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锦绣凰归》 第一章 我等着你后悔 盛熙元年,齐王登基为帝,与皇后在崇安殿大婚,帝与后合卺结发,互许不忘。 “梓潼,朕今生得你为妻,此生足矣。” 新帝拥着卸下华美凤衣的谢家三小姐,满面柔情蜜意。 “陛下,臣妾能够嫁得陛下为妻也是三生之幸,只是......” 新皇后的面上有些浅浅的不安。 帝王投去疑惑的一瞥。 “只是姐姐那里,臣妾终究是对她不起,陛下,臣妾求您一件事情,可以吗?” 新帝从听到那声姐姐,面色已经有些难堪。 新后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从帝王身侧起身,盈盈下拜:“臣妾求陛下能够饶恕姐姐,让姐姐从冷宫中移出,姐姐终究伺候陛下多年,也照料公主皇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够了!” 新帝面上一冷,在新后受惊的面色中,叹了口气,缓和了神色,伸手将她扶起:“梓潼,非是朕心狠,实则是那个贱妇面善心恶,心如蛇蝎,不止对帧儿和萱儿多次暗中谋害,更是不顾念丝毫姐妹之情,想要谋害你与腹中胎儿,朕将她打入冷宫没有要她性命已经是顾念多年夫妻情分,想要出冷宫,今生休想!” 皇帝拥住新后:“瑶儿,朕知道你心软,可是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腹中我们的孩儿着想呀。” 男人的大手覆盖在女人的腹部,带着万般珍惜叹了一声:“差一点儿,他就死在那贱妇的手中,朕真的是怕了。” “陛下。” 女人倚靠在男人肩膀处的臻首微微扬起,对着那正对着床头雕刻着镂空龙凤图案的大柜子,缓缓勾起了一抹恶毒而得意的笑。 狭小的缝隙中,谢谨画眼睁睁的望着,望着自己陪伴了十几年,帮着他养育儿女,帮着他殚精竭虑,百般筹谋,为了他坏了身子,坏了声名,终将其拱至皇位之上的夫君。 望着自己疼宠了二十多年,教给她一切自己会的,帮助她渡过一次次难关,捧在掌心中疼宠的幼妹,两眼间渐渐的被血红占满。 她想要大喊,想要大叫,可是她的舌头早已经被生生拔掉,她想要动弹,想要冲出这柜子,想要冲到那对正在缠绵恩爱的贱人身边,质问他们,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待她,更加想要一剑杀了他们,为了这么多年的白白付出。 可是她的手筋脚筋早已经被火钳子勾出挑断,曾经文能掌家理账,武能上马拉弓的谢家二小姐,现在也只是一个连动弹一下子都不能够的废人。 血泪顺着柜子中女人虬结着狰狞疤痕的脸缓缓流淌而下,宛若罗刹恶鬼。 “看看,这就是曾经的盛京第一美人,若是让那些个曾经爱慕追捧过你的男人看到,不知道是不是会恶心的吐出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那个最喜欢捧着你的贱种奴仆已经先一步走了,知道他怎么死的吗?被陛下下令万箭穿心而死,可笑他还想着来救你,还想着让爹娘帮忙,爹娘怎么可能帮他呢?秦铮擅闯禁宫,意图谋反,真是自己找死。” 柜子门大开,久违的光洒在脸上眼中,生疼,一夜缠绵,皇帝刚刚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新后将人都打发了出去,无人看到柜子中被折磨的半人半鬼的女人。 谢谨瑶望着谢谨画,笑的格外甜美,嘴里的话却比毒蛇暗箭都恶毒。 “你应该庆幸,他先死了,否则的话见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估计跑的比谁都快。” “啊啊!” 你这个贱人,你在骗我,谢谨画目呲欲裂的望着谢谨瑶,猛的用头撞向她的头。谢谨瑶的一字一言像是刀子一般在她的心中刮擦,秦铮怎么可能会死,他手上明明有黑骑军,十万黑骑军便是皇帝也不敢对他如何。 可是想到秦铮一向对她的偏执,谢谨画心中比谁都清楚若是自己那个好夫君用自己当人质为借口的话,那个人会如何的束手就擒。 砰然巨响中,谢谨画摔落在华丽的地毯之上,黑色的血迹晕染在地毯之上,让躲开了一步的谢谨瑶皱紧了眉:“姐姐,我好心接你来看我和夫君大婚,告诉你外界的消息,你不说一声感激,居然还弄脏了我的地毯,这可是新罗国举国上下顶级绣娘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织出来的贡品,你可真是大逆不道。” “啊啊!” 谢谨画蠕动着自己的双手双脚,拼命的想要爬到谢谨瑶的身前,想要杀了她,杀了她。 一只脚踩住了谢谨画的脊背,仰起的头望见的还是谢谨瑶灿烂甜美的笑靥:“姐姐,你杀不了我,你现在就是地上爬着的一只蛆虫,最恶心的蛆虫,你现在能够活着的每一日都是我的恩赐。” 谢谨画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望着谢谨瑶眼中深沉的恶毒,只想要问她一声,自己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自己究竟有哪里对不住她,她要如此狠绝,将自己害到如此地步。 像是看懂了谢谨画的疑惑,谢谨瑶说出了自己心底潜藏了太久的愤恨:“姐姐,从小到大,你对我的好是真的好吗?那是施舍,大姐死了,本来最适合顶替大姐成为齐王继妃的人是我,我才是嫡女,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你不要脸的勾引他,你夺走了我的幸福!” 听着谢谨瑶的那些指控,谢谨画只觉得悲哀,可笑。 什么叫齐王继妃本来的人选是谢谨瑶,什么叫勾引齐王? 当年明明是长姐指名要她嫁入王府照料两个孩子,明明是齐王自己百般求恳几次上门惹的人非议最后不得不嫁。 “姐姐,你看看你现在恶心的样子,你终于得到报应了,妹妹也安心了,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这个样子留在冷宫中一日日的生不如死。” 谢谨瑶终于控诉完了自己的委屈,她蹲下身子,纡尊降贵的将手指按在谢谨画的眼睛前:“姐姐,我好心给你留下了这双眼睛,你可一定要好好看着,看着我怎么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看着我和陛下一世恩爱。” 你们这样的人,配言恩爱二字吗? 谢谨画猛的张开了嘴。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谢谨瑶的嘴里蹦出。 她的鼻子被谢谨画狠狠的咬住,像是要生生咬下一块肉一般的狠绝。 “啊,来人!来人!” “好痛,救命!” “啊!” 谢谨瑶惨烈的叫声终于招来了人,拳打脚踢中,谢谨画咀嚼着嘴里腥臭的肉块儿,然后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口吞下,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 色衰而爱弛,谢谨瑶,没有了鼻子,我看你如何和你的齐王殿下我曾经的好夫君现在的陛下一世恩爱。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尖利的叫声中,伴随着的是袭击向谢谨画全身的刀剑。 “母后,母后你怎么样!” “姨母,呜呜,你不要有事 谢谨画血水流淌的模糊视线中,被她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从她的身边毫不迟疑的经过,扑向满面鲜血的谢谨瑶,对她视而不见。 丈夫,妹妹,儿子,女儿,连着父母,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我这一生,究竟得到过什么? 最后一刻,谢谨画大张的眼睛中,恍惚望见了当年初见那个俊秀而狼狈的少年。 那个太过纠缠而让她厌恶的人。 “嫁给我不好吗?我会比所有人待你都好,齐王不怀好意,你嫁给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等着你后悔来求我的一天!” “我等着!” 那一日艳阳高照,红衣似火,那一日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那一日俊美阴冷的少年望着她,近乎诅咒一般的挡在她的轿子前面,如此对她道。 她现在后悔了,可惜他没有等到她的后悔。 第二章 落水 建安二十七年,早春,寒气还未曾褪尽,风中夹杂着寒凉,湖面上还有一层层薄冰没有融化,大多数人都远离着湖边,毕竟这个天气如果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不死也要大病一场。 也因此,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湖中噗通一声响动后,一个穿着淡黄色衫裙的小小身影匆匆忙忙的跑走。 今日是瑞王府中安乐郡主的生辰宴会,盛京之中有些身份的公子小姐都被请来了,大多数人都围在今日的主角安乐郡主的身边,一声声的奉承着她的美貌,她前段日子刚刚出炉的诗词新作,还有她那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中了进士的二兄。 “郡主真的是天生的福分,不止家世过人,本身的才貌也是绝俗众人,便连着亲人都这般有出息,只是不知道二公子是否有良缘匹配,二公子那般的才学人品,一般人可配不上。” 安乐郡主矜持的笑了笑,自承不好过问兄长婚事,眼中却带着一抹浅浅的得意。只是下一刻她的得意就被一丝厌烦取代,因为有人提到了她不想提起的人。 “二公子前段时间不是放言说有心仪的人了吗,那位谢家的二千金可是盛京第一美人,自古佳人配才子,也是绝配。” “哎?说起谢二小姐,今日不是也来了吗?哪里去了?” “谢三小姐,你家二姐呢?” 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少女刚刚过来,便被人抓着手问,她瞪大了无辜的双眼摇头表示不晓得:“刚刚还看到呢,她说这边无聊的很,想要自己走走。” 谢谨瑶这话一出,不知道多少人撇嘴,安乐郡主更是眼中现出不虞至极的光,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阵喧哗。 安乐郡主看着身侧的众人纷纷走神,忍不住咬牙,正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坏了她的生辰宴,便有丫鬟匆忙的跑到了这边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不好了,郡主,有人掉下水了!” “谁落水了?” 安乐郡主不耐的按了按额角,恨死那个不看时候落水的人了。 “救上来没有?” 这个天落水,安乐郡主身旁的王家小姐心善,忍不住担忧询问。 “是谢家小姐,谢家二小姐落水了!” 丫鬟喘息着吐出了这一声,所有人面上愕然。 —— 冰冷的湖水不断的从周围挤压而来,向着嘴巴,鼻子,头顶淹没,湖水将呼吸都堵住了,窒息的感觉那么痛苦,与身体外围的冰冷不同,心肺部位火烧火燎的疼痛。 那样的疼痛难忍至极,却让迷蒙恍惚的谢谨画清醒了过来。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感觉到痛苦。 她不是死了吗? 死在了禁宫之中,死在了乱刀之下。 谢谨画猛的张开了眼睛,手脚下意识的挥动,耳朵中也终于能够接收到仿佛隔着一层世界的模糊声音。 “那边,在那边!” “是谢家二小姐!” “赶快救人呀!” “谁会水,快下去救人!” 声音越来越清晰,勉强浮动上水面的谢谨画望见了岸边重叠的影子,那是一个个鲜花着锦一般的女子,嚷嚷着救人,却没有一个人下来。 谢谨画听到了一道带着幸灾乐祸的女声从对面岸上传来:“哎呀,这么冰冷的湖水一般女子可下不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几个小厮过来,快些去呀!” 谢谨画眼睛睁大,那个拦住丫鬟嚷嚷着要小厮来救人的少女,即便隔着无数岁月,她强悍的记忆力也还是记起了对方,那是瑞王府的安乐郡主,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死去了七年,死在了...... 谢谨画浮沉着又向下坠落,她却不愿意闭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安乐郡主身侧的小小少女,那个鹅黄色衫子的少女。 谢谨瑶! 那一刻,本来没有力气的手脚像是加诸了万千气力一般,又将自己划动了上来,谢谨画眼睛直直的瞪视着谢谨瑶,即便不会划水,也还是努力的往她那边过去。 谢谨瑶本来只是在一边装作担心的望着,对视上了谢谨画那双眼眸,那双仿佛染着血色的眼睛,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啊的一声,心底一凛,忍不住向一边跌去。 难道刚刚谢谨画看到了? 谢谨瑶心底害怕之极。 “谢三小姐,你怎么了。” “哎,知道你是担心你二姐。” “也不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冰的湖——” 有人扶住了谢谨瑶,面上染着担忧。 “无事,我就是担心二姐,呜呜,求求郡主您赶快救救二姐吧。” 谢谨瑶一掐自己的手指,不论方才谢谨画看没看到,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 “对,赶快救人要紧。” 这是真心想救人的,一边安慰着谢谨瑶。 “小厮怎么还没到!” 安乐郡主带着些虚假的焦急催促身边的丫鬟。 “来了来了。郡主,这是——” 丫鬟正要开头,安乐郡主直接打断:“废什么话,快下去救谢家二小姐要紧!” 有好几个小厮被丫鬟带着跑了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几位府中参加宴饮的公子,其中有安乐郡主的二哥,也有安乐郡主心许的周督察使家的公子。 安乐郡主眼睛一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指挥着小厮跳入水中去救谢谨画。 那几位跟来的公子面面相觑,有些迟疑的也想跳下去,毕竟谢谨画的美貌是真的很吸引人,可是看了那湖中未曾完全融化的冰,看到谢谨画载沉载浮的样子。 美人再好,也不值得他们这些大家公子用性命去拼,这么冷的湖水,就算会游水,只要进去的估计就要大病一场。 “郡主,要不然还是找两个会水性的丫头吧,否则谢二小姐的声名——” 在几个公子往后退缩的时候,王家小姐忍不住劝阻,若是今日谢谨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小厮从水中救起,便是凭借尚书府的势力不至于婚嫁小厮,谢谨画的名声也要毁掉大半。 “你知道什么,救人要紧,你们几个还不赶快下去救人!” 安乐郡主远远的望着水中沉浮的那道纤细身影,就觉得一阵牙根疼,想到对方勾的二哥魂都丢了,想到对方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盛名,还有周督察使家公子那关注担忧的样子,她拉住了王家小姐的胳膊,使了力气,甚至掐住了对方的胳膊。 同时更加大声催促着那边几个犹豫的小厮。 小厮都是瑞王府的,都听安乐郡主的,再者谢谨画号称盛京第一美人,只要是男人,便忍不住想要亲近,有几个心思浅的,已经忍不住面上露出点儿期待了。 眼看着几个小厮脱掉身上厚厚的棉衣,便要直接跳入湖水中。 一道男声响起:“你们都退下,我去!” 几个正要下水的小厮被人拉开。 安乐郡主回首望见来人,忍不住失声:“五叔。” 同时另外一道惊呼声响起:“大姐夫!” 齐王没有去搭理安乐郡主和谢谨瑶的意思,他走到湖边,直接脱去身上厚重的外套,然后身子一跃,在众人的讶异目光下,直接跳入了水中。 望着男人向着谢谨画游去的矫健身影,岸边的众女忍不住嗡嗡议论了起来。 “齐王殿下真的是个好男人,居然为了救谢家二小姐自己下水。” “齐王殿下和谢家大小姐一向恩爱,对谢家二小姐自然是爱屋及乌的。” “谢三小姐,你说是不是?” 谢谨瑶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眼睛始终不肯离开齐王的身影,他已经到了谢谨画的身边。 谢谨瑶的五指紧紧的攥住,想到府中偷听到的父母的谈话,想到齐王望着二姐温柔的眼神,只觉得心底一阵厌恨。 她的眼神那一刻宛若毒煞,有小姐偶然望到,心底一惊:“谢三小姐......” “希望二姐和大姐夫无事。” 谢谨瑶在发现身边人异样的眼神后,立马担忧的说道。 齐王已经游到了谢谨画的身边,他一眼便看到了女子苍白如纸却不掩绝丽的容颜,眼底一深,齐王伸手抓住了谢谨画的手臂,那一刻,湖边不论真心假意,所有人面上都现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 “哗啦!”一声重重的水响,在所有人愕然的眼神中,只见到谢谨画一把推开了齐王,男人猝不及防间摔出重重的水花。 “不要你救!” 谢谨画呛咳着又吞入一口湖水,不去看被自己推开到一边满面惊愕受伤不敢置信的齐王,手脚胡乱划动着,向着另外一边与齐王相反的方向划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太过神异的事情,让她回到了与齐王产生无法剪断的交集的那一刻,她只是做梦也不想再被齐王这个男人救了。 宁愿此刻沉入湖底也不愿意被那个负了她半生的男人救! “大姐夫!” 谢谨瑶忍不住冲向湖边:“快下去救人,若是我大姐夫出了任何事情,你们都别想活!” 她对着周围的小厮大喊着,噗通噗通的声响中,湖水中仿佛下饺子一般落入了十几号人。 有向着齐王那边过去的,也有向着谢谨画过去的。 齐王只是因为一时间猝不及防被推开呛了几口水,缓过来之后,面色有些难看的推开身边想要过来搀扶的小厮侍卫,自己向着岸边游去。 他虽然生母身份不贵重,却也是封了王的皇子,谢谨画的一声丝毫不知感恩的不要你救,让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她不要齐王救,她也不要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丁小厮救,谢谨画便如同一只困兽般,不断的挣扎着,让人不解的艰难躲开一只只手臂,她的面色惨白如纸,她的四肢快要僵硬。 她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彻底沉没,一只手拽住了她。 一道有些沙哑的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抓住我的手!” 那是一个连少年都称不上的介于男孩与少年之间的瘦小身影,单薄的身子紧紧的抓住了谢谨画的手,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对方掌心的粗糙,被水汽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张阴郁的熟悉的枯黄容颜。 秦铮。 那一刻,谢谨画牢牢的反握住对方的手,再也不愿意松开。 第三章 凶手 “咳咳!” 当谢谨画趴伏在岸边,撕心裂肺的咳嗽着的时候,本来在对岸的众人也围了上来,一件带着些许檀香气息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给她冰冷的身体带来些温暖,齐王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画儿你怎么样,快去准备热水干衣!还有请府中医者前来!” 说着话,齐王伸手便要将谢谨画半扶起来。 谢谨画现在已经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毕竟眼前所见太过真实,感受到的痛苦也太真实,她伸手挡住了齐王搀扶的手:“多谢姐夫,咳咳,男女授受不亲,见谅。” 她的眼中全是拒绝。 周围本来觉得她有些不识好人心一再拒绝齐王好意的人,此刻听着她的解释,却是对谢谨画眼中带了赞赏。 盛京贵女虽然比起民间的女子多了许多自由,在婚前可以与男子相见相谈,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崇尚女子贞节的。 想到谢谨画方才宁愿沉入湖底也不愿意被那些小厮还有齐王碰触,便是后面她接受相救的人也只是个身量不足的小厮,若是旁的女子活命要紧,哪里会这么坚持。 这一比较,倒是让不少男子觉得她性情贞烈了。 若是被谢谨画听到这些人的心声,估计要大笑三声,前世的她即便贵为齐王妃,可也没有和贞烈二字扯上一点儿边。 从最初便是她仗着美貌勾引姐夫,故意落水引得齐王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后来更有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她的名声当年坏到了一定程度,也不知道齐王怎么那么‘好心’还是愿意接手她,还给了她一个齐王继妃的名分。 即便她只做了十几年的齐王继妃。 不过谢谨画现在没有什么心思去看去想周围那些无干之人,她的眼睛望向四周,寻找着什么。 “秦.......他呢?” 周围一双双看似关切的眼睛,惟独没有那双阴郁的有些冷淡的眼。 秦铮悄悄的从另外一边爬出水面,远远的望着被众人围住关心的谢谨画,摩挲了下自己方才拉住谢谨画的手,眼眸中神色极淡,他看着她张目找寻着什么一般,转身悄悄的离开了。 谢家二小姐从来不缺乏关心的人,他救她,就只是为了还那一日对方为自己说了一句话给了他一瓶伤药的情分罢了。 秦铮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而谢谨画这边自然是找不到人了。 “谢二小姐是说的方才救你的奴仆吧,也不知道是哪个这么长心,救了姐姐是他身为瑞王府下人应该做的事情,说起来若不是他看起来不大,碰触了谢家二小姐,我定然会将他打杀了以保二小姐清白。” 安乐郡主出声道,对着身边的丫鬟指了指:“还不扶着谢二小姐去换洗一番?今日幸亏谢二小姐没有在瑞王府出事,否则的话,我还真的是难辞其咎,这生辰宴不摆也罢。” 安乐郡主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意有所指,指责谢谨画差点儿坏了她的宴会。 “郡主勿要怪责二姐,都是小妹不好,是我没有看住二姐,才让二姐差点儿出事儿,都是我的错。” 谢谨瑶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瑶儿,怎么能够怪你,谢二小姐比你大,却不知晓这别人的府邸最好不要乱转,结果出了此事。” 谢谨瑶相交甚好的许家千金斜着眼睛望了谢谨画一眼,如此道。 谢谨画收回了望向四周的视线,转首望着那边泫然欲泣的谢谨瑶。 “三妹,咳咳,你不是让我和你一起找耳饰吗?这是耳饰,失足落入水中倒是意外找到了。” 谢谨画始终半握着的一只手张开,上面一个银色莲花状的耳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精致无比。 有人下意识的望向谢谨瑶。 “哎,瑶儿你左边的耳饰呢......” 谢谨瑶那一副莲花耳饰精致无比,可是让许家千金偷偷注意了好久呢。 谢谨瑶下意识的捂住自己左边空荡荡的耳朵,在察觉到周围视线有异之后故作自然的放下,一脸愧疚:“二姐,我方才是拜托你帮我一起找耳饰,百合和百沫也去找了,只是没有想到二姐居然找到这边,结果累的二姐失足落入水中,这耳饰我不要也罢!。” 说着话,谢谨瑶抖着手将自己右边耳朵上的坠子扯下,向着草丛中狠狠一扔。 谢谨瑶辩解起来看似自然,实则终究有不少错漏,毕竟方才她在众人面前可是说了不少谢谨画的‘好话’,偏偏没有一句提到谢谨画是为了去给她找坠子。 她垂落的目光底下是恨恨的光,恨谢谨画一点儿面子不给她留下,当众揭穿她。 看着谢谨瑶的作态,谢谨画觉得恶心,面上却是苦涩:“这终究是母亲专门为你打造的,你一向喜欢的,倒是我累的你丢弃心爱之物了。” “可以扶我去梳洗一下吗!” 谢谨画没有再多说什么,可是也已经不需要她再多说了,在场没有傻子。 不少公子望着她袅袅婷婷消失的身影,眼中都忍不住露出怜惜之色,看着谢谨瑶的目光有了些不喜,连几位小姐也是悄悄的离着谢谨瑶远了些。 “我记得方才瑶儿你好像也去过湖边吧。” 许家千金状似无意的道。 谢谨瑶握紧了手,帕子被攥成了一团,她感觉格外的孤立无援,忍不住的望向了那边有些出神的齐王:“大姐夫。” 她喊着他,眼中带着隐隐求救的光芒。 齐王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往日里觉得谢谨瑶还算伶俐可爱,今日却是如此莽撞,想到谢谨画惨白的唇,他看着谢谨瑶的眼中闪过些不喜...... “方才我确实看到瑶儿在湖边走过,想着这边危险,便劝她离开了,想来她的坠子就是在那时候丢的吧。” 齐王都开了口,作了证,便是心有疑虑,也要做出一副信服的样子,却也只是一幅样子罢了。 —— 谢谨画泡在热水中,被冰湖浸泡过后僵硬的身子一点一滴的缓和了过来,只是极致的冷乍然遇到热,却是刺刺麻麻的,不舒服的很。 谢谨画感受着全身每一寸肌肤的难受,想到方才谢谨瑶的难堪,她唇角便露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 谢谨画伸出莹莹如玉的指尖,带着水汽的指尖上捻着那一枚银色的莲花坠子,轻轻的晃动着,那精致的莲花纹路映入眼帘,可不是她亲手设计的纹样吗? 指尖轻轻的扬起,莲花坠子直接被扔到了地上,没有丝毫可惜。 前世与今生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前世经历这般她愿意维护谢谨瑶,而现在,她不愿意了。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房门被猛的推开,一向稳重的百合面上满满的焦虑,冲入了房中:“小姐,小姐你怎么样。我听说你落水了,你怎么会落水,你不是和三小姐一起过去那边的吗?三小姐难道还不回当场喊人吗?” 百合话语中对谢谨瑶全是不满。 百合前世的时候便一直对谢谨瑶有疑虑,可惜谢谨画一心将谢谨瑶当做最重要的小妹,明明有那么多疑点破绽,她也从来不去看不去想。 谢谨画伸手拍了拍百合的手臂,在对方恨恨的眼神中,笑着道:“我以后会小心的。” “小姐,呜呜,幸亏你没事,你如果有事的话,我们可怎么办,百合你快别说些有的没的了,三小姐我看着她在外面等着说是想要来给小姐你道歉,估计她也是一时被吓到了。” 哭哭啼啼跟着进来的是百沫。 第四章 登徒子 谢谨画淡淡的看了百沫一眼,在对方有些不自在的停住了抽噎的时候,才仰首靠在了浴桶边上,微微闭上了眼睛:“我身上寒气重,若是见了三妹会给她染上寒气,百沫,你去将我的意思告诉三妹,我不怪她,反而是她要见谅我让她受惊一场。” 谢谨画仿佛还是那个对谢谨瑶宠溺至极的二姐。 百沫没有察觉不对,面上带了笑,连连应着往外走去。 “这个百沫,怎么如此,小姐你也真的是对三小姐太心软了,明明就是她......” 谢谨画指尖探到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 百合闭嘴,顺着谢谨画的目光望向窗口,那里有一道人影侧立。 “瑶儿只是性子骄纵了一些,本性还是好的,今日之事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只是连累了瑶儿受惊,日后我自然会补偿于她。” 那道纤细的影子消失在了窗侧。 百合愕然的望着,好半晌才出声:“小姐,那是——” “有些人心大了,一身侍二主罢了。” 谢谨画冷笑一声,又撩起了一捧热水,迎着头面浇灌而下。 沐浴过后,到底是舒畅了许多,百合捧给了谢谨画一身紫色罗裙。 水珠顺着少女浓纤合宜的身段缓缓滑落,明明是还未曾及笄的十四岁少女,却已经有了女子最诱人的身段。 百合望着赤裸着身子谢谨画,眼睛全是赞叹自豪,她平日里稳重,但是就是见不得美人。 谢谨画看她那副痴态,忍不住轻笑,直接从水中跨出,赤脚踩在地上,伸手去拿百合手中的衣裙。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百合回神,厉声呵斥:“谁!” 她挡在谢谨画的身前。 外面传来了男人恨恨的咒骂声:“你这个贱种是不是不长眼睛,居然敢撞我,找死!” 那恼羞成怒的声音中夹杂着阴狠。 踢打声撞击声不断,却就是没有被打的人的呻吟声。 谢谨画本来只是皱眉听着,以为是瑞王府或者是谢谨瑶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可是当她听到那年轻男子嘴里越来越多的骂道什么奴子,什么贱人之子的时候,猛的想到了什么,面色剧变。 “小姐,你做什么!” 不顾百合焦急的喊声,谢谨画径自走到门边,随手拿起博古架上的一个花瓶,然后一把推开门。 花瓶砰然击出,瓷器碎裂的同时伴随的是男子哎呦痛叫声。 谢谨画一脚踹向那捂着自己颜面的男子:“登徒子,光天化日你居然敢行此偷窥下作之事,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被毒打的男孩儿捂着肩膀慢慢的站起身子,垂低了眼眸,仿佛对面前发生的一切怯懦一般。 谢谨画却不知道,旁边捂着肩膀看起来怯懦的男孩,正将指尖中夹着的一枚银针,悄悄的藏了起来,方才如果不是谢谨画突然一花瓶砸过来的话,那针会扎在年轻男子的要害处。 秦铮的眼中有阴郁冷残之色闪过。 那一刻,他不像是一个孩子。 “别打,哎呦,别打,我是安王府——” 地上的男子翻滚着想要起身。 “我管你是安王府的阿猫阿狗,敢做下这样的下作事,你找死!” 谢谨画一脚踹到对方的气门上,地上人的喊声被惨哼截断,直起来半边的身子也重新倒下。 谢谨画是练过拳脚骑射功夫的,力道比起一般女子可是大的多了。 更何况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垂首站着的男孩下巴上的青紫,嘴角隐约的伤痕,她更是气的不吝啬自己的力气,专门挑着年轻男子多肉容易疼的地方踹。 “百合,还不叫人来将这个登徒子给绑了?堂堂瑞王府居然有这种淫邪之人,我今日便当做是为瑞王府除害!” 谢谨画最后一脚踩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的男人的胸口位置,吩咐了一声。 百合恨恨的瞪了一眼地上鼻青脸肿的男人,上前也狠狠踹了对方一脚,然后才转身跑,边跑边喊:“来人呀,有登徒子,快来人呀!” 只是一忽的功夫便有声音传来。 “登徒子在哪里?哪里有登徒子?” 其中夹杂着百合隐隐的哭声:“我们家小姐今日是招惹了哪路鬼神,什么倒霉事情都给碰上了,幸亏小姐沐浴更衣后登徒子才来的,否则的话我们家小姐可怎么办。” “你说沐浴更衣之后便是沐浴更衣之后,你说登徒子就是登徒子,还不一定是不是其中另有隐情,谢家的二小姐可真是多灾多难的,先是在湖中落水,又是遇到登徒子,我今日的生辰宴看来真的是与她犯冲了!” 安乐郡主那高昂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便听的清楚,字字句句都在针对谢谨画。 众人走到近前的时候,眼中所见便是静静站在一边穿戴整齐,一派飒然之姿的谢谨画,还有躺在地上捂着胸口胳膊大腿腹部哀哀惨哼的年轻人。 他的面上青紫一片,有被花瓶砸的,也有谢谨画有意无意打的,看起来面目有些模糊,但是对某些人来说,却还是很容易辨认的。 本来只是来看热闹的安乐郡主惊叫一声二哥,扑了上来。 “二哥,是谁这么狠心将你如此作践。还将不将我们瑞王府放在眼中了!” 安乐郡主狠狠的瞪向谢谨画。 谢谨画盈盈站立一边,檀口微张,露出一副刻意夸张的表情:“郡主你说他是二公子?不可能,二公子人品贵重,行事端方,前几日国子监周大儒不是还赞叹过他其行君子,其章可表,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的房门外?” 谢谨画句句赞叹,却比拿真刀子扎肉还疼,他扎的是人的心,本来还在喊疼的瑞王府二公子面色涨红,只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嘲笑讽刺猜疑,一把拉住还要争辩什么的安乐郡主,咬牙:“我,我是偶然路过,不小心被这贱奴撞倒,才会被二小姐误会,都是一场误会,此事便就此揭过。” 望向那边不知道站在角落处的秦铮的表情却是阴狠无比的。 谢谨画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面色一冷,上前了一步,居高临下望着二公子:“二公子说是误会便误会吧,只是小女有一事不明,这里是后院女眷的住处,没有想到二公子进出后院女眷的住处倒是方便,连一个通报的人都没有,也不怕被撞到些不能看的,看来瑞王府的女眷都对二公子的人品信任有加呢。” 周围那些围观的人中有未婚的女子和有未婚女儿亲眷的夫人,此刻眼神纷纷变化,不动声色的往二公子的远处挪,同时间压低了声音开始了窃窃私语:“没有想到瑞王府二公子是这般人,谢家二小姐说的倒是有理,怎么就这么顺畅的入了后院儿。” “表面上花团锦簇的,背后谁知道。” “这不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老子如此,儿女也不是省心的。” 二公子离的有段距离没有听清楚,安乐郡主却是听的清楚,她的面色阵红阵白。 “我们瑞王府的人确实都对我信任,往日里什么事情都好商好量的,哪里像是你谢家二小姐心思诡异,看谁都别有用心!” 二公子自觉抓住了谢谨画的话柄,大声喊道。 谢谨画笑而不语。 “二哥,求你别说了!” 二公子自觉自己说的对,安乐郡主却觉得自己面皮都被扒下来一般的疼,她对上谢谨画那带着些同情与嘲笑的眼神心底忍不住发寒。 她二哥的德性她知晓的清楚。 他真的是偷看过府中不少丫头洗澡,还强迫了几个丫头,往日里入这后院如同入自己的书房。 二公子偷看强迫丫鬟她不在意,可是若是他偷看的不止是几个丫鬟呢。 安乐郡主想起了自己有几次沐浴的时候似乎看到窗外有人影晃过。 少女的指甲忍不住的掐入二公子的胳膊上。 第五章 她不是狐媚子 “三妹你作死呢!” 二公子疼的哀嚎一声,一把推开安乐郡主,自己的身子一歪,也撞到在了地上 “疼死我了,三妹你还不快扶起我!” 二公子朝着安乐郡主伸手。 “今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二哥也说了,是这贱奴冲撞他,我自然会处置这贱奴的,二小姐便——” 安乐郡主往一边移动步子,躲开了二公子的手,她现在只想要回到自己的房中,然后一个个的审问自己的丫鬟。 只是她随口却是将矛头指向一边无辜的秦铮。 谢谨画眼底一沉,走在秦铮的面前:“这便是方才入水救了我的孩子,多亏了他,方才没有来得及道谢,便专门找来想要好好感激一番,只是没有想到二公子这么巧的也来了,正好撞见,这孩子今日不止无过,甚至于我有恩,若是郡主不待见他,不如让他暂时去我尚书府中如何?” 秦铮在瑞王府过的什么日子,谢谨画即便没有尽知,也知晓个一二,只是那一二已经足够她下定决心将秦铮带走。 “他是我们瑞王府的奴仆,生是瑞王府的人,死是瑞王府的鬼,救了谢家二小姐是他报效瑞王府,其他的,谢家二小姐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嗷!” 二公子心里恨毒了秦铮,也顾不得身上的各处剧痛,直接拒绝谢谨画的提议。 下一刻他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小腿大吸气。 谢谨画收回了脚:“抱歉,二公子在这里太大只了,方才没有注意到。” “谢谨画,你不要欺人太甚!” 谢谨画面对着安乐郡主的怒容丝毫不惧,嗤笑一声:“方才也许是我说的太客气了?郡主也许没有弄清楚,不是我求着要将那孩子带走,而是我必须将他带走,否则的话,我真的担心自己前脚走了,二公子后脚就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毕竟二公子方才可是正好在我房门外和这孩子撞上,安乐郡主和二公子不愿意我将人带走,难道是......心虚?想要杀人灭口?” 谢谨画这话说的真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安乐郡主被堵的脸色涨红,指着谢谨画,咬牙切齿:“好,你带那个奴才走,既然谢家二小姐这么喜欢一个奴才,我瑞王府有什么舍不得的!” 安乐郡主特意加重喜欢两个字,用心不可谓不毒。 秦铮虽然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不容易被人猜测,但是到底是男性,安乐郡主的话出口,那些本来议论二公子的人忍不住眼睛就在谢谨画的身上来回打量,充满探究与一丝丝恶意。 他们自然不觉得安乐郡主的话可信,但是不妨碍这些嫉妒谢谨画的女人故意去相信。 谢谨画却是对那些视线恍如未见,径自转首望向站在角落中始终没有动,低垂着头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一般的秦铮面前,伸出手:“跟我走,好吗?” 谢谨画的眉目如画,潋滟生波,笑靥如花,引人入迷,她对着秦铮,想到面前这个还未曾长成的男孩儿前世为她所做的一切,声音不自觉的都放柔了。 秦铮抬起头,注意到谢谨画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的小梨涡,浅浅的,却格外的好看,他记得她那一次给他药的时候也是这么笑,那一次阳光在她的脸颊边划过,那梨涡仿佛都闪着光一般。 比她的那一张艳丽多姿的容颜还要有吸引力。 秦铮的指尖动了动,想要碰一碰,捏一捏,那双阴郁的眼睛狠狠的盯着谢谨画,像是幼兽在盯着猎物一般,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一口一般。 对上秦铮那狠狠的目光,谢谨画面上的笑都差点儿挂不住,她莫名觉得脖颈有些冷。 秦铮从来都是怪异的很,她前世没有了解成功这个人,今生发现自己还是不了解。 谢谨画保持着伸手的动作不变,笑的更美。 管他的,不论秦铮有多怪异,前世今生面前的孩子都对她有恩,她一定要让他好好的。 垂眸望着那只伸出来的手,也是格外的细嫩柔软,方才在冰冷的湖水中,他感受过那份细腻,和他伤痕累累的手完全相反。 在谢谨画愕然的眼神中,男孩儿终于开了口:“我不会离开瑞王府的。” 话音落下,秦铮转身便跑。 他有一瞬间冲动的差点儿真的就答应了跟着谢谨画走,忘记了他和她之间,不是一路人。 谢家二小姐倾国之姿,盛京盛传没有男人能够拒绝的了她的要求,今日秦铮却是当面拒绝,安乐郡主扑哧一声笑开,也不觉得那个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家伙碍眼了。 二公子也第一次觉得那小杂种还算识趣,他望着谢谨画,哼笑一声:“我们瑞王府的奴才,总还分得清自己的主子是谁。” 谢谨画缓缓的收回了手,心底有些遗憾,却没有恼怒,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她单知道秦铮在瑞王府过的不好,却忘记了,这里终究是他亲人所在的地方,现在的他,也许还对瑞王府抱持着一丝希望。 转首望向那些用看笑话眼神望着自己的人,谢谨画轻轻的捋了捋自己鬓边的发丝,面上是风轻云淡的笑:“他对瑞王府忠心,那瑞王府更加不能够亏待如此忠心之人了,君子不强人所难,我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今日之恩,我记下了,我看刚刚那孩子伤的不轻,想来瑞王府应该不会禁止我的丫鬟偶尔过来照料一下吧?” 谢谨画虽然是笑着说这些话的,却是字字句句满含着讽刺,仿佛她对秦铮方才的那点儿在意全是假的,重点便是讽刺瑞王府小人。 “你......好,一个奴才能够让谢家二小姐惦念,是他的福分,我瑞王府自然也不会小气的阻拦!” 安乐郡主听出了谢谨画的讽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给了身边几个丫鬟一个眼神,他们扶起不满意要争执的二公子便走。 今日瑞王府,安乐郡主的面子算是丢尽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名声更差。 谢谨画笑盈盈的望着一个个看热闹不嫌多的走远了,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幸亏百合扶住了,她在冰水里泡了许久,内里其实虚的厉害。 “小姐,你身上好烫,我现在马上去找大夫......” 百合一碰到谢谨画的手,便有些讶异的低喊了一声。 谢谨画按住了百合的手,压低了声音:“别,立刻回家,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方才那二公子都能够在她洗澡的时候摸过来,如果不是秦铮的话,她今日便算是栽了。 “二姐,我听说那瑞王府的二公子居然敢行窥探之事,你有没有事?二姐你别怕,我们也是堂堂尚书府的小姐,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父亲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谢谨瑶一脸担心赶了过来,开口便恨不得给她栽一个和男人有首尾的名声,这个妹子,究竟是有多恨她? 谢谨画忍不住笑:“瑶儿多虑了,让我吃亏的人还没有出生,与其担心我被怎么的,不如担心那位二公子现在能不能够起身呢。” 丢下这句话,谢谨画直接扶着百合的手便走,丝毫没有再搭理谢谨瑶的意思。 谢谨瑶侧首望见齐王望着谢谨画背影时候眼底的一抹惊艳,五指慢慢的握紧,扯开一抹状似天真的笑:“姐夫,二姐的性子一向好强,也许只是她不好意思说......” “你二姐性子好强,就像是她说的,一般人确实是占不了她的便宜,今日之事,休要再提了。” 齐王打断了谢谨瑶意有所指的话。 谢谨瑶一口气憋住整张脸都有些变色 —— 秦铮推开那扇窄小破旧的木门,一股子阴冷潮湿的气息从门口冲出。 秦铮的面容却是比那屋中的气息还要冰冷,他掩住门,随意的将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往下脱。 手碰触到了怀中的东西,少年取出,望着那只小小的瓷瓶,眼眸低垂,指尖摩挲着,迟疑的,他小心的将其放到了一边。 衣服彻底落地,少年单薄的背脊处也显露出了一道道青紫於痕,鞭痕红肿,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伤痕,旧伤未愈,新伤又添,有些还没有愈合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发烂,让人看着便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秦铮仿佛丝毫没有感觉一般,走到墙角的矮柜前,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唯一的一件换洗衣物,正要换上,身后传来一道沙哑阴冷的声音:“你去做了什么?” 秦铮的身子一僵,慢慢的转过身子,望着面前拄着拐杖的老妪,面容僵硬冷漠,没有出声。 对方既然来了,就是知晓了。 “跪下!” 老妪厉呵一声,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秦铮跪在了地上。 “你可知错!” “她帮过我。” 秦铮的声音带着倔强。 “帮过你?她帮了你什么?只是帮你说了一句话,给了你一瓶子廉价的药?你根本就是被那狐媚子的美色所迷!” 一拐杖重重的击打在了秦铮光裸的背脊之上,一道红肿迅速覆盖在了其他的伤痕之上,那几处被泡的发白发烂的伤口撕裂开来,流出潺潺的血迹,秦铮闷哼一声,低垂的眉眼中却是全然的冷厉:“她不是狐媚子。” 少年一字一顿,仿佛在强调什么真理一般。 第六章 血的温暖 “还说不是狐媚子,才只是见了几面就让你这么维护,她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那老妪被秦铮不知悔改的态度气的发抖,下一刻,她的眼睛望向了放在矮柜上的药瓶,手中拐杖一扫,在秦铮瞪大的眼睛中,那被他一直小心珍藏的药瓶直接碎裂成了一片片。 “小主,老身请你记住,在这瑞王府,在这盛京,乃至于在这整个大庆,除己之外,尽是敌人,若是小主记不住这一点,老身不介意将那乱了小主心神的人除去。” 老妪那双浑浊的眼中,是阴冷的杀机。 秦铮按住在地上的手慢慢的抠紧,他的眼中出现的是不逊色于老妪的杀机,只是他的声音却是与眼眸中的冷厉相反的低弱:“我知道了。” “小主能够明白便好,终有一日,小主是要回去的,到了那个时候,什么样子的权势美人,都尽数在小主的一念之间。” 老妪满意的颔首道:“不过为了让小主记住这次的教训,十杖如何?” 老妪已经走了,秦铮的背脊之上十一道新增添的痕迹让他的整个单薄的背脊都肿起了一大片,乌青红肿的皮子紧紧的贴附在那些肿胀之上,看着骇人的很,秦铮慢慢的以手撑起自己的身子,踉跄着走到了矮柜面前,他望着地上那碎裂的瓷片,看了很久。 半晌,少年蹲下身子,伸出了手。 瓷片按住在掌心,一点点的用力,掌心中濡湿温暖的血液流淌而出,那是他短暂生命中,唯一抓住的温暖。 —— 马车上,谢谨画晕晕沉沉的,几乎是陷入了半昏迷中,重生伊始,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她几乎是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此刻一松懈,在冰水中浸泡的后遗症便出来了。 全身上下一时间冷的发抖,一时间又热的像是身处火炉之中,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帝后大婚的那一夜,又见到了那个得意笑着的谢谨瑶,听到了她一字一句剜心之言。 丈夫背弃,妹妹背叛,亲人不理,儿女不问,到了最后,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还在意她,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来得及再见。 眼前恍惚又出现出嫁时候少年那双阴郁悲伤的样子,他对她说着,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谢谨画猛的张开眼睛,同时间马车猛的停住,她的身子一晃,差点儿栽倒。 “到了?” 谢谨画伸手扶着额头,皱着眉沙哑着声音问。 “小姐,三小姐的马车在前面——” 百合担心的声音传入耳中。 谢谨画的指尖一顿,百合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她已经听到了外面谢谨瑶的哭泣声。 “娘亲,呜呜,娘亲是我的错,我不小心落下东西,结果害二姐掉入水中,还害得二姐差点儿被人——”侮辱。 这里还是尚书府大门口呢,谢谨瑶,你真的是不负我的期待,时时刻刻不忘想办法给我抹黑。 谢谨画在谢谨瑶最后一句话出口之前,已经径自掀开了马车帘子:“为妹妹做什么都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应该的,姐姐没事的,妹妹快别伤心了——” 话没有说完,谢谨画在百合的惊叫声中一头向着马车下栽去。 “小姐,小姐!” 百合眼明手快的拉住了谢谨画,谢谨画双眸紧闭,似是彻底昏迷了过去。 “好烫,小姐在发高烧,快叫医者呀!” 百合的喊声继续,彻底掩盖了谢谨瑶的声音,尚书府门前一片慌乱,这个时候,谁会去想谢谨瑶那意有所指的话语,注意力都放在昏迷不醒的谢谨画身上了。 有的人则是忍不住将方才谢谨画昏迷前最后的话语与谢谨瑶的话联系在一起。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谢家三小姐害的二小姐落水,二小姐非但不怪,还为她开脱,虽然听说二小姐性子一向不好,但是对幼妹倒是不错。 只是这三小姐到底年幼,为了个物件儿就害的自己亲姐落水出事,到底是欠缺了一些。 “娘!” 谢谨瑶忍不住拽住了尚书夫人黄氏的袖子,眼中带着不知所措。 她提前一步赶回来就是想要在尚书府门前将谢谨画的事情闹大了,哪里知道现在面对这些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的成了自己了。 黄氏瞪了小女儿一眼,面上一派焦急,赶到了昏迷的谢谨画身边:“画儿,画儿你怎么样,来人,还不快将二小姐送回房中安置,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陈麽麽,你去请宫中的太医过来!” “娘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娘亲......” 谢谨瑶被丢在一边,她看着黄氏围着谢谨画转悠,心中全是不安,又忍不住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回去再和你算账,还不快走!” 黄氏对自家小女儿的那些个小心思看的清楚,现在哪里是能够在外面多说些什么的时候,瞪了她一眼,有些恨其不成器的意思。 谢谨瑶眼眶中湿润的很,这一次,是真的委屈了。 外面众人的窃窃议论还在耳边,都是猜测谢谨画这般和她有些什么关系的,谢谨瑶脸上发烫,不敢再多呆,赶忙追上了黄氏的脚步。 —— 宫中来的太医放开了谢谨画的手,转头面向众人:“二小姐身子受寒严重,内热外寒,恐怕伤及了根本,老夫先要为她扎针退热。” 屋子中围了不少的人,听到此话不管真心假意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娘亲,姐姐......” 谢谨瑶还要说些什么。 “瑶儿,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晓了,我知道你定然不是有意的,你平日里和你二姐那么好,也许就是为了这个你二姐才会如此吧,只是也是你二姐太过不加考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能够为了个什么物件儿就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真是不孝。” 黄氏拿着帕子抹着眼泪,顺便给谢谨画递眼色,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便是什么都不说,当做没有发生一般,林太医是宫中的,若是真的传出什么姐妹不和的到了宫中,那才真的是没事找事呢:“林太医,请您赶快为小女施针吧。” “夫人,不是的,小姐不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是三小姐——” 那边心中难受担心握住谢谨画手的百合抬头忍不住想要辩驳,手指被握了握,她下意识的闭嘴,望向躺在榻上烧的满面通红的谢谨画,想到小姐的交代,没有再开口。 她不说话,却不代表别的人愿意放过她。 “百合,我让你跟在两位小姐身边是为了看着你稳重,结果却是这般伺候两位小姐的,瑶儿画儿不懂事,你也不知道劝着些吗?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暂时将她发配到外院,画儿身边大丫鬟的位置便是百沫接替。” 黄氏转眸一派冷肃之色,看似对自家女儿的情形动怒,却是转瞬间就将人身边的忠心人给清理了。 “呜。” 床榻上的少女轻轻的呻吟一声:“不要......娘亲,不要怪百合,是女儿让她陪在妹妹身边的......这一次虽然百合没有陪在身边,但是也幸亏他和百沫一起喊人及时救了我。” 谢谨画拉紧了百合的手,眼睛半睁着,看着有些不清醒,却还是努力的为别的人开脱,她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娘,都是我不好,要罚就罚我吧。” “画儿,你醒了。” 黄氏凑到近前,对着谢谨画一向肃然的容颜,此刻也多了些柔软,她望着谢谨画,真的像是望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一般:“你这孩子,什么物件儿有你的性命身体重要,太医也说了,你身子受寒太重,可要好好休养,罢了,既然你说与百合无关,那母亲便不动百合了,只是画儿,你这身边的下人,真的是要好好调理一遍了,母亲回头让身边的璎珞过去。” 谢谨画乖乖的点头,然后又望向一边委屈的很的谢谨瑶:“让妹妹受惊了,是姐姐的错。只是还要劳烦妹妹帮二姐给齐王殿下道歉,方才在瑞王府中为了名节问题,却是拒绝了齐王殿下一番相救之意。” 林太医是宫中的太医,黄氏知道在他面前表现母女姐妹情深的,谢谨画如何不知道趁着机会在这个人面前好好的刺激一番谢谨瑶呢? 更何况林太医在别人眼中是宫中一个普通太医,经常为一些个大臣家中女眷诊治,经历前世一番的谢谨画却知晓,林太医可是皇帝的人,出入各个大宅,能够得到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谢谨画现在便要让谢谨瑶的‘好德行’上传圣听,顺便给齐王上上眼药也是不错。 谢谨瑶想要扬名,想要成为皇家的儿媳,想要踩着她上位,那她就让她一无所有,让她想要什么便失去什么。 经历了前世最后一刻谢谨瑶的那些疯狂,她现在很清楚如何能够激的谢谨瑶失去理智。 除了齐王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妹妹?” 谢谨画望向面色有些难看的谢谨瑶,似乎是有些疑惑。 “大姐夫救姐姐也都是看在大姐的份上,姐姐却是好生无礼,让大姐夫难看,妹妹没有脸面去帮姐姐致歉!” 谢谨瑶强自忍住自己的性子,却还是夹枪带棒的一番话,那林太医在一边听着姐妹对话,眸子中闪过异色,这谢家三小姐的性子还真的是和传闻不符合,还有那齐王,和尚书府的关系,也是太好了。 第七章 偏心 “瑶儿!画儿身子虚,你去帮着去母亲房中取来血参,给画儿补补身子要紧。” 黄氏对谢谨瑶真的是无奈了,她那些个小心思她想要装作不知,却奈何旁人不是傻的,本来想着让她好好表现,现在也只能够支开了。 谢谨瑶心底更形委屈,那血参可是连自己要都没有给的,母亲真是偏心,她悄悄的瞪了谢谨画一眼,垂首应声离开。 黄氏看着谢谨瑶透着委屈的样子,看了谢谨画一眼,面上显得左右为难,心底却是不虞。 都是谢谨画惹下的事情。 “夫人,二小姐受寒严重,日后若是好好调理还是有希望好转的,若是出了差池,却是于子嗣有碍,二小姐病中尤其要注意,戒焦戒燥戒伤,保持心情愉悦最好。” 林太医和黄氏一出了里屋,便直言道。 黄氏面上顿是痛色:“这可真是,我的画儿怎么如此命苦,林太医,请您务必妙手帮画儿调理好,您说需要什么珍贵药材,我那里都有,便是我那边没有,也定然会重金求购。” 林太医看黄氏一番作态,感念母女情深,连连拦住:“倒是不需要什么极难得的药材,大多数的都应该能够寻到,只是夫人务必注意二小姐病中的心情。” 他们没有发现,在说话的时候,谢谨瑶正好躲在门后。 她听着林太医的话,眼中闪过恶毒的光。 百合正在帮着谢谨画用热毛巾擦拭手脚与额头,谢谨画呜呜着冲了进来:“呜呜,二姐,是我对不住你,你打我骂我的,都怪你,怎么办,林太医说你日后子嗣有碍,这可怎么办!” 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却是扑到了谢谨画的身上。 那声音大的,生怕谢谨画还有外面的人都听不到似的。 百合手中的帕子掉落在地:“怎么会......” 谢谨画先是愣了愣,在对上谢谨瑶那双难掩恶意的眸子时候,心底明了。 她通晓一些医术,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若是动气的话才是真的会留下病根于子嗣有碍,谢谨瑶,你真的是好毒的心肠。 在谢谨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在旁边百合连连要拉起谢谨瑶的时候,掌心中方才让百合找来的绣花针悄悄对准了自己身上的一处穴位,狠狠扎下。 “不可能!” 一声尖叫,谢谨画趁着血气上涌舌尖狠狠一咬,一口鲜血喷出,在百合和谢谨瑶的尖叫声中,鲜血溅落了谢谨瑶满头满脸。 在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林太医近前的怒吼声时,谢谨画心底默默的笑开,谢谨瑶,你白白送上门的好机会,我若是不用的话,岂不是浪费了吗? —— 林太医回到宫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想尚书府的事情,即便他见多了大宅门里和后宫的阴私,但是如同谢谨瑶那般年纪小小便开始陷害亲姐的却也是不多见的。 从前听着谢谨瑶的名声好,娇憨可爱,性子纯真,对姐妹友善敬爱,而谢谨画则是仗着美貌骄横跋扈,对亲妹多有不护,现在却是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谢谨瑶明显是听到了自己和黄氏的对话,特意去刺激谢谨画的,谢谨画被激的急怒攻心,甚至到了吐血的程度,黄氏要让谢谨瑶跪祠堂的时候,谢家二小姐却还是强撑着给这个三妹妹求情脱罪。 只是那谢家二小姐殊不知,有些人,做了恶事,若是一时枉纵,最后从来都会被更加恶毒的反噬。 谢家三小姐,根子上已经坏了。 想到谢谨瑶当时那偶然看到的一瞥恶毒的眼神,林太医正感叹着,便有内侍宣他去为皇帝请脉。 林太医平日里不多在皇帝的面前走动,若是走动,定是皇帝有事相询。 不敢怠慢,稍微收拾一番就跟上了内侍的脚步。 “陛下的身子康健,只是最近有些劳累,还需注意休息。” 林太医小心的将手从皇帝的腕子上放开,小心道。 皇帝看了林太医一眼:“听说你今日去尚书府了?” 林太医听到皇帝提到尚书府,直接躬身站起,将尚书府的所见所闻一一对着皇帝道来。 谢谨瑶话语中齐王对尚书府太过的亲近,谢家女在瑞王府出事,谢家两位小姐之间的暗潮汹涌,没有丝毫隐瞒。 只是林太医也是人,总也有些喜善厌恶的心思,忍不住的话语中便微微带了些偏向,多言说了两句谢谨画对妹子的维护。 皇帝没有发现林太医的小心思,他皱眉想着对方的话。 谢尚书掌握着户部的大权,是朝中重臣,若是站到哪边,哪边便是得到了有力的臂助。 皇帝近来感觉身子越发的疲乏,他的年纪大了,可是下面一个个的却是不省心,当年谢家大小姐及笄之后,好几位皇子求娶,最后皇帝选了齐王这个没有什么母家后台,又看着没有野心的娶了谢家的大小姐,只是没有想到,齐王与尚书府已经熟悉到那般程度,让谢家三女一口一个大姐夫的叫的亲热。 皇帝的眼眸幽深,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尚书府若是再要你去看诊,你便去好好看看朕的好儿子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这便是要林太医留意齐王了,若是他不怎么出入尚书府还好,若是他其后频繁出入被遇到的话...... 皇帝的眼神有些凌厉。 帝王之心难测,林太医深深的弯下了腰,低头应诺。 “倒是没有想到,一向家宅名声不错的尚书府,也是暗藏污垢龌龊,那谢家二女朕偶尔听闻跋扈不恤姐妹,倒是没有想到她最后还会给那妹子求情,可见真的是有些事情不能够只看表面,你且尽力看诊吧。” 皇帝随意的说着,却是想到了齐王一向的表现,他便真的没有野心,真的一心做个贤王吗? 世上如同谢家三女那般的人才是最多的,名声经营的尽好,却比谁都龌龊多心。 —— “小姐,你怎么还给三小姐求情,三小姐明明就是故意的,您就应该让她去跪祠堂。” 百合给谢谨画喂着药,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眼中忍不住的带了一分的怨色。 自家小姐若是真的留下什么病根,影响了子嗣,便是再美,日后也没有个好归宿,谢谨瑶做的那般的亟不可待,谁还看不出她的那些个心思。 “三妹年纪尚小,我这个做姐姐的,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她一二分的,这次,可能是我与她有些什么误会吧,说开了也许就好了。” 谢谨瑶望见了门口露出一角的身影,望见了对方腰上那块通透的鲤鱼玉佩,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如此道。 虽然不怎么喜欢自己这副白莲花的作态,毕竟前世谢谨瑶用的多的让她有些恶心,但是对此刻的她而言,只要能够让谢谨瑶不好过,她便尽量忍忍罢了。 黄氏罚谢谨瑶跪祠堂算是惩罚?笑话! 那祠堂中虽然阴冷,但是只要生上暖炉,铺上被褥,点上熏香,送上热水热食,那惩罚也便不是惩罚了,谢谨瑶每次闯祸,可都是如此这般应付的。 谢谨画要的是让谢谨瑶这次好好的受一次教训,更何况,就算不能够让谢谨瑶再受到一些教训,让她对自己这个二姐继续看轻也是不错的。 有一句话谢谨画一直很认同,预先使人疯狂,必先使人张狂。 谢谨瑶前世闯祸自己都会淳淳教诲,在她心中便是看不起她,折磨她,现在她不教诲她了,不折磨她了,便让她看看谢谨瑶还能够走多远,凭借着黄氏对她的宠溺! 父母父母,只是却是不知道,母亲已经这么偏心,父亲又是如何,谢谨瑶在她死前的那一番话像是最恶毒的诅咒一般烙印在心间,从来不曾有一刻或忘。 她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看清楚,看明白,即便是失望的,她也要清清醒醒的失望,而不愿意糊涂半生。 谢谨画笑着,垂低的眼眸中却是凌厉之极的光。 —— “呜呜,娘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是二姐想不开,怎么就会吐血,不过林太医不是也说了没有大碍吗?娘亲你相信我,我真的就是一时震惊,忍不住想要让二姐知道真相。” 谢谨瑶看着黄氏半天不理自己,有些惴惴不安的看了她好几眼,最后牙关一咬,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黄氏本来是打算好好教训她一顿的,让她长个记性,可是看到最疼爱的小女儿那泪珠子,心底就是一软,冷硬的面色再也无法维持,罢了。 她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着谢谨瑶轻轻招手。 谢谨瑶眼睛一亮,立马冲到了黄氏的怀中:“娘亲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瑶儿,听着,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黄氏直接打断谢谨瑶的辩解,她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发丝,望着小女儿面上的不解:“母亲不需要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母亲总是会帮你的,只是有些事情做之前要想想自己能否善后,能否让人站在你这一边,若是能够让所有人或者你想要拉拢的人站到你这一边,你便放手去做,不要犹豫,若是结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那便不要去做,便是忍不住做了,便将事情彻底掩埋,让所有人忘记你的错!” 黄氏的一番训诫让谢谨瑶有些愣怔,她呆呆的抬首望着黄氏:“可是......那是二姐。” 她虽然恶毒,虽然看谢谨画不惯,可是她却还知晓谢谨画是自己的二姐,自己的母亲不应该会是这般的态度。 黄氏的面色有些激动,手忍不住一紧,拽住了谢谨瑶的发根,咬牙:“尚书府的小姐只有你大姐和——” 黄氏的话语还没有说完,房门砰然一声被重重踢开:“黄氏!” 第八章 继妃人选 “......老爷。” “父亲。” 黄氏和谢谨瑶望着来人,面色同时一紧。 尤其是谢谨瑶,忍不住的抓紧了黄氏的手臂,不敢看谢父的面色,父亲是不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了,该死的谢谨画,定然是她告状的。 “爹你不要听二姐胡说,她今日如此都是她自己不小心,和我无干,我告诉她实话也是好心。” “瑶儿,出去!” 黄氏眼看着谢父的面色越发的沉了下去,一推谢谨瑶的手臂,沉声催促。 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长脑子,才告诉她那一番话,又主动挑起,生怕别人忘记她的那些个错误。 “你教导的好女儿!” 谢父听着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忍不住瞪了黄氏一眼,眼中全是失望:“我以为将尚书府全权交给你管理是正确的一件事情,现在想来,却是有些欠考虑了。” “老爷,妾身知晓自己做错了,妾身知晓自己没有管教好瑶儿,只是瑶儿终究是我们心爱的小女儿,她心性天真,没有多少心机,心直口快的,便是一时犯错也是无心,妾身定然会好好补偿画儿的。” 黄氏捏着手帕的指尖不断的掐紧,心底恨的要死,面上却满满的都是愧疚。 谢尚书望着黄氏的作态,眼眸深沉:“我不管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画儿是谢家的女儿,她要好好的。” 黄氏听着谢尚书这与警告无异的话语,指甲猛的狠狠一掐掌心,若不是手中的帕子,恐怕她的掌心都要被尖利的指甲戳出一个血坑。 “老爷放心,瑶儿是我们的女儿,画儿也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待她如何,老爷也看到了,比起瑶儿的吃穿用度都要好。” 黄氏心底恨的咬牙,面上却是一派恭谨。 谢尚书点点头:“我自是知道你用心,只是瑶儿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别任凭着她的性子来,她今日做下的冲动事情是在自家府邸,还可以说一句年少无知,到了别的地方,就是我们尚书府的家教问题了。” 谢尚书这话不冷不热的,带着些敲打的意味儿,黄氏在别人面前一向强势,在谢尚书面前,却是不敢多坑一个不字,连连认错。 谢尚书年轻的时候是探花郎,风流俊美,引得多少女子争风,黄氏则是容颜平凡无奇,当年对谢尚书一见钟情,凭借着自己的家世几乎是逼着探花郎娶了自己,只要见过谢家姐妹的人都说长的不肖母亲,而是肖父。 也幸亏肖父。 这么多年黄氏为着这个多有自卑,在谢尚书面前一向是退让恭敬的,只是谢谨画。 黄氏眼底含着一丝丝的愤恨与怨毒。 看谢尚书说完了话,迟疑了下,黄氏抬头:“老爷,画儿现在也已经及笄了,瑞王府中发生那种事情,她的身子又不知道是否能够调理好,却是需要尽早为画儿日后打算了。” 谢尚书皱眉,黄氏的意思是要为谢谨画打算嫁人事宜了。 半晌,男人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谢尚书问的黄氏是否有好的人选了。 “妾身确实相看了几个世家公子,各个都是好人才,本来凭借着画儿的容貌,即便她的名声有些瑕疵也是无碍,只是——” 在谢尚书疑惑的目光中,黄氏小心斟酌着自己后面的话:“老爷您也知道淑儿怀孕了,前段时日大夫诊断了,说是淑儿的身子有些不好,尤其是生产的时候很可能......” 黄氏眼眶有些红,这件事情,她是真的伤心。 “不怕老爷说我这个母亲偏心,我就是想着若是真的有个万一,那齐王府中小郡主和将要出生的小世子可怎么办,画儿一向爱护姐妹,她的年龄正合,齐王又是人品贵重,近来看着对画儿有些心思,我便想着,若是不得已的话,便让画儿入了齐王府,做那正经的王妃,也替我苦命的淑儿照料孤苦无依的儿女一双。” 黄氏哽咽出声,拿着帕子擦拭了下眼角。 她其实不怎么想要谢谨画嫁入王府的,可是那时病榻上的大女儿千叮万嘱的,没奈何,黄氏只能够尽力。 谢尚书的面色很难看,他冷冷的望着黄氏,眼中满是猜疑:“真的是淑儿自己想到的让画儿入王府?” 为的却是这个,而不是自家大女儿要不好了的事情。 黄氏只觉得心底一凉,面前的男人即便到了这个岁数还是隐约可见俊秀风姿,可是她却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此刻格外的陌生。 这算是什么! “对,是淑儿自己要求的,她也是在病榻上冥思苦想才决定的,老爷,您就当做可怜可怜这个大女儿吧,再说也不一定便真的会要画儿嫁过去的。” “我不同意,我不要二姐嫁入齐王府,娘我不要!凭什么那个狐媚子能够去齐王府,我也是大姐的妹妹,我才是应该接替大姐做王妃的人!爹娘你们好偏心!” 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谢谨瑶手中捧着一本册子,本来是要在父亲面前表现的,此刻她的眼睛赤红,进入房中便直接摔了手中的东西,大喊大叫了起来。 “闭嘴!” “瑶儿,你疯了不成!” 谢尚书的怒喝,黄氏的无措夹杂着谢谨瑶的大喊掺在了一起,让房中嘈杂成一片。 最后以着一个巴掌结束。 谢尚书一巴掌摔在了谢谨瑶的脸颊上,让她冷静了下来。 “回去抄女则女戒各十遍,没有抄完之前不准你出门吃饭!来人,将三小姐送入房中!” 没有搭理谢谨瑶一脸的控诉不甘,谢尚书直接吩咐人将她驾走。 “这就是你说的天真烂漫!我不管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未雨绸缪的法子,我只告诉你一句,齐王虽好,我们谢家却不一定要绑死在他的身上。” 谢尚书对着黄氏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出了门外,他腰间的鲤鱼玉佩轻轻的晃动着。 黄氏望着那块他佩戴了十几年的玉佩,望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她听不进去谢尚书最后半句话的意思,她就听进去了他前面那些对谢谨画的维护。 黄氏突然间一把将面前茶几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掀翻在地,她疯狂的砸着,仿佛这般便能够舒服点儿。 身侧是奶娘婢女慌乱的劝告声,黄氏却觉得隔着一层什么一般,听不清晰,她的脑袋中此刻全然被愤恨与耻辱所占满:“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那个该死的贱人总是阴魂不散,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呀!” 喃喃着,将面前能够看到的砸到的东西都砸了,黄氏呜咽着捂住了唇:“夫君......” 喉头溢出了破碎的呼喊,谢尚书却怎么可能出现。 “夫人,百沫刚刚回来,说有事禀报。” 外面传来丫鬟小声的禀告声。 想到若不是百沫没有按照她的意思看好的谢谨瑶,今日也不会发生这么一连串的耻辱了。 黄氏额头上有皱纹浮现,唇抿的紧紧的,有纹路勾勒,她冷冷的望着门口:“让她滚进来!” —— “小姐,百沫回来了。” 谢谨画正在喝着血参熬制的补汤,黄氏既然给出了好东西,她自然不会客气,往日里有些个什么好吃好玩或者对身子有好处的东西她都留给谢谨瑶,血参的话也定然会送入谢谨瑶的肚子,毕竟是她最小的妹子嘛。 而现在? 谢谨画宁愿把好东西喂了狗也不会给谢谨瑶留下丁点儿。 听到百合的话,她慢条斯理的喝下了剩下的半碗补汤,感觉腹部暖烘烘的,身上也没有那么冰冷了,才转头望向面色有些纠结的百合:“出了什么事情?” 百合在外人面前还算沉稳,在她面前却是按捺不住面色。 她的样子一看就是百沫出事了,更何况她在黄氏面前可是夸赞了百沫一句,那么忠心的丫头,黄氏的性子,总不会不调教一番的。 “百沫被夫人房中的人抬了过来,说是夫人恨她未曾好好服侍好两位小姐不说,还不知道随身伺候,此时才回来,太过不忠,便赏了她二十板子。” 百合想到百沫臀部的那一片血淋淋的伤痕,便觉得自己的臀部都跟着痛,毕竟方才在病榻前,他可是也差点儿被拉出去打上二十板子的。 不过她对百沫也不会太同情便是,百合一向看不惯百沫勾弄着自家小姐对三小姐掏心掏肺的,今日的事情更是和谢谨瑶脱不了干系,还有她当时可是被百沫拉走的,才会放小姐一人和三小姐独处。 越想越是觉得二十板子便宜百沫了。 “母亲送来的血参不是还剩下一些吗?去,将剩下的血参熬一碗汤药送去给她。” 谢谨画的话语让百合瞪大了眼睛:“小姐!那可是血参,你怎么舍得。要是你不忍心的话,我们房中还有其他的一些伤药的。” 那可是血参,就算小姐不忍心百沫受伤,也别用那么名贵的药材呀,若不是谢谨画今日出事,连他们房中都是吃不到的。 “就送血参,不止要送,还要当着母亲的人面前送,去吧。” 谢谨画对着百合微微一笑,百合晕晕乎乎的便出去了。 谢谨画的笑容不变,只是眼中染上了厉色。 血参确实是名贵东西,百沫用了却不见得承受的住。 养气补血,有助于血气通畅,对受了皮肉伤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更何况想到黄氏和谢谨瑶知晓这血参送入过百沫口中的面色,谢谨画就没有丝毫不舍。 谢谨画会如此针对百沫,是因为她对这个丫头确实恨极。 前世她自己名声最为败坏的时候是因为贴身之物被一无赖之人拿到了手中,那个时候她怒极追查,却是查到了百合的头上,谢谨画甚至将百合驱逐,只是到了后来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又是百合到了自己身边,却还是折损在了谢谨瑶的手中。 现在想来,许多事情都是自己身边人和谢谨瑶里应外合的,只是那个人不是百合,而是百沫。 再后来谢谨画被诬蔑对谢谨瑶动手,想要除去她腹中胎儿,那证据毒药被从她的密匣中找到,那匣子的钥匙当时是她和百沫一手一把。 再再后来,百沫成为了谢谨瑶身边的大宫女。 第九章 伤了脸 外间,百合亲自端着一碗血参熬制的汤药,当着众多人的面儿,大声的将谢谨瑶对百沫的恩典说了一遍,百沫为了谢谨瑶舍得给她血参这种好东西而欢喜,连身上的痛都遗忘了几分,她看到周围那些人羡慕中隐含嫉妒的眼神,只觉得神清气爽,费力的挪动了下身子,娇娇弱弱的对着谢谨画房间的方向行了个半礼,一边带着些许梗咽感动的说着小姐大恩,奴婢无以为报的话。 却没有发现,那些个下人丫头眼中是羡慕,羡慕下更多的是嫉妒,百沫明明是个丫头身子,却是小姐待遇,成日里哭哭啼啼,娇娇弱弱的,却得了谢谨画这般重视,谁甘心! 她更加没有发现自己身侧黄氏房中还没有离开的婆子,在百合说完了话,在百沫接过那血参熬制的补汤小口吞咽的时候,那变了的面色与眼中隐隐的怒意猜忌。 喝血参,百沫也配! 谢谨画对她如此之好,她真的还会对夫人忠心吗? 两个婆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谨画听到黄氏房中的婆子离开了,让百合从自己身边的几个二等丫头中选择两个得用的:“百沫伤重,估计要好好养上段时间,你看着有忠心可用的,便提拔两个大丫头。” 百合对谢谨画的信重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小姐,我就会伺候人,哪里会选人,要不然还是小姐您亲自过目。” “你的眼光,我很信任。” 谢谨画眉眼微微一弯,笑的如同春色晓月一般动人:“好了,快去吧,记得起码要有你一半的忠心机敏呀。” 百合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待!” 她像是立誓一般道。 “三小姐现在在何处?” 百合走到门口的时候,谢谨画突然想到一般询问道。 她的声音有些轻,惟独她自己知晓此刻的心思,里面居然还有紧张。 在意才会紧张。 “哎,对了,小姐你还不知道呢,三小姐被老爷禁足了,听说要罚抄女戒女则呢,虽然还是不顶小姐你遭的罪,但是老爷还是把小姐你放在心上的。” 百合出去了,谢谨画慢慢的张开了不自觉握紧的手,低垂了眸子,低声喃喃:“父亲,你的心思我到现在也看不透。” 从重生的一刻开始,她始终在想着谢谨瑶的那些话,想着谢家喊一声父母的存在,想着过去经历的一切。 恍惚惊觉,黄氏对她看似纵容,实则放纵,想到了黄氏一次次的推波助澜,想到了偶然之间在黄氏眼底看到的厌恶。 那不是一个母亲看着女儿会有的眼神。 也想到了最初在她嫁入齐王府之前谢尚书对她的几次维护与教导,想到了最后谢尚书的不闻不问。 谢谨画觉得自己越是试探,越是宛若陷身迷雾一般,看不清楚真情。 —— 百合从二等丫头里选了两个,一个看着活泼机灵,一个看着忠厚老实,虽然谢谨画说是让她做主,她还是将人带到谢谨画身前让她过目。 谢谨画看着两个在自己面前有些紧张却满面掩不住欣喜的丫头,给两个人改了名字,活泼机灵的叫百香,看着忠厚老实的便叫百穗。 百合说两个人一个擅长打听消息,一个则是细心谨慎,做事很有章法。 她也是个有成算的,选的两个人都能够帮上谢谨画,只是这里是谢府,能够做主的从来都是黄氏。 没有将这些告诉百合,谢谨画让她将百穗叫了进来:“百沫那边伤的挺重的,白日里我虽然赐了血参给她,但是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听百合说你为人细心,不如帮我去照料百沫吧,别的人去我也不放心。” “待到她好了,我自然会好好赏你的。” 百合听到谢谨画的话,眼中有些不解,却没有多说什么,这一日间,她发现自家小姐无论做什么都有章法成算,只要小姐心底有数,不会被三小姐那样的迷惑了,她便安心了。 下面新改名字的百穗恭恭敬敬的行礼:“不敢当小姐的赏赐,小姐宽厚,能够对百沫姐姐那般照料,奴婢定然尽心照料,让百沫姐姐早日好起来。” 百穗出去之后,谢谨画又叫了百香进来:“听说三妹被父亲责罚,你去厨房里吩咐人做些宵夜,悄悄的送去给她,别让三妹受苦,对了,帮我也带一句话给三妹,我知道她是有口无心,待到明日定然亲自向父亲求情,让她别心急。” 一副担心妹妹的好姐姐模样。 待到两个丫鬟都走了,百合在一边儿欲言又止的。 谢谨画挑眉:“我总要为自己名声打算吧。” 虽然她真不是为自己名声打算,就是想要故意恶心谢谨瑶和百沫的。 她对百沫越好,百沫便越是里外不是人,惹人怀疑。 而谢谨瑶,以谢谨画对她的了解,收到自己这个姐姐让人送去的宵夜,只会觉得自己在侮辱她,看不起她,嘲笑她之类的。 前世做这些是真正的关心,今生嘛,倒确实是顺着谢谨瑶的心思来的。 她就是要气的谢谨瑶越发的失态。 只要有让谢谨瑶难受的法子,谢谨画都很有耐心一一尝试。 —— “小姐——” 谢谨瑶身侧的丫头看着谢谨瑶那一副难掩愤怒看着桌上瓷碗的样子,有些害怕。 “您晚膳也没有用,要不然先吃点儿垫垫——啊!” 一巴掌摔在了那丫头的脸上,谢谨瑶一把将那碗五色圆子拿起摔落在了地上:“闭嘴闭嘴!该死的,她一定是在嘲笑我,让厨房做夜宵给我?她就是嘲笑我被禁足,嘲笑我被父亲责罚,她现在得到所有人同情了,她很得意呀,同样是姐妹,凭什么她比我长得好看,结果还比我得父亲的喜欢,我算是什么,我算是什么!” 谢谨瑶不止砸了那一碗五色圆子,甚至忍不住将自己好容易抄写了大半的女则女戒都给扫落到了地上,地上圆子汤水未干,浸湿了白纸之上的墨色,只是一忽儿的功夫,就彻底模糊了字迹。 “小姐,您抄的东西!” 丫头也顾不得嘴巴上的那一巴掌了,赶忙蹲下去捡那些纸张。 谢谨瑶望着丫头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眼前隐隐的出现了白日里谢谨画以背相对的背影,眼睛里有些恍惚之色,嘴里喃喃:“你怎么不去死,你当时就应该去死......” 她的双手缓缓的伸出,在理智回归之前,狠狠的推向了丫头的背脊。 丫头正好捡起了地上的纸稿,回头时候面上还带着松了口气的笑:“小姐,只是污了面上几张,没有什么——”事。 一声惨叫响彻在后院之间,谢谨瑶的院子中冲入了一个个侍卫家丁。 “小姐,我不是故意躲开的,呜呜,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房门被踹开,小丫头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而她对着的方向,谢谨瑶扑倒在了碎瓷片上。 是面朝下扑的,地上有点点的血迹。 “我的脸,我的脸!” 谢谨瑶的声音带着无法遮掩的慌乱,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别看,都出去,都滚出去!” 百香匆匆跑回了谢谨画的院子:“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她面上全是慌乱,只要想到方才因为好奇没有离开偷偷的躲在一边偷看偷听,最后看到的谢谨瑶面上的血迹,她就觉得天塌下来一般。 “呸呸呸,什么叫小姐出事了,小姐好好的,长命百岁!” 百合皱眉瞪了还在喊着的百香一眼,如此道。 “不是不是,是三小姐出事儿了!” 百香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对百合说道。 百合挑了挑眉,下意识的便是想着谢谨瑶又出什么幺蛾子。 往日里谢谨瑶可是用过好几次装病或者意外的招数,每次都会多少牵连到谢谨画,偏偏谢谨画想着妹妹年幼,不是故意的,不止没有多想或者找她事情,还帮着谢谨瑶擦屁股。 百合站不住了,给了百香一个眼色,便往内室走去。 “小姐,小姐您睡下了吗?” —— 谢谨瑶伤了脸,谢谨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楞,尤其在听到百香的所见所闻之后,她有种莫名的感叹。 本来只是想要让她不顺心一下,没有想到,倒是有了这么个意外收获,该说谢谨瑶倒霉,还是该说她被自己和父母惯的失去了常性,稍微有一点儿不顺心,便失了心智。 不过,对这个消息,谢谨画垂低了眸子,手抱着小小的暖炉,心底那一刻只有舒坦。 她对谢谨瑶早已经没有了丝毫姐妹情意,那是她视作仇敌的存在,对方不好过,她才好过不是? 谢谨画从来都是恩怨分明到了极点的。 “小姐,您说会不会牵连到您?毕竟是小姐您要给三小姐送去的圆子......” 百香在下面惴惴不安,其实她最担心的是自己。 谢谨画抬眸,给了百香一个安慰的笑:“三妹伤了自己是意外,不是你我摔碎了碗,更不是你我拿着瓷片往她的面上划,母亲若是问起,你们只要实话实说便是。” 百香看着谢谨画从容的笑,觉得心底也跟着安稳了下来。 小姐说的是,又不是她帮着三小姐摔了碗,也不是她按着三小姐的脸往碎瓷片上划,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说是她的过错。 百香出去了,百合看着谢谨画,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担心:“小姐,要不然我去三小姐院子那里打探一下,若是真的伤的严重的话,恐怕三小姐和夫人还是要怪到你的头上的。” 谢谨画摆了摆手:“与我们无关,我们打探什么,担心什么?好了,百合,快扶着我歇息下吧,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便是真的有什么,还要等到明日呢,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养好身体不是?” 百合看着谢谨画轻松的笑靥,觉得自家小姐现在心倒是真的宽泛了,若是以前,可不就是匆匆的赶去探寻了吗?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百合的呼吸声渐渐的平稳了下来,谢谨画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没有面对百合的轻松惬意甚至是那一点儿温柔,有的只是丝丝的怨恨与痛苦。 第十章 二夫人 每每闭上眼睛,谢谨画便忍不住的回到死前的最后一幕,无尽的黑暗中,那一寸寸磨灭的骄傲,那一分分加诸于她身上的痛苦折磨,那一丝丝缠绵到灵魂最深处的悔恨怨毒,没有磨灭,却是更加清晰了起来。 隐约间,她似乎能够听到遥遥的地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 谢谨画猜测着应该是谢谨瑶那边,她这个妹妹,一向最喜欢保养那张脸,谢谨瑶那时候最先毁了的便是她的容,现如今,倒是现世报来的快。 真希望,谢谨瑶那张脸能够毁的彻底一些。 心底这般想着,谢谨画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久久她的呼吸才平缓了下来,只是不久后,少女的身子一阵抽搐,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眉宇紧紧的皱着,唇不断的阖动着,陷入了更深沉的梦魇之中。 —— 谢谨瑶确实伤了脸,只是没有谢谨画期待的伤的那么严重,只有左边脸颊一道寸许的痕迹。 只是在谢谨画眼中伤的不太严重,在一向爱惜容貌的谢谨瑶眼中,在镜子中看到这道血痕的时候,却是比割了她一斤的肉还要痛苦疯狂。 “都怪二姐,都是她让人送来那什么五色圆子,我才会意外被割伤,娘,娘,你要为我做主!” “呜呜,一定是二姐记恨我,一定是她故意的!” “她就是想看我难堪,她就是在报复我!” “我不活了!这个样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娘你要为我做主!我也是你的女儿!我毁了容,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我本来便困乏,吃了那圆子之后脑袋莫名一晕,否则的话怎么会摔破碗正好割伤了自己!” 谢谨瑶开始闹,开始拼命的闹,一口咬定就是谢谨画故意设计自己的。 黄氏一边安抚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咬了牙:“去,让二小姐马上过来!” “瑶儿,瑶儿,你放心,娘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伤的,娘一定帮你——”报仇两个字,黄氏没有出口,可是她眼中的狠辣意味却是让本来闹的正厉害的谢谨瑶都有些惊到。 —— “小姐,怎么办,夫人一定是找你去责问的!” 外面院子中两个膀大腰粗的婆子立在那里,看架势就是来者不善。 百合面上全是焦虑,一边的百香也是快要哭了。 谢谨画望着两个丫鬟害怕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你们在想些什么,我再怎么说也是谢家的二小姐,母亲难道还能够吃了我不成,去,告诉那两个婆子,我身子虚,不适走动,若是不小心伤了根本却是要她们吃挂落了,我也不忍,让她们等着,待到我找到张软榻便去母亲房中。” 她心知肚明不会善了,却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是言笑晏晏的样子,百合一想也觉得黄氏无论如何不会对谢谨画太狠,放心的出去了。 只是百香还是忧心忡忡的。 谢谨画招了招手,在百香耳边吩咐了几声:“你去北院,这般......” 百香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谢谨画话音一落她便赶忙冲了出去。 外面传来百合呵斥婆子的声音,还有两个婆子不甘不愿嘟囔的声音。 “小姐,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夫人一向偏疼三小姐的,三小姐这次伤了脸,就算是她自己作的,耐不住夫人觉得是我们害的呢,要不然我去找老爷去——” 谢谨画按住了百合的胳膊:“母亲还没有对我如何呢,我便上赶子去找父亲告状,这也太过了,让别人如何想我。” 她压低了声音,眼中是不掩饰的冷:“便是真的要父亲知晓什么,那也要是父亲自己发现的‘真相’。” —— “你说这二小姐这么久还没有备好软榻,是不是故意拖延?” 一个脸颊瘦小,颧骨高高凸起的婆子看了看天色,这都站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如果不是手中的荷包,她才不等呢。 另外一个胖乎乎的婆子呸了一声,有些不满的开了口:“故意拖延,我看是不想去吧,自己做了亏心事,结果却不敢露面,我们可是夫人身边的人,这二小姐这么怠慢,我看着果然是性子骄纵的很!也怪不得会那么算计三小姐。” “我们也别等什么软榻了,二小姐如果怕颠簸,让人背着就好了,想来夫人也该等急了。” 荷包里的东西虽然好,但是夫人的吩咐更不敢怠慢,两个人对视一眼,不顾丫鬟的阻拦,直接便冲入了房中。 —— “莲儿,你说我这镯子好看吗?比起大嫂手上的那镯子呢?” 头发上簪着好几支金簪显得有些过于累赘的妇人举起自己的腕子,对着阳光照了又照,摸了又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二夫人,您这镯子好看,本来是和大夫人手上的镯子各有千秋的,但是戴在您手上才是更好看,也就是您才能够显出这镯子来。” 二夫人身边的小丫头唇舌像是涂了蜜一般,让她听的是格外的开心。 “嗯,还是莲儿你这张巧嘴会说话,罢了,待到我再戴几次,便将这镯子赏你,虽然好看,但是也就是几日的时兴,本夫人可不戴过时的东西。” 二夫人眉眼间全是得意,她唯一骄傲的,可不就是比黄氏那个无盐的多了几分容貌吗? 黄氏再能又如何?那张脸就是最大的败笔! “谢二夫人赏,便是过时的东西,在二夫人手上戴过,那也是沾染了富贵气儿的,奴婢何德何能,一定回去好好供着。” 莲儿眉眼含笑的继续奉承。 百香在看到二夫人如同谢谨画所说的时间出来之后,大松了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看准了方向,冲了出去。” 百香差点儿撞到二夫人的身上,二夫人被身边的莲儿扶住了,望着跪地请罪的百香,面色难看:“你是哪个房中的丫头,匆匆忙忙的哪里去?” “二夫人,奴婢,奴婢是二小姐房中的百香,因着小姐身子不适,夫人又急着召见,不巧房中的软榻被个笨手笨脚的给撒上了水,奴婢没的法子,就想到着去库房中取一张软榻给小姐用,奴婢真不是故意冲撞二夫人的,二夫人恕罪!” 百香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眶中瞬间流出泪水。 她这副样子,就是说的再轻巧,二夫人也觉得其中有事儿。 二夫人对黄氏这个掌握着管家大权的,一向都很看不顺眼,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给她找麻烦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谨画不是说风寒严重吗?大嫂怎么会不顾她的身子找她去自己房中,究竟怎么回事儿,说!” 百香的身子一抖,不是怕的,而是惊的。 二夫人的反应和谢谨画教给她的一模一样。 心底莫名的踏实了,百香更加伏低了身子,颤颤的,将谢谨画后面教给她的话说了出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夫人身边两个婆子去请二小姐,看着凶恶的很,其他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夫人的眼珠子转动了起来。 “大嫂急着请谨画过去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量吧,哎呦,这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不该全家都在吗?大嫂一定是忘记了,莲儿,走,我们去通知大哥去。” —— 谢尚书今日休沐,难得呆在家中,这个时间他都是会在书房中的,虽然休沐,却也有不少公文等着批复,坐到他这个位置,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清闲。 只是他刚刚看了一份公文没有多久,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嘈杂声音。 “大哥,大哥,您可快去看看可怜的锦画吧,她昨日听说才受了寒,今日大嫂就将她叫去训斥,这是什么道理!” 谢尚书皱眉,望着鬓发都有些散乱冲入书房中的二夫人:“你再说一遍!” —— 谢谨画是被两个婆子近乎架着往黄氏的院子去的,不论百合在一边如何苦苦哀求,那两个婆子脚下宛若生了风一般,丝毫不考虑谢谨画的身体,一路吹着风过来,连一件衣服都没有让她多披。 若是说她们没有提前得到谁的授意,傻子都不信。 谢谨画没有反抗,像是被吓住了一般,两个婆子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鄙夷与得意。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软弱,不是被吓住,只是还想要试探。 她想要更加确定一些黄氏对自己究竟有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母女之情。 她想要确定,自己在这个家中,究竟算是什么。 黄氏的院子很快就到了,院子外守着个穿着淡青色袄裙的仆妇,看到她们过来,还没有等人站定,便迎了上来,对着两个婆子好生训斥了一番,直到两个婆子连连点头哈腰的道歉了,眼睛一斜,像是才看到谢谨画一般:“二小姐可终于来了,夫人已经等您不少时候了,问了奴婢好几声。夫人的性子急,小姐若是再晚来会儿,夫人都要自己去请了。” 谢谨画从前在家中自觉自己也算是个受宠的,丫鬟仆妇们看到她也都是尊重着,今天才算是知道,自己的那些个敬重,原来都来自于黄氏的态度。 有些试探,到这里已经能够得到一个结果了,虽然这结果不是多么让人喜悦。 有些戏,一路上已经做好了,现在她也没兴趣再任凭人搓圆揉扁了。 第十一章 三妹疯了不成 谢谨画微微勾唇,没有接门口仆妇那近似怪罪的话语,直起了腰杆:“母亲想要见我,我如何敢耽搁,本来还想要让人抬着软榻过来,那也快一些,倒是没有想到,这两位自作主张的带着我‘走’过来。” 这是要告状了?都听到房中黄氏发怒的声音了,两个婆子对谢谨画丝毫不怵,眼神一厉,直接反驳:“二小姐您可不要血口喷人,分明是您自己身娇肉贵的非要坐什么软榻,耽误了时间,我们急着带您往这边走,也是为了夫人的命令,夫人让您‘尽快’过来!” 那个脸颊瘦削,颧骨高耸的婆子厉声道,那一副泼妇的架势做的十足。 她可不怕和谢谨画争执,反正她背后是黄氏。 女儿再大能够大过当家夫人吗? “好口才。” 谢谨画赞叹的笑着,那张苍白的脸上因为这一笑都染上了艳光,让人心头一荡。 不论是那仆妇还是那两个婆子,心底都忍不住淬骂了一声,妖精!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谢谨画的容颜,除了一些个别的同性之外,大多数的同性见到都不会多有好感。 那是一种本能的嫉妒。 “母亲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个能说会道的,我还真不知道。” 在两个婆子倨傲的抬高了下巴的时候,谢谨画一边笑着,一边轻轻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腕,稍微扭动了一下,凤眸微微斜挑,下一刻,手腕一动,啪啪两巴掌分别打在了两个婆子的左脸右脸上,重重的两下,两个红红的手印迅速浮现在各自的脸上。 在两个婆子和那仆妇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谢谨画收起了笑容,面容冷淡肃然:“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说母亲不顾我的身子虚弱不宜移动,特意让你们为难的吗?” 这还没有进入黄氏的院子,是在院子门口,周围可有不少别房的人。 尤其黄氏交代过不能够让谢尚书知道。 谢谨画这句话一出口,那仆妇先回过了神,勉强笑了笑:“二小姐您说什么呢,夫人对您一向关爱,这次也是有急事找您,这两个婆子蠢笨,不知道夫人的真意,倒是害的小姐误会了,奴婢一定回头一定好好惩罚她们!” “不用回头了,身为奴婢,不知为主子尽忠,一心卖弄,巧言令色,随意曲解母亲的吩咐,故意破坏我们母女感情,扰乱府中安宁,这样的奴婢,我们尚书府要不起,来人,将她们两个压到柴房,回头便发卖了,我不想再在府中看到这两个挑拨我和母亲感情的人!” 此刻的谢谨画哪里还有什么荏弱软弱好欺负的架势,那两个粗使婆子一开始还有些楞,其中那个肥硕一些的婆子回过神一句小贱人出口,挥舞起拳头便打向谢谨画的脸。 她们都是最下等的婆子,从来不曾在主子跟前伺候过,只觉得黄氏最大,黄氏既然那么个面色话语交代要将谢谨画无论如何带来,那就是谢谨画不受宠。 所以被谢谨画一说,却是直接想要动手了。 谢谨画没有想到对方胆子这么大,不过那婆子的动作在她眼中慢的很,毕竟是娴熟弓马的,谢谨画顺手一拉旁边被这发展都吓傻了的仆妇,往那肥硕婆子的面前一放。 哎呦一声惨叫,仆妇的脸面直接被肥硕婆子的一拳轰上,身子一软,直接扑倒。 张开嘴,咔哒一下,一颗牙齿混合着鲜血吐出。 肥硕婆子一下子回过神来了:“不是,我不是要打你,我是要打她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连连后退。 那仆妇捂着不断流血的嘴,指着肥硕婆子,眼睛里都是疼痛的泪花,乌鲁乌鲁的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打人啦!” “快把她抓起来!” 这一下子,周围本来还有些迟疑的下人再也不敢犹豫,一拥而上将两个婆子给狠狠的压制住了。 两个婆子嘴里不断的喊着冤枉,喊着夫人饶命,救命的,乱七八糟的一堆喊,一时间整个后院都乱糟糟的像是菜市场一般。 院子外面的动静一直注意着的黄氏和谢谨瑶早就听到了,只是一开始两个人都觉得要给谢谨画点儿颜色看,便任凭着那仆妇去为难谢谨画,哪里想到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就乱了套。 黄氏想要给谢谨画点儿颜色看,她有的是隐蔽的手段让谢谨画为谢谨瑶的脸付出代价,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隐蔽,此刻听着外面的哄闹声,面色变了变,再也坐不住了。 “堂堂尚书府没有规矩了吗?青莹,没有吩咐进来院子的全部都记下名字。” 黄氏冷森森的目光一扫,方才还喧闹的后院瞬间无声。 “夫人救命,夫人,我们是听您的吩咐行事的呀!是夫人您说无论如何将二小姐带来,二小姐冤枉我们,还要发卖了我们,夫人要为我们做主呀!” 一声哭喊声突然响起,却是那瘦削婆子眼看着黄氏出来了,自以为得了靠山,连声说着谢谨画的坏话。 另外一个胖婆子也应景的喊了出来。 整个院子全是那两个婆子的声音了。 黄氏的面色更难看,那婆子越说越是把她往里面陷,她可不想有个不慈的名声。 正要开口让人将两个婆子迅速的带走。 谢谨画缓缓的上前了两步,跪到了地上:“母亲,两个奴婢口口声声说奉母亲的命令将女儿强行带来,方才又那般侮辱女儿......” 在黄氏那难看的目光下,谢谨画后面一句话跟着出口:“不过我是不信的,定然是背后有小人挑唆,坏母亲的名声,女儿请母亲彻查此事,还女儿一个公道。” 房门猛的被推开,谢谨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什么公道,什么小人!二姐你害的容貌受损,母亲让你来就是为了还我一个公道的,你还有脸求母亲给你公道,你怎么如此无耻!” 谢谨瑶本来就坐立难安的,担心黄氏说给谢谨画教训都是骗自己的,耳朵贴着门边却听到谢谨画一口一个公道,一口一个小人的,再也忍不住了。 谢谨瑶此刻看着谢谨画那张即便染着病色也不掩国色的容颜,只觉得碍眼至极,心中的怒火嫉火再也不加掩饰,全数散发了出来。 伸手便要去抓谢谨画的脸。 她面上那道寸许长的口子因为大喊重新挣裂,鲜血汨汨而出,染红了半边脸,样子看起来可怕至极。 谢谨画起身躲避:“母亲救我,三妹这是疯了不成!” 却是往黄氏的身后躲。 方才这一招用在青衣仆妇身上有效,用在黄氏身上也有效。 黄氏啊的一声尖叫,却是谢谨瑶一把抓在了她的脸上。 那些个下人面上全是惊色,谢谨瑶也愣住了。 “母亲,母亲你怎么样,瑶儿,你怎么能够伤了母亲,你简直是疯了!” 谢谨画适时的挡住在黄氏的面前,对视上谢谨瑶的眼睛却是讽刺嘲笑。 谢谨画太知道如何刺激的谢谨瑶发疯了。 她在笑我,她在笑我的脸! 我也要毁了她的脸! 谢谨瑶心底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少女眼睛通红,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谢谨画狠狠扎去。 黄氏只看到簪子在眼底越放越大,啊了一声尖叫。 “不要伤了母亲!” 谢谨画转身紧紧的抱住黄氏的身子,以肩背对住谢谨瑶。 鲜血迸射而出。 谢谨画的肩膀处被簪子狠狠的扎入,鲜血顺着银簪淌落而下,染红了半边衣服。 时间仿佛静止,院子中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来人,把三小姐给我拿下!” 谢尚书的面色难看的仿佛要滴出水来,他快步上前,却是一脚对准了谢谨瑶狠狠的踹去。 谢谨瑶尖叫一声,被踹到在地。 插入谢谨画肩背位置的簪子顺着拔出,一道鲜血喷射而出。 谢谨画的身子一阵摇晃:“父亲,别,别怪瑶儿......” 话音落下,她眼睛一翻,顺势栽倒在谢尚书的怀中。 院门口,百香看着院子中发生的一切,眼中全是愕然。 “画儿,画儿你如何了!” “来人,来人,快叫医者!” 谢尚书狠狠的瞪了面上神色惊魂不定的黄氏一眼,一把抱起谢谨画往敞开的房中大步而去。 “瑶儿,老爷,求您饶了瑶儿吧!” 黄氏终于反应了过来,却是开口为谢谨瑶求情,谢尚书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黄氏追的急,一不小心绊倒在地:“老爷,瑶儿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时乱了心智......” 还在为谢谨瑶辩解。 二夫人缓缓走到跌倒在地的黄氏的跟前,唇边带着半拉子笑,盈盈的眸子从上往下打量着黄氏:“大嫂,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你怎么就能够偏心至此呢?明明事情与二小姐无关,都是三小姐自作自受,你却不由分说的怪罪二小姐,连二小姐病重都忘记了,若是不知道的,可还以为二小姐不是您亲生的呢。” 黄氏猛的抬头瞪向二夫人,眼睛中全是毒辣:“是你!” 二夫人悚然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第十二章 齐王妃 “老,老爷,画儿如何了?” 黄氏看着谢尚书,面上还带着受惊后的白。 哪里有先前的强势。 “我对你很失望。” 谢尚书从内屋中走出,望着黄氏,只有这么一句话,却比任何严厉的指责还要让黄氏心冷。 “老爷,我真不是故意针对画儿,可是瑶儿的脸那般了,我就是想要找她问问,哪里知晓阴差阳错的就......” “就什么?” 谢尚书嗤笑了一声,冷冷的望着黄氏:“瑶儿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若是她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不用你说,我也自然会为她做主,可是瑶儿真的受委屈了吗?她那是自作自受!” 在尚书府,若是谢尚书真的想要知道什么事情,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他,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画儿给瑶儿送吃食只是一片好心,反而是我们的好女儿,发脾气摔碗筷,更是将丫头往碎瓷片里推,受了伤不知道反思,还诬陷姐妹,你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吗!” 又蠢又毒! 无一是处! 谢尚书想到自己的三女儿,现在就只有这么一个评价了。 黄氏听到谢尚书的话愣了愣,面上更白:“千错万错都是妾身没有教导好她,老爷,对女儿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容貌了,她那么激狂都是因为容颜受损,妾身知晓不是画儿的错,妾身会好好补偿画儿的。” “只求老爷不要将瑶儿关在柴房,瑶儿她还小,又受着伤,她经不起折腾的。” 黄氏说着说着,眼眶里有泪珠滚动。 谢尚书沉默了一瞬,在黄氏期待的眼神中,丢下了一句话:“那画儿便经得起折腾吗?她可是为你挡的那一下。” 黄氏有些失魂落魄的呆在房中,样子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可是她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半晌,黄氏喃喃着,望向内间,眼眸中的一点点动容又成了冷硬厌恶。 “不是我的错。” 只要这一点存在,便是谢谨画为她死了,她也不会动容的。 —— “夫人,怎么办?三小姐那边老爷根本不让我们的人进去。” 青莹的脸上还是红肿一片,说话像是噎住了一般。 黄氏转头望向她,慢慢的抬手将自己头发上歪斜的簪子扶正了:“去,让大小姐回府一趟。” 谢谨瑶拿着簪子对准她的时候是失望,可是只要谢谨瑶是她的女儿,无论如何,她都要护着她的。 “可是老爷一向不喜我们与齐王府有太多牵扯......” 青莹有些迟疑。 黄氏嗤笑一声:“真的不喜欢有牵扯的话,当年就不会让我的淑儿嫁给齐王了。” 眼中全是讽刺。 黄氏伸手推开了门。 “夫人您要做什么?” 青莹焦急的跟上。 “请罪。” 请教女无方之罪。 黄氏一向刚强的容颜上显出一份脆弱,却没有任何人看到。 “你去库房中拿最好的药材,全部给二小姐房中送去,就说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住她,是我没有教育好瑶儿,若是要怨便怨我这个当娘的吧。” 闭了闭眼睛,黄氏面上的脆弱彻底消失。 —— “小姐你这最近究竟是招惹了哪路霉神了,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的,这么深的伤口,若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办。” 百合一边为谢谨画擦药,一边看着她肩背位置的血洞流眼泪。 “你也是的,当时躲开就好了,三小姐就是冲着你去的,夫人根本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百合压低了声音说的,却全是怨愤。 今日的事情本来便与谢谨画无关,就是黄氏为谢谨瑶撑腰,结果谢谨画却是为黄氏挡住的那一下。 她真的没有想到谢谨瑶居然那么疯狂,将小姐伤到了这种程度。 “夫人虽然送来了珍贵的药材,可是连看都不来看小姐,却去老爷书房门前为三小姐求情,便是偏心也不是这个偏心法儿。” “好了,别抱怨了,母亲向来对三妹宠溺,若是她不去求情才奇怪呢,我现在这般起码不用陪着母亲去跪求父亲放过三妹,不是挺好的?” 谢谨画侧首对着百合微笑,却因为这一动触碰到伤口,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百合赶忙按住谢谨画的肩膀:“小姐你别动别说话了,我也不说话了。” 将眼底的酸涩眨去,百合赶忙专心为谢谨画的伤口换药。 谢谨画背对着百合,乌黑如同檀木般的发全数笼到身前,露出雪白的背脊,弧度优美的脖颈,也显得那血洞越发的可怖。 百合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的眼底发酸了。 “百合,瑞王府,如何了?” 谢谨画突然出声。 百合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迟疑了一会儿:“小姐是说那个救了你的小厮?” “他不是小厮。” 谢谨画的声音中透着异样:“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对已经活过半生的谢谨画而言,秦铮便真的像是个孩子一般。 她现在受伤至此,无论如何,谢谨瑶都没有好果子吃,府中暂时可以安心,谢谨画忍不住开始担心起秦铮了,对瑞王府的那些个人,她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百合感觉到谢谨画的认真,面上现出点儿羞惭:“小姐,奴婢,奴婢这几日未曾出过府门。” 谢谨画这边离不开信任的人,她哪里能够安心出府。 谢谨画皱眉,虽然心中知晓百合也是为了自己,还是有些不虞:“百合,我身边最信任的是你,那个孩子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不想他出事。” 百合听的脑袋低垂,跪到地上:“是奴婢有负小姐所托,小姐恕罪。” 谢谨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只是,他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的?” 一道含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参见王妃娘娘!” 百合赶忙跪下请安。 “免礼。” 那声音天然含着温柔,让人听着便觉得亲近。 谢谨画慢慢的转过了头,望见那端庄优雅缓缓行来的女子,唇颤动了一下,半晌吐出一声:“大姐。” 谢家的大小姐,齐王的元妃,在家中时一向对她亲近的大姐,教会她宠溺幼妹的姐姐,也是临终托孤让她最终深陷入齐王府泥潭不可自拔的姐姐。 那一刻,看着这个还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温婉含笑的齐王妃,谢谨画心底尽数都是复杂。 —— 齐王妃给谢谨画带来了不少的好药补品,甚至接过百合手中的金疮药坐在床榻上亲自给谢谨画上药,动作温柔细致,恍惚间,又是谢谨画记忆中当年对她最疼宠的姐姐。 “娘亲对瑶儿一向更加疼宠,她这次闹出来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父亲也已经罚了她,让她受些教训也好,她终究要长大的,只是却让你受苦了。” 齐王妃伸手帮着谢谨画盖好锦被,一边柔声道。 谢谨画怔怔的望着她。 齐王妃的话语是极其动听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感动的,只是前世的种种太过绝望不甘,让谢谨画再如同前世一般对人放下所有的信任,实在是不可能了。 就像是此时,她听着齐王妃的话语,心底最开始是感动的,其后,却忍不住的想,对方来此就真的只是为了看自己? 谢谨瑶也是齐王妃疼爱的幼妹。 而她怀着身孕前来,除了黄氏之外,谢谨画想不到第二个通知她来的人了。 “大姐现在是双身子,不好劳累过度,我已经无事了,只要按时服药便要,大姐还是去看看母亲吧。” 谢谨画笑望着齐王妃,如此道。 “还有,瑶儿的事情,我没有放在心上,就像是大姐担心我这个妹子一般,我也想要她好,她现在受了些伤又被父亲关到柴房,我身子不便不好去父亲那边求恳,大姐可否代我转达父亲让瑶儿起码禁闭之所换到她自己房中。” 那一刻,齐王妃的眼神是极其欣慰的,她望着谢谨画:“二妹有此心便是好的,姐姐一定会将妹妹的心意告诉瑶儿,让她再也不可妄行。” 齐王妃被身侧的丫鬟搀扶起身,她腹中孩儿已经有六个月大了,却还是如同五月一般,即便再是装扮,仍可以看出面色的荏弱。 “大姐,你身子重,不可再劳累,妹妹那边有软榻,便让人抬着你过去书房那边吧。还有,我前段时间得了一个古方,听说对安胎最有好处,我让百合给姐姐找出,若是齐王府中的太医觉得合用,可以试试。” 无论心底有几多复杂,此时此刻,谢谨画还是真心希望齐王妃的身子好好的,希望她能够顺利的诞下子嗣,不要再将自己牵扯进齐王府。 谢谨画最恨的人不是负了她一生的齐王,也不是临终托孤,让她嫁给齐王为继妃的齐王妃,更不是最后关头见死不救的父母,她最恨的人自始至终都是谢谨瑶。 这一点,谢谨画一直想的很清楚,除了谢谨瑶,其他的人,只要不来惹她,她可以不去主动挑事。 齐王妃听着谢谨画真心的关切,目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然后她笑了,转身对着谢谨画温柔浅笑:“那姐姐就谢谢妹妹的好意了,妹妹果然细心,日后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儿郎。” “对了,齐王殿下听说画儿你受伤,让我送来宫中顶级的雪玉珍珠膏,能够去除疤痕,画儿可要记得用。” 谢谨画的笑容在齐王妃离开之后,一点点的收敛,成了冷凝。 她的大姐提起齐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第十三章 秦铮的消息 “小姐,太好了,有那什么宫中秘药,你身上一定不会留下丝毫的疤痕,还是大小姐对你好,一来就先奔着咱们这里来,还送上这么好的伤药。这一次呀,若是三小姐知道,又要气的发疯了呢。” 百合笑的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一般。 谢谨画望着她单纯的笑,微微弯了眼眸:“是呀,大姐对我最好了。” 眼底却透着点点的凉意。 她真的希望,齐王妃待她,只是单纯的好,没有掺杂其他的东西。 —— 谢尚书可以不给黄氏面子,却不能够不给还怀着皇家子嗣的齐王妃面子,谢谨瑶到底是被从柴房中放出来了。 只是她显然没有长记性,在自己的房中摔打了半天,不时有丫鬟的哭泣声和她的喝骂声传来,让人听着烦闷的很。 “母亲,瑶儿再这么下去,就是真的毁了。” 齐王妃站在谢谨瑶的房间外面,面上没有了婉约的笑意。 “我知道是我一向宠溺她,结果没有想到将她宠成了这么个性子,都是我的错。” 黄氏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一般,这一次,她实在是在谢尚书,全府的下人,连带着二夫人面前丢了个大脸。 对一辈子看重脸面的黄氏而言,这比直接捅了她一刀还难受。 “我记得瑶儿以往虽然骄纵,却也不曾如此,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瑞王府中的事情,连我都有听闻,再加上尚书府的事情,若是瑶儿再不知道收敛的话,便是有我们帮衬着,瑶儿的未来也是堪忧。” 齐王妃嘴里说着堪忧,眼中却没有丝毫的忧虑担心,她的手轻轻的抚在自己的腹部,听着房中谢谨瑶的一声声喝骂,眉头微微蹙起,眼底尽是凉薄之意。 谢谨瑶在骂谢谨画,骂谢谨画卑鄙无耻,蓄意陷害,骂谢谨画勾引齐王,自甘下贱。 骂黄氏偏心。 黄氏对上大女儿的眼睛,心里一凛,再也顾不得别的,连忙给身边的青莹使眼色:“让院子里的人闭嘴,还有,你告诉瑶儿,若是她再这么不能够冷静,我就直接将她送去别庄冷静冷静。” 青莹领命而去,只是一忽的功夫,谢谨瑶的声音便彻底消失,方才喧哗的厉害的院子,此刻安静的吓人。 —— “淑儿,瑶儿只是小孩心性,你千万不要怪罪,回头我定然会好好惩戒于她的。” 黄氏还是忍不住的在齐王妃的面前为谢谨瑶说好话。 无论这个大女儿未来如何,起码现在,她还是堂堂的齐王妃,皇家儿媳。 还是谢谨瑶的依靠之一。 “母亲,我记得瑶儿是我的妹子,所以你不需要如此紧张,只要瑶儿未来不会一直这般糊涂,我会一直将她当做自己最亲的妹子的。” 齐王妃的眼睛望着别处,似乎在想些什么出神,听到黄氏的话语,才回神一般,如此说道。 黄氏笑了笑:“你放心,我日后一定会好好教导瑶儿的。” 笑的却是有些勉强,因为齐王妃的话明显便是对谢谨瑶日后不会无条件庇护。 “母亲,我想要知道一件事情,未雨绸缪之事,为何会被瑶儿知晓。” 齐王妃缓缓勾起唇,虽然在笑,眼中却带着凌厉。 只是未雨绸缪,却已经有人惦记着她现在身下的这个位子,齐王妃心里像是有火在烧一般。 她还没死呢! 黄氏的笑容一滞:“母亲会将房中的丫头婆子好好清理一遍。” 却是将泄密的事情推到了旁人的身上。 齐王妃叹了口气,自己这个母亲,看似精明,却是糊涂。 她现在真正追究的不是谁泄露的秘密,而是有多少人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二妹那里是否知晓?” 齐王妃转移了话题,问起了谢谨画:“这次再见,二妹感觉却是比起往日有些不同了,看起来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黄氏摇头:“应是不知。” 只是想到谢谨画这两日的一连串行为,到底是有些窝火猜疑:“她确实是比往日多了许多心思,连自己的幼妹都不知道爱护了,淑儿,她终究和你们两个不同,她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你何必选择她?其实黄家已经在寻找民间神医仙方了,若是运气好的话,你也未尝不能够与孩子一起好好的,何必要冒这般大的风险,再不成的话,其实你也可以选几个身家清白的留下孩子充作嫡子也好,无论如何,有命才有一切。” 黄氏虽然期待齐王妃能够怀上齐王的嫡子,但是若是大女儿出了事情,却是得不偿失了。 她疼爱小女儿,对大女儿也是上心。 “母亲,你不懂。” 齐王妃摇了摇头,手按住在自己鼓起的腹部,面上显露的却是一抹真切的温柔与缄惓:“我知晓自己有许多选择,我也知晓自己不是必须保住这个孩子,但是,这是殿下想要的嫡子。” 她的眸子中充斥着甜蜜与幸福期盼:“我当年因为生筠儿的时候坏了身子,以为自己再不能生,他为了我却是这么多年也不曾纳妾娶妃,殿下待我一片情深,我便是以一命报偿又如何!” 黄氏一辈子没有得到谢尚书的情爱喜欢,可是她不同,她得到了自己夫君的尊重,喜爱,得到了他的唯一。 只是这些,便足够齐王妃为齐王做任何的事情。 “总之,母亲帮我好好照料着画儿吧,若是情形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的孩子,也总是需要一个谢家的女子照料的。” 齐王妃笑着道。 黄氏看着她消瘦的脸颊,心底泛起阵阵酸涩,想到若是自己的淑儿真的出事,留下那般尊贵地位给谢谨画,便觉得难以接受:“淑儿,你明明知道谢谨画的身份,若是真的要找一个人接替你,其实你三妹不是更好吗?便是谢家旁支也有适龄女子,为何一定便认准了她。” “......母亲以为,真的是我选择了二妹吗?” 幽幽的声音落下,望着齐王妃消失的背影,黄氏的背脊一阵寒意。 她是什么意思? —— “娘娘,您身子虚,何必要走这么一遭儿?万一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咏薇心疼的看着齐王妃越发苍白的胭脂都遮不住的面色,一边从车厢后面拿出一些丸药。 齐王妃在咏薇的服侍下就水服下几丸保胎药丸,感觉腹部的绞痛终于平息了,才吐出口气,缓缓的倚靠到引枕之上:“我若是不走这么一遭儿,殿下就该担心了。” 她的眼眸半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带着些脆弱:“殿下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 咏薇听着齐王妃的话,更是心疼,忍不住愤然抱怨:“二小姐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何时入了殿下的眼睛,娘娘待她向来亲厚,她却如此回报,简直可恨!” 齐王妃听着咏薇的抱怨,面色冷然:“住口。” “二妹姓谢,殿下能够对二妹有心思,于我而言反而是好事,二妹与我一向亲厚,便是我真的出了万一,郡主和小王爷日后也能够有个依靠,咏薇,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如此言辞。” 咏薇连连叩首应是,感叹着自家王妃的宽厚,却不知晓此刻齐王妃的眼中闪过一丝黯沉。 齐王妃无法忘记,自己当时与齐王状似玩笑的说起自家姐妹的时候,他对谢谨画的异样关注。 —— “见过殿下。” 齐王妃被咏薇扶着往院子里走,正好遇到往外走的齐王。 她唇角勾起一抹柔和温婉的笑,上前一步,便要行礼。 “淑儿身怀有孕,本王不是说了不必行礼吗?” 齐王快走了几步,扶住了行礼到一半的齐王妃,面上全是温和:“咏薇,你也是的,如何能够让王妃劳累,若是王妃和世子有个什么闪失,你该当何罪。” 虽然是问罪的话语,语气却满满的都是缄惓。 咏薇连连道日后定然注意,看着被齐王小心搀扶的齐王妃,眼底全是笑意与羡慕。 “府中如何了?” 齐王随意的询问从前面传来。 “府中没有出什么大事,只是三妹性子骄纵,让二妹受了些委屈,父亲已经罚了三妹禁闭,母亲日后也会好好教导的,谢王爷关心。” 齐王妃不紧不慢的柔和声音传来。 咏薇突然间便想起了马车上齐王妃的话语,若是王妃不走谢尚书府一趟,王爷便该担心了。 “谢家的家风还是让人信得过的,你家三妹性子确实是有些急躁,若是有淑儿你一半的沉稳端庄,便不需要担心了。” 齐王带笑的声音随风消逝。 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仿佛还是一对让京城所有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一只小手突然一拍咏薇的腰部。 咏薇被吓了一跳:“谁!” 转身看到了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 “参见郡主。” 小女孩儿望着俯身下拜的咏薇,高高的昂起下巴:“你刚刚陪着母妃去了哪里?见了谁?为什么母妃的面色不好!” —— 转眼间过了三日,谢谨瑶一直被关禁闭,黄氏也是谨言慎行,家中的仆役对上谢谨画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尚书府陷入了难得的平静之中。 谢谨画的伤势也恢复了大半,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甚至还可以在自己的院子中挥舞几下拳脚。 她的伤势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加上这几日黄氏二夫人谢尚书还有齐王妃不断送来的好药好补品用着,恢复的自然快,倒是几个丫头都惊愕谢谨画的恢复速度,在一边不打眼的看着她,就担心她出个什么事情。 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百合快步走入了院子中,面上的神色有些焦急。 谢谨画一看百合的面色,心底便是一紧:“我也累了,这边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几个都下去吧。” 几个丫头听命退走,谢谨画待到再也看不到人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怎么样?” “小姐,那位的情况,很不好。” 百合的眼中现出点儿不忍之色,还有一些些的愤怒。 谢谨画猛的攥紧了五指:“你让门房准备马车,还有,去前院找二十个身手好的侍卫,和他们说明白了,若是愿意和我一起去瑞王府拜访的,各自赏银二十两,我保他们无事!” 瑞王府三个字,她说的格外的重,带着极度的冰寒怒气。 “小姐......” 百合没有想到谢谨画会如此,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谢谨画已经杀气腾腾的转身直接回房中换衣服拿东西了。 第十四章 三十鞭我先让你试试 马车后面跟着二十个拿着刀剑的侍卫从尚书府大门大大方方的离开,尚书府中本来便有不少注意谢谨画那边动静的人,谢谨画又是这般根本不加掩饰大张旗鼓的行动,一时间往各房中跑的下人络绎不绝。 黄氏听到谢谨画带着二十多个侍卫往瑞王府去了,皱了皱眉头:“她上次在瑞王府中吃了些亏,她的性子最是吃不得亏的,算了,由她去吧,若是不发了那口气,她估计也不会舒坦,老爷那里我等会儿亲自去说。” 谢谨画愿意闹,便让她去外面闹个够。 黄氏看着禀报的丫鬟出去,面上露出一丝冷笑。 谢谨瑶刺伤姐妹的事情在外面已经传开了,一时间她的名声比以前她刻意经营的谢谨画的名声还要糟糕。 黄氏现在迫切希望谢谨画能够闹出些大事来。 让人忘记一件丑闻最好的方式就是有另外一件更大的丑闻。 —— 马车上,谢谨画紧紧的抿着唇,眉眼间都带着凌厉,哪里还有前两天的虚弱。 百合偷偷的看了始终不说话,手紧紧握成拳头的谢谨画一眼,犹豫了会儿,开了口:“听说是冲撞了世子,被狠狠责打了一番,现在绑在府中示众,我偷偷的去看过,情形很不好,听说还要动刑,小姐,我们现在去,又能够做什么呢,也许他现在已经......”死了也不一定。 百合想到自己见到的画面,一时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愤怒怜悯的色彩。 愤怒瑞王府的大公子的狠毒,怜悯的却是秦铮。 一个王府中的普通下人,想要冲撞世子,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只是上位者看一个人不顺眼,无论多么离谱的理由,都可以成为要人命的刀子。 那样重的伤势,怎么可能幸存。 谢谨画的手握住的更紧,面色冷凝至极:“他不会死的!” 只要秦铮不想死,无论多么艰难的境地,他一定会挣扎着活下去的。 对这一点,谢谨画深信不疑。 前世那般多的腥风血雨都杀不死秦铮,若不是为了自己,秦铮会继续活着,好好的活着。 所以,她绝对不相信他会折损在瑞王府这一滩烂泥之中,马车突然停下。 谢谨画和百合狠狠的被哐了一下:“怎么回事儿!” 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掀开了马车帘子,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抛头露面的问题。 谢谨画按住马车扶手,面上带了怒色,这个时候停下马车,简直是火上浇油。 “小姐,前面被堵住了,是永安公主的车架,她让我们给她让路。” 谢谨画已经看到了前面堵着的那浩浩荡荡的车驾了。 尤其最前面那辆华丽巨大挡住了一大半路的马车。 让路的话估计要好一会儿才能够走完。 对面车架前过来了一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永安公主当面,还不速速将路让开!” 盛气凌人的很。 “小姐,要不然我们绕路吧。” 百合听到永安公主的名头,面上先露出了点儿怯,毕竟永安公主在京城的名声那才是真糟糕。 “下车!卸下马车,我们骑马走!” 谢谨画眉眼一竖,冷声对着百合和前面的马车夫命令了一声。 “可是小姐你的身体......” 谢谨画的身体虽然好了许多,却不代表能够骑马了,百合要阻止,可是谢谨画早已经翻身上了马。 “大家都跟上!” 谢谨画直接对着后面喝了一声。 “你是哪家的,怎么这么无礼,居然敢挡公主的去路,还不知趣让开,来人,将他们拿下......” 谢谨画出来的急,车子用的是普通的马车,连尚书府的标志都没有,那宫人自然是趾高气昂的很,说着话甚至吩咐人直接拿人了。 下一刻,谢谨画已经纵马而至,马儿扬起的蹄风吹起宫女的裙摆,巨大的马头与宫女面对面,那狰狞的面孔让宫女吓的尖叫一声,身子一软,直接不能够动弹了。 谢谨画手一提马缰绳,身子轻轻伏低,马儿纵身一跃,直接从那瘫软在地的宫女头顶越过。 “谢家女身有急事,公主勿怪!” 谢谨画骑着马的背影消失在街尾,后面二十几个带着刀剑的侍卫跟着从华丽的车架前跑过。 至此谢谨画的尾音才落下。 谢家女这三个字,让那些本来摆开刀剑的公主侍卫一时间愣住,谢尚书是朝中重臣,不是说得罪就好得罪的,即便他们的主子是永安公主。 “谢谨画!你怎么敢!” 一只手猛的扯下车帘,露出了一张娇艳却盛气凌人的脸。 “来人,还不给本宫去追,谢谨画居然敢无视皇家尊严,不对本宫行礼,本宫要她好看!” 永安公主提起谢谨画眼中便是厌恶与隐隐的嫉妒。 “公主不可,谢家可是齐王殿下的岳家。” 永安公主身侧的宫人劝阻道。 “啪!”的一声,永安公主一巴掌摔在了对方的脸面上:“闭嘴,本宫还要你来教!” “去,派个人看看谢谨画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急事了!” 永安公主狠狠的揉捏着手中的丝帕,终于改了口。 谢谨画,今日的耻辱,我记下了! 谢谨画和永安公主都离开了,对面酒楼上临窗而坐的人忍不住遗憾的摇头:“可惜,没有机会看到美人正面对上,可惜呀。不过那谢家小姐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确实比我见到的所有女人都美,什么时候一定要好好认识认识。” 他对面的男人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没有搭理,自顾拿起了面前的杯盏,只是眼前,却是不断闪现方才谢谨画的容颜。 那张脸,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 “喂,连那样的美人都引不起你兴趣,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你难道真的要你郑家断后?” 说话的年轻男人看同伴不搭理自己,挑了挑眉,直接将对方手中的杯盏拿走。 郑彦诃冷了面色:“闭嘴,你很吵!” 他冷下脸的样子很有些威慑力,百里峰却是一点儿不害怕,反而是得意的笑,因为自己让对面的家伙生气了:“我都是为你好好吧,哎,京城多美人,这一次你代伯父来京城走这么一遭儿,也许就遇到看的上的美人也说不定呢,到时候我看你要是还一直保持着这么张冷脸有谁愿意搭理你。” 百里峰嘿嘿一笑,面上全是期待的色彩。 “我是来办正事的,如果你耽误了义父吩咐的事情,到时候我又看你怎么笑的出来。” 郑彦诃勾了勾唇,眼底没有丝毫笑意的警告道。 “我们今晚就去拜见谢尚书。” 郑彦诃在桌上放下了一锭银子,直接决定道。 他只想尽快将义父交代的事情办完了,然后离开京城,这个地方,他丝毫不喜欢。 身边这个呱噪的家伙,他更加厌烦。 —— 瑞王府虽然是王府,可是瑞王惯于享乐,做的是闲散王爷,大门口的侍卫也就是个摆设,谢谨画一声令下,身后的二十多个侍卫已经有人直接将人扭到了一边,敲开了大门,一拥而入。 百合跟了上来,也顾不得想谢谨画这一路上惹的是非了,匆匆给谢谨画指路:“在后院那里,上次小姐您休息的那间屋子外面。” 谢谨画想过很多种再次见到秦铮的画面,却没有想到再见的时候会是现在这般的情形。 十字形木架上,一个瘦削的身影被绑在上面,一个大汉手中拿着鞭子往对方的身上抽打,每一下都带出一串红肿,甚至有些地方直接抽出了血痕,少年瘦削的身子每每在鞭子划过的瞬间微微颤动一下,若不是这点儿动静的话,会以为这已经是一个死人。 “贱种,世子从前不与你计较是不愿意折损了自己的身份,你却不知道感恩,世子现在赐你一百鞭是为了你好,让你知晓身份,还不赶快谢恩!” 这大汉面上满是残忍的狞恶笑容,手中的鞭子顶住十字架上的人的下巴,露出了一张沾满了血色的脸。 对方的眼睛被血糊死,半张脸青肿一片,鼓起老高,嘴角裂开一个血口,从左边下巴到脸颊耳根,一道长长的口子翻卷出血色的皮肉。 再也不见前几日时候那隐约的俊秀,此刻的少年,宛若是残破的木偶娃娃一般,没有丝毫生气。 只是他的唇颤动着,那大汉得意的笑着凑近:“你说什么?” 下一刻,少年的脚猛的踢出,对准了大汉的小腹位置。 “小心!” 幸亏大汉身边的一个人一直注意着,拉了大汉一把,让少年的一脚踢了个空,脚下碎石颤动,若是那一下踢实在了,估计人也要废了。 少年唇角勾起一个染血的笑容,趁着脸上的那些狰狞伤痕,显得格外的诡异,唇动弹着,仔细看那唇形,是可惜二字。 拿着长鞭的大汉先是被少年的笑容惊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下一刻,他面色一变,恶狠狠的瞪了被打的去了半条命的少年一眼:“小杂种,既然你不知道认错,那就去死吧!” 说着话,扔掉手中的鞭子,从身边人手中取出了一条满满倒刺的藤鞭。 一鞭子先打在了少年的腿上,撕扯下一片血肉,少年闷哼一声,大汉阴笑着:“先让你知道下滋味儿,下一下,你猜我会打在哪里?” 周围围着不少的王府下人侍卫。 看到少年的惨状,有的人面露不忍,有的人面上带着残忍的笑,有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出声为他求情。 便是有出声的,也是嚷嚷着少年抗打,怎么收拾都不死,这次一定要狠狠的来。 “老范,我赌你一百鞭子才能够打死他!” “小杂种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赌你一百鞭子下去打不死他!” “嘿嘿,那我赌他五十鞭子就断气!” 一张张脸,一个个狠毒兴奋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藤鞭可不比马鞭,府中最能熬的也就是四十鞭子断气,我赌小杂种三十鞭子就被抽烂了!我赌一两银子!” 那老范听着周围的哄闹声,嘿嘿一笑,眼中更形狞恶,手中的鞭子高高举起:“好,就赌三十鞭子!” 那带着道刺的藤鞭直接对准少年的眼睛过去。 谢谨画进入院子,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觉得气血上涌,那一刻,她忘记了所有的冷静,一把推开要阻拦自己的人,快步上前:“三十鞭子我先让你试试。” 第十五章 你敢赌吗? 谢谨画素手劈手抓住那狠狠落下的长鞭,不顾掌心被倒刺扎破流血,在那大汉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抬脚狠狠的对准对方下半身踹去。 谢谨画这一下子是用尽全力的,只听到一声哀嚎,那大汉已经捂住了自己下半身,在地上翻滚了几个来回,蜷缩成了虾子一般。 “你是何人!” “居然敢擅闯王府!” “来人,将她抓起来!” 有人喊了出来,有人冲出来想要抓谢谨画。 “我是谢尚书的女儿,谁敢碰我一下,我断了谁的爪子!” 谢谨画喊出了这一句之后,对着那些敢上前抓她的人,却是毫不迟疑的将手中的鞭子倒转,狠狠的对准几个前头的人劈头盖脸的打去。 谢谨画早就认出来这几个就是方才在外围指指点点谈笑风生甚至立下那什么破赌约的几个家伙,动起手来自然没有手软的。 她能够在京城闯出骄纵的名声,与她的鞭法有莫大的关系,只是谢谨画从前其实不怎么动鞭子教训人,却被人传出‘好名声’,传的整个京城皆知晓,现如今却是想要将这个名声彻底的落实了。 心底的戾气,让谢谨画出手极狠,鞭鞭带血,反而是那些个王府的侍卫下人因为她先开始的喊话,而不敢真的伤到她,束手束脚的,憋屈至极。 加上后面百合还有那二十几个谢家的侍卫跟了上来,护在谢谨画身边,更是让他们无法。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谢谨画周围躺下了一半的人,剩下站着的几个都是有些身手的王府侍卫,却被谢谨画的狠劲儿震住,一时间不敢动手。 谢谨画手执带血长鞭挡在秦铮的身前,看着一时间没有人敢上来,吩咐旁边看呆了的百合一声:“给他松绑!” 秦铮被血模糊的视线隐约看到前方少女纤细却坚挺的背脊,她抓着藤鞭的手淌落滴滴鲜血,与鞭子上的血色融为一体,那血色的一幕,至此在少年的心中铭刻,再也无法忘记。 “谢二小姐好大的威风!” 一个金冠玉带的男子在几个侍卫随从的簇拥下缓缓走来,步伐看似优雅,实则下盘不稳,气息浑浊,那张脸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 他眯着眼睛看谢谨画,那凛冽的身姿,窈窕的身形,绝色的容颜上沾染了点点血迹,不止没有损伤谢谨画的美,更让她的美丽中多了一份凄艳凌厉的色彩。 这样的谢谨画,让他的眼神里难以遮掩的露出了垂涎的光芒:“只是未免将我们瑞王府看的太轻,瑞王府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来人!” 他对着身侧的几个带刀侍卫喊了一声,便要直接将谢谨画拿下。 谢谨画虽然是尚书府的二小姐,但是她自己闯入进来的,出了事情,也是她自找的。 她身边就算跟着二十几个侍卫,也没用,这里可是瑞王府,她敢动手,她身边的那些个侍卫可不敢伤人! 瑞王世子不介意纳了谢谨画这么个辣美人。 谢谨画迎着瑞王世子的眼神,嗤笑一声,毫无惧意。 世子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侍卫个个下盘极稳,只看这一点便知道都非弱手,但是她还真的不怕。 她在世子身侧侍卫要动弹之前,谢谨画冷笑一声:“世子殿下说我好大的威风,却是错了,这句话应该还给世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纵奴行凶,强逼臣女致死,也不知道待会儿尚书府找不到我会不会带着京兆尹的人来这瑞王府好好查问一下,到时候世子殿下是要交人呢?还是交尸体呢?” 谢谨画说话间,袖子中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横在了自己的颈侧:“用小女一条命换世子的位子,想来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一道血迹顺着那匕首划落,谢谨画从容的很,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痛一般。 “你!你这个疯女人,你敢!” 世子本来想说谢谨画是吓唬他的,看到谢谨画面不改色的在她自己的脖颈划拉了一道口子,却是有些变了面色。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谢谨画现在就是个不要命的。 秦铮想要挣开百合的手去拉下谢谨画横在脖颈间的匕首,却没有气力,面色涨红,掩盖在一片血色中,沙哑的声音破碎着勉强吐出两个字:“住手......” 他不想要她为了救自己受伤出事。 谢谨画听到了秦铮含糊的声音,心底有些发软发酸。 她不知道前世是否有今日这么一遭,可是秦铮今日遭遇的,八成还是为了他那一日救下自己两次。 她以为自己那么警告了,瑞王府的人会要点儿脸面,不会动秦铮,却忘记了瑞王府还有世子这么个容易受人撩拨的草包。 握着匕首的手越发的稳:“你我且赌一下我到底敢不敢,如何?” 谈笑风生,明明是场中应该弱势的一方,却掌控了上风。 “谢谨画,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瑞王世子色厉内荏的喊道。 谢谨画无所谓的轻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瑞王世子觉得自己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他不想这么痛快放过扫了他面子的谢谨画,否则的话,他在府中的威信,在京城公子哥圈子中的名声都会扫地。 “殿下......” 身侧的一个侍卫凑近了瑞王世子的耳际,轻声言语。 瑞王世子面色由阴转晴,他的视线阴阴的从谢谨画的身上转移到了她身后的秦铮身上。 “好,我可以放你走,毕竟你还是谢家的小姐,只是你身后的奴仆却是要留下——” 谢谨画断然出声,打断了瑞王世子的话:“他不是奴仆。” “他怎么不是奴仆,他就是个贱人生的贱种!他母亲可是家妓。” 瑞王世子恶意的笑道。 谢谨画身后的秦铮身子僵硬了下,忍不住去看谢谨画,却只看到了她的背影,手慢慢的收起握紧。 唇不知道什么时候抿紧了。 家妓便是府中主人宴客的存在,比起青楼妓女,也是不遑多让。 几乎所有的人,看待家妓都是如同看待青楼妓女,更何况是家妓生的儿子。 谢谨画走到了瑞王世子的近千,她缓缓的勾起唇,笑的极美,瑞王世子忍不住呼吸一重。 谢谨画现在离的他很近,也许可以夺下她的匕首,然后将她制住。 瑞王世子呼吸越发的重,心底已经开始想些有的没的,甚至下身都有了动静。 谢谨画仿佛没有察觉瑞王世子的丑态一般,少女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坚决:“我不知道什么家妓之子,我只知道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女子,却还知晓知恩图报的道理,世子殿下今日要么将我们两个一起留下,我想二公子会很乐意帮世子传递下好名声的,要么就让开一条路,好好寻寻究竟是哪个让你突然想到对我的救命恩人动手了。” 谢谨画口中的话让被对方美色所迷的瑞王世子心底一个咯噔。 谢谨画放下了手中的匕首,离的瑞王世子更近,他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很诱人隽永的香气。 耳际传来少女压低了的声音,仿佛魔魅一般,让人的心头勾动:“对了,既然他是在府中出生的,那也有可能是瑞王爷的血脉,也许您现在教训的是自己的血脉兄弟也说不一定呢,对可能的血脉兄弟如此狠毒,可要小心些瑞王爷的想法了,世子可以请封,也可以废掉......” 瑞王世子听着谢谨画的最后两个字,神色一愣,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难看了。 谢谨画最后耳边的话,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许又被二弟当做枪使唤了。 此刻谢谨画的美色不是那么吸引人了,瑞王世子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世子地位。 他的手动了动,话到了嘴边,却就是不甘心这么认输。 “殿下,那小子不能够让他跟着离开,那可也是王爷的血脉!” 瑞王世子身侧的侍卫眼看他有些动摇,急了,低声提醒他秦铮的身份。 瑞王爷的血脉可以死在王府,却不能够当做奴仆被其他的人带出府。 瑞王世子转头望了身侧有些焦急的侍卫一眼,眸色有些阴沉浑浊。 自己身边的人明明知晓那个小杂种的身份,居然没有提醒自己。 若不是谢谨画,今日自己当众虐杀小杂种,结果会不会真的让父王对自己有意见有戒心? 二弟是不是就在等待一个好机会大做文章? 瑞王世子的眼神实在不善。 那说话侍卫身子一凛,低垂下脑袋,不敢再出一声。 “送谢小姐走!还有那个小杂种,让谢小姐也带走!” 瑞王世子狠狠的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便走。 小杂种伤的太重,万一死在府中就不好了,还不如让谢谨画带走。 瑞王世子脑袋里不断回响谢谨画最后一句话,回想自己的好二弟那些个此时想来意有所指的言辞。 谢谨画的身子有点儿软,她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一路上纵马而来,加上刚刚那一场,面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却还是先去看身后百合扶住了的秦铮。 “你,你有没有事?” 方才的伶牙俐齿,面对秦铮,却是有些笨拙了。 少年被血色模糊了的眼睛深深的望了谢谨画一眼,她绝丽的容颜也染上了一份血色,却出奇的美丽,想要笑笑,告诉她自己没事,下一刻,却是脑袋重重的垂落。 他的伤,太重了。 谢谨画变了面色:“秦铮!” 第十六章 秦铮,你的命不该绝在此时 “大哥,我刚刚听说那谢谨画居然敢带人硬闯,还带走了那个贱种奴仆,大哥你怎么也不阻拦......” 二公子听到风声匆匆赶来,人还没有站定便开始指责瑞王世子。 只是与往日不同的,这一次瑞王世子不止没有被他撩出火,还冷冷的望了他一眼。 “二弟,你也说了只是一个奴仆贱种,我身为堂堂瑞王世子与一个奴仆较劲,没的折损了自己的身份,若是二弟心里不甘的话,可以自便!” 话音落,瑞王世子再不搭理有些愣住的二公子,带着自己的那些个手下转身便走。 谢谨画的那些话,不断的在他的心中回荡,世子之位可以立起来,自然也可以废弃,他这位同父同母的好二弟,可不就是最佳人选? 至于那个小杂种,再是一百年也取代不了自己的地位,何必与那小杂种较真。 瑞王世子越想越是这个道理,一时间心底对秦铮的去留再不在意,只想着要如何防备二公子。 二公子望着世子一行人走远,原地只有那沾染了斑斑血迹的十字刑架,还有地上还在哀嚎的大汉。 “二公子,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做事,谁想到那谢家小姐却将属下打成如此重伤,世子不闻不问,二公子您可要为属下做主。” 那大汉被谢谨画一脚加一顿鞭子抽的身上全是血痕,此刻样子颇为凄惨,眼看二公子过来了,眼中露出欣喜的色彩,便要和他说话。 “人死了吗?” 二公子眼神有些阴。 那大汉先是愣了下:“虽没死,但是离死不远了,二公子......” “本公子身边不留办事不利的人!” 二公子给了身边侍从一个眼神,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惨哼声。 然后那大汉的声音彻底消失。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都是死不足惜。 想到世子眼中对他的戒备,他的面色难看至极。 望着谢谨画离开的方向,握紧了拳头,这是谢谨画第二次坏他的好事了。 从三妹生辰那日开始,那个一向天真的妹妹对他本来便是颇多疏远,现在便连一向被自己耍的团团转的世子都开始戒备起他来了,二公子眼神中全是阴翳。 —— 谢谨画不知道自己走后瑞王府后院发生的兄弟间短暂争锋,便是知道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此刻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身侧满身鲜血,微微抽搐着身子的少年。 少年的身上全是血痕伤口,似乎一个晃动便会再次撕裂那些本来便狰狞的伤口,谢谨画将他揽住了,便不敢再动一下,马车也尽量的平缓,即便如此,少年的唇角还是随着身子的抽搐,不断的溢出血沫。 “秦铮,你坚持住,你已经不在瑞王府了,你已经安全了,你那么厉害,这些伤你应该能够挺住的,秦铮,我知道你恨那些轻贱你的人,你想要报仇,只有留下命,只有好好的活下去,才能够报仇,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秦铮,你记住了,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 一开始只是轻轻的呢喃着,到了最后一句,谢谨画的声音近乎凄厉,眼眸中有些发红。 “小姐......” 百合一眼碰触到了谢谨画发红的眼眸,想要出口的话,一时间顿住。 谢谨画没有抬头看百合一眼,也不在乎自己出口的话会不会听到,只是努力的想要激起秦铮的求生意志。 秦铮,你的命不该绝在此时! 少年的上身和头颈部位被谢谨画轻轻靠在自己的腿上,那一袭素色百褶裙上沾染了点点的血污,看着已经是彻底的毁了。 可是谢谨画却丝毫都不在意,若是可能的话,她甚至恨不得现在自己能够帮助怀中的少年承受这番伤痛。 秦铮现在也只是一个孩子,他不该承受这样的折磨。 谢谨画感觉的出来,对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甚至不敢去碰触秦铮的口鼻部位试探一下。 旁边百合有些讶异担心的看着谢谨画,她一直伺候在谢谨画身边,从前除了谢谨瑶受伤之外,谢谨画从来不曾对其他的人这么的在意。 可是现在,谢谨画为了这个瑞王府的少年仆从,却是如此,百合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她方才便想要帮谢谨画揽住少年,谢谨画却将少年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这样的作为,便是一个救命恩人的名头,也是过了。 还有谢谨画口口声声喊着对方的名字,不像是只见过一面,反而像是相识已久。 谢谨画心中烦乱,露出了许多的马脚。 只是百合到底忠于谢谨画,即便是发现了,即便是心中生疑,她会做的也只是尽量帮着谢谨画遮掩。 “小姐,小公子伤势颇重,赶到府中恐怕来不及了,若不然便先将人送到附近的医家之中救治为好,更何况府中人多眼杂,将人就这么带回去,恐怕多惹是非,耽误了救治就不好了。” 百合的话语让谢谨画脑子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是我考虑不周了,现在确实不适合直接将他带入府中,告诉车夫,转道附近最近的医馆,让人快马去找松鹤医馆的赵大夫前去看诊,诊金不是问题,还有,你亲自回府去将母亲,大姐他们送来的好药都取来,别让人发现。” 百合下了马车,而车子一个轻轻的晃动,掉转了方向。 谢谨画的掌心中一片濡湿,垂首,秦铮唇角血迹蜿蜒,尽数淌落脖颈。 他出身不好,小时候的生活也不如意,比之奴仆还不如,可是待到后来寻到机会一飞冲天之后,却是比任何人都注重自己的外表气度,比任何的人都要爱干净。 他的衣服从来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头发从来都是梳理的整齐,没有丝毫杂乱,无论是吃穿行住,都讲究的过分。 那个时候,她似乎还嘲笑过他瞎讲究。 其实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她便发现了,他的讲究不是大了有条件之后开始的,应该是从小便如此的。 上一次匆匆两面,她也看的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即便破旧,却也是浆洗的干干净净的,手指间满布着细碎的伤痕,可是指甲缝中却是没有丝毫的脏污。 这么一个不论什么时候都讲究的人,若是醒来发现自己现在这么一副脏乱的样子,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不得劲儿吧。 谢谨画的睫毛轻颤,心底发酸,她慢慢的抽出了一只手,取出自己的帕子,然后,那帕子沾了水迹,轻轻的擦拭过秦铮的脸颊,小心的不碰触到对方脸颊上的伤口,只是将周围的血污擦拭去。 秦铮脸颊上翻卷的伤口方才远远看着便凄惨的很,此刻到了近前,更是让谢谨画的心一阵阵的抽搐。 她不是圣母,不会看到谁受到这样的对待都会心疼。 她曾经经历的,比这个还要惨烈的太多。 因为是秦铮,是她下定决心今生要好好回报,好好照料的男孩,是重生之初,跳下冰水不求丝毫回报救下她的秦铮,所以,才不能够忍受! —— “二小姐,那孩子伤的太过严重,即便我用了您府中带来的好药暂时吊住了命,却也只是暂时,若是小公子始终不醒,便是大罗神仙,也是枉然。恕老夫才学浅薄,无能为力。” 松鹤堂请来的赵大夫刚刚起身,谢谨画便忍不住上前两步,只是还不等她发问,对方已经一脸愧疚之色的开了口。 谢谨画心底空了一下。 只是再多的慌乱,在马车上的时候,已经尽数用光了。 她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她经历过比任何女子都要纷乱残酷的一生,所以,她很清楚,自己此刻必须要冷静,慌乱救不了秦铮。 “赵大夫,您医术一向高超,那孩子与我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我都要相救的,无论有任何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赵大夫,请您一定要帮帮忙。” “但凡能够救下他,谢家必有重谢!” “就算,就算不能够让他痊愈,若是能够为他保住性命,也是好的。赵大夫,求求您了。” 谢谨画眼眶有些红,眼底全是祈求。 本来要走的赵大夫看她如此,又看了一眼床榻上那穿着不像是富贵人家公子的少年,对方的伤势不止是现在的外伤,更有经年累月的旧伤暗伤,这一次性的爆发,才会导致如今摸样。 说实话,只要还有些良心的大夫,看着这么个年纪的孩子一身明显被毒打的伤痕都不会真正的无动于衷。 赵大夫心底一阵恻隐:“二小姐,不是老夫不救,方才老夫已经用了压箱底的针术将其一口元气暂时吊住,再多的老夫真的是无能为力,不过......” 谢谨画眼睛一亮,大夫口中但凡有个不过,但是,便代表了还有希望。 无论多么渺茫,她都一定要试的! “老夫虽然才疏学浅,师门中却有许多比老夫医术高明之辈,若是得他们其中之一相救,小公子定然能够痊愈。” 谢谨画望着赵大夫,眼中的光亮那一刻比夜空中的星子还要璀璨:“赵大夫,不知道您师门中人现在何处?” 赵大夫看谢谨画眼中的光亮,话语在嘴边打了个转,一时间又有些后悔自己给人这么大的希望了。 “远在江南。” “小公子三日后若是不醒的话......” 师门的人来了,也没用了。 这句话赵大夫没有出口,谢谨画却听了出来。 而江南,便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从京城赶到那里,也要整整五日。 三日的时间,别说一个来回,便是半个来回都不成。 谢谨画的身子一阵发软。 第十七章 郑彦诃 “......” 床上的少年唇轻轻的颤动着,似乎是在说什么。 有些恍惚的谢谨画回神,她快走两步:“秦铮,秦铮你醒来了。” 她面上全是惊喜。 下一刻,她面上的惊喜重新化为了苦涩,因为少年的眼睛还是紧闭着,他的唇颤动,却无声。 即便她趴的很近,也没有听到丝毫声响。 他已经擦拭干净的秀丽眉眼间,凝聚着的是显而易见的痛苦。 不知道在睡梦昏迷中在经历着怎样的噩梦。 谢谨画终于辨认出了少年的唇形,那是:“杀。” 只有一个杀字,即便没有声音,却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森然之气。 他还是个少年,却早早染尽了血腥。 谢谨画怔了怔,下一刻,眼前少年的身子不断的颤动着,惹的身上才包扎好的伤口又撕裂了开,鲜红的血液浸染。 “秦铮,你别动,你别动!” 谢谨画轻轻的按住对方的手,她不敢使大力气,轻轻的呢喃:“我知道你想要杀了那些害你辱你的人,你想要亲手杀了他们,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你想要做的事情,总要亲手去做,想要报的仇,总要亲手去报......” 谢谨画转身便走,速度很快。 即便希望再渺茫,总比没有希望好,江南那边来不及,京城这边也许会有赵大夫口中手段高明的同门,再不成,她便找太医,找那些大隐于市的医者,或者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秘药奇药,秦铮命不该绝于此时,一定还有办法的。 总不能够等死! 女子的眸子中闪过了一抹坚定。 走出门口的谢谨画,不知道,在她身后,那唇边方才一直蠕动着杀字的少年,指尖轻轻的颤动了下,寻觅着方才指间的一点温暖。 一切只是无声。 “百合,你留在这里好好照料他,有任何的事情便让人去通知我,这些首饰你先拿着,钱不够用了便应急,回头我会让人再送些银钱来的,总之,不要吝啬银钱。” 谢谨画伸手将自己头上手腕上的簪子镯子一股脑的摘下来,放到桌子上,一边摘一边交代。 她说是谢家受宠的二小姐,平日里往外支银子的时候看着也够大方,实则手中的现钱少的很,这一趟去瑞王府赏那些侍卫的去掉之后,更是少了一半。 “小姐,这些都是你的心爱之物,银钱的话不必须要用这些,奴婢那里还有小姐赏赐的一些首饰......” 百合看着谢谨画从身上摘那些首饰,眼圈有点儿红,想要阻止。 “百合,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让他好起来,所以,帮我好好照料好他才最重要。” 谢谨画看着百合,如此道。 “赵大夫,不知道您师门的人有什么特征?” 转头望向赵大夫,谢谨画轻声询问。 ——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远远的谢谨画便看到尚书府门前的一行人。 似乎是专门等在门口的。 “二小姐,夫人让你去瑞王府赔罪,不需要先进府了!” 谢谨画人还没有彻底下来马车,外面就扬起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谢谨画拉开帘子,一眼看到了为首的青衣仆妇。 对方看似肃然着容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实则那双细小的眼中是丝丝隐忍的笑意与得意。 她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健妇,手中拿着棍棒绳子,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 “二小姐身为女子不知收敛,带领侍卫擅自闯入瑞王府,横行跋扈,伤人害命,二小姐,夫人一向宠您,却也不能够看着您如此坏尚书府的名声,请二小姐去瑞王府赔罪!” 想到得到的消息,青莹自觉自己事事占一个理字上,头颅高高昂起,即便是自下而上仰视着谢谨画的姿势,眼中却带着一丝丝的轻蔑。 再是绝色又如何,再是得老爷的宠爱又怎样? 得罪了夫人,尚且还如此愚蠢跋扈不知道收敛,最后还不知道要落的什么地步。 谢谨画今日只要去瑞王府赔罪,黄氏就有办法让她的名声更糟,甚至让谢尚书彻底厌弃她。 若是执意不去,身后的人自然会让她去。 青莹想的好,却没有想到谢谨画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谢谨画既没有一口喊着不去,也没有要直接转头去瑞王府赔罪的意思。 反而是慢悠悠的从马车上伸出了脚,车夫下意识的拿出了脚凳,谢谨画摆手拒绝,反而是转首看着青莹:“伺候我下车。” 青莹在意识到谢谨画的意思的时候,面色迅速的涨红了起来。 大家小姐上下马车都有专门的脚凳,若是让谁伺候,那就是让对方当那个脚凳了。 青莹虽然是奴仆,却一向在黄氏面前得脸,自觉自己也是个高贵人了,谢谨画如此吩咐,分明是当众打她的脸。 “二小姐,奴婢是来传达夫人的意思的,您不需要进府,直接去瑞王府赔罪就好了,若是二小姐觉得不便,奴婢身后的几个下人粗手粗脚的,只能够伺候在旁了,二小姐娇嫩,若是伤到了哪里,恐怕......” 青莹的话还没有说话,啪的一巴掌摔在了她的脸颊上。 一巴掌还不算,谢谨画甚至伸出脚踹在了她心口的位置,她一下子被踹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脸颊,不敢置信的望向谢谨画:“来人!二小姐疯了,把她......” “来人!将这个擅自曲解母亲意思,污蔑本小姐杀人害命,妄图让尚书府蒙羞的奴婢给我拿下!” 谢谨画和青莹的声音同时响起,谢谨画的声音尤为清亮,透着一丝丝的威严。 谢谨画身后可还跟着十几个侍卫呢。 她实在是太坦然,太强硬,让本来有些迟疑的侍卫下意识的便伸手去将那几个动起来的奴仆给一把按住了。 “二小姐,你怎么敢,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人,你们几个混蛋,还不放开我们,我们是奉夫人的命来此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青莹怒斥着那十几个动手的侍卫。 她身后的几个本来摩拳擦掌的健仆则是被这发展弄的有些愣住,直接被按住跪倒在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谨画跳下马车,上前一步,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摔在了青莹的另外一边脸颊上。 “身为奴婢,不思为主子争光效劳,一日日的尽是想着给主子惹祸,如此奴婢,我谢家还消受不起!” “你说我杀人害命,瑞王府来人和你讨公道了吗?” 谢谨画不知道自己走后是不是瑞王府真的有人死了,但是不论是瑞王世子还是二公子,都不会想要将事情弄大。 秦铮的身份对他们而言,自家关起门来处理可以,闹到人尽皆知就不好了。 更何况,谢尚书的名头还是很管用的。 “我堂堂谢家的女儿,你妄图让人捆绑了我去瑞王府陪那子虚乌有的罪,你这是生生的将尚书府的名声往泥地里踩落,将父亲的脸往地上扔,是连带着牵连我尚书府其他兄弟姐妹的名声,母亲是疯了才会下这样的命令,我看是你这奴婢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为了上一次我在母亲面前罚你而心怀不满,故意报复吧!” 谢谨画的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冲出,声声句句都说的张扬无愧,将几次想要开口辩解的青莹的话语尽数堵住。 青莹的面色涨红,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一连几个你字,反而更加显得的心虚了。 一时间那十几个侍卫制住包括青莹在内的几个健仆的动作都更加凌厉了几分。 “这样心怀叵测的奴婢我谢家还要不起,我亲自去和父亲好好的说说母亲身边的这些个仗势着伺候的年月日久便连自己姓甚名谁的奴婢究竟要如何处置!” 谢谨画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抬脚便直接向着尚书府的大门走去。 她心情不好,黄氏又派出人如此作态,谢谨画一点儿都不想给她留什么面子。 更何况,她现在急着去找谢尚书。 她想要做的事情,此刻唯一能够求助的也只有谢尚书了。 大门外几个下人看看那边被制住的青莹一行人,又看了看满目凛然之色的谢谨画,一时间再也不敢阻拦,悄无声的往后退开了几步,给二小姐闪开了道儿。 谢谨画的脚步突然顿住,她的眸子落在了前面一个人的腰间位置。 眸子睁大,一时间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心有所思,所以产生了幻觉。 郑彦诃对上了谢谨画怔愣的眸子,有些好笑。 本来打算今晚夜深无人后再暗中拜见谢尚书的,只是想到白日里见到的谢谨画那隐隐感觉熟悉的容颜,不知道怎么的,便提前过来了。 谢尚书收下了师傅给的东西,也让他看了那位小姐,虽然那位给他的感觉不怎么好,但是看着却是一切安好,应该是能够好好给师傅交代的。 谢尚书甚至给了他师父那位故人的遗物,按说他来京城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若是尽快动身的话,城门关闭之前就能够出京了。 只是想到谢谨画,心底总是为了那份隐约熟悉的眉眼有些难安,留了下来,也便看到了一场好戏。 “在下郑彦诃,见过谢家二小姐。” 谢谨画愣愣的样子与方才雷厉风行不让人的样子完全相反,郑彦诃想了想,先开了口。 “二小姐如果是去找谢大人的话,他现在应该无暇。” 他离开的时候,对方的样子看着就不是多么愉快,郑彦诃能够理解,只是谢谨画这个眉眼熟悉,近看更有些亲近之感的少女,他不想对方去碰壁。 谢谨画还是没有出声。 郑彦诃有些后悔自己贸然出现了。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倒是像一个登徒浪子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说话的人,面对谢谨画这般的反应更是有些无措了。 郑彦诃转身便要走。 “等等,我不找我爹了,我找你!” 郑彦诃转身的一刻,谢谨画回神,她用着前所未有的速度,一把扑到了男人的背后,男人警觉的身子一晃,躲开了她的一扑,却没有躲开谢谨画顺势伸手拽住他袖子的动作。 郑彦诃侧身的力道有些大,谢谨画拽对方袖子的动作更是急切,只听到刺啦一声,谢谨画拽着半边的袖子,茫茫然的张大了眼睛。 那样子,看着突然觉得有些可爱。 第十八章 奸夫? 谢谨画有些愕然的望着自己手中的半边袖子,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的低低的轻笑声。 说实话,现在这个情形,她也有些想不到。 顿了顿,谢谨画抬起头,面上没有了丝毫的茫然尴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抬起手,将那半边袖子递给到了唇角还勾着点笑的郑彦诃手中。 “郑公子,方才一时心急,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小女冒昧询问一句,郑公子可识得松鹤堂的梁文大夫?” 郑彦诃唇角的笑消散,在谢谨画不自主的握紧了拳,有些紧张的容色下,轻轻颔首:“梁大夫却是我同门。” 他垂首望着自己腰间的玉佩,那是一块药佛佩,除了药仙门之外,一般人都不会佩戴这种图案的玉佩。 因为要来京城办事,便用了明面上的身份,倒是没有想到,恰好遇到相求之人。 郑彦诃在听到梁文的名字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谢谨画的来意。 谢谨画心底彻底的松了口气,唇角勾起的笑更是真挚好看:“不瞒郑公子,小女有一友人身受重伤,若是郑公子能够相救,小女定然重谢。” 说着话,谢谨画端正的给郑彦诃行了一个福礼,耳后的发丝顺势落到了胸前,露出了一点纤细白腻的颈项。 她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没有丝毫的隐瞒或者是曲折弯绕。 对谢谨画而言,现在救秦铮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个弯弯绕,那是有时间不着急的人才有心情玩的把戏。 郑彦诃望着少女深深俯低的身子,心底的那一点儿兴趣已然全部消散。 他不打算在京城久留,所以也不打算救谁的命去牵扯一堆麻烦。 白日里见到谢谨画匆匆纵马而行的身影,想来两者之间有那么一点儿联系。 郑彦诃正要拒绝,眸子突然定住在一个方向。 那是谢谨画耳后的位置。 那位置敏感隐蔽,平日里被发丝挡住,除了贴身之人或者偶然之外,大多数人都不会看到。 此刻因着谢谨画的动作,郑彦诃却是清楚看到了她左耳际那里一颗殷红的小痔,浑圆可爱,宛若一抹胭脂点在上面。 恰好,他认识的一个人,也在同样的位置有这么一颗痣。 郑彦诃心底不断的闪现出谢谨画那张从第一次见面便有些熟悉的容颜,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却一时间无法理清。 他深深皱紧了眉,视线从谢谨画耳际后的殷红小痔上一点点的移到对方的半边脸颊和光洁下颔上,全神贯注的很,一时间忘记了回答。 谢谨画的心有些下沉,虽然料到对方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请求,但是这般的态度,无疑显示想要让郑彦诃去看看秦铮会比较难。 梁文说过,有药师佛玉佩的同门都是医术极其高明的,谢谨画眸子一凌。 难得如此运气好正好遇到了郑彦诃,无论如何,她都要郑彦诃答应自己的请求。 握了握拳,谢谨画心底盘算着自己能够给予对方的东西,一边心底想着能够打动对面男人的言辞,微笑着抬首。 眼角突然看到旁边花丛中闪过的一道身影,淡青色的裙摆被勾了一下,那是黄氏那边丫鬟的服色。 谢谨画眼睛微微眯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声有些冷的喊声从后面传来。 谢谨画一抬头便看到沉着一张脸往这边快速走来的谢尚书。 “重谢便不必了,谢小姐若是真的有心,便去福来客栈寻我吧。” 郑彦诃迅速的回神,压低了声音,将这句话告诉给了谢谨画之后,转头望向只是一会儿工夫便到了近前的谢尚书。 “谢伯父。” 郑彦诃如此喊道,迎了上去。 谢谨画看着两个人颇为熟悉的交谈,微微眯起了眼睛。 郑彦诃这个人,她前世从未曾见过,方才遇到也没有在意,毕竟她不可能将前世所有进出谢家的人都知晓。 可是若是能够喊谢尚书伯父的人。 她不可能连印象都没有。 那边郑彦诃和谢尚书谈了几句话,解释了自己方才是和谢谨画打听一下京城中的一处地方后,转头又看了谢谨画一眼,便颔首离开了。 谢谨画觉得对方那一眼似乎颇有些深意。 “身为大家闺秀,和陌生男子深宅独处,画儿,你的教养呢?” 谢尚书从来不曾对谢谨画如此重话过。 他面上的表情显而易见的阴沉。 谢谨画愣了愣,她丝毫不觉得谢尚书是会计较这个的人,否则的话这么多年自己的名声在京城广播,也没见到他说什么。 从前觉得是宠溺,现在看着是放纵。 在放纵之后,又在意了,这中间,究竟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谢谨画垂低了眸子:“是女儿的不是,女儿日后一定注意。” 没有和谢尚书争辩,该示弱的时候,谢谨画懂得示弱。 “嗯,你要记住,你是谢家的女儿。” 谢尚书看着谢谨画垂首低眸的样子,眼睛在她那熟悉的眉眼间掠过,眸子中的阴沉一闪而过,如此道。 “父亲,女儿还有一事要告知父亲。” 谢谨画在谢尚书提脚要走的时候,突然开口:“女儿上次去参加安乐郡主的生辰宴,结果落入水中,父亲应该还记得吧。” 看谢尚书的样子便是不知道她今天出门闹的这一场,与其等到那些个有心人来对方面前加油添醋,还不如自己提前说出。 更何况,想到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谢谨画眼角微不可察的挑起,是一个有些恶劣的弧度。 “幸亏有一个少年相救,若不然,父亲便看不到你女儿了,今日女儿去了瑞王府,为的便是他......” “二小姐,您身为女子,居然与陌生男子在府中私会,” 谢谨画看着对面往这边来的一群人,人还没有到跟前,就已经先喊了起来。 谢尚书背对着他们,今日又穿着一袭便服,那些个人想不到谢尚书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为首的仆妇自以为抓住了谢谨画的把柄,越发喊的大声:“来人,还不将这胆敢在尚书府中与二小姐私会的登徒浪子抓住!” 那仆妇是黄氏身边的另外一个得意人,只是没有青莹受重视,可能想到自己抓住谢谨画把柄后压过青莹的日子,面上全是得意嚣张,不止指挥着身后的人去抓谢尚书,自己也亲自上手扑向谢谨画。 “二小姐,夫人一向对您疼宠,您居然还如此的不知检点,一次次的辜负夫人的苦心,真是妄为人女!” 谢谨画手腕轻轻一抖,便甩开了那仆妇的一扑,面上全是茫然:“你在说什么?” 那便谢尚书被几个快手快脚的仆人抓衣服的抓衣服,抓胳膊的抓胳膊,只是一忽儿的功夫便狼狈的很。 他面上全是阴云:“放肆!都给我住手!” “该死的登徒子,居然还敢反抗,淫乱后宅,看夫人打断你的腿......” 一个比较泼辣的妇人紧紧拽住谢尚书的胳膊,嘴里骂骂咧咧的话语在看到对方面容的一瞬间全部噎了回去。 她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鬼怪一般。 谢谨画适时的回过了神:“住手,都住手,你们抓父亲做什么,这里面有误会,统统都给我住手!” “你们还反了天了!” 谢谨画上去对着那几个看清楚谢尚书面貌,神魂出窍一般一动不能够动的仆妇下人便是好几个巴掌加脚踹。 黄氏的人,谢谨画不懂得客气二字怎么写。 “老,老爷......” 有人颤抖着吐出了这两个字。 下一刻,噗通噗通,一个个的都像是赶着投胎一般跪在了地上,那狠狠砸落的声音,谢谨画看着都为他们觉得疼。 “老爷,我们不是有意冒犯的,老爷,实在是有人说小姐和陌生男子在这里私会,有苟且之事,我们才......” 那为首的仆妇还想要辩解几句,被谢尚书一击窝心脚踹倒在了地上:“满嘴污言秽语,真正秽乱后宅的就是你们这些个无事生非,挑唆生事之辈!” 他虽然介意谢谨画和郑彦诃方才单独说话,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谢谨画和郑彦诃之间才初初相识,在这仆妇的嘴里,却成了这般。 谢尚书一时间觉得这些后宅妇人将他当傻子耍,一边却是为了方才自己挨的几下和被辱骂的几句大失了面子,怒骂了地上跪着的仆人们几句,让随后赶来的侍卫将人都给押住了之后,转头压抑着怒火对着谢谨画交代了几句,让她先回去。 自己则是一转方向,怒气冲冲的向着黄氏的院子而去。 黄氏最近几日简直是在挑战他的耐性。 谢谨画有些想去看好戏,只是自己的身子实在不舒服,最主要还是秦铮和郑彦诃的事情要紧,便没有跟上去。 身侧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哭声,还有隐约的咒骂声。 咒骂着一个叫香怜的丫头,估计就是那丫头通风报信的。 谢谨画的睫毛低垂,嗤然一笑,提步便走。 前世自己身上的那些个不知检点,与男人私通的污水泼的那么顺利,看来果然是有黄氏的一份功劳。 只是等会儿当她面对着被诬蔑为登徒子,说成是奸夫的谢尚书的时候,不知道该是个何种面色。 第十九章 还轮不到你做主 谢谨画刚刚进入自己院子,一个有些面熟的丫头就迎了上来。 “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夫人白日里派人来这里找过你,没有找到小姐你就将百香姐姐和百穗姐姐都给押走了,说是她们不好好伺候小姐,让小姐做错了事事情,要好好教导她们规矩,小姐怎么办呀。” 谢谨画记起对方是伺候在外院的一个丫头。 院子中其他的那几个丫鬟仆从也是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谢谨画停住了脚步,唇角微微勾起:“哦?母亲要帮我教导身边人规矩,那我倒是要好好去看看母亲怎样帮我这个忙。” 点了那个开头说话的丫鬟,转身便向着黄氏那边走去。 本来懒得去看黄氏的戏,可是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就这么被黄氏带走,今日若是不出头的话,这院子中的人心也就散了。 身边的丫鬟仆从若是不忠心了,许多事情便也跟着不方便了。 这位好母亲可真是随时随地都不忘记给她添堵。 谢谨画去到黄氏的院子的时候,远远的便听到了谢尚书的咆哮声,他很少如此动怒,伴随着黄氏的啼哭声和谢谨瑶的尖叫声。 谢谨画眸子中微微荡着一抹戏谑,却是加快了脚步,面色一变成了担忧。 门口守着黄氏的人,人人都是一副忧惧的样子。 看到谢谨画的一瞬间,有人下意识的想要阻拦,却想到了什么,面上现出愁苦之色:“二小姐,你可来了,你进去帮夫人好好解释解释吧,夫人真的只是想要二小姐好,才会不小心做出错事,二小姐,不论如何,夫人都是你的亲生母亲,总不会害你的,今日的一切,都是一场误会,都是小人挑唆,夫人已经将那丫头做主打发了。” 说是什么误会,什么为自己好,当时那么浩浩荡荡的十几号人,可丝毫没有顾忌的意思。 反而恨不得自己和陌生男子私会的事情被所有人都知道,都传的沸沸扬扬呢? 谢谨画心底清楚女子若是坏了名声,被传出这样的名声是个什么后果,因为她前世经历过比这样还让人无颜见人之事。 她现在进去,一个不好,可就是要谢尚书的怒火给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谢谨画心底冷笑一声,想的通透明白,却是对着那说话的仆妇点了下头:“我知道母亲对我要求严格也都是为了我好,我会好好劝说父亲的。” 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谢谨画的容颜从敞开的房门中露出的一瞬,房间中的嘈杂的声音也跟着一顿。 “画儿,你怎么来了。” 谢尚书的手慢慢的从黄氏的脸颊上方落下,这动作很难让人不产生那么点儿联想。 谢谨画有点儿遗憾自己来的太及时。 黄氏面上现出了一点儿难堪,下一刻却是被愧疚担忧所取代:“画儿......” “二姐,呜呜,二姐你终于来了,你赶快劝劝爹爹吧,娘亲真的不是有意要让人折损爹爹面子的,娘亲也是确实听到有人说二姐,说二姐你和人有些牵连,担心你的名声才会一时间乱了方寸,娘都是为了你好呀,而且,而且那香怜其实也没有说谎,二姐你确实是和一个陌生男子相处,只是后来那些不长眼的误会爹爹了......” 谢谨瑶在看到谢谨画出现的一瞬间,眼眸中的情绪迅速的从厌恶憎恨转变为了娇怯不安。 这几日关禁闭关的倒是长进了。 在谢谨瑶状似亲近的扑过来的一瞬间,谢谨画脚步轻轻一错,正好闪开了对方的身子。 谢谨瑶的身子一晃,用力过猛,差点儿摔出门去。 还是谢谨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冲劲儿。 “三妹,小心些,身为女子,总不好一直这么个冒失样子,你也长大了。” 不能够一直用天真单纯来作为保护色了。 谢谨画笑着松开了拉住谢谨瑶手腕的手,对方手腕处微微泛着红。 谢谨瑶面上有点儿扭曲,那是疼痛的色彩。 谢谨画笑的越发的温柔,方才她用的巧劲儿加上谢谨瑶的冲劲儿,手腕虽然没有骨折,但是稍微错了一下子,希望这疼痛能够让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下套的妹妹清醒一些。 转头对着那面色难测的夫妻两个,谢谨画弯腰行礼,然后开口直言:“方才确实是遇到了一个陌生男子,不过是对方正好与我问路,是父亲的客人,只是闲话了两句便离开了,不知道是哪个丫头这么机灵,让母亲误会。” 郑彦诃和她独处,别说谢尚书看到过,便是没看到过,也有别人的眼睛,这种事情,瞒着没有意思。 “父亲,瑶儿说的其实也没有错,母亲也都是为了我好,毕竟不能够损了尚书府的名声,父亲若是要怪便怪我不小心吧。” 谢谨画的话语出口,谢谨瑶眼睛一亮,便要接着将谢谨画‘不小心’的罪名砸实在了。 只是谢谨画如何能够让她开口,后面的话接着出口:“只是一点,母亲身边的那些个刁奴,真的是有些太过了,在尚书府也是那般的没有礼数,任意将事情闹大,今日是父亲还可以解释成一个误会,来日若是别的人之类的,若是被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了,可不是要给尚书府的名声抹黑吗?” 谢尚书冷冷的看了黄氏一眼:“你身边那些从家里带来的仆从也确实是有些过了,他们伺候你一唱,我也不想要任意处置了,乡下挑一处庄子,让那几个都过去吧。” 对谢尚书而言,最重要的从来是自己的名声。 黄氏的面色一白,正要开口求情,没有那些从家中带来的老人帮衬着,她许多事情都做不好的。 “爹,你怎么能够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将娘亲身边的人处置了?二姐是委屈,可是二姐不是也说了是她自己不小心吗?爹你!” “住口!” 谢尚书一口打断了谢谨瑶的话语:“府中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 谢谨瑶以前的人生中从来是千娇万宠的,即便惹了祸事,也总有黄氏和谢谨画帮着她推脱顶罪,从来不曾被谢尚书如此呵斥过。 可是短短几日的功夫,谢尚书已经不止一次的吼过她了。 谢谨瑶的眼眶有点儿酸:“爹爹你又吼我,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三妹,父亲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的性子是要磨砺一下了,都是为了你日后好过。” 谢谨画在旁边不轻不重的丢出了这么句刺激的话,然后不再去看谢谨瑶变红了的眼眶,转向谢尚书:“母亲身边的有些人确实需要处置,不止为了他们给母亲惹祸,还为了他们一个个的心大了,随意的传达母亲的意思,将我身边的人拘禁关押自作主张,母亲应该是不知情的吧?” 谢谨画的眸子水灵灵的,像是一汪泉水一般。 “女儿此来是想要带回自己房中的百香和百穗的,一路上没有看到,八成被母亲身边的那些个刁奴藏在哪处呢。” 黄氏握紧了拳:“还有这回事?我确实是不知情。等会儿我就让人找找,若是真的在我这里的话,那两个丫头我自然会让你带走的。” 老爷已经对她不满了,这个时候,她不能够再妄生是非了。 “爹,二姐的两个丫头根本不无辜,她们连二姐都看不好,二姐大闹瑞王府的事情您还不知道吧?根本就......” “那你又知道什么?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尚书冷冷的看了满面隐忍不住的欣喜,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般急着抖落出瑞王府之事的谢谨瑶,心底不是一般二般的失望。 “你的消息,真是比我这堂堂尚书都要灵通,闺阁女儿整日里关注这个——” 谢尚书摇了摇头。 谢谨画在瑞王府的一场大闹他确实不满,可是既然谢谨画有办法让瑞王府的人不找到谢家,此刻再抓着这件事情不放,甚至执意闹大,那就是给他找不自在。 “夫人,瑶儿确实是被你娇惯的太过,就像是画儿说的,她也不小了,该长大了,回头我会从宫中请来一位教养麽麽,专门教导瑶儿,至于夫人,你最近火气有些急,也需要好好的修身养性一番,回头我便让人送你去千灯庵修养几日。” 说的好听,却是变相的将她打发。 黄氏面色阴沉了一瞬,却是迅速的低垂下了头,低声应是。 谢谨画垂首不言,只是眼睛随意的落在自己的指尖,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谢尚书也算是为了她惩罚的黄氏,只是她心中却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 父亲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亲近。 —— 黄氏身边的人误将谢尚书当做了二小姐私会之人的事情,虽然及时遮掩了,府中消息灵通的还是马上知道了。 听说谢尚书好生给了黄氏一顿排头,甚至安排她过几日去礼佛,她身边的那些个丫鬟婆子也是被关起来不少,甚至大多数要送到乡下庄子中去。 二夫人知道后,尤其的高兴,那唇角的笑是怎么都遮不住。 “哎呀,以前看着我们府中的二小姐觉得难缠,现在看来,倒是一个真性情,去,将我珠宝匣子三层的那几支珠钗拿着,去好好的给我们二小姐压压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能够让黄氏不好过的,她都高兴。 想到自己多年前流掉的那个男孩儿,二夫人的笑容中多了点儿冷涩。 身侧的丫头刚刚应声退下,门口传来一个有些不满的声音:“娘,不是您平日里百般说大房的不好吗?现在怎么又要给我那好二姐送首饰了!” 第二十章 身世 来人一张圆乎乎的脸蛋上一双眼睛瞪的大,丝毫不掩饰其中的不满。 二夫人看着自家的傻女儿,听着对方不加掩饰的大声,想到这几日谢谨画软硬兼施的让黄氏吃过几次亏的手段,忍不住的就想要叹气。 “你们都下去。” 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 待到屋子中只剩下她和谢谨琪之后,二夫人上前几步,拉过傻女儿,在对方不满的嘟囔声中,指尖轻轻的一点对方的额头:“娘的傻姑娘,娘平日里是说大房百般不好,是不让你和大房那几个姐妹亲近,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二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将对方按住了坐到了锦凳上,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再者说,娘恨的是大房的大夫人,可不是整个大房,有你大伯父在,你才是尚书府的姑娘,就算是隔房的,那也有大把的官家公子求娶,所以,以后可别把这些话放在嘴边,和你那二姐学学,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示弱借势的时候也要借势。” 谢谨琪听到二夫人如此说,面上现出了点儿不满:“娘你怎么一时一变的,你不是说二姐除了那张脸能够看,脑子蠢的很吗?你让我和她学,不是要我更蠢!” 谢谨琪不情愿的很。 “傻女儿,人都是会长大的,以前以为二姑娘会一辈子蠢到底,没想到一趟瑞王府之行让她看清楚了许多,大夫人恨我入骨,一向刻薄我们二房,想要在这尚书府立足,总要找合适的盟友的。二姑娘就是最合适的盟友。” 和黄氏不对付,却得到老爷和老夫人的看重疼宠。 加上那张绝世的美人脸,嫡女的身份,只要谢谨画日后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保持这几日一般清醒的头脑,日后的出路,总不会差的。 谢谨琪看二夫人口口声声全是谢谨画的好,眼里有些不乐意,尚书府大房的三个女儿,大女儿是堂堂王妃,成了皇家的人。 二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一向是所有女眷中最耀眼的。 便连着一个谢谨瑶,都有黄氏和谢府不断的造势,将她这个二房的姑娘比的什么都不是,她想想要亲近谢谨画,就觉得堵心。 忍不住反驳:“娘你又知道她是什么盟友,会帮衬我们。” “就算她暂时和大伯母还有她亲妹子闹的矛盾,那也是她亲的,我们这隔着房的再往前凑那也隔着一层,不一定什么时候人家就又好上了!” 二夫人轻轻笑了声:“今日倒是聪明,说道点子上了,只是,若是她和黄氏也隔着一层呢?” 二夫人低垂的眸子中,是丝丝讽刺。 谢谨琪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 谢谨画回到房中不久,百香和百穗就被送了回来,两个丫头看起来没有吃什么皮肉苦头,只是神色有些惊慌的过分,想来黄氏那边的人很是吓了她们一番。 不过百香的惊慌是真实的,深入眼底,看人都有些茫然,百穗的惊慌却是隔着一层,惊慌的太过了。 看到谢谨画的时候,百香摔下跪下,一声不吭的给她磕头。 百穗一看,赶忙也跪下:“小姐,小姐为了我们两个费心了,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定然记住。” 谢谨画让丫头扶起两个人:“这一次也是我出去的急了,让你们受苦了,跟着我的人,只要忠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旁的人随意的处置了,百香,你去把左边柜子中的小匣子给我。” 谢谨画一人给了一枚精巧的银质戒子。 东西不大,胜在精巧,百香和百穗喜爱的不得了,受的那点惊吓,一时间也平复了。 没有人去问百合去了哪里。 仿佛没有注意到百合不在一般。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丫鬟进来:“小姐,外面百沫姐姐说身子好了许多,想要来感谢小姐赐下好药的恩情。” 谢谨画喝下百香泡的茶水,正要开口,百穗已经先开了口:“小姐,现在天色晚了,小姐你还要休息呢,而且百沫姐姐上一次伤的那般重,这两日是好了些,却还是不曾大好,她估计也是听说小姐出事,强撑着身子过来的,奴婢要不然出去回了她?” 谢谨画抬眸看着百穗那有些强忍着紧张的样子,微笑着点头:“你这几日照料百沫,对她的状况熟悉,既然你如此说,那你便百沫先回去把,她身子一向弱,你记得去将血参再切下五钱,送去给她。” 谢谨画不曾见到百沫,却已经猜到对方现在的状况不妙,只是,若是不让她再多受一些磋磨,如何能够和百穗矛盾加大,如何能够让黄氏这两颗棋子变成自己的棋子。 百穗匆匆的离开了。 谢谨画看了看天色,再不耽误,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行字:“百香,你去城南药堂去找百沫,让她按照纸条上的办。” 就算她现在急着想要去那福来客栈找郑彦诃,想要让他帮忙去给秦铮立刻治病,但是谢谨画的理智也在告诉她,这个时候出去,别说想要达成目的,估计半道上就给拦住了,还会给秦铮带来大麻烦。 她和黄氏,看似她胜了,实则一直都是借着谢尚书的势,真正的对上,谢谨画没有丝毫的胜算。 而谢尚书会站在她这一边,是因为她最近几日的行为都没有出太大的分寸,事事都扣在一个理字上。 事事都为了尚书府的名声考虑。 夜半去客栈见一个陌生男子,然后带着对方去救秦铮,毫无疑问的,不会在谢尚书的容忍范围内。 尤其谢谨画敏感的觉察出谢尚书仿佛不怎么喜欢她和那郑彦诃接近。 只希望百香顺利的将信送给百合,只希望那郑彦诃真的能够救下秦铮吧。 看着百香出去,谢谨画将丫鬟挥退,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烛火在眼前闪烁,谢谨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站起了身子,在屋子中转动了两圈。 敲门声传来,谢谨画眼睛一亮,快走两步冲到了门口,房门打开,迎上的却是二夫人一张笑脸。 “二婶?” —— “请问您是郑公子吗?” 百合有些迟疑的寻到坐在酒楼中间位置正在独酌的郑彦诃面前,眼睛重点落在他腰间的药师佛玉佩上。 “你是?” 郑彦诃看着百合一身丫鬟的服饰,其实已经有数,除了谢谨画和百里,他也没有告诉第三个人自己住在哪里了,心底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今夜就能够弄清楚的。 说实话,谢谨画耳际的那一颗红痣,从见到开始,就总是忍不住的在眼前晃,他实在是无法忘记。 义父这些年的痛苦,他看在眼中,他和那位还有谢尚书之间的纠葛,他也知道些许,总是忍不住的希望,有个不一样的结果。 “郑公子,奴婢是谢家二小姐的丫鬟,二小姐说您应了他的事情,只要能够办成,但有所求,定然做到!” 百合躬身行了一礼,想到秦铮已经烧了起来的状况,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点儿急色。 她不在意秦铮如何,但是谢谨画在意。 郑彦诃听到百合的话,对那让谢谨画如此执意相救的人产生了更加浓烈的好奇。 谢家二小姐可不像是一个助人为乐的,而且他可见识了她对黄氏手下那些奴仆的厉害,连自己母亲那边的人都如此不给面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人值得她如此上心。 “带路。” 郑彦诃在百合惴惴不安的表情中,起了身子。 —— “二婶前几日有事,也没有亲自过来看看你,今日带来了一些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还有一些时兴的首饰,希望你别嫌弃......” 二夫人拉着谢谨画的手,一脸慈爱的样子,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还有首饰盒,放到桌子上,亲手打开。 精致可爱的糕点,还有精巧漂亮的珠钗,都是谢谨画这个年龄喜欢的颜色款式,却是用了心准备的。 谢谨画心里一愣,虽然自己和黄氏作对,二夫人一定会对她亲近,但是这般下了力气的拉拢她? 谢谨画将盒子往二夫人面前轻轻的推:“二婶,这些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够接受,二婶可以给琪儿妹妹的。” “都是一家人,要什么功?” 二夫人嗔了一声,自顾从首饰盒子中拿出一支白玉兰珍珠攒花,站起身子在谢谨画的头上比划:“你琪儿妹妹还小,也用不上如何打扮,倒是画儿你,花容月貌的,又是待嫁之龄,真的是要好好打扮打扮了,让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谢家的二姑娘呀,才貌无双,即便是嫁给王爷皇子也是当得的。” 前面几句话还是正常声音,最后一句话,却是近乎耳语,只有谢谨画听到了。 谢谨画在那簪子比划到自己头顶的时候,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前世谢谨瑶用簪子划花了她的脸,谢谨画不能够不介意别别人拿着簪子在自己的要害位置比划。 只是二夫人的话,却是让谢谨画顾不得去在意那簪子的位置。 她微微的蹙眉,望向那笑的仿佛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的二夫人:“二婶说笑了,皇子王爷都有正经的王妃了,画儿虽然不才,却也不想做人侧室。” 皇家的侧室也是妾。 谢谨画不知道二夫人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只能够字面上意思来回应。 “画儿自来不当人后,有这个心也是正常,只是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时候,却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只是不够坚定罢了。” 谢谨画微微勾起唇角,如此答道。 二夫人深深的望了谢谨画一眼,慢慢的移到了她头顶上摇曳的玉兰花簪上,双手按住在对方的肩膀之上:“好了,画儿果然是很适合这支簪子,我的眼光看来还是不错的。二婶便先离开了,画儿也要养好身子,无论要做什么,好的身子总是最重要的。” “二婶。” 谢谨画在二夫人转身要离开前突然喊了对方一声。 “嗯?” 二夫人回头。 “我和二婶格外相投,日后还要多多走动呢。” 谢谨画唇角的笑灿若春花,眼眸中仿若闪烁着星子一般,让人魂为之慑。 第二十一章 别信他 第二日天不亮谢谨画就忍不住起了身子,这一次没有带身边的丫鬟也没有带侍卫,独自一人去了马房牵了一匹马。 她实在是担心秦铮。 虽然郑彦诃有赵大夫所言的药师佛玉佩,也承认自己是其同门,她还是无法彻底安心。 谢谨画是从后门走的,最主要是不想要多生事端。 后门那里守着的也有人,看到是谢谨画,丝毫没有多问,直接将门给打开了。 谢谨画想到这几日都是二夫人暂时代掌家务,虽然家中实际大权都在黄氏的手中,但是确实是给了她不少方便。 看来这位二婶日后确实要多多相交。 天空刚刚现出了朦胧亮色,街道上行人不多,谢谨画骑着马从尚书府直奔昨日的药堂,身侧被马越过的人只见到了一道素色的影子从身侧掠过,再要细看,只看到了飞扬起来的乌黑发丝。 眼看着再一个转弯就到了昨日那药堂。 身后突然传来踢踏的马蹄声,同时响起的,是一道熟悉刻骨的喊声:“画儿?” 先是疑惑然后是不掩惊喜讶异:“画儿,是我!“ 当然知道是你,就知道是你才不想停。 谢谨画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出门遇晦气。 谢谨画想要当做没听到,可惜对方追的太紧,已经认出了自己,前面又是到了拐弯,不好纵马疾驰,吁的一声,谢谨画的双手一紧马缰绳,马儿前蹄轻轻扬起,大大的马尾甩动了几下,慢慢的停了下来。 “见过齐王殿下。” 谢谨画在马身上微微俯身,对着也勒住马缰绳在自己身侧却步的男子恭谨行礼。 “画儿,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敬称,你且和瑶儿一般称我姐夫便是。” 齐王眼睛在谢谨画的头脸位置扫过,然后落在身上,眼底忍不住的染了一丝惊艳。 今日的谢谨画一袭骑装,虽然是素色骑装,不是一贯的艳色,头颈手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配饰,却正是应了一句天然去雕饰,将那发育美好的身形与天生精致的五官越发的凸显出来。 “礼不可废,三妹年少,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谢谨画勾了勾唇,只是礼节性的笑。 晨光方方绽放的时候,她骑着马,微微浅笑,仿佛浸染了光一般。 那双雪白的手握着乌黑的缰绳,根根手指纤巧雅致,莹莹如玉,让人移不开目光。 齐王的目光有些深沉。 “画儿妄自菲薄了,这么多年,我与谢家的情分非同一般,更遑论你是淑儿的嫡亲妹妹。” 齐王轻轻的一抖缰绳,马儿微微侧了侧身子,谢谨画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那股子雅致的香气。 一个大男人用香气。 从前觉得对方与众不同,现在却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谢谨画微微屏了呼吸。 看齐王很有在这边和自己叙旧的意思,谢谨画心中满是不耐:“殿下......” “王爷,王妃让属下前来询问是否有事?” 一个侍卫骑马过来,向着齐王行了一礼,轻声询问。 目不斜视的,就像是没有看到谢谨画一般。 “告诉王妃,我稍后就过去。” 齐王对着侍卫温声道。 侍卫径自离开,齐王望着谢谨画,眼中带着些隐忍的情愫:“画儿大清早的要去哪里?身边连一个侍从都没有带,我派人送你一程吧。” 谢谨画摇了摇头:“多谢殿下美意,只是一些私事,前面就到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人跟着,殿下有心的话,就多多照料大姐吧。” 谢谨画强忍着作呕的感觉,婉拒了齐王的‘好意’。 对方眼中的情愫,从前的谢谨画会有些慌乱,有些羞涩,会忍不住的逃开,现在的谢谨画,却是心绪平静,没有丝毫波动,若是说唯一的感觉,那也只觉得恶心。 “画儿,你对我是否有什么误会,从上次安乐生辰便一直对我有些避忌......” 齐王突然伸手拽住了谢谨画的手腕。 “放开!” 谢谨画在感觉到齐王掌心的温度的一刻,像是被蝎子蛰到一般,面色一变,甚至保持不住那点儿礼节性的笑,猛的一甩。 没有想到谢谨画反应如此剧烈,猝不及防间,齐王的手被猛地甩开,因为谢谨画用力过大,他身下的马儿受惊,前蹄一扬,差点儿将齐王摔下马。 幸亏齐王骑射还算有些基础,几下稳住了马,却还是弄的有些微的狼狈。 “殿下若是没有事情我话,小女便先告退了。” 齐王眼底现出了些许的恼怒,双手牢牢的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正要和谢谨画说些什么,对方已经微微颔首,一调马头,直接离开。 齐王看着谢谨画骑马离去的背影,面色渐渐的沉了下去,不是他的错觉,谢谨画对他,仿佛确实是不同了。 从前谢谨画对着他的一些亲近虽然也会逃开,可是齐王看来,那只是少女的一些羞涩不好意思,越是那般,越是代表对方无法忽视他,一个人想要一个人的心,首先便要对方心中拥有与别不同的印象。 他以为谢谨画早晚都是自己的掌中物,而现在,他的百般挑动,谢谨画都是无动于衷,还是逃避,却少了那份少女式的羞涩。 “王爷?刚刚和你说话的,可是二妹?” 齐王妃面色有些苍白孱弱,唇角却还是勾着温柔的笑,看到齐王进来,丝毫没有避忌的询问出来。 齐王看了齐王妃一眼,点了点头:“确是画儿。” 他情绪显然不高。 “看王爷心情不好,可是画儿有得罪之处?” 齐王妃的指尖轻轻的碰触齐王眉宇,眼底全是心疼。 齐王叹了口气,一把攥住了对方细弱的指尖,动作格外的轻柔:“只是担心罢了,那次瑞王兄府邸安乐的生辰便发现画儿的性子似乎有些变化,对我多有避忌,方才又看到她独自一人骑马在街头,我想要让她带两个身边的侍卫,她也不愿意,京城虽然是天子脚下,也不是没有丝毫危险,若是她出了一丝半点儿的事情,你这个做姐姐的又要担心了......” 言语神态间全是因为齐王妃才会对谢谨画的担忧,没有丝毫私情。 与方才在谢谨画面前的眼含情愫像是两个人一般。 齐王妃也皱了眉头:“画儿近来是有些变化,妾身估摸着是因为家中和母亲小妹之间有些误会,她也不小了,性子还是这般,回头我让母亲说说她,就像是王爷说的,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才好,只是劳烦王爷费心,都是妾身的不是。” 齐王揽住齐王妃的身子:“你现在身子重,也怪我和你说些有的没的,回头我让身边的人去一趟尚书府传个话便是了,千万别劳累了你,你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平平安安的给本王生下一个嫡子,其他的都是小事。” 齐王眼底一片情深。 “听说那广源庵有特殊的保胎调养身子之法,希望对你有用。” 齐王妃看着齐王,眼底最深处的一丝猜忌悄然散去,只是将臻首更加紧的送入对方的怀中。 她是打算好用谢谨画,可是若是能够平平安安的,谁又愿意为自己心爱的夫君寻找下一个女人呢? 只希望,那里确实有能够调养好她身子的法子吧。 齐王妃叹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用自己想到的那些手段去对待谢谨画。 即便对方不是自己嫡亲的妹妹,终究姐妹相处那么多年。 齐王妃闭上了眼眸。 —— 谢谨画不知道自己走后齐王和齐王妃的一番‘情深意重’,知晓的话她估计也是冷笑一声。 齐王妃对齐王情深她是信的,至于齐王情深。 他真的爱齐王妃,在齐王妃活着给他积攒贤名,四处拉拢朝臣亲眷的时候。 他真的爱过她谢谨画,在她能够给他抚育一双儿女,为他安抚后宅,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拉来兵权的时候。 他也真的爱谢谨瑶,在谢家一门和黄氏一门都成了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且谢谨瑶身后有那神秘背景相助的时候。 他的爱情太多太廉价,让她作呕。 其实真的要论一个最爱的,永远不会抛弃的,齐王爱的是他自己。 谢谨画早就将齐王这个人的本性认清楚了。 谢谨画唇角勾着讽刺的笑,下一刻她唇角的笑容顿住,因为眼前一个踉跄染血的身影。 “秦铮......” 谢谨画瞪大了眼睛,几乎是跳下了马,因为太急,甚至踉跄了一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谨画一把将那个差点儿歪倒在地的人影给扶住,对方身上渗出的濡湿让她面色难看。 她没有来得及为秦铮的清醒开心,便先为了他这个样子出现在这里而生气担忧了。 少年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那力气用的有些大,让谢谨画的手甚至有些疼。 可是与方才面对齐王时候的反应完全相反,谢谨画眉头皱都不皱,只是更加紧的将少年虚软的身子扶紧了,往对面药堂中走去。 耳边传来少年低弱沙哑的嗓音:“那个人,别信他。” 他口中说的那个人是,齐王? 谢谨画垂首望见少年一双阴沉沉的眸子,可是在最深处,她看到的是一丝丝的焦虑与慌乱。 就像是前世出嫁之时他挡住在她的轿子前面那一刻一般无二的眼神。 谢谨画的心一颤。 第二十二章 痴心妄想 前世今生,谢谨画一时间突然有些分不清楚。 “原来你是来了这里。” 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谢谨画回神抬眸一看,却是郑彦诃。 对方也看到了她和秦铮此刻贴的极近的姿势,眉头微微一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便拽住了秦铮的拉住谢谨画的那只手,用力颇大。 秦铮却还是牢牢的攥着谢谨画的手腕,那眼眸中是满满的执拗,似乎谢谨画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便不放手似的。 明明一副凄惨狼狈,马上要晕倒的样子了。 郑彦诃眼眸中添了些不虞,即便谢谨画的身份只是那么点儿猜测,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对对方天然的亲近,却还是让他不喜秦铮的行为。 “放手!” 秦铮握着谢谨画手腕的动作对一个未曾出阁的大家小姐来说实在太过。 “你再握下去,谢家小姐的手腕估计要受伤了。” 本来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的秦铮像是被蝎子蛰到一般,迅速的放开了谢谨画的手,他抿紧了唇,微微垂低了眸子,不敢去看谢谨画,声音格外低哑:“抱歉。” 他的身子慢慢的往后缩,像是要将自己缩到刚刚的暗影之中一般。 他方才的行为,那么突兀而孟浪,定然让她厌恶了吧。 被放开了手的谢谨画没有如同秦铮想象的厌恶,反而是在少年放开手之后,伸出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轻的碰触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只是轻轻的碰触,却像是一点沁凉深入,秦铮整个人都僵硬住了身子。 旁边正要看看谢谨画手腕的郑彦诃也有些怔愣。 他本来好奇谢谨画那么费心要救的人是谁,看到秦铮之后,且听了百合的话语,只以为是谢谨画报恩心善,可是少女现在的行为,早就超出了对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的态度。 “果然有些烧。” 感受着指尖的烫热,谢谨画叹了口气。 秦铮那张惨白的脸,脸颊上两抹红晕,实在是明显的不能够再明显。 对着还有些呆愣的秦铮瞪了一眼:“发着烧你出来做什么!” 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要搀扶住秦铮。 郑彦诃回过神,先谢谨画一步扶住了秦铮:“若不是这小子一醒过来便不放心的老是往外跑,哪里会烧起来。” 秦铮被郑彦诃搀扶着往药堂走,转头望向身后跟来的少女。 模糊的视线中,她的面容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仿佛是遮着一层薄纱一般,就像是她此刻对他的态度。 谢谨画对他如此关心,在最初的震动之后,秦铮唯一有的便是茫然无措。 他何德何能? 他想要问谢谨画,对他这么好,一次次救他,只是为了湖中的相救之恩吗? 谢谨画对上秦铮的视线,对着他微微勾唇一笑。 那一刻,少女的笑颜宛若晨起的朝阳,能够将人心底所有的阴霾全数都给消融了去。 秦铮的眼皮子渐渐的发沉,眼眸慢慢的闭合上。 就算是利用...... “从半夜醒过来开始,就一直不肯休息,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差点儿砸了我药仙门的招牌。” 郑彦诃看了谢谨画一眼,如此道,将秦铮顺手扔向床上。 “你轻点儿!” 谢谨画皱眉瞪眼看他,对他粗鲁的动作不怎么喜欢。 “如果不是看你们年纪实在不合,我会以为你和这小子有些什么。” 郑彦诃嗤笑了声,秦铮从醒来开始,不肯睡,不是有心折腾,只是心中存着猜忌与戒备,像是只小小的野兽,他一靠近便全身绷紧,狠狠的瞪视着他,这么小就有那样凌厉的眼神,日后不是个善茬,可是见到谢谨画之后,却老老实实的睡过去了。 郑彦诃想不觉得他和谢谨画有什么特别的交情都不成。 “他于我有救命之恩,现在遭受的这一切也都是因我而起,我将他当做弟弟,想要好好报答不成吗?” 谢谨画过去从盆子里拿起毛巾,动作熟练的拧了两下水,轻轻的放到秦铮的额头上,一边淡淡的道了声。 虽然她对秦铮不止是因为那湖中相救,可是这一世,她确实是打算将对方当做弟弟照料长大的。 和郑彦诃说话的谢谨画没有发现,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床上躺着的以为已经昏迷或者说睡过去的少年,眼皮子轻微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 很小的一下,像是受惊一般。 郑彦诃居高临下正看到秦铮的动静,却没有提醒谢谨画。 对方的身份和秦铮的身份实在是两个极端,又对秦铮这般照料,即便有年龄限制,也保不准秦铮多想。 郑彦诃实在对秦铮这么一个小少年升不起什么同情弱小的心思,对方的眼神,还有在处理那些惨烈伤口时候一声不吭的隐忍,这样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很少,这种人年少时遭遇不幸,对认准的东西格外的执拗偏执,心性大多阴鸷,秦铮的表现与那些人一般无二。 若是秦铮真的存了不该存的心思,对谢谨画来说,日后总是麻烦。 “我给你看看手腕吧。” 郑彦诃该说的也说了之后,伸手便要去握谢谨画的手腕,那里被秦铮握住之后,存了一点儿青紫。 “无碍。” 谢谨画的手腕一缩,就像是躲避开齐王的碰触一般,也躲开了郑彦诃的碰触。 除了特定的几个人之外,谢谨画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被人亲密碰触。 尤其碰触手腕之类的地方。 毕竟前世谢谨瑶曾经将她的手筋脚筋生生挑断过。 郑彦诃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这药对跌打损伤的格外有效,尤其不留痕迹。” 谢谨画摸了摸秦铮的额头,还是有些烫,对郑彦诃递到跟前的瓷瓶不怎么在意,只是皱眉望向对方:“郑公子,他一直烧着,不知道能不能快速退烧,总这么下去也不好。” 郑彦诃看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秦铮一眼,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因为手腕向上,露出臂膀上的道道伤痕。 谢谨画目中露出一点愤然之色。 除了昨日在瑞王府中新增添的鞭伤,对方身上更是旧伤累累,一时间她有些后悔昨日没有趁机收拾世子和二公子一顿了。 “气血两亏,底子损伤太重,其他的都是皮外伤,日后好好将养便是,现在烧起来也是正常,明日就好了。” 郑彦诃不怎么在意的道。 谢谨画却是簇起了一双秀丽的眉,她也通晓些医术,自然知道所谓的底子受损不是郑彦诃嘴里说的那么轻巧。 秦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不能够将养回来,日后遗患无穷,更何况,秦铮哪里有什么好的环境条件将养身子。 谢谨画又看了一眼榻上的秦铮一眼,看着对方那苍白如纸张一般的面色,那开了口子的唇,还有脸颊上不正常的晕红与狰狞的口子,心底一惊做了一个决定。 “可以劳烦郑公子给他开一些将养身子的方子吗?” 谢谨画起身对着郑彦诃请求道。 郑彦诃深深的看了谢谨画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却是转身向外走去。 谢谨画似有所悟,跟着出去。 想来对方是要代价了。 不过郑彦诃确实将秦铮救了回来,她是真的感激他,就像是她自己说的,只要他有所求,只要她能够做到,定然尽力而为。 “我有两个条件。” 郑彦诃看着谢谨画那熟悉的眉眼,一字一顿:“第一,我要你查一个人的下。第二,我要知晓你的生辰八字。” 第一个要求谢谨画还没有什么,第二个要求却是让她有些讶异的抬眸。 对女子来说,生辰八字除了家人父母和自己,就只有未来的夫婿家中才能够知道,旁的人若是知晓了,那女子的名声也坏了。 郑彦诃抿紧了唇,有些尴尬,他又不是不通世俗情理的,自然也知道自己第二个要求太过越矩了,只是这个对他很重要。 他以为谢谨画会考虑很久或者是拒绝让他换一个要求,对面的少女眉眼微微扬起:“只是如此?” 那笑容带着些皎皎之色,让人目眩。 谢谨画被称为盛京第一美人,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郑彦诃有些不适的微微垂了眼眸:“只是如此。” 本来只是为了印证心中疑点,此刻却突然多了那么点儿暧昧。 谢谨画张口报出了一串生辰。 坦然的态度反而显得郑彦诃有些拘谨了。 身后的帘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郑彦诃眸子微微眯起,望见了那一片衣角,眼底现出了点儿恼怒。 谢谨画的生辰不能够为外人知晓,现如今听到的却不止是他一个人,若是对方有些什么坏心。 郑彦诃正要往那边过去,谢谨画再次开了口:“郑公子要我找的人,姓甚名谁,有何特征,有些什么来历,望郑公子一一告知。” 既然是交易,对方给了她一个活生生的秦铮,她也将对方的要求放在心中。 “这是那个人的资料,她最后消失的地方,正是谢家。” 郑彦诃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眸色深深的望着谢谨画,里面有少女看不清楚的深意:“我想知道她最后出现前后的事情,还有,不要让谢尚书知晓。” 谢谨画从里面听出来了点儿秘密的味道。 不过谁没有秘密呢? 若是真的那么好调查的,对方也不会和自己做交易了。 “虽然最后不一定能够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我会尽力而为。” 郑彦诃对谢谨画的承诺还算满意,随后给她开了张方子:“这里面的药材除了几味珍稀的,大多还算常见,只是要坚持服用一年,不能够中断。” 谢谨画认真的将服药的禁忌全都记在心里,那认真的表情,让郑彦诃忍不住的皱眉。 百合正好出去找秦铮回来了,看到谢谨画过来了,面上一开始全是不安,待到知道秦铮找回来了,才松了口气。 她就担心自己办不好小姐交代的事情。 谢谨画交代百合在这边再多待上两日:“待到他身子再好一些,我会接他去尚书府。” 百合听到谢谨画的决定,有些楞,虽然看谢谨画的态度不一般,且上次在瑞王府就要接秦铮离开,但是此刻再次听到,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安。 她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谢谨画的神色之后,闭上了嘴。 谢谨画有时候固执起来,是不会听任何人劝阻的。 —— 郑彦诃一进到屋子中,就为那浓烈的血腥味而皱眉。 “如果你以为把自己搞的伤势加重便能够让谢小姐留下,那才是想错了。” 秦铮就坐在床榻上,苍白着脸瞪着他,眼神有些阴狠。 满满的都是敌意。 他不像是一个饱受欺凌的少年,反而像是一个蓄势待发张开了獠牙的小兽。 郑彦诃看着秦铮的作态,双手环胸:“你和她不是一路人,良心建议,不要痴心妄想。” “那你呢?” 秦铮的手指神经质的痉挛了一下,面色丝毫不变,他的嗓音沙哑的厉害,甚至带着隐隐的破音:“你救了我,我记你的恩,但是你若是趁此机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我不介意亲手杀了你!” 第二十三章 互相攀咬 谢谨画回去的时候时辰尚早,只是刚刚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还没有推开门,一个人影已经从花丛后面踉跄着冲了出来:“小姐救我!” 面色苍白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一脸病容的人却是百沫。 百沫看着谢谨画,就像是看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伸手攥住了谢谨画的裙摆,指间带着脏污,哪里有往日里的讲究干净,这么狼狈的百沫,谢谨画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小姐,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百沫脸上全是泪水划过的痕迹,眼睛红肿的厉害,一边呜咽着让谢谨画救她,一边不断的叩头,那样子可怜的很。 额头甚至磕的有了些许青紫。 谢谨画像是才回过神一般,微微皱眉:“百沫,你不是在养伤吗?” “呜呜,小姐,奴婢若是再养伤下去就要被作践死了,小姐您发发慈悲,一定要救救奴婢,奴婢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小姐。” 你这辈子都做不到,我如何能够寄希望于你下辈子? 谢谨画眼底闪过一抹轻讽,她心底清楚百沫为什么这个样子,甚至猜到了她的来意,只是没有想到,才只是短短三四天,对方就受不住了。 “你且起来,这里是尚书府,你是我身边的丫头,谁能够作践你?” 谢谨画嘴里说着话,却没有弯腰去扶百沫。 虽然现在她弯腰亲自扶对方的话效果会更好,但是百沫这个丫头,还不值得谢谨画这个给脸,她也不愿意给百沫脸面。 重活一世,仇要报,谢谨画却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到那般卑微的地步。 她自始至终都有自己的骄傲。 “小姐,奴婢,奴婢不敢说,那个人......” 百沫眼睛哭的都生疼了,若是往日谢谨画早就亲自搀扶起她追问不迭,或者是直接拿着鞭子去找那个欺负她的人了。 谢谨画对外名声不好,实则对身边的亲人丫头,如同谢谨瑶,如同百沫,以前是极其护短看重的。 现在却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哭的快要断气也不动弹一下,也不顺着往下追问,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 百沫咬了咬牙,眼中全是尴尬:“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这里实在人多眼杂。” 谢谨画嗯了一声:“那且到我房间说吧。” 转身便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还是没有扶起百沫。 百沫眼睁睁的看着谢谨画那窈窕的背影一步步远离,眼中全是不满,小姐这一次没有护住她就罢了,还对她这么冷淡。 果然是个冷心的,怪不得三小姐对她不喜呢。 只是谢谨画突然对她这么冷淡,一定是因为百穗那个小贱人的关系! 不就是仗着自己爬到大丫头的位置上吗?且等着。 百沫心底不断的腹诽着,仇恨着,却还是不得不自己撑着身子站起,追向了谢谨画的背影。 “说吧。” 谢谨画坐到凳子上,随意的瞥了百沫一眼,随意开口。 “小姐,奴婢发现了一个秘密,百穗,百穗是二夫人那边的人,百穗奉二夫人的命令,想要谋害您!” 百合张口便说出这么一句话,自以为谢谨画会被镇住,却没有想到,对方的面色丝毫不变,只是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我有些好奇,二婶为何要谋害我?” 谢谨画挑了下指尖,斜斜的撇了百沫一眼,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最近二婶对我可是极其照顾呢。” “小姐,您不要被欺骗了,二夫人对您最近照料有加,又是送首饰又是送吃食的,其实都是为了想要借机谋害您,就是要借百穗的手害您,至于为何对您动手,二夫人一向与大夫人不合,只要您出事,大夫人必然要伤心的,更何况,尚书府中剩下未曾嫁人年龄适合的小姐只有您和二夫人的女儿,只要您出了事情,她的女儿必定就能够有更好的姻缘了,二夫人是要为自己女儿清路呢。” 百沫信誓旦旦的说道。 说的仿佛真的有其事一般。 一脸的义愤填膺:“奴婢那一日偶然见到二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将一个小纸包偷偷交给了百穗,听到了她让百穗将东西下到您的食物里,才知晓二夫人和百穗的狠心,一直想要求见小姐揭发她们的阴谋,谁知道却被百穗暗自禁锢在房中百般磋磨,小姐,您一定不能够放过那等背主之人!” 百沫一脸的忠诚,眼睛中都发着光,这一刻,她自己都有些相信自己的话了。 “啪啪啪” 手掌轻轻的互相拍击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在百沫有些不安的眼神中,谢谨画拊掌叹息:“百沫,我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个毒瘤存在,没有想到,堂堂尚书府还有这等龌龊之事,不过就算要定罪,总要讲求证据,来人,去将百穗叫来,再叫上百沫,再去请了二夫人和母亲,一起去大厅中辩一辩,究竟谁对谁错!” 房门砰然打开,在百沫愕然的目光中,出现在她面前的,赫然是几个丫头,不知道在那里守了多久,其中更是有一脸青黑愤怒之色的百穗。 百穗看着百沫的眼神阴狠毒辣,让百沫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小姐,小姐,奴婢所说的句句属实,小姐,奴婢都是为小姐着想。” 百沫跪行几步,想要再去抓谢谨画的裙摆。 谢谨画双腿微微一侧,躲开了她的手:“我没说不相信你,只是我更加相信母亲和二夫人会有公证定论的,若是你真的一心为我,百穗有心谋害,该罚的要罚,该赏的我也定然要赏。” —— 大厅之中,二夫人一脸笑意的听着百沫战战兢兢的话语,在对方好容易说完了之后,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摔在了百沫的额头上,女子的额头瞬间有血珠渗出。 “一派胡言!” 二夫人面上的笑容全数收敛,尽数化为了冷厉,她将下人从百穗房中搜出的药包随意的扔到地上,根本没有要让医者来验证的意思。 她没有看哀哀痛叫的百沫,转向一直不敢抬头却暗自松了口气的百穗:“她说你是我的人,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当然,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喜欢痛痛快快的,虽然不喜欢惩罚人,却更加不喜欢被人诬陷,苍蝇不叮无缝儿的蛋,既然那贱婢指向你,为了不让人真的觉得本夫人有心包庇,待会儿本夫人会让人牙子过来,将你送到胭脂巷的。” 百穗的双腿一软,猛的跪在了地上,她茫然的望向二夫人森冷的容颜,又望向百沫那阴毒得意的视线,最后对上了坐在一边事不关己一般不断捻动着佛珠仿佛真的万事不入心的黄氏。 “夫人,夫人饶了奴婢,夫人救救奴婢,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不是二夫人的人,都是百沫诬陷!” 百穗喊着冤枉,看似是在对二夫人喊冤,却是对着黄氏恳求。 黄氏指尖的佛珠顿了下,缓缓的张开了眼睛,心底有些不耐,有些不虞,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真的担心底下那两个自己窝里反的丫头说些有的没的,对着二夫人开了口:“弟妹,这估计只是丫头间的一些小心思,我是相信你不会害画儿的,下面的两个,驱逐出府便是,何必......” “吆,大嫂这是什么时候变得慈悲心肠了?念了两日的佛,这性子都改了,不过大嫂你这可不成,不论是左边那个污蔑主人,挑拨画儿与我二房的情分,还是右边这个疑似会害了画儿的,可都不能够轻饶,大哥既然将府中的事物交给我管理,那我无论如何,都要尽心尽力,其他的事情可以轻饶,这种在画儿身上做文章的就算是丫头间的争斗,也不能够姑息,来人,将两个丫头都带下去,下午就让那人牙子来府中,胭脂巷对这些个丫头都是喜欢的,既然这么喜欢斗,那就去那地方斗个够。” 二夫人的话让黄氏变了面色,正要再说些什么。 “大嫂,你这么不想要我处置两个丫头,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二夫人意有所指,对着黄氏丝毫不客气。 “你!你这般处置,太过狠毒,画儿你难道就看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被这么处置?” 黄氏咬牙出口这么一句话,转向了一边的谢谨画。 谢谨画抬眸,眼中是一份淡色:“母亲,二婶是女儿的长辈,无论如何,都是一家人,她不会谋害女儿的,百沫和百穗,她们两个人谁知道是谁的人呢?女儿实在是不敢再用。” 眼看着谢谨画也和自己唱反调,黄氏气的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罢了,既然你自己都不想要这两个丫鬟了,那便让人带下去吧,今日之事是我尚书府处置重了,你们的家人,我会派人好好照料的。” 却是给了下面眼巴巴看着她的百穗和百沫一个警告。 她们的亲人还在她手中,黄氏不觉得两个人敢说些什么。 只是可惜了两颗棋子。 二夫人看黄氏那自以为不引人注意的话语作态,嗤笑了一声:“不及大嫂狠心,都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压下去!” “奴婢,奴婢可以证明,自己不是二夫人的人,至于奉二夫人的命令谋害小姐之事,更是子虚乌有,奴婢是大夫人的人!” 百穗一手挥开了想要抓住她的人的手,趴跪在地上:“大夫人,是您不放心小姐,让奴婢来照料小姐的不是吗?奴婢怎么可能奉二夫人的命害小姐,夫人您救救奴婢!” 对一个女子来说,去到烟花之地,是比死亡还可怕的惩罚。 更何况,百穗和自己的家人一向不和,谢谨画知晓这一点,而黄氏不知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黄氏的面色瞬间尴尬。 百沫看百穗都开了口,咬牙扑到黄氏的面前:“夫人,奴婢也是您派去小姐身边照料的人,您最清楚奴婢的忠心了,奴婢是冤枉的,夫人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只是恰好看到百沫行迹可疑,与二夫人的人接触,以为她背叛了夫人才会一时糊涂的,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呀。” 既然百穗都开了口,百沫何尝不想要争取一次生机。 刚刚被二夫人通知过来的谢尚书脚还放在门槛上便听到了两个丫头对着黄氏的哭喊求救声。 第二十四章 画中美人 “老爷。” 黄氏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惊慌,想要解释什么,却被二夫人开口打断。 “大哥,您来的正好,这两个丫鬟都说自己是大嫂的人,我若是直接处置了恐怕有些不便,还望大哥明断。” 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暗自瞥了那边的谢谨画一眼,越发觉出和对方合作的好处。 今日这两个丫鬟,可都是黄氏明晃晃的把柄,往自家女儿身边送人不算事儿,但是两个丫鬟不好好伺候小姐,却互相攀咬,甚至挑拨大房二房的关系可不是小事了。 “老爷,这两个丫鬟确实是妾身送到画儿身边的,本来想着她们能够好好的伺候画儿,哪里想到这两个贱婢为了争宠居然如此,老爷,妾身实在是不知情的。” 黄氏狠狠的瞪了二夫人还有一边沉默的谢谨画一眼,转头对着谢尚书一副可怜的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若是她还年轻且有几分姿色如此作态,谢尚书也许会心软一二,可是她本身就不是个好看的,年纪也大了,此刻做出这么一副姿态,没的让人厌恶。 更何况谢尚书比谁都清楚黄氏的为人和她一贯看不上谢谨画的态度。 谢尚书冷冷的望着黄氏,话却是对着一边的二夫人说的:“我既然说了府中的一应事物由二弟妹代管,那么处置两个丫头,二弟妹也是有权的,别说是夫人身边的,便是我身边如果有这种心思叵测,挑拨主家血脉亲情的奴仆,也是要狠狠处置的!” 说完了这句话,谢尚书转身便走。 “老爷,妾身真的是冤枉的,妾身真的不知情,老爷......” 黄氏慌了神,想要去追谢尚书,经过谢谨画身边的时候,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画儿,你帮母亲和你父亲解释清楚,不过是两个丫头随口胡言,与我无关。” 谢谨画望着黄氏眼中的狠戾:“母亲,那两个丫头的身契不在女儿的手中。” 只是这么一句话,便比任何话都管用。身边丫头是不是自己的人,就看那身契是不是在自己手中。 黄氏为了掌控百沫和百穗,他们家人的身契一手握住不说,连两个丫头本人的身契都不曾给过谢谨画。 这是不合道理的,从前的谢谨画不在意,现在却是最好的将军。 黄氏还没有来得及再辩驳谢谨画的话,前头的谢尚书停住了脚步,却不是黄氏想要的为她主持公道。 谢尚书的声音传来,格外的沉冷,带着隐忍的怒火:“夫人,画儿身边的人,日后你便不必再过问了。” 谢谨画眼眸中多了满意,今日她的目的到这里才算是达成了。 她从前想着留黄氏送来的百沫和百穗互相牵扯,然后去蒙蔽黄氏和谢谨瑶,等待日后有用。 可是秦铮出事让她决定要将他带入府中,带在身边照顾。 那样的话,百沫和百穗这两个不安定的因素就不能够留了。 想要处置两个丫鬟手段多的是,谢谨画要的却是黄氏从此之后不能够掺和自己身边的人事安排,所以她那一夜和二夫人是通好了气的。 百穗接触二夫人的丫头是真,却是那丫头主动接近的,至于纸包下毒之说,却全然是百沫胡扯的了。 百穗差点儿将百沫磋磨死,百沫的心性若是不狠狠报复才叫奇怪。 “小姐,小姐,救救奴婢,奴婢对小姐一向一心一意的,奴婢从到了小姐身边开始便尽心伺候,小姐,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奴婢。” 百沫开始嘶喊了起来,她此刻才是真正的绝望的。 谢尚书发话,黄氏都不能够保她,更遑论黄氏也不想要保她,现在黄氏比谁都希望百沫去死。 百穗嘴里同样喊着一片忠心的话语,对着谢谨画不断的磕头求救。 两个人谁都不想要被送去什么胭脂巷。 周围的婢仆丫头望着两个人凄厉的样子,对谢谨画忍不住的生出了敬畏还有丝丝的厌恶感。 看着伺候自己的丫头被卖到那种腌臜之地,其中一个还是自小服侍在身边的,若是谢谨画就这么置之不理,不说她的名声,只是身边家中的这些个婢仆也要敬而远之。 要让下人敬畏,却也不能够让下人觉得跟着的主子完全没有人性。 黄氏冷冷的看着两个丫头,又看了一眼谢谨画,转身便走。 这个女儿,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和她离心的厉害。 “二婶,她们二人虽然有错,但是终究伺候我一场,便送到乡下的庄子去吧,也当做是全了最后一场主仆情意。” 主要的目的达成了,谢谨画没有吝啬自己随口的一句话。 反正,就算是不去胭脂巷,黄氏也不会让两个临了坑了她一把的丫头好过。 乡下庄子可都还在黄氏的掌控之中。 二夫人只要看着黄氏倒霉就开心,自然不会拒绝又帮了她一把的谢谨画。 “画儿既然开了口,我便也网开一面,便送到东郊王老三管着的那处庄子吧。” 二人的结盟,经此一事,牢固了许多。 二夫人确定了谢谨画是真的与黄氏离了心,而谢谨画,是确定二夫人为了膈应黄氏,能够给自己提供的方便比想象中还多。 —— 谢尚书坐在书房中,面色有些阴沉不定,半晌,他伸手从书桌暗格中取出了一卷画轴。 缓缓的卷开。 一张美人面如同芙蓉花开,即便经过了十几二十年的岁月,也还是不曾褪去那份动人的美丽。 她曾经惊艳了他的整个时光,却也让他经历了最大的耻辱。 谢尚书的手轻轻的在画中美人的脸颊上拂过,宛若羽毛一般轻柔,眼中带着的却不是单纯的深情,而是深情中夹杂着痛恨的复杂。 “阿缕,我究竟该拿你的女儿怎么办?” 那画中女子的五官容颜细看却是与谢谨画惊人的相似。 对谢谨画,他有的时候希望她好好的,因为谢谨画是阿缕的女儿,而有的时候,他一点儿都不希望好,因为她是阿缕的女儿。 所以他明知道黄氏对谢谨画的种种手段,也装作不知,所以,在黄氏当着他的面对谢谨画不好的时候,他又忍不住的回护谢谨画一二。 这样复杂的思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清楚。 “老爷,这是妾身亲自熬制的补汤,您且用上一些吧。” 一道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谢尚书一把将手中的画卷重新卷起,他的动作很快,可是黄氏的眼睛更快。 她看到了那半张画卷,看到了画卷中飘摇的裙摆青丝。 黄氏的手指发白,手中的碗差点儿直接摔到地上去。 可是她到底是忍住了,放慢了脚步,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对着已经将画卷重新卷起收好,一脸阴沉望着自己的谢尚书一脸的愧疚不安:“老爷,这是妾身亲自熬制的补汤,听说喝了之后对身体有极大的好处,老爷您往日里忙着朝事,现在还要为家事费心,是妾身的不是。” 补汤散发着一股子诱人的香气,可是谢尚书却是看都不看一眼:“我倒是不想要回到家中面对一团乌烟瘴气,只是你最近的行事,越来越让人失望了,夫人。” 最后一声夫人,说的格外的重。 “老爷!” 黄氏面上忽然淌落泪珠,跪在了地上。 “老爷,妾身知晓自己做事有欠妥当,只是从前想着画儿性子急,容易被人利用才找了两个看起来不错的放到画儿身边,妾身想着掌着她们和其家人的身契,画儿就算是被蒙蔽的一时行差踏错,妾身也能够及时挽回,哪里想到是两个心大的,还不曾如何已经想着利用画儿,挑拨画儿了,老爷,妾身真的知晓错了,妾身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老爷心中不好过的。” 黄氏的样子格外的狼狈,与在外人面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谢尚书看着她跪在地上哭诉的样子,想到这个女人对他总是一心一意,面色和缓了一些。 黄氏随时注意着谢尚书的面色,眼看他面色和缓了,膝行两步:“老爷,妾身扣着那两个丫头的身契,其实也是有自己一点儿私心的,想着画儿到了年纪,一旦淑儿稍有不好,画儿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妾身也是相信画儿才一直想着让她替淑儿照料孩子的,只是淑儿的孩子,到底是妾身的血亲,是老爷的亲外孙,妾身,妾身心中不安......” 黄氏前面的话,谢尚书其实是不信的,可是后面的话,却是让他相信。 谢尚书看着黄氏哭花了的妆容,叹了口气:“夫人,淑儿之事,不是一定,你未免打算的太早了。” 哪里是早,黄氏心底暗恨,根本就是打算的太晚了。 凭借谢谨画的容颜和尚书府嫡女的身份,若是不去齐王府,也有的是大把好姻缘。 她本心里根本不想要谢谨画有任何的好姻缘。 若不是淑儿需要,而且对方告诉她的后手的话...... “是妾身糊涂了,只是淑儿是我们的长女,她如今怀着的是我们的外孙,我也想着淑儿母子平安,只是那么多大夫太医都诊断了,到了生产那一日,九死一生,一旦有个不好,交给外人,我如何放心?” 黄氏此刻的眼泪,却是真心的了。 她宠溺谢谨瑶,可是真正让她骄傲的,却一直是身为齐王妃的大女儿。 谢尚书沉默不语。 第二十五章 齐王郡主 谢谨画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院子中的奴仆丫头的,一个个的都是不敢有丝毫造次的样子,连往日里几个嘴碎的丫头婆子说话声儿都没了。 百沫和百穗虽然没有真的如同二夫人一开始打算的那般被卖到烟花之地,只是送到庄子上,但是无论是哪个,此刻对着谢谨画明显都是更加敬畏用心。 从前有些人心里想着谢谨画与黄氏冲突,往黄氏那边靠,觉得谢谨画愚蠢,不知道和自己的母亲打好关心。 现如今,却没有一个人敢再对谢谨画有丝毫小觑。 谢谨画再如何,都是主子,而这个主子,轻易的便能够处置了他们这些个奴仆,即便是黄氏也保不住。 大厅中的那一场,早就传遍了谢府,对这位从前空有一个受宠名声,有一个第一美人名声的嫡出二小姐轻看的人,是再也不敢轻看了。 谢谨画对现在的状态很是满意,借着这一下敲打了自己院子中的人,日后做什么才不会有什么掣肘。 “小姐,百沫和百穗离开了,她们两个的活计,您看是不是要再找两个顺心的?” 百香比起那些个不是贴身伺候的丫头,更是心惊。 毕竟自己和百穗可是一起过来的,前几日还是一个地位争宠的呢。 而且她的身契,还在黄氏的手中,生怕谢谨画怀疑自己也是黄氏派来的眼线,百香眼中都透着惊慌,却又不敢多说。 谢谨画接过百香奉上的茶水,看身边这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样子,笑了笑:“你的身契待会儿自然有人送来,你对我忠心,与百沫百穗不同,我自然是知晓的,至于再要两个大丫头的事情,却是不必了,我身边有你和百合便足矣。” 她的话让百香心里的大石头砰然一下落了地下。 “小姐相信奴婢,奴婢日后定然对小姐肝脑涂地,粉身相报。” 百香跪在地上,对着谢谨画表着忠心。 “我只看行为,不看言语。” 谢谨画如此道。 在百香又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招手让她上前:“有件事情,我正好要你去做。” “小姐您尽管吩咐。” 百香眼睛一亮,就怕谢谨画没有吩咐,不怕对方吩咐。 她现在极其的想要好好表现一番忠心。 “老夫人过几日礼佛便要回来了,你这几日多去那边转转,若是能够让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对你亲近,那自然是极好的。” 谢谨画吩咐道。 