如此视财如命。不得已,才有了今天这场表演。要说,这场参观镇远号的戏码还是张佩纶想出来的呢。当张佩纶提出来时,沈狱才真正的打量起这个人,你-妹,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这招比自己拼命推销有用多了。 谁都爱财,但你爱财要有命享才行,现在沈狱就提供了一个机会在面前,大家打赢了都吃肉,打输了不说****,怕到时候连屎都吃不上,是被海底鱼虾吃的份子了。众将领都聪明人,也都明白这个道理。 一场“推销大会”之后,沈狱的炮弹在现场就被预订了五百多枚。沈狱不是很看得上这些小钱,但蚊子腿再小特么也是肉啊,更何况了,只要北洋水师用了这些炮弹,对上日本海军的时候,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呢。 离开了镇远号,走一旁的张佩纶凑上来笑着说道:“没想到沈大人嘴上功夫也这么牛。令张某佩服得紧呐。” “别笑话了,你知道我用意,这些炮弹也不值几个钱,如果真的是送给他们,他们还不一定珍惜呢,现在花了钱,还不得当宝给供着呀。” 在后世,北洋水师被黑的太多太多。难道他们真的一无是处么?沈狱想来,这也未必。任何一个有点良知的人,都知道选择去相信那些牺牲的英雄。 北洋水师的失败谨谨是一个时代的牺牲产物而已,华夏的弊端可谓堆积了几千年,所有的一切发生只不过是一个发-泄口。 甲午战争就是这个发-泄口的开端。无论是日本人的野心,或者是英国人的阴谋,抑或是清廷慈禧、光绪的昏庸,都不过是时代推向前的一个契机而已。 即便今日没有日本,明日或许又出现一个月本,这个层面的东西沈狱有去想过,但一直都想得不够透彻。如果这个时代,说大清还有其他的路去行的话,沈狱也想不到,在这一刻,这个时间,都是见步行步,跟张佩纶也隐约的交流过上述的一些意思。 张佩纶的想法也很新颖,与沈狱的想法差不多,只不过偏激了一些,愤青了一些,也没有那么沈狱想得那么的成熟。但张佩纶的思想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如果不是知道张佩纶这号人,或许沈狱还以为这货是一个同道穿越者呢。 在北洋水师中不乏英雄,那些在战争中敢于直面生死的都是沈狱佩服的英雄,无论在这之前他们做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能够在国家危难时站出来的人都必须给后人铭记,但不是用那种被黑出翔的记号记住。 狠狠吐出一口闷气,沈狱甩掉心中的繁杂念头,一脸笑意的跟张佩纶说道:“你不是幕僚么,也跟来前线打仗啊?” “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张佩纶淡然的扔下一句话,然后牛逼哄哄的度步而去,给沈狱留下了一个高冷的背影。 沈狱嗤之以鼻的一笑,“切,你妹的,跟我在这装……” 第122章 不期而遇 这一次,是沈狱来到这个时代将面临的最重大危机,历史已经发生改变,以下到底会演变到什么程度,沈狱压根估摸不到。 但沈狱知道一点,自己一开始就已经输在起跑线上,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也有自身的优势的。 前世的历史里,一直到明年日军才完成海陆两军整合,继而发动战争的,且够以少胜多打赢北洋。今世沈狱到来的推动下,日军提早一年完成准备,且出兵更加的果断。 一旦发起打击,会空前的猛烈,猝不及防之下,连基本的指挥体系都没弄利索的清国陆军各部,会死的更惨。幸好,也是因为沈狱的存在,间接或直接的影响了北洋的人,使得他们都有了警惕性,战争在没打之前又有了另外一番的转机或不确定因素。 在光绪19年3月17日傍晚时分,在大家伙踌躇满志之下,北洋水师正式整装完毕,十几艘军舰向着台湾浩浩荡荡的而去了。 这些天,沈狱一直都与台湾的刘铭传有着密切的电文联系,说也奇怪,日本海军离开东京海军基地差不多有大半个月,而到了现在却仍然没有出现在台海海域,按照平常的速度,早就应该到达台湾了才对啊。 知道日本人没有先至,北洋水师也把速度放慢下来。三日之后,北洋水师的的先锋,致远号军舰才率先一步出现在离台湾约八十海里的台海上。 “日本人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难不成攻打台湾是一个烟幕?我们全部被他们的烟幕给骗了?难不成他们的目标还是朝鲜?”带着疑惑,沈狱内心不平静了。 日本人出兵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打偌大的海上,要找到这些日军舰队,就如大海捞针一般无疑,现在可没有后世里的卫星定位啥的,即便有,要搜索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难道真的判断失误?要不要给北洋提个醒?” 沈狱站在致远号的甲板上,用望远镜看着前面的海域,不多时,前边缓缓驶来一艘军舰,看舰上挂的是黑旗军的军旗,沈狱马上高兴得两眼放光。 自己属下的军舰,沈狱算是第一次完完全全的尽收眼底。以前在造船厂看到的都是一些半成品。虽说这ss-t99巡洋舰比镇、定两艘铁甲舰属于小玩意,但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如果和小日本照了面儿会吃亏。丫的,速度摆在那里,速射炮的射程摆在那里,你追不上我,特么就等着老子轰你吧。 “靠过去吧。”看到身旁一脸紧张的邓世昌,沈狱说道:“邓大人放心,这是我黑旗军水师,不是小日本的军舰。” “嗯?”邓世昌有些疑惑,他叹了口气。这沈狱不简单啊,不声不响,自己就鼓弄出这些看似战斗力不错的军舰来了。 ss-t99巡洋舰上,李千千同样的举着望远镜,他每天都会在台湾海域这一带巡视,今个迎面开来一艘挂北洋旗帜的战列舰,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迎上去,说到底,北洋水师在名义上都算是盟友。 再靠近一些,李千千从望远镜中看到了自家的老板,他一脸兴奋,立马吩咐属下加快速度靠上去。 两艘战舰并列排在哪儿,ss-t99巡洋舰比起致远号还是小了一圈,见面之后,沈狱本打算一直呆在致远号的主意改变了。 一是因为对于自己造船厂的新品不放心,想上去看看性能,二嘛,话里话外也听得出,李千千有很多话想单独跟沈狱谈。 索性,拉起特战队的人,一并上了自己的巡洋舰。 致远号上的邓世昌也不挽留,经过这几天相处,沈狱知道邓世昌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在相处的几日中,沈狱也隐晦的向邓世昌递过橄榄枝,但邓世昌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致远号直接向目的地台湾行驶而去,上了ss-t99巡洋舰的沈狱并没有第一时间让李千千返航,既然每日都巡逻一番,也不能因为他的到来破了例,毕竟黑旗水师能保持这份的警惕性,是值得欣慰的。 巡逻一直到了入夜时分,这艘军舰作为ss-t99中最具代表性的巡洋舰,名字李千千起到有些老土,叫“天马号”李千千在简单的介绍着这次过来的水师队伍及巡洋舰上的装备性能。 巡逻一日,准备返航,今日在海面巡视的时候,北洋舰队来得已经七七八八了,在擦肩而过的镇远号面前,天马号就有些像小孩子玩意儿了。 “沈老板,这日本人不会不来了吧?”李千千终于说出憋了一天的话语。 沈狱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还真的难说,这次日军的情报是咱们一个潜伏在日本很久的间谍送回来的,他的忠诚度虽然没有问题,但任何事情都很难说。……也难保被发现,变节了的可能。……又或者日本人放出烟幕,连他被骗了不一定,在这纷纷扰扰中,我想,啥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按照时间,日军应该在几天前就已经到达,直到今天,连一个影子都看不着,怕……” “大人你看。”正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个例行检查海面的士兵发现情况。 沈狱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由于是入夜时分,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那被染红的海平面上有一颗小小黑点。 沈狱马上举起望远镜看去,“嘶”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日本人还是来了,瞧前边的军舰,应该是高速舰,日本的先锋军。 “拉警报,做好战斗准备。”作为兼职舰长的李千千立刻吩咐一旁的士兵。 沈狱不乱干涉,抱着双手作出一副旁观的样子。除了海战不在行外,他也想看看李千千的指挥能力及战场上的应变能力。虽然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没有经历过真正海战的李千千真的就能胜任这个位置吗?眼见为实吧。 或许李千千感觉到了沈狱的考校,指挥起士兵的时候,声音格外的响亮,且还有条不紊。可能是年纪大,经历过许多悲欢离合的缘故,沈狱看得出李千千没有紧张,反而是有那么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其实沈狱不知道,李千千的手心早已经冒满汗,这些汗水除了紧张之外,夹杂着许多种情绪,第一次面对海战,说不紧张是假,但他又很期待与日本人正面交锋。 老板就在身边,这一战如果能拿下来,算是他送给老板最好的礼物,其他的说太多也没用,最好的答卷就是击败敌军。 对面的军舰似乎也发现了ss-t99巡洋舰的踪迹,日军作为先锋的这艘军舰是吉野号,舰长是河源要一。作为速度排在第二的巡洋舰,它只比津田号慢两节而已。 吉野号是由日本海军大臣桦山资纪在海军扩张案中正式向英国提出订购巡洋舰。该舰由英国阿姆斯特朗兵工厂制造,1892年1月中旬开工,同年12月下旬下水,今年年初建成使用,是日本海军中的主力舰。 该舰配有八英寸高射炮两门、六英寸(152mm)速射炮十门、47mm速射炮十二门、鱼雷发射管五门,各种配备放在当今世界都属于最顶尖的存在。 在“吉野号”旗舰上,河源要一从主桅瞭望哨处远远地看着敌军的巡洋舰,嘴角浮起讥讽的笑意:“我们的对手还是很警惕嘛。他们这么快就出现在台海了,不过就那种小军舰还敢拿出来,我不得不佩服清军将领的勇气,还有愚蠢……” 一旁的大副松本也是轻蔑的笑道:“一群被外交辞令愚弄的傻瓜为上司,再能干的海军军官也会出问题的。他们果然就应该成为帝国的踏脚石。我看,靠上去,把他们吃下,虽然小一些,但总胜过没有吧。” 河源要一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动,不过还是谨慎一些才行,以自己吉野的速度,如果下手对方根本就逃不了,但如果对面有埋伏,是诱敌深入呢?先看看,以大局为重,稳中求胜,步步为营才是他的宗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靠上去的冲动,跟一旁的日军士兵说道:“先不要急着动手,全体保持警惕。” “……系。”士兵领命匆匆下去了。 随即,河源要一又举起望远镜观看起前边敌人的军舰。这一看,他马上皱起眉头了,因为对方的那艘小军舰正缓缓的向这边驶来。 “嗯?这些蠢货要先下手为强吗?” “河源舰长,我们应该怎么应对?”松本大副问。 “别管,暂时按兵不动,只要进入射程内,就把他们给干倒,我不管他们想用什么阴谋诡计,在我的高射炮下,将全部被粉碎。” 沈狱同样高举望远镜,发现日军那艘军舰不动,自己这艘军舰正向前边靠近,他不由皱起眉头,难道说对面是一个高手,知道我们这艘巡洋舰上的秘密武器不成? 在离日军军舰还有六公里的时候,李千千吩咐人停住,在这个距离,他完全有把握把对面的日本军舰给打沉。 河源要一看到敌人在离自己射程还有一公里的海面停住,疑惑的摇了摇头。“对方或许知道我们高射炮的射程,似乎不打算再进一步了。” 河源要一内心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靠上去,而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那边一道白光响起。 “轰。”无数发高爆榴弹闪着光,向这边飞来了。这些炮弹在黑夜的海面上尤为刺眼,巨响紧跟着传播开来,正在眯缝眼沉思的松本大副第一个笑出声音来。“这些清国人是在浪费炮弹吗?隔着那么远,我们的高射炮都打不了那么远,难不成……” 话还没有说完,“……轰隆。”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是船身不断的摇晃,中弹了,吉野号中弹了,这是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念头。 松本已经笑不出来,他没等河源要一吩咐,立刻跑下去大声的喊道:“快,快开炮……”话说道一半,想想不对。“快离开这里,全速离开。” ss-t99发射了五枚高爆榴弹,虽然只有一枚打中日本军舰,打在右边甲板上,明显没有给对方戴来致命性的伤害。 沈狱像没事人一样,仿佛不是身临在战争中一般,对于李千千的表现,他算比较满意的。 对面是什么巡洋舰沈狱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对方这艘军舰必定是日军中的主力军舰,瞧炮管,战斗力应该也不差,日本军舰动了,不是向这边冲来,而是想脱离ss-t99的射程。 到口的肉怎么可能让他跑掉呢,李千千立刻下令追上去,同时让炮兵加大射击密度。务必要一举拿下,这可是自己首秀,况且还有老板在场呢。 李千千把望远镜倍数调到最大,将离着足有几公里远的那艘船影拉近。那是一条外形修长,有两根桅杆,竖着一根粗壮烟囱的战舰。对方的甲板已经冒起了黑烟,看对方速度,似乎有20节,自己这艘巡洋舰比敌军军舰要快6节。 “全速前进,撵着他们打……”李千千下令。在mk-727式速射炮的高密度攻击下,吉野号又中了一发,这次是射在船舱中,那些在舱中的敌人一下就被榴弹的碎片轰成粉碎。 河源要一已经命令军舰提到嘴高速度,可无论他们怎么样都甩不掉后面如影随形的小军舰。船舱被打了一炮,幸好蒸汽机房没有被波及,到了这个时候,他清楚知道,对方那艘小号巡洋舰速度明显要比他们快,而且射程也比他们远,这样逃跑根本是没戏了。 他深吸一口气,捋了捋了思路,然后大声说道:“调头,向敌军全速前进,一旦进入射程,马上还击。” 河源要一不是真正的海军学校毕业,是早稻田历史科的学生,但他对于战争有着惊人的触角,学东西也快,所以年纪不到三十五就能成为吉野号的舰长。他知道对方军舰比自己方先进,如果放任对方这样炮轰,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迎上去,瞧对方的吨位,根本抗不下自己高射炮的一颗榴弹,他当机立断的迎上去,令得舰上的所有士兵都疑惑,但作为帝*人,上峰有命令,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冲上去。 第123章 新式军舰 吉野号的速度已经跟不上对方,现在唯一还有的依仗只是四门射程不错的阿姆斯特朗150mm速射炮,不过显而易见,那四门阿姆斯特朗速射炮也未必有对方的先进。 到了这个时候,再愚钝的人都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如果真要说还有一个优点,那么就只剩下块头,可你块头再大,你打不到敌人,难道冲过去撞人家?特么这不是扯淡么? 所以河源要一命令军舰转头迎上去,也就希望能和对方正面交锋,至少不要被对方钓着打,这样太难受了。 而灵活度非常高的天马号,又有李千千这些游击战高手,是不可能给机会他们靠上来的。就如李千千说的那句经典话语一样:“敌进我退。”现在敌进了,咱们退就是,但退的同时,410mm的重型mk-u2鱼雷发射出去了。 李千千也是够猥琐,天一黑下来,明知道对方加大速度冲过来,立马把八门mk-u2鱼雷全部撒出去。只要有一枚鱼雷能命中目标,日军这艘看似不错的军舰就必定报废了。 “什么?”大副松本少佐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对方见靠上来,立马转头就走,根本不给机会靠近射程。 军舰里的士兵似乎也知道遇到硬茬,河源要一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不断的大声鼓励士兵:“别慌,我们的援兵马上就到。刚才他们发射了那么多炮弹,也只有两发命中,我们还有机会。” 河源舰长的话铿锵有力,表现出的气势非常沉稳,所有一切都符合一名优秀军官的气质,短短几句话,对士气低迷的大家,也有着非同一般的鼓舞作用。 河源要一表情肃穆,专心观察着前边清*舰的动向,但此刻心中可没有表情上看到的那么淡定、平静。 “这一次,大意了。不该一时冲动,就给目标靠近。清*舰的速度、射程及炮术水平,似乎都比平时情报中的北洋略高一筹。难道对面不是北洋水师?” 想到这个,他把望远镜看向前方军舰挂的军旗。这一看可算彻底的把他给震住了。就在临行前,他接触过陆军的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也知道陆军的两个旅团在汉城大败始末。 和川上操六见面之后,他还特意的去看了陆军参谋部关于那支清*队的资料,从资料中知道那支击败陆军的队伍叫黑旗军,虽然资料不够详尽,但黑旗军的军旗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刚才用望远镜一瞄,敌人军舰那里挂着的旗帜,可不正是黑旗军的军旗么?以前他一直以为陆军的人有为自己失败为对方夸大其词,直到刚才被连下两成,然后再瞧见到这面旗帜,河源要一知道这次自己遇到硬茬了。 跟大多数的将官一样,在没有交手之前,他们都不会相信黑旗军有那么强横的实力。可刚才就是短短的交锋,自己方根本没有任何施为来招架:怎么说呢,那感觉就是自己卯足劲了想跟对方干一场,然而对方压根就不理你,他只按他的套路来,你特么悲愤异常却就是够不着他。 从刚刚开始藐视对手,到如今发觉事态的严重性,态度越发摆得端正。对手很强大,但河源要一还有后手,因为他知道,只要在这里把前面那艘军舰拖住,自己的支援马上就会来。在海战中,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只要有友军加入,前后包它一个饺子,要拿下对方并不难。 此刻河源要一只盼望自己的手下能沉得住气,只要摆脱暂时的困境,反败为胜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这段时间可谓是“吉野号”最艰难的时候,前进了两公里,对方就后退两公里。河源要一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对抗的本钱。想了想,现在唯一办法,只有诱敌朝自己友军方向而去,想通这一层,马上下命令:“撤,往来时的路子撤退。” “……轰。”幸亏及时调整后撤,因为就在河源要一下命令撤退两分钟之后,对方发射一颗甚是威力巨大的鱼雷撞在了离自己刚才前进航线旁的一处暗礁上。 爆发出的威力,如果是击中吉野号,不说断成两截,怕到时也动不了,只能停在哪儿等着挨揍的份了。 除了刚才撞上暗礁的鱼雷,肉眼看见的,还有几枚鱼雷带着水花,从吉野号右侧快速的掠过。有些士兵数了数,加上刚才那枚鱼雷,一共是八枚鱼雷啊,这清国的军舰也真特么狠啊,对上一艘船就能如此,那鱼雷不用钱的吧? “不能耽误了,快提速离开。”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尽可能的避过打击才是硬道理。对面那艘军舰看似不大,武器很是先进,刚刚那枚撞暗礁的鱼雷就让全舰上下的士兵心惊肉跳好一阵。 河源要一咬紧牙关,脸皮绷紧,心里头不住的祈祷:“快来啊。快来啊。再不来就扛不住了……” 仿佛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在念叨了约两分钟的时候,海平面终于出现了友军。用望远镜确认了军旗,确定是日本的军旗后,一颗心才算稍稍安心。 后面的黑旗军的军舰依然穷追不舍,也就在刚才,自己船左侧又被一颗榴弹击中,今天看来真的是河源要一的幸运日,但再幸运,这样被追着打,总有被击中要害的时候,幸好,这个时候,友军来了。 来的军舰河源要一认识,是最近日本新研制的新品,“津田号”。说起这津田号,河源要一两眼放光,津田号除了块头比吉野号小一些之外,其他各种设备与性能都比吉野号要优秀。 从名义来将,其实津田号不算是日本自产,津田装甲巡洋舰由英国人建造,设计上属于法式巡洋舰。但日本人在原有的基础下,做出了大部分的改动。 改动之后,优点与缺点都同样突出,优点速度更快了,达到25节左右,缺点是钢板厚度直线下降,大一点的榴弹根本就扛不住一发,不过,日本海军给津田号配备了大量先进的火炮,射程比吉野号还要远,所以他是一把日本人认为最锋利的矛,他可以刺穿世界上最坚实的盾。 津田号排水量3509吨,舰长112米,,吃水5。3米,装甲甲板厚20-33mm,水线带装甲厚92mm,正常载煤240吨,最大载煤420吨,主机采用2座立式3汽缸三胀往复式蒸汽机,燃煤锅炉8座,功率7678匹马力,战斗人员编制350人。 主要武器:210mm大口径克虏伯炮6门。150mm40倍口径阿姆斯特朗速射炮8门。47mm重型哈乞开斯速射炮14门。8mm5管诺登飞多管排列机枪3门。360mm鱼雷发射管3具。 看到津田号,河源要一大大松了口气,这下子,基本不用担心会遇到致命杀伤了。估摸着自己友军津田号的实力与黑旗军的军舰算是旗鼓相当,在有自己的帮衬,拿下对方,不是难事。 他马上吩咐士兵用探灯告诉友军遇到麻烦,让他们尽量不要放过现在还不断袭击他们的敌军军舰。 不用吉野号的人打招呼,津田号的舰长内田浩一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他是听到炮声才寻着声音过来的。一打照面,就看到吉野号被人打得不至于说千疮百孔,但也是狼狈至极了。 “……哟喜。”内田浩一没有任何犹豫就迎了上去,用望远镜,才算看清,追赶吉野号的是一艘小型的巡洋舰,速度而且还不慢。 天马号上,李千千命令连续轰击了四轮,可能今天运气有些背,三发榴弹砸在对方船上,却没有给对方造成太大的影响。这个结果李千千很难接受,也非常的不乐意,今个本想在老板面前露下脸,可炮弹打出去不少,硬是没有占到应占的便宜。 本来撵着对方打,但在这个时候,对方又是冒出一艘军舰来,瞧这艘军舰,是直接冲过来,速度很快,似乎能与自己的天马号在伯仲之间。 “来者不善啊……”沈狱也看到了那艘军舰,举着望远镜低声的念了句。虽然有些担心对方这艘军舰,但沈狱还是没有插手,他相信李千千能掌控得了。 “炮手,调好方向,等敌军进入射程,听我号令……”李千千一声敞亮的吆喝,大家都屏住呼吸准备着手上的工作。 沈狱闭嘴旁观,真正的考验到了,黑旗水师的军舰对上那艘或许就是日本人的秘密武器了。 约在六公里左右的距离,日军军舰也停住,在停住的同时,双方同时开火了。 “轰,隆,隆……”一轮轰炸,双方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对方,因为大家明显都是这个射程,现在天马号也没有了任何优势。那边的吉野号也靠了上来,现在天马号对付津田号,吉野号摆明了就是要以多欺少。 大概知道今个要赢下对方的指望不大,李千千憋了一肚子闷气。回头一瞥却看到了沈狱那张挂满不以为然的脸,忍不住问道:“老板,我们还打不打?” 沈狱赶紧摆手:“不打了,现在他们是来一艘支援,谁知道后面有没有第二艘,第三艘。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吧。”说了这句,似乎沈狱还意犹未尽,接着说道:“他们的新式军舰不错,但我估计这样新式的军舰也才一两艘,咱们不怕,咱们这些速度快的巡洋舰有十几艘呢……” “嗯,老板说得对,那就先撤?” “撤……” 第一轮轰击大家都是以试探、调整居多,日军看到对方在没有受到伤害的时候,就想撤,那里肯放过,马上咬了上来。 虽然津田号的速度很快,但他们比天马号要慢上一节,别小看这一节,这一就是技术层面的差距了,任你开在快,始终你也是追不上的。 眼看越离越远,日军只好放弃了再追的打算。而天马号里,在归去台湾的途中,李千千不断叹气:刚才真是可惜,要是能打下一艘小日本的军舰,老板必定很高兴吧。 沈狱似乎看出了李千千纠结,笑着走过来说道:“李叔啊,别想那么多,第一次交锋,既然没有损失,就是赢了。……况且,刚才那一仗咱们还试探出了小日本新式军舰的性能,这情报可值钱呢,在往后可是有大用处啊。” 沈狱他们回去,给台湾及北洋的人带回去了消息,大家也知道日本人就在台海,这一刻,大家都紧张莫名。 大约在凌晨的时候,沈狱在巡抚衙门见到了刘铭传及刘永福了。沈狱认识刘永福,看到他时发现这个名将又老了许多,脸上很黑,瞧情形应该是经常被太阳晒出来的。 沈狱来到签押房门外的时候,丁汝昌已经在和刘铭传在谈着话。丁汝昌看到沈狱进来,也没有理会,自顾的说:“朝廷里面有些人。那些一直自喻清高的人,就知道拖咱们的后腿。光知道在朝堂上争斗倾轧,嘴炮打得个个都那么顺溜,可真要上战场,一个个都像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能推就推,其实我也不是怪他们,只是有些个寒心而已。” 两人本来早就看到沈狱的到来,似乎约好了一般,这个时候才偏过头去。刘铭传一拱手,“沈提督,闻名不如见面啊。” 沈狱淡淡一笑,走上一步,“刘大人客气,此番来台多有叨扰,万望恕罪。” 两人一番寒暄,然后沈狱不说话了。他算看出来,丁汝昌和刘铭传以前是旧相识,刚才那些话在这里谈得这么通透,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 他丁汝昌是想递话给沈狱,至于这番话是冲谁说的,除了翁同龢的帝党,那就没有别人了。但这番话说给自己听的含义代表什么?拉拢自己?明显不可能,抹黑翁同龢他们,那有什么卵用? 从思想上来说,他们这些当官的,都是官本位,沈狱一个都看不上,所以也谈不上站队的问题。既然想不通,沈狱索性不想。 他走到刘永福身边:“将军,许久不见,可算安好?” 第124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刘永福,当初黑旗军的首领,可以这样说,没有刘永福就没有黑旗军,没有黑旗军也没有今日的沈狱。在这个时代,除了张之洞,沈狱觉得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面前这位老将了。 看着两鬓斑白的刘永福,当日分别时的那一幕又浮上心头,那时的沈狱还是孑然一身,而那时的刘永福,虽然失势,但也已经是一个挂名的提督了。 两人在阔别几年之后再见,身份相互间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番寒暄,都是无尽唏嘘。刘永福当即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当日沈小友的那句‘离别纵有重逢时,他日江湖再见’老夫还铭记在心呢。” “哦?”沈狱不会怪责刘永福的这句“老夫”他不觉得他是倚老卖老,在沈狱面前,刘永福当称得上这一句老夫。 沈狱不记得曾经有说过那么一句,不过既然刘永福提起,想必应该有说过。“刘将军,黑旗军的弟兄们想你得紧呐。” 沈狱这话真假各半,或许试探的成分居多。而刘永福听到这么一句,淡定一笑,说:“黑旗军能够有今天,完全因为沈提督的功劳,在远方的我,收到汉城的捷报,也甚是高兴。……以前的那帮老伙计都还好吧,沈提督见到他们一定要代我向他们问一声好。” 刘永福不是笨人,立刻表态,他这句话值得考究,上半句把功劳完全算在沈狱头上,下半句是表明他与以前的黑旗军已经完全没有瓜葛,希望沈狱不要介怀。 本来沈狱想把刘永福招入自己麾下,反复思量一番后,觉得不妥。当初刘永福在黑旗军中的威望可是无人可以代替的,虽然过去了几年,但威望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也不敢保证。 沈狱不怕刘永福争,就怕有些人借刘永福的由头在黑旗军中搞事,现在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狱把自己想法按下来,觉得还是迟些时日再说吧。 在巡抚衙门的签押房里,沈狱并没有久待。这次来台,他是有很多话想和刘铭传深谈,可看到丁汝昌一直拉着刘铭传,一副秉烛夜谈的架势,沈狱放弃了,有些话,法不传六耳,来日方长。 离开签押房,沈狱应刘永福邀请,住进了他的府中。深夜里,沈狱的房间灯火依然晃动,身边围坐着李千千及黑旗水师的几个头头,但在这个时候,沈狱却陷入了深思。 大家刚才都已汇报完工作。沈狱不说话,大家屏住呼吸等待老板发话。可瞧老板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沉默大约有两柱香的时间了,一直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房间里的几人彼此看看,一时间,也无人出声打破。 从整改广州机器局,到接手黑旗军,再到海盗天城、平壤持续做大。沈狱身边,已经聚起了不少人才。他们的阅历、经历上或许与张之洞、李鸿章、曾国藩等当世人杰不同,但也因为有了沈狱,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放在这个年代,知识本身就是极重要的资源,由知识转化为智慧的过程,更是难有定规。这样的时期,能够出类拔萃的,往往个人能力超群。 沈狱所选择的人才,则大抵是这一类人,在别人眼中或无亮点,但他们或系统性的跟随沈狱学习做事,一步步的掌握科学方法,依靠相对严谨的协作,发挥群体的巨大力量,待道路平坦些,才尝试更出格一些的想法。 即便失败,也会受到大家的包容,不至于一蹶不振。这样的人,离开沈狱构造的系统、方法和信息资源,或许又会另一番光景。但在沈狱的系统里,大部分人都能发挥出远超他们能力的作用,李千千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叔,接下来应对日本海军,我全盘交由你打理。我不需要一蹴而就,只要能把他们拖住就行。”沈狱沉思后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出来的。 李千千精明,从沈狱话中便听出了些许的端倪。他想了一下,老板或许说得对,只要拖住日军,他们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迟早得离去。但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日本人强行登陆台湾,那我们……” 沈狱一罢手,“……李叔,且放心,日本人不会那么愚蠢,见到北洋水师和咱们黑旗军都在这儿,只要他们敢动,咱们就能想办法吃下。”且沈狱还笃定日军这次绝对不会登陆。 坐在右侧的一名舰长望望沈狱,欲言又止。一贯以来沈狱对手下要求甚高,但都不会当面发飙,这一次大家讨论的台湾战事,对外一个方向,就是以游击战为方针,使日军主动退兵。 沈狱没有说话,揉了揉额头,神态有点疲惫,众人对望几眼,然后都望向李千千,过得片刻,梁伟诚从外间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份东西递给沈狱:“老板,这是你让我搜集台湾及刘铭传的信息,其中有一些东西,或许你有兴趣……” 这些人中比沈狱年纪或许都要大,但这几年时间,沈狱的威望日隆,大家对他颇为尊敬,在没有外人面前都亲切的喊他一声老板。 梁伟诚拿着的这份东西,沈狱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看。这次过来,他第一要素当然是抗衡日军,但还有另外一个要素是,拿下台湾,把台湾经营得如海盗天城、平壤一般。 要知道台湾比起海盗天城,无论人力、土地、矿产、位置还有一切的资源都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能够谈妥,对自己将来的谋划必将有无限的臂助。 他望了眼梁伟诚,敲了敲手中的那份东西。“伟诚啊,像我之前说的,这次的核心,还是要尽可能的收集资料,这些远远不够。……最终的目的,是要有把握说动刘铭传,当然,这个说动或许不排除用到威胁。但有一个前提,在一切条件没有成熟之前,切不可鲁莽。”沈狱顿了顿,接着说,“还是那句,确定有完善计划之前,不能乱来。特战队要小心的在台湾铺开情报系统,好了,你先下去忙吧。” 梁伟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匆匆的走了出去。沈狱环顾了眼房间,发现这里挂着一副不算精密的世界地图,他站起来,目光盯了过去,久久没有离开。 “看起来,大有可为啊。”他说的话模棱两可,众人互相望了望。这时沈狱才回头,平静地说道,“这次有咱们黑旗水师在,日本海军怕是没有机会可寻,但我也告诉大家,和日本人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这个层次的事情,我不想多说,只要按照原有策略,尽力去做好吧。” 完了,沈狱才爽朗的一笑:“大家也都累了,早些休息吧。” 等众人都走出了房间,沈狱才伸了伸懒腰。今日见过刘铭传之后,沈狱就有些烦躁,一切都是因为把事情想得太理所应当。 走出房间,与两个守在门口值夜的特战队员点了点头,抬头往上望,宁静的夜色,月儿不圆却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从露出那么一角的月儿看去,感觉月亮越发的晶莹的像一块翡翠。 度步走到凉亭下的石桌上,方坐下,刘永福就跨进了庭院,手中还端着一壶热茶。 “刘将军,这么晚不睡?”沈狱稍稍讶异,随后恢复了平静。 刘永福笑了笑没有说话,走过来,把热茶放下,然后给沈狱倒了一杯。“一别经年。” 沈狱接过茶水,吹了一口气,没有喝,微微一笑。“世事茫茫。” 两人虽然是第三次见面,却仿佛多年老友一般,一个面容淡定,另一个眼睛没有波澜。 “此番来台,需要老夫出力的地方,尽管说。”大约相对饮了半壶茶之后,刘永福抛出了一句。 沈狱想了一阵,才叹一口气:“……内事未完,战事又起,京中形势复杂,我尚看不清方向。平壤离大清甚远,马六甲的阿南城地方又太小。”说了一堆没头没脑的话之后,沈狱顿了顿。“……你认为台湾这个位置怎么样?刘铭传这人又怎么样?” “……” 至于两人的谈话内容,外人没能听到。两人一坐就两个多时辰,热茶猪肉荣已换了好几次,瞧情况,这两人还要继续坐下去的意思。 初春的台湾天气,算不得特别冷,但也不热,沈狱住的庭院,灯火亮了一宿。直到太阳升起,天明将近时,庭院的灯火方才熄灭…… 此后的几日里,黑旗水师汇同北洋水师携手出战。战事如何,沈狱似乎没有兴趣过问,北洋在与日军交战中没有前世吃那么大的亏,但也有几艘铁甲舰被击中。 至于黑旗水师,暂时还没有伤亡的情况出现,日本亦然,他们似乎在当日第一次碰面雄了一把后,这几日都试探性居多,并没有大的作为。 