郑彦诃让她寻的人说是老夫人的远方亲戚,当年在老夫人身边待过些年数,和谢尚书也是表哥表妹相称,最后失踪的地方既然是谢府,那还是往老夫人身边下手探查最容易些。 百香连连保证自己一定做到。 在她想来,谢谨画这般就是想要再找一个靠山,黄氏明显对谢谨画不怎么样,二夫人虽然暂时代理家务,总不是名正言顺的,还是老夫人更加靠谱。 这般想着,百香对谢谨画更加恭敬。 对丫头来说,跟着一个有手段,脑子拎的清楚的主子比什么都重要。 就像是谢谨画说的,她和百香才说完话不久,黄氏房中的人便将百香的身契给送了过来,顺道送来的还有院子中其他人的身契。 那黄氏房中的人现在对着谢谨画是真恭敬,生怕她再找什么事情,口口声声的说着母女没有隔夜仇,说着黄氏的为难。 这些话,听听就算,真的当真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和黄氏最近冲突多了,谢谨画便越发的清醒了前世的许多疑惑。 谢谨瑶也许对她恨之入骨,但是当时还年少的谢谨瑶最多也就是做到将她推入湖水中,在外人面前说点儿自己的坏话。 除了谢谨瑶之外,想来想去,除了黄氏,谢谨画想不到还有别个人能够一步步将她毁到那般地步了。 谢谨画将人打发了,看着手中那厚厚的一叠卖身契,更是觉得好笑,前世的她究竟是有多傻,才觉得黄氏对她的严厉是为了她好? 谢谨瑶房中大多数人的身契约都掌控在她自己手中,而谢谨画院子中,连带着百合这个最亲近的大丫头在内,没有一个人的身契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 —— 谢谨画自觉身边的人已经调理了一遍,起码不会再那么容易被人抓住什么漏洞了,想着第二日看看秦铮的状态便将人先接入府中,百合来信说郑彦诃和她见面当天就走了,走的匆忙,谢谨画实在是不放心秦铮呆在那么个条件简陋的医馆。 她更加担心瑞王府再次去找秦铮的事情。 她不愿意再用秦铮的生命去测试一次瑞王府中那几位的理智和狠毒与否了。 有过这么一次秦铮濒死的经历,谢谨画也是被吓到了。 只是她第二日还没有出门,谢谨瑶却是带着丫头过来了,她脸颊上还带着淡淡的痕迹,眼中带着些阴沉,却努力对谢谨画做出天真笑颜:“二姐,起的好早,大姐今日来信,说颇为想念我们两个嫡亲的妹妹,齐王府中已经派来人接我们了,马车就等在外面,我们这就一起过去吧。” “大姐身子不好,看到我们两个应该会开心一些,母亲还专门让我们捎带一些极好的药材,希望对大姐有用。” 谢谨瑶说着话想要像是从前那般拽住谢谨画的胳膊,仿佛这段时日她和谢谨画之间什么矛盾都没有,还是和从前一般。 谢谨画闪了闪,躲开了谢谨瑶的动作,对着她那伪装的笑脸也是一张笑脸:“大姐既然想念我们,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大姐身子重,三妹去了那边还是不要如同往日那般的活泼了,若不然冲撞了大姐腹中的小世子,可是不好了。” 和谢谨瑶现在也和撕破脸差不多了,谢谨画自然也不会客气。 “二姐说的是,母亲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她还在笑,只是那眼中的嫉恨却是根本无法掩饰。 谢谨画嗤笑了声,转身率先向外走去。 谢谨瑶嫉妒自己,但是现在想要她更恨的是谢谨淑,毕竟对方可是堂堂正正的占着齐王妃的位子。 一切能够让谢谨瑶不痛快的事情,谢谨画都乐此不疲。 只是要耽误去秦铮那边了,谢谨画心底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齐王府的马车都到了门外,便是不想去也要去的。 对齐王府那个地方,说句实话,谢谨画还真的是没有丝毫好感。 —— “小公子,外面风凉,你身子还没有好,还是进去吧,万一再受凉发烧,小姐又该担心了。” 百合看着少年已经在门口的位置坐了许久,到底忍不住的上前劝了两句。 谢谨画对秦铮的态度明显不同,虽然对方是瑞王府的奴仆,百合还是称了一声小公子。 秦铮没有回头,坐在那个位置像是一尊不会动弹的木偶雕像一般。 半晌,少年轻轻出声:“担心?” 他的声音中含着些许的迟疑,转过了头,一双格外幽深黯沉的眼睛与百合直视。 百合每每看到少年的眼睛都忍不住害怕,对方明明是个少年,那双眼却仿佛能够透入人心一般,让人心底发凛。 “自然是的,小公子救了小姐一命,小姐是想着小公子好的。” 百合迟疑了下,如此道。 谢谨画对秦铮,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那份救命之恩。 秦铮垂首摩挲着自己的指尖,上面还有不少细碎的伤痕,他还记得谢谨画握住自己手的时候那份温暖,现在却是有些冷了。 百合都能够看出谢谨画对他的异样,他如何看不出,更何况,秦铮这个名字,是只有他和身边那个老妇知晓的名字。 是他自己取的。 他不知道谢谨画如何知道的。 谢谨画那般的人,不是他能够接近的,她是天上的云朵,自己是地底的泥。 只是,地底的泥便真的只能够一辈子仰望天空中的云吗? 他明明,碰触到了的。 少年的眸子一瞬间幽深的像是沉淀了万千的暗色。 百合看秦铮低头看自己的手,又不说话了,皱了皱眉,正要再劝说两句,对方却是突然站起身子,径自向着屋子中走去。 百合赶忙要扶对方,秦铮却是摆手拒绝了:“我自己可以。” 步履缓慢,却是背脊挺直的步伐。 那瘦弱的背,莫名给人一种坚韧不可摧折的感觉。 —— 谢谨画和谢谨瑶一路无话的到了齐王府,府门前已经等着迎接的婆子了。 那是齐王妃的奶麽麽,也是在尚书府伺候过的,看到谢谨画和谢谨瑶就是一脸的笑。 “大小姐这两日和老婆子已经念叨了好几次两位小姐了,这不是看着今日天气好,就巴巴的想着让两外小姐过来一起坐坐,一大早的就让府中的马车去了尚书府,又让老婆子在这里等着了,说起来,大小姐对两位小姐是真真的上心。” “叶麽麽,姐姐身子重,哪里应该再为了这般小事操心,若是下次想要见我和二姐,让人直接去尚书府交代一声便好。” “保证随传随到。” 谢谨瑶笑的一脸天真可爱,揽住叶麽麽的手,那麽麽看着谢谨瑶的目光一时间多了些真切的慈爱。 谢谨瑶给了谢谨画一个暗含着挑衅的目光。 谢谨画故作不见,只是看了两眼门上那块齐王府的牌匾,虽然面上也带着笑,心底到底有些烦闷难受。 这座府邸,曾经困了她十几年,最好的青春年华尽数付诸其中,得到的却是最深的背叛,对这里,谢谨画是真的不想要踏足。 “三姨对母妃的真心珺儿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二姨看着却像是有些不高兴,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穿着桃红色裙裾的小郡主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门口,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看着谢谨画的眼神,带着些掩饰不住的敌意。 第二十六章 你算什么东西 谢谨画对上小郡主那带着隐隐敌意的眼神,微微一笑,如同春花绽放般,带着潋滟之姿:“真心与否从来不是说出来的,我与王妃是嫡亲姐妹,自然是希望大姐好的,珺儿年纪尚小,不知道是身边哪个多嘴的让你以为我有什么不满,大姐近来身子不便,叶麽麽你更是不能够忽略小郡主身边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可是不好了。” 谢谨画话语指的是小郡主年幼无知被下人蒙蔽,叶麽麽心底一凛,下意识的便开始想是府中哪个不安分的想要让小郡主和大小姐母家离心了。 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谢谨画都是尚书府受宠的嫡出二小姐,还是一个有盛京第一美人之称的未来定然会有桩大好姻缘的女子。 而且叶麽麽更是知晓王妃私底下的打算,更是不能够让小郡主和谢谨画有什么摩擦,想通透了,她连连称还是二小姐想的是,是自己疏忽了,回头便让人和王妃禀报。 谢谨画和叶麽麽的话根本没有避忌人,小郡主身边的几个贴身伺候的一时间面色慌乱,求救的望向小郡主。 小郡主本来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谢谨画,自觉自己气势极盛,先声夺人,哪里想到谢谨画只是一句话就让叶麽麽反而来去母妃那边高壮,一时间面色阵红阵白:“我看谁敢动我身边的人!” 她看着谢谨画的眼神一时间更是恶狠狠的带着威胁劲儿了。 谢谨瑶在一边看着这发展,心底发笑,却是上前一步:“二姐,你何必小题大做,珺儿还是个孩子,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 “郡主是齐王府现在唯一的嫡出女儿,皇家没有孩子。” 谢谨画对着谢谨瑶那装好人的劝说,只是淡淡的一句将其堵住,然后,再也不搭理谢谨瑶一下,对着叶麽麽颔了颔首,便率先走上了齐王府台阶。 谢谨瑶还想要再说什么,叶麽麽却是摇了摇头:“倒是老奴疏忽了,三小姐,二小姐说的是,郡主到底是嫡出的齐王郡主,也是现在齐王府唯一的子嗣,确实不能够有什么说什么了。” 谢谨瑶一时间像是被狠狠的打了一下脸一般,咬了咬牙,却是说不出一句话了。 谢谨画没有搭理身后叶麽麽和谢谨瑶的话语,只是动作优雅飒然的从那恶狠狠瞪视着自己的小郡主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那是一种漠视,比斥骂更加让人难堪。 堂堂齐王府唯一的嫡女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下过面子,看着谢谨画那洋洋得意的样子,一时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伸脚就往对方脚下拌去。 谢谨画恰巧抬起了脚,小女孩儿哎呦一声,因为扫空了,踉跄了一下,直接向着地上摔去。 “郡主!” “郡主小心!” 谁都没有想到小郡主会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要脸面的去绊自己的姨母,还没有成功,一时间她身边的几个丫鬟根本来不及拉住她。 眼看着小郡主就要从高高的台阶上摔落。 谢谨画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胳膊,防止了小女孩儿狼狈摔倒。 “谁要你救!” 本来以为要摔的很惨的小女孩儿下意识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在察觉到自己得救了的瞬间,惊魂未定的张开了眼睛,谁知道却是一眼对上谢谨画一张芙蓉笑面。 对方在嘲笑她。 那瞬间,小女孩儿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恶狠狠的一声谁要你救,直接摔开了谢谨画的手。 谢谨画似是不稳的往后退了两步,抿了抿唇角,还是笑,只是笑的多了些冷淡:“倒是我多事了。” 这句话说完,转身便走。 齐王府多年来唯一的嫡女,没有人比谢谨画还了解,毕竟是她将对方从小小的女孩带成了聘婷少女。 在齐王妃未亡之前骄傲到骨子里,在齐王妃亡故后对她恨到了骨子里的一个小女孩儿。 对谢谨画而言,对方不是自己教养长大的女孩儿,只是一个浪费了她许多心血感情的白眼狼。 让她再做秦萱的继母,去好生教导她,一步步耐心引导对方,谢谨画还真的是做不到。 谢谨画虽然不曾指责小郡主一句,却让所有看到的人一时间都觉得小郡主太过了。 别说谢谨画名义上是她的嫡亲姨母,便是一个没有血缘的,方才不计前嫌拉了她一把,起码不能够这般立刻恶言相向。 叶麽麽的面色彻底难看了下来,为了小郡主的教养问题,看着对方周围那些个贴身亲近的丫头,心底发了狠。 不管是哪个教唆小郡主这般作为的,都要好好的收拾一番。 叶麽麽对着小郡主身边的人吩咐带对方回去好好伺候,便赶忙追着谢谨画过去了。 小郡主身边的那些个丫头,有机灵的,已经是面色惨白,哪里还顾得上安慰小女孩儿。 小郡主望着一堆人越过自己的画面,那些人的眼神仿佛都在嘲笑她一般。 而且自己身边的丫头居然还不赶快安慰自己。 “珺儿,二姐太过分了,别怕,三姨是站在你这边的。” 谢谨瑶一脸的同情拉住小女孩儿的手,想要和对方联络感情。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滚开!” 谢谨瑶自觉时机选的好,却不知晓对自尊心重骄傲过分的小女孩儿而言,同情的眼光比那些嘲笑还让她难以忍受。 谢谨瑶直接被推到在地,猝不及防的一下,让她的手腕被狠狠的擦了一下,刺痛无比。 “珺儿?” 谢谨瑶望着小郡主带着人离开的背影,面上是愕然委屈,手指甲却是狠狠的掐在了掌心。 —— “二姐,你方才怎么能够那般?珺儿终究只是个小女孩儿,就算是她真的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能够那般下她的脸面。” 谢谨瑶忍住心中想要将小郡主给抽筋扒皮的冲动,对着谢谨画如此道。 谢谨画转头,上下看了对方几眼,尤其在谢谨瑶那脏污了点点的袖摆和腿侧多看了两眼。 谢谨瑶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身子挪了挪,手腕往身后藏了藏。 她最不想要让谢谨画看到自己在小郡主身上碰了一鼻子灰的模样。 在谢谨瑶脸上的温柔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谢谨画施施然的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帕子:“三妹,说那孩子只是个小女孩儿不懂事之前,先擦擦自己脸上的灰再说。” 谢谨瑶握着谢谨画的递给她的帕子,只觉得脸上臊的慌。 明明是清晨风正凉爽太阳初升的时候,她却像是被扔到了烈日下炙烤一般,火辣辣的难受。 —— “珺儿这孩子,真的是我最近太疏忽了。” 谢谨瑶和谢谨画姐妹二人还不曾到齐王妃院子中,齐王妃已经知晓了府门口发生的事情。 小郡主的一言一行,谢谨画和谢谨瑶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错漏的尽数都被齐王妃知晓。 她的面色有些愁郁。 “王妃,不是您有意疏忽的,实在是您近来怀了身子,没有精力料理后院众多事宜,才给了某些人机会,让她们挑唆郡主至此。” 身侧的心腹丫头有些担心的看着齐王妃面上的郁色,跪坐在地上,一边轻轻的帮着对方揉捏着腿部,一边劝解道。 齐王妃闭了闭眼睛,倾向于相信身边婢女的话。 对齐王妃而言,自家的女儿虽然性子异样骄傲,对尚书府的人一向不怎么亲近,却也不是这么骄横不知轻重的。 定然是有人挑唆的,虽然齐王号称只她一个,实则后院中还是有几个没有名分的通房女人的,只是那些个女人都是出身低微,且齐王这些年一心一意就为了等着嫡子降世,始终不曾给后院那些女人生育的机会,她才能够这么轻省。 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肚子中的孩子还没有落地,自己还没有死,就有人将手伸到了嫡女的身上。 “珺儿身边的那些个丫头婆子都好好梳理一遍,但有与此事有关或者和后院那些个狐媚子牵扯的,都给我狠狠发落了。” 睁开眼睛,齐王妃面上的愁郁被冷厉所取代。 “是,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郡主身边清理的干干净净。” 跪坐在地上的丫头保证道。 “郡主身边的人好清理,那些个狐媚子身份低微,便是有心,日后也只能够耍这么些小手段,伤不了郡主根本,只是,今日郡主与二小姐产生那么大的冲突,日后恐不好相处吧。” 丫头有些担心的道。 齐王妃微微勾唇:“无妨,画儿这般,倒是让我更加放心了。” 她怕的是谢谨画将自己的女儿拉拢住,虽然对不起对方,但是自己若是有个万一的话,齐王妃丝毫不想要女儿真心的将取代自己的女人视作母亲。 她虽然在笑,身侧的丫头心底却是一阵凛然。 齐王妃的那些个打算身边的心腹都知晓一二,谢谨画终究是对方的嫡亲妹妹,那一手手的未雨绸缪的所谓后招,却也狠得下心。 “好了,二妹三妹快要到了,你去外面接一下吧,顺便去准备两盅冰莲雪蛤汤送来。” 冰莲雪蛤汤能够美容养颜,格外的滋阴润肤,是女子美容的圣品,谢谨瑶喝的开心,谢谨画拿着那一小盅饮品,看了对面笑的温婉的大姐,轻轻的举起,送到了唇际。 “大姐,这东西这么好,你可不能够藏着掖着,日后小妹倒是要多来叨扰了。” 谢谨瑶一边喝一边笑的天真热情。 “喜欢的话我让人给你们捎一些回府,这点儿子东西虽然难得,对我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齐王妃摸了摸谢谨瑶的脑袋,温和笑道。 “二妹如果喜欢,日后也可以常来府中品鉴,我身子重,想念家里人,你们若是能够常来陪我说说话的话,那才是好呢。” 谢谨画看了谢谨瑶那欢喜的喝空了汤品的样子,心底嗤笑了一声。 东西是难得的好东西,只是除了美容养颜之外,这东西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副作用,喝多了,于子嗣有碍。 前世她喝这东西喝了好几年,直到最后被诊断再也无法生出孩子为止。 也是那之后,谢谨画开始研究医术和一些秘方,也才知道了这东西的另外一个作用。 谢谨画唇角勾起的弧度很美,眼底却是一片荒凉。 大姐,我不想去怀疑你,只是,我也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摆布欺瞒的傻子了。 第二十七章 姐妹离心 “今日便不要急着走了,待到用饭的时候便一起陪陪我吧,殿下今日午时也会来,正好也是好久没有见过两位妹妹了,还是要多多联络感情的。” 齐王妃不知道谢谨画心中想法,温言细语的说起了齐王,只是嘴里说着两位妹妹,眼神却是只看着谢谨画一个。 谢谨瑶听到齐王二字,眼前一亮:“大姐夫也会来吗?好几日没有见到大姐夫,说起来我也有些想念呢,他上次答应送我一匹骏马,到现在也没有履行承诺,我可一定要好好问问他,我是大姐你的嫡亲妹子,大姐你现在为大姐夫辛苦孕育子嗣,他可要好好对我这个做妹妹的。” 她笑的天真,话语间也是将齐王妃给带上了,殊不知自己到底年少,再是伪装,那眼中流露出光彩和迫切的样子已经将她的心思出卖一二,齐王妃黯了眸色。 自己推出去和有人主动惦记着,到底是不一样的感觉,齐王妃看着谢谨瑶,一时间觉得这个三妹不是那么顺眼了。 她浅笑了笑:“是吗,那我一定要帮妹妹催一催他。不过也不能够厚此薄彼,三妹你骑术不佳,便是有好马也浪费了,二妹却是盛京贵女中有名的骑射高手,我回头让殿下帮二妹仔细也选一匹。” “大姐你偏心,我只是没有好马,待到有好马了,一定不比二姐差。” 谢谨瑶这话说的像是撒娇,皱着鼻子向着齐王妃扑去,想要像是以前那般拽住对方的胳膊摇一摇。 她的动作有些急,齐王妃身子重,根本躲避不开,面色有些变了。 “三小姐,王妃身子重,不能够冲撞了。” 一直陪在齐王妃身后的贴身侍女上前一步,正好挡住了谢谨瑶。 谢谨瑶差点儿扑到她的身上,幸好这几日扑谢谨画好几次不成,却练出了反应,及时收住了脚。 “大姐!” 谢谨瑶不依的跺脚,不满是女对她不敬。 齐王妃以前在家中的时候一向疼宠她的。若是以前,一定会将咏薇给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说上些自家姐妹的话。 只是,那是以前了。 齐王妃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三妹别介意咏薇拦住你,你也知道我和殿下盼着这一胎太久,不能够有一丝闪失的,三妹见谅,三妹不是说喜欢雪蛤汤吗?咏薇,你让厨下再去整治一碗。你个馋嘴的丫头,估计一小盅都不够过瘾的吧。” 咏薇出去了,齐王妃却是拉住谢谨画的手:“二妹,三妹性子一向急,往日里在府中都是我管着,现在却是要你操心了,二妹也长大了......” 谢谨画有些不喜欢被齐王妃拉着手,只是不好像是直接躲开谢谨瑶一般躲开,只能够垂低了首,强忍着不耐,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花纹出神。 从前这些关心家常的话语听着觉得温暖,现在因为那几多疑心,齐王妃说的再动听,谢谨画也总是觉得不耐了。 谢谨瑶一边看着齐王妃拉着谢谨画的手说话,根本不搭理她,有些不满,尤其方才齐王妃对她的话语,让她心底更是烦闷,眼睛不由自主的便落在了齐王府鼓起的腹部位置。 “姑娘请用。” 正好丫鬟端来了一碗冰莲雪蛤汤,少女眼珠子转动了下,突然起身:“大姐,这里太闷了,我想要去外面转......哎呦!” “啊!” 谢谨瑶站起来说话的时候,正是那丫鬟弯腰将汤水往桌子上放的时候,正好和对方撞了个正着。 那丫鬟只觉得端着汤碗的手臂被狠狠的一撞,手中的汤碗猛的向着谢谨画的方向泼去,而且还是对着脸的位置。 虽然不是滚汤,却也带着温度,其心可恨。 谢谨画对谢谨瑶一向戒备,方才她突然站起说话,她便留了个神,只是没有想到在齐王府谢谨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手,现在齐王妃可还拉着她呢。 对方根本受不得惊。 心中就算对齐王妃有再多的疑虑,谢谨画总是记得对方在家中时候对自己的许多关心,下意识的便不想要对方出事。 谢谨画一把将齐王妃扑住,以背脊对准了那撒落的汤水。 温汤尽数洒落在了谢谨画的背脊之上,齐王妃只有肩膀处沾染了一些。 “王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方才被......” 那丫鬟知道惹了祸事,砰然跪下便要辩解。 “啪!”的一声巴掌响起,谢谨瑶对着那被撞了一下的丫头怒骂出声:“你怎么伺候的,是不是不长眼睛!” 暗自可惜没有将一碗汤水尽数洒在谢谨画的脸上,就算毁不了她的容,也让她的脸好好受一场。 谢谨瑶心中还有一层隐秘的希望,希望方才齐王妃被吓到。 对方鼓起的肚腹部位,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对地上跪着的丫头越发的痛恨,伸手便要打第二巴掌。 一只手攥住了谢谨瑶的手腕,是谢谨画。 她唇角勾起弧度,眼底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三妹,这里是齐王府,咱们是来做客的,在大姐面前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更何况,这丫头我看着也只是一时不小心,便不要多追究了。” 那做客和追究二字,谢谨画刻意加重了语气。 谢谨瑶在谢谨画那凉薄漆黑的双眸注视下,莫名的觉得有点儿心颤。 动了动唇,便要再说什么。 “王妃,王妃您怎么样?” 齐王妃还有些惊魂未定,她捂住了自己的腹部,面色有些苍白,一直抽着冷气。 “大姐,深呼吸,深呼吸,吸气,呼气......慢慢来......” 谢谨画一把扔下谢谨瑶的手腕,伸手轻轻按住齐王妃的腹部,稳着声音说道。 无论如何齐王妃不能够这个时候出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丝毫不想要再次成为齐王继妃。 谢谨画的声音极其的沉稳,她抚摸着齐王妃腹部的手也极其的轻柔和缓,齐王妃不自觉的便听从着对方的声音慢慢的吸气,呼气,一起一伏间,面色渐渐的不再那么煞白。 咏薇和谢谨瑶在一边都有些傻。 “还不快去请府中医师。” 谢谨画握住齐王妃的一只手腕,感受对方脉搏渐渐的不再急促,看了咏薇一眼,吩咐道。 “是,是,奴婢这就去。” 咏薇被谢谨画一眼惊回了神,急着跑了出去。 “大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正好起身......” 谢谨瑶渐渐的也回过了神,方才心中的恶毒在此刻齐王妃苍白的面色中,渐渐的变成了后怕。 她怯懦着想要解释。 齐王妃闭着眼睛,只是反手握紧了谢谨画的手腕,谢谨瑶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她自己有眼睛去看,有脑子去想。 谢谨画被握的手有些疼,却没有抽手。 无论齐王妃有没有想要算计她的心思,对方对谢谨瑶总是很好的,可谢谨瑶下起手来,却是毫不顾忌。 一时间,她倒是有些怜悯齐王妃此刻的心情了。 毕竟前世自己已经好好品尝了谢谨瑶这个好妹子的狠辣无情了。 医师只是一会儿便过来了,也顾不得请安,赶忙半跪在地,为齐王妃请脉,齐王妃的另外一只手还是攥紧了谢谨画的手腕。 在咏薇担忧的眼神中,那医者半晌收回了手:“无碍,只是一时受惊动了胎气,幸亏及时平复呼吸,只要喝上一碗安胎药便无事了。” 咏薇用感激的目光望向谢谨画:“多亏二小姐了。” 齐王妃也睁开了眼睛,对着谢谨画笑了笑:“二妹,你也去换洗一下吧,我请你来是散心的,但是让你为我费心了。” 那惹了祸的丫头早已经被带下去了,谢谨瑶看着谢谨画往外走,握了握手,一脸愧疚的走到齐王妃面前:“大姐,瑶儿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幸亏大姐无事,若是大姐有事,瑶儿一辈子心都不安,回头瑶儿就帮大姐和腹中的小侄子去佛寺祈福,大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渐渐的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行为了,不是后悔差点儿害了齐王妃,而是后悔自己鲁莽行事,没有提前摘清自己。 齐王妃对着谢谨瑶那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心底有些烦腻,谢谨瑶口口声声说着不是故意,她却不是瞎子傻子。 勾了勾唇,正要耐着性子安慰两句,外面传来男人忧心的声音。 “淑儿,我听说你动了胎气,有没有事。” 齐王脚步匆匆的冲了进来,额头上甚至有一层薄汗。 齐王妃的眼神变柔,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到谢谨瑶亮起来的眼神。 心底发沉:“无事,方才有个小丫头不谨慎,让我受了些惊吓,幸亏二妹在身边帮忙挡住,殿下可要好好谢谢二妹。” “三妹今日也受惊了,我实在是没有精力招呼你了,要不然便让人先送你回去吧。” 谢谨瑶刚刚上前一步,想要和齐王打招呼,齐王妃已经话锋一转堵住了她未曾出口的一声姐夫。 谢谨瑶知晓自己今日做下的事情惹了齐王妃不耐,不敢像是往日般撒娇卖痴,偷偷的看了一眼齐王俊秀温文的侧颜,不甘心的跟着丫头往外走去。 “殿下,二妹为了我被泼了汤水,也受了惊吓,现在正在换洗,待会儿你亲自送她回去吧,也算是全了妾身对二妹的感激之情。” 齐王妃在谢谨瑶走没了影子之后,对着齐王开口道。 齐王的眼眸微不可察的亮了亮。 “好,画儿今日帮着本王保住了妻儿,本王亲自相送是应该的。” 听到谢谨画在换洗,齐王的心不由自主的便是一荡。 恨不得立马前去相见。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日安乐郡主生辰,谢谨画落水时候的样子,身段婀娜,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呼吸有些热。 他的变化很浅淡,却如何瞒得住齐王妃。 心底微微堵塞了下,齐王妃却是笑着送他离开。 “王妃,您如果心里难受的话就别为难自己。” 咏薇看着齐王妃淡了笑容的容颜,有些心疼的喊了对方一声。 齐王妃看着齐王消失了的背影,半晌:“方才只是那么一下子,我就觉得自己要保不住我的孩儿了,更遑论以后?” “现在不为难自己,日后被为难的就是我的一双儿女了。” “起码,画儿比起其他人,不止更得殿下的心,也更合适。” 谢谨画在盛京中是个跋扈狠毒的名声,可是齐王妃心中清楚,对方心肠最软,手上从来没有沾染过人命,便是对下人惩罚,也从来是有理有据,不曾像是谢谨瑶一般喜欢动用私下的狠毒手段。 谢谨画这段时日的变化她一直看在眼中,本来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方才谢谨画的作为和谢谨瑶的愚蠢狠毒,却是让她下定了决心。 “王妃心中有数就好,只是奴婢看着二小姐对殿下淡淡的,恐怕......” “女子的名节最重,若是失了名节,便是不嫁也要嫁了,即便现在有些对不住画儿,但是她日后成为王妃,或者随着王爷的大志更进一步的话,会感激我的。” 齐王妃闭了闭眼睛,淡淡的道。 咏薇心底一凛,不敢再多说什么。 —— 谢谨画被丫鬟带到了后院一间客房中,那房间里布置简单,燃着清香,内间那里准备好了沐浴的汤水和换洗的衣物,已经冰凉的汤水粘腻在后背的位置不舒服的很,谢谨画确实是很想彻底清洗一番,只是瑞王府的遭遇让她决定还是谨慎一些。 褪下衣物,拿着干净的毛巾沾湿了温水,往后背擦去。 门突然被敲响,同时传来的是齐王含笑的声音:“洛师傅可在。” 谢谨画面色一冷,还不待她出声,房门已经被推了开来。 脚步声向着这边过来:“洛师傅昨日入府,我因为有事还没有好好招待一番,今日有暇,便与洛师傅补上......” 齐王进来了,谢谨画反而不敢出声了,对方对她一向有心思,这个时候若是相见的话,她丝毫不相信齐王的人品。 现在还是全身赤|裸,谢谨画伸手便要拿身侧的干净衣物披上,却是身子一晃,手脚发软。 她的眼眸望向那袅袅散发清香的香炉,牙根紧咬。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好大姐,真是动作够快的,心思够可人的! 屏风那里已经透入了齐王的身影,他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二十八章 流言 齐王的心跳有些快,他唇角的笑容带着些深意,眼眸望着那已经近在咫尺的屏风,隔着一层屏风,仿佛也能够感觉到隐约的水汽。 空气中清透的香气不断的送入鼻端,身体有些发热。 不知不觉的,他加快了脚步:“洛师傅,可是在沐浴?” 齐王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期待的紧张的感觉了,他脚步一转,眼看着便要越过屏风。 “砰!”的一声响,窗户被重重撞开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从窗户坠落,齐王面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做那伪装,猛的挥手推开屏风。 屏风重重的倒在还浴桶之上,窗户半敞开,窗台边沿有一个浅浅的脚印。 这屏风后除了浴桶和屏风桌案之外,再也没有一个能够躲人的地方。 一目了然的很。 很明显,到嘴的鸭子飞了! 齐王面上的笑容尽数消失,只剩下了阴鸷,走到窗户边,外面没有半个人影,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谢谨画!” 你早晚是我的! 一脚将那还在燃烧着清香的香炉踹翻在地,齐王重重的一甩袖子,往外走去。 “王爷?谢二小姐......” 外面传来侍女有些疑惑的声音,似乎是疑惑齐王怎么会这么快就出来,甚至忍不住往里面探看了一眼。 “滚!” 齐王冷喝了一声。 “来人!” 齐王还是心有不甘,唤来了侍卫叫他们去府中搜索一遍。 齐王和侍卫侍女的声音都没有了,这间客房成了一个格外安静的所在,寒凉的风不断的从敞开的窗户间透入,吹的人透骨的凉。 哗啦一声,谢谨画咬牙从浴桶中仰起半边身子,她的身上脸上发上全是水迹斑斑,她的手上刚刚扎破的伤口泛着淡淡的白,那香炉中燃烧的香含着些催情还有让人筋骨酥软的成分,方才为了让自己清醒恢复力气,她直接将簪子扎在了胳膊上。 虽然疼,但是疼能够让她清醒。 方才在关键的时候,谢谨画将窗户推开做出了自己跳窗逃走的假象,本人却是躲在了浴桶之中,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齐王不是无谋之人,齐王一时间没有想到,却不代表一直想不到,她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确实没人了,谢谨画拿起那件被自己脱掉的衣物,草草穿上,也顾不得手腕处的痛楚和身上的粘腻,一脚踩到了窗户上。 对齐王府,谢谨画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熟悉,毕竟她曾经居住在这里十几年,比起尚书府也是不遑多让,所以,谢谨画很顺利的避开了人。 —— “王爷,没有人看到谢二小姐的踪迹。” 侍卫前来复命,面上有些羞愧,一大堆的侍卫,却连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都没有找到,怎么能够不羞愧。 “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齐王皱眉。 侍卫摇头。 齐王眼底闪过思索之色,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和侍卫再交代,转身便向着来路而去。 齐王大步踏入敞开着房门的客房。 房间中屏风翻倒,浴桶中水汽早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温度,水中飘荡着浅淡的粉,而窗户边多了一个脚印,比起一开始那个浅淡的脚印,重的多。 “好,好,好!好一个谢谨画,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齐王连道了三声好字,突然间笑了出声,他伸手在已经冰凉的浴桶水中撩拨了一下,激起点点水花。 他的眼中多了掠夺的光彩。 对谢谨画的兴趣,突然间便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从前的谢谨画在他心中是个美人,让人垂涎的美人,让人销魂的美人,而今日谢谨画的成功逃脱,却是让他发现谢谨画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有趣,更加的让人想要得到手了。 齐王转身向着齐王妃的房间而去。 想要得到谢谨画,最好的帮手,还是王妃。 他相信对方会有好的办法逼谢谨画就范的。 女人有的时候狠起来,男人也要望尘莫及。 —— “小姐,你来......你受伤了。” 百合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谢谨画的瞬间先是露出笑颜,然后便是因为谢谨画袖摆间的点点宛若梅花点缀的血迹惊呼出声。 在她惊呼出声的一瞬间,内屋一道身影冲了出来。 “谁伤了你!” 秦铮一把拉住了谢谨画那只染血的手,眼中全是森冷,浑身绽放着冷气。 像是要杀人一般。 “这么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做什么,是我自己扎的。” 谢谨画眨了眨眼睛,在齐王府中感觉冷了的心,此刻在这间小小的药堂中,却蓦然间暖了起来。 世上有血脉亲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任意伤害算计她,却也有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百般维护在意。 秦铮望了谢谨画那轻松的笑颜一眼,咬了咬牙,若是没有特殊的缘故,谁会无缘无故给自己一下子。 他想要问谢谨画发生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以着什么身份。 小心的放下谢谨画的手,转身便往内屋走去。 谢谨画有些怔。 百合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为了秦铮突然的冷淡样子。 在她心中,谢谨画对秦铮那般的好,对方现在这个态度明显就是太过了。 百合小心的捧起少女的手腕,将袖子轻轻的撸起,白色的中衣下,是一道寸许长的划痕。 啪嗒一声,百合的眼睛中坠落了泪水:“小姐你这怎么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万一留下了疤痕可怎么办。” 想到谢谨画最近多灾多难的,更是哭的不能够自抑。 看着百合那双泪眼,谢谨画觉得有些无奈,伸手拍了拍对方低垂的脑袋,正要安慰两句。 秦铮从内屋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东西。 “手给我。” 秦铮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手紧紧的攥着,看着谢谨画手上那已经露出来的划痕,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谢谨画看了看停下掉眼泪对秦铮的态度不满的百合,又看了眼闷着一张冷脸像是谁欠了他一堆债务的秦铮,唇角的笑越发的柔和。 “只是皮外伤,我心中有数。” 说着话,将手伸了过去。 秦铮手中是绷带伤药,他面上冷闷的厉害,眼中是一份对自己无能的痛恨。 他仰望着谢谨画,却没有保护好她,眼睁睁看着她自己伤害自己,对秦铮而言,这比什么还让他难受。 给谢谨画的手腕包扎上药的动作却是格外的轻柔熟练,仿佛是对待最珍稀的宝物一般,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谢谨画心里有些软。 她望着少年头顶乌黑的发旋,望着对方纤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眸中的色彩,迟疑了下:“等会儿我想带着你一起回府,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能要让你做一下挡箭牌了。” 谢谨画是了解秦铮的,即便对方不说,方才一眼之间,她仿佛已经全然明白了少年心中的自责与懊恼。 “要不然你们以为我受着伤过来这边为什么?等会儿可要你们两个一起帮我作证了......” 谢谨画歪着头,笑的露出脸颊上浅浅的梨涡。 秦铮抬眸望见,像是被什么蛰到一般,迅速的垂低了脑袋。 “我的命是二小姐救的,你若是想要利用的话,随便利用。” 他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像是压抑着什么太过深沉的东西一般。 他给谢谨画包扎的动作还是轻柔仔细没有丝毫乱。 只有秦铮自己知晓,掌心中,有汗水沁湿。 —— “听说谢家二小姐勾引齐王,想要和自家姐夫共效于飞,你知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我可听说了,是谢二小姐趁着王妃有身孕在身不便之时,借着看望王妃和齐王偶遇呢,人家可是想要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 “什么偶遇,你这消息早就过时了,是谢家二姑娘在齐王府中假借沐浴之名,然后下了催情药呢,当时可是赤条条的投怀送抱,可惜人家齐王殿下人品高洁,百般拒绝了。嘿嘿,都说青楼女子手段多不要脸,我看这大家小姐比起青楼女子也是不遑多让的。”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谁让人家是什么盛京第一美人,裙下之臣众多,还要脸做什么。” “是不是误会了?毕竟也是大家小姐,齐王可还是谢家大小姐的夫婿呢。” “谢二小姐的簪子衣服都拉在齐王府了,什么事情需要脱衣服摘首饰的,我可是听我大姨妈的表哥家的女儿说的,人家可是在齐王府当差的。” “人家可是谢家的小姐,这有些不能吧,尚书府总是有规矩的。” “呵呵,如果真的没有这码子事情,谢二小姐怎么还没有出现,尚书府怎么不敢开门?就是心虚!” 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街头巷尾就传的有鼻子有眼睛了。 尤其在谢府门口,更是有不少妇人专门聚集在这里大声议论。 尚书府大门紧闭,突然传出这种流言,谁都知道有些蹊跷,可是谢谨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却是让人无可辩驳。 黄氏站在大门里,仿佛都能够听到外面的议论纷纷声,她的面色涨红,身子不断的颤抖,眼看着就要晕厥了。 “娘,二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一定像是外面说的那样,和姐夫有了什么首尾,她简直是太不要脸了,你还为了二姐生气,根本不值得。” 谢谨瑶看着黄氏那气到快要晕厥的样子,一脸不满的道。 “闭嘴!” 黄氏厉呵一声,看着谢谨瑶像是看着一个蠢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谨画名节受损,谢谨瑶也别想得了好,谢家所有女儿都别想好:“还没有找到二小姐吗?” 身后的侍女战战兢兢的出现:“夫人,没有找到,去齐王府的人也回来了,二小姐不在那里。” “娘!” 谢谨瑶心底快要被嫉妒给淹没了,喊了黄氏一声:“她不是我二姐,她将尚书府的颜面全都丢净了,我们尚书府什么时候这么让人指着鼻子上门骂,我现在就出去让她们知道,谢谨画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我们尚书府无关!” 谢谨瑶说着话,向着大门跑去,便要直接将大门打开。 反正她方才已经让人将后门给堵住了,谢谨画今日别想好过! “三妹,我这个当事人还没有如何,你这么急着帮我正名,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大门在谢谨瑶面前被打开,谢谨画一身梅红色留仙裙,手中拿着一根鞭子,正正站在大门口的位置,笑的格外的恣意无谓。 第二十九章 烈烈风华 “二姐......” 谢谨瑶想不到谢谨画会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大门口的位置,她一时间有些愣住。 今日这流言只是流言,没有什么实质证据,可是谢谨画只要不出现,就是心中有鬼,就是坐实了流言。 谢谨瑶自忖谢谨画定然会偷偷的从后门进来,面对这种声势浩大的流言,只要是个女子,就不敢从正门走。 谢谨瑶打算的不错,可惜谢谨画不止是女子,还是一个经历了太多波澜风浪,几经生死轮转的女人,这样的所谓声势,在她眼中,只有可笑。 “这声二姐可当不起,也不知道方才是哪个说我不配做谢家的女儿。” 谢谨画嗤笑一声,丢给谢谨瑶这句话之后,转身对着那些个围在尚书府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闲汉妇人开了口:“我就是你们方才嘴里说的失了名节勾引齐王的谢家二小姐,我就是好奇,这是哪个有才的编的这么有意思,都可以写成一本传奇话本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和齐王有这么些来往,外人居然就说的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谢谨画先开始还笑,笑的艳光四射,笑的让那些个围观的男人呼吸一窒。 “哪位上前来让我见识一下,若是拿不出像样的凭证,那就要问问我手中的鞭子应不应。” 到了后面一句,却是言辞冷厉之极,手中的鞭子狠狠的在地上一甩,啪的一声,那重重的一下仿佛摔在人身上一般,让几个离的近的都感觉身子一冷。 “对了,再有一句,齐王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去都能够传话的,齐王府有齐王府的规矩,若是真有齐王府的下人传此等流言,不论流言真假,这样的奴才,我想我大姐齐王妃不介意整顿一下王府,将其按照规矩割了舌头发卖。” 少女站在那里,便仿佛是一株凛凛然的松柏,腰背挺直,毫不介意和任何人当面对质。 谢谨画太坦荡,太无谓,反而是让方才那些大声嚷嚷着她名节有损的,有些不敢上前。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谢谨瑶在一边看着谢谨画两三句就震住了场面,眼底全是愤恨不满,瞪了那些围在府门口的人一眼,没用的东西。 “二......” 谢谨瑶抬步便要上前,手一紧,却是被拉住了。 她有些不虞的转头,一眼便看到了二夫人冷然的面容。 “三小姐不在乎谢家女儿的名声,我却是在乎我女儿的未来的。” “若是今日谢家女儿的声名全坏了,我不介意让三小姐知晓惹怒一个母亲的下场。”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夫人也出来了,她冷眼瞪着谢谨瑶,眼中全是警告。 谢谨瑶心底一惊,从全然的嫉妒中回了神。 此刻才想起,谢谨画真的坏了名声,包括自己在内的谢家所有出嫁的未出嫁的女儿都要受到影响,尤其是自己这个谢谨画嫡亲的未出嫁的妹妹。 谢谨瑶不甘的瞪了谢谨画的背影一眼,到底是闭上了嘴。 就算要坏谢谨画的名声,也不是现在这般闹的所有人都知晓。 “怎么方才说的可乐,现在倒是没有一个有种上前的了?” 谢谨画仿佛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交锋一般,径自冷笑着面对那些个没声的闲汉妇人。 “你,你不是说你从你那什么大姨妈的表哥家的谁谁口中听到的齐王府的见闻吗?说说那位姓甚名谁,在齐王府是伺候谁的做什么的,当面叫过来让我看看是谁这么耳聪目明的。” 谢谨画手中的鞭子突然一指人群中的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用命令的口气道。 那瘦子没有想到谢谨画会找出自己,一时间有些慌乱,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谢,谢二小姐,我也是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便能够让你这般大胆来这尚书府传这等胡言,你可真是大胆的很,女儿家的名节何其重,你们道听途说两句,上下嘴皮子一掀,便能够将一个女子的一生都毁了,若是遇到性烈的,更是直接寻了死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你说你这般的算不算是害人性命,你这般的是否也要到公堂上走一遭!” 谢谨画眼中是真切的愤怒。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许多被所谓名节毁了一生的女子。 “谢家小姐难道要仗势欺人吗!” 突然有人迸出了这么一句话。 “对,谢小姐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胡言乱语,说要对峙,但是你是大家小姐,我们只是小民百姓,我们若是真的找人当面,你肯定要对付那人的,你若是没有做错了事情,空穴不来风的,如何会传出你与齐王......哎呀!” 那仗着胆子在人群中大声指责谢谨画,想要蒙混过关再次挑起流言蜚语的瘦子哎呦一声,捂住了嘴巴,口鼻之间全是鲜血。 地上一块石头,上面沾着血。 “杀,杀人了!” 那瘦子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眼皮子一翻,直接晕倒在地,周围的闲汉妇人眼看着他满手满脸的血突然倒地上,愣了一下,下一刻尖叫了一声,往四周散开。 谢谨画望向人群散开后格外显眼的秦铮,对方刚刚收回手,就站在瘦子的左前方,很显然,方才是他动的手,准头力道都很不错。 看着秦铮面上的冷沉怒火,知晓对方对自己的维护,谢谨画突然间就想要笑。 她也确实笑开了,不是冷笑,不是讽笑,不是嗤笑,只是带着点柔和的笑。 可惜此刻无人能够欣赏她单纯的笑容了。 “谢家小姐杀人灭口了!” “官家小姐也不能够这么草菅人命!” 有人是真的害怕,有人却是想要借机将事情闹大,往那瘦子周围围去,有几个按住在腰间,那里有异样的光反射,若是瘦子真的死了,谢谨画今日就不止是惹下一点儿没凭没据的流言蜚语了。 只是在那几个大喊的人围拢瘦子之前,有人先一步站在了瘦子身边。 秦铮径自走到那瘦子身侧,脚狠狠的一踢,正中对方腰眼:“这点儿伤还死不了人!不想真死便老实站起来。” 瘦子本来只是一时晕眩,借势晕倒,秦铮的一脚让他腰眼剧痛,对方的话更是让他害怕,下意识的睁眼,正对上同伴腰间的反光,瘦子惨叫一声直起了身子,望着秦铮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害怕。 “......” 被这突然间的发展有些惊到的围观众人。 “我们家小姐方才可是从药堂那边过来的,刚才多少人看到过,她是去齐王府做客了,可是我们小姐半道上就去了药堂去接人了,他救了我们小姐一命,我们小姐心善亲自去接人入尚书府,什么都不知道别恁的在这里胡咧咧,谁敢没凭没据的坏了我们小姐名声,我撕烂他的嘴。” 百合刚才被挤在人群外面,看着现在有空隙,迅速的冲了过来,双手大张,护在谢谨画身前,像是一个小母老虎一般。 秦铮单手握住瘦子的脉门,拉着对方走到了谢谨画的身侧。 瘦子不敢再挣扎了。 谢谨画伸手按住百合的肩膀,让她冷静些,自己的声音则是冷然的厉害:“左边第三个,右边站在栏杆边的那个,后面左排右数第八个,那个,还有这位,全都抓起来。” 有细心的,此刻才发现,谢谨画看似随手指着的几位,分明就是方才趁乱说死人杀人向着瘦子周围围拢,还有一开始说谢谨画勾引齐王说的最是热烈的几位。 尚书府大门大开,府中的侍卫被谢谨画指点着,忍不住去看黄氏。 黄氏迟疑了下。 二夫人深深的看了谢谨画几眼,厉声命令:“听二小姐的,污蔑尚书府小姐杀人,污蔑我们谢家女儿名节,各位便到官府去评说评说吧。” 二夫人现在到底是谢家暂代的当家夫人,她话音一落,谢府的侍卫不敢迟疑分毫,从大门口向外涌去,只是转眼间就抓了六七个。 “你们尚书府仗势欺人,你们尚书府草菅人命!” “谢小姐你这是做贼心虚......” 不断的有人嚷嚷着,对着谢谨画和尚书府极尽攻击之能事。 谢谨画却是头都不回的转身便走。 对后面那些个叫嚣,充耳不闻。 “二姐,你还没有拿出真凭实据,没有解释清楚......” 谢谨瑶有些不想谢谨画就这么轻松的没事,也是有些不明白对方怎么不害怕这些人的言语。 “刻意捣乱闹事的都找到了,后面的只需要京兆尹大人秉公办理便好了,我是谢家的小姐,他们言语几声,难道我的名节就真的失了?还要和这些个喜好传些不存在的流言蜚语的人细细解释,三妹,你将这尚书府小姐的名声看的也太轻贱了。” 谢谨画的声音含笑,看着谢谨瑶的样子,像是看傻子一般。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大小,不止面前的谢谨瑶听的一清二楚,谢家其他人听的分明,便是站在尚书府门前比较近的那些个闲汉妇人也是听到了。 谢谨画的背影,那般的挺直,如同松柏一般,不会因为任何的污蔑弯折,不会为了些许的压力而低头,一袭梅红,烈烈绽放着独属于她的风华。 她在告诉所有人,自始至终,她都不惧怕任何人。 因为这个女子,本身便不曾为任何人弯折。 第三十章 在意 “站住!” 谢谨瑶突然出声,她急走两步,冲到了谢谨画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在谢谨画皱眉的表情中,伸手一指跟在谢谨画身后的秦铮:“我们尚书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进来的,他是什么东西,二姐你就这么往家里领!” 谢谨瑶越是一次次输给谢谨画,在谢谨画面前吃瘪,便越是不愿意认输,她认出了秦铮果然是那一日谢谨画掉入湖中时候救她的少年,心底对秦铮首先便充满了恶意。 说她可以忍受,说秦铮...... 谢谨画沉了眸子,唇角却是勾起了笑:“三妹,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对谢家有恩,说话客气点儿,他若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那被他救了的我算什么人?三妹这般对待我的救命恩人,也不怕日后你遇到我那般情形,便连一个相救的都没有。” “你!” 谢谨瑶被谢谨画堵的肺疼。 她指着谢谨瑶想要反驳,又自知说不过对方,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黄氏,向她投去求救的眼神。 “一个奴仆罢了,瑶儿,别失了自己的身份。” 黄氏的话让谢谨画眼神一冷,她张嘴便要反驳。 袖子被轻轻的拽动了一下,是秦铮。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屈辱之色,只有担心,他不想谢谨画为了她和黄氏起冲突。 黄氏是谢谨画的母亲。 只是妄想谢谨瑶的目光,却暗自含着冷厉,他没有忘记瑞王府那一日谢谨画落水是谁最可疑。 “哼,母亲说的对,一个奴仆罢了,和这种人计较确实是失了身份,二姐你要如何是你的事情,别凭白的拿着谢家小姐的名声做筏,辱没了我们谢家女。” 谢谨瑶身上有点儿冷,她将自己肩膀处的衣服扶了一下,哼了一声,意有所指的望了谢谨画一眼,转身拉着黄氏便走。 和秦铮计较是失了身份,和对方相交不是更失了身份? 她就是这么想的。 谢谨画眼神发冷,她发现谢谨瑶真的是越来越讨厌了。 —— “......我不是将你当做奴仆的。” 谢谨画望着秦铮,半晌吐出了这么句话,她没有发现,自己一向镇定的眸子中,此刻含了些波动,方才对着外面的一大堆的人她都是能言善辩,毫不怯场的,对着秦铮一个人,反而是不会说话了。 秦铮发现了这份不同,他忍不住的就想要勾唇,想要笑,只是想到自己面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维持住了面上的沉冷,摇了摇头:“我不在意的。” 不在意什么? 是不在意谢谨瑶那般不相干的人的话语,还是不在意做她的奴仆? 这些,只有秦铮自己清楚。 谢谨画看着少年面上那还未曾愈合的伤疤,想到对方身上的累累伤痕,心底发酸,忍不住的抬手在对方的脑袋上轻轻的抚过:“以后......不会了。”我会护着你的。 谢谨画以为秦铮是经历了太多的侮辱责打,所以不在意。 可是她在意,该死的在意。 重活一世,能够让谢谨画在意信任的人太少,秦铮和百合是唯二的两个人,尤其是秦铮,她对他有太多的愧疚,纤细如白玉的指尖在少年的发丝间轻轻的滑过,谢谨画的眼底有些恍惚。 脑袋那里有太多死穴,一旦受到攻击就容易身死,这么多年,秦铮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他不喜欢让任何人碰触他的头部。 可是那个人是谢谨画,秦铮努力压抑住想要抬手抓住谢谨画,甚至是条件反射要对她进行攻击的动作,感受着发丝间温柔的抚摸,感受着少女指尖的温暖,握紧的拳头,一点点的松开。 谢谨画不知道低垂着脑袋的秦铮心底是如何经历了番挣扎,更加不知道,对戒备心重到极点的秦铮而言,这份放任代表了怎样的信任。 谢谨画摸了对方的头一下,忍不住又摸了第二下。 她是喜欢孩子的。 秦铮现在只有十一岁,介于少年与孩子之间,比起谢谨画,低了一个多脑袋,望着男孩儿黑压压的头颅,谢谨画心底软的厉害,面上的表情越发的温柔。 若是算上前世的年纪,秦铮之于她就是一个孩子。 可是正是这么一个孩子,却遭受了太多的不公平,前世他好容易在生死间闯出了一条通途,最后为了自己,却是失去了所有包括他的性命。 她想要补偿他,更想要单纯的对他好。 —— “小姐,我们派过去的那几个人都被抓住了。” 咏薇小心的行到床榻前,对着齐王妃道。 她的面上有些焦急有些害怕。 “小姐,如果被夫人老爷知道是您派的人去坏谢家女儿的名声,那可怎么办。” 齐王妃是齐王府的正妃,可是她也是谢家的女儿,若是与娘家离心,她这个齐王妃就不会这么稳当了。 齐王妃正在喝药,她将碗中的汤药喝尽,放到另外一边小心伺候的丫鬟手中,接过帕子擦拭了下唇角,然后抬起头,嗤笑了一声:“谁说是我派的人?” 女人的眉眼间全是温柔:“那可是我那位好三妹派的人,毕竟她对画儿这般不满,在我面前都敢公然陷害画儿,若是不做些什么,才叫稀奇。” 齐王让她想办法,那她就想办法去坏谢谨画的名声,成了固然好,谢谨画便是日后接替自己,那也永远要矮自己一个头,不敢亏待自己的儿女。 若是不成,也追查不到她的身上,还能够向齐王表一下忠心,自己为了她,可是连娘家人都下了手了。 齐王妃眉眼间萦绕着温润的笑,咏薇看了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垂低了脑袋。 “觉得我手段狠?” 齐王妃突然出声。 咏薇砰然跪倒在地:“小姐恕罪,奴婢是伺候小姐的,小姐决定怎么做,奴婢全都支持,只是,只是奴婢,奴婢觉得小姐其实不需要先做这么多,万一被老爷夫人知晓可如何是好,小姐您的身子虽然有些弱,却也不一定会出事的,王爷早就寻了宫中最好的太医......” 齐王妃笑了笑,手在自己的腹部轻轻的拂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是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为自己的孩子先打算下。” 她的笑容有些怅然的味道:“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何尝愿意做那个恶人,谁不想做一个好姐姐呢。” “只是没有想到,画儿现如今却是这般凌厉了,也罢,若是真是个蠢的,又怎么能够在这齐王府保护好我的孩子呢。” 齐王妃眸底现出了异样的色彩,手顿住在自己的腹部,只有她自己知晓,此刻对谢谨画升起的戒备。 连她都没有想到,谢谨画会这么轻松的便破了这一局。 外间传来你请安声:“王爷您来了,王妃刚刚喝了药。” “可是睡下了?” 齐王的声音惯来多情,刻意压低了声音,更是引人,那丫头的声音中便含了些羞涩:“王爷,奴婢不知,奴婢进去看看......” “王爷来了,去迎一下吧,外面的丫头送到管家那里,规矩还是差了些。” 齐王妃虽是笑着,眼底却是凌厉。 她表现的再是大方贤惠,内里还是个女人。 她在意齐王,所以便也接受不了齐王有其他的女人,尤其在自己的孕中,可是她的身子越发的弱,一个个的最近真的是大了胆子了。 谢谨画是她选定的,更是谢家的二小姐,她动不了狠手,只能够用些流言巧手,其他的贱婢,却是不在这个顾忌的范围内。 “殿下。” 齐王妃作势要起身,齐王快走一步按住了她:“你身子还虚,别和本王多礼了。” “殿下对妾身如此,妾身却是让殿下失望了。” 齐王妃满面的愧疚之色。 齐王伸手轻轻的帮着齐王妃将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叹了口气:“淑儿你何错之有,你已经尽力了,反而是本王让你为难了,本王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有想到你居然那般,若是让你谢家的人知晓,你日后可怎生是好。本王承认对画儿是有心,只是想着若是日后......一双儿女也能够有放心托付的人,既然画儿无意,便不要强求了。” 齐王妃抬眸小心的望向齐王的眼眸,对方眼中全是温柔,心底揪紧的那一小块,恍惚间就松了开来:“殿下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晓得的。殿下想的对,画儿确实是最好的人选,王爷愿意为我考虑到这般地步,妾身感激。妾身日后会再和妹妹说说的。” 谢谨画既然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便必须要入齐王府,齐王继妃必须要还是谢家的女儿,齐王妃那一刻心底下了决心。 齐王眼底温柔的笑靥下多了一份满意,拥着齐王妃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 “大人,我们冤枉,就是借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去尚书府闹事,可是,可是这件事情是谢家人指使我们的。” “对,那人我们认得,是尚书府的一个负责采买的婆子,大家都叫她许婆子,她说是谢家有人让谢二小姐好看的!” 谢谨画命令人将几个最活跃的送到了官府,结果还没有用刑,那几个人就都招了,审出了这么些证词。 官府的人审出这么个结果,直接送到了尚书府。 这算是家务事了,要如何处置,要不要再往下查,是谢家的事情。 尚书府中虽然是二夫人暂时当家,但是外界不晓得,官府第一时间将证词送到了黄氏的手中,黄氏看到那份证词的一瞬间,就觉得眼前发黑。 别的人不知道许婆子和谁有联系,她知晓的清楚,对方的小女儿可是在谢谨瑶身边当差的,许婆子一家都是家生子,在府中各处都有些牵连,是黄氏专门挑来给谢谨瑶用的。 谢谨瑶今日在齐王府中的行为,她也知晓。 她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儿会成了这般。 她不介意她用手段,她也不介意谢谨瑶给谢谨画使绊子,可是她绝对不想看到谢谨瑶为了对付谢谨画丧失理智,什么都做的出来! “这许婆子,奴婢好像有些印象......” 黄氏身侧的仆妇有些迟疑的开了口,与黄氏愤怒无奈的眼神对上,赶忙低下了头。 “去,把三小姐叫来......你先去把这件事情处理干净,我不想老爷知道一些不必要的!” 谢谨瑶被人领着进来黄氏的房间,面上还带着郁郁之色:“娘,你突然找我来做什么?我刚刚正睡着呢。” 一边嘟囔着,一边习惯性的要去挽黄氏的胳膊。 “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了谢谨瑶的面上。 “跪下!” 黄氏在谢谨瑶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狠狠的一拍桌案,上面的茶盏直接碎裂在地。 第三十一章 记仇 “娘,你打我!” 谢谨瑶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望向黄氏。 “我说让你跪下!” 黄氏冷冷的呵斥了一声,看着谢谨瑶眼中快要坠落的泪珠,她也心疼,可是比起心疼,她更是怒其不争,谢谨瑶为了对付谢谨画几乎魔障了,她能够宠着谢谨瑶一时,却不能够宠着她一世。 为了谢谨瑶好,她不能够再放任下去了。 谢谨瑶从来没有见过黄氏这样的面色对自己,心里一颤,下一刻,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黄氏闭了闭眼,沉声道。 “我没错!” 谢谨瑶一听到黄氏的责问,下意识的反驳:“本来便是二姐她自己惹的事情,要不是她自己行为不端哪里会惹来这些个闲言碎语,如果不是她勾引姐夫,谁难道还能够污蔑她不成!” 谢谨瑶信誓旦旦的说着,仿佛真的就那么认定了一般。 黄氏一时间觉得有些心累,满腔的怒火都被无奈所取代,她一字一顿:“瑶儿,我不是傻子,别的人也不是傻子。” 黄氏将手中的东西扔给了谢谨瑶:“这是那些无赖的供词,你自己看看吧。” 谢谨瑶的眼睛瞥到上面的东西,她莫名其妙:“什么许婆子,谁知道是二姐平日里府中得罪了谁,是她自己太嚣张。” “许婆子的女儿是你身边的丫头红翠。” 黄氏的一句话让谢谨瑶瞪大了眼睛。 “娘......不是我,你相信我,不是我做的,肯定是污蔑,是谢谨画为了诬陷我所以设计的!” 谢谨瑶不是傻子,她听到黄氏的解释之后就知晓了对方是误会了什么,一时间只觉得快要委屈死了。 因为太委屈,直接叫上了谢谨画的名字。 黄氏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 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慢慢的开口:“那些人还有许婆子和你身边的红翠,我会偷偷的处理掉,我不想问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冤枉的,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情,瑶儿,我不能够永远跟在你的身后为你处理烂摊子,出去吧。” 谢谨瑶出黄氏屋子的时候眼睛通红,脸上还有巴掌印,虽然极力掩饰,但是早有人偷偷将消息告诉给了二夫人,二夫人一得到消息就咬紧了牙关。 再加上刚刚有人报说官府的供词已经送来了,在黄氏的手中。 在她想来,黄氏会舍得教训谢谨瑶一定是对方做了什么出奇过火的事情,她下意识的便联系到了今日府外的谣言。 心底一时间对谢谨瑶恨的要死,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女儿,而今日若不是谢谨画处理得当,恐怕所有谢家女的名声都要受损的。 二夫人面色慢慢的沉了下来:“碧儿,给我上妆。” 她要让谢谨瑶好看,别以为有一个黄氏就能够永远庇护着她。 —— 谢谨画亲自将秦铮安置到自己院子中的一间偏房中,那里一切的物事都不缺,还安排了一个会熬药的小丫头在那边照料着,尤其交代对方秦铮有任何要求都要满足,自觉没有什么问题了,谢谨画才松了口气,又转头望向那边看着这间屋子面色有些奇异的秦铮:“这里你要是住的不习惯便和我说,我再......” “不,这是我住过的最好的房间。” 秦铮望着谢谨画,急声道。 这句话之后,他努力的勾了勾唇,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这里很好。”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却努力的笑。 他说的是实话,这里是他活到现在为止,住过的最好的地方,谢谨画也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第一个会关心在意他过的好不好的人。 谢谨画听着秦铮的话,一时间只觉得心底酸涩的厉害,这里只是一个偏房,若不是因为这府中现在不是她做主,有那么多双眼睛,她可以给秦铮安排比现在好十几倍的房间,可是秦铮却说是他住过最好的房间。 谢谨画忍不住的在心中又给瑞王府记下了一笔。 秦铮望着谢谨画离开的背影,久久的不曾动弹。 谢谨画对他太好,好的让他忍不住的产生了虚妄的念头。 —— “小姐,让一个男子住在你的院子中,这是不是有些惹人注目,白日里才有人污蔑小姐你的名节......” 百合迟疑着开口。 “他在我心中顶多算是个男孩儿好吧,我照料他就像是照料弟弟一样,而且那些个不相干的人怎么想的与我何干,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心有龌龊的人才会想些有的没的,百合你可别学的和那些个俗人一样。” 谢谨画听到百合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百合想了想秦铮的年龄,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只是到底还是心底留了个担心。 两个人走远了,谁都没有发现,树后露出一片衣角。 秦铮抿紧了唇,面颊的伤口扯的有些疼。 指尖轻轻的在自己的面颊上抹过去,一点血迹出现在指尖,望着那血色,少年漆黑的眸子中也闪过了相似的血色。 转身,却是往谢谨画的院子外伏身而去。 瑞王府世子和二公子差点儿要了他的命,这个仇,他丝毫没有忘记。 —— 谢谨画一到门口就望见了等在里面坐着的二夫人。 “二婶来了怎么不让人去叫我一声,倒是累的二婶在这里久候。” 谢谨画招呼了一声,吩咐百合去上茶。 “我也是刚到,没有等太久。” 二夫人也客气,待到百合一出去,她给自己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待到对方出去门口守着,一把握住了谢谨画的手:“可怜的画儿,今日让你遇到了这么一遭儿,可不是无妄之灾吗?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黑心烂肺的,居然这么害人,幸亏画儿你厉害,没有让人抓着把柄还将人送到了官府,若是旁个人遇到这种事情,可不是就要去了半条命了吗。” 二夫人的话中有话。 谢谨画抽了抽手,没有从对方手中将手抽出,便没有再动:“二婶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二夫人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今日傍晚时分官府送来了一份证词,是那几个被侍卫送到官府中的闲汉,证词给了大夫人,其后大夫人唤了三小姐进去。” “再不久之后,三小姐面上发红,眼睛红肿着走了出来,二小姐认为,这其中有些什么联系?” 二夫人几乎是明说今日的流言事件就是谢谨瑶指使的了。 谢谨画垂低了眸子,另外一只手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的敲击了一下,半晌,笑了声:“应该不是三妹,她还没那么傻。” 一开始她也是怀疑过谢谨瑶的,但是二夫人这么一说,她反而确定不是谢谨瑶了。 谢谨瑶现在是有些冲动,但是却也不是没脑子,对方再想要害她,也不会将自己给陷进去。 再者说,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人完不成的,谢谨瑶身边的人都是黄氏精心挑选的,若是黄氏知道了,今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发生了也不会是这般的简单让她脱身。、 起码黄氏若是站在背后的话,那些个闲汉就不止是说说,手中起码要有些‘真凭实据’才成。 二夫人听到谢谨画这么断定,愣了一下。 “画儿既然说不是三小姐动的手便不是了吧,只是今日三小姐的表现,对画儿你可是有着不小的不满呢。” “多谢二婶特特来提醒,二婶放心,不论是三妹还是其他的人,我不会让谢家女儿的名声白白的被抹黑的。” 谢谨画也知晓二夫人在意什么,在意谁,对着她如此道。 二夫人出了谢谨画的院子,转头回望,眉宇微微皱起。 “二夫人,我们是不是白来了一遭,二小姐和三小姐终究是一母同胞......” 二夫人挥手打断了丫鬟的话,皱起了眉慢慢的松了开来,嗤笑了一声:“那也要她们确实是一母同胞才好,算了,这一次也许就像是画儿说的,不是三小姐所为呢,面对这般事情都能够冷静,回头倒是要催催琪儿,和这个二姐姐好好相处了。” 能够学得现在的谢谨画一半,她也算是放心了。 —— 瑞王府 亭子中美貌的侍女来来往往,几个穿着清凉的美姬轻舞调笑,所有人的目光不时的往座上的年轻世子和旁边的二公子那里瞟。 今夜瑞王府世子请二公子赏歌舞,有心人都是卯足了劲儿的想要在两个人面前表现,能够得到其中一个的青眼,便算是飞上枝头了。 可惜不论是世子还是二公子,现在都没有欣赏美色的心情。 两个人的面色都很难看,尤其是互相对上的时候,更是隐约有火星冒出。 “大哥,我手下的人开着铺子好好的,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将人都给抓了。” 二公子往日里见到美色定然是要动心的,现在却是没了心情。 毕竟自己得力手下都被世子给抓了大半,哪里还能够去欣赏美色。 世子就着美姬的手饮了一杯酒水,半晌转头望向那边因为他的忽略气的咬牙的二公子,一字一顿:“二弟说的什么话,他们没有得罪我,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是那几个人做事不小心,被官府抓住了什么把柄吧,二弟与其在这里和我说些有的没的,不如去想想怎么让自己手下那些办事的手脚干净点儿,什么样子身份的人拿什么样子的东西,肖想那些不该想的,被剁了爪子也是活该!” 一道纤细的黑影熟门熟路的翻进了瑞王府,远远的就看到了世子和二公子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 又有一队侍女端着精致的酒菜往那边去,他翻身跃到了回廊之上,在那队侍女经过之时,指尖一弹,一滴水色的液体没入一个侍女手中的菜盘之中。 那菜肴是一道炙鹿段,是世子最喜欢用的一道菜。 又看了一眼那边的二公子和世子一眼,眼中闪过沉冷,黑色的影子瞅准一个空隙翻过了回廊,宛若最灵巧的燕子一般,只是还是扯动了伤口,动作僵硬了一瞬,单手按住屋脊,额头上汗珠坠落。 深吸了口气,没有耽误,身子又是一番,跃入了暗影之中。 从来到这里潜伏到下药到离开,一切动作都是迅捷无声,没有一个侍卫察觉到。 只是在他离开不久之后,亭子中开始乱了起来。 “世子,世子殿下!” 夜色中全是嘈杂的喊叫声。 “快来人,世子中毒了!” 第三十二章 你只能够对我好 瑞王府紧靠着的小巷子中,一道黑影无声落下,小巷子中安静的近乎诡异,与瑞王府中的喧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纤细的身影直起身子,直接向外走去,只是走到一半,他突然间停住了脚步。 月色下,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正好挡在出口的位置。 她的面容背着光,像是陷入一片纯然的黑暗中一般,看不清楚。 “小主,老身等您很久了。” 一边咳嗽着,老妪拄着拐杖一步步的向着秦铮走近。 “小主应该已经出气了吧,出了这口气,便跟着老身回去吧。” 老妪伸手向着秦铮的胳膊探去,动作看起来很慢,实际上却是快的惊人,眼看着秦铮的胳膊就要落在她的五指之间。 少年的身子奇异的一扭,胳膊就像是无骨一般,反向一折,从老妪的掌心中脱了出来,同时间指尖迅速的点向对方的腕脉。 老妪以手中拐杖拄地,滴溜溜转了一圈,避开了秦铮的五指,下一刻,她手中拐杖横扫秦铮腿部,秦铮身形一晃,正要躲开,却是牵动了背部伤势,身形一滞,被对方的杖风在腿部扫过,身子一歪,显显在老妪再次出手前躲了开去。 两人兔起鹘落之间已经交手了十几招,本来没有那么容易分出胜负,只是秦铮受制于自己严重的外伤,被老妪步步逼近,转瞬间便被逼退到了巷子最深处。 “小主,您还不是老身的对手,跟着老身回去吧。” 老妪咳嗽了两声,手中的拐杖横在秦铮的胸前,再次劝说。 秦铮冷冷的望着老妪,嗤笑了一声:“回去?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人欢迎我,我为何要回去。” 若是从来没有体会过温暖的话,那么不会知道寒冷。 若是寒冬中抓住了一缕阳光,那么从此之后,便再也难以放手。 老妪皱眉:“小主,老身知道您忍的辛苦,明明能够轻易要了那些人的命,却要被他们那般折辱,只是小主您已经熬过了九十九步,老身已经找到机会让您出头,再忍耐一下便成了,何必要自断长城呢,那狐媚子不能够给您高贵的身份,不能够帮助您达成所愿,您不该沉溺。” “那不是我的所愿。” 秦铮一字一顿,身形紧绷的像是一张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一般,只要再施加一点儿力道,便会断裂。 老妪摇头,仿佛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那是小主的愿望,是您存在于世唯一的作用。” “若是您一直不能够看清楚的话,那老身只能够将那迷惑于您的狐媚子除掉了。” 老妪咳嗽着,慢吞吞的说出这句满含杀机的话。 秦铮蓦然抬眸,冷冷的望着对方。 “你敢!” “小主子,您要和老身赌一把吗?” 秦铮一直紧绷的身形,乍然软了下来,像是被抽去了全身每一寸傲骨一般,剩下的只有软弱:“我不敢赌。” 老妪笑了,伸手在秦铮的身上几点,点住了对方身上大部分的穴位。 “小主,你还太小,你现在还需要老身好好看着,你不要怪老身逼迫你,老身都是为了你好......厄!” 老妪这一次再没有了戒备,手向下移,握向秦铮的手腕。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面色一变,猛的拍出一道掌风,秦铮被一掌扫到半边身子,唇角溢出了一缕鲜血,他却在笑。 老妪的手背之上,分明是一根银针,上面有隐隐的蓝芒。 “小主,你居然练成了移脉之法!” 老妪面上满是愕然,不为了对方用毒,而是为了对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练成了这门移脉绝学。 老妪不敢多动弹一步,她迅速的从怀中掏出解毒丸递到了嘴里,望着秦铮的目光,再也不是看待一个掌控中的孩子傀儡,而是一个值得戒备的对手。 秦铮深深的望着她:“我不敢赌,我不敢拿她的性命赌你的信用。所以,若是你想要对她下手的话,下一次,我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这不是威胁,而是在陈述事实。 老妪正在老去,而他在一日日成长,未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还有,我最后说一遍,她不是狐媚子!” 老妪望着已经人踪杳杳的巷子口,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秦铮,已经彻底的脱离了她的控制。 她的愿望,不能够缺了秦铮...... 她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 秦铮伸手捂住了唇,掌心中是一摊鲜血,老妪的那一掌,不是好挨的,否则的话他不会只是警告。 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少年倚靠在树后,望着灯火熄灭的房间,不舍得眨眼。 谢谨画便在这个屋子里,他白日里偷偷的观察过。 这么个时间,谢谨画应该是睡着了,秦铮过来这边,也看不到她,可是他就是想要在这里守着。 和她离的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心中的彷徨不安尽数消散。 他拒绝了老妪,拒绝了从出生起便开始的所谓安排,他就想要呆在谢谨画的身边,呆在这个给他温暖的少女身边。 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少年的脸颊上还带着狰狞的口子,可是他唇角勾起的笑,却带着点儿迷幻的色彩。 像是沉浸于一个最美好的美梦之中。 梆子敲动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谢谨画猛的坐起身子。 额头上有冷汗冒出。 方才梦中乱七八糟的一片,恍惚间,梦到了秦铮万箭穿心而死的惨状。 她没有见过他的死亡,可是谢谨瑶的那句话,却让她始终无法释怀。 “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百合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我有些睡不着,去一趟秦铮那里看看,你先睡吧......” 谢谨画就着百合点起的灯火,下床穿上鞋子,拿起床边的一件外袍披在了身上,自顾吩咐了声。 “小姐。” 身后百合轻声喊了出来。 谢谨画疑惑的转头。 百合揪紧了手指头:“小姐您对他太上心了,为什么?” 到底忍不住的问出了口。 谢谨画说的一次救命之恩和什么当做弟弟,她根本就没有信过。 谢谨画面上现出了些异色。 半晌,在百合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少女带着些沙哑的嗓音在空间中响起:“我欠了一个人的,欠了太多,我对他再好,也都只是在还债。” 门外,少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原来如此。 慢慢的转过身子,一步,两步。 胸口处一瞬间窒闷的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一般,噗的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少年的身子栽倒在地。 “谁在外面!” 谢谨画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厉呵一声,打开了房门。 淡淡的月色下,一眼便看到了倒卧在地板之上的纤细身影,胸前血迹斑斑,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仿佛死了一般。 “秦铮!” 谢谨画手中的烛火掉落在地。 “小姐,他怎么在这里?” 百合也跟了过来:“小姐,要不要叫大夫......” “和我一起把他扶我房里,别惊动任何人。” 秦铮就算年纪再小,但是若是被人知晓他半夜来自己的房间,有心人不会放过他的。 谢谨画握着秦铮的手腕,感觉着内里脉息的混乱,面色冷凝如水。 —— “你究竟怎么回事儿?内息怎么那么乱!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条命好容易捡回来的,你若是出了事情我怎么办!” 秦铮一睁开眼睛,望见的便是谢谨画冷极了怒极了的面容。 他抬眸凝望着谢谨画,望着少女披散的发,望着对方眼底的红色,看着对方有些凌乱的衣服,张了张嘴。 嗓子干涸的厉害,发不出声音,只有血沫从喉咙中涌出,咸涩味道在唇齿间徘徊。 谢谨画冷着一张脸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个碗,里面有汤匙,舀了一汤匙水,送到了秦铮的嘴边。 秦铮愣了愣。 “张嘴!” 谢谨画命令道。 秦铮下意识的听从了对方的话张开了嘴。 一口温温的水送入了唇齿间,浸润着干涸的口腔。 水中带着些许的药味,不知道是什么药,只是药水入了口腔,滑入胸肺的时候,却有一股子沁凉滋润着火烧火燎的内脏。 胸口压抑着的大石,稍微松懈了些。 这么有奇效的东西,她就这么给他用了。 一口接着一口,谢谨画的动作不紧不慢,耐心至极,好半晌才将那一碗药水全都喂完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沙哑的嗓音响起,少年的眸子幽暗深邃,里面沉淀着的情绪太复杂。 谢谨画放空碗的手顿了顿,转头望向秦铮:“我想对你好,你值得我对你好。” “别管为什么,你只要接受我的好就行了,其他的,你还是个孩子,想太多,小心长不高。” 谢谨画已经猜到了秦铮应该是听到自己和百合的对话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秦铮的脉搏很乱,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但是他突然晕倒却很显然是急怒攻心,她却有些理解不了对方的心思。 “你只能够对我这么好,可以吗?” 半晌,少年的嗓音幽幽响起,他垂低了眸子,仿佛只是随口的要求,只有自己知道,握紧的拳头是在极力压抑着心口的某些情绪。 就算是还债,就算是因为别人对他好,她也只能够对他好。 “傻子。” 谢谨画拿着帕子帮秦铮把嘴角的一点水渍擦拭干净,有些无奈,以为她是对谁都好的圣母吗? 第三十三章 奴仆 秦铮半夜里又烧了起来,谢谨画不敢惊动府中的人,起身便要去叫百合拿点药材和打点儿热水。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谢谨画顿住脚步,转眸望进了一双泛着水意的眼睛。 他很难受。 那一刻,少女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别走。” 秦铮的声音沙沙的,带着些虚弱,脸颊也泛着红意,唇上没有丝毫血色,此刻的少年,看起来格外的脆弱。 谢谨画忽然间明白了这个少年的心思:“我不走,我今晚都不走。” 面前的只是一个少年,一个缺少人陪伴的经历太多磨难的少年。 “不准骗我......” 少年嘴里嘟囔了一声, 少年生病的时候格外的安静,除了泛着红意的脸颊和始终紧握着她一只手的五指,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那双眼睛明明几次闭合,却又在下一刻睁开了。 “睡会儿吧,我不会走的。” 谢谨画的另外一只手轻轻的将少年身下的被子往上面拉了拉,掖紧了被子角。 “不骗你。” 谢谨画最后说出了这三个字。 少年的眸子终于闭上,安安静静的样子,仿佛只是熟睡,只是脸颊上的那道伤痕和脖颈处胸口的几滴血迹破坏了这份安然。 谢谨画的眸子黯沉,秦铮今夜去了哪里,又是被谁所伤? 这个疑问,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百合。” 谢谨画低声喊了百合。 “你将我房间柜子左边第二个抽屉里的盒子拿来,再打点儿热水。” 百合听到谢谨画的吩咐,皱眉:“小姐,这边我来照应着就可以了,你还是回去吧,万一被人发现你没有在房中而是在这边......” “你换上一身我的衣服,帮我隐瞒一晚,就一个晚上,我答应他不走的。” 谢谨画面上带着点儿恳求。 百合看着谢谨画眼中的那点儿恳求,心一下子就软了,叹了口气:“小姐,你比我聪明,奴婢那些个顾虑小姐你一定清楚,只希望小姐千万要保重自己,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百合看了一眼谢谨画和秦铮紧紧相握的手,转身离开了。 谢谨画感受着指间的一点紧绷,对着禁闭双眼状若彻底昏睡过去的少年忍不住笑:“放心,我虽然不是一诺千金,却也是说话算话。” 她既然承诺了秦铮今晚不离开,就不会离开。 至于那些疑问,秦铮不想说,她便不问。 —— 秦铮从来不曾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无论是现实还是梦中,他从来都需要警觉着,从懂事开始,他便被训练着时刻保持警惕,身边的人都不能够相信,他随时准备醒来对付幻想中的由老妪施加于他心中的敌人,就像是一个永无止尽的噩梦一般,只是他从来意识不到那是噩梦。 而昨夜,即便胸口窒闷的厉害,即便脑袋晕沉的难受,即便全身每一寸都在疼,他还是睡的很熟,因为掌心中握着的那只手,一直不曾离开。 属于谢谨画的温度,就像是最偎贴安神的香料一般,引人沉迷。 少年张开的眼睛望着床榻边单手支住下颔,闭眸沉睡状的谢谨画,被她握住的手暖暖的,一夜未曾退却这份温度。 谢谨画的眉眼如画,清晨的曦光在她的半边脸上投射点点金色,看着仿若神女一般,不似凡间人。 她是真实的吗?还是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秦铮的另外一只手微动,不受控制的向着谢谨画的脸颊伸去。 眼看着少年的手就要碰触到谢谨画的脸颊,一阵风吹过,将少女脸颊边的发丝吹拂过眼睑。 谢谨画的睫毛微微颤动,迷蒙着的双眸睁开,一眼便看到了受惊般缩回去的手和少年双耳根处的一点红。 “我刚刚没想碰你。” 标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话音落下秦铮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解释解释却说不出话来,面对着谢谨画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他的嘴巴出奇的笨拙。 “嗯,我知道你刚刚只是想要叫醒我。” 谢谨画的目光忍不住的往秦铮双耳根泛红的地方望,莫名的觉得对方的反应很可爱,不过这一点她不会说出来的,还要装作没有发现,少年人的自尊心,谢谨画还是多少了解一点儿的。 谢谨画先碰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又俯下身子,用那只手碰向秦铮的额头。 少女的身子前倾,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幽香,秦铮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他不敢呼吸,不敢动弹。 “不烧了。” 谢谨画带着欢喜的声音传递入耳中,说话间喷涂出的温热的呼吸迎面而来,秦铮握紧了拳头。 耳根处的红意一点点的向着外人看不到的脖颈后方蔓延。 眼看着就要成了一个烧熟的虾子了。 在秦铮就要被自己煮熟了之前,谢谨画移开了自己的上半身,站直了身子:“好好养伤,我吩咐了翠儿好好照料你,我先走了。” 秦铮望着谢谨画,没有出声,只是抿紧了唇。 他有一瞬间想要问对方,不是说一直陪着他吗?不是说不会走吗? 只是仅有的理智让他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他不是谢谨画的任何人,充其量只是对方亏欠别人恰巧弥补到了自己身上,要求的太多便是得寸进尺了。 走到门口的谢谨画突然停住:“昨晚上答应你的,不是骗人的。” 秦铮愣愣的望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半晌,唇角咧开,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他从来不曾笑的这么开,脸颊上的伤口又被扯动,可是他却不觉得疼了,或者说,这种疼,让他清醒的知晓自己方才不是在做梦。 那样的感觉,意外的好。 —— 百合看到谢谨画的时候,大松了口气:“小姐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万一昨晚上被人发现我就死定了。” 一边抱怨着,一边细心的伺候谢谨画梳洗打扮。 “被发现什么?二姐你难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和百合藏在房中嘀嘀咕咕的这么久都不出来。” 谢谨瑶的声音娇嫩动听,可是停在谢谨画和百合的耳中,却是宛若夜枭一般让人厌恶。 谢谨画自己披上外罩裙衫,转身望向谢谨瑶,重点在对方的脸颊两边看。 谢谨瑶被她看的火大:“你看什么!” 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脸颊侧了侧,她脸上的那一道小小的口子还没有消失,正是最厌恶别人注意脸的时候,还是谢谨画。 “我在看有些人怎么那么大的脸,昨日里才说不认我这个二姐,今日便不请自入了。” 谢谨画对着谢谨瑶早就懒得伪装那种所谓的友好了。 两个人之间就差最后一层脸皮没有撕破了。 只是没有想到昨日二夫人说的被黄氏狠狠训斥了一顿的谢谨瑶这么快就又恢复精神了。 谢谨瑶被谢谨画挤兑的面色发沉,握紧了拳:“二姐也别总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我现在过来可是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你的,瑞王府世子昨夜被人暗算中毒了。” 她看着谢谨画的目光有些幸灾乐祸,等着看她紧张的样子。 谢谨画自顾坐到梳妆台上,选了一支碧玉簪子,在发间比划了一下,一边询问身边的百合:“这支钗子如何?” 没有人比谢谨画更了解秦铮的性情能耐,昨夜秦铮突然伤势复发,还增添了新的伤,她注意到他鞋子上踩的泥有红泥,那是只有瑞王府才有的,本来心中就猜测,听到谢谨瑶的话,她反而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小姐不论用哪支簪子都好看。” 百合一本正经的说着,两个人旁若无人,仿佛彻底将谢谨瑶忘掉了一般。 谢谨瑶被这么忽视,气的咬牙,猛的上前一步,盯视着谢谨画:“二姐,你没有听到吗?瑞王府世子中毒了,你身边的那个奴仆可是瑞王府的人,世子前段时日严惩了他,是他报复世子也说不定,你给家里招惹了个祸患你知道吗!” “死没死?” 谢谨画在谢谨瑶激动的厉害的时候,淡淡的问了一句。 “世子福大命大,自然是没死的。” 谢谨瑶下意识的答到。 “没死呀。” 谢谨画语气中不掩饰的带着些失望:“没死的话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妹和那瑞王世子有些什么呢,谢谢三妹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了,没有闲暇招待你,你自便吧。” 谢谨画直接下了逐客令。 谢谨瑶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二姐你这是什么态度,瑞王世子中毒出事了,瑞王下令所有可疑的王府中人都被关押了起来,现在正在一一审查,你带来的那小杂种也是瑞王府的人,娘说了,如果你不想得罪瑞王府被爹爹问罪,你现在就把人送回到瑞王府!” 谢谨瑶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谢谨画突然起身,站在她的跟前,用一种格外冷冽的眼神望着她:“秦铮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说过不止一次,他现在是尚书府的人,不是什么瑞王府的人,谢谨瑶,我不想再听到你嘴里冒出不干不净的一些话,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好好教导一下你什么叫礼貌!” 谢谨画手中的碧玉簪子转动着,簪子尖端正好对准谢谨瑶的咽喉位置。 那一刻,谢谨瑶真的有种对方会将簪子捅下来的感觉。 谢谨瑶想要服软。 “为了一个奴仆这般对待自己的亲妹妹,难道就是你的礼仪了吗?” 黄氏沉冷的声音传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堆仆人,而秦铮,正在其中,两个仆人按住了他的胳膊。 第三十四章 狼崽子 两个仆人紧紧的反锁住少年的双手,根本不在乎这个姿势会让人如何的痛苦。 秦铮昨晚上还烧了一夜,他们怎么敢! 谢谨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过去将那两个扣着秦铮的仆人给推开的冲动。 谢谨画也真的上前了两步,下一刻顿住了身形,因为她对上了秦铮的眼睛,那双眼睛中带着冷漠:“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救了二小姐一命,二小姐也救了我一命,两个人本来便扯平了,她看我可怜才会将我带回府中,我也不想给二小姐添麻烦,我自己会回去瑞王府,放手!” 本来一直被老老实实制住的秦铮双手一震,那两个仆人只觉得双手一痛,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甚至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两步。 秦铮转身便往外走。 谢谨画不需要为他和黄氏对着干,黄氏是她的母亲,而他回到瑞王府,只是回到自己原来呆着的地方罢了。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如此简单。 秦铮没有给瑞王世子下会要命的东西,却比要命的还厉害,他是想要瑞王府乱起来,让在一边煽风点火的二公子也一起受到教训。 只是没有想到黄氏和谢谨瑶为了让谢谨画难看,直接将矛头指向他。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抓对了人了。 无论如何,秦铮都不会让谢谨画为难。 内心深处,他更加不想要看到谢谨画做出选择。 若是她选择的是谢家呢? 秦铮宁愿不知道结果。 黄氏转头,不满的皱眉,连一个少年都制不住,自己手下的人是越来越没用了,秦铮在她心中就是对付谢谨画的棋子,哪里能够让对方就这么离开,正要再叫两个人去制住秦铮。 谢谨画挡住在了秦铮的前面。 “我说过,你是我的恩人,我也说过,要将你留在谢府,我更说过,你是我护着的,我谢谨画说话不是一诺千金,却也更加不喜欢自己打自己的脸。” 秦铮忽然间便想到了昨夜守在他床前的谢谨画的一言一句。 他张嘴,面对谢谨画格外冷厉的眸色,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谢谨画转身面向黄氏:“瑞王府也是堂堂王府,戒备森严,世子真的出事也是府中的人下的手,他自己立身不正,我丝毫不怀疑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秦铮身受重伤,还一直呆在我们尚书府,傻子才相信他是凶手,我可以担保,他与此事绝对无关!” 秦铮望着谢谨画挺直的背脊,听到对方斩钉截铁的保证,心底蓦然有些慌。 她这般信任他,可是实际上就是他下的手。 “笑话,二姐你难道还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就能够肯定他和瑞王世子中毒的事情无关。” 谢谨瑶好容易找到谢谨画的弱点,不管谢谨画为什么对着秦铮这么个瑞王府出身的奴仆百般相护,反正她绝对不会放过踩她的机会的。 “二姐又拿什么担保!” 谢谨瑶眼中的得意猖狂让她那张娇艳的小脸都显得有了些刻薄。 “拿我这条命......” “二小姐!” 秦铮睁大了眼睛,阻止谢谨画说下去。 “若是你真的能够查到秦铮与瑞王世子出事有关,那我这条命赔给瑞王府又如何!” 谢谨画没有搭理秦铮的话,一字一顿的开了口。 秦铮的手乍然握紧。 “画儿,你何至于说出这种话,你是堂堂的谢家二小姐,何必为了个奴仆拿着自己的性命作筏,你将我和你父亲置于何地,母亲今日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开口闭口要命的,我是要你给我一个章程......” 黄氏本来就不在乎秦铮如何,她也不相信秦铮和瑞王世子中毒有什么关系,只是将秦铮做了一个借口,哪里想到谢谨瑶却是步步紧逼,让谢谨画当众说出以命做保的话,她瞪了还要开口的谢谨瑶一眼,对着谢谨画和缓了语气。 谢谨画听着黄氏的话,一时间有些好笑,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大张旗鼓的要拿秦铮,原来到头来还是为了她。 她也真的勾起了唇:“那母亲想要个什么章程。” 秦铮皱眉,他也多少听出了这对母女之间的意有所指,他冷冷的望着黄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谢谨画用这种手段。 “不是母亲逼你,既然你在意那个奴才,那就更应该多考虑一下了,最近你大姐身边需要人照料,你可以带着他一起去齐王府避避风头......” 黄氏面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是一种即将胜利的笑。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传来了一道冷厉的声音。 “夫人!” 黄氏身子一震,转头望向来人:“老爷?你不是去上朝了吗?” 她瞪向谢尚书身后跟着的人,怎么不知道提前通报对方回来了。 “我上不上朝难道还要和夫人报备吗?” 谢尚书的话颇为不客气,齐王虽然有心,朝中也还未定储君,他不一定能够成功,迫不及待的将谢谨画送到齐王府,结果很可能将尚书府彻底拉上齐王的战车。 转头望向那边的谢谨画,谢谨瑶:“姐妹二人应该相亲相爱,若是被外人知晓我谢家姐妹不和,明争暗斗,尚书府的颜面何存。” 还没有等到谢谨瑶表示不满,谢尚书已经又望向了被谢谨画挡在背后的秦铮。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秦铮两眼,他方才早就到了,秦铮挣脱开两个仆人的动作他看的清楚:“我尚书府还不至于连一个奴仆都保不住,只是他算是我尚书府的奴仆吗?” 谢谨画听着那一声声的奴仆心里不高兴,才要开口。 秦铮先开了口:“我甘愿在二小姐身边伺候。” 少年单膝跪在了地上,深深垂低了头。 在场的没人知晓,在瑞王府,他从来不曾主动对瑞王世子,二公子那些人跪过一次。 被责打的最厉害的时候,他的双腿都被打折过。 “什么叫在二姐身边伺候,既然要留在谢家当奴才,那谢家所有的主子都是你的主子,我身边正好缺少一个小厮,你便到我身边......” “三妹,你不要太过分了!” 谢谨画冷冷的望向谢谨瑶,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爹娘,你们看二姐,为了一个奴才居然敢吼我!不行,我一定要让这个奴才来我的身边伺候!” 谢谨瑶不满的对着谢尚书和黄氏娇声叫嚷了起来。 谢尚书看了这个女儿一眼:“想要什么便自己去努力,你若是真的想要,便自己折服他。” 秦铮方才的身手和对方的眼神都显示着这是个不好折服的人,谢谨瑶强留下,也是祸患。 心底越发的失望了。 他一生无子,只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倒是有智谋有狠心,可惜为了齐王将狠心计谋全都用错了位置,现在更是为了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拿着自己的命开玩笑,谢谨画不提也罢,而谢谨瑶,狠心有余,心性智谋比起谢谨画,多有不如。 尤其是最近一次次的在谢谨画手中吃瘪还不知道收敛,反而是越发的暴躁冲动,甚至将谢家姐妹不和的名声传到了外面,简直是没有脑子。 看了那边不敢吱声的黄氏一眼,谢尚书眼中是难掩的失望。 —— “我......” “我有话说......” 谢谨画和秦铮同时出声。 “你先说吧。” 谢谨画望着秦铮,有些疲惫的开了口。 秦铮留了下来,却是以奴仆的身份,她心中觉得不舒服,她本来是想要给秦铮最好的一切。 秦铮望见了谢谨画眼中的疲惫,有一瞬间,他想要把自己到口的话咽回去,他怕她知晓自己的狠辣,知晓自己不是什么需要人保护的弱者,怕她觉得自己欺骗她。 只是,他更不想要隐瞒她,在她对他那般信任,那般维护的时候,他唯一能够回报的便是诚实。 秦铮垂低了眸子,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拳头,还是将那话出了口:“昨夜,我去了瑞王府,世子的毒是......”我下的。 秦铮的话音没有完全落下,便被一根指尖按住了唇。 少女的指尖纤细柔软,带着点点温热,秦铮一时间愣住了。 “嘘,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谢谨画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秦铮愕然的抬起了头,谢谨画的语气,很明显的是知道什么。 “昨夜你旧伤复发,我偷偷去照料了你一夜,这就是真相。” 谢谨画望着秦铮那愣愣的样子,很可爱。 心底的疲惫不知不觉的散去,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这么老实呢。” 才认识自己多久,就敢把这么要命的事情告诉她,真是,让人操心。 她以为他会一直瞒着,他却亲口告诉了她真相,这件事情稍微透漏,秦铮便别想活命,这个少年,是将自己的命交到了她的手中。 心中越发的软,少女的手在少年的脑袋上轻轻的拂过,动作温柔轻巧,带着一种宠溺的味道,秦铮忍不住的眯起了眼睛。 他很喜欢对方这般的动作。 让他有种自己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很重要的人的感觉。 “我不要你留在我身边做奴仆!秦铮,你以后会很好很好,不会有任何人可以随意的非议你,看不起你,我要你成为最好的人。” 秦铮的耳边持续的响起谢谨画的声音,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执拗一般的坚定。 “秦铮,你未来会更好,在尚书府为奴,会成为你日后的污点,我想要帮你,而不是耽误你......” 谢谨画想着要在府外给秦铮找一个安置的去处,尚书府不像是她想象的那么好,太多的人会因为她的原因对付秦铮。 她想要对秦铮好,却不想要连累秦铮。 “不是耽误!” 秦铮睁开眼睛,打断了谢谨画的话语,他的脖颈努力仰起,想要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一些,他的五指紧紧的攥着,眼睛里是再认真不过的神色:“我是心甘情愿留在尚书府的,在你身边便是做奴仆,我也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对我来说,这不叫耽误。” 而是叫恩赐,上天的恩赐。 秦铮最后一句话没有出口,只是在心中重复着,他望着有些震住的谢谨画:“别赶我走。” 少年的眸子中带着祈求的色彩。 他伸出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拽住了谢谨画的衣角,重复了一句:“别赶我走,好吗?” “你昨晚说过的。” 他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 秦铮观察过,每每自己比较‘脆弱’的时候,谢谨画都会比较好说话。 谢谨画心中从来知晓秦铮不是个‘脆弱’的,在秦铮承认昨夜去瑞王府给瑞王世子下毒之后,更是明白,这不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弱者,而是一只切切实实的狼崽子,还是一只睚眦必报的狼崽子。 可是,望着少年一双乌黑的带着祈求的双眼后,她的身体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点了头。 他在别人面前也许是一只睚眦必报的狼崽子,可是在她的面前,他却是一只将最柔软的肚皮敞开在面前撒着娇的狼崽子。 第三十五章 我想做你手中的刀 秦铮也算是过了明路留在了尚书府,只是谢谨画却是开心不起来,对方现在顶着个谢家奴仆的身份,总是让她忍不住的不舒服。 她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够让秦铮的身份得到认可,如何才能够让秦铮出人头地。 前世秦铮是靠着一次皇帝游玩遇刺时拼死救驾的功劳得到的出头机会,那一次皇帝遇刺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谢谨画知晓皇帝在哪个地方哪个时辰遇刺的,若是没有发生什么改变,秦铮只要小心一些,还是能够再次借助这个机会入了皇帝的眼的。 可是那一次皇帝遇刺是一年之后。 一年的时间,谢谨画等不了。 更何况,那一次听说秦铮伤的很重,差点儿身死,谢谨画不愿意他再去拼这个命。 他的命,她比谁都珍惜。 那还有什么机会能够让人借助? 秦铮是瑞王的儿子,即便他母亲是个家妓身份,他也还是瑞王的孩子,他不应该被所有人鄙夷侮辱。 她嫁给了齐王十几年,其实最清楚的事件都是齐王身上发生的,若是真的要寻机会,齐王那边更有把握,她知晓齐王经营的不少秘地,知晓他手下的势力人脉,还有他为了自己的野心会做的一切,她记得齐王明年会...... 秦铮远远的就看到了谢谨画皱眉苦思的样子,她面前放着纸张,手腕悬空,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在雪白的纸张上偶尔的划拉着,似乎是随意的书写。 只是走到近前看清楚了谢谨画的字迹,秦铮忍不住的眼中现出惊艳的色彩,女子的字迹大多娟秀,便是写的好的也是多有脂粉之气,可是谢谨画的字迹给他的感觉,却是极其凌厉的。 风骨秀逸,行云流水,即便只是随意而为的几个字,也好看的很。 只是待到细看上面具体写的什么,秦铮的面容紧绷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 谢谨画一抬眼望见了秦铮的脸,下意识的将桌上的纸张一扯,一折,放到了一边,顺手用镇纸压住。 她方才在宣纸上无意识写的几个字,全是齐王和齐王身边能够利用的人脉,还有未来的几次事件,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这些,尤其不想要秦铮知晓自己的前世。 那是太过可怜可悲可恨的前世,也是她欠了他的一世。 谢谨画的面上镇定,眼中却带着一点点的慌乱。 秦铮发现自己总是能够发现谢谨画隐藏很好的情绪,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一丝慌乱,让他忍不住误会。 他想到了齐王看着谢谨画炙热的目光,想到了齐王一次次的和谢谨画示好的事情,齐王在京城许多女子的心中,都是很好很好的,便是瑞王府那个刁蛮的安乐郡主,说起她那皇叔,也总是忍不住带着些钦羡的味道的。 谢谨画会不会也是和那些女子一般,看似对齐王不假辞色,实则暗中倾心,或者是以前不喜,现在却动心了?他低垂下了脑袋:“方才外面送了拜帖来给二小姐。” 秦铮将手上拿着的东西递到了谢谨画的面前,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异样,声音都是带着些恭敬的,只有他自己知晓,心中宛若绷紧了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忍不住的想要质问面前的女子。 明明答应了他的,明明说好了的不相信齐王。 少年的拳头握紧,隐隐的有骨骼震动声传递。 谢谨画随手打开手中的拜帖,却是永安公主的请柬,请京城中的各位贵女名门一起前去参加狩猎。 对永安公主,谢谨画还是有印象的,前几日才在车上冲突过,前世更是关系极差的,她的邀约,她还真不怎么想要去。 随手将帖子放下,谢谨画注视着秦铮:“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姐的,我说过,我将你当做自己的弟弟看。” 比起永安公主的邀约什么的,还是秦铮的问题重要多了。 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将秦铮当做奴仆,哪里能够让秦铮在自己面前还要称呼一声二小姐。 秦铮抬眸望着女子眼中的认真,终于忍不住:“二小姐既然将我当做弟弟看,就应该相信我的话,我说过,齐王不是好人,二小姐别信他的,他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那声姐姐,秦铮没有叫出口,总觉得不愿意。 谢谨画有些哭笑不得,也顾不得和秦铮掰扯称呼的问题了:“你究竟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与齐王?告诉你吧,我就是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齐王的。” 这是实话,谢谨画说的斩钉截铁。 前一世已经为了齐王耗了一世深情,心早已经冷了,这一辈子,谢谨画不觉得自己还能够再次爱上哪个男人。 她不想考虑嫁人的事情,不止齐王,是任何的男人。 “你怎么会终身不嫁,你值得最好的人。” 秦铮却是不喜欢谢谨画口中的那句终身不嫁,面上带着格外的认真反驳道。 他眼中的急色让谢谨画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那么认真做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的,反正除了齐王之外,天下男人何其多,总能够找到一个顺眼的嫁了的。” 婚姻对女子而言不亚于再一次投胎,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哪里能够随便找个顺眼的嫁了,谢谨画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秦铮觉得心口憋闷,莫名的难受。 谢谨画没有发现少年人那纠结的心思,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我要嫁人的事情还远的很,别想太多了,小心长不高,阿铮日后可是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那一声阿铮自然而然的出口,染着笑意,含着亲近,秦铮的心脏一颤,便像是被一支羽毛在心脏处轻轻的扫过一般,全身的肌肉紧绷,耳根处又泛起了红。 谢谨画觉得自己烦闷的心情都得到的解救,看着秦铮泛红的耳根,忍不住的笑:“阿铮,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日后若是见到别的女子也这般,可是要被人吃的死死的。” 就是一个称呼罢了,居然就害羞成了这样,前世记忆中那个冷戾阴寒的少年形象,渐渐的被眼前这个容易害羞,容易暴躁,格外藏不住心事,有点儿小脆弱小敏感却又格外倔强的少年形象所取代。 “不会的。” 秦铮不知道谢谨画心中再次给他定义了一次可爱的形象,睁大了眼睛,打断了对方的笑声:“我不会被其他女子吃死的。” 除了面前的谢谨画,他不会相信任何一个女人。 这句话他没有出口,所以谢谨画不知道。 她只是又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怎么是你过来送拜帖?门房那里还有二门处的婆子丫头是做什么的。” 笑过了,谢谨画开始追究起了这件事情。 她不愿意其他人将秦铮当做奴仆看待,更不愿意他们使唤秦铮。 秦铮不明白谢谨画此刻眼中的冷厉,以为她是不愿意见到他,垂低了脑袋,声音有些沉闷:“我想为你做些事情。” 我想见你。 从确定了他的仆从身份之后,他便被从谢谨画的小院中挪去了外院,夜色深沉的时候他可以偷偷的潜入内院看她,可是大多时候只是窗前一缕剪影,他想她。 少年敏感的心思,谢谨画不知晓,她只是从字面意思理解,叹了口气:“阿铮,我将你留在身边,不是要你做什么事情的。”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补偿,想要对他好。 秦铮抬眸,皱眉:“我能够帮你做很多事情!” 他以为她在小瞧他,少年人想要在在意的人面前表现的心思大过了一切:“我很厉害的,我能够帮你对付谢谨瑶还有其他的人,我会是一把很有用的刀......” 我是不可取代的,所以,别将我忘在脑后。 从小的教育与经历告诉他,与其相信别人的感情不会离弃,不如让自己有足够的让人不忍心松手的价值。 秦铮的眼睛有些发亮,他突然发现自己在谢谨画身边真正应该做些什么了。 “秦铮!” 谢谨画厉声打断了秦铮的话语和思绪。 少女双手抓住少年人的手,面对着他,眉眼间第一次那么凌厉:“听着,你是秦铮,是我的阿铮,你是个独立的人,你不是任何人手中的刀,不是任何人手中的工具,我不要你做什么利器,我要的是一个弟弟!” 一个可以让她疼宠补偿的弟弟。 谢谨画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前世最后一次见到秦铮的画面。 想到了那时候男人同样的话语。 他说,只要是你想要的。 他说,我会做你手中的利器工具。 他说,我会帮你的。 再往后呢? 她拿走了他的兵符,十万黑骑军的兵符,为齐王登基奠定了最有利的基础。 中间呢? 中间还发生了什么? 谢谨画心底蓦然间一阵阵的抽疼,她想要再想下去,那些画面却一再的模糊,她和秦铮之间,还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为没有错乱的记忆,此刻突然间发现,空白了一大片。 谢谨画的手指痉挛着,牙关紧咬,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些什么。 “你怎么了?” “二小姐。” “......姐姐?” 秦铮的声音将谢谨画的意识拉了回来。 他的面色苍白,眼中全是担心。 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你的,你别有事。” 那里面还有害怕,害怕失去唯一的天地,他已经将她看的重于一切。 谢谨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么深邃幽暗的一双眸子,那么漂亮的一双眸子中清晰的倒映着自己有些苍白的面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三十六章 我喜欢好看的男子 谢谨画张了张嘴,望着秦铮那双幽深漂亮的纯黑色眸子,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脑海中方才那些纷杂的画面渐渐的全数消失在对方的眼神中。 那是将她当做全部的眼神。 何必去想那些已经忘掉的东西呢?既然忘记了,那就忘记好了。 只要知晓眼前的少年,她确实的想要对他好,他也值得她对他好,这便够了。 半晌,谢谨画伸出手,拉住了秦铮的手,专门掰开对方的小手指,在秦铮不解的目光中,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 “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我们要一起,好好的活着,约定,好吗?” 谢谨画的笑靥仿佛沾染着清晨的曦光一般,动人之极,柔和之极。 秦铮望着那根伸出在自己面前的小手指,纤细白皙,如同青葱玉石一般好看,而自己的手指,带着点点细碎的伤痕,瘦削而黝黑,与对方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应该自卑的,他不应该伸手。 心底在这般告诫着自己,可是实际上,少年迟疑的,却带着某种执拗,坚定的将自己被掰开的小手指勾了上去。 约定吗? 那就约定好了。 少年的指尖与谢谨画的指尖勾缠在一起,紧紧的相缠在一起。 那一幕,就此定格。 微风乍然拂过,谢谨画用镇纸压着的宣纸烈烈作响,掀起一角。 秦铮的目光忍不住的便望向了那宣旨,他没有忘记方才看到的东西。 方才还暖融融的心,乍然间刺入了一根刺。 齐王,齐王。 谢谨画为什么要写这两个字。 谢谨画注意到他的目光,忽然笑开:“阿铮,我教你写字读书怎么样?”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现在能够帮助到秦铮的方法了。 那些未来的计划还太过遥远飘渺,想要让秦铮出人头地,与其倚靠随时都会改写的未来的命运,还不如想办法让秦铮变得更好。 秦铮的武艺虽然谢谨画不知道是谁教的,但是能够去瑞王府暗算瑞王世子,又能够在未来凭借出众的武艺成为掌管大军的铁血将军,那么定然是很高的。 她也不会那些战场厮杀的武艺,但是她能够教导他读书写字,谢谨画还记得前世的秦铮被无数人诟病的一个地方便是文采。 不求状元之才,起码要让秦铮文武双全。 秦铮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愣住。 他望着谢谨画那光彩灿烂的容颜。 “我,我只是识一些字。” 老妪教导他武功毒药轻功,却不曾教导过他读书习字,对老妪来说,只要他能够杀人,便足够了。 识得的那些字,是他在瑞王府偷偷听课学得的。 一种莫名的羞耻笼罩在了秦铮的心中。 他想要在谢谨画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比齐王还好的一面,事实是,他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出最差的一面。 少年的脑袋,不知不觉的低垂。 低低的笑声在头顶上方响起,还没有等到秦铮想明白那笑声是什么意思,一只玉琢一般的指尖轻轻的挑起他的下巴,秦铮不由自主的仰起了头,对上了笑出了浅浅梨涡的好看容颜。 谢谨画歪着头:“你只是识得一些字的话,那不正好?我可以好好体会一把为人师的感觉,从头教起,若是你日后当上个状元探花的,那可不是我的光彩了?” 谢谨画这一番话只是想要让秦铮不去自卑,让秦铮放松,殊不知听在少年的耳中,却是她的希望。 秦铮的眼眸亮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想要为她做些什么,这一点,从来不曾改变,而谢谨画的话语,在他听来,便是一种要求。 证明自己有用的要求。 谢谨画不知道秦铮误会了什么,只是看到他发亮的眼眸的一刻,眼睛弯起了很好看的弧度。 “那我们今日先学......” 谢谨画盘算着是先读三字经,还是先写千字文,或者是先临摹字帖。 “先学你的名字,好吗?” 秦铮打断了谢谨画的话语,手指有点儿紧张的摩挲着,掌心中有微微的汗冒出,那是一种紧张,更是一种热切。 谢谨画抬眸望向他,少年眼中的灼热让她不忍拒绝:“好,先写我的名字。” 铺展开一张空白的宣纸,谢谨画却没有先提起笔,而是轻轻的挽起袖子,露出一段洁白如同缟雪一般的腕子。 秦铮的目光先是忍不住被那莹润如玉一般的腕子吸引,下一刻,眸子中闪过了一抹厉色,因为他看到了谢谨画腕子上面那一道狰狞的痕迹。 即便用了最好的伤药,那一日在齐王府中为了脱身划下的一道口子,不是说消除就能够消除的,伤口已经好了,可是那痕迹却是深深的刻印在其上。 秦铮不知道那一日齐王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知晓,齐王让谢谨画受了伤,这一笔账,他早晚要找回来。 谢谨画顺着秦铮的目光望到了自己腕部的伤痕,笑了下:“这伤痕已经用了最好的药膏,时日还浅,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 说起自己的伤痕,谢谨画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秦铮的左边面颊上,那上面一道伤口几次封口又几次开裂,始终不曾好转。 “回头我让百合再去取一些祛疤的药膏给你送去。” 谢谨画的指尖小心的碰触对方的脸颊,眼底有些疼惜。 “男人脸上有疤痕,不要紧的。” 伤口还不曾好,轻微的碰触有些痒,尤其这碰触来自于谢谨画的时候,秦铮手忍不住握紧,那种碰触,让他的血液都仿佛钻入了一支小小的羽毛一般,无法平静下来。 “你现在还算不得男人呢,更何况,便是男人,也要注意脸的,我喜欢好看的男人。” 谢谨画嘴角挑起一边,带着些戏谑的语气说道。 秦铮想要辩驳谢谨画说自己是男人,能够保护她了,只是面对谢谨画那戏谑中隐含着宠溺的仿佛长辈的目光,让秦铮的话语无法出口。 那样的目光是善意的,可是总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在心中升腾。 “反正百合这次送去的药膏你要一日不拉的用,去了这条伤疤,阿铮日后才能够长成一个美男子呢。” 秦铮听着谢谨画的话语,面颊隐隐的发热,本来不在意自己脸上的疤痕的,可是此刻却忍不住的在意了。 她说她喜欢好看的男人,她期待他成为好看的男人。 少年的心头不断的涌动着这两句话,心脏怦怦跳动,一时间像是擂鼓一般激烈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谢谨画的手从少年的脸上拿开,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墨条,她没有看到又垂下脑袋的少年面颊上的红,温和的声音响起:“想要写好字,首先要心静,我先教你磨墨,先加上一点水,然后,要这样拿着墨条......” 谢谨画的食指拇指捏住墨条,姿势端正,手腕悬空,轻柔和缓的研磨着墨条,一边说着要注意的几点。 秦铮望着谢谨画的动作,鼻间闻到了淡淡的墨香,还掺杂着一点点的药香,闻着那香气,有种宁静的感觉,估计里面放了些安神的药材。 一个说着,一个看着,阳光正好,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在两个人之间弥漫。 只是这么看着,守着,秦铮便有了一种很奇异很舒服的感觉,那种感觉,也许便是幸福。 “这是我的名字......” 谢谨画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住笔,继续写:“这是,你的名字。” 谢谨画 秦铮 两个名字并排在一张纸上。 那么的贴近。 秦铮望着,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二姐这里倒是清闲的很,还有心情教导奴才写字,可真不像是一个大家小姐。” 谢谨瑶总是在最不适合的时候出现,便如同现在一般。 秦铮眼眸中的柔软尽数被凌厉所取代,下意识的挡住在谢谨画的面前。 他对谢谨瑶是真的起了杀机。 身后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扳开秦铮的半边身子:“像是三妹一样,不经允许便随意闯入别人的院子,难道就是大家小姐的教养了吗?” 秦铮和谢谨瑶起冲突,对他没有好处。 谢谨瑶,她还对付的了。 谢谨画望着谢谨瑶的目光含着嗤笑,又往她的面颊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上看。 谢谨瑶的手动了动,差点儿又忍不住捂住脸。 咬牙,面上带了些委屈:“二姐以前对我不是这般的,明明二姐以前对我最好的,我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做错了许多事情,可是我只是不安,我只是想要让二姐重新对我好?我有错吗?从上次在瑞王府回来就对我冷了,是不是谁在二姐身边嚼舌根!那些奴婢的话根本不够相信。” 谢谨瑶刚刚出口嘲讽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黄氏已经警告过她,告诉她要想要压过谢谨画便要像是从前那般,不对,是比从前表现的还亲近对方,按照她现在的样子,永远也赢不了谢谨画。 谢谨瑶是听进去了的,因为昨日谢尚书的训斥,因为在府中下人面前丢了的脸面,因为一次次的失利。 可是谢谨画的目光,谢谨画的一言一行一句,便像是针扎一般,刺着她的眼,她的心,谢谨画的存在本身,让她无法冷静。 谢谨画听着谢谨瑶近乎示弱的话,微微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三妹来找我是有何事?” 却是答非所问,根本懒得与谢谨瑶继续姐妹情深。 谢谨瑶捏了捏手中有些变形的帕子,面上的委屈还在:“二姐既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便不问了,至于我为何过来,永安公主的帖子二姐想来已经收到了,我想着和姐姐商量一下明日的章程。” “谁说我要去赴永安公主的约了?” 谢谨画反问一声,在谢谨瑶愕然的眼神中拿起桌案上的帖子,望着上面的金箔梅花,装饰的精致华贵,还真是永安公主的风格:“我有些不舒服,恐怕不能够去猎场了,三妹若是想要去,便自去吧。 赴永安公主的约,纯粹是去受气浪费时间的。 永安公主对谢谨画,从来没有好脸色,偏偏还是皇室公主,谢谨画想要和她针锋相对都不成。 “二姐,永安公主的邀约,恐怕不是你想推就能够推的。” 谢谨瑶眼中有些阴,声音中再也不遮掩那份恶意。 谢谨画皱眉,转头望去,院子中涌入了十几个丫鬟婆子。 为首的婆子上前一步:“二小姐,老爷体谅您最近遭了些灾,让奴婢等伺候着您明日出门,还有,老爷怕您不习惯奴婢等的伺候,允许您身边的人跟着一起去。” 那婆子的眼眸,却是望向了秦铮。 谢谨画的眉头挑起。 第三十七章 谢尚书的打算 “既然是父亲的好意,那我自然会好好准备的,麻烦麽麽过来通知了。” 谢谨画露出一点微笑,如此道。 反而是让一边看好戏以为她要再争辩一番的谢谨瑶有些讶异。 那麽麽看了谢谨画一眼,面上也露出了笑:“二小姐只要晓得老爷是为了您好就是了,老奴身边跟着的这几个都是量体裁衣的高手,待到明日定然让二小姐成为最出色的那一位。” 谢谨画还是微笑,心底却有些下沉。 谢尚书不是一个无缘无故会干涉后院女眷之事的人,更加不是一个会注重女儿衣物打扮的人。 更何况,永安公主的邀约,只要不是傻的,都不会在打扮上或者风头上越过皇家公主,若是做这种事情的是黄氏还说的通,谢尚书? 谢谨画安静的任凭着那十几个丫鬟婆子为自己量体,为自己丈量需要佩戴的合适的首饰,眸子微微眯起,掩去了其中的凌厉。 明日,究竟有什么等着她? 谢尚书又究竟要拿着她算计些什么? “姐姐姿容丽质天生,本就有盛京第一美人的称呼,再认真一打扮,估计要迷的所有男人都晕头转向的了。” 谢谨瑶那表情中难以遮掩那一点儿幸灾乐祸。 很显然,她是知晓一些什么的。 谢谨画望了谢谨瑶一眼:“妹妹慎言,尚且待字闺中便一口一个想要迷住男人,若是传出去,妹妹一人的名声不要紧,谢家所有女儿的声名却还是要的。” 谢谨画给了谢谨瑶一个硬邦邦的钉子。 谢谨瑶被堵的心塞,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姐姐还是这般伶牙俐齿的,妹妹不是你的对手,只是姐姐到了明日,希望还这么坐的住。” 谢谨瑶停住了话头,望着谢谨画的眼中带着隐秘的期待与恶意。 她以为谢谨画会不安会向着她服软询问,却看到谢谨画转身重新坐回了院子中的石凳子上,径自抬手斟茶,动作轻柔和缓,没有丝毫的焦虑。 谢谨画这般的作为,越发的让谢谨瑶的姿态难看,即便本来就没有打算告诉谢谨画真正有用的,被对方如此无视,谢谨瑶还是受不住。 “哼!” 丢下了一声冷哼,谢谨瑶转身便走。 谢谨瑶的话语态度,无一不表明,明日是真的有事,不是谢谨画想多了。 “百合,你让人出去打听打听,这一次永安公主都邀请了哪些人去参加马场围猎。” 谢谨瑶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明日的马场围猎究竟是否会发生什么事情,其实连明日的围猎前世是否发生过她都记不起来。 她能够记起所有在自己身上或者是熟悉的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还有一些印象比较深刻的大事情,却不代表会凭白记起一次没有参与过的永安公主邀约的马场围猎,毕竟她前世这个时间段正身陷与齐王不清不楚的传闻中,许久不曾出门。 百合也是有些不安,赶忙应了一声便下去找人打听了。 即便让百合去打听,谢谨画也知道打听不出什么重要的事情,毕竟自己手边得用的人太少,也没有足够的银钱能够买通太多人。 在尚书府她还能够应对各种危险谋算,因为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因为有前世的记忆,知己知彼,因为有二夫人这个臂助,到了外面,却是有些一筹莫展。 谢谨画第一次有些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早日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前世的记忆终究不能够代表未来发生的一切。 未来在她回来的那一刻,已经开始了改变,始终依仗着记忆,早晚要死在自己的自以为是之下。 谢谨画在心中暗暗警惕着告诫着自己。 突然想到方才麽麽似乎多看了秦铮两眼,还有那意有所指的话,谢谨画转头便要去找秦铮,身后空无一人,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 谢谨画不知道秦铮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他这个时候离开,毫无疑问的,谢谨画是大松了口气,明日明显有一场硬仗要打,连她都不确定自己面对的究竟是谁,秦铮能够离开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内心深处,总有一丝怅然。 —— “老爷,您真的做好打算了吗?” 黄氏有些迟疑的站在谢尚书的对面,面上满是纠结,似乎是在担心:“画儿终究还年轻,这般打算,她会否同意......” “齐王虽好,到底不是最稳妥的,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是若是淑儿这一次真的诞下齐王府中的嫡长子,其实已经是尚书府和齐王府一根最紧密的牵系了,再加上一个画儿,只是锦上添花,用的不好,更会让两府离心,与其如此,不如让画儿变得更加有用。” “至于画儿是否会同意,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然决定了,那就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女儿为家族牺牲是理所应当的使命,她日后会理解我们的,更何况,昨日那位还问起过画儿和齐王之事,已经惹了注意,最好的法子便是迅速的撇清楚我们和齐王结党的嫌疑。” 谢尚书格外冷静的说道。 黄氏望着他,谢谨画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谢谨画过的不好,其实她心底比谁都开心,按说谢尚书说出这般打算她应该是开心赞同的,只是心中隐隐的发冷。 黄氏还记得十几年来谢尚书对谢谨画的关心爱护,记得谢尚书一次次为了谢谨画驳斥她这个当家主母的面子,她以为,面前的男人是真的在意谢谨画和她那个早死的娘。 可是现在,谢尚书毫不迟疑的将谢谨画推出去,用这么冷静的无所谓态度谈论着谢谨画未来的人生,她觉得这个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有些陌生。 谢尚书看黄氏半天不说话,只是望着自己,皱了皱眉:“若是明日顺利的话,画儿也就是一两日的呆在家中了,这件事情我已经吩咐了人去周全,你便是再看不惯,也别给我这个时候出岔子。还有瑶儿,你若是有暇,便多管教一下她,谢家的女儿,从来不是养着为家族惹祸的。” 他这是在警告。 男人的眼神很冷,冷的没有丝毫的情意温度,黄氏的心脏瑟缩了下:“妾身晓得了,不会多加干涉画儿的事情,也定然会好好用心教导瑶儿,一切都按照老爷的吩咐做便是。” —— 直到了晚上,百合才拖着满身疲惫回到了谢谨画的院子中,而秦铮,还是没有踪影。 “小姐,这是奴婢遣人去各自相熟的人家那里打听的,奴婢无用,只打听出这几个人名,不过永安公主的邀约,似乎不止是给的贵女们,还有一众大家公子,听说还有几位王爷也会去的。” 百合有些愧疚的将手中短短的名单递给谢谨画。 谢谨画接过,却没有马上去看,对她来说,百合后面的话已经提供了不少讯息。 贵女,王爷,公子,这些加上谢尚书让她精心打扮的事情。 一个女子最大的用处只有一个。 谢谨画隐约寻到了一点儿脉络。 却又觉得不可能。 谢尚书也许对她的宠爱有些虚,但是凭借自己嫡女的身份和极美的容颜,他不会草草的将自己推出去。 究竟是谁值得谢尚书出手? 谢谨画有些恍惚的样子让百合有些担心:“小姐,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三小姐又要借机害你?” 谢谨画回神,挥了挥手,唇角勾起一抹笑:“三妹倒是想要害,只是明日若是像你说的一般不少的大家公子小姐王爷在场,她反而是不敢造次的,百合辛苦你了,你给我的消息很管用,你也回去休息下吧,我心中有数。” 百合听到谢谨画这般说,又因为近来谢谨画行事确实很有章程,不再受有心人的蛊惑欺骗,便也相信着松了口气。 “总之小姐你小心三小姐就是了,她年纪虽小,说句不中听的,却最是狠心不过,小姐你一定不要被她欺骗了。” 百合以为谢谨画只需要注意谢谨瑶便是,殊不知,这一次谢谨画面对的,绝对不仅仅是一个谢谨瑶这么简单了。 百合放心的离开了,谢谨画随意的展开那张纸,上面记录了二十几个名字,有相交过的,也有一面之缘的,更多的却只是听过,确实都是大家中的公子小姐。 全都是大家,家中最小也是四品以上,或者是侯爵公爵世家府邸出身。 这么一份规格,太不寻常。 谢谨画垂眸,指尖在纸张之上轻轻的摩挲,心底思绪不断。 烛火闪烁了下,眼前一花,一个挺直的身影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那张还显稚嫩却已经初见棱角的容颜在晃动的火光下绽放着凛冽的光芒。 “阿铮。” 谢谨画不曾知晓,那一刻,在闪烁的烛火间,她的眼中倒映着少年的身影,是何等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一种安心与开心。 在见到他的一刻,最本能最潜意识的反应。 最本能的反应,第一时间的一眼,才是最真实无伪的反应。 秦铮对上了谢谨画的眼眸,愣住了,他的心脏砰然跳动,身体中的血液仿佛都往脸上冲去一般,热辣辣的,像是染上了一抹胭脂色。 秦铮的唇动了动,伸出手,将掌心中的东西递到了谢谨画的跟前。 然后,迅速的垂低了脑袋,不敢再看谢谨画一眼。 再看的话,他担心自己的心脏会从胸口处迸出来。 谢谨画回神,少年垂低的脑袋还是能够隐约看到那抹异样的红,明明只是单纯的开心他的到来,此刻却是莫名的不自在。 有种什么怪异的热度在两个人之间攀升,谢谨画咳嗽了一声,低头去看秦铮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给我的?” 谢谨画接过,打开。 里面的东西让她愣住。 凛冽寒芒,烈烈杀机。 那是一个看起来普通之极的长形木盒,可是里面放着的,却是最不普通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盒子中静静躺着的,分别是一把寒光闪烁的小巧轻薄的匕首,还有一把小型手弩和一把锐光闪烁的弩箭。 这几样东西,分明是能够杀人保命的好东西,尤其是那手弩,更是少见难得,谢谨画若不是前世偶然得了这么一把,也不会知晓这东西的威力,还有来处。 谢谨画望着里面的东西,有些愣神,她没有想到秦铮消失了大半日,是去寻这些东西来的,他是否知晓那手弩的特殊之处?他又是否知晓那匕首上纹路是何含义? 谢谨画的指尖悬空停在匕首之上那微不可察的图案上。 秦铮望着谢谨画怔愣的样子,以为她不知晓里面的手弩如何使用,迟疑了下,张口便要解说。 “这东西我不能够收。” 谢谨画的声音乍然响起,打破了那份莫名的寂静,她抬眸,将盒子轻轻的合上,送到有些不知所措的秦铮的手上,面上难得的带着些严肃:“那手弩和匕首我不问你怎么得来的,但是阿铮,记住我的话,非到生死关头,这些东西不要动用,便是用了,也别让人传扬出去。” 少女的眸子中带着凛冽寒意。 秦铮抱住那木盒的手紧了紧,有些僵硬。 他望着失去了笑容的谢谨画:“你不喜欢这礼物吗?它们能够保护你,若是你不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再找些其他的。” 除了这些杀人保命的东西,他没有别的东西能够送给谢谨画,他的生命中,从来贫瘠的厉害。 除了荒芜,还是荒芜。 秦铮的眸子暗淡的厉害,在烛火间,一点点的散去了所有的光彩。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只是这些东西,不是大庆应该有的。” 谢谨画望着秦铮暗淡下去的眸子,心底一揪,面上的严肃有些维持不住。 她的手按在少年爆出点青筋的手上,那手冰冷的厉害,身上还带着点潮气,他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久给她找来的东西却被拒绝,若不是实在是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大,谢谨画也不想拒绝让少年难受失望。 “听我的话,将东西好好的收起来,再也不要给其他人看到知道你有这两样东西,还有,别以为我明日去的是什么龙潭虎穴,就算父亲再有打算,也总不是要将我杀了,你明日不是也要跟去吗?有你保护在我身边,我还怕什么?我哪里还需要自己动手?” 谢谨画的一言一行,总是能够轻易的操控秦铮的喜怒哀乐。 明明刚才心里还难受的厉害,此刻听到谢谨画的话,感受到手掌之上的温度,却是仿佛冬日回暖一般,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的感觉。 心神回复了,秦铮也想到不对了,他低头看自己手中的盒子,眉头皱起:“这东西,是我从一个人手中得来的,我的武功,便是她教的,她说能够护着你。” 秦铮回了瑞王府一趟,那里有他的一些防身的武器和毒药迷药,无论谁放在身上都是防身利器。 却是正好碰到了老妪,他以为要打上一场,却是想错了,老妪本来身子就不太利索,上一次又中了他的毒,老妪直言,两人交手的话五五之间,她知晓了他的来意之后,给了他这些东西。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只是秦铮也担心上面有什么机关,检查了许多遍,没有问题才送来给谢谨画。 而现在谢谨画却说东西有古怪,秦铮面上现出冷色,眼底有凛冽杀机闪过,若是那老妪真的在里面动手脚......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出处的话有些问题,那人,我不知道她是否心中有数,总之日后还是别太相信的好。” 谢谨画按说不该这么对着秦铮直言的,可是她担心少年被人算计,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劝说了一句。 “我信你。” 我只信你,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后面半句话,少年没有说出,眼底却全是谢谨画的影子。 谢谨画忽然间有些不敢看少年的眼睛,比起她的诸多隐瞒,少年在她的面前,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将所有暴露。 前有对瑞王世子下毒的事情,今有这背后含义不明的护身武器,不论是哪一种,都是要命的,秦铮却不曾对谢谨画隐瞒过丝毫。 谢谨画相信,自己若是现在问秦铮他口中所说的人是谁,对方也不会隐瞒的。 她一心想着报恩,想着补偿前世亏欠他的,实际上只是为了自己心中好过。 反而是少年,上一世他为了她抛弃了所有,最后死无葬身之地,这一世,只为了自己的些许亲近,便又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尽数相托。 他的信任,太沉重。 她怕自己背负不起,怕自己再次辜负。 “别太相信我,我不像是你想象的那么好。” 谢谨画从少年的手掌上收回了手。 秦铮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那只手,想要告诉她值得,只是谢谨画已经转过了身子。 “我有些累了,想要睡了,你先出去吧。” 谢谨画从来不曾对秦铮如此冷淡过。 秦铮的手抓空,他望着谢谨画的背影,面上露出了无措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对他冷淡了起来。 “别走......” 少年突然快走了两步,拉住了对方的衣袖,喃喃着这两个字,除了这个,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 他面上的表情带着惶恐不安,像是被母兽突然抛下的小兽一般,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姐姐。” 少年又喊了谢谨画一声:“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都改。” 只是别丢下我。 谢谨画忍不住的便回了头,只是一眼,便再也无法动弹。 叹了口气,谢谨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里面的冷淡已经消失。 “你没有错。” 错的是我,是我一再的招惹你,是我一再的让你入了我这个漩涡。 “突然间发现,其实我很自私,阿铮,日后我也许会带给你伤害痛苦绝望,甚至是......” 死亡。 “我不在乎。” 少年的手从谢谨画的袖子上挪到了对方的手上,抓的牢牢的,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一字一顿:“我想要在你身边,就算有不好的事情,我也想挡在你的前面。” 他想要保护她。 这个想法,如此的强烈。 “傻子。” 少女笑了笑,除了这个,面对着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语。 秦铮看着屋子中的光亮熄灭,重新变成了一片黑暗,久久的不曾动弹。 谢谨画虽然后面不再那么冷淡了,可是前面突然的冷淡,就像是一根刺一般,深深的扎在心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对他那么冷淡,可是他不愿意接受对方的冷淡,那样的感觉,太糟糕。 少年的眸子幽深一片,看不到丝毫的光亮,宛若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安全感,失去比得到,从来容易。 —— 谢谨画这一夜,睡的不是太安稳。 她总是忍不住的会想,若是没有自己,是否秦铮的人生会更好,前世没有自己,秦铮在苦涩的前半生之后,会一直扶摇直上,会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存在。 今生的秦铮,自己若是不插手的话,也许会遭遇许多的磨难痛苦,和前世一般得到机会,扶摇直上。 她之于他,从来不是救赎,而是深渊。 谢谨画醒来的时候,眼睛有些酸涩,不太舒服。 伸手揉了揉眉心,谢谨画慢慢的张开了眼睛。 看了看天色,还没有亮起来,还有些昏暗。 她习惯性的要喊百合的名字。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恭敬的话语声。 “二小姐是否起身了?奴婢等昨日熬了一晚上赶制的衣服正好给您试试,若是不合身的话,现在改还来得及。” 谢谨画皱眉,大早上的听到这些人的声音,让她本来便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二小姐,二小姐?” 外面的声音扬高。 “二小姐看来还没有起,这可不成,把门打开。” 昨日那麽麽的声音。 谢谨画眉头皱的更狠,坐起身子便要下床。 下一刻,外面传来少年沙哑的厉害的嗓音,像是一夜不曾睡过一般:“二小姐还没有起,你们不能够进去。” 谢谨画心底忍不住的先担心起来,对方昨晚也没有好好休息吗?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是奉老爷的命令过来伺候二小姐洗漱更衣的,让开。” 麽麽看着面色阴沉脸上还带着伤口的少年,面上显出些厌恶。 谢谨画在里面听着,面色发沉,再也不想耽搁,起身下床穿上了鞋子。 “没有二小姐的吩咐,谁也不能够进去。” 秦铮的声音更低,谢谨画不知道,此刻少年的眼眸中是阴沉的杀气。 那气息让本来想要直接带人冲进去房间里的麽麽和她身后的人身子一寒,忍不住的产生了颤栗的感觉,她们有种对方会杀了她们的感觉。 “你,你要做什么?我们是老爷派过来的人,若是误了老爷的事情,便是二小姐也担待不起的。” 这声音话语已经是在示弱了。 秦铮只是个少年,可是他此刻的样子,尤其在昏暗的天色映照下,就像是罗刹一般,让人忍不住的害怕。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谢谨画的手按在秦铮的肩膀上,冷声对着对面的麽麽和一大群奴婢:“进来吧。” “我刚刚正好起来。” 对着秦铮的话语却是带着柔和。 秦铮没有回头,谢谨画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可是她的手上却是濡湿的,少年的身上发间,全是潮湿的水汽,冰冷的像是一块冰块一般,发丝间有一片叶子,和院子中的那棵树上的叶子一般无二。 谢谨画怔住,对方,许是一夜都呆在外面。 心里,酸的厉害。 第三十九章 侮辱? “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你回房换身衣服吧。” 谢谨画将心底的微微酸涩压住,故作没有发现秦铮身上的异样,淡声道。 秦铮身子骨还要调养,如何受得住这么糟蹋折腾,心底发酸后便是一点怒气。 气面前少年拿他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 秦铮点了点头,径自迈步离去。 那快步离开的背影,有些仓皇而逃的感觉。 谢谨画收回了关注在秦铮背影上的目光,转首望着面前的一干人等,唇角微勾,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怎么还不进去,难道要我再请一遍?” 对刚刚言辞间和秦铮极不愉快的人,谢谨画也不客气。 尚书府的奴婢若是应了主子的一声请字,遇到较真的,可真就要受到些不轻不重的惩处了。 “二小姐折杀我们了,我们都是做奴婢的,如何当的一个请字,都是奉命行事罢了......” 那麽麽面色一变,下意识的弯腰辩解了起来。 “麽麽,二小姐已经进去了。” 身侧的丫鬟轻轻的碰了碰麽麽一下,提醒道。 抬头望去,谢谨画可不早就已经优哉游哉的入了房中,自己一干人还杵在这里,要多傻有多傻。 —— 待到谢谨画被那十几个麽麽婢女打扮一新簇拥着出来之后,已经是旭日升起之时,天光大亮。 尚书府外业已准备好了马车行装,二十几个护卫左右两边护持着,看样子已经等待了许久。 再往后便是秦铮和百合百香在一边等着,还真的像是昨日麽麽口中说的一般,准备的周全。 在谢谨画从府中出现的一刻,那二十几个护卫包括秦铮在内,都忍不住目光落在了谢谨画的脸上。 谢谨画的容貌是极盛的,五官精致,眉目动间潋滟无双,让人寻不到丝毫的缺点。 她的美是一种艳到极致张扬夺目的烈烈之美,让人一眼难忘,若不然,也不会十四岁便已然得到一个盛京第一美人的美誉。 只是从重生伊始,谢谨画便刻意的将自己的浓烈艳色掩盖,眉目间掩去了大半张扬,穿衣打扮多以素色为主,便是偶尔着了艳色,也都是点缀罢了。 许多人看着她的五官容颜虽然还是不否认一句美极,却也因着她打扮的低调,缺少了太多注目,少了许多神魂颠倒。 而今日,谢谨画一身火红色的骑装,腰身束紧,一条金链垂坠,越发显得腰若束素,不盈一握,面上轻轻染了脂粉,在阳光下剔透晶莹,显得整个人宛若玉人一般,唇上一点朱,加上眉心一朵胭脂色梅花钿,更是添了三分魅惑,增了几分丽色。 实则谢谨画身上头上都没有什么格外精致贵重的装饰,甚至称得上是简单了,可是这般打扮的谢谨画,真正称得上一句绝色无双,倾城之姿了。 这般的女子,也不知道何人堪配。 秦铮望着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行来的谢谨画,在最初的忍不住为她容色之盛屏住呼吸之后,便是忍不住的心底沉沉。 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遥远。 “二姐今日真的是容姿焕发,比之京城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呢。” 谢谨瑶也从府门中走出。 方才所有人的目光心神全都放在了谢谨画的身上,连她什么时候过来的,都没有发现。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只要有谢谨画在的场合,便没有人注意到她谢谨瑶。 那张脸,真是恨不得刮花了。 少女心底恨极,说着拉仇恨的话,面上却是笑意宛然。 “三妹说的仿佛见过所有女子一般,春兰秋菊各有胜场,谁人心中都有至美之人,没有见识过便妄自断言,实在不是个好习惯,我可不敢当的三妹的称赞。” 谢谨画转首望着谢谨瑶,嗤笑了一声,如此道。 即便是讽刺人,也是美极。 谢谨画说完了这段之后,眸子在秦铮的身上不经意般扫过,发现对方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心底松了口气,伸手便要掀开车帘。 “你过来!” 谢谨画听到谢谨瑶的声音,眉头皱了皱,转头望去,却是谢谨瑶伸手指向队伍一侧,那里站着的分明是秦铮。 谢谨画沉了眸子:“三妹这是作何,若是不赶快上车,恐是要迟了。” “就是要赶快上车,才要找合适的脚凳呀。” 谢谨瑶笑的恶意,对着谢谨画扔去一个得意的眼神,手还指着秦铮:“没有听到吗?我正好缺一个脚凳,你身为奴才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还不赶快过来让本小姐踩着上车!” 谢谨画心底瞬间被怒意充斥。 恨不得将谢谨瑶的那只手指给掰断了。 人代替脚凳,那是最卑贱的仆役才会做的事情,侮辱之意浓厚,尚书府少有人这般做,谢谨画更是不喜,谢谨瑶大庭广众下的要踩着秦铮上车,也看自己答不答应。 谢谨画的眉头扬起,正要开口教训谢谨瑶,那边的秦铮却是突然上前了几步,径自停在了谢谨画和谢谨瑶的面前,然后,单膝跪地,抚平了自己单薄的背脊。 那薄薄的青衣,将少年背脊上的线条尽数展现,虽然还带着些单薄,却已经像是拉满了的弓一般,弧度漂亮的很。 可是谢谨画此时哪里有心情去欣赏什么弧度,她被秦铮突然的动作弄的愣住,一时间心底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居然是说不出话来了。 “二姐,你这奴仆倒是知晓些身份,还算知情识趣,日后我出门便都让他跟着伺候吧。” 谢谨瑶看着谢谨画那愣愣的样子,方才失去的面子里子一时间觉得尽数被掰了回来,笑的格外的灿烂,说着话,伸脚便直接踩上了秦铮的背脊,鞋尖更是刻意在对方的脊背之上狠狠的碾压了两下。 谢谨画再是被秦铮的行为弄的不知所措,也容不得谢谨瑶这般侮辱自己在意的人,手抬起,已经不想忍了。 秦铮低垂首,眼底闪过一抹锐光。 下一刻:“啊!” 一声尖叫。 砰然一声,就在谢谨画的手伸出去的一刻,本来安安稳稳半跪在地的秦铮,已经是豁然起身,将大半身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背脊上的谢谨瑶一下子晃了下去。 谁都没有想到秦铮在刚刚那么痛快的跪下当脚凳之后会突然发难。 根本救不及,谢谨瑶直接从秦铮的背脊上四仰八叉的摔落在地,精心装扮的发型全数散落,环佩叮当坠落一地,满地的尘埃扑了一脸一身。 那样子已经不是一个狼狈可以形容的了。 可是最狼狈的却是她跌倒的姿势,刺啦一声,两边腿叉开的太大,裆部裂开的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的望向声音发来的方向。 “谁再看我挖了他眼珠子,来人,还不把这个贱奴给我绑起来,我要杀了他!” 谢谨瑶一开始被摔懵了,回神的一刻,面色黑沉如墨,人还在地上已经指着秦铮叫骂开了。 她一边叫骂着一边拼命的想要缩回腿,捂住自己那开裂的地方,只是摔的那一下太狠,下半身半天动弹不了。 谢谨瑶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这般的丢过人。 那一刻,若是地上有地缝,她都恨不得钻进去。 谢谨画扑哧一声笑开,却是挡住在了秦铮的面前,扬眉望向听谢谨瑶命令过来的侍卫:“方才瑶儿也说了,这是我的人,我从来可没有拿着做脚凳的,没有人求着你踩着阿铮上车,摔了这么一跤可不是怨不得旁人吗?” 话中句句讽刺谢谨瑶,却是毫无与她表现姐妹相亲的意思了。 那护卫眼看着谢谨画就这么护在秦铮的身前,又听她这般讽刺谢谨画,反而是为难了,这一听便是两姐妹不和,在拿着秦铮做筏子,还不定掀翻谢谨瑶就是谢谨画示意的呢,自己若是听三小姐的,可就得罪二小姐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是府中三小姐,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冒犯自己的奴才吗?你们这些奴才还不快动手!再愣着我让你们统统受罚!” 谢谨瑶已经被自己的丫头扶起来了,不敢直接对着谢谨画开腔,一次次的在谢谨画手上吃亏已经让她长了记性,却是对着那些两面为难的护卫骂了起来。 谢谨瑶一口一个奴才的骂着,却是让那些个侍卫面上带了不虞,他们是府中聘的侍卫,不是卖身为奴的仆从。 “一个奴才,我拿他当脚凳是看的起他,居然连当个脚凳都当不好,这般的奴才我尚书府还要不起,二姐若是还要维护他,我让爹将他直接赶回他该去的地方。” 谢谨瑶没有发现侍卫们变了的面色,又对着谢谨画威胁道。 她可没有忘记前两日瑞王世子中毒,差点儿就把秦铮送走时候谢谨画变了的颜色。 总之今日丢的脸太大,裤裆处有些凉飕飕的,她甚至不敢想自己方才的样子,是必定要让秦铮好看的。 “父亲应该对你们说过,不要耽误了赴宴的时辰吧,若是三妹再要纠缠不清,那就不能够怪我在这里和三妹好好掰扯一番了。” 谢谨画却是丝毫不惧,若是往日的话,她倒是要担心谢尚书和黄氏向着谢谨瑶,但是今日? 谢谨画冷笑一声,今日将她打扮成这个样子,又那般急切的让她去赴永安公主的邀约,显然是要用上她的。 这个时候,想来谢尚书是不会偏向谢谨瑶的。 那护卫确实早得了吩咐,今日务必要让谢谨画准时到地儿,甚至还有些别的吩咐,他忖度了一下,便要对没事找事惹了一身骚的谢谨瑶抱歉了。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在一边仿佛这番争执与自己无关的秦铮突然出了声:“不是我当不好脚凳,只是我的主子是二小姐,不是三小姐罢了,三小姐若是想要脚凳,便自去踩自己的下人。” 秦铮的话语让谢谨画一愣,下一瞬,少年却是再次半跪在了地上,仰头望向她:“二小姐上来吧,方才只是一时不稳,我保证不会摔了你。” 那一刻,少年的眸子中盛满了笑意。 仿佛不是作为脚凳被人踩,而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奖赏一般。 第四十章 公主好大的威风 百合和百香刚刚已经先上了马,看着这边一时间僵持住了,百合忍不住探出头,轻声喊了谢谨画一声:“小姐。” 谢谨画对秦铮不同所有人,只是现如今在大庭广众下这份不同会给秦铮带来的,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谢谨画心底一凛,慢慢的抬起脚踩在了少年的脊背之上。 少年的背脊绷的极板极紧,就像是一块平稳的钢板一般,在少女脚尖轻点的一刻,没有丝毫的颤动。 只有秦铮知晓谢谨画脚尖踩落背脊的一刻,从背脊传递到全身的一股子激动,肌肉全然绷紧,五指不受控制的攥紧。 谢谨画踩着秦铮的脊背迅速的上了马车,忍不住回头望他,对方早已经垂低了眸子,无法分辨清楚其中的感情。 今早初见开始,秦铮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原来她对他的心思还算有些把握,再是早熟,也还是少年人,现如今,却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谢谨画明明在看秦铮,谢谨瑶却觉得对方在嘲笑自己,连对方身边的一个奴仆也能够拿着自己取乐,心底恨的咬牙切齿的,面上也带了出来。 “小姐,夫人吩咐了让我们按时过去。” 谢谨瑶身边的丫头以为她还想找事,小声劝说道。 转身给了那丫头狠狠的一巴掌:“要你多嘴。” “二姐先行,我回头跟上。” 下身的裤子裂开了大口子,她是傻子才这么跟着谢谨画去京城众多贵女公子齐聚的地方。 谢谨画望着谢谨瑶怒冲冲的背影,这里也不是和秦铮细细说话的地方,转头吩咐身后的侍卫给秦铮也准备一匹马,然后放下了帘子。 秦铮皱了皱眉,谢谨画没有问他是否会骑马,那自然而然的态度分明认定了他会骑马,就如同她知晓自己的名字一般。 将疑惑放入心底,秦铮看了眼微微颤动的珠帘,转头上了侍卫匀出的一匹马跟前,翻身上马,动作极其的利落灵巧,不含丝毫的啰嗦,一看便是个中好手。 反是让一开始不怎么情愿给他匀出一匹马的侍卫们讶然无比。 一行护卫着马车缓缓的驶动,离着尚书府越发的远了,谢谨画掀开车窗帘子一角,望着马车后面轻身纵马,缓缓而行的少年,眉眼间忍不住染上了一抹笑意。 秦铮骑马的姿势极标准,腰背挺直,宛若是一杆标枪一般,让人看着,便觉有种凛然之姿。 和前世她见过的秦铮率领黑骑军在京城街道上纵马而驰的画面比起来是还带着点儿青涩稚嫩,却已经让谢谨画忍不住的一看再看。 她发现,秦铮还是这般昂首挺胸,骑在马背上凛凛然而行的样子最好看,最吸引人。 百合在一边看着谢谨画的神色变化,忍不住也探头去看,正对上秦铮一双阴郁黑沉的眸子。 心底下意识一惊,身子已经挪开,那双眼,总给她一种极重的压迫力。 明明是一双少年人的眼睛,里面蕴含着的却是深不见底能够轻易将人吞噬的黑暗。 秦铮无论什么时候看,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百合望着谢谨画,欲言又止。 “小姐,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旁边百香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谢谨画在看什么,百合又为什么会受惊一般缩回脑袋。 她也跟着探头去看,谢谨画已经放下了帘子,她没有看到在她放下帘子的一刻,身姿挺拔如同标枪苍松一般的少年,肩膀微微的向下一耷,眼底有些失望。 秦铮十一年的人生从来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在意的人也在意自己,也喜爱自己,他只是直觉的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不断的展现给谢谨画看。 他想要她知道,自己对她的那些话从来不止是说说,而是会真的付诸行动的,如同他说要保护她,要帮着她,便直接让谢谨瑶出那么一个大丑一般。 “没什么,这一次去赴永安公主的邀约,你们二人且记得将我随身的物件都看好,轻易不要散开,若是有什么陌生人接近,也要留意,那些个侍卫不能够尽数相信......” 谢谨画的声音极其的低,对着两个还不在状态的丫头交代着注意事项。 无论谢尚书想着如何利用自己,总不会明晃晃的将自己送给谁,他丢不起那个人,总要用些非常手段。 而想要逼一个女子就范的手段,无非那几种罢了,谢谨画提前给自己的两个丫头上课,好让她们一起防备着。 在谢谨画想来,谢尚书将她打扮的这么好,又让她必须去永安公主那邀约了不少高官公子世家男子的地方,想要做什么的心思,几乎是昭然若揭了。 谢谨画的声音极低,只有身侧的两个丫头听到,只是她却不知道世上有内功这种东西,秦铮聚精会神的,也多少听到了那么一点儿。 只是一点儿,已经足够让少年的眼底充斥着满满的杀气了。 她为什么要这般交代,她要防备谁?是谁又要对她动手了? 这些不断的在秦铮的脑海中盘旋,手中的缰绳,不知不觉握紧。 马车里,百合和百香听到谢谨画的交代也有些愣住了,都不是天真不知事的,谢谨画的交代已经能够透漏太多信息了:“小姐,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百合面上有些白,看着谢谨画现在艳光四射的样子,忍不住的就想起了上一次在瑞王府中,那瑞王府二公子胆大包天的居然直接在谢谨画洗澡的时候于外间窥伺的样子。 若是再碰上一回,可没有上一次这么巧合的被秦铮撞破了。 尤其谢谨画的意思是那些侍卫也不可信,更是让百合惊惧的厉害。 百香也是满面不知所措。 看两个人吓的厉害了,谢谨画忍不住笑了笑:“看你们吓的,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我让你们小心些只是以防万一,便是真的有了万一,你们觉得我便是那老老实实被欺负的人吗?” 谢谨画从袖底抽出了一把匕首,闪亮的银芒让人的眼睛都是一花。 那匕首锐利小巧,虽然不如昨夜秦铮拿来的那般锋利轻薄,却也是难得的珍品了,此刻服服帖帖的贴在谢谨画的里衣之外,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 “若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我不在乎在他身上哪个地方扎上两个窟窿。” 谢谨画将匕首取下,指尖轻轻的晃动间,匕首锋芒在五指间翻转了一圈,刷的一声,扎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匕首入木三分,那利索轻巧的动作,让百合和百香看着,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心头升起。 殊不知,谢谨画防身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个,上一次在齐王府差点儿被齐王妃和齐王暗算,她可是时刻谨记,不过那些就是真正保命的东西了,便不适合提前拿出来说了。 将匕首轻轻的从木头桌案上拔出,指尖将上面的木屑轻轻的拭去,匕首锋芒之上,映照着的是谢谨画带着冷冽寒意的笑。 —— 永安公主邀约京城中众位贵女公子前去东郊马场狩猎,谢谨画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到了,一辆辆不同家徽的马车停在一边,各自家中都带着婢仆护卫,应该有几百号人了,在那里上上下下的布置或者是陪着自家的主子试马试弓,人声鼎沸,显得很是热闹, 按说谢谨画的马车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的,奈何有的人等待已久,谢谨画的马车刚刚停下,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看来。 盛京第一美人多日不曾在公开的场合出现,不少少年慕艾的公子已经是得了相思病了。 待到谢谨画被先下来的百合百香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更是让那些往这边看来的男子眼睛中充斥着惊艳之色。 方才沸腾的人声,一时间都停歇了下来,不少人甚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美人如玉,绝艳无双,眉目转动间潋滟流光,身形摇曳间,纤柔若妖。 尚书府的人往日里看多了谢谨画都会因为她精心打扮失了魂,更遑论这些个不得其门而入的少年公子呢。 “狐狸精!” 有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声乍然响起。 在这突然寂静的气氛中格外的刺耳。 伴随着这一声之后,弓弦颤动,利箭猛的向着谢谨画面门而来。 那锋芒锐利,仿若要取了谢谨画性命一般,不少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谢谨画也没有想到有人这般直接不顾一切出手,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着那利箭就要伤到她。 咔嚓一声,始终静静跟在谢谨画身后的秦铮乍然出现在女子的面前,一手握住了那利箭,指尖用力,锋锐的箭头直接断裂掉落在了地上。 “小姐!” 百香和百合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挡住在了谢谨画的身前,一边检查她有没有伤到。 “我无事。” 谢谨画面色冷凝,抬眸望去,却是一群少女,被簇拥在中间的,便是这次猎场之约的发起人永安公主了。 对方手中拿着一张弓,正对着她的方向,也是一身红衣骑在马上,虽然俏丽多姿,比起谢谨画,却是瞬间被比到了地里去。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谢谨画,嗤笑了一声:“方才不小心射偏了,勿怪,不过也是谢二小姐生的一张好脸,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让所有人都失魂落魄的,害的我也跟着分神。” 永安公主这话极其的刻薄,还倒打一耙。 谢谨画还没有如何,秦铮的眸色已经是一片黯沉,他手中剩下一半的箭支在掌心中紧紧握住,前端断裂处,悄然的对准了永安公主。 那边永安公主不知自己被对准,只是自顾挑衅讽刺着谢谨画,前头要对着她退让些,因为齐王的原因,但是齐王在谢谨画身上没有得手,却是让她再也忍不住冒头。 永安公主周围的女子们不止没有因为永安公主的作为对谢谨画同情,反而是看谢谨画的目光越发的不善了,因为谢谨画确实凭借一张脸,成为了在场所有男子的焦点。 怎么不让精心打扮一番,方才在一众公子少爷才俊青年面前费心卖力展示自己的少女们气恨嫉妒。 谢谨画却是毫不动容,唇角微微勾起,仿佛方才没有经历一番惊吓一般,对着永安公主微微俯身,见了一礼:“小女蒲柳之姿,哪里当得起公主谬赞,不过容颜好坏,都是天生,若是公主殿下实在觉得小女好看,尽可以再投胎一次。” 谢谨画的话让永安公主的脸色彻底黑了:“谢谨画,你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咒本公主死!” “非是咒死,只是觉得公主殿下威风太大,对着臣女说下死手便下死手,幸亏只是公主......” 永安公主虽是皇室公主,却也不代表就能够任意决定谢谨画一个尚书之女的生死了,她的母妃地位较低,在几位公主中也不是多受宠的,谢谨画更不是忍气吞声的,笑着说出了这段话,与永安公主正面相对,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凛冽寒芒。 今日既然不知道会面对什么,还不如直接闹大。 让所有人都注意着她。 第四十一章 欺人太甚 “谢谨画!” 永安公主被谢谨画丝毫不给面子的话语冲的面色涨红,大喊了对方名字一声,下一刻,永安公主手中的弓箭再次张开成半圆。 “公主!” “公主息怒!” 那锋锐的箭头正对着谢谨画的面门,和方才一般无二,永安公主身边那些本来在看热闹的人都被她的动作惊住,开口劝解。 方才那一箭可以说是没看到,不注意,现在这一箭可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永安公主若是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伤了谢谨画,她作为公主也许没什么,她们这些看着的却很可能受到牵连。 皇家从来都有非同一般的特权。 永安公主握弓箭的手很稳,她唇角微勾,对身边人劝解的话语充耳不闻,她就是要看谢谨画求饶或者害怕的样子。 秦铮的手握的更紧,他侧移一步便要再次挡到谢谨画身前,肩膀被少女从身后轻轻推动,少年便动弹不了一下。 “我自己能够解决。” 谢谨画的声音压的极低,只有秦铮能够听到。 看到秦铮不再动弹了,谢谨画转身问身后的侍卫:“把我的弓箭拿来。” 她的样子很平静很淡定,丝毫不像是被永安公主利箭所指的样子。 身后的侍卫早已经被这一系列的发展惊住了,他们奉命来保护谢谨画,可是永安公主身为皇室公主,当谢谨画和永安公主发生冲突的时候,这些人不敢上前一步。 先听到谢谨画的吩咐,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钱侍卫,取我的弓箭来!” 谢谨画眉目扬起,喝了一声,那被喊的侍卫身子一震,回过了神,没有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谢谨画的弓箭取了来。 永安公主举着弓箭的手有些发麻颤抖,她望着那边接过弓箭细细调试弓弦的谢谨画,咬着声音一字一顿:“谢谨画,你别以为我不敢射你!” 在永安公主话音落下的一刻,谢谨画双手猛然扬起张开,弓弦拉满,锋芒锐利的箭头正对着马身上的永安公主的面门。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两个人的眼中,都是寒意。 “公主殿下要和臣女比较一番对射,小女奉陪到底!” 你若是敢射我,我自然也敢射你! 谢谨画的眼中便是这么一份冷冽无畏,可是她的唇角还在勾着笑,一抹好看到极点的笑。 宛若罗刹一般。 那一刻,看着她拉满弓弦的样子,看着那蓄势待发的一箭,没有人怀疑她说的是假话。 谢谨画从来不是怕事之人。 永安公主不在乎将箭对准其他人的面门,也不在意在自己利箭‘无心’之下的死伤,可是她在意自己的性命,从来没有人如同谢谨画一般,将箭头对准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被那锋芒所指面门的感觉。 永安公主的手更加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的额头有冷汗涔涔冒出。 即便是生母出身不高不受宠的公主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没有离着死亡这般的近。 “谢谨画,你,你不敢的。” 永安公主这句话很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谢谨画从前在京城中的名声便是跋扈嚣张,不畏威胁的,现如今,谁都不敢保证她会不会真的射出去那一箭。 “二小姐,那位是公主殿下,您这般会不会为尚书府......”招祸。 哪里想到谢谨画是这么个应对法子,她身后方才不敢出声的侍卫面上现出急色,上前便想要拦住谢谨画。 而永安公主那边,本来被她赶走去狩猎的侍卫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纷纷纵马停在了永安公主的身前,挡住了两者的锋芒。 永安公主看不到谢谨画,也看不到谢谨画的那支对准自己面门的箭羽了,她控制不住的松了口气。 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地,手不断的颤抖着,额头上的汗水从眼角眉梢滴落。 从来不知道,谢谨画是这么一个冲动的有些疯狂的女子。 她居然敢对着皇室公主做出那番威胁的姿态。 永安公主身侧的那些个小姐更是有的控制不住的身子一软,差点儿跌倒。 有不少个忍不住的离着永安公主远了一些。 公主虽然需要好好对待,但是永安公主这般会找事的,却是不怎么值得相交了。 望着被围的严严实实的永安公主,谢谨画嗤笑一声,手中的弓突然间向上扬起,嗖的一声,那蓄势待发的一箭飞出,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天空中正好飞过的一只鸟雀被长箭穿过,哀鸣一声坠落在地。 “刚刚只是和公主玩笑。” 谢谨画对着那些愕然望着自己的人,微笑道。 地上微微抽搐,被正正穿过的鸟尸,那沾染着血迹的箭头,让这句话非常缺乏可信度。 这一刻,不少对谢谨画有心的公子,莫名的觉得身子一凉,收回了有些过火的目光。 美人虽美,但是这般厉害的美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驾驭住的。 有的人因为谢谨画的行为打了退堂鼓,有的人,却是因为她的一言一行,心底火热。 秦铮的眸子里带着些异样的灼热,手指不断的摩挲着掌心中的断箭,脉搏都加快了弹动。 那一刻的谢谨画,是全场所有人的焦点,没有人比她还要耀眼。 “谢谨画,你好,既然你要和我比箭,那我们便认真比比!” 永安公主猛的推开挡在自己面前侍卫,面色铁青的望着谢谨画,一字一顿,这一次,她没有再拿着弓箭去指谢谨画了。 “我们便比谁能够射的更准。” 她接过身侧侍卫递过来的一张新弓:“谁若是输了,那谁今日便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 根本没等谢谨画说同意与否,永安公主身边的人已经开始布置比试场所了。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直到五十步之外树枝之上分别吊着的铜钱。 “谁若是能够将弓箭从那铜钱方孔中穿过,便算是成功,当然,十步一分,二十步二分,五十步便是五分,每人五支箭,谢谨画,你可敢和我比试!” 永安公主望着谢谨画,眼中全是挑衅。 在皇宫中她经常如此练习,虽然谢谨画方才一箭射死飞鸟是让她惊愕,但是她不相信在自己久经习练的项目上还会输给谢谨画。 谢谨画望着那随风轻轻摇曳的铜板,方孔小巧,对大多数姑娘而言能够十步射中已经不易,遑论到了五十步。 她微微一笑,掂量着掌心中的弓箭,一字一顿:“有何不敢!” 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凛然飒爽。 她跟着齐王不是一帆风顺的,夺嫡最混乱的时候,她也是真的在战场乱军中经历过的,拳脚刀兵也许只是粗通,但是骑射之术。 别说永安公主,便是大多数男子,谢谨画也可以言一声胜之。 “好,谢二小姐倒是痛快,所有人都退后,本公主今日便要让有的人知晓,什么叫天高地厚!” 永安公主眼中是一丝丝得意与残忍,她已经想好了等会儿要谢谨画如何了。 望着谢谨画那张格外娇艳妩媚的容颜,眼底升腾着满满的恶意。 尚书府的侍卫和百合百香都忍不住担心,想要劝谢谨画却又在她的眼神下不敢相劝。 只是今日和永安公主的比试,无论胜负,谢谨画都是讨不了好的。 输了被永安公主嗤笑侮辱,赢了也要大大得罪对方。 想要不让谢谨画应战,谁敢开这个口,永安公主咄咄相逼,不应战就是让所有人马上嗤笑了。 左右为难,百合甚至忍不住给秦铮使眼色。 秦铮在谢谨画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望了她的侧颜一眼,没有出声。 他不会劝说对方对永安公主低头。 谢谨画合该这么骄傲,不为任何人垂首低头。 “姐姐一定会赢的,我相信你。” 秦铮的声音很低,谢谨画却听的清楚,忍不住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柔和许多的笑。 比起方才的凛冽,更多了些暖意,让偶然得见的人,眼底闪过惊艳之色。 秦铮丢下了掌心中的断箭,木箭杆在地上断为了几截,没有人注意到。 更加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左手已经扣住了几枚银针。 他相信谢谨画会赢,若是谢谨画不敌的话,那他不介意帮着永安公主输一场。 只是很显然,秦铮的这份多余的准备是用不到了。 永安公主坚持先射:“若是谢二小姐你五箭等会用完也不如我的成绩,倒是节省了时间,可以提前认输了。” 第一箭,也许是为了保险起见,更是为了熟悉一下,她对准了二十步的方孔。 长箭顺利的穿过,一阵叫好声。 永安公主给了谢谨画一个得意的笑:“再来!” 接过身后人递过来的箭,第二箭,她对准了三十步的孔,也是一穿而过。 第三箭,她对准了五十步的孔,却是有些紧张了,瞄准了不少时候,才松开了弓弦。 嗖的一声,长箭碰撞到了铜钱,然后坠落,这一下,射空了。 永安公主咬牙,气的差点儿将手中的弓给扔了。 第四箭对准了四十步的孔,也许是因为上一把失利,这一下,堪堪碰触到方孔,却也提前坠落了。 永安公主转头看了谢谨画一眼,最后一箭,对准了三十步,长箭穿过,却没有了丝毫的兴奋感。 一共五箭,三中两空,那三中分别是二十步一箭,三十步两箭,对期待狠狠打击谢谨画的永安公主而言,根本不够。 永安公主恨恨的望着那一枚枚铜钱,骑在马上,半晌不愿意动弹。 “公主殿下,该我了。” 谢谨画声音中含着笑意,仿佛是嗤笑一般。 永安公主身子一僵:“谢谨画,你别以为你赢定了!” 永安公主瞪了谢谨画一眼,马缰绳一提,向着外围而去,对着迎上前来的保护自己的侍卫压低了声音:“别让她射中!” 她不可能让谢谨画再落自己的面子。 永安公主打算的好,可是身后蓦然响起的惊叹欢呼声,却是让她心底产生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回首,谢谨画正将自己手中的弓落下。 一脸粲然笑意:“公主殿下,承让了。” 守在铜钱边上的从人声音有些抖:“谢家二小姐,五箭全中......” “五箭全中,全是十步吧......” 永安公主的声音断裂,因为那五支箭,纷纷散落在五十步铜钱之外。 场上的欢呼声更甚。 方才没有看清楚的待到那从人报出成绩之后,望着谢谨画的眼神已经多有崇拜了。 “谢谨画,我不承认我输给了你,射死物算什么,我们再做一场,这一场,射活物!” 永安公主的声音尖利至极,甚至压过了那阵为谢谨画而起的欢呼惊叹声。 “好呀,你要射什么动物,我随时奉陪......” 谢谨画擦拭着手中的弓,唇角一抹不屑。 “射他,如何!” 永安公主的手指,正正的对着站在场边的秦铮。 眼底满满的恶毒。 谢谨画的手攥紧,冷冷的望着永安公主,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欺人太甚! 第四十二章 我认输 “我就射他,你也可以在我的侍卫中随便指一个人,我们两个就比谁射的更准!” 永安公主眼睛亮的异常。 她没有忘记自己最初一箭是被谁挡下来的,想到若不是那一箭被挡下来,谢谨画此刻早就丢了脸面,哪里能够这么嚣张,让自己跟着没脸。 一时间看着秦铮的眼神里都是不掩饰的恶意。 “怎么?你不敢?” 永安公主看谢谨画半天不出声,轻笑一声,转动着手中的弓箭,唇角微扬:“谢二小姐,若是输了赌约可是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的。” 谢谨画望着永安公主,面色凝结成冰,蓦然勾唇:“那不知道永安公主所谓的准字,是如何才算准?” “当然是他们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骑马追,谁最先让猎物失去行动力,谁就算赢了。” 永安公主无聊的时候也偷偷玩过这般的把戏,只是射的都是一些没有身份的宫女内侍,一开始的时候也害怕避忌,只是到了后来因为始终没有被人发现责骂,胆子越来越大,内心深处自觉自己是皇族子嗣,让那些人陪她练箭是看得起他们。 此刻被谢谨画逼急了,直接将这手段说出,没有发现,在她言语出自己所谓的射法之后,她周围的那些本来护着的侍卫,面上现出了厌恶之色。 而那几个本来就对永安公主有些疏离的女子,也是忍不住面上现出惊惧,纷纷避退。 永安公主那分明是拿人命去玩。 “谢谨画,你可敢应战!” 永安公主抽出一支利箭直指谢谨画的眉心位置,满面都是挑衅。 “我认输!” 谢谨画唇角的笑仍然扬着,艳若桃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怯,却是清清楚楚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永安公主愣住,连周围那些看好戏的公子小姐也有些愣住。 谁都没有想到她在永安公主那般挑衅之后,会痛痛快快的一声我认输。 就像是蓄势待发的一拳头,打在了软软的棉花上一般,不少公子少爷心里都有些不得劲儿。 永安公主的法子虽然残忍,女子不忍心看,被当做猎物挑选的侍卫不愿意看,可不耽误一些公子少爷的有兴趣。 “谢二小姐,怎么这么痛快便认输,难道你还真的怕了公主殿下不成?” “枉费我以为谢二小姐你比一般女子大胆呢。” “谢二小姐,我支持你!” 不知所谓的喊声此起彼伏。 永安公主面上的愕然消失,成了得意,昂起了下巴,用眼角的余光蔑视着谢谨画:“你难道还真的怕了我不成?” 秦铮听到那些针对谢谨画的喊声,尤其看到永安公主得意的样子,眼底一沉,提步便要上前。 只是暂时当猎物罢了,到时候谁真的成了待宰猎物却是要看本事的。 谢谨画时刻注意秦铮的动向,看到秦铮一动就知道对方的心思,唇边的笑容蓦然收敛:“站住,我说我认输,只是输在公主殿下的所谓射人比试上,论起狠心无所谓,我自然要认输的。” 那声站住是对着秦铮的,所有人却是以为对着纵马上前的永安公主。 谢谨画眸子中仿佛蕴含着刀剑一般,扫视向周围那些方才不断起哄的公子少爷,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我等学得弓马骑射之术,一为强身健体;二为尚武之心;三为时刻念及大庆先祖马上得天下之辉煌,不忘祖先荣耀;四为国家有用,挺身而出。” “就算前三者都不为,单纯是为了取乐,有那林中猎场无数猎物尽可猎得,何时有用无辜人命取乐之举。” “若真的想要练习射人,边关战场之地,敌国异族之兵,保家卫国之时,尽可去得,在此射人为乐,此举为世人耻。” 谢谨画一段话说的流利铿锵,明明是动人神魂的清瑟嗓音,此刻却仿佛含着铮铮之气,让方才那些不知所谓大喊大叫的公子少爷们,不自觉的住了口。 有不少人面上甚至现出了一点惭愧之色,看着谢谨画的眼神,已经不是单纯看一个貌美女子,多了些别的什么。 永安公主眼看着谢谨画明明喊了认输,却还是成了全场焦点,只觉得心火上升。 不能够再让对方说下去了,永安公主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谢谨画,任凭你巧舌如簧,说的天花乱坠,你就是不敢和我比试,那什么边关战场之类的我没有去过,你更没有去过,别在那里说的自己多么伟大,你不舍得你身边的奴才,我却舍得。你,出来,且让谢家二小姐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血性!” 永安公主伸手一指自己侍卫群中的一个年轻侍卫,高声命令。 那年轻侍卫身子一僵,低垂的眼底是悲愤。 他周围的侍卫面上现出些兔死狐悲之感,只是他们是永安公主的侍卫,没有人敢当面违背她。 那侍卫一步步的走出,眼看着已经走到了中间位置,和永安公主拉开了距离。 “谢谨画,便用他比比我们哪一个的箭快!” 永安公主猛的一拍身下马儿,马儿扬蹄向后,而她的身子在马上微微一弯,转身将弓弦拉开,一支长箭如梭一般向着那往这边走来的侍卫腿部射去,那一箭要不了人命,若是一个不慎,却会让人落下残疾。 无论是转身射箭,还是纵马扬蹄之时保持身体平衡,永安公主的箭法确实有可取之处,只是她的行为,却是让人丝毫不敢苟同。 谢谨画眉头扬起,手中一直平放的弓箭微微下压,背后一支长箭搭在弓上,轻弦拨动,后发先至,永安公主那来势汹汹的一箭,正正被谢谨画一箭撞正,叮的一声,两支长箭同时落地。 永安公主这势在必得想要扬威的一下被谢谨画就这么破坏了,她的牙关紧咬,伸手向背后,便要再来第二箭,谢谨画的第二箭已到了面前。 那锋锐的箭尖在眼前不断放大,永安公主大惊失色,待要躲避,却根本不及。 她没有想到谢谨画真的敢对自己射出一箭。 在不少人的惊呼声中,永安公主只觉得手腕一震,那拉满了的弓弦划破了她的手指,强弓之上叮的一声响,不由自主的便坠落于地。 谢谨画前面表现出来的骑射之术很高,但是在场不少男子自觉胜过她,也就是在女子中算是顶尖的。 可是最后射中永安公主手中弓的一箭,却是让那些男子也忍不住叹服。 那一箭,无论是准头,心态,还是勇气,缺一不可,在场能够做到的,极少,能够像是谢谨画一般,敢对着永安公主出箭的更少。 “公主殿下的血性真是让臣女佩服,自己面对长箭加身尚且害怕,却让别人白白当了猎物,更何况,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卫都是保护过公主安危的,都是会在公主危险之时面对野兽杀机的,公主殿下不念及功劳也当念及苦劳,这般对待自己的身边人,也不怕寒了人心!” 从永安公主说要让秦铮当她的猎物,后面更说出那残忍的狩猎之法,谢谨画心底便憋足了一口气。 她不止要给永安公主一丁点儿言语上的教训,她要让她彻底的丢了颜面,失了人心。 谢谨画话音清亮,眉眼凌厉,此刻许多人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却又忍不住的去注视这个越发耀眼的美人。 而那些各家中的侍卫,尤其是永安公主身边的侍卫望着谢谨画的眼神却是忍不住的带了善意。 公子少爷小姐们外表看着金玉其外,其实永安公主这般的,真的不在少数。 永安公主愣愣的坐在马上,捂着自己流血的指尖,听着谢谨画的一声声义正词严的批判,感受着周围那些打量的视线,面色阵青阵白。 她的嘴巴张开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够压过谢谨画,转头四望,周围的侍卫宫女还在,却一个个的低下了头,不敢或者说不愿意看她。 往日里射人不也没有事吗? 明明身处众人簇拥中,却仿佛一个人身处冰天雪地。 她是皇室公主,谢谨画凭什么让她丢这么大人。 永安公主咬牙望着谢谨画,眼底泛红,全是委屈愤恨:“谢谨画公然伤害本公主,欲图对本公主不利,来人,将谢谨画拿下!” 既然嘴上拼不过,骑射上屡屡败北,那就直接用权势压。 永安公主失去了理智。 永安公主身侧的那些侍卫不情不愿的上前往谢谨画那边过去。 谢谨画的一番话,他们听的最是认同。 尤其是那被谢谨画一箭救下的年轻侍卫,更是眼中充满愧疚不满。 谢谨画身后的那些尚书府的侍卫面色大变,迟疑着却不敢上前护住她。 秦铮先站在了谢谨画的身前,百合第二个站在她身前,百香犹豫了下,往谢谨画身边站了站。 眼看着永安公主的侍卫到了跟前,其中领头的那个甚至低声说了句:“谢二小姐见谅。”便要去拉谢谨画。 秦铮的手微微抬起。 谢谨画的手按住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用担心,公主殿下也不能够一手遮天。” 今日正好不想要参加这个被谢尚书关注的马场之邀,被带走正好。 至于永安公主会对自己动私刑? 谢谨画毫不担心,在场那么多人,可不都是死的。 望了那些自己家中带来的侍卫一眼,谢谨画转过了头,没有多说一个字,这般不去要求他们的保护,反而是让那几个侍卫面上满是惭愧之色。 有两个对谢谨画方才一番言语佩服的,甚至忍不住的上前两步。 秦铮握紧了拳头:“我是伺候小姐的人,将我一起带走吧。” 无论如何,他都要贴身护着谢谨画。 永安公主看到这边还没有将谢谨画抓起来,眉头狠狠皱起,张嘴喊了一声:“废物,带一个女人都不能够痛快点儿,本公主要你们何用。” 谢谨画自忖自己不会有事,秦铮却不一样了,哪里能够让他跟着一起被带走。 谢谨画皱眉,正要说些什么。 远处突然传来的一阵阵喧哗声。 下一刻,谢谨画听到了一声威严的呵声:“永安,这便是你身为皇家公主的气度吗?” 永安公主的嘴巴张大,不敢置信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被一行人簇拥着过来的一身明黄色服饰的老者,分明是...... “臣子\臣女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谨画一拉秦铮,与周围许多反应过来的人一起,跪在了地上。 “父皇......” 永安公主面色一瞬间惨白如纸张。 第四十三章 皇帝的承诺 刚刚还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翻身下马,在皇帝的面前低垂着头,除了那声父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皇帝望着永安公主,没有出声。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的厉害。 谢谨画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抬眸一望,却是齐王。 他也跟在皇帝的身后过来了,不止有齐王,皇帝的身后身侧还跟着其他的几位皇子王爷还有几位近臣重臣。 谢尚书赫然也在其中。 谢谨画微微皱了皱眉,越发的不清楚今日这猎场是怎么回事儿了,连皇帝也来了,她心底有些不安。 “陛下,是老臣教女无方,冲撞了公主,老臣有罪!” 皇帝身侧的谢尚书突然俯身请罪。 齐王身子一动,便要出来为谢谨画求情,方才谢谨画和永安公主的比赛来往,他和皇帝一般,尽数看在眼中。 立足场中的谢谨画,耀眼的超脱了在场所有的女子。 齐王心底满满的都是对这个女子的势在必得。 只是还没有等到齐王出声,皇帝已经伸手扶起谢尚书:“谢卿错了,你不止无罪,而且有功,你教导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方才一番话,朕听来也是感慨良多,自从我大庆先祖得天下三百五十六载,至今多少人已经忘记了曾经先祖的豪情壮志,忘记了我大庆为何尚武,为何鼓励百姓贵族习骑射之术,若是我大庆所有男儿女子都如同你家姑娘一般有这般身手气度,那才是大庆之福。” 皇帝的话语已经将方才谢谨画和永安公主之间的矛盾定下了基调。 谢尚书一脸感激愧疚之色:“小女哪里当得起陛下这般夸赞,不过是有些小小身手,被老臣宠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 皇帝笑叹:“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朕有个这般的女儿,那才是要骄傲的一件事情,哪里会如同你一般百般贬低。” 皇帝的话在一片安静的猎场中随风吹入每一个人耳中,永安公主听的格外清晰。 她的手紧紧的攥住,只觉得无地自容,皇帝一番话,将谢谨画捧到了高处,却也将她这个亲生女儿狠狠的摔下。 她自以为无人注意的恶狠狠的看了谢谨画一眼,却不敢再多说多做什么。 皇帝从来不是一个宠爱儿女没有原则的人,方才自己的一言一行,此刻想来,永安公主已经知晓大意张狂了,却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好了,都起来吧。” 皇帝吩咐了一声,周围那些跪地的人一个个站起。 永安公主还是垂低着头被皇帝刻意忽视,却没有一个人敢多出一声。 “朕今日来是看看京城年轻一辈的骑射之术究竟如何的,方才谢家的姑娘让朕大开了一番眼界,倒是不虚此行,王全,将那套金丝嵌宝铁木弓取来。” 身后的内侍总管面上微微一愣,没有多言,垂首应了一声,没有多大一会儿,便捧着一个托盘过来,停在了皇帝的跟前。 “陛下。” 雕琢精致,弓形纤巧,镶嵌着金丝彩宝,看着不像是打猎的弓箭,反而像是精致的艺术品一般。 “这套弓箭朕收藏了有些年头,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给予,今日看了谢家二姑娘,倒是真的为它找到合适的主人了。” 皇帝亲自将弓取下,转动了几下弓弦,眼底有些怀念,笑了笑,递到了谢谨画的面前。 那弓箭很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齐王的眸色深沉,而谢尚书眼底却是笑意。 至于其他的人,例如永安公主还有那些个贵女,望着谢谨画的眼神已经在飞小刀了。 许多人甚至开始揣测谢谨画方才那些行为言语和永安公主的针锋相对都是提前得了皇帝要来的消息,所以故意哗众取宠。 很多武将之家出来的姑娘更是忿忿,若是早知道皇帝还有众位皇子王爷要来,她们表现的一定比谢谨画好。 谢谨画一抬头便对上了这些各异的表情。 弓箭虽珍贵,却不值当为了它惹来这么多麻烦注目。 “陛下,无功不受禄,这弓箭看起来珍贵无比,小女无颜收下,若不然陛下便将此当做是彩头吧,林中野兽无数,等会儿若是有谁猎取最多猎物,拔得头筹,合该得此赏赐。若是臣女侥幸第一,便是得了陛下的赏赐,也不会让人觉得胜之不武不是?” 谢谨画这话出口,身上带着敌意的眼神少了一大半。 虽然是拒了皇帝的赏赐,但是谢谨画唇角的笑带着些俏皮,眼底满满的都是跃跃欲试,让人丝毫生不出不满。 “好,倒是有志气,朕便允了你又如何,不止这弓箭,待会儿哪一个能够得了第一,朕应他一个要求。” 皇帝眼底对谢谨画有赞赏,大笑了声,抛下了这么一个鲜饵。 轰然一声,周围本来因为皇帝到来有些拘谨的少男少女身上沸腾着热烈的火焰,眼底色彩各异,却无一例外的,都染着期望。 皇帝的要求,即便不能够提太过分的,却足够让所有的人都心头火热。 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这些都可以在今日实现。 便连谢谨画都没有想到皇帝会说出这么一个承诺,那一瞬间,她斜眸望向身侧的秦铮,眼底也有了热切。 若是能够得到皇帝的一个要求,秦铮的未来,就能够迈出稳健的第一步了。 “臣女,定然尽力而为。” 谢谨画行抱拳礼,眼底全是坚定,美艳至极的容颜上,带着的却是凛然锋芒。 —— 在皇帝下令比赛开始的一刻,几乎每一个会骑马射箭的男女都各自上了马匹,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有超过一半的人直接冲入了林中。 谢谨画没有立刻带着人进去,因为她被人挡住了。 “画儿,我跟着你一起过去吧。” 齐王面上全是温和的笑,望着谢谨画,眼中情意几乎不加掩饰。 秦铮在谢谨画身后望见对方的眼神,眼底一阵阵的发沉,充斥着阴鸷之气,手握紧了缰绳,唇角抿的死死的,像是在看着侵入自己领头的敌人一般望着齐王。 “不劳殿下了,若是一会儿见了猎物,却不知道谁先出手,猎物算哪个的了。” 谢谨画对齐王的缠绵眼神视而不见,身下的马儿动了动,巧妙的挡在了齐王与秦铮之间,笑着回了他一句格外无情的话语。 齐王叹了口气:“林中猛兽众多,我只是担心于你,画儿从前从不会与本王这般生疏的。” 却没有回谢谨画猎物究竟算谁的。 皇帝的一个要求不止那些少年公子小姐动心,便是齐王这般的王爷也是颇多心动的。 齐王可以自己动手,也能够让手下亲近官员的公子得到第一,却不能够让谢谨画得了这个第一,因为谢谨画现在对他的态度。 “王爷还是担心真正应该担心的人吧,小女自诩还有些自保之力。” 谢谨画望向齐王的身后,唇角笑容颇多讽刺。 “姐夫。” 齐王意识到什么,皱眉正要说话,一道欢喜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却是穿着一身桃红色骑装的谢谨瑶,她头上身上戴着许多叮当作响的首饰环佩,打扮的格外贵气耀眼,却与现在身处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若不是那一身骑装,别人还以为谢谨瑶是来郊游的呢。 齐王的眉头一皱,有些厌烦:“瑶儿,你......”怎么也来了。 齐王的话音未落,那边的谢谨画猛的伸手一抽鞭子,喝了一声:“跟我来!” 她和身后的那些谢府侍卫如同利箭一般从齐王的身侧跃过,窜入了林中。 即便齐王躲避的及时,也还是被马蹄扬起的漫天尘烟沾染了衣袍发丝,一时间,有些狼狈。 “姐夫。” 谢谨瑶也已经冲到了跟前,人一到便迫不及待的伸出了手,想要帮着齐王擦去头脸沾染着的尘埃。 齐王一个侧身躲过,面上虽然还是温和的笑,眼底却是凉薄:“不用......” “姐夫,二姐也真是的,你明明好心要与她一起帮她的忙,她却那般待你,回头我一定说她,姐夫我身手不像是二姐那般好,你能够保护我一起进去林子吗?我害怕。” 谢谨瑶故作无事的收回手,对着齐王满面娇羞。 见识了谢谨画的凛冽风华,倾世无双,再来看谢谨瑶的故作娇羞,就不是那么让人心动了,齐王垂低了眼眸,掩去里面的厌恶,将嘴边差点儿冲出来的既然知晓没有本事,便别进去给咽了回去。 “等会儿别离了我左近。” —— “朕的皇儿和爱卿的两个女儿看来都算相熟,也怪不得京城中会传出那般谣言。” 齐王和谢谨画谢谨瑶的对话只是短短几句,皇帝却早已经看到。 忍不住叹了声,眼底的神色有些莫测。 谢尚书躬身:“齐王殿下娶了老臣的大女儿,对余下两女只是身为亲戚的照应之情,再无其他。” 皇帝笑了笑:“你家二姑娘风华无双,倒是真不愧是盛京第一美人,若是齐王动心,其实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最多娥皇女英罢了,爱卿别这般紧张。” 皇帝说的轻松,谢尚书却是额头悄然渗出了冷汗:“陛下......” 他正要再解释些什么,皇帝已经转过了话头:“小儿女的事情自然有小儿女自己解决。朕现在有些期待的,却是今日一场,究竟哪个能够拔得头筹。” 谁都没有发现,方才一直像是隐形人的永安公主从另外一侧入了林子,追着谢谨画的踪迹而去。 —— 谢谨画一入了林子便勒住了缰绳。 “你们几个,去周围四处探查一下,若是有小型的猎物,随心猎取,若是有大型的,发号为信,若是遇到危险,鸣镝示警,不要超出十里范围。” 谢谨画吩咐了周围跟着的几个侍卫一声。 那几个侍卫方才对没有在永安公主面前保护谢谨画心底多少有些愧疚,听到她的吩咐,没有一人耽误,四散而出。 只是一忽的功夫,谢谨画身侧便只剩下了秦铮一人。 “我要在你身边保护你。” 在谢谨画出声之前,秦铮先开了口。 谢谨画眉眼盛着笑意:“我何时说要让你离开的,我们也走吧,今日若是能够多得一些猎物,便尽量多得一些猎物吧。” 与那些个侍卫在一起,她才不安心呢。 谢尚书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方才永安公主的事情虽然她能够理解几个侍卫的选择,却到底是对那些尚书府出身的侍卫不能够尽信了。 他们能够保护她,但是更有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捅她一刀或者把她卖了,除了几个特定的人,谢谨画不相信任何人。 谢谨画想要多得猎物,宁愿自己去寻去猎。 “姐姐一定能够取得第一的。” 秦铮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容颜上一片坚定,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人的光芒可以超过谢谨画。 他一定会帮她的:“如果有人猎物多了,我可以帮姐姐抢走他的猎物。” 秦铮这话说的不是大话,背后阴人,他是强手,甚至已经开始考虑等会儿在哪里等待动手比较合适了。 谢谨画望着秦铮那认真到极致的眼神,扑哧一声笑开,伸手揉了揉少年与性子完全相反的柔软发丝:“好了好了,哪里需要你那般认真,得了第一自然是好,若是没有得了第一,那也是我技不如人,无可怨尤。” 秦铮抿紧了唇,没有应声。 有些事情他决定了,即便是谢谨画也不能够改变。 谢谨画想要那个第一,想要皇帝的一个承诺,那他便一定要帮她达成。 第四十四章 袭杀 枝叶悉悉索索声响起,一只獐子小心的从隐蔽处探出脑袋,左右望了望,确定附近无人之后,慢慢的探出了一条腿,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然后在十几步外停住了脚步,张嘴向着面前一块看起来不起眼的石头啃去。 在野獐子垂下脑袋的一刻,身后仿佛有异样响动,獐子的耳朵一动,后肢使力,便要往旁边躲避,“嗖”的一声,利箭穿空,长箭准准的扎入正要躲避的獐子的脖颈,就像是正好迎上那长箭一般,多一分减一分都达不到这般的效果。 锋锐的箭头透骨而出,哀鸣一声,獐子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少年从后方迅速的窜出了身形,方才就是他刻意的弄出响动,将獐子的注意力吸引,让早就瞄准好了的谢谨画一箭建功。 少年单手将獐子直接拎起,寻到了方才长箭射出的位置,猎物重重的扔到地上,一张沾染了点点灰尘草叶的面上全是钦佩,眼底都带着晶亮:“姐姐,已经是第十只猎物了,那石头有什么奇特的吗?这么多动物都被吸引了过来。” 即便已经看到了不止一次,秦铮面上也全是惊叹,本来以为需要自己帮忙,哪里知道根本没有他的用武之地,谢谨画带着他寻到了这个地方之后,就这么守株待兔居然等到了不少猎物。 那些野兔之类小巧的动物谢谨画都没有猎,猎取的全是獐子野鹿野猪之类比较难猎物或者比较大的猎物,甚至还猎取了一只狐狸,比起那些呼呼呵呵一大片人出动,却只是猎取了寥寥几只猎物的人来说,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谨画望着秦铮那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脸上因为隐蔽协助自己沾染的尘埃草叶,忍不住伸手从怀中摸出了帕子,仔细的帮着秦铮擦拭了下脸上的尘埃草叶。 她的动作格外的轻柔,秦铮的身子僵住,一时间都有些忘记了自己方才问的什么。 秦铮忘记了,谢谨画可没有忘记,确定秦铮脸上擦拭的差不多之后,她将脏了的帕子重新叠好,收入了袖子中,顺手摸了对方的脑袋一把,唇角微微勾起:“有人曾经告诉过我,那种石头叫做盐石,就像是人生存少不了盐分一般,动物也要偶尔汲取一些,想要得到猎物,比起在动物饮水的地方狩猎,找到一块盐石守株待兔更加容易,而且风险小。” 谁都知晓河流溪谷边最不缺少动物,只是那些地方动物的警惕性也是最高的,更何况大型的野兽也会去那种地方饮水,谁能够担保自己狩猎的时候不会惹到那些大家伙。 这样子的经验,是前世的秦铮教给她的。 谢谨画从前喜欢骑射,却不是这般精于骑射狩猎,也就是在贵女中展示些花巧的技巧罢了。 真正让她掌握了安神保命的本事的人,是前世的秦铮。 此刻看着眼前小小的少年,仿佛还能够想起那个已经初初展露头角的峥嵘少年,在她没有听他的劝告终究选择嫁入齐王府后,每一夜悄悄的来到她的身边,强硬的教给她这些身为齐王继妃以为永远也用不到的东西。 “你蠢的看不清齐王的真面目,非要往火坑里跳,我拦不住你,我能够做的,也只是教给你一些保命的法子,只希望,哪一日他将你推入险地,让你深陷死地之时,你能够多坚持一会儿,坚持到......” 坚持到什么,前世秦铮后面的话,谢谨画想不起来了,也有可能是后面的话,他没有出口吧。 许多的东西恍如昨日,许多的记忆,却早已经在岁月中模糊。 谢谨画的眸子中,闪过点点惆怅。 那个教会你这些的,告诉你这些的,是谁? 秦铮猛的攥住了少女的手,他用的力有些大,让谢谨画瞬间清醒了过来。 “好了,别说这些了,这里已经狩猎了不少动物了,再等也等不到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谢谨画以为少年是不想要自己一直摸他的脑袋,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 秦铮这个年纪的少年,有许多不喜欢别人将其当做孩子看待,而她总是摸他的脑袋,可能是这个动作让他不自在了吧。 看着秦铮眼底的微微不满,谢谨画弯了眸子,自以为将对方的心思尽数解读了个清楚,觉得对方真真的越发可爱了。 只是这两个字也就是在脑子中想想罢了,若是真的当着秦铮的面说出来,小少年估计真的要恼羞成怒了。 秦铮自知自己反应过度,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方才下意识攥住谢谨画腕子的手,他的眼中全是沉郁之色,望着走到一边解开拴在一边的马,直接翻身上马的谢谨画,眸中翻卷着远远不应该是一个少年人应该有的复杂。 方才,她透过他在看谁,她又在怀念谁? 那样的眼神,秦铮并不陌生,毕竟,将他养大的老妪,很多次都会看着他晃神,偶尔还会说起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父亲。 “阿铮?” 谢谨画回首招呼了秦铮一声,有些奇怪他怎么还不曾动弹。 少年眼底的复杂尽数散去,应了谢谨画一声,将那头獐子拎起,格外利落的两刀分别切下死去獐子的尾巴和一条前腿,刀口平滑,血迹极少,用草绳拴住了之后,向着自己的马儿走去。 那利落的几刀若是被旁的人看去,定然会发现少年对筋脉骨骼的异样熟悉。 若不是练的多了,或者天生是个杀人者,手中拿着的既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怎么可能一刀下去便直接骨肉分离,而且连血迹都没有大片冒出。 而唯一的一个旁观者,谢谨画却对秦铮的所有异样尽数视为理所应当。 —— “我刚刚看了,那些动物大多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估计那边应该有不少人狩猎,我们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往这边走,沿途应该还能够遇到些猎物。” 谢谨画看了看天,确认了一下方向,然后转头对着秦铮说道。 避开大多数人不止为了自己能够狩猎到猎物,更是为了不受一些人的打扰。 要知道,像是秦铮那般一开始抱持着的抢夺旁人猎物的心思的人可是不少,若是再遇到一两个不乐意见到的,那才真的是误了事情。 “姐姐,我想自己往那边看看。” 谢谨画想要避开,秦铮却想要迎上,在他心中,这次的第一必须属于谢谨画,其他人无论是王子皇孙还是什么金枝玉叶,都不能够得了这个第一。 秦铮面上带着点点的杀气,看着吓人的很。 他可真是丝毫不掩饰那点儿子凶残了,小狼崽子都能够咬人了,谢谨画不止没有被秦铮眼底的凶意惊倒,甚至忍不住的想笑:“阿铮,一时的退避不是认输,我们现在先避开风头,只是为了保存实力。” 齐王,永安公主,还有其他几位王爷的势力,谢谨画都不想此刻和他们对上。 那些人的心思她想的明白,皇帝的承诺还有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可多得,便是王爷也动心,哪一个王爷手下没有一两个想要扶持的势力或者人呢? 若不是因为谢谨画也对皇帝的承诺动心,今日还真的是不想搅和进去。 只是既然谢谨画也想要皇帝的承诺,那只能够与那些人一争了。 “一时的退避是为了更好的机会。” “蚌蛙相争,渔翁得利。” 谢谨画压低了声音,将这八个字一字一顿说出。 秦铮眨巴了下眼睛,望着谢谨画弯弯的眸子,里面满满的都是狡黠的光,像是今日猎取的那只狐狸一般,只是比起狐狸,她的眼睛看着璀璨动人了十倍百倍不止。 秦铮又想要戳对方脸颊上的梨涡了,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控制住自己心底的冲动,浅浅的嗯了一声。 丝毫不知道秦铮此刻的心思与忍耐,谢谨画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笑着拍了拍秦铮的肩膀:“好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 秦铮下意识的要反驳,正在这个时候,少年的耳朵一动,身后有风声急速袭来,他微微侧首,望见锋锐的光芒分明是向着谢谨画的后心而去。 那一刻,少年的表情可怕至极:“躲开!” 那一声带着嘶哑锐利,谢谨画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避,可是她的动作再快,也及不上蓄势待发的一箭快,眼看着那锋锐的弩箭就要射入谢谨画的后心。 身形如电,少年纵身扑到了谢谨画的身后。 扑哧一声闷响,像是利器入了血肉的声音,谢谨画在感受到身上死死的压力的一刻,只觉得整颗心都发凉。 “阿铮......” “快走!” 少年嘶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谢谨画手中的缰绳狠狠的扬起:“驾!” 一骑绝尘,两人的身后一排弩箭狠狠的扎入了地上。 “殿下,他们去了西南方向,不少人都在那边狩猎,恐怕不好动手。” 一行人从林子深处走出,问话的侍卫眼底有些异样,只是永安公主根本没有注意到。 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打在说话的侍卫头脸之上:“废物,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有杀了谢谨画,要你们何用,还不快追!” “可是......” 那脸上到脖颈一道鞭痕的侍卫面上全是隐忍,还想要再劝,身后的年轻侍卫一拉,拉住了他。 “瑾遵公主殿下之命。” “还算有个明白事理的。都上马,看谢谨画对那仆从在意的很,对方既然受伤了,肯定走不远,今日若是不除了谢谨画,我就不是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哼笑一声,将手中的鞭子一卷,上了马。 “你怎么不劝劝殿下,还拉住我,方才若不是那位谢家二小姐,恐怕你已经......” 那挨了鞭子的侍卫不满的望向身后的侍卫。 对方看了他一眼:“公主殿下分不清方向的。” 只要他们将永安公主刻意的引偏了,自然就无事了。 本来他们就刻意的想要将永安公主引的偏离谢谨画的方向,哪里想到谢谨画会选择去猎物相对稀少的与西南方向相反的东北方。 这些人不知道,若不是他们将永安公主引偏了,秦铮沿路布下的毒荆棘必然要让这些人损兵折将的。 丛林中的危险从来不止野兽。 谢谨画扶住秦铮,一把摸到了一手的濡湿,面上有瞬间的空白。 “阿铮?” 少年闭着眼睛,仿佛死了一般,谢谨画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少年肩背位置一支短弩,只余尾部,死死的钉在骨缝之间,一片鲜血濡湿了少年青色的衣襟,看着吓人的很。 谢谨画的手握住那弩箭箭尾,却根本不敢使力去拔箭,那箭万一伤到了脏器,一旦拔出,大出血的话,在这么个地方,秦铮便是九死一生了。 “阿铮,你醒醒。你别有事,阿铮......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能够帮我挡箭!” 秦铮慢慢的张开了眼睛,望着谢谨画苍白的一张脸,慢慢的勾起了唇:“不知道怎么的,就那么做了,而且我皮糙肉厚的,这样的伤势习惯了。姐姐放心,我不舍得死的。” 你这么担心我,我怎么舍得死。 少年的一手轻轻的擦拭去谢谨画脸颊上不知何时淌落的泪水。 一只手却是反握住了谢谨画的手腕。 手上狠狠一个施力,谢谨画的手被少年的手带起,下一刻,血花四溅,却是少年握着谢谨画的手,径自拔下了肩背处的短弩。 第四十五章 狼群搏命 “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谢谨画握紧了手中的这支弩箭,眼底全是隐怒与杀机。 方才虽然没有看清楚究竟是谁射出的那一箭,可是手中的这支弩箭已经足够将范围缩小到极点了。 如同秦铮想要给她防身的弩箭不是大庆的技艺,她手中的弩箭,也不是普通的货色。 雕工纹路材质还有弩箭的长短轻重,即便不刻一些容易暴露身份的标记,对一个有经验并且曾经细心研究过的来说,前面的那些也足够分辨了。 齐王手上有一处私自打造各种兵器的场所,那地方连她都不知晓究竟在何处,但是她却用过齐王给的弩箭。 手上的这支和她后来拿到的是有不少的地方不同,但是本质的东西改不了,一个匠人或者说一个工坊出来的,总是带着那地方的某些独特的特色。 齐王看她的眼神,不可能对她下杀手,而在场这些人有动机对她下杀手且冲动没有脑子付诸实践,更加上能够用上齐王名下的东西,除了一个人之外,谢谨画不做他想。 那就是永安公主。 齐王和永安公主母女可还是结盟的关系。 她不后悔和永安公主争锋,却后悔害秦铮代自己受了过。 秦铮身上的伤口已经简单的包扎了起来,看谢谨画气成了这个样子,心情意外的好。 伸手从对方手中取下了弩箭:“不用姐姐动手,这东西我会让那罪魁祸首亲自尝尝滋味儿的。” 谢谨画不是善茬,秦铮更不是什么好人,对他来说,生命中的人分为三种人。 有用的,无用的,还有谢谨画。 永安公主想要对谢谨画下杀手,他自然也不想放过永安公主了。 少年望着身后那一片深深的密林,眉眼间一片冷然。 他方才不止洒下了一些毒刺毒荆棘,而且还放了一些引兽粉,若是背后的人不追上来还好,若是追上来,那就省了他的功夫了。 谢谨画丝毫不知道少年心底凶残的想法,只是看了一眼少年肩膀上的绷带还有渗出的点点血迹:“别逞强。” 报仇的事情不着急,秦铮的安全要紧。 “你现在受伤了,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吧。” 谢谨画和秦铮方才一阵策马,早就离了约定的十里远了,两个人一个还受着伤,这个地方实在不好再多留了。 秦铮看了谢谨画一眼,嗯了一声,没有坚持。 永安公主既然想要袭杀谢谨画,这里便太不安全,他想要谢谨画得到第一,前提是谢谨画不会遇到危险。 心底自觉还是自己能力太低,否则的话哪里需要躲避,少年暗自下定决心,回去要更加努力的习练武艺,更要成为有权势的人,永安公主能够伤到他,敢袭杀谢谨画,为的不是她自己的本事,是她的身份带来的权势。 从前以为将武艺练到最好便足够了,今日方知,权势有时候比武艺还要重要。 少年的眼中,野心的火焰不断的蒸腾,比往日要更加的强烈。 谢谨画背对着秦铮,没有看到少年眼底的烈焰,她听到少年正面的回应,松了心,小心的扶着秦铮上了马,翻身便直接跨坐到了秦铮后面。 少年的身子一僵,此刻才想起了这码子事情。 只有一匹马了。 逃跑的时候他在她的背后,因为急着躲避袭杀,什么都顾不得,也什么想法都来不及有。 而现在,谢谨画坐在他的背后,少女双臂绕过秦铮的身子执着马缰,脖颈处有轻微的热气拂过,仿佛羽毛轻轻扫过。 隔着薄薄的衣料,更能够感受到背部的温软。 秦铮的脸颊一瞬间变成了红色,且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耳根。 鼻息间有些痒痒的,头顶要冒烟的感觉。 “阿铮。” “阿铮?” 谢谨画疑惑担心的声音将秦铮飘远了的灵魂唤了回来。 少年突然身子僵硬,脖颈耳根全红了,谢谨画眼中全是担忧,就怕那弩箭上万一还带毒怎么办。 秦铮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身子下意识的往前一窜。 他在马上,谢谨画又是将他环住的姿势,那一窜只是窜出了些许,被少女一把抓住了:“别乱动,掉马下面怎么办!” 谢谨画的声音有些严厉。 “刚刚有虫子飞到衣服里去了。” 秦铮迅速的找到了个借口。 谢谨画看了一眼头顶,枝叶繁茂,草叶茂密,有野兽自然也有许多虫子。 “我这里带着驱虫的药物,你别动。” 少年的眼角余光望见少女伸出了一只纤白的手,上面捧着一只胖肚瓷瓶,掀开瓶盖,瓶口倾斜,袖摆飘动间,一点点粉末洒出。 秦铮闻到了一股子有些刺鼻的味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谢谨画将小瓶子收起,递给了秦铮一条帕子:“这个味道是有些刺鼻,受不住就捂住口鼻,等会儿就好。” 那是一块没用过的雪白帕子,秦铮眼尖的注意到帕子左下角有一个画字。 指尖悄悄在上面摩挲,哪里舍得捂住自己的口鼻,只是攥紧了那帕子,不打算还给谢谨画了。 谢谨画没有注意到秦铮的动静,因为前面突然传来了喊叫声。 “救命!快来人,救命呀!” “呜呜,我不想死,来人呀!” 男男女女的声音混杂成一片,伴随着隐隐的野兽嘶吼声和人的惨叫声。 谢谨画眉头一皱,心底约莫猜测出了什么。 这里是西南方向,正是水流野兽多的地方,八成是不知道哪个天高地厚的惹了什么猛兽了。 她望了受伤的秦铮一眼,手中的缰绳动了动。 “你在这边等着,我去看看。” 谢谨画到底做不到见死不救。 若是有法子的话,还是救一救的好。 “我和你一起去。” 秦铮拉住了谢谨画的手,面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却干净,带着淡淡的粉,若是不看脸颊上那道有些狰狞的疤痕,他此刻便只是一个需要人好好保护的孩子。 “阿铮,听话,你受伤了。” 谢谨画伸手想要将秦铮的手拨开。 “我和你一起去!” 秦铮对着谢谨画少有这么重的口吻说话。 他的眼中全是坚持。 谢谨画不去的话,他才不管那些少爷小姐死活,但是谢谨画若是想去,那他就陪着她。 “救命,救命!” 一个少年跌跌撞撞的从林子中跑了出来,身上血迹斑斑,衣衫凌乱,满面惊恐,在看到谢谨画和秦铮的一刻,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不管不顾的向着两个人冲来。 “更何况,我就算是受伤了,也不是累赘!” 话音落下,秦铮掌心中的匕首猛的甩出。 嗷呜一声兽类的惨哼,却是后头追着前方少年出来的野狼被一匕首穿入了眼眶。 野狼堪堪扑倒在了那个喊着救命的少年背上。 一蓬污血全数洒落在少年的头脸之上。 “啊!” 尖叫一声,那少年眼睛一翻,便要晕倒过去。 在他快要晕倒的一刻,一根银针狠狠的扎在了他的人中之间,又是一声惨哼,就要晕倒的少年又醒了过来。 “不想死就清醒着点儿!” 谢谨画从对方的人中拔出银针,手中的弓弦绷紧,一步步向着少年跑出来的方向走去。 “别,别进去,里面全是野狼,它们在吃人,都被咬死了,都死了。” “呜呜,别进去,快带我走,你是谢家二小姐,我认得你,我是镇南侯的嫡子,你救下我,要什么都成,快带我走。” 那少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就要去抓谢谨画的胳膊。 离得近了,认出了谢谨画之后,想到对方方才在猎场上与永安公主比试时候的不俗箭法,这少年更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忙不迭的想要靠近谢谨画。 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那位镇南侯嫡子的手腕,宛若铁钳子一般,让他连动弹一下都不成。 秦铮带着伤疤的脸正对着那少年,加上秦铮那双阴郁的眸子,少年心底发凉,一时间居然不敢动弹。 “是个男人就别这么懦弱。” 对这位镇南侯嫡子,秦铮丝毫不客气。 “可,可我还不是男人,我还小,里面好多狼,都是死人,谁都打不过的......” 镇南侯的嫡子懦懦的想要解释,他的身子又开始颤抖了,眼珠子不断的转动,定定的望向谢谨画身侧的马儿,想要骑着离开。 “你身上全是血腥味,如果单独逃走,被追上的话必死无疑。” “就算是有马也不成。” 谢谨画一眼看穿对方的小心思,直接将镇南侯嫡子的打算给打碎。 她从马身上包裹中掏出一支火折子,打起火,递给那镇南侯嫡子:“要么便一起活下去,要么,便单独跑开,正好引走几只狼,拿着。” 谢谨画最后两个字让那镇南侯世子身子一震,迅速的接过少女手中燃烧的火折子。 “不用你进去和野兽拼命,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要你做,找一堆干柴草叶,点燃,烟气越大越好,如果附近有人正好看到过来,那是我们所有人运气好。” 丢下这句话之后,谢谨画又从怀中掏出响箭,向着天空一甩,在那尖利的声音之后,和秦铮一起向着林子走去。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眼前所见,让谢谨画面色还是变的沉郁凝重。 冲鼻的血腥味,四散呼喊逃命的少爷公子,疲于保护的侍卫,还有周围那群趁着混乱不时拖走一个人的野狼。 这也是一场狩猎,只是狩猎的猎物变成了人。 那些侍卫不是无能,能够选在高门公子小姐身边的总不是废物,若是单独遇到了狼群,就算不能够稳胜,也不会被困死。 只是他们要保护的公子小姐不是训练有素见惯生死的侍卫,在狼群的虎视眈眈下,那些个少男少女完全慌了神,一味的乱跑,反而是让那些侍卫一个个的无法形成有效的防护圈,给了狼群可趁之机。 地上尽是马尸,有几具被啃噬的已经肢体不全,狼群很有战术,先咬死了马,剩下的人带着一群累赘少爷小姐,两条腿无论如何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不能跑,只能战。 只是一眼,谢谨画和秦铮便看出了场上的关键。 最强的战力是那些被分散的护卫,想要将护卫聚齐,便要先将那些小姐少爷重新聚拢,只是有狼群在外围虎视眈眈,那些已经跑散了的少爷小姐若是要再跑到一起,需要时间更需要时机。 无论是时间还是时机,都不是会白白送上门来的。 “姐姐,我去对付头狼。” 秦铮的眼睛望着那站在最中心位置被好几只狼护卫着的毛色漆黑的巨狼,反手握住了那把刚刚从林子外的狼尸上拔出的匕首。 遇到狼群,一味的逃跑惨叫避开都是无用的,最有效的法子便是迎头而上。 尤其是头狼,头狼是狼群的灵魂。 正因为如此,也是最难对付的。 谢谨画看了秦铮一眼,手握紧了下:“最多拖延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之后,无论是否建功,都退出来!” “阿铮,小心。” 别有事。 秦铮望着谢谨画,微微勾起了唇角,那笑容因为脸上的伤疤有些可怕,可是在她的眼中,却纯粹的让人心颤。 秦铮会冒险,为的都是她。 少年转过了脸,五指握紧匕首,匕首上还染着腥臭的血液,那是狼血。 随着秦铮抬脚,有嗅觉灵敏的野狼已经将狰狞的眸子对准了他,对着他慢慢的呲开了牙齿。 “每一家出一个侍卫将自家的主子都领到我这边,不准一个人再往外乱冲,不听的就打晕,十个人各自点火,形成火圈,最后剩下的人都随我拿起弓箭,分两圈站定,第一圈刀兵保护那些点火的人,第二排持长箭,但有越雷池之狼远之齐射,近之砍杀,我已经发出信号,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会有人前来相救的。” 在秦铮一跃向着头狼眼睛刺去,而那些周围守着的巨浪呼啸回转的一刻,谢谨画也冲入了林子中央,一箭射入一个正欲撕咬身下人的野狼侧颈位置,在野狼砰然倒地的一刻,将对方身下被吓傻了的少女一把拉住,一边大喊出声。 谢谨画的声音格外的清亮,穿透了充斥着呻吟惨叫的密林,人在慌乱的时候都有一种下意识的从众心理还有趋强心理。 谢谨画出场便一箭射死了一匹狼,救了一个人,加上她的声音清亮,话语条理分明满含着镇定,下意识的,便有第一个人跑到了她的身边。 “是谢家二小姐,她的骑射方才大出风头的。” “我们有救了。” “只要等到有人来救我们就好了。” 有第一个站在谢谨画身边的便有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 那些个侍卫眼睛都是一亮。 对这几个遇到狼群随便乱跑根本无法保护的小祖宗,他们是真的无奈了,还以为今天要随着一起丧命呢。 一个个侍卫或者护卫或者顺手夹起自己身侧的主子往谢谨画的位置集中过去。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只要还活着的人,就都被聚集到了一起。 那边被秦铮吸引住的狼群也发现了这边的变动,呼啸一声,便要向着这边进攻。 “射!” 谢谨画一声令下,还没有排好队形却手中有弓箭的几个侍卫下意识的拉弓射箭,几头狼躲避不及,有好几头中箭,却没有死亡,怒吼着向着这边逼近。 距离太近,长弓无用,獠牙近在咫尺,仿佛能够闻到那些狼嘴中的腥臭味道。 “啊啊啊,我不想死!” “齐善,快救我!我要马上离开这里!” 刚刚自愿或者强制聚拢在谢谨画身侧的那些少爷小姐又开始骚乱了起来,其中一个直接崩溃的大叫出声,伸手便去抓身前自家的侍卫让他赶快护着自己离开。 “啪!”的一声,谢谨画直接一巴掌摔在了那人的脸上:“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所有的马都死了,你怎么逃,记住了,没有谁能够单独逃脱。只有正面杀退那些狼才能够活命!” 在谢谨画摔了身边大喊大叫的少年一个巴掌的时候,一蓬火焰灼烧而起,同时间那些初步排好队形的侍卫已经挥舞起了手中的刀剑。 因为谢谨画的一个巴掌,纷乱的少年少女们一时间呆愣了下,只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些解放出战斗力的侍卫已经是各显身手,一蓬蓬狼血分撒,本来便斑驳的草地被血色所覆盖。 谢谨画根本顾不得自己这边下面情势了,对着那还身陷狼群中的少年大喊一声:“阿铮,过来!” 狼王躲过了秦铮对着自己眼睛的一击,却被少年断了尾巴。 此刻秦铮正两腿夹在巨狼的背部,一手按住疯狂反噬转动的狼王,险险的没有掉下去,却也是勉力支撑,一手匕首挥舞,抵挡住一次次其他狼爪击杀。 险象环生,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 在听到谢谨画声音的一刻,秦铮心底一松,手上却是越发的紧,匕首挥舞的更密,手掌在狼王的背部狠狠的一拍,借势便要从狼群中脱身。 只是秦铮没有看到,在他的身子纵起的一刻,他的身后一只狼悄然的潜伏了过去,对着少年的头颈位置狠狠的咬去,半边身子腾空,其势汹汹。 那一刻,谢谨画的呼吸都要停止。 她手中的弓箭猛的弯起,弓弦颤动,一道利箭向着秦铮飞去。 那利箭恍惚间像是直奔少年面门而去。 谢谨画身侧的几个少女都是啊的一声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即便身在半空,不能够改变方向,那长箭是正面而来,秦铮能够轻易用手中的匕首将长箭打落。 可是秦铮的手紧了紧,却是其势不变,恍惚像是迎着长箭锋芒一般,直直向前。 长箭紧贴着秦铮的耳侧划过,少年的发丝飞散,颊边一点血痕,“扑哧!”一声,身后有长箭入肉的声音。 而秦铮,已经再一次借力一点身前攻击自己的野狼头部,飞出了狼群。 谢谨画和秦铮这一起一落一箭一杀之间,没有任何的提前商量,却仿佛早有默契在其中,配合的天衣无缝,兔起鹘落间的刺激,让一众被保护在侍卫圈子中的少年少女忍不住的惊叹。 便连那些自诩见多识广的侍卫也忍不住对着纵身入阵的少年叹服。 他的身手不输给任何人,可是最让人叹为观止的却是秦铮对谢谨画的信任。 方才谢谨画的那一箭,为了解少年之危,却是什么提示都没有,直接便对着少年的头脸位置射去。 将心比心,这些侍卫虽然为了保护自家的公子小姐也是拼了命,但是他们自诩如果自家的公子小姐如同谢谨画这般突然出箭,是绝对不会就那么不躲不避不挡的。 方才的危险看似简单一箭破之,若是秦铮对谢谨画有丝毫的不信任,秦铮就回不来了。 “可惜没有杀了头狼......” 秦铮握住自己手中的匕首,面上有些阴郁。 “你帮我争取的时间吸引的危险,比杀了一只头狼更大!” 若不是现在情势还危及,谢谨画真恨不得马上摸摸秦铮的脑袋,好好安慰他一下,还有少年身上的伤,看着那般的碍眼。 只有考虑到秦铮身上的伤也许能够为他得来皇帝的嘉奖,身侧这些少爷小姐们的感激或者另眼看待,谢谨画心底的火焰才能够稍微平息。 “你先包扎伤口,我这边还能够顶住。” 谢谨画一推秦铮,将他推入了中心安全的位置。 方才是不得已让秦铮深入狼群,现在有机会自然是要让他到安全的地方了。 “嘿,你刚刚真厉害,你怎么练的?” “我是文昌伯的次子,若是你以后想要脱籍在军中发展,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 就像是谢谨画想的一般,即便秦铮现在顶着的身份是谢家的奴仆,可是在这些险死还生还身处险境的少爷小姐眼中,他方才在狼群中的表现让他们不由得重视。 谢谨画唇角的笑一晃而过,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今日就算不是猎场第一,该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 烈火围成的火圈之外,一只只巨狼不断徘徊嘶吼,想要越过这道乍然升起的临时屏障。 那些狼用仇恨的眼光望着火圈中的人,有狼从侧翼顶着火焰跃入。 下一刻,侍卫们刀兵齐上,将那巨狼分尸。 一切已经在向着好的方向转移。 不断的有人受伤,只是一旦受伤便被迅速的掩入后方包扎上药,侍卫们轮换着与狼群对峙,居然再也没有人死亡。 反而是狼群,在死了不少头之后,渐渐的有了退却的意思。 密林中,永安公主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咬牙看着谢谨画那在灼灼烈焰与慢慢血色中显得越发凛冽风华的容貌。 “都是些废物......” 她已经来了这里有一段时间了,谢谨画让镇南侯府嫡子放出的烟火将永安公主吸引来了。 而她在发现受困的人中有谢谨画的一刻,不加迟疑的让人将镇南侯府嫡子带走,然后将烟火熄灭,等在了这里。 “公主,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身侧的侍卫掩去对永安公主的一点厌恶,对着她低声道。 “你说的对,现在还来得及。” 永安公主眼眸微微眯起,从马脖子上取出了弩箭,对准了火圈中的谢谨画。 第四十六章 自食恶果 被狼群围着的众家公子小姐都是有身份的,这个时候救了他们能够得到的东西就太多了,永安公主适逢其会,正是得了个好机会。 只是相救的前提是先将谢谨画除去。 永安公主扣动了弩箭机括。 她身后那个承了谢谨画的情的侍卫在永安公主弩箭出手的一刻,手中扣着的石子飞出,正中永安公主飞出的弩箭,弩箭叮当一声坠落在地。 势在必得的一击被乍然破坏,永安公主心底一惊,转身向着身后望去。 那石头击出的方向她看的清楚。 那里一堆侍卫,都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谁若是再出手坏我的事情,我让他好看!” 永安公主暗恨这些个侍卫对自己忠心不够,却也没有心思先找出是哪个坏了事情,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将谢谨画尽快除去。 永安公主想要张开第二箭,只是已经没有了机会。 第一箭的时候,不止她身后的侍卫看着她,还有一个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出现还有动作。 那些侍卫忙着警戒狼群,少爷小姐们紧张的望着外围不断攻击的野狼,没有注意到那边悄然来到的永安公主一行,可是秦铮却是在从狼群中脱身的一刻,便注意到了藏在林子中的永安公主一行人。 永安公主弩箭出手,他也尽数收入眼底。 眸子微微眯起,望着永安公主那不知不觉露出林木的大半身子,秦铮手中满是血迹的匕首一把甩出。 “谁藏在那里!” 那石子正正的擦着永安公主的脸颊掠过,一道血痕划出,匕首深深的钉入她身后的树木之上。 这一下暴喝出招,周围那些本来在注意外围狼群的公子小姐下意识的随着秦铮一匕首的方向望去。 然后,都瞪大了眼睛。 永安公主先还有些愣愣的,在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伸手碰触自己脸颊位置,那里少了一缕发丝,多了一点粘腻腥臭。 望着指尖上的血红。 “啊!我的脸!” 永安公主尖叫了一声。 对女子来说,伤了她的脸便是让她发疯最好的法子。 “该死的奴才,居然敢伤了我的脸,我杀了你!” 再也顾不得掩饰身形,永安公主露出整个身子,握住手中的弩箭,便对着秦铮将方才那蓄势待发要送给谢谨画的一箭射了过去。 秦铮此刻可还身处在那些公子小姐们之间呢。 那一箭还算准,正对着自己胸口而来,少年不动声色的微微错身,便将身后一个人露了出来。 “呜!” 一声惨哼,身后那个倒霉的被永安公主一箭扎入了肩膀。 永安公主愣住,一时间呆在那里,身后的侍卫也被这变故弄的怔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铮眼眸中闪过深色,那人可是他精心挑选的,好像是皇后的侄子呢。 而且那皇后的侄子方才对身边人说谢谨画这般的女子才够味,要让皇后赐婚,秦铮都记在了心里。 不找那人代替这一箭还找谁。 他说过,要永安公主还谢谨画那一箭,对方既然不知悔改,那就别怪他先提前收取一点儿利息了。 “殿下?是公主殿下,殿下您快来救我们!” 有人看到这么一大群人,下意识的面现喜色,向着永安公主挥手。 “闭嘴,你没看出来她早就来了吗,还不知道在那里躲了多久!” 有观察力好的一眼看出永安公主一行人早就到了,若是突然间到的话,这一行人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就到了那么个距离。 永安公主不是什么救星,更可能是杀星:“周怀,你有没有事?” 那点破永安公主八成早就来了的青年人担忧的望向捂住肩膀还在惨哼的少年。 那少年肩膀处钉着羽箭,半天缓不过神儿,听到同伴的声音似乎终于回神,慢慢的张开眼睛,恶狠狠的望着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你是要杀了我们吗?” “皇家公主就能够这般草菅人命吗!” “我父是承恩公,我姑母是皇后娘娘,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够随意伤人,待到回去,我定要和你讨个公道!” “我刚刚只是想要杀了那个奴才!” 永安公主面色有些白,咬牙辩解道:“周怀,伤了你是误会,我一定会补偿你的,你......” 周怀是皇后的侄子,永安公主也不想得罪,急着辩解,便忘记了压低声音。 “公主小心!” 身后的侍卫一声喊,一鞭子狠狠的抽在永安公主的马身上。 马儿嘶鸣一声,带着永安公主连着蹦出了一大步,差点儿将她颠倒在地。 “你做什么......” 永安公主怒斥一声,却只见得身后那出声的侍卫被不知道何时潜伏过来的青狼一爪子狠狠的从前胸划过。 血液飞溅。 那侍卫惨白了整张脸,一个闪身躲开了第二击:“保护公主!” 一边喊着,一边咬牙伸手便要拉住永安公主的马缰绳,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你别碰我!” 永安公主被对方胸口的鲜血淋漓惊到,一把挥开了对方的手,用力过大,那侍卫一个身形不稳直接坠落在地,被青狼狠狠扑倒。 “赵安!” 有侍卫想要去救那个侍卫,可是已经不及,掉落在地的侍卫直接被青狼一口咬断了咽喉。 血肉模糊,惨烈至极。 那青狼咬住死去侍卫的尸体便要回到狼群中,下一刻,一把长刀向着它的脑袋砍去,青狼怒吼着丢下尸体,腰身一拧,躲开了一刀,前爪一舞,向着对方攻去。 另外一个侍卫嘶吼着也向狼群砍去。 鲜血引来了那些久久攻不入火圈的狼群的注意,一只只野狼将脑袋转向了永安公主一边。 永安公主面上满是害怕,声音中带着刺耳的尖利,拽着马缰绳慢慢的往后退:“你们这些废物,还管什么尸体,还不快保护本公主,本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那一瞬间,永安公主身边剩下的侍卫眼底都现出了怒意。 狼群动了,当捕猎的猛兽出手的一刻,是最快的,一道道深色的影子向着各自盯准的猎物扑去,永安公主身侧的侍卫下意识的便要将永安公主围在中间。 可是永安公主面对着那些口齿间沾染着血丝腥臭的野狼,却是失却了所有的冷静,在一只野狼离着她很近很近的一刻,她的反应不是拿出弩箭御敌,而是伸手去推自己身前的另外一个侍卫。 那侍卫没有想到自己保护的主子这般狠毒,根本没有防备身后,他的眼底一时间全是惨然,眼看着也要步第一个侍卫的后尘。 一道利箭闪电般从背后扎入了巨狼脖颈位置。 那被永安公主推了一下的侍卫险险从巨狼爪子下脱身,身前的衣服被划破了一道大大的口子,血痕浮现,却比肠穿肚烂要好的太多。 “都进火圈,大家一起御敌!” 是谢谨画出的手,那一刻,不论是谁,都有些愕然。 永安公主对她一次次针对,她却出手救她的人...... 一道道利箭从谢谨画身侧那些侍卫手中射出,骚扰着那些攻击的巨狼,同样身为侍卫,他们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永安公主的侍卫死,大家都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罢了。 能够帮的,也就这么多了。 “大家都过去!” “先护着我走!” 侍卫头领的声音和永安公主的声音同时响起。 永安公主已经被巨狼吓破了胆子,看着别人厮杀和自己身处其间是完全的两回事。就算那火圈中的公子小姐身家不凡,那也不值得她丧命:“我们这些人不起什么作用,我们回去搬救兵。” 她勉强给自己找了个临阵脱逃的借口。 侍卫头领猛的抬头,眼中再也不掩饰厌恶与愤恨:“公主若是想现在走,那就自己走!我们兄弟便不奉陪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是公主,我出了事情,小心父皇诛你们九族!” 回答永安公主的是侍卫们跟着统领边战边往谢谨画那边退去的身影。 永安公主面色剧变,手指痉挛一般的抽动着,咬牙挥打了自己身下马儿一下,跟上了那几个侍卫的身影。 她一个人根本就走不了。 和谢谨画一般,都是些该死的奴才! 永安公主眼底满是恨意。 离着火圈越来越近,永安公主这边每一个人面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点轻松。 除了火圈中被永安公主误伤的周怀还有其他几个对她抱持最大恶意揣测的公子小姐。 “等会儿都离我们的公主殿下远点儿,免得被误伤。” 毕竟是公主,谁都不敢说出不让她进入圈子的话,只是该讽刺的照讽刺不误。 身边的侍卫一起围着火圈御敌去了,永安公主望向周怀身边的青年:“陈岩,饭可以乱吃,话别随便乱说,我刚刚只是想要收拾那个差点儿毁了我容貌的贱奴!” 永安公主也知道自己理亏,却忍不下那口气。 “呵。” 对她的所谓解释,周怀和他身边的人只是呵了一声,这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呵,比任何的讽刺都要让人脸红尴尬。 秦铮已经从一个受伤较重的侍卫手中借了一把长刀,跑到外围一起杀狼去了。 就算秦铮的身份再如何,此刻他的所为比永安公主让人有好感的一百倍。 永安公主咬紧了牙关,再也不出声,只是告诉自己回头再收拾这几个人。 别以为她不太受宠就没有法子对付他们,齐王兄会帮她的。 “谢家的二小姐真是厉害。” “是呀,这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呢,比起那些射所谓活靶子的,真的是高明太多。” “可不是,那些狼已经少了大半,幸亏有她,要不然我们今天指望着有人来救我们,根本就活不下去了。” “回头我一定要和我爹好好说说,一定要重重的感激谢小姐。” “谢二小姐不只好看,人也这么厉害,也不知道谁家公子能够配的上她。” “谢姐姐也不知道怎么练的,如果我有她这么厉害就好了。” “你们注意没有,那些狼看着已经有了退意,多亏谢家姐姐。” 永安公主不说话了,那些少爷小姐也懒得搭理她,方才她对自己侍卫连续两次伸手的动作,在场的都看的清楚,这样子的女人,就算是受宠的公主,也不值得结交。 反而是谢谨画,一个个不论男女,眼底都是崇敬感激。 过了今日,谢谨画在京城中的风头定然更盛,所有人更是要将她和谢谨画对比,将她比到泥地里去了。 今日种种已经失策到这般地步,她已经丢足了人,若是就这么看着谢谨画风风光光的回去,再得到父皇的奖赏...... 心底有一处暗影不断的扩大,鬼使神差的,永安公主慢慢的向着谢谨画的背后挪动。 望着谢谨画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身前狼群上,狼群逼的太近,弓箭已经没了用处,所有人现在都是和狼群短兵相接,两个侍卫围攻着一匹黑狼,谢谨画手中拿着匕首不时的抽冷子一下,配合的居然很默契。 眼看着那巨狼就要被三人合力收拾了,眼睛中狠毒闪过,永安公主猛的脚下一绊,尖叫着做出失足的样子,一把向着谢谨画背后狠狠的撞去。 那一下子若是撞实在了,谢谨画必然要扑出火圈外的,外面正好有巨狼还在向着这边攻击。 不被火焰灼烧容颜,也要死在巨狼之口,永安公主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就在此时。 “小心!” 秦铮一把重重的拽住了谢谨画的胳膊,向着旁边一扯,全力扑出去的永安公主眼睛瞪大,往前眼前的熊熊火焰和外围流着涎水的巨狼,惊恐的想要收回身子。 只是好容易等到了一个最合适时机的秦铮,如何会让她再回头,一手拉着谢谨画,一手中的银针弹指击出。 永安公主只觉得脚踝一处一阵剧烈的痛楚,勉强收回的身子再也无法稳住,跌撞了出去。 重重的撞出了火焰圈子,撞到了巨狼的身子上。 那巨大的冲力让巨狼的身子都是一个晃动。 永安公主掉落在地,全身都疼的厉害,忍不住呻吟出声。 巨狼呜的一声,似乎被撞懵了,一时间没有动弹。 它的脑袋低垂,望着身下的女人,慢慢的反应了过来,张大了嘴巴。 腥臭的涎水滴落在脸颊,跌的失神的永安公主睁开的眼睛,然后,她的瞳孔不断的扩大,望着那真真的近在咫尺的狼口。 “啊!” 惨烈到极致的叫声响起,一蓬血花在永安公主的脸颊上绽放。 几把刀将那黑狼分尸,可是已经迟了。 当皇帝收到消息说永安公主和一行十几个公子小姐一起遭遇巨狼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 狼群被杀退,劫后余生的人们以谢谨画为首,带着不少的伤者还有残缺的尸体出现在了皇帝和陪驾的官员王爷们面前,一行近百人,侍卫死伤惨重,只余下四五十个,几位公子小姐倒是只有一两个丢了性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其中永安公主,直接毁了容貌。 巨狼啃去了她脸上的一大块皮肉。 第四十七章 堪为京城贵女表率 待到看到一行人的惨状,即便是皇帝,也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十几个贵族高官家的子女,更有几个是家中一根独苗,若是真的全部死在猎场,就算是皇帝,也要头疼一阵的。 “速召御医,命令为所有受伤的人认真诊治,不论什么药,都尽数可以使用。” 皇帝直接下命令道。 那些个侍卫能够护住在场剩余的人,也是足够尽忠职守了,皇帝自然不会亏待,所有人都知晓,这些幸存的侍卫,只要不是太蠢,日后总会有好些的出路的。 不过也没有人会嫉妒,那些侍卫能够活下来,确实不易,看那死伤人数就知晓了。 “谢家姑娘,听说这次幸亏有你及时出现将所有人力集中起来对付狼群,更是一人独杀数条巨狼,你今日立了大功,且说说要朕如何赏赐你?” 那些伤势重的都被带下去包扎救治了,永安公主也在其中。 皇帝却没有过去垂询,反而是召见了谢谨画。 开口便直接提起赏赐。 不少小姐公子都有些欣羡的看着谢谨画,却是没有了嫉妒。 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方才发生在密林中的一切,不止皇帝知晓,在场的人也都知晓了。 谢谨画得到皇帝垂询,是应得的。 也是别人想求也求不得的机缘,与那些侍卫一般,是拿命换回来的荣耀。 谢谨画躬身行礼:“启禀陛下,小女不敢居功,是所有人齐心协力,更有陛下龙威庇护,才让我们侥幸得生。” 明明说着陛下龙威庇护这样有拍马嫌疑的话,却没有给人轻佻的感觉,反而是认真至极。 “朕有眼睛看,有耳朵听,你是否有功,朕自己会做出判断,朕说你有功,你便有功!既然有功,自然要赏,若是有过不罚,有功不赏,日后如何有人服膺。” 皇帝的话语有些重了。 似乎是为了谢谨画的谦虚之辞。 皇帝旁边的人忍不住看了一眼谢谨画,谢尚书皱起了眉头,眼中有些焦虑。 若是让皇帝动怒,那好事转瞬便会变成坏事。 一边草草包扎了伤口的秦铮刚刚过来便看到这样一幕,眼中全是担心,忍不住上前一步。 谢谨画一打眼看到秦铮的身影,赶忙对着他悄悄使了个眼色。 让他稍安勿躁。 秦铮被谢谨画一个眼神顿住了脚步,谢谨画已经对着皇帝深深一礼:”若是陛下真的想要赏赐的话,请您将要给予臣女的奖赏给予所有侍卫,不论是生者,还是死者,没有他们的拼死相护,不论小女有多少部署,多大胆量,都是枉然,给予他们足够的奖赏,才是真正的论功行赏。“ 谢谨画的态度不卑不亢,没有被皇帝垂询的激动,也没有后怕,只是那份劫后余生仍然镇静的沉稳态度,还有为侍卫们坦然请赏的行为,已经足够让人侧目了。 其他在场的侍卫望着谢谨画的神情,已经是多有善意了。 就算他们不是密林幸存的侍卫,将心比心,若是自己也尽力保护自家主子,差点儿丢了性命,却遇到谢谨画这般不居功反而为其请功的,起码不会有恶感的。 “你真的是如此想的?” 皇帝面色蓦然间缓和了下来,面上甚至带了些笑意。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谢谨画的回答是真的让皇帝满意了。 “不敢欺瞒陛下。” 谢谨画如此道。 她确实想要让秦铮在皇帝的面前露脸,可是主动讨赏和让皇帝自己发现是完全的两码子事情。 只要皇帝不会忽视每一个侍卫的表现,那么便必然要细细垂询,自然会发现秦铮的。 要知道,秦铮最初为了替所有人争取时间可是在狼群中与头狼对峙许久。 忽略了谁,也不会忽略秦铮的。 “谢卿家确实教导了一个好女儿。” 皇帝不知道谢谨画心中的盘算,听着谢谨画的回答,转头对着谢尚书叹道。 最开始见到谢谨画的时候,他也遮阳赞叹过对方,只是此刻更加多了几分真心。 “谢谨画才貌双全,弓马娴熟,心地纯善,救得众多人命,有仁义之心,当为京城众闺秀表率,赐其金丝弓一副,大宛良马一匹,宝石头面一副......” 皇帝给予了谢谨画不少的封赏,可是让所有人最艳羡的,却是那句当为京城众闺秀表率。 只是这句话,从此以后,谢谨画乃至于谢家,在京城中更多了几分分量,更遑论谢谨画救下的那些公子少爷小姐,也是潜在的人脉。 齐王和谢谨瑶不知道何时一起结伴回来了,两个人自然听说了一行人遇狼,然后谢谨画的出色表现。 此刻又有皇帝丰厚的赏赐。 齐王望着谢谨画的眼神更加灼热了。 就是这般的女子,只有这般的女子才是真正能够帮助他的,不止有貌,更是有能力,有胆量。 若是此刻谢谨画是自己的女人,那她取得多大的功劳,都会被算在自己身上的。 齐王一边对谢谨画心思更重,一边却是有些懊悔,上一次在齐王府没有用心,结果被谢谨画脱身,那次他但凡思绪再慎密一些,现在一切都会不同了。 谢谨瑶看一眼惹得全场包括皇帝王爷在内所有人视线的谢谨画,又看了一眼眼中只有谢谨画再无其他的齐王,只觉得心头泛着火泛着疼。 方才在林子中她对齐王多有亲近,齐王也表现的不拒绝,她以为自己有机会的,可是结果谢谨画一出现,她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她的陪衬。 这不公平。 谢谨瑶的手指不断的扣紧着,眼底全是恶毒。 她忍不住望向谢尚书,对方不是和黄氏说的要将谢谨画送给皇帝吗? 现在不是正合适的机会吗? 谢尚书接收到谢谨瑶的目光,皱了皱眉头,他自然知晓谢谨瑶期待些什么。 谢谨瑶对谢谨画的敌意现在根本就不加掩饰,只是原来的打算,现在却不一定要用了,想到方才谢谨画救下的众多公子小姐,想到皇帝对她京城众闺秀表率的评价,谢尚书招来身侧的贴身侍从,耳语了几句。 皇帝说了给谢谨画的赏赐之后,回宫之后自然有人将东西送入尚书府。 转首望向谢谨画:“你且和朕仔细说说方才如何有勇气和那些巨狼搏斗?” 态度更加亲近了一些。 谢谨画抬首:“方才臣女和身边的人正好经过那里,遇到了镇南侯嫡子求救,近前一看才发现有巨狼围攻,有人性命危机,怎能够不救,可惜小女除了几手简单拳脚和箭术之外,没有其他的本事,不敢贸然过去,却是让身边的人去攻击头狼,引得狼群注意力,才有机会过去将人聚拢......” 谢谨画就算有把握皇帝忽略不了秦铮,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提前在皇帝面前再提一提,加重印象。 “哦?与头狼搏斗?” 皇帝的眼睛中有些兴趣闪过:“你这身边侍从倒是身手勇气俱佳,且让他过来,朕看看是何等样人......” 谢谨画心底一喜,正要招呼在不远处的秦铮上前。 “陛下,陛下,公主殿下醒了,但是一直不愿意接受治疗,情绪很是激动,我们不敢硬来,陛下您是否要去看看。” 有太医突然冲到了皇帝的面前,急声禀报道。 皇帝皱了皱眉,永安公主的表现就和谢谨画的表现一般,大致都传入了皇帝的耳朵中。 只是与谢谨画让人赞赏的表现不同,永安公主的那些表现,让他这个做父皇的听到了都觉得面上无光。 不怕蠢的,就怕蠢的将自己的心思全部暴露,不加遮掩的。 只是再对永安公主存了不满,那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皇帝抬脚跟着太医向着永安公主那边过去。 谢谨画低垂的眉眼中带着遗憾与一丝冰冷。 她现在对永安公主,可真是忍不住的厌恶到了极点。 不过想到永安公主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谢谨画心底就是一阵快意。 她这个人恩怨分明,对秦铮有多在意,对伤了秦铮的永安公主就有多厌恶。 更何况前世永安公主这个齐王的好妹子和她之间的气氛可不怎么友好。 “阿铮,我们也赶快去找太医吧,你身上的伤口也没有好好处理。” 心底遗憾了一瞬之后,谢谨画将其抛诸脑后,转头扶住少年,对着秦铮轻声道。 人多眼杂,但是此刻没有人对谢谨画扶住秦铮再多说些什么了。 毕竟皇帝刚刚夸赞过她。 时效性再短,也不会这么短的。 谢谨画和秦铮走远了。 “姐夫,二姐就真的那么好吗?她去救那些人,也只是为了得到那些人的感激,她根本不是真心的......” 谢谨瑶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对上了齐王冷淡厌恶的眼神。 “瑶儿,有些事情若是不明白便多看看。” 比起谢谨画的格局,谢谨瑶真的是多有不如。 齐王方才在林子中因为谢谨瑶的刻意亲近对她起了的几分心思因为对方的话语歇住了。 谢谨瑶有狠毒却无能够与之匹配的智慧。 这般的女子玩玩可以,却不适合娶回去。 齐王从谢谨瑶的身侧走开,向着谢谨画那边追了过去。 “画儿,画儿。” 谢谨画想要当齐王的叫喊声不存在,可惜某人实在是太厚脸皮,快走了好几步冲到了谢谨画的身边:“我那边有好药,还带着府中的医者,御医大多集中到永安那边了,其他的也都一个人照料着好几个伤者,短时间顾不过来,不如到我那边去吧。” 齐王对被谢谨画扶着的秦铮端详了一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 丝毫没有一般人见到秦铮时候的鄙夷与高高在上。 他想要在一个人面前表现的时候,总是格外的会演。 谢谨画望了一眼周围,还真的没有一个御医空出来。 “我无事。” 秦铮一手按住了谢谨画的手,望着齐王,眼眸阴郁。 齐王皱了皱眉:“你保护了画儿,对本王来说便也是恩人,你若是逞强的话,只是让画儿难做。” 对秦铮这个本来看不入眼中的少年侍从,齐王到底注意到了,因为谢谨画先前对他的维护,更因为方才谢谨画在皇帝面前为他说话。 齐王多么想要谢谨画方才在皇帝面前是为自己说话。 “谢家也带了医者,不劳烦殿下了。” 谢谨画紧了紧秦铮的手,对着齐王笑着抛下了这句话,拉着秦铮转头就走。 猎场这边因为是皇家狩猎之地,有专门的房间,谢谨画拉着秦铮刚刚找到谢家的地方,迎面就有一个婆子低着头匆匆忙忙从里面出来。 谢谨画和她撞了下,那婆子直接撞到在地,腰间的香囊掉落在地,她也没有注意到。 此刻婆子只看到了谢谨画那双仿佛能够透彻一切的眸子。 “二小姐?” 谢谨画清晰感觉到婆子的惊恐。 第四十八章 谁的手沾毒 那婆子喊了谢谨画一声之后,爬起身子就要从谢谨画的身侧走过,那遮遮掩掩的样子,想要让人相信她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都难。 尤其是她方才从谢家的屋子中出来。 秦铮一把攥住了那婆子的手:“你刚刚进去做什么了。” 少年眉眼冷厉,充斥着重重的杀气。 那婆子觉得自己手腕都要断裂了,哆哆嗦嗦的:“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二小姐明鉴,我刚刚只是进去收拾屋子。” “什么都没有做你这么慌张......” 秦铮还要质问对方。 “阿铮。” 谢谨画喊了他一声:“这里是皇家狩猎的围场,想来没有人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事情,让她走吧。” “可是......” 秦铮看到谢谨画的眸子,顿住了声音。 “二小姐明鉴,二小姐明鉴。” 重复着这句话,那婆子低垂着头匆匆的从谢谨画的身侧跑走,像是什么有什么野兽在追一般。 “姐姐。” 秦铮不解的望着谢谨画。 “就算有什么,也不会找这般容易让人看出来的。” 谢谨画俯身,用身上一块普通的没有什么记号的娟帕包着将地上的香囊拿起,凑近鼻端闻了一下。 很普通的香料,甚至有些拙劣,闻着味道便很是刺鼻。 谢谨画会医术,也只是比普通人更明白一些宫廷女子用药的避忌和穴位。 比起那些正经的全面的医者却是有些不如。 此刻她就闻不出来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谨画皱眉思索着,总不可能是真的普通香料。 “里面只是普通的香料,但是外面,好像沾染了一些活血化瘀的粉末。” 秦铮突然出声道,不知道何时他站到了谢谨画的身边。 谢谨画听到秦铮的话语,面色一紧,望了手中被帕子包着的东西,眸色深沉:“那这粉末是不是格外不容易洗掉?或者说短时间内都无法消散?” 秦铮有些讶异的望了谢谨画一眼:“里面有一味十里香,但凡沾手没有十几日洗不干净,平日里闻不到,但是只要配合着一味香料,便能够散发出独特的气味。” “把这香囊找个地方埋了,别让人发现。” 谢谨画用手帕将香囊包裹起来,递给了秦铮,低声道。 她的眼神沉冷,显得有些戾气。 秦铮皱眉:“是有人要害你?” 有的时候,救命药也是能够成为害人药的,就看要怎么用。 “等会儿就知道了。” 谢谨画低垂了眉眼,既然有人出手了,凭白猜测也是无用,最好的法子便是静观其变。 秦铮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刚刚进屋子,就看到了百合和百香正在屋子里整理着东西。 秦铮转眸,没有望见谢谨画,眼底忍不住有了担心:“小姐呢?” 声音有些急,有些冷。 方才才猜测着有人要对付谢谨画,如何不担心。 百合和百香被秦铮面目冷厉的一呵,心底一跳,一时间被她的气势压的居然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秦铮方才手上杀了好几条狼,身上脸上还沾染着血迹,看着更是有些狰狞可怕的味道了。 “我问你们......” 看两个丫头半天不出声,秦铮再上前一步,眉头挑起,声音更冷了几分。 “阿铮。” 谢谨画掀开帘子,手中端着东西走了过来,也解救了快被秦铮突然的气势吓死的百合和百香。 秦铮看到谢谨画好好的,心底松了口气,身上方才还是杀人一般的气势,像是被太阳融化的冰雪一般,迅速的消融无踪,唇角甚至勾起一点很浅很浅的笑意:“姐姐。” 他唇轻启,两个字没有出声,含在了口中。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别让旁人进来。” 谢谨画对着百合和百香吩咐了一声。 两个人方才被秦铮吓了一跳,此刻看着秦铮都不自在的很,百合还故作厉害的瞪了秦铮一眼,警告他不准对小姐有冒犯,百香早就迫不及待往外走了。 “你若是再这么吓她们,小心日后没有人和你亲近。” 谢谨画对着秦铮道了一句。 “我只要亲近姐姐就够了。” 像是一个执拗的男孩儿一般,眼中带着独有的倔强与一丝丝的任性。 “你日后总会遇到对你好的人,若是遇到了,便好好的相处,好好的交往,我希望你身边有其他在意的人。” 若是将她视作最重要的人,视作唯一,那秦铮也许会再次步上前世的后尘。 为了她,将一切抛却,为了她,丢了性命。 秦铮没有出声,有些事情,即便是谢谨画说的,他也不会听。 谢谨画看懂了少年眼底的情绪,暗自叹了口气,罢了,秦铮认定的事情,说再多也没有用。 只希望日后有好心性的能够让秦铮改变此刻的想法。 不说那些了,还有其他的事情,谢谨画唇角微勾,对着少年命令了一声:“把衣服脱了。” 秦铮面上有些不自在,脸颊有些红:“我自己能上药。” 谢谨画直接走到他的身边,将手中的托盘放下:“你背后也能够长上眼睛自己上药?” 被永安公主的弩箭伤到的那一下才是最重的,刚刚又和狼群搏命,方才秦铮转身的动作有些迟钝,谢谨画看在眼里。 她不好告诉皇帝被永安公主袭杀的事情,秦铮肩膀上的伤甚至要避着人,因为有的事情,皇帝会为你做主,有的事情,若是需要取舍的话,为你做主的人通常会变成杀了你的人。 永安公主现在的所作所为被人瞧不起,会被皇帝冷淡。 她对自己侍卫的见死不救,对谢谨画的恶意都可以推脱到紧张无意上,但是将永安公主下杀手的事情当众捅出来,皇帝不论是要保永安公主还是严惩永安公主,谢谨画和秦铮都讨不了好,尤其是秦铮。 这些事情,谢谨画想的清楚,所以方才没说。 只是没有想到秦铮也心中有数,方才御医给他包扎的时候,没有让对方将伤口重新处理,反而是刻意的掩藏了下。 慢慢的解开少年背部的布条,谢谨画看着秦铮肩背位置狰狞的伤口,眼底有些涩。 那是形状不怎么规则的一个血窟窿,周围有些化脓,草药大多凌乱,被血水冲刷开了。 包扎着的时候看着仿佛没有什么,一解开布条,才发现内里的严重。 谢谨画的指尖停顿在秦铮伤口的外围,哑着嗓音:“阿铮,让你受委屈了。” 若是她再强大一些,若是她再有用一些,是不是就能够堂堂正正的在皇帝面前告上永安公主一状? 是不是就不用秦铮受了伤还要掩盖。 秦铮觉得自己背后被谢谨画碰触到的地方有些发痒,对方还拿着应该是帕子的东西小心的蘸水擦拭,少年手指攥紧了才强自忍住不动,被谢谨画这般碰触,就像是伤口附近有一只小虫子在爬动一般,慢慢的从伤口钻入了心中。 听到谢谨画的话语,少年顾不得身体上和心底的痒,急声反驳:“我没有觉得委屈。” 少年转头,望着谢谨画急切的解释:“而且我已经报了仇了,那个女人她那张脸,不可能好的了了。” 谢谨画伸手捂住秦铮的嘴巴:“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 “永安公主一时不慎,自己跌出去的,记住了。” 谢谨画一字一顿,对着秦铮耳提面命。 “好了,转过身子,不准再动!” 谢谨画按住少年的脑袋,将他的脑袋转了过去,背后的伤口周围已经擦拭干净了,她将瓶子中的药粉小心的洒落在秦铮的肩背位置。 “还是瘦了些。” 谢谨画突然道了一声。 瘦削的身材,坚挺的背脊,仿佛是叠起的峰峦一般,少年的身姿虽瘦,却不弱,反而有种独特的力量感蕴含在其中,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每一处骨骼每一份血肉包裹着的都是力量,可是谢谨画看到的,只有他的削瘦。 “真的很瘦吗?” 秦铮的声音有些低,带着点儿沮丧。 谢谨画手指轻轻的在对方的耳朵上弹动了一下:“是真的很瘦,养了这么久才长了这么点儿肉,真是让人挫败。” 谢谨画的力道不重,只是言笑味道的一弹,却让秦铮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一动都动弹不了了。 那耳根子转瞬间如同被渲染了红色染料的红绸一般,热的都要烧起来了。 只是发丝将耳朵遮盖了起来,谢谨画没有看到。 刚刚帮秦铮将衣服披到身上,外面传来百合的声音。 “我们小姐正在里面,外男不好进去,容许我们通报一声。” “什么外男不好进去,里面不是就有一个外男吗?” 谢谨瑶的声音。 真是哪哪都少不了她。 “三小姐!” 百合愤怒的望向谢谨瑶。 “我们是奉皇命搜查所有人的房间,让开!” 百合看一眼边上掩不去眼底热切得意的谢谨瑶,担心的不得了。 谢谨瑶一出现就没有好事。 正在她不知道是否该接着拦的时候,房门被打开,谢谨画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这位大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谢谨画先行了一个礼,然后询问的望向领头的侍卫统领。 因着谢谨画先前在密林的表现,这些侍卫对她都有些好感,听到谢谨画询问,那侍卫头领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永安公主脸上伤势突然加重,疑似被人谋害,我们只是例行搜查,二小姐不必担心。” 谢谨瑶在一边看着他对谢谨画那一副客气样子,咬牙:“姐姐和永安公主发生过争执,这位大人可要仔细搜查。”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谢谨画的手上描。 随时注意着她的谢谨画此刻确定了,那香囊定然与谢谨瑶有关了。 不止因为对谢谨瑶的偏见和她此刻的出现,还因为前世发生过的类似的事情。 前世谢谨画被谢谨瑶陷害要对她腹中孩子不利,用的便是这般相似手段,她偶然得了一个香囊,只是沾了手,上面便沾染了活血化瘀的药物,还有一些轻微的麝香,还没有等到第二日,谢谨瑶就表现出了不好的样子,再然后,齐王搜查所有人,搜查到了她手上沾染着的药物反应。 还真的是老套却有用的手段,若不是吃过一次亏,谢谨画只会注意香囊里面,哪里会想到用帕子包紧了手小心外面。 屋子里搜出了一堆的瓶瓶罐罐和其他的一些可疑的东西,侍卫们只负责搜,至于查探这些东西具体的效用,判断是否和永安公主沾染着的活血化瘀药物相同,便需要太医一一判断了。 谢谨画随着侍卫们到马场中央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有不少人了,一个个太医正在一件件物品判断,不断摇头。 皇帝坐在中央高座上,面色有些难看,永安公主面上中了药,出血量过多,差点儿直接死去,他可以不喜欢永安公主,却不代表他能够容许人谋害永安公主。 眼看着谢谨画屋子里那堆物件都被检查过了,谢谨瑶有些急了,正要上前,被身后的一只手猛的拽住。 一转头对上了谢尚书冷冷的目光。 “爹?” “回去再教训你!” 谢尚书咬着牙根说出这句话,手紧紧的拽着谢谨瑶的手腕,不让她动弹一下。 谢谨瑶觉得手腕痛的厉害,可是更加难受的是心里,慌乱的厉害,谢尚书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怎么可能? 这一次她用的是母亲身边最忠心的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对方无论如何不敢背叛她的。 只是再是不敢相信,谢谨瑶在谢尚书的眼皮子底下,都不敢多动弹一下。 “陛下,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太医中有一个人迟疑着上前。 “永安公主脸上沾染着的药粉是活血化瘀的,大多数的成分与一般药粉一样,分不出什么稀奇,惟独其中一味十里香,不止对活血化瘀有奇效,还有一些其他的奇异之处,那十里香只要沾染了,轻易便去不掉,一般人闻不到气味,可是只要有一味丹桂刺激,便能够散发出独特的气味。” 和秦铮说的一般无二。 谢谨画望了秦铮一眼,两个人的眸子中都带着笑意。 躲开了算计,让那有心人白忙活一场,无论如何都是件高兴的事情。 “你去准备丹桂吧。” 皇帝望了一眼在场所有人,谢谨画那边多看了两眼,闭上眼睛,吩咐了一声。 一个个人将手从丹桂粉中拿出,旁边有御医探查,然后摇头。 轮到谢家的时候,谢谨画先上去了,毕竟那么多人有意无意的看她,想来不少人都将永安公主的事情往她头上联想。 也真是可笑。 她哪里能够接近永安公主,更遑论下毒了。 谢谨瑶瞪大着眼睛望着谢谨画将手按入丹桂粉中,呼吸都忍不住有些急促。 她心中忍不住的激动兴奋,只要查出来了,只要众目睽睽下确定谢谨画陷害公主,她就一定要死! 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好的! 就算谢谨画今日前头表现的再风光,也是白搭。 谢谨画的手拿了出来,旁边有太医马上上前查看,然后,在谢谨瑶激动的眼神中,慢慢的摇头。 谢谨画将手擦拭干净,转首望向那边面色难看至极的谢谨瑶,微微勾起了唇,露出了一个极其好看的笑。 轮到谢谨瑶了,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将手放入了丹桂粉中,左手突然有些轻微的刺痛。 谢谨瑶的身子僵住了。 “谢小姐,请您将手伸出。” 旁边的太医提醒了一声。 谢谨瑶的手握成了拳,她的心紧缩成一团,几乎不能够呼吸。 谢尚书眼底慢慢的浮现了焦虑气氛恨铁不成钢。 谢谨瑶的这个反应,对知晓她做了什么的谢尚书来说,就像是明晃晃的昭告,她的手上沾染了永安公主中的药粉。 “谢小姐,请您伸手!” 旁边太医的声音有了些严厉。 谢谨瑶伸出了手,忍不住的颤抖。 太医深吸了口气,慢慢的点了点头。 第四十九章 被自己蠢死的 “陛下,臣女冤枉,臣女方才去公主殿下那里探望过,也许是那个时候沾染上的药物,臣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陛下明鉴。” 谢谨瑶的声音忍不住的颤抖。 再是心有谋算,狠毒冷心,谢谨瑶现在也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儿,她擅长的是宅院中女人之间的斗争手段,当面对着皇帝威严压迫的眼神的时候,却是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来人。” 皇帝喊了一声。 谢谨瑶面色惨白的像是死人一般,猛的转头望向人群一角:“姐夫,姐夫你帮我作证,你方才是和我一起去看望公主殿下的,出来之后我们一起的,姐夫......” 齐王垂低了眸子,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边神色不定的谢尚书一眼,慢慢的走出来:“父皇,儿臣方才确实和瑶儿一起去的永安房中,出来后也同行了一路。” 至于那一路之后,却是与他无干了。 谢谨瑶没有听出齐王的潜台词,听到齐王出来为自己作证,面上瞬间添了激动喜悦:“陛下,陛下您听到了吗?臣女刚刚确实是一直与齐王姐夫在一起的,臣女真的是冤枉的。” 齐王心底泛着怒,为了谢谨瑶口口声声牵扯到他。 永安的事情现在是谁牵扯上谁倒霉,谢谨瑶不管是被人陷害还是罪魁祸首,现在都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了,把自己牵扯上,只是让自己也跟着受人怀疑。 皇帝望了那边一站一跪的齐王和谢谨瑶一眼:“谢卿家。” “老臣在。” 谢尚书低垂着脑袋上前行礼,面上满是不安。 “你有何看法?” 谢谨瑶眼巴巴的望着谢尚书,期望着他帮自己说说话。 谢尚书砰然跪下:“陛下,臣是何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女是否真的做下伤害公主殿下的事情,若是小女真的这般大逆不道,臣请陛下,让臣亲自处置了小女,以正门风!” 谢谨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向自己的父亲。 “爹......” 谢尚书不看她一眼。 “谢卿家果然是秉公之人,朕相信你的教导,你家二女那般德行,三女总不会太差,只是她确实有嫌疑,来人,将谢家三娘带下去,好好查问。” “若是证明你家三娘无辜,朕会放其归家。” 皇帝的话仿佛还有转圜的余地,实际上,谢谨瑶今日只要被作为谋害公主的嫌疑人带下去审问,就算后面再证明无辜被放出来,那她的名声未来就全都毁了。 谢尚书沉默不语,认了皇帝的处置,齐王更是不会多话,方才站出来帮着谢谨瑶‘作证’已经是他做出的让步了。 谢谨瑶看了看齐王,看了看谢尚书,又望向那边沉默不语的谢谨画,咬牙猛的叩首:“陛下,小女真的是冤枉的,小女其实不是偶然沾染到那药物的,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她对我二姐动怒......” 后面的话谢谨瑶没有出口,只是前面的半句话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周围那些听到的人面上都忍不住的带了些讶异愕然,更有不少人望向了那边的谢谨画。 谢谨画面上也是有些错愕,心底却是冰冷。 只是这么半句话,她便确定,谢谨瑶这一次定然能够脱身了。 不管永安公主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那位公主到底不是谢谨瑶的对手。 八成是被利用了。 皇帝的面容一点点冷肃下去,冷冷的望着下面叩首伏身不敢抬头的谢谨瑶:“来人,将谢三娘带下去!” —— 谢谨瑶被带走了,却没有人议论此事,和皇家公主扯上关系的状似阴私之事,总是不好多说的,不少祸事都是从口而出。 只是那些或明或暗打量谢谨画的目光却是不断。 谢谨瑶那说了一半的话语中可是藏着不少的消息。 若是永安公主的病危真的是有预谋的,是她自导自演,要对付谢谨画,其实不少人还是相信的。 尤其和谢谨画一起从狼群中脱险的那十几位公子小姐。 在狼群包围中永安公主都能够为了对付谢谨画不管不顾的去推她,最后自食恶果,坏了自己的容颜。 现在便很有可能再次不管不顾的算计谢谨画一次。 许多人都是见识过许多阴私手段的,想到谢谨瑶手中检测出的药物反应若是谢谨画也被检测出,现在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位承恩公的公子迟疑了下,走到谢谨画面前:“若是你有麻烦,尽数可以去找承恩公府,我一定会尽力相助的。” “我也承谢小姐你的救命之恩,总不会让人白白诬陷你的。” 又有人过来,在狼群中走了一个来回,能够活着回来的,都记谢谨画的情。 谢尚书和齐王看着被好几位公子小姐围住的谢谨画,神色各异。 待到谢谨画打发走那几个过来说话的公子小姐之后,齐王走了过来:“画儿,这次事情若是真的与永安有关,我定然站在你这一边。” 谢谨画望了齐王一眼,蓦然间勾唇一笑,然后,她却是伸手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了一枚弩箭:“殿下站在哪边与我何干?毕竟又不是我被查出有嫌疑,现在更加需要殿下的是小妹。” 齐王皱眉:“瑶儿那边若是无辜,父皇不会为难她,画儿,你与我说话,真的便要一直这般吗?我记得我们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每次见到我都会缠着我......” “殿下!方才我在林中遇袭,也不知道是哪个那般的想要我这条命,殿下若是真的念着我们的亲戚关系想要帮助我一二的话,帮我查查吧,至于永安公主,她是殿下的妹子,是金枝玉叶,不是臣女能够置喙的。” 谢谨画虽然是笑着的,话语却是冷漠的很。 齐王的面色瞬间有些难看,尤其是望着谢谨画给他的那支弩箭的时候,握紧了弩箭,男人心底发狠。 永安! 齐王慢慢的松开了五指:“画儿,也许是你多心了,密林中多有行猎之人,也许是哪一个没有注意到,射偏了也说不定......” 即便只是转瞬间他难看的面色收起,重新化为温文,那短暂间隙间的一点阴鸷,谢谨画却是看的清楚。 嗤笑了一声:“正对着的的背心而来,射的也真偏,殿下您自便吧。” 这却是直接逐客了。 齐王张了张嘴,突然间有些不确定谢谨画是否知道了些什么。 心底对永安公主更怒。 “画儿放心,本王一定为你查个清楚。” 齐王转身便走,本来是为了给永安防身的东西,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错着。 他此刻更加担心的,是永安这般使用弩箭,会否有人将其和他联系起来。 即便是再微笑的机率,齐王也不敢冒险。 “画儿,你方才对着齐王殿下,有些过了。” 齐王被谢谨画挤兑走了,谢尚书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 谢谨画望了谢尚书一眼:“父亲,齐王殿下虽然是王爷,您却也是堂堂尚书,何必这般的谨小慎微,看在陛下眼中,可不以为父亲您怕了他吗?” 谢尚书面颊抽搐了下。 谢谨画已经躬身一礼,便要离开了。 “画儿,你妹子的事情......”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像是父亲说的,我也相信陛下自有圣裁。” 谢谨画一句话将谢尚书也给堵了回去。 说实话,和谢谨瑶做那姐妹情深的架势,她早就腻了,原来在谢尚书面前还要做样子,辛苦恶心的很。 现如今她虽然还是要仰仗谢家,但是经了马场一事,许多话许多事情,做的到底不是那般束手束脚了。 方才那些和她说话感激的人不见得像是说的那般会多么用心帮她,在她有难处的时候,若是真的上门求救,估计只是多余。 但是她也从来没真的想要倚靠谁,靠山山倒,靠人人走。 谢谨画最相信的始终是自己,今日这一场善缘,只是方才那些人过来感激的姿态,已经足够别人将她看的再重几分了。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谢谨画还是很认同这句话的。 这个时候不趁热堵一堵齐王和谢尚书,谢谨画自己都觉得浪费。 谢尚书望着谢谨画的背影,眼底满是阴霾,这个女儿,越发的无法掌控了。 原来想着留着有些用处,现在,他却是不确定了。 “老爷。” 身侧有人垂首低声:“事情处理干净了,只是二小姐今日出了这般大的风头,不是更加合适吗?陛下看着对二小姐重视的很。” 谢尚书没有回头,还是望着谢谨画离去的方向:“画儿这般的能耐,陛下是不会收她的,再做下去,反而让陛下怀疑我们的用心。” 皇帝喜欢鲜活漂亮的女子,可是谢谨画今日的表现太过突出,已经不止一个漂亮鲜活了。 皇帝不会愿意现在还算平静的后宫进入谢谨画这般一个有家世更有手段的女子。 若是真的收用了,定然是对谢家防备了。 谢尚书跟着皇帝多年,对他的心思了解的很:“回去府中便派两个人暗地里跟着二小姐,别让她发现。” 身侧的人面上没有显出丁点儿讶异,谢谨画的表现,值得谢尚书的重视,他低声应了一声是,悄然的退入身后的人群中。 —— “齐王刚刚看你的眼神不对,姐姐,你日后一定要小心他。” 秦铮和谢谨画刚刚离开大多数人的视线,少年便忍不住开口。 “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让他算计的。” 谢谨画微微勾唇,眼底全是自信。 秦铮歪着头看她,迟疑了下:“姐姐,你就没有怀疑过我说的齐王的坏话都是假的吗?” 一直以来,齐王对着谢谨画百般亲近,反而是他说的那些齐王的坏话,却是没有丝毫证据。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谢谨画露出一点贝齿:“更何况,那个家伙是个什么性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齐王其人,看似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多情谦逊,实则最是心胸狭小,睚眦必报,寡情薄义。 他这般的人,想要得着他真心的好难如上青天,想要让他暗恨,却是简单的很。 一句话,一个动作,在多心如齐王的心中,很可能便是致死之由。 再世为人,没有人比谢谨画还清楚齐王的本性。 前世就算她没有咬掉谢谨瑶的鼻子,谢谨画也不觉得谢谨瑶能够始终笑下去。 一个人的本性,注定了许多事情的结果。 秦铮皱眉,为了谢谨画说的对齐王的了解。 若是不在意一个人,为什么会了解那个人? 少年心底忍不住钻起了牛角尖,他有些后悔方才没有摆齐王一道。 他方才就应该将香囊上的东西也给齐王碰触一遍。 谢谨画一低头看到了秦铮那阴鸷的表情,看着吓人的很。 两根手指在少年的脸颊边轻轻的一掐,将长了些许肉的脸颊拧起一小团肉,对上少年那双瞪的溜圆不知所措的眸子,谢谨画扑哧一声笑开:“这样才可爱嘛,别说那些惹人心烦的事情了,来,笑一个轻松轻松。” 少年阴鸷可怕的表情在谢谨画的手中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形象,那瞪圆了的眼睛,被迫鼓起的脸颊,吃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想笑。 谢谨画心底放松,说的话语不自觉的都带着了些调笑的味道。 秦铮的脸颊又红了。 乖乖的被谢谨画掐着脸颊的样子,像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一般。 谁能够想到这个孩子一离了谢谨画的眼睛,便比谁都可怕。 谁又能够想到,便是秦铮将那香囊外面沾染的香料想办法让谢谨瑶沾染了去。 谢谨瑶就不曾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让她不止没有陷害成谢谨画,还将自己陷了进来。 现在再说谢谨画如何如何,也只是徒劳,唯一能够让自己脱身的法子,只剩下一个了。 谢谨瑶眼底闪过了冷然狠毒,望着皇帝的背影,慢慢的跟了进去。 “父皇,父皇您可抓到了要害女儿的人?是不是那谢谨画,只有她和女儿有怨,定然是她不知道指使哪个害的女儿,父皇您可要为我做主。” 床榻上脸颊包着重重纱布的女子在看到皇帝的时候,眼底的泪珠泛出,眼中全是委屈。 只是下一刻她的视线落在了皇帝身后跟来的少女身上,眼底一瞬间闪过慌乱。 握紧了手,面上强自镇定,将视线从谢谨瑶的脸上移开,永安公主强忍着脸颊的疼痛任凭眼泪濡湿脸颊,望着皇帝,样子可怜极了。 “谢三娘,你且将你方才对朕说的话,再说一遍。” 皇帝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方才臣女前来探望永安公主,她趁着无人看到的时候,给了小女一张字条和一个香囊,她,她让小女帮她将香囊给家中二姐。” “陛下。” 谢谨瑶猛的跪倒在地,面上满是惶恐害怕:“字条上说那药粉只是恶作剧的药粉,是殿下想要报复一下二姐,小女也让人查过,那东西里面没有毒性,才给了二姐,小女不敢不听公主殿下的,殿下说若是小女不帮她就让宫中皇后娘娘给小女未来指一个短命的夫君。陛下求您明鉴,小女真的是一时害怕才会帮着公主殿下的。” “你胡说!” 永安公主尖叫一声,不敢置信的望着谢谨瑶,想要辩解,却因为情绪激动动作过大,又扯裂了脸颊上的伤口,一时间面上全是鲜血。 “你胡说......父皇,父皇你信我,是谢谨瑶教唆我的,是她说她也看不惯谢谨画帮我教训她的,父皇,那药也是她给我的,她说只要我用了这药,谢谨画就一定会死,父皇,不是我......” “公主殿下,臣女没有说过这些,您,您怎么能够这般污蔑臣女,二姐也是谢家的女儿,是臣女同父同母的姐妹呀。” 谢谨瑶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心底却是彻底松了口气,惶恐的眼底下潜藏着的是蔑视,永安公主空自有一个好身份,却是被自己蠢死的。 今日自己确是无事了。 “贱人,你敢蒙蔽父皇,你敢诬陷本公主,本公主要杀了你!” 永安公主满头满脸的血,看着吓人的很。 谢谨瑶在永安公主作势扑过来的时候尖叫一声,昏迷了过去。 皇帝一把拉住了还要往谢谨瑶身上扑的永安公主,制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一字一顿:“来人,送谢三娘回去,还有,永安公主伤势过重,暂且留在马场附近的庄子中修养吧。” 这是将永安公主变相流放了,永安公主望着皇帝毫不停留的背影,眼底全是茫然惨淡不敢置信:“父皇......是谢谨瑶陷害我的,是她的主意。” 她不会明白,只是一个知情配合,演的一出病危的戏,便已经让皇帝对她彻底失望了。 为了报复谢谨画,永安公主做的太过。 —— 谢谨瑶被宫中的侍卫抬回了尚书府,皇帝下旨斥责,谢谨瑶被勒令好好修身养性,与之相反的,则是谢谨画被皇帝下旨褒奖,一箱箱的赏赐送入尚书府,让所有的人都看的眼红艳羡。 其中最为愤恨的便是黄氏,她刚刚去看了自家女儿,想到谢谨瑶的惨然,又想到谢谨画的风光:“老爷,你不是说要送画儿入宫伴驾吗?你后悔了吗?” 谢尚书望了黄氏一眼:“日后再也休提这件事情。” “还有,日后好好待画儿,我们尚书府是否再进一层,便看画儿的了。” 谢尚书丢下了这句话,径自向着书房走去。 至于谢谨瑶,他现在连看一眼都不想。 房门大开,谢尚书迈步进入,下一刻,他僵硬住了身子:“你怎么来了......” 谢尚书往日常坐的椅子上做着一个中年男子,文士打扮,清癯俊秀,带着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卷画卷,看的入神。 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缓缓抬首,望着谢尚书,勾唇一笑:“这里有她的女儿,我又为什么不能够来?” 第五十章 私情 第二日一早,谢谨画就听百合说了府中来了一位郑先生,被谢尚书奉为上宾,暂住于此。 谢谨画心底虽然有些好奇这位前世没有听说过的人,却也就是好奇一下罢了。 她现在的心思,却是在别个上面。 瑞王府来人了。 “二小姐,王爷特地遣小的前来是为了小姐前几日从瑞王府中带走的人,瑞王爷说了,瑞王府中的人对尚书府多有叨扰,前段时日实在不知,偶然得知实在是心有不安。” 话说的好听,这位自称瑞王府管家的态度也客气,可是谢谨画听着,却只想要冷笑。 “我从瑞王府中带了人?我前段时日倒是去做过客,只是那次不小心落水了,记忆有点儿不清,不知道是哪个,什么身份,被我带回了府中,还要劳烦瑞王爷垂询?” 谢谨画只是一个念头转动,便猜出了是昨日里马场中有瑞王府的人认出了秦铮,这才有今日瑞王府的管家登门。 秦铮若是还如同先前那般寂静无声,默默无闻的,这位瑞王爷就会如同前面秦铮一直住在这里似的,连想起秦铮都不会。 偏偏昨日里秦铮和谢谨画一起救了人,秦铮或多或少的被人记住了,更有皇帝要对所有表现勇敢,有功之人嘉奖,秦铮的身份经不住查。 瑞王爷的私生子在谢家顶着个奴仆的名头,瑞王爷再是沉醉美人怀,也丢不起这个人。 瑞王府管家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来接一个名义上是仆从的秦铮,谢谨画也不愿意,还这般挤兑,面色僵了一瞬:“谢小姐贵人多忘事,那少年虽然只是家中一小厮,那一日却是正好被世子殿下责罚,谢小姐恰巧碰到,善心发了,将其救走......” “嗤。” 谢谨画没有待得那管家说完,便发出了一声嗤笑,眼底毫不掩饰讽刺的味道:“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十几岁的孩子,能够惹下多大的祸事,世子殿下却是把人生生往死里打,那一日若是遇到的晚了些,那少年早就丢了性命......” 在管家面色发僵还想要辩驳些什么的时候,谢谨画抬眸:“罢了,左不过是我发的一场善心,也不能够强留于人。” 在瑞王府管家眼中带上安心笑意的时候,谢谨画话锋一转:“付管家既然说是你们瑞王府的仆役,那不知道有没有身契?” 瑞王府管家一愣,讪讪的笑了笑:“谢小姐,您有所不知,那少年虽然没有身契,但是他母亲却是在府中为奴过,算是家生子......” “大庆的律例,便是家生子,也要有身契才算数的,口说无凭。看付管家的意思,想来是没有身契的,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谢谨画手中的茶盖在茶盏上轻轻一合,对着百合使了个眼色,却是让她送客了。 “谢小姐,这件事情是瑞王爷亲自过问的,那少年虽然没有签过身契,但是切切实实是在瑞王府中长大的,他的母亲也切切实实的在瑞王府为奴过,这少年的归属便是到了衙门里,也是要指到我们府中的。” 付管家看着百合做出的请的姿势,面上染了一层薄怒,张口拿着瑞王和衙门压人。 谢谨画一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付管家若是对我的话语有什么疑问,那我们就衙门里见。” 瑞王爷既然能够派了付管家这个时候来谢府,便做不出将事情带上公堂闹大的决定。 更遑论,谢谨画还巴不得他闹大呢。 “你,二小姐,做人还是要留一线的好,那少年于您来说应该只是一个仆役,无关痛痒,这件事情若是您退让一步,瑞王府会念着您的好的。” 威逼不成就利诱,手段俗套的很。 谢谨画心底腹诽了一句,将手中茶碗放到一边,双手交叠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方,一个很端正的姿势,面上的似笑非笑也消失了:“付管家错了,那少年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这一步,我不会退。” 这已经是彻底谈崩了的架势。 付管家甩袖便走。 谢谨画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你可知,你口中少年的名字?” 这个问题问的突然又莫名其妙,付管家皱眉回头看了神色莫测的谢谨画一眼,硬邦邦的丢下了不知所谓四个字,再也没有停留的意思,大步走出了门口。 连一个正经的名字,瑞王都不曾给予过秦铮,那一刻,谢谨画心底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后悔。 不后悔阻止瑞王府的人将秦铮带走。 若是对方诚心诚意是来接秦铮回去的,谢谨画二话不说便让人走,可是方才那管家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愿意承认秦铮的身份,谢谨画如何能够让他将人带走。 “阿铮。” 谢谨画突然望向身后的位置。 秦铮从屏风后走出,唇抿的紧紧的,绷着张脸仿佛在生气一般,谢谨画却从那双眸子中看出了底下的欣悦:“我刚刚过来找你有事要说,不小心听到的。” 脸颊还带着点儿薄红。 因为谢谨画的挽留。 在他心中,谢谨画拒绝瑞王府的管家,便是对他的挽留,是对他的不舍。 少女的手轻轻的在少年的头上摸了摸:“这么不想回去?” 就算这一次谢谨画因为瑞王府的态度阻了秦铮回去,日后,秦铮也总是要回去的。 瑞王的血脉,从前让少年身处王府宛若炼狱,日后却能够成为少年青云直上的一双羽翼。 可以一时的拒绝,却不能够永久的拒之门外。 秦铮定定的望着谢谨画,突然伸手握住了少女的那只手,那只在自己的发丝间抚动的手,一双眉眼间含着凌厉:“我不走!” 那么坚决。 “傻子,若是在合适的时候回去瑞王府,日后你便有机会成为真正的人上人,所有人都不敢再小觑你,不敢再欺辱你,无数的人会仰望你,会敬畏你,这样不好吗?” 谢谨画叹了口气,认真的望着秦铮的双眸,如此道。 她没有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而是这般保持着太过亲昵接近的姿势。 “你会在我身边吗?” 秦铮没有直接回答谢谨画的问题,反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谢谨画怔了怔。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是没有野心,不是不想要成为人上人,甚至因为自小的经历,秦铮比任何人都更加迫切的想要成为一个被所有人敬畏仰望的人。 可是,那般的先决条件是,身边要有她。 若是没有她在身边,即便真的像是谢谨画描述的一般成为人上人,秦铮也不愿意。 谢谨画怔了怔,望着少年眼底的坚决,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她不会让秦铮无名无分偷偷摸摸的就这么被瑞王府接走,她要的是秦铮光明正大的堂堂正正的被迎入瑞王府。 不论她心中念着的对少年有再多的好处,终究是要别过的。 “阿铮,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的,所以,别太强求,顺其自然不好吗?” 谢谨画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有些苦涩。 马场一事,只要皇帝彻查前因,经过,想要奖赏有功之人,便避不开秦铮。 那个时候,秦铮的身份自然而然的便会出现在皇帝的面前。 秦铮不管生母出身如何,他身上留着的总是瑞王的血,是皇室的血,这些年来,皇室子弟两极分化的眼中,要么便是对皇位有想法,有资格的,如同齐王一般,能力不错,这般的压着都不及,何谈培养。 而那些离着皇位远了些的皇族却是各个无能,皇帝有心培养皇家自己的力量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秦铮只要能够被皇帝注意到,便定然有出头之日。 她帮他迈稳了第一步,再往后,却是要渐渐疏远他的。 因为这是谢谨画一开始便打算好的。 帮助秦铮,却也不再拖累秦铮。 “如果我想要强求呢?” 秦铮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阿铮,姐姐今日再教给你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人,终究有一日会失去,我和你之间有缘分,可那缘分是有时效的。” 谢谨画的眸子渐渐的有些冷了。 她丢下了这句话,站起了身子,从秦铮无力的掌心中脱出了自己的腕子。 “姐姐......” 少年拽住了谢谨画的袖子,望着她,眼底满是祈求。 谢谨画想到秦铮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永安公主射的那一箭,松软的心瞬间变的冷硬。 “阿铮,别让我生气。” “姐姐说我们的缘分有时效性,是不是到我正大光明的入了瑞王府的一刻,姐姐就会离开?是不是到我出人头地的一天,姐姐就再也不和我来往?” 少年的声音短促而激烈,像是咬着牙根吐出来的一般。 在谢谨画还没有想好要如何答他的时候,他转到了谢谨画的身前,仰首望着少女冷艳的容颜,一字一顿:“姐姐所有的打算都是建立在我姓秦,我是瑞王的亲生孩子上的吧?我不知道姐姐从何知晓瑞王府的秘辛,如何知晓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可是若是我现在告诉姐姐,我根本不是瑞王的种,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呢。 谢谨画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捂住了秦铮的嘴巴。 “你胡说什么!” 谢谨画的眸子中全是冷厉。 不论秦铮说的是真是假,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日后秦铮在大庆站的越高,跌的越狠。 我没有胡说。 秦铮的视线是毫不逊色的狠戾,对自己的狠,那是他最大的秘密,是老妪耳提面命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够说给任何人听的秘密,可是在谢谨画试图抽身的时候,他就这么说了出来。 “阿铮,你刚刚是胡说的,你是瑞王的儿子,在大庆,你必须是瑞王的儿子。” 谢谨画的声音压的极低,狠狠的望着秦铮,像是要将这句话刻入他的脑海一般。 秦铮被谢谨画捂着唇,望着她眼底的恨恨,听着她的耳提面命,眸子的冰霜如同冬日的积雪遇到了阳光一般,迅速的消融,只剩下了淡淡的喜悦。 不很重,却足够隽永。 她的反应,足够说明她对他的在意。 只是这份在意,便让秦铮毫不在意自己将最大的秘密告知了谢谨画。 他说过,他不会骗她。 说到,做到。 “你们在做什么!” 黄氏的声音从门口冷冷传来。 “娘你看,我就说二姐和她身边的小子有私情,这般的亲密,两人在马场的时候还专门遣散了侍卫单独在一起一段时间,还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若是传到外面知晓二姐和一个仆役有牵连,我们谢家的脸面就都给丢尽了。” 谢谨瑶望着谢谨画,眼底是刻骨的怨恨。 她的名声未来在皇帝下旨斥责的那一刻已经毁了,谢谨画凭什么幸免! “来人,将那小子给我绑了!” 黄氏直接下令。 第五十一章 不是破铜烂铁 “我看谁敢动手!” 谢谨画拦在秦铮面前,眼神冷厉,让人一时间有些不敢直视。 “画儿,这个家现在还轮不到你做主,还不快去将人绑了!” 有家丁才要动手,谢谨画突然拿起了桌子上的锦盒,素手轻轻掀开,一支支的钗子环佩堆在里面,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映照的少女的脸庞如同满月一般发散着好看的月辉:“这是陛下赏赐的物件,哪个不怕冲撞了摔着了,那就尽管上来,只是损坏御赐之物的罪名,要怎么惩处呢?让我好生想想,是杀头呢?还是发配,或者诛九族......” 谢谨画的一句话,黄氏和谢谨瑶身后的家丁一个都不敢动弹了。 在尚书府当差的见识都不差,自然是更加清楚如果损坏御赐之物是多吓人的罪名。 往大里说,就是对陛下不敬,就算不至于诛九族,那也是要杀头的,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就算御赐之物真的毁坏了,也是二姐自己弄坏的,和你们无关,还不上去拿人!” 谢谨瑶望着谢谨画手中的珠光宝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凭什么她得到的就是申斥,谢谨画得到的就是丰厚的奖赏。 今日她一定要让谢谨画好看。 谢谨瑶喊的声气足,可是到底没有一个人敢往前,她自己迈了两下步子,周围没有人跟上,一时间格外尴尬的停住了脚步。 御赐之物若是真的毁了,谢谨画若是真的倒打一耙,她根本就保不住动手的下人,就算是她,也得不了好。 谢谨瑶还记得在永安公主那处,皇帝最后望向她冰冷厌恶的眼神。 所以方才她也就是做个样子向前,打算的是让下人去承担损坏御赐之物的罪名。 “娘,你看这些个该死的奴才,要他们何用!” 场面一时间僵住,黄氏和谢谨瑶来势汹汹,身后的下人却没有一个敢动,黄氏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下,望了一眼身后的下人:“成麽麽,还不将画儿带下去,她为了个奴才失了心智,若是不慎将陛下御赐的东西损毁了,可是天大的罪过。” 就算真的损毁了又如何?黄氏有办法让在场所有人到时候异口同声的将错全推到谢谨画的头上。 身后的成麽麽看了一眼黄氏冷厉的面色,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潜台词,迟疑了下,招呼着几个身子壮实的婆子向着谢谨画走去:“二小姐,您也别让老奴们为难,就算是御赐之物被毁坏了,那也要看是不是能够传出去。” 一边的谢谨瑶听到那成麽麽的话,眼珠子一转,面上的气恼不翼而飞。 “二姐,你如果和这小子没有私情的话,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这么护着他,为了谢家的颜面着想,还是让母亲将他处置了的好,那样的话姐姐的名声也就能够保住了。快别逼的成麽麽她们对姐姐动粗了。” 谢谨瑶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若说她对秦铮有多大的仇恨也不然。 只是谁让谢谨画护着秦铮呢? 谁让秦铮昨日里出门给了她那么大一个没脸呢? 定然是谢谨画指使的。 谢谨瑶今日打算好了,就算不让谢谨画扒层皮,也要她好好难受一番。 “我什么名声?” 谢谨画听着谢谨瑶那些风凉话,没有如同谢谨瑶想象的一般动怒,反而是平缓了面上的表情,甚至唇角勾出一点笑纹,慢慢的向着谢谨瑶走去:“好妹妹,说清楚点儿。” 谢谨瑶突然间就觉得有点儿心惊,谢谨画这般的作态让她更加的害怕,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她没有忘记谢谨画是能够在狼群中杀狼的人:“你做什么?我可不是空口说白话,我告诉你,你和那奴才有私情,我可是有证据的!” 说着话,谢谨瑶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长条的木盒,举起在空中:“这可是在那奴才的房中找到的,你想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是我的!” 从牙缝里压出的声音,从方才开始便始终不动声色站在谢谨画身后的秦铮在望见谢谨瑶手中的木盒的一刻,面色剧变,眼底现出狠色,身子一动,已经如同一道闪电般掠到了谢谨瑶的身侧,一手五指成爪夺向谢谨瑶手中的木盒。 一手则是暗自向着谢谨瑶身上大穴击去。 “阿铮!” 谢谨画惊叫出声,想要阻止秦铮的冲动,却哪里阻止的了。 谢谨瑶乃至于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到被谢谨画护在身后的少年有如此身手,不止不是个能够任凭他们处置的弱点,更是个已经有了獠牙的野兽,眼看着谢谨瑶面上满是惊恐之色。 掌心中的木盒就要易主的一刻,一道青衣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两人身侧。 对方一手折扇刷开,挡住了秦铮暗自点向谢谨瑶重穴的手中,一手握住了秦铮抓向木盒的手。 “小小年纪就这般狠毒,倒是要不得了。” 青衣文士明明在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秦铮方才那暗中一指,若是点实了,谢谨瑶不出几日就会彻底瘫痪。 这般的手段,比杀人还狠。 秦铮被文士握住的手腕骨骼喀拉喀拉作响,那是骨头遭受重力挤压的声音,再这么使力下去,少年的腕子中的骨头就会完全碎裂。 秦铮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面对着中年文士这个突然而至的高手,却是嗤笑一声:“与你何干!” 手腕一翻,明明被握的死紧的手腕却是如同无骨一般从中年文士的手中脱出,顺道一掌狠狠的击向对方的心脉。 “咦。”了一声,中年文士也为了秦铮的动作讶异,却是身形平平后移三尺,恰恰错开了秦铮那去势汹汹的一掌。 眼看招式用老,秦铮这一招就要无用。 他脚步一错,手腕微微抖动,又是一轮蓄劲儿在转瞬间完成,比方才一掌来势还要可怕的第二掌接着向着青年文士心脉落去。 青衣文士又是一个错步,毫厘之间闪过秦铮一掌,只是下一刻,他变了面色:“好狠毒的小子。” 胸口那里一根银针堪堪刺破衣物,刺入肌肤,身子已经是一麻。 秦铮的杀招自始至终便是这一枚夹在指缝间的银针,带着剧毒的银针。 秦铮根本不接青衣文士的话,趁他病要他命,在他眼中,既然动手便是生死之战,没有什么道义公平可言,少年眼底毫不掩饰杀机,脚下一扫,已经是接连向着对方下盘攻去,这中年文士武功奇高,若是他年纪再大些有把握对付,现在,只是一两招之间他便明了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他虽然不介意杀人,却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可是他没有忽略对方方才刚刚出现时候望向谢谨瑶那种带着些善意关心担忧的眼神。 谢谨瑶是谢谨画的敌人,谢谨瑶身边多一个武功奇高的人,便是对谢谨画最大的威胁。 几招兔起鹘落,秦铮的手段,狠辣,对敌的机敏还有对痛苦的承受全都体现了出来,若是往日里见到,青衣文士不定还要对他欣赏有加,偏偏是此时,此刻遇到。 这般的存在若是对谢谨瑶怀有恶意,谢谨瑶根本就不是对手。 青衣文士和秦铮那一刻有了相似的情绪,他单手封住了自己心口处的几处脉络防止毒性蔓延,一手中的折扇一竖,封死秦铮的攻势,另外一只手如同兰花拂过,向着秦铮身上的死穴点去。 秦铮的身子一侧,躲开了死穴,却还是被点透了肩膀处的血肉。 那只胳膊昨日里才受过伤。 秦铮便是完好的时候都不会是青衣文士的对手,更遑论现在。 眼看着青衣文士的攻击不断,秦铮的身上见了血。 一个珠宝匣子突然向着两人扔去。 “都住手!” 珠宝匣子中的东西四处散落,环佩叮当坠落一地宝光,那正是谢谨瑶方才威胁众人所说的皇帝御赐的东西。 谢谨画就这么扔了出去。 一时间连青衣文士都有些愕然住了手。 而秦铮,更是望向谢谨画,眼底全是担心。 那御赐之物,谁毁坏了谁就要惹了大麻烦,方才黄氏身后的下人们害怕这一点,不代表谢谨画不应该顾忌这一点。 在场的有太多人会将谢谨画毁坏御赐之物的事情说出去的。 秦铮的目光一时间冷彻了下来,扫了眼周围的人,眼底是隐晦的杀机。 除非让所有人都再张不了嘴。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青衣文士的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想要杀了在场其他人其实不是难事,最大的绊脚石却是这个人。 那银针上的毒,为什么还没有发作。 青衣文士正好对上秦铮的目光,一时间气的想笑:“小子,把你那眼神收回去,想要杀我,再练十年吧。” “至于这个,我是用毒的祖宗,班门弄斧!” 青衣文士将那根银针扔到了秦铮的面前,讽笑一声。 秦铮没有被对方小视的眼神激怒,只是垂低了头,眼底全是遗憾。 他到底还是本领不到家。 “姐姐,御赐之物呀,你都给摔了,我刚刚可看的真真的,不对,是在场所有人都看的真真的,姐姐你摔了御赐之物,你可是对陛下大不敬了。” “先前还觉得你和个奴才有私情是傻,现在妹妹倒是知晓了,姐姐还能够更傻。” 说着话,谢谨瑶将手中方才被青衣文士阻拦才没有被秦铮夺走的盒子随意的扔到了地上:“这东西,也没用了,姐姐就等着陛下治你的大不敬之罪吧。” 青衣文士看着谢谨瑶的表现,眉头微微皱起,眼底有些疑惑,还有一丝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厌恶,为了那与心中女子完全相反的作态。 谢谨画没有对谢谨瑶的话有什么反应,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地上那掉落在地上摔开的木盒子中了。 那盒子中的东西散落一地,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被磕破了一角的瓷瓶,有零零碎碎看不出原形的碎瓷片,有两块白色的帕子,一支毛病,一块砚台,一张写了字的纸。 还有,单个的莲花状耳坠。 是那一日谢谨画在瑞王府落水的时候戴着的,后来扔了的耳坠。 那些东西,有些谢谨画还记得,有些谢谨画早已经忘记,却全都被秦铮小心的收在盒子中。 心底一瞬间沉甸甸的,谢谨画的视线定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有些什么,在心中不断的发酵,让她的眼睛莫名的酸涩。 秦铮则是僵硬了身子,手紧紧的攥住,面色一瞬间白的吓人。 谢谨瑶看着谢谨画那怔愣的样子,自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忍不住笑出声,甚至走过去,伸手将那张写着字的纸拿起,展开:“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姐姐的闺名呢,还有这个名字,应该是这奴才的名字吧,两个名字摆在一起,可真是让人想当做不明白其中的私情都不成......” 谢谨瑶正笑的欢,一双缀着珍珠的白色织锦鞋子停在了她的面前,抬首对上谢谨画挂着讽刺的笑颜。 “清者见清,浊者见浊,三妹可真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长进。” 一巴掌猛的摔在了谢谨瑶的脸上,在谢谨瑶错愕愤怒的眼神中,谢谨画轻轻的揉弄着自己的指尖儿。 “妹妹好像忘记了,我昨儿个才被陛下称赞为京城众闺秀楷模,你若是想要让谢家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便尽可以去宣扬宣扬我所谓的私情。” “当然,如果你自己不敢的话,我去和那些被我救下的小姐公子家中也去走动走动帮谢家扬一扬名也是可以的。” “还有,我今日已经接了不少府中送来的拜帖,想来后面也应该有的,还有陛下,听说正在封赏昨日表现英勇的侍卫们,我和阿铮虽不是有职位在身的侍卫,却也在陛下面前露脸了,想来陛下若是恰巧想起,想到垂询一下我和阿铮的话,母亲也要能够找到个会说话的才好。” “不过,三妹,我真没想到你嘴巴里的证据居然只是一张教导写字的纸还有一些破铜烂铁和不知道谁的手帕,为了这么些东西就兴师动众的,你的心性可真的是要再好好磨练磨练了,日后谁家娶妇估计都不喜欢这般连捕风捉影都捕不对的女子。” 谢谨画的话语不紧不慢道来,却让黄氏嘴里想要喊人的话咽了回去。 她望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却一夕间变得陌生之极的二女儿,一字一顿:“画儿,你比以往是聪慧的多,母亲是不能够拿你如何,只是,方才你亲自毁了御赐之物,便是母亲也不能够帮你圆过去的......” “好教母亲得知,御赐之物在柜子里好好收着呢,方才那盒,是承恩公府的人才送来的,方才不小心忘记了,累的母亲和三妹担忧了。” 谢谨瑶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谢谨画:“你......” 嘴巴里的字眼除了一个你字,再也说不出其他。 她的胸口不断的起伏,心火不断的上升,眼看着便要晕倒。 旁边始终在看着的青衣文士面色一紧,上前扶住了谢谨瑶,一股气度入对方的体内。 谢谨瑶有些青紫的面色恢复了正常,却是狠狠的一拍那青衣文士的手,眼底全是厌恶:“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 青衣文士变了面色。 谢谨瑶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上哪怕一刻了,转身向外跑去。 “母亲别忘了三妹还在禁足期间,若是还这么不顾及下去,小心陛下想起三妹做的好事。” 谢谨画对着黄氏盈盈一笑,如此道。 “画儿你也好自为之,为了一个出身微贱的奴才,是你自己做的太过了,今日便是不是瑶儿出头,早晚也有旁的人,我们走!” 黄氏僵硬的笑了笑,丢下了这句话率先向着门口走去。 转瞬间屋子中走的没有剩下几个人。 “郑先生难道还想要留茶吗?” 谢谨画望着屋子中唯一剩下的外人,勾着笑脸道。 虽然唇角勾着,眼眸中却是明明白白的不欢迎。 她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应该便是谢尚书留在府中的那位客人,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与谢谨瑶有些关联。 秦铮看到了郑先生对谢谨瑶第一眼的关心,谢谨画怎么会看不到。 那般高的身手,突然出现在府中,对谢谨瑶关心,谢谨画对面前这个人心底存了戒备。 对方若是日后真的帮着谢谨瑶,便是不得不防的人了。 郑先生望着谢谨画,视线格外的专注,秦铮戒备的望着他,随时准备在他发难的时候出手。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郑先生眼底带着些怀念,望着谢谨画殊丽至极的容颜,有些失神。 “想来是与家父有些相像吧。” 谢谨瑶淡淡的道了声。 郑先生眼底的光瞬间冷冽了下去,他嗤笑了声:“确实有些相像,都是这般的能言善辩,心思缜密。” 转身便走,只是到了门口,郑先生突然顿住脚步:“今日我让你受了场惊,日后我可以应你一件事情,若是想到了要我帮你做的事情,可到城北千秋院中寻我。” 当谢谨画与黄氏,与谢谨瑶对峙的一刻,那眉眼中冷冽而自信的色彩,与当年的那个女子,几乎一般无二。 只为了这相似的眉眼。 谢谨画皱眉,不知道那位郑先生突然发的什么疯,转头,却望见秦铮正在小心的收着地上散落的东西。 他的动作很轻柔,似乎怕碰坏了什么一般,可是因为方才谢谨瑶的动作,里面的大多东西都摔出了些伤痕。 少年的唇紧紧的抿着,手指握住那碎裂了一块的砚台,指骨泛着白。 谢谨画慢慢的走了过去,蹲下,从少年的手中轻轻的抽出砚台,仿佛盒子中,一边仿似自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你会有许多的真正的好东西,别为了这些......” “不是破铜烂铁。” 秦铮突然出声。 谢谨画抬眸。 少年的眼眸中带着一种谁也不能够动摇的执拗:“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以后再不会有了。” 所以,它们不是什么破铜烂铁,和你在一起的记忆,是我最宝贝的东西。 “傻子,我方才说这话骗他们的。” 谢谨画眨了眨眸子,突然笑开。 所以,别用好像要哭出来一般的眼神看着我了,好吗? 第五十二章 真怒 “郑千秋,我虽然同意你在府中暂住,但是却没有答应你随便接触我的女儿!” 谢尚书面上是隐忍不住的怒意,冷冷的望着青衣文士,那眼神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一般。 刚刚一回府便听说了谢谨画院子中发生的事情。 黄氏和谢谨瑶又去找谢谨画的茬儿,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郑千秋也会牵扯进去。 尤其听下人绘声绘色的说着郑千秋对谢谨画的关注,更是让他的心紧缩成一团。 谢尚书这一副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之态,郑千秋却是毫不在意的笑笑:“谢涵,你凭什么说这种话呢?这么多年没见,你难道还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 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笑意,有隐隐的杀机在涌动。 谢涵身子一僵,终于想起自己面前这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是个多可可怕的角色,吞咽了一口口水,握紧了拳头:“阿缕留下的孩儿是我的女儿,你接触我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够多管。” “你的女儿?” 郑千秋嗤笑了一声:“确实是更像你的女儿,阿缕那般的性子......”怎么会有谢谨瑶那般的女儿? 一时间,他又想起了谢谨画,比起谢谨瑶,谢谨画更加像是阿缕的女儿,可惜,对方终究不是。 男人眼底有些遗憾。 “阿缕如何你是最没有资格评判的!郑千秋,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将她带走,又是谁负了她,最后让她神伤魂断回了尚书府,最后更是在和我生下瑶儿之后抑郁而终。” “这些都是你害的!” 谢尚书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着,即便他已经贵为尚书,即便他已经当了太久位高权重的大人,见到郑千秋的一刻,从前残留的那些惧怕忌惮,总是会忍不住的在心中升腾。 郑千秋没有发现谢尚书的异样,只是在听了谢尚书的指责后,眼底的光迅速的暗淡了,笑了笑,那笑却苦涩的很:“确实,我是没有资格......” 中年文士两鬓发丝飘摇,细细看去,才会发现,鬓角其实已经生了斑白。 凭借着他的修为功力和手段,本不该白了发丝的。 也不该老的这般快。 自古情伤最难渡。 “只是,谢涵,你可还记得,又是谁,为了我手中的九转还魂丹,为了向皇帝邀宠平步青云,而将阿缕亲自送到了我的身边,我没有资格,你何尝又有资格提她的名字。” 谢尚书的唇哆嗦了下,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到了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所以,谢涵,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问。” 郑千秋迈步出了房门。 在郑千秋走远了之后,谢尚书慢慢的坐到了椅子上,背脊瘫软了下来,额头掌心全是冷汗。 他害怕郑千秋,比谁都害怕,因为他隐瞒了郑千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他也痛恨郑千秋,比谁都痛恨,因为郑千秋曾经夺走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那个女人,到死,爱着的在意的也只有郑千秋一个,连孩子都是他的...... 他不想要郑千秋发现自己隐瞒的东西,他要他日后痛不欲生。 抬眸望向门口西北角,那个方向是谢谨画的院子,谢尚书慢慢的攥紧了手,骨骼之间甚至有轻微的喀拉之声。 心底埋藏了十几年的嫉妒,痛恨,后悔,思念,到了最后,扭曲成了全然的仇恨。 他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可怕的阴霾:“阿缕,是你负了我,所以,别怪我。” —— 秦铮转头望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青衣文士,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全身的力量尽数蓄积,等待着一次彻底的爆发。 郑千秋望着秦铮那戒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他身上满满的颓废气息,便是笑,也带着沧桑。 “你很在意她吗?” 郑千秋的眼眸望向谢谨画的院子,秦铮刚刚就藏在院子外面隐蔽的场所。 秦铮眼眸一厉,手悄悄的去碰触自己手腕上的机括。 在郑千秋手上吃了亏之后,秦铮将自己武装的更加严实。 “你那些个小动作对我无用,若是不想要待会儿被折断了手脚,便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对了,若是你不小心断了手脚,想来有段时间是无法保护她了吧?” 郑千秋声音轻缓柔和,仿佛夫子淳淳训诫一般,只是那话锋中蕴含着的锋刃却是毕露。 秦铮的手慢慢的收了回来。 “你要做什么?” 秦铮痛恨自己不能够正面击败郑千秋。 这话已经是在服软了。 郑千秋的手轻轻的转动着折扇,眼眸望向远处:“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以前的我,小子,我们一起走走如何?” “若是我心情好,可以传授你几手功夫,你的技巧虽好,却大多是暗杀的技巧,上不得台面。” 郑千秋没有等到秦铮的答案,转身便走。 秦铮看了看院子中谢谨画紧闭的房门,踟蹰了下,跟上了郑千秋的脚步。 若是能够学到对方的技巧,和对方一般厉害甚至超越对方的话,他定然会对郑千秋更有用吧。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秦铮。” “那丫头倒是个不错的,只是性子却是太要强了。” 秦铮没有应声,却是不承认郑千秋的话,在他心中,谢谨画的任何言行作态都是千好万好,无一不好的。 郑千秋手中的折扇展开,听着耳边沉默跟随的脚步声:“草莽之人和千金小姐之间是没有好结果的,你现在就算是跟我学得天下无双的武力,最后也不一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 “那是我的事情。” 秦铮的声音格外的沙哑。 郑千秋听着少年的答案,眼眸中闪过一抹追忆:“少年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现实与梦想的差别,小子,给你一句忠告,若是日后她想要离开的时候,不要强求,否则的话,你只会失去更多。” 也许是谢谨画的言行举止让郑千秋想起了心爱的女子,也许是秦铮对谢谨画的在意,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自己,那个还不曾被天绝真人看中,只是谢府一个不起眼的下人孩子的自己。 那时候,他也像是秦铮这般,百般维护着阿缕,百般的想要追上她。 所以,他突然就起了些怜才的兴趣,想要给教给秦铮一些东西。 —— 秦铮刚刚接近谢谨画的院子,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的手按住在了自己的腰间,背脊一点点的弯曲,做出了一副攻击的姿态。 少年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可怕的欲要择人而噬的可怕气息。、 周围黑暗中,慢慢的走出了一个个护卫打扮的人,为首的护卫统领望着秦铮,即便是他,在对上少年眼眸的一刻,也忍不住的感到了危险,差点儿忍不住拔刀。 “我们是尚书大人派来的人,尚书大人说了,请你离开,如果不想要给二小姐惹来天大的麻烦的话。” 秦铮攻击的动作顿住,因为对方口中的二小姐。 “你什么意思。” 少年的声音沙哑,像是野兽在压低了声音嘶吼一般,夜晚听来,骨头缝儿里冒寒气。 “自然是要你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了,因为尚书府还不想和瑞王府交恶。” 一个年轻的穿的花团锦簇的公子从侍卫们身后走出。 那年轻公子望着秦铮的眼神高傲鄙夷的很,像是看着一条臭虫一般:“下水道中的老鼠,没有死在臭水沟了,还妄图出现在人前,真是不自量力的很,我现在就是将你带回去矫正错误的。” 秦铮冷冷的望着对方,瑞王府的二公子,手腕一抖,一道锋芒在指掌间翻转:“就凭你?” “小杂种,若是你敢反抗的话,可是给谢家二小姐惹大麻烦了,我若是伤了一丝半点儿,你说谢尚书会不会为了补偿我将谢二娘聘给我?那带刺的玫瑰,我可是想的难受呢......” 匕首猛的划过夜空,在瑞王府二公子的脸颊上狠狠的划过,一道血色的伤痕出现在对方脸颊上。 匕首则是咄的一声钉在了墙壁之上,那匕首直接没到了刀柄位置,这一手功夫让人震惊。 瑞王府二公子显然没有想到秦铮居然敢直接动手伤他,此刻鬓间的一缕发丝才慢慢的飘落。 “你,你敢伤我,来人,把这个小杂种给我拿下,我要好好的收拾他!” 瑞王府二公子眼中满是气愤阴冷,还夹杂着害怕。 一边嚷嚷着一边往侍卫们的身后退。 一个个侍卫小心的向着秦铮这边围来。 经过了马场遇狼群一事,还有方才秦铮的一刀,没有侍卫敢将秦铮再看做一个普通的好拿捏的少年。 所有人以为秦铮会反抗的时候,他慢慢的挺直了背脊,却是将攻击的姿态收起。 秦铮不想要离开谢谨画,可是在此刻,当瑞王府二公子和尚书府的侍卫们一起的时候,他心底明白,自己不得不离开了,因为,再待下去,他会给谢谨画带来太多的麻烦。 几个侍卫一把扣住秦铮的时候,大松了口气。 瑞王府二公子更是眼睛发亮,嘿嘿一笑,走到了少年的身前,伸手狠狠的戳了戳秦铮脸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碰触到了秦铮脸颊上的伤口。 “小子,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这么快就束手就擒了,可真是没意思的紧,你这段时间听说跟着谢二娘风光的很呀,连父王都被惊动了,你这般阴沟里的老鼠就是应该一辈子在臭水沟里等死,你凭什么出头,你说,我回去要怎么招待你?” 秦铮脸颊伤口那里本来结痂了,被二公子恶意的一戳,撕扯开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秦铮面色不变,仿佛被戳的不是自己的脸一般,只是眼底却是悄然氤氲着杀机。 这一次真的会去瑞王府的话,他会让他们知道,阴沟里的老鼠若是想要杀谁的话,有多么容易。 旁边尚书府的侍卫有几个对二公子这般的行为隐隐看不上,却不好上前阻止。 二公子丝毫不知道秦铮的杀机和尚书府侍卫对他的鄙夷,围着秦铮转圈,想了想,阴笑一声:“你说你就是个歌妓生的儿子,你的身份连个奴才都不如,我是不是要彻底的让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说着话,二公子转头从身后墙壁上要将那匕首拔下。 只是他使了大力气,也只是微微颤动了下匕首,脸红脖子粗的也没有将匕首拔下。 一时间眼底全是羞恼,转身从身边一个侍卫手中拔了剑,指着秦铮的脸:“我在你左脸刻一个妓字,右脸刻一个奴字,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旁边的侍卫统领皱了皱眉,迟疑了下,想要开口阻止二公子,这般手段还是让对方回府使比较好,这里可是谢谨画的院子外,迟了恐怕生变。 “都给我好好按住他。” 眼看着二公子手中的剑尖便对准了秦铮的脸颊一侧,就要划过。 一道长箭猛的从黑暗中射出,锵然一声,狠狠的将瑞王府二公子手中的长剑击落。 “这个主意这般好,二公子若是真有兴趣,倒不如自己试试!” 谢谨画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斗篷,从院子中一步步走出,她的容颜慢慢的变得清晰。 即便夜色昏暗,也掩盖不去那份绝丽,只是此刻少女眉目森冷,偏偏带了两份鬼魅般的艳丽,让人心底发寒。 “放手!” 谢谨画手中的鞭子对着按住秦铮的侍卫方向一甩,两个人下意识的躲开,那鞭子正好擦着秦铮的身子过去。 半空中响起响亮的鞭花。 手腕一抖,谢谨画对着有些呆住了的二公子嗤笑一声:“这里是我的院子,阿铮是我院子中的人,谁若是想要带他走,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手中鞭子作势一举,二公子想到了那一日在瑞王府被谢谨画暴打一顿的记忆,身子一抖,下意识的缩了好几下身子:“别打我,我不带他走了,我不带他走了。” 刚刚还威风的很的人,现在仿佛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子的鹌鸪一般,看着可笑的很。 “二小姐,是尚书大人亲自下的命令,让我们配合瑞王府的人......” 那侍卫统领鄙夷二公子的胆小,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够应着头皮上前对着谢谨画拱手。 “可是现在瑞王府的人自己改变主意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大晚上的,难道还想要去我的闺房中转转吗?滚!” 谢谨画先是笑着,下一刻猛的厉呵一声,眉眼间的狠戾让那侍卫统领都忍不住的心底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谢谨画直接伸手拉住秦铮的手往院子中走去:“转告父亲,父亲若是还要从我的院子中带人,那就直接将我带走打杀了去,他是我护着的人,谁想动他,先杀了我!” 谢谨画的面色冷凝成了霜,秦铮被她拉着,一时间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谢谨画是真的怒了,这一刻,秦铮如此肯定着。 他的眼中有些惶惶不安。 第五十三章 疼才记得住教训 谢谨画猛的转过身子,因为她的动作太突然,猝不及防间,后面紧跟着的秦铮和少女撞了一下。 即便秦铮及时收了一下身子,也还是让谢谨画身子被撞的一晃。 “姐姐,你没事吧。” 秦铮下意识的伸手拉住谢谨画。 谢谨画的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按住,方才秦铮撞的就是这处。 她看了一眼少年:“我有事。” 在秦铮眼睛中染上担忧,想要伸手碰触谢谨画胳膊看看是不是撞到骨头的时候。 少女撇了撇唇:“我的身子没事,心有事。” 秦铮直接愣住在原地,为了谢谨画突然的话语。 谢谨画走到桌边,随手倒了杯茶水,然后将手按住在自己心口位置:“也不知道是哪个先前口口声声说着不离开,说着约定,说着不放手,结果这才过了多久,某人就改变主意比翻脸都快,你说我心里能够好受吗?” 秦铮站在那里,望着似笑非笑的谢谨画,微微动了动唇,面上满满的都是羞红之意,却是一句话也出不了口了。 “过来。” 谢谨画微微招了招手,秦铮迟疑的举步。 然后走到了谢谨画的面前。 谢谨画的手在少年的面颊上停住:“疼吗?” 那里是被瑞王府二公子重新划开的口子。 秦铮脑海中乍然想起谢谨画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她喜欢好看的男人。 少年下意识的想要转过头。 只是谢谨画的指尖掐住了他的下颔,秦铮的动作没有得逞。 “不疼。” 少年闷着声音回答了谢谨画先前的问题。 “疼吗?” 谢谨画仿佛没有听到秦铮的答案,继续保持着这个有些尴尬的姿势,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秦铮望着谢谨画,他站着,她坐着,第一次,他俯视着她,从这个角度,他能够看到谢谨画卷翘的仿若蝶翼的长长睫毛,能够看到对方仰首时眼眸中更透亮更明澈的光芒。 在这样一双眸子的对视下,他嘴边的不疼两个字,咽了回去。 “......疼。“ 少年的声音很低,近乎耳语。 谢谨画却听的分明。 “知道疼就对了。” 谢谨画放开了秦铮的脸,伸手打开桌上的盒子,一边从里面往外拿东西,一边自语一般:“知道疼,才知道躲,知道疼,才知道旁的人看你这般,有多心疼。” “蹲下。” 谢谨画一个命令,秦铮一个动作。 他乖乖的蹲在谢谨画的腿前,仰起了头,正迎上少女抿紧的唇,迎上少女眼底的心疼。 秦铮仰着头,睁着眼,就那么看着谢谨画为自己心疼的样子,不舍得眨动一下眼镜。 因为一直保持着睁眼的动作,眼底有些酸涩。 在谢谨画看来,仿佛是疼的快要掉泪一般。 秦铮从来不是那般软弱的会因为疼痛而掉泪的人,可是谢谨画那一刻忘记了自己面前的少年有多么强悍。 “闭上眼睛。” 秦铮下意识的听从谢谨画的话语,闭上了眼睛。 她微微俯首,对着少年脸颊上狰狞的伤口,轻轻的吹了口气:“吹吹就不疼了。” 和对待小孩子似的,她的声音格外的轻柔软和。 秦铮的眼睛一瞬间忍不住的睁开。 对上了谢谨画眼底的柔和。 在谢谨画帮着脸上的伤口上好了药要收回手的时候,秦铮攥住了对方的手,只是攥着,却不曾多做其他。 也不曾说别的。 谢谨画看了秦铮一眼,没有让秦铮放手,而是保持着一只手被秦铮攥着的状态,单手将桌案上的瓶瓶罐罐收了起来。 转身径自向着床榻走去。 秦铮不舍得松开谢谨画的手,也跟着走了过去。 谢谨画在床榻边站定,单手按住在自己的腰带上,手指灵活的动间,腰带坠落。 秦铮有些呆住。 那边谢谨画的手已经从腰上移动到了衣襟上,轻轻解开了第一粒最上面的扣子。 秦铮受到惊吓一般,迅速的放开了谢谨画的手,转头便要跑。 “站住。” 谢谨画低喊了一声,没有多高的声音,秦铮却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一动都动弹不了。 “阿铮,我很生气。” 谢谨画似乎是要算先前的账了,在秦铮垂低了头的时候,径自坐到了身后的床榻上,手指随意的摩挲着榻上的纹路:“惩罚你帮我守夜三晚,如何?” 秦铮抬起头,讶异的望着谢谨画。 “你也看到了,这里虽然是我家,但是却不是所有的人都对我怀着善意,还有那位郑先生,明显对三妹不同,这般人物武功高强,若是想要对付我,还不是轻而易举,所以,阿铮,我的安全,便暂时交给你如何?” 谢谨画歪着头,那一眼之间,满满的都是风情,可是她眼中的信任与依赖,却比任何的风情都要让人心中发热。 秦铮的回应,便是自顾向着房间外走去。 “你去哪里?” 谢谨画愣了愣,以为自己的招数对秦铮不管用了。 少年顿住脚步,转头,疑惑的对上谢谨画的眸子:“出去给姐姐守夜。” 谢谨画忍不住失笑:“让你守夜,又不是让你护院,外间有一张榻,百合平日里为我守夜的话就睡那张床榻,你先凑合着在那边睡一晚,明日我再让人给你换新被褥......” 谢谨画是想要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她不可能时时跟在秦铮的身后,也不能够随时随地出现为他解决麻烦,想了一通,还是觉得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只要忍过这几日,待到皇帝查到秦铮的‘身份’,那时候,就不需要这般的小心谨慎了。 “男女授受不亲。” 秦铮望着谢谨画,迟疑了下,抬眸对着她道了一声。 谢谨画眉眼弯弯:“可是在我心中你不是男人......”是弟弟呀。 谢谨画后半句还没有出口,秦铮就涨红了脸,咬牙切齿一般:“我已经长大了,是个男人了。” 他很不喜欢谢谨画不将自己当男人看的态度,莫名的不喜欢,难得大声反驳了少女一句。 话说完,径自转身走出了房间,然后在廊柱边一站,就像是个雕像一般,一动都不动了。 在暗夜中,那双眼雪亮如同野狼一般,满是戒备的望着四周。 暗夜中有鸟鸣虫叫,有家丁侍卫巡视的脚步声,还有其他异样的声音。 每一样都不能够忽视,一时间,秦铮忘记了那些纠结,忘记了自己先前想要不给谢谨画添麻烦的心思。 一门心思都在保护谢谨画上面了。 谢谨画望着窗户上映出的有些单薄的影子,为了少年的倔强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够让秦铮的路更顺一些,能够让秦铮面上的笑容更多一些了。 先前想要让秦铮离开,后来想要疏远秦铮,而现在,一次次的意外,让她根本不能够安心放手。 秦铮不是个任凭人宰割的存在,他是一只狼,一只极其记仇的狼,他受了一分伤,来日定然会让那伤了他的人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他随着二公子回瑞王府,也许先头会吃些苦头,但是来日未尝不能够狠狠报复回来。 前世的秦铮就狠狠的将瑞王府中欺辱他的人报复了回去。 所有的人也因为他对自家‘亲兄弟’的辣手,而对他忌惮不已。 可是,谢谨画连那一分的伤,都不想要秦铮去领受。 谢谨画更加不想要秦铮去经历前世那一份挣扎奋起。 若是什么都不能够改变,她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 秦铮知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梦到了谢谨画。 穿着一身红衣的谢谨画,比起今日马场中那一身的红衣,华贵雅致了不知道对少倍,她本来便是天姿国色的容颜,一身的红色,一身的锦绣,更是让她出现的瞬间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他站在那里,望着她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走近,望着谢谨画那殷红的脸颊,红艳艳的唇瓣,望着那遮盖住了上半张容颜的红绸,只觉得呼吸都要停住。 那是最美的一个梦。 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梦。 秦铮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不,是喘息声,他那么的紧张,那么的兴奋,因为她一步步的走近,因为那随风飘动的红绸下半张绝世的容颜。 “秦铮。” 谢谨画停下了,停在了他的面前,却不是喊他阿铮,而是一声带着疏离的秦铮。 少年心底莫名一沉,怔怔的望着掀开大半红绸,露出一张绝艳姿容,一双凛冽双眸的女子。 “我要嫁人了,所以,让开吧。” 秦铮的全身,每一寸血液都被冻结。 他听到那挡住在谢谨画前行路上的少爷一字一顿:“你会后悔的。” 那般的阴冷,那么的执拗,仿佛此刻预示到了她的未来一般。 可是心底有另外一道声音在怒吼,在咆哮,在痛苦,在绝望。 求求你,别抛下我。 求求你,别让我一个人。 红衣的女子定定的望着少年,手垂落,红绸遮住了双方交汇的视线,她从他的身边走过,只留下一缕暗香。 “姐姐!” 秦铮猛的惊醒,他怎么会睡着。 而且还是睡的那般的熟。 脑子有些混混沌沌的,他仿佛记得自己做了个梦,还是很不好受的梦,可是无论如何想,却想不起来究竟梦到了什么。 手攥的紧紧的,仿佛方才在梦中极力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一手的空。 心底闷的难受,下一刻,秦铮眼底全是凛冽。 他不是个喜做梦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在守着谢谨画房间的时候做梦的人。 他下意识想到是否是郑千秋暗算了他。 姐姐。 秦铮转身便要冲入谢谨画的房间,只是下一刻,少年的身子顿住,因为他身上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也随之坠落在地。 秦铮的眼眸落在那红色的披风上面,火红色的缎面,雪白柔软的虎皮领子,袖口处还有一圈圈缀饰的白毛,看着格外的贵重。 那上面,有一缕熟悉的暗香浮动。 少年愣愣的望着那披风,有些恍惚。 昨夜,他是睡着了吗? 他的警觉性,何时这般差了。 那披风,是谢谨画的吧? 除了谢谨画,秦铮想不到还有另外一个人,会帮他在寒夜中挡一挡寒风。 少年望着那披风,慢慢的蹲下了身子,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那件红色的披风抱在了怀中。 抱的很紧很紧。 房门吱嘎一声,百合端着一个托盘走到秦铮的面前,眼睛里满是气愤:“小姐让你进去一起吃饭。” 说完了话,转身就走。 秦铮甚至不知道百合什么时候进去的屋子中,还是带着早餐进去的,想到自己信誓旦旦要保护好谢谨画,却半路睡着了,少年的脸上羞恼更甚,都要烧起来了一般。 自然也没有闲心去关注桌子上是些个什么菜肴了。 “昨夜是我对你用了些迷迭香。” 谢谨画素手执碗,勺子轻轻搅动,一勺子白粥水落入了瓷碗之中,然后,那碗谢谨画亲手盛的白粥,就这么放到了秦铮的面前。 没有等到秦铮反应,谢谨画又是将桌上的几道菜挑拣了一遍,一起放到了秦铮的面前。 “那迷迭香算是迷香,却也不算迷香,只是让人好好睡一觉罢了。” 谢谨画抬眸,望着秦铮双眼下的淡淡青色:“怎么还是没有睡好吗?” “做了个梦。” 秦铮眼睛看着面前的东西,全是清淡的白粥小菜,这些东西对伤口不会妨碍,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他。 秦铮的手差点儿忍不住的摸向脸颊上的伤口。 “估计还是你非要在外面才会没有休息好的,我已经让百合将外间多放了一张新的床榻了,下次想要做梦,到那张床榻上去。” 谢谨画随口道了一句。 秦铮抬眸望着垂首喝粥的少女,心底因为那已经记不清楚的梦而升起的莫名烦闷,被一阵风,吹散了。 “小姐。” 百合突然从外面进来,面上有些惶恐,有些惊喜:“小姐,宫里来人了,是皇后娘娘接你进宫,定然是小姐上一次在马场表现的好,皇后娘娘要赏赐你呢。” 谢谨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眉眼间没有百合以为的兴奋,只有若有所思。 皇帝若是要见一见她还说的过去,皇后? 谢谨画心底有些不安。 第五十四章 娘娘说笑了 “皇后娘娘派来的人有没有说其他的?” 谢谨画问道。 若是皇后不止见自己一个人,那有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百合有些不明白谢谨画的意思,摇头:“没有,那位公公就说娘娘要见一见小姐。” “如此吗?” 谢谨画眼底有沉吟之色,转首望向秦铮:“阿铮,你和我一起入宫。” 在尚书府,谢谨画能够留住秦铮一次,两次,却不能够永远护住他。 不论皇后突然召见她入宫是什么心思,皇帝久久没有动静,谢谨画已经等不及了。 秦铮不知道谢谨画心中的考量,听到她的要求后,面上先是有些讶异,然后便是忍不住的喜悦从眼底溢出。 —— “画儿,皇后娘娘召见,我不便多说耽误些什么,只是你要记得,自己是谢家的女儿,在皇后面前,不要损了谢家的风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要提前想好了,谢家好了,你才好。” 黄氏在谢谨画带着秦铮和百合出门的时候,拦住在两个人面前,张口丢下了这么一句似乎是威胁的话。 她很担心谢谨画去了宫中多说些有的没的,比如谢谨瑶昨日里在谢谨画房中的行事。 对谢谨瑶而言,现在最好的能够解决自身污点的法子就是暂时的脱离所有人的视线。 谢谨画微微勾唇:“女儿愚钝,母亲能否教教女儿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黄氏听到谢谨画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语,面色一冷:“画儿,我是你的母亲,难道连母亲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便是被皇帝赞誉一声京城众闺秀的表率,若是顶着个不孝的名声也是毁了。 黄氏这已经是确实的威胁了。 谢谨画旁边的百合面色一变,眼中全是焦急。 想要拉谢谨画一下提醒她,少女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俯身:“女儿瑾遵母亲的教诲,定然不会损了谢家的门风,小心行事,请母亲放心。” 她这般近似服软的举动,反而是让黄氏有些错愕。 “你心中有数就好,还有,瑶儿与永安公主的事情上只是被不小心牵连了,若是皇后娘娘问起,你好好作答。” 黄氏的态度和缓了些,却是为了谢谨瑶。 谢谨画垂首:“女儿知道。” 黄氏不知道,那位皇后宫中来宣旨的公公正好站在院子外,将母女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谢谨画见皇后娘娘,不管皇后娘娘是个什么心思,黄氏的那些个警告在他听来,都是对娘娘有不敬之意。 皇宫中娘娘难道还是吃人的不曾? 什么叫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什么叫做去了那里别丢了谢家的风范! 谢谨画看那一角宫中有品级的内宦才能够穿的酱紫色从院门口消失,唇边的笑越发的温柔了。 看,不需要她专门去皇后面前说些什么,自然有人帮她说出来她想要说的。 —— 宫闱森森,入了宫门之后,三五步便是一个手持明戈的侍卫,来往宫人井然有序,不断的从身边经过,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没有一个敢多做停留或者多些言语。 这便是皇宫。 前世自己身死的皇宫。 到死,也没有一个在意她的人,在她的身边。 她曾经在意的,恨不得她死,曾经在意她的,早已经消亡,这座宫殿,是一切的开端,也是一切的结束,是她前世一生的坟墓。 谢谨画的眸色沉沉,没有言语一句,越是往皇宫中深入,越是接近皇后所在的栖凤宫,她的心脏便越是紧缩,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压迫着一般。 前世死亡的种种,前世在那座宫殿中受尽的折磨,痛苦,屈辱,绝望,恍惚间,尽数在眼前浮现。 已经能够看到栖凤宫的门楣了,谢谨画的脚步顿住。 眼底有异样的色彩浮现,面色一阵阵的苍白,身子甚至有些不稳。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了,以为自己心中只有恨,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她也还记得那时候的害怕,绝望。 此时此刻,耳边恍惚间响起了熟悉的惨叫声,那是她的声音。 就是在栖凤宫,谢谨瑶让她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与绝望,就是在这座代表着皇后凤仪,代表着母仪天下的宫殿之中,谢谨瑶打破了她所有曾经的柔软。 谢谨画的眸子中,渐渐的融入了深浓的黑,她掩藏在袖子底下的五指慢慢的攥紧。 指甲快要陷入肉中。 在谢谨画身上气息不对的时候,秦铮就注意到了,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他不想给谢谨画惹麻烦,才故作不查,此刻谢谨画突然停住脚步,面色苍白,身子晃动时秦铮再也顾不得其他。 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谢谨画。 谢谨画攥紧的五指猛的松开。 不能够失态。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 只是下一刻,因为用力过剧而不断颤抖着的五指,被另外一只手握住。 在百合讶异望来的时候,秦铮不动声色的借着谢谨画宽大袖子的遮掩,握住了谢谨画在微微颤抖的五指:“姐姐,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可是听在谢谨画的耳中,却是如同雷霆震动。 他在告诉她,不论你在害怕什么,我都在这里,我一直会保护着你。 少年的眼底全都是这般的执拗与坚定。 谢谨画对上了秦铮的眼睛,她的五指被少年的五指紧紧的攥住,指根都有些轻微的疼痛,因为那份突如其来的禁锢。 可是,这样被少年需要的闷闷的疼,却将她的心神,一点点的从那些鲜血,那些挣扎,那些绝望中拉了出来。 谢谨画深深的望了秦铮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头望向前面。 只是她袖子底下那只被少年握住的手,不曾动弹一下,不曾再想要拒绝少年。 有什么,在悄然的改变。 百合站在两个人身后,离的近,且一直细心看着,旁的人看不出来,她却是看的清楚秦铮方才的动作,本来竖起的眉头,在谢谨画不动声色的继续和秦铮同行的时候,渐渐的变成了震惊与疑惑。 她只是知晓谢谨画对秦铮太好,只是觉得秦铮会给谢谨画带来麻烦,可是此刻,她恍惚意识到了些别的什么。 少年少女互相牵着的手,同时迈步的背影,让百合心底越发的不安。 —— “谢小姐,容奴才进去通禀娘娘一声,您现在这里稍微等待一会儿。” 在谢谨画迈入栖凤宫的一刻,前面领路的公公也停下了脚步,他转头对着谢谨画笑着道了一声,然后不等谢谨画回答,便招呼了一个小宫女过来这边伺候着,之后,径自往皇后寝宫中走去。 那公公看似客气,实则对谢谨画,怀着的可能不是什么善意。 谢谨画望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将手从秦铮的手中慢慢的抽出,双手微合,贴附在小腹位置,便是一个标准至极的站姿。 谢谨画身边被那公公叫来的宫女诧异的望了对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低垂了脑袋,沉默的陪站。 在天空中的太阳不断的散发出光热,在谢谨画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的时候,百合眼底的兴奋与激动,渐渐的被惶恐所取代。 秦铮悄悄的挪动了下身子,正好挡在了谢谨画侧面阳光最盛的地方。 只是他的身姿终究还不曾长开,就算特意站了那么个位置,也只是帮着谢谨画挡住了小半阳光,大半还是落在了谢谨画的身上。 秦铮眼底暗沉,恨不得自己立刻变得高大无比,能够将少女全然遮蔽在羽翼之下,帮助她遮挡住所有烈日风雨。 谢谨画只觉得身上酷热的感觉以缓,眸子一动,望见了那如同白杨一般挺拔的少年身姿,忍不住的,心底发软。 “这位姑娘,不知娘娘今日......” 百合是个知晓轻重的性子,即便进宫这么大的事情,也只是有些激动惶恐,只是这么站了好长的时间,她便有些不安了,尤其看到谢谨画额头上汗珠滚落的一刻,忍不住的便想要从身侧沉默不语的宫女口中旁敲侧击出点儿情况。 “百合,这里不是尚书府,是皇后娘娘宫中,别乱了规矩。” 谢谨画堵住了百合询问的话。 百合张了张嘴。 “小姐......” 她心底满是焦虑,正是因为不是尚书府,万一是皇后对谢谨画有什么意见,要刻意磋磨,可怎么办? 在这皇宫内院的,他们三个可不就是人家手中的鱼肉吗? 她想到了谢谨画和永安公主结怨的事情。 谢谨画微微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平日里忙着宫中众多事物,为陛下分忧,哪里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只是等一等,与娘娘的辛劳相比,却是不算什么的。” “谢家小姐果然是会说话,识大体。” 一道声音从前面传来。 一个看着应该是有品级的女官从大殿中走出,走到谢谨画的面前。 看了她那端正的站姿一下,微微一笑:“谢家姑娘,娘娘刚刚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便想起了你来,倒是小宫女不知道礼数,让你在烈日下空等。” “姑姑恕罪,是奴婢不知礼数,怠慢了谢小姐。” 那始终不曾多说话的小宫女在那姑姑话音一落的瞬间,便砰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这奴才不知身份,怠慢了谢家小姐,你看要如何处置才好?” 那姑姑转头望向谢谨画,意有所指。 “臣女本便不是她的正经主子,方才那位公公也只是让她在一旁陪伴,她有错,也只是错在无心,而不是怠慢有罪。更何况,这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人,是否有错,要杀要剐都有宫规在,臣女没有置喙的余地。” 谢谨画如此回道。 声音轻缓,条理分明,让那姑姑眼底多了些赞赏。 谢谨画这般的回应,才是最聪明的。 不曾做出一副心软的样子全然不怪罪小宫女,也不曾喊打喊杀的坏了自己的身份。 更是点明宫规最重,这般进退得宜,沉稳镇定的性子,倒是怪不得能够得到皇帝的赞赏了。 “姌竹,你怠慢客人,小惩大诫,去外面罚跪半个时辰吧。” 姑姑对着小宫女吩咐了一声,转向谢谨画:“谢小姐随我来吧。” 秦铮因为是男子,没有办法跟着谢谨画进去。 只能够看着百合跟着谢谨画越走越远,眉头微微皱起,眼睛始终望着那边,全神贯注。 “娘娘本来只是单独召见谢小姐的,只是有客人意外来访,这才耽搁了,谢小姐待会儿进去了,需得小心应对。” 姑姑在寝宫门口的时候,和谢谨画低声交代了句。 百合的眼眸颤了下,担忧的望向谢谨画,这是明摆着说里面有大麻烦。 谢谨画勾唇,笑的淡然沉稳:“多谢姑姑提点。” 迈步入了寝宫。 “臣女谢家谨画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眼角的余光望见上首一抹绛红之后,谢谨画便停住步子福身行礼,声音清脆,形容镇定,容颜美丽,气韵极佳,这么望去,宛若是一幅画儿一般。 “谢家二娘,果然是极美极美的。” 一道声音从旁侧传来,声音中带着些笑意。 下一刻,一盏茶杯猛的摔在了谢谨画的脚前:“怪不得有胆量魅惑陛下,胡乱规矩,谢二娘,你可知罪!” 尖利的声音中毫不掩饰那份恶意。 百合已经忍不住跪倒在地,张嘴便要喊冤。 谢谨画蓦然间笑出了声,笑声清灵婉转,宛若灵鸟初啼一般,格外动人:“这位娘娘说笑了,不知是从哪个嘴里听到这般好笑的笑话?小女祖母就要大寿,倒是可以请那位编排此等笑话的人去专门说一场,还能够多赚得一分钱财。” 第五十五章 端嫔 “大胆!” 端嫔猛的一拍桌子站起了身子,脸上满满的都是怒气。 “你居然敢讽刺本宫,谢谨画,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在栖凤宫放肆!” 谢谨画唇角的笑收起,缓缓跪下身子,却不是对着那边发怒的端嫔,而是对着上首始终不曾出言的皇后:“臣女自问清白做人,却凭白遭人说嘴,心头一时激愤,说的有些过了,望皇后娘娘恕罪。” 是个请罪的样子,只是却让一边愤怒站起指责了谢谨画一番的端嫔面上难看。 “娘娘,这谢家二娘明显不将你放在眼中,言行粗鄙,行为失当,实在该罚。” 端嫔恶狠狠的看着谢谨画,恨不得将她扒皮拆骨的表情,也怨不得她这般,实在是因为端嫔便是永安公主的生母。 永安公主被罚去了京郊庄子中,到现在皇帝还不曾松口让她回来,加上端嫔听说永安公主的脸都毁了,自然是要收拾谢谨画的。 百合因为端嫔这明晃晃的恶意眼底满是恐慌,忍不住的望向谢谨画。 她不敢多嘴,因为这里没有自己多嘴的余地。 谢谨画却是镇定的很,她仰首望着皇后,对上对方深深打量的目光:“臣女大胆,只是性子一向如此,家中父母也多嫌弃臣女莽撞,一向说话直率难听,若是方才小女的话语有什么地方真的不慎冒犯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不知者不怪。” 谢谨画眼底满是倔强还有一些些的害怕不满,是对端嫔的不忿,皇后正好看了个正着。 “好一张伶牙俐齿,这里是栖凤宫,不是你能够随意开口撒野的地方,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那自然要用规矩好好惩罚,来人,给谢家二娘好好的长长记性,让她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早有端嫔身后的宫人从袖子中取出准备好的爪板,径自走到谢谨画的面前,挥手就要对着她的脸挥去。 那宫女眼中满是恶意,想象着谢谨画这张盛世殊丽之色下一刻就要毁在自己手中,便觉得心底快意。 这东西专门惩治宫中犯了口舌的宫人,若是施展的人心狠,只要三两下,一张脸就要拍烂掉。 一直在一边担心害怕不敢出声的百合在望见那参差着毛刺的爪板对着谢谨画的脸颊拍落的一刻,再也顾不得害怕,张开手就挡住在谢谨画的面前:“别伤我们家小姐!” 爪板落下的风声很急,百合眼看着那爪板在眼球力不断放大,呼吸屏住,眼睛忍不住的闭上。 “啊!”的一声哼叫,伴随着重重的落地上,却是谢谨画一把抓住那挥舞爪板宫女的手狠狠的一捏,然后一个用力狠推。 那宫女哪里想到在皇后娘娘的跟前,还有人敢这般反抗,一个不慎,连人带手上的板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似乎是摔倒了腰身,脸色煞白,疼的厉害。 “你,你大胆!你居然敢伤了我的宫人,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来人,还不快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端嫔面上惊慌愤怒,眼底却是得意恶毒,只是任凭着她喊了好几声来人,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拿住谢谨画,她慢慢的住了嘴,有些愣住的望向皇后。 “娘娘。” 她有些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明明先前也表现的对谢谨画不善呀。 “娘娘恕罪。” 谢谨画俯身又叩:“臣女性子急躁,却绝非有意冒犯,只是方才看那姑娘的来势,一时忍不住......” 她的身子微微的抖动,似乎现在才想起来害怕一般。 皇后叹了声:“陛下和本宫的侄儿都和本宫说起过你,那一日那般大胆,连狼群都敢面对,真真的是个性子急,不顾命的,现在看来,倒是知道怕了,端嫔,也是你过了,女儿家的容貌何其紧要,不要动不动的就用上那些个手段,没了坏了声明。” 皇后的话语一出,谢谨画心底便大松了口气,今日的一关,算是过了。 在这短短的几瞬之间,加上先前的猜测和谢谨画对宫中这几位的了解,谢谨画已经约略明白了皇后的心思。 端嫔最开始说什么自己魅惑皇帝,不会是无的放矢,又有谢谨瑶在去猎场前透露的风声,谢家那些侍卫麽麽的表现,谢谨画现在已经猜测到了谢尚书一开始的打算了。 将自己献给皇帝,好在皇帝面前表露出他还是个纯臣孤臣的样子。 毕竟前世自己嫁给齐王为继妃一直都是黄氏和齐王妃在那里推波助澜,谢尚书不止不支持,还多有反对,直到后来齐王妃身死,谢谨画不得不嫁。 那一段时间,皇帝对尚书府不是冷落了一点儿,谢尚书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才让尚书府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 谢谨画想明白了之后,便是一阵后怕与愤恨,幸亏因为自己的表现,皇帝欣赏她,却没有了纳她入宫的念头。 否则的话,若是按照谢尚书的打算,自己不止是要伺候皇帝,恐怕还是最没有名分的引人不耻的那种手段。 皇后没有嫡子,却有一个记在名下的长子秦琅,一向对齐王戒备的很,谢谨画是齐王的连襟小姨子,又有容貌,有皇帝的欣赏,还有能力,若是她这般的入宫,才是大患。 所以即便是谢谨画救了承恩公家的公子,皇后先前也表现的对谢谨画不算善意。 即便是得了皇帝的赞赏,在这栖凤宫中若是得罪了皇后,也没有好果子吃。 谢谨画在分析出皇后的心思后,便想到了应对之法。 谢谨画这边松了心,端嫔却是被皇后一句话堵的心窝子疼。 脸面是女孩儿家最重要的,所以她的永安难道就活该被毁了容颜吗? “来,好姑娘,过来本宫这边,和本宫好好说一说那一日在猎场的遭遇,说说你究竟如何有那个勇气敢于冲出去。” 谢谨画起身,上前了两步,还没有张口,皇后却是转身对着身侧的大宫女点了下头:“赐座。” 只是这两个字,便彻底确定了皇后的态度。 谢谨画方才入内时候的容颜,皇后看着也是一阵心惊,可是谢谨画方才的言行举止,却是让皇后安下了心。 谢谨画这般的性子,不适合宫廷,而皇帝惯来不喜欢入宫的女子表现的太过大胆鲁莽。 就是听说齐王对她有些心思,也无妨,只要不是皇帝要人,臣女和哪个配对,她还是有些权利去管的。 而且谢谨画好像对齐王也不是多么友好。 皇后望了谢谨画那光洁好看的容颜一眼,想到她的家世,唇角的笑更是善意了许多。 齐王能够娶尚书府的嫡长女增加自己的实力名望朝中的影响力,其他人也能够娶尚书府的嫡次女拉拢一下谢尚书。 “说来本宫还要感激你,若不是你当日出手,我那侄儿就要没了性命,他前两日来就一直说起你,说要好好的当面和你道谢呢,你们这也算是共过一场患难了呢,也是本宫这边事物多,没有早早的腾出空来,看看这位谢家的二娘子,现在一见,还真的是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娇滴滴想小娘子,那般的胆大。” 端嫔在一边看着,本来以为皇后会对付谢谨画的,没有想到谢谨画这般堪称嚣张大胆的言行之后,皇后反而是又赐座又说笑,看着谢谨画的样子像是看着亲近的子侄辈一样。 端嫔忍不住开口:“娘娘,那些家中的儿女们也是带了护卫的,遇到狼群的时候大多有赖各家的护卫,哪里能够将所有功劳都按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身上。“ “而且谢二娘言行失措,根本就......” “端嫔。” 皇后重重的一声,压住了端嫔后面的声音:“本宫有些乏了,你该退下了。” 这是直接逐客了。 端嫔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周围皇后宫中的那些个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一般。 “臣妾,告退。” 再也呆不住一刻钟,端嫔转身匆匆的向外走去,那好容易站起身子,半天直不起腰身的自家的宫人都懒得搭理等待。 “奴婢告退。” 那宫人赶忙给皇后行了个囫囵礼,转身费力跟上了端嫔的脚步。 谢谨画正要起身恭送这位端嫔娘娘,皇后拉住她的手:“不相干的人且不要去管她,来,和本宫再说说......” 端嫔和齐王结盟的事情本来是隐秘的,偏偏这几日为了永安的事情,端嫔频频去寻齐王,便让皇后发现了。 对皇后来说,齐王是她的心腹大患。 任何和齐王有关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 秦铮一直守在皇后的寝宫外面,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的时候,抬眸看,却是一个三十许的美妇人,重新垂低了头。 他不喜欢这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够在外面等待的自己。 端嫔没有注意到秦铮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护卫打扮的人,她现在满心的愤恨屈辱,只想要快速离开栖凤宫,想要狠狠的发泄一番心中的怒火。 “该死的老女人,一个生不出蛋来的老女人,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那般对本宫,该死,该死!” 端嫔不断的踩踏着地上的珍惜花草,随手掰折着枝桠草叶,面目都有些扭曲了。 “娘娘,娘娘。” 身后传来宫女匆匆的呼唤:“娘娘息怒,这里是御花园,万一被看到听到就不好了,娘娘我们暂且回宫再......啊!” 话音未曾完全,便被转身的端嫔一巴掌甩在了脸上:“连你都敢教训本宫吗?” “娘娘,娘娘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担心......” 跪地的宫女扭曲了一张还算秀气的容颜,因为端嫔的脚正踩在她的指尖之上。 五指转瞬间出血红肿,十指连心,疼的厉害,却不敢惨叫,只敢隐忍着闷哼,任凭着端嫔面上带着快意的踩踏着自己的手。 “本宫不喜欢办事不利的,不喜欢不会说话的,这只是让你长长记性。” “奴婢,奴婢知错。” 那宫女瑟瑟发着抖,低垂的眼眸中却是刻骨的怨毒。 那边突然传来孩子的轻笑声,还有踩踏草地的声音。 “小郡王,小郡王?您在哪里?” 更远的地方传来不断的呼声。 端嫔赶忙收回了脚,一拉地上宫女的胳膊,躲到了假山后,望着那蹦跳着一手拿着好几支名贵花儿,一手不断的扑着彩蝶的小儿。 那是个打扮的极其贵气的男孩儿,只有五六岁的年纪,玉雪可爱的很,加上远处的喊声,不费什么心思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长公主与驸马成婚十三载,却是前几年才好容易得了一个宝贝凤凰蛋,宠爱的紧,连带着皇帝也拿着上心,若是这小儿出了事儿...... 望着那离着自己藏身的假山越来越近的小男孩儿,想到方才在栖凤宫中受的辱,端嫔的眼底闪过奇异的光。 “秀艳,本宫要你做一件事情,做成了,本宫重重有赏。” 宫女心底闪过不安。 可是哪里容得她的拒绝,端嫔一拉她的手,凑近了她的耳边:“你过去,将他引到......” 待到端嫔将自己的主意说完之后,宫女秀艳直接软了膝盖:“娘娘,您,您这是要惹来大麻烦的。” 端嫔攥紧了秀艳受伤严重的手指:“秀艳,本宫记得你妹子是在绣房中当差吧?做的好了,本宫让她来掌本宫的衣物,你们姐妹二人也能够团聚呢。” 秀艳的手疼的不断抽搐,闭了闭眼睛:“奴婢遵命。” 小男孩儿正玩的高兴,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 “你是何人?” 小男孩儿故作严肃的表情,眼中有些不安,举着花的手躲到了身后。 秀艳望了一眼对方背在身后的手,微笑:“小郡王,奴婢知晓有一处地方的花草最美,比这御花园还要美上三分,奴婢带您过去那边采花可好?” 小男孩儿迟疑了下,望着对方温柔和善的笑脸:“要是不好看,小爷就让母亲打你板子。” 端嫔望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往栖凤宫走去,唇角的笑渐渐的扭曲。 皇后,谢谨画,你们一个辱我,一个害我女儿至此,我要你们一个不好过。 秦铮本来一直在关注着皇后寝宫,只是突然听到了点儿声音,似乎是喊声? 秦铮皱了下眉,他的耳力一向是极好的,特殊训练过的,不可能听错,谁会在皇后的寝宫外面喊? 隐约的,感觉那声音有些稚嫩,仿佛是孩子的声音。 秦铮又看了一眼皇后寝宫的位置,迟疑了下,转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无论如何,谢谨画还在皇后宫中,若是真的在皇后宫中出了什么事情,谢谨画估计也要遭到些牵累。 第五十六章 长公主 “娘娘,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皇后正在和谢谨画说着话,一个宫女匆匆闯了进来。 皇后眉眼一厉,还没有说什么,身侧的女官已经厉呵一声:“什么叫娘娘不好了,我们栖凤宫的人难道连句话都不会说吗?”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是小郡王,小郡王出事了。” 那宫女身子一抖,声音都带了哭腔。 皇后忍不住站起了身子,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坏了。 谢谨画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在听到那宫女的话后,终于想到了一件被自己忘记的对她来说太过久远的事情,前世元安公主的儿子,就是这一年长公主和驸马回京述职的时候死在皇宫中,还是死在皇后的寝宫附近。 因为这个,皇后连带着她名下的大皇子秦琅一起受到了皇帝的猜疑,长公主更是疯狂报复,齐王后来能够上位,与小郡王这件事情中多少有些得益。 一时间,她心底有些发凉,前世那位小郡王身死可是好一番腥风血雨,自己现在身处在皇后宫中...... 只是害怕发呆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谢谨画直接走到了那宫女的身侧。 “人是死是活,究竟是在哪里出的事情!说清楚。” 皇后那边还没有回过神,谢谨画直接开口询问,这个时候也不是避忌的时候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两点。 只希望人还没死。 那下面的宫女早就吓破了胆子,也不管是谁问的,直接张口答:“是在寝宫附近的荷花池中,人,人救了回来,是谢家小姐身边的侍从救下的......” 本来有些慌了神的皇后一听人还没死,眼睛一亮,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立刻去太医院将当值太医叫来,全力医治,人在哪里,带本宫过去。” 说着话,皇后急匆匆的从凤座上下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 谢谨画也跟了上去。 她现在心中的急切比方才还要多了两分,秦铮居然也牵扯了进去,只希望那小郡王真的还有救。 否则的话,这救人的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感激,反而会惹的一身的腥。 —— 面色青白的孩子躺在床榻上,满身的水迹将身下的锦缎被褥全部都沾湿了,却没有人在意这个。 所有人在意的是他那若有似无的呼吸,每一个人都知晓,若是这孩子真的断了呼吸,在场所有人都逃不过皇帝的雷霆震怒。 大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长公主的歉疚与爱护,而长公主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唯一的儿子,也自然变得金尊玉贵起来。 “王太医,小郡王如何了?” 皇后看着那把完了脉便摇头的太医,急匆匆上前,询问出声。 “皇后娘娘,老臣无能,小郡王虽然救了下来,但是到底淹了太多的水,在水下的时候又太长,恐怕不妙呀。” 太医的一句话,让皇后的心沉到了底下去。 “无论如何要救醒他,王太医,本宫命令你!一定要救醒他!” 皇后的指甲快要掐入肉中,咬牙切齿。 “娘娘,这,这就算是救醒了,恐怕小郡王也伤了脑子......” “本宫不管其他,只看结果。” 皇后的样子让王太医心底一凛,不敢多说。 他丝毫不怀疑,若是小郡王救不了,自己先要跟着陪葬。 “是谁最先发现小郡王的?” 皇后转身,那不善的眼神语气让谢谨画心底一沉。 对皇后来说,不知道是谁推小郡王下水,又想要快点儿将自己脱出去,最好的方法便是直接将这事情栽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还有比秦铮这个不是皇后的人,却第一个发现小郡王的人更合适的吗? 心底发冷,谢谨画的面上却是带笑,手紧紧的握住秦铮的手腕,不让他走出去:“皇后娘娘,现在不是追究谁救了小郡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赶快的派人去通知陛下和长公主,好有一个具体的章程,阿铮正好当面禀报事情经过,好帮忙尽快寻出小郡王落水的真相,还有众位太医,皇后娘娘当将其他太医都招入宫中,王太医没有法子,不代表其他的太医没有法子,小郡王现在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一切总要从长计议,若是有人害娘娘,只要用心,定然能够查出。” 谢谨画将那救了二字刻意的加重,加上她专门说起皇帝和长公主,是在提醒皇后,别把所有人都当做傻子,小郡王不论是生是死,那二人总是要询问秦铮的。 皇后真的急着给秦铮定下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显得自己心虚。 秦铮这个和皇后宫中没有关系的人是好问罪,却也不好罗织害人理由,皇后真的想要脱罪,还是在宫中找为好。 皇后皱眉望着说出这么一番话的谢谨画,想到她方才在自己慌乱时候冷静的反应,对比着自己先前以为对方徒有胆子,莽撞无知的评价,眸色深沉。 皇后此刻意识到自己看错了人了,或者说被某人的伪装骗过,她深深的望着谢谨画,谢谨画不为所动的与她对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坚持。 她将秦铮挡在身后,保护的意味十足。 皇后收回了盯视谢谨画的视线:“来人,去派人通知陛下和长公主,就说本宫现在走不开身,无法亲自前去请罪。” “你说的不错,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无论是谁为了陷害本宫将小郡王推入荷花池中,只要查到,本宫定然不轻饶!” —— 元安公主正在和皇帝话着家常,比起那一个个长成多年,已经开始学会觊觎自己身下位子的儿子,皇帝对这个第一女却是一直疼宠有加的:“这么长时间不曾回来,父皇还以为你将朕这个父亲给忘到脑后了,你和驸马难得回京一趟,这一次定然要多留几日。” 皇帝言语中颇为抱怨长公主久久不回京城一趟。 “父皇,女儿也想念你的很,只是驸马和女儿留守靖州,哪里好擅自回来,乾儿当时又小,女儿也只能够按捺心焦,多等了两年,这不是乾儿稍微大了些,驸马便马上向父皇您递了折子回京吗?” 元安公主今年有四十岁了,却是保养得宜,看着只像是不到三十的美妇人,挽住皇帝的胳膊撒娇,看着也不显得怪异。 “你呀,这些年倒是将这些个规矩看的比什么都重,想要回来就回来,还有那般多的顾忌。你以前的性子不是这般的,是不是驸马欺负你了?” 皇帝仿佛在说笑,旁边一直垂首候在一边的驸马却是迅速跪下:“陛下,臣对公主殿下一向敬重,不敢辜负。” 只是一声不敢,一句敬重,让长公主眸子中的色彩黯淡了一瞬。 没有人对心爱的人会用上不敢,敬重二字。 皇帝看了驸马一眼,眼底有些不虞,没有让他起身,却是转首望向元安公主,笑的仿佛一个普通父亲一般:“朕的小外孙呢,听说已经学会千字文了,师傅都夸赞聪明,朕倒是想好好见见,说起来,朕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他,只是赐了个名字,却是朕亏待了他。” “父皇能够亲自给乾儿赐名,便是最大的恩宠与看重了,哪里有亏待......” 长公主微笑,眸子一弯,看了旁边跪着不动仿佛木头桩子的驸马一眼,正要说几句好听的,内侍总管匆匆的从外面走来:“陛下,皇后娘娘宫中的人求见。” 皇帝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为了皇后打扰元安公主和自己叙亲情。 皇后从前就看元安公主不怎么顺眼,毕竟元安公主是宫中的第一个孩子,非皇后所出的孩子。 皇帝很难不多想。 “父皇,皇后娘娘既然有事求见,定然是要事,还是不要因为女儿耽误了。” 元安公主拉了拉皇帝的袖子,温声道。 “让人进来吧。” 皇帝拍了拍元安公主的手,沉着声吩咐了一声:“还有驸马,也起来吧。” 长公主驸马起身,内侍总管也领进来一个人,是一个女官打扮的人,低垂着脑袋,身子在微微的发抖,一走到大殿中央,膝盖一软,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皇后遣你来此何事?” 皇帝对皇后宫中调教人的手段也开始不满了,这般没有个担当镇定的也是能够到御前传话的吗? “启禀陛下,方才小郡王在皇后娘娘寝宫附近意外落水,幸被救出,现在太医院的人正在施救,皇后娘娘在那边看护不敢离开,只能够让奴婢先来禀告一声。” 那女官声音有些抖的说完。 旁边的元安公主已经是身子一晃,眼前发黑了。 “什么小郡王,你说的是哪个!” 元安公主咬牙站直了身子,从皇帝身边径自走到那女官面前,伸手抓住对方的颈子,眼眸中满是阴沉急怒。 郡王位,只有极其受宠的公主或者王爷的儿子才有希望获封,郡王不比郡主,是有实权和封地的,而在整个大庆,下一代中唯一的一个郡王只有她的儿子。 “奴婢,奴婢只是奉命来传话的,公主息怒。” 那女官被元安公主抓的脖子生疼,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我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不让害他的人好过!” 元安公主一字一顿的道,眼底满是狠戾之气。 ——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谢谨画始终紧紧拉着秦铮的手,也顾不得避人了。 秦铮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在这皇宫中,只要稍微不注意,便会轻易成为别人的靶子或者是挡箭牌,她后悔将他带入宫中了。 谢谨画的手在轻轻的颤动,那是在害怕。 她的眸子紧紧的盯视着床榻上正在被施救的孩子。 此刻,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前世死的太早的孩子,今生一定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秦铮望了谢谨画的侧颜一眼,手反握住她微微颤动的手,他的手沉稳持定,没有丝毫的颤动。 除了谢谨画之外,便是自己的生死,也不见得会如何牵动他的思绪。 一根银针小心至极的扎入了孩子颈侧,医者还没有扎入下一根银针,床上的孩童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了起来。 四肢头颅一起抖动,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般,眼珠子睁开,却是翻着白眼。 脸色青紫涨红,看着可怕至极。 王太医的面色急变:“快按住他,他抽筋了!把银针都拔出啦,别断了银针,也别让银针入了气血。” 他急着想要将小郡王身上的几根银针取下,可是手轻微一碰,那银针便往内里扎了一分。 那些银针若是入了血气就坏了。 房间中的几个宫女内侍忙慌慌的上前,却不敢动手碰。 没有谁是傻子,小郡王的状况不对,这个时候若是真的出了事情,谁碰了谁倒霉。 王太医气的咬牙,拼命的想要禁锢住小孩抖动挣扎的身子而不能。 孩子的牙齿咯噔作响,猛的张开了嘴巴。 王太医后悔死听皇后的催促先给小郡王扎针了。 “别让他咬了自己的舌头。”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孩子的嘴巴。 小郡王一口狠狠的咬在了对方的手掌外侧,血丝渗出,而另外一只手,则是牢牢的按住了对方的两只手腕,连着压在腹部,将小孩的整个上半身全都按住。 少年仿佛手掌不是自己的一般,转头对着愣在那里的王太医呵了一声:“还不快拔针。” 却是秦铮。 王太医回神,连忙哦哦了两声,不敢迟疑,双手以着从未曾有过的敏捷快速在小郡王的身上移动,将一根根的银针拔出。 秦铮的手掌和小郡王唇齿接触的地方,一片血迹晕染出。 谢谨画心底发疼,却不能够阻止秦铮。 秦铮已经扯了进去,现在做这些才是对他更好的。 皇后给自己身侧的宫女内侍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后些。 她还是不想要揽事。 皇帝和长公主进来的时候,望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长公主眼看着秦铮和王太医按住自家儿子,眉头一竖,拔出腰间的短剑便要上前。 一只手拉住了她:“他们在救人,别打扰。” 是长公主驸马。 他面上没有了那种惯常的温厚,面色肃然,望着床榻上的三个人,眸色深沉的厉害。 第五十七章 朱雀卫 小郡王身上的银针尽数拔出,虽然还在抽搐,却是轻了许多。 王太医也没有心思去看谁进来了房间,趁着秦铮压制着小郡王,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个药包,凑到对方的鼻端。 小郡王的鼻息微微抽动,翻起的眼皮渐渐的闭合,抽搐的手脚恢复了平静,却是睡了。 秦铮的手上血迹污水一大片,血迹是小郡王咬出的伤痕,污水则是对方吐出的。 王太医探了小郡王的脉,忍不住松了紧皱的眉梢:“好了,好了,小郡王方才虽然惊险,却是将肺腑积压的污水尽数给吐了出来,只要再开两贴对症的药,好生休养着,过上两日就好了。” “我儿当真无事了?” 长公主焦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王太医一惊,一回头便看到了站在中间位置的皇帝。 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人也尽数跪下,方才皇帝用眼神示意所有人不要跪拜,此刻却是不能够失了礼数。 皇帝摆了摆手:“都免礼吧,除了元安和王太医,其他人都出去吧,让朕的外孙好好休息一下。” 看了跪在王太医身边的秦铮一眼,想到方才路上听到的禀报,皇帝转身向外走去。 “陛下,臣妾有失察之罪,望陛下治罪。” 皇后先跪了下来,她了解皇帝,这个时候狡辩反而不如直接请罪的好。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没有说话,更没有让她起,却是招手让秦铮过来:“听说是你救了朕的乾儿,你可要什么赏赐?” 秦铮上前行礼:“看微弱小儿于生死危难,有能力救其性命便出手相救,是应该做的事情,不需赏赐。” 他的声音坚定,不卑不亢,却是丝毫没有被皇帝亲自垂询会产生的紧张。 皇帝看着这个小少年,蓦然间笑出了声:“好一个做该做之事,只是这皇宫中,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人,却是许多,少有你这般清醒的。” “你叫什么名字?” 许多人已经用羡慕的眼神望着秦铮了,皇帝亲自垂询性命,便表示日后有不少的机会了。 “小子秦铮。” 秦铮镇定的不像是一个小少年,始终沉着着容颜气息。 “倒是国姓。” 皇帝似乎是自语一般念道,眼底有异样闪过,突然端肃了容颜。 “秦铮你虽为少年,前次在马场却多有英勇表现,这一次又救了朕的外孙,就算你说不要赏赐,只是做该做之事,朕却不能够不赏赐,这样吧,朕便暂时赐你宫中六品龙雀禁卫一职,暂时在乾元殿外宿守吧。” 皇帝的封赏一出,所有人已经确定秦铮赚到了。 宫中六品禁卫不算什么,但是能够在皇帝的寝殿外面宿卫,能够顶上龙雀禁卫的缺,还被皇帝记住了名字,却是前途注定远大了。 秦铮也有些讶异皇帝的封赏,他迟疑了一下,这是个好机会。 他知晓,只是,他不想离开谢谨画的身边。 宿卫宫中,就不能够长久在她的身边保护她了。 忍不住的望向旁边不远处的谢谨画,一眼望见了对方眼中的焦急催促喜悦。 谢谨画就担心秦铮这个时候说出些不应该的,手都忍不住紧紧攥住,比秦铮本人还要紧张。 秦铮收回了视线,砰然跪地:“臣接旨谢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小小的少年,身姿挺拔的很,宛若未曾长成的青松一般。 谢谨画的心中,一块大石头彻底的落了地。 结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比起秦铮得着瑞王府妓生子的身份迈出第一步,就算有了身份也多被人鄙夷,现如今他直接被皇帝封赏了一个前程,却没有与瑞王府扯上关系,却是最好的。 谢谨画不觉得皇帝不知晓秦铮的身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挑明秦铮的身份,但是无所谓了,此刻得到手中的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十一岁的六品官身,比什么都好。 皇后还一直跪在一边,皇帝宁愿封赏一个身份卑微的侍从,也不愿意给她多留下一分面子,皇后心底恼怒之极,再也忍不住:“陛下,他只是谢家二娘的一个护卫,本为卑贱之身,便是有功也只是偶然,区区小功,赏赐一些金银珠宝便是,如何能够贸然赏赐六品官职。” 皇后反应这般,却是因为这龙雀卫是皇帝最信任的一支禁卫,不止是宿卫皇宫,更兼帮着皇帝监察百官的职责。 其中的人数是有定论的,六品及以上的官职,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前段日子听说龙雀卫因为一次意外折损了些人手,其中便有一个五品百户,两个六品十户的官职空了下来,大皇子早就让皇后帮忙留意,要往里面安插人了。 谢谨画听到皇后如此说秦铮,忍不住上前:“娘娘可能不知,秦铮不是任何人的仆从,更不是什么卑贱之身,他曾经救过臣女一命,是臣女为了报恩才让他暂时在尚书府中住下的。” “谢二娘,你说她不是你家仆从?” 皇后皱眉:“那你可知晓他的具体来历身世,身家可清白?朱雀卫何等之重,不明不白的人更是不能够选入。” 谢谨画正要反驳,一道尖锐冷厉的嗓音已经从皇后的身后传来:“区区小功,一些金银珠宝便能够抵住?只是一个朱雀卫六品十户便值得母后这般大惊小怪,母后将我儿看的也太过轻贱!” 元安公主从身后的屋子中走出,望着皇后的眼神毫不掩饰其中的敌意与恨意。 她的儿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在栖凤宫外落水,她想到了皇后从前对付她的那些手段,一时间手都忍不住放到了腰间。 皇后被元安公主的这幅样子气到了。 本来就是遭了无妄之灾,她还觉得小郡王在自己寝宫附近出事太过丧气了,自己还没有如何对方居然就先兴师问罪了。 皇后冷了眉眼:“元安,本宫是你的嫡母,乾儿也是本宫的外孙,本宫如何会将他看的轻贱,只是不想要坏了规矩,惹得旁的人到时候也跟着议论你们母子。” 皇后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奈何这一次,她对上的是元安公主,是皇帝深深愧疚的,刚刚差点儿没了儿子的元安公主。 “够了。” 皇帝冷呵一声,望着被吼的有些愣神的皇后:“朕的外孙,也是皇室血脉,别说一个六品,便是五品也是当得的。” 皇帝动怒,让皇后心底一凛,不敢再多说什么,却是越发的痛恨那在栖凤宫外对小郡王下手,害她惹了一身腥的人,抬头,望着皇帝:“陛下息怒,此次事情定然是有心人刻意陷害栖凤宫,才会在宫外下手,臣妾方才也只是想着规矩如此,却不是对乾儿的事不在意,臣妾定然会寻出幕后之人,为臣妾和那孩子讨一个公道。” 皇帝笑了笑:“乾儿是失足还是为人所害,还要好好调查,皇后不需要如此紧张。” 转头对着还想要和皇后怼上一怼的元安劝了一句:“乾儿是在宫中出事,若是真的有个什么,朕定然不会姑息,元安你且安心陪着乾儿,朕已经让人去将周医正请来了,想来有他在,乾儿定然能够早日恢复健康。” 元安公主听到皇帝如此言语,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俯身一拜,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秦铮一直觉得有一道视线在看着他,那视线怪异的很,不动声色的转了下眸,对上了一双含着疑惑的眸子。 对方在秦铮转眸的一刻,反应很快的对着他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那是一个带着善意的笑。 那是,长公主驸马? 秦铮心底犯疑,却是迅速的重新转回了头。 —— 秦铮被叫走询问小郡王之事了,有皇帝给他的六品朱雀卫职位,便是将他在其中的作为定了性,无论是谁,也不能够如同皇后先前所想一般,可以将小郡王落水的事情推到他的身上去。 所以谢谨画很平静。 只是秦铮临走的时候,忍不住的看了她一眼,他对着她无声的做了个口型:“等我。” 他知晓,自己短时间内回不到尚书府,也见不到谢谨画了。 只是,想要得到什么,便必须先做好失去一部分东西的准备。 秦铮想要权利。 在方才,他跪下接受了皇帝的封赏之后,便已经再也无法从这条路上下来。 “看的出来,那孩子很重视你。” 皇帝身侧只有几个贴身伺候的和谢谨画了。 谢谨画不知道皇帝留她在近前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只是越发恭谨的应对:“是臣女和秦侍卫一起经历了生死,他还年幼,臣女为了报恩,对他多有照料,他便也心中生了些不舍,只是人之常情,而现在陛下给了秦侍卫一份知遇之恩,日后他对陛下定然会尽忠报效的。那个孩子,从来都恩怨分明。” 谢谨画虽然说话恭谨,却是处处为秦铮说着好话,争取着好印象。 皇帝听着谢谨画的这些话,忍不住失笑摇头:“他救你的事情朕也听说了,只是比起他救你,你却也救了他,你说他恩怨分明,朕看你也是恩怨分明的很。” 谢谨画垂首不敢言语。 “你说今日谁最可能是害了小郡王的人?” 皇帝突然转了话题。 “臣女当时和皇后娘娘正在宫中闲话,未曾在现场,不敢妄言,只是若是小郡王不是失足落水,那害他之人定然是临时起意,才会如此仓促,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多年镇守靖州,不曾回京,小郡王更是一个稚嫩小儿,应是没有什么仇人的,臣女贸然猜测,若是真有幕后黑手,也定然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 谢谨画的话语看似没有掺杂什么私心,说的很公正,其实却是有意引导。 对这件事情,她自己有些猜测,办的仓促狠毒,加上和皇后结怨,想要对付皇后的,今日她就遇到了那么一位。 正好和永安公主的一场交锋,也让她知晓世上真的就有那种狠毒愚蠢之人,为了一时泄愤,不会顾忌任何后果。 加上前世齐王一脉借着这件事情对付了皇后和大皇子,谢谨画想不多想都难。 就算不是端嫔干的,也不妨碍皇帝多查查她的动作。 若是皇帝能够查出齐王和后宫的联系,查出他那些无处不在的探子密谍,那才是真真大快人心。 皇帝叹了一声:“朕只以为谢家二娘有一副好箭法,有一副好肝胆,没有想到,这心肝也是灵透的很,加上这副好姿容,也怪不得谢卿家当时想着将你送入宫中” 谢谨画俯身跪下,深深的垂低了头,虽然在皇后那里猜测到了谢尚书曾经的打算,此刻听到皇帝承认,她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发寒,皇帝年老体衰,底下众位皇子争位,此刻入宫,分明是将她做了弃子或者活靶子。 谢谨画压住心底愤恨,声音沉稳:“陛下言重,小女蒲柳之姿,性子粗疏,不敢当得宫中妃嫔位置,小女这一生只愿寻得一个一心之人,其他的,却是不敢多想。” 皇帝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的谢谨画,不曾言语,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谢谨画的手指忍不住轻轻的抽动。 那是她紧张到了极点的表现。 第五十八章 吾家有子初长成 “罢了,只是谢卿家与朕的一句笑言,不用这般当真的。” 皇帝扔下了这句话,让谢谨画心底大松了口气。 后面皇帝神色淡淡,兴趣缺缺的样子,和谢谨画又说了两句话,便让她退下了。 “陛下若是看着那谢家二娘子是个好的,将其召入宫中伴驾也是她的福分。” 内侍总管着人送谢谨画离开,转头看皇帝那有些过于淡漠的神色,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好会钻营的奴才。” 皇帝笑骂了一句:“朕这个年纪,何必还要耽误这些鲜花般年纪的小娘子,朕只是疑惑......” 内侍总管低垂着头,装做没有听到皇帝后半句。 “谢函究竟是要做什么,朕的皇儿又是什么打算。” 皇帝的眼中只有猜忌。 谢谨画陪皇帝说话的时候,百合没有资格跟随,一直在宫门口等着,焦急的很,待到看到谢谨画远远过来的时候,她眼睛一亮,迅速的迎了上来。 “小姐,你有没有......” “好了,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在百合话还没有完全出口的时候,谢谨画已经指尖按住了她的唇,眉眼含着轻笑:“陛下很是和蔼,只是问了我几句平常话。” 在这宫中,随时都有耳目存在,最好的自保法子便是不多做不该做的,不多说不该说的。 百合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莽撞,连连闭紧了嘴巴点头。 “小姐,我们赶快走吧。” 不问不该问的,那就赶快离开这里,皇宫里走了一遭,谢谨画没有如何,百合却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无论是端嫔前面的无故寻衅,皇后的冷漠,更有小郡王落水,皇帝寻谢谨画说话,这些都让百合觉得皇宫可怕无比。 不惹事,也能够有那般多的事情找上来。 而且皇宫中真真的是有无数人能够轻易决定谢谨画的生死,比起这样,百合宁愿在尚书府被谢谨瑶找事。 起码谢谨画不能够动不动就将谢谨画打杀了。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边站一会儿。” 百合迫不及待的想要远离皇宫,谢谨画却是拒绝了。 百合先还有些疑惑,转念间便明了了谢谨画的心思,她忍不住的皱眉:“小姐,秦少爷现在得了陛下的封赏,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在这里他也不知道......” 谢谨画唇角的笑未曾褪去:“好百合,你且先回去,我就是多等一会儿罢了。” “我若是就这么走了,我担心阿铮会胡思乱想。” 她若是不看到秦铮平安,她也会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即便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将秦铮从小郡王事端的浑水中拉了出来,也耐不住有皇后那般想要将事情直接了了,便将罪过都推到秦铮身上的。 百合望着谢谨画:“小姐,你现在对秦少爷,便是对亲生的弟弟也没有这么好吧。秦少爷日后可一定要对小姐你好,否则的话就是忘恩负义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点儿试探。 谢谨画一下子便听了出来,失笑一声,伸手轻轻一点百合的额头:“你不懂。” “他日后即便是对我不好,也不欠我什么,更何况......” 从相识至今,秦铮始终都是一颗再真不过的心对着谢谨画。 那样的秦铮,让谢谨画每每无法痛快的放手。 “我只是等会儿......” 谢谨画望着深深的宫门,眸底缠绕着自己都不能够明了的踟蹰。 方才秦铮走的时候,无声的口型是等我两个字。 谢谨画只是不想要让秦铮失望,不想要让秦铮觉得自己真的就这么放开了他。 百合张了张嘴,没有再出声。 却也没有离开的太远。 她回到谢家的马车上,从上面拿了一件披风递给谢谨画,然后自己径自去了马车边。 “姐姐。” 少年从深深的宫门中走出,他的容颜背着光,看不清楚此刻他的神态。 可是少年的腰背笔直,宛若是绷紧的弓弦一般,只是看着,便觉得有一股子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他身上换了一身红底黑边的武士服,袖摆胸口间有绣着朱雀图纹的朴子,随着走动间,宛若活物一般飞扬。 他的腰间挂着一把黑鞘朴刀,发被一支木簪随意束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还有脸颊边的疤痕。 往日里那疤痕让秦铮显得过于凶煞,遮掩了他本身的俊秀。 今日这么打扮着,那疤痕却只是如同一道刻印一般,不掩少年本身容颜气质的俊秀,多了一份凛冽。 明明离开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少年的样子,只是这么个把时辰间,少年便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让人看到之后,只觉得眼前一亮。 秦铮在谢谨画的面前停住了脚步。 他望着她,眼睛很亮。 “阿铮现在的样子,很好看。” 谢谨画笑着先开了口。 她夸赞着他,然后伸手,轻轻的为少年整理着领子,整理着衣襟。 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那是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 秦铮的脸颊一点点的漫上红意,和那一身红底的官服相映成辉,倒是更加的好看的几分。 “阿铮穿这身官服,很精神。” 谢谨画的眸子弯弯,这一刻,在望见少年这般凛然英姿之后,她再也不后悔重生以来做的种种。 秦铮只有十一岁,他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而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拥有了立足的资本。 他再也不用被任何人随意的欺辱打杀,再也不用被任何人任意侮辱。 他能够意气风发的活着,便是谢谨画所做一切最好的报偿。 “姐姐。” 少年在谢谨画的手要收回去的时候,忍不住握住对方的手。 他喊了谢谨画一声:“我会努力的。” 他深深的望着眼前绝色的少女,一字一顿:“很努力很努力,不让姐姐失望。” 很努力很努力,真正有能力保护你,而不是被你保护。 谢谨画有些被他眼底的认真所震动,她的手一动,下意识的便要挣出。 只是,在谢谨画想要挣出手的时候,秦铮慢慢的先松开了谢谨画的手,他的眸子漆黑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也仿佛沉淀着无数不该这个年纪少年拥有的沉重:“姐姐,你要等我。” 等我强大起来,等我追逐上你的脚步,等我能够将你纳入自己的羽翼保护。 他进了宫,见了皇帝,皇后,妃嫔,公主,见到了那些朱雀卫,他换了一身衣服,有了一个官职,这一日间的经历峰回路转,让人甚至有些猝不及防。 可是,当谢谨画眼底映着他此刻的影子,当少女眼底满是赞叹喜悦时,那些猝不及防,便消失无踪了。 剩下的,只有一颗蓦然坚定下来的心。 “姐姐,认识你,真好。” 少年弯了唇角,那双属于少年的眸子中情感太过深沉厚重,厚重的让谢谨画的呼吸都忍不住的滞了一下。 马车车轮在青石板上滚动着,车子离着宫门越来越远,谢谨画忍不住的伸出手,掀开了帘子一角,远远的还能够望见那道挺直着背脊的身影,越拉越远,越来越小,却始终都站在那里,目视着她的离开。 不知道怎么的,心蓦然就紧了紧。 “他刚刚,其实是想要和我一起走的吧。” 谢谨画不知道是说给边上的百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阿铮,终于长大了。” 他知晓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少女的唇角全是笑意,眼底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萦绕上了点点的水色。 “小姐。” 百合担忧的伸手轻扶住她的身子。 谢谨画的眼睛还在望着车帘外,那里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连皇宫,也成了一片暗影,看不真切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觉得一切都是为他好的决定,她看着他穿上了朱雀卫的官服,她看到了他眼底对未来的憧憬,她看到了他未来可能的成就。 可是,她也看到了那憧憬,那笑容底下的不舍与沉闷。 她将他丢在了皇宫中,丢在了豺狼虎豹之间。 她让他走上了一条踏上去,便再也无法下来的路。 “小姐,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百合凝了眉眼,手按住在谢谨画的手上,眸子中满是坚定:“男儿志在四方,小姐你已经为秦少爷做了太多太多,现在,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秦铮就这般的离开,在百合想来,是最好的。 他就算有些身手,就算现在得了皇帝的封赏,与谢谨画之间,还是存了太大太多的距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谢谨画自诩自己将秦铮当做弟弟,可是在百合的眼中,谢谨画对秦铮的关心在意,岂止弟弟两个字能够代替的。 她望着秦铮的时候,眼中总是盛放着星光。 —— 直到那辆谢府的马车看不到丝毫的影子了,少年紧绷着的身子才一点点的松了下来。 方才,他差点儿就忍不住想要跟着谢谨画离开。 少年深吸了口气,眉眼间的颓然一闪即逝,重新换上看了锐利。 因为身后的脚步声。 “你叫秦铮?” 身后那人停住了脚步,突然开口。 秦铮转身:“秦铮见过长公主驸马。” 长公主驸马望着秦铮垂首躬身的样子,对方的眉眼因为这个姿势无法看清。 “你姓秦,倒是和皇家一个姓。” 长公主驸马勾了勾唇,意味不明的道了句,上前一步,伸手扶住秦铮的手臂,将他扶起:“你救了小儿的性命,对着我,日后不需要行什么礼。” 长公主驸马对上秦铮的眉眼,一时间愣住。 从近处看,更像了。 “你,你娘叫什么名字?” 长公主驸马喃喃道。 秦铮眉目不动:“家母姓名不为外人道。” “驸马?” “驸马您在哪里?” 远处传来了喊声。 像是被蝎子蛰到一般,长公主驸马迅速的松开了握住秦铮胳膊的手。 “我还有事,你且先回去吧,小儿的恩情日后定有报偿。” 他转身匆匆离去,生怕被人看到自己和秦铮接触一般。 秦铮抬眸,眼底是一缕深沉。 —— 谢谨画还没有回府,宫中发生的事情已经隐约传了出去。 齐王比起其他人知晓的更多了些,起码他知道是端嫔动的手。 男人重重的将手中的杯盏扔到了地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眼底恶狠狠的,若是端嫔现在在他面前,齐王也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杀了他。 “殿下,陛下已经彻查宫中之事,若是被人查到端嫔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怕她将您牵扯进来,那就不妙了呀。” 属下的谋士眼底满是焦虑。 后宫和成年皇子之间有联系,若是没有查出来便罢,若是查了出来,那就真的是遭了大忌讳了。 “那个女人,帮她把身边清理一下,若是必要的时候,别让她再开口,还有,本王的好外甥......” 齐王眼底满是阴狠:“到现在还昏睡不醒,那就不要让他醒过来了,这件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往皇后那边引。”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 “谁!” 临近门口的一个谋士猛的打开门,一把将门外的人拽了进来。 “姐夫,是我。” 谢谨瑶一身丫鬟打扮,在那谋士要拔剑的时候,惊慌失措的喊出了声。 第五十九章 礼佛 “瑶儿,你怎么在这里?” 齐王在望见谢谨瑶那张抬起的脸的时候,眼底一愣,下一刻,端着一张温和的笑脸,走到了少女的身前,缓声问道。 谢谨瑶看着齐王那张温雅俊秀的笑颜,想到对方方才出口间的阴冷狠戾,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身边那抓着她的齐王谋士还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没有将她松开。 齐王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径自望着谢谨瑶:“瑶儿,你很怕本王吗?” “姐夫,我娘和我爹要将我送到佛寺清修,我想在离开前,再看你一眼,刚刚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姐夫,你相信我!” 她低垂着头,声音带着些颤。 下一刻,大着胆子抬起头,伸手抓住了齐王的手。 在齐王和他那些个幕僚的面前,谢谨瑶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了。 这不只是在和齐王表白自己的心意,更是让齐王知晓,自己是和他站在一起的。 谢谨瑶此刻心底明白,面前这个倾心爱慕的人,下一刻很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齐王身边的那些个本来戒备的幕僚互望一眼,不论信不信,看着谢谨瑶的眼神,起码少了许多杀机。 “王爷?” 谢谨瑶身侧的那个幕僚询问一般望向齐王。 齐王望着谢谨瑶抬起头后眼底不掩饰的情意,沉吟了会儿,挥了挥手,那几个幕僚属下躬身退下。 谢谨瑶忍不住松了口气,手心濡湿的厉害,那全是害怕的冷汗。 齐王伸手,轻轻的在谢谨瑶的脸颊边拂过,唇角微微勾起:“瑶儿,本王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是信你,只是,你总要拿出一点儿诚意,本王的属下才会信你和本王是一条心。” 谢谨瑶任凭着齐王在她的脸颊上拂动着手指,任凭着对方轻轻嗅闻自己的发丝,男人身上的熏香因为对方离的近,渐渐的涌入鼻端。 谢谨瑶的掌心还有害怕的冷汗,她的脸颊,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还能够吸入齐王的气息:“姐夫,瑶儿自小倾慕于你,姐夫无论要瑶儿做什么,瑶儿都愿意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为了姐夫,瑶儿一定会去做到的。” 少女的脸颊上红晕更盛,宛若桃花绽放一般,分明是动了情意。 齐王望着谢谨瑶在自己指尖摩挲的动作,像是一只小猫在撒娇一般,男人的身子有些热,心底却有些漠然的冷静。 谢谨瑶这般小小年纪就能够因为男人的一个动作动情,天性中到底是有些放荡的,和那些个青楼女子,也只是相差仿佛了。 齐王对谢谨瑶,产生了轻视之心,面上却不露出分毫,反而是长臂展开,拥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本王怜惜瑶儿还来不及,如何会舍得让瑶儿上刀山,下火海?” 齐王的手在少女的腰肢上缓缓游移,谢谨瑶的身子微微的颤动:“瑶儿自己愿意的。” “你和永安前次有些误会,永安到底是本王的妹子,你去佛寺之前,可以先去看望一番永安,将这个,交给她,还有......” 齐王凑近了谢谨瑶的耳际,轻声叮嘱。 谢谨瑶面上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齐王,眼中的害怕再也无法遮掩。 “这件事情你只需要按照本王说的去做,无人能够查到你的头上,近来宫中戒严,本王的人都被钉死了,不敢有丝毫妄动,只有永安身边,现在才有机会。” “本王也不想害了永安,毕竟我和她们母女也是结盟关系,在宫中互相倚靠,可是小郡王之事本来与本王无关,结果却因为端嫔擅自动手,将本王置于火架上生生炙烤,若是再不做些什么自保,本王日后如何还有机会求娶于你?” 齐王的最后一句话,让谢谨瑶眼底的犹疑,一点点的消失。 谢谨瑶握住了手中齐王递给她的东西。 “姐夫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将事情做好。” 她一定会成为齐王继妃,就算齐王比起她想象的可怕又怎么样?这般的心胸手腕才更有机会夺得那九五之位。 谢谨瑶想到了比之齐王继妃的位子尊贵了不止十倍百倍的那个位子,眼底一点点的溢出了名为野心的色彩。 谢谨瑶脸颊染着红走出了齐王的书房,她的脚步匆匆,没有看到廊柱后,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齐王府的小郡主。 她咬紧着牙关,望着谢谨瑶有些凌乱的衣襟,还有对方那碍眼的笑意,指尖狠狠的在廊柱上滑过。 在书房门重新关紧了之后,她转身向着母妃的院子跑去。 虽然离得远没有听到什么,可是所见到的这些,已经让小郡主心中对谢谨瑶产生了强烈的愤恨。 从齐王妃怀孕后,她已经听到了太多的人明里暗里说着王妃这一胎孕相不好,说着若是王妃出了什么事情,王爷必然要另娶的。 小郡主从前以为那个人是谢谨画,可是现如今...... “王爷,不用拦住郡主吗?” 在小郡主离开后,齐王身边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黑衣侍卫。 齐王摆了摆手:“无妨,让她去说,也好要王妃心中有数。” 对谢谨瑶,齐王现在是真真的没有了兴趣,让王妃知晓谢谨瑶的心思动作也好,也能够让王妃主动一些,帮着他快些得到谢谨画。 想到谢谨画,想到那张绝色的容颜,凛冽的身姿,方才被谢谨瑶挑起的一点火气迅速燎原。 齐王的呼吸重了些:“去幽旖院。” 那里是府中侍妾住着的院子。 齐王所谓的情深,只是府中除了王妃之外再无一个有名分的女人罢了。 —— 谢谨画从宫中方方回来,就被谢尚书找去问话。 谢谨画也没有隐瞒,将今日皇宫中的所见所闻尽数说出,皇后开始的冷淡,端嫔无故的挑衅,小郡王的落水,秦铮的出手相救,长公主与皇后之间的剑拔弩张,皇帝对秦铮的封赏,除了皇帝透漏谢尚书心思一事,其他的,谢谨画都说了出来。 谢尚书眉头皱起,虽然他的消息灵通,也大约知晓了宫中发生的一些变故,却没有谢谨画这个当事人清楚,此刻听到谢谨画全部道出,他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宫中要出乱子了。 若是小郡王过不去这个坎儿的话。 第二个念头便是这件事情于他有什么可孜利用的地方。 “好了,我都知道了,画儿你今日受惊了,那秦铮也是有些莽撞,幸亏陛下英明没有怪罪谢府,甚至封赏了他朱雀卫的官位,你也算是报了他那救命之恩了,他的身份现在也不算太微贱,日后也是可以相交一下的。终究是从我们府上出去的,你也可以稍微提点他一下,让他知晓自己现在的处境。” 谢谨画抬首望着谢尚书那双看似和蔼的眼睛,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有些发冷。 面前的这个人,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够利用的呢? 谢谨画垂低了头,应了声是。 —— “小姐,夫人今日让府中的人收拾行囊,说是要带着三小姐去佛寺礼佛几日,三小姐吃了午膳,就从后门偷偷离开了,看那方向是往城东去了。” 谢谨画在自己房中还没有坐住,百香就匆匆过来报告这个消息。 毕竟尚书府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谢谨画和谢谨瑶的不对付。 百香这几日在后厨婆子那里钻营,倒是真的耳目灵通了许多,谢谨瑶前脚离开尚书府,后脚她就知晓了。 谢谨画望了百香一眼,唇角含笑:“倒是个机灵的,百合,赏。” 百合从装银子的木匣中拿出一个小银裸子,递给了百香。 百香高兴的咧嘴笑:“小姐,奴婢这就去后门接着盯梢,一定不会让三小姐有机会作妖害了小姐你的。” 等到百香出去,百合就皱起了眉:“三小姐究竟去做了什么?前两日才差点儿惹下大祸,她还不知道收敛,小姐,要不然我也去看看......” “城东那边就是朱雀大街,各位王爷公卿的府邸都在那边,瑶儿往那边去,估计是心中不舍得某人,去告别一下吧。” 谢谨画不在意的道了句。 前世谢谨瑶也是有事没事往齐王府跑,不论是在尚书府受了委屈了还是别的什么,她总是会寻到时机在齐王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依赖和可怜的一面。 谢谨画从前是没有发现不在意,现在是心早就冷了死了,便也不在意了。 其实现在想想,齐王和谢谨瑶才是最般配的,一个狠毒,一个虚伪,天生一对。 前世倒真的是她妄自插在两个人中间,做了个徒劳的坏人了。 百合看谢谨画毫不在意的样子,渐渐的,也安下了心。 想想谢谨瑶的那些个手段,哪里是谢谨画的对手,这几日来一次次的过来找茬,可不都是自找没趣吗? “百合,你去将那一匹白色蜀锦寻来,再给我准备好针线剪刀。” 谢谨画想到什么,突然吩咐百合道。 “小姐可是许久不曾动过针线了,可是要做里衣,其实里衣这种事情我帮小姐做就可以了......” 百合想到谢谨画的针线,忍不住道。 谢谨画咳嗽了一声,想到自己从前的针线水平,脸颊有些红:“让你拿来就拿来,他的尺寸我心中有数。” 谢谨画不将谢谨瑶的事情放在心上,却是将秦铮的事情放在了心尖尖上,想到少年今日一身飒爽的禁卫服侍,他就动了亲自帮他做一套里衣的心思。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前秦铮在府中她不好对他表现的太照顾,现如今,却忍不住的想要帮着秦铮做些什么,起码要将他全身上下都好好拾掇一番。 谢谨画的针线一开始是不好,只是前世嫁给了齐王,要照料两个孩子,事事用心,亲力亲为的,自然而然的也就精通了针线。 百合望着谢谨画唇角的笑,张大了嘴巴。 门口进来一个丫鬟,躬身行礼:“二小姐,夫人让你收拾一下行囊,下午和三小姐一起陪着夫人去佛寺礼佛。” 谢谨画唇角的笑还在,只是眼中满是冷意:“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去回了母亲,恐怕不能够成行了。” 第一时间,谢谨画就觉得这一趟有鬼。 第六十章 故技重施? “画儿,我们这一次去不止是礼佛,也是接你祖母回来,她往日里最是疼惜你,难道你便不想她吗?” 黄氏身后带着几个丫鬟,身边跟着谢谨瑶,进入院子,对着谢谨画说道。 “若是你身子不适也无妨,我已经将府中的医者带来,可以让他给你看看,若是好的快的话,也是能够跟着一起动身的。” “是呀姐姐,若是病的不重的话,应该还是来得及一起走的,我可是想祖母的紧,难道姐姐就不想祖母,不想快些去见到她老人家吗?” 谢谨画看了谢谨瑶和黄氏一眼,连祖母都搬了出来,看来是定然要她走一遭儿了。 谢谨画的唇角微微勾起:“女儿身子虽然有些不适,只是需要稍微休息一下罢了,倒是用不到医者,若是母亲和三妹不急的话,且容女儿稍微收拾一下。” 虽然不知道谢谨瑶和黄氏又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既然两人都找上头来了,话也说道这个份上,谢谨画自然不会再退。 “小姐,你真的要和三小姐还有夫人一起去佛寺?” 百合担心的很。 谢谨画看了百合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一眼,忍不住失笑:“她们又不是吃人的妖怪,看你那表情,好像我就要一去不回似的。” “呸呸呸呸,小姐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才不算,不算!” 百合连连呸呸了好几声,生怕谢谨画的话成为现实。 谢谨画的笑容越发的潋滟动人,似乎是觉得百合的样子很有趣。 百合看自家小姐那似乎一点儿不担心的样子,眼中的愁闷都要溢出来一般。 “小姐,那三小姐和夫人,可是比吃人的妖怪都可怕。” 百合喃喃了一句,突然间想念起了秦铮。 就算秦铮在谢谨画的身边会惹来许多麻烦,但是在谢谨画有危险的时候,起码不会像是自己这般,只能够担心。 —— “好了,你二姐已经答应了要一起去佛寺,瑶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了吧。” 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让身边的人都离开了,黄氏望向谢谨瑶。 谢谨瑶眼底有一丝慌乱闪过,却是强忍住了心虚:“娘,我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你觉得我还能够做些什么吗?” 黄氏望着她,一言不发,她的面上带着失望与一丝丝的凌厉,很显然,她不相信谢谨瑶的话。 谢谨瑶慢慢的垂低了头:“我只是不想要她在京城中这么风光,我就算要去佛寺受苦,她也不能够好过!” 咬牙切齿,仿佛是恨极了,却又有委屈蕴含在其中。 黄氏面上的失望与凌厉一点点消失,换成了一声喟叹,妇人上前一步,轻轻的将谢谨瑶拥入怀中:“瑶儿,娘知道你的委屈,知道你的不甘,娘也难过,你放心,只要你在佛寺中清修一段时间,我便将你重新接回来,人都是健忘的,你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永安公主惹下了些嫌疑。” “京城中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发生,总有一件两件是能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去的,待到时机到了,娘自然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回来。” 黄氏的眼中满是坚定。 谢谨瑶将自己的头深深的埋在黄氏的怀中。 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 到了一段时间后京城的人是会忘记她被皇帝不喜,却也会忘记尚书府中还有一个嫡出三女。 谢谨画越发的碍眼了,黄氏不能够对付她,那就自己亲自对付她。 想到齐王的话,谢谨瑶的眉宇间染上了恶意的笑。 —— 马车从京城中缓缓驶出,向着东郊而去。 谢谨画和谢谨瑶分坐在两辆马车上,从瑞王府落水事件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便一直都没有缓和,反而是越发的紧张。 尤其是谢谨瑶,不止一次的找谢谨画的麻烦。 弄的一路上的侍卫丫鬟们也紧绷着神经,就担心半路上这两人再闹起来,到时候他们也难做。 马车在半道停歇了下,马上上正好没有水了,百合下去弄水,刚刚走了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帘子被掀开:“二姐好兴致,这自己和自己下棋都能够下的下去。” 谢谨画指尖的棋子没有停顿,落在了看准的一点上,头不抬,眼不斜,仿佛没有看到谢谨瑶一般。 谢谨瑶最恨谢谨画这么一副样子了。 她咬牙:“一路舟车劳顿的,二姐不如下来和妹妹一起走走如何?” 说着话,伸出手便要拉谢谨画的胳膊。 谢谨画的肩膀一动,闪开了对方的手,终于抬眸:“三妹,我其实一直想要劝你一句话。” 谢谨瑶望着她。 谢谨画微微勾唇:“人蠢不是错,但是将所有的人都当做和你一般无二的蠢,就是大错特错了,三妹,我很好奇你为我准备了什么陷阱。” 话音落下,谢谨画已经吃掉了一枚棋子。 “二姐在说笑什么,我们是嫡亲的姐妹,我承认因为姐姐一直很出色,所以心中有些不舒服,才会一次次的故意挑衅二姐,我只是想要二姐丢脸一两次,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二姐的意思,这一次我真的是知道错了,是我自己年少不懂事,我不祈求二姐能够一下子原谅我,只求二姐给我悔过弥补的机会。” 谢谨瑶说的情真意切,比起往日,面上眼中的神情,都多了许多真诚。 谢谨画望着对方握住自己腕子的手,又看了一眼对方眼眸中的愧疚急切之色,唇边的笑没有落下,眼底却带着些讽刺。 在谢谨瑶以为谢谨画不会和自己下车的时候,谢谨画应了一声:“正好我坐马车也乏了,便下去走走吧。” 却没有说会原谅对方什么的。 谢谨瑶面上全是惊喜的色彩。 谢谨瑶和谢谨画并肩走着,几个侍卫停在远处,现在马车停的地方是一条河流附近,河边有稀疏几棵大树,树下已经有婢女在铺垫子准备食物茶水了。 “二姐,这里的风景真不错,比起京城倒是开阔了许多,让人心胸都爽朗了些。” 谢谨瑶笑意盈盈的道。 仿佛和谢谨画最近这段时间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存在一般。 谢谨画转头看了对方一眼:“瑶儿若是真的这般想,才好。” 谢谨画这一句句不冷不热的话,让谢谨瑶面上现出点儿尴尬:“瑶儿自然是这般想的,瑶儿还记得二姐以前和瑶儿说过,京城虽然繁华,却最是烦闷不过,不如外面海阔天空,让人心胸疏朗。” “二姐还说羡慕那些个寻常女子,虽然没有荣华富贵,却最是自由不过,起码能够见识更多的山水风光......” 谢谨画听着谢谨瑶一句句从前,以为淡漠的心却是蓦然有些抽痛烦躁。 她从前对谢谨瑶是真的最在意不过了,越是这般,越是不喜欢听谢谨瑶这些个虚情假意的回忆:“够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想要二姐你......”死! 谢谨瑶的话音未落,谢谨画只觉得脚踝一痛,身子一歪,便向着水中歪去。 侧首望见了谢谨瑶那张仿佛染着惊慌的脸,在谢谨画的眼底扭曲着。 谢谨瑶! 谢谨画猛地一扭身子,稍微改变了一下姿势,一把拽住了谢谨瑶的袖子,在谢谨瑶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与她一起掉落到了水中。 “哗啦!” “哗啦!” 两声重重的落水声,远处众人一惊,往这边望来,谢谨画和谢谨瑶已经同时掉落了水中。 河水不深却也不浅,刚刚好将人没过头顶,谢谨画一口气闭住,双手猛的一划,已经将头浮出了水面。 上一次在瑞王府落水之后,她痛定思痛,自己偷偷练习了闭气,虽然还是不会水,却也不再是入水便不成的旱鸭子了。 谢谨画有准备,谢谨瑶却不成了。 她不断的在水里扑腾着,急促的喊着救命,却只是徒劳,一口口的河水不断的灌入她的口中腹中,那些个侍卫婢女纷纷往这边冲来。 “小姐,坏了!” 百合在那边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她本来想要直接冲过来的,想到什么,转身去了马车那边翻出一件厚重的斗篷,捧着斗篷往河边冲。 “小姐,这边!” 百合冲着谢谨画招手。 谢谨画一眼看到百合手中的斗篷,心底松了口气,手一划,便要游过去。 “二姐......救命......” 胳膊被一只手抓住,一侧首望见的就是谢谨瑶那张泪水河水满满的脸。 “二......姐......” 谢谨瑶的样子可怜的很。 丫鬟中没有几个会水的,就算会水的,跳下去之后也游不了多远,慌张的在原地打转。 也幸亏谢谨画不指望她们救人,与其等着别人相救,还不如自救。 谢谨画那一瞬间是想要直接将谢谨瑶的手打开的,只是在望见不断往这边过来的丫头侍卫之后,一拉谢谨瑶的胳膊,径自向着百合那边过去了。 人多眼杂,她不是谢谨瑶,在出事后,能够让尚书府的人全部闭嘴。 谢谨瑶牢牢的拽住谢谨画的胳膊,一条胳膊划动起来的速度很慢,在水中也很耗力气,她却没有推开谢谨瑶的意思。 百合看着谢谨画拉着谢谨瑶游动,气的跺脚。 就算方才没有看到谢谨瑶推谢谨画下水,她也猜到这里面的猫腻定然是有谢谨瑶的手段。 恨不得谢谨画直接将她摔出去的好,到底因为尚书府不少人都在看着,吩咐那些个侍卫都转过身子,伸出手老长,待到谢谨画一接近,抓住了对方的手,往岸边拉。 谢谨画身上披上了厚重的披风,挡住了寒风的吹拂,也挡住了自己被水浸透了的衣裙。 谢谨瑶则是双手环胸,瑟瑟发抖的不断咳嗽着,站在那里,可怜的很。 “二姐,你刚刚为什么拉我下水......” 谢谨画看了对方一眼:“我还以为是三妹先推的我呢。” 根本懒得和对方做戏,拉着百合的手便走。 谢谨画是真没有想到,谢谨瑶居然敢在这么多人的眼前,耍这般的花样。 若不是自己学了学游水闭气,现在的结果,也不知如何。 只是方才到底是谁出的手? 谢谨画的眼睛四处一望,望见了人群中一个青色的身影。 眼睛微微眯起。 那是...... 远处突然传来了人声,马蹄声:“这里是永安公主的修养之地,何人在此放肆!” 第六十一章 百里绣 听到永安公主四个字,谢谨画转头往谢谨瑶那边看去。 谢谨瑶正被几个丫鬟围着往马车那里去,仿佛没有听到喊声一般。 这么巧来了永安公主修养的庄子,又把她往河里推,若是说谢谨瑶没有些什么打算,才叫奇怪。 谢谨画嗤笑了一声,却是扶着百合的手也上了马车,丝毫没有主动去和那策马而来的几个侍卫交流的意思。 只是几个侍卫,尚书府带来的下人便能够应付了。 谢谨画刚刚在车里将身上的衣服换过,外面传来小心的询问声:“二小姐,前面就是永安公主修养的庄子,方才那几个侍卫正是永安公主身边的人,他们询问是否需要去前面的庄子稍微休整一下。” “三小姐已经同意过去了。” 那说话的人迟疑着加了后面半句。 百合面上有疑虑之色,谢谨画却是直接拒绝了:“三妹方才在水里淹的厉害,确实需要去休息一下好好看看,至于我,却是无事的,既然先前说好了下午要去千佛寺礼佛,也已经送信给祖母了,那我还是先走一步,好让祖母安心吧。” 不管谢谨瑶是个什么心思,又想了什么主意,谢谨画都不打算配合她。 —— “三小姐,二小姐坚持要先走一步......” 过来禀报的丫鬟苦着张脸,有些迟疑的望向谢谨瑶。 “废物,这么一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 谢谨瑶一巴掌要摔那个丫鬟,身子虚弱,却是差点儿跌倒。 身侧的丫头赶忙扶住谢谨瑶,嘴里不断的说着小姐息怒。 怎么可能不怒。 望着谢谨画的马车就那么走远了,谢谨瑶恨的咬牙切齿的。 “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二小姐坚持要走,要不然我们也跟着二小姐一起?” 身边的丫鬟小声劝道。 谢谨瑶现在传出那般的坏名声就是被永安公主牵累的,若是再去永安公主那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 “闭嘴,你知道什么。” 谢谨瑶恶狠狠的瞪了身边的丫鬟一眼,手紧紧的搅着帕子,眼睛落向马车一角。 她不是傻子,即便再倾慕齐王,也无法否认齐王不是个多光明正大的人,他让她走这么一遭儿,定然有些什么打算。 她不想要和永安公主打交道,可是齐王的吩咐她不敢不听。 本来打算着在这边让谢谨画落水,然后就能够用谢谨画为借口去永安公主的庄子休整,顺势将谢谨画牵扯进来,日后无论出了何事,她都能够置身事外。 若是谢谨画正好坏一下清白,那就更好了。 哪里想到谢谨画不止会游水,还下狠手将自己也扯到水里去,现在谢谨瑶已经是想退都退不了了。 “谢三小姐,我等可以相护你前去庄子。” 外面传来应该是永安公主身边侍卫的声音。 谢谨瑶的面色苍白的厉害。 这些侍卫中有人是齐王的人,今日过来的时辰,是她和齐王早就商议好的。 “讨扰了。” 谢谨瑶捏紧了手指,压抑着声音道。 她不能够让齐王失望。 —— “小姐,我们就将三小姐留在那边?” 百合转头看着已经看不到谢谨瑶一行人的身影了,有些担心的询问谢谨画。 若是黄氏因为这个找谢谨画的事情怎么办? “她自己若是想走,大可以跟上来,自己不想走,我们何必要陪着她在那边惹人嫌?” 谢谨画意有所指道。 虽然不知道谢谨瑶究竟做的什么打算,但是想也知道没有什么好事。 谢谨画懒得掺和。 她可不想要再给谢谨瑶背黑锅了。 从小到大,她可是给自己的那位好妹妹背了无数次黑锅。 百合有些不明所以。 “好了,能够不跟讨厌的人一路,难道你不开心吗?” 谢谨画掐了掐仔细思考样子的百合,轻笑了一声。 “倒确实是,轻松。” 百合想了想,也忍不住的笑开。 —— “你来做什么!难道是陷害本公主陷害的还不够吗?” 永安公主阴阴的望向谢谨瑶,像是看着自己的仇人一般。 也确实是仇人了,毕竟在马场的时候她被谢谨瑶狠狠的摆了一道。 若不是谢谨瑶在皇帝的面前陷害她,她哪里至于被发配到这么个破地方。 只是三两日的功夫,永安公主的气色差了何止一两畴,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里的明艳耀眼,反而是眼眸中藏着掩不去的阴郁,整张脸苍白的吓人,配上那毁了容的半张脸,若是野望看到,生生能够吓哭小儿。 她此刻手中正拿着一把匕首,在谢谨瑶的眼前晃动,似乎在考虑在她脸上哪个地方落下疤会更加好一些。 谢谨瑶低垂了眉眼:“公主殿下,小女知晓自己上一次所做害了公主,只是小女也是为了自保。” 在永安公主面色暴怒就要爆发之前,谢谨瑶迅速的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拿出:“小女是受齐王所托前来解救公主的。” 她手中是半块玉佩,雕刻着一尾鲤鱼。 永安公主手中也有一块,上面雕琢着莲叶。 “齐王兄......” 永安公主手中正要落下的匕首抖动了下,到底没有落在谢谨瑶的脸颊上。 “对,就是齐王,姐夫他关心殿下,一日不曾忘记公主一直对他的支持,所以让小女特地前来个公主带来机会,这个......” 谢谨瑶从袖子中又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一阵金光闪烁。 “这是......” 永安公主瞪大了眼睛。 那光芒耀眼而纯粹,闪烁之后缓缓归于柔和,尽数内敛于盒子中躺着的那一个浑圆的珠子上。 “这是舍利子。” 谢谨瑶唇角勾了起来:“二百年前圆寂的拉卓活佛最后留下的一粒舍利子,据说常年佩戴能够让人身体康健,延年益寿。陛下听说也曾让人寻过这些延年益寿的奇物,只是收效甚微。” “姐夫说了,让你和你母妃寻个机会将这舍利子敬献给陛下,那么公主不止能够重新回到宫中,更能够夺得陛下的宠爱。” 谢谨瑶说着话,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盒子,不舍得放开。 “这是真的吗?” “姐夫对殿下这个妹子,一直都是很在意的。” 谢谨瑶有些不舍的看了永安公主手中的那一颗舍利子一眼,垂低了眸子。 那般的宝物,她如何能够不心动,只是想到齐王吩咐的另外一件事情,到底心底的嫉妒平息。 “齐王兄待我一直那般好,他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数可以告知于我。” 永安公主经了被皇帝厌弃训斥下放的一遭,到底比以往脑子清明了许多。 不止能够和谢谨瑶面对面放下手中的匕首,更知晓了要得到什么,就要先付出什么的道理。 这个世上,没有规定谁一定要对谁好。 谢谨瑶抬头,望着永安公主,齐王交代给她让她说的话是只要永安公主能够回宫便好,至于要做什么,自然有永安公主身边的人动手。 可是,想到方才自己被谢谨画扯下水,想到自己现如今在京城中那般狼狈,谢谨画却被所有人称赞。 谢谨瑶微微勾唇:“殿下若是有心的话,我二姐正往千佛寺而去,会在那里住上几日,您可以帮我二姐寻一个如意郎君,如何?” 那如意郎君四个字,谢谨瑶是咬着牙根说的。 永安公主定定的望着谢谨瑶,在谢谨瑶有些不安的时候,突然笑出了声,笑声有些阴惨惨的:“你倒是关心你那二姐。” 谢谨瑶心底一惊,赶忙垂低了头。 才觉得自己方才的要求有些太直接了。 永安公主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不过这个主意,我也觉得甚好,你且放心,只要我能够重新得了父皇的宠爱,自然不会忘记你二姐的。” 永安公主最恨的不是谢谨瑶这个在皇帝面前落井下石陷害她的人,她最恨的,是害她毁了容颜,夺去她所有光彩的谢谨画。 这几日在庄子上,每每脸上痛的无法安睡的时候,永安公主想的都是谢谨画,想着有朝一日定然要将谢谨画千刀万剐,如此才算了了心头之恨。 两个女子相对而笑,各自眼底都带着狠毒。 门外廊柱后的男子微微皱着眉,眼底带着些迟疑与不虞。 阿缕的女儿,便成了现在这般狠毒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嫡亲姐妹都能够说陷害便陷害的样子吗? 谢函,你做的好榜样。 还有齐王...... 想到那所谓的舍利子散发出的气味,郑千秋眼底的神色深沉。 —— 谢谨画不知道谢谨瑶谋算着什么,反正从和谢谨瑶分开之后,这一路上便顺顺利利的,再也没有了意外。 看着路边的风景都觉得格外的好了。 果然是没有了碍眼的人,看什么什么顺眼。 谢谨画正看着沿路的风景感叹着这一路的平静美好,利箭破空声传来,直奔着她这边而至。 百合还没有反应过来,谢谨画伸手一拉百合:“趴下别动!” 两个人齐齐伏低了身子,那长箭正正的穿过了车帘,咄的一声钉在了马车车壁之上。 百合望着那颤巍巍的箭尾,都有些傻了。 “保护二小姐!” 那些护卫着马车的侍卫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了刀剑,围在了谢谨画车子周围。 又有几支长箭向着这边飞来,只是都被已经有所防备的护卫给击落了。 护卫们反应快,周围的丫鬟小厮却是吓的尖叫,喊着救命胡乱跑动了起来。 “都别乱跑,就近找遮掩的东西,男子往外围,女眷老实呆在保护圈内,我看谁敢动户部尚书府的马车。” 谢谨画一把推开想要拉住她的百合,掀开车帘对着那些尖叫乱跑的婢仆大喊了一声。 谢谨画冷静的态度让那些慌乱的婢仆们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是呀,谁敢动尚书府的马车? 还有这么多侍卫保护着呢。 “救命,救命!” 前面有几个女子踉跄着跑向这边,她们身后跟着几个骑马的汉子,手中的箭不时的对着那几个女子射出,嘴里发出呼啸声。 更有淫词浪语不断从口中吐出。 像是猫抓老鼠一般,不断的逼近戏弄着手中的猎物。 谢谨画这边的几个丫鬟直接红了面颊,为了那几个粗俗汉子的话语。 却在这时,那几个向着这边跑来的女子中的一个脚下一绊,直接跌倒在地。 她身前的一个丫鬟大喊了一声小姐,就要去扶她。 “小桃,你快走,去找大哥!为我报仇!” 那女子猛的拔下头上的簪子往脖颈处刺去。 一支长箭划过她的手腕,手中的簪子掉落在地,身后骑马的一个汉子嘿然一笑:“百里小娘子,你家兄长马上就要成为我们大家的大舅哥了,他来了正好喝一杯洞房酒。” 说着话径自向着那跌倒的女子而去,便要伸手去抓人。 一支长箭从对面射来,直奔马眼。 嘶鸣一声,长箭正好贯入马眼,那汉子身子一歪,已经直接跌落在地,他身后那几个骑马的汉子有人不及拉住马直接踩踏到了他的身上,汉子发出了一声惨叫,却是腿被踩断了。 有人却是稳住了马身,恶狠狠的望向谢谨画这边:“你们是何人!敢坏我等好事。” 谢谨画这边还剩下二十多个侍卫,人人拿刀,他的眼中有些忌惮之色,眼珠子转动着,悄悄的往那跌倒在地的女子过去,已经想着要抓住人赶快撤了。 “是要杀你们的人!” 谢谨画冷冷一笑,她手中还拿着皇帝御赐的那张弓。 她的眼神很冷,对这样的人,不需要多说什么。 尚书府的侍卫都不是弱者,遇到永安公主的侍卫一个个的不敢出头,遇到疑似山匪的人却是人人争先。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马匪便尽数被砍杀殆尽。 谢谨画在一边不时的放冷箭,直接间接死在她箭下的匪徒加上最开始那个便有四个。 让所有尚书府的人是叹为观止。 上一次谢谨画在马场是展示了她的箭术和胆量,却是杀的狼,而现在,杀的是人。 那面不改色的样子,真真的吓人。 “你,你敢杀我们的人,你找死。” 那断腿的汉子还没有死。 谢谨画望着他那狰狞的表情:“异族之人,在我大庆境内掳劫女眷,我为何不能够杀之!” “你......” 那汉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谢谨画。 不知道她如何会得知的。 “把他绑了,回头送到官府中。” 谢谨画再不看那汉子一眼,转头望向那边被救下的几个女子。 “百里绣多谢这位姐姐救命之恩。” 那崴了脚差点儿被匪徒抓去的女子一脸感激的望向谢谨画,在身边丫鬟的搀扶下走到谢谨画身边,深深弯腰:“请问姐姐是哪家的?百里日后定然报偿今日救命之恩。” 百里? 谢谨画望着面前清秀的女子,神色有些恍惚。 她迟疑了下:“可是百里将军家的女公子?” “姐姐知晓?” 百里绣眼中带着些讶异:“家父正是复姓百里,任职镇北将军。” 果然如此。 谢谨画望着面前的少女,心底一时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百里家的女子,她是听说过的,据说是在上香的时候被匪贼掳劫,不知所踪,百里家费劲心力寻找,一直没有找到,再后来被齐王的人寻到,齐王将她纳入府中,给了她一个名分,实际上却是在庵堂中再也不曾出现过。 百里家后来成了齐王的拥泵。 帮了齐王不少的忙,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百里家再后来又与齐王闹翻,直接反叛,还是她帮齐王拉拢到秦铮才对付了百里家,没有让齐王功亏一篑,一败涂地。 正在谢谨画思绪万千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绣儿!” 一个男人从马上急跳而下,伸手抓住了百里绣的胳膊:“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大哥,我没事的,幸亏有这位姐姐相救,要不然的话,今日我就惨了。” 百里绣吐了吐舌头,清秀温雅的容颜上努力展现出一点儿调皮活泼,显示着自己无事。 只是那苍白如纸张的面色,怎么可能无事。 百里峰紧紧地攥着百里绣的胳膊,面上满是惊魂未定,转身望向谢谨画:“多谢......是你?” 谢谨画望着对面那张微黑的英俊脸庞,微微一笑:“我们认识吗?” 今生,真的有许多的事情不一样了。 第六十二章 我想她做我嫂子 “谢小姐名满京城,我曾经有幸见过。今日幸亏小姐相救,让小妹侥幸,不胜感激。” 百里峰收起了面上的一点诧异,对着谢谨画满面善意真诚。 百里峰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谢谨画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只是此刻他面对谢谨画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戏谑,只有感激,在听到百里绣仔细将方才发生的一切诉说之后,尤其如此。 方才真真险恶,只差一点儿,也许小妹就完了。 “方才之事,身为女子碰到了,总不会见死不救。” 谢谨画这话说的没有丝毫虚假。 她再是重生几回,也是一个女子,她做不到眼看着一个无辜女子在自己面前被人白白毁了清白:“更何况方才遇到那些贼匪,也多得我身边的护卫,若只是我一人的话,恐怕就要掂量掂量了。” 谢谨画唇角微微勾起,轻风拂过,带起眼中波光潋滟,声音中带着些轻松,将周围的血腥气仿佛都消散了些。 百里峰忍不住失笑,对方这般倒是让他心头也轻松了些:“不论如何都是谢小姐有心了,日后若是谢家小姐有任何差遣,百里峰义不容辞。” 谢谨画说的轻巧,有心加上身边有足够的侍卫便能够救下百里绣,可是这一条京城和千佛寺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平日里来往的内眷护卫无数,何止谢家的人碰到了百里绣被追击,真正出手的,却只有谢谨画一人。 百里峰只是将这份恩情重重记在了心里。 又客气了几句,百里家的侍卫也赶了过来,百里峰和谢谨画又互相客套了几句,其后便和谢谨画告辞,要带着百里绣回京了,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至于那个被活捉的异族贼匪还有那十几具尸体,自然也被百里峰那些侍卫压下去了,看百里峰看着那些贼匪的冷凝样子,想来不会让那活着的贼匪好过。 “谢姐姐,你回京之后一定要去找我呀,不对,我去找你也成。” 百里绣不断的和谢谨画强调,她从小性子弱,没有什么朋友,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交朋友。 谢谨画看着她那带着点儿羞怯温柔的笑容,眼中也染上了笑意:“好,等到我回京之后,定然会去寻你。” 这个前世命途坎坷的女子,此刻只是一个娇弱温柔的小姑娘,谢谨画望着她纯净善意的眸子,忍不住也回了一个善意的笑。 “谢家姐姐一定不要忘记,我等着你呀。” 百里绣看着娇娇弱弱的,倒是不愧将门之女,翻身便上了马,看那架势便知道熟悉的很。 百里绣频频回头和谢谨画招手再见,那格外不舍的样子让百里峰忍不住摇头:“再回头的话小心从马上掉下去跌断了脖子。” 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帮着百里绣牵住了她的马缰绳。 百里绣直到身后望不见人了,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头,侧首对着自家大哥郑重其事的开口:“大哥,你娶谢家姐姐好吗?” 百里峰被自家妹子的突然提议吓了一跳,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 “绣儿,你也没发烧,怎么突然就说胡话了。” 百里峰失笑。 “大哥,我没发烧也没说胡话,我是认真的!” 百里绣因为百里峰不在意的样子生气的噘起了唇,她很认真的望着百里峰:“谢家姐姐是个好人,我想要谢家姐姐做我的嫂子。” 说着话,她眼中又带上了一份崇拜灼热:“而且谢家姐姐那般厉害,比之男子还要厉害,你是没有看到她方才一箭一个将那些坏蛋杀了的样子,可威风了,她若是嫁到我们家,我就能够和她学习箭术了呢。” 方才在谢谨画身边百里绣可是努力克制了半天的情绪呢,此刻只有百里峰当面,她再也不忍耐,将自己对谢谨画的热切全部展现了出来。 “小丫头,谢二小姐的箭法也许在女子中算是厉害,可是我就不厉害了?我可是镇北军中有名的神箭手,我想要教你的时候你不用心学,现在倒是要找旁的人学了,你可真是......” 真是如何百里峰没有说,却是无奈摇头。 “那不一样。” 百里绣有些羞恼的样子,瞪了百里峰一眼,再不和他说话了。 百里峰心底却有了些许波澜。 想到方才谢谨画立足鲜血之间从容镇定的样子,想到她那在阳光下闪烁着潋滟波光的眸子,想到那张绝世的姿容,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两下。 其实百里绣的提议,也不是那般的难以接受。 —— 谢家的侍卫大多都没有事,有几个受伤的也没有生命危险,大多都是轻伤,谢谨画在百里家的人走了之后,让人将那几个受伤比较重的移到马车上,自己则是翻身上了马。 “小姐,刚刚好险,你有没有受伤。” 百合跟着谢谨画多少学了点儿骑术,上马还是没有问题的,她没有受伤,只是衣服上多有脏污,是方才躲避刀兵造成的,看着有些狼狈。 百合没有顾得上自己的样子,而是打眼看起谢谨画身上有没有伤口,一边却是有些自责:“我若是也像是小姐一般会些骑射功夫或者秦少爷那般有功夫在身就好了,方才也不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上。” 百合眼底满是懊恼。 谢谨画听到百合提起秦铮,有些晃神:“也不知道他在宫中如何了。” —— 小郡王倒是醒了,他说不清楚究竟是谁将他带到栖凤宫外水池边的,只知道是个陌生的宫女说要带他去摘好看的花,后来他感觉也是被人推下去的,那宫女并不是皇后宫中的人。 小郡王年纪小,也说不清楚,但是起码证明了秦铮确实是救他的人,元安公主到底没有坚持要审问秦铮了。 长公主驸马则是借机赠给了秦铮不少的东西,说是感激他的。 又有了官职,又有了长公主驸马的感激,又在皇帝面前露脸。 一时间,宫中不少人都知晓了这个幸运救下小郡王一步登天的家伙。 只是这份一步登天却也惹来了不少人的不满。 秦铮年纪尚小,侥幸得了个朱雀卫的六品官职,没有什么人将他放在眼中,更有许多人觉得这个家伙完全走了狗屎运。 尤其朱雀卫中人。 朱雀卫是隶属皇帝的势力,选拔严格,其间升职更是困难,许多人做了多少年普通卫士,却始终得不到上升的机会。 前段时日因为一个任务损失了不少的朱雀卫,那空出来的三个职位不知道有多少朱雀卫士盯着,哪里想到皇帝一句话,秦铮一个少年就这么得了其中的一个职位,不少人摩拳擦掌的准备教训他一番,让他知晓朱雀卫不是那些公子哥镀金的禁卫军,是实打实凭借真本事才能够立足的。 秦铮刚刚踏入校场,便有一支弩箭向着面门而来。 那弩箭来势汹汹,锋芒毕露,丝毫没有顾忌的样子。 眉心甚至感觉到了一阵冰冷刺痛。 在不少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少数人有些忧虑不忍的目光注视下,少年伸出了手。 食指中指竖起在眉心位置,弩箭正正的被夹在两指之间,弩箭箭锋离着眉心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险恶到了极点。 秦铮面上冷凝,没有丝毫惧怕,望着那些看呆了的人,手指狠狠的向着边上一横,咔嚓一声,弩箭直接断为两截,箭杆一头落在地上,箭头一边却还在指间。 “还给你!” 箭头比来时更快,向着那校场中央还保持着举箭姿势的健壮男子狠狠甩去。 那锐利的锋芒划破了空气,咻的一声响,耳边还听到响声,锋利的箭头已经近在咫尺。 那持弓男子面上一惊,却也是身手不弱反应不慢,手中弓一横,弓身直接对准了那箭头。 火花四溅,咔嚓一声,弓身断为了两截。 那男子扔掉断裂的弓箭,身子狠狠向后一弯,堪堪躲避开了那已经减弱了许多来势却不曾被彻底阻止的箭头。 箭头划过他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 “怎么......可能!” 踉跄着站好,那男子面上满是惊愕不信,他狠狠的望着秦铮,伸手拔出旁边武器架子上的长枪:“我们再来!” 秦铮的反应是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双脚不丁不八,稳稳站立在原地,明明是个少年,却是气势如虹,带着凛冽之气。 拔刀之时,便是见血之时。 不需要任何话语,他的反应已经将自己的答案说出。 奉陪到底。 那对面手中持枪的男子,莫名觉得自己被锁定了。 他额头上有汗珠冒出。 不少本来只是看热闹的人眼中多了认真,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秦铮方才接箭还箭到了现在的迎战姿势,都在在的显示着他不止不是个众人想象的一无是处的家伙,更是深藏不漏。 眼看着校场中便要来上一场见血的争斗。 “好了,尺罗,退下!” 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秦铮和那健壮男子之间,他的手正正的握住秦铮的刀背。 不知道何时秦铮的朴刀已经出鞘,而对面那名为尺罗的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胜负已分,秦铮是吗?欢迎你加入朱雀卫。” 那健壮男子拍了拍秦铮的肩膀,眼中带了些赞赏之色。 第六十三章 大福气 谢谨画这一行人到达千佛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刷过天地,橙红色的光芒铺陈在地上,仿佛一道地毯一般。 谢谨画便是踏着那橙色的毯子而来,艳美至极的容颜在这份橙红之色中显得越发的辉煌。 谢谨画勒住马,阵阵凉风吹拂,掀起她的袖摆发丝,凭空多了几多风姿洒然。 她仰首望去,前面千佛寺三个大字在有些昏暗的天色中也很是显眼。 谢谨画实在是太耀眼,即便是万人之间,也能够让人一眼望见。 前面等在千佛寺门口的人远远的便望见了她,赶忙上前几步迎了过来:“二小姐,你可来了,自从昨日夫人捎信来说你和三小姐要来陪老夫人一起礼佛。老夫人便高兴的很,说是几日没有见到两位小姐,心中甚是想的慌,这不是就让我在这里等着吗?就担心两位小姐来的时候找不到人。” 这人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麽麽。 谢谨画赶忙下马,扶住对方:“辛苦顾妈妈,祖母年纪大了,却要为了我和三妹费神,倒是我们二人不孝了。” 谢谨画的话还有她的动作让顾妈妈面上带了笑,虽然对方从前在京城中的名声不好,总是传言骄横跋扈什么的。 但是尚书府中看着谢谨画长大的人却最是清楚对方的性子。 谢谨画不是个多么和善好欺的主子,但是她在府中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下人,对老夫人孝顺有加,对幼妹爱护无比,对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人也一直都很有礼,只是这些,便足够顾妈妈看着谢谨画善意的很了。 “对了,三小姐呢?” 顾妈妈左右看了两眼,后面的两辆马车停了下来,却没有见到谢谨瑶下来,反而是几个侍卫互相搀扶着从上面下来了,她有些疑惑。 “路上发生了点儿意外,三妹晚些时候自然会到,还有,顾妈妈能够帮忙在附近找几个医者吗?我身边的侍卫有几个受伤的。” 谢谨画低声对着顾妈妈道。 路上发生的两件事情都不是好隐瞒的,谢谨画直接要求道。 顾妈妈看了谢谨画一眼,又看了一眼后面马车上下来的那几个侍卫,没有多问谢谨画什么,而是直接点头应了声好。 若是真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后面自己问问那些随行的便是了。 —— 谢谨画被顾妈妈一路引着,往千佛寺的后院而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因为误了回去的时辰,打算在千佛寺住宿上一宿的贵妇小姐。 还有陪同的沙弥。 谢谨画的容貌出色,不止惹来不少那些个贵妇小姐的视线,更有几个修行不到家的小沙弥红了脸颊。 因为这个,有几个不擅长掩饰心思的小姐已经对谢谨画瞪眼了,有认出她的,更是眼中含着鄙视,带着敌视。 同性相斥,尤其是谢谨画这般容颜胜过常人不是一筹半筹的。 谢谨画懒得和那些个人生气,只是也不想要被人凭空参观,加快了些脚步。 顾妈妈面上却全是笑意,眼底都是骄傲。 毕竟能够被称一声盛京的第一美人的,也只有谢谨画了。 从三年前谢谨画初初长成传出这般的名号之后,至今也没有人能够越过她去,从她手中将那第一美人的名号抢过来。 “这是谁家的小姐,看看这勾引人都勾引到佛门清静之地了,可真是不要脸面。” 谢谨画身前停了一个女子,长相明艳锐利,穿着打扮都贵重奢华,在这佛寺中大家有志一同的穿着素淡时候,看着也是独一份儿了,整个人都带着些高傲。 本来她靠着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在众位小姐中最耀眼,现在谢谨画一来,倒是将她衬托的有些俗气了。 谢谨画只用一张脸,就胜过了那小姐费心无比的打扮无数。 谢谨画抬眸,是个不认识的,微微勾唇,却是径自晃过那小姐,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她这般的反应,可比和人针锋相对还让人心塞。 “不准走,你敢无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小姐喊了一声便要过来拽谢谨画。 谢谨画身子一晃,躲开了她的一拽,在那小姐不甘心还要来抓她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她的手指纤纤,宛若是青葱一般,可是那小姐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从谢谨画手中抽出手来:“你放开我,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得罪我,我让我爹杀了你!”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小姐忍不住捂唇,这女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可真是粗鄙的很。 谢谨画在对方用力挣扎到极点的时候,松开了手,那小姐用力过猛,砰然跌倒在地。 谢谨画收回了手,在那跌懵了的女子回不过神的时候,俯身望着她:“口舌造业,小姐既然身在佛门清净之地,就更应该知道有些话能够说,有些话说了便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在那小姐还要开口怒骂之前,谢谨画转身便走。 “阿弥陀佛,女檀越有礼了。” 那僧人看着有些奇异,雪白的眉毛,眼底有沧桑,也有纯徹,像是经历了万千故事遍染沧桑,又像是始终不曾为一物凝心一般。 那是一双奇异的眼睛。 更奇异的是僧人的皮肤紧绷光滑没有一点皱纹,宛若童颜。 此刻这看不出具体年龄面貌奇异的僧人,便正好站在谢谨画的前行之路上。 “大师有礼了。” 谢谨画福身一礼,对方那双眼睛对视间,仿佛能够看穿她的心一般,让她有种自己被全然看透的感觉。 僧人笑了笑,移动了一步,错开了谢谨画的一礼:“女檀越是有大福气的人,贫僧却是受不起这个礼的。” 谢谨画皱眉,这僧人...... “望女檀越记住初心,珍惜此世之福。” 话音落,那僧人转身便走。 从出现到现在,他只说了两句话。 他的话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不以为然,什么大福气,也就是那僧人信口胡言,讨好谢谨画罢了。 可是有些人却是面色大变,看着谢谨画的眼神都不对了。 “那是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 “我有幸见过了空大师一面,却是了空大师。” “那他,刚刚是给谢家小姐批命了?” “那谢家小姐究竟有何奇特之处?” 大福气? 怎样的命才能够被了空大师称一声大福气,劝一句惜福? 只是一声了空大师,便足够让所有人深信谢谨画有大福气了。 谢谨画本身便家世不凡,又这般美貌,有些心思格外多的,眼中多了深思之色。 顾妈妈从那僧人开口之后,面上便满是喜色。 “二小姐,太好了,了空大师说你是有大福气的人,可是大喜呀。” 了空大师? 那便是了空大师吗? 谢谨画怔住在那里,望着那僧人雪白的僧袍消失,久久不曾动弹。 不论是前世今生,她都是听说过了空大师的。 佛学精湛,修为深厚,据说能够贯通古今,明晓生死。 只要被他看上一眼,便能够断定人的过去未来。 这些都是世人对了空大师的赞誉,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见到了空大师一面,前世齐王也曾经寻过了空大师,只是却始终没有寻到。 与了空大师的能耐同样出名的,是他的居无定所,无所寻觅。 只有他想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不想出现不想开口的时候,即便是帝王也不可得。 谢谨画此刻怔愣,为的不是了空大师的身份,而是对方的话语。 此世惜福? 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否知晓自己是重来之人? 直到了随着顾妈妈到了谢老夫人暂住的屋子外面,谢谨画还没有回神。 重活一世,是她最大的秘密。 “二小姐,老夫人让你进去呢。” 顾妈妈欢喜的从屋子中走出,引着谢谨画往里面走。 “见过祖母。” 谢谨画回神,对着屋子中央坐在榻上的老夫人行礼。 “来,画儿过来。” 老夫人是个面目严肃的,满头银丝,即便上了年纪,也能够从那五官上隐约可见对方年轻时候的美丽。 此刻老夫人见到了谢谨画,一向严肃的面容上多了些真实的笑意,眼神看着都是软和的,在尚书府,最疼谢谨画的,便是老夫人了。 谢谨画一眼望入对方眼底的软和中,眼角下意识的有些发酸。 了空大师的话语被她抛到了脑后,此刻谢谨画只是在看着还活着的,一直对她很好很好的谢老夫人的时候,心脏不断的紧缩。 “祖母。” 谢谨画抱住了谢老夫人。 谢尚书想着将她当做物件送给皇帝,黄氏想着让她成为谢谨瑶的踏脚石,谢谨瑶视他如仇刍,齐王妃的姐妹情意仿佛笑话,被她养大的齐王一双子女当她是杀母仇人,谢谨画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所谓亲情抱有什么幻想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就冷硬无比。 可是此刻见到了谢老夫人,她才知道,自己还有期待,还有软弱。 “怎么了?是谁给我的画儿委屈了不成?怎么还哭了?告诉祖母,祖母帮你报仇。” 抬起谢谨画的脸,望见她眼角的湿润,老夫人皱眉,眼中带了些担忧。 一边却是望向顾妈妈。 顾妈妈赶忙上前:“老夫人,老奴可是好好的将二小姐迎了过来,不敢有丝毫怠慢,老奴想着是不是二小姐因为路上的意外......” “意外?” 谢老夫人一听这两个字,就担心了:“画儿,究竟怎么回事儿?” 谢谨画将眼角的那点湿润抹去,望着指尖一点晶莹,忍不住的想笑。 “祖母,真的没事,路上是遇到一点儿意外,却没有伤到孙女分毫,我只是,只是许久不曾见到祖母,心中想念的慌......” 这话,是谢谨画的实话。 整个尚书府的人,现在想来,也只有一个谢老夫人,是真心对她的亲人。 只是前世的谢老夫人早早去世,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傻孩子,若是想念祖母的话,怎的不让人送信催祖母回去,或者自己早些过来?” “我不想要惹祖母厌烦。” “和祖母有什么客气厌烦的?祖母只想要你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望着谢谨画那熟悉的眉眼,谢老夫人眼底的光有些黯沉。 谢谨画又和谢老夫人闲话了几句,陪着她抄写了一卷佛经才离开。 谢老夫人仔细叮嘱了百合好好照料谢谨画,又打发了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过去帮手才安心。 那样子让谢谨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祖母,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祖母心中,一直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 “老夫人,奴婢刚刚问过了,二小姐和三小姐一开始是一起来的,只是路上二小姐和三小姐不小心落水了,才会......” “不小心?” 谢老夫人嗤笑一声,打断了顾妈妈的话,她手中的佛珠转动着:“恐怕又是瑶儿起了些坏心思,才会害的画儿落水。” 顾妈妈不敢多言,两个都是谢家的小姐,有些话谢老夫人能够说,她不能够说。 “还有呢?画儿一向性子要强,不会无缘无故的哭。” 顾妈妈将自己从那些随行侍卫丫头那里打听来的谢谨画一路上的经过全都说给了老夫人听。 在听到谢谨画拔刀相助了百里家的姑娘之后,老夫人面上有些怔然:“真像......” 她喃喃出声,这般心善的性子,可不是和那个早早逝去的姑娘一个样子吗? 谢老夫人想到了那个在她膝下长大的姑娘,眸子微微闭合,突然间便有些惫懒。 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她有些倦了。 顾妈妈看谢老夫人疲惫的样子,将嘴边了空大师的事情咽了回去。 虽然得了一句大福气,但是嫁给公卿贵族也就是了,凭借谢谨画的容颜家世,这所谓的大福气,想想也不出奇。 老夫人感觉周围有些冷,她皱了皱眉:“阿顾?” 睁开的眼睛中,映入的不是顾妈妈,却是一个青衣身影。 “老夫人,又见面了。” “是你?” 老夫人面色惊愕。 郑千秋一步步从门口走近谢老夫人:“至从上次相见,已经是十七年前,那时候,您将阿缕交给了我,因为阿缕在意我,我感激您,始终感激您,您是真心对阿缕好的长辈,所以,我现在只想要问您一句话,一句实话,阿缕留下的孩子,究竟是谁?” “谢谨画,是不是阿缕和我的孩子!” 郑千秋一字一顿,将这句话咬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珍惜眼前人 “不是。” 老夫人望着郑千秋,断然否定。 她的眼神冷然,没有丝毫的退缩:“画儿是尚书府的嫡出女儿,是函儿和黄氏所出的女儿。” 郑千秋又上前了一步,他的眼中是凌厉:“那老夫人刚刚所言的真像是什么?我不是瞎子,谢谨画与阿缕之间无论是容貌还是性子,都那般的相像,您别告诉我,一个无缘无故的人会与阿缕那般的相像。” 谢老夫人却是神色镇定,丝毫不为郑千秋的气势所迫,除了方才乍然见到郑千秋的一刻失态,过后她再也没有失态过:“画儿与阿缕如何没有关系?阿缕是我的嫡亲侄女,是函儿的嫡亲表妹,画儿的血缘,让她与阿缕之间相像毫不为奇,我只庆幸看到画儿如同看到阿缕一般,让我能够在她身上弥补自己曾经错过的东西。” “更何况,阿缕当年是为的什么离开你,你自己心中清楚,当年她若是有了孩子,你如何看不出来?” 谢老夫人最后的这段话让郑千秋眼眸中的热切希望尽数化为了灰烬。 “当年那是误会......” 男人喃喃着,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甚至不小心碰撞到了桌子一角,身子踉跄了下,差点儿栽倒。 他的能力,便是在全然黑暗中也不会如此,只因为心神太过震动。 直到男人的身影再也望不见了,谢老夫人才长吁了口气。 眼底中慢慢的溢出的哀恸之色:“画儿,只有你一直都是尚书府的嫡女,你才会一生平安和乐。” 阿缕是她永远无法放下的一份记忆。 她当年的自以为成全,却让阿缕年少郁亡,对郑千秋,对自己,她都无法原谅。 所以,她再也不会犯下相同的错。 老夫人手中的念珠再次转动了起来,从急促一点点的归于平缓。 郑千秋踉踉跄跄的走着,谢老夫人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与之同时回忆起的,是当年心爱女子充满恨意与失望的目光。 “郑千秋,我看错了人,错付了心,是我活该,我现在只求与你从此之后,永世不见。” 割裂的袖摆,断裂的发丝,是那个女子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天空中不知道何时飘落了小雨,点点的水滴坠落,仿佛是谁的泪水。 男人突然顿住脚步,闷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将身前脚下的草地染红了一小片。 “阿缕......” 郑千秋的眼眸中染着恍惚,雨水滴落在脸上头上眼上,模糊了视线,他蓦然睁大着眼睛,望着身前的黑暗,黑暗中,一袭素色的衣衫裹着身子,长发如黑瀑一般,随风拂动,她手中撑着一把罗伞,向着这边盈盈而来。 手伸出,下一刻,身子一软,男人栽倒在地。 谢谨画皱眉望着昏迷的人,一身青衣,面目清癯,两鬓之间有些霜白,闭合的眉眼中仿佛掺杂着无尽的忧愁,这个人她只是当面见过一面,却是印象深刻至极。 天空中的雨水坠落的更急了些,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郑千秋大半边身子都已经湿透了,若是将人丢在这么个偏僻角落,一夜的功夫,估计什么人也受不住的。 迟疑了会,谢谨画向着身后喊了一声百合,蹲下了身子。 这人身手高绝,不知道为何会站在谢谨瑶一边,白日里自己脚踝上受了一下明显是被人暗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 只是:“我救你一次,不求你报偿我,起码日后别帮着谢谨画害我便是。” 对这个人,谢谨画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恶感,甚至看着对方现在的样子,有些不落忍。 百合从后面匆匆赶来,她手中提着一盏灯,看到谢谨画扶人,赶忙放下灯,帮着一起把人扶起。 扶起来了,也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了:“小姐,这不是......”那天帮着三小姐的人吗? 谢谨画瞅了她一眼:“佛门之地,就当做是做善事了。” —— 谢谨画本来是辞了谢老夫人之后回的为自己准备的房间。 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行装,便看到天空中下起了雨,想到谢老夫人一向有些腿脚风湿的毛病,便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专门带来的一些好药还有护膝想着要送过去。 谁知道半路上却遇到了郑千秋。 和百合合力将人送到了一间客房中,吩咐了一个小丫头照料着,谢谨画转身便要和百合原道回去给老夫人送东西。 床榻上的男人突然张开了嘴,唇微微的颤动着:“阿缕。” “阿缕,别走......” 喃喃着,声音格外的轻,宛若耳语,谢谨画没有听清。 可是只看那眉眼间紧皱出的痛色,便知晓又是一个伤情人。 下一刻,床榻上的男人猛的将手伸出,一把攥住了谢谨画的袖摆。 谢谨画顿了顿身子,有些愕然对方的举动,微微使劲儿,想要将自己的袖子拽出来,对方却抓的很紧,根本就无法松开对方的手。 抓的那般的紧,仿佛一松开手,便会失去自己生命中至重之物一般。 迟疑了下,谢谨画让百合递给她一把剪刀。 在百合讶然的目光中,咔嚓一声,袖子断开,一角落在床上郑千秋的手中,谢谨画转身直接走出了这间屋子。 她不是个滥好人,将对方带来这里已经足够了,再多的,她管不到,也管不着。 谢谨画还有许多自己的事情无法理清呢。 —— 谢谨画去老夫人的院子送东西的时候,顾妈妈说是老夫人已经睡下了,谢谨画便将东西留下,又叮嘱了几句如何保养身子的方法给顾妈妈,才带着百合离开。 前世一向康健的谢老夫人在她嫁到齐王府不久便早早逝去,谢谨画自然会多注意对方的身子。 反而是顾妈妈看着谢谨画又是带来这些得用的东西,又是心心念念的叮嘱,连连道着二小姐孝顺,老夫人没有白疼她。 “小姐,这下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你可能够放心回去了吧,方才奴婢就说了,让奴婢自己过来送东西就好,这还下着雨,小姐非要亲自来,若是惹了风寒那可怎么得了,回去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的喝一碗姜汤去去寒。” 百合在谢谨画的身边絮絮叨叨着。 谢谨画对百合的话充耳不闻,停住了脚步,望向那一树花树下的白衣僧人。 “小姐?” 百合疑惑,不知道谢谨画怎么停了下来,罗伞遮住了她的视线。 “百合,你且先回去吧,我想要自己在这里呆一会儿,难得的雨景呢。” 谢谨画对着百合露出了一个笑,如此道。 “见过了空大师。” 谢谨画稽首一礼,背对着她的僧人没有转身。 “女檀越来了。” 僧人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意外,仿佛知晓自己会在此时此地此刻遇到谢谨画一般。 谢谨画深深的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 “女檀越看这树上坠落的花儿,可有所感?” 树上稀疏的花儿被风雨吹落,飘飘扬扬坠落在地上,僧人的身上,甚至偶尔有一两朵飘到了谢谨画的眼前。 谢谨画伸出手,掌心中正正好坠落了一朵白色的小花,花瓣颤巍巍的,仿佛只要一阵最微弱的风雨便能够将其彻底毁灭一般。 “雨水吹落,零落成泥,看似死亡,实则蛰伏,等待来年春意到,破土而出为新生。” 谢谨画眯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女檀越倒是诚实。” 僧人笑了声,有些意外。 “出家人不打俇语,小女子虽然不是出家之人,却也不敢在大师面前徒劳隐瞒,徒惹笑话。” 谢谨画垂落了眸子,手中的白花坠落入脚底。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以小见大,世间之事,因果循环,女檀越能够来到这里,也是缘法,女檀越是有大福气的人,也是有大智慧的人,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多余的话贫僧也不好多说,只是想要劝告女檀越一句,行事间勿忘本心,勿失本真,珍惜眼前人。” 谢谨画回神之时,树下的白衣僧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在那里一般。 谢谨画深深皱起了眉。 了空大师,是真的知晓自己的来历,这一刻,她如此肯定。 那些话,在不明所以的人听来不会清楚,可是在谢谨画听来,却是一字一句都明白的很。 该是我的,总会是我的吗? 谢谨画勾唇笑了下,唇间却是一点凄然之色。 她失去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更是那个愚蠢的,轻信的,对世间太多人抱持太多不该有的感情的曾经的自己。 有些东西失去了可以再次得回来。 有些东西,失去了,便再也无法重新拾起。 她也不屑拾起。 想到齐王和谢谨瑶,谢谨画眼中渐渐的被纯色的黑所渲染,苍白的面颊被雨水滴落,越发的没有了人气。 她总不会忘记自己的本心,忘记自己重活一世的愿望的。 —— 谢谨画离开了,雨水飒飒的从花树之间刷过,一个男人慢慢的从树木后走出,身上被雨水濡湿了大半,可是他望着谢谨画离开的方向,眼中却是一份异样的热切:“大福气,大智慧?” 他喃喃着这六个字。 突然对着自己身后吩咐了一声:“去,将了空大师带到我面前,我要知道,什么样子的命是能够称呼一声大福气大智慧的。” 女子最大的福气,便是成为一国之母,成为天下女子羡慕的表范。 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 他想到自己对谢谨画的心思,想到自己的目标,想到谢谨画在皇帝面前得到的赞誉,忍不住的,就有了这么一点儿热切的猜测。 “是。” 身后的人悄然无声的消失了踪影。 若是谢谨画在这里,定然会认出,那人分明是齐王。 第六十五章 暴雨抉择 百合就等在院子口,看到谢谨画回来面上带了放心的笑,赶忙将她迎入了小院中,又是换衣服又是灌姜汤的,生怕她得了风寒。 谢谨画皱着眉将那碗味道奇异的红糖姜汤给灌了下去,嘴里一股子味道。 “小姐,你前段时日才大病了一场,这红糖水搀着姜汤味道是不好,但是比起自己的身子就不算什么了,这寺庙中不比家里,缺医少药的,若是得了风寒,那才叫糟糕。” 百合正絮絮叨叨的说着,谢谨画知晓她都是为自己好,便也耐心听着。 百合唠叨了半晌,又看着谢谨画上了床榻,盖好被子,关好了窗子之后才走。 外面的雨水更大了一些,滴滴答答不断的坠落在树间屋顶地上,谢谨画半夜里听着这些声音不断,有些睡不着。 夜半时分本就最是容易想到一些不想要想起的人事物。 被这雨水声扰乱着,更是难以成眠。 起身披上了一件外套,伸出手打开了半扇窗子,雨水宛若断裂的丝线一般不断的从天空落下,乌云密布,月色昏暗,点点星子闪烁,外间的一切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谢谨画坐在窗边,感受着那阵阵清凉,掌心伸出,点滴雨水落在掌心。 沁凉的感觉从掌心传递到全身。 这雨倒是越下越大。 谢谨画有些迷离的眸子猛的一定。 她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件大事。 大雨之后必有大涝,前世她也经历过这一场大雨,这一场连绵雨水在京城中下了整整三日,毁了不少贫民屋子,于京城中的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场有些大的雨罢了,可是南方那边却是连着下了十日。 摧毁无数堤坝,毁灭无数百姓生命。 是一场催命雨。 人祸会因为她的重生而发生变化,而被阻止。 可是天灾不同。 正如同此刻越下越大的雨。 若是一开始便知晓这件事情,多加准备,也许还能够挽救不少人,可是前世正是一场大雨连绵阻碍了向京城中报信的人,加上京城中众位皇子大臣只顾得争取各自的利益,忽视了南方,才让一场豪雨最终酿成惨祸。 顾不得关上窗户,谢谨画直接走到旁边小间,点起桌上的油灯,就着那微弱的光芒,拿起桌上抄写佛经用的笔墨纸张,沉思片刻,落下了第一个字。 那是南方受灾最严重的一些地方的地名,尤其是有几处发生了瘟疫的地方,更是重点标记。 —— 同样的夜色风雨中。 齐王也没有睡觉。 “王爷,了空大师不愿意前来。” 穿着一身黑衣的属下身上还滴着雨水,面上满是挫败,模样狼狈之极。 “他不愿意前来你难道不会再请吗?” 齐王将手中的镇纸往桌上重重一放,那跪在地上的属下身子一颤:“王爷,了空大师身边有高手护卫,属下不敌,王爷恕罪,是属下无能。” “......身边有高手护卫不代表本身便是高手,你去盯着,一有机会便将他带来。” 齐王皱了皱眉,想到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到底没有惩罚手下人的意思,挥手让他继续盯着去。 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声音,齐王了无睡意,起身负手在房间中不断的踱步。 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 从听到了空大师对谢谨画那一番言语开始,齐王便静不下心来。 他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若是谢谨画如同他想的那般有福气,这般的女子就更应该属于他。 若是真的,他不介意提前帮着谢谨画清出位置。 —— 天还没有亮,谢谨画便敲响了了空大师院子的门。 “女檀越深夜来此,不知有何事?” 了空就像是一开始便知道有人要来一般,根本没有歇息下,让人将谢谨画迎入房中后,对着身后那个高大的僧人示意了一下,对方无声的退下。 “大师,小女来此却是有事相商。” 谢谨画没有故作高深,直接将自己刚刚写出来的纸张送到了了空大师的面前。 “大师不论是否真的知晓了小女的来历,总是真正的高人,这一场雨只会越来越大,且危害绵延,小女只希望大师慈悲为怀,能够将这些上传天听,救下无辜性命。” 是的,这就是谢谨画的目的。 她经历了背叛生死之后,心性是冷漠了许多,对在意的人愈发的在意,对不在意的人愈发的不在意,可是她还是个人,她做不到明明知晓众多人的性命就在自己一念之间,却什么都不做。 只是她终究只是尚书府的一个女儿,而不是什么能够影响天下局势的人,她便是冒险将自己提前知晓的说出来,也不会引起朝廷重视。 谢谨画想到了了空。 不是了空那神秘莫测的能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睛。 而是他的名声,他在朝廷中,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这是一位备受推崇的高僧。 他的话,必然能够得到皇帝与朝廷中人的信任重视。 了空望着谢谨画推给他的那张纸。 那上面是谢谨画记得的所有这一场大雨的前后。 受灾的省份,垮掉的堤坝,瘟疫的起源,甚至还有一些预防和安置的措施。 这张纸虽然轻若鸿毛,内里的意义却是重若千金。 了空慢慢的抬起头,望着谢谨画眼中的恳切:“女檀越应该知晓,若是不经贫僧的手,你应该能够得到多大的声名。” 就算有人怀疑谢谨画的未卜先知,可是只要借助一声佛祖托梦,这件事情只要为真,只要真的挽救下一些人,谢谨画轻易便能够得到无数好处。 他活的长久,见识的多了,对世人的手段更是清楚了然。 谢谨画微微勾唇,眼底带着些轻快:“说我不贪图名声是假的,只是有的名声能够贪,有的名声不能够贪,大师比我更合适,因为大师出面的话,能够让这上面的东西起到最大的作用,救下更多的人命。” 了空望着谢谨画,单掌竖起,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女檀越慈悲为怀,贫僧又如何能够罔顾众多性命。” 白衣僧人看着谢谨画的眼中,此刻多了一份真正的柔和与赞赏。 他在谢谨画的身上看到了逆命之像,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仇恨与怨愤。 这般的人,最易入了魔,逆了心,做出一些太过偏激之事。 加上谢谨画的命格,若是入魔逆心的话,将是无数人的灾难。 所以,他才会一次次的提醒谢谨画,只恐对方本末倒置,被仇恨所淹没,做出悔恨莫及之事。 可是此刻,他彻底放心了。 —— 一辆马车从千佛寺的后门驶出,向着京城而去。 谢谨画坐在自己的房中,只希望这一次真的能够多救下一些性命。 方才来回了空大师的院子,身上湿透了大半,即便擦拭了一遍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还是冷的有些发抖。 双手中握住茶盏,上面的热气快速的浮动消散,模糊了谢谨画的视线。 也许是雨水太大,百合没有被惊动。 谢谨画庆幸。 若不然,估计等会儿又有的唠叨。 谢谨画以为自己再听到消息要到雨停了之后,却没有想到,第二日天刚刚亮,便有人冒着雨敲响了自己的房门。 “谢小姐,请您随我们走一遭吧。” 百合被人挡住,担心的望着这边,却不敢声张。 因为此刻敲响谢谨画房门拦住她的人都是一身的朱雀卫服侍。 他们望着谢谨画眼神锐利,仿佛怕她跑了一般,身上的锋芒之气尽现,带着浓浓的煞气,若不然,百合也不会满面担忧。 这些家伙谁都知道只听命于皇帝,平日里若是办哪个官员那是毫不留情的。 权力大,名声更大。 谢谨画皱眉,她隐约能够猜到是什么事情让这些人来寻自己,八成便是了空大师进皇宫和皇帝说了些什么。 可是却不明白了空大师是何意思。 更加不知晓自己这一次要面对着的是吉是凶。 “你们都退下,陛下是要我们请谢小姐入宫的。” 一个请字,刻意加重了语气,外面一个少年踩落满地雨水,一步步的走近了谢谨画。 雨水从斗笠上坠落,即便是披着简单的雨披,肩头侧脸还是被雨水沾染,黑色的发丝紧紧的贴附在少年的脸颊上,显得他的脸颊白的有些过分。 可是那有些过分苍白的脸颊,却不曾让他身上的气势逊色,只是短短的两日未见,那个曾经在她身边需要保护的少年,转瞬间已经有了这般的气势,能够命令那些满身煞气的人了。 那两个挡在谢谨画身前的朱雀卫退后了几步,站在了廊下。 而秦铮也步入了廊下,走到了谢谨画的跟前。 “姐姐。”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声轻柔的喊声。 他望着她,眉眼间莹润着浅浅的笑意。 那笑意,让谢谨画心底蓦然一安,不知不觉,松开了自己攥紧的五指。 “百合,你且在这里安心呆着,我想我很快就能够回来了。” “不会有危险的,毕竟,阿铮在。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他也不会过来接我了不是?” 谢谨画对着百合小声叮嘱了几句,最后一句话显然很管用,因为百合的面色明显缓和下来。 “希望小姐没有白白的对他好。” 嘟囔了一句,百合也知道自己不能够跟着谢谨画入宫,准备了纸伞,厚披风,毯子还有手炉,一股脑的全都给放到了那两个朱雀卫的手上。 “祖母若是问起,就说我暂时有事回京,会很快回来的,别让祖母担心。” 谢谨画又叮嘱了几句,自觉已经都交代好了,转身随着秦铮往外走去。 秦铮微微侧首望着谢谨画,手中的纸伞展开,全都遮挡在了她的头上身上,自己肩膀上落下了更多的雨水,却恍似未觉。 只是两三日分别,却仿佛分别了许久一般。 