海上战事一起,外界的舆论也动了起来,首先是日本人宣告清国人在台湾海峡对日本海军偷袭,条文里称,当时日本海军途经台海,却给清国的黑旗水师无故袭击,造成吉野号、津田号等几艘战舰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条文最后表明,如果大清不给一个合理的说法,大日本帝国不排除对清国用兵的可能。 “……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啊。”在沈狱的房间里,张佩纶看了直隶传过来的全篇条文后,扔出的第一句话。 两日之后,沈狱亲自操刀,让南报发了一篇目录为《还原清日海上遭遇战》头条。 头条上的内容说得中肯,并没有拉偏架的意思。其中列出了三点质疑。第一问,日本海军为何进入大清海域台海?第二问,日本海军派十几艘军舰,如果仅仅通过台海,为什么事先没有给大清通知?第三点问,你日本海军为何在台海逗留这么长时间,意欲何为? 三问之下,日本也很快做出回答,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不过是无中生有的应答。不过很值得往深层次里想的是,在这个时候,诸国列强全部禁声了,就连当初与大清交好的德国人也保持了沉默。聪明的人从大清与日本的反应还有诸国的态度中,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谋。 “看来日本人真的是迫不及待了,这样的借口都能想得出来。”沈狱一脸轻松的说。这几日,隐约的与刘铭传达成了一些前期的协议,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张佩纶有份参与策划,但他不认为沈狱能令得上头把台湾划给他,这个希望不大,因为他太清楚大清的官场运作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张佩纶问的事情,似乎无关于日本战事。 沈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打算透露一些给已经上了自己半边贼船的张佩纶知道。“只要这次日本人真的敢出兵,那么台湾必将是我囊中之物。” 聪明绝顶的张佩纶,沉默思考了一番,然后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来说道:“你是想胁迫朝廷?” 沈狱嘴角向上一弯,不说话了。大家都聪明人,有些事情点到即止,不用说得那么直白。从某方面来说,沈狱倒还是能理解张佩纶的担忧。 只是许多时候,张佩纶看到的还不够远,如果真正到了沈狱想的那个地步,那么大清朝廷就不是他所顾虑的对象了。 而更为讽刺的是,他心中明白,张佩纶是这样想,或许其他人也是这样看待。沈狱的笑而不语,张佩纶拿他没有办法。 但瞧着这货那么的胸有成竹,一介书生的张佩纶特么的有一种想冲上去扇人的冲动,若不是对面那厮武力值太高,想必他还真敢作得出来。 一场春雨降下,沈狱的身边,只是被诸多的琐事环绕着。有许多日没有离开刘永福府中的那个庭院了,天气逐渐*起来,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就在这个庭院中酝酿着。 在没有国际舆论的介入下,日本海军在损失了一条轻型战列舰的时候,悄悄的撤退了。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前两天,沈狱当时接到李千千送回来的战报时,只是笑了笑,然后随手扔掉。 沈狱是来到台湾之后,才真正的笃定日军主要目标不是台湾,他一直都让间谍密切的关注日本内部的新动向,看了几封日本传回来的绝密消息,沈狱心中越发的有谱。 午时刚过,庭院里,薄子成乖乖的站在沈狱身后。天幕上碧空如洗,阳光绚烂清澈得也像是洗过了一般,它从中间照射下来,空气里有一丝闷热的味道。 算不得美景,但在连绵春雨之后的晴天,也着实的让人舒服得无话可说。 第125章 不一样的甲午 沈狱似乎到了台湾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在没征得清廷的许可下,他私底以一个在台兴建机器局的由头,就开始在台南大搞基础建设。当然,刘铭传是点头同意的,至于是怎么同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时间在往前推进,外间的风起云涌,沈狱却稳坐钓鱼台。离日本海军撤兵已过去两个多月,在开始时,清廷与日本嘴炮一阵子之后,大家都停歇下来。 北洋水师已经全部撤离台湾,沈狱这边则让几支考察队悄悄进驻了台南。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反正对于台湾,沈狱志在必得,如今等一个契机,一个明面上的契机。 沈狱觉得自己可能要在台湾呆上一些时日,便把刘永福隔壁的大宅院盘下来。这大宅院明朝时就留下来的,听说当初大宅院的主人和郑氏家族有些渊源,不过如今全家都已经搬迁离开,到了福建定居多年,房子早就空了出来,沈狱也是几经周折才盘下来的。 盘下来之后,戴少茵与十三姨就过来了,当然,来的时候,也带上了她们的好姐妹杜诗诗。三个女人在前些天就到达台湾,对于陌生的地方,她们姐几个似乎兴趣甚浓,天天都撒丫子往外跑。 沈狱对这三个女人很头疼,说也奇怪,十三姨与杜诗诗的年龄放在当今时代已经不小,但听两姑娘口气,似乎还没婚嫁的打算,沈狱自己的事情都忙得够呛,至于你们结不结婚,只能说然关卵。 黑旗军的两个师,秘密转移到台南练兵。今日,在沈狱的书房内,手底下的骨干再一次聚集到一起。 “大人,我们天天练兵,嘴巴淡出个鸟来了。……你说日本人啥时候能打过来?”说话的是罗虎,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大多数黑旗军的高层,都对沈狱的话没有怀疑。沈狱说日本会打来,他们信,但给不出准确的时间呢。罗虎这厮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当然他这么一问,也正是大家想要问的问题。 大家的观念在沈狱不断灌输下,已经知道日本的国力和大清相比,有很大的差距,但大清的军队只是外强中干,远没有日军的舍我其谁。 在这个问题上,沈狱其实没有真正的正面回答过。历史已经改变,沈狱不是很肯定,不过他考虑了一下,还是说了。“如果今年打不成,那必定就是明年了。” 在前世的历史书上,甲午战争的第一阶段是从七月下旬开始,距离现在也就一年时间。但是否真的按照历史走向,那只有天知道。 沈狱这句话一出,众人是不满意的,这特么说了是跟没说一样。 “老板,那我们继续在台湾?要不要去骚扰一下小日本?”李千千插话说,他已经和日本海军又个几次交锋,进步的幅度很大,也有信心对上日本海军不落下风。 有些话,沈狱想等时机成熟一些再说,特别有名义上还是北洋中人的张佩纶在的时候。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是等满清战败之后再出手。 到了那个时候,满清在日本的摧朽拉枯之下,必将岌岌可危,那时再出手,正可谓一箭双雕。另外,满清战败,必然会和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到时,清廷将受到全国人唾弃,这也是最好取而代之的时机。 现在的中国,不乏有满清的愚忠者,特别那些所谓的清流及那些的世族利益阶层,当然,平民中也不乏那些死守着忠君爱国思想的愚民。 如果选择袖手旁观,或者会让很多人看清满清的卖国丧权嘴脸。但有些事情他不想去到那一步,即便要取代满清,他也希望堂堂正正谋取,如果真的放任日军侵华,或者受到伤害的大抵都华夏子民多一些。 作为一个纯正的炎黄子孙,有些事情可为,有些事情不可为,真的去到了国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国的地步,整个民族节气将会倒退几千年。 “我来说两句吧。”沈狱在想着一些民族大义事情的时候,张佩纶说话了。作为新投诚的一份子,如果不拿点姿态出来,在沈狱手底整个圈子,还真的难混得开,这个是张佩纶自己的想法。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赞成,我姑且在这里说说八。”张佩纶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伙行的事情,说出去必定是掉脑袋的,但现在也顾忌不了那么多。……如果想取代清廷,那么咱们就不能第一时间出手。”这句话一出,大家饶是一直心知肚明的事,都不由得冷冷的大吸一口冷气。大家统一想法就是,这书生还真特么敢说。 张佩纶并没有理会大家的唐突反应,既然已经决定跟沈狱闯天下,很多事情大家敞开来说好一点。“等清军和日军死拼之后,我军再快速插手。……当然了,不能让清军被打得太残,黑旗军的实力我相信,但能在战争中去掉一些对手,我们为何不这样去做呢。回顾华夏几千年,但凡成就大事者,全都心狠手辣,说句难听的,咱们不能既想当那啥,又想着立牌坊啊……” “咳……”沈狱赶紧举手制止了张佩纶说下去的打算。再说下去,指不定能从这厮嘴巴跑出点啥来。“今天我们的重心不是讨论这个,其他具体的安排,再由参谋部去决定吧。……先讨论一下台湾的资源开拓,以及再增一师的打算。” 这次会议之后,真的如沈狱所说的一样,表面上,日军不再有任何动静。但沈狱依旧秘密的关注着日本人的一举一动。 时间的车轮向前转动,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沈狱这一年都在台湾忙碌,表面上刘铭传还是台湾的掌舵人,但有心人都知道,整个台湾已经全部掌握在沈狱的手心里了。 无论商业、军事、工业等一系列的方针施放下来,台湾在这一年大变样,铁路建起来,人气也增加了,海盗天城的大部分产业也转移过来了,一时间,台湾的整个气氛甚是热烈。 时间来到光绪二十年,也既是甲午年。夏日的台湾,太阳毒辣,幸好今日一场暴雨洒下,把本来闷热的空气,扫得一干二净。 光绪二十年七月,日本发动一份要求清廷撤兵朝鲜的宣言。沈狱知道战争果不其然的如期而至了。这些宣言与几年前如出一辙。 国内舆论和清军驻朝将领纷纷请求朝廷增兵备战,朝廷里也形成了以恭亲王奕欣、翁同龢为首的主战派,然而,慈禧太后并不愿意其六十大寿为战争干扰,李鸿章为了保存自己嫡系的新军和北洋水师的实力,企图和解。 这些人形成了清廷中的主和派。李鸿章明知日本的狼子野心,却并未认真备战,而是一味寄希望于美、英、俄等欧美列强调停,同时也希望沈狱能像几年前一样力挽狂澜。可就在这个时候,沈狱禁声,黑旗军所属的人全部禁声了。 光绪二十年七月二十日。凌晨时分,日本军队故技重施,突袭汉城王宫,挟持朝鲜国王李熙,二十一日,发表声明,朝鲜国单方面脱离与清国的宗主国关系。 消息传回国内,一片哗然,大家都期待着沈狱再一次的出现,而直到七月二十八,传回来的依然是日本方面给出的不利消息。 日军似乎有意避开黑旗军,在夺取汉城之后,不再进一步,也没有攻打平壤的打算。虽然没有别的动作,但这些消息传会来,就够清国内部喝一壶,这时的清廷上下早就乱成一团。 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这个时候,代表黑旗军的胡雪岩在京城放出话来。黑旗军会支援对日作战,但由于沈提督粮饷及枪械不足,支援起来有心无力。 朝廷的官员对外两眼一抹黑,但对内门儿清着呢。这个时候卡在这,摆明了是讲条件,说要求了。就在这个时候,台湾的刘铭传递了一份奏折上呈给光绪、慈禧,奏折内容是:刘铭传辞去台湾所有一切职务,并且建议台湾设总督府,人选嘛,刘铭传给出几个,其中就有沈狱在里面。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猫腻,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沈狱如今就在台湾,其他的人选怕是陪跑的份。 “沈狱的胃口不小啊……”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条件,摆明车马是要脱离清廷了。但清廷这个时候还真离不开沈狱的黑旗军,这是翁同龢原话。 虽然清廷中有人指出沈狱狼子野心,想让朝廷割藩。不过,恭亲王鬼子六也指出。如果大清军队能够击败日本的话,回过头收拾黑旗军也不迟,毕竟朝廷如今还占着大义呢。 前世里,慈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任由自己臣子奴才摆布,但在各种大臣的陈述及痛陈厉害之后。一封光绪、慈禧两人同时署名电文发往了台湾,同意升沈狱为台湾总督,但有一个前提,黑旗军必须出兵平定日寇。 光绪二十年八月初一,中日双方正式宣战。大清在其宣战诏书中指出朝鲜历来是中国的附属国,朝鲜内部诸事不容日本插手,并痛斥日本不遵条约,不守公法,任意妄为,专行诡计,挑起争端。 这封电文一出,令大清忍无可忍,因此着沈狱、李鸿章派各军出战,迅速进剿,厚集雄师,陆续进发,以拯朝鲜黎民与水火。 日本明治天皇睦仁在宣战诏书中则针锋相对,声称朝鲜乃帝国首先启发使就与列国为伍之独立国,声称其开战原因是帝国帮助朝鲜独-立…… 中日宣战,北洋淮军从急调往朝鲜,前车之鉴,这次聚集了十万士军共赴战场。北洋先动,平壤的黑旗军却并没有动。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清廷似乎下定决心一战。陆军集结,海军也没有落在后头。大清海军分为北洋、南洋、福建、广东及黑旗五支水师舰队。 其中黑旗水师和北洋水师的实力最为强大。其他各支水师除广东水师的三艘小型巡洋舰滞留北洋随时加入战斗外,其他派来的都是一些老旧的铁甲舰。 日本海军各支舰队群,统一整编为联合舰队,由伊东佑亨海军中将担任联合舰队司令。联合舰队的编队分为以下小队:本队第一小队、第二小队、第一游击队、第二游击队、第三小队、第三游击小队。 八月初八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在朝鲜丰岛海域与北洋水师的济远、广乙两艘巡洋舰相遇,英籍高升号运兵船被日军击沉,甲午战争在这一刻真正的全面爆发。 北洋水师主要在威海至大同江口一线巡弋,日本联合舰队迫近威海,光绪责难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李鸿章不得不命丁汝昌赴黄海巡航以平息光绪的愤怒和缓解舆论的压力。 北洋水师主力舰12艘由威海出发,赴鸭绿江口的大东沟,护送陆军登陆,与北洋水师在战略上保船制敌为要不同,日本海军在战争之前就制定了以舰队决战夺取制海权的明确计划。 当日本联合舰队护送援军登陆仁川的行动完成后,联合舰队本队和第一游击队开赴鸭绿江口,搜寻向北洋水师主力决战。 这时大家所关注的黑旗水师却像凭空消失一般,既不通报朝廷,也不告知到底去了哪里。 光绪二十年八月十日,九时,运兵船卸载完毕。北洋水师舰队起航返程,十时左右,日军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发现因使用劣质煤而冒出大量黑煤烟的北洋水师。发出信号给第二游击队,十一时许,北洋水师镇远舰桅楼上的哨兵发现日本舰队。 十二时正,日军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在先,第二游击队在后,以津田号为首,吉野号在尾,呈单纵阵,接近北洋水师。 北洋水师在行进中由双纵阵改为横阵,旗舰定远位于中央,其余各舰在其左、右依次展开,舰队呈楔形梯队。但北洋舰队初衷是排成紧凑的夹缝雁行阵,而实际则排成松散横阵,类似人字形。 阵型两翼的济远、广甲、超勇、扬威三艘基本为航速缓慢的老舰,需要航行最远距离达到两侧。在没来得及完成展开阵型部署情况下,战斗打响了。 鸭绿江口外海,大鹿岛海域,十八艘小号的巡洋舰正飞速的呈箭头阵型向鸭绿江口开去,十八艘巡洋舰上都挂着醒目且容易辨认的黑旗军军旗。 第126章 黄海之殇(上) 当北洋舰队与日本联合舰队相距约三千米时,日本第一游击队六艘战舰,先发制人以猛烈炮火开始发动攻击。 日军边攻击,一边加快速度,企图明显,就是要横越北洋舰队,改道飞驰,绕攻北洋舰队右翼的超勇、扬威二艘最弱战舰。 超勇、扬威均为光绪七年下水的陈旧兵舰,舰龄已超十年。两艘战舰大部分俱为木造,只是施以油漆,粉饰外观,蒙蔽对手而已。 实际上两艘战舰都老朽陈旧,即便有沈狱提供的先进炮弹也无济于事。因为两艘战舰的防御力太过单薄且航速也慢。虽然它们在竭力抵抗,但在敌人六艘快速巡洋舰的一轮猛烈齐射下,中弹起火是避免不了的。 在日军其他战舰攻击超勇、扬威两艘战舰的同时,日军津田一号战舰发射的第一轮排炮是锁定定远号的。一轮速射炮过去,定远号的望台被击毁,正在望台督战的水师提督丁汝昌头颅及颈部皆被炮火烧伤。 屋漏偏逢连夜雨,丁汝昌不能指挥战事之后,紧接着,津田一号的速射炮又将定远的帅旗打落,信号索具同一时间被摧毁,信旗被烧,到了这一刻,其他战舰算是失去了指挥和联络。 当日本第一游击队绕过北洋舰队阵前,环攻右翼超勇、扬威时,日军的第二游击队六艘战舰恰好驶至北洋舰队犄角雁行阵人字形前方。 北洋舰队各舰的舰首恰恰指向敌舰船腹。大好机会之下,北洋舰队各舰的舰首主炮发出猛烈轰击。日军的第二游击队比睿、扶桑、西京丸号、赤城等诸舰,因速度迟缓,落于后方,被北洋舰队人字形阵尖将日本第二游击队的六艘战舰拦腰截断。 定远、镇远及右翼各舰发右舷炮火猛轰敌舰松岛、千代田、严岛、桥立。左翼的致远、靖远等舰则发左舷炮火截击被拦下来的比睿、赤城等后续各舰。 在北洋舰队的猛烈炮火轰击下,比睿、赤城等诸舰不能航行,陷入孤军,遭到北洋舰队的痛击。比睿被打得走投无路,冒险闯入北洋舰队阵中,企图在定远、靖远之间五百米的间隙中穿过,取捷径与大部队会合。 结果陷入定远、镇远、广甲、济远等舰的包围之中。受到四面猛烈轰击,以至舰体、帆樯、索具几无完肤,悬挂在樯头的军旗亦被击碎,接着,又被定远300mm的50口径的巨炮击中右舷。 炮弹在后樯中爆炸,破坏下甲板,引起大火。自舰长三田上虞及以下的官兵十数人被皆被轰成碎块,海军大尉高岛万太郎、海军少尉田中行尚,同小川水路及士卒三十三人受伤。 虽然沈狱一直都不看好北洋舰队,但这次碰面,北洋水师发挥出的水准真的还是比较很高的。比睿号在北洋舰队的攻击下,顷刻之间该舰舱面已起火灾,喷出浓烟,甚高甚烈,许多日军士兵都死在了熊熊烈火之中。日军的比睿号虽然受到重创,但还真的被他逃出北洋的重重包围圈。 眼看比睿号逃离,北洋舰队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调转炮火,以左翼各舰在八百米的近距离向日军的赤城号发起猛攻,一轮炮击,赤城号上的少尉候补生桥口户次郎当场毙命,海军大尉佐佐木广受重伤。 战斗中时间似乎走得很慢,但再慢的时间也会流逝。时间去到中午一点多一些,北洋舰队旗舰定远号后部的150mm40口径克虏伯炮,再次击中赤城舰桥右侧速射炮炮楯,打死炮手五名。 弹片直接刺穿正在观看海图的板元大郎舰长头部,鲜血、脑浆溅在海图台上,染红了罗盘针,板元大郎当场毙命。 相隔不久,赤城又被来远号击中一炮,打伤临时代理舰长的长佐藤铁太郎。前部下甲板亦被击坏,火药库防火队员、火炮员、捕索员等死伤无数,蒸汽管破裂。 接着数弹飞来,又将大樯轰倒。前后总共被打死二十人,打伤三十多人,舰上军官几乎全被北洋舰队击毙。 除比睿、赤城外,日军第二游击队的其他舰只在北洋舰队的猛烈炮火射击下,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第一游击队的吉野号也中炮,但损失不大。只打死海军少尉浅尾重行及水兵一名,伤九名,并引起一场不算大的火灾。 同一时间,浪速号中弹,右舷一号炮台下水线部被打穿,海水翻腾,浸入甲板。高千穗号右舷后部水线处中弹,打死打伤士兵数十名。 与此同时,秋津洲号被210mm的炮弹击中,打死海军大尉永田廉平等八人,伤者数十,定远号又发炮弹,打穿西京丸上甲板,军官室及附近房间被大火焚烧,全部被破坏。 双方一碰面,战况甚是惨烈,现在基本形势,是北洋舰队以两铁甲居中成犄角雁行之势应敌。超勇、扬威两弱舰于右翼,遭受日本第一游击队的围攻的而蒙受了重大的炮火攻击,这个时候两艘老旧战舰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战斗能力。 日本舰队抛弱战舰于后的鱼贯纵阵,则受到北洋舰队主力舰的截击而遭沉重打击,双方都在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争取战争的主动权。 攻击的目标都指向敌方的弱舰,在此阶段,虽互有损伤,胜负末见,但北洋舰队仍维持鳞次阵形,保持舰与舰间隔距离,以十节速力整然航驶。 而日舰本队的鱼贯纵阵则已被打乱。从现有的场面来看,似乎北洋舰队占了些许上风,日本舰队处与利地位,但也只是稍稍不利而已,并没有到定鼎大局的地步。 日本战舰比睿号逃出北洋舰队包围时,因舰上余烬末熄,火灾再起,大火燃及弹药房,战舰上火烟冲天,眼看也没有任何战力。 比睿号当即挂出本舰火灾,退出战列信号,离队向西南方逃去。赤城号见状,急往营救,北洋舰队来远号等数舰见比睿逃走,立即鼓轮奋勇追击。 当比睿号脱离战阵一千米左右时,前方突然出现三艘悬挂黑旗水师军旗的ss-t99巡洋舰。这黑旗军的三艘巡洋舰分别是天马、飞鹰、白龙号。 三艘巡洋舰发现日本军舰,第一时间发起炮击,一轮排射之后,比睿号甲板再度中弹,引起大火,赤城号尾随而至想施救,但黑旗舰队火力强大,根本没法靠近。 天马、飞鹰、白龙号乘机猛攻,黑旗舰队另外三艘巡洋舰也靠了上来,距离敌舰已拉近到八百米左右。此时,在附近激战的西京丸号见了大惊,急忙发出比睿、赤城危险信号,同时还召唤其他日战舰前来救援。 但到这一刻,为时已晚,比睿、赤城两艘日本战舰在天马、飞鹰、白龙……等六艘巡洋舰的无差别攻击下,瞬间沉没到海中。 那边,日军第一游击队已通过北洋舰队右翼,正拟转入北洋舰队背后,在战阵后津田二号战舰的伊东祐亨急忙发出信号,命令第一游击队回撤,先围剿黑旗水师六艘巡洋舰。 第一游击队奉召立即向左转舵回驶,以高速向天马、飞鹰、白龙……等巡洋舰冲去。而北洋舰队那里会让日军战舰轻松离去,全部用左舷炮火轰击,且击且进。这一刻,日军的第一游击队陷入到了北洋舰队和黑旗舰队的前后围攻之中。 看到战况危机,日军的第二游击队也迎了上来,此时,原停在大东沟口外的平远号防御铁甲舰、广丙及鱼雷艇,也适时加入战斗。 黑旗水师除了刚刚出现的六艘巡洋舰之外,其他的已经快速的驶到北洋舰队后方加入战阵之中。这个时候,刚好与日本第二游击队相遇。 黑旗水师的各舰反应迅速,率先向日军战舰发起攻击。其中黑旗水师的摩羯号发射的150mm炮弹,准确的命中了松岛号的左舷军官室,且炮弹还贯穿了鱼雷用具室,打死左舷鱼雷发射员四名,松岛号的鱼雷全部作废。 摩羯号一炮命中,双鱼号接着又命中一炮,炮弹是打在松岛左舷中央鱼雷室上部,在大樯下部爆炸。打死左舷鱼雷发射员五名。同一时间,射手又命中了严岛号两炮,但北洋水师的平远号亦被日军战舰击中起火,无奈被迫退出战场。 眼看己方战舰受到威胁,日舰第三游击队在伊东祐亨的命令下,后发制人。他们立刻驶向北洋舰队右翼,继续向右转舵,绕至北洋舰队背后,恰好与第一游击队形成对北洋舰队夹击之势。 到了这个时候,日本舰队处境终于稍稍转向上风,北洋舰队因被包围,处于内线作战,腹背受敌,转趋不利局面。 北洋舰队虽腹背受敌,形势不利,但广大官兵毫不畏缩气馁,反而愈战愈奋,始终不懈。在友军黑旗水师的配合下,又是连续重创了几艘新加入战阵的日军战舰。 提督丁汝昌重伤不下火线,置个人生命安危于不顾。简单包扎后,坐在甲板上鼓舞士气,将士在其激励下,同心效命,绝不言败。 右翼总兵定远管带刘步蟾于丁汝昌负伤后,代为督战,接过指挥大旗,尤为出力。虽然刘步蟾平时与丁汝昌不太对付,但同为北洋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分彼此了。 这个时候,日军占据上风,但将官及众士兵们均狞厉振奋,毫无恐惧之态。其中定远号一个士兵身负重伤,同僚嘱其入内修养,但他仍在炮座上,虽然身上不断流血,但工作水准还是如往常一般。 超勇、扬威虽被日本第一游击队击中起火,但并未停止战斗。官兵们一面救火,一面抗击。特别是超勇舰体虽已左右倾斜,但炮火仍然发射不停。 秋津洲号闯入北洋舰队阵中,企图抄近路与大部队合围黑旗军的天马号,适与超勇相遇,超勇在烈焰升腾中也不肯放过敌舰。 一面救火,一面向秋津洲号发炮轰击,表现了同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之后,又一艘敌舰绕至北洋舰队阵后,聚攻超勇,超勇孤立无援。 时间在流逝,去到中午两点左右,北洋水师装备落后开始逐渐体现。黑旗水师大部分军舰给日军第二游击队及第三游击队缠住。 而超勇号在敌舰炮火轮番轰击下,终于扛不住了。北洋水师第一艘战舰在黄海海面沉没。管带黄建勋落水,黑旗水师射手号驶近相救,抛长绳援之,黄不就,从容死难,舰上士兵均大部份英勇牺牲。 这时,扬威号去拦截想偷袭定远的千代田号,恰逢日军的吉野号也纵向开来,两艘战舰不期而遇。管带林履中见吉野恃其船捷炮利,横行无忌,大声的对大副喊:“冲过去,不能让他们得逞。” 扬威号官兵奋勇杀敌,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尤为可钦可佩,可歌可泣。在管带林履中指挥下,扬威号纵横海上,与敌奋战,中弹累累,受伤欹侧,在激烈的战斗中,炮弹垂尽,却也击不沉日军吉野号。 为保全军之胜利。在林履中的命令下,扬威号快速向吉野号猛力冲突,日本官兵见状大惊失色,集中炮火向扬威射击。 扬威舰右侧鱼雷发射管被击中,引起大爆炸,至此,扬威号于黄海海面上沉没。全舰官兵全部壮烈殉国,北洋水师又是损失了一艘。 当时,林履中坠海中,随从刘兼跳入海中以救生圈援救,使之浮出水面。林履中以“阖船俱没,义不独生”,仍复奋掷自沉。 林履中平时有一条黄毛爱犬,游到他身边,以嘴巴咬住林履中手臂,使他不能沉落。林履中挥之不去后,只好按住犬首,自己也沉没于汹涌的波涛之中,林履中终年仅四十二岁。 扬威沉落后,在扬威附近的济远号见状立即想逃离战场,却在途中误撞广丙。广丙搁浅,轮机不能转动,济远被卡主逃离不开,唯有再撞一次,至广丙船身破裂,海水慢慢进入船舱。不久,管带程璧光愤而拒绝救援,没入海中而亡。舰上官兵除被黑旗水师飞鹰号救起的十五人外,均壮烈牺牲了。 仗打倒这里,北洋水师的士气低迷下去,损失三艘战舰,一艘逃离。 …………………………………………………… 上述大部分战斗场面都是取材于甲午海战,各位书友多多包涵。 第127章 黄海之殇(下) 自扬威号冲锋被击沉,济远管带方伯谦如汉城那般故技重施,又是首先逃离战场,致将北洋舰队的阵型牵乱。 广甲与济远组编一队,广甲管带吴敬荣见济远方伯谦撤退,以为有例可援,随之逃跑。因惧怕敌军战舰追及,慌不择路,逃至大连湾三山岛外便触礁搁浅了。吴敬荣率众纵火弃舰,登岸逃命,此时数艘日军战舰追至,广甲被日军战舰一轮齐炮击沉。 日本第三游击队见济远撤走,也曾奋力追击,因相距太远,追之不及,想折回集中火力围攻位于北洋舰队右翼阵脚的致远号。 第三游击队的扶桑号在回撤过程中被黑旗水师天马、飞鹰两艘战舰拦截,在一轮排炮之后,扶桑号的甲板和炮弹室中弹起火,舰长新井有贡的一条手臂给弹片整齐切割下来,当场昏厥。 从整个战斗场面看,黑旗水师的巡洋舰战斗力还算不错。但在摆开阵势的海战来看,很多问题便暴露出来了。 或许是受到吨位的限制,灵活有余,防御性能不足,作战起来的时候,远不如镇远、定远这两艘旗舰那么坚挺。 虽然防御力略显不足,但在炮火方面还是发挥了很大优势的,但凡被黑旗水师集火的日军战舰,无一幸免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打到这个时候,黑旗军已经损失了天秤、水瓶两艘巡洋舰。水瓶号被击中时,海盗出身的管带林怀仁,机智的率众跳入海中,获赶过来的狮子号救走,才幸免于难。 而天秤号的张来福就没有那么幸运,被吉野、津田的两艘日军战舰首尾包围一轮排射,轮机及蒸汽机被集中。 舰上众将士没来得及反应,船只自燃后断成两截,瞬间没入海底,天秤号管带张来福及舰上的两百余名士兵全部壮烈牺牲殉国,无一幸免。 同一时间,致远号被围剿,日军第三游击队的桥立号战舰先以鱼雷击中致远,后用速射炮一轮猛攻。致远中弹起火,管带邓世昌临危不俱,指挥全舰,奋勇抗御,发炮反攻日军。 以一抵四之下,致远号酣战良久,突然,遭到赶来的千代田号的300mm克虏伯大炮袭击,邓世昌中炮,颈部被碎片划伤,生死未卜。 致远火势愈烈,烟焰焦天,舰体逐渐向左舷倾斜,不久左舷舰首向水中沉下,在舰体己下沉的危急关头,致远官兵仍继续沉着应战,一直坚持到最后,舰首向东,左舷倾覆,最后在庄河黑岛南老人石海礁附近搁浅,全舰除昏迷的管带邓世昌及30多人获救外,近200多人以身殉国。 战争打到这个阶段,北洋舰队的超勇、扬威、广丙、致远、广甲先后沉没,济远遁逃,总共失去六艘战舰,战斗力大减。 虽然今世有了黑旗水师的加入,但清国水师还是处境不利,黑旗军水师被击沉两艘战舰,另外也有三艘受伤严重,迫不得已退出战斗。 由于北洋舰队的广丙、致远、济远等主要舰只的损失和遁逃,黑旗舰队的天秤、水瓶等五艘的沉没及退出战场,整个清国水师已经很被动。 大家不约而同的放弃主动向敌人进攻,从开始第一阶段的进攻转为防御,局面也由优势变为了劣势。 日本舰队方面虽然比睿、赤城、西京丸……等六艘战舰被击沉或退出战场。但这数艘战舰均系日军中最弱的战舰。 失去了弱舰,对日军舰队的战斗力影响不大,反而由于弱舰的退出,使得日本舰队无需再分散力量保护弱舰,实际上是减轻了负担,得以轻装上阵。 这样此消彼长之下,日本舰队则由第一阶段的劣势转为优势,战局的发展方向是变得对日本非常有利得的了。 天马号的李千千到这个时候才算真正清楚知道日本人的实力,在来之前,他可是拍着胸口跟沈狱说:此战定必等大获全胜。 现在看来,当初在台海战斗,日本人还是保留了大部分实力,李千千皱巴了下眉头呢喃:“吗的,小日本也会示敌以弱这招了。” 从刚才发生的战斗可以看出,黑旗舰队的战斗力还是不行,策略上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靠太近怕给敌军炮火袭击,靠太远又怕己方的炮火殃及到北洋盟军。 自午后开始,由于北洋舰队先后失去六舰,因而在战场上,坚持战斗的只有定远、镇远、来远、靖远、经远……等八舰。而黑球水师的十八艘巡洋舰,损失了五艘之后也只剩下十三艘了。 日本则尚有津田、吉野、高千穗……等十数艘强力战舰。双方军舰数量对比清国方还算占着优势。然而,日本舰队炮火力量超过北洋舰队很多,而黑旗水师也只可远远开炮。 清国水师的处境十分困难,到了这一步,大家都咬紧牙关。李千千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不仅用旗语鼓舞黑旗舰队,而且还给北洋舰队的盟友发出信号,表明剩下的黑旗军战舰将死战不退。 定远、镇远收到信号,同样的用旗语回答黑旗军盟友,誓死抵御。这个时候,镇远被敌军舰五艘战舰团团包围,但上至管带下至士兵,人人并无惧色。 定远舰管带刘步蟾在北洋系中虽一直提倡议和,但真正上了战场后,表现却尤为出色,不但作战果敢,指挥灵活。指挥行船时刻变换,瞧水平确实比李千千高出何止一筹。 镇远管带林泰曾、大副杨用霖指挥镇远舰奋击突进,操纵自在,始终与定远保持着互相依恃的犄角骈列阵形。 李千千也率五艘巡洋舰在外围与敌军的五艘战舰舰周旋。在李千千的指挥下,黑旗舰队开炮极为灵捷,标下各弁兵亦皆恪遵号令。 李千千还是下了一个大胆的命令,黑旗军在接到命令之后,全部巡洋舰似乎陷入癫狂一般,迎着日军炮火,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快速前行的同时,天马号击中了津田号的底线甲板,但同时,黑旗舰队的飞鹰号船舱也中弹,火势东奔西窜,眼看就要沉没。 在这一刻,大家都抛开生死,舍身忘已的去迎击敌军,黑旗军中不断涌现出许多敢作敢为的英雄人物,这时,就在流星号上,正发生着一幕令人难忘的情景。 操炮手许由坐在mk系列的150mm巨炮后座上,正在瞄准之际,忽然日军一发炮弹袭来。许由腿部中弹,大腿的碎肉被炸得片片飞扬,血花四溅。然而,许由在开始痛叫几声之后,强忍住昏厥与疼痛,毫无惊惧的继续瞄准、装弹、开炮。 天马号炮术长的一个远方表亲安某,开战前来舰看访表兄,因战机迫切,没有来得及离开战舰。在征得表兄同意之下,服务配备于露台炮塔上。 安某热心勇猛,毫无惧色,战斗中,作为炮术长的表兄身负重伤,他扶入舱中,然后接过表兄的位置,继续战斗。 说也离奇,在该炮塔的人员,除安某外,无不伤亡,就这样,黑旗水师放弃了原有的优势,在敌强我弱的极困难条件下,继续与日寇各战舰相搏。 半个时辰过去,放弃优势的黑旗舰队受伤惨重,已经又有三艘巡洋舰沉没在黄海之上。在没有参加黑旗水师前,这些勇士大部分都是海盗及渔民,能做到这一步,真的让李千千刮目相看。 出发之前沈狱说过:这次的仗打得必定辛苦,你要作好心理准备。 但李千千真的没有想到会打成这样,现在他也是一门心思放在战斗上,心中除了渴望胜利之外,瞧着身旁的人不断倒下,他有一个信念,不仅要胜利,而且还要给黑旗水师留下点火种。 北洋舰队在黑旗舰队的舍命加入后,暂时没有再受到大的创伤。此时靖远、来远修竣归队,平远、经远、鱼雷各艇亦俱折回。 靖远号管带叶祖珪,帮带刘冠雄知定远桅楼被毁,无从指挥,遂主动代替旗舰定远升旗集队,战斗又一次陷入了绞着状态。 诸舰毕集,军威重振,集合后定、镇、靖、来、平、经远六舰相距各十米自由,鱼贯前行,尾追敌军战舰十余里,准备与敌再次交战。 今日战斗惨烈,时间悄悄流逝,时已日夕,暮色苍茫。日本舰队惧怕定远、镇远诸舰会合黑旗水师的巡洋舰炮火袭击,不敢再战。 开足马力向西南一带飞驶遁去,瞬息已远,北洋舰队和黑旗舰队也收队驶回旅顺,至此,历时五个小时的激烈海战,宣告结束。 黄海战役历时5个多小时,北洋水师损失广丙、致远、超勇、扬威、广甲等多艘军舰,死伤官兵约一千多人左右。 黑旗水师,损失比较惨重,来的时候总共十八艘巡洋舰,战斗最后,只剩下八艘。死伤人数比北洋水师还多,竟达一千二百多人,其他或伤或沉的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但估计也够呛的。 日本舰队也好不到那儿,在最后阶段,在黑旗水师奋力一搏下,日军总共损失松岛、吉野、比睿、赤城、西京丸……等七艘战舰,伤亡人数在一千三百人次左右。 一场大战,大家都捞不到便宜,北洋水师退回旅顺、威海。黑旗水师回归台湾。日本海军也不像后世那样掌握制海权,退回了东京本部休养。 在历时近5小时战役中,可以看出日军指挥处置有方,战术运用得当,充分发挥了第一游击队航速高和舰炮射速快的优势,运用灵活的战术,始终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损失比大清要少。 北洋舰队的战场指挥严重失误,丁汝昌采取极其不利于发挥机动与火力优势的阵法与战法。且交战不久即失去了对全舰队的统一战场指挥,加之火炮落后,因此舰队损失重大。 黑旗水师就更别提了,由临时临急拉过来凑数的海盗及渔民组成,李千千指挥能力算不错了,但带军经验明显不足,没能真正的发挥出黑旗舰队的快、准、狠等特点。 