秦铮近乎贪婪的盯视着谢谨画那白皙到有些透明的侧颜,眸底颜色渐深。 百合站在廊下,望着一行人身影渐远,眉宇间终究忍不住的染上了担忧烦躁。 上一次谢谨画入宫后的遭遇她可还没有忘记,在百合的心中,皇宫就是个是非地。 她没有发现,身后一间房间中,半扇敞开的窗户后,一个青衣男子也在望着这一幕。 他不知道谢谨画如何会惹来朱雀卫,只是心中到底忍不住的担忧,转身往外走去。 无论如何,就当做是还昨夜留宿之恩了。 第六十六章 贪狼相 “姐姐,我在外面等你,如果有什么,就大声喊我......” 秦铮一路带着谢谨画入了宫,在皇帝的寝宫外面停住,另外两个朱雀卫现在离的远了些,周围没有旁人,秦铮压低了声音对谢谨画交代着。 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如果真的此去非善的话,即便他在这宫廷中只是大海渺茫一粟,即便他的力量太过渺小,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救她。 谢谨画望了他一眼,少年从入宫开始便冷凝的眉眼,在在的显示了他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方才在路上只是顾忌着有旁人,所以装着不那么在意紧张。 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在意她的安危,他一直都想要保护她。 可是,他也只是一个少年,一个刚刚十几岁的少年。 从前世到今生,他都坚持用自己尚且稚嫩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天。 却不知道,她这负累太重,他的肩膀其实也会垮掉的。 心底酸软的厉害,谢谨画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秦铮,阻住了少年后面的话。 在秦铮疑惑的目光中,少女唇角微微勾起:“擦擦干净,等我出来。” 谢谨画丢下这两个字之后,便在出来迎她的内侍的引领下往里面走去。 秦铮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垂低了眸子,将心底的情绪尽数掩埋过去。 他会等她安好的出来的。 他接来的谢谨画,那自然会完完好好的将人再送回去。 —— “臣女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谨画一进入大殿便直接跪下叩首,口观鼻,鼻观心,镇定淡然的很。 倒是让上首的皇帝有些讶异。 若是旁的女子,这般时候被这样‘请’到皇宫,站在皇帝面前,都会忍不住的惴惴。 哪里有谢谨画的镇定自若。 倒是越发的不同了。 皇帝眼中多了些兴趣。 “谢谨画,了空大师言你有大福气,得佛祖托梦,才知晓了天事,只是朕却有些疑问,你身为一普通女子,如何会有这般大的福气?” 皇帝仿佛只是闲话家常一般,用格外平淡的语气将这句疑问问出。 他的声音中甚至带着那么一点儿笑意。 皇帝已经对将要发生的天灾相信,因为有了空大师背书,可是很显然,对谢谨画,他现在有了些怀疑。 谢谨画一个普通女子,如何有资格得了佛祖托梦? 皇帝这话格外的不好答,一个说错或者让皇帝生出疑心,便是万劫不复。 皇帝下首的了空大师听到皇帝突然如此询问谢谨画,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望向了谢谨画。 若是谢谨画答的不对,他已经决定出来向皇帝关说。 本来便是他自作主张,没有按照先前约定的,自顾将谢谨画的存在捅给了皇帝,自然也对谢谨画有了一份责任。 谢谨画抬眸望向皇帝:“回陛下,非是臣女有大福气,而是陛下与大庆有大福气,天不要众多百姓承受流离失散死生之苦,陛下是真正得天庇护的有道明君,所以佛祖特特的托了臣女一梦,告知天事,臣女至多只是暂时充当了一次传话之人,借着臣女这张嘴,向陛下示警,望陛下明察,勿要将功劳真的加到小女身上,小女承受不住。” 谢谨画的眼眸中全是镇定笃信,望着皇帝的目光,也是带着崇敬之色。 她让自己相信皇帝确实得天之庇佑,所以才有了自己所谓的佛祖托梦,眼中所表现的,脸上所露出的崇敬笃信,便越发的真实。 想要骗过别人,先要骗过自己。 皇帝眼中渐渐的多了些真正的笑意,他识人众多,虽然不至于一眼看出谁在自己面前真心,谁在自己面前句句假意,却也不容易骗过。 谢谨画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满眼真心崇敬,一时间倒是让皇帝真的有些相信了。 相信谢谨画得了佛祖托梦,只是借着她的口告知于他度过天灾。 “谢谨画,朕已经派人前去各地探查堤坝防护,尤其是南方之地,也已经派人临时征集了一大批衣物药品各种物资,往那边送去,想来现在已经出了京城,既然你得了佛祖托梦,那你说朕现在这般应对,是否能够顺利度过此次天灾?” 皇帝突然转了话题。 只是他所说,却是让谢谨画有些讶异。 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问她这个。 “陛下的应对已经是尽心尽力而为了。” 谢谨画垂低了头,说出南方天灾暴雨十日已经是极限,若是露出再多的,她便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了。 皇帝的处置没错,却也只是没错。 历来应对天灾都是如此。 这般应对,应对的早确实能够救下不少的人,只是天灾之中不止是天灾,更有人祸。 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 她知道,皇帝也知道,最难的不是应对天灾,而是那些官员。 堤坝,钱粮,药物,这每一样里面都有着无数的利益,驱使着太多的人去做下错事。 “尽心尽力?” 皇帝喃喃着谢谨画的这四个字:“不,朕要的不是尽心尽力,是竭尽全力,是做到最好。若是真的能够让治下百姓不因朕亡故一人,才是真的明君。” 皇帝这话只是自语,只是在这空旷的大殿中,谢谨画还是听的清楚。 忍不住抬首望了皇帝一眼,对方确实是个合格的皇帝,若不是晚年众位皇子夺嫡,乱了朝政天下,大庆的江山,会一直很稳很稳。 皇帝回神,望向下首已经站起身子的少女:“谢谨画,这次天灾若是应对得当,朕会予你该得的奖赏。” 谢谨画还没有开口拒绝,皇帝已经摆了摆手:“你能够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且是不贪功直接借由了空大师告知于朕,便证明了你值得朕的奖赏。” 皇帝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好了,现在也晚了,你便去储秀宫宿上一晚,明日要回千佛寺还是要回尚书府,朕都会派人送你回去的。” —— “阿弥陀佛,女檀越可会怪贫僧食言?” 了空大师是和谢谨画一起出来的。 刚刚到了门口,了空大师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 谢谨画转头望向了空:“大师何错之有,您只是做了本心之事,您是为小女好,小女知晓。” “不过小女还是想要与大师说一声,人心难测,有些功劳,小女子领不起,有些福气,小女子受不住。” 谢谨画还是在笑,却是淡漠的笑,她对着了空大师轻轻一礼,转身走向秦铮。 对方没有恶意,从一开始相见到现在都没有恶意。 这位了空大师是真正的高僧,能够看出她重活一回的,如何不算高僧。 只是,她受不住对方的好意罢了。 秦铮早就望见谢谨画和了空大师对话了,此刻看到谢谨画转了身子,忙忙的过来谢谨画身前,挡住了了空的视线。 他眼中有对了空的一点警惕。 盖因为谢谨画今夜走这么一遭儿,虽然不知道具体何事,却还是猜到事情是由了空引起的。 秦铮会对这个大和尚有好感才怪。 了空本来是想着和谢谨画再言说两句的,只是待到他抬头望到了秦铮的一刻,眼睛蓦然间睁大了。 了空那双纯粹又沧桑,透着奇异色彩的眸子,此刻陷入了全然的幽深。 他望着秦铮,像是在望着什么奇异的存在一般。 “这位檀越面有奇相......” 谢谨画一看到了空那眼神就觉得不好,伸手一拽秦铮,将对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位了空大师也许可以看清楚人的命运,却看不透人心。 她是女子,勉强受得住了空大师的一句大福气,大多数人都不会放在心上,放在心上也不会多想。 顶多有些小麻烦,如同方才皇帝那般。 可是若是秦铮也被这位评说这么一句,尤其在此时此刻此地,那就真的是死定了。 男子有大福气,而且还是秦铮这不清不楚的身世,那代表着什么,谁都清楚。 谢谨画现在怕死了了空的一句大福气了。 就算不是大福气,听那开口,后面也悬。 “了空大师,阿铮年少多苦难,现如今得了陛下的重用,却是苦尽甘来,他所为尽数是自己拼搏而来,他的人生是自己走出来的,如同小女的人生一般,若是提前知晓了,除了徒增烦恼,也没有别的用处,更何况,大师虽然是高僧,想来也不好随意泄露天机,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谢谨画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拉着秦铮就走。 了空张了张嘴,皱眉望着秦铮随着谢谨画离去的背影,眼中全是纠结。 面有奇相,贪狼转世,功主杀戮,刀兵不祥,不得善终。 他在秦铮的面上看到了这些,只是在谢谨画拉住对方的时候,他发现秦铮的面向似乎又有了些奇异的变化,还没有细看清楚,对方便走远了。 了空大师是得道高僧,只是他有个毛病,最喜欢给人看相,给面相奇特之人看相,看到了,他还会忍不住说出来。 往日里十年八载遇不到一个,今年里,却是连着遇到了两个。 一时间,了空大师也体会到了些难言的感觉。 —— “姐姐不喜欢方才那位了空大师吗?” 谢谨画拉着秦铮走出了挺远,才松开了他的手。 秦铮感受着掌心中谢谨画残留的温度,随意寻了个话题。 “了空大师是高僧,受所有人崇敬,我如何会不喜欢,只是,有些人,还是避开的好。” 谢谨画转首望着秦铮,对方的眼底全是自己。 纯粹的,没有丝毫杂质的眼神。 清晰的将她此刻笑的有些勉强的容颜映照出。 谢谨画渐渐的歇了笑容。 “阿铮,你想要知晓自己的命吗?” 谢谨画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秦铮有些不明的样子,下一瞬想到了空大师方才对自己开头的话,忍不住轻笑:“命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提前知道也没有用,只是多了一层束缚,姐姐,我想要什么样子的命,会自己去努力争取,不需要任何人告知。” “阿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命不好,如果提前知晓也许能够规避......” 谢谨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秦铮说出这些。 可是此刻望着少年坦然的眸子,她突然间就想要将自己打定主意一辈子隐瞒的东西说出来。 若是对方不原谅她...... “姐姐,我的命很好。” 秦铮拉住了谢谨画的手,对方的指尖有些凉。 少年运起身体中的内力,悄然的为谢谨画体内输送着点点温暖,他的面上,却是比那一股暖流还要温柔:“因为我遇到了姐姐,这就是我最大的幸运,我不想要规避,人生有起有伏,如果规避了那些不好的代价是遇不到姐姐,那我不要!” 少年的话语斩钉截铁,少年的眼眸明澈透亮。 谢谨画望着秦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比起自己,秦铮才是真正坚定的那个人。 “我不像是你想象的那么好。” 她急着拉走秦铮也许是担心了空大师对着秦铮也说出一句大福气,可是另外一层更加隐秘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晓得。 她害怕了空大师说出所谓前世。 那是她最大的秘密,她不想要秦铮知晓前世种种。 她不想要此刻这个单纯的依赖她,在意她的少年,知晓她前世做错了多少,又负了他多少。 谢谨画苦笑了下。 现在才发现,自己也只是个自私的人。 她能够坦然将手中天灾的预见说出来,不是无私,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那些会随之而来的崇敬,声名。 即便会有大麻烦,只要小心经营,就像是了空大师想的一般,她会得到许多。 可是她不想要为之努力经营。 而秦铮,她在乎这个少年。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 “姐姐的好只有我知道便好了。” 秦铮笑笑,眼中是一片纯然的天真。 只对谢谨画才有的天真与快乐。 谢谨画是第一个对他笑,对他伸出手的人,秦铮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阳光花树下少女的笑靥如花。 第六十七章 檀木珠串 此后两人一路无话,秦铮亲自送谢谨画到了储秀宫门口,眼中终于显出点儿不舍来。 才只是分别了两三日的功夫,他却觉得像是两三月,两三年一般。 再分别,又不知道是几日了。 谢谨画在宫中暂住一晚,秦铮倒是想要一直守在储秀宫外。 只是秦铮现在正式入了朱雀卫的编制,他能够送她这一路已经是有些过了,他现在也有自己的职责与任务。 谢谨画不知晓这些,只是看到秦铮那眼中不加掩饰的不舍,对着他笑了笑:“好了,就送到这里便可以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我看着你进去......” 秦铮深深的望了谢谨画一眼,低声道。 他总是极尽所有时间的与她相处,即便只是看着她的背影。 谢谨画失笑:“我又跑不了,就算现在少见到一些,以后也有的是时间再见。” 因为她这句理所当然的话,少年唇角微微勾起:“我想多看看。” 谢谨画转身,袖子突然一紧,身后突然传来少年的声音:“姐姐,我想再多看看你。” 他的话语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谢谨画转眸望见的只是一双坚定执拗的眸子,与那脸颊上的晕红完全不符合:“这个,给你。” 少年将一串珠子递给了谢谨画。 “这是......” 谢谨画有些讶异,那是一串檀木珠,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一共有十八颗,每一颗都圆润通透的很,只是看着很新。 “我自己闲暇时候做的,姐姐这几日正好住佛寺,若是用的着便用着,若是用不着,姐姐丢了便是。” 秦铮慢慢的垂低了头,他眼中是一些些的紧张,手指也忍不住的捏紧。 感觉到了袖子的紧绷,谢谨画无意识的低头,望到了少年的手指。 少年的手上本来便有许多细碎的伤口,可是大多已经结痂留疤甚至化为一道白痕看不清楚了。 手掌看着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此刻,因为秦铮反手拽住自己袖子的动作,谢谨画她分明在少年的右手手指掌心之间望见了一道道新增添的纹路。 有几道口子还在渗血。 “怎么伤的。” 谢谨画下意识的便要去抓少年的手。 秦铮一下子缩回了抓住谢谨画袖子的手,将手藏到了背后。 “是不小心碰到的。” 这话脱口而出。 说完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借口有多么的蠢。 秦铮想要握紧拳头。 谢谨画拉住了对方的手,慢慢的将少年的五指展开。 这般近了看,那一道道的小伤口看的更加分明,哪里是什么不小心碰到的,都是刻刀之类的东西摩梭出来的。 谢谨画握着掌心中圆润光滑没有丝毫刺感的檀木珠子,突然将珠串递到了秦铮的手上。 那小小的珠串子在少年的感知中,此刻宛若千钧。 秦铮眼眸中的光迅速的暗淡了下去,然后化为了更深沉的暗,能够将夜色也吞噬了的暗。 “帮我带上。” 谢谨画伸出了手,她的手腕纤纤秀气,宛若一段藕一般,又白又嫩又好看,伸到了秦铮的面前。 秦铮的心情就像是从地上到天上一个来回,望着谢谨画那藕段一般的手腕,喉咙处不受控制的动了动。 珠串被少年小心翼翼的戴在了少女的手上,檀木珠串趁着少女的手腕越发的纤细白皙。 谢谨画举起手,轻轻的晃动了下:“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你喜欢,就好。” 秦铮忍不住笑了,那一刻少年的笑靥,灿烂而耀眼。 他本来便是个好看的少年。 只是他的俊秀不同于一般大庆男子的俊秀,深刻的轮廓,凛冽的眼神,加上面上的疤痕,大多数的女人总会忽略了他的好看。 谢谨画从前也不曾注意到,秦铮这般好看的,此刻,望着他的笑靥,却有种看呆了的感觉。 那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从心底一直暖到了全身。 “阿铮。” 谢谨画在转身前,突然喊了他一声。 “嗯。” 秦铮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 你不是弱者,你是最强的。 所以,继续努力,往前走,不要再因为我,而阻挡了你的脚步。 那一刻,少女的眼神异样的凝重。 “这药,记得擦手还有脸,快些好,我喜欢好看的人。” 谢谨画前一刻还郑重其事的,下一刻却是突然从袖子中掏出药膏,对着秦铮笑的有些戏谑。 秦铮站在那里,握着手中被谢谨画塞过来的药膏,瓷瓶上还有微微的温度,是谢谨画的体温。 谢谨画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宫室之内。 秦铮直到看不到她的影子了,才转过了身子,往外走去。 他还是太弱了,弱的只能够看着她的背影。 少年的眼眸越发的幽深。 对面有朱雀卫往这边过来,是来找秦铮的。 对方看到秦铮,加快了脚步,冲到了他的跟前,满面急色:“你怎么还在这里,外面大家都集合好了,就差我们几个人了,快些过去,别耽误了事......” —— “奉陛下之命,出城办事!” 为首骑士令牌举起,紧闭的城门吱嘎吱嘎的大开,一队骑士从京城冲出,马蹄急落,溅起漫天泥水点滴。 疾风骤雨间,掩不住那一道道过于耀眼的红影。 “这是朱雀卫?” 那浓艳耀眼的红色服侍,整个京城也没有第二支队伍是这般的。 开门的一个兵士眼中带着些惊愕还有些好奇。 为了朱雀卫的忽然出动。 朱雀卫一般不会出宫,更遑论出了京城。 在大多数大庆人的心中,朱雀卫代表的都是神秘。 那兵士眯起眼睛,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点儿,蒙着那一层厚重的雨水,看透其中朱雀卫究竟是不是三头六臂。 究竟长的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天气出城是要做什么......” 那兵士喃喃自语,猜测着什么事情要出动这般多的朱雀卫。 “不想活了!” 一只手在那自语的兵士的脑袋上狠狠的推了一下,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却是另外一个老兵,将那新兵推到一边稍微能够遮蔽风雨的垛子上,他蹲下了身子,狠狠的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今日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朱雀卫,和我们没有关系知道吗?” 朱雀卫轻易不出宫不出京,而现在这百十个朱雀卫直接出了京城,代表的也许便是一场场的杀戮与血腥。 那老兵见识多些,清楚晓得一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便越是早。 还有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他只想要安安生生的守着城门,过完自己的后半生。 只是望着朱雀卫消失的地方,那老兵也是忍不住的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一次出动百十个朱雀卫。 那老兵和新兵没有发现,在朱雀卫出城的一刻,城门上空掠过了一道黑影。 那是一只苍鹰。 朱雀卫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一支军队,一道筹码,是皇帝的眼睛,耳朵,还有手中的刀子。 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朱雀卫一动,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难以安眠。 —— 夜间风急雨骤。 谢谨画被安置在储秀宫中的一间偏室之中,幽幽的灯火将她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之上。 夜间望来有些诡异。 谢谨画皱眉,坐起了身子。 按说她已经尽力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了,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剩下的应该是皇帝该担心的事情了。 她那张纸上提到了洪涝水灾瘟疫发生的几处地方,只要皇帝不是太无能,就会有所作为的。 可是此刻心脏不受控制的伴随着外面的雷雨声剧烈的跳动着。 像是心悸一般。 恍惚间觉得,有可怕的不祥的事情将要或者正在发生。 谢谨画的手指蓦然间攥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阿铮......” 少女脑海中突然便出现了少年的笑靥。 最后那个很暖很暖的笑。 谢谨画心神难定。 她不是了空那般可以算透命运看透未来的存在,可是她的预感有的时候,却是该死的灵。 好的不灵,坏的灵。 前世的时候,她亲近的人若是出事的话,她便会有些不好的预感。 与现在的感觉一般。 谢谨画再也呆不住,走到桌边拿起烛台向外走去。 “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外间守夜的宫女在谢谨画刚刚走了几步的时候便醒了过来,匆匆赶到她的面前,低声询问。 “你能够帮我寻今日送我到这里的人吗?他在朱雀卫中当值,姓秦......” 谢谨画想要问她是否知晓秦铮的行踪。 下一刻,在望见宫女茫然的表情时,顿住了话语。 一个在偏僻宫苑中伺候的小宫女,又能够知道什么呢? “我出去一下......” “姑娘,宫内夜间没有允许不得到处走动,若是被发现了是要处置了的。” 方才还茫茫然的小宫女在听到谢谨画说要出去的一刻,眼中全是焦急,伸手挡住在谢谨画身前。 “算了,你先下去吧。” 谢谨画怔了下,无力挥手让宫女退下,对方连着看了她好几眼,将内室的门关紧了才走出去,却没有走远。 那小宫女担心谢谨画夜间乱闯,会连累了她。 谢谨画叹了口气,掀开窗户一角,望着廊下湿成了一片的地面,望着外面连成了线乌蒙蒙一片,少女的指尖紧紧的攥在一起,攥住了那一串檀木珠子。 阿铮,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京城外一处峡谷处,鲜血飞溅,刀光闪烁,秦铮一刀砍下对面黑衣人的半边肩膀,反手一刀,将背后偷袭的人穿胸而过。 喘息了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面对着不断袭来的刀剑,少年的眼中是满满的狠戾。 第六十八章 官员上堤 谢谨画因为半夜心悸,总是忍不住揣测秦铮究竟是否出了事情,一夜也不曾合眼安睡,天才刚刚亮起来,便起了身子。 天空中还在下着大雨,就算天际现出一点儿亮光,看着却也不是多么的明亮。 瓢泼大雨,将整个天地都蒙上了一层灰暗。 沉压压的天空像是压在心上一般,随时会将人压垮了去。 心情本来便不怎么好的人,在这般的天气里,总是忍不住心情更焦躁烦闷一些。 谢谨画出了储秀宫的宫室,这一次那小宫女倒是没有阻拦,谢谨画急于知晓秦铮的消息,也没有和她多话,直接便往四周望去,巴望着能够看到秦铮。 只是储秀宫周围虽然有一两个侍卫守着,却没有秦铮的影子。 但凡秦铮能够过来,一定会过来守着她。 即便他没有说,谢谨画也知晓这一点。 就像是在尚书府中一般。 秦铮总是在她的院子外或者屋子外守着,她一直都知晓。 只是他不说,她便也故作不知。 此刻寻不到秦铮的身影,也怨不得谢谨画忧虑了。 谢谨画在宫中不识得什么人,就算想要知晓秦铮的踪迹,也不知道该如何。 站在这诺大宫廷,望着外面一片蒙蒙雨水,谢谨画一时间有些茫然。 “可是谢二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谢谨画转身,是一身红色服饰的朱雀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对方的身上头上湿透了大半,脸颊上还在不断滴水,看着有些狼狈,却笑的灿烂。 对方望见转过身子的谢谨画,眼中忍不住露出一抹惊艳。 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乌发飘扬,青丝如瀑,眉眼间潋滟着一点愁郁,仿若盛放着一泓秋水一般。 昏暗的天色中,穿着一身素色衫子的谢谨画,却仿佛是其中最耀眼的一抹光芒,点亮了人的整个视线。 “在下廖静,是秦小大人的属下,他说若是谢家小姐急着出宫的话,便让我护送你回去。” 廖静看了谢谨画一眼,就不敢多看第二眼。 虽然称呼秦铮一声小大人,却是带着些郑重,秦铮来了宫中朱雀卫中才两三日,大多数的人便都知晓了他。 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有那般高的武功,有那般坚定狠辣的心性,却是不多见的。 这几日功夫,也不知道有多少不服气秦铮直接顶了朱雀卫一个六品的职务而与他挑战。 当然,结果都不怎么理想就是了。 秦铮其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比起朱雀卫中几个出名的不要命的也是差不离了。 廖静是个知人事的,当时秦铮说起谢谨画的表情,还有坚持要亲自护送谢谨画入宫,他就猜到了是个什么状况,对谢谨画再惊艳,也就是看看罢了,他可不打算被秦铮知道了埃收拾。 “阿铮呢?” 不知道对方心中迅速转动的思绪,谢谨画按捺住心底焦躁,和对方见了一礼,直接询问道。 “可是有事不方便过来?” 谢谨画观察着对面廖静的表情。 廖静突然间就觉得谢谨画的眼神太厉。 方才还是一双惹人心动惊艳的眸子,此刻就像是蕴含着刀锋一般,将他全都看透了。 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秦小大人出任务去了,陛下派的秘密任务。” “秦小大人还交代了,他会尽快回来的,让谢小姐不用担心。” 本来还觉得秦铮那小少年的样子,还有对方的身份,对谢谨画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现在看到谢谨画的这态度,廖静眼睛一亮,觉得有戏:“秦小大人现在都是为了未来在拼搏呀。” 他感叹了一句。 谢谨画看了对方一眼,垂低了眸子:“他昨晚上就走的,对吗?” 却没有问秦铮究竟去做什么了。 皇帝指派的任务,她哪里能够去问,问了对方也不会说。 廖静点了点头。 谢谨画已经猜到了秦铮去做什么了。 昨日里皇帝那句自言,她听在了耳中。 只是先前以为与她无干,所以没有再多说,现在想来,不止不无干,干系还大了。 “谢小姐是否要走?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 廖静不知道谢谨画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对方抬眸间眼神很难测,询问了句。 “先不走了,麻烦廖大人带我去陛下那里,我有事想要面见陛下。” 在谢谨画心中,万民生死很重要,却只是出于做人的良心,她将自己知晓的一场天灾告知了了空,再多的,她不会去做,也不该她做。 可是现如今,事情关乎到了秦铮,谢谨画再也无法做到冷眼旁观。 谢谨画知道,若是秦铮一个人和许许多多人的性命同时在天平两端,她选择的会是秦铮。 不是为了秦铮有多好,有多重要,只是为了秦铮是她少有的在意的人。 —— “你说你想要帮朕出谋划策?” 皇帝望着跪在地上的谢谨画,眼睛微微眯起。 “不是出谋划策,臣女还没有那般大的能力,现在所为所说,只是尽小女所能,若是能够稍微为陛下分一些忧,便不枉费臣女身为大庆百姓,陛下子民了。” 谢谨画回话很恭谨。 皇帝收回了放在谢谨画身上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奏报,外面雨声哗哗,扰的人心都有些烦乱。 谢谨画不曾动弹一下。 她很镇定,连皇帝周围的几个侍从都有些紧张了,她还是不曾动弹一下。 身子不动,面色不变,呼吸不乱。 只是这份涵养与心性,便超过了无数男子。 半晌,皇帝先开了口:“为什么昨夜不说,今日又过来了?” 谢谨画抬眸,没有隐瞒:“因为臣女没有想到陛下这一次会下这般大决心。” 决心彻底整顿一次吏治。 皇帝叹了口气:“谢二娘,你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子。” 他自然知道秦铮还有廖静与谢谨画之间的所有对话,这座宫廷中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感叹谢谨画的聪明。 不论是秦铮还是廖静,都没有说出不该说的,可是谢谨画却猜出来了。 这份心思,便是皇帝也忍不住动容。 只是即便是再聪明敏锐,也总是有女子的弱点。 “说吧,你的想法。” 皇帝让谢谨画起身,没有再说别的,而是直接进入正题。 他也有些好奇谢谨画会给他些什么主意或者建议。 毕竟谢谨画的敏锐与胆色,已经在皇帝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女不懂得朝廷上各位大人的事情,那也不是小女该懂的,小女懂的只是自己从许多古籍上了解总结的治理水灾之法,若是有所偏颇,还望陛下恕罪。” 话音落,谢谨画挺直了背脊,将已经在心中徘徊了一路的想法尽数说出:“历朝历代从来都缺少不了天灾,尤其是旱涝之灾,水灾之可怕,在于堤坝崩毁,一泻千里,堤坝若是稳住了,水势便能够稳住,想要稳住堤坝,必须各地各位大人的稳定。” 皇帝先对谢谨画有些期望,只是对方后面的那些话语却让他有些失望。 老生常谈罢了,谁又不知道这些呢? 堤坝会轻易被崩毁,只是为了许多官员从中牟利,或者就算不去牟利,待到洪水一来,那些官员也会举家退走,顶多便是丢官或者被申斥一番罢了。 他这次派出朱雀卫是下了大决心调查各地堤坝的情况,但有失职,便是要大开杀戒的。 而现在谢谨画说的,也无非便是严惩官员之类的,他有些缺了兴致。 只是下一刻,他便为了谢谨画的话语惊愕。 “官员上堤。” 谢谨画抬眸,那一刻,少女那双明艳潋滟本该多情的眸子中,映出的是绝对的杀机,凛冽的杀机:“官员上堤,但有堤坝之处,当地驻守官员从最高职位始,驻守堤坝之上,堤坝至毁不可擅离一步,不从之,离之,诛之。” “一人身死,再派其下官员继续驻堤,后再其下。” 谢谨画这主意,便是皇帝都忍不住的掉落了手中朱笔。 她的意思很简单,每一处堤坝都派当地最高职位的官员去守着,要么跟着堤坝一起死,要么便守住,守不住也得守,逃了或者不从,那就杀了,前一个若是死了,那就派第二位的官员去,第二位的若是死了,那便第三位。 这一招说白了简单,却没有人想到过,因为这一招太毒太狠也太出乎意料,分明是一招绝户之计。 皇帝深深的望着谢谨画:“你这一招,若是被人知晓了,便是犯了众怒,到时候朕也保不住你。” 谢谨画俯身:“陛下是圣明天子,小女信任陛下,若是真的有个万一,臣女顶多算是求仁得仁了。” “好,好,好。” 皇帝望着谢谨画,突然笑出了声,连赞了三句好:“谢二娘,你若是男子,定然是国之栋梁。” 这一刻,皇帝有些可惜,谢谨画是个女子了。 她若是男子,定然会成为贤臣良相,定然能够做出一番大事业。 转头吩咐身边也被镇住的内侍总管:“吩咐下去,今日的话,不准透漏出去一字。” “若是外面泄露了,朕便为你是问。” 内侍总管连声应是。 谢谨画心底大松了口气,她的掌心全是汗水。 只希望这般,能够帮到秦铮。 能够让那些人的注意力,别全都放在朱雀卫的身上,也希望秦铮不再是犯众怒的那个人。 第六十九章 御前女官 “谢谨画,你要朕如何赏赐你?” 在谢谨画松了口气的时候,皇帝突然出声。 谢谨画正要和前面一般说些推辞的话,皇帝像是有所准备一般,抬手打断了她未曾出口的话语:“朕上次问你可愿入宫,你与朕说不愿,只是朕实在喜你之才,这般吧......” 皇帝似乎已经有了主意:“谢谨画跪下听封。” 谢谨画跪倒在地。 “谢氏二女,知书达理,才德兼备,思维敏捷,聪慧多智,虽为女子,不输男儿,朕不忍其才智空耗,特封其为从三品御前女官,伺候朕之笔墨,于乾元殿中行走。” 谢谨画愕然抬首,望向上首的皇帝,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谢氏,接旨吧。” 皇帝身侧的内侍总管王全提醒了一句。 谢谨画垂首,俯身,谢恩。 她重生以来做了许多,想了许多,却从来不曾想过皇帝会封她一个从三品御前女官的职位。 一时间,便是谢谨画,也忍不住有些心乱。 “谢氏,你且安心,朕虽然封你为御前女官,却不需要你时时在宫中当值,只是这官员上堤的主意是你所出,随后定然有些旁的事情,在此期间,朕总归要听一听你的看法,待到事后,朕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你到了年龄,朕也会予你一份尊荣嫁妆的。” 谢谨画听着皇帝后面这段话,先前因为皇帝突然的主意有些愕然,转念间,谢谨画冷静了下来,却是知晓现如今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从她说出官员上堤这四个字开始,皇帝就不可能让她如同先前那般从容离去了。 而且,这么一个御前女官的职位,虽然麻烦,比起她那徒有其名的尚书府嫡女的地位,还要高的多。 许多的事情,也不会如同先前那般,只是挨打了。 “而且你在宫中的话,秦铮的消息你应该也能够快些知晓。” 皇帝又添了一句。 谢谨画没有否认。 秦铮与她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没有掩饰过,也掩饰不过去。 与其做些无用的动作,不如大大方方的,不加任何遮掩。 —— 谢谨画昨夜留宿宫中就惹来不少人的注意,今日一早皇帝与她在殿内留了不少时候,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更是封了她一个御前女官的位子,让她在身前伺候笔墨,这件事情太大,没有半日的功夫,大半个宫廷的人便都知晓了。 别说宫内,便是宫外有些消息灵通的都知晓了。 再大的暴雨也挡不住那些有心人。 许多人原来便听说了谢谨画的名声,却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就算上次她在马场救了人,也就是在各家小辈中多了些声名,再多的,却也没有人多在意了,反而不少真正的大家觉得谢谨画这般性子太过桀骜骄傲,不是大家主母的料子。 可是谢谨画现在不止是得到了皇帝的一句赞誉,更是被皇帝封为了御前女官。 那位置何其之重,伺候皇帝笔墨不止能够在皇帝面前出头,更是能够接触朝事。 有些人就忍不住动作了起来。 比如探听一下谢谨画先前究竟与皇帝说了些什么。 比如与谢谨画熟识一下。 只是这一次出乎意料的,谢谨画那里一直呆在乾元殿偏殿,没有一个人从那边探听出来一点消息。 而且之后皇帝更是直接让这没有多加培训的御前女官到了御前帮着整理折子,伺候笔墨了。 谢谨画只是一个尚书家的女儿,究竟皇帝看重她哪一点儿? “阿常,你说陛下是不是对那谢二娘有了些什么心思?” 皇后也派人过去探听了,与旁人什么都没有探听出来相比,她的人禀报说谢谨画居然看了皇帝的折子。 这不能不让皇后多心。 皇帝的折子,别说一个从三品的御前女官了,便是她这个皇后,也不敢动。 皇后的面色不怎么好看,皇帝若是有看的上的,她也不是那不贤惠的,直接选诏便好,何必要做出这般的动作。 更因着先前皇后想要将谢谨画说给自家的侄儿,这心里便越发的恼怒了。 觉得谢谨画也许就是借着她做了一次跳板也不一定。 “皇后娘娘,这事情还没有定,谁知道是个什么原委,陛下若是有看中的,上次在马场就直接将人召入宫中了,哪里用的着那么麻烦多此一举,奴婢看着其中也许有些什么我们不好知道的事情。” 常麽麽说的话没有让皇后安心。 “再派人去探听,本宫倒是想要看看,一个尚书家的女儿,为什么能够得陛下看重。” 皇后垂低了眸子,对着常麽麽吩咐了一声。 从三品女官的位子不低,皇帝对谢谨画的看重更是异样,她是皇后,宫中的事情她不能够什么都不知道。 —— 皇后对这件事情多心,宫中的另外一个人,便是对这件事情愤恨了,那人便是端嫔了。 因为一时冲动,她害了元安公主身下的小郡王,这几日为了这件事情是惴惴难安,也幸亏动手的贴身宫女给处置了,否则的话,早就被牵连了进来,就算如此,这几日她也是小心谨慎什么都不敢做的。 没有真的害了皇后,反而惹来了一身的骚,端嫔不是不后悔的,偏偏那一日害她一起受辱的谢谨画却得了皇帝的看重,被封了个从三品的女官位子。 端嫔才只是个嫔,正五品的嫔,熬了这么多年,还生下了一个公主,也不曾晋升,而谢谨画却已经是从三品的女官了,她如何能够忍。 “这个小贱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陛下,才让陛下如此,她那般的不知道尊卑,狐媚惑主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让她好过!” 端嫔身后的宫女看着她,不敢出声,只希望端嫔别又牵扯到身边的人。 外人不知道端嫔身边的秀艳是怎么回事儿,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还不知道吗? 就是端嫔自己犯蠢作妖逼迫秀艳去害元安公主的儿子,最后却为了自保,让秀艳得了个溺毙的下场。 秀艳死了,她留下的妹子也没有得了好,昨日听说急病去了。 没有人想死,尤其是临死了还要害的自己在意的人一起死。 “秀叶,你过来。” 再是想要躲避,也耐不住端嫔有心。 她转身看了那拼命低垂着首的宫女一眼:“小郡王不是说这几日还不太好吗?你去,想办法让那谢谨画去小郡王修养的地方转转,然后想办法让他大病一场,无论你怎么做,这几日间,我就要看到结果。” 一个小孩子在宫中,身体还虚弱着,只要有心,总能够寻到机会的。 至于大病一场之后,一个本来便虚弱的小孩子能不能够熬过去,那就不是端嫔会考虑的了。 端嫔眼中带着阴狠:“皇后娘娘前几日还那般夸赞那谢谨画,还对她亲近,若是她害了小郡王,这一次想来皇后也脱不了干系吧。” 秀叶望着端嫔眼底的阴狠与威胁,没有多说什么,低头应了声是。 她看起来极其的听话温顺,只有她自己知晓,在端嫔下命令之后,自己心中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 秀叶没有如同端嫔妃所说的先去寻谢谨画或者是去小郡王修养的泰宁殿,而是去了另外一处地方,见了一个内侍打扮的人。 “端嫔娘娘想要对付谢家的小姐,借谢家小姐的手除去小郡王,将事情引到皇后娘娘的身上。” 秀叶毫不犹豫的出卖了端嫔。 “这件事情我会告知主子的,你且先回去,若是主子有什么吩咐,我会告知于你,先别妄动。” 那内侍也知晓对方这些话中包含的东西有多重要,交代了秀叶一番,转身便走。 谢谨画虽然不知道端嫔和皇后各自的打算,却也知晓自己既然接了这御前女官的职位,便必然惹来不少人的侧目。 只是这些于她,都是小事,谢谨画本来以为自己在皇帝身边就是单纯的伺候笔墨,在有事的时候帮着皇帝出主意。 谁知晓,皇帝却是直接将一些折子给她去看。 关于各地灾情的密奏,还有便是朱雀卫的事情。 朱雀卫出京不到三十里便遇到袭杀,朱雀卫伤亡不小,刺客却也尽数被诛杀,没有留下活口,可是其中有一个刺客却被人认出,正是曾经在五皇子府中当差过的一个侍卫,那人的尸体已经在送回京城的路上,至于其他刺客的尸体,也被安置在了附近,只等到皇帝派人前去亲自验看查证。 至于剩下的朱雀卫,也已经继续南下了。 秦铮虽为少年,却是其中杀敌最多的几个人之一,他受了些轻伤,没有大碍,也随着朱雀卫往南方去了。 谢谨画在看到这道折子的一刻,只觉得整个人都是一轻。 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至于截杀朱雀卫的究竟是不是五皇子,不是谢谨画现在该管的。 皇帝看了谢谨画一眼:“你那主意朕也已经下了明旨,让人快马送往各地了。” 谢谨画放下手中的折子,躬身行礼:“陛下圣明,只是这件事情,小女还有一点小小的见解。” 皇帝望向她。 “朱雀卫虽然代表陛下,终究人少,不能够一一顾及将陛下的旨意尽数传达,官员上堤,尚且需要各地驻军相协助。” 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 —— 齐王也知晓了谢谨画被皇帝封为御前女官的事情。 他有些吃惊,却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了空大师不是才说过谢谨画有大福气吗? 对方又是那般的聪明有胆色,得了这么一个职位,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甚至是惊喜的,因为谢谨画比先前还能够帮到他了。 皇帝身边伺候笔墨的位置,能够知晓的事情太多,若是得了看重还能够影响皇帝也说不一定。 也因此,在听到手下传来的宫中端嫔的动静后,齐王心中满是厌烦还带着一丝愤怒。 “那个蠢女人。” 对端嫔,他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想法称呼了。 他当年刚刚懂事有了些自己的势力开始,便想着在宫中安插人,看重了端嫔,对方脑子简单,却得皇帝的宠爱,一入宫便是嫔位,不知道惹来多少人目光。 可是哪里想到,后来不知道那女人犯了什么蠢,惹了皇帝厌弃,十几年再也不曾动过一次位置。 不止没有帮上他什么忙,更是给他惹祸。 “王爷,可要奴才通知宫中想办法阻了端嫔娘娘?” 身后的奴才低声询问。 齐王的手在窗边上摩挲着,外面风雨愈发的急,他的眼睛低垂,眼底有阴冷之色闪过:“不,不用阻止,就按照端嫔的计划来,只是却要永安回宫之后才能够动手,还有,让永安回宫前去五皇子那里走动走动。” 谢谨画很好,这般有用的让他心动的女人自然该早早收入怀中,只是谢谨画性子太傲,若是不用一些必要的手段,却是不成的。 除了谢谨画之外,齐王还有其他的打算。 用一个永安,一个端嫔,若是能够达到他的多重目的,那就是赚了。 他想要的,不论是人还是那个位子,无论如何都会拿到手中。 齐王抬眸,眼底的阴暗宛若是要择人而噬的兽一般,满是贪婪与狰狞。 第七十章 有心 第三日,京城雨过天晴,皇帝却在朝堂上抛出了一个大雷,关于南方大雨连绵,堤坝不稳,官员上堤的决定。 一时间朝中大半的大人都开口反对。 只要当官的,谁没有个同好同届,哪个官员在朝中没有那么点儿千丝万缕的关系,南方那些大雨连绵之地的官员,多的是与京城中有联系的,尤其是五皇子,其母家舅舅就是现在的江南提督。 在江南经营日久,江南之地,无数官员都与五皇子的母家有关联,若是真的用了皇帝的法子,江南定然是要大换血的,五皇子的势力定然是大大消减。 大半反对的官员中,又以着五皇子这边的势力反对的最激烈。 有反对的,自然也有赞成的。 比如皇后一派。 皇帝日渐老迈,有五个儿子,没有嫡子。 大皇子秦琅是宫女所出,却被皇后抚养,虽然没有正式在玉牒上记成嫡出,却也被不少支持正统的人看重,只是其人性子粗疏,没有什么才能,不得皇帝喜爱。 二皇子是贵妃所出,曾经最是得皇帝喜爱,却在十三年前勾结西原国谋反叛乱,被皇帝诛杀。 三皇子是瑞王,普通妃嫔所出,喜好美色,胸无大志,是唯一一个对皇位完全没有想法的。 四皇子是齐王,立志做贤王。 五皇子则是安王,德妃所出,世家出身,外祖一脉世代经营江南,是朝中唯一能够和皇后一脉比肩的存在了。 此刻朝中争执的厉害的便是皇后一脉和五皇子一脉了。 那激烈的程度,恨不得撸起袖子直接上手。 皇帝望着和个菜市场一般的朝堂,一方说着此计太毒,不可取,一方说着为了百姓区区牺牲算什么,各个都有理的很,实则为的只是各自一派的利益。 皇帝眯了眯眼睛,遮住眼中神色,转头望向一边始终做壁上观,不出声的齐王:“齐王有何见解。” 齐王虽然不知道皇帝怎么想到官员上堤这个狠毒却有效的主意的,却乐于见到皇后一脉和五皇子一脉在那边狗咬狗,此刻听到皇帝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神色微微一凛,不敢怠慢,上前几步:“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官员上堤这一主意虽然有效,却还是有失天和,失了人心。” 齐王想了想,到底选择了不去得罪大部分官员。 若是皇帝坚持,那是皇帝的意思,有亲人朋友同僚死在堤坝上,那也不干他的事情。 望着这个言语诚恳,满面悲悯的儿子,皇帝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是失望。 为君者,有所舍才能够有所得。 五皇子一脉只重视自己一方在江南的利益。 皇后那边是纯粹为了反对而反对。 齐王倒是看的清楚,却没有足够的决断。 “王全,将那旨意宣读一下吧。” 内侍带着些尖锐的声音响起。 却是正式的旨意,官员上堤,无可更改,皇帝已经密旨各地施行了。 但是却也不是逼着所有官员去拼这个名,各地官员若是有不想要那身上官服头上官帽的,可以不上,只是其后再不录用。 至于守住了堤坝的,无论生死,其后皇帝都会酌情予以升级奖赏。 这旨意一下,方才还争的厉害的文武官员们,瞬间没了声音。 齐王偷偷的抬眼看皇帝,只看到了微微闭合着眼睛的一张莫测高深的脸。 心中突然就明白自己方才的答案也许错了。 不是皇帝所希望的。 齐王现在更加的希望能够得到谢谨画的心了,他需要一个皇帝身边的人支持自己,帮着自己,给自己一些极其需要的情报。 —— 朝中之事,皇帝最终一锤定音,而后宫之中,却是硝烟正起。 永安公主回来了,还是风风光光的回来。 端嫔呈送给了皇帝一枚舍利子,一枚能够让人延年益寿,身体康泰的舍利子。 她说了,是永安公主住在别庄之后,心中后悔让皇帝失望,四处寻觅来的赔罪的东西。 皇帝收了东西,然后也松了口,让人将永安公主用公主步辇接回了宫中。 甚至勉励了她几句。 永安公主将失去的面子重新补了回来,便是端嫔也跟着面上有光。 谢谨画被皇帝封了一个御前女官,有人看不上眼,心中嫉妒,也有的人却是觉得她前程远大,值得巴结。 不论是想要她好看的,还是想要巴结的,永安公主一入宫,便有人在她面前提了。 谢谨画和永安公主的那点子矛盾,在宫中根本不是秘密。 谢谨画知晓后,却没有旁人想象的那般在意戒备,姑且听之,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按部就班的,却是让不少人又高看了她一眼。 谢谨画确实不在意永安公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她只是觉得永安公主敬献的那一枚舍利子来历有些问题。 舍利子,尤其是那有名高僧的舍利子,更是可遇不可求。 不论是永安公主还是端嫔都没有能力能够弄到,有能力弄到,也不可能这么快弄到。 反而是齐王,他总是深谋远虑的,提前准备这东西倒是有可能。 谢谨画从来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齐王。 谢谨画才在揣测着齐王,却在宫中遇到了齐王。 那似乎只是一场偶遇。 齐王正好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看到她的时候,面上带着一点温文善意的笑。 “殿下。” 谢谨画没有什么异样,行礼如仪。 行完了礼,便要越过齐王。 “画儿。” 齐王张口喊谢谨画。 “臣女现在是御前从三品女官,殿下称呼谢女官便是了。” 谢谨画停住了脚步,不冷不热的道。 齐王苦笑了下:“画儿,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你,让你现在对我这般冷淡。” “小女天性冷淡,对旁的人也这般的冷淡。” 谢谨画回道。 “真的是如此吗?” 齐王喃喃了一声:“明明从前不是这般的,你和瑶儿都喊我一声姐夫的......” 在谢谨画继续说出冷言之前,齐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 “里面是你大姐给你准备的一些银两,你从小就是尚书府家长大的贵女,不知道宫中的险恶,这么突然被封了女官,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在这宫中住下了,你大姐担心,她身子重,不方便进宫,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到底是宫中,想了想,最后只准备了这些钱财,有什么需要的,用的着。” 齐王这次没有再做出些暧昧的动作,说出些挑逗的言语,而是用了温情攻势。 若是谢谨画没有经历前世的背叛,此刻望着男人面上的苦涩无奈,眼中的温柔期许,还真的是要投降的。 可惜她是经历了前世背叛的谢谨画。 “大姐有心了,只是陛下已经赏赐了我不少的东西,财物没有缺少的,这东西,我不需要,殿下还是拿回去吧,替我谢谢大姐。” 齐王望着谢谨画离去的背影,手中捏着那荷包,慢慢的握紧。 蓦然间,男人轻笑了一声,那笑容中带着满满的阴翳。 “告诉永安,可以准备动手了。” 对着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内侍,他低声道了一句。 既然谢谨画不愿意接受她最后的示好,那就不要怪他逼她选择他了。 —— “路上耽误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似乎是随口一问。 谢谨画磨墨的动作没有停顿,保持着和方才一般的速度。 “路上偶遇齐王殿下。” 谢谨画没有隐瞒。 皇帝轻笑了声:“他对你倒是用心。” 这话说的似乎别有意味。 谢谨画垂首:“他娶了小女的大姐。” 只是如此罢了。 齐王再是用心,也与谢谨画无关。 皇帝听的出来谢谨画话语中的冷漠。 对齐王的冷漠与对秦铮的在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不是秦铮年纪太小,他都会以为谢谨画对那少年有男女之情了。 就算不怀疑两人有男女之情,其实皇帝也还是有些奇异谢谨画的态度的。 秦铮比之齐王,可是各方面差了太多。 谢谨画为何宁愿亲近秦铮,也不亲近齐王。 皇帝还真的问出了口,将这问题。 谢谨画的手腕还在转动着,墨汁随着墨锭转动着,墨香四溢:“臣女看重的不是外在的那些个条件,而是真心,更何况,在臣女心中,阿铮未必便比旁的人差。” 谢谨画唇角勾起一抹笑,说起秦铮的时候,毫不掩饰那份骄傲。 皇帝看了谢谨画一眼,对她这般毫不掩饰好恶的行为,却是多了一份放心。 “好了,那墨已经够用了,朕有些累了,你给朕把这几分折子读一遍吧。” 皇帝微微闭眼,倚靠在了椅背上,将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放,对着谢谨画吩咐了一声。 谢谨画手一顿,差点儿溅出墨汁。 她昨日里前日里是看了两份奏折,却是与官员上堤有关的,还有便是秦铮那边的,那些没有隐瞒她的必要,而且她还能够帮着出主意,也是皇帝先看了的。 可是这边皇帝要她读的,却不止是这些东西了,还没有提前看过。 谢谨画一瞬间感觉到的,不是被皇帝信任的荣幸欣喜,而是一种直觉性的危险。 她现在接触的东西,太过危险。 已经越界了。 谢谨画忍不住看皇帝,闭着眼睛看不到眼中的神情,却能够看到他面上的疲惫,眼底浓重的暗色,还有眼角面上的皱纹。 这是一位皇帝,一位杀伐决断的皇帝,却也是一个老者。 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 “谢女官。” 皇帝出声催促。 谢谨画垂低了头,拿起桌上皇帝随手放下的一本折子,翻开,低声念了起来。 无论皇帝要她做什么,为什么这般,她已经卷了进来,退无可退,那就迎难而上。 第七十一章 陷害 谢谨画的声音平缓低沉,读起奏折来格外的把握节奏,能够将那些重点读出,而一些阿谀之辞虽然没有去掉,却是会加快些速度,减轻些声音。 皇帝一开始只是心血来潮让谢谨画读奏折,此刻闭着眼睛听着,倒是觉得让谢谨画帮着读奏折这个主意不错了。 “父皇。” 在谢谨画正给皇帝读着奏章的时候,一道粉色的身影从殿外冲了进来。 却是永安公主。 皇帝睁开眼睛,皱眉:“永安,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永安公主不经通报,闯入殿中的行为,皇帝显见的不满。 永安公主仿佛没有察觉皇帝的不满,死死的望着谢谨画,望着她手中的奏折。 本来以为自己听到的那些只是传言,可是现如今她亲眼所见谢谨画居然真的被皇帝器重,能够接触奏折,永安公主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都缓不过来。 心底不断的念叨着忍字,永安公主将目光从谢谨画的身上收回,对着皇帝盈盈一礼:“父皇,我刚刚去探视了乾儿,他的身子还是不好,明显就是那些个御医怕担责任,不尽职,元安姐姐担心的一宿一宿睡不着觉,长姐的驸马几次劝说都不管用,所以我想请父皇亲自去看看乾儿,劝说劝说皇姐,或者是再找些医者帮着乾儿看看。” 永安公主得了齐王的舍利子重新回宫,又一向和齐王交好,自然不会拂逆了齐王的意思。 加上她心底对谢谨画恨的咬牙,此刻为了计划能够成功更是尽心尽力了。 这可是她和端嫔思考了良久才想到的最好的借口了。 再是想要害人,她们也要先将自己给摘出来。 永安公主对元安公主的儿子是否真有这么担心只有天知道。 可是她表现出的对小侄儿的担忧,到底是让皇帝面上的冷凝退却了些,眼神中的色彩也柔和了许多。 “永安,看来你真的是长大了,也知晓担忧长姐,为小侄儿操心了,只是这乾元殿终究不是擅闯的地方,下不为例。” 皇帝如此道。 永安公主面上带着点儿红,不好意思一般的应了声是。 皇帝的面色越发的柔和了。 既然永安公主都专门寻到这里来了,皇帝还是带着谢谨画一起去了小郡王修养的泰宁殿。 那里虽然不是皇后的寝宫,却也还在皇后的宫苑范围内。 皇后倒是想要将小郡王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奈何对方的状况始终不太好,便一日日的耗在了宫中。 这几日小郡王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有些迷迷糊糊的,那些个太医的说法是在水中被湖水淹了不少水,影响了脑部。 小郡王这般,元安公主如何离的了身,对皇后也是没有个好脸色。 皇帝过去的时候,泰宁殿中的气氛不怎么和谐,反而是凝滞的厉害。 元安公主满面怒意,面上全是憔悴之色,正对皇后怒目而视呢。 “母后,虽然女儿知晓乾儿在您的宫苑附近遭了难纯粹是有人作梗,可是乾儿现如今这个样子,母后难道就一点儿不担忧吗?乾儿再如何也是母后名义上的外孙辈。” 皇后面上慈和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元安,你误会母后了,母后如何会不担心乾儿,正是因为担心他,我才会让自己的娘家人进宫,想着能够在民间寻上几个善医术的,保不住就能够让乾儿恢复过来。” 皇后说的恳切,元安公主听的却只是冷笑。 她嗤笑了一声:“可是女儿听说的,却是母后这几日上蹿下跳的,忙着给娘家侄儿选妻子呢,至于那妻子的人选,可不就是最近在父皇身边突然得了宠的......” 元安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断然打断。 “元安,住口,你怎么和你母后说话的!” 皇帝从殿门口进来,皱着眉,面色不怎么好看,对元安公主,他第一次这般的疾言厉色。 再是对皇后有意见,对元安公主有愧疚,有宠溺,皇后也是元安的嫡母,她和皇后这般说话,甚至打听皇后身边的事情,那就是坏了规矩。 就是需要教训。 永安公主躲在皇帝的后面有段距离,却不妨碍她看到元安公主被皇帝训斥。 那一瞬间,永安公主只觉得整个人都顺畅的很。 对元安这个大姐,她厌恶至极,比厌恶谢谨画还甚。 谢谨画只是长得美让她嫉妒,只是却了她的面子,害她一度被皇帝厌弃。 可是元安,却是占据了皇帝最宠爱女儿的地位。 皇帝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受宠的就是元安公主,反而是永安这个最小的公主,向来不得皇帝的看重,与元安的待遇,那根本就是差了一个层次。 永安如何不恨她。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元安公主没了的话,自己便是皇帝唯一的公主,自己就能够受到皇帝的宠爱,得到所有人的敬重。 从懂事开始,永安公主便一直这般想着,这一次,也许就是她真正的机会了。 望了一眼元安公主面上的憔悴,眼中的些许狂躁,永安公主垂低了头,越发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了去。 元安公主望见皇帝的时候面色一紧,眼中有些尴尬之色闪过,下一刻,她的眼睛落到了皇帝身后的谢谨画身上,面色一阵紧绷。 “女儿说的是实话,父皇您知晓母后现在你看重的未来侄媳妇是哪个吗?正是这位刚刚被您封了女官的谢二娘,我儿那么巧那一日出事,那么巧就被谢二小姐身边的侍从救下,那么巧合的,现在她那侍从成了朱雀卫,她也成了父皇您身边的御前女官,现在母后又看重她......” 元安公主狠狠的瞪着谢谨画:“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巧合,这女人,也许就是害了乾儿的罪魁也不一定!” 皇帝虽然还没有查到到底是谁对乾儿下的手,却确定里面没有谢谨画什么事情,现在眼看着元安公主钻了牛角尖,眉头皱的更紧:“元安,你现在需要休息,驸马呢?来人,去叫驸马来,送元安回去好好睡一觉。” 对于已经钻了牛角尖的女儿,皇帝也不想多费唇舌,只待日后查出真凶,便能够给元安一个交代了。 元安公主被随后赶来的驸马和两个麽麽半劝半强制的带了下去。 皇帝望了一眼床上躺着不知道何时又昏睡过去的乾儿,叹了口气,坐到了床榻上。 他自觉自己的处理方式正确,却不知道,对一个母亲来说,只要是与自己孩儿生死有关的事情,理智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谢谨画还能够感觉到背部如芒在刺的感觉。 虽然和元安公主没仇,但是她丝毫不像是皇帝那般乐观,已经在心底记下日后要小心元安公主了。 皇帝伸出手,碰触了下小郡王的额头。 微微有些烫。 皇帝皱眉:“怎么还是不好,已经诊治了这么多日,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 旁边一直不敢出声的御医赶忙上前,对着皇帝说了一大堆的绕耳朵的话语,总结起来就是小郡王身子太弱,年龄太小,不敢对其用重药,只能够慢慢的调养。” 皇帝转望床上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孩子,眼中带着些疼惜:“无论用何种好药,都一定不要吝啬,要让乾儿尽快的好起来。” 永安公主也过去握住了小孩子的手,然后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下男孩儿的额头不存在的汗水,一抬头,眼眶有些红:“乾儿小小年纪就糟了这么大的罪,也不知道是哪个狠心的这般辣手,幸亏父皇疼惜,女儿相信乾儿一定会好的,长姐方才和父皇那般说话,也是为了太过焦心,父皇千万别生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谢谨画抬眸望了永安公主一眼,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吗? 对方现在的说话水平,比之在马场的时候何止高出了一点儿。 至于永安公主真心担忧的问题,谢谨画是不相信的,这女人对元安公主可是恨的深沉呢。 前世永安公主跟着齐王,对付起元安公主可是不遗余力的。 因为知晓这些,谢谨画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永安公主的动作言辞都虚伪的可以,也因为心中存了芥蒂,对永安公主的每一分行为都揣测着,她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望着永安公主将那块擦过小郡王脸颊的帕子小心收起,谢谨画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 傍晚的时候,谢谨画听到消息,说是泰宁宫的小郡王身上起了疹子,还发了热。 一开始她没有放在心上,皇帝也只是让御医去细细诊治。 直到晚上临睡时分,谢谨画刚刚将自己发上的簪子卸下,还没有脱下身上的女官服,便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外面是两个冷着面的禁军。 他们望着谢谨画的眼神冷冷的,没有丝毫的感情,像是看着一件死物一般。 皇帝让她去泰宁殿。 谢谨画心底咯噔一下,心底不祥的预感越甚。 却没有多做什么,只是重新整理了一下发丝衣袍,然后随着那两个禁卫径自去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灯火通明,殿中站着十几个人。 谢谨画的记忆很好,所以她一眼便认出了这几乎便是今日白天在泰宁殿的所有人。 皇帝坐在上首,下面有皇后,永安公主,皇后身边的几个得用的内侍宫人,还有便是两个御医了。 只缺少了一个人,元安公主。 灯火荜拨作响,可是皇帝坐在上首一动都不曾动过,仿佛雕塑一般。 在场的所有人,也不曾动一下,只是每一个人眼中都带着惶惑不安。 谢谨画低垂了眸子。 她想到了傍晚时分听到了小郡王发热起红疹子的事情。 双手轻轻的交握在了腹部,谢谨画的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异样。 只是她清晰的感觉出一道目光不时的在她的身上扫过,那是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 谢谨画不动声色的歪了歪头,微微斜了眸子,便对上了一双恶意的,嘲笑的目光。 永安公主吗? 不久之后,又有人从殿外进来,是元安公主和齐王。 齐王不时的宽慰对方两句。 可是元安公主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一般。 “陛下,这是从谢女官房中搜出的东西,这块帕子,上面沾染了天花之毒。” 一个侍卫进入殿中,跪倒在地。 他的手上有一个托盘,那上面有一块帕子,帕子边角绣着一丛梅花,梅花中是一个隐在其中的画字。 这是谢谨画从前用过的帕子的特色。 “贱人,我杀了你!” 元安公主猛的抬头,对着谢谨画狠狠扑去。 一道身影挡在了谢谨画面前。 “皇姐,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误会!” 第七十二章 辩解 “皇姐,我相信画儿不是这般的人,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定然不会做出谋害乾儿的事情,皇姐请你冷静一些。” 齐王挡在谢谨画的身前,双手大张,面对着几欲发狂的元安公主,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四弟,让开,今日遭了谋害的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既然那东西从这贱人那里搜出来了,那就定然没有空穴来风的道理,你若是不让开,便是与我为敌!” 元安公主冷冷的望着齐王,虽然不像是刚刚那般狂躁,可是看起来却更加的危险。 元安公主是长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的驸马一直得到皇帝的重用,更是在靖州经营多年,只要是正常人,便不会愿意得罪她。 话已经这般的撩开了,元安公主以为齐王会让开。 可是对方只是苦笑一声,身子一动不动的:“皇姐,我与画儿相识多年,我还是她的姐夫,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伤害她,若是皇姐坚持的话,那便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这般的情形下,有一个一直对你表示好感的男人面对着责难危险挺身相护,为你义正言辞的辩解,表示着无论如何都会相信你,便是再冷淡的女人,也总会有那么一二分的动容的。 周围那些人,显然就为了齐王对谢谨画的维护动容,齐王这般,根本就不似一个所谓姐夫姨妹可以解释的清楚的。 那分明是对谢谨画有情。 永安公主皱眉望着这一幕,不明白齐王为何又反过来护着谢谨画了,不是他说的,要让她陷害谢谨画的吗? 永安公主心中有些不安,却只能够强忍住疑问,将自己的脑袋垂低了。 她再是狠毒,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有些事情,还做不到坦然面对,做不到完全的不动声色。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宫室中蔓延。 皇帝一时没有出声,似乎在思索一般。 皇帝没有出声劝阻齐王和元安公主,其他的人,便更加没有资格出声劝阻了。 谢谨画抬首望了一眼齐王的背影,突然间侧移了一步,彻底的将自己的身子从齐王的背后暴露了出来。 在元安公主用杀人的眼光望着她,眼看着要扑过来的时候,谢谨画开口:“陛下,臣女愿为自己陈情。” 皇帝点了点头,同意了谢谨画所请,在元安公主开口阻止之前,皇帝出了声:“元安,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现在便是杀了谢女官也没有用,乖乖回去坐着。” 元安公主恨恨的一握拳,寻到了内侍搬过来的椅子,坐了下去。 “画儿,别怕,我一定会为你证明清白的。” 齐王转身想要握住谢谨画的手腕。 谢谨画躲开了他的动作,径自寻到被那禁卫送入殿宇中的帕子,在齐王担忧的眼神中,捏起了帕子的一角,将帕子提起。 “这手帕......” 谢谨画话刚刚出口,那边方才一直在忍耐的永安公主已经忍不住出声儿:“你不会说这帕子不是你的吧?好笑,我现在就能够立马寻到你府中的人证明这帕子究竟是不是你的!你说,你究竟和元安姐姐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这般害她的孩儿,谢谨画,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谢谨画嗤笑了一声,在永安公主和元安公主的怒视中,松开手指,那块作为所谓证据的帕子直接飘落到了地上:“永安公主好生聪明,就是说,我和元安公主什么仇什么恨,要这般的害她的孩子,更何况,我就算真的要害人,难道还会蠢的连这么明显作为证据的帕子都留下吗?再退一步,我也不会用有这般明显标记的帕子去害人。” 谢谨画跪下,对着皇帝叩首,面上的笑全然消失,此刻只剩下了郑重:“陛下,臣女请求陛下彻查此事,还小女一个清白!还小郡王一个公道。” 谢谨画冷静的过分,思绪也清明的很:“小郡王今日傍晚才开始发热,臣女听说若是碰触天花这等脏东西,一般两日之内就会发作,最迟拖不到第三日去,三日之内,尤其是昨日到今日,这几日间每一个去小郡王所在的泰宁殿的人,碰触过小郡王吃食衣物的人,碰触过小郡王的人,请陛下全部彻查......” “难道本公主也要彻查吗?” 元安公主冷冷的望着谢谨画,眼中全是杀意。 谢谨画没有理会元安公主,仍然用格外清明镇定的态度继续自己方才的话:“所有人彻查的同时,也请陛下让人去京城附近寻找最近是否有家中染了天花的病人,是否有可疑之人在天花病人家中出入,是否有形色可疑的人出入宫门,小郡王回宫到现在只有不到十日的时间,想来这么短时间内的事情,还是能够查出些端倪的。” 谢谨画又向着皇帝叩首一次:“臣女虽然自问无愧于心,到底惹了嫌疑,请命去亲自照料小郡王。” 她这句话一出,齐王忍不住握拳。 谢谨画的一步步,全都与他想象的计划的不同。 谢谨画这是将自己的安危与小郡王的安危联系了起来,虽然没有直说,却也差不离了。 小郡王若是脱离了险境自然好,若是没有的话,谢谨画也得不了好。 “画儿,你没有得过天花......” 齐王的声音有些异样。 天花最易传染,也最易死人,若是得过天花的人便罢,若是没有得过的,越是年纪大了,越是危险熬不过去。 元安公主会在这边,就是因为她没有得过天花。 再是担忧自己的儿子,元安公主现在也做不到亲自去照料小郡王,便是她想,皇帝也不会允许。 “请陛下准许。” 谢谨画对齐王的示好担忧全都视而不见。 有的时候,彻底的冷漠与无视比激烈的拒绝还要让人难堪。 齐王瞪着谢谨画,眼中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的吓人。 “父皇,既然谢谨画要去照料我儿,那就让她去。” 元安公主突然开口,称呼谢谨画也不是一口一个贱人的,这仿佛证明她对谢谨画的敌意少了许多,怀疑少了许多。 元安公主到底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只是关心则乱,谢谨画这般冷静,让她也忍不住的冷静了些。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转向在场除了谢谨画之外的其他人了。 谢谨画方才的话让她混沌成一片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谢谨画明显就不是没有脑子的,就像是她所说的,就算要害人,也不会留下这般明显的证据。 更何况,自己的儿子死了,谢谨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她现在虽然是御前女官,先前也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尚书家的贵女,不像是在场其他的人,各个背后都在朝中有些牵扯,不一定谁就是谁的人。 若不是谢谨画害的,那就是在场中某个人害的了。 元安公主的眼神宛若刀子一般,永安公主在她的视线扫过的一刻,身子一僵。 永安公主有些焦急,手无意识的搅动着手中的帕子:“皇姐,乾儿身子还弱,若是别有用心的去照料,那不是将小侄儿置于险地吗。” “乾儿是我的儿子,我都不着急谢谨画这个有嫌疑的过去了,皇妹,你急什么?” 元安公主望着永安公主的眼神有些骇人,她突然记起来对方今日拿着帕子给自己儿子拭面的画面。 那一瞬间,元安公主望着永安公主的眼眸中仿佛染上了毒汁。 —— “画儿,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只要我和父皇好好说说,我一定能够寻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天花太危险了。” 齐王在乾元殿门口的时候,拦住了谢谨画,低声劝说。 谢谨画望了他一眼:“殿下与其关心我,不如多把心放在自己该关心的人身上,大姐腹中可还有殿下的孩子。” 不论她与谢家已经如何的离心,与自己那位大姐如何的猜忌,齐王在谢谨淑为他拼着性命危险怀上孩子的时候却百般挑逗自己,只是这般的行为,便已经足够谢谨画看他不起。 不是说要齐王在谢谨淑怀孕的时候非要守着,谢谨画也知晓男子多有三妻四妾,她自己也是生活在这般的环境中。 只是齐王一边标榜着情深,一边对着她这个妻妹动了心思,他的行为简直恶心。 齐王望着谢谨画决然的背影,想到她眼神中对自己毫不掩饰的鄙夷,只觉得心头一阵怒火升腾。 “四哥。” 永安公主有些不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似乎想要对齐王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多言。 她的身后跟着侍卫。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连元安公主身边都跟着人,至于其他的人,已经被带下去审问了。 天花之事太过恶劣,一旦传开,害的远远不是一个小郡王,宫中有一个算一个,大半的人都没有得过天花,连皇帝也没有得过天花。 元安公主的儿子生死是小,皇帝的安危,却是最重要的。 这件事情,皇帝不可能轻易放过了。 永安公主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 “永安,别担心,乾儿一定会转危为安的,你也是当姑姑的人了,回去好好的呆着,别太担心。父皇英明,会早日寻到害了乾儿的真凶的。” 齐王握了握永安公主的手,对方的掌心中全是冷汗。 永安公主望着齐王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发冷。 皇帝找不找的到真凶她不知道,但是齐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泰宁殿中,他是‘清白’的,都没有人监视他不是? 永安公主慢慢的握紧了掌心中的帕子。 第七十三章 恶果 谢谨画进去泰宁殿的时候,先就被里面沉闷的药气熏了一下。 比起药气还要沉闷的,是这里面的人。 那些个内侍宫女,人人面上带着茫然,带着对未来的绝望。 对谢谨画这个突然进来的人,大多数人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小郡王的情形实在是不好,面上通红一片,一个个水泡遍布在露出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御医熬制的药,刚刚勉强喂入口中,便呕吐了出来。 旁边有宫女快速的将呕吐物清扫了,却还是耐不住那种酸涩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便是最不懂医术的人,也知道小郡王这般是不成了。 就算不被传染天花,若是小郡王死在这里,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够逃的了责任。 那隔着一层帕子帮着小郡王把脉的御医,眼中全是焦灼与隐隐的绝望。 连御医都如何了,更遑论他人。 谢谨画皱了皱眉,望见四处紧闭的门窗,径自走到窗边,一把将窗户推开。 清新的空气转瞬间随着风卷入了殿中,谢谨画只觉得呼吸一清,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些。 “你做什么,小郡王不能够见风的。” 旁边有看到谢谨画行为的宫女斥责了一声,过来就要把那才打开的窗户关上。 “我是陛下派来的,御前行走的女官,陛下有旨,泰宁殿中此刻一应事物全部由我做主。” 谢谨画没有动手阻止那个要关窗的宫女,也没有去解释对于病人来说,比起药物,良好的环境,美好的心情更加的重要。 她直接将专门从皇帝那里要来的令牌拿了出来。 她既然说要来泰宁殿,那就不是等待天意或者是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她要自己掌握主动权。 这样她才能够帮到小郡王,她才能够帮到自己。 谢谨画只是通晓一些医术,比起在场的御医她那点儿医术都拿不出手,可是她前世是经历过天花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齐王,那个时候,齐王不知道怎么的染上了天花,甚至一度昏迷不醒,周围照料他的人也一一感染,在所有御医都放弃的时候,在所有的方子都没有办法减缓齐王的症状的时候,在齐王府的人都想着为齐王办后事的时候。 谢谨画没有放弃,谢谨画遍览群书,四处寻觅那些得了天花的人家,最后才总结出了一套照料天花病人的法子。 她将齐王照料好了,自己也累倒了,最后,这功劳到了从齐王昏迷便始终不曾露头的谢谨瑶的身上。 也怪不得那之后齐王对她突然冷淡了下来,所有人都知晓这个‘真相’,只有谢谨画不知道。 日后反目时候,在齐王生病的时候不曾用心,居心叵测,也成了谢谨画的错处。 从前想不明白,觉得委屈。 后来想明白了,应该是身边的那些个‘忠心’侍女还有齐王的一双儿女加上齐王府中的某些人一齐颠倒了黑白,才会让齐王深信他生病昏迷的时候是谢谨瑶照顾的他。 不过即便是想明白了,对谢谨画现在而言,却是无所谓了。 就算再真心的付出,若是那人不想领情,没有心,也是白费,还不如喂一条狗。 “所有人从现在开始注意殿中通风,还有那些植物,都搬走,小郡王换下的被褥衣服直接烧毁,去准备最烈的酒,小郡王身上高温一直不退的话便用烈酒擦拭全身,准备好温养的药物,还有补身的食物,现在先要让小郡王有体力......” 谢谨画将令牌收起,便直接开口命令,将一切注意事项全部交待清楚。 然后又一一吩咐殿中的几个人各自要干什么。 谢谨画的话语条理清晰,目的明确,她的态度坦然无畏,还有皇帝没有放弃,将她这个御前女官派来的行为让殿中这些从小郡王被确诊天花开始便茫然无措的人,一个个的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开始忙碌了起来。 小郡王身边照料的几个御医看了谢谨画一眼,有想要开口的,此刻听到她的话语,面上染了些思索之色。 到底没有阻拦。 现在但凡能够有一点儿希望,谁都不想要放弃。 —— 郑千秋抬了下帽子,眉眼间难以掩饰的添了焦虑,他扮作了宫中的护卫,对精通易容术精通药物的人来说,短暂时间变成另外一个人很轻松。 谢谨画从进入宫中开始所有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中,看的越多,他便越是移不开眼睛。 因为越是观察,谢谨画与心中那个女子便越是相像。 谢谨画是被人陷害的,她为了洗脱嫌疑甚至去了泰宁殿。 那小郡王身上的天花是被人刻意感染上的,比起普通的天花麻烦了何止几倍,在看到谢谨画入了泰宁殿的一刻,郑千秋忍不住的开始担心。 为了这个与心爱女子越发相像的少女担心,为了那幕后黑手而愤怒。 郑千秋想到了谢谨瑶去看齐王的那一次。 齐王明明给谢谨瑶一些不该存的希望,又不断的出现在谢谨画身边,百般手段用尽。 郑千秋的眼睛微微眯起,齐王倒是好算计。 只是,世上真的就好人全都给齐王做了吗? 不论是谢函说的是他女儿的谢谨瑶,还是让他看着便想到阿缕的谢谨画,齐王现在一个两个的都妄图欺骗利用,让郑千秋对他动了真怒。 —— 在谢谨画在泰宁殿中忙忙碌碌的时候,宫中其他的人也没有闲着。 皇帝按照谢谨画说说,对最近十几日尤其是三日之内的宫中所有进出之人还有京城附近那些家中有天花病人的人家一一进行了调查。 倒是真的调查出了一些东西。 “陛下,属下查出,京郊城北有一个姓孙的庄户人家,家中有小儿十几日前染上天花而死,村中有人从他们家的手中买了染病小儿病时穿着的衣物,属下顺着这条线,辗转查到了那背后的人,是永安公主的奶麽麽。” 皇帝想到了永安公主用帕子给小郡王擦脸的画面。 皇帝的手慢慢的握紧,手中的笔有些不堪重负。 一声重响,下面跪着的人不敢抬头,不知道皇帝是摔了什么。 “启禀陛下,虽然查出了最后接触衣物的那人是公主的奶麽麽,但是我们还查到些别的线索。” 他迟疑了下:“那奶麽麽家中没有儿子,却有一个远方侄女,那侄女入宫是用的孤女的身份,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谁都不晓得她和端嫔身边的人有关系,听说那宫女很得大皇子的看重,曾经有向皇后娘娘讨要的意思。” 这最后一点线索是他们意外所得,说实话,突然得了这么个线索,他也是百般猜测,多有不安的,可是真的顺着查下去,却发现这消息真真的。 皇帝眼中恢复了清明。 对女儿的狠毒愚蠢他会愤怒,但是这其中如果牵扯到了一些别的,那么他就会立刻冷静下来。 “皇后......” 皇帝的声音中含着森森冷意。 “将那奶麽麽和那宫女全都抓起来,所有线索一个都不放过,全都好好审问一遍,大皇子还有皇后宫中,监视起来,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狠心的,连对着一个五六岁什么都不知晓的孩子就能够下此狠手。” —— “殿下,陛下的人已经查到了该查的,我们的尾巴也全都扫清楚了,现在便是永安公主反口,也是无用了。” 内侍匆匆赶到齐王的房中,面上带着喜色,向着他报喜。 齐王唇角微微勾起:“做的不错,这个赏你了。” 随手扔给了那内侍一块玉佩,在那内侍走了之后,男人哼笑出声。 “只要本王想要得到的,便没有得不到的,天下是我的,画儿,你早晚也会是我的。” 他的手中拿着一块布料,凑到鼻端轻轻的嗅闻。 若是谢谨画在这里,定然认的出来,那是她的小衣。 齐王的眼中现出了痴迷的色彩,脸颊带着点儿红意,嘴里喃喃着画儿,画儿,眼中全是迷离色欲的光。 有些激动的齐王没有发现,自己脸颊上的红意越发的眼中,一点小小的疙瘩破开了肌肤,冒到了脸上。 —— 齐王染病了,似乎也是天花,现如今已经有御医去齐王府中常驻了。 即便是泰宁殿这种地方,齐王染上瘟疫这般大的事情也能够传入进来。 比起小郡王这个元安公主的儿子,和皇室隔了一层的血脉,齐王可是正经的皇子,一时间别说整个宫廷了,便是朝堂中也是纷纷议论。 听说齐王高烧不退。 听说齐王全身满面都是红疹。 听说齐王妃本来要照料齐王,却因为腹中孩儿不便,不能够过去,便将所有的侍妾都派去了。 听说那一个个侍妾推诿的厉害,宁愿自请求去也不愿意呆在齐王的身边。 听说齐王咳血了。 听说齐王那天花就是小郡王感染的。 这一个个传闻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一一入了谢谨画的耳朵。 谢谨画一开始听到的时候还有些不信,毕竟齐王那般小心的一个人,知晓了小郡王的病情,怎么的也不会让自己也染上的。 他染上天花的时间是几年后,不是现在。 不过待到了后来,宫中的御医少了大半,甚至连小郡王这边的御医都调走几个,惹的元安公主发怒的时候,谢谨画便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若不是齐王染了天花,那些御医哪里会先顾着王府,而不顾着泰宁殿。 确定了之后,谢谨画的心情连着几日都非常好,该说是报应吗? 第七十四章 自己求的 “王爷......” 往日里大胆妖艳,争相往齐王跟前争宠的女人,此刻却像是只小老鼠一般,面色苍白,神色凄惨,手不断的颤动着。 “喝药了。” 她把手中洒了接近一半的药碗战战兢兢的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男人的身前凑去,只是凑到了一半便停住了动作,丝毫不敢再往前一点儿,她望着床榻上的男人,对方完全望不见往日里的俊秀温文,此刻唯一给人的印象就是肮脏,凄惨,可怕。 床榻上身上虽然被换了衣物,却还是被迅速染上了脏污,头发凌乱,面上手上全都是红色的疹子,有些已经熟透了,绽放出了黄色的脓液。 整个房间中全是酸涩的味道混合着混乱的药味,沉闷的空气让人也想要让人呕吐。 女人的眼中忍不住的露出了一点厌恶的神色:“王爷,喝药了,醒醒。” 她的另外一只手忍不住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不敢呼吸。 齐王浑浑噩噩的厉害,全身又痛又痒,胸口恶心欲呕,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他得了天花,那些个废物御医一个个的全都没有用。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得了天花,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够死,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死。 勉强睁开了眼睛,齐王一眼便望见了那个往日崇拜爱慕着自己的女人厌恶嫌弃的眼神。 那一刻,齐王心底怒气冲心:“你很嫌弃本王?” 他的眼神阴鸷可怕。 那侍妾面上一惊,赶忙放下捂住鼻子的手:“王,王爷误会了,妾只是担心王爷......” “贱人!” 齐王一手狠狠的挥出。 那侍妾啊的一声尖叫,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药碗碎裂成片,碎片扎在了她的手上身上,一瞬间有不少鲜血冒出。 齐王一推开她,自己也没有了力气,软倒在了榻上,呼呼喘着气:“贱人,你敢嫌弃本王......” 地上的侍妾在哀哀哭叫,艳丽的一张脸哭的带着那么一点儿楚楚可怜的味道。 可是齐王此刻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惜。 他只想到了这两日间那些个侍妾躲避嫌恶的嘴脸,想到了自己心爱的王妃用腹中孩儿为借口不愿意前来服侍他,想到了府中的小郡主自从他生病连面都不敢露一下的嘴脸。 那一瞬间,愤怒消失,眼底的阴鸷更甚。 他慢慢的摸索到了自己床里侧的东西。 外面守着的下人听到了一声凄惨的叫声,连忙冲了进来。 却只看到齐王手中拿着剑,而那剑尖深深的捅入了那侍妾的心口位置。 鲜血染红了地面,整个屋子中充斥了让人恶心的血腥味道。 齐王冷冷的望着那些愣住了的王府下人:“这女子方才妄图行刺本王,拖下去喂狗。” 他此刻哪里还有往日里的温文尔雅。 —— “王妃,王爷杀了如月,还有,他说想念自己的身边人。” 齐王这明摆着就是让府中的身边人去服侍,只是本来便没有几个侍妾愿意过去了,如月又死了,那寥寥几个侍妾现在都在院子中请去。 侍女想到如月的惨状,心底也忍不住有些惨然同情,也怨不得那幽旖院的侍妾们都要求去了。 齐王得了天花不要紧,可是他现在明显性子也不对了。 动则暴怒伤人,现在更是直接过渡到杀人了。 听着身边侍女说着外面的情形,齐王妃眉头微微皱起,眼中全是忧虑担心还有为难。 她的手轻轻的按住在自己的腹部,若不是这未曾出世的孩子,她早就亲自前去照料齐王了。 对齐王,齐王妃是真的在意的,否则的话,她又怎么能够为了给齐王诞下子嗣,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世家女子的教育,子嗣虽然重要,却是为了让其在夫家站稳脚跟,能够为娘家争取利益,若是女子本人死了,就算留下子嗣,那也终究是差了一层了。 “王爷平日里的性情温和,现在性情大变也是因为身边没有一个可心人照料,若是二妹此刻入了府就好了,想来若是有二妹在的话,王爷定然能够好好接受治疗......” 齐王妃叹了一声:“二妹终究还远,王爷身边还是要有人照料的,那些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便是去了也是无用,咏薇......” 齐王妃喊了一声心腹侍女的名字,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腕,眼中满是期许。 咏薇心底发冷,有不好的预感,却不敢强抽出自己的手。 “王爷前段日子还夸过你的双眼生的好,我本来便想着将你给王爷收房,只是因为王爷这一病便耽误了,我想着你是我的身边人,一向最是识大体,不如你代我去伺候王爷,待到王爷病愈之后,我便予你一个夫人位。” “咏薇,你的意思呢?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人,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咏薇状似羞涩的点了点头,齐王妃唇角慢慢的绽开一抹笑意,苍白忧郁的面色看着都好看了些。 不论如何,不能够让王爷和自己离了心。 她不能够去伺候齐王,便只能够舍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了。 她却不知晓,垂低了头的贴身侍女,此刻眼中是隐藏的极深的愤恨。 一根刺就此扎下。 “你们让开,我要去见姐夫。” 外面传来熟悉的喊声。 齐王妃皱眉。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谢谨瑶已经冲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小女孩儿,却是王府的小郡主秦萱。 “大姐,我听说姐夫得了天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姐夫明明先前还好好的,是不是有人暗害他!” 谢谨瑶眼眶有点儿红,可是齐王妃看着却一点儿不觉得可怜。 她想到了谢谨瑶最近一段时间的频频出手,想到了对方的那些个心思,心底一时间全是厌恶。 “瑶儿,这是王府的事情,我知道你关心王爷,只是却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齐王妃面上虽然还带着点儿笑,眼底却是沉沉,没有丝毫笑意。 她这几乎相当于警告了。 谢谨瑶眼眶更红了,她不敢置信的望向齐王妃:“姐姐,我只是关心姐夫,多一个人关心在意姐夫难道不好吗?” 齐王妃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闷:“瑶儿,你是尚书家的小姐,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已经是在直接点明谢谨瑶现在的言行举止越界了。 谢谨瑶咬住了唇,抬眼望向齐王妃:“大姐,你怎么能够这么说妹妹,我关心姐夫难道有错吗?姐夫现在染上天花,姐姐却在此处老神在在,还有心思挑妹妹的错处,姐姐你就算再是注重名声,也要看是什么时候。” 院子外院子里还有王府的下人,谢谨瑶这番话出口,分明是在指责齐王妃不在意齐王。 这话若是日后被传入齐王的耳中,以着齐王妃对齐王的了解,他定然会对她生出芥蒂,这是齐王妃绝对不允许的。 谢谨瑶望见齐王妃苍白到了极致的面色,心底只觉得一阵快意。 她嫉妒厌恶谢谨画,因为齐王和齐王妃想着要让谢谨画日后入齐王府做继妃,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可是比起谢谨画,其实谢谨瑶更加厌恶痛恨的是齐王妃。 齐王妃占据了齐王正妃的位置这么多年,为齐王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又怀了儿子,每多看一眼对方那端着王妃架势的所谓尊贵样子,谢谨瑶心底就有一把暗火蒸腾。 “瑶儿,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肚子隐隐的抽痛,齐王妃抓住咏薇的手忍不住用力。 她就算现在对谢谨瑶多有厌恶和戒备,自问却是没有对不住对方的,她们可是嫡亲的姐妹,这么多年,她对谢谨瑶也是多有照顾的,哪里想到,对方居然会挑在这个时候刺激她。 “母妃。” 跟在谢谨瑶身后进来的小郡主冲过去扶住了齐王妃:“母妃,既然小姨妈关心父王,那不如就让小姨妈去照料父王的吧,父王身边现在正需要贴心人主持。” 齐王妃对上了自家女儿含着狠意的目光。 她有些愕然,一瞬间心底明了女儿的心思,却没有想到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狠辣的心思了。 外面的人不知道,府中的人却最是清楚齐王现在的病情,还有他现在的脾气。 这个时候凑到齐王面前,一个不慎,别说得了齐王的感激在意,不定连命都没有了。 秦萱再劝:“母妃,一切都应该以父王的身子为重,平日里父王也是很喜欢小姨妈的,您便如了小姨妈的心意吧。” 一边的谢谨瑶眼角眉梢露出了一点喜悦得意,看着秦萱的目光格外的柔和。 她是听说过天花的可怕,却没有真实的经历过,听说宫中的谢谨画都敢去照料元安公主的儿子,那小郡王的身子听说也是明显好转,谢谨瑶便觉得自己也成。 患难才能够见真情,齐王现在正是生病脆弱的时候,她怎么能够放弃掉这么个好机会呢? 齐王妃将目光从秦萱的身上移到了谢谨瑶的身上。 年轻的妇人慢慢的松开了自己握住咏薇的手:“瑶儿你真的想要去照料王爷吗?王爷的身子不好,近来脾气也有些差,而且你还是个黄花闺女,与一个男子同处一室,无论王爷未来如何,你都是要入齐王府的,若是你改变主意的话......” “大姐,我要照顾王爷。” 谢谨瑶迫不及待的打断了齐王妃的话。 她的唇角忍不住的勾起,能够入齐王府,那可是她的心愿了。 只要这一次将齐王照料好了,想来日后便再也不怕谢谨画了。 等到齐王妃一出事,她定然能够成为齐王正经的王妃。 少女的眼底全是对未来的野望。 “既然是你求的,你便去吧。” 谢谨瑶已经被带着去了齐王养病的院子,屋子中只剩下了咏薇和秦萱陪着,齐王妃慢慢的坐到了椅子上,自言自语一般:“三妹,这是你自己求的。” 日后有个什么结果,也是你自找的。 别怨了我。 齐王妃眼底是一抹狠意。 第七十五章 皇后被陷 谢谨画知晓齐王染了天花,心底感叹一声报应,便没有再多关注,齐王这一世若是还能够熬过天花是他命好,熬不过也是他活该。 对现在的谢谨画而言,保住泰宁殿中小主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她的命和对方连在一起。 谢谨画医术没有那些个御医高,胜在有照料天花病人痊愈的经验,知晓不少小偏方,而且细心细致,小郡王经了她的照料,人渐渐的醒转了,虽然还是会呕吐,却也已经好了许多。 只是有的人,偏偏不想要谢谨画就这么将小郡王照料好。 齐王现在自己也染了天花,没有办法顾及到宫中,可是永安公主还顾得上。 永安公主觉得谢谨画是自己的克星,遇到了便没有好事,而且她听说皇帝的人调查到了她这边,她身边的人已经有被叫去问话的了,那些个人都没有回来,永安公主不知道皇帝究竟调查到了什么程度,她想要和齐王求救,可是齐王自己也染了天花,哪里有心思精力料理她,永安公主偷偷递到齐王那边的话连一个回声儿都没有。 每日里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是极其可怕的。 永安公主又想到了那一日被皇帝齐聚在乾元殿中,齐王潇洒脱身的样子。 最后她决定再加一把力,这个时候,只有小郡王彻底的死了,谢谨画才能够做实在了罪名,皇帝也就无心去调查什么真相了。 永安公主动用了齐王曾经给她说的一颗隐藏很深的棋子,用齐王曾经给她的一份信物。 —— 这一日,谢谨画照料着小郡王睡下,自己也疲累的要命,细细嘱咐宫女一些该注意的事项,才去了偏殿休息了一会儿,却被吵醒了。 “小郡王又开始吐了。” “小郡王呼吸不上来了。” “快去叫御医!” 谢谨画睁开眼睛就往小郡王那边冲去,小郡王不断的张大口,呼吸急促而沉重,满面涨红青紫,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呼吸一般。 一张小脸,看着甚至有些狰狞。 周围围了不少的宫人内侍,吵吵嚷嚷的,正常人都觉得呼吸苦难。 谢谨画一把推开围在周围的人,一把按住小郡王的胸口:“退后,所有人全部散开,将窗户全部打开!” 一边说着,谢谨画一边使力按压男孩单薄的胸膛,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戴上防护的手套什么的了。 谢谨画甚至捏住小郡王的嘴巴,探头吐入对方口腔中一口气。 谢谨画从前是在兵乱中经历过的,什么样子的症状都见过一些,没有系统的学习,却从军中军医那里识得不少偏方杂症,小郡王这般的在军中见过不少例,被异物堵住了呼吸口腔,需要迅速过气。 只是那些个士兵大多是被喉中血液反呛或者是经历战场呼入了些烟火之类的,小郡王却不知道是什么。 周围的人早就傻了。 谢谨画在过了好几口气之后,小郡王的呼吸还是急促,像是风箱拉动一般,却轻了许多,起码面色涨紫的不是那么厉害了。 谢谨画一把勒住男孩儿的身子,一掌狠狠的从对方的背部拍去。 一掌不成就第二掌,第三掌。 谢谨画的掌心都拍打的通红。 本来要阻止谢谨画这般的那些宫人对上谢谨画的眼神,一时间不敢动弹。 “都退后,痰盂!” 谢谨画厉呵一声,同时间,伴随着最后一掌落下。 “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小郡王一口秽物吐出,正好落在一个宫女送上来的痰盂之内。 谢谨画面上露出点轻松,又连着拍了好几下对方的背脊,砰砰作响,不知道多少下后,又是一口秽物吐出。 小郡王咳嗽的厉害,却是明显缓过了这口气,又一次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小孩的手下意识的拽住谢谨画的手,他的身子甚至有些颤抖。 谢谨画眸子微微眯起,一只手抱着小郡王,一只手轻轻的在对方的背脊处拍抚,对小郡王身上脸上的那些个红疹痘痘仿佛看不到一般。 元安公主方才听到儿子突然状况危急,什么顾忌也没有了,直接便冲进了泰宁殿,此刻正好便望见了谢谨画小心抱着小郡王安抚的画面。 一时间,她眼中的猜忌慌乱慢慢消失,望着谢谨画的眼神,第一次有了纯粹的善意。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是否是真心,不需要看她说了什么,要看便看她做了什么。 谢谨画能够在此刻,给小郡王一个拥抱,对元安公主来说,比为她做了一百件一千件事情还要管用。 “怎么回事儿。” 谢谨画没有发现殿门口站着的元安公主,她直接问小郡王床边又慢慢围过来那几个宫人事情的起因经过:“先前不是好好的吗?还有,何御医呢?” 小郡王的身子明显在好转,这边常驻的御医就剩下一位了,正是那次谢谨画落水回府后,曾经过府给谢谨画治疗的那位皇帝的心腹御医。 而此刻,那位何御医却不见了。 “谢女官,何御医身边的药童过来说何御医给小郡王治病所准备的药材突然受潮了,他才会突然离开的。” “小郡王刚刚用了长公主殿下送来的一碗羹汤,然后就,然后就开始呕吐了......” 那宫人满面惊恐,眼看着小郡王要好了,就要能够逃出升天了,结果却是现在这般峰回路转,宫廷斗争,一个不小心,这条命就要立马丢掉了。 元安公主一边听着,眼中满是杀气。 她根本没有给儿子送什么羹汤,这泰宁殿中谁能够借助她的名义给人送羹汤! 她只想到了一个皇后。 谢谨画端过桌边剩下的半碗药,凑到鼻端闻了闻,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口将那半碗药送入了口中。 “药里不可能做手脚。” 谢谨画都懒得让御医来鉴定,不管是谁出手,若是羹汤有问题根本就进不了这个大殿的门,宫中验毒的法子可是无数种,想要寻到一种能够避开众多检验的毒药,起码谢谨画现在还没有见过。 药里没有手脚,那就是小郡王本身不小心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少女突然问人要了一双筷子,然后招手让那拿着痰盂的小宫女上前几步,银筷在痰盂中拨动着,那些黄黄绿绿的粘稠液体间,她最后拨出了一样东西。 不凑到跟前根本看不清楚的状如飘絮的东西,谢谨画抬首,望向不知道何时到了跟前的面色难看的元安公主:“请问公主殿下,小郡王是否对柳絮等物过敏?” 一点柳絮是很容易便带入进来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杀人还要不见血了。 谢谨画放下了筷子,轻轻的拍了拍小郡王的床铺,上面飘起一层淡淡的白絮。 宛若一点点轻烟一般,看着美好,可是却被人当做了杀器利用。 元安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宫就对柳絮过敏。” 转头。厉呵一声:“泰宁殿守卫何在!” 柳絮这东西不容易被发现,杀人不见血,可是沾染上了也不容易除去。 “检查谁身上有这些个腌臜东西,只要沾染了一点儿,一律拿下!” 元安公主一声令下,那些个冲进来的泰宁殿侍卫便也一个个的检查,检查的细致到了极点,还真的有两个身上沾染了一点儿柳絮,一边大喊着冤枉,一边被带了下去。 “抓住他。” 谢谨画的眼睛落在了一个悄悄的将手从袖子上拂了一下的侍从身上,她大声一喊,那人直接被两个泰宁殿侍卫一把扭住。 “公主饶命,冤枉,奴才冤枉。” “奴才身上没有柳絮呀。” “你袖子上的是摘干净了,可是你发梢可还沾着。” 谢谨画眼中满是冷意。 那侍从下意识的去碰触自己的发间,那里自然是干干净净的。 “拖出去,严审!” 元安公主将这几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小郡王接二连三的在宫中被动了手脚,几次面临生死威胁,皇帝再也不想要忍耐,直接将先前调查的和此次调查的所有相关之人尽数锁拿关押。 其中永安公主和端嫔更是被禁闭宫中,成了待罪之身,皇后也被暂时禁闭了,因为那用柳絮害人的内侍查出是皇后宫中的人,可是他拒不招认自己是皇后的人,反而是直接招认出了永安公主。 若只是招认出来还可以说是陷害,可是那人拿出了永安公主的信物,而且还说出了永安公主和端嫔私下做的不少好事,让人想不相信他是永安公主信任的亲信都难。 “他明明说的只要嫁祸皇后就好了,为什么推到了我的身上......” 永安公主喃喃着,披头散发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个皇家公主的样子。 “齐王兄不会骗我的,那个内侍一定是背叛了王兄,我明明是在帮王兄,他为何要陷害我!” 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了永安公主的脸上,却是与她一起脱钗谢罪之身的端嫔:“蠢货!” 端嫔的眼中快要冒出火来了:“皇家哪里来的能够信任的兄弟姐妹,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我们和齐王是结盟,却不是成了他的奴才,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齐王根本就是早就把我们算计进去了......” 剧变让端嫔的脑子此刻格外的清明:“齐王现在只等着我们咬皇后一口。” 一步步的,全都是似是而非的证据,看似没有指向皇后,却是一点点的牵扯着皇后。 而她和永安,是齐王直接抛出来的棋子,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弃子的存在。 “齐王兄他难道不怕我们说出和他的......”关系吗? 永安公主的话语在端嫔的瞪视下消去了声音。 “你有证据吗?” 端嫔嗤笑了一声:“现在唯一能够让我们两个活下来的法子,便是最快的拉下来一个人,比起没有证据没有缝隙的齐王,皇后那边更好下手。” 就算皇后那边没有什么,齐王也会让她们和皇后扯上联系的。 比如端嫔看似一直与皇后作对,其实是皇后的人,暗中听命皇后,除去她不喜欢的人。 主谋和从犯,总是两个判决力度的。 端嫔望了一眼直接给人留下证据,太不小心的永安公主,看着她还有些发傻发愣的脸,叹了口气,起身,整理了下衣襟,袖子中是不知道何时收到的帮皇后做事的‘证据’,就算齐王现在得了天花再是狼狈,他在宫中的势力人手,也早已经将她和永安盯的死死的了,除了依从,她和永安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来人,本宫要求见陛下。” “本宫有要事禀报陛下。” 端嫔大声喊了一句。 —— “谢女官。” “参见谢女官。” “谢女官这是又给小郡王做什么好吃的了吧。” “谢女官不止是会照料病人,一手厨艺也是厉害的紧,小郡王刚刚就一直问起你今天给他准备了什么吃的呢。” 一个内侍赶忙接过谢谨画手中的杏仁羊奶羹汤,一张圆脸笑的欢喜。 不说是泰宁殿中的人还有已经渐渐好起来了的小郡王对谢谨画亲近喜欢的很,便是偶尔过来探视一下儿子的元安公主,对着谢谨画的态度也是一日比一日好。 毕竟谢谨画是直接救了小郡王两命,间接救了这一殿宫人两次了。 谢谨画望着那个端过小碗,呼噜噜吃的香的小男孩,唇角的笑真实可亲。 不论大人有几多谋算,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她现在倒是庆幸自己过来,及时将小孩救了回来。 只是唯一可惜的便是,到底让幕后的人得逞了。 端嫔将自己和永安公主所做的一切对小郡王陷害之事,还有从前做的一些恶事全都认了,却是推到了皇后的身上。 端嫔的说法便是皇后与她故意交恶,然后好蒙蔽旁人的眼睛,这般,她做什么才不会牵连到皇后。 皇后厌恶元安公主,跟着想要让元安公主痛苦,正好遇到小郡王入宫。 端嫔出手陷害小郡王,却刻意将事情导向皇后一边,没有人相信皇后会那般蠢的暴露自己,也就脱了嫌疑了。 她一直对皇后忠心耿耿的,就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日后有一个好的归宿,不会被送走和亲,上次出手已经是极限,端嫔说自己也不想对孩子一直出手。 她说她只是没有想到,皇后为了打击元安公主,会直接越过端嫔让永安公主也参与进来,皇后拿着端嫔威胁永安公主的,暴露后又不管永安公主的死活。 她为了自己的女儿,站了出来,拿出了一本专门记录和皇后之间牵连的册子来,只求皇帝饶过永安公主。 “一切的罪过都在臣妾,是臣妾一时私心蒙蔽理智,只望陛下饶了永安,千错万错,全都怪在臣妾身上便好。” 端嫔是一身素衣去见的皇帝。 没有人会怀疑端嫔的说法,因为那本册子太真,因为皇后和端嫔身边的几个宫人都招认了两者的交易来往。 可是只有谢谨画知晓,这一切背后应该都是齐王在捣鬼。 只有她这个重来的人,才知晓前世端嫔母女可是齐王忠实的盟友。 泰宁殿彻底解禁的一日,谢谨画拜见皇帝的时候,在乾元殿外望见了皇后。 声声喊着冤枉的一身素服脱去了所有饰物苍白憔悴的皇后。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求陛下明察。” “求陛下不要牵连琅儿,陛下,臣妾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皇帝下了一道旨意,皇后闭锁宫门,而皇后名下的大皇子秦琅,将要被发配出京,去往荒蛮之地。 那一瞬间,谢谨画心底只觉得发凉。 齐王,又进了一步。 第七十六章 瘟疫? “乾儿恢复的很好,元安也和朕说了你的功劳,谢谨画,你没有让朕失望。” 皇帝望见进来的谢谨画,仿佛没有听到外面皇后的喊声一般,径自对着谢谨画赞赏道。 谢谨画躬身行礼:“照料小郡王也是臣女应为之事,更有众位御医和那些泰宁殿的宫人细心照料,才有现在的结果。” “你倒是从来不贪功,究竟是不是你的功劳,朕心中有数。” 皇帝叹了一声:“这一次确实是多亏了你,若不然,朕都不知道该如何和自己的女儿交代。” 此刻他仿佛只是个普通的在意女儿的父亲一般。 沉吟了会儿,皇帝突然抬头望向谢谨画:“齐王也得了天花,现如今还没有好转的迹象,你的三妹说是要帮着身子不便的齐王妃照料他,已经住入了齐王府中好几日了,用心是好的,可惜她没有什么经验,不止人没有照料好,自己也染上了天花,谢谨画,若是朕让你去照料齐王府的话,你有把握能够让齐王痊愈吗?” 谢谨瑶住进去齐王府的用心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了,皇帝只觉得这般的女子实在是有些不知羞耻。 从前觉得谢谨画背后有谢家在,本身又是个不简单的,皇帝是不想将她指给自己儿子的。 可是齐王现如今的状况确实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了,府中只为了王妃怀孕身子弱便什么都顾及不了,堂堂齐王病入膏肓,只有那么几个上不得台面的照料,听说府中的人心涣散,齐王身边更是人人避之不及,皇帝心中有了不满。 对齐王再有些猜忌,那也是他的儿子。 皇帝一生只得五个皇子,二皇子还谋逆处死了,三王爷则是个纨绔花心的废物,大皇子现如今也被皇后牵连的被发配了,就算不被牵连,皇帝也不会选择他。 被皇后养的志大才疏,鲁莽无智,这般的性情,也怪不得轻易便能够让人钻了空子,皇后身边那几个反水的,说了的可不止是皇后的勾当,更有大皇子的许多不好的作为。 到了最后,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也只剩下了四子齐王和五子安王了。 谢谨画在泰宁殿中所有作为,尤其是在小郡王被暗害时候,她不顾对方染上天花,直接贴身施救吹气的行为,那份心性个果决是让皇帝很满意的。 皇帝是不愿意服老的,可是近来,却是真的觉得有些熬不住了,看奏折眼睛有些花,也就是谢谨画给他读奏折的时候轻松一些。 皇帝知道,自己该考虑继承人的事情了。 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止自己本身要有能力有足够的胸怀,他的妻室也很重要。 齐王妃的身子状况,齐王和齐王妃的打算,皇帝都清楚的很。 谢谨画的心性能力,还有与尚书府之间近来有些紧张的关系,若是齐王真的登极的话,会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谢谨画抬眸望向做出这个提议的皇帝,她不知道此刻皇帝是什么心思,只是毫不胆怯的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一字一顿:“臣女没有把握。” “臣女不是那些高明的医者,会的只是那些从古籍中总结出的法子,这些法子对有的人有用,对有的人,却不一定有用。小女只是嘴上提供些意见,真正做的还是那些个御医和内侍宫女。” “臣女不敢妄言,不过齐王是陛下的血脉,想来也能够得天庇护,臣女已经将自己所有知晓的尽数写在册子上,还有泰宁殿的那些已经有了经验的宫人御医,选取几个有经验的一起过去,应该会安然痊愈的。” 谢谨画说着话,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崭新的还染着墨香,想来是书写没有多久。 皇帝身边的内侍将那册子捧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随意的翻了翻,写的很详尽,不止包括谢谨画这几日在泰宁殿用到的手段,甚至包括一些没有用到的对天花病人有好处的补身子的药膳配方。 很显然,这是谢谨画早就用心备好了的,也许,谢谨画在听说齐王一直没有痊愈的时候,便想到了皇帝会让她去齐王府,所以备好了的。 将手中的册子合上,皇帝望向谢谨画:“你想好了吗?”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 却是最后问谢谨画,是否真的无意齐王,即便齐王现在登顶的希望很大。 谢谨画是个聪明的女子,宫中的变动她看的分明,不可能看不出齐王只要熬过天花定然会更加得到朝臣的拥戴。 谢谨画微微福了一礼:“臣女的志向心思从来不曾改变。” “小女只要一心人。” 那一刻,谢谨画的眼眸中的光,格外的清亮透彻。 皇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头望向身侧的内侍:“将这册子给何御医送去,让他选几个顺手的经验足的去齐王府。” “不惜一切代价,将齐王救起。” 这一次的事情,齐王虽然得了天花,却是因为这个,彻底的从皇帝的怀疑名单中消除了。 会想到利用天花害人的,反而会多加小心。 只是听皇帝的口气吩咐,便知晓齐王在他心中多了许多分量,谢谨画心底叹了一声,齐王这一次得了天花,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好运了。 “谢女官,既然你有功,朕这次便赏你回府休息三日吧,从你入宫封了女官,还没有回过府,想来你也想念家中父母。” 谢谨画谢恩。 至于谢谨瑶,皇帝却是说都没有说一句了。 谢谨画从乾元殿离开的时候,皇后还在那边跪着,只是不再喊冤,也许她已经想清楚,皇帝处置她和大皇子,不是为了她做了什么,只是为了皇帝已经不想要再给她和大皇子什么希望了。 皇权之下,再多的挣扎,再多的心思,都是徒劳。 —— 谢谨画在宫中呆了也没有几日,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换下身上的宫装,将房门戴上,便要直接离开。 “谢女官。” 一道声音响起,却是元安公主。 她身后跟着一行宫人,每一个宫人手上都端着东西,丝绸布帛,珍宝首饰,稀奇古玩,看着琳琅满目的。 谢谨画行了一个宫礼:“见过公主殿下。” 元安公主亲自走上前了两步,扶起了谢谨画:“谢女官不必多礼,我是听说父皇恩准你回府几日,太过突然,也没有好好准备,便先带了一些身外之物,等会儿我会让这几个宫人随着你一起送回去的,这是你应得的,不准拒绝。” 谢谨画没有推辞,在元安公主来说,那些东西确实是身外之物,她想要用这些东西了了人情,谢谨画便也不会拒绝。 人情就算了了,善缘总是结下了,她不需要元安公主多记自己的恩,只要对方不像是永安公主一般没事找事就好了。 看谢谨画收的痛快,元安公主面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两分。 原来迫切想要了结了人情,现在看着谢谨画却是对对方的印象更好了些。 知进退,通情理,是个可交的。 —— 谢谨画是坐马车出的宫,也是皇帝的优待,身后一排端着珍贵礼物的宫人,还有护卫的一排侍卫,看着气势足的很,比起前面几次入宫,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行到闹市,便有不少人对着这一行人行注目礼了,更有艳羡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谢谨画对这些个声音充耳不闻,闭目养神。 她这几日顾着小郡王那边,确实是累的厉害了。 还有秦铮那边,她其实也不放心。 除了最初的两日有秦铮和朱雀卫的消息传来之外,再往后直到她自请去泰宁殿看到的奏折上的消息都是各地水患还有官员状况了。 因为官员上堤的主意,各地的状况都还算不错。 也所以,皇帝才有心思处理宫中的事情。 只是对谢谨画来说,她最关心的不是各地状况,而是秦铮。 皇帝说是恩准她回府三日,谢谨画心中就算再是焦急,想要看皇帝的奏折或者从皇帝口中知晓对方的消息,也不能够抗旨,现在也只希望能够从谢尚书那里知道点儿消息了。 正在谢谨画思索着种种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你们这是什么医馆,明明说我的孩子只是吃坏了肚子,吃了你们家的药不止不好,上吐下泻的,昨夜里就突然去了,你们赔我儿子。” 一个妇人嘶哑哭泣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议论声。 “庸医害人呀!” “回春堂的大夫也不过如此,定然是庸医误诊,害了小儿性命,害人偿命。” “害人偿命!” 有些个闲汉已经撸起袖子要冲进去打砸药堂了。 “大嫂,这,这实在不怪我们医馆的大夫,那孩子确实是肠胃不适,那些个药方都是温养为主,不会害了人性命的,你家孩子突然去了我们也不想的,可是他确实是急伤风去的,不是吃药害的。” 回春堂门口的大夫急的脸上一直冒汗。 “狡辩,杀人偿命!” “庸医!” 随着两声骂声,一把菜叶子和好几个臭鸡蛋向着那大夫扔去。 那大夫闪了一下,还是被鸡蛋砸中了肩膀。 眼看着众人都被激起火气,向着回春堂大门冲去。 谢谨画从掀开的帘子一角,刚刚好看到了那躺在药堂门口死去的孩子。 面目青紫,唇色发黑,脸颊浮肿,腹部鼓胀,离的近了,甚至有隐隐的臭味从孩子的身上传来。 这样的症状,谢谨画想到什么,她的面色剧变:“停车!” 谢谨画径自跳下车,急步走到那孩童尸体边,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包住手,小心的掀开了男孩紧闭的唇。 她心底只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只可惜,谢谨画这一次没有猜错。 男孩的舌苔青黄,口中涎水浓稠有异味,口腔内有腐烂状况。 不像是一个才死了不到一日的孩子,倒像是死了起码三四日了。 谢谨画闭了闭眼睛:“来人,将这具尸体小心装裹,带走。” “你是何人,凭什么带走我儿子。” 应该是孩子娘亲的妇人正追打着回春堂大夫,一转头看到了谢谨画,眼睛泛红,往这边冲来。 “京城重地,哪里容得人这般喧闹,拿着我的令牌,让京兆尹派些人手,将这几个闹事的人都带走,记得,让他们都做好防护,我怀疑这孩子,得的是瘟疫。” 谢谨画面色冷凝,没有和那妇人细细解释的意思,直接将自己女官的令牌递给了身边跟着来的元安公主给的护卫,最后一句话,将声音压低到了极致。 那本来觉得谢谨画没事找事的侍卫面上一惊,忍不住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童尸,远处看不真切,近了,那可怕的面色症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谨画的话,真的是与自己从前经历过瘟疫时候见到的人的尸体相似了。 “所有人都不准动,童远,你去调人过来。” 十几个侍卫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第七十七章 自请离京 谢谨画要带走那孩子的尸身还有方才离那孩子比较近的几个人,所有在场的人面上都不好看。 她身边的十几个侍卫都抽出了腰间长刀,一开始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毕竟谢谨画一行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不是好惹的。 可是下一刻人群中出现一声喊:“这女子定然是与回春堂有勾结,大家不要被这些人抓住带走,他们定然会对付我们的!” “对,她也许就是回春堂的靠山,这庸医害人的事情不能够被人这么打发了。” “衙门里的人也会包庇回春堂的,我们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不走!” “大家将这女子留下!” “我们人多,大家都是无辜百姓,他们不敢杀人的!” “大家上!” 一道道声音从人群不同方向传来,转瞬间就将那些被谢谨画身边侍卫惊倒的百姓又开始激动了起来。 “对,她定然是回春堂的人,送我们去衙门?我看是要官商勾结,让孩子白死!” 不断有人附和着那些挑拨的话语,然后那些百姓看着谢谨画的视线开始不善,有人上前了一步,有人拿起了身边的桌椅板凳。 谢谨画眸子微微眯起,快速的扫过方才出声挑拨的那几处,将那几个喊的最大声的人的面貌都记了下来。 “谢女官,事情不太对,你先走。” 那侍卫统领皱眉,将谢谨画护在身后 “将那孩子的尸身先带走。” 谢谨画丢下这句话,下一刻,便有菜叶子和臭鸡蛋,石头等东西向着谢谨画这边袭来,可是这其中,夹杂着的还有利器穿空的声音。 那利器闪电般对着谢谨画面门而来,那些侍卫一开始以为只是百姓的菜叶子臭鸡蛋,抵挡的还算轻松,哪里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人直接对着谢谨画射飞刀,那些随行的宫女被这番变故惊的尖叫,四处奔散,原地显得更加的混乱。 谢谨画本来就心觉有异,第一时间察觉到飞刀的袭杀,她闪身便要避开,可是身后突然被猛地撞了一下,是一个宫女打扮的人,眼看着谢谨画就要伤到刀下。 叮的一声,一道箭光从街尾穿刺而来,正正的将那飞刀钉落地上。 谢谨画抬眸,正正望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青年男子策马而来。 是他? “我怀疑此地有异族奸细,在场所有人,一个都不准离开,挨个检查!” 那青年男子身后带着百十个穿着盔甲的士兵,一声令下,齐齐应了声是,然后各个长刀出鞘,将这一条街前后围住。 只是这么一围,便让那些方才疯狂起来的百姓彻底冷静了下来。 “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呀。” “小的只是想要论理的。” “小人不是什么异族奸细。” “大人明察。” 谢谨画一行虽然看着富贵,却是女子加侍卫,可是后来的这些人,却是一行带着刀的士兵,老百姓下意识的对后者更加害怕。 不少人扔掉了手中的东西,满面害怕惶恐,更有几个跪在了地上喊冤。 百里峰面色冷凝,对那一声声的呼喊冤枉充耳不闻,而是打眼在人群中搜索着。 人群中有人身子发寒,不自觉的低垂了脑袋。 百里峰的手下一半的人围着长街两端,一半的人则是在人群中挨个的翻查询问。 一道瘦小的黑影突然从人群中纵身而出,她手上一把小刀,狠狠的向着离得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脖颈抹去。 那士兵正是守着长街一端的人,没有想到一个妇人会突然发难,躲避不及,眼看着便要血溅当场。 一道长箭呼啸而至,那妇人后背一处殷红晕染,箭羽微微颤动,妇人闷哼了一声,在被身前回神的士兵抓住之前,手中的小刀蓦然间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却是当场自杀。 见了血,现场一片惊叫声,眼看着要再乱起来。 “谁若是妄动,便当做异族奸细一起抓起来,生死不论!” 百里峰一声冷呵,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再多动弹。 男人翻身下马,走到那倒地的妇人身边,蹲下,伸手一探对方的鼻息,死的透透的。 百里峰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谢谨画望见了妇人那张脸,便是方才那个自称孩童娘亲的妇人。 “我刚刚记得几个人有异,你可以将那几个人带走审问。” 谢谨画行到百里峰的面前,低声道了一句。 百里峰讶异的转头望她。 谢谨画将自己方才记得的几个大声挑拨人群动乱的人一一指出。 那几个人都将自己藏在人群中,本来以为有那妇人引起人注意便没有没有他们什么事情了,可是哪里想到只是方才为了将事情闹大,一人一句话间便惹得谢谨画将他们的脸全部记住。 直到被人全部带走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弄出来。 有人想要反抗,有人想要自杀,可是被早有防备的士兵阻止了。 “这次多谢你帮忙了,谢小姐果然是厉害,起码这记忆力在下自愧不如。” 百里峰面上的冷峻之色消失,望着谢谨画的表情染上了笑意:“若是抓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回头定然要请谢小姐去春满楼好好的吃一顿。谢小姐可一定要赏脸。” 谢谨画这般临危不乱,还能够在危险之后记得抓住任何一点异样,百里峰眼中毫不掩饰那点欣赏。 “我帮了你的忙,百里少将军也帮我一次就好,那顿饭就免了吧。” 谢谨画唇角微微勾起,往百里峰近了一步:“方才那妇人带着的孩子,我怀疑他身上染的瘟疫,既然百里少将军正好在此抓捕异族奸细,那就将这些人都一起带走仔细调查一番吧,也许里面还有没抓到的异族奸细呢?” 谢谨画望着百里峰,意有所指。 那些接触孩子,接触妇人,接触异族奸细的百姓也许也染了瘟疫,这些人不能够让他们就这么离开,而抓捕异族奸细,正是一个不会惹来疑问动乱的好借口。 百里峰面上的笑容消失冷凝,因为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本来只是以为京城中出现一些异族人是为了对付百里家,可是现在对方却将一具染了瘟疫的尸体带入京城,还刻意将事情闹大,这里面,居心可恨。 若是京城真的出事,那就麻烦大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谢小姐,这里交给我便好,你与此事无关,先离开吧。” 百里峰对谢谨画有些好感,自然不愿意谢谨画沾染入更多的麻烦之中。 谢谨画勾了勾唇,没有拒绝百里峰的提议:“百里少将军近来请一定注意城门的动向,还有京城中新来的人口,那孩子,也许不只是一个。” 说完了话,便带着人走了。 至于那孩子的尸身,也让人留给了百里峰的人,百里峰回来述职担任京城步兵统领,他处理这些事情,比谢谨画处理起来更加方便。 只是谢谨画却没有再往尚书府去,而是直接回了宫。 异族就算要借瘟疫闹事,却也不会从自己的国家千里迢迢的带来一具染了瘟疫的尸体。 那沾染了瘟疫的孩子,只会是大庆人,而且还是离着京城不算太远的地方寻来的。 谢谨画算着日子,从降下暴雨那一日算起,到现在已经是第十四日了,暴雨过去了,可是暴雨后会出现的问题,更加可怕。 她以为这一次应对及时,不会出现前世那般严重的瘟疫,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瘟疫直接入了京城。 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改变,最后的结果,不一定都是好的。 谢谨画坐在马车里,闭着眸子,摩挲着手腕上的檀木香串,只希望秦铮那边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 皇帝的面色不好看,他手上正有着一份奏折,一份江南发生瘟疫,且瘟疫正在向着北方蔓延的奏折。 当地的最高官员侥幸活过了水灾,却没有熬过瘟疫,染上瘟疫而死。 接替的官员派人将那些染了瘟疫的村镇城中所有人都关押在一起,结果被乱民杀死。 他前几日收到这些消息,直接派了太医院中医术不错的几个御医,官员还有不少护送的士兵过去了,皇帝以为是那边的官员无能,才会导致出事。 可是这亲自选去的御医和官员,却再次被乱民杀害。 大量药材也尽数被哄抢一空。 皇帝震怒,偏偏这个时候,朱雀卫的消息也断了,南边的情况他一无所知。 皇帝想要再派有能力的官员过去,可是朝中只要消息灵通点儿的,都已经知道信儿了,皇帝早朝的时候刚刚开口将哪个提出来,对方便告病告假的。 各种理由,总之没有一个官员此刻愿意去南方。 没有人想要丢了命,就算这般拒绝接皇帝的话会被皇帝暂时记恨什么的,那不是还有一起拒绝的吗? 法不责众,皇帝最多冷落一段时间,总不会将朝中大半的人撸了职位。 皇帝一眼看出那些个官员的心思,只觉得失望之极,可是他也不能够强派哪个过去。 南方的事情太大,若是被强派去的,不用心经营,南方的态势不止不会好起来,更有可能恶化。 “谢女官,你确定那孩子真的是沾染了瘟疫而死?” 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若是谢谨画的猜测属实。 谢谨画俯身:“小女希望不是,只是,防患于未然。” 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皇帝,至于她的猜测是否属实,只看那孩子的尸体检查结果了。 皇帝又望着手中的奏折,眼睛里一阵阵的发涩,手指掐住鼻梁上方,揉捏了几下,睁开眼睛,墨色的字在眼中扭曲。 皇帝的身子晃了晃,单手撑住了头。 谢谨画垂着头,没有发现皇帝的异样。 “谢女官,你心细如发,对事情有所防范,这很好。” 皇帝称赞了谢谨画一句:“你看看这份奏折吧。” 谢谨画在望见奏折上所禀报的事情时候居然不觉得讶异。 京城都出现瘟疫病人了,说实话,她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了。 谢谨画看完了之后,将奏折小心放到了皇帝的跟前。 皇帝没有再看奏折:“谢女官,现在南边的情形不好,朱雀卫也没有了联系,朝中官员大多不愿意去南方了,你是否有合适的人选,给朕解忧?” 谢谨画的见识细心胆略,在皇帝心中是得到了承认的。 所以在此刻,皇帝是真心想要知晓谢谨画是否有合适的人选能够派去南方解决问题。 南方祸患解决了,北方便不会乱,京城便不会乱。 谢谨画握了握手指,朱雀卫失去了联系吗? 是因为她的参与,改变了秦铮的人生历程,让秦铮这般时候去了南方。 让秦铮没有了消息。 那一刻,谢谨画心中有了答案。 “启禀陛下,臣女不才,也是陛下亲封的从三品御前女官,臣女蒙受陛下隆恩,时时思索报效陛下朝廷,请陛下赐下圣旨,臣女愿带人去往南方!” 谢谨画直起了腰身,拱手抱拳,声音铿锵。 阿铮,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等着我。 第七十八章 格局 “谢谨画,你想好了吗?你也看到奏折上所说,这一次去可是要做好送命的准备的。” 皇帝望着谢谨画,没有立刻同意,他愿意给谢谨画一个考虑的机会。 连朝堂上那些个大男人都因为害怕送命而百般推辞,何况是谢谨画这般正是如花一般绽放的年纪。 “臣女只有一个要求。” 谢谨画抬眸,凝视着皇帝:“望陛下能够派百里峰少将军协同臣女前去南地。” 谢谨画只是个女子,南地那边情形不明,连朝廷正经官员都可以杀,更何况她这么一个女官。 谢谨画担心秦铮,想要去帮秦铮,却不代表她请命是完全的冲动,是她仔细考虑清楚了状况,考虑清楚自己过去那边确实有用才请命的。 谢谨画对自己的能力与胆量有信心,但是她身边却也必须跟着足够让旁人重视自己,不敢下手的力量。 只是军队士兵是不成的,皇帝前几日派出去的那位不就是被乱民所杀吗? 更要有能够掌握住随行士兵的可信将军。 谢谨画不需要再多考虑,便选中了百里峰。 百里峰本身便是百里家的继承人,在军中有威望,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他欠了谢谨画一个人情。 此去南边,最重要的便是身边的人可信。 皇帝哦了一声,想到听到的谢谨画救下百里家女儿的事情,倒是理解了她的心思。 “好,朕便应了你,随后便让百里峰率五百精兵护送你去南边。” 皇帝应下了谢谨画的要求。 “临行之前,是否还要再见一见家人?” 皇帝又问。 谢谨画还没有到尚书府便因为疑似瘟疫之事直接回来了,可见对他的忠心,皇帝也不会亏待了她。 “谢陛下恩典,臣女回头便去向父亲辞行。” 谢谨画行礼谢恩。 虽然她不在意尚书府的人了,但是在皇帝面前有些孝道还是要做的,更何况,谢函身为户部尚书,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的帮助的。 —— 谢谨画回到尚书府的时候,府中都惊动了。 毕竟谁都想不到,谢谨画被黄氏近乎驱赶的去佛寺祈福,结果才几日的功夫,就成了宫中有品级的女官。 还是皇帝身前伺候的。 先前谢谨画直接转回了宫,却是让身边那些个宫女将元安公主送给她的东西都送到了尚书府,所以尚书府中的人各个都知晓她不止在皇帝面前得用,还得了元安公主的面子。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有的人兴奋得意的很,有些人,却是被生生气倒。 谢谨画回尚书府的时候,黄氏直接抱病不愿意出来,二夫人倒是欢欢喜喜的迎着谢谨画进来,那叫一个稀罕,对着谢谨画连连夸赞,恨不得将所有好听的词汇都给她用上。 直到谢谨画承诺二夫人日后定然会对谢谨琪多加照顾,对方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嘴巴。 对二夫人来说,平生就两个最大的目标,一个是让黄氏好看,谁让黄氏难受,谁就是她帮忙的人。 第二个,便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了,谢家的二老爷多年前外调,在外面早就有了不少伺候的女人,有了新的儿女,二夫人也就谢谨琪一个在意的人了。 从前觉得谢谨画在这个家能够对谢谨琪有些照料,而现在,二夫人却是确定谢谨画能够对谢谨琪有更多的帮助。 “画儿这次回来也是皇恩浩荡,不知道要在府中住几日?” 二夫人关心起了谢谨画 谢谨画微笑:“最迟明日便要走的,陛下给我派了一个任务,耽误不得。” “我从前就知晓画儿你是个不凡的,现在看来何止不凡,满京城的女儿家有哪个能够及的上你被陛下如此重用,画儿你认真为陛下办事也是应当,哪里像是三小姐......” 二夫人没有问谢谨画皇帝具体给她派了什么任务,这些事情她还是有眼色的。 二夫人说起了谢谨瑶,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只是那眼底眉梢分明是得意嘲笑。 还没有等到谢谨画问,二夫人便压低了声音:“我们府中的三小姐前几日不是非要去帮着大小姐贴身伺候齐王吗?她用心倒是急,可惜没有画儿你的福分,不止没有将齐王的病伺候好,结果伺候的自己都病了,到现在还起不了身,大夫人打发人去想要将人接回来,人家都起不了身呢,大小姐放话了,三小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齐王府记得她的恩,也许再过几日,我们府中就要办喜事也说不定呢。” 二夫人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鄙夷。 谢谨瑶那般上赶着凑到齐王府坏了名声的,就算是入了齐王府,也没有好果子吃。 谢家的大小姐,那位齐王妃可不是好惹的。 就算是嫡亲的姐妹,二夫人也不相信对方会喜欢谢谨瑶这么个时时觊觎自己夫君,想要取而代之的东西。 “也幸亏有画儿你,我谢家女儿的名声才没有彻底的坏了。” 二夫人说完了谢谨画的坏话之后,看了谢谨画一眼,真心道了一句。 若不是有谢谨画这两日出的风头,谢谨瑶在齐王府的所作所为,早就让人戳断了尚书府的脊梁杆子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二婶行事一向有规有矩,琪儿与二婶在一起规矩是很好的,想来世人也不会随意牵连。” 谢谨画回了二夫人一句。 二夫人送谢谨画到了谢尚书院子外面便离开了。 方才一路之上,两个人已经将该说的说清楚了。 她们还会是盟友。 不会因为谢谨画现在身份的变化而改变。 —— 谢尚书望着自己的这个女儿,眼中的神色莫名。 谢谨画没有出声。 “画儿,你真的想好了要去南边吗?为父是户部的尚书,到底在陛下面前有些脸面,劝说陛下改变主意,还是做的到的。” 谢尚书对谢谨画的感情很复杂。 他厌恶谢谨画的存在,因为谢谨画是他背叛心爱女子的证明,是他极力想要忘记的一个存在。 可是他也是在意谢谨画的,即便眼看着黄氏暗中对付谢谨画,即便他决定过让谢谨画入宫伺候皇帝,可是他没有想过要谢谨画的命。 谢谨画是耻辱的证明,却也是阿缕唯一留下的纪念。 谢谨画听着谢尚书的话,心底发酸。 她可以痛痛快快的恨黄氏,恨谢谨瑶,恨齐王,因为这些人对她从来狠绝,所以她也不在意他们了。 偏偏面前的谢尚书,他对她有的时候是真的疼爱的,有的时候,却又是那般残忍。 谢尚书前世能够将她弃之不顾,甚至帮着齐王诱杀了秦铮,今生也能够做出就那么将她送给皇帝抛掉麻烦的决定,谢谨画是恨的。 也是谢尚书在黄氏对她虎视眈眈的时候,会护住她。 在她说自己要去南方的时候,也会说一声会劝说皇帝改变主意。 那一刻,谢谨画还真的想要大声问谢尚书,究竟,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份冲动到底被谢谨画压了下去,她垂低了眸子:“父亲,陛下已经决定了,再去求他只是让他对尚书府的印象不好,况且这是女儿自己求来的,南方之事是危机也是机遇,我意已决,这次若是能够顺利从南边回来,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了,起码陛下也能够多念着尚书府两分。” 好听的话,谢谨画不是不会说。 谢尚书怔了怔,迟疑了下,转了话锋:“你倒是有心了,罢了,画儿你既然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做吧,我会给你几封信,你这去南边人生地不熟的到底不好,我在那边有几位同僚,若是遇到的,可以照应一二。” 谢谨画方才发酸颤动的心,重新归了平静。 她来见谢尚书的目的达到了,她要的就是谢尚书的支持和人脉。 而谢尚书,不论成败,也能够得到好处。 各取所需罢了。 对有些人,与其相信感情,不如相信利益的交换。 —— 谢谨画是在第二日天还没有亮便出的城门,百里峰早就带着五百精兵押送着的药材粮草准备好了,一汇合,没有多话,一行人直接向着南边而去。 一行人走的急,而且是早早的离开了,除了少数几个人,一开始没有人知晓这一队人的存在,后面才有消息灵通的知晓了皇帝派了谢谨画这个女子为使臣,所有知晓这个消息的都忍不住震动,却是大多数人都觉得谢谨画此去凶多吉少,毕竟那么多朝中文武也不敢接这么个烫手山芋。 可是也有少数人,在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赞叹。 齐王便是这般的人。 齐王的状态还是不太好,却也早就脱离了危险,他一向身强体健的,又习练了些武艺,自然不是小郡王那般身子虚弱的孩子可比的,所以也就是前面几日初起天花最是吓人,到了后面,有宫中御医的细心调养,加上谢谨画留下的那本笔记,倒是迅速了好了起来。 人好多了,便有心注意旁的了,在知晓谢谨画自请去了南边,且身边带着百里峰率领的五百精兵的时候,齐王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是画儿这次在南边稍微有所建树,那回来之后,定然是一飞冲天了。” 到那个时候,谢谨画得到的不止是皇帝的一声赞扬,也不止是宫中女官的职位了。 “王爷,画儿不知道天高地厚,径自就去了南边,这万一出事......” 齐王妃面上带着愁绪,她是真的担心,就算因为齐王对谢谨画的在意而对那位二妹生了芥蒂之心,对方仍然是她心中最佳的继妃人选,只是其后要多用点儿手段。 若是谢谨画出了事情,现在府中的谢谨瑶,就成了她的心腹大患了。 谢谨画手段高明,却自有自己的气度与心性。 谢谨瑶,徒有狠毒,却是愚蠢之极,只看到眼前不说,还总是自作聪明。 谢谨瑶这般的,齐王妃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将儿女交付的。 “你小瞧画儿了,她的本事不小,也许真的能够在南边打开局面,况且......” 齐王垂低了眸子:“就算失败了,父皇也不会亏待了尚书府的。” 他越发的想要得到谢谨画了。 对方若是他的人,无论成不成,只要这么一趟,他齐王府都能够得到足够的利益。 抬眸看了眼面前腹部鼓鼓的齐王妃,齐王暗自叹了口气。 齐王府足够贤惠,也有个不错的家世,对自己也是上心,不惜性命怀上嫡子,也有足够的聪慧,平日里也是朵解语花,可是到底只是后宅女子,再聪明再贤惠,也只是那般了。 哪里如同谢谨画那般,格局早已经超出后宅。 齐王妃没有抬头,身边男人突然的沉默,让她的心底下沉。 第七十九章 姐姐,我在 徐州府隶属江南地界,是江南的门户,一场连着十几日的暴雨,水位上升,堤坝几次被突起的洪水冲毁,却因为徐州府上一任的州府亲登堤坝,每每及时补救,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伤亡,可是还没有等到挺过洪水的徐州府百姓庆幸欢呼,更大的灾难却早已经悄然降临。 暴雨之时,便已经有不少人悄然死亡,那时候还没有人觉察出什么来。 可是待到暴雨过去,待到徐州州府突然卧病在床,高烧不退,待到医者哆嗦着判定其患了的是瘟疫,待到那位徐州州府死亡,徐州开始乱了。 瘟疫是什么? 瘟疫是能够让一地百姓十去其九的可怕存在,是每每十室九空的灾难,是夺命的恶鬼,是最恶毒的诅咒。 对百姓而言,瘟疫比之暴雨洪水干旱还要可怕。 那位徐州府州府瘟疫死亡之后,在两天之内,城中又连续死了二百多人,几乎是闻瘟疫色变,不少人携家带口的想要离开徐州府。 若是那个时候继任那位徐州府死去州府的人是个有本事或者是有心的,就算瘟疫可怕,只要应对得当,也不是不能够挨过去,就算没有那份本事,只要不是太无能,起码也能够多撑着一段时间,也能够等到朝廷的援助。 可是偏偏暂时顶替上一位州府的是他之下临近徐州的宁州知府。 宁州既然和徐州临近,自然也有了瘟疫病人,也有人身死,那位宁州知府不思如何控制瘟疫,如何安百姓之心,却是在暂时接任遥控徐州之后,径自将自己掌控着的宁州治下所有得了瘟疫或者与瘟疫病人有接触,或者是疑似瘟疫病人的,全都一股脑的送到了徐州。 并且还将徐州所有的医者和备用的药材全都带到了宁州。 让守城兵把守徐州城门,不让徐州任何一个人外出。 这几乎是将徐州的所有人送上了死路。 他没有派人直接去屠杀那些得了瘟疫的人。 可是他这般做法,更狠,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得不到医者的救治,得不到药物的治疗,只能够在绝望中一点点等死,而那些本来没有得瘟疫的人,也会被瘟疫病人感染,一步步死亡。 皇帝得了奏报,可是他的奏报却也没有将所有的事情写清楚,后面再想要知道那边的事情,却也很难了,因为那位宁州知府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太过,所以控制了州府通往京城的道路,甚至皇帝派来的钦差也被他截杀在半路。 正是那位宁州知府派的士兵装成了匪徒。 那位宁州知府自觉自己这般不止保住了宁州,只要到时候好好的将这件事情修饰一番,就能够得到很好的政绩,他从前被那位徐州知府给压制着,处处不如人,心中早就存了恨意,此次不止能够一解心头之恨,还能够大发钱财。 他将从徐州收缴的药草都高价卖出去,然后那些个徐州的大户想要从徐州出来或者是想要求医,都要向他交出大半的家产,只是短短几日的时间,他便搜刮了个盆满钵满。 便是这些利益,让那位宁州知府近乎疯狂。 可是利益使人疯狂,性命更加让人疯狂。 宁州知府的所作所为,到底犯了众怒。 徐州的人还有被送到徐州等死的宁州人在死亡无限逼近下,有些人豁了出去。 在最初的绝望之后,不想要就那么死了的人,拿起了手边所有能够拿到的武器。 一千号人聚集起来杀了守城的士兵,他们冲出了徐州府,冲入了宁州府,将那宁州知府还有对方的家人一起,全都捉了起来。 —— 州府衙门前围满了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每一个人都面目狰狞,像是疯了一般。 大白日里,他们手上拿着熊熊的火把,地上则是满地的鲜血杂乱还有死去的士兵百姓,曾经繁华的城池,此刻宛若是修罗地狱一般,透着森然之气。 “这就是当官的,这就是宁州知府,就是他将我们的命视为蝼蚁,就是他把所有的药材宁愿卖给富户也不给我们一根!” 说着话,一堆的石头扔到了衙门前绑着的二十几号男女的身上头上,鲜血四溢。 那些被绑着的人有些尖叫有些哭泣,有些怒骂,有些则是求饶。 “呜呜,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州府的主意!” 开口的是宁州知府的属官。 他的身上脸上全是伤口,唇干裂的厉害,毕竟被绑了很久,一口水没有喝,还失去了不少的血。 “哈哈,你们看看,这些当官的多可怜,现在向我们求饶,晚了。” “你们当官的不把老百姓的命放在心上,那你们也一起死吧。” “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太便宜他们了,要狠狠的折磨他们,尤其是这个狗官,我要一片片的吃了他的肉,如果不是他下的命令,我家两个孩子怎么会死!” “对,把他的肉一片片吃下去!” “扒他的皮拆他的骨!” “他的妻子儿女还有那些个手下全都烧死,狗官不是就喜欢烧死那些疑似得了瘟疫的人吗?那让他也看着自己的亲人全都被人活活烧死,杀人就杀人,反正我全家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了,我不怕!” “我也不怕,只要能够报仇!算我一个。” 众人的脸上全是熊熊恨意。 衙门前绑着的那些人里面不少人吓的失禁,求饶声更急了。 反而是被绑在最中间位置被折腾的最惨的中年官员,冷笑一声,望着面前的这些个以前看不起的泥腿子:“你们这些个贱民,你们以为我死了你们一条命就能赔吗?我告诉你们,我死了,你们的九族都要死,杀害朝廷命官,冲击衙门,大逆不道,形同谋逆,这是诛杀九族的大罪,不止你们全家要死,你们全族也都要死!对了,朝廷的军队就要过来了,你们昨晚上居然敢冲击城门,冲击衙门,消息肯定早就传出去了,最迟今天大军就要来了,到时候,你们这些人......” 宁州知府血肉模糊的脸上勾起一个诡异残忍的笑:“一个也别想要活......” 他的话,让所有百姓的面上愤怒更甚,可是心中不由自主的产生了点儿害怕犹豫。 现在还是大庆的天下,宁州这边的守军没有多少,所以他们冲击开了城门,冲击了衙门,可是若是真的有训练有素的精兵重兵出现,就算此刻这里的百姓不少,也不是其对手。 百姓和训练有素的士兵终究是两个概念。 “就算我们所有人要死,也先要杀死这个狗官!” 有百姓突然喊了一声,握紧手中的菜刀,上前两步到了宁州知府身前,然后举手便对着他的肩膀砍去。 眼看着那一菜刀就要见血,宁州知府的瞳孔不断睁大,眼睛里露出惊骇的光。 说的再是吓人,他还是怕死的。 本来以为这些个泥腿子被吓住了,哪里想到对方会选择直接动手。 一道利箭穿空而至,那举着菜刀的百姓闷哼了一声,身子颤巍巍的,背后一支利箭从背后穿心而过。 一点殷红冒出,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地下,百姓的尸身跌倒在菜刀之上。 一支支利箭嗖嗖射来,离的宁州知府比较近的几个人尽数惨叫着跌倒在地。 “试图杀害朝廷命官,冲击衙门,冲击城门,大逆不道之人,尽数给本官拿下!” 一个豹眼武将厉呵一声,转瞬间,在场的百姓周围就围满了带甲士兵,但有反抗,就是一刀毙命。 那红艳艳的鲜血,那迅速消亡的生命,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发展到这个地步。 几百个带甲携刀的士兵对付千把个没有受过训练的百姓,不要太简单,只是转瞬间,那武将带来的士兵就彻底控制住了局面。 “林大人,这些人试图杀官,意图谋反,请你将他们尽数收押起来,还有他们的家人族人,也尽数收押,明日,本官要当着宁徐两州所有百姓的面,将这些大逆之人尽数斩首,让所有人知晓民杀官的下场!” 宁州知府阴惨惨的笑着,说出了这段话。 —— “宋大人,你这次做的太过了,那些百姓若不是被逼到极点,也不会那般,下官觉得不如只杀一些首恶便是。” 豹眼的武将在看着手下将那些百姓全都收押之后,到底忍不住开口。 让他杀官员杀士兵他毫不犹豫,可是让他杀那么多无辜百姓,他到底有些不忍心。 最主要他是当事人,最清楚那些百姓多么无辜,若不是宁州知府逼的太狠,谁愿意这般。 “林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心软了?” 宁州知府冷笑了一声:“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做的那些个事儿,可都有你帮忙,没有你,陛下派来的那些个钦差谁杀的?没有你,那些朱雀卫是谁伏击的?你早就和我一样没有退路了,这个时候手软,没有任何用处!” 他压低了声音:“我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徐州已经乱了大半,只要杀了这些人,那江南乃至于整个南方也会跟着乱起来,只要到时候拿出一道圣旨,宣称一切都是皇帝的命令,那主子的要求也就完成了,你想要坏了主子的大计吗?” 豹眼将领张了张嘴巴,想到那位主的狠毒和自己被扣押的家人,到底没有再出声。 —— 出了京城不久,谢谨画就让一大半的人护送着药材和粮食在后面,自己则是和百里峰带着一小队人先行一步。 南边情况不明,他们算是提前探路的,对谢谨画的主意,百里峰没有反对。 没有负累,谢谨画和百里峰一路上快马加鞭的,还是三日后才到了南边的地界。 谢谨画最先决定去的便是徐州,毕竟徐州是江南的门户,皇帝手中奏折上出事的地方也是有关徐州。 只是谢谨画他们刚刚踏入徐州地界,还没有入城,便遇到了袭杀。 那是一队土匪打扮的人,可是不用百里峰提醒,谢谨画就看出来对方都是些士兵,还是些训练有素的士兵。 土匪和士兵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只要见过真正的土匪和士兵,那么动作间就能够分辨出来,谢谨画前世两种正好都见过。 “徐州情形不明,我们现在人数少,先退!” 百里峰一拉谢谨画的马缰绳,躲开了迎面一刀,一刀将一个冲到跟前的人劈成了两半,呵了一声,带着谢谨画便要离开。 百里峰现在只带着五十人,而这边来围杀他们的却是三百多号人。 他带着的都是精兵,不是没有把握拼过这些装土匪的士兵,只是到时候必然是要死伤惨重,谢谨画的安全也没有保障。 现在情形不明,百里峰决定暂避锋芒,弄清楚事情前因后果再说。 谢谨画张箭射死前方不远处一个大汉,听到百里峰的建议,直接点头:“我们走!” 说着话,一纵马缰,便跃出了三四丈,百里峰一声唿哨,他手下的士兵手中长刀还在挥舞,却是边战边退。 眼看着谢谨画一行人就要退出攻击范围了。 “想走?没有那么容易,先把命留下来再说!” 一声闷吼,那些扮成土匪的人中一个汉子猛的快跑起来,对着谢谨画背后一斧头甩去。 他的动作极快,斧头很重,一道斧影在半空中旋转出斧影。 呼啸的利风刮过,势大力沉速度快,那是个高手。 百里峰没有想到这些人里藏着高手,眼看着那斧头就要甩到谢谨画的背上,他的面色剧变,脚尖在马背上一点,纵身向着谢谨画扑去,他的反应很快,可是到底晚了一步:“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上风纵身而下,正好落在谢谨画的马背上,狠狠的将她朝前一扑。 两个人身体贴着身体,谢谨画紧紧的伏在马背之上,斧头从两人的头顶上方紧贴着头皮飞过。 一缕乌黑的发丝从眼前飘落,那不是她的头发。 紧贴着的气息莫名的熟悉,谢谨画怔怔的,迟疑着开口:“阿铮?” 背脊处能够感受到一点颤动,耳际脖颈处是一点温热:“姐姐,我在。” 少年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些低沉,在狂风中,莫名的清晰。 第八十章 我只要你! “百里峰他们还在后面。” 谢谨画想到百里峰还身陷包围,忍不住担心道。 “放心,只要姐姐你走了,他们也能够顺利脱身的,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战阵的,那些人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我也叫人去帮忙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先将你带走,等会儿就能够一起汇合了。” 秦铮慢慢的从谢谨画的背上抬起了身子,下一刻,谢谨画肩膀上多了点暖意,却是少年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一路下来,再也没有遇到伏击。 最后,秦铮引着谢谨画停在了一处山洞外面,刚刚停下,里面就有人冲了出来。 却是一个小姑娘:“秦哥哥,你可回来了!你有没有受伤?” 那小姑娘身上的衣物有些破旧,却看的出来料子本来的质地是极好的。 那张小脸也是极娇艳的,却染着灰尘。 可以看出来,小姑娘出身是很不错的。 只是本来笑的欢喜的脸,在对上谢谨画的一刻,立马阴了一瞬:“你是谁?” 小姑娘的眼底丝毫不掩饰敌意,就像谢谨画是入侵她领地的敌人一般。 谢谨画眼睛在小姑娘脸上扫了扫,又转头望了秦铮一眼,忍不住笑了下:“看来有人要和你多说说话,阿铮,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谨画见多识广的,一眼便看出这小姑娘对秦铮有意。 即便还不曾知晓对方的身份,但是看着便是个出身不错的,对秦铮又有心,一时间谢谨画心中有种乐见其成的感觉,她总是想着秦铮好好的,功成名就是好,妻贤子孝,幸福美满有人爱也是好。 心里想着,谢谨画手在马背上一按,翻身便下了马。 只是她刚刚下了马,秦铮也翻身下马,与谢谨画并肩而立不说,伸手就握住了谢谨画的手。 “姐姐,我们一起,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那边小姑娘本来只是有些戒备谢谨画,此刻一看到秦铮握着她的手,那亲密的样子,望着谢谨画的眼睛已经开始射刀子了。 “秦哥哥,她是谁?我们现在这么危险,怎么可以带无缘无故的人来。” 小姑娘贝齿轻轻的咬住了下唇,转望秦铮的眼眸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小姑娘满面控诉,秦铮却是一脸冷然:“不关你的事。” 这么一句话的杀伤力是极大的,小姑娘面色涨红,都要哭出来了。 一时间谢谨画都忍不住想要说秦铮几句了,这么个态度对待小姑娘,日后可就找不到媳妇了。 秦铮丢下那句话,不等到谢谨画说话,拉着她的手就往山洞里面去。 山洞里面也有人,三四个青年男子,或者是躺着,或者是半坐在山洞一角,有两个在洞口的位置应该是警戒,他们身上都穿着朱雀卫的服饰,只是都有不少残破,身上斑斑血迹,看起来情况都不怎么好。 看到秦铮带着谢谨画进来,几个人眼中都染上了警惕的色彩,便是那个重伤躺着的,也将手按住在了刀柄上。 一股子惨烈的杀气向着谢谨画袭来。 “她不是敌人,是认识的人。” 秦铮开口,气势全开将谢谨画护住在自己身后,谢谨画发现只是十几日半个多月不见,少年不止声音变了,个头也是猛的蹿高了一大截,比起谢谨画只是矮了一点儿,眼看着就要身高持平了。 也许再过不久,对方就再也不是少年,而是一个男人了。 谢谨画看着对方与自己堪堪持平的背影,有些恍惚。 “秦铮,我们现在很危险,你怎么能够保证她不是奸细。” 一个疤脸汉子冷声开口。 秦铮还没有说话,身后那被丢在山洞外的小姑娘就冲了进来:“她一定是奸细,这么个时候出现,肯定是想要迷惑我们,然后将我们藏身的地方说出去,然后一网打尽。” 谢谨画被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指责都有些气笑了,在那几个朱雀卫气氛更紧张之前,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件东西。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是一块玉佩,九龙环绕。 玉佩一出,山洞中的所有朱雀卫包括秦铮在内,都半跪在地,口呼万岁。 冲进来的那小姑娘有些傻眼。 谢谨画手中还拿着那块玉佩:“见九龙佩如见陛下亲临,我是从三品御前女官,也是陛下派来南方探查情况的钦差,陛下有命,在外期间,所有人尽数听我号令,不得有违。” “瑾遵陛下谕令。” 所有人抱拳行礼,齐声道了一声。 “不知道谢大人有什么具体指示?” 那疤脸汉子先开了口。 “我和阿铮需要暂时了解一下情况,你们先各自干各自的吧。” 谢谨画拉着秦铮往角落中走去。 “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你们出京城的时候到底遇到了谁的伏击,现在又怎么会这么多人受伤,怎么会躲在这里,还有,你们剩下了多少人?” 一到了角落里,谢谨画就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出来。 其实现在仔细看秦铮,除了身子长高了之后,却也瘦了,那时候她在府中好容易给他补的那点儿子肉,才多少日子不见,多没有了个干净。 脸颊不至于凹陷,却也是骨骼清晰明朗的厉害。 谢谨画眼中忍不住的就带了那么点儿心疼。 时刻注意着她的秦铮怎么会没有发现,他心底动了动,被谢谨画握着的手指头微微的颤动了下,却没有丝毫挣开的意思,将心底复杂的情绪沉淀,秦铮将自己出京之后的经历向着谢谨画娓娓道来。 “我们一共七十八人包括一个千卫一起出了京城,才出京不到三十里便遇到了伏击,那一战,一共死了二十七个,三分之一的人,不过对方也不好过,几乎没有留下活口......” 秦铮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他只是将自己的经历没有任何修饰的说出来,才出京,七十八人就死了二十七个,听着死的还不到一半,可是那些可都是朱雀卫,身经百战,人人可以以一敌十敌百的皇帝亲卫,可是却是一下子死了那么多,那一战的危险就可以想见,谢谨画听着就感觉揪心。 “那些人留下的线索指向五皇子,不过这些与我无关,后面的一路上,倒是一路顺遂,没有再遇到什么袭击,只是到了徐州,却出了事情。” 秦铮他们到徐州的时候,徐州知府还没有死,却是卧病在府中,本来没有打算多停留的,只是在当地看看徐州情形就好,可是却收到了徐州知府的秘密传讯。 “徐州府知府手中掌握着一个秘密,说是关乎大庆江山安危,他坚持要朱雀卫派人去一趟府衙,我轻功不错,便决定由我带几个身手好的夜探府衙。” 一部分人去了徐州府衙,一部分人则是留在了城中等消息,哪里知晓,就在当天晚上,有人暗杀徐州知府,而留在城中的朱雀卫也遭到了袭击。 “徐州知府被杀,我身边带着的人也重伤了好几个,他没有来得及告诉我所谓的秘密,不过外面的那个女子,她说自己是徐州知府的侄女,她告诉了我们她知道的。” 秦铮的面色有些凝重:“宁州知府,徐州掌兵都统,都与西原有联系,还有南方不少官员,也有与西原联系的,图谋不轨,用心险恶,只是除了宁州知府和徐州都统之外,其他的人具体是谁,徐州知府还没有来得及查探清楚就已经遭了暗算。” 听到西原二字,谢谨画忍不住望了秦铮一眼,她前世就算随着齐王见识经历的多,也不是全知全能,也不曾知晓西原有些什么阴谋诡计。 她只知晓一样,前世西原确实是大庆的心腹大患,在几年后,朝中皇子夺嫡之战汹汹,整个朝堂乌烟瘴气的时候,出二十万大军,一举攻破了边关众多城池,径自杀入大庆腹地,差点儿就真的兵临京城,威压大庆腹心,还是秦铮临危受命,带兵迎击,才将那西原铁骑打退。 也是那时候开始,秦铮真正被天下人看在眼中,成为了手掌十万黑骑军的绝世将领。 成为了皇权路上一颗很重的筹码。 谢谨画一时间有些怔愣。 为许多的改变。 秦铮望没有发现谢谨画那微微的怔愣,在说完了这些话之后,迟疑了下,面颊有些红:“姐姐,外面那个女子只是为了知晓更多的情况才带上的,我其实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我在意的人,在意的人只有你。” 最后一个字,秦铮压的很低,脸颊瞬间就红透了。 虽然他现在没有功成名就,可是这段时间几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的经历,却是让秦铮明白了生命无常,有些事情,不能够总是揣在心里,该说出来,就要说出来。 秦铮从前只是知道自己在意谢谨画,将谢谨画看做重要的人,不想要让给旁人,更多的,他却不明白。 可是当他在外面经历的多了,见的多了,甚至有女子对着他示爱的时候,秦铮那根一直被无意识忽略的筋,一下子就蹦了出来。 秦铮偷偷的去看谢谨画的面色,想要知晓她的想法,手心中紧张的都有冷汗了。 “那位徐州知府的侄女我看着人也还好,起码对你有心,总是小姑娘,你能够多顾念一点儿就多顾念一点儿,别让人太难堪。” 谢谨画回神,却不是秦铮以为的回复,而是语重心长的说起了另外一个女人。 秦铮的脸颊抽搐了下,觉得自己的心都紧缩成了一团:“姐姐,我刚刚说了,我在意你......” 不是亲人的在意,是男人对女人的在意。 他想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除了谢谨画,他不想要和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在一起。 “傻子,你长大了,总有自己的路要走,总有值得的人去喜欢,这和你在意不在意我没有关系,你在意我,我也在意你,但是这一点儿不耽误我们去寻找各自的幸福,不要将自己耽误了,遇到合适的,便主动出击,那个小姑娘若是不喜欢,你也可以去寻别的人,只要人好对你好就行了......” 这些是谢谨画的肺腑之言,前世秦铮落到那般下场,就是因为他对自己这个不值得的人太看重,今生,谢谨画想要他爱一个值得的人,有一个自己的人生。 谢谨画那双潋滟的眸子中全是真诚,说的话也是句句动听,可是秦铮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被塞入了冷冰冰的冰块一般,快要冻僵的滋味儿。 “住口!” 秦铮突然大喊了一声,打断了谢谨画的自以为是。 他望着有些楞然的谢谨画,咬着牙根,一字一顿:“不会有的,不会有其他的人的,我只要你对我好!” 我只要你! 第八十一章 西原二皇子 秦铮紧紧的抱着谢谨画,像是抱住自己唯一的珍宝,像是抱住自己的生命一般。 不对,谢谨画在他心中,比任何珍宝都重,比自己的生命还宝贵。 气氛一时间凝滞了。 谢谨画知晓前世的秦铮对自己其实是有份心思的,无缘无故的,没有人会对另外一个人那般好,付出一切的好。 可是她没有想过,面前只是个少年的秦铮,也会对她动了这份心思。 少年的眸子中带着满满的坚定与认真,这不是什么一时冲动,即便年轻,秦铮却早已经知晓了自己想要什么,该要什么。 他的这份决定,不是一言半语可以打消的。 可是这一世,谢谨画无论如何都是不想要再误了他的。 她张嘴,便要拒绝。 谢谨画的眼神变化尽数看在少年眼中,秦铮握紧了拳头,心脏一点点的紧缩。 “秦哥哥,外面有陌生人来了,带着兵!” 那位徐州知府的侄女冲了进来,她本来满面惊慌,谁知道却正好看到谢谨画和秦铮抱在一起。 瞬间小姑娘的眼神都不对了:“你们在做什么!” 小姑娘冲了上来,对着谢谨画就要打:“是不是你勾引秦哥哥的!” 那样子就像是捉奸上门的一般。 不需要谢谨画动手,秦铮已经一把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轻轻一甩:“出去!” 秦铮的面色阴沉,很有些吓人。 小姑娘踉跄后退几步,差点儿跌倒,抬头正要接着吵闹,秦铮已经捏着她的手臂往外面走。 “姐姐,你在里面呆着,别出去。” 秦铮丢给谢谨画一句话,又交代洞中的人护着谢谨画,必要的时候带着她从后面的洞口走。 被秦铮拉拽着往外走的小姑娘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 谢谨画也担心外面的情形,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和秦铮的感情问题,往外急走。 只是刚刚走了几步就被两个朱雀卫拦住了,两个人很客气,只是没有让开的意思。 毕竟是秦铮交代了的,谢谨画看出这些人对秦铮都很尊重,自然不是因为秦铮那皇帝所封的小小的品级,这些人只服强者,他们的敬服,都是秦铮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谢谨画心底微微的疼。 “要不然你们其中一个去看看状况,我不放心。” 带着士兵的,有可能是百里峰的人被救了回来,也有很大的可能,是秦铮口中那位心怀叵测的宁州知府和徐州都统的兵。 那两个人可能也不放心,迟疑了下,一个人守着谢谨画,而另外一个则是去到了山洞外。 谢谨画不时的往外面看去,即便在她这个位置,什么都看不到,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百里峰的声音。 谢谨画面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那一批围杀她和百里峰一行人的本来就只是仗着人多,实际上能力不算强,没有了谢谨画这个后顾之忧,加上十几个朱雀卫的帮忙,杀出一条血路,从容退走。 不止如此,百里峰他们还抓住了个为首的,谢谨画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审问那为首的,闷闷的惨叫声从那佝偻着身子的俘虏口中传出,听着让人渗得慌。 旁边那个本来对秦铮很有意思的小姑娘已经缩到了山洞角落中,满面惨白,身子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再看秦铮一眼。 一看到谢谨画出来,正在审讯那俘虏的秦铮身子一僵,面色更冷,手中下意识的就是一紧,然后一直闷哼着的俘虏大声惨叫了一声,却是被碎了手骨。 百里峰在一边看着秦铮审讯那俘虏,注意到秦铮的视线,也看到了谢谨画。 “谢小姐,你没事吧?” 百里峰走了过来,正好挡住了谢谨画的视线:“方才我就一直担心着,就怕你出个事情。” 说着话,就要引着谢谨画往别处去:“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关于徐州之变,关于以后的路。” 这一路行来,他对谢谨画一直都是谨守规矩,没有做些说些什么不应该的,但是神态行动间,谁都能够看出来他对谢谨画有意。 谢谨画看了百里峰一眼,她对秦铮审讯人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这些个手段画面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况且对待敌人若是心软,那纯粹是自己找死。 只是很明显,秦铮不想要她看到这些,那一瞬间变得僵硬阴冷的神色,谢谨画看的明白。 所以,谢谨画顺着百里峰的意思,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百里峰和谢谨画站在一起正是俊男美女,身份也相配。 何况,百里峰的人品也不差。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秦铮的眸子黯淡了下,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转头望向那个俘虏的时候,眼神冷的可怕。 —— 秦铮在审讯人上似乎是天生的手段,那熟练狠辣劲儿,即便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些个朱雀卫看的都有些胆寒,所以也没有多大的功夫,那俘虏就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对方果然不是什么匪徒。 却也不是一开始想的宁州府知府或者徐州都统的人。 “那人招了,他名义上是宁州的守兵,实则是西原国奸细,他已经在徐州潜伏了十五年了,他的主子是西原国的大人物,据说那位大人物不止派了他来到徐州当奸细,大庆二十三州府,每一地都有西原国的奸细,只是具体数目却不知晓,那人说仅仅徐州一地,便有二百多的奸细,因为徐州是江南门户,江南是大庆最富庶之地。” 秦铮顿了顿:“这一次徐州事变,是因为天灾瘟疫四起,让西原国看到了机会,命令那些人制造一场人祸,让徐州乃至江南天下的百姓都知晓朝廷皇帝的无能狠毒,让大庆从内部乱起来。” 听着秦铮的话,谢谨画默然了。 虽然晓得西原是大庆的心腹之患,知晓在未来会有一场倾国之战,但是谢谨画没有想到,比自己知晓的还要早远的多的多,那么久之前,西原居然就已经对着大庆伸出了这么长的手,想到遍布二十三州府潜伏了十几二十年的奸细,想到京城,谢谨画心底只觉得悚然一惊。 徐州是江南门户便放了二百多乃至更多的奸细,那京城呢? 十五年乃至更长的时间,足够一代人成长起来。 “西原这些年来一直都和大庆安然,虽然一直都很注重士兵的训练,但是西原国主年迈,几位皇子近来一直都在互相攻讦,没有想到,西原始终对大庆入侵之心不死,更是有这般的谋划,你问出来那位西原国的主使者是谁吗?” “是那位老皇帝还是老皇帝身下的哪位皇子?” 百里峰最先反应过来,询问秦铮。 “那奸细说是西原国二皇子主使的。” 说起西原国二皇子的时候,秦铮的眸子微微眯起,眼中的情绪有些莫名,谢谨画却没有发现,她在想关于那位二皇子的事情。 对方好像就是未来继承西原国皇位的人。 “那位二皇子我听说过,二十年前,他以少年之龄入大庆京城当质子,西原国国力强盛,本不用送质子来,可是他作为当时西原国皇帝宠爱的儿子,还是被送来了大庆,其实也是西原国宫廷之争导致的,听说他在京城一直都表现的很是平庸,也在我大庆娶妻生子,落地生根,直到十二年前......” “他和一桩谋逆案扯上了点儿关系,本来陛下是要将他抓住处死的,他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其妻子儿女侍妾一干府中人等尽数被株连,后来才听说他自己安然回国了,而且还因为他的这一趟质子之行,让那位西原国国主很是愧疚,一直颇为受到那位西原国国主的喜爱看重,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有这般的狼子野心。” 百里峰面色沉重,对那位西原国二皇子毫不掩饰戒备与痛恨。 秦铮听着百里峰的讲述,眸子一点点的黯沉,眼中闪烁着刀刃般的寒冷。 谢谨画一抬眸便正好对上秦铮异样的眼神,她一愣:“阿铮?你怎么了?” 秦铮眼底的刀锋一瞬即逝,他摆了摆手:“没事,我先出去会儿。” 少年消瘦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让人觉得有些孤单寂寞的厉害。 秦铮有事情。 那一刻,谢谨画心中如此认定。 “徐州宁州现在全都掌握在那宁州知府的手中,他就是西原二皇子的人,那俘虏说,今天日里有百姓冲击衙门,被尽数抓住,那宁州知府决定明日将那些人连带着其所有家人当众斩首。” 百里峰和谢谨画说起了当务之急的一件事情:“我身边现在带着的人不多,那五百精兵还需要几日才能够到,朱雀卫那边也只有那么点儿人了,你觉得我们现在要如何办才好?” 那些百姓如果真的就那么被当众株连斩首的话,就算没有皇帝的事情,百姓们也会怨恨皇帝,怨恨朝廷,再加上瘟疫天灾这种种,只要有心人再多宣传宣传,那么事情必定就不可回转了。 谢谨画将自己的眼睛从秦铮的背影上收回:“周边州府,你看是否有认识的可信的武将,你让人去捎信,最好能够调兵赶来,时间上估计来不及,我明日亲自去见那宁州知府,阻止他们杀人。” 百里峰听到谢谨画的主意,下意识的便皱眉:“这怎么可以,明日里你若是自己去了,那定然是凶多吉少,我带人去便可以......” “我只是一个女子,而且身上带着陛下的旨意,这般只要运用得当,既能够让那宁州知府的动作慢上一慢,也不会引起他们太多警惕,若是你去的话......” 谢谨画勾唇:“我若是那宁州知府,见到了百里少将军出现的第一件事情,定然是将其一起拿下,立地斩杀。” 身为一个女子,有的时候,还是能够多些便宜的。 第八十二章 同流合污? “保重,我会尽快带着人去救你的。” 百里峰拉住马缰,望着也骑在马上的谢谨画,眼中带着一分深深的愧疚。 在他看来,要一个女子冒生命危险为自己争取时间,即便这女子是皇帝派的人,也不能够让他觉得心安理得。 “你若是真的觉得心里难安的话,那就不要耽误时间,快走吧。而且,还不定是谁救谁呢。” 谢谨画莹莹浅笑,对着百里峰摆手道。 百里峰深深的看了谢谨画一眼,带着一行人转身离去,转瞬间,原地只剩下了几个人。 “秦哥哥,你别去好吗?现在去徐州的话就是送死。” 徐州州府的侄女名叫徐嫣然,是其兄长的女儿过来小住,徐姑娘被秦铮审讯犯人的手段吓的不轻,看着秦铮的眼神带着掩饰不去的惊惧害怕。 可是她更加害怕的是自己被丢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再陪着她,保护她。 所以此刻,徐嫣然也顾不得心中的害怕了,鼓足了勇气想要阻止秦铮跟着谢谨画去送死。 谢谨画自己都处理不清楚和秦铮之间的事情,这个时候也不想多管,给了秦铮一个眼神,纵马先去了一边等着。 “秦哥哥,徐州那些百姓的生死和你无关,就算真的被那恶贼杀了,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你的,你已经救了我,我知道那些人和西原国勾结的事情,我可以证明这件事情,你的功劳已经足够了......” 徐嫣然的话音一点点的降低,因为秦铮冰冷的面色。 “放手。” 秦铮冷冷的呵了一声,徐嫣然想到秦铮眼睛也不眨的一根根敲断那俘虏的骨头,面色一白,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可是她还是挡住在秦铮的马前,眼中全是哀求。 她不想被丢下,秦铮再可怕,也是将她从徐州府救出来的人。 徐嫣然亲眼看着徐州州府满门被灭,亲眼看着那血流成河,亲眼看着那火海漫天,她害怕呀。 她能够相信的,能够让她有安全感的,惟独将她从那样的地狱救出来的秦铮。 “别走,秦哥哥,我一个人害怕......” 徐嫣然将自己以往所有的高傲,自尊尽数放下,只求秦铮别走。 “这里不是你一个人。” 秦铮的手轻轻一扬缰绳,马儿从徐嫣然的身边跑过,独留下少女一人站在原地,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 她望着秦铮纵马和谢谨画一起相携离去的背影,眼睛里的软弱害怕一点点的消失,变成了愤恨。 “你那般决绝,小心对方因爱生恨。” 谢谨画和秦铮说起徐嫣然,不是调侃,也不是嫉妒,而是提醒。 女人的心,有的时候很软,有的时候,却比大多数的男人还狠。 徐嫣然虽然只是个小姑娘,谢谨画却因为秦铮,忍不住多加了点儿注意与警惕。 秦铮轻轻的一磕马腹,将速度提升了些,与谢谨画比肩:“那边两个都是朱雀卫的好手,若是真的有敌人寻摸到这里,定然能够护她周全。” 秦铮自觉自己已经做的很足够,虽然没有将佛送到西,却也不差了。 谢谨画转头望了秦铮一眼:“可是许姑娘想要你保护。” “可我不愿意。” 秦铮如此答道。 谢谨画默了一会儿:“此去也许性命不保,阿铮,就像是许姑娘说的,你不必须要去,你的职责已经尽到了。” 秦铮没有看谢谨画,他看着前方:“那你会不去吗?” 他反问谢谨画。 “不会。” 谢谨画不加迟疑的答道。 她既然和皇帝求了来这南方一趟,既然知晓了宁州知府的所为,即便已经寻到了秦铮,那就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做不到明明能够阻止一场杀戮,却无动于衷的离开。 “我的答案与你一般,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秦铮的马鞭扬起落下,马蹄疾扬,转瞬身后留下一片烟尘。 “姐姐,我们便比比谁先到那徐州城吧!” 秦铮的声音带着些少年意气,谢谨画心中一时间也忘记了那些个担忧,勾唇浅笑:“好,我们且比一比!” 有这么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信任的,都能够并肩而行的男人相伴,原来是那般美好的感觉。 谢谨画觉得自己不像是去赴一个九死一生之局,反而是去参加一处游园花会一般,满心轻松。 不知不觉间,少年在谢谨画心中的感觉,悄然改变。 —— 宁州知府要将一干冲击衙门,大逆不道的百姓尽数斩杀,时间定在午时,地点则是徐州府法场之上,他要让所有的徐州人都看看,违背自己,违背朝廷的下场。 曾经繁华喧闹的徐州,曾经的江南门户,此刻看着却仿佛是地狱一般。 法场中央跪着几百个人,人人双手被缚在身后,被士兵压着跪在地上,男女老幼皆有,有的人满面麻木,有的人则是破口大骂着最上首一身红色官府的宁州知府和徐州都统,只是每每有人骂出声,身边的兵士便是用刀鞘狠辣的击打头部身子,将其当做牲畜一般,直到将怒骂的百姓打的满身鲜血,直到对方被打倒在地,再也出不了声,才停住了动作。 还没有到午时斩首的时刻,法场上已经有无数鲜血流淌。 法场周围围着一圈长刀兵器出鞘的带甲士兵,士兵之外好几丈外,则是黑压压一片的人影,都是徐州的百姓,那些百姓的面上全是麻木悲恸,他们和士兵之间,则是无数具尸体,那是妄图冲击法场,想要救那些法场上待斩首的百姓或者妄图向宁州知府喊冤的人。 宁州知府喝了一杯茶水,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日冕:“法场之上犯人冲击衙门,意图杀害朝廷命官,不知朝廷,大逆不道,按我大庆律当诛九族,午时已到,行刑。” 随着宁州知府手中的红色签子扔了出去,被那些带刀士兵压制住的围观的百姓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朝廷无道,狗官当道,皇帝昏庸,国将不国!” 这一声就像是打开了愤怒的阀门,一声声的皇帝昏庸,大庆不存,朝廷无道,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响起,一时间,半个徐州城都仿佛被这种愤怒的悲恸的呐喊给弥漫了一般。 渐渐的,有百姓向着那对向他们的刀尖行走,一个个,一排排:“朝廷无道,皇帝昏庸!我们的家人无罪,我们徐州人没有错,该死的不是徐州人!” 一边喊着,一边不顾生死的往前冲。 士兵再多也没有百姓多,一时间不少士兵手中的兵器都被百姓夺走,被百姓拉拽住殴打。 现场完全失控了。 “大胆,大胆,居然敢如此冒犯朝廷,冒犯陛下,我看徐州城的贱民全都是逆贼,都该死,来人呀!” “将这些随意非议朝廷非议陛下的人全都抓起来,一起行刑!谁若反抗阻挡,就地格杀!” 宁州知府在看到百姓闹起来的一瞬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面上却是惊怒之色。 他对着身边的徐州都统使了个眼色,让对方按照计划行事。 徐州都统望着眼前流血的一幕,眼中露出一丝丝的迟疑。 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子儿女,想到自己年迈的老父老母,牙关一咬,猛的扬起头,声音嘹亮:“弓箭手准备!” 街道房屋树顶,任何一处制高点都出现了张弓拉箭的士兵。 “放!” 一声放字,那些冲到最前面的百姓一排排的倒下,一起倒下的还有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士兵。 漫天的箭雨让百姓们尖叫惊恐,忍不住的后退。 “救命!” “大人饶命!” “我不要死!” 一轮箭雨之后,留下遍地尸体。 许多人都抱头蹲在了地上。 场面一时间静止了下来。 现在情形其实已经控制住了,一轮箭雨留下的死尸已经足够威慑现场了,可是,他的任务就是要让徐州更乱。 徐州都统闭了闭眼睛,那般仿佛就看不到百姓的哭喊求饶声,看不到那漫天鲜血。 手抬起:“再......”放。 一个放字还未曾出口,一声清亮的声音突然从百姓之后传递了过来:“陛下钦命钦差三品女官在此,徐州官员还不来见!” 那个方向的弓箭手已经尽数被秦铮制住了,谢谨画一身大红色女官服饰,腰间是皇帝赐予的九龙佩,清丽的眉眼间带着一份威严肃穆,缓缓的从不由自主分开的人群中向着法场那里走去。 两边还有许多士兵举着刀兵,刀锋在头顶闪烁,除了身后,其他的方向,一支支长箭对准了谢谨画的全身,只要徐州都统一声令下,瞬息间,谢谨画就会全身变成刺猬。 可是谢谨画对刀剑,对长箭,对所有的敌意都仿佛视而不见,只是一步步的走来。 周围的百姓眼巴巴的望着谢谨画,眼中带着祈求,就算他们也不怎么相信皇帝会派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当钦差,但是此刻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希望了。 宁州知府望着谢谨画,眼睛微微眯起,她涉阶而上,腰背挺直,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却给人一种比男子还要威严的感觉。 “陛下谕令在此,徐州府诸人还不跪地接旨!” 谢谨画将手中九龙佩举起,那东西不止能够让朱雀卫听命,朝中官员只要有些见识的,也都知晓它的分量。 宁州州府冷笑一声,看着谢谨画的眼神带着些戏谑:“本官从来不晓得陛下派下的钦差是个女子,谁知道你说的谕令是真是假,大人还是先说说陛下的谕令看看吧。” 他现在掌控着兵力,掌控着强权,他不在乎谢谨画是真是假,他只是想要看看对方会如何说。 毕竟,他说谢谨画是真的,谢谨画就是真的,他说谢谨画是假的,她就是假的。 谢谨画已经与宁州知府面对面了,望着宁州知府那一脸的不以为然,高举着九龙佩,一字一顿:“陛下有旨,徐州之地瘟疫泛滥,徐州上任州府无能,择临近州府最高长官代为掌管徐州,不得让任何一例瘟疫病人传出徐州,不得让此疫泛滥,但有瘟疫者,与其接触之人尽数关押,若不得治,尽数烧毁,若有阻拦者,谕其一切从重处置!” 谢谨画的所谓旨意一落,一片哗然,那些方才还期待的望着她的百姓们破口大骂,而宁州州府,则是眼睛亮的很,唇边阴冷的笑意变成了得意猖狂的笑:“陛下圣明,臣接旨谢恩!” 宁州知府跪地接旨,只觉得一切都顺利的很,比自己预期的还要顺利,看谢谨画都顺眼的多了。 他没有怀疑谢谨画假传圣旨,因为谢谨画是个女子,还是个年少的女子。 谢谨画亲自扶起宁州知府:“大人,陛下的旨意我已经传达了,陛下最担心的还是瘟疫,徐州的瘟疫控制的如何了?那些百姓可是得了瘟疫?” 谢谨画指的是法场上的那些还被绑着的百姓。 宁州知府嘿嘿一笑:“这些个贱民,冲击衙门,妄图谋反,所以当然要处死了,若是谢大人有意的话,您也可以监斩,扬陛下威名。” 眼睛偷偷的观察着女子。 谢谨画眼睛亮亮的,似乎真的很有兴趣的样子,半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太麻烦了,陛下派我来是处理瘟疫事宜的,听说宁州不少人得了瘟疫,我看现场这些人倒是健康的很,不如将这些乱民送去照料瘟疫病人,若是好了自然好,若是不好的话,那就一起焚烧了,还省了我们的事情。” 谢谨画一脸的恶毒与对生命的不在意。 宁州知府放心的笑了,听着周围那些扬高了很多的怒骂朝廷,怒骂皇帝,怒骂谢谨画的声音,只觉得全身都舒坦的很:“好,就依谢女官的,让那些个乱民贱民废物利用一番。” 谢谨画迎着正午的阳光,看着那些被官兵押送走的百姓,微微勾唇,眼底一片幽沉。 她只是负责拖延时间的,面对强大的敌人,与其直面硬抗,不如暂时与其同流合污,给予对方想要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第八十三章 色胆包天 徐州城中一片骂声,有骂皇帝的,有骂朝廷的,有骂宁州州府的,可是挨骂最多的却是谢谨画。 不为别的,给人希望又将人推入地狱,还不如一开始不要给人希望。 “这些个贱民这般辱骂朝廷钦差,实在该死。” 宁州州府皱眉道了句:“谢女官若是听着不顺耳,我立马让人将他们的舌头割了,反正是将死之人。” 他还在试探。 谢谨画一脸厌恶的表情:“血淋淋的,林大人你怎的说些如此恶心人的话,赶快把这些人弄走,没的脏了眼睛。” 将一个高傲残忍自私的性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一句话出口,别说那些听到的百姓了,就算是站在宁州州府这边镇压百姓的士兵官员都觉得谢谨画那张美人颜下面是一副蛇蝎心。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那些个贱民都赶快拉走!” 宁州州府对着那些站在原地不动的兵将挥手怒斥,一边望着谢谨画这张如花娇颜轻笑:“早就听说陛下前段时日亲自封了一位御前女官,对其很是信任,想来就是谢女官了,只是本官有些奇怪,谢女官既然深得陛下信任,为何身边没有从人跟随保护?” 宁州州府睁眼睛说瞎话,谢谨画在徐州城外遇到的那些冒充匪贼的兵将可都是听命于他。 谢谨画不动声色,一脸愤懑:“说起此事,我来见林大人也是有事相求。” “哦?不知道是何事?” 宁州州府眼中带着笑意。 “请林大人派兵缴匪!” 谢谨画面上满是阴沉:“本来陛下派了精兵护送着的和粮草药物一起过来这边,为的还不是救济那些个贱民?结果呢,那些个贱民居然敢直接当了盗匪,去抢劫钦差队伍,一应护送的官兵虽然拼死护卫,还是和那些个贼匪同归于尽,我也是多得贴身护卫舍命相救,才侥幸得生。我不求别的,只希望林大人能够尽快派出兵士去剿灭那些个不知感恩的贱民贼匪!” 谢谨画说着话,那边秦铮已经冒出了头。 宁州州府身边那些个护卫面色一凛,下意识的对着秦铮露出防备的眼神,腰间的刀出鞘了一截。 很显然,但凡秦铮有丝毫异动,那些兵士手中刀剑就会彻底出鞘。 “阿铮,过来。” 谢谨画好像没有发现周围那些个戒备森严的兵将一般,一看到秦铮,便招手让他过来:“幸亏有阿铮在,我才得以顺利进入徐州,林大人,你也是的,只是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居然那么大张旗鼓的,连弓箭手都派了出来,若不是方才阿铮处理了几个弓箭手,我估计人还没有走到这边就被弓箭手射死了。” 谢谨画坦然大方的很,对秦铮的存在还有方才他弄倒了几个弓箭手的事情毫无隐瞒的意思,对着宁州州府又是一副怪罪的样子,和宁州州府想象中的居心莫测的人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宁州州府看了下不知道何时离开又回来的徐州都统,对方对他轻轻点头。 他便知晓,谢谨画没有说谎话,来此的确实只有她和秦铮两人,看秦铮那一身的凛冽杀气,应该是谢家给谢谨画准备的贴身保镖。 一切都对的上了,宁州州府的手慢慢的从袖子中抽了出来:“是我多此一举,是我多此一举,让谢女官受惊一场,是我不对,这样吧,我给谢女官办接风宴,好好的给谢女官压压惊,谢女官可一定要赏脸呀。” 宁州州府嘿嘿一笑,说着话,手便轻轻的按住在谢谨画的纤纤玉手上:“说起来,谢女官年少风华,这般年纪就能够得了陛下的看重,封了一个从三品女官,定然是有厉害之处,本官年长如许,却到现在只是一个三品州府,和谢女官比起来,多有不如呀,我们定然要好好的亲近亲近,本官要和谢女官好好的取经。” 去掉了大半的警惕心之后,宁州州府忍不住的就动了别的心神。 谢谨画本来就是一个美人,不管她表现出来的性子有多么的自私恶毒,也不会损害她是一个难得的美人的事实,更加上她此刻一身威严的红袍玉带,更是让宁州州府这个本就大胆的心中多了些别的想往。 掌心中的触感格外的滑腻温软,简直是比他后院中所有的姬妾加起来还要吸引人。 宁州州府的呼吸重了一些。 那一刻,他那双眼睛中的色欲色彩别提多膈应人了。 秦铮在一边看到,眼睛冒火,手指轻轻一勾,便想要教训对方一顿。 旁的他能够忍,可是别的不相干的人当着他的面占谢谨画便宜,却是秦铮无论如何不能够忍受的。 就算对谢谨画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不成。 正在秦铮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谢谨画的眼睛落在了宁州州府那只不老实的手上:“放手。” 宁州州府没有动:“同朝为官,应该多多亲近亲近......” 啪的一巴掌摔在了宁州州府的脸上,打断了他嘴里的亲近,也打懵了他。 谢谨画一脸怒色,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与愤怒:“林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我来此是向你求救的,但是别以为这般就能够让你的胆子大出了天。我可也是陛下亲封的钦差,家父是朝中二品户部尚书,可不是你这般的一个小小宁州州府能够比及的,若是你再有丝毫冒犯,我回京之后定然让我爹收拾你,或者让陛下好好的给你记过!” 谢谨画一脸的鄙夷和高傲,明艳的五官越发的动人。 当众被摔了一巴掌的宁州州府面色铁青了一瞬,他挥手让那些想要围上来拿住谢谨画的士兵别动。 深吸了口气,笑的有些难看:“谢女官太过多心了,我方才那般动作只是同僚之间互相亲近的意思......” 谢谨画冷哼了一声:“亲近?你想亲近我,我可不想亲近你,别以为方才客气几分是对你多看的起,你既然不想要我好言好语,那我就直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谢谨画昂首挺胸,目空一切的样子,倒是真像是一个极其高贵的公主一般。 秦铮跟在她身后,像是她的影子似的,保护着她,望着谢谨画的背影,眼中现出一点痴迷之色。 谢谨画在瑞王府中保护他的时候,也是这般,看似跋扈,却将他挡住在身后,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如同谢谨画一般对秦铮这般的好,也没有一个人,如同谢谨画一般,入了秦铮的心,从此再也无法驱除,也不想驱除。 望着谢谨画和秦铮消失的背影,宁州州府半天不动。 只是凭借一个小小的护卫,便以为能够让她在这徐州宁州两城中横行不成? 简直是愚蠢。 宁州州府的手捂在自己火辣辣的面颊上,眼中全是阴毒与势在必得的光。 一个小小的护卫,有的是办法让他消失,想来那个时候,再使用些手段,这个高傲的女子定然会求着他保护她,纳了她。 对谢谨画,宁州州府却是再也没有怀疑。 几次试探,让他确定,对方只是一个不知道忍耐与大局观的有些小聪明的普通女子罢了。 —— 秦铮举着一只雪白柔腻的手,抹上皂角,将水轻轻的浇在上面,动作轻柔的搓洗着,然后又用温温的清水浇下,冲洗干净。 他的动作很轻柔细致,没有让谢谨画有丝毫的不适,前提是忘记这是秦铮重复第五遍冲洗的动作了。 “好了,再搓洗的话我手都要被搓掉一层皮了。” 谢谨画在秦铮打算搓洗第六遍的时候,将手收了回来,轻声一句,秦铮顿时止住动作。 他的面色有些僵硬,半晌,少年低垂了脑袋:“抱歉,我刚刚......”忍不住。 只要想到谢谨画的这只手被那宁州州府握住过,还是抱着那种恶心龌龊的心思碰触过,他就忍不住的想要做些什么。 若是不去帮着谢谨画洗手,秦铮会忍不住去杀人。 杀宁州州府。 “好了,就当做是碰到了下脏东西罢了,洗洗干净就好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方才有没有弄清楚这里的布置?” 谢谨画转移了话题。 秦铮的心思,她现在越发的能够掌握了,她现在对着秦铮也多少有些不自在了。 秦铮点了点头:“弄清楚了,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一定能够带着你安全离开。” “那后路你时时注意着,到时候,也许我们不止需要脱身,还需要做些别的。” 他们现在就在宁州州府衙门,徐州又被士兵围了起来,徐州城的百姓谁也不能够出城,城中瘟疫根本没有人管,所有的百姓都在等死或者咒骂。 身处在这里,仿佛都能够感觉到那些怨恨与死亡的气息。 谢谨画站在门口的位置,望着徐州城的方向,眼中是凛冽的杀机,她来此是为了迷惑宁州州府,争取时间的,但是必要的时候,她不介意多做一些别的。 “姐姐?” 秦铮有些明白谢谨画的意思,眼睛一亮:“那家伙身边跟着的几个我虽然没有全摸清楚,但是只要再给我观察一阵,定然能够顺利拿住他,到时候,姐姐了不要和我争抢,我可要从他身上多问出点儿东西来。” 秦铮唇角的笑满是冷厉,宛若少年罗刹,他已经开始想象要如何炮制那位色胆包天的宁州州府了。 两根手指轻轻的掐住秦铮的脸颊,谢谨画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日后是日后,你要怎么处置他我没有意见,只要留下条命就好了,只是阿铮,能正常点儿笑吗?明明挺好看的,偏偏笑的像是个罗刹似的,为那么个家伙不值得动怒。” 秦铮的脸颊被拉扯出一个笑弧,带着些傻气。 谢谨画看着,觉得心底轻松了许多,她就算对秦铮的表白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对秦铮好,想要宠着少年的心思却没有缺少一丝半点儿。 看到少年的笑颜,谢谨画转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蜜饯,塞到了秦铮的嘴巴里:“这样才好看,这蜜饯是奖励你的,甜不甜?” 很甜。 秦铮望着谢谨画脸颊上小小的笑窝,心底只有这两个字浮现。 第八十四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今日不会再有事,你也好好的去休息,养精蓄锐吧。” 和秦铮说完了话,交代清楚了事情之后,谢谨画看对方两眼之下的青黑,有些心疼的开口道了一声。 秦铮摇了摇头,然后不言不语的站在了门口。 双手环胸而立,消瘦的肩膀却仿佛是一座异常安稳可靠的大山一般,能够给予人依靠。 谢谨画看了秦铮的背影一眼,对他的脾气也是无奈。 沉默了会儿,谢谨画从房中寻出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夜晚寒凉,别着了凉。” 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隔着一道门,身处险地,两个人却都没有惊慌害怕担忧的感觉。 因为身边陪着自己最在意最信任的人。 两个人都没有轻举妄动的意思,现如今,一动不如一静,毕竟谢谨画和秦铮来走这一遭儿,最主要便是为了拖延时间,稳住宁州州府的。 —— 谢谨画以为自己起码能够拖过几日的,再不济也能够过了明日,毕竟她给了宁州州府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宁州州府得偿所愿,正大光明的往大庆朝廷,往京城中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上抹黑的机会。 一个宁州州府对百姓苛刻狠毒不值得相信,加上一个皇帝亲自封赐了的女官钦差呢? 只要徐州城的事情传出去,无论是谁也不会相信皇帝英明,朝廷善待百姓了。 谢谨画的来历身份,一言一行都是能够经得起推敲的,所以,她对自己的目的是否能够达到,还是自信的。 可惜想的再好,计划的再好,也赶不上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徐州府府衙中来了一个客人,贵客。 宁州州府一改白日在谢谨画面前的倨傲猖狂,面对着那将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男子,垂头弯腰,好不谄媚:“世子,您交代的事情小的正在办,就在这两日事情便成了。” “就在这两日?” 斗篷被掀开,露出一张阴沉俊秀的脸,他冷冷的望着宁州州府:“林正平,父王交代下来的是让你尽快将事情办妥,夜长梦多,你灭徐州府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漏网之鱼,又让那朱雀卫跑了好几个,本世子已经是法外开恩,没有多和你计较了,只期望你能够尽快将事情办好,让江南乱起来,结果你倒是好,徐州城控制住了,百姓抓起来了,就要砍头了,你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官又将人都给放回去了,你究竟还有没有将本世子,将父王看在眼中!你是不是想要尝尝背叛的后果。” 那年轻男子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是眼神却是狠辣无比,宛若毒蛇一般。 想到西原国那位主子手下的众多刑法,宁州州府身子一颤,差点儿软倒在地。 那些刑法他没有试过,可是只是见过旁的人经了不到一半,他就到现在也无法忘记那场噩梦,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世子,属下绝对没有背叛之心,若是属下有背叛之心,便让属下经历那万虫蚀心之刑,属下没有立刻将那些个百姓处死,不是想要耽误您的命令,而是属下得到了一个更好的机会。” 宁州州府的声音有些颤抖,在那年轻男子看过来的时候,赶忙将谢谨画的事情说出:“属下在京城中有人脉,那谢谨画确实是大庆皇帝的钦差,而是其父也是朝中户部尚书,这般的女人留下来有些作用,她的性子属下也试探过了,自私狠毒还有些自以为是的聪明,就算她那是假装的,今日经了她那一遭儿,城中百姓确实都对朝廷和大庆皇帝更加愤恨,痛骂之声不绝。” 宁州州府说着话,已经恢复了些精神,他望着那沉着脸静听的世子殿下,嘿嘿一笑:“而且那女子不止是有这样一个让百姓更加痛恨皇帝朝廷的作用,她本人,也是绝色美人。” 他招待的这位世子殿下也称得上是有谋略有手段有狠心,否则的话也不会成为那位的世子,可是对方却偏偏有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喜好美人,还是身份高贵的美人。 宁州州府小心的看了年轻男人一眼:“称得上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了。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却是属下仅见的天生美人。足矣伺候殿下您左右了。” 宁州州府也好色,可是他很清楚绝色和自己的命哪个重要,所以此刻他将对谢谨画升起的那点儿子小心思都给压了下去,全力在年轻世子的面前说起谢谨画的好来。 “哦,真的有这般好?” 原禹辰阴沉的面色多了点儿暖意,他的眼中染上了那么一分兴趣。 有戏。 对方的面色变化瞬间入了宁州州府的眼睛,眼睛一亮:“世子稍等,我这便让人将那谢女官带过来。” 他特意加重了女官二字,果然,世子的眼中更多了些兴趣。 对方喜欢美人,喜欢高贵的,与众不同的美人。 女官虽然不稀奇,但是出身不错,被大庆皇帝委派钦差的女官,谢谨画却是第一个。 —— 就在原禹辰等待着那所谓美人到来的时候,有一个与他相似打扮的黑衣人匆匆跑了进来:“世子殿下,出事了。” “什么事?” 原禹辰皱眉,扣着桌子的指尖顿住。 对方凑到了他的耳边,这般那般的说了几句,宁州州府在一边看着原禹辰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只觉得额头上才褪去的冷汗不受控制的再次冒出,江南一地以他为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免不了再吃挂落。 该死的,刚刚才以为今日一劫过去了。 “百里峰带人杀了宁远守将,现在已经调兵往这边来了。” 原禹辰望着不敢置信的宁州州府:“若是快的话,再有半日的功夫他就到了,林正平,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你误了大好的时机!” 宁州州府老脸抖动了两下,猛的跪倒在了地上:“世子殿下,属下也没有想到,只是这么一两日的功夫,怎么就......” 原禹辰一脚将宁州州府踹倒在了地上:“蠢货,自然是因为这一两日有人负责拖住你了。” 眯了眯眼睛,原禹辰眼眸中闪着毒辣的光:“那谢氏看来你是看走了眼了,不过她若是以为拖了这么点儿时间便足够救人的话,那就太可笑了。” 说着话,又踹了一脚宁州州府:“还不带路,本世子现在可是真的对那女子有大兴趣了!” 他的笑容阴冷可怕,带着些狰狞恶意。 —— 谢谨画本就没有睡熟,宁州州府派来请她的丫头刚刚敲了下门,她便清醒了。 “谢女官,大人请您前去赴宴。” 小丫头低垂着脑袋,带来了宁州州府的意思。 谢谨画面上有些厌色:“大晚上的,我才刚刚睡下。” “大人说了,有位贵人要专门介绍给谢女官,定然让您不虚此行。” 听着小丫头的话,谢谨画心底凛然,面上却是嗤笑一声:“贵人?难道还是皇子王孙不成?真是小地方的人,没有个见识,罢了,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我面前敢称呼一声贵人。” “你等会儿别过去。” 谢谨画打发那小丫头去院子外面,面向秦铮,直接命令道:“想办法躲起来,若是有些什么变动,便直接消失。” 被宁州州府称呼一声贵人的,在现在这个情形下,谢谨画实在没有什么好的联想。 秦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想要陪在她身边,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也想要陪在她身边。 他没有动弹的意思。 “阿铮,你难道要让我失望吗!” 谢谨画冷了面色:“我是一个女子,不会惹来人多少戒备,你却只会让人加强戒备,便是我要做什么,你的存在也只是让事情更加难办。” 谢谨画推了秦铮一把。 门外突然传来轻笑声:“京城来的美人就是矜持,这么久也没有过来,本世子实在等不及了,便亲自过来一见吧。” 门被推开,原禹辰站在了门口的位置,他的身后站着十几个护卫,太阳穴高高鼓起,身形精壮矫健,眼神凌厉如电,都是高手。 屋子中只有谢谨画一个。 原禹辰眼睛四处逡巡,没有第二个人。 “你那侍卫呢?” 窗户大开,有人去外面查看,回来对原禹辰摇了摇头:“被他逃了。” “罢了,只是一个小虫子罢了,逃了便逃了吧。” 年轻人走到谢谨画面前,在望清楚女子的面容的一刻,眼睛便是一亮,他伸手钳住谢谨画的下巴,眸色暧昧,眼神迷离:“果然是美人。” 尤其是此刻面带惊怒之色,脸颊晕染薄红的美人,称得上是翩若惊鸿,皎若秋月,迷人心神不在话下。 “你是何人,居然擅自闯入女子闺房,你简直就是不知羞耻,林大人,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还不将这登徒子拿下!” 谢谨画挥手向着男子的面上挥去。 自然是被对方一把握住,手腕腕骨生疼,宛若碎裂一般,谢谨画额头冒出了冷汗,咬牙狠狠望着这个陌生男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一般的眼神:“你知道我是何人吗?我是陛下亲封的女官,我父是户部尚书!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定然要了你性命!” 谢谨画的话语让原禹辰笑的止不住,他的头凑近了女子的脖颈,深深的嗅了一口:“好,我就看你怎么要了我的性命,在床上......” “滚,你这个恶心的东西,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了,你敢动我,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谢谨画试探着。 “呵呵,你是期待你那逃跑的小侍卫,还是期待那远在百里之外的百里峰?” 原禹辰冷笑一声:“先不说他们是不是本殿下带着的人的对手,便是他们真的能够救你,也看来不来得及赶到。” “呸,你是哪门子的殿下,也不知道是哪个破地方冒出来的阿猫阿狗,百里少将军一到,你定然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谢谨画挣扎着,看似慌乱,眼睛却是对上上首房梁的一刻,微不可察的摇头,不要下来。 秦铮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那一刻,心中想要杀人的欲望极其的强烈,可是下面那十几个跟在原禹辰身边的高手,不是他一力能够对抗的。 若是没有谢谨画,秦铮还有把握,可是谢谨画此刻就在那原禹辰的手中。 “本殿下的身份比你想象的尊贵太多,你倒是自信那什么百里峰能够和本殿下相提并论,罢了,比起强迫,本殿下更加喜欢你自己爬上本殿下的床。” 原禹辰哼笑一声,松开了谢谨画,看着对方那明明害怕,却故作镇定的样子,对谢谨画的兴趣不是那么浓了,虽然绝色,却也只是比普通女子多了点儿胆量,多了点儿聪明,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来人,给谢女官好好打扮一下,本殿下要带着她去看一场好戏,让她知晓,谁才是真正能够掌控全局的人。” ——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压下来一般,谢谨画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将整个徐州城尽入眼底,那黑压压一片的被围困在中间的百姓,被利箭弓弩所指的百姓,就仿佛是蝼蚁一般,看起来那般的卑微渺小,一条条的生命,在她身侧这些人的眼中,便只是一条命令,只是一道计策是否成功罢了。 任凭着下面的百姓如何的哀求,如何的怒骂,全都不能够打动狠心无情心中只有权欲野心之人的决定分毫。 谢谨画觉得有些恶心。 “看看,这些个蝼蚁这般的痛苦,为什么要活着呢?他们活着,于世间没有丝毫的好处,只是让这个世间更加肮脏,他们的这些歌贱命,现在能够为我西原的大业作出一些贡献,已经是他们的造化了,你何必要多做些无谓的事情,只是让他们更加痛苦罢了,毕竟你可救不了他们。” 原禹辰的双手揽住谢谨画,额头垫在对方的肩膀上,笑的得意,他喜欢这般看着人绝望,死亡,看着人辛苦一场,却什么都无法改变的现实。 谢谨画的双手手腕已经被他卸了,所以,他丝毫不担忧这个没有丝毫武力值的女子会对自己如何,毕竟,方才连卸去对方双手手腕的时候,对方也就是那么点儿让人好笑的反抗。 “你们真让人恶心。” 谢谨画猛的推向原禹辰,面上全是愤怒之色,原禹辰都没有躲避一下,他笑盈盈的等待着谢谨画自己哀嚎停手。 双手腕骨断裂可不是好玩的。 周围那些个侍卫防备着周围,却没有防备谢谨画。 就是现在。 谢谨画一直藏在袖口的东西早已经夹在两指之间,忍受着腕骨断裂的剧痛,一根银针狠狠的扎入了原禹辰的手上。 原禹辰有些武功,却不是专精,他只要有脑子就好,武功只要足矣自保便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有一日,自己会在一个小女子的身上翻船。 手上一麻,然后便是蔓延到全身的麻木,在原禹辰意识到不对想要退开之前,谢谨画已经拔下头上簪子,抵住了对方的脖颈位置。 “都别动,我这簪子上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谢谨画面上再也没有了惊惧害怕慌乱,她此刻的表情很平静,很冷漠,手稳的很,仿佛是千年冰雕一般,没有丝毫颤抖。 感受着脖颈处的尖锐刺疼,原禹辰的脸颊抽搐着,他此刻脑海中只有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是那误了聪明的人不是谢谨画,而是他自己。 第八十五章 父王 山路崎岖,月色昏暗,乌云密布,除了天空中的几点星子之外,再也看不清更多,山路崎岖,仅仅容许两人并列,其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渊谷。 一队士兵骑着将马蹄包裹的骏马,于山路间无声走过,没有人敢点火,因为此行路上遇到的一次次搜查阻截,因为他们现在所走的近路天险不能够被敌人察觉。 只是天险之路本就险恶,这般不敢点火急行军,再是小心,也总是有几个士兵不小心失足跌落。 那一声声压抑到喉咙处的惨叫让队伍中的气氛变得沉闷痛苦,他们此刻不能够做别的,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加速脚步,为了不让同袍的死亡变成白费。 百里峰听着身后不时的声响,手攥紧了缰绳,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快要掐入掌心,他目视前方,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高高的徐州城头一般:“加快速度!” —— 徐州城头 谁都不确定谢谨画手中的簪子上到底涂没涂见血封喉的毒药,毕竟她表现的太镇定了。 所以一时间周围那些个兵将侍卫居然不敢上前一步。 “你以为劫持了本世子便能够顺利脱身吗?现在城头周围尽数是弓弩手和兵将包围,便是你插翅也难飞!你这般的美人,想要什么得不到,你若是跟了本世子,定然是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唾手可得,若是选择错了,一个不小心可就要成为万箭穿心的刺猬了。” 在明了了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之后,短暂的失态之后,原禹辰打起精神,对着谢谨画威胁着,转移着她的注意力,眼睛望着自己身前的侍卫眨了一下。 他被谢谨画挟持住是一个大意,但是想要一直劫持他,还是在这么多自己人面前劫持他,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谁说我要走的?” 谢谨画冷笑一声,下一瞬,身后突然一道锐光对准她的手腕射去,那锐光极快,宛若雷霆一般,谢谨画还在说话,似乎怎么也闪不过去了。 “叮!”的一声,讯若雷霆的暗器被什么东西重重击落。 “什么人!” 一道身影宛若鹞鹰一般,顶着漫天沦落的箭雨,每每需要换气的时候,脚尖一点半空中的长箭,便是第二口气回位,就是这么几口气的功夫,便已经迅速的越过众多兵将侍卫的头部,正正的落在了谢谨画的身后。 这般轻功,这般反应胆魄,让不少人看呆了眼。 他既然已经到了谢谨画的身边,便是到了原禹辰的身边,那些个人投鼠忌器,却是一箭也不敢再发。 “姐姐,我这一次,没有来的太晚吧。” 秦铮轻笑一声,背顶着谢谨画的背部,毫不介意被漫天利箭所指。 凛然无畏。 谢谨画叹了口气:“是,你这一次来的很及时,若不是你,我现在可就真的是要倒大霉了。 她是真的想要秦铮离开的,对原禹辰和宁州州府这些个西原奸细来说,秦铮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护卫,只要自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秦铮想要离开,易如反掌。 他偏偏就过来了。 却也正是因为是他,所以只会选择过来。 背脊处的温度仿佛渗入了心脏一般,便是双腕间的疼痛都不是那般的难以忍受了。 谢谨画在一声轻叹之后,勾唇浅笑,不再纠结那些没用的了,人都已经来了,难道还能够让他这个时候再离开吗? 手中的簪子往原禹辰的脖颈处更加贴近了些:“我劝说各位别再做些无用之事,若是再有异动,我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本来我来此处便是做好了一死的准备,我这个小女子临死前还能够拉着你这么一位贵胄去死,也算值得了。” 谢谨画笑的危险:“不对,若是鱼死网破的话,不止是你,这周围的每一个人估计都能够陪着我一起去死,也许还要加上他们的家人也不定,毕竟,您的命可金贵着呢。” 原禹辰不由自主的仰起了头:“你这簪子真的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吗?” 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 “世子殿下可以试试。” 谢谨画嗤笑一声,没有再搭理原禹辰,抬眸望向那些因为她的话,因为秦铮的到来而更加不敢动弹的人:“谁再敢胡乱动手,别怪我手抖。现在听我的,将城门打开,让那些百姓离开,立刻,马上!” 周围火把不断亮起,将谢谨画面上的无谓全都照耀了出来。 只要看清楚谢谨画眼睛的人,此刻都不会怀疑她的决心。 必要的时候,同归于尽的决心。 城墙下面那些本来待死的徐州百姓,本来怒骂着朝廷,怒骂着谢谨画的百姓,有些愣愣的望着城池上头的种种变化,都有些看傻了眼睛。 他们听不太清楚上面的对话,但是谢谨画突然挟持住原禹辰与宁州州府他们对峙,却是看的清楚的。 “怎么回事儿?” “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也许又是想要演戏戏弄我们也不一定,这些该死的当官的!” “杀千刀的,若是真的要死,那我宁愿拼一个再死!” 这么一会儿工夫,被堵在城内的百姓有不少已经拿起了身边趁手的‘武器’。 那些锋利的剑芒,那些耀眼的火把是很可怕,可是怕到了极点的一刻,居然不是那么害怕了。 拿着‘武器’的百姓,慢慢的将那些老弱妇孺,将亲人围在了中间,这个时候,没有人计较谁有瘟疫,谁没有瘟疫,大家都记得的是,自己是徐州人,此刻城中被箭矢所指的,所有危在旦夕的,都是徐州人。 “我说开城门!” 谢谨画的手腕已经控制不住的有些微微的颤抖,可是她还是强忍着,她不敢松懈,一松懈,手中的簪子就会掉到地上,掉到地上,他和秦铮,城池中这满目的百姓,都是一个死。 她要坚持住。 谢谨画的掌心狠狠的攥住了簪子的头部,那里有不少宝石珠宝点缀,看着华丽,握紧了,却是宛若一片片小刀子一般。 掌心一阵阵的刺疼和手腕处的剧痛连在了一起,那疼痛扯的脑袋也是一阵阵的抽,不过这些都还在谢谨画的忍受范围之内,她的牙关紧咬,比起前世被谢谨瑶施以的那些个酷刑,现如今这点儿子疼痛,不难忍。 在宁州州府和原禹辰带来的护卫犹豫着不动的时候,在谢谨画苦苦支撑的时候,秦铮单手出现一把短刀,手腕一翻,狠狠的扎在了原禹辰的大腿外侧,伴随着原禹辰忍不住的惨叫声,一股子鲜血从对方的大腿处汨汨冒出,转瞬间脚下便是一滩鲜血,看着瘆人的很。 在原禹辰疼的额头全是冷汗,再也没有力气挣扎的时候,秦铮的身子一转,已经单手扣住原禹辰的脖颈,将对方转到了自己的身前。 同时间,秦铮将谢谨画挡在了身后,同时不断的向后急退,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谢谨画的身后,便已经是城墙。 只要小心一些,没有人能够越过秦铮伤害到谢谨画的分毫。 谢谨画紧握着着簪子的手慢慢的松懈,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不算宽阔的少年人的肩背,唇角微微的勾起。 秦铮,真的是个很体贴的人,很好的男人。 “住手,你在做什么!” “你知道你伤的是谁!” “小子,你找死!” 在秦铮动手之后才反应过来的那些个原禹辰的护卫怒目圆睁,一个个的刀剑纷纷指向秦铮,却不敢多动一下。 方才原禹辰在谢谨画一个人手里的时候,最多伤了世子的面子,安全的话还不是太担心,毕竟谢谨画手中的簪子不管有没有剧毒,她都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还是一个双手腕骨断裂的女子。 只要使用点手段,定然能够在谢谨画手中的簪子赐下之前将原禹辰救下,谢谨画奈何不了原禹辰,可是秦铮不同,秦铮的武功不凡,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在死前将近在咫尺的原禹辰杀死。 “你,你居然敢......” 敢真的伤了我,居然敢这般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原禹辰还有些愣,他恶狠狠的望着秦铮,恨不得食他的骨,吃他的肉,吸他的血。 他从小尊贵,除了小时因为父王在大庆为质无人相护时受过一些屈辱之外,哪里被人这般伤过,一时间心中全是杀意。 可惜他的杀意对秦铮根本没用。 秦铮理都不理会原禹辰一下,他只是冷冷的望向城墙上的那些敌人:“现在,立刻开城门,放这些百姓离去!” 他重复了一遍谢谨画方才的要求:“你们可以拖延,你们的主子却拖延不了,不知道是他的血液先流尽,还是徐州城的百姓先走光。” “开城门,让他们走。” 沙哑的声音响起,原禹辰没有了和秦铮和谢谨画慢慢周旋的心思,猫抓老鼠的前提是猫有十足的把握不会伤到自己,可是现在,感受着血液流失间不断变凉变冷的身体,原禹辰做出了选择。 徐州之事准备了太长时间,事关江南一地的经营,事关父王二十多年的谋划,重要至极,可是若是事关自己的性命,原禹辰没有丝毫挣扎便做出了决定,他选择了自己,命没有,便什么都没有了,大业江山,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人做嫁衣,他可没有忘记父王身下几个年少的兄弟。 城门大开,百姓们先是不敢置信,然后在一声呼喊后,向外冲去。 谢谨画垂低了眸子,这些百姓中有不少得了瘟疫的人,可是更多的是无辜之人,即便是瘟疫,只要药方得当,细心治疗看护,也能够好转,她一个人换了这些人性命也算值得,再者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生死无尤。 只是秦铮...... 现如今只希望百里峰的人能够迅速一些赶到了。 眼看着那些百姓就能够逃出生天,突然间,从打开的城门口的方向射来无数的箭矢,一道道黑色的箭矢遮天蔽日而来,径自射穿了一个个百姓的身子,惨叫声不断,转瞬之间,血流成河。 一队穿着重甲骑着骏马手中尚且张着弓的精兵从远处呼啸而至,人还不曾到了跟前,已经能够感受到那种可怕肃杀的气势。 谢谨画瞪大了眼睛,与原禹辰同样满是惊愕的眼睛对上。 原禹辰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些人的出现。 “父王......” 原禹辰看着那队重甲精兵,喃喃出声,面色剧变。 西原二皇子? 谢谨画为原禹辰口中的一声父王而惊心,她没有发现,在听到原禹辰一句父王之后,秦铮的眼睛瞪着那一队人,瞪着他们簇拥在最前头位置的一个身穿玄色盔甲的男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英俊沉肃,身上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尊贵之气。 若是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中年男子与秦铮的容颜间,有许多相似之处。 第八十六章 不如同生共死! 中年男子的眼睛正正的望向城池上方,那双眼睛凛冽寒凉,没有丝毫的情感,只是一眼,便让人心中发憷。 这是一个狠心的人。 原禹辰一口一个本世子,秦铮他们抓到的奸细又交代了这徐州一事幕后真正主使者是西原二皇子,所以,谢谨画猜测着那是西原二皇子,西原二皇子的所有传闻也印证着他是个狠心人,起码从来不是一个会顾念血脉亲情的人。 谢谨画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在那中年男子一眼之后抬起手的时候,猛的一拉身前的秦铮:“躲开!” 长箭如同雨水一般不断落下,秦铮和谢谨画方才所站立的位置,咄咄咄咄,竖立着十几支长箭,箭尾颤动,带着杀机无限。 从到来到出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明明看到了自己的世子被劫持,生死不定,却是直接下令放箭,更下令对着原禹辰这边放箭。 箭雨一波连着一波,本来便昏暗的天空被黑色的箭雨覆盖,连那几颗零星星子都看不清楚了。 血腥味蔓延在整个徐州城,蔓延在城头之上,一声声惨叫在耳边响起,原禹辰被秦铮扔出去挡了几箭,此刻正躲在墙角位置呻吟。 他的身边围着几个及时过来的护卫,手中刀剑不断的劈落飞来坠落的长箭,面上多少带着点儿惊慌。 这个时候,他们哪里有心思去理睬秦铮和谢谨画。 秦铮也没有再多看他们那边一眼,因为很显然,对于城下的人来说,原禹辰没有丝毫的作用。 一把将谢谨画背在背后,少年单薄的背脊下是坚硬的骨肉:“抱紧!” 秦铮仓促喊了这么一声,待到感受到背脊处的重量之后,一把抄起地上一把长箭,猛的向下甩出,向着那最前面疑似西原二皇子的人甩出,长箭夹杂在箭雨之间,加上秦铮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长箭破空无声,没有多少人能够注意到。 眼看着长箭临近眼前,而且还是向着脸面胸口等好几个要害部位去的长箭,防得住一箭,防不住二箭,那中年男子却是面色不变,极其的淡定,同时间,他身边始终不动的几个重甲骑兵将手中盾牌往前狠狠一竖。 坚硬厚重的盾牌宛若包围四周的龟壳巨门一般,正正的将中年男子挡住在了安全之所,箭支尽数落在了盾牌之上,再是刁钻的角度,再是威力无穷的暗箭,也没有办法攻破。 不过秦铮也没有想着要凭借着随手十几支长箭便能够杀了对方,若是真的这么容易,那对方早十几年前就死的不能够再死了。 秦铮只是为了得一个间隙,在他出手之后,天空中连绵的箭雨明显顿了一顿。 就是这一顿,秦铮背着谢谨画,随手拽住城头一面旗子,挥舞间将零星长箭挥落,而人已经几个起跳,从城墙上落入城中。 城中百姓纷乱,方才那一阵箭雨,死的大多是先冲出城门的百姓,剩下没有冲出去的活下了性命,只是也不见得长久。 除了百姓之外,还有那些本来震慑杀戮百姓的大庆兵将,听从宁州州府命令的大庆兵将,他们也被那一阵箭雨杀死了无数人,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些黑甲重兵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连他们一起杀。 宁州州府已经死了,那徐州守将则是不知踪影。 “关城门!那是西原重甲兵,想要活命关城门。” 谢谨画厉呵一声,只是她的声音再大,也不如满城的哭喊求饶声大,她的声音迅速被淹没,像是一滴落入大海的雨水一般,激不起一点涟漪。 不能够再这么跑了,跑的再快,也不会比那一堆骑着战马的敌人跑的快,再跑的话,只会成为敌人眼中没有威胁随意斩杀的猎物。 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防守,谢谨画不知道为何外面会出现那么一队重兵,能够瞒住沿途各城,能够越过边关,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改变了主意,想要将所有徐州城的人全数直接斩杀,不怕惹来人的注意,她只是知道,现如今她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的命,更要保住秦铮的命。 秦铮是陪着她来的,她有责任。 在秦铮背着她落入城内的一刻,谢谨画挣扎着从他的背上下来,向着城门口跑去。 秦铮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在谢谨画向着城门口冲去的一刻,也冲了过去,他手中已经破烂的旗子旋转如风,将谢谨画护的周全:“关城门,那是西原重甲兵,想要活命的关城门!” 他也喊出了声,重复着谢谨画的言语,没有丝毫的迟疑,只是比起谢谨画那迅速被淹没的喊声,他的声音有内力的加持,迅速的被所有人听到。 秦铮抓住谢谨画的手,没有让她继续往前跑。 谢谨画转头便要出口,秦铮已经一把将她扛起,几个起跳选了一处隐蔽安全些的地方,一把将谢谨画放到了那里:“我去!” 抬脚便要接着冲到城门口。 谢谨画拉住了他的袖子。 秦铮回头望了她一眼,粲然一笑:“姐姐放心,我的命没有那么好得去的!” 那么多困难屈辱都忍受了过来,他好容易认识了一个谢谨画,怎么舍得去死。 话音落,人已经向着城门口扑去。 “随我关城门!” 在茫然无措,生死交加的一刻,人心最是脆弱,也最是从众。 有的人选择了跑,所以也有许多人跟着跑,大多数的人不知道那是敌是友,不知道为何那些不知来处的重甲兵究竟为什么下杀手,有的人茫然站在原地,所以,也有太多的人站在那里,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在谢谨画和秦铮先后喊出关城门,在秦铮顶着漫天箭雨向着城门冲去的一刻,慢慢的有士兵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挡住了箭雨,向着城门口冲去。 “关上城门!” “挡住!” “关城门!” 一人之声能够被淹没,十人,百人,千人,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凝聚出的是宛若雷鸣一般的巨响,是所有人的勇气。 没有人想死,没有人。 一道道长箭划过长空,一个个人影倒下,可是也有更多的人离着城门越来越近。 最前面的,是秦铮。 他的身形如电,容颜如冰,在漫天箭雨中,手中一刀一旗挥舞如风,可是长箭太多,他身上已经有多处受创,玄色的衣衫看不出血迹,可是脚下每一步前进留下的血迹却是宛然。 谢谨画目不转睛的望着少年的背脊,咬牙低头,矫正了一个方向,将自己断裂的一边手腕对准一处木桩,狠狠的撞了一下。 喉咙中压抑着一声惨哼,咔吧一声,一只手的腕骨对上,谢谨画的额头却全是冷汗,身子发软,几乎想要躺倒。 她不能够成为秦铮的累赘。 起码要让自己的双手能动。 那边,秦铮终于到了城门口,他的双手抵在城门上,额头手背青筋暴涨,一声低哑沉闷的声音,城门在缓缓的动弹,城门千钧,一人之力何其弱小,城池上方控制城口开关的机关早已经被毁坏,现如今只能够靠人力去关城门。 少年肩膀上迅速中了一箭,秦铮持续使力,血迹从伤口迅速晕染。 不少人的眼眶泛红。 跟随着他冲过去的百姓士兵,一个个的将手按住在了城门之上。 远处城池之下,那始终不曾变动颜色的中年男子终于有了表情变化。 微微皱眉,有些不虞:“尽快入城!” 率先策马向前。 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却出了这么多意外,他到底没有了耐性。 重甲骑兵威力无穷,虽不是刀剑不入,在战场上遇到,却是宛若绞肉机一般的可怕。 可是重甲骑兵也有一样缺陷,那就是不灵活,尤其速度快不起来,毕竟重甲骑兵全身重甲加上兵器,每人增加了何止百斤重量,对身下的战马来说,是不轻的负担。 所以,那轰隆隆的冲锋之声虽然震耳,那气势虽然可怕,却也到底没有如同他们的主子所愿及时入城。 城门动的快了起来,渐渐关闭的门缝中,是近在咫尺的全身黑甲的重兵。 轰隆一声。 彻底的将敌人关在了城门之外。 如雨的长箭大半止歇,剩下的越过高高城头的长箭已经没有多少,只要小心些,便不会被射中。 “挡住了......” 有人还喃喃不敢相信。 脚下全是鲜血,是自己人的鲜血,身边是一张张死去的面孔,是亲人的面孔,他们以为自己也死定了。 “真的挡住了!” 有人喜极而泣。 “守兵拿起刀剑盾牌随我上城头,青壮顶住城门,城中妇孺老幼请为我等准备热水滚油檑木石块,送上城头,那些西原士兵是孤军在外,我等只要坚持住,便能够等到我大庆援军,我已经让人去报信了,只要坚持住,到时候定然可以为我等亲朋报仇雪恨!” 秦铮的声音有些嘶哑,可是此刻在所有人的耳中,却是如同圣旨一般管用。 也如同甘霖一般管用。 秦铮是谢谨画的随从,谢谨画是朝廷钦差,秦铮说的定然不错,援军定然不久就到。 再加上秦铮话语中安排的井井有条,更是让人下意识的信服。 此刻所有人都忘记了先前的一切,百姓忘记了对朝廷的唾骂痛恨,守兵忘记了听命宁州州府对百姓下杀手的事情,所有人听从秦铮的话语,分工而去。 秦铮身上插着好几支长箭,近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传入鼻端。 谢谨画的眼眶有些红。 秦铮伸手将几支长剑的箭杆断开,鲜血晕染了大半的衣料,发丝脸颊上还有手上全是鲜血,狼狈而凄惨,可是他在望见谢谨画的一刻,只是对着谢谨画笑了笑:“姐姐,等我回来。” 他总是给她说这么一句话,他总是让她等他回来。 可是一次次的,秦铮的危险,却大半由她而来。 秦铮已经转头带着人往城墙上冲去。 谢谨画望着少年挺拔的身影,望着那高高立于城头上的身影,红着眼眶:“我不会等你。” 她捡起地上的一把长箭,跟上了秦铮的脚步。 她是谢谨画,谢谨画做不到一直等着某人回来,近身她是累赘,但是守城,她的箭法起码还能够有点作用。 与其在他的身后等待,不如同生共死! 第八十七章 反转 已经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了? 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忘记了计算时间,他们此刻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机械的做着手中的事情。 拉弓开弦,推落檑木石块,点燃火油火把,拿起盾牌挡住流箭,挥舞刀剑抵御着从各个方向上了城头的人。 重甲骑兵在平原上威力最大,城外一行人除了拿着云梯之外,再也没有准备其他的攻城器械,按说守城应该不算难。 可是一方是防护可怕身披重甲不惧檑木滚水箭矢,训练有素的一千甲兵,一方则是徐州城中的残兵老弱。 一个重甲兵便能够抵御这般的残兵老弱一百个,每每有重甲兵登上城头,便是一片杀戮,便是一地鲜血,不论是百姓还是那些大庆士兵,都被杀的胆寒。 勇气能够集聚起来,也能够因为某件事情,迅速的退却,若不是秦铮武力高强,以死相拼,若不是谢谨画不断的诉说着援军就会到来,若不是想着身后是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城墙上的众人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你们还能够坚持多久?已经死了一半的人了,想来再有一个时辰左右,不需要我等破城,城中便就会死绝了吧,速速投降的话,我等还会留你们剩下的人一条活命!” 下方始终镇压后方的重甲骑兵中突然行出一骑,声音洪亮宛若闷雷响起。 “你们西原潜入我中原腹地,杀我百姓,屠我亲人,现如今尸体尚在,血腥犹存,便说让我们降?你等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是我等先坚持不住灭城,还是你等先将人给耗尽了。只是这里是我大庆,我大庆兵将随时都可能出现增援,你等却是孤身陷入大庆,身后没有退路,没有后援,你等怎么有这么大的信心敢说一声让我等降。” 谢谨画手中弓弦一放,利箭射向一个堪堪要跃上城头的重甲兵的眼睛部位,同时间不忘大声反斥回去。 那些西原人既然一开始便下了杀手,便不会再手软。 连一个世子在手中都是说杀便杀,更遑论是他们这些本来的敌人。 一箭被那重甲兵挡住,谢谨画早就备在手中的第二箭瞬间出手,还是对准对方的眼睛,比起第一箭快了何止一倍,这一次,那重甲兵没有防住,一箭入眼,他惨叫着,彻底跌落几十丈高墙。 周围那些本来隐约有些意动的人听到谢谨画的呵斥声,看到谢谨画两箭射杀一个重甲兵,心念忍不住的便重新坚定了下来,不错,这里是大庆,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便能够等来救兵。 秦铮听到了下面喊话,也听到了谢谨画的回应,他没有多说一句,只是一把匕首生生插入又一个冲上来的重甲兵眼睛里,手腕一翻,搅动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砰然又是一具尸体。 秦铮的头脸身上全是鲜血,整个人几乎成了一个血人,有别人的血液,也有他自己的血液,每一道伤口,都能够换来一条人命。 他始终都站在城头薄纱,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他手中本来用来当箭的旗帜重新竖立在了城头,合着少年矫健悍勇毫不后退的身形,让人忍不住的便心生向往,忍不住的便想要追随。 一时间,本来有些疲软的双手重新被灌注入了力气,除了眼部便没有外露的肌肤,全身被盔甲包围那就好几个人一起抱住,染红掀落城墙。 三十几丈高的城墙,一个大活人加上满身盔甲的力量,不跌死也跌的断了手脚。 就这般的,一个人对付不了就两个人,两个人不成就三个人,三个人不成就十几个人,以死相拼,刚刚上了城头的一波重甲兵慢慢的居然被打退。 战事陷入了明显的焦灼,若是真的这么拼杀下去,虽然沿路被控制破坏了,援兵暂时是到不了的,但是也不定真的能够拼去一半的重甲兵。 和城池上那些个残兵老弱拼死,不值得。 重甲兵应该死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原显景被身边剩下的一百重甲兵保护在城池百丈之外,望着城头那道浴血的身影。 一个谢谨画,一个秦铮。 战事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发展,成为现在这般焦灼之态,也只是因为这两个人。 只是更加引起原显景注意力的,是秦铮。 谢谨画有勇有谋有决断,可是若是没有秦铮这个身先士卒,浴血奋战的,她再便利的身份,再聪慧的性子,再大的胆量,也不能够扛过重甲兵的第一轮冲击。 “卓图,比之你如何?” 原显景突然询问了一声。 他身左侧沉默的像是一道影子的重甲骑兵微微垂首,以示恭敬:“属下在这个岁数,多有不如。” 他的声音嗡嗡的,带着强烈的鼻音,可是他的话语,却是让周围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心中一凌。 毕竟,他们都知道卓图是何等身手。 城池下看不清城墙上人的具体容貌,可是只要眼力好的,大体的样子还是能够看清楚的。 判断多少岁数,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他毕竟还在这个岁数,所以,他还不是你的对手。” 原显景笑了,他从出现开始,便始终都阴狠着一张脸,始终没有笑过,此刻笑起来,反而少了些肃杀,多了那么些温雅醇和,趁着那张英俊而成熟的容颜越发的好看,若不是他身处战场,此刻便仿佛是一位春日赏花的公子了。 “去,杀了他。” 便仿佛是在说天气如何,吃了什么一般,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一道命令。 卓图应了一声,手掌在马背上一拍,如同一道黑色的利剑一般,转瞬间便冲到了城墙之下。 身形一纵,以着与庞大身形完全相反的灵巧一点马背,凭空升起十几丈。 城池上方的那些箭矢檑木根本无法近了他的身,便是近了他的身,凭借着那一层重甲,也根本无法伤害到他。 卓图的手脚不断的在城墙上他的同僚留下的箭矢铁棘之上点落,在城墙上第二波箭雨落下之前,已经落到了城墙之上,秦铮面前。 长刀划过夜色天光,宛若一道霹雳一般,横贯向谢谨画的前胸。 秦铮一直护着谢谨画,谢谨画是秦铮的弱点,这是方才在下面短短时间内观察到的。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所以,卓图即便有自信杀的了秦铮,也不会平白无故的与他对决。 他需要做的,是最好最快的完成主子的任务,其他的,与他无关。 刀风所经之处,几乎撕裂肌肤,秦铮本来以为对方一刀是对上自己的,可是在对方刀锋一转的一刻,他看到了那方向的谢谨画。 少年几乎称得上是暴怒,两眼泛红,手中武器狠狠向着对方背后甩出,同时间身子一点,已经纵身向着谢谨画身前扑去。 秦铮几乎将自己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此刻他便宛若一阵轻烟,可是还是来不及,来不及挡下那一刀。 少年几乎是不加思索的便要以身相替。 秦铮注意到了卓图,谢谨画怎么会注意不到,应该说,她比城墙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关注城池百丈外那一行未曾出手的人,她看到了那卓图奔袭而来,看到了对方高超的身手,看到了对方看似奔向秦铮实则转向自己的刀锋。 谢谨画的手紧紧的握住,精神高度集中,当那卓图正面对上她,与她成一条直线的一刻,在卓图一刀用老的一刻,少女的胳膊迅速抬起。 一道小巧的弩箭,从她的腕部激射而出,正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也像是,对方正迎上那支弩箭一般。 卓图眼底有惊异之色,那一支弩箭出手的时机恰到好处,妙到毫巅,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想不到是谢谨画这么一个没有武功内力的弱女子所出。 卓图虽然必杀秦铮和谢谨画,却没有拿自己性命换他们两个的想法,他的性命要用在更加值得的地方。 身子狠狠的向着一边一个侧转,手中势在必得的一刀劈落在谢谨画和已经扑到她身上的秦铮身侧,长刀落到城墙上,一道深深的划痕出现,下一瞬,城墙上方的城垛掉落一大块,切口平滑,宛若豆腐一般。 这是一个高手,谢谨画心底一凛,伸手便要拉住秦铮,秦铮现在根本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衣摆撕裂声响起,秦铮手中一把短匕,迎了上去。 转眼间便是无数招过去。 谢谨画咬牙站起,握紧了的手中是秦铮浸满了血液的衣摆。 她慢慢的向后退去,退出了卓图一刀威胁的范围,却没有退出弩箭射程之外。 她不想要拖秦铮后腿,可是很显然,她此刻站的太近的话,就是生生的将弱点给别人用。 这种只能够看着的感觉,格外的不好,让人满心难过。 一寸短一寸险,秦铮的武器不占优势便罢了,卓图的武功又比他高出不少,几乎是压着秦铮打。 谢谨画虽然不会正经武功,却有足够的眼力,她前世今生,也就见过一个郑千秋武力和卓图相当,能够在秦铮这个年纪,将他压着打了。 只是两者的武功方向又不同,一者沙场厮杀之术,大开大合,杀气四溢。 一者诡谲暗杀之术,杀机尽数藏在一行一动之间,不到最后下杀手的一刻,谁都无法看出其中凌厉。 谢谨画专心注视着卓图和秦铮之间的打斗,手腕上的袖子掀开,胳膊平伸,弩箭管不断的校准着。 卓图皱眉,谢谨画若是被他近身,一刀足矣,可是她在不远处那般用弩箭指着他,却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分了一分心思在防备谢谨画的弩箭上,便无法全心对付秦铮,虽然将秦铮压制的狠厉,也给秦铮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却终究无法一刀致命。 卓图的眼中渐渐的有了些烦躁,他的主子还在下面等着他竞功呢。 眼神一凌,一招变幻,却是正好背对了谢谨画的弩箭,手中长刀同时从上往下狠狠朝着秦铮头顶落下。 刀势雄浑,力道万钧,秦铮手中短匕自小而上正接刀锋,咔嚓,一声轻轻的响声,在这城头之上,几乎听不到。 可是谢谨画偏偏就听到了。 秦铮手中的短匕终于断裂了。 谢谨画手中的弩箭射出,面上满是惊恐。 “阿铮!” 长刀断裂短匕,对准秦铮头部狠狠劈落。 “叮当!”一声,一把黑色刀鞘抵住长刀,向下沉了寸许,却到底是抗住了。 谢谨画惊魂未定的望向那手持黑色刀鞘的人,那是,百里峰。 随百里峰一起来的,是一千精兵,那些精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将原显景一行人团团围住,城外血色弥漫,这一次,却是敌军的。 “援军来了......” 谢谨画喃喃着。 下一刻,她身边的人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援军来了!” “杀!” “杀!” 卓图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在看到百里峰和他的士兵出现的一刻,已经知晓此行彻底失败,现在不是追究百里峰从哪里来的了,而是想想要如何护着主子脱身了。 一刀逼退百里峰,卓图纵身向着城下跃去。 一支弩箭从谢谨画手中射出,射到了他的盔甲上,跌落,却是徒劳。 谢谨画满心不甘。 随着卓图一起跳下城墙的还有其他的重甲兵,他们没有卓图的高强轻功,却能够利用城墙上的那些自己埋下的障碍迅速攀下。 城墙上的士兵百姓本来就是强弩之末,根本留不下几个人。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卓图已经带着剩余的大半重甲兵冲入了大庆士兵的包围圈中。 “主子,怎么办。” 卓图一刀将原显景身边的几个大庆士兵砍倒,一边询问。 原显景满面阴冷,望了一眼徐州城,最后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一个字:“撤!” 布置许久的盘算,就这么被破坏了,他不会就这么放过那些人的! 重甲兵在平原上实在是太过强大,没有充足的准备,很难留下,虽然一千精兵比他们现在的人数多,在留下了大半重甲兵挡在身后断后,到底是让卓图护着原显景突破了重围。 眼看着他就要这么毫发无损的离开了。 秦铮猛的从地上捡起一张有些残破的大弓,张弓,却有些费力,那是守城用的重弓,需要好几个壮汉的臂力一起才能够拉动。 百里峰搭上了一只手,与秦铮一起拉开弓箭,秦铮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专门为巨弓准备的长箭备上,弓箭慢慢的拉成满月状,拉弦绷的一声响,一道利箭向着原显景的背后射去。 空气都被破开,仿佛有气旋旋转。 卓图察觉不对,没有回头,直接将原显景往自己身边一拉,轰然一声,原显景方才所骑着的骏马被一箭贯穿,哀鸣一声,被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原显景额头有冷汗冒出。 “走!” 看着原显景避过那一击,秦铮闭了闭眼睛,眼中残留着复杂的情绪。 似乎是遗憾,又似乎有些庆幸,有些无奈,有些愤恨。 他的手撑住在城墙上,身子却已经在慢慢摇晃了。 “少将军,能否请你让人在徐州城中大搜,城中还有西原国的奸细,尤其是西原的一位王爷世子,也还没有走。” 谢谨画也遗憾那一箭未曾射中,却也没有多想,转头对着百里峰说起了正事。 不管原禹辰的那位父王多不将他的命放在心上,既然他自称一声世子,那么他就有大用。 这次徐州城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才好向皇帝,向南方,向天下交代。 百里峰听到谢谨画的要求,点头应了,转身便往下面走去。 这个时候不是叙话的时候。 谢谨画全身都疲乏疼痛,她现在只想要就地坐下,只是哪里就真的轻松无事了。 谢谨画转头去看秦铮:“阿铮,你的伤......”怎么样。 少年的身子砰然倒向她。 倒入了谢谨画的怀中。 满身被沾染了濡湿的感觉,少年的身量很轻,很轻。 比起他骨头的坚硬,完全相反的感觉。 谢谨画心脏一阵针扎一般的疼。 第八十八章 藏宝图? 原禹辰到底没有抓到,他趁乱被自己的护卫护着逃走了。 加上徐州城当时死的人太多,太乱,即便谢谨画反应的快,百里峰到底是没有抓到人。 徐州城先是经了瘟疫,后又有宁州州府刻意为难,最后经历了一场守城战,城中几万人,后来统计,死难了便有五分之一,更遑论那还在肆虐的瘟疫和许多的伤者。 在西原军队退却后,在最初的胜了,活了的狂喜之后,留给所有人的便是茫然,许多人至死都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一切。 好好的西原国的军队,怎么就能够度过边关,度过沿途防线,直接攻击徐州了。怎么周围的州府全像是没有得到丝毫动静一般,任凭这边杀声震天,也没有人来相救徐州? 若不是百里峰带着宁远守兵及时过来救援,恐怕便是全城死绝,西原国的人占据了徐州城,外面也不会有丝毫动静。 徐州城中人心悄然浮动。 更有徐州官员大多被宁州州府所折,若不然到是能够及时处置,这一下子大半的官员要么死了,要么疑似和宁州州府一般是奸细,没有可用之人,徐州城一时间居然有些混乱。 百里峰也感觉出了徐州城的暗潮汹涌,他在战场上有本事,在这些政事上却是无奈,他一边向朝廷请旨,一边想着是否要向附近州府中借调人手过来。 只是无论哪样,都需要时间,谢谨画却是在百里峰为难的时候直接将徐州城的政事接手。 先是宣布了此次事件全是西原国的阴谋,西原国在边关无法正大光明攻破边防,便想了些别的阴损法子,那些重甲骑兵应是改换身份隐入内地,宁州州府是西原奸细,妄图帮助西原人掌控宁州徐州二地,悄然控制南方,幸亏有徐州城众人不畏生死,守住徐州城,才打破了其阴谋。 更声称已经虏获西原国某王爷的世子,会将其和其他疑似奸细押送回京,定然让西原国给予徐州一个交代。 这讣告自然是掺杂着不少水分的,起码谢谨画不知道那些重甲兵到底什么法子混入南方的,也不知道他们如此妄为,直接攻击徐州城究竟为了什么。 更加不知道,有多少西原国的人还潜藏在南方,潜藏在这徐州城呢。 不过在人心惶惶的时候,谢谨画需要做的不是将真相说出去,而是认定一个让众人能够接受的事实。 后面便是将守城一役所有死难者统计出来,承诺会给予其家人厚重抚恤,并且也言明会向皇帝谏言,减免徐州一地赋税。 再是在城郊准备了一处单独隔绝的场所,将所有瘟疫或者疑似瘟疫的病人集中在那里,雇佣全城医者还有一些自愿者前去照料,宁州州府囤积的药材也被她全部寻到送到了那里,而她自己,也是几次亲自前去瘟疫区域,让里面和外面的人安心。 这千头万绪,谢谨画做的很是条理分明,丝毫不乱,让百里峰是忍不住叹服。 “西原国的那位世子还是没有寻到,很有可能已经出了徐州城。” 百里峰在叹服谢谨画的手段之后,却是有些为难的告知了谢谨画此事。 谢谨画告知徐州城的众人抓住了那原禹辰确实有利于安定人心,可是这人却早已经趁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别说抓住,寻到踪迹都不可能。 “不,你寻到了。” 谢谨画笑了笑,道了一句。 在百里峰有些疑惑的眼神中,谢谨画眼底满是冷冽:“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劫持那位世子殿下,他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徐州城头,百里少将军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寻一个相似的人罢了,我们说他是西原国的世子,是西原国的奸细,那就是西原国的世子!” 他们也必须要有那么一位世子在手中,有更好,没有的话便是造也要造出来。 不只是为了安定徐州城的人心,更是为了大义的声名。 他们是得了俘虏的口供,也确实有徐州州府的侄女口述对方的遗言,更亲眼见过了原禹辰,所以能够确定那些重甲兵是西原国的人,也能够猜测对方领头之人也许便是西原国的二皇子。 可是这其中种种,旁的人不知道,重甲兵从出现到败退,没有人开口当众承认自己是西原人,也没有打出明显的旗号,更没有谁像是谢谨画一般,与原禹辰近距离接触说话过。 谢谨画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来南方真正的目的。 她是对百姓有心软,她是不愿意让徐州百姓被无辜屠戮,可是最初她来此,为的却是帮助秦铮。 她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帮助秦铮。 若是不能够将西原国奸细的事情做实了,那秦铮拼死拼活一场,最多得了皇帝的一声嘉奖,在朱雀卫中升升职罢了。 朱雀卫作为皇帝近卫,帮着皇帝处理朝中天下事,是很好的一条出路,却到底是暗地里的风光,比之那些人前的风光,在世人眼中,差了许多。 谢谨画要秦铮不止得了权势,更能够得了声名。 而且这也是秦铮该得的。 这两日的功夫,谢谨画早已经不着痕迹的将秦铮的名字传了出去,只要参与徐州城保卫战的,都知晓了那个始终站在城头指挥众人抗敌,杀敌最多,坚持到援军到来,最后更是以箭差点射死重甲兵头领的人姓秦名铮。 也知晓了秦铮不是谢谨画的什么贴身侍从,而是朝廷一起派来的官员,更有许多人觉得也许谢谨画不是什么钦差,秦铮才是。 就算秦铮年纪小,奈何他在城头表现太悍勇,只要想到那个,便会让人忍不住的忽略他的年纪了。 对这些,谢谨画乐见其成。 百里峰看了谢谨画一眼:“我认识一个人,易容术很不错,可以帮忙,不过我和他都没有见过你说的人什么样子,如果你有时间,可以画一幅画给我,待到回京之前,我可以将此事办好。” 想了想,他又笑了笑,加了一句:“还有,我那位朋友的医术也很不错,应该可以帮上一些忙。” 徐州城现在最缺少的可就是医者了。 谢谨画笑了下:“那感情好,徐州城此刻最缺少的就是医者了,若是有能够过来的,定然能够帮上不少忙。” 说道医者,谢谨画的眼神有些恍惚,想到了秦铮的伤势,人醒了,也能够稍微下地了,比起上一次重伤濒死好了许多,可是她能够察觉出,对方似乎在瞒着她什么事情。 谢谨画的走神不太明显,可是在她面前的百里峰却是一下子变注意到了。 谢谨画总是太镇定太冷静,便是面临生死关头,面临着徐州的千头万绪,百般艰难,那双眼中也从来没有过软弱或者犹豫。 百里峰认识谢谨画到现在,也只见过一个秦铮会让谢谨画这般。 百里峰突然想要问谢谨画和秦铮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两人之间可以为对方去死,这样的关系便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都不一定会有,何况是谢谨画和秦铮这般只是口头上的姐弟相称。 “秦兄弟的伤势,我那位朋友估计也能帮上些忙,我前两日已经给他飞鸽传书了,若是快的话,这两日间便能够到了。” 百里峰到底没有问出口,他对谢谨画有了心,可是谢谨画与他,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什么关系的,他没有什么立场去多问多说。 “少将军,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谢谨画抬眸望向百里峰,很是认真的道。 百里峰望着她,让她说。 “阿铮自小对军事兵法很感兴趣,只是苦于没有名师教导,若是将军有空暇,请帮忙指点一下阿铮。” 谢谨画深深一礼,请求道。 百里峰看了她一眼:“好。” 百里家的兵法哪里是说传就传的,就当做是还谢谨画救了百里绣一命的恩情。 谢谨画没有想到百里峰这么痛快答应,忍不住愣了下,下一刻,少女唇角的笑容真实了许多。 “那我先替阿铮谢过少将军了。” 与秦铮之间的亲昵,几句话之间便尽数展露。 百里峰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谢谨画那潋滟的眉眼,消瘦的身姿,虽然知晓现在不是好时候,还是想要直接问一声,他作为将门之子,不喜欢拖拖拉拉的:“谢小姐,我心悦......”于你,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姐姐!” 百里峰的话语还没有全部出口,传来了少年沙哑的嗓音。 抬眼一看,却是秦铮。 边上,徐嫣然正搀扶着他,这姑娘先前因为秦铮刑讯犯人的场面对他害怕的很,也不知道怎么想通的,突然又亲近了起来,昨日跟着那几个朱雀卫一过来就直奔秦铮而去,坚持要照料秦铮。 谢谨画想着自己分身乏术,也实在没有合适的人照料,便应了徐嫣然。 “阿铮,你怎么过来了,伤势还没有大好,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 谢谨画的注意力全到了秦铮的身上,皱眉便走了过去。 秦铮身上各处大大小小的伤势不断,后来更是为了射杀原显景,拼着重伤的身体动用城头那具巨弓,两臂虎口尽数崩裂,虽然能够下床,却根本经不得折腾。 “我刚刚在府中寻到了一样东西,想要你看看,也许对你有些帮助。” 秦铮淡淡的看了站在谢谨画身后,面上带着些挫败之色的百里峰,转头对着谢谨画说道。 比起从前,他似乎更加善于隐藏情绪了。 百里峰看着谢谨画小心扶着秦铮离开的背影,是往州府内宅去的,徐州府衙虽然经了一场大火,却还有一半没有损毁,秦铮和谢谨画都暂时住在府衙内宅。 他眯了眯眼睛,虽然秦铮方才望着他的时候不动声色,但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敏锐感知告诉他,对方方才一瞬间,对他的敌意强的很。 “姐姐,这是嫣然寻到的东西,应该是那位徐州州府藏起来的,上面的东西我稍微看了看,应该对你有些用处。” 一离开百里峰的视线,秦铮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折起来的图纸,递给了谢谨画。 谢谨画展开,那图纸上面线条简单,山峦叠起的,看着倒像是徐州附近的地形,上面有几处地方被重点标记:“这是?” 她有些不明白。 秦铮看了边上的徐嫣然一眼。 “我曾经听那个坏人逼问我叔叔什么宝藏之类的,再多的我也没有听到了。” 徐嫣然有些不情愿的开口。 谢谨画皱眉,宝藏? 难道这就是西原国这一次大张旗鼓的原因? 隐藏了这么久这么深,这一次却又是杀官又是攻城的。 究竟是什么宝藏值得如此? 看着谢谨画全神投入的去研究那张图纸,很显然将百里峰忘到了脑后,秦铮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浅薄的笑意。 他虽然因为某些事情心乱的很,但是这不是让某些家伙趁虚而入的机会。 第八十九章 甘之如饴 徐州城一役过去了有五日,被谢谨画和百里峰留在后头护送着物资药材的队伍也赶了过来,这些人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让徐州城的人心中再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切更加的井井有条,加上百里峰帮着看着,剩下的那些个官员也是战战兢兢认认真真做事,谢谨画也就不需要一直看着了。 谢谨画稍微空闲下来,便开始将徐州城历年来的州志和各种风俗地图全都寻了来,这些东西一年年的,更有前朝的一些记载,那真的是快满满一屋子的书了,整个屋子四处都是书籍。 谢谨画全神汇聚的翻看着,她是找东西,不是真的要细细品味哪本书,所以看的比较快,很快看完一本,便随手将其放在一边,不到半日的功夫,弄的屋子里就乱的很了。 秦铮拄着拐杖推开门,便看到了书堆中的谢谨画。 她平日里看着是个热烈明艳的样子,此刻置身书堆,阳光点点落在发间唇角,却是一副静逸安然的样子了。 秦铮伤势还没有好,费力气的也做不了,他虽然识字,却不是太多,现在也只是能够看懂一些信件的程度,谢谨画看的这些书籍大多有些年份,不少还是古籍,他自知自己不能够帮着谢谨画寻她想寻的东西,便帮着谢谨画随手整理着。 谢谨画一边翻过一本扔一本,秦铮便将谢谨画看过的分门别类的整理出一堆堆的,放到离着谢谨画远了一些的地方,不妨碍着她。 谢谨画没看过的也分类整理,放到她的手边。 谢谨画方才看的入神,没有注意到秦铮进来,手上那本翻看了一遍,往边上一放,伸手便要去翻找没看过的,一低眸望见的就是放在手边分门别类整理好的书册。 还有秦铮仔细放置归纳一本本书册的身影。 谢谨画望着少年在这书堆之中缓缓行动的身影,仿佛染上了一份静好。 男子成年虽然早,可是在秦铮这个年纪,大多数的少年都还身处书斋,便是贫苦人家的,最多也只是在家中帮农,哪里会如同秦铮一般,在生死刀枪间历练。 那一日秦铮浴血的样子恍如还在眼前。 “阿铮。” 谢谨画突然开口。 “嗯?” 秦铮手上的动作没停,听到谢谨画出声,嗯了一声。 “你,面对生死的时候,有没有怕过?” 谢谨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只是突然想要问了。 谢谨画想要问对方,有没有怕过,有没有怨过。 秦铮便是生在普通贫苦之家,也会比现在这般,要幸福吧。 秦铮停下了动作,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开了口:“怕。” 少年一直在谢谨画面前表现自己的强悍,不畏生死。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说一声怕字。 少年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午后一杯清茶,温润柔和,有别于往日的阴沉森冷:“我第一次拿起刀剑的时候,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第一次差点儿被人杀死的时候,怕过。” 谢谨画望不见少年此刻的神情,因为他背对着她。 “怕过,也怨恨过,以前总想着,上苍为什么让我承受这些,为什么让我从小身处血海炼狱,为什么旁的人,就不需要如同我这般努力才能够活下去,为什么旁的人,就能够那么的幸福......” 秦铮的声音带着点儿笑,和他此刻所说话语的内容不相符。 可是谢谨画听的出来,那是真切的笑意。 “不过我后来就不怕了,遇到姐姐之后,我也不怨恨了。” 秦铮转过头,谢谨画望见少年面上微微的笑靥,不是多么灿烂,却那般的美好,让她一时间有些失神。 生死磨砺,苦难杀戮,若是前面十几年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为了换得遇到谢谨画的一个机会的话,秦铮甘之如饴。 这句话,他不曾说出口,可是他的眼睛,何尝不是在对谢谨画诉说着他此刻的满足? 仿佛与她相处,便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谢谨画动了动唇,慢慢的垂低了头,一时间居然有些不敢看秦铮。 望了一眼手上的书册,深吸了口气,将心头的动荡压下,谢谨画改变了话题:“阿铮,如果真的有一批隐藏起来的什么宝藏的话,你想要吗?” 秦铮听清楚了谢谨画的意思:“姐姐寻到那什么宝藏了?” 他从徐嫣然手上得着的地图只是标了个大致的地点,那地图年代还有些久远,虽然看的出是徐州城的地貌,其实沧海桑田,许多地方已经不可考了。 若不然,那什么宝藏早就被徐州州府或者是西元人得到了,哪里还能够等到到谢谨画的手中。 谢谨画看这么多古籍就是为了确定地方,秦铮听到谢谨画如此问,心中便忍不住的揣测,对方居然真的寻到了,第一时间,秦铮心中的想法不是那什么宝藏和自己会扯上什么关系,而是有些骄傲有些惊喜,果然谢谨画就是比旁的人厉害。 据徐嫣然所说,徐州州府可是参研了这张图纸好几年也没有弄明白地方呢。 “你想要吗?” 谢谨画没有回答秦铮的问题,只是再次询问秦铮。 她看了这么多本徐州城的古籍,到底是对那太过粗略变化太大的藏宝图上的地点有了点儿头绪,便是那宝藏,她也有了些揣测。 若是真的如同她所想,也怨不得西原这一次对徐州城这般志在必得,也怪不得徐州州府直接引来杀身之祸了。 那东西若是真的,自然是大杀器,所有人都会求之不得,可是谢谨画第一个想要给的人,只有秦铮。 若是他想要,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也会将东西寻到,交给他。 “若是真有宝藏的话,我都给姐姐,不过姐姐你若是要的话,最好将消息封锁住,那徐嫣然的嘴我负责帮你封住,还有挖掘寻找的人,都要小心选择,不能够让人知晓。” 秦铮已经在考虑哪些人可以合作,哪些人需要灭口了。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全是森冷。 对少年来说,杀人真的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了。 习惯成自然不是。 谢谨画看秦铮那边认真考虑的样子,忍不住无奈:“这还不确定是什么东西,你就想的这么远做什么。” 她现在确定秦铮真的不是个脆弱的,就算他以前有过孩童的恐惧脆弱,此刻长成少年的人,早已经成为了不惧任何人的狩猎者。 “反正好东西都要给姐姐。” 秦铮有些执拗的道了一声,想到东西虽然不是自己的,藏宝图却是自己亲手交给谢谨画的,他面上眼中就忍不住的带上了笑。 他虽然有武功,现如今也不再是个奴仆的身份了,却还是没有什么身外之物,他仅有的那些‘珍宝’,也都是得自谢谨画,少年人,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将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心上人的。 很纯粹的心意。 他都不问究竟是什么宝藏。 谢谨画望着少年晶亮的眼睛,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抚摸了对方的脑袋一下:“傻孩子。” 只是护了他那么两次,可是秦铮护了她更多次,她对他一开始便只是赎罪,报恩,可是现如今才发现,她欠下他的也许不止没有还报完,反而越来越多了。 他怎么就能够对她这么掏心掏肺呢? 秦铮喜欢谢谨画抚摸他脑袋的动作,因为她的动作间满是宠溺,却不喜欢对方的一声孩子。 秦铮开始想究竟还要如何做,才能够让谢谨画意识到,自己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个清楚明白自己要什么做什么的男人了。 对秦铮而言,这个问题比那什么宝藏重要的多。 谢谨画的眼睛落在被放在桌案上的古籍,那是前朝一本描绘徐州异事的册子。 前朝鸿源三十五年,徐州城外百里桑山之地有白日惊雷之声,附近随之地动,花草土木尽数烧毁,当地不存一人,有人寻之,尸骨无存,几疑有仙人过之。 就像是一本普通介绍异事神怪的册子。 可是谢谨画方才还看过另外一本册子。 前朝鸿源二十五年,有工部尚书王宗鑫为当朝皇帝贬斥,携带家人巧匠于徐州山间隐居。 那位王宗鑫,此世许多人都早已经将其遗忘,最多寻些前朝正史野史的记载上,知晓其通器物,擅制造,多巧思,性固执罢了。 可是谢谨画偏偏对这个人记忆深刻。 不为别的,只为前世齐王在逼宫之时,拿出了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据说出自前朝王宗鑫之手的东西,那是些威力无穷的火器,将半个皇宫都炸毁了,一半的禁军也被威吓,更有盛京百姓言齐王得天之授,手掌雷火,当登大位的说法。 谢谨画只知道这些,其后那威力无穷的火器便再也没有出现,不知道是齐王担心威力太大,对他的地位有影响将之全部毁了,还是他只得到了那么一些。 只是这些,已经足够谢谨画拼凑出一个真相了。 徐州城,不知变幻成了何处的曾经的桑山,王宗鑫的火器,值得西原人在中原腹地攻击徐州城的东西。 这种种像是一个个点,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阿铮,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谢谨画望着那边出神不知道想着什么的秦铮,唇角微微勾起:“待到有暇,我们一起去寻那宝藏,可好?” 若真的是那些威胁巨大的火器,那么,谢谨画不会将其交给除了秦铮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手中。 秦铮只注意到了两个人的秘密和一起这几个关键字,眼眸微微弯起,宛若是猫儿一般,带着些满足:“好。” 第九十章 薄情 谢谨画说了宝藏只是她和秦铮两个人的秘密,但是却只限于火器的秘密。 她不会真的以为手上的这张图就只有她和秦铮两个人知道。 不说最初给了秦铮图纸的徐嫣然,便是逼迫徐州州府的西原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周边窥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和秦铮现在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根基,他们的一切,建立在皇帝需要几个听话放心,能够办事的人的需要上。 若是让皇帝听到些不好的风声,别说日后,现在也都没有了,所以谢谨画只是将自己寻到的那几本能够联系到火器的书册收起来,留待日后再说。 然后让秦铮将那张藏宝图直接交给了后来到了徐州的朱雀卫手中,将徐嫣然所说的一切也都没有隐瞒的写了一份密折。 对方会将图纸和这些东西包括徐嫣然都带回京城,带到皇帝面前,皇帝会审问出一个什么真相,便与谢谨画无关了。 只是徐嫣然离开的时候坚持想要再单独见秦铮一面,秦铮想着也许她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说,便又去见了她一面,谢谨画一开始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只知晓徐嫣然走的时候似乎很有些失望,愤怒的样子,甚至对秦铮言语说他未来不要后悔。 秦铮对徐嫣然的态度话语充耳不闻,不在意的很。 不过回头便去谢谨画面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徐姑娘寻他有什么事情。 “她寻我是说自己在京城还有亲人,是徐家的一位族亲,在御史台任职,说是我如果愿意,可以让她那位族亲帮我从朱雀卫中调离出来,跟着在御史台谋个差事。我现在的职位打打杀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铮说这些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带着点儿讽刺。 他虽然只有十几岁,经历的多了,却也看的通透。 徐嫣然说的好听,实则御史台那边的职位最是清贵,不是正经科考进去的,便是公卿之家递补充世袭进去的。 秦铮这样的出身来历,不论谁说项,能够谋的职位也就是侍卫之类的,徐嫣然先开始表现的对他亲近有情,待到知晓能够离开徐州去往京城之后,便直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他了。 用一副施恩的语气让他去京城寻她,真真有些可笑。 若是能够不需要打打杀杀便出人头地,谁又愿意与死亡为伍,只是朱雀卫是秦铮能够寻到的最好的出路了,是谢谨画帮着他得到的最适合的一条通天路。 他不容许徐嫣然污蔑这个职位。 秦铮不在意徐嫣然,却在意徐嫣然那份轻蔑的态度。 世上除了谢谨画,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会无条件的对他好的人。 便是真的有,也只是假装的。 偷偷看了谢谨画一眼,秦铮心底的决心更重。 他会凭借自己的本事更往上爬,他不会让任何人污蔑谢谨画的心意。 “徐姑娘倒是想的长远。” 谢谨画没有发现秦铮的眼神变化,只是在听到他的话语后,面色有些冷。 对徐嫣然这个姑娘,她本来觉得对方还可以,因为徐嫣然先开始看着秦铮的眼神,是真的带着些亲近情愫的,但是刑讯那次对方对秦铮一次的逃避害怕便足够谢谨画给这个小姑娘打上个叉了。 秦铮的身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理解他,照顾他,帮助他的伴侣,而不是一个会因为一点事情便直接退缩的。 后面徐嫣然又凑到秦铮的面前,重新表现亲密,谢谨画便彻底的不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谢谨画看的出来,徐嫣然后面纯粹是想要秦铮保护她,因为徐州不安全,所以刻意表现的亲近罢了。 没有定性,没有坚持。 心思易变。 现在倒好,临走临走还来了这么一出,像是不忘恩负义一般,实则高高在上的表现的看不起秦铮这朱雀卫需要打杀的职位。 对方若是真的能够给秦铮一个什么好前程还好说,可惜徐嫣然却是将秦铮看低到了脚底下去。 谢谨画心底满是不虞:“她想的虽然长远,到了京城却不一定事事如她的心意,别说御史台的什么人是她的族亲,便是她的嫡亲,也不足够她说的算,阿铮你这次回了京城,陛下定然有所嘉奖,待到日后,且看她会不会后悔今日言辞。” 谢谨画心里憋着一口气。 在她眼中心中,秦铮都是最优秀的,不容许任何人看轻。 看她那护崽子一般的样子,少年眼底染上了点点柔和。 —— 谁都不知道谢谨画从那张藏宝图还有徐州那些州志中拼凑出了什么,徐州的一切事情都上了轨道,除了瘟疫还是没有寻到彻底根治的法子。 两日之后,百里峰所说的那位朋友也来了,谢谨画没有想到,来的人居然还是她认识的人。 也不算认识,几面之缘罢了,正是郑彦诃。 郑彦诃的医术谢谨画也算是见识过了,看到是这个人之后,谢谨画便彻底放下了心, 谢谨画和郑彦诃随意的寒暄了两句,倒是让百里峰有些讶异:“你们认识?” “郑公子医术高超,有幸请到他帮了一次忙,感激不尽。只是现在徐州还有瘟疫未曾除尽,否则的话,定然要好好的招待郑公子一次,望郑公子见谅。” 谢谨画对郑彦诃很客气,对方救了秦铮一命的事情她记得清楚。 而且谢谨画牢记一件事情,世上最不可得罪的不止是皇帝,还有救命的神医,对郑彦诃自然是怎么客气怎么来了。 反而是秦铮看到郑彦诃的时候,表情不怎么好看。 他可没有忘记,郑彦诃那时候告诉她的一句不要痴心妄想。 尤其当百里峰意味深长的一句:“没有想到你们两个已经认识了,倒是有缘分。” 这句话让秦铮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秦铮觉得徐州这个地方,就和盛京某些地方一样的讨厌。 谢谨画没有发现秦铮的不开心,只是顺着百里峰的话语轻笑:“确实是难得的缘分,我也没有想到郑公子和百里少将军是旧识。” 郑彦诃感觉到一道不善的视线,一转眸对上了秦铮那阴沉的面色。 他轻笑了笑,别有意味的转开了视线。 郑彦诃望着谢谨画,望着对方那好看的眉眼:“谢小姐比起上一次相见瘦了许多,我待会儿开些补身子的药给你,女孩子的身子都是需要仔细保养的。” 谢谨画以为郑彦诃只是客气的说法,也没有在意,不过转瞬想到秦铮的伤势,迟疑了下:“若是郑公子有暇,可以帮阿铮留下道方子吗?他受了不少伤......” 谢谨画知晓自己的要求太突兀,她和郑彦诃也没有什么交情,只是到底担忧秦铮的身子。 受伤太多,就算当时好了,底子也伤了。 郑彦诃看了谢谨画一眼,勾了勾唇:“你倒是对那小子真的挺好,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郑彦诃径自取了纸笔,一连开了两道方子,递给了秦铮:“这方子是女人用的,这方子是男人用的,算你有福气,小小年纪成日里受伤,若不是遇到心疼的,估计日后有的你受了。” 郑彦诃这么痛快一连开了两道方子,倒是让旁边看着的百里峰有些讶异了。 对自己这个好友的性子他最是清楚,往日里别说两道方子,一道方子也要为难,忍不住视线在谢谨画和郑彦诃的身上多看了两眼。 —— 郑彦诃走出房门,将手中已经用完了的画卷扔到了百里峰的怀里:“幸不辱命。” 百里峰飞鸽传书他过来,除了研制治疗瘟疫的药物之外,再就是造一个‘原禹辰’。 百里峰听到他说幸不辱命四个字,面上露出了点笑容:“这次多谢了。” 便连进去看看一眼也不曾,对郑彦诃的手段,百里峰是极其相信的。 毕竟对方曾经去战场助他,那时候的各种手段,让他是真真开了眼界。 “你我之间还用言谢?” 郑彦诃轻笑一声:“不过你这次倒是够拼命的,听说宁远守将都被你斩杀了,回了京城,小心些,不说皇帝会不会对你如何,便是那些整日介盯着武将的文官也够你喝一壶的。” 百里峰双手环胸,嗤笑一声:“老话说的好,虱子多了不愁,他们成日里没事都能够掀起三尺浪,多一件少一件,于我来说无所谓,大不了再被陛下发配边关。” 百里峰眼底的讽刺格外的浓重,百里家说起来风光,手握边关十万大军,可是实际上皇帝和满朝文臣从来都对百里家戒备深重,不说一家家眷全都留在京城,不允许随去边关,便说他和父亲身边,也不知道多少个明里暗里潜伏的。 现如今老皇帝虽然戒备百里家,因为边关不稳,还不回真的对百里家如何,可是待到日后,却不知晓要如何结局了。 郑彦诃叹了口气,拍了拍百里峰的肩膀,对对方的为难知晓的清楚:“一切都会好的,等到无事的时候我陪你喝两杯去。” 百里峰笑了:“对了,你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不会是看到谢家小姐长得美,所以动了心思吧?” 百里峰心底有点儿紧张,开始的时候只是对谢谨画动了一点儿心思,只是觉得对方不同于一般女子,很适合成为百里家的少夫人。若是不成的话,最多有点儿遗憾,让百里绣失望些。 可是经历了许多艰险,百里峰发现自己好像越发的在意谢谨画了。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真正动心,有的时候很难,有的时候,也许只需要一瞬间。 郑彦诃听到百里峰的问题,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将百里峰的心思看出来了一般。 “你看什么?” 百里峰有些不自在了。 “我在看我们一向潇洒的百里少将军原来也有紧张的一日。” 郑彦诃随手展开折扇,轻轻的扇动了两下:“放心,我对她没有那种心思,只是觉得她与义父有些相像,忍不住多亲近一些罢了。” 郑彦诃眼底是一抹深沉,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查证一些事情,现如今,有了些头绪,只是还不能够最终确定罢了。 百里峰也见过郑千秋,听郑彦诃一说,两相对比,失笑一声:“你一说,还真的是有那么点儿相似。” 放下了心。 —— 郑彦诃不愧是神医,只是几日的功夫便研制出了彻底治疗瘟疫的方子,之后他便不告而别了。 谢谨画让人将方子送去瘟疫爆发的各地,自己抄录了一张,便打算着回京了。 百里峰护送着谢谨画出徐州城的时候,众多百姓自发相送,妇孺老幼对着谢谨画他们跪地叩首,送给护送的士兵许多家中自产的蔬菜粮食鸡蛋,热情的很。 所有人都被这些百姓的热情弄的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谢谨画,更是有不少少女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着说着对她的佩服,若不是秦铮拉住她,恐怕就被热情的百姓给淹没了。 “怎么没有人去围着你?” 谢谨画有些不甘心的看着秦铮那丝毫不乱的衣着。 对比着自己鬓发散乱的样子,真的是对比鲜明。 秦铮望着谢谨画那难得别扭的样子,眼底忍不住的染了笑意,他伸手帮着谢谨画整理着发,随口答道:“也许是我看起来比较凶吧。” “胡说,你明明很好看。” 谢谨画脱口而出这句话。 秦铮呛咳了声,脸颊有些红意。 对比着谢谨画秦铮百里峰受到的欢迎,队伍中那辆密不透风的囚车,却是受到了截然相反的招待,一堆堆的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不断的往那边扔去,就算扔不进去,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不妨碍百姓们发泄心中的愤恨。 那辆囚车里谢谨画对外的说法是关了西原国的世子‘原禹辰’,实则里面只有一个死囚充作的冒牌货。 只有她和秦铮,百里峰三人知晓。 —— 一处山涧,一队重甲兵四处分站,警戒着四周。 “王爷,世子殿下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也许真的被抓了。” 原显景随意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垂首望着手中的半边匕首,似乎在出神,听到出去探听消息的属下的话语,半晌不出声。 那属下没有催促。 良久:“本王的世子还在国都好好的,哪里来的假冒的,随那些大庆人去。” 这话很是薄情。 不论原禹辰是真是假,只要原显景此话传出去,那被谢谨画他们押送回京的,便必然是假的。 那属下为主子的冷情暗叹了一声,没有多话。 “那队伍中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你派人去查查他。” 原显景将手中的半截匕首收到了袖子中,对着属下吩咐道。 他眼底的光有些莫测,有些怀念,莫名的不再那么冷酷了。 仿佛是多了那么点儿人气儿。 第九十一章 皇家子孙 徐州一事传入京城,几乎是让满朝文武为之哗然,谁都没有想到,只是一次平常的天灾瘟疫,居然就牵扯出了隐藏在南方区域的不少官员将领。 宁州州府,徐州守将,宁远守将,除了这几个之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好几个官员也被攀扯了出来,别说更多的,只是这些个,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大庆每一个人都知晓西原野心勃勃,可是从十几年前百里将军将其大军击败之后,便有议和之说,再也没有启动大的战端,都是些小打小闹的。 哪里想到那些个西原人贼心不死,居然早早的埋了那么多钉子在大庆,杀官戮民,坏朝廷声望,抹黑皇帝颜面不说,甚至还敢在计划暴露后直接举兵攻打徐州城,这是何等的可恨。 谢谨画和百里峰他们押解着‘原禹辰’,还没有入京,京城中民众官员的愤懑已经到了极处。 纷纷要求朝廷向西原要一个交代。 同时间,一些老人看着朝堂中列位一边的长公主驸马,却是心思多有变化。 长公主驸马曾经是陪着西原二皇子来京的西元贵胄,虽然不是西原皇帝的儿子,却是对方的侄子辈,当年盛京之变,若不是长公主坚持嫁给驸马,为驸马作保,别说现在这在大庆大好的前程,便是性命都要丢了。 朝堂之上,长公主驸马不曾多作一声,可是那些个视线却是无处不在。 谁又晓得他会不会还在和西元联系,会不会一直想着办法给西元传递情报呢? 好在皇帝没有去追究他的意思,只是让人准备一份国书,待到‘原禹辰’入京之后,便向西元寻一个说法。 刚刚下朝,长公主驸马便遇到了寻来的元安公主。 望着对方眼中的担忧与隐隐的焦虑,一时间长公主驸马满面温和涵养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住,最后化为了一抹苦涩。 “公主。” 他缓步上前,望着元安公主,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徐州一事,就像是一把尖刀,将他一直苦心维持的安宁假象尽数捅破。 他花了十几年去制造维持一份幸福美满的假象,却只需要一夕之间,便能够将其尽数毁于一旦。 长公主握住了驸马的手:“叫我元安,还有,乾儿想你了,我们去看乾儿吧。” 她微笑着,一向凌厉的容颜此刻多了点儿柔和。 “公主......元安,我......” 长公主驸马张嘴便要说些什么,元安公主一手轻轻的按住他的唇。 “阿靖,我相信你。” 她轻轻一笑,没有丝毫的勉强。 你相信我,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长公主驸马望着将脑袋轻轻埋入自己怀中的长公主,眼底一片晦暗之色。 与长公主驸马变得有些艰难相比,这一次在徐州之变中的谢谨画,秦铮还有百里峰也是一起入了朝中众人的眼睛。 不过最惹人眼球的还是谢谨画和秦铮这两个人。 百里峰虽然最后打退了那些个重甲兵,但是一来他本身便是有名的年轻将军,他保卫徐州在所有人眼中理所当然。 二来,还没有证据的时候他便直接下手杀了宁远守将,那些徐州城外的重甲兵自始至终没有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便是所有人百分之八九十的确定了他们的身份,百里峰擅自调兵的事情还是有的说道。 所以这一次事件,不少人暗自盘算了下,最得益的还是谢谨画和秦铮。 秦铮比之谢谨画又要好些。 谢谨画终究是女子,只要她不是入了皇帝的后宫,皇帝能够给予她的赏赐也就是宫中的女官位份或者是一些有名无权的封赏罢了。 秦铮一没有百里峰的身份带累,二没有谢谨画的性别带累,本人经了这么一遭,也看的出是个有能力的,起码能够带兵,皇帝可一直都为了朝中只有百里家父子为大而有心结,只要不是傻的,都知晓,他这一次只要回京定然就会一飞冲天,得到皇帝的重用。 还不一定未来有多么大的成就。 也因此,秦铮人还没有到京城,京城中已经有人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 “你是说,秦铮是你的儿子?” 皇帝望着自己面前笑的有些尴尬的三儿子,几乎想要笑出声来。 “我还真没有想到,我们皇家的子孙居然还有流落在外的。” 而且还是差点儿真的成了人家的奴仆的。 皇帝的表情虽然带着点儿笑,眼睛里却全是冷意。 瑞王看着皇帝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开始的无所谓渐渐的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父皇,那,那不是当年儿子还年轻嘛,一时间没有想到。” 瑞王这话说的让人忍俊,皇帝身后的王全垂低了脑袋,免的自己笑出来太难看。 瑞王今年四十有二,按照秦铮的年纪算,他所说的还年轻的当年,也就是三十余岁,在一些成婚生子早的人家,都足够做人祖父了。 王全忍住了笑,皇帝却是忍不住了,一把抓起手边的一样东西,扔到了瑞王的身上。 那是个笔洗,不重,瑞王还是哎呦一声作态。 “父皇,父皇,儿臣真的知道错了,我那个时候就是太年轻,觉得这孩子有王妃给生下的便足够了,其他的不还是玩意儿吗?所以我也没特意给上玉碟,可是我这么多年不还是将孩子留在王府中养着吗?若不是出了意外,那孩子现在可还是在瑞王府呢。” 瑞王将掉在地上的笔洗小心捡起,捧到了皇帝的跟前,放到他的桌子上:“父皇,您就可怜可怜儿臣吧,父子亲情,儿臣现在年纪大了,开始想着以前做错的事情,想着血脉亲情了,不忍心自己的血脉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流落在外。” 瑞王说的可怜,那青黑色的眼眶里都要流出泪水一般,皇帝嗤笑了一声。 自己的这个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他心知肚明。 贪花好色,胸无大志,只能够看到眼前的小利,从来没有长远的打算。 只是就因为知道对方的性子,所以皇帝就算看不上瑞王,却也对瑞王最是放心。 若是旁的儿子和秦铮扯上关系,别说是提拔了,皇帝根本不会给予秦铮丝毫的机会。 只是那个人既然是瑞王:“那孩子确实有些能耐,我也有心磨练,这一次他办的差事就不错,自家的人用着也确实放心,我有心给那孩子提升一下职位,只是他的出身是个硬伤。” 皇帝和瑞王透漏了些自己的打算。 秦铮的生母是瑞王府的歌妓,这是瑞王府许多老人都知晓的,皇帝自然早就查清楚了。 歌妓之子的身份太不光明,皇帝想要重用秦铮,却不想要重用一个歌妓之子。 瑞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虽然不是多么有长远的大计野心,但是也不是傻子,在皇家,纯粹的傻子活不长久,所以一听皇帝的话,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父皇放心,我回头就将府中梳理梳理,阿铮算是我的三儿,是府中侍妾所出,也是瑞王府正经的公子。” 瑞王要的也就是秦铮这个能够得了皇帝重用的挂在自己名下,给对方母家一个侍妾出身,在他看来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既能够帮到日渐衰微的瑞王府,帮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还不回产生多大的威胁,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 谢谨画和秦铮不知道盛京中发生的事情,却也猜得出来,回到京城,定然是有硬仗要打的。 夜幕降临,这个时候京城的城门已经关闭,百里峰安排自己的部下在原地安营扎寨,热灶做饭,不准备继续前行了。 谢谨画坐在大石头上,遥遥的望着那隐约露出一点轮廓的盛京。 南方之行不平静,甚至是经历了生死洗礼,可是当能够远远望见盛京轮廓的时候,谢谨画却又有了那么一些不想要继续前行的感觉。 盛京外是不平静,是危险的,可是身边伴着的是可以相信的人,便是面对再大的危险,只要努力,也总不会觉得太难过。 在盛京之外,敌人便是敌人。朋友便是朋友。 想要做什么,便直接去做,厌恶谁,便直接表现出那份厌恶,不需要虚与委蛇,也不需要任何的伪装。 而盛京,有太多让谢谨画厌恶的人,有太多谢谨画不想要应付的人。 “姐姐,想什么呢?” 秦铮手上端着一碗刚刚煮好了的肉粥,走到了谢谨画的面前。 “没想什么。” 谢谨画接过秦铮递过来的碗筷,随口一答,之后询问:“你吃了吗?” 秦铮勾唇:“吃了。” 谢谨画将碗凑近了唇边,有微微的烫,在这寒凉的夜晚,温度却是刚刚好。 秦铮在地上堆砌了一堆草叶,火折子点起,一点火星迅速燎起一片火苗。 红黄相间的火焰色将谢谨画明艳的容颜都映照的更加璀璨。 谢谨画从心间到身体外表肌肤,都感觉到了温度。 她望着专心照料火堆的秦铮,望着他唇角染笑的弧度:“阿铮,你想不想认祖归宗?” 谢谨画没有京城的消息,可是她会猜。 皇帝的心思,瑞王的心思,秦铮再回到京城,必然不再是一个出身不明的存在了。 而是皇家的血脉。 以前谢谨画觉得让秦铮恢复自己的身份是必要的,可是此刻,望着秦铮唇角的笑意,她突然就想要询问一声。 想要询问秦铮自己的意思。 她自觉对他好的,也许不是他想要的。 秦铮虽然是个少年,却是有自己主意的少年,他有资格知晓决定自己的未来。 秦铮拨弄着火堆的木棍突然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惊惶,下一刻想到谢谨画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秘密,手上的动作继续:“姐姐是说的瑞王府?” “对。” 谢谨画直接应了。 “姐姐希望我成为瑞王府的公子吗?” 秦铮又问。 谢谨画看不清晰秦铮的表情,他唇边的笑还在,可是那张俊秀的容颜上,却仿佛覆盖着一层蜡一般,那笑容刻意而苍白。 “我想你好。” 谢谨画沉默了会儿,一字一顿。 “姐姐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少年终于抬起头,那张仿佛被蜡覆盖的看不清晰表情的容颜,正面望去,仿佛别样的坚决。 第九十二章 求婚 第二日清晨醒来,秦铮和那几个朱雀卫都没有了踪影。 谢谨画心知,他们是提前回去复命。 虽然朱雀卫的存在是朝野中所有人共知的秘密,但是朱雀卫单独对皇帝负责,不适合和谢谨画走在一起。 谢谨画知道,和她一行的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对于包括秦铮在内的朱雀卫的不告而别,没有人多说一个字。 谢谨画突然间就想到了自己昨晚上和秦铮讨论的那个问题。 成为瑞王府的公子真的对他好吗? 此刻谢谨画心中有了答案。 成为瑞王府的公子,对秦铮,利大于弊。 起码,秦铮能够堂堂正正的站于人前。 能够让许多人不再非议他的出身。 至于那些害处,瑞王府的那些个人,真的要做什么,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心中想通透了,谢谨画的面色都清透了许多。 整个人看起来丝毫不像是长途跋涉的,反而焕发着别样的容光。 让一边注意她的百里峰看呆了眼。 “谢小姐。” 快到京城的时候,百里峰突然拍马到了她的身侧,与谢谨画并骑:“我是个军人,做不来那种拖拖拉拉的事情,回京之后不知道我是否会被再次派去边关,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所以有件事情,我需要现在告诉你。” 百里峰平日里喜欢轻佻而笑,像是个不羁的浪子一般,此刻却是满面严肃认真。 谢谨画忍不住的认真听,她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或者是京城有什么情报消息? 百里家在京城也不是聋子瞎子。 百里峰掌心有点儿濡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了。 望着面前少女侧首认真倾听的样子,握了一下掌心中的缰绳:“谢小姐,我今年二十有三,未曾娶妻纳妾,身边无有通房红颜,名下有三个庄子,八百顷土地,五家商铺,年年有盈利。我心悦于你,愿娶你为妻,终其一生,白首只一人。” 百里峰的话很突兀,没有多么华丽的词藻,可是他的话语却蕴含着满满的真挚。 对女子来说,一个男人愿意承诺此生一人,是非常让人感动的。 更何况是百里峰这般青年才俊,有无数女子倾心的少年将军。 谢谨画有些愣。 她和百里峰只是相处了短短的时日,哪里想到对方就这么闷不吭声的给了她这么一个大雷。 她重生一世,想着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瞬间将自己的人生经营好。 无疑的,对女子而言,一个最好的人生,便是夫贵子孝。 若是夫君能够给予自己荣华之外还能够给予自己只得一人的承诺与爱情,那自然是更加美好的。 谢谨画没有因为齐王的原因便否认婚姻,便不想要成亲。 可是,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谢谨画从来没有真正的考虑过。 秦铮和谢谨画表白过,谢谨画也知晓了秦铮是真心的。 可是秦铮终究太过年少,谢谨画心底是真的将他当做弟弟看的。 秦铮的表白,让谢谨画震动过,也让谢谨画无奈过,更让谢谨画感动过。 可是,惟独没有犹豫。 谢谨画没有想过接受秦铮的情意。 秦铮上一世就是将情意交付了她,才会最后那般凄惨下场。 谢谨画潜意识的不愿意再让秦铮陷入进去。 而百里峰,他的表白,在一开始让谢谨画楞然之后,她却忍不住的开始有些犹豫。 百里峰这个人,不论是前世今生的了解,都是个很好的对象。 谢谨画相信他能够做到自己所说的承诺,更何况,对方是百里家的人,若是和他成亲的话,她便再也不是现如今这般仿佛无根浮萍,看起来风光万千,实则没有根基,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重生以来努力经营的一切便会彻底坍塌。 百里家能够给她底气,便是面对齐王,面对皇帝也不会消失的底气。 几代执掌边关大军,抵御外敌的百里家虽然惹的皇帝朝臣猜忌,却也要有让人猜忌的实力。 谢谨画在心中几番比对,不得不承认,百里峰是她能够寻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 百里峰静静的等着谢谨画的答案,他看的出谢谨画眼神的变化挣扎犹豫。 他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也相信,不会有人像是自己一般适合谢谨画。 毕竟,谢谨画那不输男子的性子本事,也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有心胸包容的。 谢谨画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似乎代表着她挣扎的心绪。 良久:“若是谢小姐现在还无法给我答案,我可以等你的答案,只要你同意,百里家立刻上门求亲。” 百里峰是真的喜欢谢谨画的,他自觉没有人比自己适合谢谨画,可是随着谢谨画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渐渐的也没有了信心,笑了笑,想要将这个话题先就此揭过。 “不用了,我考虑清楚了。” 谢谨画抬眸,望向眼中满是期待的百里峰:“抱歉。” 谢谨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她考虑清楚了百里峰有多么适合自己,在她想清楚了和百里峰在一起之后自己会有多少便利的时候,秦铮的面容却不断的从脑海中闪过。 有今生这个少年样子倔强执拗的秦铮,也有前世那个越发阴郁,满面讽刺的望着她的秦铮。 百里峰深深了吐出了一口气,望着谢谨画那歉然的面容,蓦然间笑了笑,即便那笑有点儿苦涩:“能够问一下,我为什么出局吗?” 也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谢谨画,不是爱,却比喜欢更多。 从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飒爽,到后来相见的临危不变,毅然赴险。 再到后来种种,谢谨画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动的女子,她的吸引力,远远不止是那张绝世的容颜。 容颜会变老,红颜会成为枯骨。 可是坚韧的灵魂和通透的智慧却不会改变。 谢谨画望着百里峰,微微勾唇:“我不想利用你。” 她没有说些虚假的好听的言辞,而是和百里峰说了实话。 百里峰先是愣了下,下一瞬,大笑出声:“谢小姐,谢谢你的实话。” 就算这个答案不好听,却让百里峰心底的不甘与苦涩莫名的褪去。 若是谢谨画真的就那么同意了自己的话,那也不是让他动心的谢谨画了。 “你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子,若是以后改变主意,我随时都在。” 百里峰轻笑着丢下这一句,轻轻一拍马颈,加快速度,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 谢谨画一行人一入京城,便望见了等在那里的宫中来人。 皇帝宣召谢谨画入宫,宫中的车架就停在京城门口。 谢谨画和百里峰告别了一声,便舍了马匹,随着那宫中的内侍上了马车。 至于百里峰和那些士兵,还有‘原禹辰’,那边也有兵部的人在,皇帝应该也有安排。 谢谨画是不担心百里峰会如何的,不说对方此次的作为功大于过,便是有一个百里姓氏,他便不会有事。 宫中和谢谨画离开前的样子差不多,似乎是一成不变的,高高的宫墙,长长的廊道,来往匆匆的宫中,守卫四处的禁卫,还有严谨的规矩。 谢谨画等在皇帝的寝宫外,腰身挺直,双手交互握住在小腹下方,目视前方,似乎是一尊雕像一般,异常耐心。 皇帝说要召见她,可是从她过来却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谢谨画不知道皇帝在宫中做什么,在召见什么人。 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等待。 —— 皇帝的手中是一份地图,正是谢谨画让那些朱雀卫带入京城的那份所谓藏宝图。 他眯着眼睛,望着上面那些个粗糙的线条,半晌,将手中的地图随意的扔到了桌案上:“让翰林院的编修们查查,看看这是哪里,有些什么典故。” 身后的王全立刻应了一声,将这张藏宝图小心卷好,拿了下去。 皇帝又翻看起了桌上的一份秘折,那里面是秦铮一路收集到的东西,比他原本寄予厚望的那些老牌朱雀卫寻到的东西还要多,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望向身前的少年:“秦铮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秦铮低垂了眸子:“是臣自己所取。” “铮铮傲骨,倒是个好名字。” 皇帝想到自己调查的秦铮的成长过程,叹了一声,对方从小的经历很苦,可是比秦铮苦的不是没有。 皇帝欣赏他的一点便是,秦铮没有因为那些痛苦的经历就此沉沦,而是始终不曾屈服妥协。 也许谢谨画的出现,让秦铮更早的脱离出来,也让他有了一个较为高的起点。 可是凭借着秦铮的能力和心性,就算没有谢谨画的出现,他定然也会出人头地。 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秦铮听着皇帝似乎是夸赞的话,没有动声色,始终保持冷漠的面容。 连皇帝都看不出这个少年此刻的心思。 合上手中的秘折:“朕有些好奇,你自小生活在瑞王府中,那你这一身本领是在何处学的?” 皇帝似乎只是平常一问,像是话家常一般,可是一旦秦铮答的不对,那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曾有异人偶然路过瑞王府,教导于臣。” 秦铮表情不变,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皇帝那问话中的危险。 皇帝突然笑了,他没有去问秦铮那异人来历姓名,因为他对秦铮的表现很满意。 “秦铮,跪下听旨!” 皇帝肃容开口。 第九十三章 女人心 京城中从来不乏热闹事。 比如谁家谁家的小子与人青楼争锋被打断了腿,比如谁家小姐思慕某个青年才俊被人看穿羞于见人,再比如某家夫人善妒将怀孕小妾一尸两命,这些个事情月月都有,从来不会断绝,让京城民众都没有新鲜感了。 可是近来京城中却出了两桩子稀奇事情,比起以往的那些事情,新鲜的很。 徐州的事情京城众人都有所听闻,却到底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虽然有些轩然,却只是几日议论。 可是谢谨画一行带着俘虏入京,然后那后续却让所有人讶异。 一者便是谢尚书家的二小姐又出风头,只是这一次不止是被皇帝夸赞封个女官了,而是被皇帝直接赐了一个县主的封号。 县主比起那些皇家的公主,王爷家的郡主是不怎么显赫,却是正经的爵位,也就是郡王公主家的女儿才有机会得封,谢谨画还没有嫁人,便得了这么一个正经的爵位,瞬间便成为了京城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暗中欣羡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谢谨画的名声也是彻底的响彻京城了。 二者便是瑞王府出来了一位三公子,名为秦铮。 说是府中侍妾所出,身子自小不好,一直在外养病,近来身子大好,直接入了皇帝身边的朱雀卫行列,为皇帝在南方办了大事,立了大功。 皇帝嘉奖于他,不止为他正名,而且直接提拔其为朱雀卫百户的官职,那可是位列四品的职位,看起来不高,却是皇帝身边的位置,最重要的是秦铮今年才只有十二虚岁,这样的年纪已经正式得了官职办差了,前途大好。 瑞王府也跟着出了一回风头。 听说瑞王爷这几日和人饮宴都是心情格外的好。 毕竟他府中的两个儿子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本事,大儿子守成都勉强,遑论开拓,守着个世子的位子,也就是那样了。 二儿子说是有了功名,也就是在那些没有什么底蕴的人家眼中不错,实则早就远离了权力中心。 秦铮被皇帝承认为瑞王府的三公子,对日益没落,远离权力中心的瑞王府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消息不灵通的便只能够听到这些,消息灵通的,还有那些知情人更是知晓秦铮其实是歌妓所出,先只是在瑞王府做奴仆事,瑞王根本就无意认这个身份卑贱的儿子,结果谢谨画将其从瑞王府带出,一步步的走下来,还没有多少时间,现如今倒是真正的一步登天了。 那些真正知道内情的,性子好的叹一声秦铮有运道,性子不好的,却是心中恨极了他。 齐王现在就是这个心理。 他算是从一开始便将谢谨画和秦铮的纠葛看在眼中的,也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谢谨画能够帮他更多的,可是结果却是谢谨画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只是那些优秀,却全都用在了帮衬一个出身卑贱的秦铮身上去。 徐州的事情,若是谢谨画是他的人,他能够从其中得到的利益,机会不知道要有多少,结果却成全了一个秦铮。 整个齐王府这几日都有些陷入低气压中,所有的下人奴婢来往伺候都小心的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扫到了齐王的忌讳。 一向温和示人的齐王,这几日在府中几次发怒,甚至还和王妃动了一次火,虽然很快就将那火气压了下去,却已经足够让齐王府的所有人害怕担忧小心了。 齐王知晓自己现在的表现不好,容易损害自己一向的形象,可是他忍不住,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对谢谨画,他现如今几乎有些非得到不可的执念了。 偏偏谢谨画宁愿帮一个歌妓之子也不愿意帮他,更是让齐王自尊受到羞辱的感觉,怎么痛快的起来。 “王爷,这是妾身刚刚亲手泡的菊花茶,王爷尝尝味道可好。” 齐王妃一进入书房,便看到齐王那运气的脸,心底一涩,感觉整个人都不是滋味儿。 齐王对谢谨画的心思昭然若揭,她知晓齐王因为什么动怒,正是因为知道,才越是难受。 从前自觉自己对齐王深爱,为他做什么都愿意,可是现如今,齐王妃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腹部又有些微的疼痛了,齐王妃这一次却没有理会,施施然端着托盘上前,轻轻放下,柔声开口。 那疼痛能够让她清醒。 齐王放下手中的密信,抬眸望见是齐王妃,面上的冷沉消散:“淑儿来了,你身子不便,哪里能够自己动手,那些个丫头是怎么伺候的,真是该好好教训一番,来,快坐下。” 齐王起身扶着齐王妃让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配着那满眼深情关切,让齐王妃本来冷了的心,忍不住又暖了一下。 齐王妃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抬眸凝望着齐王,微笑:“太医也说让我偶尔走动一下,那样对胎儿好,再说我哪里有你想象的那么虚弱,若是连为你泡杯茶都不成的话,我不是成了废物吗?” 她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内里的酸涩,却是无法掩盖。 齐王叹了口气,握紧了齐王妃的手:“淑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知道我最近的情绪影响到了你,我道歉,我对画儿是有些心思,只是我对她看重最主要看重的还是她是你嫡亲妹子的身份还有她的能力,若是说我心上的人是谁,舍你其谁,而且你也不要妄自菲薄,画儿的能力在外面,能够帮我经营势力,可是若是没有你帮我经营王府,我又哪里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去拼搏?” 齐王妃听着齐王的温声细语,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他是有让她失望的地方,可是,齐王却也有太多让她不舍的地方,除了他,没有哪个男人会对自己的妻子这般的温和,爱护,这般的柔声细语。 这样的男人,她真的舍得让出去吗? 齐王妃的手轻轻的放在齐王的脸上,慢慢的描摹着他的轮廓。 “王爷,府中传来话,说是三妹虽然还不到年龄,但是毕竟贴身伺候过王爷,想着是否先与王爷定下。” 半晌无声,齐王妃感觉到了与自己贴的极近的男人身体一瞬间的僵硬,心头更痛。 若此刻说的是谢谨画,他是否已经迫不及待的同意了? “王爷,我知道你相中的是二妹,我也中意二妹,不说她的能力容貌,她的性子虽然刚硬了点儿,却没有什么害人之心,算起来是个善良的姑娘,三妹比起她来查的太远,可是......” 齐王妃一脸无奈苦涩:“我母亲对三妹疼到了骨子里,这一次三妹来这王府伺候你病中也是一片真心,却传出了不好的名声,母亲逼着我让你和三妹定下来,若是我日后有个万一,便让三妹代替我......” 这句话齐王妃没有说完,因为齐王伸手捂住了她的唇:“淑儿,别说傻话,就算那些个医者都说对你的身子没有办法,那也是那些个医者无能,我听说这次南方那边瘟疫彻底去除得益于一位神医的方子,画儿才从那边过来,应该认识那位神医,回头我便将她请入府中,定然要得着神医的来历,淑儿,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定然不会放弃。” 决口不提谢谨瑶。 齐王对谢谨瑶越发的厌恶了。 除了让他为难之外,帮不到他任何的忙。 齐王妃听着齐王的信誓旦旦,蓦然间泪盈于睫。 这个男人,让她怎么放手,那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这个男人是她的,就算他的心中已经不再只是她,她也不容许另外一个女人彻底的占据,再多的防备再多的手段,日久天长下来,谁又能够保证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呢? 泪水中含着笑,笑容中染着泪,一手紧紧的搂着齐王,齐王妃将自己的脑袋埋入了齐王的胸口位置。 一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孩子,孩子,不要怪母妃。 —— 谢谨画不知道齐王府中发生的事情,她现在也暂时没有心思去考虑齐王。 她想到过皇帝会给予她一些赏赐,也想到过皇帝会给秦铮一个正式的身份,她猜中了大半,却还是小看了皇帝的魄力,对方居然直接封了她一个县主的爵位。 县主的位置不是不好,说实话,一个女爵的位子,多少女子羡慕,可是比起这份徒有贵名没有什么实权还能够惹来不少人忌讳的县主位子,她宁愿要皇帝先前封的御前女官的位子。 这几日间,因为这个县主的爵位,谢谨画接一些请柬花贴接的手软不说,便是在府中也是不得清闲。 谢谨瑶是得着机会便过来找事,虽然都被谢谨画给反击回去,每每弄的对方灰头土脸,可是耐不住惹人烦。 黄氏看她的目光都已经开始淬着毒汁。 而谢函的目光,最让谢谨画厌恶。 那是打量一件珍惜货物的眼神。 他在掂量着她现在的价值。 这个家,谢谨画真的是厌弃到了极点了。 看着百合在一边高兴的看那些请柬,谢谨画叹了口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在这个时候,有小丫头进来:“二小姐,瑞王府三公子前来拜会。” 谢谨画先有些愣,下一刻才想到是秦铮,心底的烦闷蓦然间就消散了。 秦铮能够堂堂正正的来拜会她,这一次南方之行,其实还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谢谨画转好的心情持续到她迈入大堂前。 谢谨瑶的声音从大堂内传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自己现在顶着个瑞王府三公子的名头便没有人知晓你先前是个奴才,也就是二姐那不知廉耻的和你......啊!” 谢谨瑶的声音蓦然中断,一声尖叫,谢谨画赶忙迈步转入大厅,一眼便看到谢谨瑶脖颈上顶着的一把利刃,她的面色惨白,双腿颤颤不敢动弹一下。 而那利刃刀柄,现如今就握在秦铮的手上。 谢谨画忍不住勾唇。 第九十四章 礼物 “姐姐,是不是你让他这么对待我的,你难道就看着我被这个奴才挟持?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姐姐你想好怎么和爹娘交代吗?” 谢谨瑶正好望见谢谨画勾起的唇角,那一刻,所有的害怕恐惧尽数被她抛诸脑后,瞬间镇定了下来。 谢谨画听着谢谨瑶这个时候还不忘给自己挖坑的作为,忍不住的想要摇头。 她真的不明白谢谨瑶究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深的恨,这么大的仇,单纯的嫉妒,真的就能够让一个人那般痛恨针对另外一个从小护着她长大的姐妹吗? 或者说,谢谨瑶从来都是只记仇,不记好的。 秦铮也看到了谢谨画,本来他要将顶在谢谨瑶脖子上的刀弄下来的,听到谢谨瑶这么嚷嚷,眸子一眯,刀子不止没有弄下来,甚至紧了一分。 刚刚才忘记自己被挟持的谢谨瑶闭上了嘴巴,她现在稍微一出声一动咽喉,脖颈处的肌肤便会往刀刃上碰。 只是却不忘用愤恨的怨怪的眼神望着谢谨画。 明明是秦铮用刀子抵着她,到头来这笔账又算在了谢谨画的头上。 不过谢谨画也不在乎了。 谢谨瑶的怨恨,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也不荣幸。 谢谨画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径自弯腰倒了一盏茶水:“阿铮,坐下喝杯茶。” 仿佛没有看到谢谨瑶一般。 秦铮望了谢谨画一眼,手腕一翻,短刀入鞘。 谢谨瑶脖颈处的刀子一撤,张嘴便要喊人。 这里可是尚书府,秦铮敢对她动刀子,她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陛下当众下了明旨为秦铮正名,他可算是皇家血脉,三妹,你一声奴才,难道是对陛下的旨意有什么不满或者质疑吗?” 谢谨画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轻轻一按秦铮的肩膀,将茶杯送入了他的手中。 她的动作言语都不激烈,甚至是带着一点儿柔和的,可是话语中的意思,却一点儿都不柔和。 谢谨瑶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某种动物一般,张大了嘴巴,生生的将到口的喊叫咽了回去。 “姐姐,你难道就任凭着外人在你眼前,在谢府欺负你的妹妹吗?” 硬的不成,谢谨瑶又做出一副受尽了委屈的软模样。 可惜这个样子谢谨画早都看腻了,再也不会有丝毫联系。 谢谨画将茶盏送入秦铮手中,在另外一边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才抬首望向还站在那里尴尬着的谢谨瑶。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谢谨画勾唇,浅笑间宛若琳琅明珠,流溢着动人的光彩:“三妹,你觉得你方才的言辞算是哪种?” 谢谨瑶面色涨红,里面还泛着点儿青,她伸手指向谢谨画,手指微微的颤抖。 她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从前百般顺着她的谢谨画,早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从前谢谨画百般顺着她的时候,谢谨瑶觉得谢谨画是别有心机,是不怀好意,是高高在上的可怜她不如对方好看。 可是现如今谢谨画对着她没有丝毫客气之后,谢谨瑶突然开始怀念起了从前的谢谨画,从前那个虽然让她恶心厌恶却对她百依百顺的谢谨画。 “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却在外男面前这般对待我,我说不过你,我去找娘去!” 谢谨画望着谢谨瑶往外冲去的背影,嗤笑一声。 她一旦不去纵容宠着谢谨画,谢谨瑶除了找黄氏,也没有别的招数了。 这样一个只有歹毒心思嫉妒心重一心倚靠父母的女子,她前世输的那么惨,前世到死才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可真是想想就觉得自己从前傻的够呛。 谢谨画的嗤笑,既是笑谢谨瑶的无能,也是笑自己从前的愚蠢,秦铮不知晓她笑容中的意思,只是皱眉也望着门口:“姐姐,她一直这般吗?” 谢谨画现如今已经是县主了,谢谨瑶还是如此张口闭嘴间对谢谨画多有不敬,秦铮不喜之极。 谢谨画收回视线:“她一直这般才好呢,若是个一直不动声色的,那才叫麻烦。” “真正要小心的从来不是明面上的敌人,而是那些表面友好亲近,却背后捅刀子的人,那才叫一个疼。” 谢谨画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淡淡,秦铮却觉出了其中的苦涩,他定定望向谢谨画,眉头皱的更紧,他在想谢谨画说的是谁。 “好了,我只是有感而发,想要让你日后在官场中注意着,别想些有的没的,再这么皱眉头下去,早晚要成小老头的,你才多大呀。” 谢谨画转了个话题:“在瑞王府中如何?” 皇帝下明旨给秦铮正名,他现在是正经的瑞王府三公子,虽然还需要在宫中当值,但是也必须要回瑞王府中露露脸,瑞王府那地方听起来好听,是王府门庭,实际上却是一口烂泥塘,什么烂事都有,比起尚书府差了许多。 起码尚书府的人大多要脸面,瑞王府的那几位主子,却是大多不要脸的。 秦铮看谢谨画面色轻松,真的像是无事的样子,便也慢慢的舒展了皱起的眉头,他勾了勾唇角:“府中给我准备了个院子,也派过去伺候的小厮婢女好几个。” 甚至还准备了两个通房。 不过秦铮将两个通房派去外院干粗活去了,谁让那两个丫鬟一直往他跟前凑,还妄图用些特殊的手段想要做些什么。 秦铮一心只有谢谨画,看到那两个女子的作态便是厌恶无比。 至于其他的那些下人,他随便,反正也不会真的在瑞王府中常住,不管是谁派来的,不管谁别有用心,都与他无关。 瑞王府之于秦铮,从来不是家。 一直只是一个不得不落脚的地方罢了。 秦铮说的轻省,谢谨画却是一听便皱眉:“王府派过去的那些个下人婢女的你别太相信,若是有暇的话,自己选两个忠心的,最好便是自己在外面找,可惜我身边几个都是丫头......” 秦铮看谢谨画为他打算的样子,阴冷的面色跟着染上了暖意。 “好了,姐姐快别为我担心了,我心中有数的,我今日来这里,可不是为姐姐添心事的。” 秦铮说着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锦盒。 巴掌大小。 谢谨画不明所以。 秦铮面颊染着点儿微微的薄红:“这是偶然得来的,我也没有什么女性亲眷,姐姐看着若是还行便收着。” 谢谨画打开那小小的盒子,里面是一个玉镯,通透无比,玉色莹润,只是看一眼便知晓价值连城。 谢谨画有些楞,这样的东西,能够是偶然得来的? 秦铮似乎误会了谢谨画的楞然,眼底有些失望,站起身子:“姐姐你若是不喜欢,随便给谁都可以,陛下交代我去办事,我先走了。” 谢谨画一听秦铮说皇帝要他办事,瞬间被拉回心神:“阿铮,陛下要你去做什么?” 皇帝吩咐秦铮的事情定然不能够外泄的,只是谢谨画实在不放心。 秦铮现如今被皇帝捧出来了,正是风口浪尖,虽然只是一个朱雀卫百户,但是却足够有心人注意了,一旦秦铮行事有丝毫差错,下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秦铮看了谢谨画一眼,半晌,突然笑了笑:“姐姐,别担心,再危险难道还能够险恶过徐州城头吗?” 再恶难道还能够恶过他不得不在瑞王府中隐藏行迹的时候吗? 谢谨画已经帮了他许多,剩下的危险纷争,秦铮不想要再让谢谨画掺入进去。 他想要为谢谨画遮风挡雨,而不是让谢谨画卷入纷争,为自己挡住危险。 否则的话,他的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谢谨画望着秦铮,张了张嘴,半晌无奈摇头:“好,我这边随时等着你,回头我仔细为你泡茶。” 她明了对方的心意,正是因为明了,谢谨画做不到再强问秦铮问题。 她只是觉得心中安然温暖。 面前的秦铮,终究是前世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齐王那般利用一切能够利用之人的伪君子。 “好,等我办完了事情,便来姐姐这里讨杯茶水喝。” 秦铮也笑了。 他与谢谨画之间,好像很多话不需要说的明白,便清楚了对方的心思。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阿铮。” 在秦铮走到门口的时候,谢谨画突然叫住他。 秦铮回头。 明艳无双的女子举起手腕,莹白的腕子间一抹碧色通透,宛若一泓秋水,她笑的比秋水还要动人:“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秦铮觉得耳朵连着脸颊烧的慌。 —— 秦铮走后,谢谨画也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坐在大厅里慢慢的喝着自己手中的那杯茶。 过了没有多久,黄氏就来了,好像特意和秦铮掐个前后脚一般。 黄氏就算再宠谢谨瑶,也比谢谨瑶清醒的多,就算她不清醒,谢函也是清醒的。 皇帝明打着是要栽培秦铮的,那么尚书府就算不与之为善,也不应该像是谢谨瑶那般,掐着对方的过去不放,与之刻意为敌。 “画儿,瑞王府的三公子年纪虽然还小些,却也不是小孩子了,俗话说的好,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虽然将他当做弟弟看待,到底没有血缘关系,便是亲兄妹也没有太亲密的,瑶儿虽然说话难听,用心却是好的,画儿你日后也要多家顾及一些声名了。” 黄氏的话就是比谢谨瑶有水平,谢谨画望着黄氏那一脸慈爱,眉头轻轻挑起:“多谢母亲提醒,画儿知晓,只是有一事不知道母亲知晓不知晓,这几日外面好像尽传三妹对齐王殿下的情深意重,三妹未来如何,还需要母亲多多费心。” 黄氏的面色僵硬了一瞬。 转瞬,黄氏的面上又带了些笑:“画儿提起齐王,母亲这边倒是正有事要告知于你,珺儿的生辰快要到了,你大姐下了帖子,邀请京城中的众位闺秀夫人前去,你和瑶儿是珺儿的血亲,论理该当去一趟,我已经帮你应下了。” 谢谨画望着黄氏,对方眼底的情绪看似温和慈爱,却满是莫测。 第九十五章 药粉 齐王府小郡主的生辰宴,说贵重也贵重,毕竟是皇家血脉,说不贵重也不贵重,毕竟只是一个王爷的女儿,而且还是年年都有的生辰。 齐王妃从再次怀孕之后,对齐王郡主就不那么上心了,突然间说要大办,说实话,谢谨画很难不多想些什么。 毕竟她那位嫡姐,看似良善,实则最是莫测。 比起谢谨瑶和黄氏,齐王妃才是真正的不动声色。 若不是谢谨画前世经历过齐王两个孩子视她为仇刍,上次又差点儿在齐王府中被算计了去,她还是不怎么想要相信齐王妃对她多有算计。 黄氏看谢谨画没有出声,微微皱眉:“画儿,你大姐现如今身子重,府中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侧妃,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侍妾,所以才想着要自家姐妹过去帮衬。瑶儿年纪小,性子没有个定性,也不能够帮上什么忙,现如今也只有你能够多多帮衬了,珺儿的生辰就在五月十六,还有十日,齐王府中正缺少个主持的人,你收拾收拾明日便先过去住下吧。” 方才还要谢谨画去参加宴会,这一时半会儿的,直接要谢谨画过去住下了。” 谢谨画抬眸望向黄氏,失笑:“母亲,我到底是未嫁的闺阁女儿,家中尚有母亲在,母亲不去,我提前十几日的住到自己姐夫家算是怎么回事儿?” 她觉得好笑,黄氏和齐王妃难道到现在还想着要让她给齐王做侧妃吗? 这段时日的表现,谢谨画自觉已经将自己的心思表达的很清楚了。 她现在表现的性子,黄氏也再拿捏不住她,还真的放心将齐王妃日后留下的孩子给她抚养? “规矩是大,但是事有从权,我们府中还有不少事情,我脱不开身,你身为子女,为父母分忧不是应该吗?而且画儿你前几日不是和众多男子一起去南方也不说什么坏了规矩......” 黄氏的话音未曾落下,谢谨画便开口打断:“母亲慎言。” 她端肃了面容:“女儿前去南方是为陛下分忧,岂能够和家事相提并论?” 黄氏被谢谨画这一本正经的话语堵的胸口一阵剧烈起伏。 正当黄氏以为谢谨画要和她撕破脸的时候,谢谨画唇角再次勾起:“不过就像是母亲说的,身为子女姐妹,确实也应该做些什么,便让瑶儿和我一起过去齐王府吧。” 谢谨画微微歪着头:“毕竟瑶儿也是母亲的女儿,大姐的姐妹,珺儿的姨母不是?大的忙她年纪小帮不上,小忙总不会有问题吧?” 谢谨画已经厌倦了齐王府和黄氏的这些小动作,小心思,她想要这一次彻底的解决。 齐王妃想要一个亲姐妹当齐王的继妃,好不亏待自己的儿女,黄氏想要一个和齐王府还能够扯上关系的王妃名头。 齐王要的是谢家的女儿,如花美眷。 既然他们都有自己想要的,那谢谨画不介意成人之美,帮他们达成所愿,那就是将谢谨瑶直接送入齐王的身边。 想到前世谢谨瑶和齐王的夫妻情深,想到齐王妃的一双儿女对谢谨瑶的各种敬重信任,谢谨画唇角的弧度染上了恶意。 只是不知道有所防备的齐王妃会不会甘心赴死,会不会给谢谨瑶留下一个好位置,齐王妃的儿女又会怎么看待谢谨瑶这个抢了他们母妃位置丈夫的‘坏女人’。 想到那种场景,谢谨画心脏跳动的快了两下。 那是一种期待与隐隐的兴奋。 比起自己折磨那些仇人或者是厌烦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还不如将他们直接扯做一堆,看没有了自己的参与缓和,那些人要如何的相亲相爱! 黄氏不知道谢谨画的心思,她没有读心术,只是此刻望着谢谨画的笑,莫名的有点儿不安。 皱了皱眉:“瑶儿是你的亲妹妹,你们最近是有些摩擦,但是你身为姐姐,身为尚书府的小姐,还是要多让着她的,在齐王府中不比其他,别让旁人看姐妹间的笑话。” 谢谨画眸子微微眯起:“母亲放心,只要瑶儿自己守规矩,谁也抓不住她的错,毕竟女儿现在是陛下亲封的县主,也不想要传出些不好的名声。” 谢谨画这话说的不客气,却让黄氏放心了。 她觉得,谢谨画不会拿着自己的县主位子开玩笑的。 闹出事情,谢谨画也难堪。 只是想到谢谨画的县主位子,黄氏忍不住的一阵牙根酸。 她自觉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比谢谨画千好万好,大女儿身为王妃还算不让她操心,可是小女儿现在真真的是让谢谨画比到了泥地里去了,她怎么可能不难受。 —— “小姐,上一次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真的就这么去了齐王府?” 百合帮着谢谨画整理简单的行李包裹,一边忍不住的开口问,她眼中全是忧虑。 上一次谢谨画好悬没有在齐王府出什么事情,虽然传出了点儿不好的流言,但是谢谨画处理的快速及时,风浪才掀起,便被直接扑灭。 可是不可能事事都能够及时应对的,若是再来些什么,谢谨画一旦应对不当,到时候就真的被害死了。 女儿家的声名是比什么都紧要的。 齐王又是那么一副作态。 想到齐王次次见到自家小姐的情深样子,百合就忍不住的咬牙。 谢谨画手指探到百合的脸颊上,轻轻一掐:“好了,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你还不相信你家小姐的手段?这段日子,你见我吃过谁的亏没有?” 她笑了笑,眼底全是锐利:“更何况,我其实也厌烦了某些人的不死心,若是能够趁着这个机会一次性的解决清楚了,日后也清净。” 百合想到谢谨画近来的厉害,迟疑了下:“可是若是对方有心,也难防呀。” “怎么会难防呢?难防的从来只有在意的亲近的人的算计,若是不在意了,便是千般手段,万般计较,也不过如此罢了。” 百合听到谢谨画这般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正好收拾到谢谨画的贴身衣物,一个香囊从柜子里掉了出来,那是一个半成品的香囊,素色的香囊,做工精细,线条紧密,布料是最好的天罗菱,是宫中曾经赏赐给谢家的,谢谨画也只得了几尺长,能够做件贴身小衣罢了。至于大半的其他布料,都给了谢谨瑶。 谢谨画想着一半做小儿的贴身肚兜,一半则是做个香囊塞上些安神的香料给因为怀孕睡眠不太好的齐王妃的。 她曾经也是期待着齐王妃腹中的那个外甥的。 香囊上面还没有绣上具体的纹样。 前世齐王的那双儿女认定了自己谋害他们的母亲,认定了她谋害谢谨瑶,似乎就是抓着这个香囊做的证据? 里面的安神香料里添了让人日渐虚弱的药物,而谢谨瑶当时也中了让人日渐虚弱的药物。 可真是巧极。 她都不知道有这么好的药物,无色无味,不易察觉,让人自然而然的虚弱而死。 谢谨画看着这东西,瞬间记起了许多东西。 “哎,小姐,这不是你准备送给齐王妃的东西吗?要不要赶制一下?说起来去齐王府中总不好什么都不带,小姐你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物件儿,总能够让大小姐对你重视一下。” 先前还不想要谢谨画去齐王府,被谢谨画几句话说的百合不纠结这个去不去的问题,却开始想着要如何讨好齐王府的女主人了。 齐王妃对谢谨画若是关心的话,谢谨瑶总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 谢谨画接过百合递过来的东西,手指在上面的针脚上满满划过,掌心的布料极其的贴合柔软,天罗菱称为一寸一金,是难得的贡品,也就是宫中皇后和几个得宠的高位妃嫔,几位得了皇帝信任的重臣家中才有的赏赐。 谢谨画突然开口:“剪刀。” 百合以为谢谨画是要继续绣香囊,赶忙给她找来。 不止找来了剪刀,还将那剩下的一块布料和各色绣线都寻摸了来。 谢谨画对其他的东西视而不见,径自接过剪刀,咔嚓咔嚓两下,手中那精致的香囊在百合讶异的目光下,直接被剪碎成了几片,掉落在了地上。 “小姐,这是你费心做的,料子也难得,你怎么就剪了。” 百合心疼的蹲下就要将碎布料捡起。 只是怎么看怎么碎的彻底,根本不能够再用了,便是做成帕子都是不成了的。 “这香囊做的不好,碎了也省心。” 谢谨画挑眉笑道。 不值得的人,用了好东西也是浪费。 说着话,她拿起笸箩中剩下的布料,也就再做两个香囊或者是两三块帕子了。 眼睛落在手腕上的一泓碧水之上,想到秦铮总是喜欢收些她随手不要的东西,谢谨画抿唇轻笑,想到了要做什么了。 —— 在谢谨画收拾这准备去往齐王府的时候,齐王府中也不平静。 “这药真的不会对我的身子产生影响?” 齐王妃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里面是白色的粉末,没有气味,磨的极细。 “启禀王妃,这药是前朝宫中传出来的方子,您知道前朝宫中争斗激烈,总是有不少的娘娘想要在不损及身子的前提下达成目的,这药可是我们家祖传的,我们家祖上正是前朝太医,这里还有手札为证,绝对没有问题。” 齐王妃面前是一个中年妇人,她面对着齐王妃,笑的恭谨,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手札,即便努力抚平边角,也还是破的很。 咏薇皱眉接过那书册,小心的放到了齐王妃的面前。 齐王妃没有看那本册子,而是痴痴的望着手中的白色瓷瓶,手掌在自己的腹部轻轻的抚摸着,似乎是失了神一般。 “这药物你给过旁人吗?” 齐王妃半晌出声。 “没有没有,王妃娘娘明鉴,这东西我们怎么好给旁人,祖上传下来的也就剩下这么点儿,我们也没有完整的方子,若不是家中实在困难,也不会将这东西翻出来。” 那中年妇人连连摆手解释,说话间唾沫横飞。 咏薇厌恶的撇了撇唇。 “咏薇,好好的赏赐一番,别忘了她家的小孙儿,带下去吧。” 齐王妃眼睛都没有抬,吩咐了一声。 那妇人千恩万谢的被咏薇带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咏薇赶了回来:“小姐,已经吩咐下去了,不会走漏风声的。” 齐王妃手指轻轻的掀开跟前书册,里面只有寥寥几页,大多残缺,记录的是几味药材方子还有效果。 她的眼睛落在其中一行上。 兰颜粉,能够让怀孕期的女子更加美丽动人,肌肤如玉,气息如兰。 不过这东西还有一个效果,便是不损害母体的堕了胎儿。 便是七八月的胎儿,也不会损伤母体。 前朝宫中那些确认怀了女胎的妃子,很喜欢用这东西。 齐王妃唇角勾起,那一瞬间,那张温婉动人的容颜,恍惚间,满是森然寒意。 第九十六章 假孕 谢谨画提议带着谢谨瑶一起去齐王府帮着齐王妃提前打理小郡主寿辰的事情,黄氏是有些迟疑不愿的,她当时不好直接拒绝谢谨画,毕竟大女儿坚持要谢谨画过去。 黄氏隐约有些猜测,以着女人的心思,自觉大女儿不会是真的要和谢谨画两相交好,齐王府中定然有些端倪,因此她就想着过后让谢谨瑶直接来个风寒病重,让谢谨画自己去齐王府。 黄氏打算的好,可是谢谨瑶不愿意。 “娘,我要过去,我一定要跟着谢谨画一起过去齐王府中!” 谢谨瑶的面色难看之极,对着黄氏大声喊道。 她本来以为找来黄氏能够压着谢谨瑶一下,将她嚣张的气焰压下去,谢谨瑶就算封了县主又如何? 黄氏是她的母亲,只要有一点儿不孝顶撞的传闻出去,比以前效果还好。 哪里想到黄氏不止没有教训刺激谢谨瑶,甚至还让她去齐王府暂住,已经将自己当做齐王府中未来女主人的谢谨瑶如何愿意? “瑶儿,你前段时日闹着去伺候齐王病中,已经坏了些名声,也幸亏你大姐在王府中得王爷敬重,还有你父亲是户部尚书的位子,王爷松口也就是迟早的事情,只要你风风光光正大光明的入了齐王府,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情也就那么过去了,只要你现在好好的收敛了性子,在家中乖乖的呆着,娘不会误了你的前程。” 黄氏皱眉,忍耐着心中的烦闷劝说谢谨瑶。 谢谨瑶的态度让她不满意,最近这段时间,谢谨瑶一次次的让她不断丢脸,黄氏对小女儿是真的有不满的,可是这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有不爱父母的孩子,却没有不爱亲生孩子的母亲。 自小娇养的女儿,如何真的舍得看着她步步错下去。 谢谨瑶没有看出黄氏的忍耐,甚至在听到黄氏劝说的话之后,生气的直接将面前桌上的东西一把扫落:“我不管,你是我亲娘,是我亲娘就应该知道我到底要的什么!” “我是要嫁入齐王府,我是喜欢齐王殿下,他那么优秀那么好,可是我不止要名分,我还要他的心,现如今娘你就这么让谢谨画入了齐王府中十几日的和姐夫相处,您想过我吗?” “本来姐夫就比较喜欢她那张脸了,本来就对她比对我在意,再这么下去,我是能够嫁入齐王府,可是我永远也追不上她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娘你自己没有办法抓住爹的心,可是我有本事,只要没有谢谨画,只要给我足够的机会,我就一定能够抓住姐夫的心!” 谢谨瑶眼中满是坚定,她这份坚定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可惜这份勇气用错了地方。 她看着黄氏,像是看着阻碍自己前程的仇人一般。 黄氏猛的一巴掌打在了谢谨瑶的脸上,她愣愣的望着自己的女儿,一字一顿:“好,好,好,你既然真的认定了,那位娘的也不阻你的前程了,你想去,那就随着你二姐一起去吧,只是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别再找你这个没用的,连你父亲的心都抓不住的无能娘亲!” 黄氏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自己没有得到谢函的心,说是相敬如宾,可是对方和她是同床异梦,心中始终怀着别的女人,这几乎是她心中拔不掉的一根刺。 她平日里告诉自己,自己是谢函的夫人,是他明媒正娶,唯一为他生育女儿的夫人,她应该满足了。 谢谨瑶倒是好,几句话,就将黄氏自己给自己制造的那些假象尽数打破。 黄氏如何不怒。 谢谨瑶听着黄氏的怒声,慢慢的回过了神。 “娘,娘我不是故意的,娘我错了,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我自小最亲近的就是娘你了,娘你听我说。” 谢谨瑶想要追上黄氏和她解释几句。 黄氏的步子很快,一下子就将谢谨瑶落在了后面,谢谨瑶堪堪要追上黄氏跟前的时候,几个仆妇挡住了她。 谢谨瑶能够听到黄氏吩咐身边妇人的话:“给三小姐收拾收拾,她要和二小姐一起去齐王府中住上个十几日,这段时间我要去佛堂静思,有任何事情都别打扰我。” —— 谢谨画和二夫人有联络,所以不到第二天,她就知晓了这一出母女相争的好戏。 二夫人唇边的笑是怎么看怎么带着些幸灾乐祸。 谢谨画帮着对方斟了一杯茶水:“看来二婶现如今在家中地位更稳了。” 否则的话哪里能够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将谢谨瑶房中的事情打听的清楚。 谢谨瑶和黄氏房中的一言一句,二夫人方才是学的活灵活现的,宛若亲见。 二夫人也不客气的端起谢谨画递过来的茶水喝下,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唇角,笑容没有褪去:“我也就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扑棱一下,哪里有画儿你的本事,可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被陛下亲封的县主,现如今,京城中的那些个贵女,哪个及的上画儿的本事名声,也怨不得我们家的三小姐心里不痛快呢。” 二夫人帕子掩住唇角,笑出了声。 谢谨画但笑不语,得到的回报是好,可是这个县主的位子,却是拿命拼回来的。 笑完了,二夫人和谢谨画说正事:“画儿,二婶和你说正经的,二婶以前以为你是个傻的,所以和你不亲近,毕竟说多了,也得不着好,还让人以为挑拨离间。现如今才知晓你事事通透,二婶也便和你说句知心话,三小姐和夫人对你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至于在齐王府中当王妃的大小姐,她从前对你是比较照顾,是不错,可是那时候,你们之间差了岁数,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她对你亲近,还能够得个姐妹情深的名声,但是现如今,却不一定了。” 二夫人眼中带着些深沉的色彩,那是了然:“不论是齐王对你的亲近,还是三小姐急于想要入齐王府,将你看做眼中钉肉中刺,大小姐都不会给你好过,你若是去了齐王府,一定要小心为上,宁愿不出头,也别钻了旁人的套子。大小姐的心思,远不是大夫人和三小姐能及的。” 二夫人这话出口,谢谨画愣了下,然后,她唇角勾起的笑染上了些温暖:“多谢二婶提醒,我知晓了。” 不论先前和对方是因为什么交好,二夫人能够将话提点到这个时候,已经足够了。 二夫人本来有些不安,她这话真的是有些交浅言深了,但是听到谢谨画的回应,她彻底放心了:“你明白就好,这人呀,只要能够分得清楚好坏,知晓谁能够交好,谁要防备,心里透亮点儿,那就算是再厉害的套子,也不是那么容易钻进去的。” 说着话,二夫人眼底闪过丝怅然,她又想到了一些早应该忘掉的东西。 当年,她和大夫人其实是交好的,大夫人虽然看起来严肃,对她却是嘘寒问暖,照料有加,可是到了最后,也是大夫人,生生害了她的儿子,成形的男胎。 二夫人的手悄悄的握紧。 她恨了大夫人十几年,可是她到现在也没有让那个女人真的如何,最多就是偶尔给她找点儿麻烦,根本不能够让那个女人真正的体会一番自己这痛彻心扉的感受。 她抬起头望着谢谨画,今日的话本来就该到此了,可是二夫人突然就不愿意就这么结束了。 “画儿,天下的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尤其是母亲,更是对自己的儿女看的如同心上之肉,你看大夫人对三小姐就知晓了,从来都是娇宠的很,三小姐惹出什么麻烦,她都不舍得真正的责罚她,弄的三小姐到现在还是那么个混不吝的性子。” 谢谨画似有所觉,站起身子,走到门口,房门外守着百合和二夫人带来的婢女:“百合,你们去院子外守着,谁也别让他们接近这里,我和二婶有些话要说。” 百合和那个婢女没有多问,远离了房门。 谢谨画左右看了眼,然后将房门带紧了,沉默的走到了二夫人面前,坐下,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她心中有过许多的揣测,可是这些都不及知情人的真正红口白牙的告知。 二夫人没有对谢谨画的行为多做什么表述,而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手中,双手合握,像是那样能够暖一些,半晌,继续方才的话语:“一个母亲若是对自己的女儿不好,而且还时时刻刻的想着让小女儿踩着二女儿攒名声,除非是那个孩子不是自己所出,甚至,是自己厌恶的人所出。” 这句话,二夫人的声音不大,谢谨画却听的清楚。 二夫人的话语还在继续,既然已经开了头,那就说个清楚:“我是十六年前嫁入谢家的,那时候二老爷还没有外放,大夫人已经有了大小姐,却是多年没有怀孕生下儿子,家中的目光都放在我的肚皮上......” 二夫人笑了下,那笑莫名的有些讽刺:“次年我就怀孕了,大夫人恰好也怀了孕,我是满心的欢喜,大夫人那段时间,却是郁郁寡欢,我还多方劝慰她,后来隐约间知晓,老夫人那边藏了个女人,一个怀孕的女人。” “大夫人是假孕。” 二夫人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迸出这么一句话,宛若石破天惊。 谢谨画的手颤了一下,手中的茶杯一歪,水迹洒落。 只是这么一句话,其实已经说明了太多太多,谢谨画今年的岁数,可不就和二夫人口中的年份对的上吗? 谢谨画忍不住的想要问,问那个藏在老夫人那里的女人是谁。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 第九十七章 干卿何事 谢谨画打开门,空旷的院子一目了然,哪里有人。 “百合。” 谢谨画喊了一声,百合从院子外小跑了进来:“小姐。” “刚刚有没有人经过院子?” 谢谨画一边问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又扫视了院子一圈,尤其是那些阴暗的能够藏人的角落,空无一人。 “我和小荷刚刚一直不错眼的看着呢,小姐放心,就是一只猫都不能够躲开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的。” 百合嘿嘿一笑,很是肯定的道。 谢谨画打发百合继续去看着,转头重新进了房门,关房门的时候,又往外看了一眼。 “画儿,天色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二婶说的那些话,你记得都放在心里去。” 二夫人被刚刚那一下也惊了一下,显然不准备继续讲下去了,谢谨画转身进屋的时候,二夫人已经自己穿上了放在一边的披风,拿起自己的手炉,准备离开了。 虽然是陈年往事,可是却是谢府中的禁忌,若是能够说的话,哪里会十几年来也没有一个人敢提起。 不论是谢函,黄氏,还是老夫人,都是将此事盯的紧紧的,那些个知情人,全都被发卖或者是消失了。 二夫人知晓此事,也是对黄氏的恨意让她多方打探,才知晓了些内情。 若不是谢谨画现在的态势大好,又与黄氏明显的不对付,二夫人也不会冒险将这些话对谢谨画说出。 毕竟她虽然是府中的二夫人,她的丈夫却只是一个小官,还是外放的不怎么在意她的小官。 “二婶,你知道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吗?” 谢谨画突然开口,询问了一声。 黄氏若是假孕,那么那个怀孕的女子也许才是她的亲生母亲。 对一个素未蒙面的母亲,说有多深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那还只是猜测的母亲。 可是谢谨画就是想要知晓,那个女子,那个似乎是自己母亲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起码,她要知道她的名字。 至于对方的生死,谢谨画没有问。 因为她不敢问,因为她猜测的出来,对方不会活着。 若是活着,怎么能够这么多年没有丝毫风声泄露,若是活着,怎么能够这么多年,没有来看过她哪怕一眼? 二夫人望着谢谨画淡漠的面容,迟疑了会儿:“我只知道老夫人仿佛唤她阿缕。” 二夫人已经离开了,谢谨画坐在凳子上,久久的没有动弹一下。 阿缕,阿缕,这个名字在谢谨画的心中不断的沉淀着,沉入心中最深处,然后剩下的就是全然的苦涩。 有那么一瞬间,谢谨画甚至希望二夫人说的都是假的,自己真的是黄氏的亲生女儿。 百合进来了,望见谢谨画坐在那里不动,神色怔怔,有些疑惑:“小姐,是不是二夫人和您说了些什么?” 是不是说了些有的没的,才让谢谨画这个失神的样子? 谢谨画回神:“没什么,二婶和我说了些事情,我刚刚正在想事情呢。” 谢谨画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浅淡。 说着话,谢谨画起身,抬步走的时候不知道绊到了什么,身子歪了歪,幸亏被百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小姐,你小心点儿,若是不小心摔着了可怎么办。” 百合觉得谢谨画有些不对,可是对方明显不想多说什么,她也不能够追问,只能够更加仔细的伺候着谢谨画睡下,然后去了偏房守着。 谢谨画在床上闭着眼睛躺着,久久没有睡意,直到街上敲了三更锣鼓,她觉得脑袋慢慢的有些晕沉,渐渐的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紧闭的房门无声的开启,郑千秋慢慢走到了谢谨画的床前,望着那张姣好的容颜。 便是睡梦中也紧蹙着眉头,仿佛有什么为难事情在心中难以排解。 他到现在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为了二夫人的话语。 即便心中有那么些怀疑,可是因为谢老夫人和谢函的信誓旦旦,他还是更加倾向于相信谢谨瑶是阿缕的女儿。 所以他这段时间始终没有离了京城。 在京城中传出谢谨瑶和齐王的闲话的时候,他甚至想着要如何帮谢谨瑶一把。 阿缕的女儿,就算他有不喜,就算谢谨瑶做事太丢脸面,他却也不愿意让对方委屈的居于侧位。 阿缕的女儿,不能够受委屈。 郑千秋到最后,也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即便这个女儿,是阿缕和谢函所出的。 他来到谢谨画的院子外偷听,也只是为了防止谢谨画和二夫人对谢谨瑶有什么不好的打算。 对谢谨画印象再好,也及不上心中的执念。 可是他听到了什么呢? 他听到二夫人说黄氏当年是假孕,说那个住在老夫人院子里的怀孕的女子叫阿缕。 郑千秋的心乱成了一团乱麻,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若是二夫人所说是真,他这些年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在谢谨画出来看是否有人的一刻,他只想躲避开,他不敢面对面见到谢谨画。 可是他更加不愿意就那么离开。 郑千秋就躲在谢谨画的房外,等了许久许久,谢谨画一直没睡,还是他用上了自己特制的迷药,才让她睡着。 他就是想要看她一眼。 明明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谢谨画的,他知晓她长的什么样子,知道她是什么性子。 可是郑千秋就是想再看谢谨画一眼,在听到二夫人那些话之后,好好的看谢谨画一眼。 那张美丽的容颜,和阿缕有许多相似之处,那眉,那眼,生生的就是阿缕。 他先前怎么会以为只是有些相像呢? 郑千秋的手忍不住伸出,想要轻抚对方的眉眼,抚平对方眉眼间的愁绪。 一只手挡在了他的手前。 昏暗的屋子中,少年凌厉的容颜仿佛生着寒芒。 “别碰她!” 秦铮压低了声音低吼一声,满面阴寒的攻向郑千秋。 郑千秋是来看看谢谨画和二夫人说些什么对谢谨瑶不利的事情。 而秦铮,却是办完了皇帝的差事,有那么点儿空闲,心中念着谢谨画,便过来看看。 谁知道进来就看到郑千秋伸手向着谢谨画脸上碰去。 秦铮可没有忘记第一次见到郑千秋的时候对方是向着谢谨瑶的。 就算后来郑千秋不止没有对他下杀手,还指点了他一些,但是对方大半夜的进来谢谨画房间这一出就足够秦铮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 所以一出手便是全力杀招。 丝毫不带留手的。 也幸亏郑千秋不是弱者,若不是他,这出奇不意的全力一下,便足够让旁的人重伤。 秦铮下手不留情,郑千秋在意识到他大半夜的来谢谨画的房间中不知道是做什么之后,回击也是毫不留情了。 只是两个人却是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再出声,转瞬间,便已经沉默无声的过了不知道多少招。 床榻上本来安睡的谢谨画突然间动了一下,只是很轻的一下,却是瞬间被秦铮和郑千秋听到。 郑千秋用的迷药是特制的,无色无味,没有副作用。 说是迷药,其实更像是安神药,是郑千秋当年为阿缕准备的。 也因此,这迷药能够让人不知不觉的安眠,也会像是正常睡眠一样,让人容易惊醒。 在谢谨画动弹了一下之后,秦铮和郑千秋同时停住了动作,一人的手放在对方的心口位置,一人的肘部对上对方的脖颈。 都没有来得及发力。 “出去打。” 郑千秋低声道,先放下了自己的手。 秦铮同时间放下自己的手,转身往外走去。 本来对郑千秋心中满是戒备杀机,可是对方瞬间的反应,却让秦铮确认对方对谢谨画没有恶意。 他身上的杀机不知不觉间消散,不是生死相搏,却也要好好的打一场。 对方夜半来谢谨画房中这事,总是让他心中憋了那么一把火。 房中的两个人全都走了出去,房门关上,仿佛从来没有不速之客来过一般。 谢谨画还在沉睡。 —— 秦铮和郑千秋好好的打了一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铮明显不是郑千秋的对手,可是这月余的时间,秦铮几经生死,战斗经验丰富了何止一倍,与郑千秋对上,一时间居然有些不分胜负的感觉。 两个人从三更一直打到天光明亮,郑千秋已经不想打了,打了这么久,心中的烦闷彷徨也都发泄的差不多了。 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和秦铮打了,而是去迅速的调集自己所有的人手能量,尽自己的全力,将当年阿缕的那件事情查个清楚明白。 只是郑千秋不想打,秦铮却不愿意就这么过去。 还是郑千秋动了自己身上的药粉,才制住了秦铮。 秦铮无力的倚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郑千秋的药粉让他全身发软无力。 秦铮也会用药,却只会几种由老妪教导的方子,大多是直接见血毙命的,霸道,却也显眼,比起郑千秋的手段,差了不少。 此刻他望着郑千秋,眼神很不善:“阁下半夜前往女子闺房,究竟意欲何为?” 他被制住了,可是气势却没有丝毫减弱,仿佛被制住的人是郑千秋一般。 “行了,我若是想要杀你,身上有的是东西让你无声无息的死去,我若是真的想要对谢......小姐不利,也不会大晚上的过去,我的手段,有的是法子大白日里害人生命。” 郑千秋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可是想到秦铮也是在保护谢谨画,简单的几句算不上解释的解释之后,瞪眼望着秦铮:“你呢?一个男子夜半去探未婚女子的闺房,你是何用心!” 他此刻就像是看着对自己女儿有非分之想的野男人一般,眼神中全是不满。 还没有调查个彻底,郑千秋心底却下意识的开始将谢谨画看做是自己和阿缕的女儿了。 秦铮望着郑千秋,突然间嗤笑一声:“干卿何事。” 郑千秋觉得秦铮面目可憎。 第九十八章 结盟? “小子,你现在虽然成了瑞王府的三公子,也得了皇帝的看重,但是你配谢家的二小姐,还是差了些。” “人现在可不止是秦家的小姐,还是皇帝亲封的县主。” 被秦铮噎了一下之后,郑千秋突然开口,话语中莫名的多了些骄傲。 他已经潜意识中将谢谨画看做是自己的女儿了。 现在再看谢谨画的那些成就,就不是替谢谨瑶警惕,而是骄傲了。 一边骄傲着,一边又有些心酸,谢谨画现在的这个县主的地位,是真真正正的用自己的命拼来的,她去南方一趟,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艰险。 秦铮望着郑千秋,看的很认真,那莫名的眼神让郑千秋有些不自在。 他皱眉,正要说什么,秦铮嗤笑了一声:“我与她是否相配,又与您何干?” 与方才那句干卿何事异曲同工,都是能够噎死人的。 “我是她......”爹。 郑千秋下意识的便要反驳。 可是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因为现在还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有二夫人的几句话语。 “郑先生是姐姐的谁?” 秦铮身上的药性慢慢的压了下去,虽然还是提不起功力,手脚身子却是能够动了,他慢慢的站起身子,望着郑千秋:“虽然不知道郑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却知晓您更亲近谢谨瑶,而谢谨瑶却是对姐姐不善之人,所以,您还是少接近姐姐的为妙,也不要多管些您根本没有资格管的事情,我今日不是您的对手,日后却不一定了。” 秦铮转身离开,步子虽然缓慢,少年的背影却是坚硬。 郑千秋怔在原地。 那是他的女儿,他如何不能够关心对方和谁在一起? 从前觉得秦铮和自己从前相似,都是出身不好,却知晓努力的人,都是恋着大家小姐。 他愿意为了这份感触帮助对方一下。 可是当谢谨画变了个身份之后,他看着秦铮,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对方看似前途无量,实则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秦铮的所有根基,生死荣辱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皇帝用的上的时候秦铮前途无限,会越走越高,可是当皇帝用不着秦铮的时候,皇帝第一个将他抛出来。 这种事情,郑千秋见的太多,看的分明。 也因此,他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将谢谨画交托到秦铮的手上的。 更何况,秦铮的年纪比谢谨画小了好几岁,他的性子又太阴太绝,在谢谨画面前看着还好,实则手上沾染的鲜血多的很,这样子的人,如何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郑千秋慢慢的眯起了眼睛,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的护着谢谨画,给她寻一个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 谢谨画第二天天不亮就被吵醒了,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却是格外的神清气爽,她有些疑惑,要知道昨天半夜里可是躺在床上很久才睡着的。 只是也没有时间细想,因为齐王府派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这么早就过来,像是怕她改主意或者跑了一般,还真的是热心的厉害。 那位齐王府的来人正是齐王妃身边的咏薇,先是去和黄氏请了安,问了好,然后就让人过来请谢谨画了。 谢谨画既然应了黄氏要去齐王府,也没有多生事端,百合伺候着梳洗打扮好,将收拾的简单行礼给了咏薇带来的丫头拿上,又去黄氏那里说了一声,便带着人往外走。 谢谨画这么痛快,反而是让做好了准备应付她的黄氏有些意外。 本来事情算是顺利,只是咏薇在看到跟着来的谢谨瑶的时候,面色僵硬了一瞬。 “三小姐,您前段时间才去府中伺候病中的王爷,也是劳累了一番,哪里还能够再劳烦您?帮着王妃准备宴会有二小姐一个就成了,就是帮着指挥决断一下,别的事情没有,三小姐您就在这里多歇息一下吧。” 咏薇话语说的客气,可是那客气的话语中却是毫不掩藏的疏离。 贴身奴婢的态度通常代表着的便是主子的态度。 谢谨画和黄氏只是一听,便知晓齐王妃是真的对谢谨瑶存了疏远。 谢谨画心中嗤笑,黄氏却是忍不住浮现了些忧虑的表情。 她最不放心的就是谢谨瑶这个小女儿,她没有儿子,总不能够看护着小女儿一辈子,谢函更看重的是利益,谢谨画她防备还来不及,唯一能够指望的便是齐王妃了。 便是谢谨瑶后面的那些个打算,若是齐王妃不尽心,她也得不了好。 齐王府从来不是谢谨瑶以为的那么美好。 黄氏那边忧心忡忡,谢谨瑶却是根本听不出咏薇的客气话,或者说听出来也不在意:“没事,我年轻底子好,已经休息了这么多天,哪里还有什么累的,姐姐那边身子不方便,我虽然帮不上多大的忙,搭把手也是好的,再说我都想姐姐和珺儿了。” 谢谨瑶笑的天真烂漫。 咏薇被她的厚脸皮堵了一下子,尴尬的笑了笑:“三小姐,小姐只让奴婢来请二小姐的,这不是就只派了一辆马车吗?” “我可以和二姐一辆马车,而且大姐见了我也不定还能够心情更好呢,大姐以前可都说我是她的开心果呢。” 谢谨画说着话,挽住了谢谨画的胳膊,又是一副亲近的样子,仿佛以前的种种冲突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只是心中到底有点儿紧张,手攥了紧了许多。 她担心谢谨画当着咏薇和那些齐王府的下人驳了她的面子,可是让她不跟去齐王府,那完全不可能。 她可没有忘记齐王妃先前的打算,让谢谨画做齐王的继妃。 不过让谢谨瑶放心和意外的是,谢谨画第一次没有驳了她的面子,不止没有驳了她的面子,甚至还帮着她说话:“瑶儿和大姐的感情好,以前大姐在府中的时候,瑶儿总是能够逗她开心,我自己一个人过去齐王府,身边有瑶儿这个亲近的妹妹陪着也开心,便让她去吧,若是担心她累着,不让瑶儿做事便是了,王府中伺候的做活的人多的是,哪里用的着劳动瑶儿呢。” 谢谨画唇角勾着笑,那张美丽的容颜越发潋滟。 她就是想要看谢谨瑶和齐王妃这对姐妹之间夹杂着一个齐王,到时候能否继续姐妹情深,若是这一次谢谨瑶不去,那才是真的没了趣味。 不过她此刻也有些佩服谢谨瑶的脸皮了。 两人之间已经彻底撕破脸了,她居然还能够挽住自己的胳膊亲亲热热的喊姐妹,也是没谁了。 谢谨画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再说什么拒绝谢谨瑶去齐王府做客,就是得罪尚书府了,她看到黄氏面上的情绪已经不对了,咏薇没法,最后只能够笑着应了谢谨瑶同去。 谢谨瑶欢欢喜喜的和谢谨画上了一辆马车,丝毫没有顾忌黄氏那忧心忡忡的脸。 “二姐,你放心,到了王府之后我一定不给你找麻烦,我们毕竟是姐妹,无论前面有多少的纠葛,姐妹之间也脱不开一个血缘关系不是?妹妹从前对姐姐是有些歪心思,那是看着姐姐傻,可是现如今妹妹明白了,姐姐一点儿不傻,而且精明的很,我若是还像从前一般和二姐做些小心思,只是白白的让外人看笑话罢了。” “我喜欢姐夫,二姐,不瞒你说,大姐这一胎虽然是男孩儿,怀相却不好,不论是哪一个太医医者,都说了,若是大姐真的想要将这一胎生下,十月之后,大姐就不会太好了,所以大姐一直想着要给姐夫和一双儿女找个亲近人,还有谁比自家姐妹还亲近呢?” “二姐,我以前敌视你,故意给你找麻烦,一个是嫉妒你长得比我漂亮,一个便是姐夫对你比对我好,大姐也更倾向于你去做姐夫的亲近人,我心里难受。” 刚刚上了马车,谢谨瑶就自觉的从谢谨画胳膊上将手拿开了。 这一次,她不再姐妹情深,也不再直接和谢谨画呛声了,而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和谢谨画说话。 若是说的明白点儿,类似结盟。 “二姐,这段时间我看的明白,你对姐夫是真的没有心思,你也不会稀罕一个继妃的名分,你自己都能够给自己挣来一份县主的尊贵位分,二姐,我佩服你,我今日和你开诚布公的说清楚,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也希望你多帮帮我,只要我能够顺利成为姐夫的继妃,日后你想要做什么,我也能够帮衬一把,大姐你看着她温柔贤淑的,其实姐姐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看的出来,大姐外热内冷,一旦真的涉及到她的利益,便是亲姐妹,也不会多么的真心了。” 谢谨瑶也就是在齐王的事情上容易犯糊涂,其他时候,都是很清醒的。 便如同她此刻的一声声,一句句,全都是开诚布公,讲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谢谨画望着谢谨瑶,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此刻觉得,前世自己会栽在谢谨瑶的手上,其实也不冤。 前世的谢谨瑶会成功,不止是因为她对她的信任,也因为,前世的谢谨画没有谢谨瑶清醒冷静,知晓自己想什么要什么,并且认定了一个目标,便毫不犹豫的往前。 谢谨画此刻是真的佩服谢谨瑶的。 只是,却也仅止于此了。 “三妹有什么心思,我不会多管,毕竟你和大姐都是我的姐妹,只是希望三妹日后不打扰我,我也不会麻烦三妹的。” 谢谨画笑着如此说道。 可惜了,她和谢谨瑶之间的仇恨,又何止于谢谨瑶认为的那些个小小纠葛呢? 她不会为了报复谢谨瑶倾尽一切,却也做不到看着她好好的得偿所愿。 一切,日后且看着吧。 谢谨画的答案虽然不怎么如谢谨瑶的意,但是说到现在这个份上,也不错了。 谢谨瑶去齐王府,可是认定了要早日将自己继妃的身份定下来的,她大姐现在不怎么可信可亲了,对她防备的很,若是谢谨画再和她捣乱,那才是浪费时间浪费机会呢。 为了齐王妃的位子,她不介意暂时服软。 马车中两姐妹说话的声音都压的极低,外面跟着马车行走的咏薇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面色有些沉。 她知晓王妃的打算,更是从头帮着料理那些事情,谢谨瑶这跟着一起去齐王府,也不知道会不会妨碍了齐王妃的计划。 第九十九章 百日红 齐王妃见到谢谨画和谢谨瑶一起过来的,面色没有丝毫的讶异不满,反而是对着两人同样的亲近温柔,一叠声的吩咐人好好招呼两人,也不知道是真的涵养高还是提前得了消息。 齐王妃愿意表现亲近,谢谨画和谢谨瑶表现的也是没有丝毫芥蒂,三姐妹坐在一起,一个笑的比一个和善,一个比一个会装。 若不是知晓三姐妹之间的纠葛,还真的以为各自姐妹情深。 让一边知晓不少内情的咏薇看的忍不住侧目。 三个人正说着话,男子磁性的声音从大厅外传来:“说什么这么高兴?” 是齐王,谢谨画和谢谨瑶站起来微微行礼,一个喊齐王殿下,一个喊姐夫。 齐王摆了摆手,让两人各自坐下,他笑着走入大厅,径自走到齐王妃身边坐下,握住了对方的手:“淑儿这段日子情绪不佳,本王本来还想着是否要去尚书府请人过来陪伴一下,只是先想着前几日才麻烦了瑶儿,不好继续麻烦,便倒地没动,倒是没有想到,画儿和瑶儿已经被王妃请来了。” 他此刻再也没有表现出对谢谨画和谢谨瑶的不同,他的眼眸尽数落在齐王妃的身上,一心一意的,仿佛眼中心中只有这一个女人一般。 “王爷有心了,妾身先在这里谢过王爷的心思。” 齐王妃没有从齐王的手中拉回自己的手,她唇角的弧度扬起,怀了孩子之后,不止没有减了颜色,反而是比往日里更多了那么一些别样的温柔光彩。 谢谨瑶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就像是谢谨画想的一般,谢谨瑶其实一点儿不傻,还比大多数女人精明,她只是对上齐王,便容易失态。 此刻便是如此。 齐王又和齐王妃说了两句家常,转向谢谨画和谢谨瑶:“你们两个都是淑儿的嫡亲姐妹,有你们陪在淑儿身边,本王再放心不过了。” “不过画儿你还是生分了,本王虽然是皇家的王爷,却也是淑儿的夫君,瑶儿总是喊着本王姐夫,也只有你,一口一个全是王爷,丝毫不亲近。” 他说着话,面上真的露出些失望的色彩。 谢谨画看着他比前段时间见到的时候清瘦了许多,面上的气色也差了些,苍白的很,到底是大病一场,伤了元气。 加上此刻失望的神态,让在意他的人忍不住的便想要帮他除去心中烦闷。 不过谢谨画却不是在意齐王的人,所以她只是再次站起身,微微一礼:“王爷虽为姐姐的夫君,却更是一国王爷,皇室中人,礼不可废,望王爷不要为难臣女。” 谢谨瑶看了看谢谨画,看着她顺眼了许多:“是呀姐夫,二姐和我不同,一向最重视规矩,现在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更是需要时时刻刻小心行事,姐夫你就别为难二姐了。” 虽然齐王又先和谢谨画说话,但是这一次,谢谨瑶已经认清楚了哪件事情是最重要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自己继妃的身份给定下来。 谢谨画如何,日后再说。 齐王妃忍不住望了谢谨瑶一眼。 真心假意她分的清楚,谢谨瑶不是一向嫉恨谢谨画的很吗? 一时间,她忍不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若是谢谨瑶和谢谨画反而亲近了起来,那她的计划,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 齐王妃给谢谨画和谢谨瑶安置在一个院子中,院子布置的极好,派来的丫鬟也是做事利落,伺候的尽心,齐王妃每日里找谢谨画和谢谨瑶喝喝茶,说说话,不过大多还是寻的谢谨画去说话。 顺便给谢谨画传授一些理家之道,还有大家礼仪,很是用心的样子。 谢谨画在谢府中,黄氏是不教她这些的,她看着有个盛京第一美人的称呼,其实在那些真正的大家夫人眼中,反而是哗众取宠,不怎么惹人喜欢的。 毕竟娶妻娶贤,大家夫人更喜欢一些沉稳端庄的,过于美丽的女子只会让自家的孩子被迷惑住。 前世这些女子出嫁前必须学的,是她入了齐王府中之后,吃了不少苦头,一点点的自己摸索出来的。 齐王妃现如今突然真心教导,谢谨画反而是有些猜不出她真心用意了。 不过齐王妃认真教,谢谨画便也不多想些有的没的,认真学,内宅中的手段,不论怎么说,多学些总是没差的。 齐王从那一日露面开始,再见到也没有特意和谢谨瑶,谢谨画说话,反而表现的对齐王妃格外的亲近。 秦萱的生辰宴也没有用谢谨画多费心,这段时日,反而是成了谢谨画重生之后真正难得清闲的日子。 每日里吃吃喝喝说说话,被齐王妃认真教导着,就像是一个普通贵女的生活一般,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正常的谢谨画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二姐,我昨日正好看到一本书册,看不太懂,等会儿我去你房中请教一下吧。” 这一日谢谨画和谢谨瑶从齐王妃的房间中一出来,谢谨瑶就先开了口,她的声音甜美清脆,带着些天真的味道。 可是她的心中却是丝毫不天真,反而清醒的很。 谢谨画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在这些阴私之事上,谢谨瑶其实比谢谨画擅长的多。 谢谨瑶进门之后先是左右看了看:“姐姐这里布置的倒是雅致。” 眼睛在屋子四处望了好几眼。 甚至还用手摆弄了那些个摆设两下,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上拿着一本书册,倒是做戏做了全套。 “三妹那里也是大姐仔细让人收拾的,想来不比我这里差。” 谢谨画吩咐丫鬟们都出去,百合去守着外间的门。 谢谨瑶转回了神,坐到了谢谨画的面前。 “二姐有没有发现大姐的身子这两日越发的不好了?” 谢谨瑶开口直接道出了这么一句。 谢谨画回了她一眼,唇角弧度不变,眼中没有丝毫惊异,似乎对谢谨瑶的话没有丝毫的惊愕疑惑。 谢谨瑶因为谢谨画的毫无反应,心中更增了些小心,她左右看了看,她凑近了谢谨画身边:“二姐,大姐的身子虽然重,但是小心保养着也不至于亏损的太过,哪里至于现在这般,每一日可见的虚弱?二姐可要小心些,我是真心想要和二姐交好所以也不避忌着了,和你说了实话,大姐虽然有心想要二姐你做继妃,可是耐不住她是女子,是女子就会嫉妒,她和姐夫那么的夫妻伉俪情深,如何就舍得将好好的男人让给二姐?不定大姐准备着什么手段坑害二姐呢。” 谢谨瑶这话就真的是交浅言深了,说的太过实在,反而是让谢谨画忍不住上下看了她两眼。 若是齐王妃真的要对她做什么手段,不是成了更好吗? 谢谨瑶好像没有看到谢谨画那不掩疑惑的眼神:“二姐,我知道你不怎么相信妹妹的好意,妹妹和二姐交个底,入了这齐王府,四周左近尽数是大姐的人,妹妹也害怕大姐连着妹妹一块儿收拾了,到时候还是需要二姐帮衬着的。” 谢谨瑶将手中的书放下,转身告辞。 —— “小姐,三小姐虽然现在看着和你亲近了些,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是要小心防备着,还不定她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谢谨瑶一走,竖着耳朵听了那么一耳朵的百合就耐不住性子提醒谢谨画。 实在是谢谨瑶以前坑了谢谨画太多次。 谢谨画没有回答百合的话语,却是起身四处走动查看着,仔细看的话,分明是谢谨瑶方才走过摸过的地方。 百合一看,心中明了,也跟着四处查看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谢谨瑶方才有没有使坏,但是小心无大错。 谢谨画大半的东西都给看了,没有问题,可是她根本不相信谢谨瑶。 与其相信谢谨瑶会真心和她结盟,提防齐王妃。 不如相信谢谨瑶会准备个一石二鸟之计。 比如同时间让她和齐王妃都出事。 谢谨画从来不相信谢谨瑶的人品。 她的目光左右逡巡着,蓦然间将视线停在了桌子后的大花瓶,那里面是连着根系的花木,枝繁叶茂的,方才谢谨瑶停在这里的时间极短,她记得对方的手还轻轻掠过那枝叶的。 谢谨画在枝叶间翻找了起来。 百合以为谢谨画发现了什么,也过来帮着谢谨画翻找。 只是主仆二人翻了半天,将每一根枝条都翻过,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百合开口:“小姐,这些花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再找找旁的地方。” 谢谨画皱着眉,眼睛从上往下的望那些花木,蓦然间定在一点:“百合,把花瓶放倒,将里面的花木拿出来。” 谢谨瑶方才在这边停留的时间最短,越是如此,越是可疑。 百合帮着谢谨画一起放倒了花瓶,费力的挪出了那些花木,然后,两人的目光定住。 “小姐,这,这水怎么是粉色的。” 她捂住了唇,差点儿惊呼出声,却见那花瓶子中底部是浅浅的水痕,只是那水痕,却是谁都看的出来的的不对劲儿,粉粉的,颜色极其的娇嫩,像是胭脂落入其中一般,晕染着漂亮的色彩,凑近了,闻到的却是一股子浅浅的花香,混合着那些花木香气,若不是谢谨画将花木全部移出来,谁都发现不了。 谢谨画的眼眸冷冽至极:“拿个小瓷瓶过来。” 她吩咐了百合一声。 将大花瓶中的粉色水舀了一点送入瓷瓶中:“去找上一次那位赵大夫,让他帮忙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百合咬牙接过东西,转身便要走。 “等等。” 谢谨画突然喊住百合:“百合,你若是查出来这是什么,便托人用谢府的名义送个口信,若是没有查出什么,出去之后便暂时不要再回来了,先回谢府住着。” 百合瞪大了眼睛:“小姐,我怎么能够在你危险的时候离开你身边......” “不是让你躲开,而是为了放开手脚做事。” 谢谨画唇角微微勾起:“害人的招数无外乎我或者你去做,你离了我身边,我自己一个人,总能够防备的彻底一些。” 握住百合的手:“你在外面安安全全的,别让那些有心人寻到你,便是帮我的大忙了。” 百合咬住了唇:“小姐,三小姐怎么能够那般害你!” 就算前段时日两人不合的很,可是这段时日谢谨瑶不是又对谢谨画亲近了吗? 平日里的讽刺踩人损名声也就罢了,可是这都直接下毒了,怎么能够这么狠。 谢谨画扳住她的肩膀,将百合的身子转了个圈:“她这不是害我,是帮我。” 谢谨画笑着道了一声,望着已经重新被扶起的花瓶,眼中全是讽刺。 所以说,谢谨瑶果然还是谢谨瑶。 只是她总是想的太好,太想当然了。 谢谨画只会傻一世。 —— 百合努力忍住愤恨的表情出了齐王府,说是谢谨画觉得身边王府的人伺候的还好,让她回去谢府看院子。 百合出了齐王府,便径自去了那家已经熟识了的药堂。 寻到相熟的坐堂大夫,将袖子中的瓷瓶小心取出:“赵大夫,您帮忙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百合紧张的望着赵大夫打开瓶塞,仔细嗅闻,神情紧张。 她没有发现,赵大夫在看到那瓷瓶里粉色的水之后,眼神中有愕然紧张。 “百合姑娘,这东西似乎不是什么好物,老朽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只是老朽年老,到底记不起来,还需要再想想,不如百合姑娘先回去,待到想起什么,便马上告诉百合姑娘。 百合失望的离开。 她一离开,那赵大夫便匆匆往后堂跑去,那急迫的样子,似乎是后面有猛兽在追一般。 “门主,少主,刚刚那位谢二小姐的贴身婢女将此物交给小人,你们且看看。” 后堂中坐着的,分明是郑千秋和郑彦诃。 郑千秋抢先接过瓷瓶,一打开瓶塞,只是一闻那浅浅的味道,他的面色便彻底的阴沉了下来:“百日红!” 咬紧了牙关,郑千秋一字一顿,眼中满是杀机! 第一百章 王妃流血了 百日红者,溶于水中,色彩艳丽,味极清馨轻淡,是一种能够让人长期嗅闻之后混乱神智的药物。 只要十几日的时间便足够人彻底中毒了。 中毒之后,先是嗜睡,然后是一日日的昏沉,最后便是神智混乱,性情变得暴躁有极强的攻击性。 待到百日之后,便是脑子彻底坏掉,宛若痴呆。 这样的东西,比起那些直接杀人致死的毒药还要阴毒可怕,是多年前郑千秋为了和阿缕得到谢家认同的在一起,付给谢函的其中一样药物。 是的,除了救人的东西,还有害人的东西。 他不是好人,他不想去问这种东西谢函会用在谁的身上,只要自己在意的人好好的就成了。 可是当这种东西被用在谢谨画的身上的时候,郑千秋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心中全是杀人的冲动。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掌心下的桌角直接掰断,粉碎,郑千秋的手心中被扎了几根木刺,他却是恍如未觉。 满面阴寒之气,站起身子便要往外走。 “义父。” 郑彦诃拉住郑千秋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问问谢函,他为什么这么对待我的女儿!” 郑千秋使力便要挣开郑彦诃的手,只是他的表情哪里像是问问,分明是要杀人的表情。 “义父,还不确定谢二小姐便是妹妹。” 郑彦诃顶住郑千秋的压力,努力劝阻着。 谢函是堂堂尚书,先不说谢函身后的势力是否那么容易杀,真的杀了,到时候就惹来大麻烦了。 郑千秋咬紧了牙关:“画儿是我的女儿!” 不需要证据,其实自己的感觉比任何的证据都有用,第一眼看到谢谨画,他就觉得亲近,第一眼看到谢谨瑶,他却没有丝毫的亲近感。 父女之间,血脉之间,是有感应的。 郑千秋相信这个。 “义父,若是二小姐真的是妹妹,你现在越发的不能够冲动,这百日红虽然是你给了谢尚书的,可是用在妹妹身上的人,却不一定是谢尚书。妹妹现在可是身处在齐王府中。年伯,你去将送这东西来的丫头带来,我仔细问问。” 郑彦诃改口直接称呼谢谨画为妹妹了,郑千秋被愤怒杀机充斥满了的脑袋,渐渐的也清醒了过来,他想到了和谢谨画一起去齐王府的谢谨瑶。 看郑千秋冷静了下来,边上掌柜的早就往外跑了,这么段时间,百合应该还没有走远。 —— 谢谨画得了百合的信,当知晓花瓶中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效果之后,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往头顶升。 她不害怕死,可是变成神智不清的痴呆,却是比死都可怕。 “百日红吗?” 谢谨画咬牙将这个好听的名字念出来,眼底一片寒意,她慢慢的走到那大花瓶边上,手在那被折腾了一遍的花木上轻轻拂过,恍惚间,似乎能够闻到花木下那淡淡的香气。 “来人。” 谢谨画突然喊了一声,外面迅速进来两个王府的丫鬟。 谢谨画转过身子,唇角已经染了好看的笑意:“这花瓶我不怎么喜欢,去,将它拿去外面,砸了。” “砸了?” 两个王府的侍女没有想到谢谨画会让人将花瓶砸了,有些愕然。 “对,砸了,然后准备个一模一样的,送到我这边来。” 谢谨画继续吩咐。 “可是二小姐,既然......”要一模一样的,为什么要砸了这个。 另外一个侍女也忍不住出声了。 谢谨画眸子微微眯起:“我看这个不顺眼,所以,砸了,对了,送到三妹的房间外面砸,她喜欢听响儿。” 她虽然在笑,可是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全是冷涩。 两个侍女对视上谢谨画眼眸的一刻不敢再多说一句,听命的招呼人进来搬花瓶。 —— 谢谨瑶从谢谨画那里回去之后,心情就很好,她虽然嘴上说着不介意谢谨画了,想要和谢谨画结盟,但是若是能够现在就一石二鸟,那何必要一个接一个的处理呢? 那什么百日红,可是她专门从黄氏那里偷来的,只剩下了那么一点儿,不到关键时候,谢谨瑶还不舍得用呢。 只是她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半日,当她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一阵巨响之后,当她看到那一个彻底碎裂的熟悉的大花瓶的时候,谢谨瑶整个都僵硬了。 尤其是当她望见那花瓶底部殷红桃色的水迹溅出,沾染在瓷白的碎片上之后,更是嘴巴发苦。 “三小姐?你怎么了?要不然我去让他们都离开?二小姐也真是的,做什么让人砸个花瓶还专门到你这边来.....” 耳边响起侍女担心的喊声。 谢谨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不,不用了,你让人赶快过去将那些杂乱打扫了,别惊动了大姐,她怀着胎儿,受不得惊。” 谢谨瑶害怕,害怕齐王妃寻到人查出那些红色的液体含着什么,害怕齐王妃想出她的算计。 只是谢谨瑶再不想要齐王妃知晓,齐王妃还是第一时间知晓了发生在这两个妹妹身边的事情。 “让人去查查,花瓶里的红色液体是什么东西。” 齐王妃捂住了自己的腹部,眼中满是猜疑。 她这个三妹,究竟又在作什么妖? 她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眼看着便到了实施的时候了,谁都不能够破坏。 郑千秋独门炼制的东西,哪里是平常人能够查出来的,加上剩下的不多,齐王妃让人寻了不少人,到底也没有人认出来,齐王妃也只能够不了了之,只是对谢谨瑶,却是更多了几分戒备。 这个三妹比她想象的还有手段也不一定。 不过谢谨画这般的反应,倒是有些直接无脑了。 既然能够发现谢谨瑶暗中的手段,若是让她,定然将计就计,或者将东西暗自用在谢谨瑶自己身上。 这么将东西直接送到谢谨瑶眼前砸了,可真真的是太过鲁莽激烈了。 不止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还让谢谨瑶警惕了起来。 齐王妃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为了谢谨画的处置方法安心了。 谢谨画能够挣到一个县主的位子,是有脑子,是聪慧,可是显然她的聪慧没有用在内宅之中。 小瞧了内宅之事的人,早晚要栽在内宅手顿上。 皱了皱眉,齐王妃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这几日二小姐还没有动针线吗?” 她让人特意在谢谨画身边或明或暗的提醒了几句,齐王妃细心教导谢谨画,她来这边总不能够什么表示都没有,最好的办法便是送点儿安神类的香囊之类。 香囊不成,也可以帮着熬煮一些汤药,不过汤药效果终究是差了。 齐王妃这段时日和谢谨画相处的时候,每每表现的夜间睡眠不好。 以着她对谢谨画的了解,现在东西都应该做好了。 咏薇看齐王妃皱眉,深低了头:“王妃,二小姐这几日只是看书,要不然便是闲坐品茶,始终不曾动针线。” 齐王妃的五指慢慢握紧,眼眸微微眯起:“按说她的性子我都提醒到这般程度了,不该到现在还不动手的,可是她察觉了什么?” 咏薇不敢看齐王妃眼中的阴狠,迟疑了下:“应该不会吧,二小姐的性子一向直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若是真的察觉了什么,如何能够和小姐您这般自然相处?不定早就露出端倪了。” 齐王妃对咏薇的话不置可否,她似乎在沉思,半晌:“算了,既然她不想要亲自动手准备送给我的安神香囊,那便我这个做姐姐的帮帮她的,你去安排那个绣娘将东西弄好。记得,一定要和画儿的针脚完全一般。” 咏薇低头应是,退了下去。 而齐王妃,则是抚着自己的腹部,眼睛怔怔的望着前方,失了神。 —— 十几日的时间,说起来慢,实际上很快便到了,从谢谨画让人在谢谨瑶房门前大张旗鼓的砸花瓶之后,谢谨瑶便再也没有多做什么,老老实实的样子,像是真的什么乱心思都没有。 齐王府郡主秦萱的生辰宴,京城中的大半贵妇小姐都被齐王妃请来了,还有一些个便是齐王朝野之中比较交好的男客了,只要不是确实无事,都应了齐王府的邀请。 因此到了那一日,齐王府前门大开,来往之人不断,车水马龙,将整条街都差点儿堵住。 不过齐王府也不是第一次办这种类似的宴会,所以经验足的很,一个个客人递上请柬,而早就等在一边的王府中的小厮侍女各自将人迎了进去,按照先前拟定的位子将客人往里面引。 谢谨画站在花园过道边迎客,她负责的是女客这边,作为谢家二小姐,齐王妃的嫡亲妹妹,又是皇帝亲封的县主,她作为迎宾,还是很给那些个小姐夫人面子的。 更何况谢谨画的礼仪应对也都很好,没有出什么差错,倒是让许多以前听着谢谨画徒有一张美貌的容颜,实则粗鲁无礼的小姐夫人们讶异。 齐王府的小郡主打扮的格外好看,虽然还只是个小小少女,却已经有了一身尊贵的气息,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姐在她的左近和她说笑。 有看到谢谨画的,忍不住就对着秦萱赞叹:“这便是谢家的二小姐了吧,长的真好看。” “对呀,珺儿,你姨母长的真漂亮,怪不得被称为盛京第一美人呢。” “我以后要是有她七八分的好看就成了。” 谢谨画一头黑发如瀑,唇如涂朱,眸似点星,站在花园过道边,人比花娇,独艳绝绝之姿,让她成为一道最独特的风景,最吸引人视线的存在。 秦萱望着谢谨画,小小的少女眼中一点点染上愤恨和厌恶。 贱人。 就是谢谨画用这张狐狸精一般的脸引诱的父王对不起母妃,还有另外一个贱人,她的眼睛又落向另外一边也负责一部分客人的谢谨瑶。 两个都是贱人。 心中恶意满满,唇角却是要勾着笑:“兰庭你们快别妄自菲薄了,我们现在只是没有张开,以后一定会比我二姨母好看的。” 虽然知晓秦萱的话只是安慰性质居多,毕竟长成谢谨画这般美貌,还真的没有几个人,可是还是让人听着觉得舒服。 谢谨画隐约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针扎的视线又多了些,没有理会,带着最后一批客人往开宴的场所去。 前面搭建好的台子上已经有戏子开唱了。 有人点了一出《游园惊梦》,正唱到了精彩的地方,婉转动听至极。 谢谨画在齐王妃身边刚刚坐下,齐王妃便递给她一本戏折子。 “辛苦画儿了,看看喜欢听什么,点一个吧。” 齐王妃笑的格外温柔,只是谢谨画离的近,清楚看到对方面上脂粉下苍白的过分的面色。 不动声色的接过齐王妃手中的戏折子,谢谨画唇角勾着笑,随意的翻开,手指定在一页戏折子上:“便这个吧。” “秋千记......” 齐王妃念着那上面的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咏薇,送过去。” 秋千记吗? 齐王妃的手又抚上自己的腹部。 然后,她伸手拿起了面前的杯子,轻轻碰触到唇边。 谢谨画转首:“大姐,你现在不宜喝酒。” “放心,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我问了太医,孕期的人喝点儿更好。” 谢谨画皱眉,望着自己面前同样殷红色泽的酒水,总觉得不对。 台上一曲曲折子唱下来,没有多久便到了秋千记。 “这是谁点的?” 有夫人问。 “是谢家二小姐呢,果然是和王妃姐妹情深,听说这段时间一直在王府中帮衬着呢。” 不少人开始附和着谢家姐妹之间情深意重,教养好的话。 毕竟参加的是齐王妃举办的宴会,总不会让她失了面子。 齐王妃笑了笑:“画儿最近是帮了我不少忙,说起来我前段时间说自己睡眠不足,画儿还亲手做了香囊,配置了安神的药材放进去给我呢,我这段时间还真的睡眠好了许多......” 谢谨画蓦然望向齐王妃,那眼神中似乎有震惊,似乎有愕然,似乎是茫然。 齐王妃有一瞬间几乎不敢看谢谨画的眼睛,可是她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齐王妃拿出了一个香囊,拿到鼻端轻轻嗅闻,下一瞬,她手中的香囊掉落在地,嘴里发出了一声痛哼,人则是软软的向着椅子下滑去。 “呜,我的肚子,好疼......” 齐王妃咬住了唇。 “血,血,王妃流血了!” 咏薇扶住了齐王妃,下一刻,她的眼睛落在齐王妃的身下,面色剧变,尖声叫起。 第一百零一章 图穷匕见 “我的孩子,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求你,一定要帮我保住孩子。” 齐王妃喃喃着,对着赶过来的医者不断的祈求,那苍白的面色,凄楚害怕的眼神,让周围那些个夫人小姐们忍不住恻隐。 怀孕七八月的时候下身见血,只要不是傻的,都知道齐王妃腹中的孩子悬了。 尤其齐王妃身子弱,京城中有些消息的都知晓齐王妃怀这个孩子本来就艰难危险,便是足月生产也是危险重重,更何况现在这般。 “大姐,大姐你怎么样。” 谢谨瑶满面焦急,伸手推开好几个人,冲到齐王妃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对方的另外一只手。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二姐,二姐怎么办?” 谢谨画方才就一直在齐王妃身边,众人一拥挤,她离的齐王妃更近。 从齐王妃下身流血开始,她似乎就愣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此刻谢谨瑶的一声大喊,却是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谢谨画,也因此想到了齐王妃刚刚突发状况的时候是拿着据说谢谨画送的锦囊。 “是你害我母妃的!” 一声稚嫩却尖利的喊声,秦萱像是一颗炮弹一般向着谢谨画腰腹部冲来,谢谨画在对方快要撞到自己的时候,才像是想起来一般躲开,秦萱收势不及,砰的一声摔落在地,脸朝下,抬起头,鼻下出现一道血痕,可怜凄惨的很。 她的手捂住自己还在流血的鼻子,呜哇一声哭了出来:“你这个坏女人,一定是你害我母妃的。” “珺儿,大姐如此我们都担心,但是你不能够没有证据的乱说,二姐怎么可能害了大姐。” 谢谨瑶状似维护谢谨画,其实却是在提醒所有人。 其实没有人比谢谨瑶还相信谢谨画没有害齐王妃的必要,因为谢谨画对齐王是真的没有兴趣。 所以她才越发的奇怪,是谁要害齐王妃,然后将谢谨画拉入局? 本来最应该怀疑的是齐王妃本人,可是谢谨瑶也知道齐王妃对腹中这一胎的重视,她下意识的便以为是旁人借机出手,也许是府中哪个侍妾。 不过这些与谢谨瑶暂时无关,她此刻只要顺势而为让谢谨画入局就好。 “那个香囊,一定是那个香囊有问题。” 秦萱又尖嚷了一声,齐王妃簇紧了眉头:“珺儿。” 她似乎要阻止秦萱多说:“来人,将珺儿带下去,别让她在这里,还有,还有在场各位,恐怕不能够招待了,抱歉。” 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断断续续的交代着,她这般,似乎是想要保护谢谨画,可是有心人的眼睛都忍不住落在地上那香囊上了。 秦萱被两个侍女强行带走,临走前还在愤恨的指责着谢谨画。 她已经认定了就是谢谨画害的齐王妃。 现场许多的人虽然觉得事情太巧,怎么齐王妃一拿出那香囊就当场流血,早不流晚不流的,但是无论如何,谢谨画现在都是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若是现场这些人就这么离开,不论真相如何,谢谨画的名声也是彻底完了。 始终站在一边没有出声,似乎是被这事情变化惊呆了一般的谢谨画,在王府中的侍从要将客人请走之前,站了出来:“等等。” 她转向帮着齐王妃诊断的陈太医,轻启朱唇,声音清亮,丝毫没有紧张害怕,镇定的很:“这位太医,请问姐姐腹中胎儿如何,又是什么原因让姐姐出血。” “今日之事,便是为了我那未曾谋面的小侄子,我也要帮着大姐弄清楚。” 谢谨画一字一顿,气势强硬无比。 虽然知道热闹不好看,但是谢谨画都不让人走了,有心想要接着看看这一出大戏的便也就留了下来。 只是不少自诩精明的看着谢谨画却是忍不住摇头。 到底是年轻气盛,太过冲动,若是按照齐王妃说的将所有客人都先送走,谢谨画就算坏了点儿名声也不是不可挽回,不管查出什么,只要不出齐王府便没事,齐王妃刚刚可是在保全自己的妹子。 可是客人留下了,等会儿会查出什么,谢谨画就真的是难以翻身了,最重要的,齐王妃腹中可是齐王子嗣,皇家骨血,谋害皇家骨血的罪名,可是不轻,谢谨画那刚刚挂身上还没有捂热的县主位子九成九要丢掉。 常驻齐王府的太医已经帮着齐王妃彻底止住了血,可是他的面上没有丝毫轻松,他听到了谢谨画的问话,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下,摇首叹息:“血虽然止住了,可是王妃这一胎本就有些弱,这一胎恐怕是不成了。” “陈太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王妃的孩子,求求你。” 咏薇在听到陈太医的话语之后,猛的跪地磕头,砰砰之声不断。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已经是涔涔血迹:“陈太医,王妃为了这个孩子费了那么多心思,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帮王爷留下一线血脉,求求你救救小姐腹中的小主子吧。” 陈太医为难的摇头:“恕老夫无能为力。” “王妃的身子本来便弱,这一胎怀的危险,却又沾染了些活血化瘀的东西,现如今要么彻底流掉孩子保住王妃一命,要不然,便是一尸两命。”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齐王妃果然是被人所害吗? “这活血化瘀的药物已经在王妃身体中潜伏了七八日的时间,量小,本来不会突然爆发的,只会随着时日的长久,药性浸润入骨髓,慢慢的流掉孩子,王妃刚刚恰好行了酒,这葡萄酒虽然孕妇可以适当饮用,但是对已经中了药的王妃来说,不啻于催命,才会这般直接爆发出来,若不然,老夫跟本查不出来脉象。” 陈太医似乎是豁出去了一般,再不复先前的迟疑,一声声一句句,全都是诛心之言。 “陈太医,请您看看,看看这香囊,这是二小姐七八日前亲手送给王妃的。” 咏薇咬牙将地上的那只香囊捡起,递给了陈太医。 陈太医的鼻子凑近那香囊,然后又扯开抽绳,极其仔细的嗅闻着。 他的眉头皱起,然后将里面的药材倒入手心,仔细的翻找着。 他的表现,很明显那香囊中的药材真的有些什么。 在场所有人看谢谨画的目光都不对了,一些个未曾出阁的少女,大多面上都是幸灾乐祸,还有隐隐的嘲笑。 若不是谢谨画方才坚持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哪里需要面对这般情形。 谢谨画深深的望着那边不断抽气仿佛痛苦至极的齐王妃,她闭着眼睛,仿佛不忍不敢继续看下去。 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妹,方才还亲亲热热的。 谢谨画的眼中一时间满是讽刺。 该说齐王妃真是舍得吗? 没有人比她还清楚自己究竟送没送给齐王妃香囊。 前世便因为一个年月日久的香囊被人扣上不白之冤,被辛苦养大的秦萱和秦帧仇恨至死,她怎么可能还会给齐王妃做什么香囊。 那边陈太医抬起了头,手中捻着一点儿粉末:“里面有一味药材能够安神助眠,实则也是活血化瘀的药材,只是少有人知。” 全场哗然,方才还安静了的众人纷纷用或大或小的声音刺向谢谨画。 人人仿佛都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望着谢谨画的目光满是不屑。 “陛下定然是被她蒙蔽了,如此品性,如何当得县主。” 那些嫉妒谢谨画的闺阁少女,话语丝毫不加收敛,倒是年纪稍微大些的妇人,还是持一些保留意见,没有擅自开口。 谢谨画走到了齐王妃的面前,望着她:“大姐,这香囊不是我所做,我也不曾赠过你香囊,你可信我?” 齐王妃苍白着面色,手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腹部,仰头望着居高临下的谢谨画,对她现在的姿势心底不满,却还是吸着气,勾起一抹勉强的笑:“画儿,姐姐信你,这件事情一定有误会,你先回去,我不会让人诬陷你的......” “王妃,奴婢对不起您!” 一个王府侍女打扮的人突然冲了出来,跪在地上,满面泪水,眼中全是愧疚:“奴婢翠儿,是伺候谢二小姐的人,那些药材全都是谢家二小姐让她身边的丫头从外面买来的,奴婢看到了,奴婢以为她真的想要为您准备安神的药材,疏忽大意,才会害王妃至此,奴婢有罪!” 一边大喊着,那翠儿猛的抬头望向谢谨画:“二小姐,那香囊也是您亲手绣的,一针一线奴婢看的清清楚楚,从您过府便开始绣了,直到七日前您才将里面填充上药材亲手送到王妃娘娘手中。二小姐,王妃待您一片姐妹情深,不忍心揭穿,您如何能够这般的对待王妃!若是不信的话,众位可以去看二小姐做的其他的针线,和香囊的针线一模一样。” “你胡说。” 谢谨画在翠儿喊出了一大段话之后,用格外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三个字。 她居然到现在还不慌,这可是罪证确凿了,齐王妃和谢谨瑶心中都各自有些疑惑。 “翠儿,住口,来人,将翠儿带下去。” 箭已经发到了一大半,就差最后致命一击。 齐王妃冷呵一声,谢谨画注意到那小翠身子一颤。 “奴婢知晓自己现在所作所为让王妃为难,毕竟王妃念着姐妹之情,小翠自幼孤苦,是王妃娘娘给了小翠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小翠愿意以死谢罪!” 话音落下,翠儿猛的站起,对准一处桌角,狠狠的以头相抵,撞过去。 这一下子势头极猛,若是撞实在了,当场便是一条人命。 噼里啪啦的一阵巨响,碗筷碎裂,汤水菜汁四溅,几个离着近的贵妇小姐身上发间被溅到,瞬间一片惊呼。 翠儿一头撞到一边,头没有破,人没有死,她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而。 谢谨画收回踹了桌子的脚,施施然走到翠儿的身前:“翠儿,你真的确定是见着我亲手一针一线的将大姐手中那香囊做出,然后又亲手送给大姐吗?你确定那香囊和我一向的针线一模一样吗?” 翠儿回神,不断点头:“翠儿不敢说假话,翠儿知晓二小姐对翠儿也好,可是翠儿不能够帮着二小姐欺骗王妃娘娘,那香囊比起往日里那些还精致了一些,奴婢以为二小姐是真心想要给王妃送东西的,求二小姐原谅。” “啪!”的一声,狠狠的一巴掌将翠儿的脸颊扇歪了到一边,翠儿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望着谢谨画。 谢谨瑶也被这发展惊到了。 这个时候不该努力表现自己的和善无害吗? “贱婢,安敢如此欺我,安敢如此败坏姐妹之情!” 谢谨画冷冷一呵。 然后径自将自己的右手伸出,左手撸起宽大的袖子,露出了盈盈一截皓腕,洁白细腻的雪腕之间,是一个镯子,碧绿莹润,价格不菲,可是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移开镯子之后,露出的是一道血痕。 那一道血痕半结痂,看起来不算新,却也不是多么旧的伤。 谢谨画走到陈太医的面前:“陈太医这般高明,旁人不知晓的药草都能够知晓药性,那定然也能够看出我这手腕的伤有多久了,是否能够与往日一般绣出那般精致的香囊,不对,是更精致的香囊,若是陈太医不成的话,我可以入宫请陛下派几位太医亲自检查我的伤势。” 谢谨画眸子弯弯,仿佛在笑,可是陈太医一瞬间,却觉得全身寒凉。 他颤巍巍的握住谢谨画的腕子,吞吞吐吐:“县主这伤,应该有十日以上了,差点儿伤到经脉,虽然不影响日常,却做不得太精细的活。” 他此刻才想起来,谢谨画不止是谢家的二小姐,齐王妃的妹妹,还是皇帝亲封的县主。 是将西元世子都能够绑来京城的人,谢谨画这般的性子,定然是真敢去皇宫找皇帝另外派太医验证的。 怀中的金票烫人的很,陈太医垂低了脑袋。 现如今收手,还来得及。 所有人被这转变给弄的愣住了。 谢谨画的手伤有十日以上,那她怎么能够做出更加精致的香囊绣工? 连翠儿信誓旦旦所说的亲手做针线做香囊这件事情都是假,那所谓亲手送给齐王妃,所谓买药什么的,难道就是真的? 谢谨画漫步到身子有些僵硬的齐王妃面前:“姐姐也许记错了,不是我亲手送的香囊,而是旁的人借我的名义送的香囊也说不定不是?又或者,有人装扮成我的样子,想要离间我们姐妹情意罢了。” 谢谨画的目光隐隐的落在谢谨瑶的身上。 齐王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握紧了拳头:“画儿,那布置此局之人用心险恶,我一定会将其揪出来,委屈你了,来人,将翠儿压下去,重审!” 她苍白的面上满是凄厉。 谢谨瑶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 “奴婢招了,奴婢招了,是三小姐指使奴婢的,三小姐嫉妒二小姐,也嫉妒王妃娘娘,她想要成为齐王殿下的妃子,她想要害死大小姐和二小姐,三小姐把住了奴婢的家人,奴婢不得不为,求王妃娘娘为奴婢做主!求王妃娘娘帮奴婢救出家人,奴婢便是死也无憾了!” 翠儿的喊声凄惨尖利,下一刻,她重重的撞在了桌角,头破血流,气息断绝,这一次,没有谢谨画提前将桌子踢开了。 谢谨瑶望着周围那一双双充斥着指责,厌恶,鄙夷,嗤笑的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一百零二章 女儿不能从命 “不是我,大姐,不是我,是有人冤枉我的,大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丝毫伤害你的意思。” 谢谨瑶脑子一片空白,下一刻回神开始解释了起来。 “定然是有人想要离间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我没有理由要害姐姐你!” 谢谨瑶这话出口,倒是让有些人忍不住相信了。 她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去害齐王妃腹中的孩子。 毕竟若是齐王妃留下身上沾染着谢家血脉的世子,那才是真正和齐王府牵扯紧密,若是齐王日后真的有机会的话,那才是一步登天。 “可是我听说谢家的三小姐在齐王病重的时候主动榻前照料呢,府中有妻有妾的,她凑上去做什么?估计是想要一起入了王府的后院呢。” “我也听说谢家的三小姐有意入王府做侧妃,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呢。” 有消息灵通且刻薄的,当场说出了这样的两句话。 谢谨瑶恨恨的瞪向说话的两个人,只觉得牙根都咬的痛。 “淑儿,淑儿,你怎么样......” 齐王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声音中毫不掩饰的害怕担忧。 身穿亲王服饰的男人匆匆的赶了过来,他额头上见汗,眼中全是真切的焦急,这一次,没有丝毫的伪装。 毕竟,出事的是齐王妃腹中的儿子。 一个王爷是否有嫡出的子嗣也是一项衡量是否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标志。 毕竟大庆嫡庶分明。 若是府中没有嫡子先出了庶子,那就代表其人是个宠妾灭妻的,不堪大任。 只是待到他赶过来,一切已经晚了。 齐王望着齐王妃裙摆上那濡湿的血迹,只觉得心脏紧缩,他已经不年轻的,许多人在他这个年岁上都有了好几个儿子,而他和齐王妃成婚十载,就为了一个嫡子,不曾给任何一个侍妾留下子嗣的机会,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儿子。 齐王等待了齐王妃腹中的儿子已经太久。 “姐夫......” 有些摇摇欲坠的谢谨瑶一望见齐王,眼中便冒出亮光,那是希望的光芒。 她想到了齐王几次对她的暧昧,还有那几次充满爱意的拥抱。 谢谨瑶希望齐王帮她,可是齐王在愣神了一下之后,连看她都不曾看她一眼,一阵风一般跑到齐王妃的跟前,一把将齐王妃抱起:“众位,今日出了此事,实在抱歉,不能够招呼各位了,来人,送客。” 齐王的声音冰冷,再也没有了温和,不过在场所有人都能够理解。 毕竟所有人都知晓对方对多年来终于等到的嫡子的重视。 将心比心,齐王这个时候如果还笑的出来,那才是奇怪。 齐王小心抱着齐王妃迅速的从谢谨瑶身边经过,一阵血腥味飘过谢谨瑶的鼻端。 齐王自始至终都没有望她,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谢谨瑶的眼睛酸涩,两行泪珠坠落。 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这般难受。 也许为了自己被人陷害,也许为了在场众人的指点和鄙视猜疑的眼神,也许为了齐王的视而不见。 猛的一抹脸,谢谨瑶紧走了几步,跟上了前面走远了的齐王背影。 —— 府中的客人都走了,可是不代表齐王府中便清静了。 王妃的院子中不断传来痛苦的喊声,那是齐王妃的声音。 七八个月的男婴已经成形了,不是真的就会全部化为血水。 胎儿已死,太医和府中常住着的稳婆一起正帮着齐王妃将死胎从腹中引出。 谢谨画,谢谨瑶,还有齐王都站在齐王妃的院子外,而他们的身后,跪了一地的人,却是王府中的侍妾。 她们有的人面上含忧,有的人眼中带笑,更多的人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齐王不算好色,去掉前段时间因为他生病自动请去的,府中侍妾也就十几个人,大多都是府中的老人了,最好的年华已经逝去,出去了也没有什么未来。 她们对齐王妃都是恨的,就为了齐王妃不能够生,齐王生生的误了她们所有人最好的年华,生生的给她们所有人下了不孕之药。 “姐姐,姐姐不会有事吧,真的不是我,佛祖保佑,若是姐姐母子平安,信女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也成,只要姐姐母子平安。” 谢谨瑶抽抽噎噎的哭着,一边却是强忍着双手合什对天祈祷。 那隐忍委屈担心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 齐王的眼睛里泛着红,对旁边谢谨瑶的作态似乎听不到看不到一般。 谢谨画的面容则是有些怅然。 虽然前世齐王妃所出的秦帧让她失望至极,可是那终究是她养大的孩子,从小小的一点儿,养到了十几岁的少年。 前世的秦帧不无辜,可是今生这个还没有来得及出生便已经被自己母亲生生害死的孩子,却是无辜。 谢谨画也合什了双手,垂低了头,默默的在心中念着超度的经文。 “画儿,你说,本王是否真的没有嫡子的命?” 齐王突然转头望向谢谨画,那边还在努力哭的哀切哭的好看的谢谨瑶愣住,牙齿轻轻的咬住自己的唇,一点鲜血溢出。 疼,却不及心中十分之一的痛。 “命在人为。” 谢谨画将最后一句经文默念完了,才抬起眼睛,望着齐王说了这么一句。 她这一句带着些讽刺,没有任何安慰齐王的意思。 齐王苦笑了下:“画儿,你放心,今日之事本王定然查个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谢谨画摇了摇头:“王爷说错了,你该给交代的人从来不是我。” 拒人于千里之外。 齐王正要再说些什么,齐王妃的痛叫声停住了,而一直紧闭的房门也打开了,一个婆子满面苍白惊慌的站在那里,她手中抱着一个包裹,包的严严实实的,那里面...... “王爷,是位公子......” 婆子哑着声音道了一声。 齐王的唇颤抖了下手往前递了一下又缩了回来,在那婆子颤抖着身子要抱着那包裹过来的时候,挥了挥手,声音中满是疲惫:“带下去好好安葬了,还有,让人好好照料王妃。” 齐王转身便走,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吩咐了一声那些侍卫:“将幽旖院所有人全都收押,好好审问,究竟是谁胆大包天要害本王的子嗣!” 他这是要明晃晃的无视谢谨瑶那诺大的嫌疑了。 院子中全是女人的挣扎喊冤声,齐王尽数充耳不闻,仿佛那些要被拉下去顶替罪名的女子全都是与他无关的人一般。 可是那些女子,最短的也伺候了他一年。 谢谨瑶失望的眼眸中一时间全是惊喜与动容:“姐夫......” 齐王愿意保护她。 齐王是真心在意她的。 那一刻,谢谨瑶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谢谨画望着这一幕,眼中只有讽刺,她转头望向齐王妃的房间,敞开的门边站着面无血色的咏薇,满面不敢置信。 大姐,这就是你宁愿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的吗? 值得吗? 谢谨画的手在自己的腕间拂过,到现在还有些疼,若不是那翠儿有意无意提过两三次香囊的事情,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同样的亏,吃过一次就够了,再吃第二次,那便是被坑死,也是活该。 今日这一场,齐王妃的心是狠,可惜她再狠,也终究狠不过男人的心。 —— 黄氏午间亲自过来了齐王府,谢谨瑶一看到她,便想要上前和她说话:“娘......” 黄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跟着侍女直接越过谢谨瑶,往齐王妃那边过去。 谢谨瑶被黄氏那一眼弄的全身僵硬。 黄氏的眼神中,含着怨恨。 也不知道黄氏和齐王妃在房中说了什么,只是黄氏出来的时候,面上有泪痕。 她怨恨的眼神这一次落在了谢谨画的身上。 若不是谢谨画,齐王妃的孩子就不是白白牺牲,谢谨瑶也不会成为所有人眼中谋害嫡亲姐妹血脉的狠毒女人。 “画儿,你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黄氏强自抑制住那份狠毒,对着谢谨画道。 谢谨瑶面上满是担心,对黄氏和齐王妃的了解,让她觉察出对方会是要说什么,她的手指不断扭动着掌心中的帕子,都要将帕子扯断了。 “母亲,三妹也在此,都是一家人,不需要避忌什么,有什么事情当着三妹的面儿一起说也没什么的。” 谢谨瑶猜到了,谢谨画何尝猜不到? 黄氏被噎住了一下,对着谢谨瑶使眼色,让她先去一边儿。 谢谨瑶状似没有看到,挽住黄氏的胳膊:“娘,是不是大姐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说,只要大姐想要的,我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 她这话意有所指。 黄氏望了谢谨瑶一眼,自然看出对方眼底的期待。 心底一时间忍不住的有点儿堵。 里面躺着的是谢谨瑶的亲姐姐,死掉的胎儿是谢谨瑶的外甥。 可是到现在,谢谨瑶居然没有想着要关心对方如何,只关心她自己。 自私至此! “画儿,你大姐今日这一胎怀的艰难,她从前生珺儿便伤了根基元气,现如今又出了这么一出,日后恐怕是再不能够为王爷诞育子嗣了。” 黄氏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然后突然跪了下去:“画儿,母亲求你,做王爷的侧妃吧,若是你日后诞育下子嗣,淑儿说了,定然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儿来养,画儿,母亲和你大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你应了吧。” 黄氏说的凄惨。 谢谨画却是愣了一下,她望着跪在地上的黄氏和黄氏身边被惊住的谢谨瑶,心底一冷。 到了这般地步,也不愿意放过她吗? 她不主动出手,却不代表她好欺负。 黄氏的这一跪,周围王府的下人都看了过来。 也不怕折了她谢谨画所有的福分寿命。 谢谨瑶握拳,然后也跪了下去:“母亲,这件事情恕女儿无能为力,大姐若是想要一个孩子的话,不是非女儿不可的,想来有的是人会愿意为齐王生下一个孩子的。” 谢谨画说的冷静。 “可是那些女人都不姓谢!那些女人如何能够让你大姐放心安心?画儿,你大姐小时候待你不薄。” 黄氏猛的抬头,不敢相信自己都跪下了,谢谨画也不曾有丝毫动容松口。 “三妹不也是姓谢吗?大姐在府中的时候对三妹更好。” 谢谨画轻飘飘的道了声。 谢谨瑶彻底回神:“娘,明明你应了我的......” 应了我入齐王府的。 黄氏一字一顿:“此一时彼一时,瑶儿,寿宴上的事情就算王爷将真凶查了出来,你的名声,也坏了,陛下还有满朝朝臣不会眼看着你入齐王府成为侧妃,诞育下王爷的子嗣的。” 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寿宴上的事情,是谢谨瑶永远的污点,若是她入了齐王府,那更是再也洗脱不清。 日后只要有人看到谢谨瑶和齐王生下的孩子,想到的便是寿宴上的事情,想到的便是谢谨瑶的品行。 黄氏想要成为皇后的娘,想要成为皇孙的外祖母,所以,她不容许谢谨瑶破坏这件事情。 “画儿,你若是不答应,母亲便不起来。” 黄氏又转向了谢谨画。 “女儿是谢家的女儿,却也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虽然远远不及王爷尊贵,却也不是给人做小的,更何况,陛下从前曾有一问,可愿入后宫,女儿曾在陛下面前言,一生只求一心人,绝不为小,恕女儿不能够欺君,不能够从命。” 谢谨画的眸子冷凝坚定,仿佛是一把毫不弯折的利剑一般,黄氏愣在了当场。 第一百零三章 引蛇出洞 黄氏能够再说什么呢? 谢谨画都将皇帝搬出来了,她若是坚持让谢谨画入齐王府做侧妃,那眼前的谢谨画就真敢和她一起去皇帝面前对峙。 看着谢谨画长大,黄氏别的不了解,她的性子她却是了解的,那真真的是格外的执拗。 若是认定了一件事情,那么不惜任何的代价名声都会去做。 从前谢谨画的这种性子,黄氏觉得愚蠢好控制。 可是现如今面对谢谨画毫不妥协的样子,黄氏只觉得嘴巴发苦。 “画儿,瑶儿若是合适的话,我自然愿意瑶儿来帮淑儿的,可是瑶儿不合适,齐王也更加倾向于你......” 黄氏还是想要再努力一把。 齐王妃是真的不能够再有孕了,她的手段自己这个当母亲的清楚,她怎么舍得将谢谨瑶这个时候送到齐王府。 “母亲。” 谢谨画打断了黄氏的哀求,伸出手,握住了黄氏的手:“我现在还是待字闺中的未嫁女子,齐王殿下只是大姐的夫君,是我的姐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母亲若是再说下去,便是逼得女儿自尽以全名声了。” 谢谨画这话极重,说的可怜,实则全是对黄氏的压迫。 女儿不孝不是个好名声,可是为母不慈,也不是个多好的名声。 眼看着谢谨画就是个冷心冷情,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样子,黄氏眼底带着些暗恨,自己主动站了起来。 再跪下去,也只是徒劳的惹人笑话。 谢谨瑶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眼底全是冷意。 她紧紧的抿着唇。 黄氏对谢谨画做到如此地步,很显然,是齐王妃的授意。 若不是齐王妃授意的话,黄氏怎么会突然间就不管自己,却去低声下气的求谢谨画。 谢谨瑶慢慢的转了点儿脑袋,眼睛落在门后,那后面是齐王妃的房间。 今日的一切她猜测着就是齐王妃先要害谢谨画,结果却被谢谨画给应对了过去,齐王妃便顺势将脏水泼在了自己这个亲妹妹的身上。 齐王妃坏了她的名声,坏了她的美梦,得了所有人的怜惜,得了黄氏和谢家的愧疚,更何况,那个孩子没有了,齐王妃虽然不能够再有孕,却也不会存在生子的生命危险了。 一举三得,算计的何其精明,只是,大姐,世上怎么可能够有这般的好事? 怎么所有的好事都让你得着? —— 黄氏迟疑的进了房间,齐王妃半倚靠在床头眼巴巴的望着她,一向大气端华的容颜上,此刻满是憔悴与苍白。 黄氏心底一疼,快走两步到了齐王妃的床前:“淑儿,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哪里能够劳神。” 一边帮着齐王妃将枕头小心放平,一边训斥了旁边的咏薇几句:“怎么伺候小姐的?我看着你以前在府中一直伺候小姐尽心努力,我才让你陪着小姐嫁入齐王府,结果小姐出了这种事情,你本来就算失职,若不是看着你一向忠心,淑儿又用惯了的份上,我哪里能够容许你继续在淑儿身边伺候。” 咏薇跪倒在地,翠儿是她找的人,事情办砸了一大半,她再也没有了在黄氏面前的底气。 齐王妃此刻终于出声:“母亲,别怪咏薇了,是我不想总躺着,才躺了一日的功夫,感觉整个身子都废了。” 齐王妃面上露出苦涩的笑:“不过我本来就废了。” “淑儿,你说什么呢!” 黄氏皱眉,眼中满是愤怒:“是不是哪个不要脸的和你乱嚼舌根了,让我知道是谁,定然拔了她的舌头。” 咏薇在一边越发垂低的脑袋。 “母亲,不能够生育,不能够给自己的夫君留下儿子的女人,不正是废了吗?” 齐王妃摇了摇头,拉住了黄氏的手:“母亲,我现在是没有指望了,只想着给王爷找个称心人,画儿答应了没?” 齐王妃满面都是期盼,祈求。 黄氏对上齐王妃的那双眼睛,不忍至极,可是她总不能够骗齐王妃说谢谨画应了。 黄氏慢慢的摇了摇头。 “淑儿,其实,其实你在王爷后院中寻一个女子,去母留子也成的......” 黄氏的声音自己低了下去。 她自己也知道,那完全就是两码子事情。 那些女子不姓谢,那些女子所出的孩子,如何会和谢家一条心。 待到黄氏的声音彻底的消下去了,齐王妃面上露出了疲惫失望的色彩:“母亲,算了,既然画儿不愿意,那就算了,只是要让王爷失望了。” 看着齐王妃那真心失望的样子,黄氏不解,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淑儿,我不明白,先前你打算的我知晓,王爷对谢谨画有心,谢谨画若是不能够孕育子嗣,定然对你留下的孩儿照料有加,可是那是你也出事的前提。” “可是现如今你虽然失了孩子,命却留下了,何必要再将谢谨画送到齐王府中呢?” 黄氏犹豫了下:“再者说,从前她的性子虽然霸道些,却对谢家,对我和你们两姐妹真心的很,便是王爷再迷恋她,只要把好了关,都没有打问题。可是现如今,她的性子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呀。” 现在的谢谨画,若是真的让她入了齐王府,到时候齐王妃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齐王妃望着黄氏,半晌:“我何尝不知,只是我腹中的孩儿没有了,又不能够再生了,王爷现在对我定然是失望之极,再情深的伉俪,也总会产生嫌隙,王爷对画儿有心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也不想着争宠什么的,只希望画儿入了府,能够让王爷对我失望少那么一点儿,让王爷开心一点儿......” 黄氏再也说不出什么劝说的话。 男人的心若是去了旁的女人身上,再是做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母亲,这是我唯一想到的让王爷对我不再那么生气的法子了,我身下还有珺儿,我不能够做一个彻底失宠的王妃,母亲,你一定要帮我!” 齐王妃抓紧了黄氏的手,眼中满是苦涩与乞求。 黄氏心头一疼,再也不记得那些个从长计议,那些个利益纠葛,也忘记了谢谨画现如今的厉害,只是咬牙:“淑儿,你放心,母亲总会帮你的。” 既然软的求谢谨画不成,既然谢谨画拿出皇帝做幌子,那她就让谢谨画不得不进入齐王府。 只是到时候,就不是什么风风光光的侧妃地位了。 黄氏眼中只有阴冷。 做娘的喜欢勾引男人,做女儿的也来勾引她女儿的男人,她不会让谢谨画好过的。 —— 黄氏当天下午就带着谢谨画和谢谨瑶离开了齐王府。 齐王府一片凄风苦雨的,呆在那里也不自在。 谢谨瑶这一次没有再闹,她出奇的平静,只是最后望向齐王府的眼神阴沉沉的。 齐王府的一场闹剧弄的是满城风雨。 虽然齐王后来将事情栽到后院一个侍妾的身上,可是当时在场的人太多,谁心中没有那么一点儿想法? 谢谨瑶的名声确实是坏了,且比她想象的还要坏。 京城中那些交好的人家小姐,再也不愿意和她联系,再也不给她递帖子,谢谨瑶就像是被整个圈子孤立了一般,若是往常,谢谨瑶定然早就大吵大闹,将府中掀了半边天了,可是这一次,她沉默了。 躲在自己的房中,已经好几日了。 除了让人送去一日三餐,再也没有让任何人接近。 黄氏一开始对谢谨瑶再多的恼怒,待到谢谨瑶这样的反应之后,也忍不住转为了担心。 而谢谨画,她现在也有为难的事情,那就是秦铮。 此刻少年正面无表情的半跪在谢谨画的身前。 他捧着她的手腕,望着那上面那道结痂了的疤痕,手指轻轻的在上方拂过,却不敢用一点儿力,眼底是一片隐晦的色彩:“姐姐,疼吗?” 谢谨画有些不自在,秦铮现在的样子,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一点儿都不疼,而且这么一道小伤口,换来了现在的平静,值得。” 她忍不住抽了抽手,少年的体温偏低,可是此刻他那只握着她的手,却热的发烫。 秦铮松开了手,这一次,他没有再强拽着她的手,因为他现在明白了,若是没有真正强大的足矣保护谢谨画的力量,再是拽的紧,也没有用。 只是让谢谨画为难罢了。 秦铮抬起头,从小往上仰视着谢谨画:“姐姐,不值得。” 再大的利益,秦铮也不愿意谢谨画身上多一道伤痕。 对他来说,再大的利益,也不值得换取谢谨画的一点儿伤势。 她不疼。 可是他疼。 他替她疼。 她的每一分疼痛,都宛若在他心上割了一刀。 尤其谢谨画的伤是她自己划的。 谢谨画的唇张了张:“......我以后一定小心些,不让自己再轻易受伤了。” 秦铮笑了笑,那笑容一时间连谢谨画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含着什么情绪。 少年已经从怀中掏出一瓶子伤药,小心的洒到谢谨画的手腕上。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一个坐着,一个半跪着,秦铮那全神贯注对待一道小伤口的样子,让谢谨画有些不自在。 她突然不敢看少年的头顶,微微侧了头:“徐州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她没话找话。 因为这种沉默滋长出来的暧昧气息让她不自在极了。 “京城中有不少人有嫌疑,有几个已经找到了端倪,大部分还没有查出来。” 谢谨画微微皱眉:“都是你亲自出面?办了几个人了?” 一旦被人听到风声,知晓秦铮参与了进来,那到时候秦铮的处境就危险了。 便是寻到了西原的奸细,只要没有找到证据,秦铮便不足矣取信于人。 朱雀卫虽然是皇帝的心腹近卫,可是若是朱雀卫真的查出些要命的东西,皇帝不止不会护着,更会第一个将人抛出去。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 也所以,京城中那些个真正有门第有门路的贵胄子弟,若是要从军镀金,去的都是禁卫军或者城卫军,再不济也去边关拼一把,少有愿意入朱雀卫的。 “都是我亲自带人出面的,已经秘密抓了九人,三人为当朝官员,分别在几个衙门里当刀笔吏,两人是京城有名的皮毛和粮食商人,剩下的四人,则是出入大家宅院的菜贩。” 秦铮没有隐瞒谢谨画的意思,和她实话实说:“还有几个位子高的,暂时没动。” 这个时候,谢谨画手腕已经包扎好了,还是个挺漂亮的蝴蝶结。 谢谨画望见,笑了笑:“手挺巧的。” 伸手将秦铮拉了起来:“阿铮,这件事情是机遇,也是危机,事事争先没错,但是别太争先,抓人抓的再多,除了让那些人戒备你之外,也没有大用,你现在需要做的,是一举定鼎,天牢中的那位‘原世子’还记得吗?想想办法放出些有用的消息,让人主动去寻你。” “姐姐是说,引蛇出洞?” 秦铮思索:“可是那些人也许知晓那人是假的,毕竟真的还在外面活的好好的。” “建议陛下来一次公审,再将那几个确定了的露面几个,让他指认,当着京城所有百姓的面儿去抓。” 旁人说的再多,不顶自身安全,不顶亲眼所见。 秦铮抓的那几个奸细,定然有人认识,定然也有互相联系的人。 秦铮眸子亮了起来:“姐姐的主意好,我回头便去找陛下说。” “办事情重要,但是你的安全最重要。” 谢谨画慢慢的握紧了秦铮的手:“别让我太担心。” 秦铮心头重重的跳动了一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只是重重的点头。 “对了,我给你准备了这个。” 谢谨画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梳妆台前,过了一会儿,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香囊走了过来:“本来想往里面放些安神的药物的,不过想到你现在整日里刀风剑雨的,里面放了些伤药,是上次郑彦诃留下的伤药,可惜没有药方。” 秦铮的手轻轻的在香囊上那精致的刺绣,柔软的料子上拂过,眼神中带着些震惊。 他认得出她的刺绣,毕竟他那般的关注着她,也收藏着她的好几条帕子。 那针脚,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够摸出来。 秦铮不由自主的笑开,露出一口白牙,笑的有些傻。 第一百零四章 两面 秦铮从谢谨画的房间悄悄离开,自始至终没有人发现他来过谢谨画这里。 现在再也不会有人将他当做是孩童了,若是被人发现他三更半夜的出现在谢谨画的房中,到时候定然又要有人往谢谨画身上泼脏水了。 见完了人,秦铮便打算直接离开,只是他刚刚窜上了谢家的墙头,便发现也有人穿着夜行衣上了墙头。 秦铮隐蔽了身形气息。 那人的身形,他觉得有些熟悉。 秦铮悄悄跟在了男人身后。 谢家如何,他不在意,但是谢谨画现在也住在谢府,他却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一路小心跟着对方在谢府中兜兜转转,对方停住的时候,秦铮也小心的藏好。 那是谢尚书的书房。 “你怎么来了。” 谢尚书的声音压的极低,带着些不虞震惊。 “我若是再不来的话,恐怕阿缕的女儿都要委屈死了。” 居然是郑千秋的声音? 秦铮有些疑惑,还有,他口中那个什么阿缕的女儿是谁? “你是说瑶儿的事情?” 谢尚书皱眉:“瑶儿这次的事情是有些难处理,可是只要安分些日子,过段时间,京城中的人自然而然就会忘记她做过什么。” “她是你的女儿,她现在出了这种事情,被京城所有人看热闹,你就这么平静?你这般如何对得起阿缕!” 郑千秋似乎是怒极。 谢尚书本就为了谢谨瑶的事情厌烦,谢谨瑶有没有真的暗算齐王妃他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谢谨瑶的作为,让谢家的家教,让他的名声受损,陛下今日还专门问起他。 现如今郑千秋又这么不依不饶的,谢尚书冷了脸:“瑶儿是我的女儿,她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看着郑千秋那一脸激愤,谢尚书嗤笑一声,话语颇为不客气。 郑千秋一噎,似乎被谢尚书的话堵住了,半晌:“这件事情我不会就那么算了的,既然阿缕的女儿是为了那位齐王殿下弄成那般样子,那么齐王就必须娶她,他若是不想负责,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负责,谢函,今日我来此的目的只是想要转告你我的决定,到时候你只需要给瑶儿准备嫁妆就成了。” “别忘了,你欠了我的,欠了阿缕的,也欠了瑶儿的!” 郑千秋盯视着谢函的眼睛,一字一顿强调着。 谢函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儿晕。 他单手捂住头,正要和郑千秋争辩究竟谁对不起谁,郑千秋身形一动,已经将谢尚书的书房窗户撞开。 凉风拂过,谢函脑袋清醒了些。 只是清醒了,却越发的恼怒了。 让谢谨瑶嫁入齐王府? 他欠了谢谨瑶的?欠了郑千秋的? 谢尚书没有想到郑千秋会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他本来就不想将尚书府和齐王绑定,哪里会让两个女儿都和对方牵扯上关系,可是待到他要寻郑千秋的时候,对方早就没有的踪影。 猛的一拍身前的窗台,谢尚书满面怒意。 他觉得郑千秋可恶至极,他做了那么多惹怒自己挑衅自己的事情,自己都没有对他如何,他倒是好,现如今居然还命令起他来了。 还有谢谨瑶,这个女儿,有那么多的依仗,曾经拿着一手多好的牌,曾经是多么好的拉拢联姻的工具,现如今却成了主动送上门也没有人要的鸡肋。 谢函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正常的红,像是疯兽一般。 空气中,有淡淡的尘埃浮动,无声无息的,一点点的被谢函吸入口鼻之间。 —— “跟了我一路了,出来吧。” 郑千秋的身形停在一道暗巷角落中,阴影将他的大半身子全部笼罩,现在距离尚书府已经有三里左右,算是安全了。 秦铮从巷子另外一头缓缓走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还有,你真的决定站在谢谨瑶那边?” 秦铮的手悄悄的按住在自己腰间,那里有冰凉的武器。 前面他和郑千秋亦敌亦友的,是因为对方没有明确对谢谨画有什么敌意,而且还表现的对谢谨画颇为关切在意。 所以秦铮能够与对方相交。 可是现如今对方和谢尚书的话语中透漏出的对谢谨瑶的在意让他再也不能够忽视了。 郑千秋转头,望着秦铮那一脸肃杀,哼了一声:“将你那手放下去,我们两个动手虽然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但是我若是真的想要收拾你,有的是别的法子。” 他话语中带着些莫名的亲近:“画儿的伤如何了?” 郑千秋还没有等到秦铮回神,突然问了一句,声音中掩不住的担忧。 秦铮开始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前头郑千秋在谢尚书房中还那般情绪激动。 他皱眉,有些糊涂郑千秋究竟什么身份,站在哪边儿:“结痂了,伤口不大,只是这几日还有些影响罢了,做不了精细的刺绣之类。” 这些不算是要紧事儿,秦铮便也实话实说。 怀中放着的那个香囊,有些暖暖的。 这香囊定然是谢谨画早早给他备下的,没有给她那个居心叵测的姐姐准备,却给了他。 秦铮自觉,在谢谨画心中,他应该已经是极其重要了。 她说将他当做弟弟,可是对待他,却比对待她那些个姐妹好的太多太多。 郑千秋没有发现秦铮短暂的失神,他只是在听到对方说谢谨画的伤势无碍之后,放心了许多。 齐王府中的事情传遍了京城,谢谨瑶出了把好名头,谢谨画因为手‘意外’受伤,所以才没有被人奸计得逞,没有被陷害的事情也跟着传遍了京城。 郑千秋知晓后,心中担心极了。 他不知道谢谨画手伤轻重,也不敢去看对方。 那份他亲手调配的百日红落到了谢谨瑶的手中,成了对方对付谢谨画的利器,他心中愧疚。 若不是谢谨画聪慧谨慎,谢谨瑶就真的要得逞了。 那百日红,是能够让人生不如死的东西。 “这是我调配的天山雪玉膏,能够祛除疤痕,不留丝毫痕迹,你给她送去,别说是我送的。” 郑千秋扔过来了一个小小的玉盒。 秦铮单手握住,一打开便闻到了一股子清香,沁人心脾。 他也会配置些毒药,懂不少医理,郑千秋给他的伤药比郑彦诃留给谢谨画的都要好了许多。 “多谢,我会找机会给她的。” 秦铮将盒子小心的收起,抬头对着郑千秋道谢,语气好了许多。 郑千秋医术高,毒术高,武功也很是厉害,对方只要不是对谢谨画有敌意,并且有用的话,他自然不会意气用事。 “送完了药,便别再做这种夜探闺房的事情了,你现在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男女有别,别坏了人家女子好好的清白。” 郑千秋将祛疤伤药送出去之后,又想起了这件事情。 皱眉对着秦铮教训了句。 郑千秋转身便要离开。 “姐姐和谢谨瑶是敌人,两人现在势不两立,你若是帮谢谨瑶的话,姐姐反会受害。” 秦铮盯视着对方顿住了背影:“姐姐不喜欢谢谨瑶,也不会喜欢和谢谨瑶站在一起的人。” 郑千秋的声音有些沉闷,却带着坚决:“我不是在帮谢谨瑶,你且放心。” 我更加不会放过试图伤害我的女儿的人。 无论是要用百日红那般歹毒手段暗算谢谨画的谢谨瑶,还是设计栽赃谢谨瑶的齐王妃。 更有对谢谨画动些不该动的淫邪心思的齐王。 若是对方如同秦铮一般是真心待谢谨画的,便是有些恼,却也不会怒,只是会把关。 偏偏齐王一多半的心思都是要怎么更好的利用谢谨画。 齐王府那种地方,就该让谢谨瑶和齐王妃去争锋,不该将他好好的女儿陷入进去。 郑千秋身形一晃,彻底消失了踪影。 药仙门当代门主想要做的事情,必然要做到! 秦铮眯着眼睛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暗巷处,他越发的好奇郑千秋的身份了。 他究竟和谢谨画什么关系? “秦大人。” 身后有人恭敬的喊了一声。 是秦铮在朱雀卫中的人。 刚刚入朱雀卫的时候,只是个小小的头目,别人客气称呼一声秦小大人。 现如今,却是恭敬真心的一声秦大人了。 徐州一行,那些活着的大多都成了秦铮的心腹,尤其当皇帝给秦铮明正身份之后,有更多的人往他身边凑了上来。 世人大多看到的是皇帝对秦铮的赏识,更何况秦铮敢打敢杀,也有自己的一套赏罚分明之道,这般的人,如何没有人愿意追随呢? “什么事情?” 秦铮转过身子,面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表情。 “有人给天牢中重犯投毒,幸亏及时发现,犯人没有事情,可惜那个下毒的狱卒当场咬舌自尽,顺藤摸瓜也没有摸出人来,大人,接下来要如何办?” 秦铮眯了眯眼睛:“将计就计,犯人虽然及时救了回来,但是却还是中了毒,现如今脑子有些坏了,神志不清,说出了不少人名。” “当着京城众人的面儿将那几个确定了的抓起来,人数不够的话便将那几个已经抓起来的废物利用一遍。” 他想到了谢谨画的主意。 引蛇出洞也不一定要公堂明审,比起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更加担心‘原禹辰’在天牢中说的东西更让人害怕。 此刻秦铮的表情极其的冷酷冷静,哪里有面对谢谨画时候的单纯易脸红。 这本就是秦铮的两面。 在他心中,人被分为两种,一种是谢谨画,一种便是是否有用的人。 第一百零五章 半局 谢谨画第二日醒来之后,感觉自己的手腕除了微微的疼痛,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想了想这段时间为了应付齐王妃故意将自己弄伤,都没有好好锻炼,身子骨头都感觉有些僵硬了。 拳脚箭法都是需要长期坚持锻炼的,有些东西一日不练,都会生疏,更何况十几日耽误下来。 不进则退,这般想着,在百合的服侍下起身洗漱之后,谢谨画没有穿平日里常穿的裙装,而是吩咐百合给她准备了一套利落的装扮:“我去院子里练练。” 谢谨画先挥舞了几下拳脚,做了几个基础动作,将筋骨拉开,骨骼间都仿佛发出一点儿酸涩的声音。 待到身子筋骨拉开了,谢谨画又打了一套拳,直到额头上沁出汗珠,谢谨画才收了手。 旁边放着弓箭,谢谨画往那边过去便要开始练箭,百合拿着一张帖子进来了。 “小姐,百里家的小姐投了拜帖。” 百里家的小姐? 谢谨画想到了百里绣。 她从百合手中接过帖子,随手翻开,果然是百里绣。 若是熟识的自然不需要提前投什么拜帖,但是百里绣和她真正来说就见过一面,也就是一声认识,熟识根本谈不上。 不过谢谨画对百里绣的感官不错,不说百里绣是百里家的人,就算不能够交好也不能够得罪,更何况百里绣本人也是个知道感恩,性子温柔和婉的姑娘。 京城中的那些贵女,大多性子骄傲跋扈,要么便是面上带笑,心里藏刀,少有几个真正纯善温良的,便是谢谨画,前世今生也不和这四个字相关。 也因此,她看了帖子之后,让百合将百里绣请进来。 百里绣进来的时候,谢谨画已经换过了衣服,只是额头上的汗水脸颊上的红意还是看出来一点儿端倪。 百里绣虽然没有什么身手,却也是百里家的人,一看谢谨画的样子就猜到了她刚刚估计在练武。 “谢姐姐,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百里绣有点儿惴惴不安。 家里的父兄锻炼的时候都不能够打扰的。 “没事,久不锻炼,现如今捡起来,也不能够一次太过,你来的时候正好。” 说着话,谢谨画接过身边侍女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脸颊,对着百里绣丝毫不生疏的样子。 百里绣心中的忐忑不安也忍不住的消散了。 “谢姐姐,你性子真好。” 她真心实意地道。 谢谨画忍不住失笑:“你可是第一个说我性子好的人。” 不论是前世的谢谨画还是今生的谢谨画,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性子刚烈,绝对不愿意吃一丝半点儿的亏。 “怎么会,谢姐姐你这么好。” 百里绣以为谢谨画是和自己客气。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子话,迟疑了下,百里绣到底是说了自己的来意:“谢姐姐,我这次来是想要邀请你一起出游的,上一次你救了我,我只是来得及说声谢谢,没有正经感激你一次,真的是失礼了,京郊的天香园每三月开放一次,听说那里百花齐放,四季如春,更是有宫中退下来的御厨掌勺,还有各种逗乐的游戏,京城中的人都喜欢那里,距离三月再次开放之期就是明日,我让哥哥帮我弄了两张请柬,姐姐是否有兴趣?” 百里绣有些期待的望着谢谨画。 那天香园确实是很受到京城众多富绅贵族的喜欢,男女都有,谈生意,吃饭,赏花,玩乐,甚至还开了赌,只有想不到,没有那里没有的,说一声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不少人都知晓那地方背后的后台很大,否则的话根本就掌握不住这么个生财利器,可是却始终没有人知晓那后台究竟是谁。 谢谨画一直都有听说那地方,也曾经有过兴趣,只是始终没有机会真正去过,想想两世为人,倒是有些遗憾。 这般想着,谢谨画便在百里绣眼巴巴的期待中,点了点头:“明天什么时候过去?” “不拘什么具体的时辰,辰时可以吗?” 谢谨画发现百里绣很不擅长做决定。 “好。” 谢谨画接过了百里绣手中的天香园的帖子。 是烫金帖子,周围点缀着点点精致的纹路,洒着真正的金箔,还有隐隐的沁人心脾的香气。 只看帖子就知晓天香园有多财大气粗。 百里绣看着谢谨画接了帖子,面上的笑容少了许多羞怯,稍微大方了那么一些:“谢姐姐,明日我在府外等你。” —— 百里绣开开心心的回了府,迎面便遇到了百里峰。 “大哥大哥,我去了谢姐姐那里,她已经答应了明日去天香园,你护送她过去吧?我这边正好还有一张帖子。” 虽然是问句,可是眼中满是祈求。 百里绣本来就打算给百里峰和谢谨画制造机会。 虽然她也好奇那天香园,但是哪里有找一个合心意的嫂子这件事情要紧? 百里峰自然清楚百里绣的心思,揉了揉对方的头发:“绣儿,我和你那位谢家姐姐不可能的。” “别这么白费心思了。” 人家都当面拒绝他了,他也不是痴缠的人。 只是心中到底有些遗憾。 百里峰这般的家庭,一般的贵女真的不适合他。 越是在京城中多呆着,越是清楚这个未来百里家的女主人有多难找。 百里绣涨红了脸:“为什么不可能,明明是大哥你不努力,只要你肯多用心,多和谢家姐姐相处,就一定能够让她当我的嫂子,反正我就是要谢姐姐做我的嫂子,你明日不去就不去,我也是百里家的人,你不去还有我陪着!” 即便是嚷嚷着,百里绣的声音还是带着些娇娇怯怯,她本来就不是那些大胆的女子。 眼眶都有些红了,那眼泪在眼圈里滚着就不往下落,倒像是她被欺负了一般。 百里峰最怕百里绣这般样子,一时间都想要直接应了百里绣的要求了。 只是他到底冷静惯了,在开口之前,将那话语咽了回去。 不说百里绣的心思要白费了,就说他和谢谨画两个人去天香园算怎么回事儿? 百里峰猜都猜得出来,百里绣去邀请谢谨画定然是说的她本人和谢谨画一起去,到时候中途换人,还换的他这个和谢谨画告白过的男子,算是怎么回事儿? 谢谨画要如何看百里家,看百里家的兄妹。 百里绣到底还是有些太嫩了,许多的为人处事还是不成。 眼看着是彻底没戏了,百里绣彻底失望了,呜了一声:“大哥是坏蛋!” 转头就往房中跑。 百里峰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的笑笑,坏蛋就坏蛋吧,总比成为不请自来的登徒子好的多。 想了想,招手让侍卫过来:“明日里多派几个人跟着小姐去,要身手好的,这几日京城可能不太平,别让小姐遇到危险,还有,谢家的小姐也仔细保护着。” 百里峰想了想,又加上了第二句话。 —— 谢谨画出门的时候,便看到百里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街角,百里绣掀开帘子一角,对着她不断挥手:“谢姐姐,这里这里。” 因为太用力,差点儿从马车里掉下来,还是她身边的丫鬟及时拉住她,才没有让她掉下马车。 谢谨画都为百里绣惹了头汗。 “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不是等了不少时候?你也不知道给自己多穿件儿衣服。” 谢谨画本来也准备了马车的,百里绣非要和她坐一起,她便上了百里家的马车。 上了车子,谢谨画便看清楚百里绣有点儿发白的面色,看那身单薄的衣着,估计是冻得,现在天气虽然不说冷了,但是清晨夜晚的时候,气温还是很低的。 谢谨画说着话,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百里绣的身上。 百里绣本来不想要的,被谢谨画两三句话便说的老老实实将披风系紧了。 她拽着披风一角,唇角的笑更加甜美,带着欣喜:“谢姐姐真好。” 她自幼丧母,父亲兄长虽然健在,却没有什么细心,只要她有人伺候,有吃喝穿用便好,至于其他,却是不可能想到了。 身边也有仆妇丫头伺候着,到底差了许多,下人和亲人,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谢谨画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是百里绣眼中的保护神,现如今和她交往,对方的关心,更是让百里绣心中欢喜不已,更是下定了决心要撮合谢谨画了。 正当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百里绣往旁边一歪,两边的丫鬟也是东倒西歪。 谢谨画一手拉住一个,皱眉询问外面:“怎么回事儿?” “前面似乎是朱雀卫办案。” 车夫是百里军中退下来的一个老兵,一听谢谨画的问话,便将前面情况说了出来:“押解了不少的人,看着实在不善,大小姐,我们要不然绕道?” 车夫这次是询问百里绣。 绕道要多花些时间才能够到达天香园了。 百里绣下意识的望向谢谨画。 “绕道吧。” 谢谨画想到前晚上和秦铮说的事情。 朱雀卫办案抓人,不会真的那么巧合吧? 忍不住想要掀开帘子看看,也许不定就能够看到秦铮也说不定。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危险,那引蛇出洞的策略有用,却有一个缺点,容易让执行的人面对最大的危险。 到时候,那些潜藏着的人被逼的狗急跳墙,定然是疯狂反击了。 谢谨画担心着,都想要亲自下去看看了。 只是当她听到百里绣的声音,才想起现如今身边还有百里家的小姐在,放下了按住窗帘的手,轻声吩咐:“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不说说天香园开放不拘什么时辰吗?” 她应该相信秦铮的。 秦铮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马车绕路离去。 看那标记,似乎是百里家的。 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朱雀卫押解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一家酒庄中出来,被押解着的人一声声喊冤,周围的百姓有单纯看热闹的,有在人群中挑衅滋事的。 秦铮用眼神扫了周围一眼,侧首吩咐身边的朱雀卫几声,又对着人群指了指,对方便迅速带着几个带刀的卫士绕到了人群后方。 只是瞬间,那几个在人群中闲话不断,滋事挑衅的便被抓了出来。 周围人群中哄闹更甚。 秦铮身边全身蒙在黑衣中的人低头和秦铮说着什么,一边指着几个人,秦铮点头。 转过身子:“我身边的便是西元国的世子,他亲自指认,这些人全都是西元奸细,潜伏京城,居心叵测,再有妄自非议者,与其同罪,赵元,你带着人去东街,将所有嫌疑人全部抓走,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侯勇,你去西街,赵哗,你去长安街,朱有,你去燕子坊......” 秦铮冷冷一扫周围,如此道。 从昨日开始,这一场追捕便开始了,他手上掌握着的切实是西元奸细的人已经抓遍了,现如今只希望剩下的人能够自己露出马脚了。 秦铮所说的一出出地方尽数都是京城枢纽所在的位置或者是人数较多或者是商铺众多的街道。 他带着人,押解着那些个奸细,随意选了个方向,缓缓行走,称得上是招摇过市。 太阳高高升起,周围撒上一层金光,可是秦铮身上的冷意,却是将满头的金色光芒都给冻住了一般。 “大人,侯勇领着人去西街遇到了抵抗,那些西元奸细跑了。” 有朱雀卫半身都是鲜血的跑来。 “大人,长安街出事了......” “大人,码头那边也出事了。” 听到一声声的禀报,秦铮垂目。 身侧突然一道寒芒闪过,却是方才那个最开始过来禀报的人。 似乎在走神的秦铮反手一刀,却是比闪电都快,那个偷袭他的人,便像是这么撞上去一般。 “扼。” 此刻咽喉处一片鲜红,他捂住自己不断喷血的颈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秦铮,手中的刀子哐当一声随着人体重重的摔落在地。 地上一片殷红,周围望见的百姓尖叫逃跑,与之同时,一道道利箭向着站在中间的秦铮和他身侧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身影射去,似乎是不将其射成刺猬便不会罢休。 秦铮一把将身边的人推开,手中短刀舞动着,将长箭根根斩落,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立刻收网。” 到底是那些个西元奸细更加沉不住气,这一局,他已经赢了一半。 第一百零六章 再遇永安公主 天香园占地极广,从入大门往里走,一眼望不到头,豪绅贵族往来不绝,蹴鞠投壶之戏惹来许多人一掷千金。 园林景致万千,百花齐放,小姐们惊叹流连。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够起这么一座建筑,确实是背后有人,而且还是不小的后台。 看着园子中热闹喧嚣,人来人往的样子,谢谨画心中忍不住猜测起天香园背后的后台。 谢谨画身边的百里绣已经忍不住左顾右盼了,她从前大多都是呆在家中,不经常出门,出门也就是出去上香之类,哪里见过这种。 有长相清秀的小厮过来询问两人想要去哪里游玩。 谢谨画让百合给了对方一个银角子,让他给两人准备间包厢:“我看那投掷之戏很是有趣,且请给我二人准备一处观赏之地。” 那小厮接过银角子,笑着引着两人往二楼包厢中去:“来这天香园虽然只需要帖子,可是包厢的话却是需要提前预定的。二楼那里正是最佳观赏投壶的位置,一向都是供不应求,两位小姐来的巧,刚好有一位客人退了包厢。否则的话,小人就算有心赚取小姐们的赏赐,也没有机会,这可不是正当时吗。” 那小厮说话也不是多么的谄媚,却就是让人听着舒服,也怨不得天香园这么得人欢迎。 待到谢谨画尝到桌子上放着的点心,喝着准备的茶水,看着下面精彩的投壶比赛,她也没有什么心思探究天香园背后究竟是谁了。 这地方弄的这般好,让任何人来了都是享受万分,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放松了,何不放开了享受呢? “谢姐姐,这糕点做的真是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般好吃的糕点呢。” 百里绣忍不住赞叹出声,然后又多吃了一块儿。 别说百里绣见识短浅,是这里的茶水点心确实是极好的。 谢谨画到底是跟着齐王那么多年,做过王妃,差点儿登上了皇后位子的人,她经历过的见识过的比百里绣多了何止一倍,连她方才吃着那茶水点心都觉得做的极好,何况是百里绣。 谢谨画笑了笑,正要开口和百里绣说话,外面传来了嗤笑的声音:“就这么点儿子点心茶水就觉得多好多好了,活像是十辈子没有吃过好东西一般,今日可真是让我见识到了,里面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说着话,那房门被推动的声音响起。 “小姐,这位小姐,里面真的已经有人了。” 方才那带着谢谨画和百里绣进来包厢的小厮先被人推了进来,踉跄了一下,努力张手挡住在门口,可惜根本挡不住真正蛮横的人。 “你算什么东西,滚开!” 一声冷叱,小厮被人推倒在一边,他在一边连声劝阻,可惜没有人搭理他。 “这里是我们先订的包厢,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将包厢给旁的人,还是些没有见识的鄙贱之人。” 百里绣的面色瞬间苍白,然后涨红,恨不得地上有缝钻进去一般,手中拿着的糕点也是赶忙往桌子上放。 谢谨画冷了眼神,一把按住百里绣的手,阻止了她将糕点放桌上的动作。 “绣儿妹妹,这糕点确实做的不错,否则的话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来天香园设宴?果然是名不虚传。来,多吃点儿。” 说着话,她也从旁边拿起一块糕点,用一只手轻轻垫在下巴处,一口咬下,眸子微微眯起,似乎是极其愉快一般。 天香楼那般多的往来之人,不乏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对方一句话,可就将一船人打翻了。 门口的人本来觉得声音有点儿耳熟,待到将那小厮彻底推开了之后,也彻底看清楚了包厢里坐着的人。 她有些愣,显然没有想到里面坐着的人是谢谨画,更加没有想到自己那般嘲笑,谢谨画的反应是这个,一时间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谢谨画若是和她直接冷言冷语或者是怒斥反驳,她都有的是法子让谢谨画吃亏,反而是这般当她不存在,让她的脸面都被拉下了一块。 “公主?” 永安公主身后有女子追来:“公主您不用专门给臣女准备包厢的,臣女在下面就好了。” 那居然也是个熟人。 谢谨画望着永安公主旁边出现的人,却是徐嫣然,那个半路上被朱雀卫护送着入了京城的徐州州府的侄女。 徐嫣然显然也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见到谢谨画,也愣了一下。 那边的永安公主已经回过了神儿,她故作方才的僵硬不存在一般,昂首挺胸:“没有教养就是没有教养,公主当前,难道你等不知道行礼吗?” 百里绣本来有些不知所措,谢谨画让她吃糕点,她就僵硬的继续吃糕点,食不知味,味同嚼蜡的感觉。 她只是下意识听从谢谨画的话。 待到听到门口永安公主的话语,她整个人都吓住了,紧张的望向谢谨画。 “公主?” 谢谨画笑了声,施施然放下了手中的糕点。 “臣女谢谨画,百里绣见过公主,只是公主出行怎的只带着一个人,不合宫中规矩吧?” 谢谨画一眼就看出来永安公主身上穿着虽然精致,却只是普通大家小姐的打扮。 永安公主一向注重公主排场,打扮上也是从来都往奢华里来,恨不得人人一看她就知道她的尊贵,哪里会如同现在一般,又一看对方身边只跟着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的徐嫣然,必然是隐瞒着身份出来的。 也必然是有什么事情要藏着掖着。 永安公主被谢谨画一声似真似假的调侃弄的心里一跳,想到自己出来是做什么的,收敛了心中的怒意与嫉妒,面上淡淡的:“宫中规矩是我知道的多还是你知道的多?本公主出来游园难道还要和你通报不成?” 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又对着谢谨画一点下巴:“这间包间是我先前订下的,只是有事离开了一会儿,没有想到被个狗奴才擅自给了你,谢小姐和这位百里小姐是不是让让?我出银子,给你们另外包一间。” 这话就像是打发奴仆一般,带着高高在上。 百里绣涨红了脸,一把站了起来。 对方就算是公主,也不能够这般对待自己和谢谨画吧。 两人一个是尚书家的小姐,还是皇帝亲封的县主,一个也是将军家的嫡女。 若是被本来就没理的永安公主两句话打发了,还是这般没有丝毫尊重意思的两句话打发,那到时候丢脸的就不止是她们两个人,还包括谢家和百里家。 百里绣性子娇怯,却不代表胆小怕事,若不然的话,她在初遇谢谨画的那一次,就不会为了不受辱宁可自尽以全名节了。 谢谨画拉住百里绣的手:“绣儿妹妹,下面正精彩着,来,快看看那边那个,技艺可真精湛。” 就像是当永安公主不存在一般,拉着百里绣指点着下面的投壶比赛。 下方是个年轻男子,正面一扇屏风,将其视线全部挡住,投壶却在屏风之后。 对方已经投中了三支箭了。 正要投第四支,那小小的壶口眼看着就快被填满了,就剩下一支的缝隙了。 不少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更多的人则是开始撒钱。 这也是能够赌的,就赌着最后一支中或不中。 转瞬间,已经有百十个人喊了金额,少者百十两,最多的下了一万两的彩头。 大多都是赌不中的。 现场的气氛紧张激烈了起来。 百里绣也忍不住聚精会神的看了过去。 谢谨画转头对那边不知道该如何下去的永安公主轻轻勾唇:“公主殿下若是想看投壶的话,尽可以在这里坐坐,若不然的话,恐怕我无暇招待。” 分明是主人的态度。 徐嫣然皱眉,不明白谢谨画怎么敢对堂堂公主如此态度。 她转首望向永安公主。 以为永安公主会当场动怒。 永安公主握了握拳头,抬脚往谢谨画那边走去。 在她身边坐下。 谢谨画心中越发的疑惑,永安公主可不是隐忍的性子。 又是乔装打扮悄悄出宫,又是这般忍耐,看来永安公主来此还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隐秘。 “谢谨画,你可敢和我赌一把,看看那人究竟是中还是不中?” 谢谨画没有出声。 永安公主的视线落在下面场中,对方第四支箭已经堪堪入了投壶,第五支握在手中,可是那壶中缝隙几不可见。 若是没有屏风,那年轻男子大半能够投中,可是加了一扇屏风,对方还转过身子要用后投,那可真就是将所有中的可能都抹消了。 “一万两,我赌不中。” 永安公主侧首望着谢谨画,眼中带着些恶意的挑衅。 全场都是不中,便是寥寥几个赌中的,也是不到一百两。 百里绣握紧了谢谨画的手,眼中全是担心,还有阻止。 生怕谢谨画上了永安公主的当。 “一万两,我赌中。” 谢谨画对着那已经站起身子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的小厮轻轻道了一句。 永安公主面上露出一丝胜利的笑。 百里绣再也忍不住出声:“谢姐姐,我们其实没有带那么多银钱来的。” 赌气也不能够上永安公主这种明摆着的当呀。 “我可以相借一二,谢小姐现在这个县主的身份总不会赖账的。” 永安公主勾唇笑的越发得意。 那小厮将这间包厢的筹码记下报出,再也无人赌中,下面年轻男子手中的箭投了出去。 嗖的一声,木箭堪堪从四支长箭中间插入,颤巍巍,却正中。 现场一片哗然,永安公主怒然起身:“不可能中的,定然是作假。” 她就要去找人理论,那些赌不中的人也纷纷站起要找人理论,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结果。 谢谨画本来是看好戏的,可是当她的眼角余光望见下面围着的人群中几抹刺眼的光芒的时候,面色一变:“躲开!” 谢谨画猛的一把拉住永安公主,将她扑倒在地,单脚狠狠的踹在桌腿之上,桌子竖起,正好挡住了窗口。 咄咄咄咄几声利器入木之声。 永安公主若是还站在那里,方才已经成了刺猬。 “快离开这里!” 谢谨画松开永安公主,拉起百里绣就往外跑。 第一百零七章 杀戮 外面一片尖叫声,喧哗声,从窗口缝隙中稍微看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 四处都是纷乱逃跑的人。 百里绣性子再是柔弱也是武将家的女儿,被谢谨画一拉她就顺着对方的力气,自己也使力往外跑。 反而是永安公主,腿都软了,一动都动弹不了。 面色苍白到了极点,从遇到谢谨画开始,她就开始不顺,也遇到过不少危险。 甚至她脸上还留了疤痕,可是那都不是要命的。 永安公主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真的敢杀她。 眼看着谢谨画拉着百里绣就跑,她猛的拽住谢谨画的裙角:“带上我。” 徐嫣然在谢谨画开口说走的时候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徐嫣然在徐州经历过生死,比谁都惜命。 她清楚的知晓,越是害怕便越是要跑。 谢谨画一侧身望见了永安公主那张被害怕惊恐充斥的容颜。 此刻她不是那个残忍傲慢的公主,只是一个被吓坏的弱女子。 “谢谨画,你必须带上我,我若是出事,你也......” 话音未落,谢谨画已经一把将永安公主的胳膊拽住。 对方一点儿力气不使,死沉死沉。 百里绣一看,从另外一边伸手便要一起搀扶起永安公主。 仿佛忘掉了方才永安公主对她的冷嘲热讽。 谢谨画冷叱一声:“想要活命,别只想着指望别人,自己用力站起来!” 永安公主被谢谨画一声叱喝,下意识的用力,然后站直了身子。 “走!” 谢谨画招呼了百里绣一声,拉着踉跄着脚步的永安公主往外跑去。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那尖叫声有些熟悉。 “是徐嫣然。” 永安公主颤抖着声音道。 一时间她甚至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一步。 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她原来也与那些在她的面前祈求生命的人一般。 徐嫣然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那一声之后她遭遇了什么? 很难不让人多想。 “外面肯定也有危险,我们藏在包厢里吧,待会儿一定有城防军赶来的,还有若是宫中侍卫发现我失踪也一定能够想办法寻来的。” 永安公主抖着声音道。 她不想去外面面对那些未知的可怕的危险。 “包厢里一目了然,没有任何的藏身之地,若是有人进来,我们三个便是瓮中捉鳖,逃无可逃,必死无疑。” 谢谨画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伸手将门口墙壁上悬挂的装饰用的宝剑取下,带头迈步出了包厢。 百里绣从腰间取下防身的匕首跟在了谢谨画的后面。 从上次路遇危险之后,她身上就多了些防身的东西,都是百里峰给她准备的。 永安公主不敢出去,可是更不敢单独一个人留在这里,眼看着谢谨画和百里绣就要将她丢下:“等等我。” 咬牙拔下头上的簪子,双手握紧在了手中跟了上去。 走廊上有不少具尸体,有些是本来便在外面,有些则是歪倒在包厢门口,殷红的血迹流淌了一地,整片空间都遍布了血腥味道。 有的被一剑杀死,有的被砍死,可是也有的就像是被虐杀一般。 谢谨画的脚前就是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身体脖颈处完全断裂,倒在那里,似乎是在奔跑中被杀,一边是一颗头颅,满面的鲜血狰狞着表情,大张着的眼睛正对着包厢门口。 最可怕的是脖颈那里的创口不是平滑的,参差血肉,仿佛是被什么野兽活生生撕裂一般。 血腥味不断的扑入鼻端。 “唔,呕......” 永安公主忍不住犯呕。 她亲手杀过人,却多是用长箭射杀,或者用鞭子板子打死,却没有见过这般直接暴力的死法。 “咚咚,咚咚。” 有规律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显得格外的清晰。 还有刀剑随着走动的碰撞声。 声音越来越近。 永安公主整个都僵硬了。 眼看着那些人就要到这边来了。 “趴下,装死!” 谢谨画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声。 她擅长远攻,近身只会一些普通拳脚。 此刻她不占据地利,手上没有弓箭,加上身边还跟着百里绣和永安公主两个人,谢谨画没有硬拼的想法。 百里绣和永安公主下意识的就按照她所说的趴倒在地上。 谢谨画伸手一抹地上的血迹便在百里绣和永安公主的脸上身上抹了几下。 “屏住呼吸,若是实在坚持不住便尽量放缓呼吸,滚到尸体中,将口鼻挡住,等会儿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别动弹出声。” 谢谨画急声交代了这几句。 然后率先滚入了几具尸体之间。 “怎么都杀了?若是杀了有用的怎么办?” 一个低哑的男声响起,就在谢谨画不远处。 “首领,包厢中的大多都是京城权贵,刚刚我们只是将几个冲出来逃走的杀了,不少包厢中还没有搜呢,里面肯定有足够分量的人质。” 说着话,有几个包厢被撞开,然后是尖叫声,求饶声,杀戮声,还有狞笑声。 一个个躲在包厢中的人被抓了出来。 “我是清宁侯府的小姐,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个少女突然哭着喊出了声,然后快要落下的刀停住。 “清宁侯吗?” 为首的男子喃喃着这三个字,嘿然一笑。 “小姑娘挺聪明,知道现在报出名号还有可能活命......” 在周围那些同样被揪出来的男男女女发亮的眼睛中,那为首的满面疤痕的男子蓦然间冷嗤一声:“可惜清宁侯的分量不够!” 一刀斩落,清宁侯小姐的头颅与身子分离,到死,她都不相信自己报出了家门,对方居然还敢杀她。 越来越多的人被从一个个包厢中拉了出来,也越来越多的人匆忙的报着自家的名号。 也有人家世不显,想要冒充豪门世家,却被那为首男子一眼识破,一刀斩杀。 对方似乎对京城中的人事了解的清楚。 谢谨画不敢偷眼看,一边努力屏着呼吸,一边却是努力思考着这些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在天香园中如此大肆杀人掳人,胆大包天,究竟是哪方势力,敢于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有什么目的? 在谢谨画思考的时候,嗤嗤嗤嗤声在周围响起,却是几个人随意的给地上的死尸身上扎剑,也有没死的,一剑扎中了下意识的便动弹了,下一剑便是对着脖子或者心口了。 脚步声临近,谢谨画控制着自己,一动不动,呼吸不乱。 一剑落在了她的腿上,剧痛袭来,握紧的拳头攥的更紧。 谢谨画心中忧虑,她能够忍住,百里绣和永安公主呢? 她担忧百里绣的命,她是真的对百里绣有些好感的。 担心永安公主会在最后关头把自己抖搂出来。 这是一定的。 “别浪费时间,城防军已经往这边赶来了,宫中的那个公主还没有找到,尽快把她找到要紧。” 有人匆匆跑过来,向着这些杀手喊道,这口气似乎也是个领头的。 几个负责最后检查的施施然将手中的剑收起,那一队人押着十几个家世不凡的往楼下走去,眼看着就暂时安全了,谢谨画身边的永安公主忍不住微微抬起头,便要呼吸。 谢谨画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部位。 永安公主面色涨紫,眼睛都忍不住上翻,手颤抖着下意识的便要挣开,谢谨画狠狠的望了她一眼,那眼中全是警告。 永安公主咬牙,强自忍耐住。 外面的声音不断的传入耳中,周围却是一片死寂,谢谨画终于松开了永安公主的口鼻。 永安公主大口呼吸,呼吸着这珍贵的空气,即便其中满满的血腥味儿,也不在乎了。 “谢姐姐,你怎么样了?” 百里绣从另外一边爬到谢谨画身边,她肩膀上也有一处伤口,却不算深,不及谢谨画腿上那一个血洞。 百里绣面上全是斑斑血迹,眼中含着水光,都快哭出来了。 “她能够怎么样?没有比谢小姐还能的了,刚刚差点儿捂死本公主。” 永安公主喘息平复之后,冷冷的望着谢谨画和百里绣,恨声道。 “你,你怎么这样,方才若不是谢姐姐的话,我们两个都死了。” 百里绣也不顾忌对方的公主身份了,只觉得永安公主太过了。 谢谨画相当于她的救命恩人,方才可是救了她不止一次。 永安公主张了张嘴巴,似乎要反驳,看了周围那满地尸体血腥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永安公主不喜欢谢谨画,就算她救了自己,也还是讨厌谢谨画,可是除了询问谢谨画,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公主殿下为什么出宫?你和徐嫣然又是怎么认识的?” 谢谨画却是答非所问。 永安公主皱眉:“我问你怎么办,不是让你质问我,本公主想什么时候出宫是本公主的自由,关你何事!” 谢谨画定定的望着永安公主,在永安公主有些不安的时候,终于开口:“我不知道公主殿下因为什么出宫,但是我只是想要告知你一声,徐嫣然在徐州的时候知晓了一个秘密。让西元奸细很是在意的秘密,是一张藏宝图,我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哪方势力,但是现在的事实是徐嫣然失踪了,他们却要找到公主,或者是最主要的,或者是顺带的?” “公主殿下若是此刻还不能够坦诚,恕我不能够与你一路了。” 永安公主面色乍然白透了。 第一百零八章 井下有人 “好了,我说这些只是告知公主一声,让你心中有数,若是到时候被抓住了,希望公主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离开这里,寻个地方躲好了。” 谢谨画只是一看永安公主的面色变化,便知晓自己猜的没错,对方会忽然乔装打扮和徐嫣然出来确实是有秘密,且很大可能与那藏宝图有关。 知道了这些便足够了,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谢谨画已经将自己腿上的伤口稍微包扎了一下。 谢谨画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暂时没有人,握着百里绣的手便要往楼下跑。 “你跑什么?我们藏在包厢里不是很安全吗?” 永安公主本来被谢谨画说的惴惴不安,以为对方会继续追问下去,正想着如何反驳,没有想到谢谨画话锋一转,却是要离开这个地方。 永安公主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落在了这上面,坚决反对离开,下面全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手拿刀剑的匪徒,下去就是个死。 “这里刚刚被搜过了,起码比下面安全。” 永安公主不在乎谢谨画死不死的,就算对方刚刚救了她几次,可是她害怕被单独留下在这里,也害怕谢谨画和百里绣若是被抓住的话,会和那些匪徒供出她活命。 毕竟那些人说是要找公主。 谢谨画腿上伤口不浅,就算暂时包扎住了,也还是有鲜血不断晕染,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是不健康的白,转头望向永安公主,眼中满是寒凉:“若我是他们,既然能够做到补剑的事情,怎么不能够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座楼彻底的毁了。” “那些人没有继续补剑不是相信没有活人了,是有法子让这里彻底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谢谨画的声音不大,此刻在百里绣和永安公主的耳中却如同雷霆一般震动万分。 “赶快,赶快离开这里......” 永安公主这一次也不再磨蹭了,赶忙起身往外跑,只是跑了几步之后,想到什么,她又慢下了脚步:“你先走......” 便是永安公主的自私心性,此刻也有些脸红。 走在前面的,可最容易被人发现,被人杀死。 百里绣没有想到永安公主这般没皮没脸,一时间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想要说些什么。 谢谨画握了握百里绣的手:“快些走。” 再拖下去可就真来不及了。 便是腿伤了,因为有百里绣扶着,谢谨画的速度也不算慢,只是一会儿工夫便已经下了楼,楼下有正门也有后门。 “那边。” 谢谨画指着的方向是一处比较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扇关紧的窗户。 永安公主要开口,谢谨画搭理她都不曾,领着百里绣直接去了那边。 侧耳倾听了一下动静,没有人,谢谨画伸手要开窗户,一用力,没有推开。 就在此时。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永安公主迟疑又带着惊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烟味,他们真的放火了,就像是谢谨画所说的一般。 “窗户被从外面封死了。” 谢谨画跟着道了一声,在永安公主惨败的面色中,一把撕开自己裙摆,伸手递给百里绣,镇定吩咐对方:“绣儿,你拿着这个,去墙角水缸中浸满水。” 自己则是伸手拿过一张凳子,递给还在愣神的永安公主手中:“我们两个撞窗户。快点儿,愣什么神儿!” 窗户都被封死,那么没有被封死的前门后门定然是有人守着,此刻只有撞开窗户才有机会逃命。 永安公主到底不是傻的,突然明白了谢谨画方才为什么不往两道门边跑,而是径自往窗边跑。 永安公主不自觉的和谢谨画一起用力将板凳击打到窗户上,窗户虽然只是用木条封死的,却也不是两个女子轻易能够撞开的,,两人撞了好几下,也只是让窗户稍微松散些。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楼中大半的地方已经是浓烟滚滚。 “咳咳!” 永安公主咳嗽出声,她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烟呛的罪,她已经能够听到火焰灼烧的荜拨之声了,屋子中的温度也在不断升高。 一时间满心绝望,手中的凳子都想要直接扔了。 “捂住口鼻。” 正好这个时候百里绣捧着用水浸湿了的裙摆冲了过来,谢谨画吩咐一声,率先拿起一块湿布料捂住了口鼻。 百里绣和永安公主也跟着做了起来。 他们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完全没有经验,只能够听谢谨画的。 “继续撞!” 谢谨画又吩咐了一声。 百里绣也拿起了一张凳子开始撞。 这个时候谁都不顾忌什么身份修养了,再有顾忌命都没有了,当窗户终于被撞开了的时候,一时间百里绣和永安公主面上还是满满的茫然不敢置信。 窗户被撞破了一个洞,只容一人通过的洞。 空气流通进来的一刻,谁都有一种活过来一半的感觉。 “还不快走!” 火焰已经烧到了身后,再耽搁下去可真的是要葬身火海了,谢谨画的脸颊被烤的通红,发丝都因为屋子内灼热的温度而有些卷曲。 永安公主和百里绣回过神。 “谢姐姐,咳咳,你先上去。” 谢谨画腿受了伤,百里绣想要撑着她先上去。 “你身子最弱,你先上!” 谢谨画要百里绣先出去,百里绣的气色实在太差,她和永安公主都是骑射非常精湛的,虽然不懂武功,身体却是极好的。 百里绣却是先天不足的。 永安公主回过神了:“我是公主,我先出去!” 这个时候也不让谢谨画打头了,永安公主一拽百里绣,自己踩着地上的凳子就往窗户上爬。 要不是谢谨画扶住了百里绣,对方差点儿被永安公主推倒。 “噗通”一声,永安公主落地的声音响起。 她扶着自己的腿,站起身子一瘸一拐的跑走,丝毫不管身后的谢谨画和百里绣。 “她,她怎么这样......” 百里绣不敢置信的低喊了一声。 “算了,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且让她去。” 谢谨画眼神发冷。 本就是不想永安公主死在自己身边,一时的心软,倒是她做错了。 百里绣咬牙:“我们刚刚不是共患难吗?” “有的人能够共患难,却不能够共安乐,在永安公主心中,现在患难已过。” 谢谨画直接一推百里绣:“还不快上去,再不走就真的晚了。” 百里绣看了一眼谢谨画的腿伤,咬牙往窗户上一爬,一下子跳了下去:“谢姐姐,你跳吧,我接着你。” 谢谨画看百里绣那小身板,忍不住想笑。 窗户虽然有些高度,用点儿技巧就顺利下来了,哪里需要这么郑重。 谢谨画虽然伤了腿,却不是残废了,比百里绣还顺利的落了地,一拉百里绣,径自向着园子深处跑去。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约略观察过天香园了,大部分的建筑各处方位都是固定的,这个时候像是永安公主那般往园子外跑才是找死。 百里绣反正都是听谢谨画的,就算她不明白谢谨画为什么往园子里跑,不往外跑。 两人俯着身子,小心的寻找隐蔽小道跑,隐约间还是能够听到喊杀声,逃跑的时候,百里绣还看到已经彻底燃烧的楼前有几个拿着刀的人从前后门还有几处包厢下面的位置往园子外走去。 那些人刀子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门口的位置有好几具尸体留下。 百里绣打了个寒颤,越发的握紧了谢谨画的手。 —— 两个人看到了一口水井。 “我们下去。” 谢谨画想了下,决定道。 水井下面黑乎乎一片,不知道有没有水,看不到底,百里绣有些害怕。 可是听到谢谨画的决定,还是强忍着害怕下去了。 阴冷潮湿,唯一庆幸的是没有水。 这是一口枯井,除了能够看到上方那一点天光之外,周围一片黑暗。 “谢姐姐,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发现......” 百里绣忍不住担心,她抱紧自己的双臂,眼睛酸涩的厉害:“抱歉,谢姐姐,若不是我邀请你来这里,你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是我自己决定要跟你来的,而且今日之事,怪只怪那些闯入天香园杀人的人,又怎么怪的上我们这些来天香园的人。” 谢谨画安慰百里绣。 她的状态此刻比百里绣还差,一路上腿上不断的流血,血流的越多,便越是全身发冷,脑袋也有些晕眩,可是她不能够晕。 晕了便真的完了。 “谢姐姐,城防军为什么还没有来,哥哥若是在的话,一定会救我们的......” 百里绣还在喃喃着说话。 谢谨画的眼眸半阖。 —— “大人,好像是天香园那边出事了!” 秦铮望见了京城上空的火焰,眸子微微眯起:“今日好像是天香园开园的日子?” 手下点头:“每一次天香园开园都有不少人去捧场,京城三分之一的贵人都会去那里。” 三分之一不是个小数目,京城中可是遍地高官贵胄名门闺秀。 那属下面上有些迟疑的开口:“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去救援一下?” “城防军才是负责京城治安的,我们只需要办好陛下的差事便好了,做多余的事情没的让人以为朱雀卫要插手城防军的事情。” 秦铮淡淡的道,看了一眼左右手下押解着的一堆人,便要直接带着人回去。 朱雀卫虽然是在宫中值守,却也有自己的衙门。 周围的手下心中为秦铮的冷然心惊,却也没有人反驳,因为确实如此。 有些事情,做了还不如不做。 “说起城防军,今日城门口那里好像出了点儿事,我刚刚看到百里少将军领着人过去了,说起来,他家的小姐今日好像也去了天香园......” 秦铮顿住了脚步,他突然想起来派去谢家保护的人给他说的,谢谨画今日一早和百里家的小姐一起出的门。 少年的面色瞬间变了:“一队押解犯人回去,二队三队跟我走!” “带路!” 一把抓住方才那个开口说话的人,在对方愕然不解的眼神中:“去天香园!” 秦铮声音冰冷锐利,仿佛是开了锋的刀剑一般。 ——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就是被徐嫣然骗出来的,她说她知晓什么藏宝图的秘密,能够帮我得到父皇的宠爱,她说就在天香园的,求求你们,呜呜,不要杀我,我是公主,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一定要父皇给你们高官厚禄!” 是永安公主的声音。 “公主?皇帝的公主不止你一个,听说你还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说给我们高官厚禄,骗傻子呢?” 有男人嗤笑的声音。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留你何用!” 那男人一把将永安公主推倒,正好将她推倒在了井边。 长刀握在手中:“老子还没有杀过公主,正好今天试试和砍其他人的脑袋是否不一样的感觉。” 永安公主全身都惊惧的颤抖,她的双腿抖擞着,她不想死,不想死。 一道金芒闪过她的眼帘。 那是簪子的光芒,还是一支梅花簪子。 永安公主记起来了,今天她看到过那支簪子。 “井里有人,是谢谨画,是她送徐嫣然来的京城,她一定知道秘密!” “还有百里家的小姐,若是抓住她,百里家一定为你们所用!” 谢谨画恨不得杀了永安公主。 她虽然最后没有阻止永安公主独自离开,可是自问前头也算尽心了。 只是没有想到,真的有人这般的狼心狗肺。 “井里真的有人。” 一个男人的脑袋凑到井边,对方面上全是血迹,狰狞一笑。 谢谨画握紧了手,她望着百里绣头上的金簪,闭了闭眼睛。 百里绣则是瑟瑟的将自己的脑袋埋入了谢谨画的怀中。 第一百零九章 死亡 谢谨画和百里绣在井底,她们退无可退,谢谨画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多坚持一会儿。 她相信,不论对方用什么法子将城防军引开,城防军早晚也会过来的。 天香园中,可是有京城快一半的权贵,方才跟着百里绣进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好几个势力中的人。 这样的地方,城防军不来,也一定有旁的人来。 “谢姐姐,都是我连累了你。” 水桶从上方往下坠,轱辘转动的声音在阴冷漆黑的空间中格外的恐怖。 百里绣突然间从谢谨画的怀中抬起了头,她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子,瞪视着上方越来越近的水桶,眼中全是拼命的势头。 谢谨画看她如此,本来便不曾怪过她,此刻如何会让她去拼命。 她悄悄的塞到百里绣手中一个小小的纸包,压低了声音:“等会儿我拖住人,你洒出去。” 那是一包迷药。 谢谨画一推百里绣,同时间,降落到大半的木桶中站着的男人没有等到木桶直接到底,纵身直接跳了下来,几步跨到谢谨画跟前,伸手便向她抓去。 另外一只手中的长剑蓄势待发,很显然,这些人知晓谢谨画不是那种好对付的真正弱女子。 早有准备的谢谨画往旁边一挪,堪堪避开男人的一抓,男人手中的剑扎在了她的肩膀上。 鲜血迸射。 男人面上露出一抹狞笑:“不想死的,便乖乖的跟我走。” 手腕轻轻转动,扎在谢谨画肩膀处的剑跟着转动,血肉被撕裂开的声音宛若裂帛之声,渗人的很。 谢谨画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猛的抓住了男人扎在自己肩膀上的剑。 “绣儿!” 谢谨画同时间低喝一声。 忍耐着的百里绣扬起了手。 那男人根本没有将百里绣放在眼中,待到想要屏住呼吸,谢谨画已经狠狠的撞向了他。 长剑穿透了谢谨画的胳膊。 男人也被谢谨画这一撞岔了下呼吸,闷哼一声,下一刻,咕咚一声,软倒在地。 谢谨画伸手将胳膊上的长剑拔下,径自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一剑挥落,对方脖颈处一道血痕宛然。 确定这个人确实死了,谢谨画弯腰,伸手开始摸索对方的身上,希望这个人的身上能够有什么东西吧。 现如今手中的筹码太少,她连那些人具体是什么人都不知晓,需要尽快知道些有用的,寻到些有用的。 虽然期望能够尽快有人发现天香园的状况寻到这里相救,但是谢谨画还是不习惯将所有希望尽数放在旁人的身上。 百里绣的手还有点儿发软,待到看到谢谨画在做什么之后,赶忙上去和谢谨画一起翻找。 从上方往下面看,只能够看到一片漆黑,除了金簪剑芒这种本身带光芒的东西,其他的诸如容貌身形动作全然看不清楚。 上面的人皱眉望下面,这个时间抓两个女人,怎么的也能够抓住了。 他让人喊话,下面已经死去的人自然不会回应了。 “你们两个一起下去,如果不能够活捉的话,便直接杀了。” 他又吩咐了两个人。 谢谨画胳膊上不断的流着血,上面的看不清下面,下面的却能够看到上面,再来一个人的话,都不一定还能够对付的了,何况再来两个人。 更何况,便是真的再杀了两个人,真的就能够安全吗? 死活不论的话,下一次下来的就不是人了。 眼看着两个人各自拽住了一边绳子,眼看着他们便要顺势而下,突然间一道锋利的刀芒闪过,两颗头颅咕噜噜滚落井底。 百里绣下意识惊叫一声,谢谨画也是身子一晃,凝聚全部气力精神的状态,一朝泄了气,哪里还撑得住。 “谢姐姐。” 百里绣压低了声音喊道。 近前看才发现,谢谨画面色惨白,唇色发苍,状态差到了极点。 百里绣一时间觉得天都塌了的感觉。 她张嘴便要大喊。 “我......我没事。” 谢谨画握了握百里绣的手:“等会儿,等会儿我们就得救了,先别叫,等没声了的时候,再试试。” 上面还有砍杀声,这个时候叫只会让自己人分心,让敌人注意。 百里绣闭紧了嘴巴。 谢谨画笑了笑,眼睛再也承受不住重量,阖上了。 井口上方传来了砍杀声还有刀剑相击声。 还有女人的尖叫声,那是永安公主的声音。 “救命!快救我!” 刀剑声停了,方才躲在一边的永安公主眼看着秦铮将一个个敌人杀退,眼中全是希望的光彩,从角落冲向秦铮:“我是公主。” 一开始她还没有认出秦铮,因为对方半张脸都是血。 “放我离开,否则的话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被砍了一刀倒在地上的首领在永安公主经过的时候,猛的窜起,一把拽住了永安公主,对方的脖颈上横着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 首领的身边错落着好几具尸体,都是他的手下,方才还活生生的手下,此刻全都成了尸体,他的对面是面容冷冽宛若寒冰的少年。 