幸好,在最后,黑旗水师的官兵英勇顽强,在惨烈的战斗中,奋不顾身,临危不惧,表现了中华民族不畏强-暴、敢于和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 同样的也应该表扬北洋水师,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值得后人记取。或许沈狱的到来改变了原来的历史,邓世昌并没有牺牲,但致远号还是沉没了。 北洋的人这次是真的拼了,虽然也有方伯谦之流的逃跑,但这次战争,在鱼黑旗水师的同心协力下,还是保住了黄海制海权,这对华夏将来,势必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世界诸强也非常关注今次海战,中日海军在此战中的战术和指挥实践,对世界海军的发展及海战理论,是产生较大影响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黄海一役,是海军发展到铁甲舰时代后的一次大规模海上碰撞,颇受世界各国海军人士的重视。北洋海军的两艘铁甲舰显示了防御能力的优势,厚装甲无一处被击穿,战舰依然是海军中不可替代的主力舰。 同时,黑旗水师的小号巡洋舰也让诸强中的有心人眼前一亮,在一些有心人眼里,虽然这些巡洋舰比不了镇远、定远的硬朗,但如果运用得当,那就是一支奇袭的最佳奇兵。 安装重型火炮的相对小型战舰在海战中效用不高。北洋海军在大口径火炮方面占优势,但射速较低。联合舰队各主力舰均装备了中口径速射炮,通过速射炮的密集炮火弥补了其大口径火炮的不足,而黑旗军的新式火炮射速比日军的更胜一筹,在战斗中亮点频频。 各国海军得出结论,海战中最重要的是阵型的整齐与协调。纵阵比横阵更适合发扬火力,联合舰队在海战中机动性占有优势,第一游击队编队平均航速达到15海里,海战中进退自如,始终掌握著选择进攻目标与时机的主动权。 海战结束,济远号管带方伯谦被以临阵退缩,致将舰队牵乱的罪名斩首,关于对方伯谦,沈狱在津门的时候就想告诉李鸿章:“此人不堪大用。” 但他想过之后,觉得北洋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去插手,况且,自己说出话,李鸿章也未必肯信呢,倒不如少一事算了。 本来以为自己到来,有些蝴蝶效应令得方伯谦不会如以前那个历史一般,再度逃跑,谁成想,这厮逃跑就是习惯性动作。 这场历时五个小时,西方报纸大肆报道,称这为,近数十年欧洲各国所未有的海战大碰撞。但不可否认,无论兵力、时间及战斗的激烈,的确都算作是世界海战史上所罕有的。 在华夏,更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总结、怀念、缅怀,甚至有些文人还写一些悼文,纪念那些为国战死的官兵们。 ——若干年之后,许多人过上了快乐并幸福的生活,但人们每每想起甲午,都不会忘记那场决定华夏走向的“黄海之殇”。 第128章 会师平壤 海战的结果,中日双方损失对比,在兵员伤亡方面,大清两支水师与日本联合舰队约为二与一之比。由此可以看出,黄海一役的结局,大清水师损失大些,但也并非战败。 日军死伤人数少些,但也不是就胜利了。黄海一役后,日本帝国主义极力大肆宣扬黄海一役的日本海军大胜、奇捷,以欺骗世界舆论,妄图获得列强的支持,但诸国个个都是人精,那里会被三言两语蒙蔽? 而沈狱则不会放任日本人乱来。他在南报中戳穿了对方的行径,其实外间诸强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都是来自清廷内部。就如沈狱事前猜测一般,一些投降主义者在大战之后又开始跳将出来。 他们故意夸大损失,散布失败主义情绪,瓦解斗志,涣散士气,为妥协求和制造舆论,沈狱在南报的言辞有力的反击了他们。 沈狱在南报头条上如是说:“有些人把黄海一役说成大败,亦把北洋海军描写得一无是处,夸大了北洋水师的*阴暗面,这是不符合实际的……” 至于沈狱说的有些人,或许身处大清官场的人都清楚是谁。——不错,除了帝党以翁同龢为首的那帮清流嘴炮外,或许还真的难找得出在这个时候向自己国家军队落井下石的人了。 关于日本联合舰队所受的损失,沈狱以黑旗水师总指挥官的身份明确指出,并还原了部分的事实,所谓日军自称,甚少伤亡是不真实的。 日军损失惨重,他还详细的列出数据还击。“——日军战舰受创严重,旗舰津田号被打得完全丧失战斗力,吉野甲板舱面设备被炮火扫地以尽,仅剩一具躯壳。赤城、比睿、西京丸等一些列战舰俱被打沉,其余诸舰受创颇重。最后沈狱还调侃的说。“想怕如今联合舰队能真正拉得出战斗的,够五艘就特么不错了。” “反观北洋舰队,旗舰主力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犹在,其余各舰经修整后仍可任战,黑旗水师巡洋舰在战后又陆续补够十五艘。可以这样说,“整个大清的舰队尚拥有很强的作战能力,日军休得猖狂。” 头条最后指出:“日本人的战略意图大抵是在海上寻求与大清水师主力决战,以实现其聚歼我国舰队于海上,夺取制海权的侵略野心。” 但海战的结果,日本并未达到目的,北洋舰队的任务主要是为运送陆军的船队护航。由于北洋舰队进行了五个多小时的奋勇抵抗,赢得了时间,大部分陆军得以安全登陆,漂亮的完成了护航任务。 ※※※ 海上战斗告一段落,而在陆地上的厮杀才刚刚开始。中日双方的军队正在集结,黑旗水师为了阻止日军再次运兵朝鲜,派出了十艘ss-t99巡洋舰在黄海一带海域巡弋,暂时接过北洋水师的制海权。 日军先期到达汉城的部队这个时候已然成为孤军,如果清国陆军的仗打得不算太差,赢下来还真的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北洋系已进入朝鲜的大军有四支,人数大概十万人。四支大军分别为盛军、毅军、奉军及奉天吉林练军。 李鸿章让他们前往朝鲜北部重镇平壤与黑旗军回合。卫汝贵率领的盛军和马玉昆率领的毅军先到达,其次是左宝贵率领的奉军,最后赶至的是丰升阿率领的奉天练军盛字营和吉林练军。 光绪二十年八月十一日,四支大军终于在平壤形成大军会师之势。除去黑旗军,四支大军共计人,实力非常雄厚。 八月十三日,沈狱率领黑旗军从台湾抵达平壤与大军汇合,朝廷光绪、慈禧联名签署的圣旨这时也下来了,沈狱被任命为平壤诸军总统,节制全军,享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各个军队头头碰面商议事情,会议上,沈狱提议,“先定守局,再图进取的方针,在平壤修筑工事,择险分屯,同时又在平壤后路各地布置兵力,尽量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在大同江右岸的临时指挥所里,各军头目济济一堂。沈狱是最后一个步入会议室,他向各位将领打过招呼后,没有过多废话,直表主题。 年纪轻轻就能节制全军,其实很令人眼红。很多依仗老资历,牛逼哄哄的样子,你沈狱在上面说,他们就在下面自个讨论自个的,压根就不把沈狱放在眼中…… 沈狱大声呵斥几次后,依然难改乱哄哄的局面,迫不得已,拿出盒子炮,向着天花板连续扣动扳机,枪响火,那些货们才肯安静下来。 手中拎着枪,扫了眼底下的各个军官头目,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多牛,特么的上头安排我节制全军,在这儿就我说的算,谁他-妈的不服,可以站出来讨论……” “……我有话要说。”没等沈狱说完,还真有胆大的站出来了。那个站起来的军官不通报姓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指着沈狱说道:“你算那根葱,我不服你,想要我服也行,咱们单对单练练……” 沈狱一副看弱智的样子看向军官,然后环顾四周,见许多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他冷冷一笑:“你他-妈的脑子有病吧?……卫兵,把这个不服从命令的拖出去,扇他二十个耳光。” 全部人都傻眼了,这……这你-妹的沈昆仑不是读书人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粗鲁了。有辱斯文呐。这不能啊,咋就不安套路出牌呢? “我-草……”那个五大三粗的军官想骂咧一句。但很快的选择住嘴了,后脑勺正被一支盒子炮顶着,他-妈-的,瞧架势还真敢开枪的。 军官乖乖的被拉出去了,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怎样。反正坐在里面的众将领都听到外间重重的“啪,啪,啪……”响声,那个军官倒也硬气,一轮掌嘴下来,居然没有哼唧出半声来。 经过小插曲,里间的氛围好了……,哦不,是安静许多了。沈狱换去刚才冷笑的嘴脸,真情实意的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来。 他虚压了下手,直奔主题:“我在这里给大家分享一下,日本发回来的绝密消息。……咳。早在日本正式向大清宣战前,日本政府就对战争的发展做出了各种估计和设想,并据以制定了作战大方针。 其要点是:作战准备分两期进行。第一期,派陆军进入朝鲜,牵制我军。同时,出动海军寻求与我国海军进行决战,妄取黄海及渤海制海权。 第二期作战视第一期之海战结果而定。共有三种方案:第一方案,如果海战胜利夺得制海权,即运输陆军在渤海湾头登陆,于直隶平原与我军进行决战。 第二方案,如海战结果不能夺取制海权,也使得我军舰队不能驶进日本近海时,将派陆军前进,驱逐我军出朝鲜,扶植朝鲜独立。 他们的第三方案,若海战失败,制海权为我军所夺,则加强在朝鲜的进攻力度,企图在朝鲜占有先机,然后从东北直指大清腹地。他们想得很美,但他们低估了我们的实力……。” 说到这里,沈狱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他们现在怕也只能实施作战大方针的第三方案了。” “我说那么多,其实是想告诉大家,日本此次来犯,并不是偶然事件,是有备而来。……我们呢?我们与日本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大家也别想着来这里混过去,若到时谁不服从军令,问问沈某人的枪响不响……“ 沈狱将手中盒子炮晃动了下,大家生怕枪走火,眼睛统一的跟着盒子炮转,他似乎也发现大家不能集中精神,才把盒子炮插进腰间。 咳嗽了一声,沈狱继续说道:“刚才说到那里了,哦对了,是第三个方案。……嗯,第三个方案那就跟咱们密切相关。……根据在日发回的谍报上描述,日军在第五师团、第三师团及第七师团的原有情况下,又增设了一个军,其他的不清楚,这个军有两支师团,至于是那两支师团,那得等日本详细密报回来才知道。” “在汉城的日本陆军第五师团、第三师团及第七师团组编成第一军,由他们的陆军大将山县有朋任命为第一军司令官,将指挥朝鲜境内的攻势作战,不日将会向平壤发动进攻。 ……要我说,日本人就像一张弓箭,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这个时候他们停不下来,只有打赢咱们才能有机会喘息,日本-政-府榨干了民间的财帛,就是为了今天的决战。” 沈狱在会晤前已经让黑旗军参谋部起草了一份作战计划书。计划书中有详细介绍,说到这里。他示意参谋部的军官给下面在座的人各发一份资料。 “我军占有先机,首先地形上占着优势。平壤山环水抱,城墙高大坚固,共有城门六座:南朱雀门,西南静海门,西北七星门,北边玄武门,东边的长庆门,东南的大同门。……其中玄武门跨牡丹峰修筑,由于牡丹台紧靠城墙,因而成了守卫平壤的关键,城东又倚大同江为天险,总之一句话,平壤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这样打不赢,那么你们可以找块豆腐皮了。” 沈狱看到下面有些人开始低声议论,他又摸了下枪把,然后大家又静了下来。“……别问我为什么找豆腐皮,如果智商不够,可以来跟我说,我保证打不,哦不,保证给你遣回原地。” “话题叉远了,……咳。我军兵员、武器、粮食都很充足,足可以逸待劳,击退来犯日军。另,朝鲜官民也大力支持我军。各军远道而来,大可入驻平壤后得到民间的部分物资补助。 平安道观察使闵丙奭在我的劝说下,也愿意协同作战,而在汉城的闵妃也会暗中向我军传递情报。从闵妃的情报上看,日军在汉城,并不得人心。 人心很重要啊,所以大家又有一点须谨记,约束部下,不要令原本盛情欢迎的朝鲜民众寒心。总之,我军如果充分利用好现有的一切优势,最必将会走向胜利……” 沈狱今天的话特别多,其实有心听的人不多,沈狱明白他们,但还是觉得开战前说上一说,即便不指望他们帮助,至少别拖后腿吧?能提醒的还是提醒,毕竟现在一致对外的时候。 ※※※ 同一时间,汉城日军作战指挥部。 日本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正在指挥部的会议室里召开最后的动员大会。 山县有朋在黄海战役前一个星期便到达汉城准备战前工作。他逻辑性很强,是完美主义者,任何事情在其手头,都想做到尽善尽美。 明治维新后,山县有朋赴欧洲英、法、德等国考察军事。归国后历任兵部少辅、大辅、陆军大辅、陆军卿、参军、参谋本部长、内务大臣、农商大臣。 直至成为军界第一无二的实力人物。他长期致力于日本陆军的建设与改造。曾经发表《告诫军人书》,强调勇敢、忠诚和服从天皇的旧有美德,反对民主和自由主义倾向。 他是《征兵令》的倡导者和制定者。他主持进行的变镇台为师团制,整顿陆军教育机构,创立军医处。为日本陆军的建立打下思想上、组织上的基础,逐步把日军建设成一支近代强军发挥了重要作用。 因此,近些年,在日本他被陆军将官们亲切的称为“陆军之父”。 同时,他还通过两次组阁,在政治上推行“强兵富国”政策,为日本军国主义的形成和发展进一步拓宽了空间。 他的统治术虽不像伊藤博文那样老谋深算,但也不是平庸之辈。他性情沉稳且有些神经质,办事慎重而果断。不论任何事情,一旦下定决心,就不顾一切一往无前。 会议室内,静默的可怕,士官将领分作两排整齐的坐着一言不发。而山县有朋心中有些担忧,但面上却没表露出来,依然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接到了海军失利的消息,他痛心疾首的同时,也知道,必须要在朝鲜找回场子才行,海军不行就看咱们陆军的吧。 他捋了捋那头中分,即向麾下军官们训示:“万一战局极端困难,也绝不为敌人所生擒,宁可清白一死,以示日本男儿之气节,保全日本男儿之名誉……” 虽说为了激励将土发扬武士道精神,但从这个小细节也透露了他作为日军主帅,对取得这次战役的胜利并无绝对的把握。 第129章 不战而退 八月十六日,日军分三路直逼平壤,元山联队则进至顺安,切断了我军退往义州的后路。八月十七日早晨,日军第五师团全军一齐发起攻击,直扑平壤大同江南岸卫汝贵营垒,平壤争夺战正式打响。 卫汝贵亲自督战,然而,鉴于日军攻势甚猛,在十七日的中午时分,他率部后退一公里,暂时避战。当晚,沈狱见大同江南岸形势危急,亲自率领黑旗军第二师罗虎部接手防御大同江南岸。 在大同江南岸后方的一个临时帐篷里,沈狱见到了卫汝贵。他问起战斗状况时,卫汝贵说:“敌人乘胜大至,锋芒正锐,盛军虽以逸待劳,但地势不熟,只好整队伍暂退,养精蓄锐,以图后举。” 当时沈狱拍着桌子就痛斥,差点还骂了娘:“……日军悬兵从汉城长驱而来,正是疲惫之师,我军应出奇痛击,让他们有来无还。如今你要人有人,要枪有枪的。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若不战而退,何以面对诚意拳拳的朝鲜百姓,何以说忠君报国报效家国?大丈夫建业立功,在此一举,成败得失,至少努力过。” 沈狱慷慨陈词,怒色形面。,但也深知清军的德行,幸好,沈狱留了后手。在安排作战时留了个心眼,基本没派黑旗军参加防守任务,总之,黑旗军此刻三军待命,那里有缺口就往哪里补,属于正式的救火队消防员。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日军按计划发起总攻。日军三个师团分别进攻三个地方,平壤多出频频告急,战场也分三个地域展开了。 进攻大同江南岸船桥战场是奥保巩的第五师团,进攻玄武门外战场的是黑川通轨中将率领的第三师团。而进攻城西南战场的则是上田有沢带领的第七师团。 入夜开始,奥保巩指挥的日军第五师团分左、中、右三路向大同江南岸守垒清军发起进攻。卫汝贵退走,但左宝贵依然率领一支几千人的军兵誓死守卫,大同江北岸的日军大炮隔江遥击,炮火极为猛烈,左宝贵部死伤惨重。 ※※※ 时间退回到中午。 踏踏踏踏…… 马蹄声从远而近,向着大同江南岸后方快速奔去。 一骑、十骑,骑兵队的身影奔驰在开阔的大路上,随后穿过了一片小绿树林子,前方便出现了上万人的交错身影。 骑兵队立刻越过前边上万人的部队,直奔更前面而去。那身影追上前边另一群骑兵时,那群骑兵中冲出几人前来拦截。 呼的一声,一个骑兵冲过来,与追赶过来的领头人相撞在一起。追赶过来的领头武将急促跳落地面,倒退而行,由于冲力太大,脚底铲起大蓬大蓬的泥土。 迎面又来几个骑兵,几乎是直接撞过来,随后,几匹疾奔中的骏马失去重心,一匹朝着左侧高高跃起,长嘶轰然摔飞,另一匹朝右侧翻滚而出,拉着马背上骑士的手朝后方挥了一下,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翻出数丈之外方才跌落至草丛中。 “……住手,都住手。我是左宝贵部的,找你们家大人卫汝贵。”这个时候,有人大喊。 武将已经从地上停下身形,背负双手,此人目光锐利、表情肃然,大家仔细一看,正是盛军中的出名武将左宝贵。而前方百骑中,被众人拱卫着的,便是统带盛军的卫汝贵。 卫汝贵年纪四十多岁,样貌老成持重,早年从刘铭传与捻军作战,累迁至副将,晋总兵,授河南镇。得李鸿章赏识,留统北洋防军。历授大同、宁夏镇,均未之官,统防军如故,他草莽出身,戾气很重,但收敛得很好,一般人是看不出来。 眼见着左宝贵一个跨步之间摔飞几匹冲锋中的骑兵,心中便是一震,虽然左宝贵是他名义上的属下,但左宝贵自领一军,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他知道左宝贵武艺不俗,每每惊叹于左宝贵武艺高超,是怎么练成的。 只可惜,只可惜,此人脑瓜太一根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左宝贵此人凭一时血气做事的人,总是无法理解大局和自己这些维护大局者的无奈…… “左兄,罢手吧,卫某在书信中说了,何必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左宝贵指着自己鼻子,然后抱了抱拳朗声说道,“卫大人。您我分属同僚,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志向。……但如今日军袭来,你不能不放一枪就带人撤离吧?平壤防守正是用人之际,既然不愿出兵,那你来平壤到底几个意思?” “……情况复杂。左兄。”卫汝贵深叹一口气,“有关日军之事,黑旗军之事,卫某在书信中也跟你表明。……兵凶战危,日军又凶狠残暴,这个大家也清楚。其实嘛,某非不愿出兵,实在是无法出兵。……至于沈狱,哎……” 左宝贵拙于言辞,另一方面,看在一场同僚的份上,也不愿在军队面前以北洋那些龌蹉的内幕坍卫汝贵的台,只是拱了拱手:“卫大人,人各有志,当真要这样去做?这可是国战啊,国之大事,岂容儿戏……” “再者。做大事者,有时候就必须隐忍。……左兄,不是我说你,我也是给你提个醒,别和黑旗军的人得走太近。上头交待,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想必左兄也收到了类似的交待,在这里我也就不明言了,谁都想奋勇杀敌,戮力灭日寇,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尤其身在大清官场,更尤其在北洋之中。” 眼见左宝贵没什么干货回答,卫汝贵一句接一句,振聋发聩、头头是道。话音才落,首先接茬的倒是与左宝贵一起追来的数十骑中的一个青年军官:“……你闭嘴,卫汝贵。” 马背上,那汉子腰刀一拔,指了过去,片刻间,卫汝贵数十跟随的亲卫也各自亮出武器,僵持了好一会。那军官放下腰刀:“巧言令色,大言不惭。……说完了吗。两军对垒,未战先退,要尔等有甚用?亏你还将这事当成炫耀,不要脸的说出来。告诉你,咱们左将军麾下虽只有三千多人,却远比你手下上万人有血性……” “……嗤。”卫汝贵勒了勒马头,一声冷笑,“一介莽夫,某不想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说。”他转头跟左宝贵说道:“左兄有勇有谋,但领着几千人对抗日军,也不过是送死而已,卫某不才,你好自为之吧……” “狗-日的卫汝贵,你……” “……好了。”马背上那汉子还欲再骂,左宝贵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随后,面目冰冷地朝卫汝贵看了一眼。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其他的也不必再说,今日之事,如果左某尚且不死的,回头必定上奏朝廷,讨一个说法。……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你们走吧。” 卫汝贵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到得最后,便是令得双方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中。如此过了许久,卫汝贵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策马向前,身边亲卫要护过来,被他挥手制止。只见他单骑走向左宝贵,随后跳下马,来到了左宝贵身前,昂然抱拳。 “……左兄,误我甚深。”缓缓的、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事已至此,争辩再多也无用。沈狱此人,是北洋的心腹大患,虽然李中堂没明说,但我们底下的人不能不领悟上头的意思。……还有,此番留下面对日军,十死无生,你一时血勇,撑得了多久,一个小时?半天?一天?最后又如何?……卫某话至此地,仁至义尽,既然你想留。……唉,左兄保重吧。” 他将这些话缓缓说完,方才躬身,然后面目肃然地骑回马上。 不久后,风起了,一阵急雨洒下,地面变得泥泞起来。而刚才两对话的拨人终于分开,正朝不同的方向而去。 明明还是晴天,突然下起这样的急雨,不是个好兆头。其实在追来之前,左宝贵就知道即便追上卫汝贵想留下他们也是不可能的了,但他还是努力的去尝试一番。面子是小,关乎国之大事,他可以舍生忘死,更何况小小面子。 往回赶的时候,大家被一阵急雨淋湿,心中的想法各异,但都不是往好的方向去想的。面对日军,这支几千人的部队,真的毫无胜算。 骑在马上的左宝贵看到大家士气低迷,朗朗一笑说道:“……诸位同僚。都打起精神来。黑旗军的兄弟在汉城那一役大家也听说了。日本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既然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把他做好。” 骑着战马的将军一面前行,一面在为队伍大声的打气。他有武学的功底,内力迫发,声如洪钟,再加上他身材魁梧,为人正气,一路呼喊之中,令人极受鼓舞,十多人顿时一扫刚才的阴霾。 ※※※ 大同江南岸左侧 日军进攻部队暴露在垒前开阔地面,毫无掩蔽,伤亡惨重。日军督队官下令“宁死勿退”并驱赶士兵,拼死冲击。日本士兵被迫冒死向大道两傍左、右翼堡垒发起冲锋。 守卫在大同江渡口桥头堡及江北各垒左宝贵部,互相配合,猛烈夹击日军,日军死伤甚多。其余将士见状,从垒内冲出,发起反击。日军立现踌蹰之色,逡巡后退。日军司令官挥刀督战,不准士兵后退,两军展开白刃格斗。 在双方步兵进行鏖战的同时,两军炮兵也展开激烈的炮战。对射不久,日军炮兵中队山本大尉以下二十四名被杀伤。 同时,后方少量黑旗军增援部队赶到,补充了弹药,士气大振,火力愈强。 而日军自凌晨零时由宿营地出发,战斗已逾半日,早餐未进,饮水全无,士兵饥疲不堪,弹药亦将用尽。尤其中央队战线弹药全部用尽,且将校多数伤亡,已无力再战。 晚上,日军将领只得下令退却。日军全部狼狈退离战场。这次进攻,日军将校以下死者约一百四十名,伤者约二百九十名”。 大同江南岸船桥里战斗甚惨烈,日本人也赞叹我军的顽强。 而在玄武门、牡丹台一线是日军的主攻方向,参加进攻的日军为朔宁、元山两个支队,兵力最多,我军防守部队的2。7倍。 翌日凌晨4时许,朔宁支队向玄武门外东北方牡丹台外侧清军的两处堡垒发起进攻;元山支队于同时向牡丹台外侧西北方清军两处堡垒发起攻击。守垒清军进行顽强抵抗。 6时20分左右,彼我之枪炮声最为炽盛,硝烟与朝雾相混,几乎咫尺莫辨”奉军将领杨子晨自城上指挥,我军力御之,倭人死伤无数,仍猛进”。 元山支队集中炮火向牡丹台外西北方最外一垒猛轰,堡垒被毁,清军被迫于6时50分退走。不久,第二垒也在日军攻击下弃守。 7时15分,元山支队占领了牡丹台西北方外二垒后,又端掉了江自康所部清军防守的箕子陵阵地,直趋牡丹台下。 在元山支队进攻牡丹台外西北二堡垒时,朔宁支队也向东北二堡垒发起攻击。 日将立见尚文首先派两个中队步兵向最东北方堡垒冲击。清军凭垒据守,战至7时半左右,清军放弃堡垒。这样,余下的牡丹台东北另一个堡垒,处于孤立无援地位。日军的山炮榴霰弹频频在垒上爆炸。 但奉军仍坚阵应战,抵抗颇强,一直战斗到8时才撤出堡垒。至此,从外侧掩护牡丹台、玄武门的清军四处堡垒和箕子陵阵地,全部落于日军之手。 日军元山、朔宁两个支队合兵一处,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包抄牡丹台,对牡丹台守军实行三面合击。牡丹台是平壤城的制高点,据全城形胜,牡丹台失守,全城遭受威胁,所以日军早已注目于此,因此集中朔宁、元山两个支联队兵力,企图一举夺占。 日军占领外围堡垒后,立即用排炮向牡丹台据点集中轰击,掩护步兵进攻。奉军在将官的指挥下,凭险拒守,以全力持之。 第130章 大同不眠之夜 或许是日军用力过猛,玄武门外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守在这里的大清军人们,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在这之前,虽然牡丹台外侧的几处堡垒陷落,但牡丹台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制高点还握在己方。令得,带着一师赶来的姜汉稍稍放心一些。 牡丹台的战斗暂时停歇,而大同江南岸的战场,战况依然激烈,不对,应该是惨烈才合适。战斗一直延续了一天一夜。 左宝贵的奉军顶住了日军第五师团几个联队的又一拨强力进攻,才刚刚稍事休息,又是新的一拨攻势到来。 ——炮火裂地,杀声如潮。 “……狗-日-的,有完没完了。这些小日本。大家伙顶住,都是两条胳膊一个脑袋……” 昨天拦住卫汝贵的那个汉子用粗犷的声音大喊,手中握的是m1880斯普林菲尔德-李步枪,他一枪将前方一名日寇射翻在地。 “杀啊,给我狠狠的揍他们……” “杀……” “……” “压个及及……” 除了枪声、炮声还有双方的喊声都充斥在了整个战场四周。左宝贵带的这些兵还真是勇猛、血性,身边不断的有人倒下,没有枪的人,却能很及时的补上位置。 这一次左宝贵拢共带来的奉军就有一万五千多人。其他人不属他统管,他只是名义上的领军人。他真正的嫡系,就是跟在身边的三千人,如果打光了这三千人,他还不死的话,就真的是一个光杆司令了。 当然了,奉军中也不乏悍将,比如牡丹台的杨子晨、江小雨……等,他们就是坚守到最后的一拨人,可以预见,如果不是姜汉及时赶到,他们或许还真的死在牡丹台阵地上了。 扯远了,奉军勇猛,但里面的关系也错综复杂,也有一些小的团体,也有自己拉山头的,但不影响他们的作战风格。 左宝贵的三千人,以他为首,都在作顽强的防守。日军就像是洪流一般,势头很猛,迎面冲来压得让人难以呼吸。 “……张头。” “小崔……” “老毕!” 汹涌的喊杀声中,日军人如海潮凶悍至极,大家都打得满眼血红。日军太多人了,左宝贵游目四顾,如果自己的部队在这刻溃败,也实属正常。 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武将,也被日军的无脑且癫狂冲锋震撼到了。一如往常,发生得太快,然而幸好,弟兄们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堪。 “……大家顶住。黑旗军接到消息,会很快来支援咱们的……” “狗-蛋,你麻痹,瞄准了再打,要节约子弹……” “即便是输了,死而已,何惧!!” “各位,咱们能死一块未尝不是一件乐事,哈哈哈……” “干-奶-娘-的!!” 这拨冲锋比以前的都要来的猛烈,日军似乎已经不管不顾,第五师团又名广岛师团作为日军队伍中精锐的精锐,是日本编组最早的7个师团之一。 汉城一役的大岛义昌就是出自广岛师团,这些天来,奥保巩并没有让士兵松懈,无时无刻不派人鼓舞着属下的士气。 沈狱率领的黑旗军第二师在战斗胶着状态的时候,及时赶到,并一举打退了攻势迅猛的第五师团多个联队。说真的,沈狱来的还是慢了。 但要调度整个战局,有时候也快不了,战场不只是单单在大同江打响。统筹全局,这不是沈狱所擅长,常言兵者诡道也,用兵之道在于千变万化、出其不意,日军这次出兵分三面进攻,实属在战前所预料不及的。 战场之上诸事复杂,战场之上又是瞬息万变,要统筹一场大的战役,没有一定的经验,很难把握、拿捏得十足。不说十足了,一个帅才,如果在一场大战役中能够料敌先机,那么胜利的天平必然会向他倾斜几分。 前世的沈狱只不过是一个间谍,如今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说起来,经历汉城一役,他也摸到了一些应对战事的窍门,但那只是大致的方向,要将灵活地用于细处,其实真的不容易。 有些人通过学习,懂得了如何排兵列阵,比如用步兵对骑兵的话,最好用密集枪兵,或用火枪击之,或举起盾牌围成铁桶阵。 能够知道这些事情为何要这样去做,懂得大部分的变化,亦懂得为何产生这样的变化,由此能知道在怎样的情况下,步兵能与骑兵对冲,怎样以火枪兵应战、盾牌兵抵挡。 道理虽然是这样说,然而学习来的远远没有自己实践来得真章。沈狱这厮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放任下属自由发挥。 在如今这个年月的战场上,如果想,或者说必须要你去成为一个出色的指挥官的话,很多事情就得往深处里想了。 当初汉城一役,需要动用的计谋其实没有太多,到了这一次围城之困,某种意义上来说,受到的考验,是需要更大的智慧了。 当然,如果仍然放任下属去自由发挥,那也未尝不可,可这次的战斗和当初不一样,当初可以仗着人多、兵器先进,用碾压的态势去应对。 今时今日的日本军队,自打汉城失利之后,却学聪明了。他们明白到武器的重要性,也大量的进口先进武器,并且在人数上一点也没有落下风。 这次进攻平壤,明面上只有三个师团,而沈狱收到细作的绝密消息,知道日军其实还有两个师团正通过各种渠道赶来朝鲜,如果集齐日军五个师团的话,那么至少也有五万多人。 应该从海上运兵,黑旗水师在黄海海域巡弋,话说能阻止日军的运兵船过来,沈狱真的不太相信,因为日军同样也可以派出战舰护航。 沈狱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方方面面。以前不觉得吃力,现在却因战事突起,脑子不太够用。虽说黑旗军有参谋部,可参谋部谋划的是一场战事的细节,而沈狱居中坐镇,虽不说事必亲躬,但诸多事情还是要去考虑、调度的。 就比如,知道清军的德行,才有了黑旗军三个师做救火队员这一说。你参谋部只能在确定一场战争走势后来做文章,而沈狱则要在战争没有开始之前就率先布局,无关其他,皆因他比参谋部的那些洋参谋懂大清,懂大清的官场。 在左宝贵誓死搏斗保卫阵地的时候,罗虎带着大部队赶来。沈狱事先有命令,不得出兵追击敌人,只可守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 他知道,就算日军用计谋,我方不接这个招,老老实实守在家里,你来我打,你走了,俺也不去追你的信念。 奥保巩第五师团的新一拨攻势其实很猛,但在黑旗军加入后,最终也只能败兴而走。当夜幕再次降临,大同江两侧的枪声,算是消停下来了。 所谓消停,是因为经过一天的战斗,多次发起进攻而没收到更大的战果,在这样环境下、这样士气下,奥保巩不得不暂时停歇下来,他懂兵事,再这样硬挺下去,士气是要丢完的。 不过事后沈狱认为,奥保巩所选取的策略是不对的。如果一鼓作气、不管不顾的发动猛攻,或者就没有之后的黑旗军什么事儿了。 但在这个时候,谁也看不清对方的意图,双方都害怕对方会不会猝然发起一次夜袭。在命令值班士兵提高警惕之外,沈狱一行人也四周行走着。最后他站在远离战场的一处高坡,用望远镜看着大同江两侧的景象。 零零散散的篝火在燃烧,仍旧显得有精神的士兵在战斗工事边聚一起唠起嗑来。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尸体杂乱的横阵着,天气闷热,远离战场的人即使闻不到那个味道,也知道那味道肯定不是好味。 偶尔,在那些临时搭建的帐篷内还会听到发出的凄厉惨叫声。战事刚刚进行一天,左宝贵的三千人已经打掉了一千多人,算是伤亡比较惨重。 从战场上的尸体其实也可以看出,日军的伤亡也不低,或者比左宝贵部死的还多,但这里没有人会喜悦,一是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二是自己身边的人不断死去,放在谁身上也高兴不起来,另一层也侧面的暗喻,或者明天,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给一颗子弹或者一枚榴弹夺取了生命。 沈狱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怎么说呢,作为防守方,多多少少占有一些便宜,其实更知道,如果不是防守的话,左宝贵这三千多人根本就经不起一个下午的消耗。 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守城部队占了营防的便宜,或因此,在某方面也要承受更多的心理压力,因为何时进攻、怎样进攻、如何进攻始终是对方那边决定。 在夜间,双方都必须提高警惕。看着星空,他脑中也偶尔会想到要不要摆出佯攻的架势吓吓对方,但随后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折腾下去,苦的怕且是自己的士兵,当然了日军也是不好守的。 走过一堆篝火,那火丝游动在眼前,沈狱在火堆边停了一阵儿,抬伤员的担架正从旁边过去。侧前方,大约有一个临时驻扎的临时帐篷,专门用作医疗伤者。 沈狱叫停了身旁走过的担架,看到在担架上的青年右脚整个脚掌都给炸飞了。他上前亲切的握住战士的手,轻声问候道:“你还好吧?” “谢谢大人关心,俺是李富贵?