往日里他从来不知晓自己会害怕一个少年,可是今时今日,他却害怕了。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手下八个人已经尽数死绝。 若不是他刚刚知机倒下,也要被对方给杀了,对方完全是个疯子,比起他们这些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还不怕死。 秦铮身上一道道创口几乎成了血人,可是他却站的笔直。 秦铮望向挟持着永安公主的首领:“原来还漏了一个。” “你这个奴......你快放他离开,听到没有,我是公主,若是你救了我,父皇一定会给你加官进爵的。” 永安公主认出了秦铮,下意识的便要张口讽刺怒骂,只是话音到了一半,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将那奴才二字吞了回去,劝说起了秦铮。 秦铮手中的刀斜斜的垂落,一滴滴鲜血淌落在地,他望着永安公主:“姐姐呢?你有没有看到?” 他一路上已经问了太多人这句话,可惜没有人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 永安公主被秦铮的话语一堵,心中的嫉恨一瞬间到了极点:“死了,她死了,她被活活的烧死了!” 凭什么谢谨画就有人拼死来救,凭什么她这个公主却被杀手劫持。 她的眼中全是恶意。 丝毫不记得谢谨画先前帮了她好几次,想不到自己的这条命也算是被谢谨画救的。 有的人从来不知道感恩,记恩不记仇。 秦铮怔在那里,似乎是失了神一般,握着刀的手轻轻的颤抖着。 “听到没有,这可是你们的公主殿下,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那你可就不止没有功劳,还要被问罪了。” 首领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觉得对面的少年突然间很危险,他手中一紧,让永安公主无法再说话,自己也缓和了语气劝解起了秦铮。 今日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便是没有完成,他的主子也不会怪罪了,该留下的也留下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活着离开。 越是成为了首领,越是在一次次任务中活下来,他便越是不想死。 秦铮回过了神,他轻轻抹了下脸上的血,一片鲜红,望着对面坚持挟持着永安公主的男人,唇角勾了勾,眼底却是一片凉薄与狠绝:“杀了吧。” 杀了吧? 那一瞬间永安公主和那首领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便是秦铮对永安公主没有好感,他最多说两句难听的,最多救人不尽力,他如何敢直接让杀手杀了永安公主,他怎么敢! 首领觉得自己的掌心有汗水濡湿,他讪讪的笑了笑,望着秦铮:“她是公主,她死了,你也好不了,我们各退一步,各得其所不好吗?” 拉着永安公主一步步的后退。 他退的很慢,眼中带着隐约的恐惧。 秦铮没有动。 他眼睁睁的看着杀手首领挟持着永安公主快要退出这处地方。 永安公主安心了一些:“他不杀你,你等会儿也要遵守约定放了我,我一定不会让他去追你的,我们各取所需......” 她在和杀手商量。 杀手没有看永安公主,也没有搭理永安公主,他的状况很不好,后背处一道深深的砍痕,似乎是伤到大动脉了,鲜血将整片背脊都濡湿了。 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 距离秦铮已经三十步,杀手首领心中慢慢的松了口气。 他始终将永安公主顶在前面,对方若是要动手,先就伤了永安公主。 他觉得对方方才那句杀了吧,只是一声赌气之类的话。 下一刻,他的眼睛大睁。 长刀划破空气闪电般被少年投掷而出。 想要躲,却根本躲不开。 刀尖先穿过永安公主的胸口,然后,从永安公主的背部透出,直没入了杀手首领的心口位置。 一刀杀两人。 永安公主慢慢的低下头,望着自己胸口没入到刀柄的长刀。 望着那氤氲开一大片的血红,手费力的抬起,按住在了刀柄处,眼中全是茫然:“你......怎么敢......” 秦铮怎么敢杀她。 她再是不受宠,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是有封号的公主。 她已经努力让皇帝忘记前段时间的错事了,她只要再找到徐嫣然说的东西,就能够重新得宠,重新恢复自己公主的荣光。 她还没有成为大庆朝的镇国公主,齐王兄答应她的镇国公主...... 砰然一声,男人女人的身子同时倒地,鲜血将地面彻底的染红了一大片。 秦铮望着这一幕,慢慢的走上前,伸手,拔刀,血箭射出。 秦铮不躲不避,身上的暗色更重。 捡起地上杀手首领的刀,对着永安公主的伤口便是几下。 秦铮做的很冷静,冷静的不像是正常的人。 拽住永安公主,秦铮望着远处那还在熊熊燃烧的楼子,抬脚迈步。 既然永安公主说谢谨画死在了火海中,那她就送她去那里陪姐姐。 少年的脚步轻飘,宛若是一抹幽魂一般。 “救命......救......命......” 井下传来隐约的求救声,秦铮充耳不闻。 他来这里只为了谢谨画一人,谢谨画没有寻到,其他的人做什么要活着。 少年心底的黑暗一步步扩散,眼底的阴霾沉的要溢出来一般。 “我是百里家......小姐,谢家......县主,救......” 秦铮猛的顿住了步子。 第一百一十章 聪明人 百里绣不知道外面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能够救自己,就像是永安公主一般,明明是一起逃生的,结果却要害它她和谢谨画,此刻除了谢谨画之外,她谁都不相信。 可是谢谨画的情形不好,若是此刻再不求救,她和谢谨画根本就无法出去井底。 谢谨画的伤势就会加重,更可能会危及生命。 所以百里绣只能够喊对方,报出自己和谢谨画的名字身份。 只希望对方真的是友非敌。 空旷狭小的井底不断的回荡着她的喊声,声音都有些嘶哑。 百里绣心中不断下沉,为了始终不曾有人回应或者下来。 百里绣眼中的希望一点点的沉淀成了绝望。 “砰!”的一声,水桶突然以着极快的速度坠落到底,百里绣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然后面上全是喜色,再也顾不得考虑对方是谁,便要扶着谢谨画过去。 下一刻,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冲鼻,身前有黑影坠落,轻轻的几不可闻的一声,百里绣只觉得手中一轻。 被她扶着的谢谨画已经不在她的手中,而是被另外一个人小心的揽在怀中。 对面的人身形不高,模样也看不太清楚,可是那一身的血色却是无可遮掩。 百里绣有些害怕,可是她不能够让谢谨画落入不知道是谁的人手中:“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她提起所有的胆量质问对方。 对面的人全身散发出可怕至极的气息。 百里峰身上也有过血腥气,百里绣也闻过,毕竟百里峰上阵杀过敌,还是不少的敌人。 可是对面的人身上的气息却又与百里峰不同。 同样的血腥气,对方给百里绣带来的感觉,却是危险,恐怕,要让人窒息一般的压迫感。 秦铮对百里绣视而不见,对她的话语充耳不闻,他在意的只有怀中的这个人。 伸手轻探谢谨画的鼻下,在感受到那一点儿温热之后,指尖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还活着,还活着...... 还活着,这就好。 “我扶着谢姐姐就好......” 百里绣第一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有些不死心的往前了两步,想要接近谢谨画。 秦铮退开了一步,更加揽紧了怀中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女子:“等会儿我会将你拉上来。” 对着百里绣除了这一句近似交代的话之外,再也没有一句多余的。 话音方落,还没有等到百里绣反应过来,少年已经行动起来。 他的手在绳子上轻轻一拽,木桶被卸下,绳子在他和谢谨画身上缠了两圈,脚尖在地上狠狠一顿,两个人已经凭空上升了一丈。 绳子不断的缩短,两边轻晃,然后脚尖在两边石壁上借力,这么连续十几次,只是眨眼的功夫,秦铮和谢谨画已经出了井口。 百里绣愣在井底,周围冷的厉害,她仰望着已经看不到人影的上空,突然间,便瑟缩了一下。 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直接将她抛下,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救谢谨画。 正在此时,一条绳子落到了她的跟前,井口上方出现了一张被鲜血浸染了大半的少年容颜:“把绳子绑腰上。” 百里绣手忙脚乱的将绳子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还没有等她彻底绑好,绳子已经向上攀升,待到百里绣好容易抓住井沿的时候,那强硬的拉力彻底消失。 她趴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 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人间的太阳。 “别说你在这里遇到永安公主的事情,为了你和姐姐好,赶快离开这里,百里少将军也到了,你往那边去便能够遇到他了。” 秦铮交代了一声,再也没有了耐心,谢谨画的伤势耽搁不起,自觉将该交代的交代了,将人也救了之后,他转身便走。 她应该说声多谢的。 百里绣一抬头,便望见了抱着谢谨画踩着那一地鲜血走远了的秦铮。 对方明明是走在阳光之下,却让她有种对方在一步步走向黑暗的错觉。 鼻端除了血腥味便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气味了,百里绣望着周围那一片残肢断臂,面色越发的白,她加快了脚步。 脚下一顿,百里绣望见自己脚边的一块令牌,那令牌就在井边,正面是一只朱雀鸟,突然间便想起了抱着谢谨画离开的秦铮身上的穿着。 因为她是百里家的女儿,所以朱雀卫的服饰还有令牌,她都是知晓一二的。 想到对方方才的交代还有到现在也没有看到的永安公主的身影,百里绣咬了咬牙,弯腰迅速的将令牌捡起。 “绣儿!” 百里绣越走越快,没有一会儿的功夫,便远离了那口枯井。 突然间,一声有些颤抖的喊声在身前响起,下一刻,百里绣被一个温暖宽阔的肩膀揽住,送入了怀中。 “绣儿,大哥就知道你会没事的,幸亏你没事,幸亏......” 是百里峰。 百里绣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人都软下了身子:“大哥。” 百里峰拥住了百里绣冰冷的身子,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脊,眼前一片火光蔓延,不断的有人冲来救火救人,有人死了,有人生不如死。 他的眼底发红,与那漫天的火光一起灼灼燃烧。 全都是愤怒。 —— 天香园之事,震惊整个京城,天香园受到京城无数权贵追捧,三月十五那日,不知有多少京城中的权贵前去,却被西原贼人闯入其中,无数人被贼人杀死,更多的人则是葬身火海。 其中最让人震惊的是永安公主也死在其中。 要知道永安公主再是不受宠,也是皇帝的女儿,是金枝玉叶,皇帝可以打她,骂她,惩罚她,外人却不能够杀了她。 那是将皇家的脸面生生扔到了地上踩。 一把大火,让整个京城的天都映红了半边,让整个朝廷的人都懵了。 皇帝震怒,勒令京城各衙门全力稽凶,负责巡防京城的城防军,禁卫军的各级统领更是被重重训斥,期限捉拿凶手,将京城中的西元奸细余孽尽数寻出杀死,不得遗漏。 虽然为难,可是禁卫军和城防军都没有多说什么。 要知道,事情闹的太大了,那一日负责巡查的城防军和禁卫军都被人引走了,若不是百里峰那一日回神的早,赶去天香园还算及时,救下了不少人,别说期限捉拿凶手的机会了,当时便要有无数城防军和禁卫军高层人头落地。 还有秦铮,也被皇帝责令随同调查。 秦铮虽然亲手杀了不少西元贼人,立功不小,可是不少人参他在京城大肆抓捕西元奸细才会导致西元人丧心病狂不顾一切的在天香园中杀人放火,虽然是功过相抵,但是不少人觉得秦铮这一次估计要被皇帝厌弃了。 不少人对待秦铮的态度变得有些轻慢,其中尤其以着瑞王府中的人为最。 只是这些人的态度与秦铮无关,他仿佛什么都察觉不到一般,皇帝吩咐下来差事,便尽心尽力的办差,几日的功夫,在百里峰的全力协助下,便抓捕了不少可疑之人,这一次不再仅限于三教九流,而是牵扯到了不少高门权贵之家,每日押解到天牢的人无数,天牢中几乎是人满为患,让京城众人几乎到了闻秦色变的地步。 秦铮丝毫没有顾忌的抓人行为,终于让有些人担心了,开始有意无意的往皇帝跟前递话了。 只是皇帝也是下了狠心,谁递话也不成。 京城中一片腥风血雨。 不少人暗自咒骂秦铮,可是更多的人,却开始忌惮起了秦铮。 只是这些,秦铮都不在意。 他只在意一个人。 —— 谢谨画想要睁开眼睛,却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般,无论如何动弹不得。 脑子针扎一般的疼,想要说话,嗓子也是干涩的厉害。 她的唇张了张,下一刻,一点子湿润落在了唇边。 久旱逢甘霖一般,感受到那点清凉之后,谢谨画迫不及待的张开口,开始吞咽那清凉的水。 半晌,终于不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了,谢谨画的眼睛还是睁不开,可是脑袋却清醒了些许,外界的声音,也隐约的能够听到了。 “她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烧也退了大半,只要人醒过来,就没事了。” 郑千秋放下了谢谨画的手腕,对着那边给谢谨画喂水的秦铮道。 秦铮一勺勺不厌其烦的喂着谢谨画喝水,直到她的嘴巴不再张开,她的唇不再那么干涩,才将勺子和碗放到一边。 “谢谢你。” 他面向郑千秋,声音干涩的道了声。 若不是郑千秋及时出现,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谨画腿部和肩膀处的伤势不轻,失血过多。 本来就危险。 更加上她这段日子又是落水又是受伤又是奔波的,身子底子早就损了,只是谢谨画坚持锻炼着,加上养身的药材吃着,才将那些隐患都暂时压下去了。 可是现如今赶在一起,一下子就将隐患彻底爆发了,谢谨画的呼吸都一度停止,若不是正好赶上郑千秋过来,秦铮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面对着无数杀伐,面对着刀光剑影,面对着折辱磨难,甚至面对着那所谓的生父,秦铮都可以的,他从来不是弱者,他也从来没有过害怕和犹豫这两种感情。 他从来都靠自己便能够面对应付一切苦难,果断,狠辣,决绝,秦铮真正的性子便是如此。 可是当谢谨画在他的怀中一度停止呼吸的时候,他害怕了,彷徨了,甚至不知所措了。 他不知道,谢谨画如果真的就那么去了,他会怎么样。 “这次的事情,真的是西元人做的?” 郑千秋眼中全是阴狠和杀机。 面对谢谨画这一身的伤,一身的血,他的痛苦不比秦铮少上一丝半点儿。 “留下的证据是那些个西元人,但是事实上......” 秦铮冷笑一声:“我倒是觉得,像是有些聪明人特意让人扮成西元人,借着我大肆搜捕奸细的时候趁火打劫,趁乱闹事,杀入天香园中,让大庆和西元之间水火不容。” 二皇子敢在徐州直接带着军队攻城,是因为那里天高皇帝远,只要成功了,不止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多用点儿手段,彻底控制徐州,在大庆腹地埋下一枚钉子还是很可能做到的。 利大于弊。 可是天香园一事呢? 肆意杀人,还都是杀的当朝权贵,把大庆朝堂高门的那些人惹急了,只会激化西元和大庆的矛盾:“那些个杀手也许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或者是对两者都不喜欢,想要让其打一场,两败俱伤?有些利益,越是混乱越好得到。” “天香园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天香园背后的主人是五王爷安王,不过我打听到这份产业最初是已故谋逆二皇子的,那位二皇子当年据说是和留在京城的西原人勾结谋反,也许就留下了什么证据也不一定。” 郑千秋忍不住望向秦铮,眼中全是诧异。 半晌:“倒是她将你小瞧了。” 秦铮笑了笑,眼中没有得意,只有些苦涩。 秦铮比任何人想象的要聪明敏锐的太多,只是从前在瑞王府不需要他这般聪明,不论是老妪还是瑞王府的人都见不得,后来有谢谨画为他事事筹谋,他喜欢依赖谢谨画,喜欢谢谨画为他费心思量的样子。 他宁愿一直都是谢谨画心中那个遭受无数磨难,心性简单直接的少年。 可惜,这只是愿望。 现如今,秦铮望向床上躺着的伤重的女子,眼底的苦涩化为了决然,只要能够护住她,他可以做尽一切事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谢尚书的毛病 谢谨画是在后半夜醒过来的,一张开眼睛,便望见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郑千秋。 对方眼睛本来半阖着,似乎是在养神,却在谢谨画张开眼睛的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 郑千秋眼中似乎是惊喜,似乎是迟疑,似乎是不知所措,种种情绪在眼中转了个遍,开口之后,却只剩下平静:“你等会儿,我后厨上给你温着药,喝了药我再给你探探脉。” 谢谨画没有出声,睁着眼睛看郑千秋出去,左右望了望自己呆着的地方。 是一间厢房,布置的很是简单,除了自己睡着的床之外,便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加上墙角的一个衣柜了。 这地方陌生的很。 秦铮也不在这里。 她想到了昏沉间模糊听到的秦铮和郑千秋的对话。 秦铮似乎格外的相信郑千秋。 谢谨画单手撑住床想要起身,只是稍微一用力,胳膊上便是一阵剧痛,身子一软,重新躺了回去。 “你别动,你胳膊上的伤口才方收口,若是一个不小心重新撕裂的伤口怎么办。” 郑千秋将冒着热气的药端了过来,才进门便看到谢谨画起身的动作,面上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赶忙急走了几步,将药碗放下,便要看谢谨画的伤口。 谢谨画单手挡住郑千秋的手,她望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救我?” 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警惕。 郑千秋对上谢谨画眼中的警惕,心头一痛:“我是你父亲的故交,你受伤了,我不能够坐视不理。” 郑千秋将心中的情绪掩盖,如此道。 说着话,将桌子上的药碗重新端起:“你先把药喝了。” 不再提为谢谨画看伤的事情了。 虽然他也算是个大夫,可是看谢谨画的样子,对他避忌的很。 谢谨画没有接过药碗:“郑先生你和我父亲的关系还不到能够爱屋及乌的程度吧?更何况,便是真的爱屋及乌,也应该是站在我三妹那边,毕竟我三妹才是父亲真正喜爱的女儿。” 谢谨画盯视着郑千秋,这个人不断的出现在周围,甚至让秦铮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他看顾,有些事情就不能够再得过且过,便要说清楚。 郑千秋看出了谢谨画的心思,叹了口气:“你把药喝了,想问什么,我待会儿能够说的都告诉你,身子最重要,什么事情都没有身子重要。”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谢谨画说出真相,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那些个自己听着都假的话。 谢谨画伸手便要端药碗,让郑千秋喂她喝药,怎么想怎么奇怪。 只是手一动,额头便冒出冷汗。 “你别动。” 郑千秋比谢谨画还在意她的伤,一看到谢谨画冒汗,再也顾不得谢谨画的意思了,伸手直接按住谢谨画的肩膀。 那里已经有些濡湿了,伤口果然裂开了。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好容易这伤口才收了口子的,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日后有你难过的。” 郑千秋絮絮叨叨的,伸手在谢谨画的肩膀伤口周围连着点了几下,止住了血:“你伤口那里是让你身边的丫头包扎的,她昨天白天还在这里的,只是谢府来人,她不好在这边一直呆着,便半道回去了。所以才是我在这边守着,我还知晓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的。” 郑千秋不是那种絮叨热情的人,他甚至是个很冷淡漠然的人,这种人,便是有通天的医术,若是不想救,人便是死在自己面前,也不会救的。 谢谨画迟疑了下:“郑先生和郑彦诃郑公子是否相识?” 同样姓郑,同样的医术高超,若是说两者没有什么关系,那才叫奇怪。 “他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义子。” 郑千秋没有隐瞒自己和郑彦诃的关系,日后他要帮着谢谨画,郑彦诃自然也会帮着谢谨画的。 不止是郑彦诃,甚至整个药仙门,郑千秋都会交给谢谨画。 那是他的女儿,是他亏欠了太多年,错过了太多年的女儿,便是如何的对她好,都不为过。 更何况,他所做的,都是应该的。 那碗药到底是郑千秋喂谢谨画喝的,谢谨画不自在的很,只是却也看出郑千秋对她没有什么坏心,便也暂时耐住了性子,待到对方给她把玩了脉,确定她的身子正在好转之后,她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道出。 “郑先生现在能够解我方才的疑问了吗?” 不知不觉的,谢谨画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是否真的关心,其实很容易便能够感觉的出来的。 “我......是你娘的故旧。” 郑千秋声音有些异样的情绪。 谢谨画微微挑眉:“原来郑先生和我母亲也认识,倒是没有想到。” 郑千秋一看谢谨画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想到她口中称呼的母亲是黄氏,一股子气便在心中徘徊。 “我是你亲生母亲的旧识!” 这句话,郑千秋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黄氏,黄氏怎么配做谢谨画的母亲。 那个心肠歹毒的妇人,那个从来不念及十几年母女相处的情分,为了谢谨瑶不断的伤害谢谨画的可恶妇人! 谢谨画愣在了那里,她望着郑千秋,望着郑千秋微微颤抖的手,半晌,垂低了头:“郑先生,我现在是在哪里?阿铮呢?天香园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转移开了话题。 母亲,这两个字在谢谨画心中所占据的位置太特殊,特殊到她甚至不敢继续问下去。 郑千秋本来都豁出去说出一切的,可是谢谨画这么一转移话题,他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这里是宣抚司,朱雀卫在宫外办公的地界儿,你受伤后一直昏迷,秦铮不放心将你放在外面,更不放心让你回到谢府,所以便将你带来了这边,这是偏院,是简陋些,不过没有多少人注意,天香园的事情闹的太大,京城各府死了不少的人,连永安公主都死了,整个京城翻了何止三翻,你呆在这里养伤,起码能够得个清静。” 郑千秋将事情简单的告诉了谢谨画。 谢谨画愣了愣:“永安公主死了?” 虽然她昏迷前知晓永安公主被劫持了,知晓她得不着什么好,但是也没有想到,对方就这么死了。 谢谨画深吸了口气:“永安公主是怎么死的?” 她心中有隐隐的不好的预感。 郑千秋没有隐瞒:“死在乱刀之下,尸体葬身火海。” 说起这个,他倒是痛快。 谁让永安公主几次对谢谨画下手呢? 这一次谢谨画会伤的这么重,也有永安公主的一份功劳。 永安公主得亏死了,若是没死的话,他让她比死还难。 谢谨画的声音有些异样的情绪:“是阿铮救的我?” 她此刻真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假的。 郑千秋点了点头:“这一次倒是多亏了他,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还真不知道你要如何了,那些该死的家伙,如此丧心病狂。” 郑千秋说起天香园的那些杀手,还是忍不住动怒。 谢谨画悄悄握紧了手。 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永安公主八成不是死在天香园那些个杀手手上,而是死在秦铮的手上。 那些杀手既然会劫持永安公主,便必然是有所求。 一个活着的永安公主比一个死了的永安公主重要的多了。 他们如何会轻易杀死永安公主。 更何况,永安公主若是真的被那些杀手所杀,一刀便足够了,哪里还需要专门弄到火海中。 毁尸灭迹,永安公主的死不寻常,若是秦铮救的她,那么当时在井边的人便是杀手,永安公主,秦铮三方了。 秦铮有八成的可能会杀了永安公主。 这件事情不能够被任何人知晓。 谢谨画在一时的慌乱之后,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阿铮的身体如何?他那一日为了救我和那些杀手对上,受了不轻的伤,又一连几日的劳累外出,我心中实在不安。郑先生医术高明,是否能够帮着阿铮调理一下?” 谢谨画这意思便是想要给秦铮做个证明。 日后不论是谁问起来,她都不是当时昏迷不醒的,而是清楚的知晓秦铮将她救起的全过程,至于永安公主,与谢谨画,与秦铮都无关。 郑千秋望着谢谨画,忍不住笑了笑。 “放心吧,我早就给他配了上好的伤药和汤药,内外都顾着,身子哪里有不好的?” 他知晓内情,自然清楚谢谨画这话的意思,都是为了秦铮不是。 一边为了谢谨画的心思想笑,一边却是为了对方对秦铮的这份在意有些心酸。 女儿不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心思着谁,他也无法管,没有资格管。 唯一庆幸的便是秦铮对谢谨画一心一意的,到底没有辜负了谢谨画的这份在意。 —— 第二天一早,百合便来了,看到谢谨画醒了,她高兴的不得了。 一叠声的和谢谨画说话,说她的担心,说谢谨画最近多灾多难的要去寺里拜拜,说谢府这几日的热闹。 “老爷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了,脾气格外的暴躁,都对着三小姐和夫人发了好几次大火了。” 百合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那点儿幸灾乐祸。 谢谨画看百合那表情,忍不住伸手点了点百合的额头:“你这性子呀,也要收敛一些了,府中若是有哪个下绊子的注意到,那可有的是非了。我这几日不在,也不能够护着你,你可小心些。” 百合脑子清明,看的清楚谁好谁坏,可是有一点不好,不会掩藏心思。 对谁看不上,那是从来显示的明白。 谢谨瑶看百合不顺眼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不然,前世百合也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小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晓得的,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这般,不过就算被看到也不怕了,三小姐和夫人这几日可真的是自顾不暇了。” 百合连着说了两次,谢谨画倒是有些好奇了:“怎么回事儿?老爷无缘无故的不会迁怒三妹和母亲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说老爷这几日睡不安稳,然后就迁怒三小姐和夫人。” 百合虽然只是个丫头,可是有二夫人在,府中的不少事情,她还是知晓的清楚的。 谢谨画眉头微微挑起,睡不安稳? 这毛病可不好揣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当年错过 百合帮着谢谨画熬好了药,帮着她重新上药包扎了伤口,又将需要浆洗的东西一起收拾着拿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起这里的简陋:“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小姐若是在府中的话,哪里用受这样的罪。” 周围全是大男人,谢谨画现在又有伤在身,不方便的很。 谢谨画忍不住笑:“这里是不如谢府方便,不如那里布置的豪华,没有成群的丫头奴仆伺候着,可是这里能够让我安心养伤呀,若是在谢府的话,我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百合,我心安处,便是最好的地方。” 郑千秋站在门外,听着屋子中谢谨画和百合的话语,听到她那句我心安处,神情剧变。 他当年会放阿缕回去谢家,一个是阿缕强烈的要求,一个何尝不是为了谢家的门第。 他现如今不愿意和谢谨画相认,一个原因是说不出口,另外一个原因,正是想着谢谨画在谢府长大,是名门闺秀,是大家贵女,谢函身为户部尚书,能够给予谢谨画一个锦绣的前程。 而他郑千秋再是有能力,再是有势力,终究是山野之人,他给不了谢谨画一个让所有人尊崇的身份,给不了谢谨画一份安然的生活与未来。 可是此刻听着谢谨画对百合的话语,听着那句我心安处,郑千秋就像是被谁在心中狠狠的捅了一刀一般,突然间就明白了。 明白了自己的错,他当年错了,他现在也错了。 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谢谨画抬起头便望见郑千秋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是受到什么重大打击一般。 对方到底帮自己治伤,还是郑彦诃的义父,看在郑彦诃帮了她好几次的份上,也不能够装看不到,谢谨画客气的询问了一句:“郑先生,你怎么了吗?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郑千秋回神,他笑了笑,表情尽量轻松:“没有什么,只是遇到了些许麻烦,我自己能够解决的,你今天感觉如何?有没有好点儿?” 既然郑千秋不愿意说,谢谨画也不再多问,本就是客气居多的一句。 “我昨晚说的是你母亲的故旧,说的不是黄氏,是你的生母。” 郑千秋给谢谨画把脉的时候,突然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谢谨画的手腕轻轻颤动了一下,在郑千秋有些紧张的眼神中,笑了笑:“哦,原来如此。” 仿佛早就猜到一般。 谢谨画不是不吃惊,只是从重生开始一件件事情已经将她锤炼的面对任何真相,都能够不动声色了。 郑千秋本来以为会迎接谢谨画狂风暴雨一般的询问,她这般的反应,他在心中徘徊了许久的话语,一时间居然有些无法出口。 “你母亲是谢府老夫人的娘家远房侄女,早早的失了父母,她便借住到了谢府,她从小长的美,京城中各家小姐没有一个胜过她的,性子也好,从来不会无故为难下人,还格外的聪慧,那时候便是帝师家那位名满京城的孙女都不是她的对手。” 郑千秋深吸了口气,就算为难,就算此刻说出来也不知道谢谨画是什么反应,他也不想再隐瞒了。 方才他已经想通了,要如何面对真相,面对自己这个父亲,谢谨画有自己选择判断的权力,他现在需要做的是不再隐瞒谢谨画,给她一个真相。 “我从小家贫,三岁的时候家中的人全都病死了,自己一个人熬到了七八岁上,那年冬天,天气很冷很冷,我得了风寒,却没有一点儿吃的......” 郑千秋眼中全是恍惚与隐隐的甜蜜。 他想到了那一年的冬天,那一日的风雪漫天,想到了冻僵在雪地中的自己,想到了那一个个视而不见的行人车辆,想到了最后那一辆停在跟前的马车。 “表小姐,还有口气,不过身上这么烫,恐怕也是熬不住的。” “这么小的年纪,也是个可怜的。” 仆妇的感叹声在耳边响起,他被翻过身子,望见的便是那掀起车帘一角的半边容颜。 那张绝艳的雪色的容颜:“将他带上吧。” 她让人帮他延医问药,她给了他一个温暖的住所,她给了他一份久违的关怀。 这些于他宛若再生,于她,却只是随手的一份善念。 “我留在了谢家为仆,那还是因为她多说了一句,毕竟大府宅不是我这样乞丐出身的能够进去的......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那个时候,心中只想着能够多见她一面,多听她一句话也是好的,没有那么多的奢望。” 谢谨画静静的听着,听着郑千秋的回忆,听着郑千秋回忆中的,自己的母亲。 她听的很认真,即便他总是时不时的中断,她也还是很有耐心。 一个穷小子侥幸被千金小姐相救,入府为仆,心中思慕小姐,却不敢表现出丝毫,很老套的一个故事。 若是没有意外,那份思慕永远不会被挑明。 意外的是郑千秋的资质,他出去做事的时候,被江湖中的一位神医偶然看重,被掳走学了一身武功医术。 谢谨画看的出来,他为了那身医术和武功,吃了许多的苦。 “当我好容易出师回到京城的时候,正是听说谢函要纳阿缕为妾的时候,阿缕被养在谢府,老夫人总是说视她为亲生女儿,下人们也一直说阿缕会是谢函的夫人,谢函也对阿缕表现出满满的情意,若是这些都不是假的,那为什么到头来谢函先娶了妻子,又要阿缕做妾!” 郑千秋眼中有一丝狰狞闪现。 若是谢函娶阿缕为妻,若是谢老夫人真的在意阿缕,那他便是再爱慕那个女子,也不会做出后面的事情。 “谢函娶了黄氏,从工部挪到了户部,担任侍郎的位置,比起情爱,他更加喜欢的是往上攀爬,正好那个时候皇帝被自己的妃嫔下了绝毒,太医院所有人都无法解毒,朝野慌乱,我给了他一枚药丸,能够解百毒的药丸......” 后面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郑千秋的医术实在是有大用,谢函借助郑千秋的药丸能够救下皇帝一次,便也能够做到其他的事情。 欠他人情的多了,便也会投桃报李的给予谢函想要的。 更何况,郑千秋的医术不止能够救人,他的毒术更能够害人。 若是没有人正好得病,那就让他们‘得病’。 谢谨画想到了谢谨瑶和黄氏手中的那些太医也验不出来的毒药。 她望着郑千秋,听着他继续说那些后续。 谢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郑千秋这个幕后的恩人,自然也不能够得罪。 谢谨画有些不想往后揣测了。 “谢函和谢老夫人默许我带走阿缕,对外的说法便是她和人私奔,我在阿缕心中,那时候只是个说的上话的朋友罢了,哪里有旁人以为的什么两情相悦,只是后来她身边只有一个我能够依靠,我又对她好,渐渐的,也就对我动心了。” 或者说,那只是无可奈何之后的依靠。 郑千秋捂住了脸,掩住眼底的悔恨:“我总是觉得她真正喜欢的人是谢函,她放不下谢府,她对我,只是不得不接受......” “我做了错事,让她对我存了误会,她回了京城,回了谢府,她不愿意见我,我也不敢见她,你就是在她回去第二年生下来的,只是所有人都说你是黄氏所出,我便也信了。” “再三年,谢谨瑶出生,我想念阿缕,快要想疯了,可是阿缕死了,她怎么会死,怎么可能就那么死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郑千秋的面容有些微的扭曲。 “谢函给我发消息,他说要我去谢府见他。” “这一次他要我给他毒药,杀人不见血的毒药。” 郑千秋嗤笑了一声:“我早就不是谢家的奴仆,从前予取予求是为了阿缕,却不代表他真的就能够一直控制我,阿缕死了,我凭什么还要提供给他方便,我不一剂毒药杀了他已经算他运气,我没有应。然后他告诉我说,谢谨瑶是阿缕生的女儿,说谢谨瑶是阿缕和他的女儿,说因为我的缘故,阿缕没有办法嫁给谢函,只能够暗中和谢函在一起,也没有办法给女儿一个名分,所以让谢谨瑶成为黄氏的女儿。说阿缕是生产的时候难产死的,说阿缕亲口告诉他,不愿意再见到我,让他将她的尸体化成灰,此生不复相见。” 郑千秋眼中蓦然间滚落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至死我都没有告诉她,我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我没有背叛她。是我的错,是我的出现让她的人生变成了这般样子,让她到死也只是一个背负着污名的女子,是我的错......” 郑千秋近乎魔怔的说着。 五指握紧,一滴滴鲜血从掌心中滚落。 “不是你的错。” 一只手突然间落在了郑千秋的肩膀上,谢谨画缓缓的拥住郑千秋,轻轻的拍抚着对方的背脊。 谢谨画突然间就想到在千佛寺那一日傍晚时分,纷纷雨水中躺在地上了无生趣的身影,想到那一口心血。 “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利用了你和我娘的人,错的,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任意扭曲他人人生的人......” 谢谨画闭上了眼睛,她想到了许多许多的事情,有前世的,有今生的。 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人,那些对她好的,那些对她坏的。 那些自始至终都在欺骗她的。 那些因为谢家的谎言错过的一生,错待的感情。 错的,从来不是她或者郑千秋。 更不是阿缕,那个自始至终都被利用个彻底的可怜女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躺一起 夜里的时候秦铮才回来,他没有先去谢谨画那里去,而是先去洗了个澡,将自己身上沾染着的浓重的血腥气尽数洗净才罢休。 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确定身上闻不到那种刺鼻的血腥味了,才往谢谨画那里去。 谢谨画住着的偏院外面有守着的朱雀卫,望见秦铮无声行了个礼,眼中带着些崇敬佩服。 秦铮在朱雀卫中的威严与当初刚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这几日可真真的是将京城的风雨整个的搅动,从前大家都知晓朱雀卫是专门对皇帝负责的,所有人都有些忌惮,却也将朱雀卫看做暗中的见不得光的存在。 可是秦铮被皇帝提拔起来之后,很是办了几件大事,这段时间抓的人是不少,但是秦铮就是有法子弄到那些人确切的证据,有办法让皇帝回护,让那些个朝中官员没有办法开口指责,这就是本事了。 秦铮本来要直接离开,想到什么,停下,点了一个人,询问了一下对方白日里有没有谁过来。 那被点了的人面上有些激动,赶忙上前,给秦铮说了今日宣抚司的来客情形。 大多是来这里寻秦铮的,现如今秦铮负责抓与西元有关的奸细,还负责上次天香园的事情。 有些人是想要秦铮手下留情,别将自己牵扯进去,是来送礼求情的。 有些则是想要让秦铮尽快抓住天香园的杀手幕后之人,来施加压力的。 毕竟天香园中死的权贵太多,他们的亲人对那幕后之人也是恨的咬牙切齿。 “对了,谢二小姐这边除了郑先生之外,还有谢家的丫鬟来过。” 那侍卫看秦铮皱眉,才领悟到对方想要知道的不是外面来的谁,想要知道的是谢谨画的院子有哪些来客,赶忙道。 谢谨画被封为县主,却没有封号,大多数人还是习惯称呼她一声谢二小姐。 说起来她现在的身份听着尊贵,却也有些尴尬。 没有封号的县主,总是少了份正式。 秦铮皱了皱眉,此刻才发现皇帝给予谢谨画的那份尊荣,差了什么。 “谢家的人呢?” 秦铮又问。 那侍卫知晓自己猜对了,一边猜测谢谨画和秦铮的关系,一边摇头:“除了那个丫头,谢家再也没有旁的人过来。” 说起这个,侍卫也有些不解,虽然大家族中都是亲情冷漠,但是谢谨画遇险重伤,秦铮将她带到这里养伤说的是为了她的安全,防止杀手在再出现,也是为了从她口中知道些消息,便是装装样子,谢家也不应该只让那么一个小丫头过来。 “不是我们的人一概拦在外面,就说我忙于公事,无暇接待。” 秦铮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中,和侍卫交代了一句。 在对方点头应是的时候,想到了什么:“你去告诉张墨,让他将我交代的事情尽快办妥。” 宣抚司虽然暂时能够挡住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事,终究不是个久留之地。 尤其让谢谨画住在这种地方,太委屈她。 —— 秦铮望见房中有灯光,现在的天色,谢谨画还没有睡? 谢谨画昨天半夜一醒来,秦铮便知道了消息,他当时便想要回来,可是实在脱不开身,有几个人连夜审问抓捕,耽误不得。 他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了大半,好容易这个时候暂时空了下来,便是回来看她一眼的。 他以为谢谨画这个时候应该睡着了。 可是灯火现在还亮着。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轻轻的推开门,一眼便看到谢谨画半倚靠在床头,手上拿着一卷书,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呢。 “姐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秦铮走到谢谨画身边,望见她手中的书卷是一本药草书。 秦铮的话语中带着些不赞同。 谢谨画前几天一直昏迷,才醒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哪里就能够熬夜了。 说着话,秦铮伸手从谢谨画手中将那本草药书抽走了。 谢谨画正看到有意思的地方,手上一下子空了,抬头望见了秦铮,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还我。” 谢谨画在秦铮面前一向都是冷静懂事,显得格外的沉稳,此刻微微鼓着脸颊瞪着眼睛的样子,却是莫名的可爱,和秦铮那种莫名的年龄差距都没有了。 其实她本来就比秦铮大不了几岁的。 秦铮心头一动,将手中的书放到了身后:“姐姐不是小孩子了,看书什么时候不成,哪里需要熬夜看,郑先生难道也不说说姐姐吗?” 因为谢谨画一直以来表现的沉稳成熟,秦铮逼迫自己更加成熟,他想要让她将他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此刻他和谢谨画说着话,居高临下的,居然还真的有那么点儿唬人。 谢谨画望着秦铮那张逆着灯光的脸。 五官深邃,轮廓深刻,逆着一半的灯光,让那张脸上的痕迹越发的分明清晰,谢谨画望见了秦铮面上已经变浅了的疤痕,因为几次伤口复发,便是用了再好的药膏,也总是会留下痕迹。 她注意到,他脸上又增添了一道新的伤痕,在眼角的位置,若是稍微一错,便会伤到眼睛的。 谢谨画恍惚间,想到了在井底时候濒临死亡时候的害怕感觉,想到了在黑暗冰冷中等待着命运裁决的一刻。 他脸上的这道伤,也许又是为了她受的。 就如同徐州城的时候,秦铮满身的伤痕,都是为了她坚持去徐州城。 “阿铮。” 谢谨画忍不住慨叹的喊了对方的名字。 “嗯?” 秦铮不知道她唤他的名字要说什么,她唤,他便应。 谢谨画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对着他轻轻招了一下。 秦铮下意识的往前了两步,蹲下:“怎么了?” 完全忘记了方才还下定决心要好好说说谢谨画。 要让谢谨画知晓,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注意身体。 “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谢谨画的指尖轻轻碰触秦铮的眼角,眼中带着些心疼。 “不小心伤到了,这几日追查西元奸细和那些天香园杀手,有不少狠角色。” 秦铮感受着眼角轻柔的碰触,带着些许的痒意,轻声道。 其实是那一日在天香园时候被那些杀手伤的,只是不想给谢谨画知道,怕她心里不舒服。 谢谨画的喉咙有些紧,脸上都能够伤到眼角这种位置,身上的伤口何其之多:“做事很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命没有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本来是秦铮想要说谢谨画的,只是这么几句话间,又成了谢谨画占据主导地位。 可是秦铮没有丝毫的不虞,他听着谢谨画的交代,只是笑着点头:“姐姐放心,我会小心的,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他还没有给予谢谨画真正的尊荣,他怎么舍得去死。 那么多年最弱小的时候坚持过来了,最需要隐忍的时候也坚持过来了,现如今已经上了轨道,他如何会在这里倒下? 谢谨画手上使了下力:“什么事情也没有你的命重要,你给我记住了,就算是我,也不能够让你拿着自己的命开玩笑。” 谢谨画话语肃然。 秦铮连连点头。 “起来,蹲着不累吗?” 谢谨画看秦铮确实听进去了,想着日后自己多盯着他点儿,自己也注意点儿,也就是了,招了招手,让他上自己床榻上。 “看你眼睛通红,几天没睡了?上来躺一会儿吧。” 谢谨画早就注意到秦铮眼睛通红,眼睛周围的一圈青黑。 猜也猜得到对方定然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谢谨画心疼的要命,若是让秦铮离开,便是用脚猜都知晓对方不会老老实实的去休息,定然是转头又去拼命,也只能够让秦铮在这边一起睡,她看着才放心。 其实谢谨画这么晚不睡,除了手上从郑千秋那里得来的医书确实有趣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为了等秦铮的。 她猜的出来,秦铮一定会回来。 秦铮愣在那里,半天都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他和谢谨画其实动作间很多都超越了普通男女的亲近。比如拉手,比如拥抱,比如其他的一些碰触,可是那些都可以说是谢谨画将他当做弟弟的一些普通亲近。 单纯的亲人朋友间也可以有的。 可是同在一张床上,还是谢谨画主动招呼的。 秦铮的脸颊轰然一声,热的通红。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轻轻的坐到了谢谨画的床榻边上,臀部就靠着谢谨画床榻边小小的一角,像是怕惊着什么一般。 谢谨画本来是单纯的关心秦铮,想要他休息会儿,他这反应,反而是让谢谨画眨巴了下眼睛,有些不自在了。 “你再往外的话,就掉下去了。” 不自在,也只是一点儿,谢谨画还是拉住秦铮的手,往里面轻轻拽了拽。 秦铮往里面了一点儿。 谢谨画挪了挪身子,空出了自己边上的一小半位置:“不嫌弃我这边地方小的话,便上来吧,我也困了,你再磨蹭的话,可就是耽误我休息了。” 秦铮用着极快的速度躺到了谢谨画的身侧那一小块地方。 床榻上枕头上沾染着谢谨画的一点体香,合着药味,冲入秦铮的鼻端。 秦铮才发现,这里有两个枕头,明明前天还是一个的。 秦铮胡思乱想着,无法凝神。 谢谨画看着秦铮那躺着笔直的近乎僵硬的身影,唇角忍不住勾起了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秦铮的决心 一夜无梦,无论是谢谨画还是秦铮,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睡的这么熟,这么沉。 明明各自心中都有不少事情,可是这一夜却谁都不愿意说些旁的破坏了去。 秦铮比谢谨画先醒,幽香从身侧不断传来,最深沉的梦境中,那香气始终不绝缠绵,缠绕在一道若有似无的身影上。 床榻太小,即便秦铮尽量往外了,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碰触。 秦铮有些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秦铮望着谢谨画沉睡的面容,望着她那卷翘的睫毛,望着她那带着些许粉色的淡色唇瓣,望着她挺翘的鼻梁,还有眼底微微的阴影,那有些难堪的梦境中,模糊的影子渐渐的被他拼凑出了五官,拼凑出了熟悉的表情,拼凑出了熟悉的笑靥,还有那浅浅的酒窝。 一双明眸若是张开来,定然全是潋滟波光。 秦铮的指尖迟疑着伸出。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少年的气息稍微重了那么一些。 “唔。” 指尖碰触到谢谨画脸颊的一瞬间,少女似有所觉,轻哼了声。 秦铮像是被电击到,被火烧灼到一般,更加像是做了什么格外亏心的事情一般,少年迅速的将自己的手指收回。 然后猛的从床上起来,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跳下了床榻。 他的动静有些大,谢谨画一下子被惊醒了,一张开眼睛就望见了秦铮那一张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满是焦急惶恐的脸。 秦铮对上了谢谨画的眼睛,梦里那恍惚迷蒙,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的画面,就像是遇到一阵狂风一般,被迅速吹散了,那画面渐渐变得明晰。 白皙的身子,温软的手,柔和的声音,还有那双专注的望着他的明眸。 秦铮的脸色瞬间涨红,那一刻,他再也不敢在这里多呆上那么一刻,转身就冲了出去。 谢谨画愣愣的望着秦铮那边不知道想到什么,脑补了什么,面色百般变化,最后就这么逃跑一般的窜了出去。 秦铮在谢谨画心中刚刚竖立起来没有多久的高大的成熟许多的形象,在此刻,突然间就坍塌了。 谢谨画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还是个孩子呢。” 再是表现的厉害成熟,秦铮现在终究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比她此世还小了那么好几岁。 少年人的性子,便是多变,没有定性,虽然秦铮与一般少年大不相同,总因为是这个年龄,还是存了点儿少年人的特性 谢谨画心底莫名的松了口气。 若是秦铮知晓自己这么一跑会将他好容易在谢谨画心中竖立的高大形象就因为这一跑全然坍塌,估计要后悔死的。 谢谨画感叹完了,看了看天色,虽然不是太早,却也睡不着了,从床边拿到郑千秋昨日帮着她准备的一双拐杖,便要自己起身。 虽然伤的重,但是郑千秋医术实在是好,比起郑彦诃都厉害,只是这么几日的修养,她拄着拐杖已经能够稍微行动了,否则的话,郑千秋也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在此。 谢谨画还是好容易才说通郑千秋暂时离开自己这边的,实在是郑千秋拿着她当做是易碎的娃娃一般,太过谨慎小心,时时刻刻都看着她念着她,谢谨画真的是不怎么习惯。 即便知晓郑千秋是自己的生父。 从小都不曾相处过,过了最初的激动之后,便是一点尴尬了。 谢谨画拄着拐杖慢慢的挪动,好容易挪到门口的位置,受伤的那只胳膊费力的将一边的拐杖落到了门槛外,腿跟上,另外一只胳膊也用力。 受伤的那只胳膊一重,身子便是一晃。 谢谨画被秦铮扶住了。 “姐姐,小心。” 谢谨画抬眸,对上的便是秦铮眼中愧疚。 “是我太过大意,先前没有想到这边没有照料姐姐的人,才让姐姐这般辛苦。” 谢谨画失笑:“有什么大意的,这边是宣抚司,算是朱雀卫的重地,你将我带来最重要的考虑的定然是我的安全,哪里还能够要求你找两个丫头到这里面来。” “还有,我不是泥捏的人,这么走几步于伤势无碍,而且还能够稍微锻炼下,我昨日已经问过郑先生了,他也同意的,你看这双拐杖,还是郑先生帮我准备的呢。” 谢谨画怕秦铮一直愧疚下去,用带笑的话语,对他细细解释着。 她还不习惯叫郑千秋父亲或者爹,还是称呼他一声先生。 秦铮默默的望着谢谨画,他还记得那一日将谢谨画救起的时候,对方那凄惨的样子,那满身的鲜血,他以为谢谨画会死,以为谢谨画没有了气息。 那时候的惧怕其实还在心中徘徊,与眼前在阳光下言笑晏晏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想到了昨夜迷离的梦,想到了今晨醒来时候望见的那一张睡颜,想到了身侧一夜宁和的气息。 方才离开时候的慌乱无措,突然间就消失殆尽。 秦铮蓦然间就想通了。 他想要珍惜谢谨画的笑容,想要珍惜此刻的画面,人生苦短,一味的避忌,一味的犹豫,只会白白的浪费光阴生命,浪费人生。 秦铮长久的沉默,还有那深沉的目光让谢谨画渐渐停住了话头。 她恍惚间觉得此刻的氛围有些怪异。 一时间有种不敢正对秦铮目光的感觉,谢谨画侧首:“我先回房了。” “姐姐,既然你想要出去,那我陪你一起出去透透气吧。” 秦铮说着话,突然伸手用力,却是一把将谢谨画抱了起来。 谢谨画猝不及防间被秦铮抱了个正着,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反应过来之后,全身都不自在了:“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能够走,放手。” 秦铮不是没有抱过她,可是那仅有的几次,都是不得不为,都是没有办法遇到危险时候发生的。 那些个时候,保命最重要,谁还在意些旁的。 可是此刻身处宣抚司,周围没有敌人,天光正好,秦铮就这么将自己抱起来了,谢谨画全身都不自在了。 刚刚才说秦铮还是个孩子。 秦铮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唇角勾着一抹笑:“姐姐,你自己是能够走,可是有我在你身边,我愿意当你的腿,让你更轻松一些,姐姐难道连这么一点儿表现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少年轻笑着,胸口隐隐的震动着,谢谨画被他揽在怀中,能够清晰的听到对方心脏的跳动,那是一种格外坚定的有力的跳动,没有了从前的快速激烈,却更加的让人难以忽视。 一时间,心中全是怪异的感觉。 秦铮,仿佛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谢谨画的心中此刻冒出了这个念头。 容不得谢谨画细细的想,因为秦铮已经抱着谢谨画走出了不短的距离,走出了这个院子,院子外守着的两个朱雀卫眼中难掩惊愕之色。 虽然京城中谁都知晓谢谨画和秦铮关系非凡,可是最多认为谢谨画看出了秦铮的能力,提前结交罢了。 秦铮对谢谨画,也是报恩。 可是现在两人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恩人和报恩之人间简单的关系界定。 秦铮凝眸望着谢谨画的样子,专注,认真,仿佛望着自己的全世界一般。 谢谨画一开始还想着从秦铮的怀中挣脱出来,后面也就不做无用功了。 谢谨画先前还想着秦铮到底是少年人,总有些没有定性。 现如今承认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不论是前世经历太多已经长成的秦铮,还是现如今尚且是少年,经历还少的秦铮,都有同样的固执。 认定了什么,决定了什么,便不会有丝毫改变的意思。 既然不做无用功了,谢谨画便也转变心思细细的看这宣抚司,前世朱雀卫在老皇帝死前便彻底的没落,作为宫外衙门所在的宣抚司,更是被人直接废弃,谢谨画还真的没有见识过。 “倒是幽静的很。” 谢谨画被秦铮抱着走了不少时候,最后如此评价宣抚司。 若不是路上遇到不时巡逻的朱雀卫,谢谨画会以为自己游览的是一处废园。 有点儿失望。 秦铮听到谢谨画毫不掩饰的嫌弃,唇角微微勾起:“姐姐,你若是喜欢热闹的景儿,回头我建个府邸,请你去帮我布置怎么样?到时候所有的景色都任凭姐姐指点。” 秦铮话中有话,他的眼中带着些许的期待。 谢谨画却没有听出秦铮话中的未竟之意,反是被秦铮话语本身吸引去了注意力:“怎么,陛下准许你在外建府了?” 谢谨画很关系这个,毕竟秦铮不去宫中,不住宣抚司的话,便要经常去瑞王府中住一住。 瑞王府那种地方能够不沾染就不沾染的好。 “待到这次事了,陛下应该就会准许了。” 秦铮没有隐瞒谢谨画的意思。 谢谨画眼睛微微瞪大:“天香园的事情?” “天香园的事情。” 秦铮停在了脚步,前面是一个秋千,编织的格外精致,秋千板上放着柔软厚重的毯子,他抱着谢谨画,径自坐到了上面。 以为对方是要将自己单独放在上面的。 “自己坐,我还是可以的。” 谢谨画满面黑线。 “可是这秋千是我亲手做的,难道姐姐连让我一起坐一坐都不愿意吗?” 秦铮面上带着刻意的委屈。 谢谨画觉得秦铮和自己认知中的人已经不止是一点点儿不一样了。 “天香园的那些杀手不是西元人,我找到了些线索。” 秦铮又转回了前头的话题,谢谨画一下子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遇到你,真好 “什么线索?” 谢谨画对这件事情也关心,毕竟她这次险死还生,对那幕后之人,她也是恨极。 秦铮突然贴近了她的耳朵,在她的耳际吐出了一个名字。 他离的极近,他的唇甚至贴到了谢谨画的耳廓上,热热的气息喷入其间。 谢谨画先开始有些不自在,却在听到秦铮嘴巴里那个名字之后,彻底忘记了两个人的距离,面上全是震惊:“你说是他?怎么可能?” 谢谨画问过郑千秋天香园死的人都是些什么身份,朝中各个皇子的人都有,还有不少中间派,忠于皇帝的权贵。 这般借着西元奸细的事情大肆杀戮,不是皇帝的几位皇子,就是前朝余孽也有可能。 再不然也有可能是各地的几位藩王。 总之便是想遍了,谢谨画也没有想到是那个人。 秦铮感受着唇间的温软触感,有些不舍的将头移开,他也真的没有移开,事情不是没有说清楚吗? 秦铮心头跳动的速度快了那么点儿。 却没有忘记和谢谨画继续说话,他的声音压的极低极低,谢谨画和他贴的极近,都要仔细倾听,少年的嗓音已经不再那般怪异,经过了变声,多了些男子的醇厚:“我前段时日为了抓那些个西元奸细,将朱雀卫藏在京城中的所有细作全都启动,朱雀卫暗中也是有不少效命之人,而且是几代人扎根,比起任何人都隐藏的深,有一个正好就是负责给各府倒夜香的,他比较细心,发现有一家比起往日里面的人似乎多了些,便暗中观察,倒是让他观察出了那么点儿东西。” 人吃五谷杂粮,都要五谷轮回。 吃食上可以提前储备,但是方便之类的却是每日都要做的。 想要掩藏府中多出一个人两个人是很容易的,可是想要掩藏住超过十个的人,那就有些费事了。 若是说没有人专门注意,倒是无妨,偏偏有人注意到了,还是朱雀卫训练有素的暗谍。 “那人也是小心,那府邸的主人是朝中御史大夫庄重的府邸,明面上是忠于大皇子的人,暗中却是齐王的人,若不是你以前告诉过我齐王和永安公主之间关系不浅,我便以为是齐王动的手了,想要将朝局搅乱,我让那些探子暗中等了好几天,这几日又刻意的去查西元人,到底抓住了庄重背后真正的主子。” 秦铮细细交代着自己这几日费心查探的结果,便是皇帝,他也还没有禀报。 谢谨画越发的没有注意耳朵上的异样了,秦铮所说,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我相信你没有证据不会乱说,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派杀手去天香园大肆杀戮,对他有什么好处?杀了那么多人能够将朝政搅乱,让两朝交恶,可是除了对那些皇子藩王或者前朝余孽有些可趁之机,对旁的人应该无用了吧。” 秦铮所说的人正是长公主的驸马,对这位长公主的驸马,谢谨画实在没有太深的印象,前世今生,她都和这位没有交集,也不曾听说过这个人的多少事情。 长公主驸马主政靖州,一向循规蹈矩,做事中规中矩,为人也是谦和沉默,不出头,不争名,这般的人没有什么让人惊叹的地方,却也不会闯下什么祸事。 也所以,谢谨画不敢相信秦铮调查来调查去,居然调查到了长公主驸马的头上。 “我查过这位长公主驸马,他二十年前是随着西元二皇子前来大庆为质,本为西元王族之后,两人在大庆一开始过的颇为不好,后来二皇子搭上了大庆的二皇子,便是那位谋反而死的贤王,两人的日子才好过,后面的你应该也听说过些,贤王勾结西元逼宫谋反,被皇上赐死,来到大庆的所有西元人全部清洗,男子赐死,女子流放......” 秦铮说道这里的时候,声音不自然的顿了一下,眼中的情绪变得格外的黯沉。 “叶靖安本来也在赐死的范围,是元安长公主保住了他,和他成亲之后不久,两人便去了靖州主政,若不是这件事情多年前朱雀卫也参与其中,有档案可查,谁都想不到长公主驸马曾经是西元王族。” “他的身份被隐瞒的很好,谁都不知晓......” 突然间,也没有心思偷偷的亲近谢谨画了,长公主驸马百般隐瞒自己的身份,他何尝不是? 谢谨画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瑞王的儿子。 两个人在大庆,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一旦被人知晓,结果便如同他手中抓着的那些西元奸细一般,人人喊打。 无论他做没有做过对大庆不利的事情。 他直起了腰身:“姐姐,这件事情我虽然调查出长公主驸马是幕后黑手,可是大多都为猜测,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那个人确实小心,那些个杀手,也有幸存者,我也曾经派人想要将那些人抓住,谁知道得到的只有尸体,死无对证,现在我有些为难了。” 谢谨画没有察觉秦铮的变化,她在消化秦铮和自己说的真相。 “你有把握后面找到切实证据扳倒他吗?” 谢谨画抬头望向秦铮。 此刻谢谨画已经不再考虑多余的,只想着如何才能够更好的帮到秦铮。 皇帝对长公主的宠爱,谢谨画在宫中那几日已经看了个清楚,这么多子女,可以说皇帝最在意的便是元安长公主。 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有切实的把握对上长公主驸马,那么结果不会太好。 就看秦铮所说皇帝当年能够为长公主放过驸马一次,便代表他很可能放过他第二次。 这件事情没有完全的把握捅出去,只会让秦铮处于风口浪尖,成为长公主的眼中刺肉中钉。 秦铮收敛眼中多余的情绪:“我只有几天的时间。” 他不是不能够找到叶靖安的更多线索,只要找对了人,只要有耐心有手段,总能够寻到蛛丝马迹的,可是他没有时间。 皇帝不会给他后面的机会,若是这几日不钉死了一个人,那么秦铮马上就会被皇帝放弃。 这一次的事件,皇帝给予了秦铮许多的权力,是给予他的信任,给予他的机会,可是也是给予他的考验。 若是日期内,秦铮不能够交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卷的话,皇帝只会比任何人都更快的将秦铮放弃。 秦铮已经做到了这个朱雀卫的位子上,已经杀了许多人,得罪了许多人,他现在,比任何人都不能够退下来。 谢谨画转瞬之间,便将其中利害想了个清楚,她抓住了秦铮的手,侧首望着少年人硬朗到有些锋锐的轮廓,一字一顿:“那如果你交给陛下的线索是齐王呢?” “你的线索到庄重为止,其他的,让陛下自己去查。” 谢谨画的提议,有对齐王的一份厌恶痛恨在其中,可是另外一半的原因,则是齐王本身便不干净。 天香园的事情,谢谨画其实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齐王。 他的手段,没有人比谢谨画还了解。 杀了自己人,然后将锅扔到旁人的身上。 既得了同情,也得了实惠。 既然那庄重暗中的第二层身份与齐王有关,那就代表叶靖安也想好了要将齐王作为必要时候的替罪羊。 “皇子之争,藩王之乱,在陛下心中才是合情合理的。” 谢谨画的声音压的很低,眼中却是冷然之色:“陛下想要这个结果。” 君王越是老迈,便越是对众多年富力强的皇子心中生疑。 若不然的话,皇帝怎么会迟迟不立太子。 秦铮有些讶异的望向谢谨画,没有想到谢谨画会做出这般的提议。 其实他也有想过实在寻不到叶靖安的线索,便只能够将庄重拉到皇帝面前了,可是他没有想到,谢谨画会如此短的时间便下了决定。 “你,他不是谢家的女婿吗?” 秦铮心中突然间便有些欢喜。 他一直不喜欢齐王。 齐王外慈内狠,为人极差,却对谢谨画多次示好,更有几次想要对谢谨画动用一些手段,他怎么可能会喜欢齐王。 谢谨画这般提议,正代表着她对齐王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的。 只是秦铮却有些犹豫了。 谢谨画是谢家的女儿,若是齐王的事情牵扯到谢家,那也会牵扯到谢谨画。 谢谨画再是和谢家的关系不好,她只要一日还是谢家的女儿,便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谢谨画听到秦铮的问题,愣了下:“我还没有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也许不是谢家的女儿,我的亲生父亲,有可能是,郑先生。” 谢谨画还是用了可能二字,只是郑千秋的一面之词,她当时是相信了,可是过了那个时段,却忍不住还是怀疑了。 郑千秋今日出去,就是说要寻证据,证明谢谨画确实是他的女儿。 秦铮睁大了眼睛,因为谢谨画的话。 谢谨画看着秦铮那吃惊的样子,突然想笑:“我若不是谢家的女儿,便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只是一个江湖草莽的女儿,到时候,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吗?”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最在乎的......姐姐。” 秦铮毫不迟疑的道。 谢谨画心中的沉重减轻了许多:“阿铮,遇到你,真好。” 有这么一个始终在乎她的,不管她是富贵还是落魄,不管她是什么样子,都在乎着她的人,真的是很好很好。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停在了一段距离之外。 “大人,您要的人和东西送来了。” 谢谨画抬眸,望见十几步外站着一个腰配刀剑的侍卫,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容貌清秀站姿恭谨的丫头。 那侍卫还推着一辆车子,谢谨画认出来,那是一种专门给腿脚不便的人用的木轮椅。 “那两个丫头是我专门寻的,通晓些拳脚,可以相信,跟在你身边能够方便许多。” 秦铮对着谢谨画解释道。 “还有,姐姐你若是无聊,可以帮我设计一下未来的住处。” 秦铮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那是一份构造图。 “陛下赐给我一处宅子,只是荒废许久,我打算重新休整一遍,姐姐你帮我多费心。” “若是设计的不好,可不要怨我。” “只要姐姐喜欢的,我都喜欢。” 谢谨画笑着接过,秦铮的心意,她感受的出来。 秦铮就要离开,谢谨画突然喊住了她:“阿铮。” 秦铮转头,疑惑的望向她。 谢谨画招手。 秦铮弯腰低头。 女子唇凑到他的耳边:“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还有,若是有机会,不要让叶靖安好过。” 天香园中死伤数百,太多的人都是无辜。 谢谨画帮着秦铮出主意暂时将事情落到齐王的头上,可是她也做不到眼看着叶靖安就这么逍遥法外。 那一日的鲜血,那一地的尸体,谢谨画始终没有忘记。 秦铮轻轻颔首,握住谢谨画的手,紧了紧:“姐姐放心。” 谢谨画的心,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原铮 “庄重,朕记得他是十五年的时候二甲进士,为人还算端方,一向守礼,近乎古板。”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了龙案上,眼中的神色莫测。 “他会与杀手有关?朕倒是有些不信此人如此大的胆子。” 庄重是大皇子的人,一向坚持立嫡立长的规矩。 大皇子虽然不是皇后亲生,却是皇后收养,也算半个嫡子,又是长子,自然有这么一批人支持他。 皇帝一向不怎么喜欢庄重一般的老古董,他的太子,必须是最贤明的。 可是也正因为庄重是个喜欢逆着他意思的存在,皇帝对这些个臣子,其实容忍心很大,也不曾戒备。 哪里想到,秦铮一封密折,却是直指庄重,更指向庄重背后。 皇帝身前站着的是朱雀卫的大统领陈燕生,再旁边站着的便是秦铮。 陈燕生望向秦铮,那意思是让秦铮回话,丝毫没有想在皇帝面前出风头的意思。 这段时间皇帝给予了秦铮极其大的权力,让他把控京城中朱雀卫明里暗里所有的力量,是给予秦铮的信任,却也是最烫手的山芋。 风头一个出不好,便是向自己落下的利刃了。 陈燕生能够在皇帝的手下做了多年朱雀卫大统领,凭借的就是该退则退,该进则进的行事风格。 秦铮没有在意陈燕生的心思,从进入朱雀卫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往后退。 上前一步,给皇帝行礼:“启禀陛下,这些都是朱雀卫暗部这段时日调查清楚了的,庄重确实与天香园中的那批杀手有些关联,曾经有人看到杀手在他府中出入,只是派出人追击的时候,那些杀手都已经销声匿迹。” “一日前城中贫民区一口枯井之中,有人发现了十余具尸体,看打扮佩戴,都与天香园中的杀手相同,应该是同一批。” “还有,庄重也与朝中不少人暗中有些牵连,暗部的人一直守在他的府邸之外,臣知晓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不敢擅自做主。” 庄重暗中是齐王的人这件事情,皇帝自己会调查清楚。 秦铮将自己知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没有任何多余的揣测或者是加油添醋,朱雀卫是有不少人看似被他收服了,但是朱雀卫归根结底还是皇帝的人。 他在里面经营的时间到底还是短了些。 秦铮现如今就是要皇帝的态度了,是否继续查下去,或者说是否让他继续查下去。 皇帝本来状似感叹,听到秦铮的回话,抬头望向他。 他的眼神很凌厉,陈燕生低垂了头,避开皇帝的眼神。 秦铮却是不闪不避。 “查。” 皇帝的手指轻轻的敲击桌案,在十几下之后,手指停住,断然开口,只有这么一个字。 “无论庄重背后的人是谁,都给朕好好的仔细的查,朕倒是要看看,京城中哪个牛鬼蛇神居然这般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制造出如此重案!” 皇帝的面上全是严肃冷然。 此刻,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秦铮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加油添醋,可是皇帝下意识的便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不安分的儿子。 他只觉得心中一股子怒火澎湃,他还没有死,这些个儿子就想着要将他从这个椅子上弄下来了,可真是他的好儿子。 天香园中死了不少人,其中更有几位是皇帝信任的重臣。 那些都是忠于皇帝,从不站队的朝廷栋梁肱骨。 却死在了最卑劣的刺杀之下,让皇帝心中意气如何能平! 秦铮领命告退。 “等等。” 皇帝突然喊住了秦铮。 秦铮停下。 皇帝再次拿起了桌子上的奏折,眼中情绪变化不定:“暗中查,查清楚了密折上报,别惊动庄重背后的人。还有,天香园之事,是西元奸细所为。” 秦铮没有对皇帝改变主意的话语便是惊异,而是听命颔首。 “臣遵旨。” 天香园的事情太恶劣,太狠毒,皇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和这件事情沾染上任何关系,他只能够按照幕后之人的意思,将这件事情推到西元人的身上,然后和西元持续交恶。 可是那根刺,那根对所有儿子的忌惮怀疑,却已经扎下了,再也没有拔出的可能。 秦铮突然间便想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宫变,那场二皇子贤王与西元人勾结的宫变。 想到了那从典籍中所查到的弥漫在字里行间的血腥。 恍惚间,秦铮有些明了了长公主驸马的心思。 也许他的目的,一开始便是想要在皇帝的心中扎下刺。 想要西元和大庆交恶。 他也许,恨大庆的皇帝,也恨西元。 不是因为对方的心思多么容易猜,只是此刻秦铮以着一个因为十几年前一场所谓的宫变,被遗弃在大庆,遭遇种种磨难的过来人的心思,将心比心罢了。 他也恨西元,也恨大庆,也恨大庆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因为对方一道斩杀尽所有大庆之中西元男子的命令,因为那道所有女子流放的命令,他的人生彻底的陷入了黑暗。 若不是有谢谨画的话,他此刻,也许会变得比叶靖安还要可怕。 —— 皇帝的命令既然下了,那么天香园的事情便是不是西元人的阴谋,也成了西元人的阴谋了。 更何况,西元某些人本来就是狼子野心。 夜色深沉,叶靖安将手中的棋子轻轻的放到了棋盘一角,眼前已经呈现败绩的一方瞬间盘活,反将另外一方包围。 他的面上再也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端谨温善,反而是满面诡谲之色,望着那已经反败为胜的棋盘,袖子在棋盘上一拂,漫天棋子洒落在周围。 “事情办妥了吗?” 叶靖安出声询问。 黑暗中一道身影不知道何时停在了那里:“已经办妥了,秦铮寻到了我们要留给他的线索,只是主子......” 那黑衣人抬起头,眼中有些迟疑:“您为何要将自己要送上去,若是他真的将您也交给大庆皇帝,那您不就是危险了吗?” “他是那个人的儿子,只要他还记得自己不是真正的瑞王府三公子,他就不会将我的消息递给皇帝,什么是有利的,什么是对自己不利的,若是连这个都分辨不清楚,也枉费我对他的期盼了。” 手指一动,一枚黑玉棋子蓦然飞出,向着黑暗中一角击去。 一只手握住了那枚棋,隐约的月色映照出向着亭子中一步步走来的人影,却是秦铮。 “你比我想象的来的要快。” 叶靖安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秦铮比自己想象中沉不住气。 秦铮站在叶靖安几步之外,那个方才给叶靖安回话的黑衣人挡住在两人之间,兵器出鞘,满面戒备。 “怎么,难道你真的忘记自己的身份,想要效忠大庆皇帝了?想要成为他的一条忠实的走狗不成?” 叶靖安勾唇,带着满满讽刺的味道。 “我不会效忠任何人。” 秦铮冷冷的道。 他的手腕一动,腰间的长刀已经拔出:“我只是想要来讨教一番长公主驸马的身手!” 秦铮本来是来此探消息的,却没有想到听到了叶靖安和他的手下那几句对话。 那一瞬间,秦铮知晓自己和谢谨画都将叶靖安想的简单了。 他也许比他们两个想象的还要危险。 秦铮在转瞬间,便决定与叶靖安正面对上一对。 叶靖安太危险,他也弄清楚,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思,究竟有多可怕。 还有,秦铮想要为谢谨画报仇。 他有种感觉,今日若是隐忍下去,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讨回谢谨画身上的那满身伤口了。 “大胆!” 那挡在叶靖安身前的黑衣人冷喝一声,便要迎击秦铮。 叶靖安手按住在黑衣人肩膀上:“退下。” 那黑衣人面上有些挣扎之色,却是无声后退。 “等会儿不要擅自插手,别让人过来打扰,我也要好好的看看我期待了这么久的孩子,究竟进步到什么样子了。” 叶靖安笑着一步步上前。 刀剑相击的声音响起。 火星四射。 秦铮的身手经过最近频繁的生死拼杀,更加精炼可怕,可是叶靖安却仿佛知晓他的每一招每一式,每每都能够提前避开或者是轻描淡写的接住秦铮的杀招。 那份从容与莫名的料敌机先,给人的压力是巨大的。 可是秦铮却是毫无退却之意。 叶靖安能够了解他的下一招,那他就更快,再快,比叶靖安反应还快。 转瞬间两个人已经交手一百多招,空气中只见到两团模糊的影子,一道道锋锐的声音割裂空气,割裂周围的摆设花草,尘埃纷飞。 一溜儿血珠洒落,两道影子停了下来,秦铮的脖颈上顶着一把剑,血迹不断的从脖颈处渗出。 而他的刀距离叶靖安的胸口,还有两寸距离。 两寸的距离很短,只要一个用力便足够将刀尖送入叶靖安的胸口。 可是这两寸距离此刻却是生死的距离,在秦铮动手之前,叶靖安的剑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提前杀了他。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秦铮冷冷的望着叶靖安,眼中有惊愕,有愤怒,有自己也无法知晓的不可置信:“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与我的武功......” “同源而出,是吗?” 叶靖安将秦铮后面的话接住。 他的手腕一动,顶着秦铮脖颈的剑已经收了回来。 “这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你身边的麽麽,曾经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人。” 秦铮的手微微颤了下。 “秦铮......” 叶靖安念着秦铮的名字,唇边诡异的笑彻底消散,眼底沉淀着深沉的暗色:“你不该叫这个名字,你该叫做原铮,我的外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只想做秦铮 身侧突然泛起一阵冷涩的气息,床榻下陷了些。 对方的动作很小心,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可是也许真的是有些特殊的感应,本来熟睡中的谢谨画醒了过来。 秦铮的气息,是谢谨画最熟悉的,所以她没有回头,便知晓身后的人是谁。 “抱歉,吵醒了你。” 秦铮低声道歉。 谢谨画一醒,呼吸就跟着变动。 秦铮自然也就察觉她清醒了。 他没有想到要吵醒谢谨画的。 “没事,我也刚刚睡了不久。” 谢谨画轻声道。 她感觉的出来,秦铮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心中有事。 谢谨画没有询问。 有些时候,秦铮最需要的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陪伴。 秦铮慢慢的伸出了手臂,轻轻的却坚定的将自己的手臂落在了谢谨画的腰上,他的身子贴近了谢谨画的身子,他身上的冷涩气息,被谢谨画身上的温暖一点点融化。 秦铮沉默了许久,谢谨画以为他今夜都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少年终于开了口:“我将自己的调查结果给了陛下,到庄重为止,陛下让我暗中查他,至于天香园的事情,是西元人所为。” 谢谨画只是听着。 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有所猜测了。 毕竟对皇帝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统治。 若是天香园的事情牵涉皇子之类的被泄露出去,那么皇帝的威严定然跟着大受打击。 就算秦铮将叶靖安交出去,也就是比皇子们好上那么一些。 毕竟叶靖安是元安长公主的驸马,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了。 谢谨画觉得,秦铮现在的状态,不是为了他此刻所说的事情。 “最难的一部分已经过去了,我只要按照陛下的意思顺势下去就可以了,这一次我办的差事还算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陛下会给我一个很好的前途的。” 秦铮自顾开口说着。 他此刻只想要倾诉。 在谢谨画身上不断的传递暖意的时候,他有了倾诉些什么的勇气。 “我都想好了,现在暂时在朱雀卫中站住脚,然后利用朱雀卫的身份,我就能够在京城中站稳脚,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谢谨画突然记起,秦铮最近几次和她说话,似乎很少再称呼她一声姐姐了,大多数时候对她都是称呼一声你。 似乎是疏远了,又似乎是更亲近了。 “我想在大庆好好的生活下去,遇到你之后,我便这样想的。” 秦铮不需要谢谨画的回应,他只是在陈诉:“可惜,我这个想法可能不能够实现了。” “姐姐,我问过你,我若不是瑞王府的三公子,你会如何,我一直记得你的回答。” 谢谨画也记得,在她心中,重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瑞王府的三公子,而是秦铮这个人。 “可是,我若不是大庆人呢?我若是大庆的敌人呢?” 秦铮最后一句话,是贴近了谢谨画的耳际说的,声音呢喃,若不是贴的太近,根本就听不清楚。 秦铮的这句话,在暗夜中带着些森然的气息。 若是旁的人,此刻恐怕心中忍不住惊惧,担心秦铮要做什么。 谢谨画却丝毫没有什么惊惧之心,只有担忧。 再也耐不住,转过身子,目视秦铮,眼中全是灼灼光芒:“发生了什么?” 她不在意秦铮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她在意秦铮的状态,秦铮的心情。 方才的那些话,很显然秦铮的心绪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谢谨画没有问秦铮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只问秦铮怎么了。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户射人房间中,有隐约的光在暗色中闪烁。 谢谨画只能够大略看清楚秦铮面容的轮廓。 “......没有什么。” 谢谨画看不清楚秦铮的面容变化。 秦铮功力高绝,却是能够看清楚谢谨画的容色眼神的。 她那张绝丽的容颜上,全是担忧,眼中全是对他的在意。 若是说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是对秦铮真正好的人的话,那个人只有谢谨画。 秦铮从瑞王府出来,得到的皇帝重用,他看似得到了许多许多。 可是实际上,他的贫瘠与过去只是一个需要隐忍的受尽屈辱的孩子相似,唯一的不同,只是多了一个谢谨画。 多了这么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谢谨画之于秦铮,便是一切,其他的所谓亲人,与谢谨画站在一起的时候,天片只会毫不犹豫的倾斜。 秦铮不想告诉谢谨画了。 不论叶靖安是他的所谓舅舅还是别的什么,不论对方想要利用他做些什么,谢谨画都不能够被牵扯其中。 他自己的麻烦,自己应该解决清楚。 秦铮眼中的茫然渐渐的消散,重新盛满了锋锐。 秦铮起身便要离开,谢谨画一把抓住了秦铮的手。 “阿铮。” 谢谨画握紧了对方的手,秦铮没有回头,她也没有要对方回头。 只是对着少年的背影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再逼你,我只告诉你,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不论你做了什么,我相信,你都不会伤害我。” “所以......” 谢谨画微微弯了弯唇角:“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比父母亲人还重要吗?” 秦铮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句话。 “比父母亲人还重要。” 谢谨画一字一顿,将这句话说出。 这不是什么安慰,也不是什么虚假的话语。 而是事实。 即便谢谨画知晓,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许都是另有其人,也许他们对她不是谢函和黄氏那般无情,可是若是真的要谢谨画在心中排个一二三的话,秦铮只会排在第一位。 “我也是......” 秦铮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眼底的晦涩渐渐的消散,只余下温暖:“你在我心中,比所有人都重要。” 比所谓的父母亲人重要,甚至比他自己都重要。 “你放心,我不会做伤害大庆的事情,因为姐姐是大庆人。” 因为谢谨画生活在大庆。 秦铮心中的谢谨画,就应该一直一直骄傲下去。 “你是西元人吗?” 谢谨画突然道了一声。 秦铮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谢谨画真的如此敏锐。 谢谨画感受到了秦铮的僵硬。 毕竟他的手还在她的掌心中。 笑了笑,带着些无奈:“你上次在徐州的样子,有些奇怪,我本来只是有些奇怪的。最近牵扯到的异族,也只有西元人了。我若是连这个都猜不到,脑子都锈了。” “阿铮,若是做不下去的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谢谨画心中被愧疚填满。 她没有想到秦铮是西元人,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的话,谢谨画不会让秦铮和徐州牵扯上关系,火者说,她自一开始便不会让秦铮进入朱雀卫。 那样的话,秦铮便不会双手沾满自己同胞的鲜血。 谢谨画丝毫不同情徐州那些死去的西元人,还要将要为天香园事情顶罪的西元奸细。 谢谨画有同情心,却是对着那些真正无辜的普通百姓,而不是西元士兵或者奸细。 不是对西元有偏见,只是因为选择了做奸细或者是做士兵,便代表了将命从一开始便交付了出去。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谁更强,谁便胜。 只是如此而已。 “我想要做秦铮。” 秦铮听着谢谨画的劝告,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深刻。 他心中的彷徨,心中的不甘痛苦,尽数被谢谨画几句话给摧毁。 他想要做的是秦铮,有一个真心在乎他的人的秦铮。 而不是什么原铮,只是作为一个工具的原铮。 —— “你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原铮。” “我是你的舅舅。” “你身边跟着的人曾经是我最倚重的手下,我当年派她保护你的母亲。” “你的母亲本来是千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只因为某些人的野心,却以着歌姬那般卑贱的身份悲惨的死去,你难道就不想要为你的母亲报仇吗?” “我一直暗中关注着你,我让花麽麽认真的栽培你,不是真的让你为大庆皇帝效命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积蓄着力量,我在靖州做了那么多年的缩头乌龟,都是为了让大庆的皇帝对我失去防备心,否则的话,我不会那么多年任凭你在瑞王府中受苦。” “当年那么多无辜的西元人枉死,当年我和你的母亲明明没有错,却要承受旁人野心导致的苦果,凭什么,我要报仇。” “你遭受的那些苦难不是苦难,而是磨砺,若是没有这份磨砺,你如何成为现在这般出色的样子,如何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好身份?” “所以,你要感激我。” “你现在是瑞王府的三公子,是皇帝倾力栽培的皇室中人,是掌控了大半京城朱雀卫的存在,你现在,再也不是那生命任凭人掌控蹂躏的虫蚁,而是能够反杀了那些侮辱你之人的存在。你没有辜负我的栽培与期待,所以,现在是你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在意那新封的县主,谢家的女儿,若是我们颠覆了这大庆江山,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女人得不到呢?” “让所有负了我们的人,都得到报应,无论是那些大庆人,还是西元那些将我们当做弃子放弃的人。” 秦铮耳边回响着叶靖安的声声话语,先前那一句句话语仿佛锥子一般扎在心中,疼的厉害,也膈应的厉害。 那些话语,他忘不掉。 可是此刻,再想到那些个话语,秦铮心中却仿佛只是被荡起一圈涟漪一般,风过无痕。 “全力监控长公主府,长公主驸马与任何人有所接触,都要一丝不漏的记住。还有他的所有生活习性,出行路线,食物喜好,这些都要,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秦铮对着身边的几个亲信吩咐道。 叶靖安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秦铮想要留在大庆,想要留在谢谨画的身边,想要成为大庆朝堂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让谢谨画得到无上荣光。 这些计划,若是没有叶靖安的存在,才有实现的可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去晦 谢谨画没有多询问外界的事情,在宣抚司的时间里,虽然住着的地方不是多么的精致,身边也只有两个伺候的丫鬟,可是却是谢谨画重生以来最安静的日子了。 外界的风雨,刮不到谢谨画的身上,她只需要呆在宣抚司中安静的修养,闲着的时候设计设计园子,经常和秦铮讨论未来的住处。 秦铮除了开始的时候不见踪影,从那一夜之后,每天不管多忙,总是会回来这边一趟,每一次回来,他都会给谢谨画带来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小物件,或者是街头巷尾的小食。 都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却是用了心思努力收集的。 那些东西几乎遍布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谢谨画一开始以为是秦铮让手下的人帮忙收集的,直到一次偶然知晓每一样东西都是秦铮亲自收集的。 谢谨画也劝过秦铮不需要每日里回来,他本来就忙的很,还要每天里赶到这里,谢谨画担心他的身子吃不消。 只是秦铮哪里愿意,偷偷的和谢谨画说,到她这里,看她一眼,对他来说,便是最好的消除疲劳的办法了。 “每次看到姐姐,就觉得全身都是力气。” 这是秦铮的原话。 谢谨画也劝不动他。 劝不动秦铮,谢谨画便交代了身边两个秦铮送来的丫头,准备药膳材料,她亲自指点熬煮。 她前世为了讨好齐王,专门研究了不少对身子有益的药膳,要不然的话,也不会通晓那么些医术了,都是顺道学的。 秦铮第一次喝到药膳的时候,眼中微微的闪亮,谢谨画到现在还记得。 “喜欢喝吗?” “是我这辈子喝到最好喝的东西了。” 药膳做的再好,总是带着那么点儿异样的草药味道,可是秦铮却像是喝到了山珍海味一般。 “等到我伤势好了,亲自煮给你喝。” 谢谨画这句承诺脱口而出:“比现在的还好喝。” 从那次之后,秦铮每次来到宣抚司,都有厨房中一直温着的药膳喝。 转眼间,便是十日过去,谢谨画一直用着郑千秋留下的药,身上的伤已经是大好。 谢家的人来接她了。 秦铮能够将她留在宣抚司中十几日的清净,已经是尽力了。 谢家的人来接谢谨画的时候,身边的两个丫头想要去寻秦铮,谢谨画阻止了。 将自己修改后的那张建筑图纸交给她们:“大致的我都没有改,只是做了一些小变动,图纸上画的再仔细,也不如亲眼看到才能够改的更好,等到有时间,我等他去接我去他的新家看看,我很期待。” 谢谨画交代这些话的时候,眉眼间满满的都是柔和。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大人交代我们跟着县主您,县主您是不是觉得我们伺候的不好?我们可以改的。” 这是性子比较活泼的夏熠,此刻面上满是难色。 “你们伺候的很尽心,只是谢家不是久留之地,不需要你们跟着过去,谢家也不会让宣抚司的人去的,等到以后,我从谢家出来......” 最后一句话,谢谨画的声音极低,便是两个近在咫尺的丫头都没有听到。 “那起码要等到大人回来......” 沉稳些的夏煊开口道。 “等到阿铮回来,我估计就更不好走了。” 谢谨画忍不住笑。 她虽然喜欢在宣抚司的清净,有些留恋这般的日子,可是她现在总归姓谢,不论她究竟是谁的孩子,她和谢家,短期内是脱不开关系的。 来宣抚司接谢谨画的是黄氏身边的青莹。 青莹的面色不怎么好看,憔悴的厉害,谢谨画注意到,她的脸颊还有些青紫,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青莹在黄氏身边一向养尊处优的,也不知道谁让她这般狼狈。 谢谨画突然想到了百合前段时日和她说的谢尚书突然对黄氏和谢谨瑶不满发怒的事情。 “二小姐,夫人前几日就想着要接你回府了,只是家中现在有些乱,想着你有伤在身,便拖到了现在。” 青莹的态度,比谢谨画和黄氏撕破脸之前,还要恭敬。 丝毫没有因为谢谨画和两个丫头说话耽误的那点儿时间不耐烦。 谢谨画心中猜测着,谢府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不小的事情。 因为夏熠和夏煊两个丫头在,前几天谢谨画就不让百合过来了,也就不知道谢府中又发生了什么,坐在谢府派来的马车上,谢谨画心中揣测着。 谢府的门口,黄氏和二夫人还有一堆的丫鬟仆妇都等在那里,百合也在。 谢谨画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百合便迫不及的的迎了上去:“小姐,你瘦了。” 眼中满是心疼。 谢谨画忍不住笑:“在你眼中,我就没有胖的时候。” “确实瘦了,青莹,回头让厨房准备一些补身子的东西,画儿这次确实是受苦了,可要好好的给她压压惊,对了,火盆还有柚子叶准备好了吗?” “画儿,你等会儿先跨了火盆,再用柚子叶去去晦气,黄豆猪脚面线也已经备下了,总之一定让我女儿以后转了运气。 谢谨画面前的黄氏,一副慈母样子,不断的吩咐着身边的仆妇,一边握住谢谨画的手,不断的扫视她的全身,眼中全是心疼。 谢谨画面上神色也是感动,心中却是皱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是她喜欢将人想的太坏,实在是黄氏对她,真的是从来没有什么好意。 跨了火盆之后,又洗柚子叶水,洗的时候谢谨画留了百合,将其他的人都遣走了。 然后询问百合这十几日间谢家的事情还有京城的事情。 在宣抚司中的十日,谢谨画可以偷得清闲,回了谢府,许多事情,谢谨画便不能够忽略,还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才能够让她接下去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准确判断。 百合只是个丫头,不知道多少具体的内情,可是她说出的一些东西,已经足够让谢谨画深思。 十日的时间很短,可是十日的时间却能够改变许多事情。 西元奸细亲口承认天香园之事是西元阴谋,又有天牢中一个所谓的西元世子在,大庆之人尽数对西元充满了厌恶,朝中更有一些年轻,性子激进的主张对西元发动战争。 总之此刻若是大庆对西元发动战争,民众大多都是持支持态度的。 只是皇帝显然从来没有想过主动挑起战争,他默认一切事情都推到西元的身上,为的不是两国交战,而是从谈判桌上得到现成的利益。 皇帝派了百里家率领大军陈兵边关,威慑西元,却也派了五王爷安王前去边关与西元的代表谈判。 据说谈判的结果还算不错,虽然西元不会因为这些个事情对大庆予取予求的,但是一些小的让步因为自己本身有些理亏,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让安王还没有回京,便已经让他的声望第一次超越了皇帝诸子,成了朝野中不少人口中太子的有力人选。 与安王的得意相反,最近这段时间,大皇子和齐王,却是被皇帝好几次当庭训斥。 大皇子一向驽钝,前段时日皇后又被皇帝禁足,朝中本来就有不少人对他失望,这一次只是让更多人知晓皇帝是真的没有心思培养大皇子。 可是齐王却不同。 他一向以贤明著称,皇帝又好几次当庭赞誉他能力出众,不少人心中是对他存着期望的,谢函和黄氏便是其中之一。 谢函从来没有表明公开支持齐王,甚至对齐王的事情一向多有避开。 他一向都是只忠于皇帝的。 可是若是谢函没有那份心思,当年如何会让自己的大女儿嫁给齐王,又如何会在最后默认黄氏百般折腾,想着谢谨画或者谢谨瑶嫁给齐王。 黄氏也是看好齐王,才会想着若是自家大女儿有个万一,让谢谨画先去齐王身边占个位子。 一切的谋算都是在齐王有望皇位的时候。 谢函甚至知道齐王暗中的不少势力被皇帝查出,然后摧毁,其中秦铮出的力很大,都是按照西元奸细的名声处置的。 谢谨画从百合口中那些约略的传闻,听出了许多的问题。 她不知道其中更多的内情,可是她起码总结出了一句,齐王不妙,谢家也许是想要抽身了。 “小姐,这几天府中的气氛怪怪的,不说老爷对夫人和三小姐几次责罚,夫人还彻底禁了三小姐的足,不准三小姐外出呢。” “总之小姐你小心些。” “齐王府呢?” “有没有人过来?” 谢谨画擦干净了身子,穿上了里衣,正想要问百合别的事情,房门被敲响。 是黄氏,她身后的丫头手上端着一碗黄豆猪脚面线。 谢谨画手中的筷子在猪脚面线中转动着,黄氏径自坐到了谢谨画的身前。 “你这孩子也是多灾多难的,好几次连命都给丢了,前头了空大师还说你有大福分,怎么还会遭遇这种事情,这真是,这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了。” 谢谨画就听黄氏在那边自说自话。 她相信,黄氏等会儿会会说出自己的目的的。 “我想着了空大师那么厉害,一定不会说错的,你会出这么多事情,定然是因为上次你去佛寺中还没有诚心礼佛便回来了,了空大师行踪不定的,我也请不到他,所以我想着,请来一位法术高强的活神仙,好好的给你,给整个谢家去去晦气,你看如何?” 黄氏眼中带着些晦暗。 谢谨画是县主,便是没有封号,也是有品级的县主,黄氏现如今对她,总不如以前那般想如何便如何了。 谢谨画看了她一眼,在黄氏讶异的目光中,没有多做反驳,直接点头。 想要知道黄氏乃至于谢家究竟要做什么,谢谨画只需要顺势而为。 她不想再和谢家扯在一起了,这也许会是一个机会。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邪祟附身 黄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谢谨画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猪脚面线随手往边上一放,让边上满是深思忧虑之色的百合将东西端走。 “小姐,夫人这又是想要做什么?我这段时间也没有听到我们府上要请什么活神仙,这怎么突然就要请人了,要不然我去打听打听夫人要去请的那人是谁,什么风评?” 百合一边收拾这碗筷,一边和谢谨画说道。 谢谨画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唇角,眼底是沉思之色:“你给我准备纸笔。” 不是每一个所谓的活神仙都是了空大师那般德高望重的人,也不是每一个神棍都只是喜欢丢下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更多的人,能够借着天命一次,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她要看看黄氏究竟要做什么,想要和对方一劳永逸的摆脱,但是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 事情要做,自身的安危要要顾及。 “将这纸条想办法送出去......” 谢谨画将写好的纸条封好,让百合附耳过来,说了一个地址还有人名。 百合有些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接过纸条往外走去。 —— “你怎么过来了。” 谢谨画没有睡,听到窗户那边的动静的时候,本以为自己等的人到了,一打开窗户,望见的却是秦铮那张冰玉雕琢一般的容颜。 谢谨画挡在窗口处:“我在谢家一切都好,你别担心,好好的做自己的事情去。” 她痛快从宣抚司离开,就是不想要总是劳烦着秦铮,只是此刻秦铮出现在这里,很显然,她的打算是落空了。 秦铮笑了笑:“姐姐,外面挺冷的,你看我才洗过头发,吹风不太好。” 那一头乌黑的发半披散着,果然是沾染着重重水汽。 谢谨画也顾不得其他,身子一侧,给秦铮让开了路:“快进来。” 谢谨画拿着毛巾站在秦铮的身后,小心仔细的帮着他擦拭揉搓着那乌黑湿润的发。 比起秦铮刚刚来谢府时候那头干燥带着枯黄的发,他现在的发丝柔顺乌黑了许多,擦拭干净的发丝从谢谨画雪白的指尖滑过,昏黄的灯光下,显出一分缄惓的暧昧。 秦铮微微眯起了眼睛,谢谨画的手指偶尔轻柔的碰触到头皮,一种战栗的感觉慢慢的从头皮向着全身蔓延。 “郑先生虽然有能力,但是在京城中,许多事情到底不如朱雀卫调查起来方便。” 秦铮缓缓的开了口,直奔主题:“前几日谢夫人便经常去拜访京城凌云观中的青云道长,在那边多次和青云道长论道,为观中捐献了不少财物,现在是凌云观中的贵客。” “那位青云道长据说性子倨傲,很是高洁,从来不说些虚言,总能够一语中的,虽然不如了空大师那般被皇室尊崇,却也被京城中不少权贵,尤其是贵妇小姐们赞誉相信。” 秦铮将谢谨画想要知道的东西徐徐道出:“五年前兵部侍郎李家的小姐中邪便是他帮着驱逐的,送去了佛堂洗罪。三年前工部尚书杨家庶女被邪魔占身,搅合的举家难安,被青云道长天火焚烧除去所有邪气,两年前奋威将军原配夫人被恶鬼所迷,行事诡谲,为青云道长镇压,到现在也不知所踪,不知生死。还有一年前......” 桩桩件件,青云道长经历的最多的便是驱邪,而经了他手驱邪的人,下场通常都不怎么好。 谢谨画听着秦铮一言一句说出,面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应该说,黄氏若是没有找个这般的人,才叫奇怪吗? “姐姐若是不想见他,今夜三更,青云道长就会被恶鬼反噬,死于道观。” 秦铮将青云道长的那些个丰功伟绩说出之后,转首握住谢谨画还在为自己擦拭发丝的手,淡淡道。 他为皇帝的命令拼杀搏命,努力向上,也不过求谢谨画一份安稳富贵荣华,都是为了谢谨画过的更好。 若是旁的人要对付谢谨画,他不介意直接将自己的獠牙露出。 “阿铮。” 谢谨画喊了秦铮一声:“记得,朱雀卫是陛下的朱雀卫,不是任何别的人的朱雀卫。” 谢谨画的指尖轻轻的碰触秦铮的眼角。 随着时日的变化,秦铮眉眼更加张开,眼尾上挑,眼角带着一点狭长,也许是刚刚洗过澡的缘故,他的眼眸间还有些浅浅的水汽。 若是细细看去,现在的少年,在冷硬凛然之外,多了一份若有似无的魅色。 秦铮实在是一个极好看的人,他可以越来越好看,他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他的人生,还有许多的变数。 “陛下可以接受有自己心思的,却不会喜欢擅自动用他赋予的权力的人,你现在的根基,还不稳,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让陛下放心。” 秦铮唇角勾起,没有应声。 有些事情他能够妥协,有些事情,即便是谢谨画坚持,他也要去做。 只是一看秦铮那但笑不语的样子,谢谨画就知道,自己说的话他没有听进去。 一时间有些无奈:“总之我自己有自己的计划,那青云道长我只需要知道他是什么人便足够了,剩下的我自己能够应付,不准胡乱出手,坏了我的计划,我可一直在等机会离开谢家。” 谢谨画强硬道。 秦铮唇边的笑慢慢收敛,抿成了一条直线,半晌:“我先走了。” 说着话,不等谢谨画说什么,直接起身,手在窗边一撑,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了谢谨画的视线中。 谢谨画还能够感觉到指尖的微微湿气,秦铮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满面愕然的站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 “这是,发脾气了?” 谢谨画喃喃着,蓦然笑开。 还真的是孩子脾气。 谢谨画走到窗边,正要关窗,看到了窗户边的一本小小的册子,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册子中收录的是青云道人所有招数。” 那纸条上只有这么一句话,却蕴含着秦铮的百般用心。 显然他是做好了两手准备,要不然便帮着谢谨画下手让青云无声无息的去死,要不然,便将青云历年来用在人身上的招数全部寻出来,让谢谨画能够对症下药。 谢谨画看到册子的瞬间便明了了秦铮的心思,只是:“这字,倒是还要再练练。” 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 谢谨画将那张纸条看完了之后,没有随手扔掉,而是收入了怀中。 —— “大人,这就将那青云观的人都撤走吗?” 秦铮身后的卫士低声询问了一句。 秦铮从谢府离开后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是眼看着过了先前定下的时间,秦铮也没有发话动手,便忍不住问了一声。 “不用,让他们一直跟着,如果她有危险的话,让他们不需要顾忌其他,直接动手。” 秦铮回神,在那手下领命的时候,突然忍不住问了一句:“我的字,很差吗?” 那手下先被问的有些莫名,回过神之后,立马摇头:“当然不差,谁说的,大人您的字笔走龙蛇,自成一派,气势恢弘,无人能及,还有......” 那手下眼中满是真诚,仿佛秦铮的字真的可堪比拟古今大师一般。 若不是秦铮自家知道自家事情,还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 秦铮摆手让那手下闭嘴。 他面上带着些忍耐之色:“行了,你先回去吧,我那里有几分大师真迹,回头给你一份,好好临摹,练练眼力。” 他觉得,自己其实努力努力,还是能够让谢谨画真心称赞一声的。 —— 百合在服侍谢谨画穿衣,一边帮着谢谨画整理着衣角袍带,一边嘴巴里忍不住的碎碎念:“小姐,我想着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去什么晦气昨日那一套已经够了,怎么还请来什么活神仙,要是个真神仙还好说,若是个骗人钱财的可怎么办,小姐,要不然我们还是别去了,就让百香去说你昨晚吹了风,身子不适,那些个假神仙害起人来可是狠着呢。” 谢谨画听着百合的念叨,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人家戏台子都搭好了,可不会容许我们说退就退的,好了,早晚有这么一遭儿,不是这个活神仙,也是另外一个活神仙,这个起码我知道他的底细,心中有数,你就在一边耐心看着,看这戏台子上最后被镇住的是哪个。” 谢谨画的眼睛突然落在自己身上衣服一角,似乎是失了神一般。 —— “画儿,你来了,来,且见过青云道长。” 黄氏亲密的拉住谢谨画的手,将她拉入了前院,院子中祭坛已经摆好,白幡竖起,道人负手站在一边,而周围:“母亲,这是将谢家的人都聚集来了吧?好大的阵仗。” 谢谨画似在赞叹,实则带着些讽刺。 黄氏身后站着谢谨瑶,她望着谢谨画,眼中全是恶毒,似乎要将她扒皮抽筋一般。 谢谨画好像没有看到谢谨瑶。 黄氏也故作不查:“画儿,为你祈福去晦之事事关重大,聚集的人多,人气才旺不是,来,快见过道长。” 谢谨画行到青云道长身前,对方高昂着脑袋,等着她行礼。 谢谨画笑笑:“等会儿有劳道长了。” 只是微微颔首,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态度。 青云道长面色一瞬间有些难看。 “画儿,你对青云道长怎可无礼,便是母亲见了他也要恭敬。” “母亲,我是陛下亲封的县主,不失礼便足够了,太过多礼,怕方外之人受不起。” “罢了,谢小姐且去一边站着,我看这谢家府宅中似乎有邪气弥漫,小姐近期灾厄缠身,不定便是因此,还是尽快做法吧。” 青云道长一拂袖子,转身走到了祭坛边,拿起了自己的七星剑。 有规律的铃铛声在院子中不断摇响,布幡无风自动,不断舞动,让周围的人面上都是一派紧张之色。 身穿青色道袍,一身仙风道骨之气的中年道人脚踩七星步,手持铜钱串成的七星剑,口中念念有词。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 剑尖不断的晃动着,每当那剑尖短暂对向某个人的时候,那人便忍不住面上惊慌,脚步后退。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很短的时间,天空中本来万里晴空的一片蓦然变得阴沉,同时间,道士手中的桃木剑尖终于对准了一个人,不再移动。 “邪祟安敢附身为人!” 那剑尖对准的人,正是一边的谢谨画。 谢谨画周围的人瞬间后退了好几步,谢谨画孤零零的被留在原地,周围一片空。 青云道人冷冷的望着谢谨画,那眼神带着些高高在上,仿佛真的在俯视着一个妖魔鬼怪一般。 “道长,是不是哪里弄错了,画儿怎么可能被邪祟附身,她前段时日还被了空大师称赞过有大福气呢,了空大师的批命不会有错。” 黄氏先出了声,一脸的不敢置信。 “了空大师宛若现世神人,确实不会有错,只是此邪祟修行深厚,隐藏的极好,而且您家小姐本身便是大福气的命格,它附身您家小姐,借着那大福气的好命格将自己隐藏了起来,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有灵,正因为它本是逆天邪祟,所以明明小姐是大福气之人,最近却频频遭遇劫难。这一次我能够寻到邪祟踪迹,也是因着她这次受伤极重,完美的伪装出现破绽,才被我侥幸窥得真身!” “夫人千万不要被此邪祟迷惑,邪祟附身之人,一向都会表现的不同往常,夫人且想,是否最近此女表现的与往日多有不同!” “这......” 黄氏面上一片犹疑,这表情明显有事。 “谢夫人,请你不要为了一时心软,纵容邪祟,你看那是你女儿,实则她此刻正被邪祟所迫,若是不能够早日铲除邪祟,不止你女儿日后魂飞魄散,便是整个谢府,也要迎来灾劫。” 天空中越发的阴沉,有狂风吹拂,仿佛是在应合青云道人的话语一般。 “二小姐从前对三小姐一向爱护,从那次瑞王府郡主生辰回来之后便疏远了三小姐。” “二小姐以前对夫人恭敬有加,最近频频和夫人闹矛盾。” “二小姐才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对一个瑞王府的下人好,她性子一向苛刻!” “二小姐这么多次祸事都没有死,正常人哪里做的到!” “怪不得我最近一直觉得身子不舒服,我以前身子健康的很,一定是因为邪祟引起。” “二小姐身边的两个丫头突然被送走,一定是她怕被人戳穿。” “我娘前几日死了,也定然是邪祟所害。” 黄氏不说,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了。 所有人望着谢谨画的目光,已经满满的都是恶毒厌恶了。 黄氏眼中焦急,不敢置信,心中却是笑意。 她死死的望着谢谨画,等着她撑不住和自己服软。 谢谨瑶眼中的恶毒也一点点的变成了得意耻笑,她突然间就想通了,就算谢谨画暂时占据了自己的位子又如何?只要按照母亲说的发展下去,谢谨画未来生死只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 今日之后,谢谨画再也不能够猖狂了。 暂时让谢谨画听话嫁给齐王,让谢谨画占住位子,让齐王知道他最近一切的灾厄都是谢谨画的缘故,让皇帝知道谢家将一个灾厄女嫁给齐王府不是对齐王有意,待到日后,齐王重新升起来,自己再将谢谨画蹬开。 “二姐那一日意外落水之后便性子大变,定然是被水鬼附身!” 谢谨瑶终于出声,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是邪祟!” 青云道长望着始终沉默不语的谢谨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念在你还没有害人性命,速速现身,否则的话,不要怪本道长用出非常手段了!” “呵呵,呵呵呵呵。” 谢谨画突然笑出了声,面对所有人的恶意,她笑的妍丽至极,让这变得有些阴沉的天气都变得亮了起来。 周围那些个小厮忍不住有些心簇神摇。 “青云道长,你这上下两片嘴皮子一吧嗒,我从一个县主变成了邪祟,好大的威风,简直是比陛下还要威风,你好大的本事。” 谢谨画的笑容一收,眼神凛冽如刀锋:“口说无凭,还不容得人想要改变?毕竟身处恶处,若是还像从前那般天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今日你若是能够拿出切实的证据,让我认了,那也可以,若是不能够拿出切实的证据,那我只能够割了道长的舌头了。” 青云道长被谢谨画的眼神一震,忍不住心头一颤,手中的七星剑晃了晃。 谢谨画前世今生经历过多少生死,近来更是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比起青云道长那些打着除魔卫道名声只能够对付些妇人小姐的气势,强了何止一点儿。 他回神,握紧手中掌心剑。 “妖孽,还想魅惑人心,看本道长让你现形!” 青云道长手中七星剑在空中挥舞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手在上面一抹,向着谢谨画身上劈去。 没有人想到青云道长说刺便刺,不少胆小的丫鬟忍不住叫了一声。 青云道长瞪大了眼睛,眼中有些不敢置信。 那剑尖停在谢谨画的身前,除了那剑风掀起衣料飘动之外,再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忍不住拿起自己腰间的葫芦,向着剑上一洒,液体飞溅,长剑再虚劈,无色液体落在谢谨画身上衣服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变化。 青云道人额头上冒出点冷汗。 他差点儿忍不住去看自己的葫芦,可是鼻端熟悉的味道告诉他,东西没错,葫芦里的东西没有错,那只有别的东西有错了。 青云道人猛的望向黄氏。 黄氏眼中有些茫然。 “我是堂堂县主,不是任凭一个无知道人侮辱的存在。” “砰!”的一声,谢谨画一脚踹在了青云道人的手腕之上,他手中的七星剑落入了谢谨画手中。 “既然青云道长说有邪祟却找错了人,那我便帮帮道长吧,道长说我是邪祟,恰好我跟着了空大师接触过,学了那么点儿皮毛,也能够看出谁身上邪气重。” 谢谨画话音落下,手中夺得的七星剑对着黄氏身边挥落。 长剑没有真的劈中谁,可是那剑上的液体却是落在了谢谨瑶的身上衣袖上发间。 在谢谨瑶的尖叫声中,她的袖摆突然起火,然后那火焰迅速的从袖摆蔓延而上。 第一百二十章 杀人 “啊,火,救我,娘,快救我!” 谢谨瑶尖叫着想要抓住身边的人帮着灭了自己身上那蔓延的极快的火,只是此刻哪里有人敢接近她,那些个丫鬟小厮连连后退,便连着黄氏都忍不住一躲。 “天火,这一定是天火。” 三小姐才是邪祟,三小姐才是。” 不止躲避,甚至有些格外相信神仙之事的,指着谢谨瑶像是指着妖魔鬼怪。 “什么天火邪祟,都住嘴,来人,快拿水来,快拿水!” 黄氏心中惊惧,到底关心自己的女儿,厉喊出声。, 忙忙慌慌的,也幸亏这里是院子中,不远处就是水井,不大会儿工夫,一盆水从谢谨瑶头顶往下浇落,刺啦一声,火焰与水接触的声音,一股子白烟从身上冒出,谢谨瑶又是一声惊恐的尖叫。 全身湿漉漉的狼狈之极,只是到底身上的火被灭了。 “谢谨画,你害我!” 谢谨瑶先是满面茫然无措,下一刻也不顾自己全身的烧痕水迹,向着谢谨画扑来,此刻哪里还会叫谢谨画一声二姐。 周围那么多人,本来想着要让谢谨画成为邪祟附身之人,结果自己却当众出丑,谢谨瑶此刻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只想要让害了她的谢谨画付出代价。 谢谨瑶气势汹汹的扑向谢谨画,下一刻,她顿住了身子,因为谢谨画手中还握着的七星剑,正正的指向扑过来的谢谨瑶的心口位置。 谢谨瑶虽然没有被火烧伤,只是衣服头发烧灼了不少地方,但是刚刚瞬间被火焰包裹的感觉,她怎么可能忘掉。 看到谢谨画手中的剑,谢谨瑶便不敢动弹一下,她害怕,害怕谢谨画再对着她那么一挥舞。 “青云道长,不知道我三妹这般,算是怎么回事儿?” 谢谨画手中的剑保持不动,一直指着谢谨瑶,人却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而是转向青云道长,勾唇笑问。 “二小姐身上是邪祟,三小姐与二小姐长期相处,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晦气,我那七星剑一直随我降妖伏魔,自然是对这些敏感,方才二小姐用剑劈三小姐,才会那般,三小姐身上的晦气已经被烧干净了,二小姐身上的却还不曾,请二小姐将法器归还。” 青云道长一开始也被谢谨画的行为惊住了,此刻彻底回神,转眼便是一个说法。 听到青云道长的说法,本来有些不知所措的黄氏和谢谨瑶回了神,黄氏抬脚往前:“画儿,看来你身上邪祟真的太过强大,居然连与你相处都能够惹来道长天火,道长,请您一定要好好的驱除画儿身上的邪祟,救我谢家这许多人口性命,还我谢家一个清明。” “谢夫人放心,驱除邪魔是贫道本分,此事贫道定然尽心。” 又转向谢谨画:“请谢小姐将法器归还。” 谢谨画望着青云道长和黄氏一唱一和,蓦然间冷笑出声,手中七星剑从谢谨瑶心口位置转向青云道长:“道长好大的口气,说谁是邪魔谁便是邪魔,说谁身上沾染了晦气谁身上便沾染了晦气,这般大的本事,想来道法有成,也是神仙中人了吧。” 青云道长负手向后,微微抬高下巴望向谢谨画:“贫道不敢自比神仙,只是多有认真修炼,一心图为世间消灾解难,驱除邪祟,还世间一个清明罢了。”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青云道长,谢谨画望着对方,唇角的笑意变冷,若不是昨日里秦铮送来的那册子中详细诉说了他的种种手段,若不是今日早晨那一身衣服被自己发现不对,恐怕她现在身为邪祟恶鬼的名声就成了定局。 “道长过谦了,您就算不是神仙,也堪比神仙了,小女子自小仰慕那些个神仙中人,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看到道长,倒是一偿所愿。” 谢谨画说话好听的很,看在外人眼中,就是在奉承青云道长。 谢谨瑶和黄氏看着,眼中闪过讥笑,谢谨画就算有些能耐,也就是那般了,青云道长可是定然站在他们一边的。 谢谨画此刻越是将希望放在青云道长身上,奉承他,等会儿越是难看。 “二小姐,现在驱除邪祟最重要,请将法器归还。” 青云道长眼中现出点儿鄙视之色,伸出了手,便要直接去夺谢谨画手中的七星剑。 “道长好生心急,道长驱除邪祟之事自然重要,只是邪祟难防,道长说我是邪祟,是我三妹是被晦气侵袭,我却看着道长更像是邪祟,不如一试如何!” 谢谨画话音落下,手中的七星剑向着青云道人挥去,青云道人记得清清的刚刚谢谨瑶身上突然起火,即便知晓只是七星剑的话是无法引动所谓天火的,还是下意识的便向后退去。 他退的太急,身后正好有祭坛,一下子撞到东西,噼里啪啦掉落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摔在青云道人的头上身上。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青云道长再也没有了仙风道骨的样子,看着反而是狼狈的厉害。 “画儿,你要做什么!” 黄氏厉呵。 “叮当!”一声,谢谨画将七星剑扔到了地上,仿佛扔掉的是一把破铜烂铁一般,她冷笑一声:“不是我要对他如何,是这个装神弄鬼的道人要对陛下亲封的堂堂县主如何,真是可笑至极,若是邪祟,如何能够握他的七星剑,若是邪祟,如何能够用七星剑引动天火自己却不伤。若是邪祟,难道陛下堂堂真龙天子,却是不曾察觉吗?” 一连串的质问出声,她转向黄氏:“母亲,女儿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相信这么一个连自己的法器都害怕的道人,只是今日之事实在可笑,一个道人便能够张口指责一朝县主,张口便说堂堂尚书府中满是邪祟,我是邪祟,三妹是邪祟,整个尚书府的人都是被我沾染了邪祟,所有人都是要被斩妖除魔的,这是哪里来的道理,若是传了出去,尚书府定然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母亲,你实在糊涂至极!” 谢谨画身形挺直,声声含锐,黄氏有一瞬间几乎不敢看向谢谨画。 可是想到自己的打算,想到谢谨画的身世,心中恨意更浓,她怎么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黄氏挺直了腰板:“住口,青云道长是神仙中人,他说你是邪祟你便是邪祟,来人,将二小姐绑住,即便二小姐是县主,我也是她的生母,她现在全然被邪祟蒙蔽了心神,为了她好,我今日便做主让道长为她驱邪!” 既然谢谨画不想要按照她原来的剧本做下去,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周围的丫鬟小厮都是谢府的人,就算他们对谢谨画的身份忌惮,可是当黄氏真的下命令的时候,迟疑着,还是有人站出来抓向谢谨画。 谢谨画是真的没有想到黄氏为了对付她,连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居然来硬的。 她的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惊慌,黄氏若是真的要撕破脸,那她也不在乎。 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腕,那里是郑千秋给她防身的东西,比她先前自己配置的迷药之类的高明了不知凡几。 青云道长已经被仆人扶了起来,丢了大人的道士面色铁青,挥手推开搀扶着他的仆役,伸手扶了扶自己有些歪斜的铁冠:“谢二小姐邪祟附身日久,心智失常,行为不受自己控制,任意伤人,且会给周围人带来灾劫,普通术法已经无用,为所有人安全计,贫道今日定要除此邪祟!” 他转身从身后祭台上取下一柄长鞭,黑乎乎的鞭子上面有不少倒刺,鞭身上有不少暗红色,只是看着,便让人心中悚然。 黄氏和谢谨瑶眼中全是恶念。 甚至有隐隐的兴奋。 谢谨画看来是狠狠得罪了青云道长,这样也好,只要谢谨画后面留下条命就好,其他的,最好给她去掉半天命,省的整日里弄些个幺蛾子。 事态一触即发,谢谨画两脚踹到了过来抓她的仆妇,在有更多的仆妇和小厮扑过来的时候,她的手腕轻轻转动,就要直接动用防身的东西了。 “啊!” 一声痛叫,却是一个眼看着要抓到谢谨画手臂的仆妇,她的肩膀上深深的没入了一把短箭,鲜红的血液溅出,正好溅到了她周围的几个仆妇身上脸上。 “身为奴仆,居然敢对县主不敬,该杀!”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一道鲜红的身影缓缓步入其中,周围的丫鬟仆妇被那人身上冰冷凛冽的寒气所侵,忍不住退开。 是秦铮。 他没有直接到谢谨画的身边,反而是在一声呵斥之后,走到那青云道长的身前,冷冷的盯视着他:“凌云观青云道人借口神道之名,肆意进出各处府宅,探视各家隐秘,居心叵测,来人,带走。” “我是修道有成之人,你居然敢对我如此不敬,你难道想要身后魂魄无所依吗?” 青云道人被秦铮身后两个朱雀卫抓住,手中的鞭子掉落在地,他不敢置信的大喊出声:“你没有证据。” 秦铮嗤笑一声,他走近青云道长,压低了声音,只有近前的三个人听到:“朱雀卫办案,不需要证据。” “我可是杨都尉,赵御史,高尚书家的座上宾,你不敢这般草菅人命!” 下一刻,他的声音顿住,因为一把剑没入了他的腹部,鲜血肆意流出。 青云道长嘴巴里发出破碎的声音,脸色扭曲到狰狞,他不敢置信,秦铮居然敢这般当众杀人。 秦铮放开了握剑的手,从袖子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擦拭着掌心中沾染着的点点血迹:“青云妖道不思悔改,妄图用妖术诅咒本官,死有余辜,将他的尸体扔去喂狗。” 秦铮眼底淡漠至极,仿佛刚刚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杀了一条狗。 很多人都认识秦铮,他曾经是奴仆的身份跟着谢谨画来的谢府,在许多人心中,这只是一个好运的小子,也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子,就算后来他成了朱雀卫,成了瑞王家的三子,谢家的人提起秦铮,还是不屑。 可是没有人想到,印象中那个阴沉寡言的少年,此刻成了这般的狠角色,一时间所有人都是惊惧不已。 “谢夫人,二小姐现在不止是谢家的小姐,还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她若是邪祟,陛下就是看走了眼了,青云道人死有余辜,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黄氏闻到了秦铮身上的浓重血腥味,即便秦铮只手上沾染的那点儿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鼻端满是那种可怕的味道。 “没,是本夫人,识人不清,我回头,回头会让人通知凌云观的。” 黄氏的腿发软。 她见过不少死人,也亲口处死过不少人,可是当自己也成为对方砧板上的肉,生死取决对方一念间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求娶 秦铮杀青云道人如同屠狗宰鸡一般的姿态,让黄氏吓破了胆子,当秦铮表示想要和谢谨画了解一下青云道人的事情的时候,黄氏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勉强笑了笑,由丫鬟搀扶着走出了院子。 谢谨瑶也是意外的老实,根本不敢看秦铮一眼,侧着脑袋绕过他走的,两个主事的都走了,其他的丫鬟小厮仆妇更没有胆子留在这里。 至于秦铮带来的那些个侍卫,将青云道人的尸体拖走后,像是一个个门神一般,守在的院子口那里。 院子中转瞬间就没有了多余的人。 此刻,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秦铮此刻已经不能够当做是一个偏向于男孩儿的少年,他已经是一个偏向于男人的少年。 “百合,你先回去,我和阿铮有话要说。” 谢谨画转头对着百合笑道,一派轻松的姿态。 百合也被秦铮乍起杀人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只要想到秦铮杀青云道人都是为了谢谨画,便对他怎么看怎么顺眼:“小姐,是否要我回去备茶?您上回调制的能够宁神安眠的花茶是否要准备出来?” 百合的眼睛微微弯起,很有那么些隐秘的兴奋。 黄氏和谢谨瑶被秦铮吓成那般样子,可真是大快人心。 谢谨画脸色有些异样的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百合。” 百合收敛面上表情,临走前丢给秦铮一个佩服感激的眼神,然后才离开。 看样子若是秦铮过去的话,是真的能够喝到谢谨画专门配置的宁神安眠的花茶的。 谢谨画面上的红意消散,白净的面颊上一片冷然,瞪视着秦铮,不言语一句,却将自己的心情全都表露出来。 “姐姐不请我回自己的院子中坐坐吗?” 秦铮望着谢谨画运气的表情,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反而是侧首微微一笑道。 谢谨画还是不愿意开口和秦铮说话。 他这一出,不止是打乱了她的计划,而且这么明目张胆的帮她,还不知道过后要有什么样子的流言蜚语。 私下里怎么来往都无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谢谨画就算不在乎自己的什么清名闺誉,也不想秦铮摊上一个私事公办,仗势欺人的名声。 秦铮笑出声,伸手,轻轻的勾住谢谨画的小指:“姐姐,有什么问题我们且到你的院子中细细的说,在这里,可不是给外人看笑话吗?“ 谢谨画又瞪了秦铮一眼:“现在可没有人再将你当做什么孩子,我邀请你去自己的院子,信不信明天半个京城的人都知晓我们有私情,然后也就知道你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这种事情最是容易让人误会,解释不清。” 谢谨画看秦铮装傻,到底是忍不住将话说开。 “本就不是误会......”又何必解释? 秦铮低声轻喃。 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晓自己和谢谨画关系匪浅,也免得有些人总是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你说什么?” 秦铮的声音太低,谢谨画一时没有听清。 “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你,所以没忍住来了,事情也发生了,这个时候再避忌什么,也没有用了吧。” 秦铮摇了摇谢谨画的小指,两指相扣,因为晃动带来轻微的摩擦,谢谨画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她忍不住轻甩开秦铮的手:“你有话好好说。” 别动手动脚的。 谢谨画皱眉,此刻她突然发现,秦铮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于她的想象。 秦铮顺势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尖轻轻的摩挲,似乎还能够感受到方才谢谨画指尖的柔软滑腻与浅浅的温度。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将其中过于露骨的情绪收敛:“姐姐,我只是想要更加亲近你一些。” 即便眼神收敛了,他的话语还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发生什么了吗?你今日,很怪......” 谢谨画忍不住多想,一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变化,秦铮从前也想着亲近她,但是那都是一种近似孺慕的情感,而此刻,秦铮的态度,单纯的是一个男人对待一个女人的态度。 谢谨画更关心的是秦铮发生了什么。 谢谨画那副认真关心的样子,让秦铮叹了口气,他伸手抹了把脸,面上眼中所有多余的情绪尽数消散。 “我会发生什么?” 秦铮扯了扯唇角,五指握紧,终究忍不住开口:“姐姐,你还打算留在谢府吗?” “自然不会,我只是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本来青云道人的事情就是一个机会的,你倒是痛快,一下子将他杀了。” 秦铮不愿意说,谢谨画也不再执意追问。 “青云道人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机会。” 秦铮咬牙。 “姐姐,你知道今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吗?让青云道人将你定为邪祟,然后当众让你出丑?” 秦铮面上现出冷冽阴狠:“不止如此,他们真正的打算是用一些驱邪的手段让你失了女子的清白,这些法子青云道人也不是没有给旁的人用过。到那个时候,就算是陛下亲封的县主,也都无颜见人,无法再有什么未来,到那个时候,就算是你有千般手段,一个不好,便是徒呼奈何。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将你送去齐王府,你被抓住天大的把柄,便是再不愿,也要跟着齐王。日后齐王再升起来,谢谨瑶随时能够将你拉下,取而代之。” 想到自己探听的青云道人要对谢谨画的手段,秦铮便忍不住后悔让青云道人死的太轻松。 秦铮忍不住握住了谢谨画的手:“与其顺着这些人的阴毒谋算来,不如自己制造机会从谢府走出去,姐姐,无论多么大义的名分,想要从谢府中出来都会受到攻讦,只有一种法子能够让你远离尚书府又不会受到攻讦。” 秦铮望着谢谨画,眼中很亮。 “嫁给我。” 少年一字一顿。 “嫁给我,姐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从谢府走出去,便不用一次次的面对着那些个讨厌的人事物,不用面对那些个阴谋算计。” “姐姐,嫁给我,好吗?” 少年力持镇定,可是他微微颤抖的尾音已经将他的紧张出卖。 谢谨画有些愣。 秦铮说过和她永远在一起,说过不离开,说过许多许多的话,却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嫁给我。 其他的话,她可以当做是弟弟对姐姐的依赖,她可以将他的感情刻意模糊。 可是当秦铮亲口恳求她嫁给他的一刻,谢谨画有种退无可退的感觉。 一切模糊的感觉,一切刻意遗忘的东西,恍惚间全都冲入了心间脑海。 谢谨画张了张嘴:“阿铮,我将你当做弟弟。” 她始终记得今生第一次见到秦铮的样子,那个瘦瘦小小的倔强的孩子。 秦铮发现,自己很讨厌很讨厌弟弟两个字,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 “是我唐突了。” 秦铮笑了笑,那笑容勉强的厉害。 谢谨画吁了口气,以为这话题就到此为止。 “走吧,百合应该泡好茶水了,到我院子去喝杯茶再走吧。” 因为秦铮的一句突然求娶,谢谨画也忘记了什么避嫌。 “姐姐。” 秦铮在谢谨画转身后喊了一声,声音格外的低沉。 “啊?” 谢谨画转首。 “两方嫁娶不一定要相互喜欢,相互尊重在意其实也很好,亲情比爱情更加长久,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够给你带来太多的尊荣,但是我会努力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当然,若是你日后遇到喜欢的人,我也会还姐姐自由,只是权宜之计......” 秦铮断续说道。 他的眼中满是恳求。 谢谨画的心颤了颤:“阿铮,我不是你的良缘。” 她已经活过两世,若是秦铮只是弟弟的话,谢谨画有信心能够对她一直好一直信任下去。 可是若是两人真的改变这种姐弟间的相处方式,成为夫妻,她不知道,要如何做。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一个好妻子。 前世齐王终究伤她太深,她即便不会将复仇当成自己的全部,可是也她做不到对自己未来的丈夫全心全意相爱,她只会不断的试探,防备,猜忌。 有些伤痕可以随着岁月的流逝消失,可是有些伤痕,却永远都不会变的浅淡。 只会越发的刻骨铭心。 谢谨画不想让自己和秦铮美好纯粹的感情变成那般模样。 秦铮闭了闭眼睛,无声低语:“可是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人。” —— 秦铮从谢府中走出,他停住了脚步,转头望着那谢府的匾额,想到今日谢谨画遭遇的。 想到从前谢谨画在谢府遭遇的。 眼眸中满是冷厉:“通知郑先生,其他事情都暂时缓缓,先将谢三小姐送到齐王的床上去,既然谢家这么想和齐王府结亲,何不成全他们!” 身后的手下点头称是。 秦铮说的青云道人的那些罪状不是假的,是实际存在的。 他的诺大名声全都是建立在一个个无辜被害的女子的尸骨之上。 所以他杀了青云道长的事情,没有惹来任何的风浪。 反而是那些请过青云道人的人家都有些坏了名声。 谢家自然将青云道人的事情瞒的严密,下人们闭口不言。 甚至因为秦铮当场斩杀青云道长,让在场不少人受惊,黄氏更是大病一场。 谢谨瑶也是几日不敢出现在谢谨画的面前,听说是为黄氏侍疾。 实际上听二夫人说的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好像又和齐王府那边联系上了。 谢谨画现在听到齐王府三个字就觉得恶心。 尤其想到黄氏和谢谨瑶的那些个打算。 她有些遗憾这件事情因为秦铮插手就这么简单收场,不过以后总找得到机会和谢家脱离开的。 至于秦铮所说的嫁给他的事情,谢谨画决定不去多想,便将之压在了心底。 她想要离开谢府,必然是要狠狠的扯下某些人的脸面的,绝对不是用出嫁这般近乎逃避的态度去面对。 谢谨画的伤势大好,这一日正想着要去京城中的酒楼转转,听听京城中的风向。 百合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小姐,出事了!” 她面上的表情似乎是忧虑激动,又似乎是一丝丝兴奋。 “出什么事情了?” 谢谨画拍了拍百合的背,让她喘口气。 “是,是三小姐出事了。” 百合喘息了一声,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说出。 “三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谢府,夫人突然病重,然后二夫人急着寻她,正找不到人,后来听说是去了齐王府,便带着人去了齐王府,哪里想到被发现躺在齐王的床榻上,两个人一起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只要一直对你好 谢谨瑶出事,百合下意识的忍不住兴奋。 不是她喜欢幸灾乐祸,实在是太不喜欢谢谨瑶。 谢谨画愣了愣。 “假的吧?她没有这么傻呀。” 谢谨瑶是对齐王有心,可是正因为有心,她才越发的知晓分寸,有些分寸可以破,有些分寸,是绝对不能够破的。 否则的话,前世谢谨瑶哪里会在那么多年之后,能够一举将她挤走,成为齐王的‘真爱’。 大多数男人的性子都是一种,得到的不知道珍惜,吊着的却是绝对的好。 就算谢谨瑶没有前世那般多年磨练的心机,也没有这么蠢,早早的将自己交给齐王,然后还被那么多人看到。 “也许就是想要快点儿和齐王在一起吧?三小姐一向喜欢齐王。” 百合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面上的些许幸灾乐祸又被忧虑所取代:“三小姐自己喜欢齐王便喜欢吧,悄悄的和他在一起就成了,这下子她出了名,小姐的名声也要跟着受损。” 一家的女儿,还是名义上一个母亲所出,一个女儿的名声受损,其他的姐妹都要跟着受牵连。 “若是因为她的事情坏了小姐未来的姻缘可怎么办,小姐现在的年龄正是适嫁之龄。” 谢谨画看百合那多变的情绪,忍不住轻笑:“受损就受损吧,若是因为谢谨瑶的缘故就不喜欢我,觉得我不是个好选择的话,那也不是什么良缘。” 谢谨画忍不住想起秦铮前两天和自己说的话,想到他那一句嫁给我。 谢谨画忍不住有些怔然。 外面传来了隐约的喧哗声,伴随着谢谨瑶的哭喊声:“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爹,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谢函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不清楚,只是感觉到了其中的怒意。 “应该是三小姐被带回来了。” 百合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走了:“小姐,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面上有些期待。 “这种事情沾染的多了,小心一身腥,好了,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给我准备点儿吃的,上次那种小馄饨就不错,别放香菜。” 谢谨画摆了摆手,也不让百合去掺和。 谢谨瑶口口声声被陷害,虽然不知道是真的遭了陷害还是假的陷害,这个时候凑上去,完全就是自找没趣,倒霉的还会立马被谢谨瑶给诬赖上。 —— 谢谨瑶想过无数次要成为齐王妃,成为齐王的女人,可是她每一次的想象,都是凤冠霞帔的嫁给对方,或者是在所有人艳羡祝愿的目光中成为齐王府的女主人。 她会是齐王最爱的女子,她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从来没有哪一次的想象是这般,被所有人鄙夷,被所有人厌弃指点着,成为齐王的污点。 就算是前段时日她因为给齐王侍疾的事情被传了些风言风语,也最多失了些脸面,她的未来还大有可为。 可是现如今,因为她从齐王的床榻上醒来,因为有太多的人看到了那一幕,因为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的宣传,她的所有想象,尽数成为了妄想。 “我是被陷害的,娘,你一定要帮帮我,娘,我真的是被陷害的,一定是谢谨画,前两天我们不是得罪她了吗?我昨晚上突然就失去意识,然后早上醒来就和姐夫在一起了,这么巧又被二夫人那个贱人带着人堵上门,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娘,你查一下,一定是二夫人和谢谨画勾结起来陷害我的,求求你帮帮我。” 谢谨瑶紧紧的握住黄氏的手,面上眼中全是焦虑惶恐。 眼底深处是一丝一缕的怨毒。 她是真的觉得这件事情与谢谨画有关。 她不断的摇晃着黄氏的手,没有发现,黄氏本就有些蜡黄的面色因为她的动作,更白了一些。 黄氏身边的青莹面露焦虑担忧,上前一步想要劝谢谨瑶松手,黄氏摆了摆手,让她别说话。 “咳咳,你要我,如何帮你?” 黄氏咳嗽了两声,望着谢谨瑶,哑着声音询问。 “我不要就这么入齐王府,我不能够顶着这样的名声和姐夫在一起,娘,你帮帮我,帮我查出真相,我是被冤枉的,我是......” 谢谨瑶的声音顿住,因为黄氏的眼神,那是极致失望的眼神。 “你是被冤枉的,是被陷害的,咳咳,你说是谢谨画和二夫人联手陷害的你,就算真的是她们,那你告诉我,是谁将你引到齐王府,引入齐王的房中,引上齐王的床的。难道也是他们强迫你做的?” 黄氏眼中全是冷意。 谢谨瑶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因为主动去齐王府的人是她,勾着齐王说话的是她,甚至深更半夜主动和齐王去他的房间的人还是她。 可是她根本没有想过就这么把身子给齐王,也没有想过要让那么多人围观,她只是想要和齐王多培养点儿感情,趁着齐王妃身子不好,谢谨画对齐王表现的不屑一顾的这段时间,让自己成为齐王最重要的人。 黄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让谢谨瑶最近不要靠近齐王府,不要和齐王走的太近,谢谨瑶还是想着齐王,她日后会为她做出最好的打算,可是结果,谢谨瑶却趁着这几日她病重无暇他顾的时候一次次瞒着自己外出去齐王府,现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谢谨瑶成了满京城的笑话,齐王的名声受损不说,便是整个谢家和自己这个谢谨瑶的生母,连带着黄家也都被人耻笑,她到现在还记得谢函方才对她的斥骂。 谢函以为谢谨瑶的所作所为全是她指使的。 她曾经以为自己就算没有儿子,可是两个女儿也会给予她更多的尊荣,比儿子还多的尊荣。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现在得到的不是什么尊荣,而是这么一份耻辱。 “瑶儿,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已经帮不了你了,你父亲已经为我在后院修建了一座佛堂,过两日我身子好了之后,便要搬过去了。” 黄氏张开了眼睛,一字一顿道。 谢谨瑶愣住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黄氏:“娘,你在说什么,父亲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怎么能够将你送入佛堂,你是谢家的当家夫人,你进了佛堂,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前面的话语黄氏听的冷了的心一阵发暖,可是待到听到后面,那心却是更冷了。 这个小女儿,可真真的是让人伤心。 黄氏挣脱开了谢谨瑶的手:“现在当家做主的是二夫人,她过几日会为你准备入齐王府的事情。幸亏你大姐是齐王妃,虽然你这件事情被不少人看去了,但是只要你大姐帮着,还有转圜的余地,对外就说你大姐伤了身子,想要个亲姐妹在一边照料着,做主让你和齐王先定了亲,你就是担心你大姐,加上和齐王定亲,所以才会去齐王府中,又被一些想要爬床的丫鬟不小心下错了药,才会出事。” 黄氏的声音很冷淡,仿佛没有丝毫的感情,只是在复述什么东西一般:“你也是无辜受害者,齐王也愿意负责,你会以侧妃的身份入齐王府。” 谢谨瑶面上先露出些喜色,虽然不如先前想的,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成为侧妃也算不错了,下一刻她面色又有些难看:“可是明明是谢谨画陷害的我,什么爬床丫鬟算计......” “你没有任何的证据。” 黄氏的一句话,让谢谨瑶闭上了嘴巴:“你二姐不是你能够对付的了的,她现在的心性手段不同以往,这段时日我也看的清楚了,若是你不去招惹她,她也轻易不会来招惹你,你一直想要入齐王府,你大姐现在又不能够再生育了,你是以齐王侧妃的身份进去的,只要你好好的,别再作什么妖,生下一男半女的,未来也不是不可为......” 黄氏看到谢谨瑶眼中的不耐烦,顿了顿,摆了摆手:“算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许多话,我便是不说,你也知道,只是以后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够给你什么帮助了,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谢谨瑶被青莹请出了黄氏的房间。 黄氏身边现在除了一个青莹,大多数的人都被二夫人调去了旁的地方,院子中也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 谢谨瑶望着这座比往日里空荡了太多的院子,心中莫名的发冷。 黄氏不会再管她,谢函指着她鼻子大骂,说没有她这样的女儿。 大姐,大姐看着她,眼神中隐藏的毒辣,谢谨瑶怎么会忽视忘记。 她恍惚意识到,自己从此以后,真的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再也没有人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再也没有人能够成为她的后盾。 “小姐。” 身后传来丫鬟有些肃然的声音:“我们还是赶快回房吧,二夫人下了命令,让你这几日都好好的呆在房中。” 二夫人的原话是别让谢谨瑶出去丢人现眼,谢谨画身边原来的丫鬟都被打死或者发卖,这个是二夫人那边调来的。 谢谨瑶本来就觉得难受的心被这丫鬟的话一刺,更是难受,猛的转头甩了丫鬟一个巴掌:“本小姐的事情用你多嘴,我是来看我娘,难道我现在成了个犯人,连我娘都不能够看吗?” 那丫鬟没有想到谢谨瑶现在这个状态还这么嚣张,一时间被打愣了。 “别以为你是二夫人的人你就能够管教我,我就算是做了再多的错事,也是谢家的三小姐,是未来齐王府的侧妃,想要你这么一个丫头去死,轻而易举。” 谢谨瑶面上满是狠意。 那丫鬟身子一颤,半晌不敢出声。 —— “整日里走窗户,你现在可真是熟练的很了。” 谢谨画望见从窗户进来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句。 “我熟悉你这里的所有地方。” 秦铮回道,这话说的暧昧亲近。 谢谨画瞪了他一眼:“叫姐姐。” 秦铮闭上了嘴巴,一声不吭,很显然不愿意。 “阿铮,难道你不愿意认我这个姐姐了吗?” 谢谨画知晓秦铮的心结,可是她既然不想要和秦铮在一起,自然要比往日里注意了。 “比起成为你的弟弟,我更想成为和你能够共度一生的人。” 秦铮比起从前还要坚定。 在谢谨画要说什么之前,秦铮笑开:“我不想让你为难,我想过了,你愿意将我当弟弟便将我当弟弟,我反正是下定了决心,我只要一直对你好,一直一直对你好就可以了。” 只要他一直对谢谨画好,比任何人对谢谨画好,不定哪一日,谢谨画就接受他了。 谢谨画望着秦铮唇角的笑,那些拒绝的话,突然就无法出口。 面前少年的心,如同他的话语一般,纯粹透彻,不含丝毫杂质的美好,动人。 “谢谨瑶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谢谨画转移话题。 “是我和郑先生一起做的,我出人,郑先生下药,齐王沾染了谢谨瑶,日后保准没有心思精力再来打扰你的。” 秦铮顺势转开话题,说道齐王的时候,眼中现出冷意。 比起谢谨瑶,他更讨厌齐王。 谢谨画听秦铮的话语,眉头微微挑起,听这意思,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内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仙乐 “郑先生在药物上的研究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秦铮一看谢谨画的眉眼变化便知晓她的心思,也没有什么可瞒着的:“郑先生调制了一种药物,能够让人上瘾,初时能够振奋精神,让人精力亢奋,用多了却是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效果,比如让人神智混乱,身体衰弱。那东西还有一个效果,容易成瘾,若是用过之后再不用了,便如同万蚁噬心一般,痛苦无比。” 秦铮说着话,眼中露出些赞叹之色,说实话,若不是郑千秋和谢谨画很可能是父女关系,郑千秋现在又表现的对谢谨画绝对善意,他绝对不会放任这么个威胁的。 医毒之道,最是防不胜防,尤其是郑千秋的医毒之道。 谢谨画愣了愣,她想到了一些什么:“郑先生那药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神仙乐。” 秦铮吐出了这个名字。 谢谨画低垂了眉眼,这个名字,她一点儿不陌生,前世谢谨瑶能够一举将齐王拿下,不止因为她会装,有手段,更因为她手上有一种东西,帮着齐王控制住了许多人。 她后来知晓那种东西叫做神仙乐,神仙也难挡,也见过中了神仙乐的人,好好的人,到了那东西面前,完全没有了丝毫尊严,宛若猪狗一般被任意差遣,谢谨画那时候是不赞同将这种东西用在那些个朝臣属下之中的,说是神仙乐,实则却是将人拉入地狱的东西。 而且那东西到了后期,不止是用在朝臣或者是近臣手中,更是在大庆军队中开始流传,民间也多有富商开始尝试,谢谨画不知道自己死后齐王究竟有没有发现那东西的害处比益处更大,有没有将其彻底销毁,可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些东西已经大规模现世了,再想要彻底除去,太难。 “怎么了?” 谢谨画的面色太难看,秦铮忍不住收起面上的轻松,有些担心的问道。 “那神仙乐的方子只有郑先生知道吗?” 谢谨画抬起头,询问秦铮。 秦铮点点头。 “郑先生说过,是他的独门配方,不过他给了我不少那种东西。” 秦铮皱眉:“有什么不对吗?” 谢谨画踟蹰了一会儿:“阿铮,如果我说,日后除非逼不得已,否则的话,别用那东西,你愿意吗?” 那神仙乐对世人来说是可怕至极的沾染了便除之不去的毒,可是对上位者来说,却是比什么都好用的利器。 用的好了,能够轻松得到无数势力,甚至毁灭一国。 谢谨画想到前世那些中了神仙乐的人的反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秦铮舒展开了眉头,轻轻揽住谢谨画的胳膊:“我还以为姐姐有什么为难事情,好,我答应了,除了齐王,我日后再也不会动用那东西,郑先生那里我也会说。” 他答应的简单,可是眼中的神色却是坚定。 只要他正经答应谢谨画的,便不会食言。 谢谨画抬眸望入秦铮的眼底,望着那双少年凛冽坚决的眸子:“不问我什么原因吗?你明知道这种东西用的好了,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我能够做到的,我就去做。” 不需要理由。 “而且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开心。” 秦铮露齿微笑。 谢谨画的心脏重重的跳动了一下,她被秦铮感动过许多次,有许多次,秦铮的言行让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过,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如同这一次一般,不是单纯的感动,而是掺杂着某些别的灼热的东西。 “阿铮,你可真是个傻子。” 喟叹一声,这一声傻子,却蕴含了从前不同的一份动容与感情。 只是秦铮却没有听出。 径自高兴:“我喜欢当你面前的独一无二的傻子。” “越发的会些甜言蜜语,吃了蜜一般。” 谢谨画指尖轻轻一点秦铮的额头,望着少年面上的红意,突然间,就觉得对方先前的提议,其实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没有了这个,我日后会还你更好的。” 阿铮,你可以堂堂正正的让所有人仰望你。” 而不是靠这种害人的毒物控制。 秦铮的注意力全在谢谨画那根收回去的手指上。 对他来说,最好的不是权势,不是其他,而是谢谨画。 他额头上刚刚被谢谨画碰触的地方热乎乎的,他格外的想要捉住谢谨画那根手指,让她再多碰碰自己,格外亲昵的那种。 “那东西不能够多用,不过如果是用在齐王或者谢谨瑶的身上,我乐见其成。” 谢谨画被秦铮的视线盯着有些不自在。 空气中仿佛有些莫名的热,谢谨画将手指拢入了袖子中,侧着头,对着秦铮道。 她不想那种害人的东西泛滥,但是能够让齐王和谢谨瑶这种人尝尝,她还是很乐意的。 而且他也不想让秦铮太过束手束脚,东西不能够滥用,却也有逼不得已的时候。 秦铮点头应了声,那有些恍惚的表情,实在不像是清醒的。 谢谨画不想再说什么了。 —— 郑千秋这几日一直在查探谢府之事。 他手段众多,有的是法子让人说真话,从前是不敢面对,不想探查个清楚,想着自己负了阿缕,想着谢家到底是阿缕的家,所以不将那些手段用出去,也因此被生生的欺骗了这么多年。 可是现如今他将谢谨画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知晓了谢函和谢家老夫人告诉自己的故事过往多有水分,怎么还能够做的住。 谢家十几年前那些个知晓内情的死了的死,辞退的辞退,送走的送走,若是不费心的话自然不会找到,可是一旦用了心,又不是全部死无对证,有朱雀卫加上本身的势力相助,只是短短的数日时间,郑千秋就将过完查清楚了个六七分。 只有六七分,也足够他确定谢谨画就是自己的女儿,确定阿缕的死有黄氏的手段,有谢函的默认,知晓谢谨瑶和他分明没有丝毫的干系。 郑千秋在知晓这些之后,对谢家,对谢函,对黄氏,算是恨毒了。 从前对谢谨瑶有多么的重视,现如今就有多么的痛恨,他差点儿帮着黄氏和谢函的女儿害了自己的女儿。 也所以,他在秦铮要对付齐王和谢谨瑶的时候,将自己珍藏的一味药物给了出去。 他要那些害了阿缕,欺负了谢谨画的人全部都付出代价。 没有人比他还清楚神仙乐的可怕。 那是真正的禁忌之药,用的好了,能够让人一步登天,也能够让人一步地狱的东西。 秦铮来找他,让他将手中的方子毁了的时候,郑千秋是不满的:“你难道对那几个人心慈手软了?” 秦铮摇头:“这种东西威力太大,如同双刃之剑,伤人伤己,方子就在先生的脑子中,未来要用来对付谁,先生自然能够调配出药物,反而是白纸黑字的方子,让任何人得到,都是大患。” 秦铮没有说这是谢谨画的意思。 他能够因为谢谨画的一句话说将东西弃之不用便不用,郑千秋却不同。 郑千秋望了秦铮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你是画儿在意的人,你若是想要,我可以直接将方子给你,只要你承诺日后对画儿永不背弃,无论她是否选择你,都对她一心相助,那我不止给你这个方子,日后还有更多更好的方子。” 方子比药物有价值的太多,再好的药物,也要他配置,有了方子,便可以自己掌握主动了。 秦铮接过了郑千秋手中的方子,在郑千秋的微笑中,手腕一抖,那一张白纸碎裂成片,纷纷洒洒坠落。 “我对她好,仅仅因为是她。” 郑千秋望着秦铮的背影,眼中慢慢的现出了一分满意与欣慰,年纪虽小了谢谨画一些,可是这份心意,却是难得。 起码,当年谢函就只是为了一些丸药便彻底的背弃了阿缕,比之秦铮,差的何止一筹半筹,分明是天差地别。 “小子,若是你真的能够让画儿东西,这个便宜女婿,老夫认下了。” 郑千秋喃喃低语,心情比方才好了许多。 —— 齐王府中这几日的气氛不怎么好,虽然说是要迎新妇入府,整个府邸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气,一个个下人反而是木愣着脸,不敢多言一句,人人自危。 这一切都是因为几日前,谢家的人来寻谢谨瑶,却在齐王的书房榻上寻到两个人。 齐王身边亲近的人都知晓齐王和谢谨瑶有那么点儿不清不楚,可是心知肚明和被人捉奸在床是两码子事情,谢谨瑶的名声坏了,只能够嫁入齐王府。 齐王的名声也跟着出现了损伤,平日里声名狼籍之人若是遇到这种事情,做多称一声风流,也许还要赞叹其手段高超。 可是齐王不同,他一向最重名声,恨不得将自己包装成没有丝毫瑕疵的完美圣人,又一向表现的对齐王妃情深意重,这般的人,和未成婚的女子,还是齐王妃的妹妹被人捉奸在床,他受到的折损才是最大的。 许多从前被齐王的性情为人吸引来的朝臣大儒最近几日纷纷对他冷淡了许多,更有些人直接和他断了联系。 “王爷,二婶专门派人送来了瑶儿的生辰八字,王爷看是否也要将生辰送过去?” 侧妃虽然不如正妃庄重,却也需要正经的礼节。 这合生辰便是其中必走的一步。 齐王望了笑的端方的齐王妃一眼:“淑儿你真的想要本王娶了瑶儿为侧妃吗?” 齐王妃的笑容淡了些,眼中全是怅然:“王爷,妾身本来便想着若是有个万一便将画儿要来做你的继妃。从前不考虑瑶儿也只是为了她年龄还小,心性不定,现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妾身又能够如何?妾身羞见王爷,好在王爷体谅,愿意给瑶儿一个名分,妾身这副身子骨还能够撑个几年,定然不会再让瑶儿惹出什么是非。” 齐王听着齐王妃的话语,心中升起一点愧疚。 这次的事情他虽然是受了算计,可是齐王妃对他的心意,他却始终放在心里。 “淑儿,你三妹若是有你一半对本王的用心就好了,本王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所以愿意让她来做这个侧妃,至于其他,却是不必了,王妃自己心意看着办便是。” 齐王倾向于自己是被谢谨瑶算计的。 毕竟谢谨瑶对他有心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不介意多这么一个女人,可是他介意谢谨瑶为了她自己入齐王府,做出算计自己的事情,害了自己的名声。 齐王说着谢谨瑶,眼神没有丝毫的情意,只有无尽的冷意。 齐王妃任凭着齐王握住自己的手,似是无奈的低垂下了头,露出了一段雪白的颈项,样子不剩羞涩,可是她的眉眼间却满是狠戾。 姐妹之情再深,也不及这么一次次的消耗,谢谨瑶既然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入齐王府,甚至不惜直接拉着齐王上床,生生打她的脸面,那就别怪她不给谢谨瑶脸面了。 齐王的眼睛落在了齐王妃的脖颈处,腹中升起了一股子躁动,那一日和谢谨瑶之后,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格外容易情动。 齐王的手紧了紧,齐王妃抬眸疑惑的望向齐王。 齐王妃保养的再好,眉宇间也到底多有憔悴,不如过去那般动人了。 齐王的眼睛在齐王妃的眼角那里扫了扫,那一点细微至极的纹路,让他的情绪有点儿受到影响。 “我想起有些事情要办,淑儿先歇下吧,别等本王了。” 齐王松开了握着齐王妃的手,转身离开。 齐王妃望着齐王匆匆的背影,面色难看,尤其在听到咏薇禀报说齐王是去了幽旖院的时候。 这几日齐王纳入了好几个美妾,从和谢谨瑶一起之后,对方的欲望重了许多。 齐王妃握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没入掌心:“吩咐下去,将侍妾们的药都停了,还有,瑶儿那边别忘了督促她喝补汤。” 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活下来,那就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了她之后,却还逍遥自在的活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恶毒闲话 齐王府的气氛不好,谢家的气氛也不像是要嫁女一般,人人面上强笑,比不笑还膈应人。 毕竟谢家巴巴的将谢谨瑶的生辰八字送到了齐王府,结果人家连给点儿反应都不曾,就是派来了几位宫中的麽麽说是要教导谢谨瑶规矩。 这几位宫中的麽麽听说是齐王妃亲自去宫中为自家妹子请来的,说的好听是锻炼规矩,实则就是在强调谢谨瑶的不规矩。 整个谢家的人面上都无光。 谢谨画懒得在家中感受这些个怪异的气氛,一早用了些早饭便带着百合出了门。 她一是想要去酒楼中坐坐听听京城中最近的消息,二则是想着去看看百里绣。 那一日虽然是百里绣先带着她去的天香园,但是一路之上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躲避杀手,谢谨画对那小姑娘的印象更好了许多。 她自己经历的多了,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反而是担心百里绣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谢谨画去的是京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聚贤楼,大多是有些身份钱财的才能够去的地方。 那里能够听到不少的消息。 “小姐,你若是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秦少爷便好了,何必出来劳累一趟呢?要不然我也可以多打听一下呀。” 百合担忧的望着谢谨画,虽然她的伤势大好,但是到底是差点儿伤了筋骨的重伤,甚至还昏迷了几天,能够休息就多休息一下。 “这你可不知道,一个消息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便是不同的版本,其中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有些是半真半假的,各自理解的不同,传出来的意思也就不同了。” 谢谨画拿起桌上沏好的茶水送到唇边,轻轻缀了一口,味道极好,只是她一口之后便放下了,外面的东西最好少沾嘴,尤其是酒水茶水之类的。 上一次天香楼中应该庆幸那些个杀手没有提前在茶水食物中下毒,否则的话,幸存的人起码要少一大半。 百合没有发现谢谨画的动作,只是因为她的话不解:“小姐,怎么会不一样呢?我将自己听到的都告诉你了,秦少爷也一定不会瞒着你的,那怎么就能够不同?” 谢谨画笑了笑:“他知道的再多,总有遗漏,也定然大多是他的那些个手下收集到的,你复述的再仔细,也都一定有你的侧重点,而我亲自过来转一圈,虽然不比你们两个知道的多,但是我可以选择自己觉得重要的听。” 百合有些懂了,噢了一声,面上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谢谨画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 “小姐这么一说还真是,我有时候打听消息再和小姐说的都是自己觉得重要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耽误小姐你的事情,那我下次要是听到什么,一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小姐这般聪明,一定能够比我想的清楚明白。” 百合最后道。 百合其实是个很通透的人,起码比谢谨画从前通透,要不然也不会一眼看出黄氏和谢谨瑶对谢谨画没有什么真心,看出谢谨瑶和齐王有些首尾。 只是她为人做事的有些直接,而且对谢谨画太过一心了,此刻谢谨画看着她认真表决心的样子,真心佩服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失笑。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只是经历的多了,想的多了罢了,哪里有什么厉害的。” 也幸亏谢谨画不是真的只有一世,要不然这么被百合日日真心夸赞崇拜着,估计真的会以为自己很厉害很厉害。 她的所谓厉害小心,都是吃亏太多太大,用伤害换来的。 “听说了吗?瑞王府的三公子听说办理事情很得陛下的赏识,现如今都晋升为朱雀卫的副统领了,才那么点儿年岁,已经位高权重了,可真是手段了得。” 旁边突然传来说话声,那声音不大,毕竟朱雀卫不是能够大声议论的,只是因为离的近,谢谨画的耳力又好,才听的清楚。 说的是秦铮,她忍不住的侧耳倾听。 “呵,什么手段了得,位高权重,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幌子罢了,要不是看他也算是皇室血脉,你看那秦铮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窝着呢。” 另外一人有些不屑的开口。 “你也说了是皇室血脉,人有那血脉,出头早晚的事情,我可听说了,那位大统领已经老迈,现如今也就是个摆设,主事的已经变成了这位新晋的秦副统领了。” 开头说话的文士道了声,虽然听着是为秦铮辩解,实则话语中酸的很。 另一人是个瘦高个的文士,喝了一口茶水:“郑兄,你这才来京城不久,有所不知,这皇室血脉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你别看那人现在是什么瑞王府的三公子,其实也是最近陛下帮着正名的,他先前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那人怪笑一声:“妓生子。” 那三个字让谢谨画眯起了眸子。 秦铮的身份在瑞王府中都是少有人知,瑞王府既然认了皇帝说的秦铮的身份,便不会将他的生母抖搂出来。 她眼中现出凛冽之色。 有人在针对秦铮。 谢谨画那一瞬间心中出现了这个念头。 “妓生子是什么玩意儿?那就是与奴仆无异的东西,据说那秦铮的生母可是瑞王府的歌妓,宴饮时候陪客的玩意儿,谁都能够上的玩意儿,那朱雀卫的副统领可不知道有多少个便宜爹,若是我们当年也能够被瑞王请入府中,还不一定你我也算一份呢” 正在那高瘦文士说的兴起,对面文士和附近桌子的人都注意听,谢谨画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一声冷哼传来。 “阁下知道的可真多。” 一个朱雀卫打扮的人站在楼梯上,面上满是杀气。 “正好大人也想要知晓自己究竟有几个亲人,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人,带走。” 那高瘦文士面色剧变,转身便要跑。 只是他才跑了一步,便被两个从楼上直接跳下来的朱雀卫从背后抓住。 “我根本没有说错,京城中的人都知道秦铮根本不是什么瑞王府的三子,他就是个野种,做得凭什么说不得,那么多人都说,你们能够杀尽天下人,却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妓子鄙恶!” 话音落下,一道刀光闪过,那高瘦文士捂住自己的脖颈,喉咙咯咯作响,却还是阻挡不住喷涌的鲜血,眼睛暴突,砰然倒地。 将手中染血的刀子收回,那高瘦文士边上的朱雀卫士正是方才楼梯上说话的,他面色冷恶,狠辣的笑:“我们是杀不尽天下人,可是谁让你这贱嘴毒舌的跑到正主面前大放厥词,污蔑朝廷命官,该杀!” 方才那个和高瘦文士说话的文士身子颤抖:“不干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抖擞着身子便要趴到桌子底下去,看着便是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人。 “铁仙桥有名的说书先生,这个月说了不少好桥段吧。” 那朱雀卫一脚踩在那文士的背上,对方怎么翻都翻不出来,像是一只乌龟一般。 “大人听说这几日京城中多了不少好段子,正好想找几个说书的,这位正可去宣抚司做客一番。” 宣抚司是朱雀卫宫外办公的衙门所在,从前虽然也让人惊惧,却大多是些官员,可是从秦铮入主宣抚司之后,却是让京城中的大部分人都惊惧了。 毕竟为着一次西元奸细,一次天香园之事,宣抚司中三教九流抓了个遍。 进去的少有出来的,出来了也都丢了大半条命。 在京城人眼中,无异于地狱魔窟。 酒楼中的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也不敢逃跑。 谢谨画望着这效果,忍不住皱眉。 那死去高瘦文士身下一滩血泊汨汨,血腥味扑鼻,百合也有些惊惧,忍不住握住了谢谨画的手。 虽然她去过宣抚司,也见过秦铮太多次,甚至她还为了谢谨画给过秦铮几次没脸,在她原来的印象中,秦铮是个对谢谨画极好的人,是无害的。可是刚刚那一幕,让她恍惚明白,秦铮好像不是她想象的那般无害。 “县主,大人有请。” 那开头说话的朱雀卫将脚下的说书先生扔给了同伴,径自走到谢谨画跟前,弯腰一礼。 谢谨画安抚的碰了碰百合攥紧的手,忍不住笑:“阿铮不会伤害我分毫的。” 百合惊惧的心,因为谢谨画这句话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 她突然间想到,秦铮还真的是从来没有对谢谨画有丝毫不利。 秦铮和谢谨画相处,从来是谢谨画占据上风。 谢谨画跟着那朱雀卫上楼,果然看到了秦铮。 他一看到她,眼睛便是一亮,几步走到她面前,不动声色的推开百合,伸手扶住谢谨画:“我本来想着晚上去看你的,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正好碰上。” 他的手握住谢谨画的手。 从表白开始,一次见面比一次不避讳了。 谢谨画的眼睛落在秦铮握着自己的手上,那是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丝毫看不出原来的瘦弱。 有力的很。 百合被推开,本来要说话,可是一看到周围朱雀卫腰间的刀子,尤其方才那杀人的朱雀卫,面色一变,不敢吱一声儿。 谢谨画看百合被吓的不轻,轻轻瞪了秦铮一眼。 那高瘦文士说话太毒,她不介意秦铮的人杀了他,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却有些过了。 秦铮使了个眼色,让周围的那些人出去,百合一起带走,然后才笑嘻嘻的将脑袋凑到谢谨画的肩膀上:“姐姐可是不高兴了?” 谢谨画一愣:“不是说不准备叫我姐姐了吗?” 她注意力被吸引走。 秦铮刻意磨蹭了两下脑袋在谢谨画的脖颈处,鼻端满是少女的幽香,她的脸颊上泛着点点红晕,眼眸格外的暗,声音带着点儿不自觉的沙哑:“我想通了,叫姐姐不代表我和姐姐便是姐弟了,反而有不少表姐表弟的在一起不是?” 而且这可是难得的情趣。 想到让手下找来的那几册话本子还有图册,秦铮的脸颊更红,眼中带着那么点儿期待。 谢谨画丝毫不知道秦铮此刻脑子中转动的那些废料,在她心中,秦铮可还纯洁的很。 “我们又不是什么表姐表弟的。” 嘟囔了一句,却没有反对,其实谢谨画是喜欢听秦铮唤她姐姐的,她的亲人都不是真正的亲人,便是郑千秋,也太过陌生,不管秦铮对她有什么心思,她其实比她自己想象的还在意这声代表亲近的姐姐。 秦铮唇角勾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八字 “阿铮,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有人敢去传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话。” 谢谨画转开了话题,也是真的担心这个。 妓生子这个名声只要被扣上,日后所有人都要用异样眼光看秦铮,无论他日后多么有为,也洗不去污名。 前世秦铮也被人传过这个,只是从一开始便被秦铮雷霆手段给扑灭了,所有人说起他来,再也没有敢像是方才那个高瘦文士一般的说辞。 可是想到那两人所说,秦铮的身世传了已经有段时日了。 秦铮还保持着抱住谢谨画的姿势:“也不算乱七八糟,我本来便是歌妓所出......” 从前很在意这个,可是也许是谢谨画此刻眼中只有担忧,没有丝毫鄙夷,也许是谢谨画一直以来对他独一无二的好,秦铮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意了。 谢谨画皱眉,按住秦铮的唇:“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齐王做的?” 秦铮的身世少有人知,必然是和瑞王府有不小关联的人,瑞王自己还要脸面,若是将秦铮的出身传出去,他承认的三子是歌妓所出,恐怕他的脸面先要丢尽。 谢谨画觉得这么龌龊的手段,也只有齐王。 秦铮忍不住笑:“姐姐,怎么什么坏事都想到齐王的身上?” “他倒是想这么对付我,可惜他现在自顾不暇了,听说这几日他脾气不受控制,在府中处置了好几个姬妾。” 他很开心谢谨画对齐王没有丝毫好感。 “看不上我升的这么快的大有人在,我应付的来,姐姐不用担心。” 秦铮眨了下眼,眼中闪过一抹晦色。 “齐王早已经入瓮,待到谢谨瑶入了齐王府,所有想要害你的人,齐王,谢谨瑶,齐王妃,还有谢函,黄氏,他们一个个的都不会好过,姐姐,你以后再也不用为了这些人烦心了。” 秦铮的声音沉郁,眼中闪过凛冽寒冷。 下一瞬,他牵住了谢谨画的手,头抬起,眼睛直直的对上谢谨画的眼睛:“所以,姐姐未来可以将更多的目光放在我身上吗?” 可以别再为了不相干的人耗费精神了吗? 爱一个人会去注意那个人,恨一个人,何尝不是。 秦铮早已经发现谢谨画对齐王,对谢谨瑶不同寻常的在乎,即便那份在乎是为了让他们不好过。 那也是关注与在意。 秦铮厌恶任何争夺谢谨画目光的存在。 对上少年眼中的执拗与期待,谢谨画眼中忍不住染上了一点异样,秦铮所言不是说假。 齐王和谢谨瑶眼看着就要正式在一起了,只是这一世没有郑千秋和谢家一心站在谢谨瑶什么,没有自己在前面顶着所有的坏名声做着坏人的事情,谢谨瑶和齐王顺利在一起后,生活却不一定是顺利的。 谢谨瑶性子极端偏执狠毒,却直接损了名节身子清白,不得不屈辱的入齐王府,齐王妃就是阻碍了她道路的人。 齐王妃这一世宁愿失了孩子也不愿意死,也要占住那王妃的位子,对谢谨瑶早就没有了姐妹情分。 齐王最大的心愿是登上那九五之位,经营多年,好容易得了些贤王的名头。 谢谨瑶不止没有给他什么帮助,甚至害他的名声受损,加上他又中了那神仙乐,日后不会好过。 还有齐王府的小郡主,没有了嫡亲的弟弟,他的父亲又是齐王那般最重礼仪的性子,加上谢谨瑶这位她的好姨母,她的未来虽然不知会如何,却是绝对没有前世风光幸福了。 谢函和黄氏现如今也不好过,一个被女儿牵连禁足佛堂,一个则是在皇帝面前失了脸面,没有了晋升之路。 对不起过谢谨画的,和谢谨画为敌的人很多,可是真正让她恨上的也只有这么几个人。 她一直都是顺势而为的报仇,却从来没有真的下过狠手,不是她心软了,只是不想让仇恨彻底占据自己的生命。 秦铮和郑千秋就那么直接的将谢谨瑶和齐王扔到了一起,帮她报了仇,反而是让谢谨画产生了些对未来的不知所措。 说是不让仇恨彻底占据自己的生命,可是真的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之后,谢谨画才发现,自己再世之后的人生,原来也单调的可以。 她的心中,除了那些个仇人,也只有秦铮的未来了。 谢谨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再也无法单纯的将秦铮看做弟弟,她也为秦铮有过属于女子的心动。 她相信秦铮值得她付出信任。 可是,爱情。 谢谨画前世遭受的背叛,让她不想要轻易承诺什么。 承诺了,便要做到。 承诺了,便再也没有了退路。 谢谨画的头慢慢的垂低,几乎不敢看秦铮了。 比起他的直接热烈,她已经失去了孤注一掷的勇气,与勇往直前的冲动。 秦铮期待的看着她,半晌,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句话,他眼中染上了失落。 “姐姐。” 秦铮突然出声,他的手凑到谢谨画的下颔处,轻轻用力,谢谨画的头被迫抬起。 秦铮眼中的失望已经消失,此刻只有一份坚定,只是坚定的底下,也有一点紧张,若不是谢谨画了解他很深,根本看不出他的紧张。 “怎么了?” 谢谨画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莫名的被感染了他的紧张。 秦铮从袖子总小心的掏出了一张帖子,是合起来的,他脸颊上又开始发红了:“这个,给你,是我专门去千佛寺请大师合的。” 谢谨画接过那张红色的帖子,还没有打开,秦铮已经和她告辞。 “姐姐,这帖子你回头再看,我先走了,抓了几个人,要好好审审,若是姐姐有什么事情,让人拿着这个去宣抚司给我传信便是。” 秦铮又递给谢谨画一块小巧的令牌。 然后转身便走。 那匆匆的样子,仿佛是逃跑一般。 谢谨画有些莫名,顺手打开那张帖子,望见上面的东西之后,整个都愣住了。 自己个儿的生辰八字,怎么可能不知道。 至于另外与之并排的陌生的生辰八字,想到方才秦铮的话,舍他其谁。 顺势望到最下面那天作之合四个字,谢谨画的脸颊刷的一下子红了。 她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帖子合上。 “真是反了。” 咬牙切齿的喃喃着这句,对秦铮这么不先行知会,直接拿着自己的八字去合的行为又是羞又是愤的。 总之那种感情复杂的很。 “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着凉了?” 百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了上来,一眼看到谢谨画那红的异常的脸颊,忍不住担忧。 “你看错了。” 谢谨画将帖子迅速的收入了袖子中,抬头对着百合一本正经的道。 “不是,小姐你脸真的红的厉害......” 百合在谢谨画的瞪视下消了声音。 谢谨画的样子与其说是着凉,不如说是害羞。 百合脑子中突然便转到了方才匆匆离开的秦铮,刚才楼上可只有谢谨画和秦铮两个人。 想到了秦铮每次对着谢谨画若有似无的亲近。 百合伸手捂住了嘴巴,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秦铮离开谢谨画的时候匆匆忙忙,像是个害怕被追究的毛头小子一般,可是等到一出了聚贤楼,他的面色立马冷凝了下来:“有没有查清楚,究竟是谁和那些个说书的联系的。” 他询问身边的手下。 那些个流言,虽然已经伤不到他了,可是该寻幕后的还是要寻幕后。 他想要娶谢谨画,自然是想要一个清白端正的身份。 他不稀罕瑞王府三公子的身份,可是若是能够让谢谨画未来不跟着一起受人耻笑,那么他就必定要将不该让世人知道的隐瞒下去。 那人低垂着头:“启禀大人,我们这几日杀了一批,抓了一批,又刻意放了一批,确实有人与那几个活着的联络过,只是查下去却也只是一些官员家中的管家婢仆之类。” 那手下面上有些羞愧之色。 “那就盯着那些婢仆管家,顺藤摸瓜,总能够抓出根源来,只要那背后人还想继续坏我的名声,他便会继续动,我不相信对方可用的人会多的抓都抓不完,杀也杀不完。” 秦铮丝毫不介意用鲜血清洗自己的名声。 “还有,我让你们盯着的那个人有没有动静?” 他眼神中的冷意让人身子泛凉,显然对自己口中的那个人很没有好感。 “她和往日一般,每日里都是做些洒扫的婆子做的事情,最多便是去附近的花园转转,始终没有出瑞王府,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与她联络。” 属下回道。 面上羞愧之色更浓。 毕竟秦铮让他办的两件事情现在都没有个头尾。 秦铮没有动怒,反是勾唇笑笑,老妪是教导他长大的人,虽然他厌恨她至极,却也承认她的本事,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就被人抓住什么把柄,那才叫奇怪。 “不必心急,什么都不要做,她的警惕性很高,你们只需要每日坚持监视她,然后将她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都记下来交给我。” 秦铮道了声,其实他心中也有些猜测,只是现在还没有确定罢了。 秦铮回到宣抚司,将身边的人打发了,直接去了地牢,血腥味扑鼻,还有惨叫不断,他却是恍若未闻,直奔最深处。 那里关押着一个人,一个高大异常的汉子,轮廓深刻,显得极其剽悍。 不像是大庆人。 只是此刻这汉子却显得有些凄惨,全身都是血痕斑斑,四肢被绑住锁缚在墙壁上。 牢门口一打开,他垂落的脑袋立马扬起,在看到秦铮的一刻,咧嘴一笑:“小主人,怎么想通了,又来寻属下了?” 他丝毫不像是一个囚徒,反而像是胸有成竹的胜利者一般。 秦铮掸了掸袖子,将看不到的灰荡去,淡淡出声:“关于我出身的那些个流言,是不是你们做的?” “怎么会是流言呢?那本就是事实。” 大汉笑的有些狰狞,瞪着秦铮的样子颇为猖狂。 一道鞭影划过,刺啦一声,那大汉笑声一止,忍不住惨叫一声,却是脸上多出一道深刻刻骨的血痕。 一只眼睛全被血泡住。 第一百二十六章 致命弱点? 一只眼睛废了就是废了。 废了一只眼睛的人,武功也等同于废了一半。 即便本来做好了牺牲性命的准备,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怒吼出声:“小杂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要你,你是小主子,主子若是彻底不要你了,你在大庆就是个出身卑贱的杂种。你以为处理好了京城中那些传言就可以了吗?你是歌妓之子,你可也是主子的血脉,主子若是将你真实身份暴露出来,你就是潜伏在大庆的西元奸细,到那个时候,估计你的待遇还不如老子现在。” 牙齿咬出了血,那汉子狠狠一笑,一只完好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望着秦铮,就像是望见了他未来要经历的狼狈。 “他一直知道我娘在瑞王府做歌妓。” 秦铮扔掉了手中的鞭子,没有如同大汉想象的服软,也没有暴怒,他的面上很平静,平静的让大汉忍不住有些慌神。 “当年主子也是不得已才独自逃离,都是大庆皇帝太过心狠,他本来以为夫人已经死了,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我娘为了生下我,苟且偷生去了瑞王府做歌妓是吗?” 秦铮甚至笑了笑,只是在此刻的环境中,他这种状似平常的笑容,反而给人一种格外森然的感觉。 那大汉一时间居然不敢出声。 秦铮此刻的气势,与他一向崇敬的主子,却是像了个七八分。 “也许他先开始不知道,只是到了后面,京城中这么多西元人,他想要知道却不难,一个做了歌妓的妻子,要了也是丢脸面不是?” 秦铮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更也许,他对我的存在一开始也是知道的,花麽麽究竟是谁的人呢?” 秦铮的眸子微微弯起,在大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少年的笑容璀璨,那笑容中却仿佛蕴含着最大的恶意:“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你已经没用了。” 转过身子,对着黑暗处丢下了一句话:“杀了,处理干净点儿。” 任凭大汉在背后怒吼,秦铮都不曾看一眼。 他确实知晓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至于大汉的威胁,对他来说,是麻烦,却不是死局。 “蠢货,你难道不知道,一个有致命弱点的人,更容易被上位者信任吗?” 少年喃喃自语,抬眸,眸光满含锋芒:“来人,备马,我要入宫。” 在皇帝知晓之前,主动将要命的秘密呈上,皇帝不止不会动他,还会更加重用他。 在他的利用价值彻底消失之前,皇帝会是他最坚定的护身符,最有利的靠山。 而他,会不断的让皇帝记住他的价值。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秦铮已经学会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思考方法。 宣抚司的地牢中每日都有人悄无声息的死亡,所以,当几个人将那已经死去的大汉尸体拖走的时候,完全没有引任何人注意。 —— 谢谨画不知道秦铮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本来打算在酒楼中坐一会儿之后便去看看百里绣,哪里晓得遇到这么多事情。 袖子中揣着秦铮说的合好的八字,谢谨画表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什么,完全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实则她心中就像是揣了只兔子一样,完全静不下来。 这副状态是不能够去看百里绣了,谢谨画和百合最后还是直接回了谢府。 只是马车还没有入府,远远的,就看到谢府侧门那里围着不少的人,似乎是有什么争执的样子。 声音隐约的都能够传到这边街口了。 双方情绪似乎都很激动,而且还有人往那边凑过去看热闹。 正正好将入口堵的严实。 百合皱眉,下了马车便往那边过去了,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就回到谢谨画身前,她的表情有些怪异,似笑非笑的。 爬上马车,凑到谢谨画的面前:“小姐,你知道那里在闹什么吗?听说是齐王府派人递话,让三小姐早日出阁,最好就这两天,结果过来的人被三小姐直接让人打了出去。两边都不是善茬,这不在那里闹吗?” 谢谨瑶给齐王做侧妃本身便委屈的很,又有许多薄怠之处,她以为自己忍忍就好了,结果齐王府居然派人催她出阁。 女子与人订亲到成亲,准备的时间越久,代表越重视,可是齐王府不止没有给她什么想要的体面,还变本加厉的要更撕下谢谨瑶的一层皮,她怎么忍的住。 谢谨画眸子微微眯起,听到这话,她首先想到的却是那神仙乐的特性。 算算日子,若是齐王真的被下了神仙乐,这几日估计不好受。 “听说派过来的人有齐王府的内管家,还有王妃身边的青莹姑娘,估计是要细细劝说吧。大小姐这份好心,可惜三小姐是领会不到了。” 百合还在自顾说着消息,没有注意到谢谨画眼神的变化。 她可还记得在齐王府中的时候,谢谨瑶先是给谢谨画下毒,后来齐王妃在小郡主生辰宴上又差点儿诬陷谢谨画的事情。 所以她不止不担心,在知晓了那闹事的双方都是什么人的时候,她心中更期待两边能够真的闹起来,打起来。 “小姐,我们要不要过去,让他们让路?” 百合很显然想要谢谨画也过去看看热闹去。 看到自己不喜欢的厌恶的人倒霉,通常有利于自己的心情。 而谢谨画现在对谢谨瑶,绝对是厌恶至极的。 谢谨画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我们从后门回府。” 若是往日里她会过去看看热闹或者是让百合去听听。 可是在聚贤楼中想的清楚,齐王府,谢府中的有些人,他们各自都不会好过了,即便没有她的插手。 既然如此,何必再凑过去,徒惹一身腥呢? 百合遗憾的叹了口气,为了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热闹,不过谢谨画既然决定了,她便听从便是了。 去到后门,渐渐的也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总没有人扯着嗓子去嚎谢谨瑶和齐王府的这桩遮羞味道更大的亲事,能够让人忽略了就忽略了。 谢府的小厮恭敬地帮着谢谨画卸马车,留在府中的几个丫鬟也凑了过来。 谢谨瑶这边情形越是差,谢谨画这边便越是让人向往。 谢谨画任凭几个丫头殷勤的又是擦汗又是递水,又是打扇搬东西的,坦然的很。 不说她现在还是谢家的二小姐,便是县主的位分,谢家的婢仆对她这些恭敬都是应该的,她都受得起。 不需要受宠若惊,只需要平常对待便好。 谢谨画的坦然接受那些殷勤的态度,倒是让不少有心的婢仆更加觉得她气度不凡。 “你去,告诉二婶一声,家中还有未嫁女儿,三妹眼看着便是齐王府的人了,该给相互间点儿面子便留点儿,谢家现在已经够丢人了。” 谢谨画走在路上,看着身边好几个匆匆往谢家门口那里赶的人,皱了皱眉,交代了百合一声。 她是不需要再为谢谨瑶的事情费神了。 但是她还记得自己欠下二夫人的人情。 百合一听也急了,赶忙往二夫人的院子跑去,谢谨画想到的是二夫人的女儿,自己的堂妹,百合想到的是自家小姐。 谢谨画看百合那匆匆忙忙的样子,忍不住想笑。百合其实办事还算沉稳细心,只是一遇到有关自己的事情,就容易慌神,可不就是关心则乱。 谢谨画又想到了秦铮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开始拿他的身世做文章。 方才在聚贤楼让他弄的心慌意乱的,到底是忘了问仔细一点儿。 说出秦铮生母做过歌妓,谢谨画其实不害怕,除了担心秦铮被人非议外,倒是伤不到秦铮丝毫,毕竟皇帝那边这层隐秘是过了明路的。 她真正担心的是秦铮真正的身世。 她有七八分确定秦铮不是大庆人,而是与西元有关。 而且必然不是普通的有关联。 秦铮曾经拿给她的,透漏给她的与西元相关的东西,可都不是普通人拿的出手的。 秦铮是什么身份,谢谨画不在意,她从始至终认识的,在意的只是那个人。 她只是担心那幕后人随后会爆发出更可怕的言论。 谢谨画满腹愁绪的入了自己的房间。 她拿出秦铮给自己的那块小令牌,决定回头寻他好好的研究一下这件事情。 有些事情不能够等到真的发生再去现解决,未雨绸缪,提前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谢谨画正在脑海中思索着解决方案,眼睛随意的扫过一处地方,突然间她的脚步顿住了一下,只是很轻微的一下停住,下一刻便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 “对了。” 她想到什么,转身对着两个丫头问了一句:“三小姐那里现在还有谁在?” 两个丫头不知道谢谨画怎么想到问谢谨瑶了,不过在府中只要不是瞎的,都知道两人现在不合,谢谨画这个时候问谢谨瑶,必然是要落井下石的。 迟疑了下,一个机灵些的笑着向前:“小姐,三小姐那里现在没有除了两位宫中的麽麽,没有旁的人,都去门口看热闹了。” 那丫头还自发笑了两声,仿佛嘲笑谢谨瑶一般。 既然讨好了谢谨画,自然坚定的跟着一个主子更容易得看重。 边上同伴也反应了过来,不甘示弱:“小姐,我们现在过去正好关心三小姐,听说那两位宫中麽麽这几日对三小姐严厉的很,三小姐几次哭泣,小姐过去正好为三小姐撑腰。” 这个也不是傻的,告诉谢谨画两位宫中麽麽不会是阻碍,还不定能够帮着她为难谢谨瑶。 谢谨画嗤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关心一下瑶儿吧。” 她悠然转身,莲步轻移,向着还没有关上的房门走去。 姿态动人优雅,丝毫没有慌乱。 暗处本来有些怀疑她突然离开的人,眯了眯眼睛,还是倾向于谢谨画没有发现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劫持 谢府不小,可是再大的院子总会走完,也幸亏谢谨瑶因为惹了事情,被移到了偏远些的院子,就算如此,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路程就已经走了一半,前面一半都有侍卫巡逻,都有婢仆经过,待到后面半段,人烟就会减少。 到那个时候,就是下手的好时机了。 即便心中焦急,谢谨画也没有带着人乱逛,她就是直奔谢谨瑶院子去的。 毕竟能够瞒住所有人悄无声息的摸到自己的房中,对这整个谢府,定然也是熟悉的。 谢谨画掌心中有汗水渗出,她的步伐始终不乱,面色不动,她始终都能够感觉到那隐隐的目光,如影随形,始终跟在她的背后。 重生之后,谢谨画有了一样独特的能力,感觉极其的敏锐。 否则的话,她根本发现不了自己房间中藏着人,且对她怀着恶意。 半路上经过一片花园,谢谨画似乎是被繁花迷了眼睛,停下了脚步,伸手摘了一朵粉色的花。 “这花开的倒是好。” 伸手一招边上的小丫头:“去,取个篮子,这花开的这般好,正好摘一篮子鲜花让瑶儿心情好点儿,省的整日闷在房中憋坏了。” 谢谨画说谢谨瑶的时候,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招手让小丫头附耳过来:“除了篮子之外,再去我房中将柜子第三层间隔中的几瓶药取来,绿色的那瓶,还有......” 前面的声音压的虽然低,却能够让耳聪目明的人稍微听到些,后面的话压的极低,却是只有那丫头听到。 待到谢谨画说完了,小丫头满面惊愕:“小姐......” 谢谨画面色一扳,冷冷的一抬下巴:“我让你去做你就做,做的好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别忘了,现如今二婶当家,她可是支持我的。” 谢谨画这话在外人听来,分明便是想要小丫头拿些害人的药物要对付谢谨瑶。 小丫头被吓到,她便拿着自己的身份和二夫人去压人。 背后一直跟着始终没有寻到合适机会下手的人皱了皱眉,唇角勾起一抹讽刺,果然是手段毒辣的很,怨不得能够在徐州的时候活下来,坏了他们的大事。 谢谨画的眼睛逡巡着四处的花,不时的攀折一两支,她在拖延时间。 从她进入自己屋子的一刻便被人盯住了,到现在对方也没有放松,谢谨画经历的危险多了,否则的话,她现在根本就撑不住。 只希望那个丫头快些,希望二夫人如同她所说的一般,真的将自己看做盟友,能够支持她。 远处突然有人影过来,一声二姐传入耳中,谢谨画皱了皱眉头。 抬眸间,便看到了谢谨瑶。 她现在明明还年少青春,连及笄都不曾,面色却仿佛凭空苍老了几岁,消瘦了许多,眼中满是愁郁与愤恨,她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鲜艳娇嫩的色彩,而是素色苍白的色彩,将她衬的越发暗淡,显而易见的,谢谨瑶这几日待嫁的日子,是真的过的极不好的。 “二姐,我听说你今日出去过,外面好玩吗?” 谢谨瑶笑着,笑的森然。 谢谨画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谢谨瑶身后跟着两个老麽麽,面色肃然,深情冷凝,显然就是宫中派来教导她的两个麽麽。 “见过县主。” 两个麽麽对谢谨画行了一礼,宫中的人最是重视规矩。 “三小姐,虽然县主是你二姐,但是却也是陛下封的县主,你见到应该行礼。” 左边的麽麽冷声教训的语气道。 谢谨画这个县主虽然在那些真正的公主王爷面前不算什么,还有那些有封号的郡主县主面前差了一筹,她也终究是有了品级,在谢家,起码除了谢函和黄氏之外,其他人见到她都应该行礼的。 只是谢家的许多人,尤其是谢谨瑶从来不曾放在心上,在他们心中,谢谨画还是谢家的二小姐,而不是什么需要行礼的县主。 谢谨瑶愣了愣,眼中瞬间出现更深重的怨恨,可是再怨恨,她也不敢和两个麽麽对着干。 “瑶儿见过县主。” 县主两个字,谢谨瑶几乎是咬着牙出口的。 她微微屈膝福身,从来没有过的屈辱在心头升起。 “我正准备去看看你,没有想到你自己倒是出来了,不是说这几日都要呆在房中学规矩吗?” 谢谨画对谢谨瑶的一礼淡淡的,反而是开口便说出让谢谨瑶不自在的话。 谢谨瑶低垂的面上扭曲了一瞬,她自顾起了身子:“看二姐说的,妹妹是学规矩,又不是坐牢,哪里能够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呆在房间中,偶尔还是需要出来走走的,要不是出来走走,哪里能够遇到二姐呢?” 谢谨瑶说着话,不顾麽麽的面色,径自抓住了谢谨画的胳膊:“二姐,我再过几日就要出嫁,我想着以前我们关系那般好,你从小关照爱护我,一旦我出嫁了,再想要见便费事了,正好今日遇到,不如好好说说话吧。” 谢谨瑶苍白消瘦的面上努力笑的亲近。 一边说着一边和两个麽麽低声道:“白麽麽,楚麽麽,我就和我二姐说几句体己话。” 她的眼中带着些恳求。 两个麽麽互相看了眼,这里是谢府,她们也在附近,谅谢谨瑶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因此沉默的去了一边。 谢谨瑶抓着谢谨画的胳膊,沉默了半晌。 刚刚要说话的是她,可是此刻闭口不言的也是她。 谢谨画推开了谢谨瑶的手:“说吧,你想来与我有不少话要说。” 谢谨瑶的眼睛里有些怔忡,她任凭谢谨画推开自己的手:“二姐,我记得从小开始,你都是格外疼爱我的,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你都会让给我,我若是做错了事情,你总是护着我,我记得有一次,我溜进爹的书房,将爹最喜欢的镇纸打碎,你为我挨了十手杖,还有娘亲最宝贝的玉簪子,我不小心弄碎了,也是你帮我顶的,娘罚你跪了一夜祠堂,你对一直都很好,比娘对我还好,怕我冷了,怕我热了,怕我饿了,捧在手心......” 谢谨画听着谢谨瑶的话,心脏部位蓦然间传来一阵阵的刺疼。 前世的她,最在意的人其实是谢谨瑶,那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是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妹妹,她在意这个妹妹,比在意齐王多的多。 哪怕是被齐王和旁的女人背叛也好,哪怕是被自己教导的那一双大姐留下的儿女背叛也罢,那终究是隔着一层的人,只有谢谨瑶,因为太过在意,因为太过用心,所以,谢谨画无法容忍她的背叛。 桩桩件件,她为谢谨瑶付出的何止一次两次的用心。 “姐姐,你对我那么那么好,若是你一直对我那么好该多好,我们曾经是多好的姐妹,你为什么要变,你为什么要害我!” 谢谨瑶猛的抬起头,狠狠的怨毒的望着谢谨画:“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她似乎真的觉得谢谨画对不起她,真的觉得谢谨画就该对她好。 谢谨画望着谢谨瑶,突然间,没有了和她争辩的心思。 对谢谨瑶而言,她可以对待旁人百般相负,可是旁人不能够对不起她丝毫。 记仇不记恩,不正是谢谨瑶吗? 谢谨画侧了身子,不想再看谢谨瑶一眼。 谢谨瑶这般的性子,日后入了齐王府,只要没有意外,会得到她应有的报应,真的不需要她再浪费时间多说些什么了。 谢谨画这样子就像是不屑一顾一般,谢谨瑶此刻离的谢谨画极近,她望着她美好的侧颜,想着自己这段时日受的委屈:“姐姐,你好恨的心!” 谢谨瑶蓦然间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根簪子,狠狠的扎向谢谨画的手臂。 那簪子上泛着奇异的光芒,不知道沾染了什么毒物。 谢谨画没有想到谢谨瑶光天化日,身边还有两个麽麽的时候就敢对自己下毒手,幸亏她因为背后那如影随形的感觉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在谢谨瑶簪子落下的时候,她迅速的侧身闪过。 谢谨画的反应很快,只是谢谨瑶下了狠心,簪子的速度极快,簪子还是划开了谢谨画的手背一点儿。 很轻微的一点儿,谢谨画却觉得全身一麻,浑身发冷,她张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话。 她的脑袋有些莫名的晕眩,眼前看不太清楚。 谢谨瑶将簪子收了起来,那两个离着有一段距离的麽麽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毕竟有花丛遮掩。 “姐姐,你且放心,那不是什么毒药,而是麻药,很强的麻药,我那边的好多药物都不见了,幸亏我以前往簪子上涂了一些,以防万一,那一日我没有防住和姐夫上了床,因为我这根簪子忘了带,今日,正好给你用上。” “姐姐,我发现你现在的运气极好,我和娘对你出手那么多次,你都逃过了,所以我决定了,这次要自己动手,反正我已经这般了,最不济我还是能够成为齐王侧妃,只要没有你,未来我还是能够抓住姐夫的心的,只要没有你。” 谢谨瑶扶住谢谨画的胳膊,谢谨画此刻口不能言,身子也是软软的没有力气,只能够任凭着谢谨瑶搀住她大半个身子。 “姐姐,我记得你是从瑞王府那一次开始对我不好的吧?明明以前你对我很好的,一定是你在水中被邪祟附了身子,才会对我态度大变,我这次,还送你去水中,那时候,你应该就能够变回来了吧?变回那个即便被我推入水中,也让着我的好姐姐。” 谢谨画有些晕眩的脑子听着谢谨瑶的自语,清醒了些,她恨不得杀了这个蠢货。 只是此刻她更恨自己对谢谨瑶的狠毒还是看的太浅,没有提防。 “等会儿我会去救姐姐的,只是姐姐一定要多坚持一会儿。” “麽麽,我和姐姐往那边走走。” 谢谨瑶对着两个麽麽打了声招呼,面色平常,丝毫看不出什么紧张。 两个麽麽离的两人有些距离,没有看出谢谨画的不对,点了点头,没有阻止。 她们虽然是来教导谢谨瑶规矩的,但是也不好做的太过,谢谨瑶毕竟是户部尚书的嫡女。 眼看着谢谨瑶扶着谢谨画走出这片花丛,周围的人渐渐的少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那似乎是一个婢女,谢谨画想要喊人,却根本出不了声。 那婢女打扮的高大身影越来越近。 谢谨画已经能够看到那人的面容了,虽然是一副婢女的打扮,却分明是个粗犷的轮廓,这是个男人。 对方对着谢谨画森然一笑,伸出了手。 这就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 一支利箭猛的钉向对方的手腕。 那利箭如同闪电一般,对方猛的缩手,脚下一顿,另外一只手伸出,要再次去抓谢谨画。 一道刀芒闪过,一溜血光划过,一条手臂冲天,大量的血液溅落在了谢谨画和谢谨瑶的脸上。 谢谨瑶此刻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啊的一声尖叫出声。 “砰”的一声,谢谨瑶被一脚踹开,秦铮揽住谢谨画的身子,身形一跃,落在了不知道何时赶来的侍卫中间。 那些侍卫人人手持弓箭。 “射!” 秦铮厉声一呵,那打扮成婢女的男人往前追的身形一顿,迅速的后退。 他的轻功极好,即便被秦铮出奇不意的砍掉了一条胳膊,受了重伤,也还是勉强躲开了第一轮箭雨。 眼看着第二轮马上就要落下。 “住手!” 陌生男人苍白着没有血色的脸,一手掐在谢谨瑶的脖颈处,将谢谨瑶挡在身前。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雀在后 谢谨瑶面色惨白:“救我。” 哪里还有方才对付谢谨画时候的狠辣和胸有成竹。 就算谢谨瑶做了再多败坏谢家声名的事情,那也还是谢家的嫡女,也是要嫁给齐王做侧妃的女人。 没有哪个护卫这个时候敢放箭,若是伤了她的性命,到时候也要跟着倒霉。 这些谢府侍卫面面相觑,眼睛最后都不由的落在谢谨画和秦铮身上,这个时候,显然大家需要一个能够做主的人。 只是被这些护卫期待主事的人显然不是那么在意谢谨瑶,谢谨画现在连出声都不成,而秦铮的注意力全在谢谨画身上。 秦铮皱眉望着谢谨画:“你怎么了?” 他察觉出了谢谨画的不对,自己怀中的人浑身软绵绵的,若是往日,他自然会喜欢她这种依赖一般紧靠着他的感觉,可是谢谨画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不对。 谢谨画勉强抬起自己发软的手,指了指咽喉,又指了指那边的谢谨瑶,唇角勾起一抹嗤笑。 阴沟里翻船。 秦铮眼底一瞬间全是杀气,他伸手按住谢谨画的脉门。 那边本来挟持了谢谨瑶的男人眼看着秦铮和谢谨画对谢谨瑶的处境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变了变脸色,下一刻,他冷笑一声,又收紧了些自己的手,谢谨瑶痛苦的呜咽出声。 “难道两位就眼看着谢三小姐死在我手中,见死不救吗?”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阴狠。 秦铮转头望向他:“阁下武艺高强,三小姐在你手中,在下无能为力。” 秦铮这话说的客气,实则却是管谢谨瑶去死。 他没有想到,谢谨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居然还敢对谢谨画下手,谢谨画显然是中了类似麻药的东西,若是今日自己没有过来的话,现在谢谨画是个什么结果,他根本不敢想象。 那婢女打扮的男人没有想到秦铮连个救人的样子也不愿意做,噎了一下,面色阴沉的厉害:“谁说我要对谢三小姐不利,我今日来此只为了二小姐,二小姐身为姐姐,想来替换了自己的妹妹不算什么难事吧?” 男人僵硬的笑了笑:“谢二小姐,在下保证不会对你不利,此来寻你,也是有事相求,不会害了你性命,当然,若是你不愿意的话,谢三小姐的安全,在下便不敢保证了。” 秦铮冷了面容。 同时间,男人掐着谢谨瑶的手一松,谢谨瑶变了调子的尖叫声刺耳:“二姐,都是你惹的祸害我如此,二姐你不能够不管我,我马上要嫁去瑞王府的。二姐,这位也说了不会伤你性命的,求你救救我。” 谢谨瑶眼中全是对谢谨画的恨意。 她的心中正如同她所说一般,认定了是谢谨画害她陷入此般境地。 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没有谢谨画的存在该有多好。 秦铮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送入谢谨画口中。 他的态度明确的很,就算那个劫持着谢谨瑶的男人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也不会让谢谨画去冒险。 谢谨画张口吞下送到唇边的药丸,丝毫不怀疑秦铮会害她。 秦铮的指尖被谢谨画的唇齿轻轻碰触了下,他的手顿了下,不动声色的收回。 那些谢府的侍卫被谢谨瑶和男人的话语动了心思,手中持着的弓箭刀剑都微微下垂,眼睛有意无意的往谢谨画的身上扫。 秦铮揽紧了谢谨画的身子:“京中近来多有西元奸细捣乱,许多贼匪趁机闹事,对于京城治安危害极大,陛下有谕,任何危害京城治安的贼匪奸细,任何人不得姑息包庇,若有所犯,与贼匪奸细同罪论处。” 秦铮没有大声喊,可是他的声音中蕴含着内力,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耳中。 “来人,将贼匪拿下,谢三小姐若是伤到一根毫毛,贼匪当场射杀。” 秦铮抱着谢谨画往后退,很显然,是真的不想要救谢谨瑶了。 谢谨画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阿铮。” 声音虚弱,里面是不赞同。 秦铮的药很有效,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她就恢复了大半力气。 谢谨画对谢谨瑶没有丝毫的同情,她若是在旁的时候别的地方,就是死一百次,谢谨画也不会在意,可是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谢谨瑶出事,那秦铮就惹上麻烦了。 秦铮将谢谨画的脑袋往自己怀中紧了紧:“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谢谨画说不出话来了,少年的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血气,即便他每次看谢谨画的时候都努力清洗身上的血腥气,可是杀的人多了,有些气息,如同跗骨之毒,无论如何也消解不了了。 谢谨画心中有些发疼。 谢府的侍卫已经与那男人打了起来,秦铮的话语让他们也发了狠,若是现在不动手,秦铮身为朱雀卫副统领立马就能够给他们按一个通匪的罪名,谁都不想要进宣抚司。 动手了,就算谢谨瑶出事情了,谢函再是怪罪,也有秦铮顶在前面。 谁心中都有盘算,在想定了之后,谢府的侍卫便毫不迟疑的向那个男人走去。 对方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只是这么几息功夫,双方便打了起来。 谢府的侍卫不是吃干饭的,人人都有一手厉害功夫,是谢谨画专门让丫鬟找二夫人派来的。 那男人便是轻功无双,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的一只手被秦铮砍掉,连双拳都没有。 手中以为很有用处的谢谨瑶此刻不再是很好的挡箭牌,而是成为了碍事的累赘。 谢谨瑶的尖叫声,怒骂声开始还想起,过了一会儿,便再无声息。 谢府的侍卫有好几个已经受伤了,甚至出现了死亡,那男人眼看着自己不能够全身而退,现在完全是在以命搏命了。 秦铮将谢谨画带到安全的远离了战场的地方:“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话音落下,秦铮腰间的长刀出鞘,身形如同一道闪电般跃入了战场中央。 两个人打在了一起,那婢女打扮的男人先被秦铮出奇不意砍了一只手,又被谢府侍卫消耗了大半体力,此刻完全不是秦铮的对手。 谢谨画看着那边估计只要一会儿就要分出胜负,安下了心。 心中忍不住开始想究竟是谁要劫持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身后有隐约的风掠过。 谢谨画下意识的往前一躲,可是她到底没有完全恢复力气,动作比意识慢了太多,下一刻,她感觉到了脖颈一痛,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谢谨画是在轱辘轱辘的车轮转动声中醒来的。 脖颈疼的厉害,皱眉,下意识想要伸手去碰触脖颈,手腕一阵刺疼。 谢谨画清醒了过来。 她的手腕被绑起来了。 眼前也是一片黑暗,应该是被蒙起来了。 谢谨画心中苦笑一下,真是,没有想到,来谢府绑人的不止一个。 更加没有想到,对方为了绑走自己,居然这般费心。 她今日还真的是大意了不止一次。 一阵微风拂过,应该是马车车帘子被掀开了。 谢谨画的头向着风的方向侧去。 她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慌乱,镇定的不像是突然被掳劫的女子,反而像是占据上风的那个。 “谢二小姐,谢县主,又见面了。” 一道阴沉至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耳熟。 谢谨画心底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说实话,谢小姐比之上次相见,更加美丽了一些。” 那人说着话,手指摸向谢谨画的下巴。 谢谨画一侧头,避开了对方的碰触:“原禹辰。” 她嘴巴里吐出了这个名字,冷笑一声:“世子倒是比我想象的还有脸皮,刚刚被西元赎回去,便敢在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京城,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这次再被抓住,要你们西元人费心费力的再次赎人?” 谢谨画声音中全是讽刺。 原禹辰被谢谨画这几句话气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顺风顺水惯了,在西元身为二皇子的世子被多少人追捧,来了大庆后也是手下听命之人众多。 多少人的生死在他一念之间,他高傲惯了,谁都不曾放在眼中,他的未来本该光辉璀璨。 可是就因为谢谨画,因为谢谨画的劫持,在徐州城头丢尽了颜面。 谢谨画后来更是找人扮作他,大张旗鼓送到了京城,让他在父王,在父王那些手下和西元朝野中的声明大损,他对谢谨画恨到了骨子里。 “贱人,到了现在还敢逞口舌之利,你以为自己能够得了好?你现在可是被人劫走,先不说你落在本世子手上是个什么结局,你便是再回去,也是名声尽毁,从此无颜见人。” “京城中的人现在可都知道谢家的二小姐,陛下亲封的县主被贼匪劫走,都在猜测谢家的二姑娘已经被人坏了清白。” 原禹辰阴测测的开口。 眼中全是幸灾乐祸。 谢谨画没有吭声,面色不变,对着原禹辰的方向,唇角微勾:“原世子身为男子,却是学尽了无知妇人口舌之利,小女叹服。” “你!” 原禹辰被谢谨画讽刺如同妇人多舌,再也不想忍耐,他本便不是个有忍性的好脾气之人,伸手对着谢谨画的脖颈抓去。 谢谨画的脖颈落在了原禹辰的掌心中,呼吸有些苦难,脑袋被迫抬起。 “你现在是落在我的手中,我要你为你所做所说付出代价,谢小姐,你信不信我能够让你生不如死?” 原禹辰的声音中全是阴狠。 谢谨画的脖颈骨头都发出咯吱之声。 可是她的面上还是嘲笑讽刺之色,艰难的开口:“你不敢,要我的命。” 原禹辰气的咬牙。 就像是谢谨画所说,他现在不能够要她的命,也不能够对她做的过火。 “谢谨画,你最好期待你身边的那条狗对你真的在意,否则的话,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原禹辰重重的甩开了谢谨画,转身下了马车。 —— “还没有找到吗?” 秦铮的声音很冷,他没有想到,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谢谨画无声无息的带走。 秦铮现在的样子很可怕,面色冰冷,身上像是冰冻一般,散发着无尽寒气,眼中全是凛冽的杀机与隐隐的疯狂,身边的手下甚至不敢离着他太近。 “大人,城门四处都已经封锁了,各处民宅客栈都搜查过了,只要人还在京城,就一定能够寻到县主。” 身后的人哑着声音道。 朱雀卫所有人已经连着寻了谢谨画三日不曾合眼,可是结果却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人。 说是人在京城就没有问题,就能够寻到。 可是大多数的人其实都猜测着谢谨画应该是被带出城了。 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寻到人。 “大人,陛下召你入宫。” 另外一个属下过来禀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取信 “最近西元的使者就要过来了,京城中太乱的话不好。” 皇帝最近的身子似乎越加的不好了,虽然他极力隐藏这种虚弱,可是经常与他见面的或者身边的人,却可以察觉出来。 秦铮低垂着头,抿着唇,没有应声。 皇帝眯着眼睛,对秦铮的恍若未闻没有动怒,反而是用安抚的语气开口:“朕知道,你对谢家的二娘情有独钟,只是儿女情长哪里及的上权力,朕让你负责京城中的治安,是对你的信任,只要你好好做,不出岔子,不用多久,朱雀卫的大统领一职便是你的了。” 秦铮跪倒在地:“臣谢陛下隆恩,只是对臣而言,她是臣的恩人,也是臣奋斗的目标,若是她没有了,臣便是取得再大的成就,身边没有了那个愿意分享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秦铮的声音中带着苦闷。 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不止是让皇帝对他放心。 皇帝望着秦铮跪在地上的身影:“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臣怀疑是西元人。” 秦铮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杀意:“死去的那人虽然身上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是他的武功路数却与臣曾经杀过的几个西元奸细格外相像。” “朕记得你说过,自己的父辈有可能是西元人?” 皇帝突然出声问道。 秦铮那一日来找皇帝坦白,直言自己也许不是瑞王的亲子。 虽然秦铮的生母是以歌妓的身份藏身瑞王府,到死也没有人察觉她的身份,但是这个前提是没有人出面去深查。 只要他的那位生父不亲口说出他的身份,旁的人最多查到他是西元人的后代。 至于他的生父,秦铮眼中全是冷意。 “启禀陛下,臣不知自己父亲究竟是哪个,只知道臣十几年来生在大庆长在大庆,西元人在臣小时不曾给我一丝关爱,反是陛下不介意臣的身份,给了臣一个机会,给臣重用,与臣来说,才是真正大恩。 秦铮此言铿锵,仿佛含着金铁一般坚决:“臣愿意为陛下扫尽一切阻碍。” 他说起所谓的父亲,没有丝毫的情意,反而带着隐隐的恨意。 因为原显景本来便不值得他在乎。 在他从小为了一点点儿食物努力挣扎,在他留在瑞王府中每日遭受欺凌,在他明明有了能力能够保护自己,花麽麽却百般压制责打,只为了不让他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世,在他好几次差点儿被折磨的身死的时候,从来没有原显景,没有西元人,也没有那个所谓的表舅出现过一次。 没有人来救他。 直到谢谨画出现。 只有她,真正的在意他。 秦铮对西元,对原显景没有在意,也没有恨意,只当做陌生。 至于那些流言,最多便是传到他的生父生母是西元人罢了,再多的,原显景不会去传。 一个能够在大庆得到重用的儿子,才是原显景想要的儿子。 若是不能够对原显景有所帮助,这份血脉至于他,没有丝毫的用处。 最多便是当做一个杀手死士罢了,孰轻孰重,原显景分的清楚。 所以秦铮在对皇帝坦白的时候,一点儿不担心对方会给他爆出更多的东西。 “若是你对朕的忠心与谢家二娘的安危有冲突呢?” 皇帝又开口。 这句话不好回答。 皇帝知晓他对谢谨画的心思,这个时候,他也做不到为了取信皇帝放弃去寻找谢谨画。 可是真的在皇帝面前说选择谢谨画,明显刚刚的尽忠之语就显得虚伪了。 皇帝可不喜欢欺君之人。 皇帝身侧的内侍总管忍不住看了秦铮一眼,不知道这位新贵会如何选择。 “臣拼了性命也要救下心爱之人,臣欠了县主不止一条命。” 秦铮的答案虽然诚实,皇帝眼中到底有了恼怒。 “只是县主的性子从来不是甘于做人手中人质鱼饵,若是无法相救,臣希望能够与县主同死。” 秦铮深深的垂低了身子,周身全是倔强。 皇帝没有想到秦铮最后会是这么一番话,忍不住伸手指了指他,半晌才出声:“朕这般提拔你,不是让你轻易和一个女人去死的,滚!” 皇帝丝毫不客气的道了一声,甚至伸手摔了一个茶盏。 面上全是怒意,周围伺候的人全都不敢多动弹一下子。 “臣谢陛下隆恩。” 秦铮似乎丝毫没有被皇帝的怒气吓到,一番礼仪周到的起身告退。 皇帝虽然说是让他滚,可是这般的态度,却也是不再追究他继续寻找谢谨画了。 只要能够寻谢谨画,这么点儿斥责于他而言,毫不在意。 “倒是个痴情种子。” 皇帝面上的怒色在秦铮离开之后,慢慢收敛。 那般平静的甚至带着点儿笑意的表情,让方才被他的怒火弄的不安的内侍总管大松了口气。 “陛下您又不是不知,这秦大人从一开始就和谢县主交情深厚,从来没有避讳过,秦大人虽然性子拗了点儿,不过倒是诚实。” 他此刻的话其实都是皇帝心中的想法,能够做到内侍总管位置的,都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皇帝唇角勾了起来:“本事也不小,这段时间,京城中到底是清净了许多,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事了,若是这次他能够好好的处置了身后的那些麻烦,朕便给他赐婚又有何妨?” 他不介意秦铮是否是大庆人,他在意的只是对方是否得用。 这段时间秦铮惹了满身骂名,却让底下已经有些乱了的人心都重新收敛警惕了起来,几个儿子也都老实了许多,皇帝自然是满意。 内侍总管哎呦一声,满面喜色:“陛下可真是有成人之美,估计小秦大人若是知道了,更是要对陛下感恩戴德。” 御书房中的对话,秦铮并不知道。 他只是在出了皇帝那里之后,直奔宫外。 对他来说,每时每刻都耽误不得。 耽误了一刻,谢谨画就有一分的危险。 “大人,县主的书房被人偷入过。” 秦铮刚刚勒马停在宣抚司前,便有属下急急奔来,面上带着喜色。 整整找了三日也没有寻到谢谨画的踪影,很大可能人被送出城了。 朱雀卫的人将搜索范围往京城外去了,可是到底是耽误了时间,没有寻到谢谨画的踪影,只找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根本不能够辨别方向。 现如今不怕那些劫走谢谨画的人动,就怕他们不动。 秦铮去了谢府,谢谨瑶那一日命大,除了受了些外伤之外,居然没有丢掉性命。 秦铮也懒得理会这个女人,他要让谢谨瑶死,日后有的是机会。 秦铮要去查看谢谨画的书房,谢家的人不敢有所阻拦。 这几日秦铮让自己的手下在京城中大肆搜查,惹了众怒,也让许多本来对他不以为意的人对他手中掌握的势力能量产生了戒慎之心。 谢谨画的书房中看似摆设一切如常,若不是秦铮的人将其中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楚,根本看不出有人偷入过。 毕竟秦铮留在谢府暗中保护谢谨画的人也不完全是吃素的。 秦铮不止一次来过谢谨画的书房,他的人只能够看出来谢谨画的书房被人动过,具体动过哪里却是无法弄明白的。 秦铮却与之不同。 他站在书房门口,仔细逡巡着这个地方,谢谨画曾经带着他来教过他写字,也曾经告诉过他将一些东西收到了哪里。 秦铮迈步向着一处地方而去。 那是一排的书柜。 秦铮小心的将其中一排书拿下,然后伸手扣住后面的一片木板,一个空洞出现在眼前。 这处地方是谢谨画告诉他的,在徐州的时候,两人曾经寻过徐州地方志,加上谢谨画手中那张所谓的藏宝图,谢谨画曾经费心推测过准确的地址,只是因为没有亲身走过,所以到底是无法推测出来确切的地方。 只是相近罢了。 谢谨画专门将那些材料放到了这个地方。 他回京之后也几次帮她寻过一些资料。 而此刻,就像是他所想的,里面空无一物。 秦铮的唇角勾了起来。 他原先只是怀疑谢谨画是被西元人劫走,可是这几日查遍了京城也没有寻到人,加上现在书房中的东西没有了。 他已经很确定,真的是西元人,不对,应该是自己的那位生父又出招了。 秦铮将书房中的东西恢复原样,转身向外走去。 “点齐人马,随我去徐州。” “大人,陛下那边?” 下属有些担心。 秦铮转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陛下那里我会先去通禀的,你先去点人马。” —— 谢谨画此刻手腕没有被绑,眼睛也没有被蒙住,甚至身边还有一个伺候的丫头。 待遇丝毫不像是一个囚徒,反而像是客人一般。 原禹辰对她恨之入骨,只是原禹辰再是痛恨她,也不敢对她真的不利,因为她手中的筹码。 “我那个杂种弟弟倒是真的对你够痴情的,听说为了你失踪的事情,他在京城是闹的沸沸扬扬的,得罪了不少人,你说会不会我父王还没有让他办事,他就先被人办了?” 原禹辰讽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谨画在案头上不断的涂抹刻画,不时的记录下一些什么东西,身边的丫头在为她泡茶,谢谨画对原禹辰的话语丝毫没有反应。 “你这般的美人与其跟着我那个杂种弟弟,还不如跟着我,日后我给你的,一定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原禹辰看谢谨画不搭理自己,有些恼怒的开口,伸手便要碰触谢谨画。 “世子若是想要我现在就死,可以多动动手脚。” 谢谨画冷着声音道。 她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即便包扎起来还能够看到那不断渗出的血,那一日原禹辰要对她无礼,谢谨画就是用的自残这一招。 她对旁的人狠,关键的时候,对自己更能够下的去手。 原禹辰恨恨的收回了手:“不识好歹!” 他现在可没有以前受宠,就因为他被谢谨画害的丢了西元的脸面,所以他的世子之位都不是那么稳定的。 现在知道了秦铮是原显景曾经留在京城的孩子,眼看着原显景又开始重视起了秦铮,他心中更是不安。 若是谢谨画真的在他手中出了个好歹,让原显景的计划失败,有他的好果子吃。 谢谨画突然抬起头,望着一脸恼怒阴沉之色的原显景:“还有,忘记告诉原世子了,在我心中,你比之阿铮差了何止千万倍,骂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是谁的种。” 秦铮若是杂种,原显景又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吓退 “谢谨画,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能够耐你何,若是这次找不到父王要的东西,到时候我要你生死不能。” 丢下这么一句狠话,原禹辰气的转身便走。 谢谨画充耳不闻,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身侧来服侍的小丫头倒是吓的面色发白。 谢谨画也没有搭理,自顾翻看着桌案上的东西,这些就是从谢府自己的书房中取来的东西了。 谢谨画看似认真,实则只是在做样子罢了。 有用的谢谨画早就记在了脑子中,这些东西虽然也能够寻摸出来些东西,却大多是用来掩人耳目,欺骗人的。 真正重要的东西,谢谨画绝对不会留在谢家,否则的话,不定哪一日就成了谢家的东西了。 帘子再次掀开,一阵香风拂过,一个娇小的人影走了进来。 “谢姐姐,今日可有什么眉目?” 一道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谨画皱起眉头,望着自顾走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探头看桌案上东西的少女,嗤笑一声:“本来有的头绪,也因为这一次次有人不请自来被打断了思绪。” 少女皱眉:“谢姐姐,我只是关心你,想要来帮你罢了,你便是不领情,又何必要这般不给人留下一点儿颜面呢?” 谢谨画身侧的小丫头在徐嫣然进来的时候,看到她一个眼神,便自觉离开。 此刻徐嫣然一边和谢谨画说着话,一边眼珠子不断转动。 “徐嫣然,你不经我同意称呼一声姐姐,可不代表我真的要对你多么容让,你打扰了我就是打扰了我,对于多余碍事的人,我从来不会客气。” 谢谨画的话语毫不客气,几乎相当于直接开口骂人了。 徐嫣然被谢谨画这不客气的话语一说,面色涨红了一些。 “谢姐姐,我知道自己那一日独自逃走你生气,可是分开逃比起三个人一起,安全的多,我起码帮着姐姐分散了些注意力,那一日也算是一起经历了危难了,姐姐难道就一丁点儿面子都不愿意留给我吗?” 徐嫣然说着话,眼中沁着点儿泪珠:“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先经了灭家之难,好容易到了京城以为安全了,永安公主将我当做奴仆一般,我也忍着,结果差点儿再次丢了性命,好容易逃过一劫,又被西元人抓住,他们想要我伯父的秘密,我又能够如何?我只知道那么一张地图,我只想要活着。” 徐嫣然说着话,对着谢谨画盈盈下拜:“谢姐姐,求你让我跟着你身边帮你端茶倒水也好,我若是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徐嫣然的眼泪滴落,眼中面上全是祈求可怜之色。 若是谢谨画真的是个十几岁的没有经历过多少的少女,徐嫣然说的话,不定就全信了,更甚至会可怜她一些。 只是谢谨画到底是经历太多的人,看着徐嫣然这些作态,垂低了眸子,放下手中的笔,在徐嫣然以为她被自己打动了的时候。 “原禹辰给了你多少好处?” 谢谨画的声音不疾不徐,沉稳动听,只是话语的内容,却是如同惊雷一般,让跪在面前正在流泪的徐嫣然身子一震,心脏紧缩。 “谢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和西元人是有灭家之仇的。” 徐嫣然抬头,泪盈盈的眼中全是被诬蔑的不知所措与委屈。 “好一个灭家之仇,徐嫣然,你真的是徐家人吗?” 谢谨画蓦然间轻笑出了声,她望着跪在面前看似较弱的少女:“谁能够证明你的伯父一家真的是被西元人杀死的徐州府一家?一直以来,好像都是你在自说自话,我其实一直在奇怪一件事情,为何徐州府一家全都死了,你就那么恰好活了下来。” “为何阿铮就正好能够将你救下,又为何,你正好知晓了这么一张藏宝图?” 谢谨画拿起桌案上一张简练的藏宝图,唇畔似笑非笑:“若是这东西真的是徐州府的,而且他还很重视这东西,怎么会这么多年身处徐州却始终不曾动作?” “如何还会等到西元人来发现这个什么秘密?” 谢谨画唇角还带着笑,可是眼眸中却是冷利如锋。 “如何到了现在,还需要来寻我?这么些地方志还有风俗志之类的,虽然大多是孤本,可是若是一开始便有心寻的话,还是能够寻到的,哪里需要我做什么?” 谢谨画的手指在自己的裙角轻轻的拂过,将裙角整理的平整了一些:“这么些疑问,我想呀想,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谢谨画的唇角勾的宛若月牙:“西元的二皇子殿下本来不知道徐州有这样东西,他在徐州安插奸细只是想要日后得用,至于你,有可能本身便是假的,也有可能是取代了真正的徐嫣然进入徐州府,想要来个里应外合之类,可是被你意外得知这张藏宝图,知道藏宝图中藏着的东西端倪,你们本来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将里面的秘密寻出来的。” “可惜阿铮带着人进入了徐州城,后来有我的出现,原禹辰又太不中用,将大好局面尽数毁弃,你们再不能够毫无阻碍的寻到其中秘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一张这般简略的藏宝图送到我的手上,送到陛下的手中,得到陛下的信任之后,你凭借着一个忠心为国的徐家后人身份,无论是留在宫中还是被指婚给哪一位有望大宝的皇子,再或者是嫁给一位身份地位不凡的掌握实权的盛京大人,都是一步好棋子,我能够问问你,为何还要蹚入这趟浑水吗?” 徐嫣然眼中再也没有泪水出现了,只有震惊之色,她望着谢谨画那张娇艳如花的容颜,望着对方潋滟的眸子,却像是面对刀锋一般。 半晌,徐嫣然慢慢的站起了身子:“谢姐姐好生聪明,也怨不得我们才方方揣测出些端倪,谢姐姐却已经找到其中的关键。” 徐嫣然眼中慢慢现出了恨色:“你说的对,我本就不是什么徐州府的侄女,他真正的侄女,早在投奔他的路上就已经死了,可恨这个老匹夫,嘴里说着什么视我如亲生女儿,却连这么一张藏宝图都不告诉我,若不是我自己机敏,恐怕都被他骗了个彻底。” “他死了就死了,还能够给我留下一个忠臣之后的名声,我入了京城,入了宫,大庆的皇帝都已经有意给我一个郡主的名号了,哪里想到那个该死的永安公主却拿着我拼命作践,搅黄了我的好事不说,还将我当做奴仆使唤,她死的活该,若她那日不死,落在我的手中,必然让她生不如死!” 徐嫣然眼中全是狠辣之色,面上全是阴沉冰冷,哪里还有方才面对谢谨画时候那娇弱的样子。 谢谨画听着徐嫣然的话,眉头一边挑起,蓦然开口:“那一日你们出现在天香楼中,应该不是真的去游园吧。” 徐嫣然闭紧了嘴巴。 “永安公主专门和你一起去天香园,是否是天香园中有什么人什么事情要你们一起?或者说,天香园本身便有问题,你能够扮作徐家小女,我能够将一个人假作原禹辰,想来再多一个假的永安公主,也没有多么费事吧?除了她的身份,我真想不到永安公主还有什么值得你们注重谋算的地方了。” 一个公主,就算是不受宠的公主,也比徐嫣然现在的身份能够接触的事情多的多。 徐嫣然说她被永安公主作践,说明永安公主和她相处了有一段时日,她对永安公主应该有了些了解,想要假扮人,便不容易被人识破了。 “天香园背后经营的人一直是个隐秘,想来那是你们的人吧。” 谢谨画想通了一切,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惬意。 京城中是有不少的西元奸细,可是那些个奸细大多是三教九流之辈,朝中为官的很少,宫中更是难以进入,遑论是寻一个公主这般高贵身份的奸细。 那一日,徐嫣然将永安公主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引去天香园,应该便是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永安公主是蝉,徐嫣然代表的西元人是螳螂,而最后入了天香园大肆杀人的,却是长公主驸马叶靖安了。 徐嫣然望着谢谨画,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刻谢谨画在她心中已经不止是聪明了。 她赞叹不出来什么,只觉得毛骨悚然:“你究竟,是什么人。” 徐嫣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谢谨画说对了,除了其中一些细节之外,大部分都是对的,在谢谨画的双眸中,那一瞬间,徐嫣然觉得自己全身都没有丝毫的秘密,赤|裸裸的被对方看了个通透。 谢谨画笑的越发动人,她伸手,轻轻的将自己耳侧的发丝别过:“我?我是谢谨画。” 仿佛徐嫣然问了一个多么可笑的幼稚的问题一般。 徐嫣然转身便走,她此刻再也不敢和谢谨画亲近,也不敢靠近她一步了。 本以为是个好骗的,结果却被对方吓走。 徐嫣然走的时候颇为狼狈。 谢谨画听着耳边淙淙的水流声,嗤笑一声,重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这些话,可绝不仅是为了吓退一个徐嫣然而说的。 她在加重自己的筹码。 只有自己的利用价值大道这些人不敢轻易的取她性命,到了必要的时候,她才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谢谨画的眸子微微眯起,藏宝图中的东西,西元人要,她也想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会负责的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原禹辰一直站在外面,看着那淙淙水流,眼神深暗,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转头,却是面色有些异样的徐嫣然。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原禹辰是想要徐嫣然取得谢谨画信任的。 谢谨画脑子中肯定有秘密。 他不止想要知道那徐州城的藏宝之秘,他更加想要知晓的,却是秦铮的事情。 谢谨画和秦铮不是说关系匪浅吗? 