这不算啥,俺还能打。”年轻人很健谈,脸色苍白然而却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但沈狱知道这人其实已经厌倦了战争,因为他从对方眼里看到的是疲惫。 “好好养伤,接下来交给我们吧。”沈狱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安慰话语,这些士兵,令人感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话都不能表达出自己心中的那份敬意来。 没有进临时帐篷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去看看,是不忍,或者吧?白日里参加战斗的奉军是好样的,但更残酷的战斗还在等着他们。 继续前行,前方此时远远近近的,也有一拨拨的人,他们三两个聚一起,有些挨着同伴睡了过去,还有些在回忆日头时作战的经过,或缅怀、或总结、或跟身边的人炫耀。 整个营地里,此时更多的是密集而杂乱的脚步声。篝火燃烧,烟尘很大,不少人绕开烟柱,将准备好的粥饭食物端过来发放。 平壤当地的普通平民自发的过来帮忙,粗略计算也有千余人,都是自己过来,没有人组织,但也井井有条,他们参与到做饭、照顾伤员的行列里,这一幕其实很感人。 事实上,平壤的平民还是很通情达理,或者说是淳朴的。一方面是因为大清是他们的宗主国,但沈狱想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到来。 他在平壤建造机器局、建造学堂、建造医院……等一系列社会设施,令得当地的人能够解决温饱问题的同时,口袋也富余起来。虽然平民不知道沈狱是谁,但口耳相传,这个上国钦差算是平壤的活菩萨了,因为是他把幸福的生活带给平壤,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 平壤土地贫瘪,种啥都不好使,自打沈狱过来,上好的米饭吃上了,肉不说顿顿都有,起码逢年过节总是少不了。 很多人都加入到沈狱建造的工厂、矿场、医院……上班,战争突然打响,他们恨小日本怎么那么的不识时务,咱们日子过的好好的你捣啥子乱嘛。 一日一夜的战斗,大同江南岸的守军伤亡很大,就战斗技巧、熟练度原本是比不了训练有素的日军队伍的。能够依靠着守势杀得日军伤亡更高,本就不易。 大量的人在以前其实还真的没有上过战场,最多便打打土匪、抓抓大盗。战争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让一个人快速成熟起来,从战场锻炼起来的人每每意志坚定,以后做任何事情都事半功倍。 战争也是残酷的,战场必然造就大量的人受伤甚至死去,意志不坚强或者说太过多愁善感的人,在战争过后都会留下战争后遗症,这个是心理疾病了,沈狱也是一知半解而已。 身上甚至还有伤的士兵,本地女子尽着全力照顾,或是准备饭食、或者照顾伤员。这些事情让这些女人在士兵的心中又高了一个层次,也难免的会产生暖意和勾搭上。 对于这种事情,不是自家的黑旗军,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更何况这些军人干的还是今日不知明日生死的买卖。 一支军队要成长起来,大话要说,好处也要给,眼前的,将来的,或者明天的。 …………………………………… 昨晚小区停电,发不出来。 第131章 疯狂的日军 沈狱看着那些下来递送干粮的平壤姑娘,再看看对面敌军阵地,过得片刻,叹了口气。随即,左宝贵从不远处过来,一脸疲惫,眼睛却炯炯有神。 沈狱迎了上去。“左将军,这个时候你该好好休息!” 左宝贵干巴巴的笑了笑。“走走。”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半响才憋出两个字来。 沈狱知道左宝贵有话要说,欣然点头,“得亏今天有将军在,要不这里得失守了。” “不是我的功劳,弟兄们肯卖命而已。”今天左宝贵死了那么多手下的弟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近乎冷漠。 “……如果打胜了,回去怎么办?”沈狱突然转了话题,无头无脑的问了句。 “战场之上,没那么多蝇营狗苟,左某做事对得住天地良心,如果这次大难不死,我嘛,打算辞官告老……” 沈狱望了眼左宝贵,本想说些招揽的话语,然而,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口。站旁边的是袁世凯,他与左宝贵是旧识,也知道沈狱的心思。 他凑了上来说道:“左兄弟,不若加……” 没等袁世凯把话说完,左宝贵把脸偏过去,意味深长的望着袁世凯,然后轻轻的摇头,叹气道:“我不是你,我知道慰亭想要说些什么,但我真的累了……” 似乎左宝贵一夜之间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纵然久经战阵,有时候他觉得官场要比战场还要难应付,很多事情也难以控制,——比如大清、北洋、沈狱……等,且还包括先前不战而走的卫汝贵。 “沈将军,对于日军有什么看法?”左宝贵把话题岔开。 “他们很强,我们须全力以赴。”负着手的沈狱如是说,对于左宝贵他很中意,却也不想强人所难。 “……我们只要能拖住他们,撑住了,……哎,说来简单,就按照昨晚你部遭遇的战况,今时今日的日军比当初汉城一役要强上很多。……如果,我说如果,我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你会不会笑话我……” 战斗一开始,日军分三路进攻平壤,沈狱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面对各种出现的问题,黑旗军还没参战,或许这次算是真正的考验?天知道了。 两人就着日军的问题各抒己见,如此过得一阵,沈狱最后苦笑道:“左将军,等这次事情以后,如果回去北洋不顺心的话,来找我沈某吧。” 左宝贵欲婉拒,沈狱没给他这个机会。沈狱那厮扔下那句话,人就已经飘远了。 另一边,几个围坐一起唠嗑的士兵正吃着干粮互相开玩笑取乐着。钱鸿手中拎的是黑旗军提供的牛肉罐头,坐在一截干枯的木头上,与名叫李俊材的中年汉子说着话,旁边烧的篝火噼啪作响。 “李哥。刚才那个送干粮过来的平壤姑娘似乎不错呢……”年轻的钱鸿学着兵油子的语调,故作老练说道。 但哪里又骗得了李俊材。“刚那个?”躺在一张简单的担架床,受了伤的李俊材笑着说道:“怕是有三十了吧。”他脚受了轻伤,正用手摸着自己鼻子。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些正在发送干粮的朝鲜女人,低声说了一句。 这里就剩他两人说话,其他的弟兄大约太累已然是睡下了。约沉默了有半响,李俊材见钱鸿不说话,接着说道:“咱们活下去再说,其他别想那么多了……” 钱鸿轻微的摇了摇头:“李哥,我觉着她挺漂亮,至于年龄,咱不介意。……跟你说,要我活下来的话,我还真的就去向她提亲。……李哥,你说,这一仗得打多久,咱们能胜么?听说小日本这次来的人挺多的。” 望着日军那边的营地:“我就奇怪了,咱们本来占着优势,但卫……”说到这里自知失言,干咳了一下,继续说道:“怎么他们那一帮人,说走就走?” 他问得很轻,在这一天一夜里,认识的几个好兄弟,相继在身边死去。他觉得如果卫汝贵不走的话,自己方不至于如此的狼狈,起码自己的那些弟兄不用死那么多。 李俊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同样缠绕着他。他望着天,然后苦笑着说:“想那么干毛,只要跟着左将军,死便死吧。”同样的,他的话也说得很轻,生怕吵醒正在一旁酣睡的弟兄们。 ※※※ 翌日,经过一夜的休整,日军又来了援军。他们为了支援步兵冲锋,专门派了一个队的炮兵过来。沈狱从望远镜中看到,大同江岸边,日军阵地后方,正有二十多门速射炮一字排开。 日军有了新炮火的加入,与早晨八点三十分左右开始进攻。对方有速射炮,沈狱也早有准备,二十门加农炮拉出来。与对面的速射炮对轰,互相各轰了两轮之后,日军正式发起大规模冲锋。 沈狱亲自到前方与左宝贵指挥战斗,为了鼓舞士气,沈狱穿着伯爵的衣服,来回在防御工事里穿插,不仅黑旗军,左宝贵的奉军见了最高指挥官这么卖力,士气瞬间提升到极点。 上午九时,大量日本士兵是真的踩着同伴的人头和尸体开始进攻的。黑旗军的防御工地周围也开始遭受新一轮的炮火轰炸。 黑旗军同样用炮火还以颜色,到得九点三十分左右,进攻最为激烈,防御工地几乎被轰成平地,敌军今日似乎是决心要拿下大同江阵地,用人命来填都在所不惜。 片刻之后,二十余门加农炮在防御工地对面同时发射,对进攻的日军造成不小伤害,此后双方便是一直的斗智斗勇,各不相让。 日军的士兵战力确实比以前提高了许多,面对清军绝对是占着巨大优势这个是毫无疑问。但相对黑旗军而言,罗虎那厮文绉绉放言:“手下败将而已……” 或者知道了对面是黑旗军的缘故,今天的日军进攻起来,比昨日还要猛烈,或许是想为战死在汉城的同胞拿回一些彩头吧。 或者奥保巩真的感觉到对面的指挥官就是沈狱一般,他这次真的在战阵上放开手脚,除了痛恨黑旗军之外,奥保巩其实非常渴望与黑旗军一战。 他不相信黑旗军真的就如参谋部所描述的那般强大,即便强大,也没有去到那个地步。不过,在这样的战局中,在他的心中,也累积着莫大的压力,赢固然可喜,但万一……,他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国内形势系若危卵,透支整个大-和-民-族的财帛来打这一场日清战争,对许多人来说都突如其来的。同样的,奥保巩心中也抱着疑虑,打赢了大清,难道真的就能解决自己国家的问题吗?这个他是抱着疑问的,但作为军人,上了战场,唯一考虑的是战胜对方,其他的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奥保巩是个儒将,家族势力强横,其本身的实力也不错。这次担当第五师团的总指挥,对于平壤进攻全力以赴,这是为将之道,但必然有一个战损的心理预期,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心中他的心情很微妙也很复杂,就是这样一个心理预期,奥保巩知道黑旗军比起大清的许多部队都要强悍,如今运用人海战术,同样的也抱定对方那支军队也会有一个战损的心理预期。 一旦战事的惨烈程度真的过了线,军队一定会崩溃,而一旦崩溃,开始出现混乱,谁率先崩溃,那面临的,就会是给屠杀和碾压的开端。 双方似乎都很默契,几乎都是在等待对方崩溃点出现,但这一次,两方人都已经损失惨重,似乎双方都超乎想象的顽强。 日军一直发起冲锋,毫无忌惮、毫无间断的意思,死多少就补上多少,虽然黑旗军是守方,但在对方的疯狂进攻下,也开始出现大规模伤亡情况。 此时大同江南岸的防御体系,已经到了临界点,敌人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对方真的很强,也很勇敢,个个都悍不畏死。 战斗打到傍晚,黑旗军及奉军伤亡已经上升到两千人左右,而日军的战损率应该在三千快四千左右。尤其是罗前负责的北面防御工事,受到最猛烈的进攻。 在入夜时分的时候,罗前部或死或重伤退出战斗的人,已经是整支队伍的三分之一还要多一点,而且差点就被日军突破进来了。 眼见情况危急,沈狱马上过去督战,此时,预备队与生力军,基本也都投入进去,在西北这一面,其余己方能够挤出来的有生力量,几乎都往这边汇聚过来。 而也有些东西,无法准确估算,但沈狱等人这边,多少有些猜测。日军的伤亡,此时也已经到达将近三成,有超过四千人或死或重伤。 难道日军指挥官不肉痛?不会,咱们有压力,他们受的压力更大。但对于这场胜利,日军愿意付出的代价到底是多少,仍旧令人难以判断。 “八嘎呀路,黑旗军真顽强……”战场边缘,看着远处阵地上的激烈战斗,奥保巩几乎是下意识的骂出了这句话。 而沈狱听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看了眼怀表,咬了咬牙:“可以了,就是现在。”他终于从怀中掏出发令枪,枪口对着天空。 第132章 地雷阵 此时双方激战正酣,一发照明弹射向天空,“唰”的一下,很多人不明所以都望向天空,虽是白天,但照明弹还真挺亮的。 远远,奥保巩便看到了那束升上天空的光,冷不丁的心中打了一个寒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听到阵地那边轰隆隆的传来一道响彻云霄的震动声响。震动是从地下传来,仿佛地震般,热浪、烟尘,如要把整个天地给撕开一般,在大同江前沿主要阵线前突然间就爆炸开来了。 黑旗军的阵地前沿,满满当当的挤满日军,爆炸就是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炸响。地雷爆炸的威力甚大,整条战线的地雷陆续炸向,将日军的血液、肢体混杂着泥土掀翻、掀飞到半空里。 沈狱望着整条战线掀起的滔天热浪,瞬间把在冲锋的日军炸得四面飞散。这些地雷是小马克沁最新研发的产品,这是第一次在战场上使用。以前试验时沈狱是看过效果的,但此刻地雷同一时间爆炸的响动,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威力太大了。 谁也不知道黑旗军什么时候把地雷埋进去的,连左宝贵都不知道,但毫无疑问,布置的地雷阵算是非常成功的了。 地雷阵的作用非常之大,不但瓦解了日军的猛烈冲锋,同时造成的伤亡更是非常可观。小马克沁果然名不虚传,这段时间对炸药的潜心研究,终究是出成果了。 突如其来的爆炸在战场上造成日军伤亡不计其数,用肉眼看去,起码不少于千人。但更为重要的,爆炸挡住了进入防御工事的日军。 当巨大的爆炸声传开,冲进防御工事的一千多个日军被隔绝开,他们回头看到自己同胞被炸得惨不忍睹。纵然可能只是片刻,造成的心理震撼,也是非常巨大的。 奥保巩远远看到这一切,面如土灰、目瞪口呆,想下令撤退,半天了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脑子只有两个字在盘旋,“败了”。 “滴嗒,嗒滴滴……”这时,黑旗军的阵里,进攻的号角吹响。罗前满身染血,凶神恶煞,身旁同样站着一身是血的战士,正高举刺刀大喊:“杀啊,干-死小日本鬼子……” 天幕之下,太阳仿佛被染红,枪声与喊杀声震动九霄,憋屈防守了半日的黑旗军,终于扬眉吐气的发起了反冲锋…… 喊杀声如开水般翻滚,密集的枪声不断射向被拦截在防御工事前的日军。左宝贵身先士卒冲在前面,左手拎一把鬼头大刀,右手是沈狱送的盒子炮,瞧他那满身鲜血的阵势,怕是已经屠了不少小日本儿了。 “诸位兄弟,保卫家园杀日寇便在此时,我左某与诸位同在……” “李俊材与诸位同死……” “马革裹尸,算我一号。” “怎少得了我钱鸿。” “干-死日寇!” 这是左宝贵的奉军部,他望向周围的弟兄,奋力呐喊,随后,应和之声此起彼伏。 天云漫卷,黑压压的,刚才还很大的太阳,似乎不忍心看到人类自相残杀,偷偷的躲进云层里去了。此刻,枪声四响,喊杀如潮。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冲啊……”罗前放声大喊,手中扛着一把轻机枪,突突突的把前方一名日寇射成了血葫芦,更多的士兵从他身边冲出来,双目通红,面若癫狂向日军扑去。 “……为了帝国。” “帝国万岁。” “为了大-日-本帝国……” 被地雷阵隔绝的日军也喊出了口号,却也只是垂死挣扎而已,在这小小的一片范围内,喊声很快被黑旗军他们盖了过去,人也不断的冲枪倒下。 或许他们也知道,再惨烈再奋勇的呐喊,也挽不住战场的溃败了。在黑旗军冲出来的时候,本来很是勇猛的日军开始有了少量的人往后奔逃。 已经分不清是那个联队的人首先逃走,双方对阵,只要有人率先逃跑,则证明对方开始进入了溃败的节奏。这时的日军没有了先前冲锋那般的勇猛,很多士兵见身边队友逃跑,他们也扔下枪支跟了上去,溃逃就似毒药,很快在整个战场蔓延开去。 也有一部分顽抗份子,还在苦苦支撑,藤村中佐这边,以他为首,带领着麾下上百士兵正试图挽回颓势,他让副官率领手下往侧面黑旗军机枪阵地杀过去,意图抢夺重机枪,反戈一击。 但黑旗军的人此会放任日寇越过阵线,特战队的陈强带领队员马上迎出去,双方在机枪阵地前沿夹路相逢,几乎是转眼之间,特战队便把这一小股试图偷袭的日军给冲散。 大同江南岸,就像是被洪水冲刷了一般,转眼间,滔天的人浪向前淹没而去,而这个时候,奥保巩已经下命令,大部队全部撤离战场,不得恋战。 汹涌的喊杀声中,人如海潮。而这时,左宝贵则被他的亲兵挤在人群中央。他杀得满眼血红,游目四顾。四周早已没有日军的身影,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杀得爽,杀得过瘾呢。 “……我-草。别挡住咱,老子还没有杀够本呢。”左宝贵骂骂咧咧的嚷着。 “左将军,穷寇莫追。”这句话是从战场后方走来的袁世凯说的。 “……袁大人好心情。”左宝贵冷笑一声,他已经杀红了眼睛,说话有些冲。“知道昨天我多少弟兄被这些小日本给杀了吗?” 袁世凯并没介意左宝贵的讽刺言辞,依然冷静的说道:“战场之上,生死有命。左将军请节哀……” 战阵之上,黑旗军与奉军只追出了一里地,便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声音,这是沈狱的命令,虽然追下去获得的战果更大,但同样的,也可能被日军设下陷阱埋伏。 沈狱并没有参与到追敌的战斗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日黑旗军的士气,在同伴的惨烈身亡中消磨不少。直到此时,终于扬眉吐气,然而接下来呢,这里只是三个战场中的一个,其他两个战场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有传回来。 看着满地日军的残骸,看着凯旋回来的罗虎,沈狱的思绪却飘远了。沈狱不是一个信服为国牺牲精神的死硬派,许多事情,他都极其变通,要说为国付出,这个大清在他心中的认同感到底有多少?想到这里,他笑了笑。 初来乍到之时,想着去美利坚当个富家翁,再到收拢黑旗军,然后接手广州机器局,再到海盗天城、平壤,再然后则是汉城一役…… 一路走来,走到这里,所做的一切其实很简单,原因不过是因为不想华夏同胞不用受太多苦难,人也不要死得太多,也不用被腐朽到骨子里的大清屡次出卖。 以前他不懂兵事,对于战场,眼下有些许的了解。但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有一点他是明白的,瞻前顾后,老想取巧、钻空子的人,成不了事情。 大清里,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诸如翁同龢、李鸿章、慈禧、光绪……等都是如此。许许多多的人都是知难而退,在某些事情上,一再退让。 当日本人摆开阵势,断掉自己后路谋求一战时,如若上述的人也能甩开膀子,结果或者真的不同,不见得会胜利,但不愿意往这方面去努力的,则永无可能强大。 很多事情想当然,战争毕竟是战争,事态发展至此,沈狱也无数次分析、审视眼前局势。看似大清和日本是势均力敌,其实大清早已外强中干,现在他要谋求的是在大清倒下之前自己能强大,且有能力自保便足以。 回到平壤战事上,即便经验老道、熟知兵事的人,也很难预测将会发生的,因为太多的变动因素了,这里也不单单只有黑旗军一支军队。 值得欣慰的是,眼下有些大清的军队还是可堪一战的,更值得欣慰的是黑旗军在战争中成长了。但也不要忘记,日军同样的也不断的在成长着,任重而道远啊。 大同江南岸阵地,大规模战斗已然接近尾声,原本日军所处的阵地里,火焰与浓烟正在肆虐。尸体、鲜血、残骸洒满一地。 在主要战场的边缘地带,仍然有小股没来得及撤离的日军士兵在抵抗,但大势已去。等待他们的下场只有两个,投降或被屠杀。 离钱鸿不远处,一些日本士兵正跪地投降,一个老兵二话不说上去照着脑袋瓜一刀劈了下去,作为小头目的李俊材并没阻拦的意思。弟兄们死太多人了,战士们也需要发泄一下。投降?但你投降的是日本人,这个能杀,只要不上报就行。 也有部分奉军的人正在搜刮日本军营中不及带走的枪械。负责安置伤员的医疗兵正从后方阵地走过来,给战场上受伤的士兵进行急救、包扎。 整个战场都是人声沸腾,吵吵嚷嚷,胜利的欢呼也有一些,但为数不多。连日来战斗己方损失不少兄弟,这个胜利的代价有些沉重。 遍地烽烟,阵地中央,己方的尸体已经安置好,统一用白布裹上,走过的士兵,都向死去的弟兄行礼、致敬。 沈狱就站在阵地前的一个小土坡上方,一手拎着望远镜,一手拽着怀表,脸色不是很好。刚刚收到信息,此时,另一战场牡丹台正处于不利,脑内的滚烫未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战争太特么烦人。 “……让侦察兵出去巡逻,全体保持警惕,免得日军杀一个回马枪。”日军的第五师团败退,作为一名指挥官,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第129章 牡丹台(上) 同一时间,牡丹台。 战斗延续两天一夜,傍晚时才暂告一段落,牡丹台营地下方,杨子晨回到临时搭建的棚屋指挥所,看见头领江自康正皱着眉头。 “……狗-日的小日本。”见杨子晨进来,江自康狠狠的骂了一嗓子。作为仁字营的头头,江自康最信服的手下就杨子晨了。 “头,黑旗军那边怎么说?仗打到这个份上,咱们仁字营也算是够仁义了。” 江自康撇了眼正吧啦吧啦说话的杨子晨,嘴一咧,“还能怎么说,接着打就是。咱们弟兄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没了……” “那这次应该不会是咱们顶在前头了嗦?” “不知道,姜汉让咱们坚守阵地,说自有安排。” 约沉默了半响,杨子晨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弟兄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咱们仁字营再打下去就没人了。” 江自康不说话,意味深长的看着杨子晨,战场上杨子晨非常勇猛,江自康却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大约是被江自康瞧得尴尬,杨子晨伸了一个懒腰,拿起简陋凳子上的白酒:“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江自康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酒杯,微微一笑,两人碰杯,皆是一饮而尽。 漫长的一夜渐渐消逝。天蒙蒙亮时,日军的营地里,又开始活络了…… “……八嘎,还不把他们集合起来?”在一个临时搭建的休息室里,中川少佐骂了一句边上的士兵。 “系。”士兵猛点头,“报告中川长官,战俘早已经集合在一起。” “……啪。”士兵被赏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中川少佐指着士兵的鼻子骂道:“你就这样跟前辈说话?” “系,对不起,对不起……”这回士兵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与此同时,一个露天圈起来的营地里,十几个日本士兵拿刺刀围着营地中间被俘的清军士兵。几个光着膀子的日本兵拿着马鞭,正用力的鞭打躺地上不起来的战俘,马鞭与惨叫声交杂,听起来特瘆人。 几百个被聚集起来的战俘,开始被日军驱赶起来。这些清军士兵大多数是昨日牡丹台战场上被俘。日本人也算够狠,从昨天开始,别说米饭,连水都不给一滴喝,至于受伤的战俘,就更不用说了,直接一刺刀上去,连治疗的份都省略。 “……让这些杂-种利索点。走得慢的用刺刀扎一下。”作为负责战俘的中川少佐甩着马鞭,大声吆喝着。 日本的正规军早摆好阵势,而参差不齐的战俘正被日军挥舞的马鞭、锋利的刺刀从后方赶过来。瞧情形,是要逼他们向牡丹台阵地走去,有些不明所以的战俘,低声询问身边的人“日军这是要干什么?” 梁安露出绝望眼神,轻轻摇头,低声说道:“怕是让咱们送死,当炮灰来着。” 梁安是这几百俘虏中的一员,原本是去年才参加兵役的新兵,在昨天厮杀中被捕。他是打到弹尽粮绝才最终被俘,本来是可以跟着大部队跑的,但他们队长抓阄时,很不幸的,他们这队被留了下来。 恰逢此时,一阵小号的龙卷风呼啸而过,随着一阵龙卷风吹过,双方作战阵地前沿,紧张的气氛又开始蔓延开来。 守在牡丹台的有奉军,有盛军,却没有黑旗军的人。两边对峙,双方的距离,正在几百清军俘虏的前行中不断缩短。 日军阵地后方一个奇骏的山岭上,黑川通轨正拎着望远镜在观望,是他想出用战俘当炮灰这一招,他读过基本洋人的心理学,也颇懂大清人的弱点在那儿。 此刻,他正翘首以盼的等待着对面的应对。牡丹台旁侧一个隐蔽的小山谷里,姜汉也正肃然看着这一切,黑旗军都隐藏在山谷里,正准备给再次冲锋的日军凌厉一击,可谁曾想,日本人如此无耻,居然用战俘当挡箭牌,这个有些棘手。 时间仿佛停顿却又像过得很快,在所有人的眼中,战俘一步一步的逼近牡丹台最后防线。 两军对阵,彷如天地间静默下来,整个阵线上,唯一显得喧闹的地方,就是那几百个被驱赶的战俘及在后面挥舞着刺刀的日本士兵。 日军士兵一面挥鞭、驱赶战俘,有些甚至直接拔出东洋刀,将不肯前行的士兵一刀砍过去,他们下刀稳、狠、准。不砍要害,专门挑手或背部下手。 本来这些战俘就虚弱,有些一息尚存便被这一刀结束了性命,整个驱赶的气氛很残暴,血腥味比昨日的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安觉的手轻轻的被掐了一下,是刚刚跟他说话的那名战俘, 他们这些士兵被俘后,并没受到虐待,但也并未得到粮食、水源。通通十几人为一队,一根绳子束住双手捆绑在一起。 本来这样的束缚对于士兵来说还是可以活动自如的,然而,几百人就这样给十几个日本士兵驱赶着前行,却没一个人奋起反抗。 梁安疑惑的看着一旁掐他的同伴,低声问:“干什么?” 没等那人说话,前边就听到凄厉且悲壮的声音传回:“咱们不能再……” 话没能说完,说话的那人便被一根刺刀,直挺挺的刺穿心脏。说话的人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血泊中。 刚杀了人的那个日本士兵用生硬的中文,大声嚷嚷道:“谁敢喧哗、反抗,这个杂-种就是下场……” 大多数战俘抬起头看了眼倒下的同伴,有些露出同情的眼神,而有些则继续漠然前行。或者个个心理存着侥幸,包括梁安在内,都盼望对面的弟兄不要向他们开枪,但有些人往深处想,如果对面的弟兄不开枪,那么面临的情况就……就……想想就知道后果的严重了。 突然,梁安身旁那个战俘大声的喊叫起来,声音高亢有力且语速很快:“……众位兄弟们,不能再走了。对面的可是咱们弟兄。” 在这一声洪亮叫喊之后,战俘群里突然爆发骚乱,叫喊声音此起彼伏,都是大义凛然的说跟日本人拼命的言辞。 突然发生这样的状况,这是日本人始料不及的,他们押阵的只有十几个士兵,根本压制不过来,而整个日军大部队却早已摆开了前推架势。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日军的节奏,有一些战俘甚至开始和身边的日本士兵扭打,场面瞬间混乱起来,有撕咬的、怒骂的、被杀的……等等等等。 梁安脸色在这一刻很是平静,或者知道自己必死,他不想再反抗,但也不会继续前行,大多数人或者都和梁安一样的心思。 混乱发生那一刻,中川少佐立刻下达屠杀战俘的命令。而牡丹台阵地里,江自康向前奔行几步,上了旁边的瞭望台,清楚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到往日弟兄一个一个的倒在血泊中,他眼里冒出了血红的火舌。 窝在小山谷中的姜汉放下望眼镜,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而一旁观察仔细的亲兵却看到,姜汉师长握望眼镜的手,正不断的颤抖着。 瞭望台上,江自康站上防御工事前沿,没有惧怕对方的冷枪,浑然不顾对面的加农炮。远远的,他看着那一场杀戮,拳头握得青筋暴起,牙关似乎咬出血来了。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可解,对方这是阳谋,一旦战俘靠近营地,自己唯一能做的却只能下令将他们射杀,而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一队人从侧后方的小山谷快速的奔行而出。 突然,绵长的号角声音从旁侧黑旗军待的那个山谷响起,紧接着便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声…… “全体都有,冲啊……” “快看,是黑旗军。”牡丹台防守阵地的官兵兴奋的高声大叫。 姜汉也站上防御工事,一手盒子炮,一手拎军刀,用军刀指着日军的阵营,大声的呼喊:“那里有咱们的同胞,他们正在被那些杂-种屠杀,弟兄们,咱们应该怎么办??” “杀,杀,杀……” “冲啊……” “屠干净小日本。” 杂乱无章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杨子晨身边一个老兵非常激动,他刚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胞弟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老兵咬牙切齿、声嘶力竭的大喊道:“那些东洋来的的矮子。我忍你们很久了,老子今天非吃你们的肉不可。” 江自康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也感受到了整个战场发生的变化,忽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反手拿刀,双肩发抖,眼睛赤红地对着旁边的下属裂开大嘴喊:“老子今天要尝尝小日本的肉。要把他们吃进肚子里,然后再拉出来。” 他的笑声既兴奋又诡异,这或许是江自康一生中从未有过的一刻。在这之前,他从未有如此狂热地渴望杀敌。 当那些俘虏被驱赶着过来的时候,他心中知道,自己这边只能据守,然而在这一刻,黑旗军的姜汉,似乎做出了相反的决定。 望着迎风招展的黑旗军大旗,甩了甩头,口中低声呢喃了一句。“……老子要是能活着回来,也要加入黑旗军。” 牡丹台防守阵地上的人就如黄河缺堤一般冲了出来。而这一刻,目瞪口呆的黑川通轨怎么样也不肯相信清人会这样干。他研究过清军的所有战争。优点或者缺点,甚至包括清朝往前的朝代都研究过。 然而,就在这会儿,这些战争的典故都白研究了。这一刻他怕是想破大天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间,防守有利的清军会放弃优势,率先冲锋,他依然淡定的举起手,欲要下命令,全军反冲锋。 “就在今天。就在此地。大家伙的,有一个算一个,跟咱上去喝日本狗的血。”声音亢奋,带着些许的癫狂,声音来源正是双眼通红的江自康。 阵地左侧,提着双刀的杨子晨,如狮子般吼叫着冲了出去,整个战场上的人仿佛个个都变成了勇猛的杨子晨。 小山谷前沿,姜汉身先士卒的冲了出去,浑然不顾一旁亲兵拉扯保护,手握军刀,头也不回的大声喊叫:“黑旗军的崽子们,今天不把日本人屠杀干净,整个师两天不许吃饭……” “……杀。” “杀啊。” “杀日本人……” 怒吼之声犹如轰然决堤的洪水,在片刻间,震彻整个山野,上万人的军阵在蔓延的战线上对峙。黑川通轨迟疑了一瞬,还没有来得及下命令,牡丹台上的守军却朝着这边以雷霆万钧之势,扑了过来。 在这一天,许多人都发生了蜕变,包括许多奉军和盛军的人。至少在这一刻,当他们奋不顾身紧握着长刀双目通红地朝敌人扑过去的时候,这一场的胜负其实已经不再重要,因为这样的精神,在以往清军是从来没有的。 无数的炮声,枪声开始密集的响起,天空中你来我往的互相对射榴弹炮。阵地前沿却是血与肉的碰撞,从喊杀声开始,不消一分钟,两支军队则以最原始,最为野蛮的姿态冲撞在一起…… 牡丹台守军的举动,对于日本军第三师团来说,是有些猝不及防的。战阵之上来往博弈其实讲究个顺势而为,攻防之势,其实基本已经固定。 牡丹台守军的优势是有掩体,如果主动放弃掩体,冲了出来,也属于顺势之为,黑川通轨摇摇头,知道这一仗基本要败,不过他是个懂得取舍的人,立刻命令大部队撤离,放弃陷入敌阵中的友军。 黑川通轨心中非常不爽,没有想到清军的人看到战俘居然爆发出如此的战力。这是自己作茧自缚,怪不得别人,这次之后,他知道自己将会被告上军事法庭。 但他也知道,在刚才那一刻,对面士兵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几乎已经不该属于一个任何一个将领能把控了。 就在刚才那一刻,黑川通轨的心中几乎陡然间沉了一沉,心中还无法细想这心情的意义。而在前线的、正命令部下动手射杀战俘的中川少佐头皮突然发麻收紧,口中骂了一句:“……八嘎呀路” 杀声震天蔓延,其中的戾气聚集,几近凝固。战场上,凶狠,冷血,皆是所有精兵对敌人下手的准则,但也有在一些特殊情况是例外的。 比如此时。有时候,人被逼到某种地步,那意味着真正的不死不休了。那已经是发自心底的愤恨和决裂,他们身体上的每一处都会成为了击杀敌人的武器,或者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应该称为军魂。 第130章 牡丹台(下) 整个日军的队伍,面对冲击,显得有些慌乱。但毕竟他们训练有素,尽管没预料到事情会这样演变。瞧着满满当当、状若癫狂的人潮涌来,距离越来越近,随后轰然撞在了一起。 手握卸去枪械的刺刀,江自康冲在了最前沿的第一线。口中呐喊、满目通红,朝着前方试图凶狠反击的日寇猛扎而去。 在近身肉搏战里,枪械的用途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考校双方的便只有对方的勇武及平时刻苦的训练了。前方是一个黑色军官装的日军将领,高大且勇猛,浑身鲜血面目狰狞,显然已经杀了不少同僚。 江自康见到此人,挥刀便迎上,二话不说朝对方便猛刺过去,日本军官用东洋刀很是巧妙的格挡开来,然后发出一记凌厉劈砍反击。 江自康作战经验丰富,侧身躲过,身侧闪着无数刀光、血液四溅,两人拼过一式,江自康脚步未停,趁着对方立足不稳,用肩膀撞在对方身上,有些发麻的手臂握着刺刀便直挺挺一刺。 血腥的气息溅了一脸,日本少佐身体微微一侧,被刺中肋部。江自康顺势挺着刺刀猛烈顶着对方向前冲,直至对方一动不动、死不瞑目还犹自不觉。 等那个日本军官倒下,江自康回头看,离原来位置已经跨出二十多米远,侧前方又是一名日军士兵在和同僚缠斗,他握刀便刺去。 他一步前冲,猛的一刺。从那人腋下刺过去,日军腋下顿时血流如注、鲜血疯狂喷薄而出,江自康一路疯狂前冲,朝那日军连续的猛刺数刀。 然后刺刀再狠狠刺在其脖子上,这时,日军士兵方软绵绵倒下去。刚才身侧缠斗的同僚已经往前方冲了过去,江自康也猛扑着跟上,刺刀刷的一下又是刺在前面一名与同僚纠缠的敌人身上。 弥漫的血腥气中,耳边有无数枪声响起,眼前也有着无数的刀光闪耀。江自康狰狞面目、意志狂热,然而脑海中思维却出奇的冷静。 旁边一名日军朝他砍杀过来,被他一抬手架住手臂,那日军一记撩阴踢脚踢过来,他反手握着刺刀,朝着对方另一条腿上捅了下去,这一刀直接贯穿那日军大腿。 