那么谢谨画便必定了解秦铮,原禹辰嘴上骂的痛快,心中却将秦铮当做了自己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知己知彼,寻到秦铮的弱点加以利用,才能够化危机为转机 “兄长,谢谨画为人很是机警,我现在需要和她慢慢熟悉才是。” 徐嫣然下意识的隐瞒了原禹辰。 她不想要原禹辰知道刚刚谢谨画那一席话。 她不想要让原禹辰更加重视谢谨画。 原禹辰面上现出了点儿烦躁:“按照现在这个速度,还有十几日便到徐州了,嫣然,你以前可不会让我失望的。” 原禹辰让人劫持了谢谨画之后,便一路向着徐州而去。 陆路多设置有驿站关卡,不好遮蔽耳目,又考虑到谢谨画不会水,原禹辰便走了水路。 水路确实比较畅通,一路上除了几次遇到风浪或者不长眼的几个水贼之外,官府的人都避开了。 只是比起快马加鞭走陆路,到底是慢了那么一些。 原禹辰本便有些着急,交代徐嫣然的事情又没有办好,还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他更是不虞。 “欲速则不达,兄长何不耐心一点儿?” 原禹辰的态度让徐嫣然心中生出委屈与丝丝怒意,却是不动声色的轻笑了声,自信道。 原禹辰望着徐嫣然面上的笑,突然伸手钳制住了她的下巴:“你是真心想要帮我吗?” 徐嫣然猝不及防被原禹辰钳制住下巴,男人丝毫不在意她,力道重的很,她只觉得下巴一阵疼痛,却不敢出声不敢挣扎,只是眼中染上委屈,满是真诚:“兄长,我当然是真心想要帮你,这么多年,我始终和兄长是站在一边的。” “那我怎么听说你在徐州的时候对那个小杂种表现的格外欢喜?” 原禹辰冷笑着道了声:“别告诉我,你和他也是站在一边的。” 徐嫣然眼中染上泪花:“兄长,我早就已经是你的人了,当年若不是你求义父将我收留在身边,给我一个王爷义女的身份,我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我最欢喜的人是你,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旁的人了。” 徐嫣然说着话,双手揽住了原禹辰的腰身,抬首吻落在了男人的下巴处。、 “这么欢喜我,那待会儿去我房中。” 原禹辰感觉到下巴处的柔软滑腻,心头一荡,烦躁化为了另外一种火气,手指忍不住更加用力了些,丢下一句话,到底是松开了手。 徐嫣然恭顺而羞涩的点了点头,只是在原禹辰转身的瞬间,双眸之间迸射出的却是深深的怨恨。 —— 月昏星稀,水面漆黑一片,除了船上点点细碎的光与猛烈的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动静,气氛有些诡异。 暗色的水底,一道黑影划过,仿佛鱼儿一般灵活,暗影悄无声的接近了船只。 风声不断的拍打着风帆还有船身,耳边不断传入奇异可怕的声音,细细去听,仿佛鬼泣一般。 谢谨画皱眉,有些睡不着。 半晌,她摸索着便要起身,眼前吓然站着一道黑影。 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谢谨画便是胆子再大,也差点儿惊叫出声。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嘘。” 气息很熟悉,声音很熟悉,感觉更熟悉。 对方一手捂住她的唇,一手却是紧紧的将她的腰身揽住,仿佛怕她跑了一般。 谢谨画本来要咬下去的唇齿,悄悄的重新闭合。 “阿铮?” 她压低着声音。 少年轻轻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姐姐,我好想你” 暗色中,他的气息声音仿佛带着别样的感觉,像是一支羽毛在心头搔动。 说着话,少年的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的碰触着谢谨画的脸颊。 谢谨画觉得脸颊热热的,有些不对劲儿。 她忍不住想要挪动脸庞,避开少年的唇。 谢谨画侧首,少年的唇也跟着移动,下一刻,他的唇突然从她的脸颊移到了她的唇角。 少年的唇带着冰凉的水汽,却也带着属于他的一份火热。 这一次,不是偶然,不是不小心,而是实实在在的,他在吻她。 他的吻生涩,笨拙,都不像是吻,反而像是碰撞。 带着他对她所有的火热与想念,不容许她拒绝。 谢谨画开始的时候是想要避开的,只是少年这一次不容许她避开。 他的唇不断的在她的唇上辗转摩擦,碰触的谢谨画的唇都有些疼了。 “姐姐,姐姐......” 他的唇间含含糊糊的喊着她:“画儿。” 最后一声,压的极低极低,仿佛是一点轻轻的风,出口便消散了去。 半晌,少年终于停住了动作,慢慢的放开了谢谨画的唇,揽住她的动作却是没有变动,仿佛怕她跑了一般:“我不会说抱歉的。” 说话时,热气喷涂在谢谨画的脸颊上。 这一次谢谨画被劫走,让他愤怒,让他发疯,可是也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想要和谢谨画在一起,他想要时时刻刻能够在她的身边保护她,他不想要再等待了。 “姐姐,我方才坏了你的清白,我会负责的。” 秦铮咬着牙将这句话出口,带着对谢谨画的志在必得,对自己的深深鄙夷。 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看谢谨画的眼睛。 谢谨画对上少年在暗夜中模糊的容颜,手伸出。 秦铮微微闭眸,等着她打他一巴掌。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么冒犯。 虽然他的吻生涩笨拙,可是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的行为,往小里说是冒犯了谢谨画,往大里说,是真的算是坏了谢谨画的清白。 若是打自己能够让谢谨画消气,能够让谢谨画考虑自己的话,秦铮不在意多埃几下。 反正他从小捱过了那么多打,只要还有这条命,他就不会放弃。 谢谨画的手碰触到了少年人的面颊,水迹未干,肌肤冰凉,带着刺骨的寒意。 想便知道他怎么偷上船的了。 他能够这般快的找到她,一定费了许多神,掌心下的脸颊消瘦异常。 刚刚他的身子紧贴着她的身子,谢谨画清晰的感觉到少年身上嶙峋的骨骼,都有些硌人了,上一次见到,明明不是这么瘦的,才十几日的功夫。 “阿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 谢谨画的声音近乎叹息。 她对他,其实也是有动心的,即便那份心动暂时无法发展成爱,可是,她对他是喜欢的,是信任的,也是怜惜的,除了秦铮,谢谨画也不会对旁的人产生这么复杂的情绪了。 她突然间,便不想要再逃避了。 他也不允许她再逃避。 秦铮咬紧牙关:“我不会抱歉的。” 他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谢谨画抬手,拍下,轻轻的一下,几乎不可闻的一点拍击声,比起甩巴掌,更加像是抚摸了一下秦铮的脸颊一般。 秦铮有些愣:“姐姐......” “把衣服脱了。” 谢谨画下一句话更是让秦铮傻在那里,半晌反应不过来。 “阿铮,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谢谨画的声音有些低。 秦铮顾不得多想:“我听你的话。” 起身便开始脱衣服,他为了泅水方便,身上穿的不多,将外面的夜行衣脱掉之后,便只剩下了里衣和亵裤。 即便知道暗色中谢谨画看不清楚,突然间,秦铮也有些不自在了。 “姐姐,我脱掉衣服了。” 秦铮从耳根子开始泛红,若不是有这片暗色遮掩,他恐怕早就跑的没影了。 刚刚的勇气,这一时半会儿的,突然间就有点儿不足了。 “我说的是全部脱掉。” 谢谨画继续开口。 秦铮愣在那里,半天不敢动弹。 “你连这一点儿事情都做不到吗?” 谢谨画似乎是有些不满了。 秦铮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脱光了,若是此刻能够看清的话,谢谨画会发现,少年人本来便蔓延到耳际的红晕,在这么半会儿的功夫,已经迅速的占据了脖颈。 秦铮以为谢谨画是想要用这个方法惩罚他,暗暗给自己打气。 “过来。” 谢谨画的手轻轻招了招。 秦铮就像是个牵线木偶一般,控制不住的向着谢谨画走去。 谢谨画掀开了被子一角:“上来吧,我正好缺个暖床的。” 秦铮的唇哆嗦着,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幻听了。 谢谨画看秦铮又不动了,眉头一挑,掀开的被子就要放下。 少年嗖的一声,像是一头猎豹一般,用最快的最凶猛的速度无声扑到了床上,钻入了谢谨画掀开一角的被子中,然后,就一动都不会动了。 秦铮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做梦一般,他怕自己稍微动一下,就会醒过来。 被子被放下,鼻息间全是谢谨画熟悉而好闻的气息。 被子中暖暖的,是谢谨画的体温,将他因为长久泅水而冷的快要僵硬的身子都给捂暖了,就像是那颗心一般,只有她能够温暖。 “你这才算是坏了我的清白,才是需要负责的。” 谢谨画的声音仿佛魔魅一般,让秦铮的所有心神都被吸引。 “傻子,睡吧,休息好了才有功夫应付其他。” 却是将话题转开。 谢谨画轻缓的呼吸就在耳边,渐渐的趋于平稳,她对他似乎放心的很,睡的香甜。 至于秦铮,眼睛大睁着,哪里有丝毫睡意。 他不明白,谢谨画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逼他 谢谨画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秦铮已经离开了,谢谨画想的分明,他一个人混进来已经不易,根本无法带着她离开。 周围一切都和昨夜未睡过去之前一模一样,桌上所有的东西摆设都没有动过位置,地上没有丝毫不该有的水渍,便连身侧也没有一点儿压痕。 若不是她很相信自己的记忆,恐怕以为自己昨晚只是做了场梦。 谢谨画的手在自己脖颈处碰触了下,那里的包扎看似没有变动,可是里面的伤口却能够感觉到沁凉舒适,再也没有那种火辣辣的刺疼感了。 原禹辰给她用的伤药也是极好的,只是比起此刻脖颈上涂着的药物,却是差了许多。 帘子掀开,那个被派来伺候自己的小丫头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 谢谨画的手从脖颈处放了下来。 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虽然从来不指望谁来救自己,虽然谢谨画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从来不会无谓的害怕惊慌,只会指望自己救自己。 可是当秦铮真的寻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也是期待有个能够安心倚靠的人的。 自己也会高兴有那么一个人,将自己放在心中最重的位置。 即便秦铮只是露了一面,之于谢谨画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否则的话,她昨夜不会心那般的软。 不会给了秦铮那样一个答案。 “谢姑娘今日的心情看来不错。” 原禹辰笑着走了进来,他眼底有点青黑色,显然昨夜睡的不如谢谨画好。 谢谨画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没有看到原禹辰一般。 原禹辰也不恼,走到谢谨画平日里坐的桌案边,伸手直接拿起桌上的东西看。 “谢姑娘身为闺阁女子,居然对地理图志也颇有研究,倒是真没有想到。” 原禹辰赞了一声。 谢谨画拿着帕子擦拭好了脸颊,转头望向原禹辰:“世子来此不是为了说废话的吧?” “听说秦铮出京了。” 原禹辰收起了面上的笑,阴冷着一张脸道。 谢谨画微微挑了挑眉:“哦。”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原禹辰一直盯着谢谨画看,却没有看出丝毫。 谢谨画实在是太擅长掩饰情绪。 “谢姑娘聪慧绝伦,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原禹辰一字一顿。 “原世子想听什么?” 谢谨画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原禹辰发现和谢谨画兜圈子似乎兜不过她。 “你对秦铮的影响力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你说我若是以你为质,他是不是会为我所用?” 原禹辰这一次直言了,丝毫不掩饰恶意与野心。 谢谨画发现,他这次倒是没敢称呼秦铮什么杂种了,毕竟秦铮再是如何,也是原显景的儿子。 “你说要是他真的追到徐州,到时候我让他亲手将我和父王要的东西送到我手中,他又会如何?” 原禹辰哼笑一声,视线在谢谨画的脸上身上游移:“你这般的美人,他想来是不舍得你受苦的吧。” 他会绑了谢谨画,一者为了徐州之事,二者为的便是秦铮。 对方要如何用她,早就定下了,不会凭借着谢谨画的一言二语再有任何的改变。 谢谨画看着自己的指尖,不想搭理原禹辰。 “吃了吧。” 原禹辰伸出手,一玫黑色的龙眼大小的药丸正躺在他的掌心。 “谢姑娘不是个弱女子,虽然一路没有什么意外,但是我总归是不放心的,我在你和秦铮手下吃过亏,吃一堑长一智,小心无大错不是?” 原禹辰唇角全是冷意。 谢谨画看了他一眼,对方虽然没有说这药丸是什么东西,但是用脚想也知道不是好玩意儿。 伸手从原禹辰手中接过药丸,当着原禹辰的面直接送入口中,吞下。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子苦涩的味道在唇齿咽喉间弥漫。 谢谨画微微皱眉。 原禹辰递过来一杯茶水,谢谨画接过,喉咙做吞咽状,将茶水咽下。 原禹辰盯着她。 谢谨画这么痛快的吃下药丸,反而是让他有些疑虑了:“你不怕我给你的药毒死你?” 正常人都不会如同谢谨画这么痛快的将药吃了。 “就是毒死我,也是要慢慢的毒死我,活人和尸体的价值不可同日而语,原世子又不是真的傻子。更何况,我可不相信原世子先前没有给我下药。” 谢谨画开口说话,眼中带着嗤笑之意。 嘴巴里的苦涩其实是有些熟悉的,那一日从马车上醒来,谢谨画就察觉嘴巴里有些奇异的味道,只是不确定。 原禹辰皱眉动气:“谢谨画,你不要以为我现在真的不能够动你。” 他从来被人恭维着长大,除了少数几个人,大多数的人见着他无不是小心翼翼的,哪里有谢谨画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难堪。 谢谨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这种无所谓不在意比谢谨画直接和他对骂或者讽刺还让原禹辰不高兴。 “你刚刚吃的是百日断肠草的解药,每十日要服食一次这种解药,否则的话,便会肝肠寸断整整百日才得死。” 原禹辰冷冷的看了谢谨画一眼,起身便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就像是你所说的,我轻易不会要你的命,希望谢姑娘也别做蠢事,以后我们有的是合作的机会。” 谢谨画望着微微晃动的帘子,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原禹辰做事确实够狠,只是这份狠辣用错了地方。 至于什么百日断肠草,谢谨画对郑千秋的医术还是很相信的,毕竟,若是想的不错,前世正是郑千秋的医术帮了谢谨瑶和齐王那么多忙。 就算真的研究不出解药,她也不会真的甘心成为原禹辰控制秦铮的工具。 她只会让原禹辰付出代价。 —— 今夜谢谨画早早的将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打发走了,她没有睡。 三更时分,秦铮果然来了。 将面上那张惟妙惟肖的面具摘下,那是原禹辰的一个手下的容颜,秦铮昨夜过来就没有离开,他察觉这种易容术的方便之处,专门跟着郑千秋请教过的。 此刻一抬头便看到谢谨画半倚靠在床榻上抬眼望来的样子,秦铮愣了下。 然后便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门口的位置,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他以为她已经睡下了。 谢谨画招了招手。 秦铮立马走了过去,站在谢谨画的跟前。 谢谨画只能够勉强看清楚他的轮廓。 却能够想象出他此刻面上的尴尬。 忍不住轻笑:“昨日那么大胆,今日的胆子怎么变的这么小了,怎么,后悔了?” 秦铮咬了咬牙:“我从来不会后悔,姐姐你也不能够反悔,昨日的话,我都记下了。” 记在心里。 “你小心些,原禹辰虽然自大,但是那次在徐州吃了我们一次亏之后,便小心了许多,这船上全是他的人,若是被人发现你的话,你不好脱身。” 谢谨画听秦铮这么认真的强调,自己反而是不自在了,转头和他说起了正事。 秦铮面上赤红还在,眼神却是一清:“姐姐,我的人已经联系好了,船停在附近的礁石后面,我过来,就是要带你离开。” 秦铮边说着话,边从怀中掏东西:“,姐姐,你等会含着这东西呼吸。” 那是一段折叠起来的细长黑色管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夜色中散发着幽幽玄芒。 看样子,秦铮早就准备好了水路上动手。 这东西可不是一念间便能够准备好的。 “我现在不能够走。” 谢谨画迟疑了下,开口拒绝。 “姐姐,你在这里很危险,你放心,我已经在船上动了手脚,前面有片暗礁,还有我埋伏的人,若是平常无碍,今夜我准备得当,有心算无心,原禹辰和他的那些手下全都要死。” 他绝对不会让谢谨画身处险境之中。 谢谨画看了秦铮一眼,忍不住笑:“阿铮现在做事倒是越发的有章法了。” 知晓他不是凭借着一腔孤勇便来,谢谨画心中有种骄傲感。 秦铮被谢谨画这种似乎夸赞小辈的话语弄的面色涨红:“姐姐,我早就行事有章法了。” 他不止知道如何坑人,也知道如何抓住自己在意的人。 “姐姐,我们快走吧,迟则生变。” 秦铮皱了皱眉,催促了声。 眼看着便要到他所说的那片有埋伏的地界了。 “阿铮,原禹辰手上有我要的东西。” 谢谨画抬眸望向秦铮,如此道。 “姐姐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取来。” 秦铮回道。 “徐州的那份藏宝。” 谢谨画一字一顿:“原禹辰手上一定还有什么,我现在虽然归纳研究出了那藏宝之地,但是若只是如此的话,不会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对那份藏宝动手。” 她冒了这么大的险,甚至被原禹辰种了毒,若是不能够得到真正的宝藏,那不是亏大了吗? “任何的宝藏也不如姐姐你的安危重要。” 秦铮眼看着谢谨画这般执拗,努力劝服她。 谢谨画不再言语,却是将拒绝的意思表达的清楚。 秦铮暗了暗眸子,悄悄的伸手,便要点谢谨画的穴位。 他一向听谢谨画的话,可是那个前提是不会让谢谨画遇到危险。 “我中了原禹辰的毒,叫什么百日断肠草,十日一次解药,我昨日刚刚服的解药。” 谢谨画突然出声。 她自然也晓得秦铮的性子,眼看着他不打算放弃带自己走,到底将这句话出口:“你不一定抓的住原禹辰,抓住了也不一定找的出解药,你现在最紧要做的是将郑先生请来,他应该有办法帮我解毒,阿铮,你和你的人暂时不要出现,别打草惊蛇,好吗?” 谢谨画将自己的打算出口。 秦铮的眼眸中全是杀意,声音都暗哑了:“姐姐......” 除了这一声,他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够说些什么。 谢谨画在逼他。 用她的命逼迫秦铮眼睁睁看着她身处险境。 男人的手紧握成拳,殷红的色泽从指缝间溢出。 在暗夜中也能够看到。 谢谨画轻轻的捉住了秦铮的手:“抱歉,还有,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蛇毒 秦铮再没有过来。 谢谨画想到秦铮离开时候的情绪,心里有些抱歉。 只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就不能够后悔退缩。 徐州的东西太好了,西元人势在必得,皇帝也已经注意了,若是不趁着这次机会得手的话,日后便再也没有她和秦铮什么事情了。 谢谨画从知晓那宝藏的消息之后便一直放在心上,她不想错过。 秦铮的身世不定哪一日便会彻底曝光,到时候大庆不一定容的下他,西元那边也不能够指望原显景。 她能够给秦铮的帮助现在已经不多了,谢谨画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尽己所能。 只有如此,才回报的了秦铮对她的真心。 两日后,这一行人便入了徐州的地界,从水路改成了陆路。 原禹辰身边带着百十个人,全是高手,一路上小心的避开全部关卡,顺利进入了徐州城外的群山之中。 谢谨画一路上配合的很,实则早就注意到了这一路的顺利,她心中有数,就如同原禹辰的人能够将她顺利带出京城一般,徐州还有西元人的奸细,且不是普通地位的奸细。 原禹辰也许是自信于自己的毒丸,对谢谨画不止是不再那么警惕戒备了,甚至谢谨画身边也不专门派人看着了。 一方面是对自己的毒丸放心,另外一方面便是实际情况不允许分散人力了。 他带着的人虽然有百人之多,但是一分散到群山之上,那一百号人便根本不够用了。 哪里还有人手能够分散给谢谨画。 谢谨画画的图纸人手一份,分散在各处寻找可能的入口,谢谨画手中也有一份。 她刚刚走到一处背人的崖壁之后,便看到的一片藤蔓缠绕,谢谨画左右看了看地形方向,觉得这处地形与地图中标注的地点有点儿符合,却又有点儿不像。 谢谨画往前了两步,伸手便要拨开眼前密密麻麻的藤蔓。 一道绿芒闪过,谢谨画察觉不对,下意识的要退,可是已经不及,眼看着那道绿影如同闪电般便要窜向她的面门,身上一重,已经有人扑在了她的身上。 嘶的一声轻哼,谢谨画的身子重重的被抵在山壁之上,背部生疼。 同时间扑在她身上的人手中剑一晃,那条细长的宛若藤蔓的绿影啪嗒一声断为两截,落到了地上。 谢谨画根本顾不得自己背部的疼痛,眼中只有焦急担忧:“你又跑过来做什么。” 地上那已经一断为二的碧绿通透颜色鲜艳至极的影子分明是条蛇,还是条毒蛇,而刚刚趴在她身上为他顶了那么一下的除了秦铮还有谁。 就算秦铮又换了张脸面,一接触,谢谨画还是瞬间便感觉出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因为齐王的原因,她其实是比较排斥人的碰触的,尤其是男人的碰触。 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有秦铮不让她排斥了。 秦铮还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就算那天她将话说到了那个份上,秦铮还是自作主张的隐藏在原禹辰的队伍中,时刻护在他的身边。 谢谨画此时心中没有感动,只有气恨。 一把按住秦铮的身子,将他往山壁上一推,谢谨画一眼便看到了对方背部衣服上一处破口,而衣服下的伤口,血液已经发黑。 秦铮想要笑,只是身子脸全都有些发僵,那蛇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一口便让他这般。 他此刻越发的庆幸自己方才挡在谢谨画身前。 他从小开始用各种毒锻炼抗毒性,功力又高,那绿色小蛇一口便已经如此了。 若是谢谨画的话,恐怕一口就能够直接致命。 秦铮正庆幸这,耳边突然一阵衣服撕裂声,却是谢谨画将那破口的地方撕开。 秦铮面色一变,意识到谢谨画要做什么,想要移开身子,谢谨画已经低头将唇凑近了那彻底暴露在空气的伤口之上。 即便背脊伤口处麻木的厉害,还是隐约能够感觉到一点儿温润。 秦铮想要躲开,却动弹不了,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 谢谨画吐出好几口黑色的毒血,唇齿间全是腥臭的血气,脑袋也微微有些晕眩。 却还是坚持着继续去帮着秦铮伤口吸毒。 直到秦铮伤口出来的血变成了红色,谢谨画才身子一软,想要倒地上去。 秦铮费力的转过身子,接住了谢谨画,两个人一起跌在了地上。 秦铮身子的麻木渐渐的恢复,迅速的从怀中掏出几个药瓶,稍微一分辨,打开其中一个瓶子的盖子将里面的药丸取出,送入了谢谨画的唇中。 谢谨画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眼前的人也有些模糊不清。 “姐姐,将药吃了。” 谢谨画没有张嘴,而且闭的紧紧的,秦铮的声音像是隔着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 眼看着谢谨画的面色越发的难看,唇已经现出青紫之色。 秦铮将药丸送入谢谨画的唇齿间,对方却没法吞咽。 秦铮望了谢谨画一眼,没有迟疑,垂首将自己的唇附上。 谢谨画清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秦铮坐在一边,正在看那张她先前拿在手中的地图。 他现在的面目是一张普通的青年男子容貌,说实话,若不是谢谨画对秦铮有种奇异的感觉,只是单看他的装扮的话,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他是装扮的。 “什么时候了。” 谢谨画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她就担心耽搁了的时间太久,引起原禹辰那边的怀疑。 九十九步都走了,何必在意多走那么一步。 若是这个时候出了差池,她就白遭这么顿罪了。 “你昏迷了一个时辰,放心,那些人还在各处寻宝藏地点呢。” 秦铮一听谢谨画的问题就知道她担心些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地图,走到谢谨画的身边,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细细的把脉,松了口气:“幸亏你身上的毒不重,我准备的药也是专门防治毒虫之类的,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 秦铮眼中全是后怕。 谢谨画看了他一眼,懒得和他生气了。 有些事情说的再多,事到临头,秦铮还是改不了。 谢谨画不问都知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秦铮还是会做相同的事情,如同她方才毫不迟疑的为他吸毒一般。 叹了口气:“你既然混进来了,就继续伪装着,别让人发现不对,我现在无事了,你先走吧。” 谢谨画费了些力气,撑起了身子,旁边不远处还有那条绿色的小蛇:“有没有驱虫蛇的药物?” 秦铮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几个瓶子,递到了谢谨画的手中:“我前几日准备好的,这是驱逐虫蛇的雄黄粉,这是能够治愈大部分虫蛇之毒的药丸,还有这个,能够让一些野兽不愿意靠近你,这个是止血的伤药,这个是......” 秦铮真的准备的很充分。 谢谨画和他之间不需要说什么谢。 “郑先生过几日就能够过来了,他来信说那种百日断肠丹他听说过,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大部分的毒药都是不离其宗的,只要他过来,你身上的毒一定能够解。” 秦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似乎在没话找话。 谢谨画望着他,慢慢的,秦铮便不说话了。 半晌:“我偶然遇到你的,谁规定不能够结伴的。” 谢谨画看了秦铮一眼:“你的人呢?” 秦铮唇角勾起了笑,谢谨画这么问,便代表她暂时不会赶他走了。 “放心,我的人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出现,这里还是大庆的地盘,京城那一次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徐州这里,可不是以前,让他们这么轻易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秦铮的眼中全是自信。 谢谨画被秦铮扶起来:“你的毒怎么样,有没有影响?” “没事了。” 秦铮轻轻摇了摇头:“我的身体一向康健的很,其实你不给我吸毒,我自己也能够熬过去的。” 谢谨画没有说话。 秦铮的身子康健不康健,她比他心中有数。 他看着厉害,实则小时候损耗的太大,那一次她将他从瑞王府中救出,秦铮差点儿死去的一次,谢谨画从来没有忘记掉。 谢谨画和秦铮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开始陆续遇到其他人,就像是秦铮说的,果然有结伴一起的。 遇到人之后,秦铮便开始变了个人似的,和谢谨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甚至旁人和他打招呼,他随口回几句,也看不出来是换了个人。 谢谨画几次忍不住,差点儿回头看他。 秦铮怎么做到的。 远处突然传来信号,是有人找到地方了。 谢谨画再也顾不得其他,赶忙往那个方向赶。 只是山路崎岖,她跑了几步差点儿摔倒。 身子突然一轻,却是秦铮将她抱起:“我带你去,比较快。” 谢谨画看了看四周,没有做声,双手搂紧了秦铮的脖颈。 秦铮的轻功真的很好,抱着谢谨画纵身跃动间,如履平地,谢谨画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谢谨画不是第一次被秦铮抱着了,只是这是两个人点清关系后,又抱在一起。 少年的怀抱传递着属于他的温度,将所有的寒风尽数遮挡住。 谢谨画不知不觉的,微微眯了眸子。 一处山壁前已经站了不少人,原禹辰和徐嫣然都在那里。 谢谨画在看到人影的时候便从秦铮的怀中下来了。 “谢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这次幸亏是你的地图,否则的话,我还真的是没有这么顺利的找到地方。” 原禹辰笑着上前,抬手便要碰触谢谨画。 谢谨画后退一步,正好避开他的碰触,笑了笑:“世子,我只希望找到里面你想要的东西之后,能够给我彻底的解去毒。” 谢谨画这般反应,原禹辰已经习惯了。 施施然收回了手,转头望着人群聚集的所在,那里本来被野草遮挡了,现在则是被人清理了大半,露出了一道几不可见的小小洞口,深不见底。 “谢姑娘,既然这地方是因为你的帮助找到的,那你便第一个进去如何?” 原禹辰笑着开口。 站在谢谨画身后的秦铮差点儿想要一剑砍了原禹辰。 在秦铮忍不住之前,谢谨画上前了一步,微微弯腰望着那深暗的洞口:“我第一个进去倒是无妨,只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世子难道不该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在你身后 谢谨画话音一落,原禹辰的面色变了变,他深深的望了谢谨画一眼:“谢姑娘,我真不知道你这么聪明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可不好。不过既然你想要知道,我就大方告诉你我的底牌吧。” 话音落下,原禹辰突然挥了挥手,周围山壁间出现了一道道身影。 这些人都穿着一身大庆守军的盔甲服装。 各个腰间佩刀,手中持弓,一身精锐的打扮,身上散发的彪悍之气显然各个都是好手。 谢谨画眯了眯眼睛,她一直猜测着原禹辰手上定然有别的依仗。 否则的话,他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自己劫持出京,不敢这么肯定只要找到地方就能够得到东西。 甚至不敢这么带着一百号人出现在徐州。 徐州城的许多人可都认识他。 而现在,谢谨画终于看到了原禹辰的依仗,心中抽了口冷气。 她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西元人暂时装扮成大庆守军,还是本身这些人就是徐州城附近的大庆守军。 无论是哪一种,都够可怕的。 谢谨画此刻忍不住也开始佩服起原显景了,那位西元的二皇子能够在大庆布置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势力,非是一日之功,不论是手段,还是耐心,都非普通人可及。 原禹辰似乎很享受谢谨画变化的表情:“谢姑娘,里面的东西,我势在必得。” 谢谨画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要进去那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秦铮想要拉住谢谨画的手,谢谨画不动声色的避开。 悄悄的给了秦铮一个让他别轻举妄动的眼色,谢谨画弯腰进了洞口。 待到谢谨画走出去了十几步,看着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原禹辰才挥手让自己的手下跟着进。 秦铮迫不及待的第一个跟了上去。 王宗鑫是前朝工部尚书,更是有巧手之称,他不止擅长火器,也擅长各种机巧关卡。 这种事情,谢谨画知道,原禹辰心中自然也是有数的。 从想要得到王宗鑫留下的东西开始,王宗鑫的生平便到了原显景父子手中。 他让谢谨画第一个进去,便是让她探路的。 也是不放心谢谨画,担心她耍花样。 在谢谨画手中吃过一次亏之后,原禹辰在对待她的事情上,是小心再小心。 山洞一开始进去的时候格外的狭小,需要紧贴着岩壁走,周围一片黑暗,却因为地方太过狭小,不好起火,只能够摸索着前进。 身后隐隐传来了脚步声,然后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 谢谨画才要挣扎。 “是我。” 耳边传来一缕低语,是传音之术。 秦铮的声音:“别担心,我在你后面。” 他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谢谨画侧了侧首,望见一双即便在黑暗中也格外明亮的眸子,山洞狭小,无法两人并行,最多牵手。 谢谨画张了张唇,没有说出什么。 无疑的,他跟在她后面,让她心中瞬间一安。 王宗鑫藏宝之地不可能没有机关,加上原禹辰的人根本不得相信,她心中其实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毫不担心。 两个人越走越往里,身后也渐渐的传来了脚步声,跟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而他们眼前也渐渐的开阔了起来。 谢谨画从秦铮的手中抽出手来。 秦铮迟疑了下,放开了手,只是眼中却是凛冽血气。 身后的那些人,今日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水流声隐约传入耳际。 眼前出现了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四周则是山壁林立,再无前路。 火折子乍然亮起。 原禹辰的人一个个出来,开始左右探寻,到处是敲打山壁石砖的声音。 秦铮则是隐在人中,不动声色的跟着探索周围。 半天之后,其中一个人走到原禹辰的跟前, “世子,没有找到路。” “这里也许不是我们要寻的地方。” 原禹辰在火光映照下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沉:“不可能。” 他拿出地图,只有这个地方最像是地图上所显示的地点。 他虽然在徐州城还有能够调动的人马,但是再也不像是先前一般肆无忌惮,若是这个地方不对的话,那浪费时间人力再找,就不一定有这么方便了。 在谢谨画画出地图的一刻,原禹辰已经将地图飞鸽送到徐州,群山之中想要寻一个地方何其之难,他也是将自己的人马全都调集来了,加上寻了熟悉山中状况的山民,费了几天的时间才找到几处可疑的地方。 否则的话,他到了才这么点儿时间,怎么都不会这么好运的立刻找对地方的。 这个地方再不对,他的人就不一定还能够继续隐瞒住行踪了。 原禹辰走到谢谨画的身侧:“这个地方是我寻到的和你所标注的地点最相似的地方了,若是这个地方不对,那只有可能是你给我的本就不是一个正确的地点。” 原禹辰望着谢谨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机与威胁。 “谢姑娘,别当做我真的不舍得杀你。” 原禹辰将手中的地图扔到了地上,冷冷的道。 秦铮悄悄的站在了原禹辰身后。 他身上的气息尽数收敛,只要原禹辰一旦要对谢谨画不利,他就能够立刻要了原禹辰的命。 谢谨画没有去看扔到地上的地图,地图现在已经无用了。 她也没有搭理原禹辰,反而是左右看。 那些山壁都被人试探过了,若是有暗门,早就被寻到了。 谢谨画抬起头,头顶一片黑暗:“火把。” 原禹辰示意手下一眼,几支火把举起,谢谨画眯着眼睛,望向头顶。 那里也全是山壁,只是与周围不同的,是那上面的山壁,有奇异的纹路延伸。 原禹辰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擎起头去看。 看了半晌,他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那些纹路,就像是有人恶作剧随意画出的乱七八糟的纹路一般。 原禹辰皱眉,正要说话。 “让人去水下试试。” 谢谨画突然开口。 她的话语让原禹辰没有心思去找她麻烦了,眼睛更亮:“你们两个下去试试。” 他招手唤了两个人下去。 两个手下从人群中走出,将身上的琐碎除去,翻身入了潭水之中,没有激起一丝水花,显然水性很好。 原禹辰呆在水边,期待的望着潭水。 时间似乎过了好一会儿,那两个人一直没有露头。 原禹辰有些不耐:“再下去两个人。” 哗啦一声,一道黑影突然从水中跃出。 原禹辰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手下,下一刻,他惊叫一声,身子往后一跌,堪堪躲避开一张狰狞利齿。 咔嚓一声,那利齿咬住了一把刀刃,刀刃瞬间出现裂痕。 那挡在原禹辰身前的手下面上一惊,没有及时撒手,下一刻,一声惨叫,却是那咬住刀刃的黑影咬住了他的脖颈。 鲜血迸射而出。 几道刀光闪过,那黑影瞬间被分尸。 只是那一副利齿还咬在最开始的护卫脖颈处,他的脖颈被咬断了半边,鲜血汨汨而出,眼看着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刻伤人的东西被分了尸,所有人才看清楚那袭击人的黑影分明是条鱼,一条怪鱼。 “古籍中有载,世上有一种食人之鱼,名为鬼面鱼,鬼面黑身,尾如扇,头大身细长,齿锋锐能断骨裂金,肉鲜嫩堪比龙肉,嗜食人血肉,生于寒冰之地。” 谢谨画先是用手试探了下潭水,果然是冰寒刺骨,非比一般。 离开潭水边,走近了那一滩鲜血之地,蹲下,用钗子拨弄了几下那条被分尸的怪鱼,又看了看地上已经没了气的侍卫脖颈处的鱼头,开口道了一声。 “这东西只在古籍中所载,极其少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谢谨画叹了一声,她话音方落,那边已经有人捞出了两具尸体,脸部身体上许多处刻骨伤痕,双目大张,瞳孔中最后映照出的,全是恐惧。 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不止一条鬼面鱼。” 谢谨画总结了一句。 原禹辰猛的瞪向她:“你是不是故意引着我们来此的。” 谢谨画笑了笑:“藏宝之地若是没有丝毫防护,哪里还等的着我们?世子殿下,我推断,藏宝之地,应该就在寒潭之中。世子若是怕了,我们现在回去也正好。” 原禹辰神色不定。 又看了一眼地上并排躺着的三具尸体,有些迟疑。 方才没有听到丝毫动静,水里的两个人就全都死了。 他们可都是好手。 徐嫣然面色惨白,忍不住走近了原禹辰,伸手拉住他:“兄长,我们没有什么准备,不好贸然进去,既然确定了地方,不如回头多准备准备,改日再来。”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刚刚进来就死了三个人。 对她来说,帮着原禹辰找到东西固然好,可是若是为此冒险却是不太值得了。 她就算是找不到东西,也不是原禹辰这般没有了退路。 原禹辰瞪着眼睛望着那一潭死寂的冷水,平静的让人感觉有些悚然,转向谢谨画:“对付这鬼面鱼,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的眼睛中有血丝。 显然,若是谢谨画没有什么好主意,他不会放过谢谨画。 谢谨画毫不露怯,对上了原禹辰的眼睛,唇角微勾:“鬼面鱼怕火。” “若是能够让这寒潭起火,鬼面鱼也不足为患。” 有人将火折子扔入寒潭,一沾即灭。 原禹辰瞪向谢谨画:“我要能用的方法。” “我只知道这个法子。” 谢谨画又转头望向寒潭。 “兄长,若是有火油的话,兴许能成。” 徐嫣然迟疑着声音在原禹辰身后开口。 谢谨画眼睛微微眯起。 徐嫣然比她想象的聪明,也危险。 虽然她就是想要试试原禹辰在徐州城还是否有人,才刻意引出这个话题。 但是徐嫣然这么快就想到,还是让她记住对方了。 “我记得徐州城府衙之内有些火油,兄长让人取来便是。” 徐嫣然看了谢谨画一眼,眼中有些自得:“只要有火油,哪里都能够起火。”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李代桃僵 谢谨画对上徐嫣然得意的笑,唇角微勾,蹲下身子在地上随意的勾画了起来。 徐嫣然比她想要的聪明些,危险些,但是还是经的事情少了。 她倒是想要看看,等会儿弄来火油,原禹辰要如何用。 那边原禹辰被徐嫣然点醒,眼睛一亮,转头就命令自己的手下去办。 火油这种东西不太好弄,但是仅限于普通百姓家,对于原禹辰这样的人来说,想到就能够弄到。 秦铮皱眉看了谢谨画一眼,眼中带着些疑虑不解。 他不相信谢谨画不知道在这么个地方,如果真的点燃了火油,很可能导致个什么结果。 徐嫣然的提议分明是谢谨画故意引导的。 只是对谢谨画的信任,让他即便心中疑虑,也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更加接近了一些对方。 等待的时间感觉总是很慢的,原禹辰走到谢谨画身边,看她在地上的那些划痕:“这似乎是方才顶壁之上的图案?” 原禹辰的眼睛微微眯起。 谢谨画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方才顶壁之上的图案看似杂乱无章,我看着却是有些隐约的牵连,与周天星辰类似,那些图案正对着寒潭上方,我想着也许与之有关。” 谢谨画大方相告。 本就心中有疑惑的原禹辰听到她如此说,眼中情绪一松,也仔细去看谢谨画画的那些线条:“你这一说,倒确实有些意思......” 徐嫣然也过来了:“谢姐姐真是博闻广识,若不是你说,我根本发现不了那些图案的隐秘。” 徐嫣然仔细的记忆着谢谨画笔下画的图案,一边让一些人将火把举高,细细去看头顶。 原禹辰给了徐嫣然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对谢谨画从来没有相信过,只是谢谨画的许多见识,真的是他所需要的。 徐嫣然唇角悄然勾起一抹隐秘的笑。 她要保持住自己的地位,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谢谨画踩着她上位的。 谁都不敢接近寒潭,谢谨画和徐嫣然在研究头顶上方的线条图案,而剩下的大部分人,则是重新搜索起了山洞的其他地方。 因为鬼面鱼这种可怕生物的出现,反而是让本来对这个地方是否藏宝地点不太确定的原禹辰彻底相信了这里就是所寻之处。 若不是藏宝之地,如何会建的这般隐秘,如何会有这般诡异寒潭怪鱼,又如何会有这般危险。 过了好一段时间,原禹辰派去取火油的人回来了。 人人面色一振。 “将火油倒在这几个人身上,然后扔到水里去。” 原禹辰突然对着谢谨画一笑,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三具尸体,吩咐着手下。 谢谨画眼睛微微瞪大,望着原禹辰,心中叹了口气。 是她小瞧了原禹辰了。 她知道这个曾经大意被她制住一次的原世子,其实从来不是善茬。 可是她没有想到原禹辰有这般的狠绝毒辣。 被原禹辰命令的几个手下很显然身子僵了僵。 许多人能够为了信念或者为了其他许多东西不畏生死。 可是死无全尸,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能够接受的事情。 地上死的三个人可都是为了原禹辰尽忠,现如今居然连他们的尸体都要被用作鱼饵。 “愣着做什么,若是死人用不了,本世子不介意用活人做鱼饵。” 原禹辰一声冷哼,那几个犹豫的手下再不敢犹豫丝毫。 赶忙将三具同僚尸体上浇满了火油,然后将人直接扔到了潭水之中。 几乎在三具尸体如水的瞬间,便有闻到血腥味的道道黑影向着那几具尸体落点冲去。 咔嚓咔嚓的诡异可怕咀嚼之声,密密麻麻汇聚成一片,让听到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脚底隐约发麻。 “火箭。” 原禹辰亲手从手下手中接过箭头燃烧着的弓箭,弯弓,拉弦。 刺啦一声火焰与火油接触的声音响起在耳中。 下一瞬间,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乍然照亮了半边洞穴。 诡异的惨叫声刺人耳膜。 从那巨大的火球之中,迅速的分出了无数个小火苗,那每一道流窜的火苗都代表着一条鬼面鱼。 仿佛是在眼前绽放了一场好看的烟花一般。 方才还轻易取了人性命的可怕怪物,此刻便如同是俎上鱼肉一般,任凭着烈焰汹汹燃烧殆尽。 鬼面鱼化为了飞灰,而那一道道可怕的火焰,在鬼面鱼大多化为飞灰之后,渐渐的,也熄灭了火焰。 “什么能够嗜金断骨的鬼面鱼,也不过如此。” 原禹辰嗤笑了一声,显然对于自己想到的轻易将鬼面鱼烧死的法子自得的很。 “还是兄长聪明睿智,小妹佩服的紧。” 原禹辰身边的其他人都有些兔死狐悲,为了与鬼面鱼一般被火油化为灰烬的同僚心中难受,反而是徐嫣然,迅速回神,走到原禹辰身边,赞叹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原禹辰唇边的笑容更盛,显然是格外受用的。 “翼姚,你带几个人去下面再探探。” 原禹辰又指了几个人。 谁都不知道下面的鬼面鱼还剩下多少,方才有没有全部除去。 被原禹辰点名的那人深吸了口气,转头点了几个身手灵活水性好的,几乎是以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慢慢的走近了寒潭。 一溜的轻微入水声。 原禹辰侧首望向谢谨画:“谢姑娘有没有什么头绪,那头顶图案中有没有找到什么隐秘?” 谢谨画望了一眼自己画的图案,又看了一眼头顶。 “我只是有些头绪,还需要等会儿亲自去下面看看,才能够知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秦铮听到谢谨画的这话,心中急的很。 那寒潭中的危险,他也看在眼中,谢谨画不说避开,还主动开口要进去,一时间秦铮都想要直接发信号,对着原禹辰这些人动手了。 谢谨画的手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度,对着秦铮的那个方向小心的摆了摆,让他稍安勿躁。 谢谨画自然知道危险,只是现如今有原禹辰这些人给她们当开路先锋,为何要让秦铮的人亲自去试一试这险地。 更何况,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秦铮就算在原禹辰的手下中混入了自己的人手,也不会太多。 外面秦铮只要布置得当,就算无法将原禹辰的手下彻底解决,也不会毫无退路,但是在这山洞中,秦铮和他的那几个手下却不一定能够应付的了原禹辰这么多手下。 山洞中的地形,只要被堵住,谁都休想出去。 秦铮看到了谢谨画的手势,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耐心这般的好。 即便心中现在百般想要动手,可是在谢谨画的手势下,却还是压下了那份冲动。 寒潭中有动静了。 方才下去的几道身影一一浮出水面,对着岸上的人打着安全的手势。 即便是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的这些个死士,此刻没有死在水中,也忍不住在面上露出了些庆幸之色。 原禹辰面上一喜:“有没有发现什么出口入口的?” 上来的人摇头。 原禹辰面上的喜色就不是那么重了:“再下去一批人,再探。” 他还是没有亲自下去的意思,显然,他对自己的命重视的很。 又下去了十几个人,上来之后结果自然还是让原禹辰失望的。 原禹辰望向谢谨画:“谢姑娘,你方才说若是下去亲自一看,能够寻到线索,是吗?” 谢谨画唇角勾了勾:“只是可能罢了,世子,我只希望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后,也给我想要的。” 原禹辰有些厌烦谢谨画这个时候还和自己提条件,摆了摆手:“若是我今日得偿所愿,自然不会亏待了谢姑娘,谢姑娘,且请吧。” “分出一半的人和我一起下去寻线索。” 谢谨画直接开口。 原禹辰点头同意。 谢谨画痛痛快快的往寒潭边上走。 秦铮这一次再也耐不住了,直接跟着谢谨画的脚步也往寒潭边去。 在谢谨画要入寒潭的一刻,悄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寒潭,秦铮不愿意让谢谨画入。 那刺骨冰凉的寒潭之水,连一个大男人也扛不住,更遑论是个女子。 那一次谢谨画在瑞王府中调入池水之中,伤了身子好一段时间才养好。 秦铮到现在都后悔自己没有阻止,反而让她遭了那么场大罪。 此刻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谢谨画再入寒潭。 什么算计,什么耐心,什么宝藏,都不及谢谨画的身子重要。 谢谨画没有想到秦铮这个时候又忍不住了,要抽出手,秦铮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黑乌乌的弹丸,对着察觉不对的原禹辰一行人,猛的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烟雾缭绕,眼睛刺痛。 “小心有毒!” 原禹辰这边的人纷纷屏息,而秦铮手下混在其中的人,则是趁着这一瞬间的混乱,纷纷动了杀招。 “藏起来别动。” 秦铮压低了声音叮嘱了谢谨画一句,将她往早就看好的一处隐蔽角落一藏,拔出腰间的长剑,冲入了烟雾之中。 一时间惨叫声,怒骂声充斥着这小小的山洞。 鼻端全是中人欲呕的血腥气。 原禹辰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这么短时间内,便第二次体会到了自己的生命不受控制,命在他人一念之间的可怕感觉。 “有贼人混入我们之中,找到谢谨画,一定是来救她的......” 忍受着呛鼻呛眼睛的烟雾,原禹辰挡住一把刀的攻击,大声喊着,并且迅速转变着方位。 他的眼中全是杀机与恨意,方才正是拉着谢谨画的那人扔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现在的情形,分明便是谢谨画惹来的。 他的眼睛四处逡巡着,想要将谢谨画从躲藏的位置中寻出来。 他没有发现,在他寻找谢谨画的踪影的时候,一个人在他的身后,悄然的接近。 一把刀锋,没入了原禹辰的肚腹位置。 原禹辰瞪大了眼睛,他慢慢的垂首,望向从自己肚腹部位穿出的一截鲜红的刀尖,喉咙中咯咯作响,却始终无法发出旁的声音。 最后的感觉,便是脸上一痛。 烟雾散去,火光重新亮起,还活着的人个个都戒备的望向自己的左近,防备着每一个同伴可能的刺杀。 原禹辰的声音响了起来:“现在情形不明,这个地方不能够久留,先撤出去再说。” 幸存下来的众多手下,下意识的听从了他的命令。 “兄长,谢谨画呢?谢谨画一定还躲在哪个地方,一定是她捣鬼。” 方才侥幸没有死在混乱中的徐嫣然从一个角落冒出,对着原禹辰大喊一声。 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我方才隐约看到她被人带出去了,外面有我们的人,现在出去,也许还能够截住她。” 徐嫣然莫名觉得男人的视线有些怕人。 她的喉咙动了动,突然间有些不敢出声了:“......可是,宝藏呢?” 半晌,她喃喃着。 “宝藏要紧,也要有命去享用。” ‘原禹辰’冷沉着一张脸:“我会让人将这个地方暂时封住,下次多带几个山民过来,让其他人探路,我手下的人死一个都是损失。” 这句话出口,那些本来对自家主子有些不满的手下,眼中的情绪悄然平缓。 一行人很快的便离开了这里。 半晌,谢谨画从藏身的地方站起来,她皱眉望着那出口,转头看了眼自己身边被划烂了脸的尸体,心中满是忧虑。 秦铮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那个方才趁乱杀死原禹辰又顶替了他的人,分明便是秦铮。 那张原禹辰的面具都是现成的。 毕竟以前也找过人假扮原禹辰。 谢谨画是真的担心秦铮。 她只想要这个地方的藏宝,可是秦铮所要做的,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京 外面守着的几个人无疑是秦铮的人,见到谢谨画出来的时候丝毫不吃惊,反而是恭敬的和她行了一礼:“县主,大人交代我们几个护送你先去见一个人,然后一起回京城,至于这边的事情,他让你不要担心,他几日之后就能够去京城和你汇合的。” 其中一个面目平常的男人和谢谨画说道,一边还给谢谨画看一块铜牌,和秦铮曾经给谢谨画的那块金牌相差无几的图样,是证明身份的。 谢谨画看了看那块令牌,叹了口气:“他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我这个时候再说不同意还有用吗?” 她喜欢自作主张,喜欢逞强,秦铮比起她来,也是不遑多让。 “今日之事,他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谢谨画突然问道。 那方才回话的男人也许是得了秦铮的交代,听到谢谨画相询,没有迟疑,直言相告:“大人确实打算好了代替那位原世子深入那些贼子内部,只是没有确定的时机。” 方才在寒潭边那么多人就动了手,说实话,是冒了大险的,也幸亏那地方本就阴暗狭小,又因为原禹辰的行为让他的那些手下有些寒心,没有太过贴近他,否则的话,秦铮与原禹辰现如今谁生谁死,谁胜谁负还真的不一定。 谢谨画心中道了声果然,冒充原禹辰之事危险无比,秦铮应该是早就做好了这种打算,却不敢和她说。 “我们走吧。” 谢谨画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洞,无论这个地方究竟是不是真的藏着王宗鑫宝藏的地方,现在都已经与她无干了。 她现在能够做的,惟有相信秦铮,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 前面停了辆马车,谢谨画还没有走近,那车帘子已经被里面的人迫不及待的掀开。 郑千秋面上难掩激动担忧之色。 “画儿。” 谢谨画望着对方眼中面上真切的担忧,迟疑了下:“郑先生。” 那声父亲,到底是轻易出不了口。 可是在望见对方这真切的担忧后,谢谨画也做不到先前那般淡然无谓了,总有些什么发生了变化。 郑千秋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却在下一瞬间收起:“听说你中毒了,我帮你看看。” 谢谨画对他还是太陌生,郑千秋不想逼她。 谢谨画松了口气,伸出了腕子。 郑千秋的手指搭在她的腕子上,半晌:“你这几日有没有觉得胸口憋闷,夜半时而呼吸困难?” “偶尔有些憋闷,至于呼吸苦难,却是不曾。” 谢谨画想了想,将自己最近的一些感觉说出。 “却是中了断肠丸之毒,不过中毒时日尚浅,只要有足够的药材,给我几日时间,就能够配置出彻底去除毒性的解药,别担心,这样的毒药对我来说不是多困难。” “你先将这颗药丸服下,虽然不是对症下药,但是这药丸也能够解大多毒性了,能够压制你身上毒发。” 郑千秋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谢谨画。 谢谨画直接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送入口中,药丸化为一股暖流入了唇齿肚腹之间,肚腹部一直有些隐隐作痛,在药丸入腹之后,却是渐渐缓解了。 谢谨画对郑千秋的医术之高深认知更深一层,将瓶子重新塞好便要还给对方。 “你随身带着吧,我身上除了这些药丸子之外,也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 谢谨画听着郑千秋的话,唇角勾起了抹笑:“多谢,这药丸能够解大多数毒,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能够救命的东西。” 她没有矫情拒绝对方的东西。 只是,就算谢谨画大方手下东西,她的一声多谢出口,还是让郑千秋面上露出点儿苦涩,多礼通常代表着的便是疏远。 对亲人,从来不需要一声多谢。 那一刻,郑千秋忍不住张嘴想要将自己查到的东西告知谢谨画,想要告诉她,自己与她是切切实实的父女关系,没有丝毫差错的血脉亲人。 却又在话到了嘴边的时候咽了回去。 他不想要谢谨画生活在仇恨中,有些仇恨,他自己去报便好了。 更何况,到今时今日才查清楚真相,这么多年来让谢谨画认贼作父作母,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他的逃避。 他的能力,本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将这些事情查清楚,为阿缕报仇,为谢谨画鼎力一片真正护佑她的天空的。 这些,他都没有做到,这个时候,他便也没有资格将本应该他承担的仇恨与可恨的真相告知谢谨画。 谢谨画,只需要好好的幸福的生活,便比什么都重要。 “你日后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回到京城之后。” 郑千秋转了个话题,马车轻微的颠簸着,被驱动了起来。 谢谨画感受着丝丝凉风透过窗户那里的帘子吹拂着脸颊,笑了笑:“提前打算的再多,也不及事情发展的速度快,不如顺其自然。” 她想到了在船上的时候,自己和秦铮之间的话语,想到了那最不似承诺的承诺。 谢谨画眼中染上了一丝柔和。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对于自己承诺的事情,更是不会当做玩笑。 当时与秦铮之间的言语看似玩笑,实则是谢谨画心中的认定。 郑千秋本来要劝说谢谨画早做打算,看到她此刻的表情,眼中若有所思。 “秦小子有没有和你说些他的打算?” 对谢谨画,郑千秋心中满是愧疚与在意,自然是对她比较了解的,更何况,谢谨画这表情,让他很难不想到些什么。 谢谨画虽然没有称呼郑千秋一声爹,其实心中早就有些将他当做亲人,所以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我和他说定了,日后无论艰难险阻,总要一起面对。” 郑千秋早就发现了,只有在说起秦铮的时候,谢谨画的表情才会这般柔和。 即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多管什么,郑千秋还是忍不住的心中有些酸涩。 每一个做父亲的,在面对想要抢走自己女儿的男人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太好。 尤其是那个女儿,已经错过了对方十几年岁月,好容易重逢,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多少天伦之乐,便要被坏小子叼走了。 “画儿,你现在还小,何况他又比你小上三岁,其实你们现在不需要考虑以后太远。” 就像是谢谨画说的,打算太多,也不及事情变化之快。 谢谨画有些不解的望向郑千秋,对方方才还让她早做打算。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谢谨画垂眸,一字一顿道。 她身体上的年龄还小,可是心理上的年龄却是大的很,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在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谢谨画会百般犹豫。 可是当下定了决心,当和秦铮说开了说定了之后,谢谨画没有丝毫的动摇。 “秦铮不一定是那个对的人。” 郑千秋越发的心气不顺了。 谢谨画抬眸,眼中的坚定毫不掩饰:“他就是我唯一认定的人。” 郑千秋面对谢谨画那双格外坚定的眼睛:“你现在还小......提以后还太早,你回京之后可以再仔细考虑考虑,起码等到秦铮也能够顺利回到京城再说。” 郑千秋最后只能够如此说。 谢谨画的指尖互相摩挲着,她还能够记起秦铮拉着她的手的时候,那份坚定,那份惟独他能够带给她的安心感。 “他会顺利回京的。” 谢谨画唇边的笑,带着一份难言的缄惓。 —— 马车一路从出了群山,除了徐州地界,向着京城而去,郑千秋一路上除了偶尔下车去采集购买一些草药,便再也没有离开。 很显然,他不放心谢谨画的安全。 不过这一路上,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静,一行人直到回了京城,也没有遇到一次的危险与狙击。 没有再遇到西元人的追杀狙击,也再没有秦铮的消息。 马车悄然的入了京城:“秦小子说你可以暂时住入宣抚司,如果你不想要回谢家的话。” 郑千秋似乎是一路自我调适了过来,说起秦铮,没有了那些恼怒与莫名的不喜,倒是和往日时候一般无二的语气了。 谢谨画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只是十几日未曾得见,却有些陌生感觉的京城:“不用,我回谢府就好,谢府不是龙潭虎穴,最多有些蛇虫鼠蚁,以前那么多年都呆了,再多呆几日也没有什么的,我这次若是离开谢家,想要堂堂正正的离开。” 谢谨画将车帘放下,转头望向郑千秋,一路上郑千秋都对她百般照料关心,本来有些陌生的人,渐渐的开始熟悉了起来。 她知道,他所说所为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阿铮会回来,亲自将我从谢府中迎出去。” “郑,父亲,我想要等他。” 郑千秋已经完全愣住了,谢谨画那一声父亲格外的轻,几乎不可闻,可是于他耳中,却仿佛雷霆震动一般,将他的大半心神都给震的没有了。 一时间,他再也顾不得和谢谨画谈论秦铮的问题了,脑子中心中只有谢谨画的一声父亲,在不断的回响。 “更何况,我在离开前,无论如何,都要先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报仇。” 谢谨画的这一句,让才回过神的郑千秋又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 马车突然停住,赶车的汉子低声道了一句:“县主,前面路堵住了。” “齐王府侧妃回门,闲人避让。” 一声嚣张的喊声从前方传来。 谢谨画凛冽了眉目。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得宠? 齐王府侧妃? 谢谨画一时间想到的也只有谢谨瑶了。 毕竟她被掳走之前,谢谨瑶和齐王也就差个入府程序了。 “县主?” 驾车汉子询问的声音传入耳中,想要谢谨画给个章程。 “让路。” 谢谨画轻声道了句。 小事上退一步,无所谓。 谢谨瑶名声已经那般了,还敢如此嚣张,谢谨画倒是挺好奇她还有什么依仗的。 马车轻轻的动了起来,往侧面让去。 “欺人太甚。” 谢谨画觉得这么一让无所谓,又不是事关生死,郑千秋却是面色阴沉。 本就对谢谨瑶这个差点儿冒充了自己女儿的人厌恶至极,对方现如今还这般嚣张的要谢谨画让路,一时间他心中升起杀意。 众多护卫婢仆跟随的车子眼看着便要从谢谨画的马车边上经过,郑千秋指尖出现了一根毫毛般纤细的银针。 “别。” 谢谨画轻声制止了郑千秋的动作,掀开窗户帘子一角,望着那一行人从眼前经过,她看到了谢谨瑶。 坐着没有帘子的豪华马车,谢谨瑶一身大红色的裙裳,华丽的妆容,端正坐在车子上,曾经俏丽甜美的容颜,染上了一抹媚色。 她的下巴高高的扬起,似乎是要京城中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知晓她现在过的很好很幸福。 而她的身边,坐着的是齐王。 齐王揽着她的腰身,似乎与她极其的亲近,唇边始终挂着温柔深情的笑,实则双眼中隐隐的不耐厌烦早已经透出。 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谢谨画的指尖松开一角车帘,随意的依靠在自己身后的软靠上:“我们也走吧,离远点儿,别再撞上了。” 旁的人看到的是谢谨瑶的嚣张,是她现在极其的得宠,婢仆成群,大红群裳,齐王亲自陪同,比之齐王妃也不遑多让,实际上,谢谨画只看到了齐王和谢谨瑶的面和心离。 已经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她先前曾经预料的一般,不是幸福,而是互相折磨。 “齐王身上是不是还中着神仙乐?” 她转头询问郑千秋。 郑千秋不甘不愿的收起手上的银针,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将手中大部分的神仙乐都给毁了,不过还剩下一点儿给了谢谨瑶,不多,正好够齐王上瘾,若是按照她现在的用量的话,再过几日,齐王就再也无法从谢谨瑶那里得到那东西了。” 郑千秋就是遇到谢谨画的事情的时候才脑子不转弯,容易冲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足够精明可怕的。 谢谨画一问,郑千秋就反应了过来,面上冷笑连连:“谢家那小姑娘现在有多得意,以后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此后一路无话。 马车一直行驶到谢府后门,前门那里大开,府中大部分的人都去那里迎接齐王和谢谨瑶。 后门这边本就比平日里冷清,今日更是看不到守着的人了。 “这香你拿着,若是有什么事情便点燃,我养有一种灵鸟,能够用来传信,若是在府中有什么不愉快,尽管和我说。” 谢谨画临下车之前,郑千秋满心不舍,却阻止不了谢谨画的决定,最后想了又想,从袖子中掏出了好几个瓷瓶木盒。 一股脑的交到了谢谨画的手中,喋喋不休的交代着那些瓶子盒子中的东西。 “这些东西,除了这个,阿铮都给我了,这个解毒的,这个驱除蛇虫鼠蚁的,这个治疗外伤的,这个治疗内伤的,这个温养心肺身体的,这个治疗灼伤的,这个......应该是您让他代交给我的吧。” 谢谨画眼看着郑千秋还在往外掏瓶瓶罐罐,赶忙开口阻止:“我只拿这个香就好了。” 郑千秋听着谢谨画从怀中袖子中掏出的好几个瓶子,不甘愿的将大部分的瓶子都收了起来。 心中有些不满秦铮拿着自己给他防身的药物代替自己在谢谨画面前献殷勤,一边又对秦铮更加满意了些。 他给秦铮的药物,秦铮全都给了谢谨画,丝毫没有藏私。 秦铮对谢谨画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谢谨画转头去拍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 那是个瘦弱的小厮,对方看到谢谨画的时候,先是惊艳,下一刻声音都颤抖了:“二,二小姐。” 下一刻,他也不顾站在门外的谢谨画了,转头就往府中冲,一边跑一边喊:“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县主,属下便先离开了。 那驾车的汉子对着谢谨画示意。 谢谨画点头微笑:“多谢一路相送。” 对秦铮的人,谢谨画很客气。 谢谨画待到马车行远,缓缓迈步踏入了谢府后门。 那刚刚开门的小厮早就跑的没有影子了。 谢谨画也不急,她这一回来,总有人坐不住的。 “我说今日出门之前喜鹊就在叫呢,原来是姐姐顺利从贼人手中走脱了呀。” “这可是大好事,大喜事,姐姐怎么偷偷摸摸的就从后门进来了呢,若是从前门进来,家中怎么的都要为姐姐好好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谢谨瑶今日回门就是为了展示自己被齐王宠着,展示自己现在过的很好,哪里想打刚刚坐下没有一会儿,便听到下人禀报说谢谨画回来了。 还是从后门进的,那一瞬间,谢谨瑶哪里还能够坐得住。 迫不及待的就从客厅中离开,直奔后门而来。 她想要向任何人展示自己现在在齐王面前的得宠,可是最想要向其展示的人却是谢谨画。 谢谨瑶从懂事开始便不喜欢谢谨画,直到后来对齐王动了心思,对方却一门心思的将注意力放在谢谨画的身上,她更是对谢谨画恨之入骨,嫉妒无比。 她嫁给齐王的时候是不太有颜面,是被所有人看不起,可是现在齐王离不得她,齐王对她几乎称得上是有求必应,这便比什么都重要。 谢谨瑶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现在的得意展现给谢谨画看。 让她知晓,自己从来不比她差。 谢谨画抬头,望见的便是一脸得意的谢谨瑶和她身后呼呼啦啦的一大群人。 在谢谨瑶话音落下之后,她身后的那些个婢仆全都应景的带上些猜疑鄙夷之色。 只要是女子,不论什么身份,被贼人掳走,还是一掳走便十好几日的,那都是坏了名声的。 “瑶儿,你现在是以着谢家三小姐的身份质问我,还是以着齐王侧妃的身份质疑我?” 谢谨画对那些目光恍若未觉,伸手微微顺了下自己鬓边的发丝,轻声一笑。 “我是齐王的侧妃,也是谢家的三小姐,难道还不能够对自己姐姐表示一下关心不成?” 谢谨瑶因为谢谨画的不为所动,面上的笑有那么些不好看了。 “作为谢家的女儿,你是我妹妹,没有妹妹质问姐姐的道理,作为齐王侧妃,你有品级,我却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论品级恰好比你大上那么一些,你没有资格质疑我。再者说,瑶儿既然已经出嫁,便多将心思放在齐王身上与齐王府,对娘家的事情便不要随意插手了。” 谢谨画与谢谨瑶面对面,笑的极其好看。 她被掳走了十几日,谢谨瑶本以为谢谨画再回来的时候,定然是要狼狈的很的,她都打算好好的嘲笑谢谨画了。 哪里想到,谢谨画不止没有她想象的狼狈,不敢见人,反而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二姐,我都是为了你好,被贼人掳劫终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你既然回来了,总要知晓事情的眼中性......” “如何严重?” 谢谨画嗤笑一声:“还有,谁说我是被贼人掳走?” 谢谨瑶没有想到谢谨画居然不承认,眼中全是鄙夷与一丝急切:“二姐,这件事情是我亲眼所见,还有那么多人也看到了,你被掳走的那几日,全城还戒严了几日,家家户户搜索贼人,事情闹的太大,我就算是想要为你隐瞒,也没有办法的。” 谢谨画伸出手,在谢谨瑶戒备的神情中,轻轻的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好妹妹,你可真为我着想,不过,你的好意算是白费了,我这段时日一直都是和阿铮在一起,谢府的那一场,是我们二人做戏专门引贼人出来的,否则的话,瑶儿你怎么就那么运气,都被人劫持当人质了,居然还好手好脚的出现在这里。” 谢谨画的表情实在是太坦然,太无谓。 让谢谨瑶觉得一拳全力打下去,却是打在棉花上一般,心中憋闷的难受。 谢谨画越过谢谨瑶往府内走,对谢谨瑶无视的很。 她这种无视的态度,比起对着谢谨瑶怒骂呵斥还要让她难以忍受。 “二姐,爹娘现在不一定愿意见到你。” 谢谨瑶从另外一方面想要让谢谨画难受。 谢谨画脚步都不曾停下,仿佛谢谨瑶的话是耳旁风。 谢谨瑶阴沉了脸:“来人,帮我拦住二姐,爹娘身子最近不好,可不能够受什么刺激了。” 每每见到谢谨画,谢谨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身边跟着的有一部分是谢家的人,有一部分是齐王府的下人。 听到她的命令,谢家的人不敢动,他们还记得谢谨瑶几次找谢谨画的事,结果每每铩羽而归的狼狈样子。 齐王府的下人却也没有动。 “侧妃娘娘,那是县主......” 身边齐王府的丫鬟小声的提醒谢谨瑶。 谢谨瑶可以将谢谨画的县主品级当做听不到,她身边的下人却不能够装傻。 出了事情,谢谨瑶有齐王护着,他们可不成。 “住嘴!” 谢谨瑶一巴掌甩在了那个丫鬟的脸上,她很介意方才谢谨画那一声侧妃的品级还不如县主高。 “我是为了谢家的声誉好,还不将二姐拦住。” 谢谨瑶的眼中全是威胁之意。 那些齐王府的人想到齐王这几日对谢谨瑶的宠爱,忍不住有些踟蹰。 “齐王的品级可比一个小小的县主高。” 谢谨瑶狠狠一声。 谢谨画看着向她逼近的齐王府下人,望着一边眼中全是狠辣之色的谢谨瑶,很显然,谢谨瑶被齐王宠的没有了什么耐性。 若是今日被这些人拿下,谢谨画很怀疑谢谨瑶会不会做出如同前世一般丧心病狂之事。 不过谢谨画眼中没有丝毫的紧张,她身上不止有救人的药物,还有要命的东西。 眼看着齐王府的人就要动手了,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住手。” 是谢函。 他身边跟着一个内侍打扮的人。 “爹。” 谢谨瑶皱眉望向谢函:“我就是想要二姐避避风头。” 她心中暗自怨谢函来的太快。 “陛下听说画儿平安回来,宣画儿进宫问话。” 谢函瞪了谢谨瑶一眼,转头对着谢谨画笑了笑。 谢谨画收回了手中的瓶子。 “我也正好有事想要禀报陛下呢。” 这宣她入宫的人,来的倒是太及时。 第一百三十八章 皇帝老了 “画儿,你这刚刚回来,陛下便宣你进宫,可见对你还是多有眷顾的,入宫之后好好回话,陛下问什么都一五一十的说,千万别恶了陛下。” 谢函对着谢谨画交代了几句,话中有话。 至于谢谨瑶刚刚的所为,谢函明显当做没有看到的样子。 谢谨画听着,做出一副认真样子。 “画儿到底年少,许多规矩礼节都不懂,公公多多关照。” 谢函和谢谨画说完了话,又转头递给身边那个宣旨内侍一块玉质不错的玉佩,一副慈父做派。 那内侍一看玉佩,眼睛都亮了,笑眯眯的将东西收下:“谢尚书放心,咱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定然好好的将县主送回来。” 谢函满意的点点头:“有牢了。” “爹,你为什么还护着她,明明她不是你......” 谢谨画刚刚跟着那个内侍离开,谢谨瑶忍不住的就质问谢函。 只是话语到了一半,便咽了回去,因为谢函面上的沉冷。 “她是你二姐,也是我谢函的女儿,我不护着她护着谁?” 谢函的话语让谢谨瑶忍不住的咬住了唇。 谢谨画明明不是谢函和黄氏的女儿,明明只是一个野种。 谢函看着谢谨瑶这一副还不甘心的样子,心中厌烦,挥手让那些下人都退开,原地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齐王待你不错,能够随你一起回门拜见我和你母亲二人,便代表他心中还是有你和谢府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乌鸡眼似的总是盯着画儿,若是你不招惹她,她怎么会反击于你。” 谢函语重心长的样子让谢谨瑶越发的心中嫉恨:“爹你是不是糊涂了,她和我怎么一样,现在只有我们二人,爹你也别想着骗我了,谢谨画根本就不是爹你的女儿,她是个野种,你做什么为旁人养孩子,甘愿戴上这么一顶绿帽子。” 谢谨瑶心中的愤恨让她口不择言。 下一刻,谢函重重的一巴掌摔在了她的脸颊上,谢谨瑶啊的一声尖叫,被打的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爹你为了一个野种打我,你是不是疯了。” 谢函又是一巴掌摔在谢谨瑶的脸上。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之色,反而是平静的过分。 平静的冷静的连续摔了谢谨瑶两巴掌。 谢谨瑶对上了谢函这张冷的过分平静的过分的脸,突然打了个寒颤。 张了张嘴,后面憋在心里的话,无论如何,不敢出口。 她感觉面前的谢函,让她意外的陌生。 “画儿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 谢函强调了这一句,眼中染上了些狠辣与偏执。 “因为她是县主?” 谢谨瑶咬着牙吐出这句。 都到了这个份上,谢谨瑶开始想谢函是不是因为谢谨画的县主身份所以不舍得她了。 “可是我也是齐王侧妃,爹爹,我现在是深受齐王喜爱的侧妃,大姐已经不能够生育了,齐王又有大志,未来我能够给谢家给爹爹你带来的荣耀,不是谢谨画现在一个县主身份能够给予的。” 谢谨瑶想要争一口气。 谢函望着她,眼神格外的深沉,半晌:“瑶儿,你母亲终究是宠溺你太过。” 他的眼中全是失望。 从前对这个女儿还算看重,虽然不是儿子,可是女儿若是用的好了,比之十个八个儿子还要有用。 可惜谢谨瑶越大越是糊涂,到现在,真正的是让他失去了那份冀望。 齐王的宠爱,如同空中楼阁,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彻底坍塌,不留丝毫余地。 齐王早就不可靠了,连陪伴他那么久的齐王妃都看清楚了,谢谨瑶还在做着白日之梦。 齐王也许有望登顶,但是陪着他一起登顶的人,却绝对不是谢谨瑶。 男人最是明白男人,齐王那所谓的深情一片的眼神蒙蔽的了谢谨瑶,骗不了他。 谢函对谢谨瑶失望了,他不想再在这个傻女儿身上浪费时间了,转身便要离开。 “爹,我才是能够给你带来荣耀的女儿。” 谢谨瑶不甘心的喊,谢函转头:“来人,送三小姐去夫人那里,让夫人好好的教导她为妇之道。” —— 谢函一进大厅,便看到了正在打着哈欠的齐王。 他手中端着一杯茶水,手微微倾斜,茶水差点儿泼洒到身上。 谢函的到来,让他回神,抓紧了茶杯,起身,强自提起精神:“岳父,不知道我先前提议的事情,岳父意下如何?” “殿下心急了,陛下现在春秋尚在,下官得陛下看重,自然一心忠君就好。” 谢函笑了笑,不阴不阳的道了句。 齐王的面色阴沉了下,他从前的耐心很好,因为一切都是按照他的算计来,其他的几个皇子都及不上他有心计,可是现在,一次次的出事,在皇帝面前的失宠,让他再也没有了耐心。 “宫中传来消息,父皇的身子近来出了不小的问题,父皇虽然是万乘至尊,终究是凡人,凡人便有生老病死,岳父大人忠君不错,却也要为自己早做打算了。” 齐王的话语中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想要行大事,兵权,钱财,人脉,三者缺一不可。 兵权掌握在皇帝的少数几个心腹和百里家手中。 百里家世代出将军,镇守边关,手中握有二十万的大军,无论在哪一方眼中都是举足轻重的很。 齐王和百里家提过亲,只是被拒绝了,后来又想了别的办法想要逼迫百里家就范,结果被谢谨画坏了好事,别说百里家的感激了,差点儿被人抓住马脚,结成死仇。 兵权不成,齐王便只能够从别的地方找补了。 人脉他自己有,虽然最近损失了不少人心,也损失了许多人手,但是比起其他几位皇子,还是占据上风的。 谁让几位皇子中,只有他才称得上是礼贤下士,对人才重视呢。 而钱财,齐王一直想要得到的,便是谢函的支持。 谢函可是户部尚书,不止掌控着国库和全国税收,更是掌握着兵马粮草补给,若是谢函有意支持他。 未尝不能够逼迫那几个军中的人尤其是百里家就范。 “岳父若是助我一臂之力,日后江山吾将与谢家共享,吾之子嗣,定然全部出自谢家。” 齐王声音压得极低,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谢函眯着眼睛望着齐王,因为离的近,他发现齐王的面色红润异常,可是身形却是消瘦的厉害。 “殿下现在还没有男嗣。” 谢函将疑惑放入心底,淡淡的用这句话回了齐王。 孩子都没有,便说以后,想的太早了。 齐王自以为明了了谢函的意思,面上一时间全是笑意:“岳父大人放心,从前不要男嗣只是因为淑儿的身子不好,侥幸怀上却出了意外,谁都不想看到。幸亏现如今瑶儿入了府,想要孩子还是很快的。” “待到孩子出生再说吧,怀上也不一定能够平安生下。” 谢函似笑非笑的一句,坐下拿起茶盏,却没有喝,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岳父放心,小婿定然不会让岳父失望的。” 齐王面上带笑,心中却是有些恼怒齐王妃的无能的。 本来都定好了,齐王妃生下一个儿子,而谢家的一个女儿入府为继妃。 既能够维持和谢家的联系,又不会让儿子完全为谢家掌控。 最重要的还有谢谨画那么一个绝世美人相陪。 结果到了现在,他的大半打算全部落空。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 想到从前借着永安公主送入宫中的东西,还有自己的人所说皇帝的现状,齐王眼中一时间充斥着满满的野心。 那座至尊之位,只能够是他的! —— 谢谨画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前世今生都在宫中住过那么一段时日,更是熟悉。 可是今日跟着那内侍入宫,谢谨画却发现宫中的气氛不对。 巡视的侍卫一次次的从身边经过,宫人内侍面上全都绷紧着,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丝紧张与冷涩。 谢谨画没有贸然打听什么,只是紧跟着那内侍的脚步,往内宫走去。 前面突然有一行人出现,谢谨画还没有看清楚是谁。 周围已经响起请安的声音。 “参见公主殿下。” 被一行宫人簇拥着的,是元安公主。 “是谢二娘子呀。” 元安公主也看到了谢谨画,她仿佛还和印象中一般的高傲样子,谢谨画却隐约觉得对方心中有事。 对方的情绪很不好的样子。 “参见公主殿下。” 谢谨画福身行礼。 “是父皇召你进宫的吧,说起来,你前段时日在父皇跟前当女官,帮着父皇处理一些杂事,倒是给父皇省却了一些麻烦,父皇前两日还念叨过你呢。” 元安公主笑了笑,笑意却是丝毫不达眼底。 谢谨画和元安公主稍微谈了两句,对方便痛快的放行了。 只是离开前,元安公主突然喊住谢谨画:“乾儿这几日一直念叨着你,若是有暇,二娘是否可以抽空去看看乾儿?” 谢谨画点头应了。 元安公主的笑意真诚了许多。 两个人仿佛只是普通偶遇,可是谢谨画心中却留了意。 元安公主明显有事。 “公主这几日都住在宫中吗?” 谢谨画状似无意的询问身侧带路的内侍。 “陛下对公主一向恩宠有加,始终没舍得让长公主出宫,别说长公主了,连带着小郡王也始终没有出宫,陛下待小郡王比待众位皇子都亲近。” 那内侍与有荣焉的样子。 能够被皇帝长留宫中,在大多数人眼中,便是恩宠了。 “驸马呢?” 谢谨画又问。 “自然是在宫外为陛下办事了,陛下赏识,可是大好事。” 看在谢函的那块玉佩的面子上,只要不是要紧的事情,内侍都很乐意告诉谢谨画。 在他眼中,自己所说的话,还真的不是要紧事。 谢谨画心中想到了秦铮曾经和她所说的,长公主驸马叶靖安的事情。 叶靖安是天香园一事的幕后黑手,是西元人,皇帝是否已经知晓了些什么? 谢谨画从来不会小瞧皇帝。 秦铮都能够查到的东西,皇帝不可能被完全瞒在鼓中。 皇帝的手中,定然不止朱雀卫这一支的力量。 —— 谢谨画心中的种种揣测,在见到皇帝当面的时候,瞬间全部消散。 一时间,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皇帝老了。 也许是因为一段时日不见,乍然见到,她瞬间便注意到了皇帝的变化。 身形消瘦,十指有些干枯,双目似睁似闭,没有多少神采,面上线条再是凌厉,也遮掩不住肌肉的垂坠。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谢谨画行礼如仪,虽然心中震动皇帝短短时间内的变化,却丝毫没有表露在面上。 皇帝还是半垂着眼睛,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半晌:“上前来。” 谢谨画乖乖起身上前。 “念。” 皇帝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折子,只有一声。 谢谨画有些愣,却是迅速将折子拿起。 看到的第一眼,她的背脊处便有冷汗冒出。 “秦铮冒充皇亲,本为西元人所出,却冒充瑞王之子,罪当万死,陛下对其恩宠有加,将朱雀卫交由其掌控,其却勾结西元逆贼,意图不轨,其罪当诛......” 后面是一条条的事情,有些事情是秦铮做过,和谢谨画说过的。 有些,则是他没有和谢谨画说过的。 秦铮从入朱雀卫开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数在这张密折之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敲打 谢谨画终于念完了那张对秦铮极其不利的密折,彻底念完了之后,她反而不是那么惊恐害怕了。 若是皇帝真的要定秦铮的罪的话,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让她看到这张密折,只需要一道命令,无论是秦铮还是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谢谨画将折子重新合上,跪倒在地。 皇帝垂眸望着谢谨画:“这折子里的众多罪名,你有什么看法?” “阿铮所有一切尽数是陛下给予,陛下认为他有罪,他便有罪。” 谢谨画没有为秦铮辩驳什么,能够有这么一张折子的出现,便代表了秦铮身边始终有皇帝的人看着。 秦铮接触西元人,私审西元奸细,拉拢亲信,针对众王派系几次出手,甚至是他陷害谢谨瑶和齐王的事情,都在其中。 幸好还是有几件秘事,是里面没有提到的。 秦铮与叶靖安的见面,还有秦铮与西元二皇子的关系。 只要这两样没有被暴露,便没事。 谢谨画镇定坦然的回答,让皇帝冷肃的面容缓和了些:“秦铮是朕提拔的人,朕自然是相信他的忠心,小全子,取火盆来。” 他喊了身侧的内侍总管一声。 李全迅速的躬身应声,没有一会儿,便着人端来了一个小小的火盆。 谢谨画看着李全将自己手中的密折接过,然后投入了烈焰之中。 火焰迅速的舔舔上折子,白纸黑字只是一忽的功夫就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你这次被掳走听说是西元人所为,可有受到惊吓?” 皇帝突然转了话题,方才那折子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些个贼人掳走臣女只是为了徐州藏宝之事,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谢谨画没有隐瞒,将徐州藏宝直接说出。 皇帝能够将秦铮那么多事情都掌握在手中,谢谨画并没有信心这次徐州之行能够隐瞒住皇帝的耳目。 对皇帝来说,他现在愿意继续用着保着秦铮,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秦铮一切权利都依仗于他,为了秦铮所为都能够合了他的心意,为了他能够掌控住秦铮。 “王宗鑫的大名,朕也是听说过的,听说其在前朝时候被称为天下第一巧匠,曾经提议建造火器司,只是被末帝否定,最后才会一怒离朝远遁。” 皇帝果然知道了徐州藏宝图究竟藏的什么。 谢谨画心底暗自凛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王宗鑫其人,制器手段是有的,只是终归书生意气。” 皇帝嗤笑了一声,显然对那王宗鑫留下的东西是不放在心上的。 谢谨画若不是前世见过那火器露出的冰山一角,其实也不会放在心上。 火器这种东西,最初是从海外传入中原的,有火炮,也有火枪。 威力是有些,却不是多么的厉害,笨重难以操控,最重要的是耗费钱财众多,王宗鑫提议建造火器司,没有人同意,他的离去,说的好听是大志难疏,说的难听一些,便是被驱逐出京城的。 也因此,谁都没有想到,王宗鑫留下的改动后的火器,威力会大于斯。 只是这些,谢谨画自然不会和皇帝说的。 “火器这种东西也就是西元人不了解,估计以讹传讹才会将其当做多么厉害的东西,终究是蛮夷之辈。” 皇帝话语中带着些轻蔑。 谢谨画不怎么喜欢这话,也许是因为秦铮也是西元人,也许是因为她前世落到那般地步,对大庆高高在上的皇室,心中充斥着的是怨愤。 只是她也没有傻的表现出来。 “你这次被西元人所掳,非你所愿,只是名声到底是受损,你是朕亲封的县主,无论如何,朕也不能够无动于衷,秦铮这次回来若是立功的话,朕亲自给你们赐婚,你愿意与否?” 谢谨画听到皇帝的话,愣了下,下一刻,头深深的伏低:“臣女谢陛下隆恩。” 她不知道秦铮怎么做的让皇帝愿意如此,可是她与秦铮之间若是能够得了这赐婚,必然不会有人再敢随意多说她被掳走之事。 确实是恩典了。 皇帝对谢谨画如此痛快的谢恩显然是满意的:“京城中不知是否还有西元奸细不曾死心,尚书府到底不安全,你这几日便留在宫中吧。” 皇帝又给了谢谨画一份恩典。 谢谨画心中最先起的不是感动动容,而是疑惑。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她这么关心。 通常给予的太多,到时候需要回报的便更多。 只是心中再是存疑,谢谨画也不能够去问皇帝,只在皇帝说完了这些事情之后,谢恩告退。 皇帝看着谢谨画被宫人带走,眼睛有些疲累的闭上,身边的内侍总管李全小心的送上一杯参茶,却不敢出声打扰皇帝。 半晌,皇帝终于出了声儿:“朕到底是老了,通知秦铮尽快回来吧,朕还有不少的事情要他去办呢。有些事情,要尽快了,再不办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 皇帝的话语中此刻毫不掩饰疲惫与颓废。 李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您英年正盛,何以言老,您有无数的时间慢慢处理那些事情......” 李全的声音渐渐的顿住,喉头有些哽咽,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叹了口气,皇帝看了一眼这个陪了他半辈子的老奴,抬手招他起来:“你那话,也就是骗骗自己,朕的状况如何,没有比你这个老奴才还清楚的,到了朕这个岁数,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舍的了,只是,朕这几个儿子,实在是让朕无法放心将江山交付......” 皇帝的手想要拿身边的折子,却抖了一下,折子掉落在了地上。 皇帝还没有出声,李全赶忙将折子捡起,敞开在皇帝的面前。 只是却是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皇帝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 “朕那几个儿子,能力性格都有欠缺,可是野心却都不少,朕若是不能够在走前安排好一切,选一个合适的人,这几个混账东西,能够将这大庆江山都给败坏了,祖宗留下的基业,不能够毁在朕的儿子手中。” 皇帝慢慢的握紧了手,自身的状况让他下定了决心。 “陛下有心定然能够得偿所愿。” 李全不再说些谁都骗不了的话。 皇帝的虚弱已经到了一眼便能够看出来的程度。 只是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李全的眼底全是哀愁之色,却不敢露出在脸上。 “秦铮是个人才,只希望他不负朕望。” 皇帝叹了一声:“谢谨画便先留在宫中,好好教导些规矩,待到朕交代秦铮的事情办妥了,朕也不会吝啬一副嫁妆的,毕竟是朕亲封的县主。” 李全连连道谢谨画是得着大恩典,实则心中清楚的很,谢谨画便是用来牵制秦铮的一根绳子。 皇帝也是观察了许久,才确定谢谨画确实比秦铮的命还重要。 只要谢谨画在宫中,皇帝便不介意给予秦铮无上的权利。 —— 谢谨画被皇帝封为御前女官的那段时间是在宫中居住过一段时日的,她以为这次还是会安排在储秀宫,可是那宫女却是径自带着她去了皇后那里。 谢谨画走到皇后宫前,没有再走。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和皇后还有些不愉快呢。 皇后上一次被永安公主和齐王联手陷害,卷入了元安公主所出的乾小郡王身染天花之事,被皇帝夺了凤印,禁足宫中,很是失了脸面。 很难说这个领路的宫女是不是皇后派来的人, 皇后宫中走出一个宫女,谢谨画记得上次这宫女是站在皇后身边的,应该是贴身心腹。 “县主,娘娘有请。” 贴身宫女都出来了,谢谨画想到自己先前见过皇帝,皇后就算看她不顺眼也不敢真的如何,没有再迟疑,跟着对方往宫里去。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比起上两次见到的时候憔悴了许多,整个人苍白消瘦,仿佛是幽魂一般,明明坐在那里,却没有多少人气。 谢谨画心底暗自戒备,却没有失了礼节。 皇后等到谢谨画一套礼节全都做完了,才望着她笑了笑,只是唇角的笑冷冷的:“陛下说了,让你最近在宫中好好学习礼仪,本宫宫中规矩最好的是秋女官,你便跟着她好好学学这礼节吧。” 一个中年女官对着谢谨画和皇后各自行礼。 动作果然标准的很。 谢谨画其后的几日便始终跟着那位秋女官学礼仪,对方的要求极严,甚至称的上是苛刻,谢谨画没有喊苦喊累,既然已经入了宫,暂时也出不去,那就好好的学这些规矩,规矩学的好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她呆在宫中,就像是皇帝说的,起码是安全的,再有算计,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 现在,她只要等着秦铮回京就好了。 她相信秦铮会平安回京。 因为,她在京城中等着他。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的漫长,尤其是宫中。 谢谨画上一次在宫中住了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就算不喜欢大庆宫廷,也只是不喜欢罢了。 可以忍耐。 可是当这座宫廷中没有了秦铮的时候,谢谨画才察觉,她原来,是忍受不了的。 忍受不了这座葬送了她的生命一次的黑暗宫廷。 忍受不了又只有自己一个人身处在这座宫廷之中。 暗夜之中,她又开始做梦了。 梦到了前世愚昧透顶,眼瞎心瞎的自己,梦到了害了真心待自己之人的傻子,梦到了凄惨死去诅咒一切的蠢人。 谢谨画不受控制的开始消瘦。 期间她听到了许多京城中新的消息。 齐王宠爱侧妃谢谨瑶,小郡主心中愤恨,对侧妃不敬,结果被齐王一巴掌扇聋了耳朵,齐王妃想要护住小郡主,也被齐王怒斥禁足。 齐王最近脾气格外暴躁,许多跟着他的人都受到了他的打骂,尤其是近身伺候的人。 齐王府中后门时有尸体运出。 瑞王世子废了,怀疑是二公子所为,令人给二公子下了绝育药,瑞王府中大肆入美人,瑞王估摸着是想要再生孩儿。 大皇子成王因为皇后被皇帝夺了凤印的原因,近来颇为低调,据说躲在府中念书。 五皇子则是上蹿下跳,结交了不少的文臣,听说他有意与百里家结亲。 还有元安公主,皇帝有意想要封其为镇国长公主,对其恩宠无双,几位皇子还有京城中的权贵对长公主纷纷亲近。 宫中长公主那里称得上是拜帖不断。 只是长公主驸马,却被人忽略了。 这些个消息,加上上次见到的皇帝的老态,让谢谨画确定,京城不久就要大乱。 她越发的开始想念起秦铮了。 从前是作为挂念的亲人想念,现如今,却开始体会到了另外一种牵肠挂肚。 谢谨画都快要习惯这种思念之苦的时候,秦铮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当谢谨画对上那个满面风尘仆仆之色的人的时候,当她被深深的埋入对方的胸口的时候,她紧紧的,环抱住了对方的腰身。 “你怎么,才回来!” 第一百四十章 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秦铮不舍得放开谢谨画,谢谨画想他,他何尝不想她。 即便京城中谢谨画的身边有他的人时时传递着消息,告诉他对方生活的很好,也总是忍不住的思念。 此刻真正的抱住她的一刻,一直感觉空了一些的心,瞬间便被填满了。 “怎么还没有睡?” 秦铮抱了谢谨画好一会儿,回过了神,忍不住担心的询问。 现在的时候除了宫中那些值守的侍卫宫人,大多数的人都睡着了。 可是他来的时候,谢谨画明显没有睡。 “睡不着。” 谢谨画的脑袋不舍得从秦铮的胸口拿开,伸手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发丝,随口答道。 “是什么人为难你了?” 秦铮先想到这个,眉宇皱起,眼中带着不善的神色。 “看这表情,和要杀了谁似的,我在你眼中就是被人欺负的角色呀?” 谢谨画看着秦铮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止没有害怕,反而是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手在秦铮身上摸索着:“就算是欺负,也是我欺负人,没有人欺负我。” 秦铮先是担心谢谨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欺负,此刻谢谨画在他的身上四处摸索,却是让他心口的一口担忧瞬间化为了一口火。 闷闷的,沉沉的,像是一座活火山一般,隐隐的等待着爆发,偏谢谨画的手还在不断的动着,像是火花一般,四处点燃着。 秦铮喘了口气,轻轻的捉住了谢谨画的手:“姐姐,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中带着压抑,藏着渴望。 只是这个地方明显不是能够放纵的地方。 他能够半夜来宫中偷偷看谢谨画已经是费了许多的功夫与心力了,也多得外面守着的人有他的心腹。 只是若是再多做些什么,想要不被人发现,明显就是不切实际了。 秦铮的眼睛里都快有火花闪动了,将自己的身子不动声色的往后了些。 不让谢谨画碰触到那尴尬的起反应的位置。 秦铮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几次的梦境。 都是与谢谨画有关的。 轻轻的低柔的笑声响起在耳边,仿佛是羽毛轻轻拂过:“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你想到哪里去了?” 一边说着话,谢谨画踮起了脚尖,唇轻轻的在秦铮的耳际啃了一口,不痛,却能够感受到女子贝齿轻轻咬合的那点儿力度,宛若羽毛搔痒在心间一般:“不过你若是很期待的话......” 后面的话秦铮便听不清楚了,在感受到谢谨画做了什么之后,轰然一声,他的耳朵连着脸颊脖颈,尽数涨红。 整个脑袋都晕呼呼,热呼呼的,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懵然感觉。 谢谨画总是能够让他意想不到的吃惊,一次比一次的吃惊。 在反应过来之前,秦铮的手上一用力,将想要退开的谢谨画重新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现在已经比她高了,他想要吻她,现在需要低下头,弯下腰。 秦铮毫不介意如此。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这段日子秦铮不止一次的回忆上次在船上的时候他和谢谨画的那个吻,每每都会让他晚上睡梦间重温。 他不止一次的想自己那天晚上在船上给谢谨画的吻似乎是太生涩,也许还咬痛了他的唇,先前只是想要来看看谢谨画,和她说些话,此刻经了谢谨画一点轻轻的挑逗,秦铮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唇含住了她的唇,不再是上一次粗暴的笨拙的吻,此刻的吻,多了许多试探性的温柔与强忍着的激动。 还是有些笨拙,却能够感觉到秦铮的用心,他在努力的取悦着她。 谢谨画的手轻轻的在秦铮的背脊上抚过,带着暧昧,却也带着些安抚的味道。 她缠住他的唇舌,引导着他的这个吻。 她想要珍惜面前的这个人。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榻上,彼此的呼吸都能够听到。 谢谨画的呼吸还算正常,秦铮的呼吸却有些重。 半晌,他的呼吸才变得正常。 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姐姐,陛下说会给我们赐婚。” 秦铮的声音中毫不掩饰那份欣喜,无论皇帝什么心思,要如何的利用他,只要想到他能够娶谢谨画,他便觉得满心的喜悦与满足。 而且只要是皇帝赐婚,那么他们两个的婚姻便会受到所有人的祝福,便是谢谨画的一份荣耀。 “嗯。” 相对于秦铮的激动欣喜,谢谨画只是嗯了一声。 “那栋宅子早就开始动工了,我去看了一眼,里面建的不错,是按照你那张图纸来的,什么时候你亲自去看看,若是有哪里不合心意,我便让他们赶快的改,花园里也有一架秋千,我在那边让人栽了葡萄藤,夏日去那里乘凉最好......” 秦铮在谢谨画的面前,话总是很多很多的。 谢谨画却丝毫没有听的不耐烦。 他和她说生死大事,说朝政谋算,她听的认真。 他和她说些家长里短,说些布置摆设,她也听的用心。 当在意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开始将一个人深深纳入心底的时候,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秦铮的话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他的手摩挲着谢谨画的手,半晌:“我想你了。” 这一句,轻轻的,却宛若是蜘蛛吐出的丝一般,将谢谨画的一颗心就那么黏住了,然后就脱不下来了。 秦铮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东西,下一刻,谢谨画觉得手腕一凉,侧首望去,却是一串相思红豆串成的手串。 红艳艳的,颗颗如血,大小完全相同,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这么大小相同的一串豆子。 谢谨画眼睛望着,没有舍得移开目光。 秦铮脸颊还有些红:“那镯子和檀香手串我看你没怎么戴。” 他以为她不喜欢那两样东西。 “......我都收着呢。” 谢谨画鬼使神差的回了这么一句:“我怕戴在手上损坏或者丢了。” 秦铮笑逐颜开,此刻他的样子真的就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般了,带着点儿天真的味道。 谢谨画望着他的笑颜,突然间不想要再和他说起其他,不想要破坏他此刻单纯美好的心情。 “徐州的那份藏宝,我已经取出,我给了陛下大部分,关键的地方,我留在手中。” 秦铮的声音极低极低,除了和他离的极近的谢谨画之外,谁都听不到。 “你在宫中安心的呆着,别担心,等到过几日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我就光明正大的将你迎出宫,我在宫中有几个可信之人,这串手串收好了,若是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便戴着手串露几面,我的人会将你送到安全的所在的,来接应你的人,手中必然有我给你的令牌一般无二图案的令牌,是铜牌。还有,手串是郑先生一起帮忙处理的,若是遇到有毒的东西,手串就会轻微变色,变色越是严重,毒性越重,宫中的阴私从来多,一定要小心。” 这些话秦铮一一交代着谢谨画,生怕她遇到危险。 他看似将谢谨画放在宫中,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看似相信皇帝会保护谢谨画。 可是那只是假象,他不会将谢谨画的安危完全寄托在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谢谨画侧首望着秦铮的脸,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灿烂的笑靥,再次从少年的样子变成了一个可靠的男人。 谢谨画的指尖轻轻的掐住了秦铮的脸颊,秦铮的话语顿住,有些楞然的望着她。 谢谨画唇角带笑,眉眼弯弯:“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原来真的有人能够让她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在意,越来越,爱。 秦铮叹息:“我不是个小孩子了。” 谢谨画的话语若是从前听到,他定然是开心兴奋的不得了,可是此刻对方的动作言语加在一起,却是让他恍然察觉,她对他还是像看一个孩子。 得到的越多,便忍不住要的越多。 从前两个人完全没可能的时候,从前她完全拒绝他的时候,他想着就算当她喜欢的弟弟,被她看做小孩子也好,起码在她心中很重要。 可是当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当她亲口同意和他在一起,共同度过未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的开始要求了更多。 人都是贪婪的。 秦铮此刻不想要谢谨画将他当做弟弟去喜欢,他想要她将他当做一个男人,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去爱。 谢谨画看出秦铮误会了,她忍不住又开始笑,却没有解释。 日久见人心,她与秦铮之间,未来还有许多相处的时间。 久了,他便会明白她的心思的。 外面响起了更声,夜色更沉。 秦铮慢慢的松开了谢谨画的五指:“我先走了,你耐心等我几日,过几日我们就能够在一起了。” “陛下要你做什么?” 谢谨画到底问出了这句话。 秦铮转头望向谢谨画:“陛下最近的状况不好,有些人不安分了。” 他始终没有说出皇帝要对付谁,或者说,连皇帝自己也不知道要对付的人是谁。 皇帝在等,等着谁先受不住。 等着谁先忍不住,先动手。 谢谨画沉默了会儿:“不论陛下要你对付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西元,也许便是秦铮的退路。 前世秦铮走到那般的地步,手握重兵,谢谨画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他的。 她以为若不是自己的话,秦铮会一直好好的。 可是重生之后,知晓了这么多事情,谢谨画忽然之间就明白了,无论前世今生,秦铮始终都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刀,有用的时候,他会得到无上的权利,无用的时候,他便会被帝王亲手折断。 今生皇帝会将她放在宫中牵制秦铮,前世,齐王未尝不是比她还了解秦铮对她的在意。 帝王手段,一向如此。 一瞬间,谢谨画全身像是浸了凉水一般,他望着已经没有了人影的殿宇,空旷旷的,她独自个儿呆在这里,更冷:“阿铮,我还等着与你琴瑟和鸣,相守白头。” 别让我空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搅混水 第二日清晨醒来,宫人惊呼一声,谢谨画才发现自己两眼一圈的黑。 她的肌肤细腻白皙,宛若雪玉一般,同样的黑眼圈在旁人的脸上不显眼,在她的脸上,却是显眼无比。 谢谨画看着镜子中难掩憔悴之色的自己,忍不住叹了一声,到底是将一个人彻底放到了心上,再是相信秦铮的能力,该睡不着觉还是睡不着觉。 让宫人拿来珍珠粉,谢谨画自己用细粉在两眼下方仔细扑了扑,好容易遮掩去了那一圈的黑。 呆在宫中,最安全的法子便是一成不变。 尤其秦铮昨夜还是偷偷来看她的。 谢谨画望着镜子中重新变得光鲜艳丽的容颜,唇角微微勾起,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县主,今日还去秋麽麽处学规矩吗?” 那宫人被谢谨画的笑颜惊艳了一下,垂低了眸子,轻声询问。 昨日秋麽麽赞赏谢谨画的规矩标准难得,也说过谢谨画今日可以稍微休息一日。 宫人想着谢谨画昨夜睡不好,今日休息一日也好。 “奴婢见过县主,长公主殿下说宫中太液池中新送来了一批锦鲤,极其珍贵好看,请县主过去共赏。” 谢谨画还没有想好今日是否要休息,外面匆匆进来一个眼生的宫人,屈膝一礼,对着背对着门口的谢谨画开口道。 谢谨画的眉头微微挑起:“我待会儿还要去和秋麽麽学规矩,恐怕现在不能够过去。” 元安公主那里明显有事,虽然很想要探听一些动静,尤其是长公主驸马的动静,只是想到秦铮专门冒险入宫见她,就是想要她平安,谢谨画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拒绝。 “长公主殿下也请了几位王妃公主郡主,皇后娘娘也同意了宫中的人一起去热闹热闹。” 那宫人似乎早就料到谢谨画先会拒绝,神色镇定的回道。 谢谨画从铜镜中看着身后模样模糊的宫人,眉眼弯了弯:“既然皇后娘娘也应了,回长公主,我过会儿就到。” 看样子长公主今日还是非要她去不可了。 谢谨画没有再拒绝。 —— 谢谨画随着长公主派来的宫人到太液池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了三三两两的女人分布在太液池湖边。 凉风习习,吹起一片香风。 元安公主本来在和人说话,远远的看到谢谨画,便转向了谢谨画这边。 “见过长公主殿下。” 谢谨画行礼。 “二娘可来了,本宫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元安公主没有等到谢谨画的礼行完,便亲热的拉住了谢谨画的手。 她手上颇有力道,谢谨画不用力挣脱根本就挣脱不了。 不过这种场合,谢谨画也不会挣脱便是。 谢谨画和元安公主离的近,发现对方的面色看着虽然好,实则也是脂粉掩饰的,果然是有事。 元安公主一直拉着谢谨画走到太液池边的亭子中,才停下:“二娘看看,今日的这一批锦鲤可是从南方之地专门寻来的,长途跋涉的,用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寻来。可惜到底是水土不符,死了不少,也幸亏还有这些条锦鲤,也不知道还能够活多久。” 元安公主似乎是单纯的说锦鲤。 可是在谢谨画耳中,却是话中有话。 “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批锦鲤能够落于宫中太液池,也是福分,那些早早死去的,只是没有福分罢了,哪里需要专门感叹。” 一道声音随后响起,谢谨画回头,想了想,才认出对方的身份,城安公主,皇帝六公主,是宫中容妃所出,只是容妃早逝,她随着一位贵人张大的。 比起元安公主的得宠骄傲,永安公主的跋扈,这位公主行事却是有些无从捉摸。 她一向不怎么出现在朝野之间,却喜欢寻衅,尤其喜欢讽刺几位王爷公主,这样的性子,最容易得罪人。 “城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元安公主冷冷的望向城安公主,眼神中毫不掩饰厌恶之意。 城安公主嗤笑了声,慢悠悠的走到谢谨画的身边,手指轻轻的按住自己的唇:“这个世道,真是说实话就要被人记恨,可是我就是喜欢说实话,你能怎么样,拔了我的舌头不成?” 城安公主对元安公主有敌意。 谢谨画瞬间做出了这个判断。 “城安,别忘了,我还是你长姐。” 元安公主的声音夹着冰一般。 “往日里也许我要对你退避三舍,现如今,长姐自身都快难保了,就别对着我这个可怜的妹妹用身份压制了。” 城安公主突然伸手,将谢谨画的手从元安公主的手中拉出:“谢家二娘是吗?我听说过你,我挺喜欢你的性子,走,我们去说说话。”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城安公主已经被元安公主眼刀扎下了几十个洞眼了。 谢谨画对着元安公主做了个告退的眼神,径自被城安公主拉着走到了一边。 很显然,比起元安公主,心直口快,有什么都喜欢说出来的城安公主,能够给谢谨画提供更多有用的东西。 而现在,谢谨画看的出来,城安公主确实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对元安那个态度吗?” 城安公主突然开口。 谢谨画没有出声,城安公主此刻显然只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那个人,看似骄傲,实则为了一个男人,早就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为了她那位驸马,别说是你一个谢家二娘,便是血脉至亲,在她心中也是可以牺牲的。这几日京城中不太平,父皇想要整肃朝野了,听说最得他看重的便是秦铮,比之我那几位皇兄还得信任呢。” 城安公主的话语中满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若是她再寻你的话,尽量推脱,不成的话,便寻我,我虽然不如她受宠,总还是一个公主,总也是金枝玉叶。她便是要做什么,也要仔细掂量下。” 城安公主的声音压的极低,目不斜视,仿佛是在和谢谨画闲聊一般,若不是站在她的身边,根本不知道她和谢谨画说的是这话。 谢谨画望见了城安公主袖子间递过来的一块小小的牌子。 那牌子收起来的很快,谢谨画却看的清楚,她一时间有些恍然。 秦铮昨晚说有可信之人,居然是城安公主。 “那些锦鲤现在住的再好,终究不是这北地所出......” 城安公主的声音顿住,转向前头:“齐王嫂。” 她对着前面过来的人微微颔首。 “远远的就看到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在说什么呢?珺儿,来,叫人。” 齐王妃容色憔悴,面上的笑却是比之往日更加和善,她的身边跟着秦萱。 比起从前的开朗娇艳,此刻的秦萱,面上没有丝毫笑意,眼底全是阴霾沉沉,小小的姑娘,让人看着便觉得不舒服。 “城安姑姑,二姨母。” 秦萱顿了下,才沉着声音不怎么情愿的唤了谢谨画和城安公主一声,她只是点了下头,膝盖弯都不曾弯一下。 齐王妃皱了皱好看的眉,正要说话。 城安公主看了秦萱一眼:“不想叫我便别叫,弄的这么不甘不愿的。” 扔下这句话,城安公主哼了一声,松开了握着谢谨画的手,转身便走。 秦萱的眼神变得阴狠,咬紧了唇,等着城安公主的背影像是要杀人一般,满是恶意。 “珺儿。” 齐王妃轻轻的唤了秦萱一声,却是含着警告的味道。 秦萱低垂了头,遮掩去了眼底的恶狠之意。 “这段时间,珺儿受了不少委屈,性子一时间有些左了,画儿,你别介意,珺儿过几日便好了。” 齐王妃对着谢谨画轻声道。 她的眼底满是苦涩,似乎因为谢谨画是她的亲人,她不再遮掩自己心中的苦闷。 “可是因为三妹?” 齐王妃既然想说,谢谨画便顺其自然的问。 “三妹得了王爷宠爱,我心中是有些难受,但是我日后再也无法怀孕,三妹能够给王爷生下子嗣,生下我们谢家的子嗣,其实我比谁都高兴......我们总归是姐妹,只要我在王府一日,总会护着三妹一日,只是三妹近日的行为,真的是让我不解。” 谢谨画看着齐王妃。 “三妹这几日总是邀请一些夫人聚宴,其中有位刘夫人是皇城禁卫军统领的夫人,说实话,那个位置的人,沾惹了,容易出事,我倒是无所谓,可是我的珺儿还小。画儿你若是有暇的话,劝劝她。” 谢谨画眼睛眨了眨:“若是有机会,我自然会劝说的。” 齐王妃分明是在告诉她齐王利用谢谨瑶勾连大臣,尤其是勾连皇城禁卫军统领,意图不轨。 谢谨画看了齐王妃和秦萱一眼,齐王最近的行为,估计是真的伤了齐王妃的心了。 “大姐终归是入了皇家玉牒的正妃,只要没有大错,无论如何,大姐的地位都不会动摇的。” 谢谨画最后和齐王妃如此道。 齐王若是进一步的话,按照现在这个趋势,不一定最后齐王妃母女是个什么结局。 可是齐王若是始终是齐王的话,齐王妃便永远都是齐王府的女主人。 秦萱也始终会是府中唯一的嫡女。 齐王妃听着谢谨画的话语,唇边的笑真诚了许多,拉着秦萱的手,往另外一边去了。 谢谨画觉得有些好笑,这太液池边的众多女人,说是赏锦鲤,实则各自都是带着目的。 便连她自己,也不是单纯的来欣赏什么锦鲤的。 元安公主远远的望着谢谨画和城安公主,和齐王妃,和其他的人不断的交谈。 谢谨画神色淡定,容色靓丽,仿佛丝毫不受到京城中风雨欲来的气息影响,看着她那样子,元安公主慢慢的握紧了拳。 她对着身侧的宫人示意了下,望着宫人往谢谨画那边过去,眼中全是冷然。 她感激谢谨画救了自己的儿子,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她会好好报答谢谨画。 可惜,谢谨画和谁牵连在一起不好,偏偏要是秦铮最重要的人。 秦铮在对付叶靖安,偏偏驸马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曾对秦铮下死手。 驸马无法下定决心,她便帮着驸马,让秦铮再也没有心思去专门对付驸马。 在场这么多人,秦铮总要多找几个罪魁祸首的。 元安公主唇微微抿起,笑的骄傲。 一排宫人手中各自端着盘子顺着石桥往亭子总去,正好经过谢谨画身边,一个宫人脚下一崴,往谢谨画撞来。 谢谨瑶就用了这招不止一次,谢谨画想笑,脚下一拐,顺势将那宫人撞下了水。 只是下一刻,一声惊叫,一个宫人手中的瓜果跌落一地,两三个宫人东倒西歪的全都往谢谨画撞来。 有两只手臂趁乱紧紧的箍住谢谨画的手臂,拉着她往水中跳。 噗通噗通好几声,像是下饺子一般,连带谢谨画在内,四五个人一起跌落水池之中。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在场的女眷全都是身份贵重,不容有失,这么一声喊,便有好几个会水的跳入太液池中救人。 锦鲤被惊的不辨方向的游动,涟漪水花不断。 “谢家二娘也落水了,来人,快下去救人。” 元安公主焦急的喊着。 同时间,太液池边一片混乱,又有几个不会水人也被带入了水池中,其中也包括几位宗室女眷。 岸边的各种声音隔着水传入耳中,有些恍惚。 谢谨画想要浮起来,身侧一只手抓着她往池底下带。 还有两个人挡在谢谨画的两边,看似是要救谢谨画,实则是挡着旁的人过来救人。 这些人不止要她落水,还要她的命。 谢谨画已经感觉到水涌入口腔咽喉之中。 她牙关一咬,伸手拔下了发间的簪子。 一声尖叫,一缕鲜红的血液浮现,在元安公主愕然的目光中,谢谨画单手抓着一个捂着脖子鲜血染了半个身子的宫人浮出了水面。 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权之下,尽是蝼蚁 “这贱婢刚刚想要谋害于我,还有那几个一起落水的宫人,我看着像是故意的。” 谢谨画拖着那脖子冒血的宫人几下游到了水池边上,将人一把甩在了赶过来的侍卫跟前,并且一连指着几个还在水中扑腾的宫女道。 元安公主的面色有些僵硬,她的目光与谢谨画的目光对上,慢慢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来人,将这几个贱婢全都带下去好好审问,皇宫内院,居然敢害人,本宫倒是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 元安公主厉声呵斥。 谢谨画和其他几个落水的宗室女眷一一被宫女们围了起来,挡住了那些侍卫的视线,至于那些宫人,尤其是谢谨画指出的几个宫人,一个不落的全都被带走了。 一连串的喊冤声越来越远,今日这场元安公主举办的太液池聚会,算是彻底毁了。 大多数人的面色都不好看,尤其是那几个被牵连进水里的女眷。 谁都不是傻的,谢谨画刚刚说有人特意谋害,大多数人都是相信的。 即便元安公主将那些可疑宫人全都关押,对着那些被牵连入水中的女眷亲自赔罪,也不能够让众人心中闷气稍减,不一会儿,就连续有人和她告退。 元安公主仿佛没有察觉到众人潜藏的怀疑一般,对每个和她告退的人都是浅笑宴宴。 转瞬之间,刚刚看着还热闹的很的太液池,只剩下了几个人。 谢谨画身上披着一件蔽体的披风,同那几个落水的女眷一般,没有答应元安公主说的去附近宫中换衣服的话,也和元安公主直接告退。 不是在自己的地盘,加上出了这种事情,没有人敢放心的在元安公主提供的地方换衣物。 元安公主看了谢谨画一眼,没有挽留,只是让身侧的宫人相送:“今日到底是被几个不知所谓的贱婢坏了兴致,待到过几日有暇,我再请你,乾儿的恩情,我总是要还的,要不然这压在心里,到底是寝食难安。” 元安公主话中有话。 到了这个地步,她再在谢谨画面前做些戏,也是徒劳无功,徒惹人笑柄罢了。 “小郡王性子天真烂漫,谁看了都会喜欢的,我护他不是为了长公主殿下记下什么恩情,只是为了不想让一个无辜孩子折损在阴谋之中罢了。所以长公主不必为此寝食难安,多余的精力将小郡王照料好才是对的。” 谢谨画浅笑,不冷不热的将元安公主的话顶了回去。 她在告诉元安公主,做什么别将小孩子牵扯进来。 没的让人看轻。 元安公主的瞳孔微微缩了缩,像是动了怒一般:“二娘这是在教训本宫吗?” “臣女不敢。” 谢谨画微微屈膝,唇边的笑不曾褪去。 “臣女只是建议罢了。” 元安公主的手按住在了腰间,那里有一把剑,宫中除了侍卫之外,也只有元安公主得到皇帝恩宠,能够继续带剑在身了。 她在宫中从小受宠,嫁给叶靖安这么多年就算多年没有入宫回京,脾气却是丝毫没有变好。 既然谢谨画没有被淹死,那元安公主不介意直接撕破脸杀了谢谨画。 她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够阻拦。 便是当众杀了谢谨画,皇帝也不会将她如何,这一点自信,元安公主还是有的。 “画儿。” 正在两个人的气氛不对的时候,齐王妃不知道何时过来了,她还没有走,身边还带着秦萱,伸手拉住了谢谨画的手:“我正好有话和你说说,我们便一起去你那里坐坐吧。” 齐王妃对着元安公主点头笑笑,拉着谢谨画便走。 谢谨画望着元安公主还按在腰间的手,没有推脱齐王妃的好意,顺着她的力道,远离了元安公主。 “你还年少,不知元安公主以前的性子,现在看着还好,从前那就是京城宫中的小魔星,不论是妃嫔公主,还是朝臣贵妇,只要惹了她的不高兴,总是说打就打,不留丝毫情面,城安公主的生母说是病逝的,其实是折损在她手中的,否则的话,你以为容妃的出身能够封妃吗?” 齐王妃拉着谢谨画远离了太液池,直到完全看不到元安公主的身影,才开口和谢谨画说了这些话:“永安公主算是跋扈的,其实比起她,那还是差的远呢。” 起码永安公主闯了祸,皇帝该罚会罚,可是元安公主闯了祸,皇帝只会庇护于她,帮着她描补。 元安公主没有嫁人之前,和她同辈的这些个女眷,谁没有受过她的气。 “总之以后遇到元安公主,你都记得躲着点儿就好,别凑上去,出事了,父亲可也帮你讨不了公道。” 齐王妃这话说的实在,带着些讽刺。 谢谨画望了她一眼,半晌,慢慢的笑开:“多谢大姐刚刚帮我解围。” 世上有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齐王妃话说到这个份上,谢谨画自然也不会和她对着来。 有些仇恨永远无法忘记,比如谢谨瑶和齐王,有些人,谢谨画不介意暂时和其结盟。 齐王妃在谢谨画的心中,便是可以暂时联合的盟友。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画儿你回去记得要让太医好好把把脉,不是第一次落水了,万一留下什么病根便不好了。” 齐王妃对谢谨画的态度笑开,交代了一句之后,拍了拍谢谨画的手,拉着秦萱和谢谨画告别。 捏紧了手中的纸条,谢谨画望着齐王妃和秦萱的背影,眸子微微眯起。 —— 谢谨画自然是没事的,先不说她本来体制就不错,重生之后又一直注重锻炼身体,加上郑千秋给她提供的不少养身子的药丸,在太液池中泡了那么一遭,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 太医最后让宫人为她准备碗驱寒的姜汤便走了。 只是当宫人给她端上来驱寒姜汤的时候,谢谨画望着手腕处微微变色的红豆手串,毫不迟疑的将姜汤倒入了窗户外面的土地上。 元安公主这是不杀她不罢休吗? 谢谨画展开齐王妃给她的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却让谢谨画有种恍然明了的感觉。 秦铮手上有叶靖安想要谋反的证据。 秦铮说过叶靖安策划了天香园屠杀一事,叶靖安会造反,其实也不是多么想不到。 谢谨画唯一想不到的,就是元安公主居然会在宫中对自己下杀手,还是这么不死不休的。 只是...... 谢谨画唇角勾起了笑,齐王妃又是如何知道叶靖安要谋反,秦铮手上有对方谋反的证据呢? 谢谨画更倾向于齐王也掺和了进去。 若不是齐王掺和了进去,齐王妃怎么会知道这种机密。 齐王妃不想要齐王更进一步,却也不会想要齐王谋反失败,万劫不复。 谢谨画将那张纸条放入了香炉之中,看着纸条烧为了灰烬。 她现在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在宫中好好的保护自己,不让秦铮分心便好。 元安公主越是对她下杀手,越是证明外界之中,秦铮没有危险。 甚至是占据上风的一方。 —— 马车中,秦萱望着齐王妃,突然开口:“母妃,你为什么要帮她,还要和她说那些。” 秦萱虽然年纪小,却还是看的出来齐王妃是在和谢谨画示好,是在提点谢谨画。 秦萱现在恨谢谨瑶恨的要死,对谢谨画却也还是不喜欢。 尤其看着谢谨画现在这么风光,而自己这个堂堂郡主,却因为谢谨瑶,在齐王府中乃至于京城中都成为被人耻笑可怜的对象。 齐王妃望着秦萱面上的阴沉,想到往日里女儿的天真活泼,心头便是一痛,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秦萱的脑袋,面上的表情有些惆怅:“珺儿,你父王已经不是我们的依靠了,至于外祖家,他们更看重的现在是你三姨母,我们总要为自己开始做出些打算了。” 谢谨画近一年来所做所为齐王妃全都看在眼中。 谢谨画不是个简单的,齐王妃也不指望对方顾念什么姐妹情深,她做的那些手脚,谢谨画应该是清楚的。 只是希望谢谨画想着今时今日自己对她的提点,日后若是自己出事的话,护上秦萱一护。 秦萱望着齐王妃的样子,眼中一时间酸涩的厉害,她抓紧了齐王妃的手:“母妃,你胡说些什么,珺儿只要你保护,旁的人都不要。” 齐王妃揽住了秦萱的脑袋,将她的脑袋按住在自己的胸口,眼中染上苦涩。 她以为自己看清楚的齐王的无情,可是事实是,齐王比她想象的还要无情。 想到自己偷听到的话语,想到谢谨瑶的嚣张,齐王的冷眼,齐王妃眼中的苦涩渐渐的化为了坚定。 齐王妃的手在秦萱的脖颈处缓缓的一动,寻摸到一处穴位,然后,按下。 秦萱的脑袋垂落。 她的手在马车车厢上有规律的敲动了几下,车子缓缓转了方向。 —— “我们合作吧。” 齐王妃面对着秦铮,有些紧张。 她擅长内宅手段,擅长借刀杀人,不动声色的除去某个女人。 可是秦铮与她不同,秦铮年纪小,出身也让人诟病,可是秦铮手上沾染的鲜血却是实打实的。 尤其是最近几日,皇帝将整个西山大营的兵力全都交给了秦铮,京城中更是被秦铮整治的风声鹤唳,人人色变。 秦铮此刻的身上血腥味掩都掩饰不去,他的面上还带着杀气。 齐王妃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我将我夫君的那些布置和他联系的人脉交给你,你答应我,放过齐王府,不要牵扯到齐王府,让我的夫君成为富贵闲王,这样对他就是最狠的报复了。” 齐王妃深吸了口气,开口将自己深思熟虑的话说出。 她是了解错了齐王的狠心无情,可是齐王历年来的布置人脉,她却是世上除了齐王之外最了解的人。 秦铮低垂了眸子,齐王妃有些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今日在宫中,元安公主是不是出手了。” 秦铮的声音沉沉的,像是沉淀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齐王妃望见了秦铮的眼睛,那是一双染着黑暗与血腥的眼睛。 齐王妃觉得自己发不出声音,她握紧了双手,好容易发出了声音:“二妹没有出事。”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元安公主在宫中对谢谨画一出手,秦铮便听到了消息。 听到的一刻,他恨不得杀了元安公主。 可是他做不到,他能够对叶靖安出手,能够对齐王出手,能够对这京城中众多不安分的贵族重臣出手,只是不能够对元安公主出手。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皇帝的默认之下。 皇帝将元安公主留在宫中,便是要护着元安公主。 秦铮以为自己现在的权利已经很大了,即便是皇帝给予的没有根基的浮萍,他也可以渐渐的扎下根去。 可是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他还是太弱了,他还是无法护住她。 只要他不是最强的那一个,他便永远无法做到将她彻底护住。 皇权,皇权。 皇权之下,尽是蝼蚁 秦铮慢慢的握紧了手。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追逐 从元安公主对自己那般明目张胆的动手之后,谢谨画表面看着与往常无异,实则却是暗中加强了戒备。 果然又遇到了几次或明或暗的手段,元安公主仿佛疯了一般,不杀了她便誓不罢休似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便是谢谨画防身的手段再多,也有几次差点儿便着了道儿。 元安公主毕竟是深受帝宠的长公主,宫中可为她用的人太多太多。 第一次姜汤中有毒,其后熏香茶水菜肴,便连着糕点蜜饯摆放的花卉送来的衣物中都染上了毒物。 谢谨画以为自己还要这般防备长公主不知道到什么时候,长公主的一切动作突然间就停止了。 便连着每日里得皇后的命令来教导她规矩的秋麽麽都没有了影子。 宫中的禁卫突然多了起来,开始限制宫人进出,谢谨画周围再也没有陌生的宫人出入,一时间冷清的厉害。 谢谨画心中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她能够做的,便是更小心更谨慎的保护自己。 刚刚将自己身边伺候的宫人打发走,谢谨画便感觉到了腰间一紧,她差点儿下意识的将手中一直拿着的防身药物拍出去。 “姐姐。” 对方的唇轻轻碰触了下她的耳际:“是我。” “又是偷入宫的?” 谢谨画皱眉,转头质问秦铮。 宫中不是旁的地方,不是他家,更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稍微不慎,便是将自己置之死地。 秦铮上下打量着谢谨画,看着她虽然稍微有些清减,却没有什么问题,精神也还好,下意识的便松了口气。 “我不是偷跑入宫的,是陛下专门召我入宫的,而且我来见你也不是偷偷的见,是和陛下禀报过了,光明正大的来见自己的未婚妻子的。” 未婚妻子四个字,秦铮特意加重了些语气,唇角染着一抹满足与得意。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称呼谢谨画一声自己的未婚妻子,像是在梦中一般。 谢谨画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子可丝毫不像是光明正大来见的。” 秦铮只笑不语,能够看到她好好的,便比什么都好。 谢谨画也没有再说什么,不管秦铮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已经来了:“要是不急着走的话,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秦铮在观察谢谨画,谢谨画也在一见面的瞬间看出了秦铮眼底的青黑与不正常的消瘦,很显然,他这段时间过的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糟糕。 秦铮看了谢谨画一眼,没有拒绝,被谢谨画引着躺到了她的床上。 床上有谢谨画的气息,最近这段时间每日都精神紧绷,根本没有安睡过一晚的男人,在满满的都有谢谨画气息弥漫的床上躺着,不知不觉的便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让他觉得舒服的想要好好休息的地方,只有谢谨画的身边。 谢谨画望着秦铮,闭上了眼睛,那青黑色的眼圈,便更加显眼了一些。 他的手一直抓握着她的手,便是睡熟了,也不舍得松开。 谢谨画望着秦铮的睡颜,听着男人渐渐平缓的呼吸,感受着男人手掌的力度,渐渐的,也有了困意。 从上次秦铮离开之后,她也再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现在的精神,都是靠着身上带着的那些提神的丸药吊着的,也幸亏秦铮没有看出来。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双双闭眸沉睡,一种静逸的氛围开始在两个人周围弥漫。 —— 元安公主此刻正在自己的宫中大发雷霆:“乾儿怎么样了,为什么还没有醒?” 她这段时间忙着对付谢谨画,她明明知道对付了谢谨画可能让秦铮没有时间找叶靖安的麻烦,也可能让秦铮发疯,可是一向的骄傲让她不想要放过冒犯自己的人,对付叶靖安对她来说就是最深的冒犯。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突然昏迷。 “殿下,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几位太医互相对视,眼中全是无奈。 转头对着元安公主开口道。 元安公主的面色一瞬间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乾儿突然昏迷的原因呢?你们总不会连这个都查不出来吧。” 她的手按在腰间,如果连这个问题几位太医都回答不上来,元安公主是真会杀人的。 几位太医的心抖了一下,一个比较年轻的太医被推了出来:“启禀殿下,小郡王这般突然昏迷,最大的可能就是中毒,或者中了蛊。” 若是毒的话,不会这么多人都探查不出来,能够当上太医的,谁没有一二手对毒物的特殊研究,也就是蛊这种南疆所独有的东西,只闻其名未曾真正见过。 元安公主的手握紧了:“连究竟是什么都不确定?” “殿下,小郡王身上所中虽然不知道是毒还是蛊,但是我们探查过了,小郡王现在只是沉睡,不曾伤及性命,也许是背后之人,没有想过要害了小郡王性命吧。” 元安公主听到对方小心颤抖的话语,面色紧绷了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都给本宫滚。” 几位太医巴不得赶快离开这里,谁都不想成为给元安公主出气的牺牲品。 元安公主待到屋子中没有了人,慢慢的走到床榻边,望着躺在床榻上面色红润,宛若沉睡状态的儿子,手指轻轻的拂过对方的脸颊,她的眼中满是变幻纠结之色。 她其实猜到了是谁都自己的儿子下手,也猜到了对方下手的目的,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半晌,她眼中有坚定的神色闪过,那是做出了决定的眼神。 “好好在这里守着小郡王,本宫要去面见父皇。” 元安公主走到门口,对着门口的守卫宫人冷声吩咐了一句,转头向着皇帝的寝宫而去。 元安公主看着皇帝,发现自己的父皇气色更加差了,心中满满都是丈夫儿子的女人,此刻突然间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父皇......” 元安公主最后只是在皇帝的面前跪了下去。 她没有说其他的,可是她的所有请求,已经尽数在这一声父皇,一个下跪中表现了出来。 皇帝往日里从来不舍得元安公主下跪或者受到丝毫委屈的,总是在她下跪之前便阻拦住,或者是在她下跪后便迅速的将人扶起,可是这一次,她跪了半晌,上首的人都不出一声。 元安公主的膝盖开始疼痛,一起疼痛的,是她的心。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般的委屈。 再也忍不住,元安公主抬起头:“父皇,乾儿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一定是秦铮动的手,父皇,你要为孩儿做主。” 皇帝终于抬起头,却没有让元安公主起来,而是示意身边的内侍总管一眼。 始终将自己当做一个木头人的李全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是一枚丹药,化入杯子中,送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慢慢的锥饮了那杯化了丹药的水,面色显而易见的好了那么一些。 他丝毫没有隐瞒元安公主自己在用药吊着精神的意思。 元安公主莫名的有些紧张。 “这几日闹够了吗?” 皇帝对着元安公主开了口,第一句话却是如此,元安公主愣了下:“父皇,孩儿不明白你说什么。” “谢谨画现在不能够死,而且你就算真的杀了她,你觉得又能够改变些什么吗?” 皇帝的声音淡淡,却蕴含着警告:“元安,你是朕的长女,这么多年你任性,朕都宠着纵着,可是朕若是没有了,你觉得自己的兄弟还能够一直宠着纵着你吗?” “你现在好好的呆在宫中,乾儿也跟在你的身边,只要你别去做多余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敢对你们母子二人如何的。” 皇帝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告诉元安公主,要么要丈夫,要么要儿子。 元安公主咬紧了下唇:“父皇,您为什么只去为难孩儿的驸马,您其他的儿子明明也不安分,明明他们几个也想着......” 元安公主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皇帝可怕的面色。 她微微哆嗦着:“父皇,孩儿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丈夫孩子,只是想要个完整的家,父皇您以前明明答应过母亲,要让孩儿一辈子幸福和乐的,孩儿从前为大庆和亲,遭受了那么多屈辱,孩儿不怨,可是驸马是孩儿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了......” 元安公主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至不闻。 “叶靖安是西元人。” 皇帝最终只有这么一句话。 元安公主只觉得心脏骤然紧缩疼痛:“父皇,靖安他是女儿的丈夫,当年您也赐婚的。” “来人,送长公主回自己的寝宫,她要好好守着乾儿,最近几日都不要让她出来了。” 皇帝眼中满是对元安公主的失望,他没有再和元安公主解释,没有告诉她,叶靖安的狼子野心与狠辣阴毒的手段。 这个女儿,终究做出了他不希望的选择,只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不想元安公主陪着叶靖安去死。 —— “元安公主再也不能够对你构成威胁了,抱歉,是我的原因让她对你下手。” 秦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的声音中带着些暗淡。 谢谨画打了个哈欠,望着秦铮那一副自己有罪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你在意我吗?”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秦铮毫不迟疑的答道。 “她想要下手的人是你最在意的人,我很开心自己是你最在意的人,她要是对着旁的人下手,我还不甘心呢。” 谢谨画笑的轻快。 秦铮愣住了,这是谢谨画第一次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占有欲。 谢谨画伸手揽住对方的脖颈,将男人的脑袋凑到自己的唇前,一个轻轻的缄惓的满含着温柔的吻落在男人的额头处:“傻子,她那点儿手段还不能够将我如何的,别小瞧了我。” 秦铮慢慢的笑开,这才是让他动心的,让他始终无法忘记的谢谨画。 “姐姐便等着我给你挣来一个诰命。” 他胸口有什么在激荡,他想要给谢谨画挣来的,远远不止是诰命。 仿佛是一只刚刚苏醒的兽,隐隐的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本能的追逐。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谋逆 “城安公主是可信任的人,姐姐可以放心她,必要的时候可以与她求救,齐王妃则是利益纠葛,小事上姐姐可以相信,大事上,最好不要太过相信她。” 秦铮开始和谢谨画说正事。 “城安公主和齐王妃,她们怎么和你扯上关系的?” 秦铮一说,谢谨画也想到此事,她有些不解,秦铮怎么和这两个人扯上关系的,而且听这口气对城安公主格外的相信。 “城安公主的亲生母亲死于元安公主之手,这次陛下要处置的人中包括了叶靖安,只要能够让元安公主难过,她都会诚心帮忙的,更何况城安公主有求于我,她在宫外有一个恋人,只是个普通人,她想要我帮她出宫。” 秦铮认真和谢谨画解释。 “至于齐王妃,齐王最近性子剧变,齐王妃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对齐王妃,他只是寥寥一句。 齐王妃先前对谢谨画的那些打算,秦铮早就查的清楚明白,实在无法对齐王妃有什么好感。 “叶靖安的话,会不会牵连到你?” 谢谨画想到叶靖安的身份,忍不住担忧,叶靖安当年能够留下一条命,是因为元安公主,即便如此,皇帝也始终不曾对他放下心。 秦铮的身份比叶靖安敏感的多,他的真实身份始终是个不安定因素。 “陛下会保我的。” 秦铮笑了笑。 在皇帝选出真正的继承人之前,皇帝都会一直保着他的,这点自信,秦铮还是有的。 至于之后,他心中隐约有了些打算。 只是此刻那打算还不算清晰,他便没有说出来告诉谢谨画。 谢谨画望着秦铮,没有出声。 她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因为经历过一世,且那一世始终参与那些权谋争斗之中,她的政治嗅觉比起秦铮还要出色。 秦铮都能够看清楚的,她怎么看不清楚。 “我以前给你说的留后路,别忘了。” 谢谨画伸手轻轻的在秦铮的脸颊拂过:“比起你要给我的诰命之类,我更喜欢的是你平平安安的。” 秦铮的头轻侧,唇轻轻的落在谢谨画的掌心之中:“我知道。” 他一直知道,她最希望的便是他平平安安的。 只是平安有时候也意味着平庸,他不甘心被人永远踩在脚下,他更不甘心让她随着自己被人看轻。 秦铮迟疑了下:“姐姐,如果不得已的时候,我要离开的话,你会随我离开吗?” 本来不打算告诉谢谨画这些的,可是此刻看着谢谨画殷殷叮咛的样子,秦铮忍不住的问出了口。 “你要去哪里?” 谢谨画敏锐的很。 秦铮抿紧了唇,半晌:“离开京城,离开大庆,离开姐姐熟悉的一切人事物。” 那一瞬间,他紧紧的盯着谢谨画,心脏跳动的都慢了下来。 那是强烈的紧张与不自信,那是一份愧疚与忧虑。 他确定谢谨画在意自己,可是,这份在意不是让他胁迫谢谨画离开她熟悉的一切的筹码。 谢谨画对上了秦铮的眼睛,半晌:“我答应嫁给你,便是决定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了。” 这句话从来不是轻率简单的一句话,而是一份承诺。 谢谨画不会随便承诺,承诺了,便不会轻易改变。 尤其是对秦铮的承诺。 他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待到缓缓的将谢谨画的这句承诺在心中回味之后,秦铮眼中的所有纠结,愧疚,紧张,忧虑,这些复杂的情绪,像是潮水淹没的沙滩一般,消失了所有痕迹。 谢谨画的那句话,将他所有的顾虑尽数解脱。 秦铮的声音压的极低:“姐姐,这几日你尽量少离开自己的房间,你身边的宫人可堪信任,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她会想办法帮你离开这里的,到时候城安公主会接应的。” —— “你真的决定了吗?” 秦铮望着夜色下淋漓着点点星光的池水,眸色难辩。 “我为了今日准备了十多年,我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 叶靖安含笑的声音响起。 “皇帝难道就能够一言决定所有人生死?大庆的皇位之争,凭什么将无辜之人卷入进来,原显景不甘心,又凭什么能够私自将我们这些人牺牲......” 明明还在笑着,话语中的阴森与强烈的恨意,却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要大庆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尝到我曾经的痛苦,最重要的人一一身死,我要原显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被旁的人夺走,最后一场成空。” 秦铮望着叶靖安:“我会依从你的计划行事,只希望你也遵守承诺,不要牵连到我最重要的人。” 叶靖安的双手拢入袖子中,笑望着秦铮:“你现在对那女子这般着紧,殊不知日后那女子会否如你一般真心,真心劝告一句,再喜欢再在意一个人,也不要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个人身上,给自己留一步退路,这才是我们这种被抛弃过人真正的生存之道。” 秦铮听着他真心实意的劝说,心中一动,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元安公主为你甚至顶撞皇帝,你没有想过自己此事过后,她和你的孩子要如何吗?” 虽然秦铮因为元安公主对谢谨画的不断杀手而厌恶至极,可是元安公主对叶靖安,却是真心。 她所有疯狂的作为,归根结底,为的都是叶靖安这么一个人。 叶靖安的神色恍惚了一下,下一刻,他唇角的笑重新勾起,与方才无异的凉薄笑容:“我现在不管她,才是对她最好的,而且,我本就不欠她什么,这些年,我活着,与死何异。” 这些话,是他的真心话。 他对元安公主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点感情,经不起丝毫的磨砺。 也经不起过去那段记忆的冲刷。 叶靖安有自己真正爱着的人,活下来的这些年,只是不甘心,只是想要复仇。 “总之多余的你不要多管了,你只要到时候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便好,我想,你不会真的就想要当皇帝手中随时能够用完丢弃的刀子吧?” 叶靖安侧首望了秦铮一眼,勾唇反问。 “皇帝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若是他到时候真的不给我生路,我自然不会再心存侥幸。” 若是皇帝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对他完全当做弃子,秦铮做不到背叛。 再是心存利用,毫无疑问,皇帝给了他机会,给了他权力。 给了他保护谢谨画的力量。 叶靖安冷笑了声,似乎在嘲笑秦铮此刻还存在的天真。 “我已经联系了齐王,明日就动手,到时候你要如何选择随你,只是最后提醒你一句,别太相信皇位上或者有意皇位的人,否则的话,你会失去自己最在意的一切。” 话音落下,叶靖安转身便走。 他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 夜色昏沉,天空中没有星月,只有乌云弥漫。 今夜不是个好天色。 反而是带着沉沉的压抑感觉。 齐王府中灯火通明,最近被秦铮雷霆手段收拾的不敢露头的齐王众多心腹,再次齐聚齐王府。 “人都集齐了吗?” 齐王的面颊消瘦,在烛火映照下,仿佛只剩下骨头一般,显得格外的瘦骨嶙峋,格外的狰狞。 不少人最近都没有见过齐王,乍一见到他现在的样子,都是心中一惊,长期不见,突然见到的人,比起一直跟在齐王身边的人,感受的还要深。 只是齐王那满面满眼的阴鸷,让那些想要开口的人,闭上了嘴巴。 “王爷,都到了。” 王府长史在齐王身侧低声道。 “本王深夜将各位暗中叫来此处,想来各位都应该心中有所猜测。” 齐王的话音未落,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已经忍不住出声:“王爷,下官前来的时候,发现京城中的军队似乎有所调动,那位刘统领,似乎与王爷有些交集。” 他这话一出,那些本来就不安的官员,更是觉得站都站不稳了。 夜半聚集众多官员,连接禁军统领调动军队,加上京城中这几日被秦铮弄的风声鹤唳,不少人都忍不住相信齐王这完全就是要逼宫谋反的节奏呀。 齐王冷冷的看了那开头说话的男人一眼,半晌嗤笑一声:“你们将本王当做傻子不成?” 他的手指缓缓的互相摩挲着,这个天气夜间温度正好,他却觉得冷。 “本王要你们来此,不是为了行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而是为了铲除叛逆,本王得到消息,元安公主驸马叶靖安意图谋反,与大皇子,五皇子勾结,给父皇下毒,意图逼宫谋反,本王要你们一起帮着本王,入宫护驾,拨乱反正。” 齐王的面容身形消瘦的异常,宛若骷髅,可是他的眼睛却是亮的惊人,那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野心的火焰。 所有人被齐王的话语惊住。 “各位一直拥护本王,现在千载之机就在此时。众位还犹豫什么呢?” “殿下,大皇子和五皇子都带人进宫了。” 外面有人进来禀报,不止齐王听到,齐王那些手下也都听到了。 齐王站起了身子:“众位,我们今夜是要拨乱反正,铲除叛逆的,我们可都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无论是成是败,只要有旁的兄弟在前面顶着,他就都是占尽先机的。 若是运气好的话,正好能够将那几个心腹大患一举铲除,那时候,皇帝想要再考虑旁的储君人选也没办法了。 “臣等瑾遵殿下令。” 有人被齐王说动,躬身遵命。 “臣瑾遵殿下令。” 不断有人弯下了腰身。 谢函在人群之中,看到众人都表态,也不得不表态弯腰,只是心中,却满是迟疑。 事情如何会这般好,就完全在齐王的意料之中,又如何会这般巧,齐王两个有威胁的兄长,正好入宫谋逆。 谢函想到两个没有一丁点儿消息给他的女儿,忍不住叹气,到底是女生外向,都是无用的很。 再是迟疑,他两个女儿都跟了齐王,他今夜也来了,想要撇开关系,难了。 —— 宫中今夜注定不太平,禁卫军悄然换防,宫门迎入了一行人马,向着皇帝寝宫而去。 谢谨画睡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叫醒,正是那个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县主,请您和奴婢互换身份,城安公主已经在等着您了。” 那宫人手上拿着两张面具,一张谢谨画的,一张正是她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逼宫 因为秦铮先前交代过,所以谢谨画也没有迟疑,迅速的和那宫人互相换了衣服,将面具往脸上一贴,虽然因为时间紧,弄的不是十全十美,但是不是极其熟悉的人在跟前观察,是看不出什么不同的。 “县主,这是城安公主住着的地方,您待会就顺着这张图找去便是,城安公主已经交代好了。” 宫人也将自己的衣服,脸,头发都整治好了,又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一段路线,标记了路上几处巡防力度弱的路线,最后地点正是城安公主所居之处。 想的确实周到。 谢谨画顶着宫人的那张脸一出去,便有侍卫过来例行询问。 谢谨画随口敷衍了两句,便被放行了,毕竟这些侍卫最主要看着的就是谢谨画。 谢谨画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宫外守着的侍卫不是前几日那些熟脸,而且比前几日的人多了许多。 宫中今夜真的是不太平了。 谢谨画刚刚走出了那些侍卫视线范围,便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 城安公主所住的宫殿位置偏远,接近冷宫,谢谨画前世在冷宫呆过,若是说宫中最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冷宫这一片了,所以那地图只是看了一眼,便记在心里,一路上走的顺畅。 先开始还不断的遇到巡防禁卫,能够躲避的谢谨画都躲避开了。 越是靠近冷宫,越是遇不到人了。 谢谨画紧绷的神经没有松懈,今夜这样的情形,若是真的有人谋逆,她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按照秦铮的想法,将自己送入安全的所在,不让自己成为秦铮的弱点累赘。 谢谨画终于看到了城安公主所住寝宫了,勤安殿,外面虽然也有侍卫,却只是寥寥几个守卫。 他们不时的扫过左近,似乎是在等人。 想到刚刚宫人说的城安公主正等着自己。 谢谨画迈步便要往前走。 只是下一瞬,她顿住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对方混在那几个侍卫中,毫不起眼。 谢谨画慢慢的弯下了身子。 “怎么还没有人来?” 有人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 “一路上不少巡视的人,人来迟点儿难免的,总要避避人的。” “刚刚公主殿下还问起。” “好了,都闭嘴,公主交代的事情要紧,郑云,你带着两个人去四周看看,别是被什么事情什么人耽搁了。” 刚刚那个谢谨画注意到的人,也在找人的几个人中,他往一些阴影处能够藏身的地方找,手中的剑也抽了出来。 剑芒雪亮,映入人眼。 谢谨画微微闭合了眼眸,视线对一些敏锐的人来说,很容易被感知到。 她躲藏在阴影之中,即便有人从她身边走过,一动都不动。 她不担心被找到,毕竟才那么几个人,可是此刻,她却是忍不住的开始有些担心秦铮了。 事情很明显出现了变化,城安公主这边根本不像是秦铮想象的那么安全,皇帝那边,会否也产生出乎秦铮意料的变化。 —— 大皇子和五皇子身上都各自披着铠甲,两个人的面色都很冷,却也透着紧张与隐隐的兴奋。 他们身后跟着几百号人,见到漏网之鱼的守卫宫门的宫人便迅速的杀死,两人手中的刀剑上都沾染了鲜红的血液。 尤其是五皇子安王,更是杀的兴起,双眼隐隐泛红,让边上的大皇子成王有些侧目:“行了,别急着杀人了,这些个宫人护卫杀了再多也没用,我们现在正事要紧,别耽误了大事。” 成王的话让安王收回了手中的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了成王一眼:“大哥,你这个时候倒是能够沉得住气了,找我一起做这事儿的时候可是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我的。” 这话说的很有些讽刺的味道。 “今夜之事,我们算是绑在一条船上,本王也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是成是败,都在此时,成了的话,本王自然会遵照承诺,给予你想要的江南封地,不成的话,我们两个连再这么互相说话嘲讽的机会都没有了。” 安王沉默了会儿,狠狠的吐出口气:“走!” 他们身后跟着的看似只有百十个人,实际上今夜宫中大半的禁卫军都已经在把控之中了。 皇后再是被皇帝冷落,也还是一国之母,是后宫中的女主人,禁军副统领是皇后的人,皇后自然支持成王。 而安王,他是不想坐上成王的船的,他也有野心,可是他和成王得到的消息,让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皇帝要扶持齐王登基,皇帝要将他们两个封到荒蛮之地。 皇帝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听说一度昏迷,就在明日,他就要立齐王为储君。 两个人对这个消息深信不疑,不为别的,就为了给他们送消息的人让他们不得不信。 更为了,他们各自所做的事情,皇帝那里居然都知道。 那是真正足够让皇帝将他们彻底抛弃的事情。 齐王近来是做了许多被皇帝训斥的事情,可是他的那些错只是小错,与他们两人相比,怎么想,皇帝都会选择齐王。 几兄弟斗了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想要最后连驳一把都不曾便直接失败,成为阶下囚。 一行人悄然加快了速度。 有宫人侍卫被杀死前呼喊,只是他们的呼喊迎来的不是解救,而是补刀。 禁军副统领是不比统领,但是手中掌握的实权却是丝毫不弱,尤其是今夜,对方早有准备。 安王和成王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皇帝的寝宫。 —— 皇帝咳嗽着醒了过来,李全端来的温水喂给皇帝。 顺道还有止咳的丸药。 吞下苦涩的药丸,皇帝咳嗽了半天才止住了声音,胸口急剧的喘动着。 “什么时辰了?” 皇帝开口询问。 “陛下,二更了。” 李全低声道。 “二更了,这么快......” 皇帝叹了口气:“扶朕起来吧。” “陛下,您好容易才睡着。” 李全不怎么情愿。 皇帝的身体不好之后,即便吃再多安神类的药物,也无法睡个好觉,睡过去,也总是很快醒来。 今夜好容易睡过去的,才睡了两个时辰。 皇帝看了李全那不情愿的表情一眼,闷哼了一声:“你当朕不想好好睡一觉吗?只是有人不想要朕好好的睡一觉。” 说着话,又喘了起来。 外面安静的很,皇帝的剧烈喘息声在空旷的殿宇内,格外的明显。 李全赶忙轻轻拍抚皇帝的后背:“陛下,陛下您别生气,您可要保重身子呀,您好了,那些个心怀叵测的人才会难过,不能够让那些人的坏心思得逞。” 李全不断的说着话。 “给朕,给朕将舍利子拿来。” 皇帝捂着自己的胸口,吩咐了李全一声。 李全没有一会儿便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取来,盒子打开,莹润透着珠光的舍利子便露了出来。 皇帝伸手将舍利子拿出,按住在胸口上,不断的呼吸,渐渐的,他的气色看着便好了那么一些。 “陛下,还是这舍利子管用......” 李全欣喜的很。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若是过于依赖,却是不好了。” 皇帝将舍利子放入盒子中,李全小心翼翼的将盒子重新收了起来。 外面突然传来的声音。 那是脚步声,盔甲震动声。 皇帝的寝宫外面是有巡防的人,可是那些个人都注意着声音,不能够打扰到皇帝,无事的话,没有人敢太过接近寝宫。 更何况是一下子这么多脚步声过来。 李全的面色变了:“陛下,老奴这就去看看。” 皇帝拉住了李全的手,眼睛亮的很:“不用看了,朕要等着的人已经到了。” 他起身:“给朕更衣。” 他倒是要看看,叶靖安究竟纠结了哪些人,来逼宫篡位,也要看看,自己的几个儿子,到底有没有人能够耐得住性子,安分的等着自己选择一个接替自己位子的储君。 李全看着皇帝的样子,不敢反驳,小心的帮着皇帝穿上常服,刚刚将最后一粒扣子扣上,脚步声停下,寝宫的大门,被轰然打开。 先是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分左右站好,兵士们中间闪开了一条通道,一股子血腥味随着风飘近,安王和成王并排联袂而来。 “儿臣参见父皇。” “儿臣拜见父皇。” 两个人同时和皇帝行了一礼,这一次,没有等到皇帝说起身,便各自自顾起身。 皇帝的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是强烈的失望与丝丝的苦涩。 “老大,老五,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深夜不经传唤,带人闯宫,难道你们是要造反吗?” 虽然是皇帝自己做的局,可是当自己的两个儿子真的就这么跳进来之后,他难以言喻的失望,无法接受,他想要再给两个人一次辩解的机会。 成王最长,一向敬畏皇帝,皇帝的眼神一落,他下意识的便呐呐开不了口了。 安王鄙视成王,说要谋反的时候,成王比谁都急迫,待到了皇帝面前,居然这么不中用。 想到自己的打算,安王上前一步:“父皇,就像是您看到的一般,我们确实做了大逆之事,只是我们也是逼不得已,父皇,我们所做的事情您都知道了,我们今夜就算不闯宫,也与储君之位无缘了。更有可能连性命都不保,我们现在是在自保,父皇,儿臣二人都是被您逼的。” 安王说完了这段话之后,退了成王一把:“大哥,已经到了现在地步了,不进,则退。” 退一步,也许便是失却所有荣耀,失去所有的身份地位名誉,失去自己的性命。 成王咬牙,抬起了头,望着皇帝:“父皇,五弟所言不错,我们今日来此都是被逼的,儿臣知晓父皇身子不适,一度昏迷,儿臣身为母后之子,又是父皇长子,自问是众位兄弟中最适合储君位子的人,儿臣请父皇成全儿臣,也让自己能够卸下肩头重担,好好的修养身体。” “你们都做了什么,以为朕会将两个儿子废了。” 皇帝的面色难看。 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安王和成王面面相觑,皇帝的样子,好像真的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陛下有所不知,安王殿下这些年一直借助母家势力在江南一带卖官勋爵,谎报灾害偷拿每年铸堤赈灾银子,若不然的话,陛下以为为何每年江南一地都是各种灾害轮着来?” 一道嗤笑的声音传来:“还有成王殿下,十几年前,陛下不是奇怪究竟二皇子为何最后会死吗?明明陛下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想要最后留二皇子一命的,正是成王殿下借助皇后娘娘的手,将二皇子连带着他的子嗣尽数斩杀,不留点滴血脉。” 叶靖安缓缓的从门外走来。 他没有大喊,可是他的声音却是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楚。 皇帝有些愣住,慢慢的转头望向安王和成王。 两个人面上羞恼的不敢置信的表情,让他扑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叶靖安,你骗我们!” 安王意识到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儿女尽皆叛你 安王和成王望着叶靖安的眼神恨不得杀人。 虽然他们两个下定了决心,为了自保便是逼宫也无妨,可是若是本来不需要如此做呢? 不是叶靖安的那些话,他们怎么可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逼宫逆反,这种事情,能够不走到这一步,大多数人还是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我怎么骗了你们?我只是实话实说,只是推了你们一把,就算陛下先前不知道,你们觉得,他以后也一直不会知道吗?我可以将消息先告诉你们两个,也可以将消息先告诉陛下,你们不应该恨我,应该感激我,是我的选择,让你们两个有机会先下手为强,有机会占据现在这种上风。” 叶靖安粗可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往日里的沉默温和,反而满满的都是邪气恶意。 大变了一个样子,或者说,此刻的他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安王和成王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叶靖安说的是实话。 他们不止不能够怪叶靖安逼迫两人走到这一步,甚至要感激对方没有像是他所说的一般,将两个人的把柄先给了皇帝。 只是到底心中不甘,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了什么,不想再搭理叶靖安,而是面向了皇帝。 成王开了口:“父皇,儿臣知道自己所为定然让父皇失望,只是儿臣已经走到了现今这一步,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则是万劫不复,父皇,请您成全儿臣,儿臣继位之后定然尊您为太上皇,对您尊敬孝顺,一应事宜尽数听从父皇指示......” 成王面上有些羞愧,却带着更多的坚定。 皇帝刚刚一口血吐出,半天都缓不过气儿来,此刻看着已经下定决心一条道走到黑的两个儿子,只觉得心脏一阵阵发寒。 “朕现在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无论你们两个做了什么,正如同你们所说的,你们到底是朕的血脉,现在若是回头的话,朕虽然不会再将位子传给你们,却也会保住你们一条性命。” 这是皇帝最后的退让与对自己儿子的仁慈了。 成王和安王听了,却丝毫不觉得感动,反而是激起了性子。 “父皇你不打算传位给我和大哥,那你想传给谁?齐王兄吗?对,也就只有齐王兄了,瑞王兄那般样子,齐王兄又一直得到父皇你的指教,哪里是我们两个比得了的。” 安王的面容有些扭曲,就算真的让成王登上了大位,也比齐王强。 齐王非嫡非长,出身更是比自己差的远了,安王如何甘心屈居齐王之下。 “请父皇下旨传位。” 成王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皇帝闭了闭眼睛,这两个儿子,是彻底的废了。 他捂住唇,咳嗽了两声:“来人。” 他的声音带着虚弱。 “父皇,您别想着还有人救驾了,今日我们两个既然来了,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今夜宫中禁卫全都是我们的人,至于那些不听话的,已经尽数被除去了......” 安王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望着顶在自己脖颈处的刀子。 成王的脖颈处也顶着一把刀,他们两个用刀剑砍杀旁人的时候痛快,可是当刀剑按住在自己的要害处的时候,两个人的感觉只有害怕,惊惧。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成王喊了一声,用刀剑制住他们两人的,正是两个人身边的人,他不敢相信自己带来的人会这般迅速的毫不防备的就反了水。 “想要造反的是二位王爷。” 秦铮从后面慢慢的进来,他身上的血腥气极浓,刀上鲜血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深深的血痕。 “启禀陛下,禁卫军副统领与皇后娘娘还有一众逆臣勾结行大逆之事,已经被臣拿下,至于其他冥顽之辈,也尽数斩杀。” 秦铮的声音中满含着凛冽寒气,他的手中提着一个脑袋,那脑袋面容狰狞,双眼大瞪,那正是让成王和安王作为最大依仗的禁军副统领。 这个时候,便是傻子,也知晓今夜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帝是将计就计,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有不轨之心的人跳进来了。 成王与安王艰难的转头,才发现,除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之外,后面跟来的那些人,不知道何时,被后面的一群人控制住了,有不少人也许是想要反抗,被当场斩杀。 成王的性子一向软弱,他从小到大都是听从皇后的话,按照皇后母族的要求去做一个有为的皇子,十几年前,他能够狠下心杀了二皇子和他所有子嗣,是嫉恨二皇子已久,一时的冲动,为了这个,十几年他不得安。 所以才会被叶靖安一威胁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可是当自己所有的依仗都失去的时候,他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软弱,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父皇,儿臣一时鬼迷心窍,求父皇饶了儿臣。” 成王眼中甚至流出泪水:“父皇,儿臣只是想要自保,儿臣嫉妒二弟,明明儿臣才是大哥,才应该是父皇最在意的儿子,可是二弟却一直嘲笑压制儿臣,让儿臣成为朝臣心中眼中的笑话,儿臣一时间冲动气不过才会对二弟下手,这么多年,儿臣一直在后悔。” 成王不断的哭诉着:“父皇,儿臣难受,儿臣害怕,儿臣只是太害怕了。” 他一边哭诉着,一边膝行着慢慢的往皇帝身前而去。 皇帝的眼中露出了苦涩与痛楚。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逼宫之事若是都能够原谅,那未来谁还能够保证对皇帝的敬畏。 “父皇,父皇求求你......” 成王哭的涕泪横流。 安王握紧了拳头,他望着成王在那边请罪,望着周围那一张张看着逆臣贼子的面容,一双双鄙视的眼神,望着皇帝眼中状若痛心,实则早就有了决定的神色,猛的喊住了成王:“大哥,你记得我们刚刚入宫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成王愣了愣,停住了往皇帝那边跪行的动作,不解的望向安王。 “我们在入宫杀人的时候,你亲口说的,不胜则败,不成为人上人,就是苟延残喘,你我二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落到那样的地步。” 安王一把挥开指着自己脖颈处的刀子,虽然他是谋逆之人,但是皇帝不发话,没有人敢真的对他下杀手。 皇帝以为安王也是想要和成王一把求情,挥了挥手,没有让人阻止安王接近成王。 他不能够轻易饶恕两个儿子,可是他也想要让两个儿子好过一些。 若是安王和成王一般真心悔过,起码,他有理由对两个儿子的惩罚从轻一些。 安王一步步走到成王的面前,眼神奇异的望着成王:“大哥,我们败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败了,五弟,你和大哥一起求父皇的谅解,我们一起求父皇看在父子的情分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成王去拉安王的胳膊,想要他跪下。 此刻的成王不像是刚刚的志得意满,反而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安王的眼中闪过隐隐的鄙夷:“大哥,我们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我们败了,败了便要痛快认输。” 皇帝猛的意识到不对:“拦住......”他。 一声他字都没有机会出口。 下一刻,噗嗤一声,利刃入了血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很轻微的一声,却让所有人的视线尽数落在了那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成王慢慢的低头,望着自己心口插着的一把匕首,那匕首上泛着奇异的光芒,应该是抹着毒的。 “为......什么?” 安王的手中握着匕首的刀柄:“我绝不会在自己的兄弟父亲面前做狗,若不成为人上人,不如一死,大哥,你是皇子,你要记得,皇子的尊严。” 安王的手一痛,松开了匕首,秦铮将他按到在地。 叶靖安收回了手,方才便是他拦住了秦铮,殿内这么多人,可是方才有机会在皇帝出声的一瞬间阻止安王杀成王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秦铮。 他要皇帝痛彻心扉,有什么比儿子杀儿子,还是在他的眼前上演还要让皇帝难受的? 所以一直很安静,即便殿内情形反转也仿佛不存在的叶靖安,在安王拿出匕首的瞬间,挡住了秦铮。 不少人去扶成王。 皇帝喊着叫太医。 “父皇,不想......死,救我.....”. 成王的脑袋费力的看向皇帝,断断续续的开口,下一瞬,一口黑血喷溅而出,成王砰然倒在了地上。 短短片刻间,已经没有气息了。 皇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不受控制的一阵发黑,差点儿直接栽倒在地,幸亏身边的李全扶住了。 “带下去,将这个逆子,带下去。” 皇帝咬着牙,一字一顿。 “至于成王,好好安葬。” 他的身子无力的坐到了椅子上,唇都在颤抖。 “陛下恕罪,方才是臣护卫不利。” 秦铮跪地请罪。 皇帝望了秦铮一眼,那眼神有些冷,即便他看的清楚,不怪秦铮,可是此刻仍然忍不住的有些迁怒。 气氛一时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呵呵呵呵,陛下,您现在是否心痛了,是否心中愤怒的又想要杀人了?” 叶靖安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份有些可怖的寂静。 “十三年前,二皇子为了一己私欲,逼迫我等这些西元质子与国内相通,协助他谋反,他失败被擒,又为大皇子所杀,陛下便将这一切算到了我等头上,将我们这些夹缝中求生存的西元人当做是泄气的工具,杀了个血流成河,陛下可想过这一日?” 叶靖安毫不在意皇帝充满痛恨的目光,他只觉得自己现在格外的痛快。 心中的恨意,心中的内疚,让他这么多年没有一日心安的。 他想要报复,却做不到彻底的不顾一切的去报复,因为元安公主,因为这状似平静的十几年生活,更因为无辜的乾儿。 可是当秦铮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当他意外发现花麽麽的时候,心中那压了十几年的仇恨与执念再也无法压制,他这一生,终究有一件事情,有一个人,重要过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甚至重要过自己的性命。 “你这个逆贼,枉费朕赦免你之罪过,将元安下嫁,悔之晚矣。” 皇帝指着叶靖安,手狠狠的一挥。 “将叶靖安,给朕拿下!” 众多的侍卫冲向了叶靖安。 秦铮也冲了过去。 叶靖安武功再高,也耐不住身边围攻的人多,没有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已经有累累伤痕。 皇帝冷眼望着叶靖安被围攻,望着他一点点的左支右绌,只觉得痛快之极。 众多刀剑将叶靖安压了下去,他半跪在地,唇角溢出血色。 他的背脊挺直着不愿弯曲,可是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了。 皇帝挥开李全,一步步走到叶靖安面前:“西元逆贼,都是该死之人。” 他的眼中带着强烈的杀意与恨意。 叶靖安抬头望着他,只是嗤笑,一句话未说,却比什么都让人气恨。 因为他已经做的足够了。 成王死了,安王废了,元安公主从此必然和他离心。 皇帝伸手问秦铮要了把刀,一刀没入了叶靖安大腿之中。 “朕悔不该放过你。” 叶靖安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滚落,却是扯着唇扭曲出一个笑:“陛下,你让我失去一个挚爱之人,我让你,失去三个儿女,我便是死了,也够本了。” 皇帝拔出那把刀,便要向着叶靖安的另外一条腿刺,皇帝是恨毒了叶靖安。 “父皇,父皇求您饶恕驸马一命。” 一声凄厉的喊声,元安公主冲了出来,挡在了叶靖安和皇帝的面前,皇帝那把刀差点儿刺中她。 “父皇,驸马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可是他是儿臣的命,是儿臣孩儿的生父,求父皇开恩,求父皇开恩,饶恕驸马一命。” 元安公主跪倒在地,抱住了皇帝的腿,泪流满面。 皇帝的身子晃了晃:“元安,他害死了你成王兄,他是西元逆贼......” “是成王兄自己心中有野心,靖安只是顺势而为。” 元安公主下意识的反驳。 皇帝一个巴掌挥在了元安公主的脸上:“逆女!” 皇帝的胸口憋闷,喉咙中弥漫着血腥味,却被他压下。 面色瞬间涨红的不正常。 “陛下,陛下您别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公主殿下,求求您别再气陛下了,陛下的身子经不住气了呀。” 李全扶住皇帝的身子,对着元安公主苦求着。 “父皇......求您......求您看在母亲的面上,求您......” 元安公主满面痛苦愧疚之色,开始磕头。 “将叶靖安带下去,关入天牢,明日着大理寺拟定谋逆大罪,与元安公主和离,判他千刀万剐之刑,诏告天下。” 皇帝冷酷的命令,让元安公主整个身子软倒在地。 皇帝转身,再也不想看元安公主一眼。 身后突然一阵兵器落地声,却是叶靖安突然一下将压着他的人全都震飞,夺下一把长剑,冷芒向着皇帝背心处刺去。 “靖安不要!” “护驾!” “陛下小心!” 李全变了调子的声音响起,想要挡住叶靖安的一剑,却哪里有那剑快。 皇帝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 噗嗤一声,刀剑刺入血肉。 皇帝面上喷溅了一脸的鲜血。 元安公主尖叫着,扶住了满身鲜血的叶靖安。 叶靖安的剑刺入了秦铮的胸口,而他的腹部,也被秦铮一刀刺穿。 两个人手上全都沾染着血腥。 “靖安,靖安你不要死,靖安。” 元安公主慌乱的想要帮着叶靖安拔出刀,想要为他处理伤口,却被叶靖安一手按住:“刀子拔出来,我立马就会死。” 叶靖安喘息着,望着元安公主,轻笑一声:“你伤心什么呢?我这么个逆贼死了,你日后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胆了。” “靖安,我爱你,我爱你呀,你不要死,你明明答应了要陪我一生一世的。” 元安公主的整张脸全被泪水哭花。 叶靖安唇角的笑还在,他的手慢慢的抚上元安公主的脸颊:“你爱我,可是,我不爱你,我恨你......” 他一字一顿,诉说着最狠辣的话语:“从十三年前开始,我就恨你,恨你的父皇,恨大庆,恨西元,恨所有的人,只是为了一场权势的博弈,只是为了一场权势的博弈......” 他笑出了声,笑的宛若哭泣,猛的将元安公主推开,推到在地,冷冷的望着秦铮:“你也是西元人,你居然为了保护大庆的皇帝这般拼命,殊不知,你只是他手中一把刀,一条狗,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皇帝终于回过了神:“速叫太医。” 他冷冷的望着叶靖安:“对朕忠心之人,不论西元还是大庆之人,朕都不吝高位,秦铮对朕忠心耿耿,不是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可及,秦铮救驾有功,朕会让你好好看着,他日后的风光,让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他对秦铮的些许疑心,因为叶靖安的挑拨,反是消抹。 “呵呵,你还能够活几日?陛下,你这几日不是自己也感觉身子差的厉害,时日无多了吗?陛下,您以为您胜了吗?齐王殿下,可已经在护驾的路上了,对了禁卫军统领,也已经是齐王的人了。” 叶靖安猛的以手握住刀刃,拔下了自己腹部的利刃,鲜血喷溅中,一字一顿:“皇帝,我诅咒你被所有的儿女背叛,我诅咒你失去所有至亲至爱之人,我在地下等着你被自己的子女所叛所杀!” 叶靖安话音落下,眼睛睁大着,仰天倒下。 秦铮捂着自己胸口的剑,怔怔的望着这一幕。 叶靖安就这么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隐藏最深的人 秦铮恍惚想起今日之前叶靖安和自己说过的话。 这一切,都在叶靖安的预计之中。 叶靖安早就不想活了。 “查,去查齐王现在在做什么,去齐王府宣他入宫。” 皇帝咬着牙根一字一顿。 他的手都在颤抖。 叶靖安是死了,可是今夜,他报复了皇帝,还是狠狠的报复了皇帝。 起码,皇帝在意的几个儿女,死的死,和他离了心的离了心。 他也再做不到相信自己的子女。 “靖安,靖安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知道你最不喜欢我跋扈的样子,我以后一定不再跋扈滥杀,我以后一定温柔善良,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 元安公主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是梦魇呓语一般。 她的手上身上脸上全都是鲜血,满面茫然无措,哪里还有往日里高贵倨傲的样子。 皇帝的身子顿了顿,转首望着自己的女儿。 “将元安公主送回去吧。” 到最后,皇帝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秦铮今夜救驾有功,待到太医过来,让他去偏殿给人疗伤,不论是任何药材,只要库房中有,都可以取出。” 元安公主被半拖着离开,她眼睛痴痴的望着叶靖安的尸首,还在不断的念着。 皇帝似乎是冷静了下来,交代了李全一声,对秦铮表现的恩宠有加。 秦铮今夜的所为,尤其是方才以身救驾的行为,让皇帝到底对他放心了。 —— 谢谨画一直躲在城安公主宫外面,没有露头。 那几个搜索周围的侍卫一开始还搜的仔细,后来便被人叫走了,走的匆忙的很。 谢谨画直过了好长时间,才从阴影处出来,腿脚都有些麻木了,酸酸痒痒的,不舒服的很。 谢谨画看到城安公主的宫中走出一个宫女,四处探看,低声的喊她:“谢姑娘?谢姑娘?” 也许是担心引人注意,直接称呼她一声姑娘。 谢谨画慢慢的走到她面前。 那宫女一转头看到了谢谨画,吓的惊喘一声,差点儿跌倒:“谢姑娘,殿下让你进去,说有事告诉你。” 谢谨画暗中戒备着,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那宫人偷偷的看过她两眼,似乎是有些好奇的样子。 谢谨画跟着那宫人往里走,直到看到城安公主,她心中的担忧才落下。 “宫外的那些个侍卫,里面有齐王的人,抱歉让你受惊了。” 城安公主看到谢谨画的时候,面上露出点儿真切的歉意。 谢谨画望着她:“公主知道里面有齐王的人?” 这个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方才看到的那人,可是最擅长伪装的。 “我那位四皇兄,最是喜欢行些阴诡之道,这宫中众位皇子后妃公主身边,就没有干净的,都有他的人渗透着,便连父皇身边,也不知道有谁是齐王的人呢。” 城安公主眼中带着讽刺。 “你可是疑惑我为什么清楚这一点,还知晓四皇兄的人是谁?” 城安公主笑了笑:“因为这些年里帮着四皇兄掌控宫中细作的人便是我。” 谢谨画猛的后退,一直缩在袖子中的手挥出,掌心中是迷药。 只是她的反应再快,也不及城安公主早有准备。 她的迷药让及时捂住口鼻的城安公主身子晃动了好几下,而谢谨画自己,则是被一手刀劈在了脖颈处。 昏迷前,谢谨画第一次这么后悔自己太过相信前世记忆。 前世她只知道齐王在宫中有不少布置眼线,知道永安公主对齐王言听计从,可是她没有想到,一向表现的与齐王丝毫不关联,甚至是有些过节的城安公主,也会是齐王的人。 且是齐王手下隐藏最深的一个。 —— 齐王带着人停在宫门外,不算是入了宫,却也没有远离。 他在等动静,当他看到自己人给出的信号的一刻,齐王面上满是失望。 成王和安王那两个废物,失败便失败了,却连一个身子虚弱到快要死的皇帝都没有杀死,还有叶靖安,先前那般的信誓旦旦,结果自己却死在宫中。 都是没用的东西。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入宫?” 身边的禁军统领眼中带着一份灼热,那是野心的火焰。 禁卫军统领听起来风光,可是皇帝太懂得制衡之道,他手下两位副统领,将他的权力人手分走了一大半,加上秦铮的异军突起,皇帝又将他们几人手上的人各自抽调出一部分交给了秦铮。 每每看着秦铮的风光,刘统领便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能够更进一步的话,谁能够抗拒这份诱惑。 而且从龙之功若是成的话,进的何止于一步。 齐王闭了闭眼睛:“我们要启动第二套计划了,父皇大安,成王安王谋逆失败,叶靖安身死,刘统领,让你的人尽快散去。” “殿下......” 刘统领失声,望向齐王的眼神有些不甘。 齐王拍了拍刘统领的肩膀:“成王安王已经没有了翻身之地,一时的退却不是永久的失败,刘大人,本王不会忘记你今夜相助之恩,日后功成之日,定有重报。” 刘统领被齐王说的慢慢安下心,转头对着自己的手下做了几个手势,转瞬之间,一大队的人马,悄然散去。 几乎在那大队人马散去的瞬间,宫门里冲出了一批带甲持刀的侍卫。 他们的盔甲上脸上兵器上都沾染着斑斑血迹,人人身上都有一股子煞气,他们刚刚都杀过人。 齐王给了刘统领一个放心的眼神,带着他迎上了那批明显来者不善的侍卫。 “齐王殿下原来在此,倒是巧了,陛下正召见殿下呢。” 领头的人见到齐王,眼睛一亮,笑了笑,对着齐王拱手道。 顺道看了一眼齐王和刘统领身后,只有百十号人。 这么点儿人若是说想要逼宫的话,那纯粹痴人说梦。 别看成王和安王只带着百十号人闯入皇帝寝宫,实则宫中两千侍卫尽数都跟着他们谋逆了,若不是皇帝和秦铮早有准备,宫中早就易主了。 “原来是贺兰大人。” 齐王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也笑了笑。 心中却是凛然,贺兰涧可是西山大营的人,他手中的人马,比起刘统领手中所有人马加起来都多。 前几日听说皇帝将秦铮提拔入了西山大营,让他有直接调令西山大营人马的权利,本因为会和贺兰涧产生矛盾,他甚至废了点儿力气给两人制造了些矛盾,对着贺兰涧说着皇帝要秦铮将他彻底取代。 贺兰涧虽然没有像是刘统领一般旗帜鲜明的支持他,却也露话说谁都不会相帮。 可是现如今贺兰涧身处此地已经说明了,他被欺骗了,他做的都是白费了功夫。 “儿臣拜见父皇。” 齐王对着皇帝叩首。 他身边的刘统领身子有些微的颤抖。 刘统领还是害怕,尤其地板上还残留着的鲜红,皇帝冷厉的眼神。 “齐王,你今夜无诏入宫所为何事?” 皇帝的声音也很冷。 “父皇恕罪,儿臣是听说安王弟和成王兄有所异动,甚至刻意将刘统领调开,心中担忧他们做下错事,所以便带着刘统领和他手下的百十精兵赶了过来,只是到了宫门口,儿臣又想到儿臣无诏,踟蹰至此,正好遇到贺兰统领说父皇相召,才大着胆子与刘统领入宫来见父皇。” “父皇,成王兄和安王弟呢?” 齐王说的和真的一般,眼睛四处逡巡,像是真的不明白成王和安王哪里去了:“他们比儿臣早入宫,现在看父皇安然,定然是他们心中知晓错误,迷途知返,求父皇看在父子之情上,看在两人没有铸成大错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皇帝深深的望着齐王,半晌不言不动。 齐王面上一直维持着那副坦然的有些担忧的表情。 对自己与刘统领在一起的坦然,对成王和安王身在何处的担忧。 “成王和安王勾结禁军副统领谋逆,成王身死,安王入狱。倒是不用你再操心了,现在算是尘埃落定。不过你有这个心也好,看你面色这般,最近看来也是累的很了,便先在宫中住几日吧,来人,带齐王下去休息,顺道叫御医给齐王好好诊断一番,齐王的身子不能够出差错。” “至于刘升.....” 皇帝看着紧张的刘统领:“身为宫中禁军统领,对副统领叛逆一事没有提前知晓,无能。” “夺去禁军统领一职,在家中好好反思,至于接替你的人,让秦铮暂代吧。” 皇帝一句话,让刘统领面色惨白,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皇帝说让齐王在宫中修养,实则是对他不放心,有了怀疑,形同软禁,齐王也不紧张,一路都很配合,让押解着他的人暗中松了口气。 皇帝现在剩下的四位皇子中,成王懦弱无能,安王骄傲太过,瑞王好色昏庸,唯一有些能耐的,便是齐王。 今夜一过,齐王再是被皇帝怀疑,也成了最有可能的继承人,由不得这些一向眼明心亮的宫人们不小心那么一些。 —— 叶靖安那一剑,是真的下了死手的。 那一剑,叶靖安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秦铮。 要么任凭他杀死皇帝,凭借秦铮昨夜里掌控着宫中的人手,不论是哪一个要登基,他都是占据主动的一个。 要么便是如同此刻,秦铮救下皇帝,用救驾的泼天功劳,换取皇帝的信任。 求一份日后的安宁。 因为秦铮是他在意的人的孩子,所以,叶靖安给秦铮一次选择的权利。 秦铮选择了救驾,他的伤势极重,若不是先服用了郑千秋的护心丸,功力又深厚,秦铮恐怕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只是就算伤重,只要没有死,他也就无法彻底放心的修养。 皇帝对齐王的处置刚下,秦铮便知道了。 他心中扼腕,齐王的动作太快,消息得到的也太快,行事又太谨慎,到底让一个好好的局,出现了漏洞。 宫中或者说今夜皇帝身边,定然有齐王的人,齐王确实是心思缜密。 齐王没有成王和安王那般好骗,也没有他们两个那么重大的把柄可抓,要想让他直接谋反,没有十成把握,那根本不可能,叶靖安只能够想办法诱惑他去动,动了,才有可能露出更多的弱点。 齐王动是动了,却也及时收了回来自己那只手。 秦铮在心中想着要如何再次出手除去齐王,皇帝现在对齐王正是怀疑的时候,他若是添柴添的好的话,那火也会按照他的想法去烧。 可是还没有等他理出头绪,他被随后一个消息,震晕了头脑。 当秦铮从自己手下处听闻谢谨画彻底失了踪影的一刻,他感觉整个脑子都是嗡了一声,要炸开一般。 他几乎是立刻便要从床榻上起身,只是刚刚一动,胸口处的伤口便挣开一道深深的创口。 “去城安公主那里询问,还有,将城安公主身边我们的人带来见我!” 秦铮无力的倒坐在床榻上,眼睛发红,里面全是狠辣。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让你陪葬 谢谨画住的宫中只有那个假扮谢谨画和她互换身份的宫女。 秦铮的人过去的时候,她只知道谢谨画去了城安公主那边,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城安公主那里,秦铮的人以着抓残余逆贼的理由,将她的寝宫筛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找到谢谨画。 要么便是谢谨画藏的很深,要么便是谢谨画被偷偷的送走了,无论是哪一条,都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好消息。 没有找到人,便直接质问城安公主。 城安公主给秦铮的人只有一句话,抱歉,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秦铮听到这句回话,却是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将她身边亲近的人全都审问一遍,审问完了之后,全杀了。” 秦铮的声音中全是冷意。 他暴怒的时候不可怕,最可怕的时候却是这般冰冷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通常代表着的是一轮新的杀戮。 手下的人心中凛然,只是还是忍不住提醒秦铮:“大人,城安公主手上还捏着谢县主,若是她对县主不利......” 话语只是说了一半,意思却是表达的清楚。 无非投鼠忌器四个字罢了。 秦铮的眼睛落在空处:“她既然不得已,那就说明她没有决断姐姐生死的资格。” 城安公主不是说不得已吗? 那他就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得已。 —— 城安公主知道自己暗算了谢谨画会迎来秦铮的报复,可是她没有想到秦铮的报复居然是这般的狠毒惨烈。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带走,每一次,她都能够看到那些被动了大刑的人最后一面。 那一张张沾满血腥的容颜,成为了她的梦靥。 秦铮似乎是毫无顾忌的。 他也确实不需要顾忌,虽然伤重,却是为了救驾,皇帝还封了他禁卫军总统领的位子,在在的说明皇帝现在对他的信任重视。 城安公主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往日里以为被冷落被偶尔的欺负已经是极限。 可是在秦铮的人不断的杀戮着自己身边的心腹亲近人的时候,在她想要向皇帝控诉秦铮却连皇帝的面都没有法子见到的时候,在宫中其他的侍卫宫人侍卫对她的处境视而不见的时候,她才真的明白,不受宠的公主,其命有时候不如草芥。 城安公主不想死。 就算在宫中活的艰难,就算要被人不断的威逼利诱,她也不想死。 尤其是当她得到消息说自己的恋人周围出现了疑似朱雀卫暗探的人之后。 她再也不能忍耐。 —— “谢谨画在齐王的手中,我其实不想对她动手的,可是我在宫外的恋人,实际上始终掌握在齐王兄的手中,他是齐王兄的人,我,我不得不帮他们。” 城安公主这次见到秦铮的时候,对方毫不掩饰身上的凛然杀气,让城安公主忍不住心头颤动。 即便秦铮现在重伤,看着虚弱的厉害。 她强自镇定的站直了身子,将已经在心中准备了许多遍的话一次说出:“我可以帮你将她救出来,我可以帮你对付齐王兄,只有一个条件,不要杀我喜欢的那个人,放过他。” 秦铮嗤笑了一声,听着城安公主的话语,只觉得讽刺。 “你辜负了我和姐姐的信任。” 秦铮收起了唇角的笑。 “若是姐姐无恙的话,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若是姐姐有丝毫伤损,那就不要怪我了。” 城安公主垂低了头:“齐王兄现在身在宫中,我先前将人交给了他的人,估计是带出宫了,齐王兄分身乏术,想来谢姑娘不会有事。” 城安公主的话语有些缺乏说服力,齐王分身乏术,众多人监视不能够亲自去对付谢谨画,可是他想要带什么消息命令出去,却不是多么费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要一条命令,谢谨画就不会好过。 “将你手中所有的暗线全部交出来,还有你怎么暗算姐姐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全都说出来。” 秦铮没有再和城安公主废话的意思,直接开口道。 —— 齐王被软禁宫中,可是他的处境却是丝毫不像囚徒,宫中的人最是眼明心亮,也最是踩高捧低,安王成王一死一废,瑞王不堪大用,齐王的前程就在眼前,没有人真的为难齐王。 不止是宫中如此,朝野之中也大多将齐王看做了下一任的帝位人选。 成王和安王的罪行被皇帝诏告天下,而齐王,他带领禁卫入宫的事情,不论是否是别有用心,皇帝对外承认了是为了护驾,那就是护驾,就没有罪只有功。 也所以,就算皇帝明言不准任何人探视齐王,又有秦铮的人盯着,齐王还是能够做到许多事情,比如联系城安公主,将谢谨画掳走,比如在秦铮大肆捉拿城安公主知晓控制的宫中暗线的时候,给秦铮传话,让秦铮前来相见。 齐王不知道究竟将谢谨画藏在了何处,即便秦铮将齐王宫中的大部分暗线全都抓住审讯,也还是没有寻到谢谨画的下落。 仿佛谢谨画从来不曾在宫中存在过一般。 秦铮第一次真正的认识齐王。 他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从前成功的几次,全都是靠着出奇不意的暗算,神秘莫测的药物和高深的武功出力,若是真的和齐王讲权谋诡计的话,秦铮发现对方很难对付。 找不到谢谨画的下落,秦铮的冷静有些按捺不住了。 在齐王传出话的时候,秦铮便不顾手下的阻拦,悄悄的前来见齐王。 “城安那个女人,看似坦荡直率,实则最是自私怕死,我就是利用她一下罢了,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背叛的这么快,胜负未分,便急着背叛,真是没用。” 齐王在秦铮出现后,懒洋洋的道了一句,丝毫不紧张。 毕竟秦铮的最大弱点谢谨画现在掌握在他的手中。 秦铮冷冷的开口:“你有什么条件?” 他的话说的不清楚,可是齐王瞬间便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看着秦铮,从上到下的打量,看着这个一开始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当做一只蝼蚁的少年。 才短短一年的时间,秦铮便迅速的攀升到了现在的地位。 成为了让他都不得不忌惮的人物。 这一次若不是秦铮的话,他本来是可以不被软禁在此的,他也许已经坐到了高高的王座之上。 齐王眼中满是恶意:“若是我的条件是让你帮我杀了父皇呢?你现在很得父皇的信任,机会可是最多的。” 他的最后半句话压的极低极低。 秦铮没有如他想象的动容惊惧,反而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嘲笑:“齐王殿下若是不想要谈判也可,虽然我不知道姐姐被你藏在何处,但是齐王你就在眼前,你信不信若是我想,随时都能够抓住你,杀死你?” 秦铮的身形一晃,却是紧紧的贴在了齐王的身前,两人的距离极尽,只要轻轻一伸手指就能够碰触到,齐王心中泛起寒意。 他眼中的恶意得意尽数消散,身形急退了两步:“你敢,你若是敢在这里伤害我,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秦铮的伤势很重,可是这似乎丝毫不影响他的身手,身形又是一晃,再次站在了齐王的身前。 齐王的额头冒冷汗:“本王不是开玩笑,若是你真的帮着本王做下那件事情,别说一个谢谨画,便是十个八个无数个绝色美人,本王都能够给你。” 秦铮对齐王的话嗤笑一声:“不是所有人都是齐王殿下的,我喜欢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在他心中,谢谨画只有一个,世所无双,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 齐王从秦铮眼中看到的坚决,恍惚间,他明白了谢谨画为何会对他的百般善待都置之不理,反而是看上了秦铮。 心中一瞬间有些抽痛。 也许真的是越得不到的便越珍惜,因为谢谨画离着他越来越远,因为谢谨画从来不曾给他假以辞色,他反而是真的对谢谨画上了心。 “呵,你既然这么在意她,为什么不能够答应本王的条件?” 齐王质问道,死死的瞪着秦铮,似乎是要证明他只是嘴上说的好听,不是真的在意谢谨画。 “我还不想用自己的死成就你的成功,不想要自己心爱的人给我陪葬。” 先不说皇帝对他的知遇之恩,若是他对皇帝动手,齐王立刻就能够上位,并且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他若是出事的话,谢谨画的情况不会好转,只会更糟。 秦铮是真的很清醒,齐王和他一时间没有言语。 半晌:“杀了瑞王。” 他一字一顿:“用瑞王的人头来换谢谨画。” 齐王想要的是万无一失。 就算其他三个兄弟都是死的死,废的废,无用的无用,但是皇帝既然对他有疑心,就一定会防范他,无用的废物有时候会更得一个年老的皇帝的放心安心。 他不想功亏一篑,为他人做嫁衣。 “我要必须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信物。” 秦铮没有再拒绝。 话说道这个份上,齐王也没有再耽误时间,从腰间取出了一块玉佩,晶莹剔透,玉色莹润,看着便格外的珍稀难得。 “这是每一个皇子周岁时父皇赐下的身份玉佩,每个皇子仅一块。 玉佩触手冰凉,脑袋都仿佛跟着清晰了些,确实是宝物难得。 玉佩背面刻着一个字,正是齐王的名字。 秦铮收起了玉佩:“成交,若是齐王殿下到时候不守信的话,相信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陪葬。” 第一百四十九章 解救 “大人,你真的要按照齐王的意思来吗?瑞王一死,齐王恐怕就要过河拆桥。” 秦铮的手下有些担忧的开口。 秦铮看着手中的玉佩,东西是真的,随手将东西递给手下:“派人去刺杀瑞王,瑞王不必真的杀死,让他受些惊吓就好了,不过瑞王的两个儿子没有活着的必要,瑞王应该认得这东西。” 秦铮此时的面上没有了丝毫的情绪,仿佛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一般:“他既然敢将我牵扯进来,我就让他脱身也难。” 瑞王的身边定然有皇帝布置下的人,毕竟死了成王,废了安王,瑞王再是不成器,皇帝也不会忽略了他。 正如同齐王无法忽略他一般。 杀瑞王难,杀瑞王的两个儿子却是简单的很。 只要谨慎点儿,秦铮不会暴露,却会让皇帝盯死了齐王。 手下转念间已经想明白了:“大人有法子找到县主?” 若不是秦铮已经有把握救出谢谨画,便是齐王明摆着的陷阱,秦铮也不会多做反抗,也不会拿着谢谨画的安危冒险。 秦铮的心腹,都知道谢谨画之于秦铮,是比他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秦铮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展开,望着上面的字:“郑先生说他能够救出姐姐,他若是没有把握,不会给我传信。” 这是他在见齐王之前突然收到的东西。 比起相信齐王之后会守信放人,他更加相信郑千秋的能力与对谢谨画的在意。 “还有,将这包药粉小心的下在齐王的饮食之中,每餐一点儿,不得中断。” 秦铮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递给手下。 对方没有问是什么,只是听命将东西接过。 秦铮的眼神很冷,泛着杀机。 现在他不能够杀了齐王,但是让齐王提前体会一把生不如死的感受,提前偿付出一点儿利息,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神仙乐那种东西,齐王既然已经碰了,就别想摆脱,看今日他的状态,比起前几日倒是好了那么一些,显然齐王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并且开始努力摆脱神仙乐的控制。 齐王到底是沾染的少了,谢谨瑶手边的东西本就不多,若是他真的心智坚定的话,还是有希望摆脱的。 可是秦铮手上却还有一份这东西,是郑千秋专门留给他的。 谢谨画交代的不能够让神仙乐流传出去,郑千秋便毁了方子,但是还是剩下了那么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便到了要用的时候了。 —— 谢谨画在城安公主的寝宫被暗算后,便一路昏睡,待到她醒来之后,已经身处一间布置雅致幽静的房间了。 这里的布置显然不是在宫中,也不可能会是在齐王府,毕竟秦铮若是知晓她失踪,不会不想办法搜查齐王府。 谢谨画不想要干等着秦铮来救。 她是想要帮助秦铮的,不是想要一直成为拖秦铮后腿的累赘。 她试图出去这里,但是外面守着的人个个都是高手,将整个房间围的水泄不通,而她身上的所有药物首饰一件也没有留下。 而她自己也是筋骨发软,全身无力,估计是中了软筋散一类的东西。 谢谨画不喜欢被人所制,可是若是真的不能够力敌的话,她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只是徒劳的浪费自己的体力,让旁的人看笑话罢了。 以静制动,反而是最好的法子。 没有让谢谨画等太久,她醒来不到半日的功夫,便有人来见她了,这个人她也熟悉,正是谢谨瑶。 谢谨瑶的样子很不好,即便她打扮的华丽贵气,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格外精致珍惜的料子珠宝,神态表现的再高傲,也掩盖不住她身形的消瘦,眼中的苦涩。 谢谨瑶明明还是十几岁的如花年纪,此刻却像是凭空大了十几岁一般,几乎让人不敢相认。 “二姐倒是悠闲,大胆。” 谢谨瑶望着谢谨画,没有如同此前一般见到她便是横眉冷目,看着平静的很。 只是谢谨画无论如何也没有忽略她眼底的嫉妒与恨意。 谢谨画正在泡茶,虽然身子发软,不能够太用力,泡茶之类的事情却是不耽误的。 听到谢谨瑶的话,却是头都没有抬一下。 谢谨瑶以为自己会冷静,可是谢谨画从来有办法让她无法冷静:“二姐,现如今你可是落在我的手上,你就不怕......” 谢谨瑶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恶意。 她不好过,更加看不上旁的人好过,尤其是谢谨画。 本来想着她成了阶下囚,自己能够来看她的笑话,没有想到谢谨画的气色神态还是那般的好,比她好的多。 这让谢谨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侧妃,王爷交代,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能够动县主一下的。” 身后跟着的一个护卫皱了皱眉,打断了谢谨瑶的威胁,提醒谢谨瑶道。 口中喊着谢谨瑶侧妃,声音中却满是命令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恭谨,显然是不将谢谨瑶放在眼中。 “......你先出去吧,我刚刚就是说笑的,王爷的吩咐,我怎么会不听呢,我和二姐终究是嫡亲姐妹,说话什么的也算方便,我来此最主要是想要劝劝二姐,让二姐知晓,只有帮助王爷,才是最正确的事情。” 谢谨瑶的面色狰狞了一瞬,站在她身后半步的护卫并没有看到,谢谨画却是看的清楚,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谢谨瑶在齐王府中,在齐王心中现在的地位,从两个人的对答态度中,便可见一斑了。 那护卫也许是相信了谢谨瑶的话,也许是相信谢谨瑶不敢做出违背齐王命令的事情,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退到了屋子外。 谢谨瑶没有注意那个护卫,她正好看到谢谨画那不掩饰的讽刺笑脸,只觉得整颗心都扎的厉害。 她爱齐王,她在意齐王,可是若是说真的对齐王上心注意,却是从齐王对谢谨画另眼相待开始。 大姐是齐王妃,齐王对她温柔便不说了,可是谢谨画算是什么东西? 谢谨画明明不是谢家的女儿,明明只是一个野种,却可以比她耀眼,比她引人注意,比她还得齐王的温柔喜爱。 不甘心与嫉妒,让谢谨瑶开始刻意的接近齐王,开始对齐王表现出情意。 假话说的多了,便连自己都相信了。 谢谨瑶最无法忍受的便是在谢谨画面前丢脸,她的手指不断的握紧,五指都有些痉挛了。 面容扭曲的丑陋。 突然转过身子:“有些话是私密话,你们稍微退远一些。” 谢谨瑶客气的对着外面的那些护卫吩咐道。 “瑶侧妃,王爷吩咐要看紧了县主......” “你们难道还怕她跑了不成?一个中了药的弱女子都看不住吗?我堂堂一个侧妃,难道连吩咐你们退远一些都不管用吗?” 谢谨瑶面色估计很难看,护卫们面面相觑了几眼,然后各自退后了十几步,离着房间有段距离,不耽误谢谨瑶说话了,却也能够在出现变故的一瞬间反应过来。 谢谨瑶将房门关紧,转头望着谢谨画,径自走到她的面前,突然间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对着谢谨画的脸直接泼去。 那茶杯中的水还是滚烫的。 若是一下被泼中了,便惨了。 幸亏谢谨画对谢谨瑶一向防备,在谢谨瑶眼睛扫到茶盏的一瞬间便侧过了头,滚烫的茶水大半泼空到了地上,只有小半落在了谢谨画的脖颈,脸颊处。 那几处地方迅速的泛红。 谢谨瑶看茶水泼空,咬牙拿起桌上茶壶,便要再用茶壶泼她的脸。 谢谨画皱了皱眉,在谢谨瑶还要动手时候指尖看似软绵绵却极准的掐住了她的脉门。 谢谨瑶的手腕一酸,茶壶直接坠落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响动,房门瞬间被打开。 护卫看到谢谨画还在,松了口气,下一刻便看到了谢谨画脸颊颈侧的红肿还有地上的茶壶茶杯碎片和那还冒着热气的水。 面对谢谨瑶的人,一时间厌烦的很:“瑶侧妃,你若是不想要遵从王爷的命令,请马上离开。” 谢谨瑶白了面色:“我就是想要给姐姐泡茶,一时间不小心,你们大惊小怪什么。” 强自辩解。 护卫已经不想要听谢谨瑶的话了,谢谨画真的有闪失的话,守在这里的人都不会好过。 “瑶侧妃,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那护卫微微弯腰,伸手对着外面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谢谨瑶的手微微的颤抖,为了对方这般不给她面子。 “二姐,王爷现在眼看着就能够青云直上了,王爷对二姐一向有心,虽然将二姐请来这里的方式有些过,却也是担心二姐反抗受伤,二姐这几日只要乖乖的呆在这里,日后王爷得成大业,不会亏待二姐的,妹妹希望日后与二姐同侍王爷左右。” 谢谨瑶努力勾唇,在那些护卫监视的眼神中,轻轻的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对着谢谨画说这么一番格外言不由衷的话。 谢谨画看她就像是看一个笑话。 “对了,姐姐想来还没有伺候过王爷,不知道王爷的喜好,我稍后会请示王爷,让府中出一位可信任的麽麽来帮帮二姐吧,早日知晓王爷的喜好,也能够让王爷心情舒畅。” 谢谨瑶自说自话,仿佛没有被人故意无视的尴尬一般。 脸皮倒是练出来了。 她不能够亲自对谢谨画动手,但是王府中的麽麽,手上有的是外表看不出来,却让女子生不如死的手段。 她也被齐王妃磋磨过那么一段时间,若不是齐王妃自己被齐王厌弃,她现在还在那麽麽的手下。 谢谨瑶不希望谢谨画好过,她要她比自己惨上千百倍。 “二姐放心,王爷对二姐那般用心,不会多久,麽麽就会来了,到时候,二姐可要认真跟着学呀。” 谢谨瑶自觉找到了个折磨谢谨画的好主意,方才阴沉的面色,瞬间变成了笑脸,袖子轻轻的遮住唇角,那得意劲儿,尽数泄露。 谢谨画冷了面色。 周围那些护卫有些同情的看了谢谨画一眼,却没有人多说什么。 不伤了谢谨画性命和脸就成。 这才是齐王真正交代的。 谢谨瑶转身便要离开,房间的门就要再次关上,空中突然传来了奇异的嗡鸣声。 有护卫不解的左右探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下一刻,有一个护卫啪的一声,拍了自己的脖颈一下:“什么东西......” 话音戛然而止,那个护卫身体外露的肌肤迅速发黑发僵,砰然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就是这么不到一句话的功夫,已经气绝身亡。 他的掌心中,是一只黑色的小小的飞虫。 黑色的虫子成群结队的飞来,组成了一片恐怕恶心的黑幕,有人挥剑砍杀,可是那虫子每一只都小的几不可辩,砍杀反抗只是徒劳。 倒地声连成了一片,方才还有众多人守卫的园子,转瞬间就死寂的仿佛坟墓一般。 谢谨瑶愣愣的望着眼前这一幕,蓦然间张口便要尖叫。 她的尖叫声噎在了喉咙中,因为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郑......” 谢谨瑶的面上满是不解惊惧,她望着眼前出现的人,喉咙中努力憋出了一个字眼,下一个字眼却是出不了口。 郑千秋掐着她的脖颈,冷冷的望着她,转头对着身边的郑彦诃吩咐了一声:“你去看看画儿。” 第一百五十章 一报还一报 谢谨画在外面有动静的一瞬间就站起了身子,在看到第一个人突然中毒死亡之后便迅速的关闭了房门。 来这个地方的人,也许是来救她的,也许是更要人命的。 她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声奔跑声还有连成一片人体不断倒地的声音。 谢谨画手上拿着一根簪子,这是方才她趁着和谢谨瑶冲突,从谢谨瑶身上摸到的。 至于为什么不拿谢谨瑶做人质,因为她看的清楚,齐王的那些人不会为了谢谨瑶放了她的。 谢谨画握着簪子的掌心有点濡湿。 她遇到过许多比这还危险的情形,只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如同现在一般,浑身无力,无可依仗。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停住,轻轻的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谢......画儿妹妹,是我,郑彦诃。” 对方的声音刻意放柔。 谢谨画愣了下,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真的是郑彦诃。 郑彦诃和郑千秋的关系她清楚,转念间便想到了对方为何称呼她一声妹妹。 唇角勾起了笑,提起的心放下,轻轻的将房门打开:“叫我名字便好。” 那声画儿妹妹,听着她有些发毛。 郑彦诃看到谢谨画的一瞬间,也露出了笑容:“画儿。”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谢谨画的脖颈处和脸颊处:“谁伤的你。” 他的手指伸出想要看她的伤。 那红肿显然不正常。 谢谨画微微一侧身子,避开了郑彦诃的碰触。 郑彦诃也意识到自己动作对谢谨画来说有些冒犯,对方来说,自己只是一个认识的人。 谢谨画躲开的一下,倒是让开了后面,郑彦诃看到了屋子地板上碎裂的茶盏茶壶和水渍。 男人瞬间阴沉了眸子。 他在知晓谢谨画真的是郑千秋的女儿之后,便将谢谨画当做是自己的亲妹妹了。 谢谨画刚刚避开郑彦诃完全是条件反射,除了秦铮之外,她真的不喜欢和旁的人亲近,即便郑彦诃显然对她是真的关心。 “只有你来了吗?” 谢谨画不习惯让旁的人为她出气,谢谨瑶和她之间的仇恨,她自己可以报回来。 郑彦诃其实已经想到会是谁动的谢谨画了,这个园子中那么多人,除了谢谨瑶之外,其他的都是听命行事的手下人。 那些个人没有齐王的命令不会动谢谨画丝毫。 谢谨瑶对谢谨画的恶意从不掩饰,女子之间争斗起来的狠毒,郑彦诃也有所了解。 “义父也来了,不过他去处理点儿后续的麻烦,我们先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刚刚郑千秋既然单独留下了谢谨瑶,便是要好好处置她,郑彦诃自然不会让谢谨画知道的。 他知道谢谨画不是弱女子,不会被他们的手段吓到,满院子的尸体谢谨画都不曾动容一下。 可是谢谨瑶到底是谢谨画姐妹相称了十几年,谢谨画虽然对谢谨瑶的挑衅一直毫不留情的反击,却始终没有伤了她性命,郑家父子担心她心软。 有些人能够心软,有些人,却不能够有丝毫的心软。 比如谢谨瑶,比如齐王。 郑彦诃突然手指探在谢谨画的脉搏上。 不是碰触脖颈脸颊这样比较私密的位置,谢谨画就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而且她看的出来对方在给她把脉:“我看你应该是中了软筋散一类的药物,先把这颗药才吃了。” 郑彦诃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谢谨画。 谢谨画接过直接咽入了口中,药丸入口即化。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感觉身上就有了力气:“兄长的医术很高明。” 郑千秋和郑彦诃能够这个时候冒着绝大的风险来救她,谢谨画心中记得,加上他们从前对她的那些关心,谢谨画迟疑了下,到底将那声兄长叫出了口。 她不是不知道感念旁人好的人,别人真心待她,她自然也要真心待人。 从前叫不出口,只是觉得别扭不习惯,现如今,仿佛一下子通透了。 郑彦诃愣在那里,然后,他的面上便渐渐的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灿烂的比天空中的骄阳还要耀眼:“画儿,我的医术虽然高明,却都是有赖义父教导,你若是对医术有兴趣的话,未来一定成就比兄长还大。” 那一声兄长,让郑彦诃整个人都有些飘乎乎的,感觉格外的不真实,格外的激动,他有些手足无措:“你叫我一声兄长,我还没有给你专门准备礼物,我想想......” 他开始想身上有没有什么格外珍贵的东西适合做礼物。 虽然各种药丸子多,但是谢谨画是郑千秋的女儿,不缺各种药丸。 谢谨画看郑彦诃那郑重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有什么事情出去后再说。” 她其实也急着想要问秦铮的情况。 被劫持来之后,她没有多想秦铮的事情,是因为知道想了也无用。 现如今一安全,却是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 就怕秦铮因为投鼠忌器,结果被齐王所把拿,利用。 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郑彦诃回神:“对,我们先离开这里。” 郑彦诃带着谢谨画离开了,而郑千秋在两人彻底失了踪影之后,捏着谢谨瑶的颈子从花丛中起身。 眼中有些湿润,谢谨画认同了郑彦诃,愿意叫郑彦诃一声兄长,便代表着谢谨画也彻底承认了自己。 谢谨瑶不能够说话出声,脸色青紫难看,呼吸困难,喉咙剧痛,可是她却无法挣脱郑千秋的一根手指头,她望着郑千秋的眼神,充满着惊恐与哀求。 郑千秋松开了手,转首看着谢谨瑶,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谢谨画脸颊脖颈的伤口,郑彦诃看的清楚,他的内力眼力,自然也不会忽略。 郑彦诃已经那般动怒了,他比郑彦诃还要怒上一半。 “郑伯父,咳咳,我,我是瑶儿,你不是说,咳咳,会帮我的吗?” “我是你看着长大的瑶儿呀。” 谢谨瑶断续着哀求郑千秋,她和郑千秋见面不多,毕竟谢府是郑千秋心中的禁忌,能够不去就不去。 可是从前想着谢谨瑶是心爱女子的女儿,就算是谢函的女儿,他也总是忍不住几次去见过,谢谨瑶手中的那些东西,一部分是从黄氏那里得来的,也有一些是郑千秋给她的。 从前她若是这般的话,郑千秋无论如何都会有几分心软,忍不住妥协,可是此刻面对着谢谨瑶,听着她口中说着的自己从前的承诺,郑千秋只觉得讽刺。 “谢谨瑶,你知道我从前为何对你好吗?” “因为你父母欺骗我说你是我心爱女子所出女儿,爱屋及乌,就算你是谢函的骨血,我也会对你好,保护你,你若是想要什么,就算违背我的原则,我也会相助......” 郑千秋居高临下的望着谢谨瑶,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让谢谨瑶心中满是不安。 “可惜这些都是欺骗,谢函和黄氏欺骗了我,也是我自己愚蠢,才会相信她会和谢函生下女儿,是我不相信她,按说我不该怪你,可是你居然伤害画儿。” 郑千秋眼神阴鸷。 谢谨瑶的身子颤抖了下,手撑在地上慢慢的往后挪,她想要逃走:“不要杀我,不要......郑伯父......” 她的眼中流出泪水,样子可怜之极。 郑千秋的眸子低垂:“放心,我不会杀死你。” 他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打开瓶口,一颗乌黑的药丸落入了掌心之中,蹲下身子,掐开谢谨瑶的下颔,不顾她害怕的眼神,药丸强迫入了对方的口中。 “你给你吃了什么!” 谢谨瑶眼中全是恐惧。 郑千秋那些个药物的厉害她是知晓的,没有最毒,只有更毒。 她咳嗽着,将手指伸入喉咙处,不断的抠动,想要将药丸吐出。 可是郑千秋炼药许多都是入口即化,哪里能够让她想吐出就吐出的。 所以郑千秋也没有阻止谢谨瑶做些无用之功。 “记得你给画儿下过一次毒吗?就在齐王府中,你用那药物想要暗算她。” “我给你的药丸不是别的,效果与那种毒药相仿佛,只是发作的时间更早那么一些,一两日之间罢了。” 郑千秋冷冷的看着谢谨瑶:“这也算是报应了。” 说完了话,不顾谢谨瑶如遭雷击的表情,转身便走。 “不要,不要,求求你,郑伯父,你给我解药,我不要变成傻子......” 谢谨瑶尖利的叫声被郑千秋抛弃在身后,毫不迟疑。 正如同他所说,一报还一报,若不是谢谨瑶那般狠毒给谢谨画下那种让人痴傻的药物,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还了这种药物。 —— 郑彦诃带着谢谨画从园子后门离开的,出去之后,谢谨画才发现那园子离着齐王府有段距离,却也不算太远,谢谨画猜测着应该是有暗道直接从齐王府通往那园子,否则的话,谢谨瑶和那些个护卫如何能够那般不惊动任何人的出入那园子。 “幸亏你身上有义父下的药香,义父跟着那药香才找到了你的下落,否则的话,还不知道要如何。” 郑彦诃望了一眼被抛在身后的园子,道了一声。 谢谨画也觉得自己运气好。 “现在情形如何了?” 谢谨画突然问道。 “你自己去问他吧。” 郑彦诃对着谢谨画道了一声。 谢谨画一愣,下一刻,她心有所感,随着郑彦诃的视线转首望去。 秦铮唇角的笑容浅浅的,眸子弯弯的:“姐姐。”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一刻,谢谨画心中蓦然冒出了这句话。 第一百五十一章 比金屋更珍贵 秦铮紧紧的抱住谢谨画,从谢谨画被城安公主谋算带走之后开始的所有自责,所有愧疚,所有紧张担忧痛苦,尽数在这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化为乌有。 “不能够让齐王上位。” 谢谨画拉开秦铮,和他第一句话便是如此:“齐王虎狼心性,性情狭隘,睚眦必报,他若是成功登顶,必然会对我们下手。” 前世的遭遇已经证明了齐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说实话,秦铮这个时候一点儿都不想听到齐王二字,或者说,他此刻只想要静静的抱着谢谨画,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人打扰。 “我们能不说他吗?” 秦铮的眼眸中一时间透出那么一点儿委屈。 旁边看着的郑彦诃忍不住无语。 秦铮在谢谨画面前也是能装。 明明离着杀人不见血也不远了,谢谨画一句话就露出这样委屈的表情,不觉得太假吗? 旁边的郑彦诃觉得秦铮太假,谢谨画却是知晓秦铮此刻的委屈不是作假,心头一软:“好,我们暂时不说他。” 她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秦铮的脑袋。 秦铮早就比谢谨画高了,这个摸脑袋的动作做起来需要垫高了脚尖抬高手,看着很有些别扭,还有些可笑。 只是无论是秦铮还是谢谨画,他们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温柔的抚摸,仿佛真的有魔力一般,能够让人的心都软下来。 “我先带着姐姐去一个地方,后续之事麻烦郑兄了,我的人随郑兄差遣。” 秦铮转头对着郑彦诃道了一句。 眼神中带着些驱逐的意思。 他想单独和谢谨画待着。 郑彦诃瞪眼,觉得秦铮有些过了。 他还没有和谢谨画多相处相处呢,谢谨画才称呼他一声兄长。 还没有等到郑彦诃开口反驳,秦铮已经拉住谢谨画的手往停在巷子口的马车行去。 谢谨画回头给了郑彦诃一个抱歉的眼神。 郑彦诃望着缓缓行驶离开的马车,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女大不中留。” 留来留去留成仇。 “说什么呢?” 郑千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彦诃面色一紧,讪笑着转过身子,望着郑千秋:“没什么,义父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谢谨瑶处置了吗?” “一颗药丸的事情。” 郑千秋随口答道:“画儿呢?” 他的眼睛左右望。 郑彦诃想要挠头了:“那个,义父你也知道,画儿对秦铮那小子格外看重,两个人总要说说话的。”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有些小心。 生怕郑千秋不开心,觉得女儿被抢走了。 他这个做兄长的都有这种复杂的心思,何况是郑千秋这个亲生父亲了。 郑千秋怔了一下,过后低低道了一声:“随他们去吧......” 郑彦诃疑惑的望向郑千秋。 郑千秋对谢谨画如何的重视,他心知肚明,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郑千秋一看郑彦诃的眼神便知晓他的想法,勾唇笑了笑:“画儿心中早就只有秦铮那个小子了,我以前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现如今,我唯一能够为画儿做的不是用父亲的名义名为关心实为控制她,而是尽己所能,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 无论是前程,还是谢谨画想要的幸福,想要的人。 他和阿缕之间没有得到的幸福,他想要让自己的女儿得到。 “秦铮现在看着对画儿还算一心,还能够依靠相信,若是日后他对画儿变心,只要画儿还想和他在一起,我仍然会帮助画儿留住她想留住的人。” 郑千秋的话让郑彦诃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现在只希望秦铮永远不要变心,不要背叛谢谨画。 郑千秋手中的东西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 神仙乐那种能够控制人的东西从来不是独一无二的。 —— 谢谨画直到上了秦铮的马车,也没有再提起一句齐王。 马车缓缓行驶,谢谨画没有问秦铮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因为秦铮不会害她。 秦铮始终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过。 他一直看着她,仿佛怎么看都不够一般,非常专心致志的看着谢谨画。 谢谨画一开始便很坦然,任凭着秦铮看。 她知晓秦铮总是缺乏安全感,自己这么一次两次三次的遇险被劫持,秦铮嘴上不说,心中却是一次比一次紧绷,一次比一次难以控制情绪了。 谢谨画只有心疼。 马车行了不少时候,秦铮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安宁。 “齐王要我去杀瑞王。” 谢谨画眼眸一凝。 “你做了吗?” 秦铮不是傻子,知道这个时候帮着齐王杀瑞王纯粹是将自己落入最不利危险的境地,但是耐不住秦铮太在意她。 谢谨画就担心秦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秦铮摇了摇头:“姐姐放心,我交代了人去瑞王府行刺,却不是行刺瑞王的,而是杀他那两个儿子的,现在这个时候,我的人应该已经动手了。” 秦铮丝毫没有在谢谨画面前隐瞒自己背后动作的意思,坦然的将自己的布置说出。 谢谨画慢慢的绽放了笑容,伸手捧住秦铮的脸颊:“阿铮越来越聪明了。” 她的面上眼中全是骄傲的色彩。 秦铮被谢谨画夸的面颊有些热,对方手指触及的地方更是发烫。 睫毛不断的颤动着:“都是姐姐教导的好。” 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谢谨画扑哧一声笑开,放开了按住在秦铮脸颊上的手,转头轻轻的掀开马车帘子一角,人来人往,吆喝交易声不断,文士武夫,商贩百姓都在如同往日一般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宫中一场惊变,除了对皇室,对朝廷产生巨大的震动外,在百姓间,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惊惶之后,该做什么,还是要继续做什么的。 谢谨画看到马车径自向着城门而去,被城门守卫盘问了几句便痛快放行。 马车一路驶出了城外,谢谨画早就放下了帘子。 她有些猜测出秦铮的意思了。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 秦铮掀开帘子,先跳下了马车,仰头望着还坐在马车中的谢谨画,手伸出:“姐姐,到了。” 秦铮的容颜逆着光,可是唇角的笑,却比天空中的太阳还要耀眼。 谢谨画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抬眸,望见了一座宅院,一座建在山间隐蔽处的宅院。 宅院外面没有挂上匾额,可是宅院外面却种着一排排树木,郁郁葱葱,遮挡着阳光,留下一片荫凉。 谢谨画随着秦铮走入了宅院。 她慢慢的睁大了眼睛。 她亲手画出的图纸,比谁都清楚是什么样子的。 院子中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廊一柱,每一丝刻痕,每一道花纹,都是她画出来的或者她喜欢的。 这是一座真正为她而建的宅院。 不是多么华贵,却比任何金屋玉宇都要珍贵难得。 因为这是秦铮的心意。 “我本来是打算将陛下赐予的那间大宅改造一番的,只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情,京城到底不太平,我便想着将宅子建在这里,既离着京城不太远,又不会被人干扰,时间到底还短,院子中建造的差不多了,可是屋子中却还没有来得及弄......” 秦铮说道后面,兴奋的想要在谢谨画面前表功的心情渐渐的又低落了下去。 “要不然我们过段时间再过来看吧。” 秦铮拉着谢谨画的手,想要带着她离开。 谢谨画没有迈步:“我还没有仔细看过,急着赶我走吗?” 秦铮连忙摇头。 谢谨画看着秦铮慌忙摇头的样子,笑的更欢:“看你急的,逗你的。” 和秦铮呆在一起,轻松的让谢谨画一时间仿佛真的变成了十几岁年纪。 秦铮看着谢谨画笑靥如花,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是松了口气:“姐姐,我会当真的。” 她说什么,他都会当真的。 宅院内部虽然没有装修成谢谨画想要的样子,布置的却也可看出用心,应该是这宅子原来的主人细心布置的,谢谨画四处转了转,便被秦铮拉着去了饭厅,那里已经摆放好吃食。 不是多么难得珍稀的菜肴,却都是格外的精致,有几道菜估计是就地取材,看着有些野趣。 谢谨画和秦铮很少一起吃饭,此刻难得只有两个人一起吃饭,你给我夹认为好吃的菜,我给你夹吃着不错的菜,一顿饭,两个人都用的比平日里多了一半。 悄无声息出现的婢女将碗筷收拾走之后,又奉上了香茗水果,各色水果有不少都是极其少见珍稀的,更有两种谢谨画不曾吃过。 那些水果都切成了小小的块,用竹签子插着,很是用心。 秦铮招呼谢谨画吃水果,谢谨画没有拒绝。 秦铮看着谢谨画吃东西,吃自己专门为她准备的东西,眼中全是满足。 谢谨画第一次吃东西吃了个十分饱,拿着帕子擦拭了下嘴角,手中拿着一颗荔枝慢慢的剥着皮,没有望那边出神的秦铮:“我要在这边呆多久?” 秦铮愣了下:“姐姐......” 你怎么知道? 秦铮确实是想着让谢谨画暂时住在这里,从拿到谢谨画的图纸开始,他便有意在这里置办了一处宅子,按照谢谨画的心思布置。 他实在是怕了,怕了那些针对自己的人一次次的将视线危险落在谢谨画身上。 可是他又说不出口让谢谨画就这么呆在这里。 这里布置的再好,也只是山野之间。 谢谨画将剥好的荔枝肉送到秦铮的唇边。 秦铮下意识的张嘴,咽下。 “甜不甜?” 谢谨画问。 “很甜。” 秦铮的耳朵尖儿都有些红了。 “回神了吗?” 谢谨画又拿了一颗荔枝开剥,低垂着的眼睫毛将眼底的情绪遮掩:“我现在不能够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宫中那假扮我的人正好将所有人视线吸引住,阿铮,这些我都明白,我会在这里安心呆着的,这里真的很好,山间清静,我很久没有好好的歇息歇息了,所以,你也全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吗?” 谢谨画握住了秦铮的手:“我等着你来接我。” 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在屋顶上方落下,是京城中来消息了。 “大人。” 神出鬼没的属下拿着鸽子带来的消息,递给秦铮。 秦铮展开那张纸条,望着那纸条上的内容,站起了设子:“瑞王的两个儿子互相争斗而死,瑞王当场晕厥。” 他转向谢谨画,眼中已经全是坚定:“姐姐,我会尽快来接你的。” 他绝对不会再让谢谨画成为任人伤害拿捏的软肋。 第一百五十二章 路引 秦铮给谢谨画留下了足够保护她的人手之后便迅速的离开了。 这边确实像是秦铮所说的足够安全,也足够宁静。 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这山间的宅院,仿佛变成了世外之地,将京城中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谢谨画没有去探听秦铮在京城中的情形。 这一次,她选择完全的相信他。 秦铮从来不是弱者。 每日里赏花看草,指点一下屋子摆设,看看书,散散步,偶尔下厨研究一下美食,那日子看起来好不逍遥。 倒是让那些被秦铮特意吩咐了的手下们有些不知所措。 有几个甚至觉得谢谨画对秦铮完全就是不在意。 否则的话,谢谨画又不是那种天真的女人,怎么就能够对身处京城,置身险地的秦铮毫不过问? 有些人便忍不住在谢谨画背后露出了那么点儿不以为然。 不过也只是背后,表面上伺候保护谢谨画,都没有耽误,毕竟他们都是秦铮仔细挑选来的人。 轻重都是分的清楚的。 对秦铮来说,谢谨画的安危便是最重。 郑彦诃是在第四日出现在谢谨画面前的。 “京城中现在完全乱了套了。” 他见到谢谨画开口第一句便是告知她京城的情形。 “瑞王两个嫡子都死了,矛头直指齐王,瑞王入宫和皇帝告状,齐王几句哭诉,皇帝便相信他的无辜,事情落在了安王的头上,不止如此,皇帝让齐王搬到了太子才能够居住的东宫立政殿。” “瑞王不甘之下,联合其他几位王爷残余势力,在朝堂上拼命狙击齐王的势力,双方有输有赢,现在正与齐王斗了个旗鼓相当。” 几句话的功夫,郑彦诃就将京城中的波涛汹涌点了个清楚。 “阿铮呢?” 谢谨画问。 两方表面旗鼓相当,那就要看谁能够率先打破僵局,得到更有力的支持。 秦铮现在的势力,分量不轻,谁得了,都能够大大的有利于自己的势力。 可是正因为如此,秦铮帮着谁取得了胜利,胜利者最后都不会放过秦铮。 皇帝也不会放过秦铮。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就知道你要问他,他倒是聪明的很,一直坚定的忠于皇帝,这段时间两虎相争,倒是让他手中的势力更大了,皇帝也更信任他了。” 郑彦诃轻笑了声,如此道。 应该说秦铮一直都是如此认定的,只忠于皇帝,哪个皇子都不靠,只要谢谨画安全,秦铮绝对不会做出任何的改变。 谢谨画听了郑彦诃的答案之后,面上没有松了口气的表情,反是有些凝重。 她对上郑彦诃疑惑的表情,半晌开了口:“兄长,我想请你和父亲帮一个忙。” “帮忙保护阿铮,不要让他出事,无论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都保住他的性命。” 谢谨画眼中是一丝迫切与恳求。 郑彦诃收起了面上的笑:“义父现在就留在他身边保护他,他不是弱者,加上义父,除非他自己找死,否则的话,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反而是你,你现在更需要保护,我来这里就是保护画儿你的。” 郑彦诃到底不再故作轻松。 谢谨画的手颤动了一下,郑彦诃的态度话语已经证明情形比自己想象的也许还要糟糕。 “皇帝的身体如何了?” 