这个日军也是个猛人,居然没有倒下,江自康身边的同僚冲过来一刀劈向日军后脑勺,江自康揪住敌人手臂,用力拉回刺刀,又是一刀捅进了那人的心脏,然后猛的抽刀,血液“唰”的一下,像喷浆一样射在了脸上。 舔了下嘴角边的鲜血,江自康邪魅一笑。然后大声的呼啸:“……诸位弟兄,冲啊。给老子喝干小日本的血。” 向前奔跑之中,又与一名日军士兵撞在一起,两人在黑土地上纠缠撕打,刺刀在冲撞下飞出几米外,那日军士兵在江自康腰眼处狠狠的挥拳反击。 江自康还了一拳,然后死死抱住对方,见对方疯狂的轰打在自己身上,由于姿势不利,江自康又是被轰了数拳,他没有任何犹豫,张开嘴巴露出森然的白牙,直接朝对方脖子咬去。 这一口咬中了那人脖子的大动脉,对方疯狂挣扎,朝着江自康脑袋挥拳猛烈击打,而江自康的口里已经满是血腥。一甩头一用力,硬生生将那人半个脖子给撕将下来,那人凄厉的叫喊、挣扎,挣脱江自康后用手捂住血流如注的脖子,眼中充满恐惧。 这一刻,江自康的嘴巴里还嚼动着对方的肉碎,他不管不顾底下头狠狠撞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一记头槌大力的砸在了对方的鼻子上。 抬起头来,又是猛烈的再撞击几下。然后连滚带爬翻到不远处,拎起刺刀往对方脖子上一抹,又朝着对方肚子疯狂的捅了几十下,才肯罢休。 起身时,一名日军士兵正朝他冲来,挥着东洋刀斩向他脑瓜,他腰身一矮,刺刀朝着那士兵的双腿-中间刺去,刺刀直接从下-阴进去,从肚子上贯穿出来。 在这个时刻,江自康犹如恶魔上身一般,身上的血腥、残暴,令得鬼神都要退避三分。这个时候的他,忘却了生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干倒对方,不死不休。 再度举刀朝前冲,对面的一名日军士兵看见他的样子,甚至忍不住退了几步,然后举刀砍向他,但江自康气势已经起来,凶神恶煞的一刀狠狠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人在这种生死相搏的瞬间,感官往往都极其微妙,紧张感涌上来时,普通人往往浑身发热、视野变窄、身体协调都会变得迟钝,有时候顾上不顾下,施展任何招式都不够通达。 而江自康在杀人之后,反而觉得越来越放松,眼前敌军的动作仿佛也变慢一般。很多士兵面对生死,能够如平时训练一般收放自如,总还是不可能的,每每在杀人之后,还会庆幸活着的念头便在脑海中跃然而出。生死之间的恐惧,终究不是人为可以改变。 但这一次,江自康却分外的不一样,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念头和感觉,连日来目睹了自己那些属下、弟兄死去,又是目睹战俘的惨状,心情压抑到极点。 在全军出击这一刻,他爆发了,在他心中,现在剩下了想要放手大杀一场的嗜血,而眼前的日军士兵,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盘美味的大餐。 脑海中的意识从所未有的清晰,对身体的支配从未有过的灵敏,身前的视野惊人的开阔。对面的东洋刀挥来,刺刀的扎来,他则能轻松的躲避过去。 而那些前方的敌人,如此之多,却只会令他更加的愉悦,尤其是当他在这些敌人的身体上造成伤害时,那些粘稠的血液喷在脸上时,更时令他兴奋到极点。 望着敌人倒下、挣扎、痛苦、失去生命。江自康脑海中会闪过那些弟兄、战俘被虐杀时的样子,而后,产生对敌军弑杀的更大贪婪。 血浇在身上,已经不再是粘稠的触感。甚至无比渴望这种鲜血喷上来的气息。只有前方敌人身体里喷出来液体,才能够灌溉他心中的饥渴。随着同伴朝着前方的一路冲杀过去。类似的情形,此时正发生在战场的许多地方。 牡丹台侧边的小山谷,黑旗军同样勇猛,他们和奉军、盛军不同,没有那么的癫狂、嗜血,但同样的勇猛、狠辣。 邓狮呈是姜汉手下的三团长,他带领两千人左右的三团正往东侧敌军主力发起攻坚,三团是一师的尖兵团,姜汉的兵少了罗虎二师的那份癫狂,但则多了更多的冷酷,却更有效的执行了上头布置的命令。 他们犹如尖刀朝着薄弱的地方刺过去,转眼间,血路延伸了好长一段距离,东侧是日军正规军精锐,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显然到了这个地方,他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主力原本就是日军冲锋的重要位置,此时,汹涌对冲的人潮已经杀成一片血海。邓狮呈率领的手下在之前没有参加过太多像样的战斗,然而如今面对激烈的战斗,却也没有第一次上战场时的那种惶恐。 众人在汹涌呐喊间正将敌人硬生生的推得后退,数千人对冲的战场犹如巨大的碾肉机器,双方都是肉搏刺刀战,死伤基本维持在一比一之间。 往日冷漠得过份的姜汉此刻却用力挥舞着战刀,学着友军那些人,一样歇斯底里的呐喊着,如果沈狱看到此时的姜汉必定会大吃一惊吧,一直淡定如水的姜汉,也能变的如此的狂躁? 当牡丹台守军全军出击的那一瞬间,其实很多人都意识到今天即便能胜,都将打得非常凄惨。在之前那一刻,姜汉不是没有想过暂时隐忍,等待最好的进攻契机。然而。却发生战俘的那一幕,他心中几度衡量,最终感性终于战胜了理性。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内心有多挣扎、有多百回千转才让士兵吹起进攻号角的。而且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真的那么冷血等待下去,即便是胜了这一仗,友军都不会感激他。当然了,以他的为人,肯定是不在乎友军的感受与否,他的此番所作所为,怕也只是让他自己图一个心安理得。 侧面一些,他率领的一团已经朝日军的人群冲杀过去。正面里,一些幸存下来的俘虏们奔向这边,而日军那股精锐正井然有序的往后退却。 黑旗军犹如一道巨大的洪流,朝着日军这边斜插而来,在杀到之前,鹿岛大佐便组织起阵型前仆后继地迎了上去,一时间血浪沸腾,大量的士兵在这方寸之地间竟然都被自己的同伴挡住,展开不了冲势,而他们随后便朝着其它方向推展开来。 日军前线指挥鹿岛大佐一时之间没有太多办法,也只能驱使自己的士兵奋勇还击,他绝然的选择了让大部队撤退,自己带领一个联队断后。 看到那股涌出来的人潮身上的军服,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鹿岛对黑旗军研究的比较透彻,而这波黑旗军从侧面冲杀过来,将直接与他们断后的精锐遇上。 看到牡丹台反击的大潮,他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作为军人,特别是作为帝国的将领,他毅然选择留下,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一旦被黑旗军冲杀过来这片区域,恐怕自己大部队再也没有机会撤离。 天空弥漫着血腥气味,漫山遍野的厮杀、呐喊与血液交织在一起。在牡丹台攻坚战中日军的人数是多于守军的,此时咋一看,战场之上双方似乎都占不了太大的便衣,还属于胶着的状态。 江自康不知道自己冲在前沿杀了多久,浑身衣服都染满了鲜血。然而,此刻犹然觉得不解心中饥渴,眼前这层敌军却终于少了一些,周围还是有沸腾的喊杀声,但除了同僚及友军,地上躺着的大多都是日军的尸首。 随着他将一名敌人刺倒在地,又补刺了几刀。再抬头时,前方丈余的范围内,就只有一个日军士兵手持步枪在畏畏缩缩后退着。 江自康跟旁边其余的几个盯上了他,拎刀便赶了过去,那日军士兵终于鼓起勇气,大喊一声日语,便冲过来,刺刀向最前面的江自康扎去。 刺刀被格挡开,江自康一刀刺在了日军士兵的左眼上。其余几个同僚也分别砍向日军士兵的要害位置,人不消片刻就成了血葫芦,身上完好的地方没有了,人已经死得透透的。 “……小杂-毛。”江自康碎骂了一口。握着刺刀,再度游目四顾,远处友军依然在激烈厮杀,而在近处,日军的士兵大多数都倒下了。 不远处。杨子晨朝那边举了举刀,这铁塔般的汉子同样杀得浑身浴血。双目凶狠而狰狞,看到江自康看过来,他咧嘴一笑,大声喊道:“老江,今天太痛快了……” 这时,突然有人大喊:“……快卧倒,有榴弹。” 杨子晨没来得及反应,炮弹便在身边不远处炸响。“……砰。”的一声,杨子晨感觉意识顿时模糊下来,只感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清了。 同一时刻,大同江南岸侧边,战事已过,激战过后,岸边皆是一片破败的景象,壕沟,防御工事前沿满满的都是紫黑血色,在这个有些炎热的时日里,尸臭味在左近正弥漫不散。黑旗军第二师的官兵正忙碌的开始修补工事,清理战场上还残留下的尸首。 这场战事,双方伤亡都不小,但总体来说,日军的死亡率要大得多。日军也不是铁打的人,一路攻击前进,都还顺手。但当胜利希望失去之后,这些孤军赌博似的挺进了几百里的日军,崩溃毁灭,也就是自然的了。 日本还有多少力量挤出来增援,真的不得而知。反正远处的空地上,架起了一个巨大的柴堆,日本人的尸横七竖八地架在一起,点燃了火堆,噼噼啪啪的烧着,烧完一批,就将骨灰埋掉,再换一批接着烧。造成的后果就是饥疲的黑旗军二师一团的人,看到肉都恶心得想吐,要是这些天谁特么敢提红烧肉,那就是找揍的份。 而我方伤亡的官兵,在大同江南岸左近,挖了一排排的浅坑,将忠骸搜集起来,不分是黑旗军还是奉军,都白布包裹。尽量的安置好,立好墓碑,注明身份籍贯,安葬起来,也方便今后家属来平壤拣骨。 从大同江高处朝下看,木头做的墓碑,如这支军队生前一样,整齐排列,直到远处。一面黑色军旗,在墓区的前面孤零零的飘动。仿佛随着一声集结号,他们还会从地上跃起,继续追随着这面军旗。 第131章 兵锋所指 在平壤的三个战场里,牡丹台与大同江那里都大捷,但平壤另外一个战场西北高地却久久没有传回消息,那里主要是李大锤负责,领的是从来没上个战场,新成立的黑旗军第三陆军师。 如今,在没有消息的情况下,沈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静静等待。大同江这边虽然胜利,但不是完全打败日军,日本人整体的兵力犹在,一时之间怕是分不出兵力去支援,唯有寄望李大锤第一次领兵出战,能有所为。 视线转回国内,平壤战事没能及时传回,如今朝鲜之事,全部委托给黑旗军部,以沈狱全权统带在朝鲜的所有清军,不管是黑旗军还是北洋的淮军或者东北的练军。 隐约间,朝廷上下似乎都有一个共同念想。都希望这次出战的清军能打出士气,希望能分薄一些黑旗军如日冲天之势。 那个沈狱,短短时日便出现在大众眼前,以前还不觉得怎么样,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反馈回来,那个人爆发、崛起是必然的了。 朝堂上下,新旧势力,其实都不愿再出现一个类似“李鸿章”之流的家伙,如果再让沈狱一家独大,那么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这样的想法,包括大多数人,其中也包括曾经一直支持沈狱的张之洞。 “就算战胜日本,大清国会有什么好处?于我们又有什么益处?沈狱此人向来行非常之事,如果再胜,朝廷对他驾驭能力薄弱,一旦坐大,到时候恐怕……”这话是张之洞在私下里和一个友人说的。 ※※※ 被日军称为平壤西北高地的阵地,在黑旗军第三陆军师自己称呼当中,叫做八一七高地。标高是八百一十七米高,但当地海拔一般都是五百米开外,冲击到山头主要阵地不过就三百来米。因为这里的冲击道路较为平缓,而这个山头又起着阵地枢纽作用,黑旗军第三师布防的阵地也就放在了这里。 李大锤担任师长有些时日,自己带兵参加战斗还是第一次,从沈狱亲兵队长提拔为师长,他可谓是受宠若惊,但他为人越发的低调,做起事情也越来越有章法,凡事也都能兢兢业业完成,总体来说,大的错误不会犯,小的亮点也有不少。 以他跟在沈狱身边的最老资格,说真的,得到这个殊荣还真的不算过分。但沈狱放他在这个要冲之地,说真的,他怀疑沈狱是不是有意要考校他。 临出发前,沈狱是板着脸给他下死命令:“……大锤呐,你跟我最久,我知道你渴望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但于公于私我有言在先,这个你要明白。”沈狱顿了顿,“我也不给出什么点子,相信参谋部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我只要求一点,你守住阵地活着,你被打死我给你报仇,你若是逃下来,我就枪毙你,然后给你每年烧一炷香,反正,则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大锤当时立正回答:“老板,你认识的李大锤是那样的孬种么?”他拍着胸脯,“日本人如果想从我这里走过去,除非我李大锤死了,但凡有一口气,就算战到最后一人,老子也一定站在八一七阵地上,不会后退半步。” 他的这番表态,沈狱并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的点头,“嗯”了一声。 这个阵地相对其他两个阵地,其实没有那么紧要,但也是主要战场的一线。原本负责这里的是东北练军,黑旗军是后来才补上来的。 现在全部防线,都由李大锤协统亲自掌握,在这个阵线,大的战斗还没发生,小的试探、摩擦倒是不断,然而,大家或者都心知肚明,很快,或者就在今晚,一场大的暴风雨即将会来临。 卫一彪二团部已经接到上头彻夜防守的命令,今日,参谋部观察到日军阵营中,已经有所异动,虽然战斗没有打响,但还是做好战斗准备为上。 阵地彻夜再度加强,所有官兵进出阵地都用上”闪电”“雷鸣“的暗号,侦察兵用望远镜看着不远处黑沉沉的一片。炮兵也临时调动转移阵地,朝着这个方向尽可能的集中。马克沁重机枪已经架好,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日军还没有所动作。 第三师的前线指挥部里,李大锤与卡帕中尉……等一众参谋部军官们正在研究作战计划,接近晚上八时,大倍数望远镜全部架设了起来,天空依然是月朗星稀。 这个山头标高比八一七高地还要低一些,但却可以直接俯视整个战场,山头侧面,警戒的卫士都神色紧张。握着的枪,僵着脸,死死的看着远处日军阵营。 李大锤度步走出指挥部,举起望远镜看了半响,最后还是无奈的放了下来,他是是土匪出身,小的混战驾熟就轻,真正上了大的战场感觉就不是很好了。 天色黑下来,他已经很认真去学习兵事,但此刻看见的地形都差不多,都是山地丘陵,在他眼中很难分辨出哪里地形有利于战斗,哪里可以展开多大地兵力伏击,最激烈的战事又应该在那里爆发。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赶鸭子上架也要把场面给撑起来:“……嗯。不错。警戒很严密。小日本会来多少人?一千?五千?一万?” 旁边临时借调过来苏剑秋“噗”的一笑。这个一直跟在沈狱身边的李大锤是个外行,他不清楚怎么沈狱让他当第三陆军师的师长,就事论事他真不是有意针对李大锤,只是觉得他一个战事外行参一脚进来,心中多少不乐意罢了。 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儿,李大锤已经板起了脸。而不远处卡帕不言语的举起望远镜,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李大人。你看直前方三三一四高地处。那里应该是日军的主要冲击道路和炮兵射击火线。八一七高地前方战场并不是特别的大。估计日军展开兵力应该是两个步兵联队,三四千左右的步兵发起密集波状冲锋。再多或者战场就不能容的下了。” 苏剑秋撇了眼卡帕,点头深表同意:“对,我们一个团配备如此强的火力,只要沉着应战,问题应该不大。配合时机恰当地反击,可以将日军攻击主力打垮。”他指着平缓一些的地带,“就让日军在这里血流成河吧。” 在李大锤身边的还有许多洋人顾问军官,都纷纷地举起了望远镜,看向苏剑秋所指的方向。他们都已经看过无数次这里的地形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而李大锤又是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特么的那个三三一四高地到底在哪里?怎么就是黑糊糊的一团?而你苏剑秋指的那个地方又有什么特别的? 算了,老子不擅长这些,等打仗的时候冲上去就对了。李大锤悻悻的想,偷眼看了苏剑秋一眼。这个英挺的青年正举着望远镜,身姿笔直的望向远方。 脸上线条如同刀砍斧凿一般鲜明,身形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塑。晦暗的月色当中,名将之姿,显露无遗,但李大锤知道,身边的那个青年同样也是沈狱看重的人,自己与他一比,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回头想想,是不是自己当初选择当这个师长是个错误的选择? 旁边苏剑秋的声音再度响起:“也难说小日本会不会疯。他们大概也是想做这一锤子买卖吧。什么家底大概都会拿出来对付咱们黑旗军,我判断这次攻击其他地方的小日本同样的力度也不会小,小日本会以过战场容量的高密度发起冲击,哪怕拿人命填,也要填开咱们的防线来。” 卡帕回头,看着苏剑秋,眼中也露出英雄所见略同的目光。“其实我也期望日军能疯一次,那下面的工作就轻松很多。”卡帕依旧操着生硬的中文说道。 一个洋人和华人对视一笑,微风吹过,在这个时候,琴瑟和鸣。 ……喂,我才是师长好不好,你们这是喧宾夺主。李大锤在心底都已经无声的呐喊起来。但脸上依然笑意盎然,扫视了这对暧昧不清的跨国男男最终却没有说出来:“你们够了没?” ※※※ 回到牡丹台阵地 那个日军小头目正是押着战俘的中川少佐,他眼看面前这个清兵军官浑身是血,走路摇晃不稳,想必是受了不小的伤,没有二话,举起东洋刀就想想一刀将对方给劈了。 然而,这一刀劈下,江自康却是陡然挺刀迎上,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后,猛地压了下去,竟将对方的东洋刀压在了身侧,两人各自用力,身体瞬间撞在一起。 江自康头脸之间全都是血,狰狞的目光里充着血,口中也全是鲜血、碎肉,他盯着那日军头目的眼睛,猛然用力,大吼出声:“……哇。”的一声。口中血肉喷出,那喊声竟犹如狮子扑兔的怒吼一般。 中川少佐被这狰狞凶猛的气势震慑,而后,感觉腹中便是一痛。则被那个大吼着的清军将领,推着他一面往后退,一面用力绞碎了肚子里的肠脏。 凉风掠过,却带不走战场上的疯狂,巨大战场上陷入到了胶着态势,实际上,却是以日军忽然间经受到巨大的伤亡为代价。 远处山坡,目睹着这一切,黑川通轨一面发出命令,一面举着望远镜看着战场,旁边的亲兵其实都看到了黑川通轨头上冒出的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头发,双手更是颤抖得厉害。 黑川通轨看见自己师团最精锐的士兵,大量投入进去了,然而,甚至封不住那个小山谷冲出来的清军士兵的推进,他看见山谷出来的清军与之前交手的都不同,少了许多狂热,多了许多的冷酷。 同样都是不要命的在厮杀、搏斗,留下断后的鹿岛君已经有一部分士兵开始动摇、胆寒,鹿岛的士兵可是第三师团名古屋的王牌啊,……就这样,就这样要崩溃了吗? 欲要转身撤离,他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侧前方,大部队正有些慌乱的在撤离,但一切都算有序。 或许清军因为大量奔跑,稍微减弱了他们的杀意,也或者是自己方发出的榴弹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威压。黑川通轨远远望着那片壕沟区域,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朝着旁边吼道:“给鹿岛大佐下令,让他……”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又道:“算了。再等等,再等等吧……”更多的清军士兵,往那片壕沟区域里涌去。 “前进。向前进,冲过去。不能让小日本轻松逃跑……”冲过一道战壕后,站定的姜汉喘着粗气,口中大喊道。 前方日军主力开始井然有序的撤离,现在,姜汉的脑中就是想着把这支日军拖在这个地方,或许这次留不下他们,下一次,会有更多的同僚、同胞再度被屠杀、虐杀。 朝着这个方向发动猛攻,很快就能到达日军帅旗本阵,无论如何,这或许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机会。在这里士气爆棚全军冲锋的时候,出现些许失误,甚至忘了自己作为指挥官的觉悟、安全。 他在心中期待着这是正常的,然后他在一条壕沟的上方停了一下,爆炸声突然在身边不远炸响,剧烈的爆炸陡然间在视野的前方升腾而起,火焰、烟尘、钢珠四射翻滚。 然后一大道大的气浪排山倒海的扑过来,他的身躯定了定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亲兵则很迅速的从周围扑过来,紧接着,巨大的冲力将他和亲兵都掀飞在半空。 是日军的榴弹炮,他们不分敌我,正在对这个区域进行无差别攻击。黑川通轨远远看着那战壕区陡然发生的爆炸,在这个清晨,浓烟与飞扬的土尘一时间几乎淹没了那一片视野,他张开嘴,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没有发出声音。 命令是他下的,其实下命令的时候,心也在滴血,因为他轰杀的,也正是自己的手下精锐。外围,牡丹台的其他守军终于往这边碾压过来,他们面对的是已经毫无士气的日军将士,整片壕沟区域附近,发生的都是一场巨大的屠杀。 鹿岛大佐举着东洋刀,从烟尘滚滚中,摇晃的站了起来,周围大多是焦黑的颜色及炸断的人体,土石被翻起来,松松软软的,让人有些站不稳。同样的,还有些人群在这样的黑色里爬起来,身上血肉模糊。 屠杀正从外围往这边蔓延。鹿岛的耳朵嗡嗡在响,听不清太多的东西,但已经感到剧烈的血腥气和死亡的气息了,周围的人潮、刀潮、洪潮正向他合围。 当终于能看边缘蔓延而来的人潮时,有人在灰尘烟柱的那边,似乎朝这边指了指,不知道为什么,鹿岛似乎听到了那人咬牙切齿的说话。 士兵朝这边蔓延过来,刺刀刺进他旁边士兵的身体,然后刺进他的身体,他握住一把,然而却有第二把,刀林刺过来,将他刺得后退。他抬起头,从黑色的烟尘与白色的雾气中看见了些许的天空,世界很美好,然而我却再也看不到了,这是他最后里的一点模糊意识。 不远处,发狂的江自康大声的跟属下说道:“……不接受投降,但凡是日本人,全部给杀了,一个都不能留。” 兵锋所指,兵流蔓延而过,牡丹台阵地前线战场、小山谷前沿区域,都变成血色的海洋,士兵们发泄愤怒、饱餐鲜血,这或者是很多人都始料不及的了,但这个就是真实的战场。 第132章 蜕变 八一七高地,视野之间,一片茫茫的黑色。月亮在天边逐渐升起起,不远处刮起了些许的劲风,尘土在风中不断飞扬、激荡。 没有任何预兆,或者说不用任何预兆,日军便发起了进攻,没有声浪,夹杂低沉的脚步声快速的向西北面高地冲去。 萧杀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侧趴着的人持着步枪瞄准,等待着上峰命令。壕沟里不少传令兵正来回的奔走,传达着信息。 “……滴答答。“号角吹得震天响。卫一彪瞪大着眼睛,趴在前方那个消瘦的下属脑袋飚出白红的血液,他脑瓜爆开,浓稠的白红液体就从那里喷出来,溅了他一脸,有些甚至冲进他嘴里,还滚烫得厉害。 战斗就在大家期盼或不期望中发生了,名叫的李能的小兵,生命中第一次参加战斗。他参加黑旗军是去年的事。 加入黑旗军,拿一份饷,除了节假日,其余时间大抵都是在残酷的训练中度过。这一年里,从新手变成了新兵,偶尔也会出动去打打秋风,杀杀土匪,真正战斗还没遇上,更别谈杀人。 至于日本人,每周一节的所谓思想课都会提及。但等到真的杀到面前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还是会紧张,他幻想过自己上战场昂然奋战、血流成河的景象,但始终没有想象过杀人后的直观感觉。 他心中安慰自己,其实这没什么,只要是个拿饷吃粮的人,战场之上,杀个把人是正常的,在他心里,杀不杀人不重要,成败才是关键。 其实参军,他只是冲着黑旗军的粮饷、待遇而来,相对大清其他军队,黑旗军对待士兵的各个方面都比较优厚。 通过一年来的接触,从最初为粮饷到如今有了责任感的转变,是他始料不及。不过,此刻他喜欢上了黑旗军里面的氛围是毋庸置疑的了。 黑旗军目标明确,优劣分明,只要你干的好,提上来绝对是百分百没问题,这里,没有其他军队那些蝇营狗苟。更为重要的,这支军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大的道理他不懂,但上了一年的思想课,让他懂得了国家荣誉感及家国的意义。 黑旗军里,同僚相处的气氛也很好,几个地位颇高的上官有一天还说起了他:“这小家伙很努力,悟性也不错。”他的上官是这样说的。然后另外几个地位更高的上官也都欣然点头。 在第三陆军师里,听到最多的是那些第一、第二陆军师的人跟日本人干过仗,而黑旗军到如今还是没有败绩,无形中,又是让他加深了对黑旗军归属感。 这次日军冲上来,后方是西南面的西北高地阵线,日本人没有喊杀声,但冲上来的气势很足。子弹不断的在耳边掠过,一些往日要好的弟兄不时的中枪,到在血泊中。 血腥的气息传入他的鼻孔,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又是躲进了厚积的云层,他身后长官则握着盒子炮,说了一声:“弟兄们,给我瞄准了揍丫的。” 他把头趴得很低,眼中瞄准一个日军士兵,扣动了扳机。他与身边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枪法平时都很不错,但关键时刻,手还是抖了,没能发挥平时的战术素养,本来瞄准的是眉心,然而,子弹却打在了敌人的喉咙上。 幸好,那个日军士兵还是倒下,但倒下时那副生不如死的情形,依然让他心里不能平静,血腥气愈发浓烈,平缓的山道上敌影闪动交错。 身侧一个同乡,扣动扳机射杀了一个日寇,兴奋的抬起头,拍了下李能,就在这么一瞬间,原本兴高采烈的同乡陡然无声的倒了下去。李能一瞧,却是同乡身上中了一枪,李能托住他,拖下来,后边的人便已经补了上来。 那同乡是右胸腔中弹,血不断的往外流,想捂都捂不住,李能脑子有些乱,随即一个不远处的医疗兵便猫着腰身冲了过来。 察看过伤口后,医务兵说:“没有大碍,子弹没伤及内脏,只是从内腔贯穿而过,只要血能停下来,不乱动,以后复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正待李能说话,“……嘭。”一响榴弹在不远处炸响,他忙不迭的趴下去,再抬头时,那个医务兵已经半个脑壳被弹片削去,而刚才那个同乡也被一块弹片刺进眉心,笑意还在,眼睛还张开着,人却已经断了气。 来不及悲伤,战场不远处,又有声音响起。“医务兵,快,这里有人中弹了。”李能哽咽了,想说医务兵已经牺牲,但无论张多大的嘴巴,话音就是没有从嘴巴里喊出来。 血在四周飞旋,再度爬上防御工事,视野周围人影交错,视线上,看到一个日本军官打扮的人正勇猛的冲过来,他双眼通红,平时苛刻的训练派上了用场,瞄准,扣动扳机,枪响。 一枪,直接射中那个日本军官的肩膀,那个军官身体晃动了下,然后再度向前冲来。李能“……啊”的大喊,第二枪射出,又是“砰”的一声,刚才没有任何调整,自己的被枪托震了一下,浑身发麻,而,再看对方时,对方的脑壳已经被他轰烂了。 “……哈哈哈”他趴在那里,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似乎刚才那一枪,已经是为自己的同乡及那个医务兵报了大仇一般。 这时,一个人趴在了他身边的同僚。刚才的情形那个同僚也看到了,见李能射杀了一个日本军官,他轻拍了下李能的肩膀:“嗯,小伙子,干得不错嘛。” 李能看到是自己的营长安大录,便大声回答:“小日本,杀一个不嫌够。” 另外不远处趴着的人也回应:“说得对,不杀完小日本誓不罢休。” 敌军的掩护火力很猛,对方阵地里不停的射出致命子弹,自家的弟兄也不断的倒下,惨烈互射正在进行,而那些冲锋的日军眼看越来越近。 随即又被黑旗军的士兵用强大的排射压了回去,有几个冲动的日军大叫,疯狂的呐喊,似乎在鼓舞己方的士气。防御工事前的五十米开外,日军稍稍停滞一下之后,再度汹涌而来。 无论怎样的攻坚战,只要失去取巧余地,普遍的策略都是以强烈的攻击撑破对方的防御极限,日军士兵战斗意识、意志都不算弱,战斗进行到此时,双方都在较着韧劲。 日军后方高地处,带领第七师团的上田有沢也已经基本看清楚这片阵线的强弱之处,开始真正的强攻。八一七高地,相对他们那个阵地不算得高,因此冲上去占领它并不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黑旗军原本也没有完全寄望于第一线的防御工事,第一道工事后边有一个低谷,那里才是真正的主要战场,那阡陌纵横的防御阵地才是日军的墓穴。 李能他们团的任务是守着第一道防御工事,这里与敌军阵线很近,不过一百米,其实就在刚才的日军冲锋中,已经有不少日军冲进了他们的防御工事,但由于人数还少,都被大伙给合力绞杀。 又是一个日军士兵冲上来,他没来得及站起,便一刀劈向对方小腿上。那人身体已经往防御壕沟摔,抬手也也是一刀向李能刺来。李能本能的一个翻滚,然后“嗡”的一下,那刺刀从他耳朵边掠过,直插泥土里。 他脑中闪过脑壳被敌人刺穿的样子,心想自己被刺碎脑袋了。那日军士兵的小腿骨头已被砍断一半,在壕沟里惨叫着一面滚一面挥刀乱刺。 李能只觉得头上都是血,想要冲过去,但那日军士兵刺刀绝望的乱挥又让他退了一步,随后抓起一把泥土扔过去,然后举起盒子炮,就往那人头上扣动扳机。“砰砰砰”响过之后,对方不动了,周围已经布满鲜血。 有同伴冲过来,在他的身后与一名日军士兵拼了一刀,然后身体摔在了他的脚边,胸口一片血红,李能回过身去,想用盒子炮轰那日本兵,但那名日军士兵的东洋刀已砍过来,他身体一矮,盒子炮被砍掉,幸好手没事。 日军的东洋刀势头被卸去,李能用手抓住了对方的刀刃,但那日军士兵身材高大,猛的一脚踹在李能胸腔上,将他踢飞几米之外,一口老血吐出,眼看那日军士兵又是挥刀冲来。 毕竟防御工事在黑旗军阵地里,眼看东洋刀劈来,那边便有人快速冲来,在防御壕沟上蹬一下,高高跃起,大刀在日军士兵的腰间猛的一劈,李能便看见鲜血跟肠脏“哗”一下流出来掉满在地上。 救了他的同僚爬上防御工事,头也不回的向另一个日军冲去,陆续冲来的日军与黑旗军士兵在第一道工事上展开了胶着的厮杀。 李能此时感到手上、身上都是鲜血,他抓起地上那把东洋刀。爬起来准备跟着刚才救了自己的同僚冲去,而才站起来的他,便看到了刚才那个同伴身体向前冲,头却被一个日寇给砍了下来,李能眼角欲裂的大叫着冲过去,二话不说就往那个日寇身上劈去。 这一刻他只觉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住,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接触战场,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渴望胜利,渴望杀敌,渴望将敌人踩在脚下。 前方,日军士兵蜂拥而至,后方,察觉到此处薄弱的黑旗军将领则率兵涌过来补防。他感受着旁边涌来的同僚,感受着前方凶狠杀来的日寇,又是躲避开一个日军的劈砍,躲避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完成,但竟然真的避开了那刁端的一刀,并且在躲避当中,他还用东洋刀捅进了对方的小腹。 “……死又何妨,即便死,老子也要拉几个垫底的。”这个时候,李能下意识的喊了一嗓子,空气四周都有血腥在弥漫,他义无反顾的冲进了战团。 战斗在天边鱼白亮起时逐渐的停歇下来,血腥味与焦臭味依然弥漫在空气中久久没能散去。防御工事的壕沟里,李能坐了下来,防御工事左近洒满了粘稠的血液,基本已经开始凝固。 他不在乎这些。此刻他的身体感到剧烈颤抖,身体疲惫到极点,背部及腹部撕裂的痛楚传来,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受伤了?但随后发觉自己只是虚脱。 绷紧到极点的神经逐渐放松,带来的,仍旧是剧烈的痛楚,他抓起壕沟旁未被踩过,也未被血玷污的皱巴巴烟蒂,下意识的便放进嘴里,摸了下,却发现身上的火柴不翼而飞。 这个晚上,他干掉了五个日本人,很幸运的只是手部受了轻伤,在聚精会神的情况下,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般。 远远近近的,有后方的同僚过来,迅速的查找伤员,李能觉得自己也该上去帮帮忙,但一时间根本没力气站起。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名中年同僚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包扎着腿上的伤势。那一片地方,周围尸体、残骸最多,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但对方就那样给自己腿上包了一下,坐在那儿喘气。 那同僚看了一眼李能,然后继续坐着,看周围,过得片刻,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火柴,给李能扔了过去。 李能笑了笑算多答谢对方,然后就没有过多的交流了。片刻,有人过来,寻找伤员,顺便给尸体里面的日军士兵补刀。李能的上官也从附近过来:“没事吧?”一个个的询问,问到那中年同僚时,中年汉子摇了摇头并没言语。 换防的弟兄上来,刚才战斗的弟兄便退下去,李能用力站起来。那汉子也试图起来,但毕竟大腿受伤,朝李能挥了挥手:“那个,小兄弟,搭把手。” 李能过去,摇晃的将他扶起来,那同僚身体晃了晃,随后便不需要李能的搀扶,他撇来眼李能,笑了笑,露出那口大黄牙:“第一次战斗?” “是的……”李能没有什么好掩饰,事实如此。 “难怪,战场上太慌张可不行,用力过尽,这样难以持久作战。” “……大哥。是老兵?”李能虚心接受,随后问起。 “在黑旗军待了差不多四年,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老兵。” 第133章 血染的风采 时值中午,本应阳光明媚,但天空却布满沉闷乌云,平壤西南方向的西北高地,战斗再度打响。 日军阵地后方,第七师团少将上田有沢刚刚接到其余两路战线的最新消息。那刀削的脸庞轮廓分明,往日看起来有些清秀的他,此刻却显得阴沉、可怕。 “……八嘎。”帝国陆军出兵朝鲜,志在必得,然而万万没想到,却在这儿连连挫败。三路战线挺进平壤,如今只剩下自己这一路还有一线胜利希望,但就昨晚的状况来看,对方很顽强,战事不容乐观。 战斗在半小时前开始打响,昏暗沉闷的天空,被一窜窜炮火和爆炸的亮光照得忽明忽暗。一道道暖黄色,暗红色的闪光,像乌云中的闪电,欲要撕开那昏暗的天空。 炮弹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平壤天空,如阵阵闷雷般,席卷了整个平壤西南面。就在这种人为制造出来的大规模杀伤性的景象下。 双方士兵都准备投入到这场舍死忘生的战斗当中来,在死亡面前,最原始的野蛮,最残酷的狂暴,都将完全的展现出来。 日军的炮火群在发射了六七百发榴弹之后,终于将火力往后延伸,这下火力就完全覆盖开了,没有集中在八一七第一线防御阵地上。 他们炮弹是直接覆盖到后面的主要阵线,且那么密集、粗暴,虽然准头不是太足,但也有着非常大的杀伤力。 后方阵线的黑旗军部队,向前方输送弹药的士兵,紧张穿行而过的传令兵,甚至还有炮兵、机枪阵地,都遭到了或多或少的无差别轰击。 整个阵线的所有区域,不可避免出现了些许的混乱,但幸好还在掌控之内。这时黑旗军第三陆军师的各级军官已从起初的震惊清醒过来。 在日军炮弹轰击下,在恶劣的天气当中努力维系着部队,叫喊声,口令声交织成一片。无论如何,要在日军冲上西北高地时,要将部队及时顶出去,这才是正常战斗的关键所在。 可以预见,这次日军使出了浑身解数,昨日只是小试牛刀,黑旗军炮兵阵地冒着日军炮火的干扰,完全按照李大锤的命令,将火力集中在日军主力阵线上,反复轰击,意图封锁日军冲击的路线,这一次战斗,双方一枪没发,炮兵却已经打出了一轮轮的高-潮。 随着一声声扯破嗓子,从胸膛里彪出来的口令声。战壕里的日军“……哗”一下,的全部整装完毕,那个挥着东洋刀的大佐最先跃出了战壕,接着就是几千名日本步兵迅速跟上,在冲向西北高地前沿,汇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潮。 炮兵干完,现在是看步兵的角力了。对比防守的黑旗军,日军占着主动权,什么时候冲锋,什么时候撤退都是他们说了算。他们将兵力集中一起,试图在战线中部的一段阵地上一举撕开缺口。 日军战壕各处发射点,上面架起的重型机枪。突突突的发射着,一条条弹链送进去,飞快的就向对面喷吐出一道道火舌。 机枪的发射弹道都抬高了,在涌动的日军步兵巨浪头上飞过,空中划出火红弹道,就是为日军步兵们指引的冲击线路。 划出弧线落下的机枪子弹,将封锁黑旗军其他队伍增援上来的路线。日军的这次进攻,很疯狂,似乎是想背水一战一般。昨晚过后,今日中午突然的发起了进攻,选定的这个时机很突然,没有真正冲锋,造出来的声势已经足够宏大。 黑旗军第一线防御工事的士兵在炮火轰击时已经撤下来,如今最先迎接日军凶猛冲锋巨浪的将是第一线防御后面的低谷平地,那里有纵横交错的防御工事,这里才是这次战斗的主要战场。 呼啸的子弹几乎将这里变成一个吞噬人命的修罗地狱。冲入这里的日军没能反应过来就给收割,他们的联队大队长、中队长看到士兵一个个倒下,却没有半分犹豫的率领属下一头扎了进去。 一时间,日军大量伤亡出现,冲锋步兵的惨叫声似乎都要压过机枪的突突突的声音。数千名端着上了刺刀步枪的日军士兵咬牙低头前进,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只有冲过对面,用刺刀挑死对手,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一段两三百米的冲击距离显得遥远又漫长,虽然黑旗军的机枪将阵线全面封锁,但集中在他们冲击地段的火力平均下来并不算太过密集,只是一个马克沁机枪营分配到的火力地段,但是成密集队形冲锋的日军已经感到自己身在阿修罗地狱当中了。 每一轮的机枪子弹发射,都会带走日军一大堆鲜活的生命,子弹打在泥地上,溅起的泥沙更彰显着这里的狰狞,处处都是残尸、残肢。大大小小的弹坑里面都积满了鲜红血液,日军这一拨冲锋,付出的伤亡代价确实是惊人的。 黑旗军第一步兵团二营营长安大录从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战壕里冒出头来,日军的喊杀声还有惨叫的声音,已经从前沿传到这里。 他们营就是日军冲击矛头所指的主要方向,日军集中了空前密集的兵力,试图以人海战术一举淹没他们这个阵地,达成突破。 本来他们这个阵地,营部迫击炮有三门,马克沁重机关枪也有五架。全部都在后侧方一个小丘上设立的发射阵地,形成直面火力支援。 但日军重炮已经集中将那个发射阵地整个犁了一遍。其他阵地上面断断续续的火力复活开始射击,迫击炮也加入了后方炮群支援射击的大合唱中。 自己能指望得到直接支援的火力阵地,却一片死寂,这个时候,只有他-娘-的靠自己。他脱掉衣服,露一身腱子肉,手里掂量了下刺刀,觉得不顺手,随手拿起用惯的鬼头大刀。 安大录是黑旗军的老人了,他是被李大锤挑选过来的骨干之一,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汉城那一役,但今日这一战和当日又不同,今日的日本人更凶悍,更嗜血。 当他们这个营的士兵都做好准备时,第一批日军就低着头出现在前面了。这些凶悍的日本士兵因长距离冲锋步伐变得有些踉跄,有的身上沾满鲜血,如一群地狱门走出的食尸鬼般。 看到日军出现,安大录高声大喊:“……各单位注意,投手榴弹。” 上百枚新式的手榴弹顿时脱手飞出去,除了一挺马克沁机关枪开始疯狂吼叫,其余士兵并没一个有开枪的意思,都在疯狂的投掷着手榴弹。 爆炸声顿时就在战壕前面响成一片。日军的冲锋队形遭到这个迎面一击,顿时喊叫着纷纷卧倒,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几乎全部被炸飞到半空。 二营的弟兄们一口气投了几百颗手榴弹之后。终于抵挡不住日军越涌越多的冲锋队形,一群群的日军终于涌进了战壕里。 肉搏马上就在这条战壕当中展开。日军使用的长刺刀在战壕里施展不开,而二营的弟兄要不就直接握着刺刀,要不就挥舞着黑旗军特制的匕首,有些用惯大刀的则拎起了大刀一顿乱劈。 堪堪将这些冲得筋疲力尽的日军刺倒砍倒后。又是一拨日军冲进来,随后日军跳进来的越来越多,双方的厮杀顿时形成了胶着。 这次冲锋的日军凶猛程度也实属罕见,有的使不开步枪就空着双手朝二营的弟兄扑去,掐脖子挖眼睛,甚至紧紧抓住刺刀不放,手指被割掉了似乎都没有感觉,紧紧的扭打在一起。 双方都陷入一种疯狂状态,挥舞看手上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心中想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置面前地人于死地,不管用什么方式。 战壕里面不时还传来手榴弹爆炸的声音。那是已经到最后关头的二营弟兄们最后的选择,在没有任何生还的情况,他们选择了和小日本同归于尽。 安大录挥舞着鬼头大刀砍掉了一个日本军官的半个脑袋瓜子,他的小腹也被刚才的小日本戳了一刀,但是此刻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痛。 脸上全是腥臭的血迹和人的碎肉内脏。瞧情况,怕二营是要支撑不住了。援兵呢?援兵到底在哪里?一个日本兵扑过来抱住他的后腰,把他拽到了战壕里。无数的脚在他身上踩踏过来,一条小小的战壕里已涌进了太多的日军士兵。 安大录从腰间拔出匕首,反手就从抱着他的那个日军士兵后颈子侧扎进去。那个日军惨叫一声放开手,安大录正要站起来,一把刺刀迅猛的扎进了他的胸膛。 黑旗军中尉,参加黑旗军有六个年头,资格是老一批的那些了,三十一岁的安大录能清楚感觉到冰冷的刺刀刺穿他火热的胸膛,透过肋骨刺进内脏的声音。 所有气力从他身上一下消失,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逐渐消散的念头,自己终于要完成曾经在思想课里许下的诺言:战场浴血,为国为民,在战场上献出自己的鲜血与生命。 他的手无力的四下乱摸索,却碰到了那个圆圆的手榴弹,吃力的弹开引火夹,等着几秒延迟时间的到来。轰的一声,几个日本兵沉重的倒在了安大录中尉的身上。英雄与敌人,共同的埋葬在了一条充满了太多尸体、鲜血的战壕里。 同样的情况在这条战线上处处都在发生,黑旗军的支援部队受到对方机枪群的阻击,暂时不能运动过来,第一线据守的正迎接日军冲击正面的两个团给予了这支凶顽得自以为白刃战天下无敌的七师团步兵主力最顽强的抵抗。 让他们的冲锋在遭到机枪封锁和战壕的混战之后,很快就丧失了锐气。战线上两个步兵团当时被抽调守在这里,组建了独立的防御工事。 他们牢牢地将日军冲锋部队拖在他们据守的战壕正面,吸收了几乎全部的冲击动量。拉燃手榴弹和日军同归于尽几乎成为了一种普遍现象。 黑旗军的两个步兵团,虽然是第一次参加战斗,但他们的荣誉感、战斗力、还有经过战斗考验而变得更加强烈的民族意识,在这一刻焕发出了最绚丽的光彩。 若干年之后,日军在战后感叹,一个黑旗军的步兵团,也许就是东亚乃至世界最强大的步兵团级单位了,他们完全洗刷了以往大清军人唯唯诺诺的那股耻辱。 这个黑旗军第三陆军师的两个团在未来欧洲作战的时候,钢盔上印有纪念当时平壤西南战场作战的英勇徽标。也让他们显得独一无二,当面对他们的时候,外*队是这样说的:“又那两个狗娘养的、最能肉搏战的独立步兵团?” 作为才成军不久的两个步兵团,是黑旗军第三陆军师的第一步兵团和第三步兵团。他们大多是都是一个老兵带着三个新兵组成。 八一七阵地,黑旗军阵营,在日军炮火几乎全线打懵掉的时候,早就一直绷着、憋着劲要打仗的李大锤师长就牢牢的抓着两个团在炮兵阵地一侧。 从一开始,或许大家都看不出来,李大锤其实是个想打仗打疯了的师长,昨日一战,李大锤就认为日军会在这个坏天气当中发起疯狂的进攻,其余参谋部的人开始还不以为然,但预言真的成真了。 他将两个团的人集结在炮兵阵地附近,在小丘旁边的死角当中露天待命。参谋部几次劝告李大锤将部队分散进掩蔽部里,他却一意孤行。 他让弟兄们继续原地待命。要不是真的给他预料着,光这个事情,以后能不能当这个师长还真的不好说,即便沈狱不追究,但你要服众才行。 当黑旗军大部分人被日军炮火封锁在掩蔽部里,后来又遭到纵深的延伸射击卡在原地半天不能集中起完整而有力量的时,他安排的两个团完整的开进,就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在日军大队还在和第一、第三步兵团展开全线血腥厮杀的时候,李大锤率领两个团偷摸的的从炮兵阵地则冲杀下来。 日军看见情况不对,奔雷驰电的以至少一半的大炮、迫击炮集中向他那边展开凶猛的炮击,但李大锤安排的地点巧妙,轰击大部分都落在了身后,当再度轰击的时候,他们两个团已经如洪流一般撞入了战场。 第134章 猪一样的队友 战争,不可避免的会造成大规模伤亡。西北高地前沿战线在李大锤率领两个步兵团加入下,迅速把陷入疯狂的日军赶出了防御工事。然而,战争却远远没有结束,日军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八一七高地拿下。 战事仍然在激烈纠缠当中,天空似乎经过一个上午的沉闷,终于迎来了一缕明亮的阳光。日军拿出了全部的野心和行动力,甚至不惜赌上性命,仍然被牢牢的阻隔在八一七高地外围。 前沿阵地带队冲锋的日本军官们想不明白:这里比起其他两个战线,都不是非常的重要,甚至对于整个平壤要冲来说,也只不过是一条撤离的后路,但为什么黑旗军却像要把命豁出去一般不管不顾? 他们这次突袭,火力使用得非常凶猛,敌人简单的防御工事和战壕已经被犁了几遍,不说轰炸得七零八落但起码该轰炸的地方一个都没有拉下。 但这些清国-士兵怎么就能钉死在前沿阵地里死战不退,且还毫不畏惧地和他们展开最为舍生忘死的白刃搏斗呢? 他们的人全部填在了这个地方,死伤的第七师团精英士官几乎能把这儿土地铺满,而对面那帮可恶的黑旗军士兵,却仍然毫无半点畏惧、退却的意思。 在搏斗时,日军从对方每一双眼睛当中,都读出一种决绝。日军军士或者不知道,就在沈狱起初接手黑旗军时就已经想好,士兵的思想他一直摆在第一位。 一直以来,思想课上都会从上到下灌输一些民族大义及家国重要性的思想,所以,才有黑旗军在战场上的铁血,即便是初次上战场的新兵。 第一、第三步兵团用生命捍卫、用身体去抵挡日军步兵发疯,不断拼死冲锋时,师长李大锤率领的两个步兵团到来,极大缓解了压力,阵地后方的机关枪火力也在此刻及时的射出,从而打击了后续拥来的日军步兵。 战壕一线的混战暂时得到缓解,冲锋的日军暂时退下去。但随后又迎来日军炮兵新一轮的凶猛轰炸。不管是战壕内或战壕外的士兵,多多少少的都受到了日本炮兵的轰击,顿时感觉压力一下子又增大了许多。 人都会惜命,先前与日军搏斗,战士们几乎耗尽了全部的锐气,如果日军再次冲锋,不禁令人怀疑,还能不能抵挡得住这么一支疯狂的日本军队,或者对于士兵们来说,此刻,最希望的是战争能早早结束吧。 先前第一、第三步兵团已经受到重创,李大锤率领两个团的生力军正好填上去弥补空缺。他就站在战壕一处隐蔽点里,浑然不顾身侧高高激起的炮弹炸开的烟柱。 刚才李大锤率领两个团,像一股黄河巨浪般狠狠的和日军撞上。而这里防守阵地上,作为属于他心腹的两个团,往日里憋了多少心血去培养,幸好,在战斗中没令他失望,士兵们的战斗力在刚才全部迸发出来,顶住了巨大的压力。 另一方,日军阵地里,一个日本年轻少佐军官满脸是血,刚才眼看就要把防线给拿下,然而,接着又看到自己战壕里面的部队纷纷被越来越多的清军赶将出来。 他向前跨了一步,将指挥刀指向刚才那个战斗要冲,转过身去大声说道:“诸君,我们死在这个阵地上也要……” 话没有能说完,一发迫击炮弹便准确地命中他脑瓜。“轰”的一声巨爆响,日本军官的整个脑袋被炸成血雾,连一点渣子都剩不下来。 李大锤正坐在一个略高一点的隐蔽地方,正喝着亲兵给他送上的开水,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那个日本军官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他解气地高声叫好的时候,一发榴弹在他身边不远处炸开,几发弹片狰狞地射向了他的身体,气浪将他和他身边的人远远的抛了向了半空。 也算是奇迹,李大锤没有受伤,只是衣服被划破,耳朵在刚才的爆炸声中暂时的陷入了耳鸣,其他几个士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刚才那一颗榴弹的轰击下,至少有三个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 刚刚那一战,双方伤亡都很大,无数的人命填在这条战线上,将这里变成了一座血色地狱。而此刻,就在离战场七八公里的地方,一支日军部队绕过另外两个战场,正向火速向这里迈进而来。 刚刚冒出的阳光洒落在那支日军士兵的脸上,显得个个都杀气腾腾、凶神恶煞。他们行军速度很快,身上都是新式装备,一看那精气神,就知道又是一支难以应对的现代化日军部队。 八一七高地的日军,在前线血战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士兵冒着黑旗军凶猛的火力,冲锋前进了很长一段距离,又投入了高度透支体力和精力的肉搏战当中。 原有的锐气在冲不开对手的防线之后,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对方的兵力火力又再度得到加强,一些日军中的骨干狂热军士和下级军官们死伤得七七八八,连随队发起冲锋的步兵十三联队上杉达也大佐联队长,这个被称为关东之鹰的少壮派军官骨干、这个留学德国的日本陆军希望之星也在炮火中被炸得尸首不存。 李大锤新加入的两个团,令得前线这些还剩下来的日本军官、士兵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清军怎么又来了那么多人,这仗还能打么? 有些胆怯的士兵畏畏缩缩的跟上官说:“要不要给第七师团保留一些火种。” 这次突袭的成果虽然他们很不愿意承认,但再打下去失败的几率非常的大。撤退回汉城,等待帝国再派遣增援方才是上上之选。 然而,后方的上田总指挥没有发言,在这个纪律森严的部队里面,谁敢逃跑,那就不是死那么简单,甚至会牵连到国内的家人。 就在日军全部陷入绝望的时候,后方传来一阵骚动,变化悄然出现在这一刻。日军阵线后方里,第六师团先遣联队率先到底,带来了第六师团黑木为桢中将的一封简短信件。 上田有沢阅读过后,刚才皱巴的眉头终于松开,他与号称“七左卫门”的黑木为桢是老相识了。在这个时候得到他的增援,前面的八一七高地要拿下来不说是囊中取物,起码胜算加大了五分以上,要知道第六师团在帝*队中整体水平都是很高的,不仅装备精良,且战斗作风野蛮彪悍。 “……传令下去,让我军将士暂停冲锋,原地休息。”上田有沢偏头跟一个亲兵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异动,若有违抗,军法处置。” 上田有沢眯着眼睛,举起望远镜看了一阵子:“黑旗军,嗯,不错,今天就留在这里吧。”说完这句,再偏头跟第六师团的传令兵说道“给黑木中将回话,就说上田在此等候黑木中将的到来。” 随着上田有沢的下令,传令兵飞驰而下,消息很快在日军本阵散开,整个日军本阵在紧张的气氛中得到了很好的缓解,士气又再度提升不少。 而在另一侧,李大锤望着前面日军本阵的情况,陡然间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怎么回事?刚才想要冲上来的日军,怎么按兵不动了呢?” 没有人能解答他心中的疑惑,就连一旁一直嬉皮笑脸的苏剑秋都脸色凝重了,因为他心中也泛起了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很不好,但却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大锤压下心中疑惑,开始游走于防御战壕,布置着各种战斗任务,时间很快流逝,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日本阵营里突兀的吹起了战斗的号角。 然后,李大锤看到,刚才冲锋的那拨日军退了下去,一拨新的日军直冲上来,如同潮水般开始往战场前沿出击。 李大锤命令麾下士兵稳住,等敌人迈近一些再狠狠开枪,现在不是研究新一拨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时候,反正知道,等下肯定又是一场硬仗。 这次的日军很聪明,分成三拨向八一七高地进攻,连侧翼险峻的阵地他们也涌了过去,李大锤的心不由得纠了一下,那里可是吉林练军守的阵地,也不知道那帮子兵痞能不能扛得住? 日军的冲锋很猛烈,比先前只有过之,他们三拨兵流统一而动,李大锤赶忙发出命令,试图派一个营的士兵去接应吉林练军那个阵地要冲。 很不幸,在敌军第一拨冲锋之下,侧翼的阵地就被冲开了缺口,那里的吉林练军根本没有过多抵抗,随便放了几枪之后就向后面撤离。 “是高飞所部……” “……娘-的,我知道是他们。”李大锤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一直担心他们,所以才安排一处比较险要且又是侧面的防御阵地给他们。……为何要撤,传我命令,让他们守住。” 这忽如其来的诡异状况令得李大锤措手不及,根本想不通高飞这个平时看起来颇有有大将之风且又忠肝义胆的家伙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战场极大,又极度混乱,等到看清楚变化的时候,侧翼的那支吉林练军已经退后、撤出险峻的防御阵地,日本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他们的队伍就在那后撤军队的前方聚集、惊疑不定地沉默着,谁又能想到这个险峻的阵地轻易便被拿下了呢,莫不是有陷阱?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无数的命令与意志,冲过混乱的战场上空,在吉林练军后撤不久,日军大胆的军官就下令冲了上去,侧翼险要阵地终告失守。 李大锤想要重新组织起严密的防守,却为时已晚,吉林练军掀起的溃败的军势与自己直属的黑旗军已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一角雪山的崩塌,便逐渐会化为整座雪山的崩解。 抢占了侧面险要高地的日军,在那里架设起迫击炮、机枪。黑旗军的防御工地则全部暴露在了敌人的枪口下,一面倒的收割形成了常态。无数士兵在子弹的穿梭中倒下,剩下的便是不断的整军、又不断的被厮杀了。 对面,已经鏖战一天的日军再度恢复怒涛一般的攻势,朝着还未崩溃的黑旗军碾压过来,李大锤下意识的想挽住混乱阵势,领着黑旗军四个团奋力的搏斗,且战且退,但人数却越来越少了。 八一七高地后方的黑旗军士兵早已经被日军机枪群隔断,李大锤四个团就这样被围堵在了八一七高地前面。战斗一直延续到晚上,日军对于顽强的黑旗军想一口拿下却也没有更多的办法,终于战斗在最后一发榴弹炸响时停歇了下来。 在八一七高地的最后防线上,李大锤扭头望着苏剑秋:“为何败了?” “不管为何败了,只要能汲取教训……” “我却很想知道为何败了。”李大锤吼了一声。 “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指望吉林练军那伙人吧。”苏剑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非常的平静,古井无波。 “……他们那是临阵脱逃,出卖友军。”李大锤望了眼身边不少受伤的士兵,“如果能活着出去,老子活剐了高飞那孬种?” “……算了,现在我们的兵力比日军少太多了,估计我们是出不去了。”苏剑秋的话依然说得很平静,一点都没有要死在这里的觉悟。 月朗星稀的时候,八一七高地上,从这里望下去,只见蔓延的日军兵锋从视野里往这里发散,漫山遍野。 远远近近,都是升上天空的黑色烽烟,原来战斗第一线防御阵地上,点点的火焰还在燃烧,敌人的,黑旗军的尸体就这样横阵在哪儿,一些日本士兵不断的给没有死去的黑旗军将士补上一刀或几刀。 下方的阵地,暗红色的鲜血与尸体交织成一片惨烈的景象,就在那个阵地,黑旗军大部分死去的将士都是被侧面机枪群射杀,有些死去的将士还握着刺刀站在那里,眼睛睁得很大,死不瞑目。 秃鹰开始在上空盘旋,无数黑旗军将士的尸体与即将被日军刺死的将士就躺在那个阵地里,更远处,日本营地里传出了高亢振奋人心的歌声,而八一七高地的黑旗军阵营,则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135章 困兽犹斗 秋日的凉风从八一七高地冷冷掠过,凌乱不堪的防御工事上面,并没有多少士兵的踪迹,只有一面黑旗军的军旗在迎风猎猎起舞。 西南面的八一七高地,地势险要,本来这个地方就不是如何重要,不过是平壤通往清国的一条干道,但在李大锤心中,这儿甚至比自己的生命都来得重要。 日军在其他两个战线暂时失败,这里便成了日军唯一一个还能一争之地,可以这样说,这里再拿不下,日军的士兵的士气将面临最致命的打击。 虽然说八一七高地没有其他阵地,在战略性上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但那只是相对来说而已,如果真的丢失,那后果也是颇为重要的。 其他的就不提,从全局来说,失去这里,黑旗军将彻底丧失在朝鲜战略机动的余地,只能困守平壤一隅,只能进,没有退路。 军学的原理便是争取战场的主动权,冷酷点说,什么伤亡消耗,都不是根本性的东西,说到底,士兵可以招募训练,军官可以培养,武器可以生产购买,再没有人情味一点的说法,那些只不过都是数字而已。 可是一旦战场主动权失去,却再也回不来了。获得主动权的军队,数量虽少也可能会盘活整个战役。失去主动权的军队,数量再多那也只能被动应付,失去先机。 就在八一七阵地的主战场,似乎被迷雾一层层的笼罩着,如今的黑旗军第三师却已失去了先机,偌大的阵地,就剩下最后一道防线,已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日军第七师团望这里挺进,是错判了黑旗军的守方力量,结果差点招致歼灭。而在第六师团迅速支援之后,堪堪弥补了他们兵力不足之处。 这个要冲之地,在吉林练军溃败逃离,才造就了此刻的一种局面。八一七这个要地,突然就敞开在本来看似绝无机会的日本人面前,而这个时候就在八一七的最后防线上,黑旗军第三师,且只剩下不到一万的新兵。 沈狱或者还不知道,这场战役的的焦点,其实已经转移、汇聚于八一七高地这里了。收不到这里的信息,是否有回天之力便只能靠守在这里的新三师,从总体战况来看,似乎很悬。 高飞带领撤离的吉林练军,正乱纷纷的离开这里,他们没有往平壤而去,而是前往鸭绿江方向。一万多的士兵,此刻人喊马嘶,喧嚣成一团。 撤退,占据优势,打得正酣的时候撤退,令得许多练军的士兵想不明白。黑旗军奋勇作战还历历在目,而他们却当了逃兵,事实很多中层军官都看到,他们只是象征性的放了几枪,那么险要的阵地却拱手让给了日军。 乱哄哄的行军中,那些中层的军官再度管束不住那些颇多怨言的士兵。人人都闷着头向东逃,旗号、军装、枪支、弹药跑一路扔一路。 上万人闷头逃了大半夜,就在离开那个险要阵地的时候,部分黑旗军士兵的眼睛皆是冷冷看着他们离去,没有人试图阻挡,却也知道挡也挡不住。 可就是那种目光,让每个通过他们身边的士兵,都觉得刺到了骨子里去。——是啊,任何人都有脸皮,在友军浴血奋战的时候,自己却跑了。 也不知道上边的军官到底几个意思?什么尊严、勇气、纪律、号令都没有了,要是大家和他们一样都是见着敌人就撒丫子,倒也没什么。 偏偏黑旗军还有那么多血性的汉子,牙齿一咬顶上去,在他们退下来的时候,看着八一七主阵地的烟火。听着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想找个地缝往下钻。 队伍当中,杂七杂八的议论声音一直没有停歇,到处都是。“……跑。跑你-妈-比的跑什么。草-奶-娘-的。什么暂时退下来,什么上头自有安排云云,我靠了……” “……还真的不害臊。真的回了国内,以后碰到那些黑旗军的哥们,咱们还有脸面活着?” “老子是就想多放几枪,这多好的地势啊。黑旗军的爷们就在正面顶着,老子想不通,也真不想退,如今这个样子,让咱如何面对家乡的父老?” “……上边的没良心,除了掉头就跑,他们还有什么本事?一个个搂银子手长,跑起来腿也不短。” 有些知道内情的士兵,偷摸的低声说道:“听说是上面给了大赏,不让咱们淮军给沈狱卖命。咱们的头,那天晚上对着灯火,照了半天银票。我表哥是他哪儿的亲兵,亲眼瞧见,是四大恒的票子,好大一张地票子,够咱们干半辈子了呐。” “……这是国战啊。高把总怎么就这么的糊涂?“ “兵随将转,草随风吧。咱们吃的是高把总的饷,他犯糊涂,咱们只能是陪着。” “上边不想打,咱们当兵的不就只有跟着?……哎。将来回去,这张脸也不知道藏哪儿了,真的没法见人。死后进不了祖坟,怕是见不得祖宗咯。” 这些吉林练军溃兵一路逃一路议论纷纷,声浪此起彼伏。整个混乱的队伍当中,只有当中一队数百人,阵容保持整齐,逃跑的溃兵也刻意的和他们保持距离。 这队伍外围都是各级军官的亲兵,满头大汗的骑在马上,只要有普通士兵经过乱了他们地队列,就是挥着马鞭乱抽,人人经过他们身边都是小心翼翼的。 亲兵里面围着的就是一百多名上级军官,人人脸色铁青,有的人烟瘾犯了,那是脸色乌黑,趴在马背上面有气无力的。 多少士兵都丢了手里的大枪,这些军官倒是武装整齐,人人都是佩着长枪短炮。在这些军官最里面的,正有一个本该不在这里出现的人物。 那人正是北洋李中堂的首席幕僚周馥,练军的把总高飞就陪在周馥一旁。高飞一脸心灰意冷的神色,而周馥却是目光炯炯、踌躇满志,抿着嘴唇在马背上望着前路远方。 军队在友军浴血奋战的时候撤离下来,军队也不能再称之为军队了。大家都是为了挣扎出一条性命勉强汇聚在一起。高飞算是看明白了,周馥说的什么让沈狱、黑旗军败了,他们再整军扼守中朝边境,戴罪立功云云。 屁,现在他还有资格,还能统带起这支军队么?或说,这还是一支军队么?其实周馥的心意已经很明白,他根本没有过多考虑你们练军的意思,就是想让沈狱败下来好达到他心里的谋算。 朝鲜惨败,就算朝廷要追究责任,这些文官还能扯皮打官司。把失败的原因往沈狱那里一推,到得最后,估计也法不责众,到时候拿出来顶缸的,还是他们这些把总,高飞叹了一口气,谁叫自己鬼迷心窍呢。 可是当初不退也不行啊,他是不敢和周馥翻脸的,家眷子侄,还有那么大地家业,都揣在北洋的体系内。还想着李中堂看在他出力的情分上予以保全呢。 高飞还有点奢望,自己这样卖力,什么名声都砸进去,也许北洋还能替他们保一个活命?至于其他的高官厚禄,他就别想了,即便就是往军台效力,永不效用,能回家当富家翁那也是莫大的荣幸了。 黑旗军看来是真要败亡,北洋却倒不下去,对于周馥是不是代表李鸿章,他现在都深表怀疑,但是他确定一点,周馥绝对是代表北洋这个庞然大物、代表着那盘根错节几十年的既得利益体系。 一个连李鸿章都已经控制不了的利益团体,正因为如此,他只有服从。北洋当头的人会换,这个团体可是一直都在啊。 ※※※ 八一七高地上,静悄悄的,从正面看,一个兵的影子都看不见,一条新鲜壕沟才掘开,绕着阵地一圈,壕沟周围的积土还来不及清除,沟既不宽,也不太深,一切都像匆匆赶工,像时间来不及的模样。 黑旗军那面七星旗下,站着一个高壮的身影,背着手看着下面的日军阵营,一脸阴冷萧瑟的神色。 “回大人,日军部队正在集结。” 黑旗军的七星旗和日本的日章旗遥遥对望,以前面三百米为分界,分成两面,八一七高地里黑暗如斯,而日军阵地里却火光肆意,泾渭分明。 李大锤就站在战壕边上的土坡,在一个障碍物后面死死的看着眼前战场,自白天那一出,整个八一七阵线里的黑旗军的士气都陷入了低迷。 八一七的前沿防御阵地本来有三个,现在全部丢失,只剩下了最后的据点,上万人都塞在最后的据点里,冲锋下去肯定是打不过小日本的了,李大锤打定主意龟缩,只要日军推不上来,算作完成任务了。 四野闪耀的都是火光,也映照出环状逼上来的日军人浪,战壕上架得满满的都是步枪,军官们大声下令装定表尺,等待命令集火射击。 这些黑旗军新兵紧张得完全忽略了口令,只是手忙脚乱的不断开枪,日军距离还在两百米开外,阵线上已经打得烟雾缭绕,一片星星点点的枪口火焰随处可见。 苏剑秋扬头看着下面一片黑压压的日军人头脸色沉静,要是阵地被突破,大家就只有一勺烩,三面合围,后面却是断崖,退无可退。 他身旁不少新兵都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到了这个份上,大家似乎都知道情况是什么样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别乱放,等近些。”这个是一个老兵骂一个新兵的说辞。 “大家伙都别紧张,等近些再打。”一个老兵虽然在安慰那些新兵,但他的手也同样颤得厉害。 “……真几把郁闷,老子恨死了那些练军的怂蛋蛋了。” “那那么多话。” “这些都是新兵蛋子,……哎。要是第一师、第二师在这里就好了。” 日军成密集的散兵线缓缓逼近,弹雨之下,没有一个人射击,军官站在队列之侧,控制着部队前进速度。不时有人中弹倒下,但是队列却并不混乱,只是以稳定的速度前进着。 夜间作战,虽然有火把照明,命中率比白天就差得远了,这些黑旗军新兵杂乱紧张的射击,在这种距离上,更难以形成足够的火力密度,日军就这样一直稳定的推进着。 李大锤手指抠着身下的泥土,死死的盯着眼前一切,看着火光勾勒出的日军人浪的轮廓,看着他们在弹雨一直稳步的前进,不时有人倒下,但很快又有人补上来,这种浪头缓慢稳健涌动的速度始终不减半分。 他脸上毫无表情,背脊的汗却已流成了一道一道,自己真的不是带兵的料?当这个师长到底是对还是错?怕这次要辜负沈狱的期望了。 并不长的时间,日军已经推进到壕沟一百米外,随着日军军官的口令,第一排的士兵半跪在地,接着就是齐射。 前进到对方火线前以密集步枪火力窒息对方火力,任何按照西方近代军事教范训练出来的军队,这都是标准的攻击办法。 在先前的防守优势下犹自不觉,很显然,日军的心理素质比起黑旗军的新兵还是很明显的,齐射的火力就远远压过了八一七阵地上的黑旗军新兵,一阵弹雨过来,人仰马翻。 一开始黑旗军就是凭着高昂的士气在支撑,如今士气低迷,在敌军的枪火下,有些人开始惊呼惨。在李大锤的背后,一个卫兵闷声一哼就仰天倒下了,子弹把李大锤周围的泥土打得烟尘乱冒。 几个亲兵想拉李大锤下去,却被他猛的推开,心里早就紧成了一团,随时都想冲下去肉搏的架势。但是他的动作却是冷着脸,然后大声喝道:“咱们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大家怕也是死,不怕也得死。” 接着就是苏剑秋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弟兄们。沈大人正赶来,第一师、第二师的弟兄正朝这里赶来。小日本不是铁打地,咱们拼啦。一个换一个,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撑到沈大人的支援。” 苏剑秋的吼声一时间压过了枪声,他扯过一把步枪,接着就开火射击,身后的士兵看到指导员都这样勇猛,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个个都趴在战壕上朝下射击,反正子弹还有很多,打吧。 第136章 死局 人生如戏,也不都是全凭演技。其实,人生在世有许多琐事,有太多的突发事件,都是事先没法预见的。 就比如平壤西南面的西北高地。在大同江南岸战壕边歇息的沈狱,此刻眉头紧锁,手中望远镜捏得紧紧,他深深呼了一口气,让变得有些沉闷的心情稍稍平复少许。 刚刚得到的消息,西北八一七高地将面临被冲破的危机,对于接下来的事,并没有太多可以使用的筹码,要说谋略、算计,那些已经是太过遥远的东西,在如今想来都不现实。 就李大锤手下的那点人数与日军新增加的一个师团对比,根本是不对称才,如果没有支援部队,那失败几乎是注定,毕竟打仗,在双方士气及装备对等的情况下,人数是尤为重要的。 新三师被围困在八一七高地里,这是沈狱事先没能预料得到的。开战之前曾想过牡丹台或大同江这儿会陷入困境,但却万万没想到,八一七那个险要地势的要冲会出现问题。 现在不是追究到底哪里出错的时候,必须立刻想办法,思来想去,增援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够支撑着他在这时仍旧冷静下来,或许也只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弥补的地步吧。 有的境况关乎生命,有的境况则只能说是遇上的一个个难题。那些当初看来已经无路可退、无法可想的困境被解决掉之后,能够存留在身上,或许并不能称之为乐观,至多也只是作为应对恰当的态度而已。 从来就没有什么人是真正得到上帝眷顾,沈狱从一开始乘风破浪、披荆斩棘的将一切困难解决。至少现在来说,他见过的成功者真正拥有的,不是与人争锋的武力或是环绕自身的势力,差异或许只在于摒弃外物之后。 安静呼吸,平稳心跳,安抚恐惧,放下期待,做适当的选择,握紧手中望远镜。尽最大努力,剩下的,便只能交给命运了。 不过,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李大锤、苏剑秋……他们能坚持到支援到达。 八一七高地,战斗还在继续,双方互射的劲头没有减弱半分,阵地前沿一大段地方都被烟雾缭绕弥漫着,枪声越来越近。 日军重火力又是犁了一遍,八一七阵线上的黑旗军也不甘落后,双方互轰,伤亡都在五五之数。——每一门野战炮,每一架重机枪都被李大锤集中起来,安排在一起,集火向日军阵线轰击。 普通的士兵则在拼步枪准头,日军射击准确且密集,而守军胜在位置优越且更有打不完的子弹,一阵对射,双方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冲锋的日军伤亡已然大增,不断有日军士兵倒在冲锋的道路上,但是人数着实太多,倒下来却又有新的跟上。 眼看日军士兵又是迫近,八一七阵地上的军官便扯开嗓子大声呼喊集中火力、集中精神射击逼到近前的日军,不少步枪转过来,更多地人拎出手榴弹扔出去。 双方火力都在拼命对射,双方的伤亡都在这一刻增大,尸体一具具的增多。有些日军已经冲到十米开外,脸上的雀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彼此的脸都紧张、扭曲,黑旗军阵地里的新兵们在这个时候则开始互相叫喊着打气。 “守军怎么会这么顽强?”日军阵营后方,脸色严峻的黑木为桢举着望远镜摇摇头。身侧的上田有沢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脸上是有些嘲弄的意思。 同为师团的指挥官,黑木为桢一来到就指责上田有沢为什么久攻不下,虽然语气说的很和缓,但却令上田有沢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你的人上去,看看能不能轻松拿下来。”刚才,本来上田有沢想说这一句的,但想了想,毕竟黒木为桢也是来支援自己,还是算了吧。 不大的八一七高地前沿,日军三千余冲锋兵,完全是拼了命的环攻。如此激烈的对射,守军没崩溃倒也罢了,不过战斗水平的确是新兵水准,唯一让人惊讶的是,他们的火力丝毫未减。 “……今天大概能突破吧?”两个指挥官后面,一个参谋低声喃喃自语。 现在的八一七阵线,人仿佛象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布满在战壕里或前沿地带,这个阵地实在太小。有些日军已经冲到战壕前,而上面就是用子弹、用刺刀、用手榴弹在拼命抵抗。 冲锋军已经孤军前进到了如此地步,胜利就在眼前,如何会后退?双方的喊杀声似乎盖过枪声,直冲萧瑟上空。环顾四野,这是最后的防线,只要突进去,就是全胜,后面是断崖,守军连后撤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黑木为桢放下望远镜看了眼怀表,自己的属下已经冲击了一个多时辰,而看似轻松能拿下的敌军阵地,却没有一丝松动的意思。难道这个战场的主动权真的这么难拿下,他甩了甩脑袋,立刻否认了心中的其他杂念。 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从怀表上抬起,就听到“轰隆”的爆炸声响起,先是一声,接着就是一连串。抬头一看,就见环着阵地四周,一片爆炸的闪光,阵地里不断抛出下圆鼓鼓的手榴弹。 黑旗军的确是把敌军放近,才把余下的手榴弹抛出来,刚才枪战激烈,从上到下,谁也没想到这个茬,现在日军密集阵地前,冒死上冲,双方子弹对子弹,刺刀对刺刀,都打红了眼睛。 日军毕竟是大部分都是选出来的精兵,枪打得准,人冲得猛,都已经攻到战壕前了,根本就没想到后退,眼看阵地就失陷,拼死也是挡不住了的。 可就这么突然来了一出,令得日军冲锋的士兵死亡率直线的上升,有些被炸断手、脚的士兵,一时半会还死不去,就躺在战壕前沿鬼哭狼嚎,然后就是一发发子弹射过去,眼看垂手可得的胜利,又在这一刻远离。 “……八嘎。”黒木为桢怒骂一声,想摔望远镜的心思都有了,一来到时还讽刺上田有沢的不作为,可自己的部下上去了,伤亡那个惨重,简直是惨不忍睹。 瞥了下一旁平淡如水的上田有沢,他心中不禁暗骂:这个蠢货,这么难啃的骨头不早说,是存心的吧? 一弹片嗖的从李大锤身边掠过,弹在战壕泥地上面又是飞溅起来,却一下扎进他小腿里,痛得他浑身一抖。在他周围,早就乱成一团,尸体累累,这些士兵可是自己心血啊,不过幸好,战壕前的日军尸首更多一些。 炮弹轰轰的炸响,弹片呼啸范围之内,人成片成片倒下。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个八一七高地上,人命似乎已经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李大锤眼睛早就血红,他明白,自从接手新三师长这个头衔,就已经没有退路,在这儿,要不全胜,要不就死在这儿,他不信,小日本特么都是铁打的么? 一咬牙,他将带血的弹片拔下来,接着是一声大吼,声音透着一股悲凉。 日军本阵后方,一个中层军官大声问黒木为桢:“阁下,要不要先撤退整理一下?” 黒木为桢一摆手,脸色铁青的咬牙道:“让第二梯队上,不要停。” “……阁下?”中层军官满脸疑惑。 “难道我们还有后退的道路么?”黒木为桢指着双方流血不休的阵地,大声说道:“只有拿下这里。帝国陆军的荣耀才能延续,杀机级……” ※※※ 接到八一七高地的危急情况后,沈狱没有半分犹豫,立刻让营级以上军官集合,起初他想派独立一团和二团前去支援,但思虑再三,觉得还是亲自前去心安一些。 等大家到齐,沈狱指着地图上的八一七高地,直接说明新三师需要支援,不过多废话,简单一番商议后,指着罗前及二团长王世杰:“你两个立刻下去集合属下,五分钟后,我要看到整齐的队列……” 从大同江南岸赶到西南面的八一七高地,说远不远,但也不是很近,堪堪有十多个公里,在平时行军里也要一个小时左右。 两个团的人没有背其他的生活装备,轻装上路,由于是急行军,整齐的队列显得有些萧瑟,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沈狱站在路边看着战士们沉重的步伐,轻轻摊开地图看了眼,然后抬起头来。 别人如何,他不知道,至少他此刻的神色,很是轻松自如的,至于是不是装出来,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走上这条路,就已经没有回头的道理,也不可能有丝毫动摇,要是稍有怯意,辛苦经营起来的一切,将化为乌有。 八一七高地的情况军官们都略知一二,听说那里有两个日军师团,且都拥有新式武器。但他们也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个个都能与沈狱坦然对望,都是年轻人,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之外,还有对沈狱的信赖。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他们怕是不怕,但是这种危急的局面,着实是让人又几分担忧的, “我在想,剑秋在哪儿,到底会说些什么?”别人不说,沈狱只好打趣的自己说了。 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镇静,而不是犹豫。作为最高指挥官,这点养气的功夫,他肯定有的。不管这个决断是对是错,反正只能是他拿出来。团体的命运,几万人的未来,甚至国运的走向,都在一念之间。 在某个时候,一个决断,就可以改变一个团体,无数的人,甚至一个国家命运地时刻。说真的,沈狱很享受这种感觉,是的,相当的不错。 “……他大概会笑,日军就这么点疲兵,都不够咱们塞牙缝呢。” 没有人接话,说话的依然是沈狱自己,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句玩笑,但此刻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从某种层面来讲,如今的沈狱就是黑旗军的精神象征,在这个时代,他虽然是穿越来的,可是也没鼓捣出什么新技术。如果真的说沈狱给黑旗军带来了什么,或者就是后世那种思想吧。 沈狱收起地图,笑了笑:反正老子问心无愧,都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而且在甲午前就打造这么一支强军,到现在为止,最后的胜利,五五之数吧。 “……大人,有我们呢。” 罗前跳出来,脸上几处伤疤历历在目,眼前的汉子仿佛又回到了汉城那一役,这种摆明了要硬桥硬马一路打过去的活计,就是最合他的胃口,最为适合他们团,哦不,应该是适合他们师。 “大人,还有我们。” 王世杰也站了出来,其他军官也纷纷随声应和,个个劲劲儿的挺直着腰。黑旗军从沈狱接手开始至今,就在忧患当中,也必然在忧患当中不断胜利,这是每个黑旗军军官的信仰。 沈狱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朝特战队的刘长青招招手。按照他事先吩咐,刘长青递过一杆s2000改版的步枪,卡的一声上好刺刀,出于某种恶趣味,沈狱这把狙击枪的编号经由自己命名叫:九五二七。 沈狱将枪背好,朝大家笑道:“我知道有你们?我也相信你们会拼死苦战?……我就和你们在一起。怎么?各位,诸列位,还不赶路?等会士兵们的队伍你们还跟得上么?他们都走老远咯。” 马浩天和沈狱并肩站着,看了眼沈狱。而沈狱神色一直保持轻松,马浩天却只是不住的冷眼瞧着他。 “大人,担心八一七阵地失守吧?” “……是。”两个人的时候,沈狱不否认,“大锤或许是一个好的保镖,但打仗还是欠缺了些火候,不知道我把他提上来,是不是害了他。……至于剑秋,……哎,怎么说,但愿他的话大锤能听的进去吧。” 八一七高地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李大锤的双眼,睁大铜铃一般。阵地前沿日军的死尸又多了一层,血迹也厚了一层,战壕的同僚、属下尸体也是铺满在地上,整个战壕已经流淌着鲜血,那些血液与泥土混在一块,形成了混稠的血浆。 日军很凶狠,但也不可能起连续的决死突击吧?也应该退下去舔下伤口,等待着下一次扑击才是啊。李大锤坐在战壕里微微摇头。 他裤子沾满了血浆完全不顾,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后退的打算。刚才不是督促士兵们拼死抵抗,就是来回在战壕各处催促补充弹药。 敌军一次次的冲击,一次次被打退,弹雨交织,白刃相加,他身上已经布满伤口血迹,还好。没有什么大的重伤,战争这东西一点也不好玩,赢了固然可喜,输了便是粉身碎骨了。 战壕里还活着的士兵、军官从死尸堆里面拱出来,默默擦着步枪。李大锤抬头往平壤方向看一眼,那里却没有他所期待的身影,援军始终还是没有来。 第137章 乱局 “隐蔽。开枪反击……” 攻坚一营的营长李青山袖子卷得老高,战士们急行军赶到,每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与日军干上。 每个战士的眼睛都是血红却又生机勃勃,一杆杆擦得油光发亮的步枪射出锁命的子弹,刺刀则反射着湛蓝光芒,手榴弹的声音炸得响彻四野。 黑旗军陆军二师先锋队攻坚一营已率先进入战场,他们先头到达,突然与日军遭遇,攻坚营本就负有遭遇敌军时进行火力侦察任务。 展开队形略一冲击,就差不多判明,日军士兵的装备很是精良,且士兵数量绝对不在少数。他们已形成了防线,将前进支援八一七阵地的道路掐得死死,以攻坚一营的兵力,绝无可能冲击过去。 攻坚一营,也就是李青山指挥的那个营,顿时就转为原地占领出击阵地,并加强火力侦察力度,等待后续大部队到来。 沈狱满头大汗从后面赶过来,马浩天及参谋部的各级军官们已聚集在一个地势低的隐蔽地带。地图正铺在各人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图上面,大家都半蹲着将沈狱围在中间,每个人都不说话,紧张地看着沈狱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面标注记号。 “……初步探明,这里,还有这里都有大量日军防守。”沈狱用铅笔点了下地图的两个地方。“至少有两个联队以上的兵力,且弹药相当充足,我们进行火力侦察,他们至少打了二十排的子弹反击。防御工事已经构筑起来,幸好,没有构筑壕沟……”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想必八一七还在咱们的手里。”沈狱点点头,“时间紧迫,我们必须马上出击,不然八一七就危险了。” “什么时候能起有效冲击?”沈狱骤然出声问起。所有各级军官都抬起头,有的人忍不住焦虑的往西南方向看去,仿佛能从天幕尽头看到安危不知的八一七阵地,接下来这些军官才反应过来,但却没人出声。 这个时候,二团长王世杰迈步走出来,平静的行了一个军礼,除了同样的灰尘汗水,急行军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眼神依然锋利得象一把刀子:“大人,预计十五分钟之后便能发起冲击。” “什么?要十五分钟?”沈狱只觉得嗓子似乎被烙铁烫了一下,瞬间哑言。身后马浩天听出了端倪,轻轻的把帽子给摘下来,且没有多余的动作。 沈狱“啪”地一下,把手掌拍在地图上,看也不看大家伙,只是盯着地图:“八一七阵地危在旦夕。现在耽误每一分钟,八一七高地都将面临被突破的危险。” 马浩天淡淡的道:“就算是新兵,也是咱们黑旗军,况且还有咱们的老兵带着呢,再说了,那里不是还有李大锤和苏剑秋么?” 其实沈狱自己也知道墨菲定律,什么事情,只要有变坏的可能,就一定会变坏。率兵赶到这里,看到的情形却是疲惫到了极点的行军洪流停顿下来,士兵们在军官带领下鱼贯进入攻击阵地,先头营的回报是日军已经构筑了整然的防线,绝无可能一冲而过。 王世杰还说,至少还需要十五分钟才能发起冲击,等过了这里,再赶到八一七阵地,也许等着他的就是冲天火光、尸阵横野的新三师摆在哪儿了。 他的后路就这样被断绝,如果是这样,怕也只能退守平壤,放弃对这场战事的所有影响力和主动权,能自保下来都是万幸的事情,朝廷那边的制衡就暂时不想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好话。 马浩天静静的看着他:“大人,我们不能仓促起冲击。……必须一次达成突破。” 王世杰也用手向西南指去,仿佛天幕尽头尽收眼底一般:“三三八,三六七两个高地,日军布有重兵,死死扼住了从这儿到八一七的道路。我们想绕路,必须再度横穿整个平壤,想必一天之内是没有到的可能。” 手指着的方向,只有黑黝黝的两团,静静的伫立在无边天幕当中的山丘,灰白色的道路在两个山丘之间蜿蜒通过。不知道有多少日军据守在上面,扼住了黑旗军前进道路的咽喉。 “……我军打了大同江一战已经很疲惫,能坚持到现在,只是凭着大人的垂范,军官们的以身作则,和士兵胸腔里对黑旗军、对大人的热诚,但那也已经算到了强弩之末了。……我们也许只有一次攻击机会和精力。一次不成,士气、军心都必然受到重挫,要休整很长时间才能复原。……大人。我们打了大同江一役,现在又是急行军赶到这里,能力毕竟是有个限度,且携行的弹药也并不多。十五分钟时间的整顿准备,已经是最低限度,这是为了确保能一次冲击成功。” 听着王世杰解释。沈狱起伏的心逐渐平静下来。部队疲惫,弹药不多,更要确保攻击的把握。一次冲不下来,就三鼓而竭了,耽误的时间就会更多,而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想拼命争取的也就是时间。 沈狱尽力向西南面望去,而山丘与天幕却阻隔了他的视线,八一七离这里其实不远,只有两个公里左右,然而,此刻,却让沈狱觉得远在天涯。 “攻击能确保成功么?”沈狱偏头盯着王世杰。 王世杰沉默一下,摇摇头轻声作答:“如果只是两个联队,或者可以确保成功,但如果……” 没等他说完,沈狱摆手打断他的话:“那些应该是两个日军师团分出的后卫,没有其他可能了。下去准备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冲过去。”没等王世杰离去,又把他叫停:“还是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吧。” “……这。”王世杰看看沈狱,扯了扯嘴角,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他一招手,麾下军官紧跟着他走了下去。 各自掌握部队,罗前经过沈狱身边的时候,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大步走下去,脸色不喜不忧。 沈狱站在那儿,觉得浑身不得劲,脚下地图标记的八一七高地显得那么的醒目,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在这个高地上面,他也恨不得从这里飞过去,直接到达八一七阵地。 “……八一七啊,八一七。”徐一凡低声嘟囔两句,回头招呼:“浩天,这次你觉得咱们能胜么?” ※※※ “上刺刀!” 李青山下命令的声音并不很大,背后排成一线的麾下官兵默默的将刺刀装在枪口上,传来一片细碎的金属碰撞声音。 秋日的天空,黑得特别早,秋风掠过,寒意冷冷。在李青山这个先头营的两侧,是一片刺刀的丛林。 无数顶的军帽微微起伏,所有人都以标准的蹲跪姿势形成密集散兵线,注视着对面那两个低矮的山丘。 十几架马克沁轻机枪已经架好,标定了射击线路,帆布弹带装好,调节射击度的半闭锁装置都也设定完毕,一条条备用弹带都已经整理完毕,随时准备填进枪膛。 李青山蹲跪在自己这个营队的最前面,下了上刺刀的命令之后就一直冷着脸默不作声,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越过这里的山川丘陵,就是他们一路奔袭而来的目标,八一七高地。这个势在必争的要点,存没不知。日军大家都交过手,在正面前线,黑旗军主力和日军几个师团都曾经交过手,打得那个叫天昏地暗,也知道了小鬼子的战斗力。 小日本着实是攻得凶悍、守得顽固。而现在面对的这个,哦不,是两个师团也都不是善茬,听说也是日军的最精锐部队,实力不比其他师团差,这种为了胜利不顾一切的疯狂日本人,必然是强兵中绝对的强兵。 新三师是才进行完新兵养成的雏儿,虽然也有些老兵带队,但实力着实是差了些。即便是一个真正经历过战争洗礼的黑旗军陆军师,也不敢言明能挡下日军的两个师团。 而新三师又能撑得了多久?这个确实让人怀疑及忧心忡忡,但无论如何,这一次冲击必须成功,黑旗军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了。 李青山早就没有了当初在广州那时候的白净小生模样,他是同文馆出来的学生。袖子高高卷着,露出了给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肌肉胀鼓鼓的,眼中目光闪动,全是精悍。 还有一种见过血,杀过人,打过恶战的那种老兵特有的蔑视一切包括自身安危的精、气、神。所有同文馆参军的学生都蜕变了,他们甚至忘记当初是怎么被沈狱忽悠进来黑旗军的,但此刻,他们一个个都很享受这种军人的生涯。 几年下来,又经历过多场战役,李青山无役不与,沈狱其实还是“偏心”的,那些从同文馆出来的学生他都特别的“照顾”了,这个照顾就是该打的仗一个你们都不许拉下,其中死去的学生不少,但也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 周围的同僚,有些也是同文馆出来的学生,他统带士兵之前,不是没有人为他身份侧目过。当初那会儿,为他能不能带兵有腹诽的比比皆是,要知道,当初他可是一个白面书生,但现在几年下来,人人服气了。 李青山他们那批同文馆学生,基本都有自己一套理念,且求强求胜的信念也很足,也从来未曾动摇过自己的信念。 他们跟着沈狱就是图穷改变这个世界,虽然现在看,离当初的理想还是很远,甚至连一点边都看不到,但他们正一点一点的往那个方向去努力。 “……营头,所有弟兄都准备妥当,就等你一声令下。”一个参谋军官大步走到李青山身边汇报。 这里两个山丘的战场并不太大,组成了两波次的密集冲锋队列,不多的弹药全部使用,准备打光算完。务求一次冲击成功。 攻击作战在没有生力军加入的情况下只会越打越疲,攻击锋刃越打越钝,一次冲击不成,给小日本牢牢挡在这里都非常有可能的。 到那个说话,就别提奔袭八一七阵地了,稍微喘息了十五分钟就要强行发起攻击,十五分钟其实很短,调整建制,运动就位,各部现在是鼓足最后的余勇,只求扫开当面这最后一道障碍。万一冲击失败,那么士兵也再没有攻击的体力和能量,没有几天的休息和补充缓不过来。 上下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毫无保留。两个团的人全部压上,一波之后,再是一波,拿人命填,也要填开眼前这道防线。 沈狱站得笔直,只是向西南面望去,天空一朵白云掠过,在太阳映射下显得特别的唯美,一排排如波浪一般闪动的寒光,那是密集散兵线地刺刀丛林,随着前沿的李青山一声令下,这道钢铁的波浪,就要拍击在对面日军的阵地上。 沈狱回头看看坐在一旁,一样站得笔挺的马浩天。马浩天表情依然平静,但沈狱知道那支是表面而已。马浩天对沈狱投过来的目光报以了一个温暖的微笑,沈狱摇了摇头,继续关注着前边的战斗。 前沿的李青山冷着脸将头转回来看了眼自己的部下,整了整自己的军服。也不多话,轻轻将手一划:“……开始冲锋。” 话一说完,李青山一跃而起,没用盒子炮,他也是拎一支步枪,刺刀上好,举枪向后一招,让弟兄们速度跟上。 无数如他一般的基层黑旗军官和他做了同样的动作,密集的散兵线前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呼喊。 “冲啊。咱们黑旗军军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些小日本咱们抡圆了吃。” “就这两小山丘,怎么比得了当初汉城那个高大防线,切,冲不过去老子……” “向前进,向前进……” 枪声、喊杀声、手榴弹炸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天幕下一群飞鸟被惊起。 黑旗军的从四面直逼过去,掩护的弹雨如林,打在了山丘上的日军阵地上,处处是子弹崩起泥土的声音。 湛蓝的寒光波浪起伏不定,数千将士已经起立,接着就是稳定步伐向前,直指山丘阵地。十几架火力支援用的马克沁轻机枪开始发出突突突的吼叫声音,枪口红焰照亮了左近那些坚定且疲惫的脸庞,弹雨如同火流一般扑向对面两个死死扼住通向八一七高地的山丘。 第138章 还是乱局 同样激战正酣的八一七阵地也已经是尸山血海。 打到这个份上,双方的士兵似乎都憋住一口气,也就是在赌互相的最后一口气,这里将是整个战局的变数,赢便一飞冲天,输则一败涂地。 日军所恃兵力不弱,两个联队交替冲锋且形成足够的兵力密度与波次。他们是主攻方,随时还可以变换攻击时间及位置。 日军的士兵本就是国内选出的精锐,且还所恃的是,其他几路师团虽暂时失利,然而总体兵力犹在,想必能牵扯住黑旗军其余的兵力,黑旗军再强,难不成敢几线开战? 八一七高地,黑旗军陆军新三师所恃的是地势险要及装备精良,且还有充足弹药,日军确实是勇猛,但也不是铁打的人不是? 新三师的火力充足,子弹可以象不要钱一样打,虽然士兵打一个少一个,但小日本也有相同的损失,作为防御一方,被动是肯定,但优势还是略显的。 只要这个高地要冲不被突破,他相信注重侦察、巡逻的沈狱一定会发觉这里的不妥,支援肯定会到来,到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难题便会迎刃而解了。 愿望是美好的,但不知道士兵们的士气还能不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不过他始终坚信一点,沈狱会来救他们,黑旗军不会放弃他们。 战壕前沿已经是熊熊战火弥漫,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浸入战壕,一片泥泞,说是战壕,其实应该称之为才干枯的小河才对,且还是赤色的小河。 强弩之末,大家已经很勉强的支撑着,由于精神过于集中,体力消耗的很快,战士们都已然疲惫不堪。日军的炮弹又是一阵轰击,战壕里里外外都已经坑坑洼洼,到处布满了泥坑,尸体交相枕藉,双方士兵交叠着死在一处,卿家分外悲苍。 李大锤摇晃的站在战壕里向外望,日军又在整顿,又在调整,一些才浑身浴血给打下去的日军士兵又站在了冲锋队列当中,几个裹着血布条的日本将领站在队列前面,大声喊叫打气,瞧情形,日军新的一拨冲锋又要再度发起了。 环顾左右,战士们皆是脸色青白,原本跟在身边的亲兵都不知道填在哪里了,身边站着的居然是苏剑秋和几个参谋部的人,他们也已经拿起已然破损的s2000步枪,李大锤深深吸口气,大声下令:“各战壕缺人的补人,把缺口给堵好咯,小日本又要上来了。” “……怎么还突破不了?支那人真顽强。”黒木为桢举着望远镜,铁青着一张还算俊逸的老脸,呆呆的注视着前面的山丘阵地,似乎那座山丘就像一尊铁塔似得堵在他们的身前,更堵在了心窝上面。 纵射的子弹,可以贯穿守军的所有阵地。那些简单的防御工事,仿佛用脚便能踹倒。守军人是很多,但全是新兵,看射击就知道,经验缺乏,指挥更是欠缺火候,唯一不缺的就是弹药。 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小山丘阵地里,人挤着人,但是这一路攻击前来的第六师团精华,哦不,还有第七师团,两个师团几乎是赌上全部,却始终无法达成突破。 他们难道以为还会有人赶得及来支援他们?还是这就是支撑他们战斗到现在的全部希望?黒木为桢放下望远镜,轻轻的摇摇头。 中国很大,日本太小,然而日本有幸提早一步觉醒,而中国人还在沉睡。但是对于这么大一个国家,只要有一人睁开眼,带给大家希望,就不是日本这么个弹丸之地的国家可以奴役、征服的。 从汉城一路飞奔如同赶鸭子一样赶到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失败而来不成。……不,绝不,这不是我黑木要的结果。 沈狱,又是这个黑旗军的头领沈狱,难道他就是中国的先觉之士,难道大清就靠着他维系着支撑下去。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与上田君在这里做的一切就不算白费了。就算是拼上所有,也要将清国这点微弱飘摇的希望之星掐死,这个国家,不能醒来,一个人都不行。 他突然身子一抖,侧耳细听,仿佛从自己的北面远处,传来了喊杀声和枪声的响动,再一细听,只有这里战场交杂、喧嚣的轰鸣声。 事先就安排有两个联队堵住平壤前来支援的道路,即便黑旗军其他部队赶过来,那也已经是明天的事情了吧,——哈哈,用句中国的谚语所说:或许是我太过杞人忧天了。 一旁的上田有沢看到黒木为桢脸色犹豫不定,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他说道:“我们整个帝国,似乎就是与沈狱一个人在战斗。……清国哪怕是李鸿章、慈禧之流,都是不堪一击。但是却只有这么一个人,我们都战斗得这样辛苦,日本太脆弱了……” 他长叹一声,脸上神色不动,用力一挥手,底下顿时号声哨声响起,无数和他一样已经决心死在此处的日本军官,近乎疯狂地驱赶着染满鲜血且凶残的士兵,再一次步入了堪称地狱般的战场。 ※※※ 枪声、喊杀声已经汇聚在一起,滚滚向前的黑旗军冲击线如一道波澜起伏的巨浪。凶狠的拍击在了日军两个防线上。 天公不作美,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突兀的下起磅礴大雨,豆大的雨滴敲打在冲锋线上的战士,但却没有人顾及那么多,双方互射的弹道,在大雨中交织出一道道死亡的电网,闪电雷鸣之下,有人死去,亦有人倒下却又站了起来,战斗仍在继续。 密集的散兵线一层层的被子弹穿透,却依然步伐坚定的向前迈进。沈狱就站后方一千米左右的土丘上,和肃立的马浩天站在一起,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本来想亲自带队上战场,但却遭到了全体人员的反对,军官们那里肯给他上战场,沈狱可是整个黑旗军的主心骨、定海神针,万一他倒下了,黑旗军也会随之崩塌,这里的人谁都可以牺牲,但就沈狱不能,记住是不能。 这些血战了一场,没有过多休息又再度急行军来到这里的黑旗军二师官兵,几乎是才赶到这里,就扑向了日军战线。 日军弹雨密集,射击纪律严整,一排排的子弹倾泻而下,在黑旗军冲锋线上打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但是这浪头前进得太坚定,稍一翻卷,这些缺口就已经被补上。 到了两个高地之下,本来整齐的浪线才稍稍破碎,速度放缓了一点,仰攻向上。在望远镜的目镜里,可以看到军官都冲在前头,不断有人倒下去,随即马上又有人补上,呼喊下令打气的声音从来不曾间断,只是传到了他这里的位置,就变成了交杂在一起的巨大呼喊声浪。 场景,悲壮又残酷,自从成军以来,沈狱无数次的看见过这种场景,他相信黑旗军不会让他失望,从前至今,黑旗军也未曾让他失望过。 到了此时,他已经有点无动于衷了,现在只要八一七高地,拿下这里,救了八一七高地,再多的伤亡,也是值得,他要将这场战事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容不得出现半点差池,他知道一旦出现一星半点儿的差池,那么自己、黑旗军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日本人、朝廷、洋人、包括北洋都会接踵而来,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吞噬而来,到那时,怕是连逃离的机会都将没有了。 对面日军阵地上只能看见一排排枪口涌动的火焰闪光。日军也在尽最大努力进行射击,毫不动摇,但黑旗军却一直向上,从来不曾放弃。 眼见第一线的刺刀离日军射击阵线不过二十多米。走在前面的军官已经开始大声呼喊。让弟兄们鼓起最后一把劲儿,一鼓作气冲过去,用大刀、匕首、刺刀嫩(弄)死他们。 “……攻上去。日军应该把他们兵力都摆在了一线,不过几千人的火力。……大人,日军在这里的部队,应该没有援军了。” 马浩天不动声色的加以判断评定,他身边的参谋军官有的放下望远镜,呼出一口大气,沈狱则摇摇头,并没有表态。随后说了句。“但愿如此吧。……浩天,你觉着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突破之后,两个攻坚营向两侧扫荡,掩护大队快速通过,直扑八一七阵地,我们不在这儿与小日本过多纠缠。” 沈狱正准备放下望远镜,就在他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又在望远镜的目镜里看到了日军从防御工事里扔出了一个个黑乎乎的玩意儿,火星在这些黑家伙上面乱冒。 “……是手雷。” 几十枚手雷滚下,在密集的黑旗军队列当中炸开,整个战线的大地猛的抖动了一下,然后就像一场剧烈的地震般,迅速的蔓延四野。 手雷的炸响,同时迸溅出大片的火光和烟尘,弹片乱飞,砂石乱舞。望远镜里便看见士兵们的残肢飞上半空,本来严整的队形顿时混乱起来。 几十枚装药很足的手雷,爆炸力是极其惊人的,前面的士兵给烟尘笼罩,后面的士兵给炸得纷纷趴下,都是下意识的动作。日军的射击越发的密集了,密集在一处的攻坚营有些架不住的样子,队尾已经象雪崩一样发生了少量崩塌。 远在千米外的沈狱,顿时身子一塔塌,晃了一下便要倒下,胸口上的气差点喘不过来,口中似乎要喷出血一般。 一旁的马浩天忙不迭的架住他。沈狱猛的一把推开,抓起落地的望远镜。拼命的向前望去:“……浩天。时不待我,时不待咱们啊。” 马浩天率先从刚才的变故醒悟过来,马上用力挥手大声厉喝:“吹响攻击号角,吹攻击号,这个时候要顶上去,千万别退下来。” 底下号兵立刻吹起了冲击号角,不断的催促冲锋线向前,但是爆炸引起的混乱,那里能一时平息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日军战线也响起了凄厉的号音,防御工事里的日军官兵纷纷跃出来,挥舞着军刀的军官带领下,士兵的刺刀阵跟上,他们发起反冲了。 日军阵势,就仿佛一股黑色洪流,居高临下,直泄而下。烟尘将散未散,黑旗军给炸得七零八落士兵,一没有受伤或者受了轻伤军官立刻站起来,同样振臂高呼,挺着刺刀便迎头冲了过去。 先是一个,然后是几个,十几个。先前都是军官。后来士兵跟上,杂乱的呼喊声到了后来也渐渐如轰鸣一般:“……黑旗军,死战不退。” 沈狱握着望远镜,看得说不出话来,望着两边的兵流“砰”的一下,撞在一起。日军想借手雷的爆炸将黑旗军反冲下去,而黑旗军却是死死不退。 黑旗军陆军二师从他接手成军就未曾打过败仗,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就更不想失败。“……有罗前、白坚忠、李青山。……先生,我们必定能攻上去的。” 马浩天握着望远镜的声音很笃定了,但仔细听却是颤抖得厉害,他不由自主的唤起了许久没有喊的称呼,要知道“先生”这个称呼还停留在同文馆时期呢。不过当事的两人并没有发觉,他们关注焦点已经放在了前线的将士及战况上。 马浩天的话音犹自未落,双方已经混战成一团。刺刀寒光闪耀,混战就发生在了高地腰部。白刃战的伤亡交换比向来是一比一,但往往却以一方迅速崩溃而告终。 日军占据了一切主动,手雷爆炸的巨大杀伤和给黑旗军攻击阵列带来的混乱停滞,再加上居高临下冲击的锐气和动量。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次成功的阵前漂亮反击,然而,硬是没有将黑旗军冲下去。 接手黑旗军以来,沈狱就有一个念头,他要以一军之力挽救百年国运,在有意无意当中,已经把一些后世的思想根植在军官心中,这样的军队凝聚力很足。 这样的军官团既然已经是近代军队的灵魂,所以在这个时候,成立以来长胜不败的黑旗军陆军二师,真正做到了死战不退。 前线的双方士兵交织在一起,也和雨水混杂在一块,双方却士兵浑然不顾,连死亡都不怕了,那么这小小的雨滴就更不在话下。 后面的队列鼓起最后一点力量填冲进去,刺刀拼杀的声音惊天动地,这一场白刃战,居然一口气打了十分钟却仍然还在胶着,而日军就是将黑旗军冲不下去。 进攻号已经吹到了最高音,战斗打成这样惨烈地拼杀,让沈狱心仿佛有一团大火在烧。“……我的黑旗军,我的黑旗军啊。……整个大清,为什么就只有我这么一支黑旗军在这样惨烈的牺牲?难道大家伙的国就不是大家伙的么?你们做不了,让我沈狱来完成吧。” 日军反击部队,已经后续乏力,眼见僵持就要变成崩溃。黑旗军攻上去的部队占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已经抵消了日军地势和突击冲量的优势。 但日军凄厉地号声却始终未停,在沈狱和马浩天始终未曾放下来的望远镜目镜当中,这个时候,在黑黝黝的山丘棱线上面,却突然出现了一波人影。 同样是标配的黑色日本军服,村田式步枪那长长的刺刀在火光下闪动,第一波越过棱线,接着就是更多的人,似乎无穷无尽,那些队列当中,一些军服上有参谋带的高级军官,同样手持步枪,跟着队列一卷而下。 ………………………………………………………… 看这章的时候,听霍元甲的那首主题歌《万里长城永不倒》很合适。 第139章 破局(上) 八一七高地,李大锤正在那儿默默的琢磨心事,却听见阵线上渐渐起了浪头,先是小声,然后是大声,最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 战壕上他身边的军官个个脸色茫然的朝下望去,吵闹声音是新兵那里传出来的。放眼望去,只见那些老兵呼喊了几句,试图弹压。 但是朝战壕后方本阵一望,黑压压的都是新军,已经有点群情汹涌的意思,虽然老兵们仍然在呼喊,但是目光就开始四下寻找李师长了。 李大锤猛的站起来,握着手枪走过去四下一望。看着那些涌动的人头,本来还有点杀人立威的心思一下就没了踪影。新三师的新兵足够够卖命了,打到现在这个境地,也算是超常水平发挥,再这么一逼,只怕还真会生变。 底下新军看到了师长的身影,呼喊声更大了起来。 “师长,咱们太累了,打不了……” “老说沈大人来援,特么小日本攻那么凶,沈大人啥时候能来到呐?” “……” “是啊,死就死吧,我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这儿离平壤就几步路,就算他们爬也应该爬到了吧。 “打来打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为了谁,哎……” 听着大家伙一致消极的说辞,李大锤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大家听我说。” 当兵的都佩服汉子,不管李大锤算不算是一条汉子。起码整个师长身先士卒的顶在第一线上带头打小日本,不得不说在新三师当中,李大锤威信还是很高的。 他那高壮身影就站在那里,大声一喝,当下人人住口,目光都瞧着他。李大锤大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儿了?” 不知道谁大声回答一句:“大人,洋人钟点儿,已经是下午四点三刻。” 李大锤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沈老板啊沈老板,再不来,大锤也无能为力了。弟兄们都精疲力尽,士气低落成这样,……哎。” 但愿鬼子攻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无能力发起凶猛的冲击。他脑子里面思绪潮涌,浑然忘记了身上的大小伤口。 一个军官赶来报告,他才反应过来,看着青年军官单纯坚定的目光:“大人,八一七阵地幸好有你,新三师幸好有你。大人放心吧,沈大人一定会赶到的。” “对。”青年军官的话提醒了李大锤。他指着平壤的方向,大声呼喊道:“大家再坚持一下,沈大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大家伙再坚持坚持,只要沈大人到了,咱们来一个里应外合……” 李大锤长篇大论的在诉说着一些连自己也不是很相信的话,但他的这番说辞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起码那些消极的议论声音小上了许多。 而就在他们议论的当口,日军本阵里,一群军官死死的围着黒木为桢中将,正七嘴八舌的在那里争论着什么。 进攻打得太惨,军官伤亡严重,不少参谋军官都作为带兵部队长攻击了数次了。围坐在这里,当真是人人浴血。 “阁下,已经发起第十次冲锋,重火力的弹药已经垂绝,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部队精力严重透支,没有几个小时修整,绝难再加以冲锋。” “或我们暂时放弃攻击这个阵地,退往汉城和其他师团汇合,……合兵一处,再决定攻防大计那也未必不可的。” 黒木为桢就站在那里,他旁边站着的是上田有沢,两人脸上都看不出端倪,全军上下,只有两人一尘不染。一个板着一张马脸,另外一个静静地只是看着、听着。 黒木为桢从来未曾想到,一群新兵守的阵地居然会这么难啃。说是新军,特么比老兵还打得顽强,几次试图越过防线突破口,都被那些呐喊的新兵从突破口硬堵了出来。 这里拿不下,一切苦心都成空中楼阁。第六师团四个联队的主力越打越少,如果沈狱率领其他的黑旗军赶到,只怕自己这支队伍就要陨在这里,届时,想退都退不回去了。 现在在他脑子里面,退兵和其他师团汇合这个念头升了起来,充满了诱惑念头,无论如何,先保全第六师团再说。 可是这样,朝鲜战局的主动权就失去了啊。……而他们拼死争取的也就是这个主动权。是赌下去,还是退一步? 就在最难以抉择的时候,一旁的上田有沢说话了。“……黒木君,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松懈啊。如果打不下来这个阵地,那么我的第七师团及你的第六师团所损失的精锐将会白白的牺牲。” 顿了顿,上田有沢继续说道:“这个还不是重点,身为帝*人,我们的生命已经献给天皇。如果此次失败,帝国投兵清国的计划将面临胎死腹中。我们陆军连一个朝鲜都拿不下,还遑论去征服偌大的清国。……失败的消息一旦传回国内,——内阁那帮人,海军那帮人,还有一直鼎力支持我们出兵的各大家族,他们会怎么看?想必黒木君也知道了。” “……是啊,肯定会彻底对我们失望,哦不,是绝望。不要忘记,当初也就是沈狱的黑旗军在汉城打败了我们的陆军之星野律道贯,这次我们再也失败不起了……” 话说到这里,突然间,八一七阵地那里,突兀的传来了巨大的呼喊声,隔得距离有些远,听得不太真切是吵嚷些什么。 所有军官都站了起来。黒木为桢拨开他们。直直望向八一七阵线。听了半晌,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微笑:“黑旗军的军心已动,我们马上发起冲锋,效果……” 他目光一转,看着身边那些人人带伤、疲惫不堪的军官。再看看脚下,苦战余生退下来的士兵,有些士兵已经累得倒头就睡,拼死抢下来的伤兵发出长声短声难以抑制地惨叫。 第八、第三十二两个联队,出战时候的堂皇阵容,现在已经零落不堪。敌人固然军心动摇,自己又何尝不是疲惫不堪呢? 守住平壤来支援的川上操六,应该怎么也该守到即将到来的晚上吧?八一七阵地里残破的新军都能如此坚守,又何必怀疑率领第十三、第三十五联队的川上操六那死守的决心呢? 他立刻下令:“让部队稍息修整,半小时后,准时发起冲锋。每一个人,每一粒子弹,每一把刺刀都要投入战斗中去,包括本人和上田少将在内,我神勇第六师团及上田少将的第七师团,必将一举摧破守军的垂死挣扎。” ※※※ 川上操六喘着粗气,缓缓坐在简单防御工事泥土堆上。 时间正步入黄昏,太阳将落而未落的时候,战线前沿残余火光仍在燃烧,阵地前一堆堆尸体横阵。周围一片寂静,仿佛能听见血液流淌进土壤里的声音。 他和沈狱是老对手了,作为陆军参谋长,亲自率领第十三、第三十五联队守在这里是他自己的意思。他研究过沈狱这个人,知道如果八一七高地如果真的守不住,沈狱必定派兵前来支援,果不其然,预言成真。 两个联队,只投入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在第一线,控制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作为预备队。本来在川上的构想当中,一线兵力动摇,需要预备队,怎么也要冲杀几个来回才差不多。 没想到黑旗军的两个团第一次发起冲锋,就逼得第十三、第三十五两个联队使出全力。双方在阵地前面死伤数字惊人,已经到了让人胆寒的地步。 黑旗军顶着手雷弹雨,还能反击拼死向前。逼得他不断将预备队投入战斗。到了最后,连他也亲自填进了防御工事当中去,才最终将这些疯狂的黑旗军拼了下去。 一场血战下来,仅仅一次冲锋,自己手中的两个联队就全部用在了一线阵地上,还未曾完全能填满缺口,可见黑旗军的这次冲锋是如何的坚决、凶猛。 幸好,这样的冲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他不相信黑旗军是铁打的,初次冲锋最锐,还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 退下去,不管精力、体力、士气,都严重透支,绝难短时间再发起第二次这样凶猛地冲锋。老天还算是眷顾他,时间已经站在他这一边,胜利的曙光正向自己招手。 也许这个时候,黒木君、上田君已经拿下八一七高地了吧?依托八一七高地,就能斩断沈狱黑旗军的退路,逼得他们只能据守平壤一偶。 博弈从小众看大,你沈狱不是很厉害吗?我倒要看看失去后路的你,能作出什么样的选择?要不就退缩平壤,只能自保,要不就干脆跑回国。——清国大门就此为帝国敞开。失去了陆路唯一给日军有威胁的黑旗军,不仅朝鲜,整个对清战局,帝国都将是全面胜出。 他在黑暗当中默默的双手抵着头,心里念着:“伊藤阁下,鄙人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我们,也许真的挽回了这场战事,幸不辱命。” 川上操六在这里并没有其他师团消息那么的灵通,但通过沈狱两个独立团的回援,也分析出一些端倪,沈狱回援,代表着一个事实,其他师团将宣告失败。 冥冥之中,觉得有一种强烈预感,预感今日将是改变历史的时刻,将是改变帝国命运的关键时刻,今日在此,即便是赌上性命,也为黒木君他们赢取时间。 他深呼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还下着毛毛雨的天空,“大岛君,请等着我拿沈狱的人头给你祭奠。” 就在日军两个山丘之下,黑旗军的阵地上,一片凄凉景象。两个团刚才那拨冲击,却被打得七零八落地撤了下来,士气低落。 本来就鼓足骨子里面榨出来的最后一分力量的官兵,退下来之后,连伤心沮丧的气力都没有了。许多人抱着枪就沉沉睡去。残存的军官们多半带伤,低着头不敢看人,收容整顿地口令都变得有气无力。 机枪手们则呆呆的看着刚才发起攻击的步兵弟兄们。他们也射完了所有携行的子弹。却看着步兵弟兄不得不退了下来。 军官们试图将队伍整顿起来,但是人人的行动都变得缓慢迟滞。人群当中,偶尔响起几声伤兵的惨叫,更增惨烈的气氛。一个低层军官呆呆的坐在那里,突然抱头痛哭,谁也拉不住。 攻得这样硬,攻得这样惨,还是没有突破。大家都以为当面是日军挺进部队分出的后卫,却没料到敌人还保有预备队。 沈狱也在人流当中,背着步枪,静静的看着眼前景象。一路过来,碰到的军官,似乎都失去了锐气。只是无精打采的行礼。谁都知道八一七高地危急,而他们突破不了这里的日军阵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八一七高地的陷落。 八一七高地陷落的后果如何,黑旗军上下都清楚。他们还有时间么?一路飞兵急进,却是这样地结果。特别是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等到的却是这样的失利。 几具担架抬了过来,马浩天轻轻的拉了一下沈狱,低声说道:“大人,是青山……” 沈狱心头大震,叫住担架,仔细一看,果然是满身血污的李青山躺在那里,他是被他那个营的弟兄硬抢下来的。身上几处枪伤、刺刀伤,躺在担架上生死不知。 沈狱拍拍他的脸,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多少从同文馆带出来的学生,就倒在这个山坡上。 “……青山。青山。我命令你。要挺住。” 李青山嘴唇缓缓蠕动,沈狱忙半跪下来。贴着他嘴仔细听。他以为自己会听到什么黑旗军死战不退的战斗口号,结果听见的却是李青山如梦寐般的喃喃自语:“……妈妈,我想妈妈。” 这些学生都是冲着他而进入的黑旗军,是他带过来朝鲜。他们在广州至少还有相对富足的生活,不少人家财万贯,完全可以安享尊荣,但是却为了心中的那些理想、信仰、抱负,义无反顾的跟他到了这里。 他轻轻的拍拍李青山,示意担架将他抬走。也没有叮嘱一定要救活他什么的。轮到了什么,都是命,包括他在内。穿越而来,走上这逆而袭之的道路,一路血火,不是命又算是什么? 第140章 破局(下) 日渐西斜,斜阳余照,八一七高地前沿,蔓延的兵锋从视野里往后伸展开去。 远远近近,都是升上天空的黑色烟雾,阵线上下星星点点的火焰仍在燃烧,战士将敌人的尸体推出战壕,将防御工事再度垒实,侧漏的沙包换下去,从新装上一个替代。 前边的战场,入眼处,暗红色鲜血与尸体交织成一片惨烈的图章,大部分尸体属于日军士兵,死者与未死的混在一起,痛苦、凄厉的呻-吟仍在四野持续。 然而,大部分的呻-吟已经显得无力,无数尸体与将死未死之人躺在那黑土地上,大雨才下完,令得血液与泥水混杂一起。而,更远处,日军又再度整军了。 李大锤与苏剑秋站在战壕边上,眺望那边的日军本阵。苏剑秋作为指导员同样也在阵线上参与了奋战,且亲手射杀了不少的日军士兵,此时身上斑斑驳驳的血迹,黄呢色的军服一角也被烧得焦黑。 连日来的鏖战未歇,当看见阵线上下的无数惨状时,人的情绪早已不再是悲天悯人。身体的麻木与战栗与整片天地似乎在共鸣,一些繁杂的声音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大地上的每一寸,死亡的觉悟与恐惧,嗜血的冲动与受伤不死的心有余悸,全都混杂在一起。 与这些东西同样过来的,还有某种凌驾于这些之上的更大的情怀,在眼前扩展开去。——当然,或许也只有苏剑秋这种从同文馆出来的书生心中才会出现这样情怀。 ——生与死的碰撞,痛楚、希冀的对望,无数人过去延伸至今,许许多多都要在这股怒潮中戛然而止。 “……或者还能多撑一个晚上吧。”望着那边日军本阵所在的方向,李大锤以沙哑的声音低喃一句,不过他的言语并非得到身后几位军官的认同。 站在一旁的苏剑秋笑了笑,与李大锤略略对望一下之后,指向前方,低声道:“李大人,日军未能达成突破,也未能一鼓作气拿下这里。或许因为他们匆匆赶来此地。但我可以肯定,日军将不会放弃这里,而此次的冲锋将会比以前来得更加猛烈,咱们不可掉以轻心了。” “指导员说得对,但我,从来都没有掉以轻心过……”李大锤轻微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们也已经知晓,日本人凶悍已达到了何等程度。看看战壕前的那些尸体,摆在我们面前的,唯有据守一途。但幸好,我们现在还活着,此时硬碰过后,总能知道日本人虽然厉害,却也并非三头六臂。” 说到这里,李大锤声音突然拔高许多,“诸位,胜败就在今晚,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为了活着,大家共勉吧。” 正在大家都被李大锤的话微微振奋了之时,战壕的尸体堆中,一具日本人的尸首突然被推开。这时,大家算是看到了,就在那里,在那些密集的尸体当中,一名手脚尽折但仍未死的黑旗军将士正默然的望向八一七阵线,眼中很是平静,不喜不忧,但却流露出一种决然之色。 “……是咱们的人。”一个军官说道。 李大锤轻轻的点点头,这个时候,战场上的生与死见得太多,麻木到不至于,但也已经到了司空见惯的地步。 在战场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但凡身处危险境地的我方将士,或者是受伤严重、痛不欲生的人,都能请求上官给个痛快,对于他们,或者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大的荣耀。 而此刻,那个战士的眼神已经告诉大家,是求给个痛快的意思。李大锤不忍的偏过头,苏剑秋脸色不好的拿起步枪,瞄准。 战士似乎看到了指导员的动作,眼睛缓缓闭上,脸上露出了诀别的笑容,苏剑秋没有过多考虑,随即扣动扳机。 苏剑秋拿着步枪,站在那儿怔怔地望着战壕前的尸首好久,终于退后一步,深深的将胸口的浊气吐将出来,他知道,那张年轻的脸将会永远的印在自己的脑海中没法抹去。 ※※※ 在另一处战场里,秋风呼啸着吹过满是血腥与烽烟气息的山岭,雨水、血液、尸体、伤者与防守的、进攻的大军一路延伸,等待双方的,同样是未知的命运。 “好吧,我就看看,等待老子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沈狱长身而立,大声喝道:“罗前、王世杰……” 话音未落,就见两人大步走来,“啪”的一下,同时整齐的立正敬礼。沈狱铁青着一张脸:“……部队什么时候可以整顿完毕,继续发起冲锋?” 王世杰、罗前两人早已经浑身浴血,罗前的右边肩膀还被纱布整个包裹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世杰却撇了眼罗前,然后才冷冷的说道:“至少一个小时以上,且需要补充弹药。……按照常规军学来说,弟兄们已经太过疲倦,士气也非常低落,即使一个小时指后再发起冲锋,到底能不能达到同样的冲锋力度,谁也不敢保证。” 沈狱目光如电,扫视他两人一眼:“王世杰,罗前,你们怕了吧?”他顿了下,“……老子可没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这里候。” 王世杰只是淡淡一笑,罗前仍然一声不吭,也并没有作出反驳的意思。 见两人不说话,沈狱再度言语,“难道咱们黑旗军就这点能耐?”他的言语中透着一股子的冷漠。 王世杰苦笑。“大人,黑旗军不是天兵神将,同样是人,上述所说都是客观存在的。” 沈狱看着他两,伸出食指,指着王世杰的鼻子说道:“我看你们是和那些洋人顾问学傻了。要是按照客观常理,老子还在广州抱着老婆热炕头呢。……那黑旗军也甭打了,朝鲜战局就这样算了,什么都不会再有。……然而,现在,我相信,除了力量、武器、装备之外,也许还有一种更加让我们坚定的东西,让我们在朝鲜坚持下来,让大家伙从五湖四海汇聚于此,让大家伙拼尽全力,以咱们一腔热血,来挽回这百年的民族气运。如果非要找出一词来形容,按照平时你们上的思想课上的说辞,或许那个东西就叫信仰吧。” 沈狱一向不插手黑旗军具体编练事宜,黑旗军上下,更多的是参谋部那帮外国顾问及各级军官拟定训练大纲,沈狱只负责点头或者摇头。 在沈狱那和气性格下一些事情真的不好插手,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语调如冰,往日弥勒佛般的笑容早已经消失殆尽。 沈狱,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沈狱。而时间,不过才过去匆匆几年。这几年,他,或者说他们都经历过太多东西了。 秋风掠过,将周围的落叶吹的习习作响,周围听到沈狱言语的将士,纷纷将头抬起,眼中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坚定。 王世杰、罗前的腰身仿佛站得更加的笔挺笔直,两人眸子里面皆透出如电一般的光芒。王世杰把浑身肌肉绷紧了一下,才回答道:“……大人,黑旗军二师独立二团团长王世杰等候您的命令。” 沈狱咧嘴一笑:“黑旗军还是得你们指挥,我只有一个要求,务必在天黑前把前面两个高地给拿下来。” 说话的同时,他大步向前,取了队标兵的位置,接着将步枪取下,握在手中,大声向王世杰道:“……黑旗军沈狱等候冲锋号令。” 无人说话,周围一片死寂。马浩天最先反应过来,先一步跟上,向沈狱作准,做向右看齐动作:“黑旗军一师指导员马浩天等候冲锋号令。” 其他参谋部的洋人眼睛都瞪大、瞪圆了,然而,却并没过多考虑,都是从战争里走出来的铮铮汉子,很快的便跟上队列站齐。 “……黑旗军参谋部威廉姆斯等候冲锋号令。” “……黑旗军参谋部安德烈等候冲锋号令。” “……黑旗军参谋部刘安然等候冲锋号令。” “……黑旗军参谋部老飘等候冲锋号令。” “黑旗军……” 一个个人站出来,个个面容如铁,向沈狱位置看齐。周围的军官士兵也都全部站了起来,大声呼喊着口令,刚才死气沉沉的散乱队列在这一刻,又活了过来,一声声号令,直冲天幕之外。 一个个方阵集合起来,转而形成密集散兵线队列,伤兵也挣扎着爬起来,挤进队列当中,七星军旗,正打在了队列的最前面。 天幕之下,一条条密集散兵线,犹如一道永远不会断绝的洪流。脚步声沙沙响动,踏过被血染红的土地,踏过累累的尸,踏过折断的刺刀,踏过丢弃的枪械,一直这么坚定的向前行进,雨水阻挡不了他们,刀枪也不再令他们恐惧,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团赤炎,一团能把日军烧死的赤炎。 数千官兵,上到沈狱,下到低级士兵,一道道队列,在依稀暗下来的天幕下,向着喷吐着火舌的日军战线挺进。 弹雨刮风一般的席卷而来,不时有人栽倒,但这队人浪的推进,却未曾停歇半分。那面七星军旗,举在队列前面,迎风猎猎舞动,上面硝烟弹痕无数,然而,这面用鲜血染成的战旗既便是战到最后一人,相信,始终也不会倒下去。 朝鲜的山川大地,在这一刻,似乎被这些异国以黑旗军为名的战士所占满。从这个傍晚追溯二千年,无数华夏将士就在这片土地洒热血、抛头颅,这二千年的无数个傍晚中,仿佛都闪耀着耀人的寒光,就如同今日这数千把刺刀闪动的光芒一样。 沈狱就在队列当中,几千人同时挺进,那种逼人的气势,让他几乎忘记了第一次亲身上阵那种必然的害怕,这个时候,心中有的只是满腔怒火,有的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念头。 难不成,只有我一个人在孤心苦诣的筹措军费,编练新军,死死捍卫着大清,拼死守卫着大清的屏障朝鲜,殚精竭虑的想带给这个民族一个不一样的甲午。 好吧,我没有料到北洋到这个时候还在给老子捅刀子,朝廷还不断的下绊子。 为什么大清被日本逼到了如此地步,比东邻这个小小日本足足大了几十倍,在过去二千年一直将这个边陲小岛吃得死死的中央帝国,却在这个甲午年面临到了如此境地? 在他那个时空,再过几十年。民族气运几乎触及到谷底?到底是谁的过错,是我沈狱?或者光绪?抑或是慈禧?还是这个所谓的煌煌大清朝廷? 然而,他始终坚信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没有错。这条道路走到了此处,已经让他不可能有丝毫的回旋余地。未来百年的国运,也许就在这刺刀闪耀的寒光当中分出胜负。 他是如此生而有幸,从后世的一个懵懂间谍,突然来到这个浩淼激荡的三千年未见之大变局当中,并且和如此优秀的这个时代青年为伍,走在同样的冲锋队列当中。 他身边有着当初同文馆出走而来的学生,有着原本的黑旗军将士,有着新加入的洋人教官,五花八门,天南地北。 就在沈狱行进中开思想小差的时候,黑旗军的军官早就在前进中拼命挤到了他的前面。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线。 他开始还奋力的朝前赶,紧接着就发现前面的人群故意的将他挡得死死,不住的将他在密集散兵线的位置当中越挤越后,特战队的人几乎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圆阵,陈强、刘长青……等人紧紧围着他身边。 前面还有一个赵龙不住回头张望,似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随时准备将他扑到在地一般。放眼前后左右,全是涌动的黑旗军特战队的人,身边更远处,一张张年轻坚定的面孔,他们与我同在,步伐坚定。 头顶是嗖嗖掠过地弹雨,对面是闪动的硝烟和大大小小的火舌,已经被人挡得几乎看不见了。 在人潮当中,他视线有限得几乎象一个瞎子,被保护得踉踉跄跄的挤来撞去。 前面子弹钻入人体“噗噗”的声音突然变得密集,刘长青猛的一扯沈狱。就要将他按到。沈狱奋力的一甩胳膊:“……艹,咱们朝前冲。你拉老子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你看看小日本的枪都顶着咱们脑门打了。” 第141章 胜局(上) 天幕下的战场,黑旗军犹如巨大的车轮向前碾压,义无反顾。 子弹在空中不停的飞旋,混乱且广大的战场如同一盘棋局,堪堪以为是死局之时,却突然出现变数。就在这个烽烟四起的傍晚,阵线上,战士的鲜血与尸体铺展开去,没有人惧怕,有的都是一腔热血。 放眼望去,奋勇冲锋的将士伤亡很大,然而,成建制的队伍却并没有散乱,川上操六讶异的望着下面集体疯狂了的黑旗军,原本脑海中拿反冲锋的念头,生生被掐断掉。 子弹一排一排的从防御工事里泼洒出去,在黑旗军的密集人群中穿行交织,意图分割开黑旗军密集的阵型,然并没什么卵用。黑旗军突如其来的冲锋,算是打了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日军一个措手不及。 在黑旗军的队列里,沈狱正被刘长青紧紧护在身后。沈狱屡次想拨开守在自己身前的将士,却有更多人挤了过来。 刘长青看沈狱仍旧打算冲上一线,便用大声且严肃的口吻说道:“……沈大人,用不着,你就是咱黑旗军的定海神针,卖命的活儿。让我们来吧。” 前边的赵龙听到声音,回头望了眼。然后跟着大吼:“黑旗军的儿郎们,杀啊。为了沈大人,为了黑旗军,杀……” “杀,杀,杀……”一声大吼犹自未落,周围应和的吼声同时响起,都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闷吼。这个时候,前边的士兵一层层推进,密集的散兵线最前面已冲到了日军阵线前的三四十米之外。 天色就要完全暗下来,日落余晖映照在一张张年轻战士的脸上,人人脸色透着坚定、决然。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就迎着子弹,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一排排的黑旗军倒落在地,又是一排排的扑上去。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高大身影,分明是二团的团长王世杰,他已经越众而出,手中的特制战刀,舞得虎虎生风,与他交手的日本士兵,大多都不是一合之敌,长刀拖出一条漂亮的弧形,直接把一个日本兵的头颅抹了下来。 从空中俯视,队头到队尾,将士们个个奋勇。山鸣谷映的响动,震得人头脑胀,仿佛让人浑然忘记一切,最前面的密集散兵线已经从便步变为冲步,人群象向上崩塌的多米诺,轰鸣着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袭。 日军阵地里的射击仿佛也知道这是最后的疯狂,从阵地里传出各样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弹雨倾泻而下,但是在这个时候,不管有多少将士栽倒,步伐始终如一。 这是生生拿命填出来的一条血路。沈狱被挤在最后面,既然前进不得,就只有呆呆的望着他的儿郎拼死向前。 这时又看见几个黑糊糊的手雷冒滚下来,“轰”的一声炸开,震得所有人为之一抖,后面的人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义无反顾的冲进了依然弥漫的硝烟当中。 沈大人都与他们一起冲锋了,每个军官都冲在了最前面,大家伙还有什么顾忌,还有什么后退的理由?是啊,大清唯有咱们黑旗军,也仅有咱们黑旗军如此彪悍了。 转眼间,上面便传来了双方的厮杀声,乱战就这样笼罩了整个战场。刺刀碰撞声冷冰冰的响起。此刻,已经分不出敌我的呼喊声,能听到的只是人类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原始咆哮、怒吼。 沈狱被拉着、扯着朝后跑,他狠狠的踢了离他最近的刘长青、赵龙……等人几脚,这些特战队的家伙,皮糙肉厚,挨了皮靴的踢,连哼也不哼一声,依然把沈狱往后拉。 几十个特战队的队员死死围在外圈,腰板挺得笔直,尽力的在扩大他们的被弹面,也不允许沈狱挨上一星半点的东西。 沈狱叫骂几句,吼出来了之后,仿佛才冷静了一些。刚才胸头涌动的热血,让他几乎忘掉了自己仍在冲锋的队列里面,也让他忘记了这是他不折不扣的第一次亲历战场。 回头看看,人潮还在无穷无尽的向前涌动,这些疲惫到了极处的黑旗军官兵。无人回顾,争先恐后的只是向前,仿佛前面不是死亡,是莫大的荣耀在迎接着他们。 等明白了自己再也冲不上去的时候,沈狱早就被拉出两百多米外,到了最后,连手里的枪都被夺了去。在一处有障碍物的地方,刘长青他们才忙不迭的把沈狱按在障碍物后边,几十队员则蹲跪着挡在前面。 沈狱靠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直直指向前方:“你们都上去,每一把刺刀都得用上,彻底把小日本给打垮。……赵龙、刘长青,还有你陈强。你们如果敢守在这儿,老子二话不说就毙了你们,特么的你们都是特战队的精英,一个能挑十个小日本的主,别在这浪费了。” 这时能看见这几个家伙脖子上面的青筋都突突乱跳,转头向上望去,硝烟散去不少,有些黑旗军将士已越过了日军的防御工事。 就连伤兵都在拼命朝那里爬去,人群如决堤的洪水迅速往上涌,黄呢色军服的黑旗军和黑色军服的日军已经混成一团,一方拼死突破,另一方则做最后的抵抗,黑旗军的七星旗几次要在突破口处竖起,几次又被推下来。 陈强大吼一声:“留一半人看好大人,其他的人跟我上。咱们特战队没一个孬种。” 赵龙在沈狱身边一直没露过什么脸,本来就是好勇斗狠的家伙。如此战事,如此场面,早就按捺不住,一挺步枪,不管其他人如何,率先冲了上去。 “……急毛啊,谁跟你抢呢。”陈强骂咧了一嗓,也带队紧跟其后。沈狱这个时候才喘息着靠着障碍物上,叫骂着让其他特战队队员一并投入战斗。 从他这个距离看去,战场就在眼前,天色已经越来越黑,然而满山坡的烟火及刺刀的寒光把战场给照了一个通透,战场四野,累累尸首,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子弹划过天空,扎进泥土、身体,呼喊、凄厉的声线汇成一气,前一刻呐喊着的人下一刻可能便化作了尸体。 有个士兵想要冲过突破口,生生的被机关枪拦腰打成两截,打中瞬间,战士的身体还向前冲去,也许到最后死去的一刻还犹自未知。 另一个士兵直接冲进了几个日本兵的怀抱中,双拳难敌数手,几息之间,人被刺刀扎成血葫芦推了出来。各种各样的死亡,喷涌的鲜血,残肢,场面很惨烈,沈狱看得差点忍不住要偏过头去。 就在正面的突破口里,有士兵从上方被推出来,未曾站稳,小腿断裂的胫骨已经从皮肤里刺出来,还来不及惨叫,上方便几把刺刀扎过来,瞬间鲜活的生命在这里画上了休止符。 另一边有个士兵抱着日军从防御工事里滚出来,双双落在了一处火堆里,两人就这样在烈火中搏斗着,整个战场的场面都是极度混乱,也极度血腥,俨如修罗屠杀场。 战场之上数不尽的这类情景,正在突破口一带上演。远远望去,一群群士兵潮涌上去、又被推将出来。日军的机关枪还在轰鸣,子弹过处,留下黑旗军无数的伤员、尸体,鲜血斑驳流淌在泥土里。 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到了这一刻,都已经没有不重要了。一切将会化为最直观的结果,无论场下、台面下的所有交手,也都是为了战场上的这一刻,当实力终于毫无保留地碰撞在一起,所有准备,才会真正化为现实层面的力量。 当两个团的人汹涌扑上两个联队守卫的防御工事。日军一方,实际上还是发挥出了属于他们的巅峰层面的力量。 黑旗军就犹如一片狂浪中岌岌可危的小舟,被人潮疯狂的冲刷下去,尽管在士气上占有莫大优势,但日军反扑过来的气势,也是极为惊人的。 两个团的人马,真的是一点兵力都没有保留,都全部填进了这两个最多不过能容纳五千人的高地当中。从军官到士兵、洋人参谋、同文馆的学生或者指导员、机关枪射手、通讯兵、旗手,全部都搭了进去,就连保卫在沈狱身边的特战队员,也全都给赶了上去。 战场上的喊杀声仿佛让整个朝鲜都在颤抖,在七星旗的指引下,黑旗军拼死的要越过这两处高地的棱线,将日军推下去,压个粉碎。 白刃战在每一处都在爆发,日军的抵抗意志,渐渐被黑旗军席卷吞没,他们也的确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在拼死战斗。他们也知道,在这里一退,到八一七已经无险可守,半个小时不用就能奔袭而到,而自己的友军正在狂攻八一七阵地,届时,友军将会被黑旗军前后夹击,予以歼灭。 在沈狱的亲眼注视之下,日军终于缓慢而不可抑制的崩溃了,他们渐渐的被推上棱线,接着被压了下去,接着就是整个阵线的崩溃,曾经那么凶顽的日军士兵丢下了步枪,掉头便跑。 就在敌军原来的防御工事里,黑旗军的一个旗手举着七星旗插在那里。旗手已经身受多处刀伤、枪伤,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度前进。 肉眼可见,他的腹部正血流不止,一根红白相间的东西掉在外头,沈狱有股想吐的冲动,那是肠子,人的肠子,沈狱不是不尊敬这个士兵,实在是这个感觉真的不好,也非常心痛。 那个士兵为了不让旗帜倒下,用自己整个身体重量将旗帜牢牢安插在泥土里,整个人,就有如一尊凝固的雕塑,而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其实那个士兵已经死去,是站在黑旗军的军旗下死去的。 更多的黑旗军将士没来得及顾及这个旗手,他们呼啸着越过曾挡在他们面前的高地,向逃窜的日军冲去,个个已经杀红了眼睛,见到黑皮的猪,就是一阵乱捅。 而日军,在崩溃。在逃跑,在胆裂。 “……还是被突破了。”川上操六语气平静,他站在战线的最后方,望着一群杂乱的士兵向后撤,有些士兵还想拉着他一起后退,而他通通甩手拒绝。 在川上操六的跟前,还有一些还未破胆的官兵顽强抵抗着。黑旗军将士一直在追击,向八一七高地的方向席卷而去。 少量的几支勉强组织起来抵抗的队伍,转眼间就被大队的黑旗军淹没。到了后来,日军再无半点抵抗的勇气,不是逃跑,就是原地投降,或者剖腹自杀。 川上操六的脑袋在这一刻很清明,许多以前没想通的事儿在此刻都想通透了,但有一件事情到如今都想不明白,他希望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这个答案怕是永远也指不定了。 放眼四顾,还朝着八一七阵地方向逃跑的己方士兵,只剩下几百人。他们几乎丧失了所有抵抗地意志。 川上操六其实已打算死在这里,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是沈狱。明明自己拥有整整两个联队,弹药还算不少。工事也构筑了。 对面的黑旗军怎么算也是疲惫之师,第一次冲锋被打退,为什么这么快又发起第二次冲锋。且比上次还要凶狠,仿佛挡在面前的是座山,他们也能推倒。那面飘动的七星旗,还有旗帜下波浪一般涌来地刺刀。 他太了解清国的军队了,为了研究这个老大哥帝国。他花了十余年的时光,全身心的浸邪其中,搜集、整理、观察、分析、计算。 对面那个老大帝国和他的军队,他太了解是些什么货色。淮军、李鸿章的北洋,都完全在他预料当中。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黑旗军却不一样。当初的黑旗军不是这样的,就在短短几年,如启明星一样崛起了,是这么可怕的一个敌人?不,不是黑旗军,应该是那个沈狱才对! 川上操六,脸上露出了一抹难得的微笑,今世,能和一个这样的对手遇上,怕且也是自己的宿命了。但还是想不明白,难道帝国从一开始,是错了吗? 还是对面那个民族,只要有一个人醒着,就算是帝国赌上一切,却根本无法撼动?他们过去是东亚的主人,未来不管如何艰难,如何昏睡,可是一旦醒来,却仍然还是东亚的主人? 想到这里,川上操六无奈地摇摇头,冷冷的望着即将冲过来的黑旗军士兵,子弹嗖嗖的不断在他头顶掠过,他不管不顾。 八一七高地那里如何,那里一直没有派传骑来通报攻陷的消息,想必还是在战斗。以黑旗军的实力及如此快突破自己的阵地,即便暂时拿下八一七,那也很快就要易主。 第六、第七师团的主力已经被压迫在那个狭小地域,黑旗军从这里冲过去,然后是前后夹击,两个师团的主力到那个时候剩下多少这个…… 想到这里,他把双眼闭了起来。是啊,在朝鲜,帝国陆军全败。帝国牺牲了国民经济,甚至会后退十几年的财力,赌上的一切,却就要这样都输光了。 “……哎。”或者伊藤阁下,还有没有回天之力?但我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