她没有忘记每次见到皇帝时候,都会发现他的身体状况更糟糕了一些。 郑彦诃看了谢谨画一眼,为她的敏锐惊叹:“时日无多,义父混入太医院中想办法给他用了些药,让皇帝的性命能够多保全一月,这一月中,皇帝的状况会比往日更好。” 有些药丸,能够让人瞬间好转,只是那不是救命的神药,而是催命的毒药。 让人回光返照罢了。 谢谨画对药理也研究过,自然听明白了郑彦诃的话:“阿铮到底有何打算?” 现如今真正能够动秦铮的,不是瑞王,也不是齐王,而是皇帝。 皇帝活着一日,太子一日未正式决定,秦铮便活一日。 皇帝身死之日,或者是瑞王与齐王之间有了胜负的一日,便是秦铮的死期。 谢谨画实在是一个太敏锐的女子,尤其对政|局。 “画儿,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郑彦诃突然问道。 谢谨画沉默了会儿:“我想要自己在意的,在意自己的人陪伴在身边的生活。” 活过一世,谢谨画早就看透了。 尊荣的体面的生活,有则好,无也罢,可是放在心上的人,却是独一无二,不愿失去。 郑彦诃低垂了眼眸:“这是他要我交给你的东西。” 郑彦诃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谢谨画的面前。 谢谨画接过,打开,面上先是有些愕然,然后便是明了。 那是一份路引。 从京城离开的路引,沿途各州的路引尽数在其中,甚至包括出关的路引。 谢谨画现在住在离着京城有段距离的地方,看似安全,实则只要有人动真格的大规模搜索,还是无处可逃,真正能够让她安全的法子,便是远离京城 秦铮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她。 谢谨画的手慢慢的握紧。 “现在所有人都知晓你和他的关系,再拉开距离也没有用。那个假扮你的宫人,秦铮已经接到身边,现在没有人知晓那个宫人是假的,毕竟齐王手中的人质已经没有了。” “秦铮他让我转告你,若是他度过这次险恶,便会尽快和你会合,到时候,他愿意实现自己所有的承诺。若是他度不过去,也会保全自己的性命,前来见你,以前对你的承诺,可能要你多等一些时候。” 郑彦诃说起这话,眼中带着些不虞。 秦铮这份路引虽然能够让谢谨画暂时远离纷争,却也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极其尴尬。 秦铮成了,保住自己的权势与地位性命,谢谨画自然是能够顺利回京,千好万好。 可是若是秦铮败了,那么谢谨画再也没有机会回京。 便是秦铮能够留下性命陪在她的身边,谢谨画从此之后,也只能够隐藏身份,畏首畏尾的活着。 谢谨画一直是盛京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是被所有女人羡慕嫉妒的盛京第一美人,是倾倒无数公子贵胄的谢家嫡女。 她的人生,本就不应该与秦铮产生什么交集。 郑千秋认同了秦铮,因为谢谨画想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当谢谨画会因为秦铮失去太多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反复。 为人父母计,总想要将最好的带给自己的儿女。 不舍得自己的儿女受到丝毫的伤害。 郑千秋的情绪影响了郑彦诃。 谢谨画望着手中的那份路引,良久,她将路引收了起来,抬眸望向满面犹疑之色的郑彦诃:“什么时候走?”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般的直接迅速,让郑彦诃忍不住的苦笑。 “秦铮说尽快决定,若是要走的话,最好在三天之内。” 谢谨画既然做出了决定,郑彦诃就不能够再多说什么劝阻。 “这座宅院中的人呢?” 谢谨画询问道,就算这里的人都是秦铮信任的人,自己离开也很可能走漏风声。 世上没有绝对的忠心,只是看背叛的利益是否足够动摇人心罢了。 除了对少数几个人认同,大多数的人,谢谨画始终存着一份警戒。 这次城安公主的事情,更是让她心中对人的警惕加深。 “你走之后,会有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你,我马车中带着一个随身伺候的婢女。” 郑彦诃早有准备。 双重掩护,才能够让谢谨画更加安全。 谢谨画点了点头:“你帮我易容一下,等到那代替的人过来,我们就立马走。” 既然人都已经带来了,准备的这么充分,那么谢谨画也不会磨蹭。 郑彦诃点了点头,招呼谢谨画坐下,从怀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易容工具。 —— 暮色时分,郑彦诃的马车离开了这座秦铮为谢谨画而造的宅院。 即便内里因为时间的原因,还没有完全按照谢谨画的要求改动好,可是院子中种种,却已经足见秦铮的用心。 谢谨画掀开窗帘一角,望着那座只是居住了几日的宅院在眼前越来越远,一时间心中有些难受。 她第一次对一处落脚的地方产生不舍的情绪。 “你很喜欢这处宅院的话,等到江南我可以帮你也建一座一模一样的。” 郑彦诃看清楚谢谨画眼中的不舍,安慰道。 谢谨画将车帘落下:“不一样的。” 秦铮为她建造的和旁人给她建造的,是不一样的。 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郑彦诃觉得心里不舒服,不是对谢谨画,纯粹是对秦铮。 秦铮将谢谨画的心是实实在在的勾住了。 “我对住处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够住人便成,不用麻烦的。” 谢谨画看郑彦诃似乎有些不高兴,解释了一句。 郑彦诃再对秦铮不高兴,也不能够对谢谨画发脾气。 他下意识的想要笑笑。 一声利箭破空声传来。 郑彦诃揽住谢谨画的身子,猛的窜出了车顶。 奔跑中的马儿哀鸣一声,倒落在地。 它的脖颈处横插着一支利箭,大眼圆睁,里面满是痛苦。 箭雨如梭一般从道路两边密集而来,大多都是奔着郑彦诃而来,对谢谨画则是多有躲避。 郑彦诃一手揽着谢谨画,一手扯下自己的外袍,内劲一动,袍子张开,挡住了一支支利箭。 手腕用力,利箭返还回去。 几声惨叫声从路边传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该长长记性了 利箭之后便是刀剑织成一道光网向着郑彦诃和谢谨画而去,即便有人被郑彦诃这一下子反击伤到,攻击也是接踵而来,没有丝毫停歇。 郑彦诃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以着身上两道伤口的代价,响箭升空。 攻击明显更急。 二十几个高手,明显冲着自己而来。 谢谨画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但是很显然,秦铮以为能够瞒住人,结果很显然,有人专门守在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郑彦诃武功高强,更是精通毒医之术,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只是脱身不难,只是他此刻带着谢谨画一起,却是有些捉襟见肘。 转眼间他身上已经好几道伤口。 谢谨画则是被护的好好的。 “他们目标应该是活捉我,你自己先逃走,要是一起被抓住的话,便什么转机也没有了。” 谢谨画压低了声音在郑彦诃耳边道。 她和郑彦诃本就是两人独行,若是两人都出事的话,秦铮连两个人出事都不会知道。 到时候先机就全部掌握在旁人手中了。 谢谨画被郑彦诃护在身前,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手中的簪子找准时机便对着那些杀手攻击两下。 她不常出手,可是一旦出手,便是在杀手和郑彦诃专心交手无法分心的时候,对准了要害而去。 加上那些杀手对着她颇有忌惮。 死在她手中的,短短时间呢便有两个,更别说伤了好几个。 只是做到这般程度已经是极限,后面那些人都注意着她。 且不伤她性命不代表不能够伤她手脚皮肉,谢谨画的胳膊上手上也沾染了血痕刀伤。 郑彦诃抿紧了唇,他知道谢谨画说的有道理,只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抛下谢谨画自己先逃走。 谢谨画落入这些不知道来自何方势力的杀手手中,也许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不代表不会有其他的危险。 一个女子,受到伤害的方法太多。 谢谨画前两次被掳走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是谢谨画运气好,可是不代表谢谨画永远运气好。 郑彦诃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那些人的攻击不断,且大多都在上风处,分明防备着他用毒。 咬了咬牙:“等会儿我会将他们拖住,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庄子那边的人不久就会赶到的。” 郑彦诃说着话手臂猛的用力,将谢谨画甩出战圈,而自己掌心中出现一把金针,向着自己身上几处穴位刺去。 那是刺激身体潜力的一种法子。 谢谨画的身子滚落地上,马上有两个杀手脱出战圈,朝着她奔来,其他人则是出手更加迅疾的想要彻底缠住郑彦诃。 下一刻,两道银线从郑彦诃手中飞出。 冲着谢谨画而来的两个杀手,只觉得脖颈一凉,砰然倒地。 两根银针这么远的距离杀人,那些围攻郑彦诃的人满面惊愕,不由的手上一慢。 郑彦诃却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他们手上慢了,他手上杀人的银针却是不断。 再也没有人有心思有空隙能够过来攻击谢谨画。 谢谨画从地上爬起,不顾脚踝的剧痛,迅速的向着山坡而去。 坡度颇高。 下面是一堆堆人高的杂草,从上面看下面完全看不清楚杂草下面是什么。 谢谨画毫不迟疑的向着山坡下滚去。 全身都痛的厉害,山坡上到处都是些小碎石子,谢谨画最多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头脸部位。 脑子晕眩的厉害,到底的一刻,谢谨画整个身子都有些不能够动弹。 郑彦诃虽然忙着对付那些杀手,却一直分出心力关注谢谨画。 在发现谢谨画直接滚落山坡下之后,虽然有些担忧,却是大放了心。 那地方确实是此时最容易躲避的地方了,起码杀手要想找到谢谨画,要费不少心思。 —— 援兵比所有人想象中来的还要快,不是庄子上的援兵,而是秦铮亲自带着人前来。 他身边只带着两个手下,可是只是三个人,却让郑彦诃半天都无法应对的杀手只是短短时间内,便尽数杀尽。 秦铮眼睛发红,动作狠戾,丝毫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的意思,显然是怒极。 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着谢谨画出手,是真真的不断触及秦铮的逆鳞。 “画儿在山坡下......” 郑彦诃指了指山坡那里,他现在的样子极糟糕,不止身上的血口子,面上也是鲜血淋漓。 口鼻不断涌出鲜血,身上金针迸射而出,而他全身肌肉也仿佛瘫软一般,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利用金针刺激穴位的法子虽然厉害,却是后遗症极大,且坚持的时间不能够长久,否则的话,他一开始便会用这种方法的。 不到逼不得已,郑彦诃不会用此法。 秦铮身形一跃,已经落到了山坡下:“姐姐?”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害怕。 “姐姐,我是阿铮,你应我一声。” “姐姐?画儿!” 秦铮的面色有些慌张,眼中全是惶恐。 他害怕,害怕谢谨画出事,害怕自己再次将她引入危险。 本来是他给她的选择。 谢谨画拿了路引,她选择了他。 本来应该是高兴的事情。 可是若是她出事了,那么秦铮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咳咳,我在这里。”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是谢谨画的声音。 秦铮看到谢谨画的样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他红着的眼睛,慢慢的湿润。 整个身子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谢谨画这个样子过,这么凄惨,狼狈。 全身衣服大半破开,露出累累伤痕,全是刮伤划伤,甚至连脖颈处都还在汨汨留着鲜血。 最凄惨的是谢谨画的双手,那双总是抚摸着他的头,抚摸着他的脸颊,让他感觉心神震荡的手,那双执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导他写字的手,那双为他包扎伤口,为他剪裁衣服的手,此刻再也看不到丝毫的柔美,只有道道刻骨的痕迹。 “你打算让我一直躺在这里?” 谢谨画伸出了手,仿佛身上的手上的伤口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痛一般,甚至唇角勾出一抹笑:“我认识的阿铮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喜欢哭鼻子的长不大的小男孩儿。” 她的语调极轻松。 若不是谢谨画此刻的样子,秦铮会以为两人现在正在随意的聊天玩笑。 伸手狠狠的抚过自己的眼睑,将那些无用的咸涩的水迹擦干净,秦铮两步走到谢谨画面前,蹲下,伸手,双臂用力。 谢谨画已经被他背在了身后。 “刚刚见你的时候比我还矮一个头,现在倒是比我都高了。阿铮,你长大了。” 谢谨画在秦铮的背上轻声道了一句,带着些骄傲。 秦铮抿紧了唇,没有出声。 便是长得再快又如何? 他总是想着要给她带来尊荣,带来幸福,可是结果却是因为他的存在,让谢谨画一次次的遇到危险。 前面几次他可以告诉自己,自己可以弥补,自己会让那些伤害谢谨画的人好看。 可是这一次,当他看到谢谨画满身鲜血的躺在山坡杂草之间的时候,秦铮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谢谨画时候的情景。 那个时候,谢谨画是所有男人仰慕的贵女,是所有女子嫉妒的存在。 她那般的光华耀眼,没有任何人舍得伤害她丝毫。 秦铮的喉咙处像是堵塞了什么一般,有些无法呼吸。 谢谨画趴在秦铮的背脊处,只能够看到他的后脑勺。 谢谨画无力搭在秦铮胸前的两只手慢慢的收紧,搂住了秦铮的脖颈,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可是只是这个动作,却代表了她的意思。 她没有退却的意思。 也许在选择之前,有许多的迟疑,许多的不知所措,许多的犹豫。 可是当她选定了这个人,选定了秦铮之后,除非他负她,否则的话,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不会退却。 —— 谢谨画的伤势看着吓人,却大多是皮外伤,小心将养便会无事。 反而是郑彦诃,因为动用了金针刺穴的法门,所以内伤极重,五脏六腑都有些损伤。 也幸亏有郑千秋在,才将将保住了郑彦诃的命。 谢谨画听说郑彦诃会慢慢好起来之后,放下了大半的心。 郑彦诃若是因为她的原因不测,她良心难安。 更何况,这次郑彦诃这般拼命救她,谢谨画在心底,真心认同了这个兄长。 秦铮将谢谨画安置在了京城外另外一处地方,那地方没有这处宅院这般讲究,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差遣,名义上是瑞王手下一处庄子,实则却是秦铮手中最隐秘的地方了。 秦铮将谢谨画送到不久之后,郑千秋便来了。 郑千秋对秦铮的态度很冷淡,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秦铮不久之后便离开了,没有和谢谨画告别。 “父亲,别责怪阿铮,遇到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郑千秋给谢谨画送药的时候,谢谨画对着他道。 她的双手包裹成了粽子,身上也是伤痕处处,除了一张脸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惨不忍睹。 女子身上多一处伤口都是大事,何况谢谨画这般美丽的女子,身上突然多了伤口无数。 即便郑千秋是避开谢谨画和秦铮谈话的,谢谨画也猜得到两人谈话的内容。 郑千秋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他自己该想清楚,怎么做才是对你更好的。幸亏他自己也心中有数。” 秦铮想要得到荣华富贵,想要得到权势,那么便必然会招惹一些人的仇恨,谢谨画便会一直是那靶子。 秦铮若是真的站在最高位也成,偏偏他现在自身难保。 那么,郑千秋便不容许他再招惹谢谨画。 秦铮自己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这次是谁的人?” 谢谨画没有和郑千秋争执些无用的,这个时候就是争赢了也没有用了。 秦铮已经自顾做出为她好的决定了。 “皇帝手中一直有一支秘卫,是大庆皇室一直延续下来的,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难得的人才高手,有的武功高,有的则是其他的能力高,只听从每一任皇帝的命令。” “皇帝想要处置秦铮了。” 谢谨画抬眸,眼中忍不住的焦虑担心。 “放心,秦铮凭借着皇帝一开始的赏识,掌握住了不少的力量,虽然不能够正面对上皇帝,却也不是皇帝说想杀便杀的,他现在已经和太多人有了牵扯,否则的话,也不会有人来寻你了。” 郑千秋摸了摸谢谨画的脑袋,忍不住为对方的执迷不悟憋屈:“想要成就高位,想要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便不要存了任何多余的妇人之仁,他该长长记性了。” 秦铮和他承诺,若是不解决所有问题,他绝对不会再见谢谨画。 而且,他也说了,会想办法让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谢谨画的身上移开。 郑千秋不知道秦铮究竟要怎么做,但是,秦铮既然说了,承诺了,郑千秋便会一直记得,他会看着秦铮怎么做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瑞王 京城 从安王成王大胆谋逆的那一天晚上开始,大庆朝堂便彻底的乱了。 皇帝就剩下了齐王和瑞王两个儿子,虽然让齐王住到了东宫,却没有正式封他为太子。 让本就混乱的形势越发的混乱。 瑞王和齐王各自有一批拥泵,互相为敌,今日不是这边的大臣被御使告发贪赃枉法,明日便是那边的将领被搜查出与外敌互有来往的信件。 京城中那些个往日里头顶在天上的臣工贵族,各个都恨不得让自己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底,让所有人都忽视了去。 人人自危,不过如此。 各自站好队的希望自己拥护的主子能够成为胜利者。 而那些还在坚持中立的,则是强烈的希望皇帝能够赶快选定一位胜利者,结束这种纷扰纷争。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一场纷争,本就是皇帝一手导演,眼看着如此一步步发展下来的。 到现在,他的儿子也没有一个符合他要求的人,也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如此,他只能够让那些两个儿子无法掌控的人合理的消失。 那些被逼站队的人,有许多,本就是皇帝一步步看似不经意逼着过去的。 大多数人看不透皇帝身体彻底衰败之后,为了自己继承人所做的一切狠绝之事,连瑞王和齐王身在局中,也不曾了然。 他们两个拼命的攻击对方。 齐王是为了野心,瑞王是为了保命。 他两个儿子的死一开始是痛心的气愤的,可是之后升起的却是一种毛骨悚然的害怕。 他不想成为下一个死人。 他对那个位子也有野心,可是他早早的便看清楚了自己不是那块料子,不是几个兄弟的对手,所以及早的收手。 偏偏情形态势的变化让他不得不争,也不敢不争了。 秦铮见到瑞王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种得意那种风光。 两王争储,给予瑞王的只有无尽的压力。 他一看到秦铮出现,下意识的便往后躲,嘴巴里发出了近乎尖叫的吼声:“来人,来人,刺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秦铮点住了他的哑穴。 瑞王的身子发抖,唇也在抖,他拼命的往后退,因为秦铮在他的前面。 “你要做什么?” “不要杀我......” 唇不断的动着,没有声音发出,秦铮却看的出他在说什么。 瑞王随手拿起墙上的剑,拔出,对着秦铮指着,却不敢往前一步。 秦铮不再上前,停住了脚步:“我不是来杀你的。” 瑞王摇头,不信,他死死的瞪着秦铮:“你杀了你的两个兄弟,你是齐王的走狗。” 他啊啊着发出异样的声音,眼中全是愤恨与惧怕。 “那两人是不是我兄弟,你我心知肚明。” 秦铮对兄弟二字嗤之以鼻:“你能够说出这话,看来是齐王给你什么证据了。对,是我杀的那两个人,和齐王交易的时候,他让我杀的是你,只是齐王那个人,我不信,所以,我改杀你的两个儿子,瑞王爷,你说我做的难道不对吗?” 秦铮开口道,唇角勾了勾,那笑容有些阴冷:“我是来和你合作的。” “帮助你赢了齐王,赢你父皇。” 秦铮身形一晃,已经站在了瑞王的跟前,距离他只有一拳的距离。 瑞王噗通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你看,我如果要杀你,只是伸手间的事情,不需要说这些多余的事情耽误时间。” 秦铮居高临下望着瑞王,伸手间,便将他手中握的死紧死紧的剑拿在了手中,咔嚓一声,长剑断为两截。 瑞王望着那断为两截的长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脖子一般。 金铁之剑在秦铮的手中这般不堪一击,更何况是自己的血肉之躯。 一时间,他居然真的就不那么害怕了。 因为就像是秦铮所说的一般,他要杀自己太轻易简单了。 秦铮伸手解开了瑞王的哑穴,拉住对方的胳膊便要将人拉起来。 瑞王现在应该会听话的。 下一刻,外面传来了骄纵的女声:“这些护卫干什么吃的,不是保护父王吗?怎么大白天的还睡着了。” “父王?父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女儿亲手熬制的补汤。” 说着话,安乐郡主已经带着丫鬟端着补汤走了进来。 她两个嫡兄长都死了,按说她应该伤心的,可是事实上是她现在比往日更风光了。 瑞王是唯一能够和齐王一争长短的人,而她是瑞王现在唯一的嫡郡主,所有的人都在巴结她,都在捧着她。 从前她也受宠,受重视,却有两个嫡出兄长挡在前头,现在,却再也没有人能够挡着她了。 她甚至想着自己未来会成为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安乐郡主面上带着笑意,却在见到眼前一幕的时候满面愕然,张嘴便要尖叫。 秦铮手一动,安乐郡主和身边的丫头一起被定了穴道,站在那里维持僵硬的姿势,一动都不能够再动。 “外面那些个护卫我用了些药,让他们昏睡一觉罢了,毕竟人多眼杂的,我出去的时候用上解药立马便醒,不会伤身,也不会察觉异样,顶多以为迷糊了一下罢了。” 秦铮没有再搭理安乐郡主,转头对着瑞王道了声。 瑞王的眼睛一亮:“这药粉,你手中多吗?” 和齐王争锋了一段时间,他比往日聪明了许多。 自己门口那些个护卫人人不是弱手,却被秦铮无声无息的用药药倒,若是自己得了这药,可能够做不少事情。 瑞王这几日最担心的便是齐王手中那些个杀手高手。 “王爷若是和我合作的话,我手中有用的东西,便是王爷的东西。” 秦铮毫不意外瑞王的选择,应该说皇室的人,总是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什么对自己有利,便选择做什么。 安乐郡主被定在那里,她先是满眼愤恨的瞪着秦铮,之后却是不解。 不解为何自己一向厌恶秦铮的父王此刻和秦铮一派友善的样子。 —— 瑞王自己知道自己现在落在下风,他想要相信秦铮。 因为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你为什么帮本王?” 瑞王带着秦铮进到了里间,他现在完全忘记了外面的安乐郡主。 “对了,会不会有人知道你来本王这里?” 他左右看看,眼中带着猜忌害怕。 “放心,只要王爷约束好府中,我的人会将痕迹消除的干干净净。” “不会有人知道我来找过王爷。” 秦铮先行坐到了椅子上,伸手:“王爷也请坐。” 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瑞王看着秦铮的样子,和从前真的是天差地别。 若不是皇帝赏识,秦铮如何能够有现在的地位势力。 秦铮倾向他,他自然是高兴,只是若是对方这么容易便背叛皇帝,却也不可信了。 他顿了顿,坐到了一边,等着秦铮说出原因。 “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是谨记在心,所以上次安王成王还有叶靖安谋反逼宫,我为了救驾差点儿将自己的命搭进去,王爷也是知道的。” 瑞王自然知道。 因为这个,皇帝让秦铮掌了皇城禁卫军统领一职。 手中掌握着三万禁军,在京城,几乎是一家独大了。 “君臣君臣,君不负臣,臣不负君,我本以为自己和陛下也算一对不负君臣,可惜我发现陛下似乎只是拿我做了一块磨刀石。” “就如同死去的成王,被贬为庶民的安王,还有瑞王你一般,都是为了齐王在铺路的磨刀石。” “你凭什么这么说。” 瑞王猛的站起,面色难看至极。 “因为这几日齐王身边死的人都是一些不服管教,想要把控齐王或者是墙头草两边倒的人,而王爷你身边死的都是真正忠心于你的臣子,更有陈将军,可是王爷手中唯一掌控了兵权的人。” “对了,忘记告诉王爷了,这几日皇城禁卫军中几位副统领的职位都有些变动,王爷可以查查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别将眼睛光只落在那些死了也无关大局的人事身上。” 秦铮起身,抖了抖袖摆,眼睛落在房间角落修剪精致的花枝上:“王爷若是决定了的话,便在自己房外摆上一盆花,我到时候自然会与王爷研究下一步如何走。” 说完了这话,他转身往外走去。 他从安乐郡主的身边走过。 安乐郡主瞪眼望他,如果能够说话早就破口大骂了。 门口的护卫揉了揉眼睛,最多抱怨一句困乏,果然像是秦铮所言,谁也没有发现自己被迷晕过一段时间。 这般手段,瑞王的眼睛里涌动着希望。 啪的一声,婢女手中的汤蛊摔在地上,那婢女跪倒在地:“王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父王,刚刚......” 安乐郡主和身边婢女的穴道到了时间自解,婢女心知看到了不该看的,不敢吭声,安乐郡主却是只想着自己被以前的小奴才下了面子,要将面子找回来。 她抓住瑞王的胳膊开口便要说方才的事情。 “闭嘴。” 瑞王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今天什么都没有见过,谁都没有来过。” 外面的护卫因为屋子里的声音闯进来,瑞王身边站着一脸不高兴的安乐郡主,正在训斥砸了汤碗的婢女。 “郡主?您怎么进来的。” “本王还想问你们,不是说谁都不能够打扰吗?怎么让安乐就这么进来了,幸亏是安乐,若是刺客,本王现在安有命在。” 瑞王对着进入屋子中的护卫训斥着:“去,将唐炎叫来。” 唐炎是王府护卫的统领。 —— 没有人知道秦铮见过瑞王。 这一次,他没有叫任何一个手下陪同,全程自己办的事情。 他已经没有了退路,这一次,他不能够再出任何的差错。 宫中皇帝传口谕让他入宫见驾,身边的手下都有些担忧。 “大人,陛下现在见你,恐怕是有些不妙。” 京城外那场截杀,那场针对谢谨画而去的围追,秦铮身边的几个心腹都知道是皇帝的意思。 “无妨,陛下现在还用的上我,不会对我动手的。” 秦铮嗤笑了一声,望着远处那座巍峨的皇城,袖子中的手握紧:“再说,我此去便是让陛下放心的。” 退无可退,便不再退。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只是个梦 “朕以为你是个明白人。”皇帝见到秦铮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让人去绑走谢谨画的事情是皇帝下令,但是在皇帝想来,秦铮就算知道,也应该顺着自己的意思,任凭谢谨画被自己的人带走。 “秦铮,朕给了你许多,若是你让朕将人带走的话,朕不会伤她一根毫毛,却会给你更多,你不应该想不到。” 皇帝的眼中全是失望。 皇帝在承诺秦铮可以给与他更多,甚至下一任的帝王也会继续给予他现在的一切,更多的权势,前提是秦铮必须始终都在控制之中。 想要控制秦铮,没有比谢谨画还合适的人质了。 皇帝自觉自己半分没有要伤害谢谨画的意思。 只要秦铮一直老老实实的,谢谨画便比谁都安全。 秦铮没有出声,沉默有时候便是不认同,便是反抗。 “朕手中的赐婚圣旨都已经写好,结果你就是这般回报于朕的吗?” 秦铮的沉默让皇帝眼中迅速晕染开怒火,猛的将面前已经写好了,就差盖上大印的明黄色圣旨扔到了秦铮的面前。 圣旨敞开着,秦铮可以看到里面的泰半内容。 里面有自己的名字,也有谢谨画的名字,确实是如同皇帝所说,这一次,是真的赐婚圣旨。 不再是什么口谕,也不再是有目的的拖延。 秦铮半跪在地:“是臣辜负了陛下隆恩,只是臣所为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心爱之人平安如意,若是真的任凭陛下将画儿带走,臣一直以来奋斗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秦铮没有欺骗皇帝说自己对谢谨画已经不在意了。 这样的谎言,连旁的人都骗不过,更遑论是一路看过来的皇帝了。 秦铮低垂着头,声音格外的坚定:“臣知道,没有陛下的允许,臣无法让画儿完全摆脱出现在这混乱的泥潭,也无法让画儿远走高飞,臣也不忍心让她就那么丢弃一切成为亡命之人。但是,起码请陛下给予臣一个恩典,别让臣亲手将心爱之人推入更深的泥潭,朝堂之事,是男人之间的争斗,与女子无关。” 秦铮这话里面含着对皇帝的些许指责,皇帝阴沉了面色:“储位关系到大庆江山千秋,与大庆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身处大庆,没有任何人能够置身事外。” “秦铮,朕对你的能力看好,也相信你的忠心,只要你亲自将谢谨画交到朕的手中,朕愿意继续相信你,重用了,朕看好的后继之人,也会让你始终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只要你忠心,位极人臣,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帝看着秦铮,尽最后的努力劝说他。 只是那眼底深处,已经有杀机浮现。 秦铮是他一手拉拔起来的。 秦铮手中的势力是他一点一点交道对方手中的。 可是秦铮掌控这些势力,发展这些势力的速度与能力,是他没有想到的。 皇帝若是身子还好,他可以继续用秦铮,可是他已经老了,秦铮却正是如日中天。 他惜才,他看重秦铮的能力,却更担心秦铮日后无法节制,成为自己后继者无法拔除的一根刺。 那么多老臣皇帝都已经借着秦铮的手拔掉了,若是必要,皇帝不介意提前着,亲手帮着后继者拔掉秦铮这根刺。 皇帝的手指动了动,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笔,笔上没有沾染朱砂。 殿内有一种森冷的气氛开始弥漫,秦铮觉得自己周身的肌肤都能够感受到阵阵刺痛。 他知道,那是杀机。 这座大殿周边,早就埋伏了足够的人手,只要皇帝下定决心,今日秦铮便不能够走出这里。 秦铮的心慢慢的冷了下来。 “陛下,谢谨画比之臣的性命还要重要,臣无法应了陛下之话,但是臣愿意将功折罪,帮助陛下除掉陛下心中的心腹之患。” 秦铮抬起头,眼中的情绪冷静沉稳,带着笃定。 “哦?朕有何心腹大患?” “朕可是坐拥天下的天子。” 皇帝手中堪堪要丢出去的笔重新握在了手中,秦铮身上被凝聚到了极致的杀气,也缓和了一瞬。 “前线传来消息,百里将军已经将乌涂部和西原联军击败,俘虏一万余人,再过几日边关请功之人便应该会到陛下面前了,这可是近十几年来百里家的又一场大胜,且这一次百里少将军亲手斩杀乌涂部统帅呼延浩,射伤西元右军大将蒙元敕,率领手下百里军伏击联军大营,当居首功,边关本就只知百里家,不知陛下。这一战若是传到京城,想来天下也都只知百里家,不知陛下了。” 秦铮低垂着眸子,声音有些寒凉。 皇帝的面色僵硬,半晌:“秦铮,朕记得你和百里峰还有一路同行,同守徐州的情分。” 皇帝没有驳斥秦铮口中的那些话,而是突然转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百里峰曾经向臣心爱之人求娶。” 只是这么一句话,皇帝便对秦铮方才所言,信了七分。 一个男人嫉妒起来的时候,会做出许多可怕的事情。 皇帝是过来人,秦铮对谢谨画的感情更不是假的,所以,他相信秦铮是真的有意要帮自己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是的,心腹大患,百里家是大庆朝武将之首,十几年前百里家打退了西元挑衅,便已经让天下,让朝中军中尽是百里家的拥泵,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百里家的名望太高,手中军权太大,只要是皇帝,只要坐在那个位子上,便会忍不住的担心。 担心某一日,百里家的人不再忠心,起兵造反。 这么多年过去,边关无战事,皇帝始终将百里父子闲置边关,仿佛忘记他们一般,他以为这般就能够掌控住军队,一年年慢慢的蚕食,用自己的人慢慢的架空两父子。 可是战事再起,皇帝的一切好盘算全都落了空,什么鲸吞蚕食,什么用自己的人取而代之,在乌涂部和西元联军打到的时候,能够上阵的只有百里父子。 其他的那些皇帝一直在提拔的将领,最好的也只是将才,没有一个是帅才,不止没有给皇帝争气,反而是多有败绩。 皇帝让秦铮打着他自己的名号处置了那么多不服管教或者是做事太过了的臣子,想要给自己的继任者留下一个稳稳的干净的座位。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百里家,只是,他心中再是有想法,也无法做什么。 百里家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便是皇帝,也不能够莫须有的罪名处置了他们。 他自己处置不了百里家,他手下的忠心之人,也没有人想要为他分忧。 这件事情大家看的清楚。 就算皇帝真的非常想要处置百里家,可是谁若是真的帮皇帝处置百里家,最后的结果,也是与百里家陪葬。 没有人敢犯天下人的众怒, 而秦铮,听着他的话语,皇帝突然间便觉得,没有比秦铮更好的一个人选了。 秦铮有足够的理由帮着自己处置百里家,有足够的手腕能力与百里家较劲儿。 也有一个足够的把柄让他拼命去做这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来人,赐座。”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笔,对着身边始终当空气不出声的李全吩咐了一声。 这一声赐座,已经代表了皇帝的答案,秦铮垂落的眉宇间蕴含着一丝冰冷冷的讽刺,为了高座之上的皇帝。 此刻,他心中再也没有对这位一手提拔自己的帝皇丝毫的感激了。 —— “没想到秦大人这般明了陛下之心,这一次前去边关之地,一切行事,属下都要为大人马首是瞻了,希望大人多多照应。” 秦铮身边的人是皇帝派来协助的人,名为应离,三十余岁的年纪,人看着极其的精干,总是满面带笑。 秦铮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据说是在兵部任侍郎一职。 只是对方身上的气息,他却隐隐的熟悉,便和那些在京城外阻截谢谨画郑彦诃两人,结果被自己斩杀的秘卫杀手相似的气息。 那感觉很淡,秦铮却相信自己没有认错,估计那支隶属于皇帝的秘卫除了专职刺杀的,其他人都分布在朝野上下,比之朱雀卫大多分布在三教九流百姓之间,又更加可怕了一些。 秦铮在对方的言笑之间,望了对方一眼:“你我之间同为陛下办事,不需要谁对谁马首是瞻,到时候只要互相配合,能够为陛下分忧便好。” 应离觉得秦铮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表现出来的老练与滴水不漏,真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 一时间对着秦铮笑的更加和善了。 —— 秦铮望着远方的天幕,神色莫测,离着京城越来越远,也离着谢谨画越来越远。 他和她之间,总是聚少离多,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分离。 唇抿的紧紧的,秦铮突然接住了树梢飘落的一片叶子,微卷,凑近唇边。 一曲呜咽的小调悠悠响起。 那是思念。 他就站在月光之下,不断的重复吹奏着一曲,月色映照着他的半边容颜,映的如同雪色般冰冷寒凉,恍惚间,有种格外孤寂的感觉。 周围的人目光不觉落在了他的身上。 应离则是轻笑一声,对秦铮那些警惕悄然散去一半,再深的城府,到底是少年人,难过感情一关。 —— 青年峻冷的容颜被鲜血沾染,他站在白骨尸山之上,周围是一个个手持刀剑弓箭的敌人,他们看着他,眼中有惊惧,却也有得意。 再是厉害又如何?他就要死了,这个可怕的敌人,到底要死了。 青年手中持着剑,那长剑被鲜血晕染成了鲜红色,有敌人的鲜血,也有更多他自己的鲜血。 他的身上被一支支长箭贯穿,鲜红遍布了全身,那双总是全心注视着她的眸子,此刻失去了所有的神采,恍惚间,只有一份不舍不甘。 不舍得谁? 不甘心什么? 谢谨画猛的坐起身子,望向窗外,方才睡梦间隐约听到奇异的声音,呜呜咽咽的,让人心里闷闷的难受,可是此刻再听,却只听到了树叶婆娑的声音。 “怎么了?” 郑千秋在外面敲门,他就睡在谢谨画的隔壁,警醒的很。 谢谨画猛然翻起身的动作让他不放心的过来查看。 “无事。” 谢谨画面色有些怅然,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一直不舒服。 郑千秋在外面松了口气:“是否睡不着?我这里有安神的药丸,要不然我给你拿进去服下,女孩子睡眠一定要充足......” “父亲,秦铮有没有消息?” 谢谨画突然问了一声。 郑千秋的手指颤了下:“他?我听说他被皇帝派遣去边关了,百里家打了胜仗,皇帝派心腹去犒赏一番。” “胜了呀......” 谢谨画笑了笑,这应该是个好消息,毕竟她是大庆人,应该高兴的,可是心口还是憋闷的慌。 她的手按住在心口的位置:“父亲,我刚刚就是被梦惊了一下,现在好多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只是个梦罢了。 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前世秦铮的结局,所以才会突然间梦到这种画面罢了。 只是这一夜,谢谨画始终都未曾入眠合眼。 —— “我已经和瑞王约定好了,过几日齐王会遇刺,我不确定自己的人是否能够真的杀了他,但是肯定不会让他好过的。还有陛下的身子,若是齐王遇刺,想来也会迅速的垮掉。” “到时候加上瑞王夺权,京城内外会混乱一阵子,趁混乱的时机,带着姐姐远离此处,我日后解决了所有后顾之忧,一定会去接姐姐的。” 郑千秋收起手中的布帛,上面的蝇头小字,便是秦铮最后的交代了,他已经出京了,出京为陛下去边关犒赏三军。 郑千秋从这布帛上的话语中,感觉到了秦铮此去定然是不太平的。 只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不是去问秦铮究竟要做什么,而是尽快的将谢谨画安全的带出京城这片土地。 只希望秦铮所说的混乱之时尽快到来。 也希望,秦铮像是自己所说的一般,平平安安的来接谢谨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假死 百里军边关大捷,几乎所有的军民都在欢欣鼓舞,都在等待着朝廷必然会到的赏赐。 只有百里父子二人,却是丝毫感受不到这份欣喜。 “京城中现在很乱。” 百里将军将手中的密信放下,望着百里峰:“诸元传信来说,成王死,安王废,瑞王无能,最可能上位的就是齐王了。” 说起齐王,他眼中染上了异样的情绪,那是一种厌恶还有愤恨。 更深层次,甚至有仇恨在其中徘徊。 “就算齐王真的上位又如何?父亲,我们刚刚打了这么个大胜仗,便是陛下也要对我百里家多加安抚。” 百里峰看百里老将军面色难看,出声安慰。 齐王勾结乌涂部,差点儿将百里绣劫走的事情,百里峰后来到底是查了出来其中端倪。 查出来的一刻,他恨不得亲手斩杀了齐王。 只是就算查出来,就算他手中有证据,他也做不到去报仇。 只因为齐王是皇帝的子嗣,齐王是皇子,不论百里家有再大的功绩,也不能够去报复齐王。 皇帝也不会允许。 百里峰看似没有什么异样,与百里绣相处同从前相似。 心中却到底是不同了。 百里峰这次来边关出征一路几乎都是拿命拼出来的,原因便是心中的一股子气。 他想要证明,他们百里家还是有用的,比齐王一个只会争权夺利的皇子有用。 他用几次生死间的搏杀,用满身的伤痕,立下了滔天的功劳。 “峰儿,慎言!” 百里老将军看百里峰眉眼间的不意味着,皱眉呵斥了一声。 “齐王那种人都能够做的,我难道连说都说不得了吗?” 百里峰冷笑一声,走到百里老将军的身边,拿起那张密信,望着上面的内容:“反正我们现在掌控着二十万大军,我是绝对不会去支持齐王的。” 百里峰从前虽然不打战的时候性子有些散漫,却不会因为百里家的功劳有丝毫的自负自傲之色。 他懂得谦虚为人的道理。 可是现如今,他不想再去当一个纯粹的忠臣了。 他没有想过谋反之类,毕竟百里家一直忠于大庆,忠于皇帝。 可是不谋反不代表他要去支持自己厌恶的人。 百里老将军看着百里峰现在这个样子,皱眉为难。 “峰儿,你不要忘记,我们百里家的祖训是什么。” “精忠报国,效忠陛下。” 百里老将军一字一顿:“我们百里家能够到现在这个地位,都是陛下给予我们的机会。” 他也厌恨齐王,可是若是皇帝真的有心要将位子传给齐王,作为百里家现任家主,他便必须要效忠齐王。 百里峰看着百里老将军,眼中闪过了一抹失望。 “父亲,您难道忘记绣儿受的伤害吗?” 百里峰站起了身子,眼睛瞪大。 “绣儿,绣儿无事......” 百里老将军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喃喃一声,却是一时间不敢去看自己亲生儿子那双冒着烈焰的眼睛了。 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惧怕过什么,无论是刀剑加身,还是生死存亡,都不能够让他动容。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什么害怕了。 可是此刻他才发现,他是有惧怕的东西的,那是儿子一双谴责的眼睛,那是自己一颗苦涩自责愧疚的心。 百里峰冷冷的望着百里老将军:“父亲,您是忠臣,您忠于陛下让儿子佩服,您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陛下认定的人,儿子也说不了什么,但是若是您想要儿子做出和您一样的选择,恕儿子无法做到!” 百里峰转头拂袖离去。 百里老将军望着百里峰的背影,眼中闪过踟蹰之色,他的手伸出在半空,嘴巴半张,似乎是要阻止百里峰的离去。 只是直到百里峰掀开帘幕,彻底走出了帐篷,他也没有出声。 半晌:“你带着人去保护峰儿,从此之后,你们便是峰儿的亲卫了。” 百里老将军对着虚空处道了一声,面上所有的情绪收敛,看着像是一尊雕像一般,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陛下派来嘉奖的人应该快到了,别让峰儿和那些人接近。” 百里老将军第三句话,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他那双冷漠如冰的眼中慢慢的溢出了一种悲哀:“不得已之时,先护着峰儿离开,别让他做什么傻事。” 他从袖子中掏出了另外一份密信。 百里家扎根大庆多年,始终忠于皇帝,在皇帝身边的人手,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 只是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因为从来没有一任帝王真正的对百里家动手。 —— 百里峰不想要呆在营地中,不想要呆在有自己父亲在的地方,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一向崇敬的父亲,居然会这般的愚忠狠心。 只要想到百里老将军那句绣儿无事,他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百里峰知道身后有人跟了上来,是百里家自己训练的一批护卫。 只是他无所谓,不想要理会。 百里峰去马厩牵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向着远处奔去。 他现在只想要走远一些,再走远一些。 百里峰的战马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大宛名马,只是瞬息之间,便将身后的营地远远抛却,再也看不到影子。 不知道驱使了战马多久,那些跟着他的人早就被甩下不知道多远,百里峰一拉马缰,停住了战马。 直接从马背上翻落到草地之上,躺在那潮湿的带着些刺意的草叶之间,百里峰满面颓然空白。 “为什么......” 他喃喃着。 仰望着头顶的天空,手猛地握紧成拳,狠狠的一锤地面。 草屑纷飞。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阴影。 百里峰望着指向自己脖颈处的长剑,慢慢的抬眸,对上了秦铮的面容。 他眼中现出愕然之色:“是你!” 下一刻,百里峰眼中现出狠色:“是谁派你来的。” “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 秦铮和齐王之间不可能调和的,齐王指挥不动秦铮。 百里峰也关注过谢谨画,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除了齐王之外,还有谁会指挥的动秦铮呢? 那个答案,让百里峰心中忍不住的发冷。 “陛下。” 他咬着牙,将这两个字慢慢的吐出。 “为什么?” 他痛恨齐王,他对选中齐王的皇帝心中也存了一份怨念。 可是他所做的,只是更加拼命的立功,在战场上,杀更多的敌人,让自己更加有分量一些,让皇帝也不得不忌惮,给百里绣一个交代,让齐王付出代价。 “功高盖主,封无可封。” 秦铮吐出了这八个字,这不是皇帝告诉他的,却是事实。 纵观古今,盛极必衰,无非如此。 百里峰听着这个答案,先是有些愣,慢慢的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功高盖主?功高盖主,他知道我们百里家世世代代死了多少人吗?他知道战场上百里军战死了多少人吗?这功,是白骨累累而成,不是他口中的一句话便可以抹消。” “你带了多少人过来,营地中现在是不是也出事了?” 百里峰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冷的望着秦铮。 “陛下对画儿出手了,我若是这次不来的话,等不到齐王被确认为下一任储君,就会被陛下处理掉,当然,是牵累着画儿一起。所以我主动请缨来为陛下铲除心腹大患,陛下要我带来了几百个兵士,押运着犒赏物资,还有犒赏的圣旨,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营地之中。” 百里峰心底一惊,手指轻轻的颤动,他必须要马上回去。 他现在后悔自己一时大意被秦铮突然制住。 秦铮这般的高手,但凡失去了先机,便是步步都被人反制。 “那些人在犒赏的酒水中下了药,能够让所有喝了酒的人都失去意识,百十个人中有一半的人都是陛下身边秘卫所扮,一个个全都是高手,待到百里老将军和他的心腹亲近尽数伏诛之后,特使手中会出现一份百里家勾结外族,其罪当诛的圣旨,至于勾结外族的证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铮仿佛没有察觉到百里峰的动作一般,自顾说着,将所有的计划和盘道出。 这个计划不是多么的高明,可是足够狠绝。 足够的无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百里峰的眼睛都要充血。 “我不想成为皇帝手中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秦铮的手腕一动,那长剑一挑,在百里峰以为他决定下杀手的时候。 刷的一声,秦铮将手中长剑收了回去。 “百里少将军,我们合作如何?” 他这话说的突然,百里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 “那些酒水中的药物被我换掉了,所以你现在回去的话,还来得及阻止一切。” 百里峰眼睛一亮,只是却又不敢相信秦铮:“你要什么?” “我要我死的没有任何疑虑,我要百里军日后助我一臂之力。” 秦铮一字一顿,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口。 “你要炸死?” 百里峰皱眉。 “我死了,画儿才会真正的安生下去。” 秦铮低垂了眸子,长剑一转,在自己胳膊上便是狠狠一下,鲜血横流。 “待会儿,就要百里少将军帮忙了。” 唿哨一声,马蹄踏地声哒哒而来。 秦铮翻身上了马,呼啸而去。 百里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也是一声唿哨,骑上自己的战马,紧追秦铮而去。 不论秦铮所言是真是假,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够顺着对方给出的最后的一条出路,就这么走下去。 —— 谢谨画再得到秦铮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 秦铮本为西元之人,多年来潜藏身份隐在大庆,图谋不轨。 此次百里军将西元一举击败,秦铮按捺不住,前往边关,假传圣旨妄图谋害百里父子,只是最后阴谋被百里少将军识破,最终死于乱箭之下,而那些随秦铮前去对付百里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全都祭了百里家的军旗。 皇帝对此事震怒不已,宣旨让人将假传圣旨的叛逆尸身带回京城示众,并且表示要亲自出城迎接百里父子大胜归来。 谢谨画看着眼前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只觉得耳朵渐渐的便听不到什么声音了,眼前也是一阵阵的模糊发花。 她的身子在轻轻的晃动着,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前些日子梦中那可怕的一幕。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蓦然间尖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谢谨画向着地面栽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是结束 谢谨画又做梦了,这次不再是一个画面,而是许许多多的画面闪烁。 有前世初次见到那个阴郁少年时候,对方格外的注目。 有一次次的‘不期而遇’。 有许多次似是不经意的保护。 有不计后果的付出。 有今生落水时候游向她的少年,有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的少年。 有在猎场时候为她挡箭的少年,有在徐州城上与她同生共死的人,有在井底生死之间,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 有一次次向她索求承诺又拼命给予承诺的少年,有专注看着她的少年,有告诉她要等着他回来的少年,有说让她相信他的少年。 她重生之前,重生之后,都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生死危机,可是每一次危机,每一次危险的时候,都有秦铮陪在她的身边。 想着那些危机,便会想到他陪伴着的身影,想到他,便会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发软。 她喜欢看梦中这些画面。 有些事情,有些细节,连她自己都有些忘记,有些模糊了。 可是此刻在梦中,那些以为忘记,以为模糊的记忆,一一重现,仿佛再次经历了一遍一般。 谢谨画有些沉溺其中,她想再多看看。 谢谨画沉溺在梦中,殊不知现实中的人有多为她焦急。 “先生,小姐怎么还没有醒?” 百合担忧的望向床榻上躺着的谢谨画。 她紧闭着双眸,双手合握于腹部,面颊带着些红润,气色看起来不错,仿若沉睡一般。 比起刚刚昏迷时候面色惨白如纸,好了不止是一点儿两点儿。 可是百合却更加担忧了。 气色养好了,内伤养好了,按说应该醒了,可是到现在为止,谢谨画已经昏迷了整整三日了。 “我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的,剩下的,就看她想不想醒了。” 郑千秋专注的望着床榻上躺着的谢谨画,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样子的梦,可是她唇角的笑显示着她在做着美梦,让人沉溺的美梦。 郑千秋的眼中满是愁郁之色。 他这么多年行医天下,见过的病症何止万千,便是必死的绝症他也有些把握,却有一种病症,是他无从下手的。 那便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若是病了的人不想要好起来,便是医者医术通天,也是回天乏术。 他见过不想面对现实的人用沉睡昏迷去逃避一切,有的人只是昏睡几天,有的人,却是一睡几年,甚至一睡不起的。 而现在,他的女儿,显然便是因为秦铮的‘死讯’,不想要醒过来。 百合听到郑千秋的话,眼睛一眨,差点儿掉下泪来,怎么就不想醒过来?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你别再睡了,就算有那些消息传秦少爷出事了,那也不一定是真的呀,你就算难受,你也等到确切的消息,小姐,你明明不是这样脆弱的人......” 百合忍不住摇晃谢谨画的肩膀,她现在只希望谢谨画醒过来,至于秦铮是真死假死,她根本就不知道。 郑千秋本来要阻止百合的动作,可是听着她的话,迟疑了下,也开了口:“画儿,秦铮那小子临走前给我传书,他说自己会回来的,他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辈,既然说了,便不会失信于人。” “他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去死。” “画儿,你起码应该相信,自己看上的人不是弱者。” 秦铮不止不是弱者,还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强者,一个能够在任何环境下,任何危险中求得一条生路的强者。 “有你在,他不舍得死的。” 郑千秋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忍不住大了些。 百合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摇晃谢谨画了,也闭上了嘴巴,满含期待的望着谢谨画的眼睛,希望郑千秋的话能够让她醒过来。 郑千秋总比她这个小丫头见多识广,他说的话一定比自己有说服力的。 可惜百合想象中的小姐听到郑千秋的话睁开眼睛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百合眼睛中一直打着转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连线般掉落了下来。 她伸手努力的抹那些眼泪,却哪里能够全抹干净。 “小姐,你心里难道就只有一个秦少爷吗?你还有那么多关心你在意你的人,郑先生,郑公子,还有我,我们都希望你能够醒过来,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秦少爷出事我们也难过,可是我们更害怕你跟着出事,小姐,你就算为了我们醒过来吧。” 百合哀哀切切的哭着。 郑千秋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你在这里先照顾你家小姐,我出去下。” 谢谨画沉溺梦中,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不想听外界的声音。 可是郑千秋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他怎么忍心自己的女儿一直沉睡下去。 百合望着郑千秋出去,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她不懂医术,她能够做的,只是在这个时候,陪在谢谨画身边。 百合拿着帕子帮着谢谨画擦拭着额头,脖颈,手脚,一边做着一边哭。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掉那么多的泪水。 谢谨画看着眼前最后一幕画面消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又觉得心头满满的。 他与她有这么多美好的记忆,美好的时光,足够充斥整颗心的美好。 这些记忆,足够支撑她继续走下去。 她该醒过来了。 百合在对上谢谨画睁开的眸子时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面上全是懵然。 “百合,这几日辛苦你了。” 谢谨画轻柔的声音将百合的神魂拉了回来:“小,小姐......” “小姐,你醒了!” 百合眼睛睁的大大的,面上还满是泪痕,紧紧的抱住了谢谨画,将脑袋栽入对方的怀中,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小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好久好久,太好了......” 百合此刻就像是一个孩子一般,肆意的发泄着自己这几日受到的惊吓。 谢谨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好了好了,我醒了,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以后再不会了。” 谢谨画声音平和轻软,让人只是听着便觉得心头放松。 百合却是猛地想起了谢谨画昏迷的原因。 她迟疑着退出谢谨画的怀抱,望着谢谨画面上那再自然不过的笑容,迟疑了下:“小姐,你还好吗?” 为了秦铮的事情差点儿一睡不醒,怎么可能一醒来就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很好呀,我从没有感觉这么好过,怎么了吗?” 谢谨画笑问一声,似乎是真的疑惑百合的问题。 “没有,没有什么。” 百合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不管谢谨画为什么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要谢谨画能够醒来,其他的何必计较。 “小姐你饿不饿,这几天光是吃些药丸肯定不顶饥,我去给你做饭去。” 百合就怕自己说错什么又惹谢谨画想起不该想的事情,找了个借口便往外走。 郑千秋手中拿着一个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他也看到谢谨画醒了过来,眼中的愁色一扫而光,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他和阿缕的女儿,真的比任何人都坚强。 三日的昏睡,已经是谢谨画逃避的极限了。 百合一出门就看到郑千秋,她面上便是一喜:“先生你快进去看看小姐吧,小姐一定是听到我们刚刚的话醒过来的,先生你等会儿和小姐说话的时候可不可以说些小姐想听的?” 百合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 郑千秋听着百合的交代,摇了摇头:“放心吧,她既然自己醒过来了,说明她心中想明白了,不需要我们说什么她想听的话。” 郑千秋说完了这句,进了屋子。 “想通了?” 他对谢谨画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个。 百合不放心,在门外没走,听到郑千秋的话着急的很,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想通了。” 谢谨画伸手将有些散乱的发丝拂过耳后,对着郑千秋笑了笑,笑容自然真实,没有丝毫的勉强:“我要去找他,活生生的他。” 秦铮和谢谨画说过无数次的等他,大多数的时候,她都等到了他,惟独这一次,等到了一个所谓的死讯。 谢谨画不相信秦铮会死,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劫难,尸山血海中都能够爬出来的秦铮,只要不是他自己想死,没有人能够杀了他。 郑千秋愣了愣,下一瞬,他笑了笑:“好,我陪你一起找。” 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直以来为自己的女儿做的事情太少,现在,不管谢谨画想要做什么,无论她要做的事情有多么的不可理喻,他都会支持。 “......谢谢你。” 谢谨画绽放了一个更大的笑颜。 郑千秋没有质疑她,没有说什么秦铮死了,而是说一句陪着她一起去找,这一刻,谢谨画心中真切的感激着他。 “那具被运送回京的尸体我去看过,与秦铮看起来很是相像。” 郑千秋没有瞒着谢谨画自己做的事情,很是相像,不代表真的是:“那人脸上没有易容面具,但是我看着有动刀的痕迹,江湖上从前有一种割骨削肉的变脸之术,若是两人本就有几分相像,加上这种变脸之术,便是万无一失了,死人和活人也有些失真。” “那一定不是阿铮。” 谢谨画的眼睛渐渐的更加明亮起来。 本来只是她自己坚定认为秦铮不会这么容易死,此刻加上郑千秋的话,她对自己的想法更是深信不疑。 “还有,这是他出京前留给你的信。” 郑千秋从自己拿着的盒子中取出了一封薄薄的信,递到谢谨画的手中:“画儿,无论如何,他都希望你好好的。” 无论是生是死,无论前程如何,秦铮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让谢谨画置身事外,让谢谨画不再遇到危险,好好的。 谢谨画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花笺,花笺之上,只有一行字:死生契阔,与子成悦。 谢谨画静静的望着那行字,半晌,轻笑出声:“这是他第一次送我情诗。” 她将那张花笺贴在了心口处,默默的续了下半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就这么结束。 他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未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不是谢家血脉 秦铮离开京城前告诉郑千秋说会让京城乱一阵子,京城果然是乱了。 齐王遇刺,虽然因为防范严格只是受伤,但是却让本就互相紧绷着的两王关系彻底的恶化。 而且瑞王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让京城中不少本来中立的官员或者是站在齐王那边的人纷纷倒向了他。 本来是齐王占据上风的京城,现如今变成了他占据上风。 加上秦铮出事,百里父子回京述职,京城中更是各种势力混杂,文臣武将之间也是多有龌龊,对这次秦铮带人谋害百里父子的事情更是各种阴谋论,还有皇帝好几日不朝,听说身子更差了,大限将至,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无论你要做什么,去哪里,都不会有人专门注意,若是你想回京将那替身替下,此刻也是最好的时机,皇帝应该没有心思去针对你了。” 郑千秋对着谢谨画说道,至于选择那条路,郑千秋尊重谢谨画的意思。 只要没有秦铮的存在,便不会有皇帝或者王爷的人一次次的刻意去劫持针对谢谨画,谢谨画还有机会重新回归原来的生活,继续做她的谢家嫡小姐,皇帝亲封的县主。 “齐王伤的如何?” 谢谨画却比较关心这个。 “齐王那边现在防范严密程度仅次于皇帝,我估摸着他身边不少人是皇帝给他派过去保护的,我没有办法到他的身边,不过伤势应该不轻,他这几日一直躲着没有露面。” 郑千秋回答谢谨画的问题。 “没死,还真是可惜。” 谢谨画叹了一声,若是齐王死了,皇帝便只能够让瑞王登基,瑞王那样的人,不会是个明君,对于臣子或者是心有想法的人来说,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瑞王若是上位,那么她便能够多点儿选择,多点儿依仗。 “父亲,你觉得阿铮现在会去哪里?” 谢谨画叹一声可惜齐王没死之后,便不再纠结他那边,既然齐王没死,那么她想再多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将时间精力放在能够做的事情上。 郑千秋看了谢谨画一眼,虽然他觉得秦铮有可能活着,但是也只是可能,他对着谢谨画说的肯定,不过是为了让谢谨画有个希望存在心间,不去钻那牛角尖。 只是谢谨画的表现,却是一门心思认定了秦铮活着,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在大庆是呆不下去了,他若是还想要出头,无外乎是回去西元,他手上还有一张原禹辰的面具,原禹辰的死讯也没有传出,我想着只要有心,他便不会傻的放弃这份便利。” 无论秦铮是想要自己本来身份出现,还是改换一个身份出现,在西元那边,他都有可为,这般猜测也有一个原因,秦铮本身也有西元皇室的血脉。 他本身也有一争的机会,西元老皇帝的身子据说也快不成了。 而西元储位,在意的不是身份高低贵贱,只要是皇室子孙,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只要建立足够的功勋,便可以坦然的站在人前一争。 谢谨画的眼睛望着天空:“若是他真的去了西元,那也好,他本身便不适合呆在大庆。” 在大庆,秦铮永远都要隐瞒着自己的出身,永远都要受制于人。 现在想想,即便前世秦铮走到那般的高位,手中有那么多的兵力,又有所谓的从龙之功,到了最后,秦铮也只是上位者手中用过便丢弃的棋子罢了。 便是没有她,秦铮最后也不会有一个好结果,大庆,终归不是秦铮该呆的地方。 “他适合更广阔的天空。” 谢谨画唇角勾起了一抹浅笑,眼中带着别样的神采。 郑千秋看着谢谨画那样,没有出声。 谢谨画对秦铮,比他想象的还要在意。 “我们先回京城一趟吧。” 谢谨画转过了身子,面向郑千秋:“有些人有些事,我想一一解决清楚了再走。” 是走,而不是逃走。 郑千秋望着谢谨画眼中的坚决:“好,我陪你回去一趟,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 无论谢谨画惹下多大的麻烦,无论她要去哪里,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会尽力护着她的。 —— 谢谨画没有丝毫隐藏的入了京城。 就像是郑千秋所说的,京城确实是一团糟,上一次随着秦铮出京的时候,虽然朝野混乱,市井之间却是没有受到多少动荡。 可是此次再回来,便发现,京城中萧条了许多,街边那些店铺有许多家都关了,走街串巷的小贩行人更是锐减。 大街小巷随时都有军士巡逻经过,谢谨画的车子就被拦下好几次。 “小姐,我们就这么回去好吗?” 百合在又一次被军士拦住查看之后,有些担心的询问谢谨画。 便是她都能够察觉出京城现在的状况不对。 谢谨画笑了笑:“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是什么钦犯,难道没有犯法犯罪的这些人还能够将我抓起来不成?” 百合看着谢谨画这镇定的样子,心中也跟着安稳了下来:“也是,小姐你还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呢。” 谢谨画但笑不语,别说皇帝现在不知道能不能够主持大局,便是皇帝一手遮天的时候,她这个县主也只是一个比较尊荣的称呼罢了。 不过谢谨画本身便不是多么稀罕这个县主封号,从前想着要一直生活在京城,生活在大庆,有个封号好处是在圈子中多几分两面,现在都决定了以后离开京城,那自然是彻底不在意了。 谢府看起来和往日一样,府邸前守门的侍卫仆从们,看着比从前还要有精气神,下巴高抬的样子,那份骄傲自大,全然透了出来。 谢谨画一猜便知道这些人为何这般状态。 齐王是遇刺了,是暂时被瑞王压制在下风了,但是齐王也还是二王中最有希望成为最高位子上的那个人,皇帝允许齐王住在太子东宫这件事情,对朝野中清醒理智有见识的人来说只是有那么点儿倾向,八字还没一撇,太子都能够被废,何况只是没有太子之名,却住在东宫的王爷。 可是对谢家这些下人侍卫来说,住在东宫,便代表了齐王一定会是太子,会是储君。 谢家两位小姐,一个是齐王的正妻,一个是齐王的宠妃,齐王登基,得到好处最大的,便是谢家了。 谢谨画对这些人的想法有些好笑。 谢家的下人这般的自信,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是否也是这般的自信。 “二小姐?您从宫中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来个信儿。” 谢谨画和百合下车走到近前,那仰着下巴看人的侍卫立马认出了她,毕竟谢谨画的容颜,只要看过一次,便不会轻易忘记。 “老爷夫人在府中吗?” 谢谨画问了一声。 “都在呢,若是知道二小姐回来了,一定高兴,属下这就去通报。” 那侍卫没有注意到谢谨画称呼谢函和黄氏用的是老爷夫人。 “画儿,你回来了。” 谢函居然亲自出门来迎的谢谨画,身边还伴着黄氏。 他虽然是笑着,谢谨画却注意到他眉眼间的愁色。 “对,我回来了。” 谢谨画笑了笑。 “母亲还以为你在宫中住的是乐不思蜀,都不记得回来了呢,总算你还记得有这么个家,有一对老父母在家中等着你。” 黄氏在一边开口,话语带刺儿。 “你说的什么话,画儿好容易回来,可不是听你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话的,还不去让下面的人赶快给画儿收拾房间,准备饭食。” 谢函转头冷瞪了黄氏一眼,话语格外的不满。 黄氏张嘴想要说什么,对上谢函那警告的目光,低头应了声,转头便走。 对着谢谨画,显然她现在连装都装不出一副慈母样子,不过她对谢谨画也从来没有慈母样子。 “别管你母亲,她就是心里难受。” 谢函拉住谢谨画的手,谢谨画的手动了动,不想和对方接触。 “画儿,你最近不在府中,不知道家中出了多少事情,还有你大姐和三妹,哎......” 谢函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般,满面苦涩。 谢谨画望着谢函那个样子,没有再挣扎,她看的出来,对方说这些,不止是单纯的诉苦。 她想知道,谢函又打着她什么主意。 她回到谢府,是想要和谢家摊牌,是想要和谢函黄氏说清楚,是要脱离谢家的。 她本就不是谢家的孩子,便是要走,她也想要在走前,将这一切彻底的断清楚,从此之后,她只一心一意的去找秦铮。 谢谨画不是个天生狠心的,她没有忘记前世的一场欺骗,最后的遗弃,没有忘记今生谢函和黄氏的一次次算计,可是她也没有忘记,对方将她作为谢家的嫡小姐养大。 起码在作为谢谨画的前面十几年中,她是快乐的。 她想将自己心中那最后一丝不该存在的心软斩去。 谢函察觉谢谨画不再想要挣脱出手,眼底溢出一丝满意。 谢谨画对这个家,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画儿,你想来也知道现在京城这个情形,齐王和瑞王完全是疯了一般的互相攻讦,只要在朝为官的,便没有一个能够置身事外。” 到了书房中,确定外面不会有人闯进来,谢函终于松开了谢谨画的手,开口和她直言:“我是支持齐王的,毕竟你大姐三妹都嫁给了他,想要再脱身,也不可能了,谁都会将我谢家看做是齐王的人。” “也幸亏齐王不是个无用的,得了陛下的青眼,得入太子东宫,我相信,不论现在瑞王多么占据上风,早晚齐王都能够将他压下,齐王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谢谨画听着谢函的话,终于开口:“父亲慧眼识人,早就看重齐王,现如今大姐三妹都在齐王身边,未来谢家定然能够更上层楼。” 谢谨画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函,不想听对方继续磨蹭了。 “画儿你在宫中,想来不会什么都没有听到,你大姐你是知道的,除了一个珺儿,再也不会有子嗣了,至于你三妹,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她前段时间,不知道招惹了什么,得了失心疯,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好转,请了多少太医都没有用,只是知情人都瞒着才没有传的满天下都知道。” “画儿。” 谢函抓住了谢谨画的手,望着她那张绝丽的容颜:“谢家已经没有退路了,谢家已经和齐王不可分割,现如今只有你能够帮助父亲一把了。” 谢谨画已经猜出了谢函要说什么了。 心中有些发冷。 “画儿,你入齐王府吧。” “齐王一直对你仰慕有加,只要你入齐王府,定然得宠,只要你得个儿子,加上有你大姐的支持,那孩子未来定然会成为下一任帝王,你就是皇帝的生母了,谢家也会成为皇帝的母族。” 谢函的眼睛亮的吓人。 谢谨画缓缓笑开,娇妍丽色让人的眼睛都移不开,谢谨画比阿缕还要美。 谢函心中想着。 “您确定未来谢家会成为皇帝的母族?” 谢谨画缓缓开口:“毕竟我身上可没有留着谢家的血脉。” 谢函面上的笑僵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报一二 “画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谢函伸手端茶,却差点儿碰倒茶杯。 谢谨画望着他:“是谢谨瑶亲口告诉我的,我不是谢家的女儿。” 谢谨瑶已经疯了,没有人知道她是否告诉了自己。 更何况,若不是谢谨瑶,谢谨画永远也不会怀疑自己不是谢家的女儿,这般说,也不算是骗人。 “她幼稚无知胡说八道,画儿你怎么会相信她说的话。” 谢函的手对正了茶杯,慢慢的拿起茶盏,轻轻的饮了一口茶水,声音已经安定下来。 “她一向对你有些敌意,尤其是近两年来你们的关系很差,瑶儿任性,什么都做的出来说的出来,若是信了她的话,才是真的上了她的当。” 若是真的是无稽之谈,谢函绝对不会这般絮絮叨叨的解释的。 谢谨画心中晒然一笑:“您了解谢谨瑶性子冲动任性,那应该也了解我,若是没有追查到切实的证据,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当真,也不会在您面前说出来的。” 谢谨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画轴,在已经失去了笑容的谢函面前慢慢展开。 那画中人正是一个巧笑嫣然的绝美女子,与谢谨画有七成相似,便是再眼瞎的人只是一眼也看的出来,谢谨画和画中女子绝对有不菲的关系。 “这是从您的书房中找出来的。” 那画轴被小心珍藏着,可是再小心,因为收藏画轴的主人总是忍不住的思念,也能够看出画卷之上不少地方被时时抚摸的痕迹。 “我和她之间若是说没有血缘关系,纯粹是骗人的,我探查过的,即便府中的老人大多都已经被遣散了,但是只要人没死,只要有心,总能够寻到一两个见过画中人的人。” “这才是我的生母,您的表妹,您名义上的女人。” 这张画正是被谢函藏在书房中的画轴,被郑千秋想办法偷出来的。 谢函一直怀疑这画是被黄氏拿走了,所以那段时间才会对黄氏那般的痛恨厌恶。 “还给我!” 谢函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镇定,伸手便要去抢谢谨画面前的画轴。 只是被谢谨画先一步卷起拿走。 谢函抢了个空。 他深深的望着被谢谨画攥在手心的画轴,眼神恶狠狠的,似乎要将谢谨画拆骨扒皮一般。 “对,你的生母是阿缕,你的父亲只是一个江湖草莽,你母亲当年跟着一个江湖草莽私奔,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到了最后,却怀了那个江湖草莽的孩子被人抛弃,她最后求到了我的面前,我没有要她打掉孩子,因为是她的孩子,所以我将这个孩子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记在自己的嫡妻名下,我自问为你们母女二人做的足够多,也全都是为了你们好。” 谢函的声音有些冷硬。 谢谨画笑了笑:“谢谢您此刻的实言告知,我感激您十几年的教导,只是我终究不是谢家的女儿,今日回来,是有一事相求。” 谢谨画起身,盈盈下拜:“望您解除我与谢家的关系,将我驱逐谢家。” 这便是谢谨画的目的,谢家的所有人,除了谢谨瑶之外,谢谨画不是非要让其死才甘心,便是谢谨瑶,谢谨画也更倾向于让她自己去碰壁,去经受她为了野心欲望必须要经受的那些磨难。 不是谢谨画圣母,不是她愿意原谅,只是不想再和这一家人扯上关系,从此之后,再不相干,也为那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偿还清楚。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望着谢谨画那下拜的姿势,谢函的面容彻底的冷了下来,仿佛是夹杂着寒冰一般,冷望着谢谨画那张笑颜,针扎一般:“画儿,你要知道,因为你是谢家的嫡女,才有你现在这般被许多女子艳羡的地位,因为你是谢家的女儿,所以陛下会封你做县主,齐王会想要你做他的女人,未来你诞下的孩子也才有可能成为大庆最尊贵的人。” “你所有的风光,你未来会有的荣耀,全都因为你是谢家的嫡女,若你不是谢家的女儿,你便什么都不是,你不是京城中那些公子小姐的座上宾,不会是许多人追逐的对象,更加不会有入宫见架的殊荣,你会一文不值,你这样的容貌,只会成为灾祸,你无法抵御的灾祸。” 谢函站起了身子,一步步走到了谢谨画的面前,近乎警告的开口:“你应该庆幸,我爱阿缕,所以我对她的女儿也会一直关照,也应该庆幸,你有这么一张与她相似的脸。” 谢谨画本来便勾起的唇角蓦然间彻底笑开,那笑,灿烂美丽,却仿佛带着无限的嘲笑一般。 嘲笑谢函的自以为是,嘲笑他口中所说的一切一切。 谢函的面色更加难看了,眼看着隐忍到极致。 谢谨画收起了笑,她的面色平淡淡的,眼睛越过了谢函,望向了空处:“您真的以为,谢家女儿这个身份是一种荣耀,是一种赐予?” 谢谨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稀罕。” 她转向谢函,一字一顿:“我想要的荣耀,我想要的幸福,我会亲自去寻,亲自去取,而不是靠着谁的赐予,我今日来这里,只有这么一件事情,和谢家脱离关系。” 谢函望着谢谨画:“你以为谢家的女儿是想做就做,想不做便不做的吗?” 手中的茶盏一松,咔嚓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书房门被打开,两个侍卫走了进来:“大人。” “把画儿带下去好好的看起来,没有我的允许,别让她走出房门一步。” 谢函冷倪了谢谨画一眼:“你不想当谢家的女儿,我却还是你的父亲,你最近实在是太缺少管教了。” 谢谨画看了看那两个侍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主动往外面走,只是走之前,谢谨画丢给了谢函一句话:“希望您不要后悔。” 她和谢家的恩怨太多,本来想着解除父女关系便再无瓜葛的,恩怨两消,既然谢函不愿意一个痛快,那便不要怪她有仇报仇了。 谢函望着谢谨画离开的背影,面色阴沉:“郑千秋还没有联系到吗?” 谢谨画说谢谨瑶说破的她的真实身世,他相信,但是谢谨画会这般确定,加上那副画,他首先怀疑的便是郑千秋。 谢函从不怀疑郑千秋的能力。 总管摇了摇头:“是老奴无能。” “不是你太无能,是郑千秋那个人太难以捉摸,他本就不是个好掌控的......” 谢函看了总管一眼,安抚了他两句。 这话也不是假话,郑千秋那般医毒之术几近通神的人,只要他不想要被人掌控住,便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的了他。 当年若不是有阿缕的话,郑千秋哪里是他能够握住在手中的刀子。 “不过他便是再厉害,也还是人,是人总有弱点。” 从前是阿缕,现在是谢谨画。 谢谨画若是真的由郑千秋那里知道真相,那么反而更好,想到齐王现在对谢家的冷淡,还有齐王现在重伤,郑千秋的作用便大了。 总管跟着谢函多年,知道他最多的事情,此刻一听他的话,便明了了,只是还是有些担心:“若是郑千秋来救二小姐呢?” 他们府中的人手再多,也防不住郑千秋那样手段百般的。 “等会儿找个人扮成画儿坐上她们来时候那辆马车送到瑞王府中去,还有今晚便将画儿送到齐王身边,让两人马上成事,告诉齐王,我对他一片忠心。” 三个女儿全都押给齐王,哪里有比这个还证明他一心一意的呢? “老爷,齐王殿下真的能够得登大宝吗?现在京城中瑞王的势力更大,而且齐王最近的身子不大爽利......” 老管家有些担心。 “我们那位陛下既然决定了齐王,那么便是只有一口气在,他也会让齐王成为大庆的下一任主人。” 谢函嗤笑了声,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眼中一片深色,即便皇帝再老迈,他也还是皇帝。 也还是当年那个从兄弟姐妹的尸骨之上,一步步走到那个至高位子上的皇帝。 —— 谢函打算的不错,只有一点他想错了,那就是郑千秋始终都跟在谢谨画的身边,他一直都在看着,看着谢谨画和谢函摊牌,看着谢函直接将谢谨画软禁。 “我现在就能够带你走。” 郑千秋没有多会儿的功夫,便出现在了谢谨画的面前,暂时混淆神智的迷香,他手中多的是,门口那重重护卫,根本就挡不住他多长的时间。 其实郑千秋现在更加想做的是将谢函和整个谢府的人都杀了了事。 只是到底顾忌着谢谨画是在谢府长大的,顾忌着谢谨画所说的恩怨两消,所以他忍住了这份冲动。 “带你走的远远的,远离京城,远离谢家,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我这个做爹的给不了你谢家给的这些,可是我能够给你尊重,给你爱护,你相信我,我一定做的比谢函好。” 谢函那些大言不惭的话,让郑千秋想起来便觉得恶心。 从前他一直觉得谢谨画是谢家的女儿,可以得到许多许多,可以得到尊荣,得到尊重,得到幸福。 可是现如今看谢函的做派,他开始觉得自己从前的那些想法可笑了。 谢谨画看着郑千秋那郑重严肃的表情,轻笑出声:“父亲,我相信你。” 不论郑千秋能不能做到,对方此刻的这些话,对方的这份心,已经足够让她觉得开心了。 方才因为谢函升起的那些冰冷,渐渐的消融。 “不过,我现在不会走的。” 谢谨画拒绝了郑千秋的提议。 “谢函那个混账打算今夜送你到齐王的身边,你怎么......” 郑千秋有些急了。 “我和谢家已经恩怨两消,该说的话该表的态我都已经做了,若是今夜我真的还是被送到齐王身边,那么,父亲你想要为母亲怎么报仇,便怎么报仇吧。” 谢谨画的表情很平静:“还有齐王那边,我要亲自走一遭。” “陛下不是看重齐王吗?为了给齐王铺路,做了那么多事情。” 她眼底慢慢的漾开恨意:“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够回报一二。” 齐王与她之间的恩怨,也要了解了,才是真正的再无牵挂! 第一百六十章 自食恶果 黄氏带着人进来的时候,看着谢谨画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倒是有些讶异。 “我以为你会趁机逃跑呢。” “我又没有做亏心事,为什么要逃跑呢?” 谢谨画勾唇一笑,坦然的很。 “别说这些巧话,你便是想走,现在也走不了了。” 黄氏讽刺的笑了笑,转向身后的两个仆妇:“你们两个,去给二小姐量体裁衣,今夜二小姐就要入齐王府了,怎么的也要好好打扮打扮。” 谢谨画站起身子,任由两个仆妇给她丈量身体尺寸,只是在那两个仆妇动作过了的时候,会冷冷的看对方一眼。 谢谨画是真正杀过人的,而且杀的还不止一两个人,被她看一眼的仆妇身子一颤,下意识的便规矩了动作。 黄氏在一边看着,也没有出声,她面色冰冷僵硬,仿佛是假人一般,看着谢谨画的眼神却是阴惨惨的很有些吓人。 “夫人,量好了,二小姐身材浓仟合度,没有丝毫瑕疵。” 两个仆妇收起了皮尺等工具,走到黄氏面前,对着她道。 谢谨画听着仆妇的话,心底冷笑一声,她不是不知事的,两个仆妇说的隐晦,她却一听便知道对方的意思。 “还算你没有彻底丢了谢家的脸面,没有做出和你那个亲娘一般无耻之事。” 黄氏对着谢谨画直接开口,也没有隐瞒自己方才让两个仆妇量体裁衣究竟目的是做什么的。 无非是怕谢谨画在外面坏了清白。 齐王再是对谢谨画有心,若是谢谨画坏了身子,那么未来齐王的子嗣也绝对不会是由谢谨画所出。 “谢夫人,我亲生母亲如何,不干你事,请你嘴上留德,为自己女儿积点儿福分不是?” 黄氏说话刺人,谢谨画说话也是不遑多让。 “你果然是牙尖嘴利,只是你以为你现在就能够得意吗?” “我以前说要你入齐王府你不去,那时候你大姐愿意给你侧妃的位份,齐王对你之心甚笃,等来等去,结果你还是要去齐王府,只是比起从前,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现在再入齐王府,你就是代表谢家去和齐王生育子嗣的,你若是老老实实的做谢家的女儿,齐王还能够给你留下一两分面子,你大姐还能够关照你一二,你若是做不了谢家的女儿,你就是齐王府中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身死的只是泄欲用的侍妾通房。” 黄氏心中两个结,一个是谢谨画的生母一直占着谢函的心,所以看谢谨画如同仇人。 一个便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谢谨画现在还好好的,再是被逼迫,她也有大好的未来。 可是自己两个女儿呢? 一个再也无法孕育子嗣,只能够故作大度的帮着齐王讨人,一个则是彻底疯癫,连见一面都难。 被谢谨画刺中心中痛处,她再也耐不住性子,站起来指着谢谨画便开始骂。 谢谨画笑吟吟的看着黄氏,像是在看大戏一般。 眼中哪里有丝毫的害怕担心,比起黄氏对未来的惴惴不安,她简直坦然自在的过分。 黄氏渐渐的停住了声音,她望着谢谨画那张娇艳至极的容颜,仿佛望见了十几年前的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只是存在,便将她所有的渴望,所有的期盼尽数夺去的女人。 她害怕那个女人,如同她害怕谢谨画的存在一般。 谢谨画的存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的失败,她永远也胜不了那个女人的绝望。 黄氏猛的将面前桌子上的茶盏茶壶尽数扫落在地。 “你享受了谢家十几年的供养,那就一定要还!” “你去了齐王府中,淑儿会教会你如何做事如何做谢家的女儿的!” 黄氏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黄氏走了没有多久,便有丫头端着食物进来,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也没有吭声,默默的收拾了个干净。 食物都是些精致的小点,看着挺诱人的,还配着花茶,是她喜欢的茶水。 谢谨画随手拿起其中一个盘子中的点心,红白相间,花苞状。 送到鼻端,甜香诱人。 谢谨画将点心扔到了盘子中,傻子才会在此时吃谢家给的东西。 郑千秋没有再来,虽然他的手段能够让他来去自如,但是一种手法用了一次再用一次,那就引人注意了。 房间外面一直都有人守着,待到了夜色深沉的时候,白日里来送吃食的丫鬟又来了,她手中没有拿东西,当着谢谨画的面将房间中的香炉打开,然后从袖子中摸出了一块香料,放了进去。 香气袅袅,谢谨画看了那个站在一边等待着什么的丫头一眼,慢慢的软下身子。 除了极个别的毒药香料,大多数的东西都对她无效。 毕竟郑千秋有什么好东西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确认谢谨画确实晕了,那丫头开始开窗透气,没有发现,窗户对面阴影中站着一个人。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夫人,二小姐没有吃糕点。” 房门被打开,黄氏站在外面,丫头回报了一声。 “她若是真的会吃才是傻了,不过在谢府,不是她谨慎便有用的。” 黄氏看着谢谨画昏迷在椅子上,冷笑了一声,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手指落在她雪白的脸颊上,那里还透着一丝红晕,因为药效的缘故。 看着越发的动人。 黄氏的眼睛里慢慢的充溢着恶毒与厌恶,还有强烈的嫉妒。 手指一弯,指甲便向着谢谨画的皮肉划去。 “夫人。”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是她身后跟着的麽麽。 “老爷让您好好的送二小姐出门。” 那老麽麽刻意加重好好两个字。 谢谨画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这张绝艳无双的脸蛋,若是因为黄氏有了损毁,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黄氏清醒了过来,咻的一下收回了手。 “给她打扮打扮就送走。” 黄氏转身往外走。 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再来一趟,反正谢谨画若是真入了齐王府,也不会好过。 她的女儿,会帮她报仇的。 想到自己写好了让人带给齐王妃的那封信,黄氏眼中全是得意。 谢谨画以为她会一直骄傲下去吗? 她会让谢谨画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阿缕那个贱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她的女儿好过。 —— 谢谨画感觉有人给自己换了衣服,估计是一身比较清凉的,因为胳膊脖颈都感觉到了透骨的凉意。 然后她感觉自己被搬运到了一辆马车上,马车上还有人,一直看着她。 谢函倒是准备的够充足的。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很短的时间,闭着眼睛,周围没有人出声,实在是让人无法推测出时间的流逝。 其间谢谨画感觉自己又给喂下了什么东西,虽然没有看,但是猜测着不是毒药也是其他控制人的东西,若不然的话,谢家如何能够放心将自己送来。 谢谨画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良久,马车车帘被掀开,一阵冷风拂面。 谢谨画终于又听到了人声。 还是一个颇为熟悉的人声。 “父亲母亲怎么想的,怎么会将二妹送来,还是这般样子送来,他们要做什么?” 是齐王妃的声音:“不知道王爷现在身子不爽利吗?” 她的声音中含着点儿怒意。 “大小姐,老爷只是想要帮您。” “大小姐,这是夫人给您的信。” 一个男声道,然后便是纸张阖动的声音。 齐王妃看着手上这封来自于黄氏的信,许久无法回神。 她抬眸望着自己眼前的谢谨画,对方闭合着双眸,似乎陷入在最深沉的睡眠之间。 手中的信慢慢的捏紧。 心中一时间满是犹豫。 父亲的意思和母亲的意思明显不一样,甚至是有些对立的。 谢谨画现如今都送到了她的身边,要如何做,全在她自己。 无论父母是怎么打算了,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帮她。 齐王妃想到齐王对自己的冷淡,想到自己被他发现和秦铮有联系时候,对方那冷厉的眼神。 身子颤了下。 “将人放下吧,咏薇,你让人将二小姐扶进去” 齐王妃将手中黄氏的信小心收好,抬起头,对着那些等着她决定的谢府下人浅笑了下,又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大小姐:“今夜麻烦你们了,咏薇,打赏。” 齐王妃没有再去管谢家的那些侍卫下人,吩咐完了之后,便往府中去。 短短的时间内,齐王妃已经决定好了究竟要按照父母谁的意思去做。 谢函的意思是给谢谨画用上些控制人的毒药之类,然后送到齐王的身边。 让谢谨画争宠怀孕,未来她将孩子养在身边。 方法是好,只是毒药只能够控制人的身体,却控制不住人心。 谢谨画何其骄傲,本身又有手段,有容貌,她这般的早晚会反噬自己。 谢函的方法远不如黄氏的方法好,在将谢谨画送给齐王之前,想办法毁了谢谨画。 让她失去她的骄傲,失去反抗之心。 夜色朦胧,齐王妃那张温婉的容颜被夜色覆盖了一半,恍惚间,宛若罗刹一般。 —— “小姐,要将人送到王爷那里去吗?” 咏薇询问齐王妃,眼中带着点儿忧虑,谢谨画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却也很可能会是齐王妃未来最大的障碍。 齐王妃望着谢谨画,望着她那张绝丽的容颜,那是她永远也及不上的美丽。 因为没有谢谨画的容貌,所以无论她对齐王多么用心,无论她为他付出了多少,做了多少,他愿意给她的,只有虚情假意。 齐王妃眼中现出了深切的恶意:“去找府中最卑贱最丑陋的仆人,将他叫道这里。” “别告诉他二妹的身份,便说是府中犯错与人私通的侍妾,王爷要惩处对方,所以,予他一夜。” 齐王妃死死的盯着谢谨画,声音幽幽的,仿佛从九阴之地传出。 咏薇忍不住抬起了头,眼中忍不住的露出了愕然之色。 “王妃......” “还不去办!” 齐王妃厉声呵斥,咏薇不感停留,赶忙跑走。 齐王妃看到了咏薇带过来的人,即便隔着有些距离,也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恶臭,看到对方萎缩丑陋的形容。 齐王妃慢慢的握紧了拳头,此刻心中蓦然间升起了一股子兴奋。 被压抑已久之后的兴奋。 齐王妃慢慢的退到了阴影处。 她不想走。 想到齐王一次次对谢谨画的在意,想到对方对谢谨画的执念,想到自己现在的凄惨可怜,齐王妃此刻不想离开。 “里面的女人今夜真的是我的了?” 形容猥琐的男人搓着手,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咏薇。 虽然只是看了一眼,还是隔着距离从窗户缝隙中看了那么一眼,但是里面女人的样子,却是清晰的记在了他的心里。 这么漂亮的女人,比他见过所有漂亮的女人都好看,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漂亮一百倍一千倍,像是仙女似的。 “别废话,再磨蹭就换人。” 咏薇心中有些不落忍,却无法做什么,只能够怪谢谨画自己命不好了,她捂着鼻子呵斥了对方一声。 男人嘿嘿一笑:“别换人,千万别换人,我这就进去,这就进去。” 他急不可耐的冲入了房间。 “小姐。” 咏薇走到齐王妃的身边。 “你陪我一起看,这样的场景,以后便见不到了。” 齐王妃拉住了她的手。 “美人,大美人,你真好看,你放心,就算王爷不要你了,我赵虎以后也会要你的,这么好看,真是赚到了。” 赵虎咕哝了口口水,然后伸手摸向谢谨画的胸部。 谢谨画睁开了眼睛,她望着眼前的人,望着对方眼中的欲望与惊骇交织的表情,一时间,想要笑。 该说,人心总是比她想象的还要恶毒吗? 谢谨画望着站在赵虎身后的郑千秋,还有他一手提着一个女人,是齐王妃和咏薇,两个人瞪大着眼睛,眼中全是惊骇,却动不了,说不了话:“父亲,我要她们两个自食恶果。” 谢谨画在笑,可是眼中却全是凉薄。 齐王妃和咏薇眼中是哀求,是悔恨,只是谢谨画没有看一眼。 身后的屋子里,渐渐的响起了男女之间交|合的声音。 淫|靡,恶心。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了结 “父亲,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可怕?” 离着那屋子远了,渐渐的听不到声音之后,谢谨画突然开口。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何可怕?” 郑千秋伸手拍了拍谢谨画的脑袋,笑着开口道。 会这么问的谢谨画,让他记起对方现在才只有十几岁年纪,原来也是需要肯定和安慰的,郑千秋莫名的觉得心情有些兴奋。 他极其的想要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而安慰肯定陷入迷茫的女儿,显然就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 谢谨画抬眸,眼中没有郑千秋以为的彷徨害怕,只有过分的冷静与淡漠:“确实是有仇报仇。” 不止是今生的仇,还有前世的仇。 齐王妃的选择,她的所为,让谢谨画彻底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她前世会走到那般地步,有谢谨瑶的狠毒,有齐王的无情,有一双儿女的仇恨,有谢函黄氏的冷眼旁观或者推波助澜,更有她自己的愚蠢。 而齐王妃在其中的作用,却是比她想象中的大的多。 谢谨画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齐王妃死前定是留下了许多后手,才会让一双儿女和齐王彻底相信自己的‘狠毒’,让谢谨瑶想要除掉她的时候,毫不费力。 谢谨画勾了勾唇:“父亲,我们走吧。” 郑千秋有些讶异:“不去找齐王了?” 他先以为谢谨画会去找齐王的,毕竟齐王对谢谨画出手不止一次。 “不去了,就算我不去找他,他现如今也不会好过。” 齐王妃都能够瞒着齐王对自己出手,能够让这周围没有一个人,将王府掌控到这个力度,便可看出来齐王的状态不好。 何况齐王身上还种着神仙乐,这件事情谢谨画可没有忘记。 神仙乐这种东西,若是在别人的身上,谢谨画会不安,可是种在齐王的身上,她没有丝毫的愧疚。 “再者说,我回京是想了结一些事情的,不是拿着自己和父亲你的性命开玩笑的。” 齐王那边的防护定然强的离谱,皇帝想要他成为继承人,便不会再让人有机会动手。 她冰冷的眸子中渐渐的淌入了暖色:“人生不是只有仇恨,何况他这辈子可还没有机会真正伤害到我呢。” 谢谨画抬眸望向远处的夜空:“父亲,我想尽快出京了。” 她想尽快找到秦铮,见到秦铮了。 人心之恶从来超乎人的想象,会冷透了人心。 可是一个人待另外一个人的好,却也会隽永长存,让那颗心无论经历怎样的寒冷苦痛,总能够保持一点温暖。 谢谨画想念秦铮了,想念那个待她一心一意好的少年,想念那个也被她放入心间的少年。 郑千秋望着谢谨画的笑容,惟有一个好字。 —— 齐王大清早的才知道昨夜谢府将谢谨画送到了齐王府中,可是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下意识的便猜到是齐王府将消息瞒住的。 齐王对谢谨画还是有心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 越是难以征服的越是让人忍不住上心。 谢谨画对齐王一直不假辞色,可是齐王对她,却是越来越难忘。 所以在知道谢谨画昨夜便入了齐王府中的时候,齐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谢谨画没有找到,齐王妃也没有踪影,逼问齐王妃身边的人,才逼问出齐王妃将谢谨画带到了这处地方,也逼问出王妃让咏薇寻了府中最卑贱丑陋的仆役过去。 齐王当时便意识到齐王妃要做些什么事情。 到了地方之后,便越发的肯定。 便是再偏僻的地方,也不该没有一个人守着,可是事实是这处院子外没有一个人。 让大多数侍卫守在院子外,齐王停在门外,他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男人的嘶吼声隔着房门都能够隐隐听到,那种声音他知道代表的是什么。 那一刻,齐王几乎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了解齐王妃。 齐王妃表面大度贤惠,若是狠起来,却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那一刻,心中是极致的怒意,可是在怒气之外,却也有一种隐隐的松快。 谢谨画一直对他不假辞色,便是谢家将她送到自己身边来,齐王知道,自己能够得到她的身子,也得不着她的心。 他要谢谨画全心全意的爱他,依赖他,要对方为从前对他的冷视赶到后悔,要对方忏悔。 越是想,便越是激动,渐渐的,齐王的面上露出了扭曲的兴奋之色。 他慢慢的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齐王在看到屋子中一幕的瞬间,整个面色从兴奋变得僵硬冰冷的怕人。 屋子中一个男人两个女人,三个人纠缠在一起,浑身赤|裸着,身上痕迹斑斑,一个丑陋猥琐不断动弹的男人,一边看着像是没有了气息昏迷着的是咏薇,最后一个被陌生男人按在身下的,是他的王妃。 齐王妃被折腾了半夜,一条命去了七成,她先是不能够喊叫,不能够动弹,到了后来穴道自己解开了,却也没有力气动弹喊叫了,像是尸体一般任凭身上那自己之口寻来的卑贱男子折腾着。 旁边咏薇早已经昏迷不醒,出气多入气少,身下血流不止。 咏薇还没有经过人事,身子平日便是比齐王妃康健,此刻也熬不住。 齐王妃整个脑子都是空空的,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自己今日能不能够活下去,也不知道等会儿谁会发现这里的一幕,直到听到门响,直到她看到门口那张僵冷而熟悉的脸。 “夫君......” 齐王妃哑着嗓音从喉咙中溢出了这两个字,眼神先是恍惚,慢慢的,变成了绝望。 变成了恐惧。 她费力的伸出了手,五指张开着,想要求救,想要请求他救救她,饶了她。 可是她心中却比谁都明白,齐王不会再给她机会,对方会置她于死地。 因为齐王本身便是这样一个狠心的人。 他本来便对她有了芥蒂,她脏了,他顺理成章的不要她了。 “里面是府中侍妾与人私通,秽乱王府,罪该当诛,来人,将房门窗户钉死,将屋子烧了。” 齐王在齐王妃惊惧哀求的眼神中,一步退出了门外,砰然一声,将房门紧紧的关闭,然后对着外面的侍卫,一字一顿的将这句话说出。 他甚至不愿意再看齐王妃一眼,不愿意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齐王命令已下,没有人置喙。 齐王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点血沫,他的身体本就因为神仙乐的原因有些不好了,加上这次遇刺伤到心肺位置,侥幸得回了一条命,却是彻底了坏了身子,一旦有大喜大悲等等情绪上的起伏,便会咳嗽甚至吐血。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侍卫拿着易燃的柴火草叶堆满了屋子四周,然后将火把倾斜,点燃。 轰然一声,火焰迅速舔舔上干柴枯枝,然后顺着攀沿到房屋之上,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屋子便陷入了火海之中。 房门上传来了碰撞声抓挠声,还有女人男人的惨叫声。 “王爷,夫君......” “不要......” 有功力高的侍卫隐约听到了那女人的话语。 只是听清了的人,更希望自己没有听清。 齐王一直站在那燃烧的屋子前,眼睁睁的看着那屋子坍塌,里面再无声息,眼前只有一片燃烧后的灰烬。 “王爷,里面人的尸骨?” 身后的人小声询问。 齐王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宛若是毒蛇一般阴冷寒冽,带着嗜血的杀机,让人打心里发寒,刚刚开口说话的人立马将嘴巴闭的紧紧的,恨不得自己刚刚从没有开口过。 “扔到乱葬岗。” 齐王咬着牙根说道。 就算他对齐王妃只是利用,只是相处多年来的满意,没有多余的感情,可是对方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己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齐王对齐王妃多了一种痛恨,恨不得她立刻去死。 他的王妃必须是温婉贤淑大气贞洁的,不能够有丝毫的瑕疵,若是有了瑕疵,那就不配活着。 “给我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儿,还有,王妃得了重病,在后院养病,斟酌着时间,让王妃没了吧。” 齐王正和手下交代着,远处传来娇呵声:“让我过去,我要找母妃!” 是秦萱。 “你们敢拦住我?我是郡主,信不信我让母妃治你们的罪!” “狗奴才,给我让开!” 伴随着秦萱的呵斥骂声,还有侍卫们小心的劝阻声。 齐王本来便不好的心情越发的不好了, “把郡主带回她自己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齐王冷冷的开口。 身边立刻有人往院子外面走去。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秦萱的声音便消失了。 齐王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燃烧殆尽,葬送了三条人命包括自己正妃的屋子:“我要你们将谢谨画带给我,带到我身边,无论她现在在哪里,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 齐王的眼底是冷酷到极致的光芒。 —— 被齐王派人疯狂寻找的谢谨画,此刻安安稳稳的呆在马车中,他们现在离着京城有一段距离了。 谢谨画自觉自己是无事一身轻,现在才是真正的了无牵挂,只看前路。 她望着窗外不断消失的景色,眸子中洋溢着笑意。 “小姐,你真的决定就这么离开京城了吗?” 谢谨画满心轻松,身边从谢家溜出来会合的百合却是满面忐忑不安。 这一走,就真的再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次不是谢谨画奉旨出京,也不是被人劫持不得不走,这次,是她主动离开的。 而且归期不定。 “是呀,决定了,离开京城,离开那些人。” 谢谨画转头望向百合:“百合,你其实可以不跟着我走的。” 她去寻秦铮,不会是一帆风顺,无忧无惧的,不会没有任何危险。 她是打算彻底离开京城,而百合,她已经给她准备了新的身份住处还有钱财,百合离开她之后,可以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我说过要一直跟着小姐的。” 百合急了:“小姐我就是担心你以后后悔,这么离开了,小姐你就没有回头路了......” 谢谨画若是这么离开了,再想要回来就难了。 “我不会后悔的。” 谢谨画轻轻的将手覆在百合的手上,眼中闪着璀璨的光:“而且阿铮也不会让我后悔。” 她相信秦铮,相信自己若是寻到他,他不会让她有后悔回头的一日。 第一百六十二章 缺一个向导 出京的时候只有郑千秋和百合陪在身边,再有十几个郑千秋手下的人,人数不多,却是各个都是野外生存的好手,一路上不论是吃住还是别的,都是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让谢谨画根本没有体会到多少旅途的危险和劳累。 郑千秋正和谢谨画说话。 郑千秋告诉谢谨画,京城中齐王和瑞王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是齐王赢了,瑞王想要劫持皇帝,结果被齐王带领几位大臣抓了当场,皇帝下令关押瑞王,正式封齐王为东宫储君,皇帝的身子越发的不好,已经起不来身子,好几日未曾上朝了,齐王登基之日不远。” 郑千秋说起齐王,便没有什么好心情,毕竟对方对谢谨画的心思,让他想到就觉得恶心。 便是秦铮这个待谢谨画一心一意的,郑千秋都会忍不住的百般挑剔,看哪哪不顺眼,何况是齐王这个身边众多女人,小心思多的让人厌烦的。 谢谨画听到郑千秋说起这个,也没有什么意外:“陛下剩下的几个儿子之中,齐王心思最重,最会演,便是没有意外,皇位早晚还是他的。” 这话似乎是夸齐王,实则是讽刺。 皇帝剩下的几个儿子都是有各自致命的弱点,没有一个真正能够独当一面,可堪一用的,所以才是齐王胜出。 矮个儿里面拔出来的将军罢了。 “对了,百里家呢?” 谢谨画转头问起百里家。 无论是皇帝还是齐王都不会对百里家放心的。 论对帝王心思的了解,谢谨画自诩不输给任何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秦铮为了西元去边关意图杀害百里家父子,这种话也就是骗骗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谢谨画很清楚帝王心思,也知道秦铮的心思,秦铮无论对百里父子两人做了什么,都一定是出于皇帝的授意。 秦铮那里失败了,皇帝应该不会就这么放弃的,皇帝快死了,齐王经营阴谋有能力,大的格局却是差了些,皇帝最可能会做的,便是临死前拉着百里峰父子一起死,或者是狠狠的压一压百里家。 谢谨画忍不住的关心百里家,一个是为了百里峰和百里绣,她和那两人都有些交情,一个原因则是秦铮就是为了百里家的事情出事的,她想看看,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百里峰接替了秦铮禁军统领的位子,现在深受皇帝信任,常驻皇宫。” 谢谨画喜欢听这些消息,郑千秋便打听的清清楚楚。 “皇帝现在表现的很相信百里峰。” 郑千秋又道。 禁军统领那个位子,众所周知的只有最亲近信任的将领才能够担任。 “若是百里峰身在皇宫期间,皇帝遇刺身亡的话,父亲你说百里家会如何结果?” 谢谨画沉吟了会儿,蓦然间开口。 郑千秋一愣:“你是说......” “陛下本就没有几日了,用几日性命来换取江山的长治久安,想来一个合格的帝王都知道怎么选择。他若是不想要遇刺的话便连父亲你都近不了身,他若是想要遇刺的话,便是防备的再严密,也总有隙可乘。” 谢谨画冷笑了一声,在说到江山长治久安和合格的帝王这两句话的时候,满满的讽刺意味儿。 郑千秋面色也冷了下来:“皇家的人......” 他这样子的神医,其实见过的各种上位者的不择手段比谁都多,只是百里家对大庆的功劳与忠心,便是他都是感佩的。 结果在皇室中人的眼睛里,只得功高盖主四个字。 “父亲,你帮我捎一封信吧。” 谢谨画唇角的冷讽消散,开口对着郑千秋道:“世间事,总不能够一直如意。” 她自己的仇该报的都报了,但是秦铮的事情,她总不能够就这么过去。 谢谨画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写了一封信递给了郑千秋:“父亲你找个可信之人,交给百里峰,其他的再不用做,如何选择,便看百里家了。” 郑千秋刚刚就在旁边,谢谨画信中所写,他尽数看在眼中,此刻手中拿着信,他直接问出口:“你很相信百里峰?” 毕竟谢谨画这封信若是交出去的人不值得信任,那么就是将她自己也搁进去了。 “起码比皇室的那些人可信。” 谢谨画勾了下唇:“何况只要这封信到百里家的手中,不论百里峰他对我是否相信,总不会让皇家的人白白占了便宜。” “我亲自走一趟吧。” 郑千秋决定了:“我这身医术,若是有意外发生的话,总能够帮上些忙的,画儿,这几日不能够在你身边保护你了,不过外面那十三个人是我药仙门中十三卫,每人都有一手绝活,他们定然能够护得你周全的。” 郑千秋决定回京不是心血来潮的一时决定,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谢谨画要去找秦铮,秦铮若是真的还活着,现在很可能在西元,凭他对秦铮的了解,他不会甘于寂寞。 谢谨画就这么都抛下的去找秦铮,是对秦铮在意到了极致,也是相信秦铮只在意她这个人。 但是郑千秋作为一个父亲,总是忍不住多存一份担心。 他医毒双绝,更有药仙门做后盾,因为这些年医术救人很是积攒了一批财富,若是谢谨画看重的是一个普通人,或者是一个身份不那么敏感的人,这些筹码绰绰有余,偏偏谢谨画喜欢的秦铮,他的身份太过敏感。 注定要争,无论是秦铮自己争,还是帮着别人争,他身边都不会平静,谢谨画需要更强的后盾。 大庆皇室的人是不能够指望了,百里家的存在,就这么入了他的眼睛。 百里家有足够的兵力,有足够的民望,更有时机,何况百里峰和百里绣都与谢谨画交好,秦铮和百里家之间也许也有些什么协议,若是百里家能够趁机上位,那么未来,无论秦铮是什么身份,什么处境,谢谨画总不会吃亏,总有退路。 这些话,郑千秋没有和谢谨画说。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谢谨画的发顶,眼眸中有些不舍:“画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将事情做完来找你的。” 谢谨画也有些不舍,却没有多说什么:“父亲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够照顾自己的。” 郑千秋说走便走,郑千秋一走,他留下的那十三个护卫明显有些紧张,表现在遇到城镇多数时候都只是派人进去采买,然后东西齐全了之后,迅速离开,而不是带着谢谨画去入住,他们在担心多停留出事。 郑千秋便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一路向北,越是往北面城镇越少,风沙越大,野外越发的寒凉。 谢谨画享过福,也吃过苦,受过罪,只是多几日餐风露宿罢了,吃饱喝足的,应该满足了。 她自觉无所谓,百合在一边看着谢谨画这么日日荒郊野外的露宿着,吃着干粮点心,却是心疼坏了。 “小姐,这是方圆刚刚去镇子上买的点心,你尝尝。” 这一日,百合掀开车帘,将油纸包小心递给谢谨画,方圆是那十三人中的一个,最是灵活机巧,会说话会办事,采买一般都是他去做。 百合一边动手泡茶,一边忍不住的替谢谨画委屈:“小姐你这一路出来真是受苦了,往日里三餐什么时候吃点心都成,什么点心都可以交代厨房现做,哪里会是现在这样,经过有人的村镇县城还好,还能够买点儿吃食,若是没有人烟的地方,连点心都吃不到。” 谢谨画打开油纸包,先拿起一块点心塞到百合的口中:“好了,我们是出京远行的,又不是出京郊游的,现在不是还能够吃到点心吗?今天的点心味道比前天的好多了。” 谢谨画笑着说道,眉眼弯弯,很满足很轻松的样子。 百合看着谢谨画的笑颜,忍不住咽下去了口中还要继续抱怨的话语。 只是心中还是不得劲儿,在她心中,谢谨画是值得最好的待遇的。 “百合,我从出京开始就已经不是谢家的嫡小姐,也不是什么县主了,现在我们的处境已经比想象中好的太多,而且我们越是往北越是人烟稀少,未来的日子不会比现在好多少,有些事情你要尽早习惯,若是不能够习惯的话,百合,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谢谨画看了百合一眼,便猜出了她心中还是留着疙瘩,想了想,收敛了笑容,和百合郑重开口。 百合愣住。 “小姐......小姐你要赶我走吗?百合从小跟着小姐,是要跟小姐一辈子的,百合不走。” 百合砰然跪倒在谢谨画面前,倔强的咬着唇:“我以后再也不说这些话了,小姐,你别赶我走。” 谢谨画看着百合那实实在在砰然一声的一跪,有些心疼。 伸手拉住百合的双手,想要将她拉起:“好了,我不是要赶你走,而是......”而是为了百合好。 西元那里不会比大庆安全。 她担心护不住百合。 “不管怎样,我就是要在小姐身边伺候的。” 百合直接打断了谢谨画的话:“小姐你要是赶我走,我就长跪不起。” 百合倔强的抿着唇。 “罢了,你要跟着也成,以后一定要听话知道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谨画看了看左近,荒郊野外的,且临近边关了,说实话将百合丢在这里的话,她更不放心。 “本来我就是听小姐的。” 百合又笑开了。 外面突然传来的隐隐的马蹄声。 如同擂鼓一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本来散在四周休息的十三护卫动作迅速的围在了谢谨画车子周围,其中一人直接上了马车车辕,一旦有意外,便先驾车带着谢谨画离开。 “小姐,千万别出来。” 那人一边叮嘱了谢谨画一声。 “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百合想要掀开帘子看看,谢谨画拉住了她的手:“别动。” 不知道是敌是友之前,多余的事情最好别做。 “什么人,停下!” “再上前我们便要动手了!” 马蹄声越发的近了,在护卫们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 砰的一声,有什么重重跌落地上的声音。 “救,救命.....自有重报.......” 玉冠锦袍的高大男人勉强说了两句话求救,下一刻彻底昏迷了过去。 马车周围的护卫们没有动。 谢谨画掀开了帘子,望着地上满身血污的陌生男子,突然开口:“救人。” “小姐,这个人不知道什么身份。” 百合忍不住提醒。 “他是西元人。” 谢谨画开口道。 那人虽然一口大庆话,腔调却是古怪,再看那血污下的轮廓和高大异常的身材,加上腰间那少有人佩戴的五毒玉佩,谢谨画便确定了这一点。 不止是西元人,还是西元中的贵族。 “我们正缺一个向导。” 谢谨画笑着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图雷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男人经过?” 挡在谢谨画等人前面是一队身形剽悍的壮汉,穿着劲装皮甲,各个身上都透着一股子血腥气,问话的汉子脸颊上一道刀疤,身形相对瘦削一些,可是眼神中却满是阴狠毒辣,他看着人的时候,仿佛是一条毒蛇盯住猎物似的。 他身后已经有人四处打量查看,其中一个人向着谢谨画坐着的这辆马车过来。 显然比起别人的答案,这些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更加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各位,如果要找人的话,往那个地方去,车里的是女眷,不好受到惊扰。” 十三卫中领头的孙晨伸手拦在那个要掀马车帘子的汉子跟前。 “什么女眷不女眷的,这么藏着掖着明显就是有问题,我们在追踪贼人,让开。” 大汉伸手对着孙晨的肩胛骨抓去,隐隐风声带出,这一下若是抓实在了,恐怕人就要废掉了。 孙晨肩膀一抖,对方泛着寒芒的指尖从衣服上滑落。 “兄台过分了。” 孙晨眉眼发寒。 “哈,能够躲过老子一击,身手不错,不过你敢躲,看来是活腻歪了,在这片地界儿,我们沙蝎的人别说是想看看一个小娘们的马车,便是当场把你们所有男人杀了,女人抢走,你也不能够说个不字!” 那人恶狠狠的说完了这几句话:“兄弟们,我怀疑这些人和那家伙是一伙儿的,动手!” “男人杀光,女人抢走。” 本就没有打算放过一个活口的这队人的头领直接下令道。 众人面上现出狞恶之色,下一刻,砰然一声,有人从马上坠了下来,一个接一个。 先倒下的正是接近马车的人,越是站得近倒的越快,转瞬间已经倒下了一半的人。 “走!” 领头的男人意识到谢谨画一行人用了毒药或者迷药,还没有交手便倒下一半,谁知道真的冲过去对方还有多少手段,咬牙喊了一声走,率先牵马往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显然这一队自称沙蝎的人马令行禁止,领头的男人一声走字,众人立马跟着撤退,连已经冲出去的两三个人也迅速的掉转了马头。 谢谨画身边的人不多,他们最重要的不是对付这些个不认识的人,而是保护谢谨画,更何况他们能够将这么多人留下靠的是出奇不意的迷药,早早让人在上风处站好,准备了药粉,若是要追,就不一定谁生谁死,谁胜谁负了。所以这些人一跑,十三卫也没有再追的意思。 “小姐,那些人已经走了,我们下面要怎么办?” 孙晨开口问道。 马车车帘掀开,里面是谢谨画,百合,还有那个受伤的男人。 “那些人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带更多人回来,加紧赶路。” 谢谨画道了句。 “地上的这些人呢?” 孙晨又问。 “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谢谨画转头望向马车里已经缓过气的男人。 “在下多谢小姐相救之恩。” 马车里的男人看着马车外面倒了一地的人,眼睛便是一亮:“那些人是流窜在边境一带的沙匪,里面有西元人,大庆人,也有其他部族的人,成分复杂,各个都是好手,一向打家劫舍无所不为,手段残忍血腥,祸害了两边不少百姓,两边驻军都曾经清剿过,可惜都没有成功,倒是没有想到,今日在这里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么多人,几位好手段。” 男人满是赞叹的道。 “在下图雷,添为西元边境驻军将领,几位若是想要去西元或者去边城的话,在下都能够提供方便。” 对方后面便直接道出了来历,谢谨画一行人明显是往边境去的,手段不凡,他瞬间便决定要拉拢一下。 谢谨画看了对方一眼,男人用了药丸,刚刚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已经看着精神了许多。 “我确实有事前往西元,阁下若是方便的话,行些方便让我通关便是。” 谢谨画笑了笑,如此道。 她这么坦然的说自己要去西元,图雷面上的笑也加了些真实:“这块玉佩小姐带上,只要小姐什么时候想要通关,拿上这块玉佩便是,至于地上的那些个匪贼,小姐若是信在下,将他们和在下一起送到前面十里处便是,那里有我的人接应,那些匪贼的老巢在下已经摸清楚,小姐不用担心遇到报复。” 图雷一边说着,一边很是痛快的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又看了谢谨画一眼,眼中难掩赞叹,为对方的美貌。 比谢谨画美丽的他不是没有见过,毕竟他身份不同一般,可是在美丽的外表下,气质特殊,性格沉稳镇定如谢谨画者,他却是少见。 谢谨画接过玉佩,那雕刻着五毒的玉佩玉质奇好,触手生温,一摸便知道不是凡品。 想了想,从袖子中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递给了图雷:“这是护心丸,专门护理心脉,防治内伤,你应该用的上。” 图雷咧嘴笑:“肯定用的上,多谢了。有没有治疗外伤的金疮药?或者是你们刚刚用的迷药,我身上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可以换的,也可以用人情换,如果小姐相信在下的话。”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自己现在状态这么好,便可看出谢谨画身上放着的药物都是不凡的东西。 图雷感受着身上一处处的疼痛,厚着脸皮开口。 “你以为这些药物是有钱便能够买到的吗?” 孙晨在一边听的皱眉。 谢谨画却是觉得对方这么直接开口求药坦率的很,起码心中对这个人的戒备少了许多:“那我就用金疮药和迷药换阁下一个人情了。” 谢谨画又拿出了两个药瓶,递给了图雷。 “放心,只要力所能及,在下定然尽力相助。” 图雷小心的收起另外两个药瓶,笑眯眯的承诺。 “不过小姐就不怕我说话不算话?” “这个世上最不能够得罪的是医者,虽然我不是医者,但是我手上有的是更好的东西让人生死不能。” 谢谨画也笑眯眯的开口。 图雷打了个冷颤,他此刻毫不怀疑谢谨画的话。 他自己身上的伤自己清楚,不止外伤严重,内伤更是不轻,起码他自己身边的人就做不到一颗药丸就将他大半条命立马救回来。 谢谨画看着前面一排的士兵,确实是西元士兵,而且看那站姿气势,定然是精兵。 他们迅速的接手那些被迷药药倒的沙匪,而图雷此刻也没有了嬉皮笑脸,满面肃然的指挥着士兵,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小姐,这个人看着不像是一般人。” 百合刚刚一直沉默,此刻终于出声,她和谢谨画还呆在马车里,十三卫则是守在马车周围,丝毫没有掺和到另外一边的意思。 “他自然不是一般人了。” 谢谨画拿出刚刚那块图雷交给她的玉佩,手指在玉佩上轻轻的抚过,指尖最后落在了五毒玉佩中间的一点殷红之上,那是五毒交汇之处,西元贵族确实流行佩戴五毒玉佩,可是这般玉料,且这么有特色的玉佩,却不止是一般贵族能有的,她前世听说过西元国主曾经得一块千年玉髓,触手温润,养身护神,将其分割成好几块玉佩,分给了自己的几个子嗣,图雷看着只有二十出头,年龄不是皇子,却可能是哪位皇孙了:”比我想象的还要适合做向导。” 谢谨画轻笑开,看的出来确实是开心。 谁能够帮着她更加顺利的找到秦铮,那么她就更加看重谁。 “我们后面要去袭击那些沙匪老巢,小姐是要一起跟去看个热闹,还是先行分别?待到在下处理了事情之后,再来见小姐?” 图雷身子还虚弱,再神奇的药物也不能够立马让他伤势全部好起来,此刻就是强撑着,将一些事情交代好,他转向谢谨画这边,客气询问。 谢谨画显然是需要他帮忙的。 对方救他就因为有求之。 “我便不去跟着添乱了,我们先去边城,待到日后若是需要,自然会拿着玉佩通关的。” 谢谨画没有要和图雷一起去剿匪的意思。 “那也好,我也担心刀剑无眼,伤到小姐,那我们就暂时分道扬镳......” “主子,沙蝎的人狡猾阴险,最是诡计多端,万一走漏了风声怎么办。” “是呀,我们这次是和靖王府一起合作剿匪,若是因为走漏风声不能够先一步剿灭沙匪,恐怕白白被旁的人占了功劳,您可不能够输给靖王府的那位。” 图雷的两个手下早早的就注意这边,看着图雷对一个漂亮女人态度这么好,还要放对方离开,立马急了。 “乌鲁,你胡说什么,若不是这位小姐相救,我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便连那些个被抓住的匪徒都是多仰赖于他们,谁和沙匪勾结也不会是小姐一行人。” 图雷转头冷着面色训斥自己两个手下。 便没有发现,谢谨画却在听到靖王府三个字的时候,眼眸一凝。 西元二皇子封号可不就是靖字吗? 她的手捏紧了。 秦铮最可能去的地方是西元,而西元,和他关系最密切的,毫无疑问是二皇子,当今的靖王。 “小姐?” 百合在一边看到谢谨画的细微变化,有些着急不解。 谢谨画按住了百合的手,转向图雷:“我虽然是不想掺和到麻烦事情中,但是阁下这位手下说的也对,万一我是敌人的奸细那可就说不清楚了,我便跟着走这么一遭儿吧。” “小姐别听我这个手下胡乱说话,他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小姐到时候受伤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自己会保护自己的。” 谢谨画眼中带着坚决。 第一百六十四章 果然是你 对谢谨画的主动参与,图雷劝说也就是意思意思,其实总的来说还是乐见其成的。 谢谨画虽然没有武功,但是她身边护卫着的十三卫却各个都是高手。 免费得到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谢谨画也弃了马车上了马,倒是百合,她没有要带着她一起去的意思,而是分出了两个人护着她先去边城。 “小姐,你做什么非要跟着去剿匪?万一伤着磕着怎么办?” “他们非亲非故的,就算你想要帮忙,你让孙大哥他们几个人去帮帮忙就行了,你和我一起去边城吧,要不然我和小姐你一起去,关键时候我还能够帮小姐你挡挡刀兵呢。” 百合抓着谢谨画的手,不想让她跟着去。 剿匪这种事情,一听就吓人的很,一个不小心就要受伤的,她哪里愿意谢谨画跟着过去掺和。 郑千秋派来护卫谢谨画的十三卫也露出点儿不愿的色彩。 “小姐,门主要我们保护你的安全,若是小姐出了差池,我们几个人便是一死也不能够交代。” 孙晨开口道。 那边图雷的人马都要出发了,谢谨画这边还歪缠着,那些士兵有些不满,图雷压住了他们的喧哗,没有过来催促,而是等着谢谨画这边商量。 谢谨画自然也听到了那边的声音,她的面色不变,手轻轻的拍了百合的肩膀一下:“百合,这次的事情我想参与,你拦不住我的,听话,先去边城安顿下来,等着我回来。” 谢谨画面色肃然,很是认真的样子。 一旦她这么认真了起来,百合就忍不住想要听从。 只是:“小姐,可是我担心你。” “比这危险的我见的多了,几个沙匪罢了,那边那么多人总不会连几个沙匪都处理不了。” 谢谨画轻轻的抱了百合一下:“你和他们去了边城便尽快的隐藏起来,我日后也许有用。” 这句话谢谨画是压低了声音在百合的耳边说的。 沙匪之事确实不会太危险,不是谢谨画多么自信,而是图雷的身份不凡,他来剿匪,估计也就是给自己镀金罢了。 先前图雷会遇险,应该是因为图雷擅自去探查沙匪老巢。 沙匪最可怕之处,便是在于来无影去无踪,没有办法被人探查到所在。 找到老巢,沙匪的可怕便少了一半儿。 边城之外是一片连绵的沙漠,沙匪不可能轻易的放弃一处巢穴,因为沙漠中想要寻到一处适合生活的有水源的地方,是极其困难的。 图雷这般拼命,为的也许就是他手下所说的和靖王府协同剿匪之事有关。 他想争胜。 谢谨画则是想要看到那靖王府的人。 图雷的身份不简单,靖王府来的人应该也不是普通身份的人。 她寄希望于能够从中打探出一点儿秦铮的消息。 即便只是一个可能,也值得她去尝试一番。 百合愣了愣,有些不解的望向谢谨画,她不明白谢谨画要做什么。 “好了,记得我说的话,我相信百合你一定能够做好的。” 谢谨画松开了百合,最后道了一句。 百合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先去边城安顿下来,小姐你也要赶快赶过来,我一定等着小姐。” 谢谨画笑了:“好百合。” —— “小姐的骑术很好,比之我西元的贵族女子中的好手,骑术也不遑多让,小姐从小习练?” 图雷也骑着马。 他虽然受着伤,但是作为主将,好容易将沙匪的老巢打探清楚了,这最后出兵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示弱的。 图雷本来以为谢谨画也就是能够骑个马,骑术不会多高。 还需要自己多照顾一下。 毕竟谢谨画的样子一看就是大庆那边的贵女。 大庆贵女有些喜欢骑射,却不会多精,比起西元这样的马上民族来说,差的太远。 可是谢谨画的骑术,却是让图雷眼前一亮。 一个人骑术高低,不需要多少花样,只看上马下马控马骑姿这些基本的便能够看出一个人是否善于骑射。 图雷在探听谢谨画的出身。 “我姓郑,家中是从医的,从小对骑射比较感兴趣。” 谢谨画随口答道。 这些话现在来说,都是真话。 她身上的户籍路引上都是这么写的,谢谨画与谢家已经了结清楚,她已经开口唤了郑千秋一声父亲,说一声自己姓郑,没有什么纠结的。 图雷观察着谢谨画的面色,太过自然,看不出说谎的痕迹,可是谢谨画这般的容貌气度,说是一个医家之女,他有些不信。 却没有再说什么。 谢谨画身上的秘密,他相信自己会弄清楚的,毕竟谢谨画跟着一起去剿匪,总会再多露出点儿端倪的。 而是从袖子中掏出一方纱巾:“沙漠中风沙多,郑姑娘围上吧,可以挡挡风沙。” 谢谨画接过对方手中的纱巾,是金银线绣的,看着格外的华贵,细细的网纱透气,却又垂坠感极强,在沙漠中用倒是正好。 只是这样式明显是备给女儿家用的东西,也不知道图雷是准备给谁的。 谢谨画想着,却没有迟疑的将纱巾围到了脸上,她可没有白白遭罪的习惯。 沙漠中风沙大,一行人走走停停,图雷不时的下马查看路线,若不是谢谨画先前给他的伤药还用着,恐怕早就躺下了。 这也让图雷越发的对谢谨画客气了起来。 对任何人来说,一个能够救命的医者都是格外重要的。 人生在世,谁能够一直不得病不中毒不受伤呢? “前面就是一处水源地,我探查的沙蝎就是在那里驻扎,短时间内他们应该走不远。” 图雷最后一次查探地形,半晌起身,走到自己的马边,翻身上马,笑着道了声:“将士们,今日就是你们立功的时候,待会儿遇到沙匪,一个人头赏白银五两,两颗人头黄金一两,以此类推赏钱递增,若是得十颗人头者,不论原先品级,尽数可升一级。” 图雷话音落下,便是一阵激烈兴奋的应是声,大多数士兵眼中几乎全是迫不及待的情绪,那是渴望见血的情绪。 西元人崇拜勇士,杀的人足够多立的功劳足够大,一切皆有可能。 图雷看着自己手下士兵们那激昂的情绪,面上也带上了骄傲:“郑姑娘,我手下的士兵如何?” 谢谨画点头:“士气可用。” 图雷面上的笑容更加真实,因为谢谨画这句话说的很对,很得他心,不是瞎说。 只是下一刻,他面上的笑容凝固了,因为一阵狂风突然而至,而那风中夹杂而来的是一股子血腥气,浓重至极的血腥气。 那不是一个两个死人能够散出的血腥气,看风向,正是从他们要去的方向传来。 “报,将军,出事了。” 两个被图雷派去探路的士兵骑马冲了过来,他们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下马的时候因为有些慌乱的原因,差点儿跌下马。 “怎么回事儿!” 图雷纵马上前,面上现出了点儿焦躁之色,此次的事情他是下了大力气的,也是志在必得的,若是不成的话...... “将军,那些沙蝎,他们,他们都死了。” 说起这个,两个探子的面色更苍白了些。 “满地都是尸体,没有一个活口,都死了。” 黄沙尽数被染成了红色,清澈的湖泊也被染上了红色,天空中不时的有黑色的秃鹫飞下,雕琢着尸体,整个画面虽然血腥了一些,但是对于见惯了死人的士兵们来说,本没有什么。 可怕就可怕在,那遍地的尸体,大多都是一招致命,喉咙被割断而亡,少数几个身上伤口多些,看刀口力道,也是一人所为。 在查看了所有尸体之后,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沙蝎各个身手了得,更是精通藏匿隐踪逃跑之术,一个人,怎么可能全部杀了......” 要不是如此的话,图雷如何会专门带着这么多士兵来此。 就是想要围杀这些沙匪。 “沙蝎首领不见了。” 又有士兵禀报了一件事情。 图雷的面色更不好看:“去,派人将周围全部搜查一遍,这些人没有死多久,杀他们的人一定没有走多久,更何况还要带着人一起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 谢谨画蹲在一具尸体旁,看着他脖颈处那道伤痕,一道利落至极的血线,那是极其快速的一刀下去造成的,还是弯刀。 谢谨画的眼睛越来越亮,她跟着来这里就是为了寻秦铮,心中存的希望渺茫,可是此刻见到这些尸体,她却知道自己来对了。 每一个人杀人的招数手法都是有特色的。 秦铮在她面前杀过人,还不止一次。 秦铮杀人很快,刀法很准,且杀人多用弯刀。 “郑姑娘可是看出什么了?他们是否先中了什么药物之类?” 图雷面色殷红,是气怒。 看谢谨画在那边翻弄尸体,他多问了一句。 就是不甘。 他不相信有人真的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么多人杀死,他看到谢谨画,突然间便想到了对方是否是用了什么毒药或者迷药之类。 那样的话,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不是差旁人太多,只是不如那人动作快又卑鄙罢了。 “图将军,水中并没有迷药或者毒药。” 谢谨画早就让自己身边的护卫查探了,不过也不意外,居住水源边,最注重的肯定是水源的干净与否。 “图将军知道是何人动的手?这般狠辣。” 谢谨画转头询问。 “和我竞争之人,郑姑娘若是见了,还是远离的好,那人狠毒着呢。” 图雷眼中现出阴郁之色。 “将军,前面有人行踪迹,还有血迹” 一队探子发来了讯号,图雷的面色一顿,翻身上马:“所有人跟我追!” 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谢谨画紧随在图雷身边,她心中比图雷还要激动。 越是往前,越是有一种要见到秦铮的感觉。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前面队伍围上了两道人影,一道身影正将弯刀划过了另外一人的脖颈,血线在刀子归鞘的一刻,随着尸体砰然倒地,才喷溅而出。 “果然是你!” 图雷望着那归刀入鞘的男子,咬牙吐出了这四个字。 谢谨画的眼睛望着那人的背影,一个名字在咽喉处将将吐出:“阿铮......”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的心上人 谢谨画的声音未曾出口,可是便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秦铮望向了谢谨画,那一刻,他的眼中现出的神色复杂难言。 只是惊喜到底在其中掺杂了大半。 谢谨画的眸子与秦铮的眼睛对上,她的眸子弯弯,不管秦铮对她的到来有多少是惊,多少是喜,总之对她而言,能够这么快便见到秦铮,便是全然的喜悦了。 秦铮避开了谢谨画的眼睛,弯腰从地上尸体身上摸出了样东西,收了起来。 “你倒是动作够快!只是你就算拿了这东西又如何?你觉得自己真的能够得到看重?” 图雷纵马上前,面色显然的不好看。 尤其是在看到秦铮从那沙蝎首领身上找出东西收起的动作之后,更是眼中现出隐隐的杀意。 而他身后带着的兵马则是迅速的四散开来,正好将秦铮包围了起来。 秦铮和谢谨画的一眼对视,除了他们两个人和那几个陪着谢谨画过来的护卫之外,旁的人再也没有发现。 “我抢先杀了人我不介意,东西交出来吧。” 图雷居高临下的望着秦铮,伸出了手,直接索求。 秦铮面对图雷还有周围的那些围拢的兵士毫不在意的样子,而是径自走到谢谨画的面前:“你瘦了。” 谢谨画以为秦铮会装作不认识她。 没有想到这一次,对方会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毫不掩饰两人之间的关系,谢谨画是注意到秦铮方才见到她的一刻眼中复杂的情绪的。 秦铮的手轻轻的碰触谢谨画的脸颊,谢谨画觉得自己从出京开始没有受什么罪,可是实际上,风餐露宿,一路奔波,再是细心照料,也终究比不得在京中。 “我变丑了吗?” 秦铮既然此刻坦然与她亲近,那谢谨画也不做不认识的样子。 秦铮摇了摇头:“你最好看。” 掌心中的肌肤不如从前那般细腻,谢谨画面上染上了风霜,可是在秦铮的眼中心中,谢谨画一直都是美丽的,无人可及的美丽。 图雷望着秦铮在那边和谢谨画旁若无人的说话,眼中闪过讶异之色。 秦铮是突然冒出来的,他只知道对方先前是生活在大庆,最近才认祖归宗,手段不凡,尤其武功高绝,是二叔靖王专门弄出来和自己争夺禁军左都尉职位的拦路石。 而谢谨画,他猜测着对方是要前往西元找人或者办事。 现如今看来,两人分明是早就相识的。 而且关系绝对匪浅。 “你和郑姑娘认识?” 图雷翻身下马,走到谢谨画和秦铮的身侧。 “她是我的心上人。” 秦铮没有回头看图雷,而是直接答道。 转向图雷:“你将我心上之人带来,这样东西,给你。” 秦铮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密封的竹筒,直接扔给了图雷。 他这么痛快,让图雷一愣,伸手抓住,打开一看,真的是自己和秦铮要争夺寻找的东西:“你就这么把东西给我?” 这份东西是沙蝎多少年纵横沙漠探寻出的一处处沙漠地形水源之地。 在沙漠中,这份地图便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更何况西元有意向外扩张,这沙漠便是阻碍他们扩张的障碍。 “给你了便拿着,再废话还回来。” 秦铮嗤笑一声。 图雷自然没有还回去的意思,只是到底不想白白承秦铮一份情:“就算你现在不给我,等会儿你也要给我,周围可全都是我的人。” 他说着话,打了个手势,周围蓄势待发的军队便收起了刀兵。 只是图雷身边的副将有些不甘:“将军,这里是沙漠中,没有外人,若是想要除去谁的话,没有人会知道......” 图雷瞪了他一眼:“郑姑娘救过我性命。” 便是秦铮不拿出东西,说实话,若是谢谨画以救命之恩相酬的话,图雷还是会选择放人。 他做事有自己的原则。 两个人说话声音极小,秦铮却听到了,他看了图雷一眼。 秦铮径自拉着谢谨画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望着图雷:“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有些蠢人难道真的以为我就傻到什么都不布置,一个人孤身来此?” 秦铮唿哨了一声。 图雷下意识戒备,士兵们也各自戒备,有人又拔出了刀兵。 一开始没有动静,不少人以为秦铮是故意吓人。 “原铮,你不会是故弄玄虚吧?我说会放你走便会放你走,我还不至于反悔,你不需要做什么戏。” 图雷觉得好笑。 下一刻,有士兵惊叫一声:“蝎子!” “是吃人蚁!” “黑鼠!” 平静的黄色沙地之中,钻出了几十只毒虫鼠蚁,在沙漠中,最可怕的是没有水源,第二可怕的是沙爆,而第三可怕的,便是沙漠中的各种毒物,尤其是成群结队的毒物。 而蝎子,吃人蚁,黑鼠这些东西惯来是成群结队出行的。 图雷身后的士兵乱了套。 砍杀声一片,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图雷望着那几十只被砍成零碎的毒物,只是这么点儿毒物便让他好好的军队乱了,若是再多一些...... 图雷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望着秦铮,眼中全是惊愕:“你能够控制这些毒物。” 这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他不会蠢的以为秦铮一声唿哨之后出现这么些毒物是什么偶然。 “你应该庆幸今日带来了我的心上人。” 秦铮留下了这句话,纵马带着谢谨画离开。 而那几个谢谨画身边的护卫,早就各自上马,跟随离开。 图雷望着这一行人远去,半晌叹了声:“倒是真的应该庆幸了。” 若不是带着谢谨画,他刚刚便和秦铮直接动手了,到时候若是秦铮真的召出许多毒物,自己手下就要损伤无数了。 这些可是他的私兵,是他嫡系的力量。 若是折损在这里,到时候非要心疼死。 “回头记得好好查查那位郑姑娘,还有,准备一份厚礼送给原铮。” 图雷吩咐自己的副将道。 —— “你怎么直接便和我相认了?我以为你会隐瞒一下的,你刚刚的样子可不像是纯然的开心。” 马儿慢下了脚步,谢谨画头倚靠在秦铮的胸口处。 一段时间不见,他现在丝毫看不出少年人的稚气样子了。 他的怀抱越加宽阔,也越加温暖。 让谢谨画不舍得移开。 “是有些吃惊。” 秦铮直言:“不过我走的时候便下定决心,再也不会逃避了。” 秦铮伸手轻轻的拂过谢谨画的发丝:“你能够下定决心来寻我,定然是抛下了一切,我又怎么能够再胆怯逃避呢?” “以前总想着将你藏起来再藏起来,可是结果却是让你经受更多的危险,与其让旁的人保护你,我更愿意亲自保护你。” 便是真的有人再要对付谢谨画,要死,便是一次死罢了。 后面这句话,秦铮没有出口。 可是他的心意,不需要出口,谢谨画早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 她反身紧紧抱住秦铮的腰身:“算你没有蠢到底,你若是再敢丢下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会你了。” 她没有告诉秦铮,自己听到他死讯的时候甚至吐血昏迷,差点儿一睡不醒。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秦铮喃喃出声。 天知道离开大庆来到西元的这段时间,他有多么的想念她。 他拼命的做事,拼命的往上爬,拼命的向靖王证明自己有用,不止是想要有更多的筹码,更是想要让自己不要那么想她,疯狂的想要回去见她,想要联系她。 这一次,他远离了谢谨画,给了她一个单独作出选择的机会。 他总是在逼她做出选择,这一次,他不想逼她。 只是只有秦铮自己知道心中有多么的担心,有多么的忧虑,担心忧虑她在没有他的干扰之后,冷静清醒下来之后,选择的不是自己。 “你在西元是什么身份?” 谢谨画直接询问。 “我改了姓氏,现在姓原,姐姐也知道,我的生父姓原。” 秦铮说起这个,眼中现出点儿不高兴地色彩。 “怎么了?能够跟随父姓,其实也好。” 起码更好的立足。 谢谨画看出秦铮的情绪不好,以为他是在意二皇子,对方毕竟抛弃过秦铮,结果却要跟着他姓。 “我的名字是你给起的。” 秦铮闷闷的说出这句话。 他不稀罕秦姓是大庆的国姓,也不在意原姓是西元的皇姓。 他在意的是谢谨画给他起的名字就是秦铮,姓秦名铮。 改了一个字,他都不愿意。 也幸亏谢谨画起的名字另外一个字没有变,否则的话,他真的是彻底接受不了。 谢谨画才知道秦铮是因为这个原因不高兴,忍不住笑出了声:“傻子,不管旁人叫你什么名字,在我心里,你永远就是我的阿铮。” 谢谨画微微仰起头,在秦铮的下巴处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秦铮的身子僵硬住。 他们不是没有亲吻过,谢谨画也主动亲过他。 可是这是第一次谢谨画当着众多人的面亲吻他。 秦铮慢慢的紧了谢谨画的身子。 “我救了刚刚那人的命,他自称图雷,欠了我不止一个人情。” 谢谨画和秦铮说起其他。 “他还给了我一块玉佩。” 秦铮望见谢谨画手中的五毒玉佩,眼眸沉了下。 “你给他的那份东西若是重要的话,可以用这玉佩试试可否换回来。” 谢谨画将玉佩塞到了秦铮的手中。 方才不说是因为图雷身边带的兵士众多。 谢谨画也担心秦铮吃亏。 “图雷是陛下赐他的号,在西元为勇士之意。他的真正身份是西元早逝大皇子的唯一嫡子,名为原禹铭。那东西虽然说是靖王府和他相争,但是我那皇帝祖父本身看重的就是他,禁军左都尉早就内定了他,此时退一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秦铮将玉佩迅速的收了起来,决定不给谢谨画再看到一眼。 谢谨画知道这玉佩珍贵,却不知道这玉佩其实还有另外一重意思。 西元皇室中人有些将这玉佩给出去,大多给的是心爱之人或者看重之人。 不管原禹铭是什么意思,秦铮都决定以后不让谢谨画和对方接触。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陛下驾崩了 “你真的能够操控毒虫毒蛇?” 谢谨画从刚刚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此刻忍不住问了出来。 秦铮听到谢谨画的问题,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手指一捏,白色的粉末散落出去。 下一刻,谢谨画望见了自己身前沙堆前爬出了一只黑色的蝎子。 那蝎子面目狰狞,向着秦铮这边爬来,却又在快要爬到跟前的时候,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般,原地打转,发出暴躁的嘶吼声。 除了那只蝎子之外,还有其他的蛇虫鼠蚁不断的出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即便是谢谨画这般不怎么怕蛇虫鼠蚁的女子,在看到这一幕,看到那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众多毒物的一刻,也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忍不住的抓紧了秦铮的胳膊,却没有出声,只是一直死死的望着地上那些距离不远的毒物。 秦铮侧头望见谢谨画有些苍白的面色。 手覆在她的手上,带着点儿安抚的味道。 “那药丸能够引毒物?” 谢谨画轻声开口。 她在短暂的惊惧之后,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秦铮点了点头:“我得了郑先生的毒经,然后根据这里的毒物习性,配置出来的引虫丸。 “你身上让它们忌惮的东西能够管用多久?” 谢谨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魂香丸,一颗药丸能够迷惑毒物嗅觉半个时辰。药材难得,配置不易。有效范围就在这马匹前后。” 对谢谨画的敏锐,秦铮毫不惊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到处一枚朱红色的丹丸,艳色如火,放入谢谨画的手中。 “只有十颗。” 十颗魂香丸,且每颗只能够维持半个时辰药效,药效范围只在方寸之间,限制太大。 “怨不得你要走的这么痛快。” 谢谨画笑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你一开始便是要将东西送到那图雷的手中的!” 她此刻用的是肯定句。 因为这个发现,谢谨画的眼睛都格外的明亮。 秦铮没有隐瞒,痛快点头:“对,我专门等着他来的,只是他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慢的多,不过他将你带到我面前,却是意外之喜。” 还是一个大惊喜。 “你想要支持他?” 谢谨画脑子迅速的转动着,抓住了某条思绪:“听说西元皇帝颇为看重早逝的大子留下的这个唯一嫡子。” 秦铮的生父二皇子靖王多年来不择手段的向着大庆渗透,为的也不过是能够在日后用这些暗线征服大庆,从而得到邀天之功。 归根结底便是靖王无论做什么,西元皇帝始终都不曾立他为太子。 秦铮看着谢谨画在那边不断思考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揽紧了她的肩膀:“我不知道皇祖父是否真的有意要越过儿子立孙子为储君,但是我知道,我那父王现在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却是原禹铭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秦铮对靖王从来没有什么父子孺慕之情,非要说有什么情绪,那也只是恨罢了。 谢谨画了解秦铮太深,只是那么一句话,她便知晓了秦铮的想法,心中微微的疼,为了秦铮心疼。 两个人后面便一直无话。 秦铮骑着马带着谢谨画一直走,一直走。 远远的,谢谨画望见了一点绿色。 再往前,便出了沙漠,沙漠外便是边境,往南走,是大庆,往北走,便是西元。 秦铮勒住了马。 他环抱着谢谨画,指着前方,对着谢谨画道:“姐姐,前面是边城,往南大庆,往北西元,入了一边,便没有回头路了。” 他最后给她一次反悔的机会。 谢谨画抓住秦铮伸出的手,将他的指尖掰入掌心:“你怎么废话那么多,我人都来了,难道还能够再原道返回不成?再者说,日后若是想要去大庆,小心一些,穿过边城还是很容易的。” 谢谨画话语轻松自在,带着些戏谑。 秦铮满心的郑重忧虑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再也无法凝聚。 他望着谢谨画,唇勾起,承诺:“对,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大庆,我便带你回去,你日后不论想要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谢谨画将头倚靠在对方的胸膛之间,倾听着秦铮心脏的跳动:“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这句话很轻很轻,宛若一阵风般拂过秦铮的耳际,却是入耳再也难忘。 有你的地方,便是我想去的地方吗? 秦铮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我也是......” 男人无声呢喃。 “你在西元有住处吗?我对吃住要求可是很高的。” 谢谨画转口说起了旁的。 秦铮听到谢谨画说这个,唇角的笑更加灿烂了些:“有,我自己的府邸,不对,是我们两个的府邸。” 他到了西元之后,很是为靖王做了几件大事。 旁的没有,但是钱财富贵却是管够的。 秦铮自己不在乎这些,可是他不想谢谨画跟着自己吃苦。 即便从前不确定谢谨画是否会来,他也不自觉的将自己现在住的府邸按照谢谨画喜欢的样子休整。 谢谨画听着秦铮口中的那句你们,只觉得心脏一瞬间软的厉害。 她和他的府邸,他们两个人的家吗? 谢谨画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 谢谨画愿意随秦铮入西元,只是临走前,这件事情她没有忘记让保护自己的侍卫通知了郑千秋,还有去了边城的百合他们。 “父亲回了京城,他想要和百里家合作,想要膈应一下上面的那几位,对了,你当时在边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谢谨画问道。 虽然过程她大多都猜了出来,但是还是想要听秦铮说出经历,尤其是他‘死’的事情。 “皇帝不喜百里家功高盖主,所以想要让他们自然而然的去死,我是皇帝手中的刀子,他又盯上你了,我当时没有办法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将你带走,所以不得不炸死,我和百里家达成了协议,他们会帮我保护你。” 秦铮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谢谨画想到这一路顺畅的从京城离开,又到达边城,有些明白了,应该便是百里家的影响力了。 若不然的话,就算她身边有十三卫,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到达边关。 谢谨画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什么真正见识的闺秀,她了解真正赶路的辛苦。 谢谨画告诉了秦铮自己的猜测。 秦铮眼中带上了笑意,他从一开始将赌注放到了百里家身上,便是相信百里峰的为人。 现在看来,他没有放错筹码。 男人抬眸望着南方,百里家已经不是从前那般一心愚忠了,大庆,也许不久之后便要变天了。 只是不知道这变天之后,对他,对西元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不论意味着什么,对大庆的当权者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一刻,秦铮眼中的笑意渐渐染上寒凉。 他从来都是记仇的。 —— 京城 皇帝已经无法起床了,他深夜将所有的文武重臣和齐王召唤了来,至于其他几位活着的皇子,一个被贬为了庶民,一个被拘禁府中,皇帝连召都不曾召,仿佛将其彻底遗忘了般。 皇帝拉着齐王的手:“大庆的江山,交给你了。” 他喘息着,身边的内侍总管王全眼中含着泪水,一张菊花一样的老脸皱巴的不成样子了。 齐王面上也是一片沉痛,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兴奋期待不耐。 “父皇,您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儿臣一定会将大庆治理好,不负父皇所托。” 这个时候,齐王再是不耐,也强忍住了。 在神仙乐药物的影响下,他的性情现在更加的暴躁易怒。 只是齐王惯常会做戏,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人都没有察觉到。 皇帝睁着眼睛,却已经看不到齐王的样子了,他眼前一片白芒。 更加握紧了齐王的手,拉着他往自己这边来。 齐王俯身:“父皇,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皇帝凑近了齐王的耳际,一字一顿:“百里父子,不能留。今夜,杀之!” 齐王愕然的样子:“父皇,您......” 皇帝更加攥紧了齐王的手,让他的手都被抓的生疼生疼的:“为君者,必须狠得下心。” “你的几个兄弟都不能够威胁你了,最后的威胁,只剩下百里家了,别让为父后悔将江山传给你!” 皇帝的声音压的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齐王能够听的清,而跪在大殿外面的众位文臣武将,却只能够看到皇帝给齐王交代后事。 齐王低头望着皇帝,眼中神色变幻。 为了皇帝话语中的意思。 他知道是自己设计对付的几个兄弟? “李全。” 皇帝最后喊了一声。 李全哎了一声,抹去脸上的涕泪,走到皇帝跟前,从他的枕头底下抽出了一份明黄色的卷轴。 那是,传位诏书? 齐王猜测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王秦恒为朕之第四子,人品贵重,品行端正,深肖朕躬......” 确实是传位诏书,所有人都有种尘埃落地的踏实感。 现如今唯一得用的皇子也就是齐王了,不是齐王没有旁的人了。 所以没有人有异议。 李全将诏书送到了齐王的掌心中:“陛下口谕,百里父子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朕有话交代。” 齐王望向皇帝,皇帝茫茫然的浑浊双目与之相对。 齐王低垂了头,双手捧着圣旨,慢慢的恭敬的退后,然后带着除了百里峰父子之外的人,直到门外。 殿内只剩下了皇帝,李全,还有百里峰父子,百里将军面色难看,他猜疑的望着皇帝,望着四周,百里峰眼底则是闪过一抹讥诮。 “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王在门外站定,便有人迫不及待的上前献媚。 “朕还没有正式登基,先不忙着喊。” 他嘴上这么说的,却已经先开口自称了一声朕。 “陛下手中有传位诏书,我等都可为鉴证,如何还需要等到登基。” 又有官员拍马屁。 大多数人都在向着齐王献媚,其中包括几个以前看他不上的。 齐王觉得身心舒坦。 只是还是留意着殿内的动静。 殿内先是没有声音,过了好半晌,一道尖利的嗓音从殿内传出:“百里峰,你敢弑君!” 这一声一出,众人不管关心的还是不关心的,都不自觉的冲了进去大殿。 皇帝胸口一把匕首,直入心脏,鲜血嫣然。 而他的旁边,百里峰站在那里,讽刺的望着这一幕。 百里将军已经傻了一般不能够动弹一下。 只有李全,还在尖叫着,诉说着百里家的弑君之举。 “禁卫军何在,全都给我拿下!” 齐王果断命令! —— 夜色深沉,在大多数人都沉入深深的睡眠的时候,沉闷的钟声突然响彻京城。 那钟声是从京城中心传来,那是皇宫的方向。 第一下钟响的时候,有人从睡梦中惊醒,却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十几下钟声后,有许多见识广的人意识到了什么,整整八十一下,钟声响彻天地,所有人,都慌了。 八十一下丧钟响,是国丧,皇帝驾崩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会一直帮你 秦铮一路带着谢谨画没有直接去西元,而是先去了西元的边城。 两国都各自有边城,中间位置便是隔断两国的边关重地。 “这里倒是比想象中繁华。” 谢谨画望着大庆百姓和西元人混杂在一起,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这是两国交界的边关之地。 人声鼎沸,南地独有的能够负重攀山的矮脚马,北地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南地的瓷器,北地的兵器,南地柔软的丝绸,北地夹杂着雪白羊毛的极其保暖的织物,南地精致的点心,北地的奶制品还有烈酒。 这里不像是谢谨画想象中的凋零,反而趁着异样的繁华。 “虽然两国时不时的有征战,但是生活在两地的百姓总要生活,更有一些商人需要从两边得到对方国家的特产,从而赚取利润。” 为了生活,为了利益,互相之间便是有仇恨,也总要有些妥协。 “更何况,真正决定打仗的从来是上面的人,下面的百姓,不论是大庆还是西元,想要的总是和平。” 西元和大庆都是强国,治下的百姓生活都过的去,可是每隔着几年或者十几年便会发生一场战争。 决定的是上位者,死亡的是下面的士兵和无辜的百姓。 秦铮拉着谢谨画的手,一边带着她转着,一边向着她说道。 他喜欢这幅画面,因为代表了西元人和大庆之间是能够和平相处的。 即便谢谨画决定抛下一切,与他在一起,秦铮总不想最后让谢谨画为难。 大庆是谢谨画出生成长的地方。 “只要上位者没有侵略之心,其实两国之间是能够和平共处的。” 秦铮似乎是不经意的说,实则有些紧张的看了谢谨画一眼。 谢谨画本来没有明白秦铮的意思,对上了他紧张的视线之后,瞬间明白了。 心底忍不住的偎贴,五指交握住秦铮的五指,两人十指交握,缠在一起:“谢谢你。” 谢谢秦铮这般的在意自己,小心自己。 谢谢秦铮总是用一颗真心对待自己。 谢谨画没有再说其他的。 西元和大庆之间会不会再发生战争她不知道,她只要知道,秦铮在用心的对待自己,在用心的关心自己,便足够了。 他在尽力。 秦铮的耳廓有些红,拉着谢谨画的手走快了几步,走到一个摊子前。 “师傅,可以给我们两人捏一个泥人吗?” “要在一起的。” 秦铮侧头看了谢谨画一眼:“这里的这位泥人师傅手艺极好,不少人专门赶来边城捏泥人。” “好,捏个我们两人一起的。” 谢谨画开口道,秦铮紧张的样子让她看的可乐。 那捏泥人的师傅手艺确实是好,只是短短的时间内,便将秦铮和谢谨画的形貌捏的像了个七八分,再仔细修饰了一下,加上颜色,像了个九成。 待到那泥人师傅捏完了之后,谢谨画看着拉着手一起的一男一女,也忍不住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了。 正在两个人继续逛着的时候,几道身影突然挡住在了跟前。 身后跟着谢谨画保护她的几个护卫迅速上前,与之对峙。 两方之间气氛紧张,周围经过的行人不自觉的远了些。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秦铮抬头望去挡路的人,面上的笑容迅速消散。 将谢谨画往身后推了推:“是我父王的人。” 他低声对着谢谨画交代了声,然后越过护卫,走到那些人面前,眼神仿佛含着冰:“你们来做什么?” “公子,王爷让您赶快回黎城。” 对面一个劲装汉子开口道。 他面上表情僵硬,像是个传声木偶一般:“王爷还有一句话让我们转告,美人多的是,为此耽误正事,公子太让王爷失望了。” 秦铮听着对方的话,忍不住冷笑出声。 “正事?” “对我来说,与姐姐相处便是最大的正事。” 秦铮讽刺道:“待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回去的,让他别做多余的事情了。” “公子,您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王爷所给,希望您别让王爷失望。” 那为首的劲装大汉听到秦铮的回答之后,本来没有表情的面上出现了点点不满,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腰间:“王爷的命令是要您回去,若是您不主动回去的话,我们只能够强行带您回去,希望您不要让我们为难,也是为难自己。” 这话便是明摆着威胁了。 秦铮抬眸,眼睛微微眯起,下一刻,他身子一晃。 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咔嚓一声,那说话的劲装大汉手下出鞘了一半的武器已经被秦铮一手按了下去,而秦铮的另外一只手,落在那汉子颈前,堪堪差了些许,便能够触及肌肤。 秦铮这般的高手,这个距离,徒手杀人毫不费力,不是难事。 “你以为为何他要我主动回去?除非出动他手下大部分的暗势力,或者出动精兵部队,否则的话,你们在场的人还没有一个能够勉强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那汉子额头上滴落一滴冷汗。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拔出了腰间的武器。 向着秦铮围去。 “都退下。” 那大汉冷声开口:“公子,是属下冒犯了。” 这是在服软。 秦铮将手放开,身子一晃,重新站到了谢谨画的身侧:“我到时候自己会回去的,帮我转告父王,有些事情别做的太急。” 太急了,可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 “你在这里停留有什么目的?” 那些人走了之后,谢谨画突然开口。 秦铮不会只是为了陪着她逛街便延误回去黎城。 黎城是西元的国都,既然二皇子这么急着要他回去,定然是有事的。 “我在等一个人。” 谢谨画问,秦铮也没有隐瞒。 “等谁?” 谢谨画有些好奇。 “待到消息到了,我才能够知道,自己会不会等到那个人。” 秦铮和谢谨画打哑谜。 谢谨画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到。 她一开始猜测着也许是和图雷,也就是原禹铭有关。 但是当秦铮等的消息终于到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皇帝驾崩了。” 两个人在边城是住在客栈里的,睡在一间屋子一张床上,却始终没有做什么。 那天晚上,谢谨画听到了鸽子扑扇翅膀的声音。 鸽子落在了他们的屋子窗台上,鸽子腿上绑着一张纸条。 秦铮拿着纸条的手垂落,说出了那个消息,面上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 大庆的皇帝虽然对他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却也是他给了秦铮许多的机会。 秦铮记仇,却也记恩。 否则的话,秦铮当时有那么多机会对皇帝下手。 比起对齐王,对瑞王或者对其他人下手,皇帝死了,对他有用的太多。 他本可以直接掌控住禁卫军,然后趁着皇帝出事的事情待价而沽。 哪里至于现如今什么都丢下,炸死离开大庆。 谢谨画将秦铮手中的纸条拿下,望着上面剩下的两行小字:“百里家弑君,新帝登基,百里将军身死宫中,百里峰叛出京城。” 谢谨画叹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纸条:“可惜一代忠良。” 百里家不是不知道皇帝对百里家的防备,甚至秦铮在边关对百里峰动手的时候,已经算是给他们提醒了。 但凡百里将军对皇帝多防备一些,就不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百里家明明掌控着军中大半兵力,武将之中大部分的人都与百里家有些有旧,不是世交,便是曾经在百里将军麾下任职,再不然也是互相之间有些善缘的。 皇帝再是将宫中禁卫掌控的严实,若是百里父子入宫前有足够的准备,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一死一逃的结果。 甚至反制齐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百里将军虽然死了,但是百里峰只要一日不死,那么大庆新帝便一日不能够安心。” 秦铮从那种怅然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 “大庆必乱。” 百里将军也许愚忠,也许面对皇帝的杀机不会做出什么反抗,反而会引颈就戮,可是百里峰不同,百里峰也许没有多大的野心,但是他在意自己的父亲,家人。 比之为君为国尽忠,百里峰更想要自己家人一世安好。 秦铮那次对付百里峰,和百里峰的短短几句话间,便清楚了对方绝对不是那种为了君王一道无理命令便引颈就戮的人。 “你要等的人是百里峰。” 谢谨画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百里峰只要逃出京城,便必定要来边关。 虽然百里家在军中威望甚隆,但是真正全然忠心于百里家,会为了百里家对抗皇权也毫不犹豫的,只有边关这支百里军。 这才是百里家的根基,嫡系,所有的希望。 此刻,她望着秦铮的目光有些异样:“你究竟要做什么?” “做我早就想做,早就该做的事情,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还有,让姐姐你光明正大,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和我在一起。” 秦铮抱住了谢谨画的腰身。 一字一顿将所有的目的说出,在谢谨画面前,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被迫诈死的事情,他要成为掌控者,决定者,而不是被掌控,被决定的那个人。 “我和百里峰之间早有约定,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可以和他合作,各取所需。” 只是秦铮给了百里峰机会,若是百里家足够的狠心,足够的有野心,百里峰和他的合作不会开始。 事情到底是发展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和百里峰合作,帮助百里峰逃脱追捕,秦铮会真正得到属于自己的势力,搅动两朝风雨的力量。 而不是由谁赐予的,随时能够收回去的力量。 要么不要,要便自己去夺取,去得到。 所以,秦铮当时将沙蝎首领处得到的地图给了原禹铭。 将一个左禁卫统领的位置给了对方。 因为他图之更大。 谢谨画望着秦铮的双眸,里面有对自己的深情,也有属于男人的野心。 更有一丝忐忑。 他担心她听到自己的野心之后,会不喜欢。 他从前便隐隐的有这份心思,却是在上一次听命去处置百里家的时候,才彻底的明了的。 他不想骗她。 谢谨画蓦然笑开:“想做什么便尽力去做,别让自己后悔。” 这般对着自己直言野心的秦铮,谢谨画突然间便觉得,对方更加迷人了一些。 这是她选的男人。 无论对方想要走到哪一步,谢谨画都会帮他。 这是属于谢谨画对秦铮的承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结盟 密密的丛林之中,几道人影掩藏在树木草丛之间,一身的褐色,几与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到了跟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藏着人。。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日了,他真的会出现在这里吗?” 一道沙哑的嗓音传来。 “这是前去边关的必经之路,百里家的余孽只要想活下去,想报复,便必然要走这条道的。再者说,不是收到信息说他一路向着这边而来吗?” 另外一个人回答道:“好了,耐心等着,若是事情办成了,回去之后有重赏。” “不指望重赏,只希望真的能够截住人,离开这个破地方就成。” 话音未落,嘶的一声,那说话的人又在自己身上拍死了一只虫子,那虫子拇指肚大小,拍烂了之后,腥臭的鲜血刺的一声溅出。 让人恶心的很。 “该死的,这里怎么这么多虫蚁!” 又被吸了一次血的人再也耐不住性子在这个角落里窝着,气的咬牙骂了一声便要起身。 “老四,小声些。多撒上一些防虫粉不就好了。” 最后一道声音响起。 “只是几只虫蚁罢了,别大惊小怪的惊动了目标,若是因为你坏了大事,到时候可没有人能够保的住你。” “目标人都没有出现,怕惊动个什么!而且这防虫粉好像对这些虫子不大管用,算了,我多用些吧。” 抱怨了一声,那老四到底还是继续窝在了自己原来的地方。 林子中重新恢复了静默。 除了飞虫爬过,落叶拂动的悉梭声音之外,便再也没有旁的声音了。 远处似乎有隐隐的马蹄声传来,几个人各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身子更加伏低,只待百里峰出现,便能够将其迅速杀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除了这四个人之外,还有其他的同僚,四人四人一组,分散在这林子周围。 只待百里峰深入林间,便会迅速将包围合拢,然后将之斩杀。 齐王将皇帝死前留给他的隐卫全都派了来。 对百里峰的那颗项上人头,齐王是势在必得的。 杀机弥漫整个林子,这一组人看到一人一马从密林中逆着阳光出现。 一时间看不清马上那人面容,但是那匹马。大多数人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分明便是百里峰的坐骑。 一支支尖锐的黑色弩箭从一叶叶绿色林木间探出,一张张面上全都是紧张又有些期待兴奋的杀机。 不需要提前打信号,进入隐卫的人都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同一时刻,做出同一件事情。 那就是杀人。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半个树林。 惊起林总无数声音,而那将将要彻底跨入林中的身影,蓦然后退。 “谁刚刚动手了!” 怒呵声随之而起。 弩箭纷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有时间去追究谁私自动手,谁惊动目标,谁先死了,在场每一个隐卫共同的目标,所有的希望只有杀死百里峰一道。 这是他们从新帝登基之后,接到的来自齐王的第一道命令。 杀死百里家的所有人,不得有幸存之人。 半个月前在大庆皇宫中围杀百里父子,走脱了一个百里峰,半个月之后,若是再让百里峰走脱,他们所有人都无颜再回去了。 隐卫若是不能够完成任务,便只有死亡一途。 百里峰不断的躲闪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弩箭,那一道道能够穿透铁木的弩箭全都如同催命厉鬼一般,向着他周身每一个角落射去。 身下的马早就被他一掌拍走了。 百里峰的状况实在是不好,任凭是谁半个月里没有一天松懈,坚持过了十几场围杀,状况都不会多好。 肩膀上,大腿上全都中了一箭,百里峰的武艺高强,却是更多从战场上历练来的大开大合的招数,面对这层出不迭的暗杀,却是有些捉襟见肘。 只是百里峰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惊惧为那,若是此刻有人在他的面前细看的话,会发现百里峰的唇角甚至是微微勾起的。 弩箭射过一波,百里峰已经受伤中箭,下一刻,人影攒动,已经有隐卫想要从自己藏身之处跃出...... “虫子!” “啊,怎么这么多虫子!” “该死的!防虫粉怎么全都没用了!” 第一声惨叫传出,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每一声惨叫都代表一个人身死,隐卫是直属于皇帝的隐秘力量。 他们从来没有损失这么惨重过,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可怕的事情。 本来只是有些麻烦的各种小虫子,突然间便变成了最可怕的存在,当戏血的虫子从一只变成了几百只,当啃噬人的虫子从几只变成百十只,丛林变成了最恐怖的陷阱之地。 不再是隐卫给百里峰准备的葬身之地,不再是志在必得的杀人之地。 而是他们给自己挑选的葬身之地。 百里峰站在一棵树后,面上也有些惊色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些隐卫的身手,他们的可怕之处,没有人比他还清楚。 皇宫中那一场皇帝身死之时的狰狞惊变,齐王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命令这些隐卫将自己父子二人还有跟着他们父子二人入宫的几个亲兵全都杀死。 若不是他的父亲还有那些忠心于百里家的亲兵以命相护的话,他根本便没有机会从隐卫的手中逃脱。 而现在,这些曾经杀死了自己父亲,自己亲近手下的冷血杀手,一个个的身死,被虫子包围啃噬,杀死。 百里峰眼中的惊色慢慢的消失,变成了丝丝黯淡。 若是那一日在大庆皇宫中他有这般的手段,若是那一日,他和自己的父亲对皇室的人多存点儿戒心,对他们的无耻认知的更加清楚一些,也许,他的父亲能够活下去...... 惨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大多数的隐卫都死了,便是侥幸没死的,身上也全都被虫子包围着,生不如死。 百里峰拔出了腰间的剑,走到那几个没有死的人跟前,在对方痛苦绝望的目光下,一剑斩下。 他们都露出了解脱的眼神。 “你倒是心善。” 踩着落叶,秦铮慢慢的从密林中走出。 比之那些隐卫更早埋伏在这片密林中的人,是秦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人者人恒杀之。 秦铮有些讶异百里峰会在最后给这些人一个痛快。 有时候,死亡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百里峰慢慢的坐下,倚靠在一棵巨树之上:“战场上见到的死人太多,能够给人一个痛快,便给人一个痛快,更何况,我真正应该仇恨的不是这些听命行事的杀人工具,而是给他们下命令的人。” 百里峰坐在那里,眼中带着深沉的仇恨。 他说起齐王,说起大庆的新帝,没有用多么仇恨激烈的语气,可是那双眼中的仇恨之火,却是再也无法熄灭的。 “我挺后悔自己没有坚持让父亲留在边关,也挺后悔,没有再多做些准备。幸好,我让郑先生将绣儿提前带走了,幸好......” 百里峰的声音中带着些沙哑。 百里峰一个人逃出了宫,整个百里家,除了他先前有些不放心,提前拜托郑千秋带走的百里绣之外,都已经被齐王斩杀殆尽了。 诺大的百里家,存在了那么久的将军世家,只剩下了他和百里绣两个人。 家破人亡,只在转瞬之间。 秦铮看着他,走到他身边同样坐下,望着那一堆的尸体:“他不会得意太久的。” 百里峰的遭遇对秦铮来说是有利的,可是秦铮此刻却没有感到什么高兴的情绪。 帝王猜忌,无端杀戮功臣,那些在战场上拼杀搏命的将军士兵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中,没有马革裹尸,却死在帝王的一个可笑构陷,一句功高震主上,可笑又可悲。 他有野心,因为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再伤害他和自己心爱的人,能够给予自己最在乎的人最好的保护。 秦铮能够理解齐王和大庆先帝的那种猜忌的心思,却永远也做不出那样无耻的事情。 百里峰沉默着,半晌,他转头:“你能够帮我百里家报仇吗?” “......能!” 秦铮嘴里吐出了这个字。 坚定,果决。 百里峰笑了,笑容中带着冷,他对着秦铮竖起了自己的手掌:“你帮我百里家报仇,我今后听从你差遣!” 秦铮伸出了手,与百里峰的手交握。 两个人正式结盟。 —— 谢谨画被秦铮安置在边城一处隐秘的地方,夜半突然惊醒,看到了小心往里走的秦铮。 谢谨画眼睛发亮,顾不得自己只穿着里衣,匆忙下床向着秦铮奔来。 “有没有受伤?” 谢谨画走到秦铮的面前,第一句开口先问的是这个。 隐卫的难缠她见识过一次,秦铮不带任何人,孤身一人前去接应百里峰,她怎么能够放心。 秦铮看着谢谨画担心的在自己身上四处探看,唇角勾了勾,捉住谢谨画的手,送到唇边,轻轻的吻落她细腻白皙带着幽幽香气的指尖:“有你在,我不舍得受伤的。” 谢谨画看秦铮还有心思说这个,面上虽然染了风霜,精气神却还不错,松了一口气:“事情办成了?” “百里峰去了该去的地方,百里家在边关的经营绝对不是旁的人一朝一夕能够替代的,他已经暂时不需要我的帮忙了,我们在这边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明日便随我回黎城,好吗?” 秦铮低声询问。 “好。” 秦铮去救百里峰,谢谨画知道自己去了也是拖后腿的,只能够在原地担心的等待,而现在,秦铮回黎城,便是他不问,她也要跟上的。 “回去我们便成亲,好吗?” 秦铮有些紧张。 “......好。” 谢谨画踮起脚尖,唇落在了秦铮的唇角。 “我们成亲。” 第一百六十九章 唯一的夫人 谢谨画要和秦铮一起去黎城,却让身边剩下的那几个护卫也跟着百合一起留在边城。 那几个护卫都不怎么愿意。 郑千秋放他们在谢谨画身边就是为了护着谢谨画安危的。 本来谢谨画支走了一半的护卫,他们就担心自己护卫不周全了,现如今谢谨画要将所有的人都给遣走,他们怎么能够放心。 “我知道你们全都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跟着阿铮去黎城,只是比起跟着我前去黎城,你们所有人留在这边,对我更有帮助。” 谢谨画单独留下十三卫的首领说话:“边城未来必然是两国重地,你们跟在我身边能够护卫我安全,但是阿铮也能够保护我的,反而是留在这里,在这里多多搜集一些情报,在这边站稳脚跟,发展一份势力,未来对我的帮助更大。更何况,父亲护着百里绣离开京城,早晚也是要到这里来的,若是父亲不赞同我的想法,你们再去黎城找我也不迟。” 谢谨画这话让孙晨不解。 他们这些护卫跟着郑千秋只要武功高,忠心,会医毒之术便足够了,至于那些什么天下大势,谋略之类,却是不甚了解的。 “小姐,要不然你就留下我一人在身边护卫也好,若是一个人也不留的话,门主定然不会同意的,也好和门主联络。” 见谢谨画很坚决,最后孙晨退了一步。 —— “百合他们其实跟着你一起去黎城挺好的,百合对你忠心,那几个郑先生留下的护卫对你也忠心。” 秦铮知晓谢谨画的决定后劝道。 谢谨画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处:“正是因为他们是我放心的人,所以才要留在此处。” “日后这里总要留些自己人不是。” 秦铮讶然看了谢谨画一眼,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姐姐,你知道......” “我不知道。” 谢谨画的手按住在秦铮的手上:“我说过,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这句话从来不是戏言。 百合留在这里比跟着她回黎城安全,而其他人留在这里,则是能够帮助秦铮掌控住边关的态势。 秦铮和百里峰合作,但是再是信任,也不能够全然放手不管。 就算百里峰会一直坚守和秦铮的盟约,留下人也能够帮百里峰一把手,更加顺利的将边关所有大庆军队掌控手中,在西元那边也能够渗透一下。 秦铮现在手中没有什么得用的人,还不如用郑千秋的人。 起码不担心是旁的人渗透进来的。 秦铮望着谢谨画,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反握住了谢谨画的手。 姐姐,有你在,真好。 男人心中一时间,只有这句话。 —— 黎城比起大庆的盛京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比起盛京更多了一份生机安然。 黎城的百姓比起大庆的百姓,面上少了一份惶恐,少了一些对未来的不安。 从一国都城的情形,虽然不能够全然代表这个国家的状态,却也能够代表大半。 西元虽然也有皇子争权,但是更多的将心力用在了对外上。 想要上位,便用功劳去挣,西元从来不崇尚内斗。 而大庆,比起攘外,从来更加看重安内。 一堆堆的人,全然将心思用在了方寸之内,用在了与自己人的内斗上。 谢谨画心底叹了一声。 未来若是西元再次进犯大庆,凭借着大庆的现状,不一定还能够顶住了。 秦铮拉着她的手:“前面再左拐就到了我现在的宅子了,等到我们回去好好休憩一番,我再陪你出来好好逛逛,成亲需要不少东西吧,都需要好好看看......” 秦铮没有看谢谨画。 目视前方。 只是抓着谢谨画的手却是很紧。 谢谨画将心底的惋叹掩去,将心思放到了秦铮的身上:“是需要不少东西,不过你有时间陪我去转吗?” “我随时都有时间。” 秦铮毫不迟疑的道。 其他的事情可以拖延,但是成亲这样心心念念的大事,却是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抽出时间的。 马车突然停住,前面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前面的是不是原铮那小子?怎么不骑马反而做马车了?和个小娘们似的,不会是受伤了吧。”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眼前的马车帘子一掀,露出了秦铮和谢谨画。 “呵,原来是和郑姑娘一起回来的,怪不得不舍得从边关回来呢。” 是原禹铭。 他骑着高头大马,望着秦铮和谢谨画握在一起的手,笑的意味深长:“既然回来了,那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便当做是为你接风洗尘。” 他的态度还算不错。 毕竟因为秦铮给他的那张得自沙蝎首领处的地图,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禁军左都尉的职位,算是真正掌控住了黎城的实权。 在皇城中的地位,一下子便上去了。 “不劳烦兄长了,我们一路舟车劳顿,现在想要先回去府邸中休憩一番,不过不久之后我和画儿就要成亲,到时候却是可以请兄长喝一杯的。” 秦铮没有下马车,在马车中对着原禹铭直接回绝道。 却是将自己要和谢谨画成亲的事情直接说出。 原禹铭讶然的望了谢谨画一眼,虽然当时秦铮表现的对谢谨画不同,也直言是心上之人,但是皇家子弟,说是一回事,真正要娶却不是那么容易。 想了想:“我最近听说你父王,我那位好叔父向皇祖父进言说你年纪不小,该成家立业了,皇祖父有意想要位你指一门婚事。” 这句话原禹铭是弯着腰压低了声音说的,只有秦铮和谢谨画听到。 原禹铭直起了身子:“我们走,别打扰我这弟弟和美人相处了。” 他一挥手,本来堵在前面的兵备精良的禁军齐齐让开了路。 在外人看起来,原禹铭和秦铮表现出来的关系还是不对付。 “指婚?” 谢谨画笑盈盈的望着秦铮,指尖却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没有用力,可是生气却是真的:“看来你倒是真的很得看重呀。” 在大庆费了那么多功夫才得了皇帝一句赐婚,却也是了无下文。 而在西元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经得了皇帝要指婚的风光了。 秦铮任凭谢谨画轻轻掐着,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而是不解的望向谢谨画,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气,谢谨画虽然笑着,秦铮却不会感觉错误对方的情绪,直觉告诉他,谢谨画现在不怎么痛快:“别的女人和我无关。” 不是谢谨画,任凭是天王老子还是谁指婚,都与他无干。 谢谨画松开了掐着秦铮胳膊的手,帮着他抚平了袖摆的褶皱:“若是皇命坚持呢?” “你总不能够抗旨不遵吧。” 谢谨画相信秦铮对自己的心意,只是却也是真担心皇命难违。 “抗旨不遵便抗旨不遵吧。” 秦铮不在意的道。 谢谨画瞪了他一眼:“你在西元才站住了点儿脚跟,还能够再跑去哪里?总不能够一直躲避吧。” 她是真的担心。 “我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消受的起,能够在一起的。” 秦铮看谢谨画认真的生气,赶忙和她说了自己真正的打算。 “你不会要杀了那些无辜女子吧。” 谢谨画听明白了秦铮的意思,皱眉。 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却也没有无缘无故要无辜之人性命的狠心。 “若是别人的眼线,棋子自然不能够怪我心狠,若是真的无辜之人,我会想办法让对方退婚的,而且姐姐,我们这两天加紧一些将婚事办了,不就成了吗?” “指婚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我刚刚回来就直接办了。” 秦铮实话实说。 谢谨画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她也想要尽快和秦铮成亲了。 意识到秦铮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之后,谢谨画再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和旁的女子在一起,只要想想就难受。 谢谨画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她比自己想要的还善妒。 因为在意一个人,所以不愿意与旁人分享这个人一丝一毫。 —— 谢谨画望见了眼前的宅子,宅邸占地面积极大,与她一路过来看到的宅邸比起来,都是更加的广袤。 这种规格,在大庆也是王爵之位才能够有的府邸。 谢谨画心中安然,看来秦铮在这西元比自己想象的要受到重用。 宅邸大门洞开,两排丫头小厮从大门中涌出,齐齐俯身请安:“恭迎郡王,夫人回府。” 声音洪亮整齐,只看这气派,便是不同一般。 谢谨画似笑非笑的看了秦铮一眼:“夫人?” 她没有去问那郡王的称呼,而是直接问夫人这个称谓。 秦铮早已经下了马车,这一路上他都是和谢谨画坐在一辆马车上的。 此刻他站在马车下,仰首望着谢谨画,唇边的笑容染着阳光的色彩,将眉目间的阴冷之气都给冲散了大半。 “是呀,我唯一的夫人,已经到家了,不下来吗?” 秦铮向着谢谨画伸出了手。 谢谨画听着秦铮那一句唯一的夫人,心底一时间像是软成了水一般,再也没有丝毫的坚硬。 她递出了自己的手,十指交握。 秦铮手臂微微一用力,谢谨画的身子一轻,人向着马车下扑去。 眼看着便要落到地面上,谢谨画没有惊慌,下一刻,秦铮将她接住在怀中。 垂首望着秦铮的双眸,那双眼中全都是自己的影子。 谢谨画轻笑出声。 第一百七十章 画眉 秦铮没有放下谢谨画,直接抱着她便往宅子里去。 谢谨画一开始有些不自在,周围那些奴婢小厮虽然各个低垂了眉眼当做没有看到,但是大庭广众下的便如此,怎么自在的起来。 那些个奴婢小厮不会多看多说,却会多想。 “姐姐,我想这样抱着你进去我们的新家。” 秦铮低声在谢谨画耳边道。 新家。 这里才算是正正经经的,不需要避开任何人的,秦铮为自己和谢谨画置办的新家。 从前两个人也不止一次一起住过。 可是那几次,要么是住在谢家,小姐和奴仆的身份,要么是住在几处私宅里,要掩人耳目。 要么便是风餐露宿,居无定所的在外奔波。 只有这里,是秦铮真真正正置办出来的,谢谨画要和他以最亲密的夫妻关系一直居住下去的地方。 谢谨画望着秦铮眼中的缄惓温柔,还有一抹浅浅的期待,停住了挣扎。 “你可真是第一天就把我所有面子都丢了。” 谢谨画咕哝了一声,却是垂首在秦铮的胸前,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倚靠着他。 “回头姐姐想要怎么报仇都可以的,我任凭姐姐处置。” 秦铮胸口微微的震动着,那笑意与喜悦几乎掩藏不住。 秦铮抱着谢谨画一路过了大门,中门,前院,回廊,直到了后院亭台之间。 他走的缓慢,谢谨画也将这宅子大致都收入了眼底。 秦铮所说的宅子中的布置果然与先前在京城外住过几日的宅子大多相似,只是比起那处宅子,这处的布置更加的精致,也更加的用心。 更加符合自己给秦铮的那张图纸上的要求。 谢谨画看了秦铮一眼,有些无奈。 虽然这样的风格布置家具纹路样样都是按照她的心意来整治的,是她看的最顺眼的一种,秦铮也确实是对她无时无刻的用心,但是现在不是在大庆,而是在西元的都城。 大庆风格的宅子放在西元都城本就显眼,秦铮的身份又最是敏感,这个时候合该努力不让人将他和大庆联系在一起。 起码明面上不能够让人将之与其联系在一起。 “姐姐不喜欢?” 秦铮一直注意谢谨画的面色,以为这次更用心的布置,她会像是那一次一般露出惊喜的表情,可是谢谨画面上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惊喜。 谢谨画看着秦铮巴巴的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是一只做了事情急切的向主人请功却没有得到想要奖赏的小狗,让人看着可怜可爱的很。 秦铮早已经长成了男人,可是此刻谢谨画看着他,却像是又看到了那个还未长成的少年一般。 “我很喜欢,只是被你这惊喜有些吓到了,你来西元不久,这么快就准备下这么一栋合我心意的宅子,阿铮,你真厉害。” 那一瞬间,谢谨画将自己到了嘴边劝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重新换了一套说辞。 管他的,西元之中该知道秦铮是什么来历的,定然早就将他的底子查了个一清二楚,再是表现的和大庆没有丝毫关系,这些人也不会就这么忘掉秦铮是在大庆长成的。 就像是秦铮在大庆皇帝的手下做事再是用心,那位也始终没有忘记秦铮不是大庆人,而是西元人。 一直都没有忘记防备秦铮,最后更是直接将秦铮推出去做必死的事情。 既然如此,何必要为了那些人的想法让秦铮连片刻的欢喜都不能够有呢? 想明白了,谢谨画面上的笑容变的格外的好看灿烂,话语也是格外的顺耳。 秦铮心底的担忧全数落地。 他自然看的出来谢谨画此刻的笑容是真心的:“姐姐喜欢就好。” 秦铮最后呆着谢谨画去了后院最大的一处厢房中,里面的布置自然也是谢谨画一向喜欢的风格,只是比起外间的布置,这里的东西却是明显贵重许多。 不是看起来华贵,而是每一样都格外的难得。 整块白玉雕琢的屏风,千金难求的鲛纱料峭,能够将人映照的纤毫毕现的银镜,千金一两的螺黛,还有许许多多随意放置的东西,样样都是常人一样也难求之物,可是在这间房中,却是多不剩数。 秦铮将谢谨画放到了矮凳之上,能够将人映照的纤毫毕现的银镜之中,清晰的现出了秦铮和谢谨画的样子。 她坐在矮凳上,他站在她身后,弯腰垂眸,手搭在她的肩头,两个人的脸离的格外的近,恍惚之间,没有丝毫的距离。 “常听人说举案齐眉,画眉之乐,今日我给姐姐画眉如何?” 秦铮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的沙哑。 他说话的时候热气喷吐在谢谨画的耳际,让她觉得有些痒。 谢谨画望见了镜子中男人的眼睛,与方才在府门外他接住她的时候一样,全都是她的影子。 “若是画坏了,我可是会找你算账的。” 谢谨画这般说,便是应了。 秦铮拿着那千金一两的螺黛,比拿着几石的弓弦还要沉重。 方才就是一时间的冲动想要做些什么,可是此刻谢谨画真的依了他,他倒是有些紧张了。 手中那管螺黛在谢谨画的眉头上不断的游移着,一时是左,一时是右边,一时上一时下的,怎么看怎么不知道该先从哪边下手。 秦铮紧张的额头都微微冒汗。 谢谨画的容颜在他看来无一处不美,正是因为如此,此刻拿着螺黛,往哪里落,都仿佛会损了她的容颜一般。 “怎么,不想画了?” 谢谨画看秦铮那不知从何落笔,从何下手的样子,忍不住笑,她发现自己其实有的时候心眼还是很坏的,格外喜欢看他这么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秦铮虽然为难不知道该从哪里落笔,但是让他就这么放下笔他更加不愿意。 秦铮是真的想要给谢谨画画眉的。 男子给女子画眉,证明两人情意甚笃,关系匪浅。 这样的证明,秦铮怎么会放过。 秦铮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谢谨画看足了他为难的样子,笑也笑过了,不忍心他继续这么为难了,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秦铮的腕子。 “只是画眉罢了,看你为难的,罢了,我就帮帮你吧。” 谢谨画握着秦铮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下压,螺黛染墨了一点眉梢。 “就是这般,继续画。” 谢谨画握着秦铮的手轻轻的描摹着自己的眉。 第一笔下去,第二笔,第三笔便不是多么难了。 谢谨画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手,而秦铮便这么专心致志的为谢谨画画起了眉。 一时间他忘记了所有事,眼中只有那一弯远山一般的眉,那一弯由自己亲手浸染的眉。 谢谨画望着男人一心为自己画眉的样子,眼中的光极其的柔和。 她两世没有体会过这般的滋味儿,体会过被一个男人,这般全心全意的爱着,在意这,描摹着的感觉。 为一个人心动,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容易。 加深对一个人的心动,也比她想象的还要容易。 秦铮落下了螺黛,望着镜子中的人,有些无措:“画坏了。” 即便他画的再仔细,也到底从来没有做股这种事情。 他的手拿惯了刀剑,杀惯了人,画眉之事,若不是有谢谨画的存在,他一辈子也不会去想去做。 谢谨画的眉本来便是一双远山眉,淡抹浓妆总相宜,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丝毫瑕疵,便是不上妆,也是好看之极的,偏偏他给谢谨画用螺黛画上了颜色。 深沉的暗色浸染了那双完美的眉,便像是一张完美的容颜上多出了一点瑕疵一般,虽然不是多么丑陋,却总是让人忍不住侧目。 谢谨画原来的容颜有十分,被秦铮这么一画,便成了八分。 秦铮越看那双眉越是不好意思,脸颊微微的涨红,抬起袖角就要给谢谨画擦去眉头上多余的暗色。 “等到我以后多练练再给你画......” 谢谨画伸手挡住了秦铮的手。 “别动,我看画的就很好看,你若是动了我可不愿意。” 谢谨画似笑非笑的从镜子中瞥了秦铮一眼:“再者说,你以后要找谁去练习这画眉的手段?” “我用自己练习画眉。” 秦铮看到谢谨画似笑非笑的样子,这句话脱口而出。 “噗嗤。” 谢谨画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铮,你怎么,这么可爱......” 谢谨画笑不可仰。 秦铮黑了面皮。 从前被谢谨画说一声可爱他觉得害羞,觉得开心。 可是现如今再被谢谨画说一声可爱,秦铮就觉得很无奈了。 他现在是个男人,不是少年,更加不是孩童了。 “画儿......” 男人此刻再也呼不出一声姐姐了。 他可不想谢谨画一直将他当做孩童看的。 谢谨画对秦铮的心思不说了若指掌,却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自然知道他此刻郁闷个什么了,笑容更大:“不过我爱的便是这么可爱的阿铮了。” 一句话让秦铮面上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来了。 外间响起了脚步声:“郡王,宫中来人了,宣您入宫。” 丫头的声音传入。 秦铮抬眸间,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柔软:“让顾妈妈还有王管事进来。” 谢谨画看了秦铮一眼:“难道真的这么快就有指婚来了?” 秦铮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串钥匙,钥匙下面是一叠的银票:“这是我所有的家当,这是府中几处库房的钥匙,这是府中所有奴婢放置卖身契的盒子专门的钥匙,还有这把......” 秦铮没有再解释什么自己不会娶其他人,只是直接将府中所有大权直接交给了谢谨画。 不久之后便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进来了。 “这是我唯一认定的妻子,最是敬重爱慕不过,过几日我们便要成婚,你们两人待她要如同待我,尽数听从。” 有的男人,说比做的多,比如齐王。 有的男人,无法说出多么动听的言语,却是做比说多的多。 谢谨画抱紧了怀中的匣子 她在意的不是匣子,而是匣子代表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是主你是客 秦铮府邸中的奴婢小厮加起来只有几十之数,虽然谢谨画和秦铮没有成亲,但是有秦铮先前的交代重视,加上他给她留下的掌家钥匙,没有人敢小觑了她。 只是不到半日的时间,谢谨画便将秦铮府邸中的情况人手尽数记在脑中。 谢谨画对府中情形掌握了个大概便好,她更在意的始终是秦铮的情形。 谢谨画虽然看起来不在意原禹铭的所谓指婚,但是秦铮走了之后,她心中总是难安。 秦铮和她见面后两个人多少说起过他的现状,却没有详问,谢谨画现在倒是有点儿后悔光顾着和秦铮谈情说爱,没有问他更多的事情。 也许是看出谢谨画心中忧虑,更也许是猜测到谢谨画现在必定难安。 顾妈妈和谢谨画主动说起了一些事情。 “夫人是否想要知晓一些郡王的事情?” 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谢谨画抬眸看了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妇人一眼:“能说的,便说吧。” 对方既然敢和自己说,定然是得到秦铮首肯的,谢谨画也没有矫情拒绝去听。 秦铮的事情,她都想听。 想要知道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经历过什么,做过什么。 “郡王爷是靖王流落在外的子嗣,一个多月前来到了黎城,说起来还算是一桩巧事。恰好那一次是黎城一年一度的上元节,陛下与众位皇子臣工一起出宫与民同乐,却没有想到遇到了有人大逆不道,行刺杀之鄙恶之事。” “主子恰逢其会,行救驾之事,陛下感其勇武,要赐予主子官位,没有想到在场却有人看出主子与靖王爷之间面貌的相似之处,后来一查,主子果是靖王爷子嗣,陛下直接赐了主子郡王之位,连这栋宅子也是陛下赐下的。” 顾妈妈说着话,一边抹了下眼睛:“天可怜见,主子也是皇家血脉,幸亏这次巧合才得以知晓自己身世,得回该有的身份。” 谢谨画看了顾妈妈一眼,心中有数。 秦铮救驾的事情,也许其中多有内情。 她可不相信只是凭借秦铮是靖王的儿子这一点,这位西元的皇帝陛下就能够直接给他一个郡王的位子。 不需要问顾妈妈,谢谨画也知晓西元除了几位比较有为的皇子封王之外,大多数皇孙都是只有一个皇孙的名号罢了。 从前有一个原禹铭是所有皇孙中最受西元皇帝重视,唯一得封郡王的皇孙,现在多加了一个秦铮。 说其中没有内情,谢谨画都不信。 “陛下对主子格外看重,不止是给了主子郡王的身份和赐下府宅,还有意想要给主子......给主子更大的造化呢。” 顾妈妈的话语顿住了下,迅速改口。 谢谨画看了因为失言迅速白了面色低垂下头的顾妈妈一眼,挥了挥手,在对方讶异的眼神中,没有追问什么,而是直接让其下去。 “夫人,不是奴婢不想说,实在是......” 顾妈妈忍不住开口。 “你去和王管事商量一下,调配府中的人开始布置宅子,我过几日和阿铮成婚,宅子总要布置的。” “对了,让孙晨,就是跟我一道的人过来一趟,我有事交代。” 谢谨画表现的很冷静,吩咐了下去。 顾妈妈实在是后面的半句话,她没有给她机会说出来。 因为谢谨画已经不想再和面前这个妇人说话了,该知道的她知道了点儿,其他的,还是直接问秦铮吧。 她相信秦铮不会负了她,但是有些事情,她自己也要努力了。 起码,谢谨画不会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在秦铮自己一个人身上。 —— 顾妈妈从谢谨画房中刚刚出来,就被王管事拉到了一边:“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王管事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刚刚在夫人面前说的那叫个什么话,不说隐瞒也就罢了,还故意将事情捅出来,是不是想要让主子回来动怒?” 王管事紧皱着眉头。 顾妈妈低眉垂目:“我都是为了主子好。” 她坚定的开口:“主子救了我一家性命,我自然要粉身以报,皇帝陛下现在这般看重主子,甚至有将军权交给主子一二的打算,正是要让陛下更加相信主子的时候,不说娶一个陛下指派的人有多大的好处,便是不成,也不能够选择一个不明身份,不知羞耻的南人!” “那只会让陛下对主子的信任变少,对主子起了戒心。” 顾妈妈不是普通的仆妇,若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被秦铮信任,直接管理一半的府宅,只是:“你是以什么身份为主子做主的?” 王管事嗤笑了声:“就算你自觉是为主子好,可是主子稀罕你这份好吗?做下人的,最重要的不是为主子下决定,而是想着要如何让主子开心自在,心想事成。” 秦铮在意谢谨画,那么不管谢谨画是什么身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应该尊重。 顾妈妈瞪了他一眼:“反正我和你是说不通的,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若是到时候主子真的回来要治罪,那就都治我一个人的罪便罢,与你无干!” 顾妈妈固执的让王管事无奈。 不说秦铮知道顾妈妈的言行是个什么反应,便是谢谨画,看起来也不是个好欺的。 “怎么回事儿?” 在顾妈妈和王管事争执的时候,一道娇软的嗓音传来:“顾妈妈和王管事怎么吵起来了?” 一袭粉色裙衫,一派青春靓丽的少女缓缓走到两人跟前,笑盈盈的问。 徐风拂过,掀起衣袂飘动,比起谢谨画,来人是少了几分天然绝丽,但是却多了几分可亲。 在王管事阻止之前,顾妈妈已经望着少女开了口:“郡主,您这次可一定要帮帮郡王了,除了郡主娘娘,奴婢实在是不知道该求谁了!” 徐嫣然哦了一声,微微侧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妈妈尽管说出来,只要我力所能及之事,定然相帮。” “我们主子不知道怎么被南边的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迷惑,将其带回之后就说要举行什么婚礼。只待彩礼宅子都布置准备好了,那妾身不明的夫人,下一步便会成为正经的郡王妃,到时候再想要做什么,便难了。” 顾妈妈从前不是做仆妇的,所以她不知道一个合格的仆妇管事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望着那边不断诉说着问题严重性的顾妈妈,王管事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对一个固执到极点的人来说,对对方劝说的再多,不顶真正的碰壁撞墙一次。 才能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够做。 谢谨画还在等孙晨的时候,顾妈妈领着一个人过来了。 谢谨画望着这个见过几次面,也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女子:“徐嫣然。” “徐嫣然这个名字已经成了过去,我现在是原嫣然,靖王殿下的义女,希望姐姐不要叫错。” 徐嫣然小巧的脸庞笑的好看。 “原嫣然?” “你能够活着,我挺惊讶的。” 谢谨画开口道。 秦铮杀了原禹辰的事情,除了他和谢谨画之外,只有一个徐嫣然知道。 不管原禹辰在靖王心中到底有没有地位,起码对方是靖王亲自请封的世子。 真的出了差错,只是为了面子与维护自己的尊严,靖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姐姐以为我被铮哥哥杀了吗?姐姐真是想些有的没的。” 徐嫣然掩唇笑了下,眉目流转间,谢谨画注意到其中多了抹过去没有的风情,她望着对方,那太过洞察明澈的目光让徐嫣然有些坚持不下去自己的笑。 “我今日过来本来是看看铮哥哥的,听说他今日刚刚回来,想要为他接风,顺便告知他皇祖父有意要为他在权贵中择取一门好姻缘的事情,哪里想到这么不凑巧,姐姐就这么个时候,也跟着铮哥哥一起回府,真是让人为难。” 徐嫣然不想面对谢谨画那几乎能够将自己看透了的目光。 她微微的侧过了头,避开了谢谨画太过犀利的视线:“你若是真的在意他的话,此刻便应该静悄悄的离去,别再留在这里让他左右为难。” “他在大庆已经呆不下去了,现如今,西元是唯一能够与大庆对抗的,对他器重并且愿意收容他的国家,若是连西元他都呆不下去了,你觉得还有哪里,能够让他投靠?” “是雄鹰便应该放开他的翅膀,让它在天空中自由的翱翔,只有家雀之类。才会被人锁住,不得自由。” 徐嫣然一边说这话,一边看着谢谨画:“姐姐会想要铮哥哥做雄鹰,还是鸟雀? “他若为雄鹰,我愿意做他的翅膀,他若为鸟雀,我愿意为它的支柱。” 谢谨画也笑了,眸子中定定的,满是坚决,没有丝毫的笑意,让人一眼看出了他此刻的认真,从没有过的认真。 “你凭什么!” 谢谨画这般的态度让徐嫣然有些怒了。 她不明白对方怎么能够厚重脸皮在自己跟前说这些话。 “凭阿铮只喜欢我一个,凭这个家中,我现在才是夫人,而你,只是客人!” 谢谨画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从牙齿缝中吐出了两个字:“送客!”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愿代你走九十九步 有些人的存在你知道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就是耐不住的让人心里厌烦。 谢谨画第一次见到徐嫣然的时候,对方看着还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看着徐嫣然对秦铮的心思,谢谨画能够很冷静的判断对方是否适合秦铮。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将秦铮当做弟弟的时候,谢谨画的心态放的很平,现在将秦铮当做相伴一生的伴侣的时候,谢谨画才发现,她也是个女人,是个会嫉妒,会迁怒,会生气的女人。 是个正常的人。 徐嫣然走了好一会儿,谢谨画心头那些不虞的情绪才散去。 这些情绪散去之后,谢谨画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刚刚突然爆发的脾气,忍不住想笑。 她可真是在秦铮身上栽定了。 孙晨正好过来了。 谢谨画让孙晨领些钱财,最近几日,多在黎城中转转。 “多打听一下原禹铭还有靖王府的事情。” 谢谨画交代道。 孙晨欲言又止:“小姐,是否需要再打听一下公子的事情?” 他所说的公子便是秦铮。 显然孙晨对皇帝要给秦铮指婚的消息,也是知晓的。 并且自觉的想要为谢谨画分忧一下。 “刚刚那个女子,小姐若是觉得不喜,我可以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句话,孙晨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谢谨画情绪好了,面上看着还有些笑意,孙晨却是觉得她一定气的不轻。 他们这些个郑千秋培养的人不止能够当做护卫,更是能够当做杀手,毕竟人人都精通药理,而孙晨最精通的便是杀人之药。 想要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死,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谢谨画咳嗽了声:“不用麻烦了,我刚刚是有些生气,不过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回头阿铮回来我自己和他告一状就好。” 孙晨听到谢谨画这么说,也没有坚持,只是心中想着不止要保护谢谨画,更要用心的看着秦铮。 郑千秋将他们这些人送到谢谨画身边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一定不能够让秦铮负了谢谨画,让谢谨画伤心。 —— 秦铮傍晚的时候便回来了,他一回来,便直奔谢谨画这里来。 只是走到半道,便被顾妈妈拦住了:“主子,今日半天郡主过来了,和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后来被夫人骂走了,夫人在房中呆了不少时候,估计心情不虞。奴婢想着郡主到底是主子名义上的妹妹,是靖王爷的义女,便自作主张的给郡主备了些东西,希望郡主回去之后不会在王爷跟前说主子的坏话。” 看似是在报告府中的事情,实则是在给谢谨画上眼药。 前面说出谢谨画自作主张招惹是非,后面又不忘点出谢谨画的不作为。 顾妈妈本来就觉得谢谨画除了一张脸没有任何身份配得上秦铮,能够给秦铮什么帮助依仗。 谢谨画将徐嫣然直接厉言呵走,她就更看不上对方了。 不止没有什么依傍,还不会交际,随意的任凭自己性子得罪人,给秦铮招祸。 顾妈妈低垂着眉目,不求秦铮生气,也希望对方对谢谨画多点儿厌恶。 秦铮本来在大步往谢谨画的院子奔,在听到顾妈妈的话语之后,转头望向她。 “顾妈妈,你明日便收拾下东西去西林那处庄子吧,那里我收容着一些孩子,需要人去教导,你正是合适的人选。” 秦铮的话让顾妈妈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 秦铮面上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全是锐利:“顾妈妈的能力,在府宅之中听候差遣还是大材小用了。” 这是重用,却也是想要让顾妈妈离开,主子厌烦了。 顾妈妈心底一慌,跪倒在地:“主子,奴婢一家都被主子所救,只想回报主子一二,求主子让奴婢在主子身边伺候。” “我留下顾妈妈在身边,为的就是顾妈妈经验丰富,不论是内宅中处事的能力还是身手礼节都不弱,更是对黎城权贵了解众多,正好能够帮着姐姐处理一些琐事,既然顾妈妈和未来的主母相处不来,那就去更适合你的地方吧。” 秦铮解释了两句,不止是解释给顾妈妈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他以为有在门口的那一幕和那些话,应该没有人敢对谢谨画不敬,哪里想到,自己先开始为了让谢谨画不多操心专门为她准备的帮手先就对她不敬。 顾妈妈还想要解释几句,秦铮已经直接越过她,径自向着谢谨画那边过去了。 王管事走到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赶走的顾妈妈身边,伸手扶了她一把:“我早就说过,主子的事情我们只要听从吩咐便好,自作主张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 “你知道什么,我是为了主子好。” 顾妈妈咬牙。 “就算没有了夫人,你女儿芳儿也不会得王爷的青睐,你又何苦?” 王管事看顾妈妈还是不甘,到底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顾妈妈瞬间闭上了嘴巴,面上现出尴尬之色。 “主子对我等有恩,真的想报答,便别为主子找麻烦了。” 王管事望着内院,忍不住摇头。 谢谨画这位未来的主母如何他不予置评,只要听命便好。 只是到底忍不住担心秦铮进去要受气。 徐嫣然说的那些话,可不好听。 那纯粹是挑拨离间的,遇到个喜欢故作大度的还可以自然过去,遇到个心眼小的,到时候受脸子的还是秦铮。 能够直接将徐嫣然赶走,显见不是个好性子的。 只是再担心,这个时候也不能够去打扰了。 王管事显然是白担心了。 —— “顾妈妈明天就走了,下次姐姐直接看中了谁便自己提拔吧。” 秦铮面上有点儿歉意。 他想着什么都帮谢谨画安排好,让谢谨画在这里住的舒心,结果却是让谢谨画烦心。 谢谨画看着秦铮面上的不安,什么气也没有了,更何况她本来便不气了。 “皇帝召你何事?” 谢谨画比较在意这件事情。 秦铮听谢谨画没有想多提顾妈妈的意思,便也顺势转了话题:“我那位皇祖父说我这次虽然没有得着沙匪的地图,却也对原禹铭有相助之功,所以他说有意想要让我入西北军中。” 西北军是西元最强的军队,一向与大庆相争的是边军,西北军很少出现在与大庆交战的战场中,毕竟西元的心腹大患不是大庆,而是西边。 当年西元未曾建国,草原各部互相内斗的时候,凭借的便是西北军弹压各部。 各部大多数都并入了西元,但是还是有不少的势力败退西迁,在西边隔着一片沙漠,便是那些败部所建势力国朝。 一向是西元的心腹大患。 西北军因此始终是西元重中之重。 有这么一种说法,皇子中谁若是掌控了西北军,谁便是西元下一任的储君。 只是正是因为这种说法,皇帝没有让任何一位皇子掌控西北军,便是最有为的靖王,也始终无法掌控西北军。 不止如此,西北军中上下一心,外人一向难以渗透,除了皇帝亲自指派人进去,只是皇帝很少直接下旨让某人进入西北军中。 谢谨画对西元的了解不多,但是这西北军的大名却也是如雷贯耳的。 “西北军现在的统帅是元贞,他一向对朝廷忠心,只听从皇帝的指令,只是他现在年六十有五,眼看着便不能够再统军,要退下来了。” 秦铮叹了口气:“而更巧的是这位统帅的两个儿子尽数战死,唯一留下的血脉只有一位幼女元英,一向是元贞的心头宝,正到了待嫁之年。” 谢谨画笑了笑:“难道皇帝指婚的对象便是这位?” 秦铮木然着脸:“乱点鸳鸯谱。” 他最后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也不算是乱点鸳鸯谱,那位元姑娘现在估计是个香饽饽,谁都想要得着,却不是一般身份的人能够配得上的。” 皇家之中,除了秦铮这个和靖王不亲,在西元没有多少根基的人之外,其他的皇子皇孙谁能够和元英结亲,谁就有一半的可能掌控住西北军,也会给朝臣一个信号。 谢谨画感叹了一声:“你怎么打算的?” 却是毫不怀疑秦铮会选择真的娶了那位元家姑娘。 “人自然不能够娶。” 这话说的毫不迟疑。 秦铮环住谢谨画:“那位元家姑娘芳心早就旁落,是她府中家将,她最近身子不适,听说有些不好,不少太医开了方子都没有办法治愈她,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帮忙一二。” 比如在元家姑娘想要私奔的时候帮上一把忙。 “你不想进入西北军中吗?” 谢谨画询问。 “西北军的势力只要有心的都会眼红,只是正因为如此,不论是哪一个,只要这个时候与西北军牵扯上,便等着成为众矢之的吧。” 秦铮这一点还是看的清楚的:“我想要入西北军,也要等到其他合适的时候。” 比如等到西元正式向西边用兵的时候。 那个时候,大批的西元贵族公子们都会入伍,那个时候,他会凭借自己的能力,真正的立下战功,站稳自己的脚跟。 “我说了你的事情,皇祖父暂时没有同意。” 秦铮顿了下,和谢谨画说到了这个:“不过不会太久的。” 秦铮生怕谢谨画想多。 “估计在外人眼中,我就是个红颜祸水吧。” 谢谨画笑出了声。 “我喜欢你祸害我,只祸害我。” 秦铮毫不迟疑的道。 “我以前一直想着自己的存在能够帮助你,让你少些辛苦,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存在,让你更加辛苦......” 谢谨画闭了闭眸子,敛去了笑容,叹息了一声。 若是没有她,其实只是凭借秦铮自己,无论在哪里,都能够过的很好。 “我很庆幸世上有你,更庆幸,姐姐你留在了我的身边,姐姐只需要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心甘情愿的代你去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嫁妆 谢谨画在府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和秦铮出门了。 秦铮说要陪着谢谨画去置办那些成婚需要的东西,便真的陪着她去。 家具摆设,被褥床榻,甚至是首饰衣服,这些种种零碎无比,秦铮挑拣选择起来,却是比谢谨画还要认真耐心的样子,让那些铺子中的人都纷纷侧目。 “可惜寻不到一张现成的好床。” 别的东西有钱就能够置办上,只是那成婚时候的千步床,却是难得。 大多都是成亲的女子家中早早置办好上好的木料,然后托人做好。 不太讲究的个把月或者不到一个月能够做好一张床,或者直接买现成的床。 那些真正讲究的人家,却都是要自己寻人做的,从寻找木料到做成床,大多都是按年计算的,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好床售卖,也因此,秦铮现如今想要和谢谨画成婚,其他的都好置办,却难为在了床上。 “好床都是提前备下的,我们现在现做确实是晚了,若是有缘的话,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着一张好床了。” 谢谨画看秦铮在那边看着那些置办回来的东西不断的徘徊,忍不住轻笑:“再者说,难道没有一张好床,我们就不成婚不成?” “自然不能够不成婚!” 秦铮下意识反驳。 其他的可以耽误,成婚的事情却不能够耽误。 他想要和谢谨画成婚,想要光明正大的宣示对她的主权的日子已经太久太久,久的他快要等不及了。 在大庆那边,本来想着求了皇帝指婚,却因为一桩桩事情,因为种种形势所迫,最后不得不出走西元,和谢谨画之间的婚期也是遥遥无期。 秦铮不止一次后悔在大庆的时候,没有早早的便和谢谨画成婚。 现如今到了西元,秦铮是再也不想等了。 等多了,拖久了,最后事情也许就不成了。 “要不然我去自己熟识的几家打听打听,谁家有多余的好床,姐姐放心,我一定为你寻来好床,不让你委屈了。” 没有好床,便去寻来好床。 若是自己认识的有些交情的人家中没有好床,那便直接让自己的属下出手。 商借买卖不成的话,便强抢或者偷盗,他相信诺大的黎城,总不会所有准备了好床的人家女儿都顺利出嫁了。 只是短短的时间内,秦铮便决定了接下来的行事。 谢谨画看了秦铮那郑重太过的神态一眼,忍不住更想笑了:“千般好万般强,都不如阿铮在我的身边,你若是真的不想要委屈了我,那便多陪陪我就是了。” 好床什么的无所谓,谢谨画喜欢睡舒服的床,却也不是没有睡过木板荒地的,最糟糕的时候睡的是杂草堆,乃至于血泊之中,享的了福,也受得住罪。 谢谨画对秦铮说的话是大实话,比起多么贵重的嫁妆,多么精致用心的摆设,有秦铮在她身边守着,便比什么都好。 秦铮看了谢谨画一眼,没有再出声,却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谢谨画觉得只要有他在,其他的再是委屈也不算是委屈。 可是他却认定了,有自己在身边,绝对不能够让谢谨画过的比过去更差。 谢谨画是尚书府的嫡女长大的,秦铮不舍得委屈她到了西元反而被委屈到,尤其是在成婚这样一生仅有一次的大事上。 委屈了丝毫,日后也不能够再补回来。 秦铮坚持,谢谨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头却给了秦铮一叠银票。 “用钱能够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你要置办的东西不少,而且大半都是我的嫁妆,若是你不用这钱的话,才是让我最后伤心呢,父亲也不会希望我的嫁妆上什么都不出。” 谢谨画离京的时候除了几样随身的首饰和几张银票碎银子什么都没有带,她说和谢家彻底了结关系就是了结,反而是郑千秋,离开她之前,给她准备了一盒子的银票。 先前估计是怕她不接受,是让孙晨保管的,孙晨看着她和秦铮去置办嫁妆首饰摆设,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便做主拿了出来。 “门主说了,待到小姐用的着的时候便让属下将这盒子交给小姐,现如今,正是小姐最用的着的时候。” 谢谨画收到盒子里的一叠银票的时候,便是以着她的见识,也忍不住颇为震动。 那一叠银票,是整整十万两。 比起秦铮昨日里交给她的所有家底还要多的多。 谢谨画不止震动于郑千秋给她的银票数额之大,更震动于对方对自己的好。 秦铮望着盒子中那一叠的银票,苦笑了一声:“我先前还以为自己拥有的很多了,能够让姐姐过好日子,结果还是不及郑先生。” “不过我以后会给姐姐更多的。” 秦铮没有拒绝接受谢谨画给的银票。 这东西是郑千秋的心意,他没有资格拒绝一个父亲为女儿的打算,只是更加坚定自己未来要更加向上拼搏了。 “郑先生?你若是还不赶快改口的话,待到父亲来了这边,小心他不认你这个女婿。” 谢谨画望着秦铮那认真的眼神,轻笑一声,开口道。 秦铮的唇动了动,脸颊又有些泛红:“父亲有心了,我日后一定不会让他后悔将女儿嫁给我的。” 脸颊更红了。 谢谨画看的可乐。 听的更可乐。 除了那些入赘上门的女婿,称呼岳丈都是一声岳父,可真少有秦铮这般直接称呼父亲的。 “你父亲就是我父亲,日后要一起生活,我们一起奉养他天年的。” 谢谨画忍不住将那话说了出来,秦铮如此回到。 谢谨画怔住,然后慢慢的笑开。 “嗯,我们日后一起生活,一起奉养父亲。” 有秦铮,真好呀。 门口的郑千秋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他转头对着孙晨做了个手势,让他别出声,然后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 “门主,姑爷很有孝心,小姐没有找错人。” 孙晨以前一直称呼秦铮为公子,这是第一次直接称呼姑爷,是对他真正的认同。 郑千秋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叠银票,还有几个药瓶,递给孙晨:“将这些直接交给那小子,他现在的处境微妙,多点儿钱财和防身的东西很重要。” 以前总忍不住的担心秦铮日后对谢谨画不好,可是刚刚听到的那一声父亲,那一句承诺,却让郑千秋彻底的放心了。 秦铮年纪比谢谨画还小,可是他却很清楚知道该做什么,该承担什么样子的责任,他所想所做,都早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 “刚刚有人。” 秦铮察觉到有人,往外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过他也不担心,宅子中的防卫他还是有自信的,便是有人闯入,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便到了后院这里,一般还是宅子中的人,且是被允许入后院的人才成。 “你这边还是要留几个随时伺候还有守门的才好。” 秦铮想到这点,对着谢谨画劝道。 那十几个婢女可全都是专门为了伺候谢谨画准备的,结果谢谨画一个也没有留在身边伺候。 “我不习惯陌生人随时伺候看着自己。” 谢谨画直言。 “我不相信陌生人。” 这是从上辈子便带过来的习惯,除了百合之外,上辈子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多多少少的背叛或者背弃了她,更有以前认定的亲人的背叛,所以除了认定的几个人之外,谢谨画是不习惯有其他人存在自己周边的。 只是在谢家的时候,作为谢家女儿,身边的丫鬟伺候是规矩,她只能够忍着。 现如今这是在西元,在秦铮的身边,谢谨画便任凭着自己的性子,没有要一个丫头在身边伺候:“何况我有手有脚的,穿衣吃饭洗漱什么不能够自己做,一些杂活有人在外院守着也能够吩咐到的。” 秦铮看了谢谨画一眼,没有劝说她非要带几个奴婢在身边,就算这是规矩,他也愿意纵容她的任性,只是:“我将百合接来可好?” “我们两个成婚的时候,总要一个亲近人帮着你打理一切。” 谢谨画总不能够事事亲力亲为或者是总去外院叫人。 秦铮是打着商量的口气。 谢谨画沉默了下:“我们成婚估计有段时间,等到那时候再接百合过来吧。” 本来便是担心黎城这边不安全,百合跟着过来容易出事。 现如今真的跟着秦铮来了黎城,虽然秦铮的现状不是一帆风顺,却也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不乐观。 西元皇帝要用秦铮,秦铮便是安全的。 起码在一段时间内,是安全的。 秦铮面上瞬间便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不会太久的。” 他说的是能够和谢谨画成婚的日子。 伸手揽住谢谨画:“抱歉,我和你的婚事,结果总是掺杂着别的东西。” 若是只有他和她,哪里需要等待,需要机会,需要指婚,只要相爱成婚便好。 偏偏秦铮想要往上走,想要往权利漩涡里钻,结果自己的婚事还要筹谋等待。 他对谢谨画是感到抱歉的。 “世上没有完全纯粹的脱离世俗的生活,生活在这个世上,总有些需要忍耐的东西,也总有些不得已,只要有你这颗心,有你的努力,我不怕等待。” 更不会觉得委屈。 谢谨画的手按住了秦铮心口的位置,慢慢的道。 秦铮现在的位置身份,他的婚事根本避不开西元的元安帝。 谢谨画以为自己要等不少时候才能够和秦铮成婚,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没有想到,没有几日,宣旨的人直接来了郡王府对她宣旨,给她和秦铮赐婚。 在所有人的恭喜声中,谢谨画最先感到的不是兴奋,而是疑惑不安。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为父之心 谢谨画的直觉很准,即便她不怎么喜欢自己这种好的不灵坏的灵的直觉。 “你说西边起战事了?” 谢谨画开口问道。 秦铮望着谢谨画,沉默的点了点头。 西边起战事,比他先前预计的时间要早的太多,大多数人都是猝不及防的。 可是也因为西边这么快起了战事,谢谨画和他的婚事才能够这么快就成了。 秦铮不担心自己上战场的事情,虽然说刀剑无眼,但是他经历的生死搏杀比之战场上的拼杀还要可怕诡谲。 “你什么时候走?” 谢谨画沉默了会儿,问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可是自己在意的人生死搏杀,怎么可能会不担忧。 “明日出发。” 秦铮的声音有些低。 指婚的旨意是求下来了,可是西北战事一起,便是必定要耽误和谢谨画成亲的。 战事一起,谁都不能够确定要多少时间才能够将战争结束,短的加上路上来回个把月十几天,长的却是按年计算了。 秦铮真心想要和谢谨画快些成婚,否则这心中总是担着事情,担心再和大庆一般,没的误事。 “可真够赶的。” 谢谨画抬眸看了秦铮一眼,眼中的神色颇为郁闷。 她以为怎么的也能够休整两日再走,毕竟秦铮刚刚回到黎城不久,哪里想到今日听到消息,明日便要离开。 “乌涂部突然逆反,和西边的赤云部,波洛部,白牙部里应外合,攻破了西边城池防御,元大将军重伤,西北军那边现在群龙无首,快要顶不住了。” 想要暂时替代元大将军指挥西北军,与各部联军抗衡,不能够是普通之人。 身份不能够太低,能力更不能够弱,若不然的话,不止不能够服众,更是拿着西边防御和十几万西北军的性命开玩笑。 这么个人选本就难找,最重要的却是不能够身后有人。 必须是孤臣,不能够打破西元局势,不能够掌控了西北军之后便与哪方面的人开始联系。 整个黎城权贵武将众多,可是大多有所偏向。 元安帝在诺大的黎城挑选来挑选去,看的眼睛都花了,最后指了秦铮去暂时代替元贞领军守土。 这是机会,却是要拿命去赌的机会。 谢谨画前次听秦铮说了未来要入西北军,虽然知道危险,却也对未来有那么一份憧憬。 事到临头看,才发现那种焦虑让人如入肺腑一般。 “你先走吧。” 谢谨画伸手轻轻推了推秦铮。 “抱歉。” 秦铮苦笑了下,伸手环住了谢谨画的身子,将自己的脸埋入谢谨画的发丝之间,发间是谢谨画身上独有的幽香之气。 让他的眸子微微眯起:“我会保重自己,也会尽快赶回来与你成婚的。” 谢谨画即便没有多说什么,秦铮也能够猜到她的心思。 也能够想到对方现在的心情。 不是秦铮对人的内心把握的多么灵准,对谢谨画如何的了解。 归根结底,只是将心比心这么一个词罢了。 若是今日突然要深入险地,出征在外的人是谢谨画的话,秦铮也不会有好心情的。 “我没有怪你。” 谢谨画的声音在秦铮的胸口位置闷闷响起:“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为了现如今秦铮不得不的这份处境。 秦铮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抱了谢谨画一会儿,然后才走。 —— 秦铮走了没有一会儿,谢谨画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一些方便随身携带的银票碎银,还有几套行动方便的短打衣服,最后便是各种药物了。 尤其以迷药,治疗外伤的金疮药还有专门解百毒的药物准备的最充分。 剩下的便是路上带着的干粮之类,谢谨画亲自去了厨房。 谢谨画刚刚在厨房中开火,秦铮便知道了。 他听到谢谨画在准备干粮,一直有些郁色的面容上多了点儿笑意。 谢谨画到底是关心在意他的。 “无论夫人吩咐你等做什么,都好好听命。” 秦铮吩咐了下去。 “画儿对你倒是真的一心一意,只是你且不要辜负了她这般心思。” 开口说话的是郑千秋。 那一日郑千秋听到看到秦铮和谢谨画相处,对秦铮放下了最后的芥蒂。 之后他便出现在了秦铮的面前,没有再隐瞒自己的行踪。 只是在听到谢谨画在为秦铮亲手准备干粮的时候,到底是忍不住有点儿心酸嫉妒。 他这个做父亲的,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吃到自己女儿亲手做的一顿饭食。 也不是说郑千秋多么想要谢谨画亲自动手做饭,只是有些事情就怕对比。 对比着秦铮受到的种种关怀,他这个做父亲的居然还比之不过,怎么会不介意。 秦铮看了郑千秋一眼:“父亲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姐姐,若是违背,便让我客死异乡,死无全尸。” 这张口就来的毒誓和一声父亲,让郑千秋缓和了面色。 秦铮这种人,一句承诺重于千斤,绝对不是那种拿着承诺做儿戏,张口闭口漂亮话的人。 “我在西元这边也有一些人手,这是我药仙门的门主令,只要持有这方令牌,待到遇到了我门中人,自然会相助于你。” 郑千秋没有拒绝秦铮的那一声父亲,秦铮眼中带了点儿意外,然后便是欣喜。 比起郑千秋交到他手中的东西,秦铮更在意对方接受自己一声父亲的称呼。 这才是真正的认同。 认同他和谢谨画之间的关系。 “这是名册,他们有些人也在西北军中任职。” 郑千秋不止交给了秦铮门主令,更是将一本册子交给了他。 秦铮抬眸:“您,便这么相信我?” 册子中是一行行的名字,除了名字之外还有其人在西元中的身份籍贯,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他们的性情能力的记录。 果然像是郑千秋所言的一般,其中有一个甚至做到了西北军中高级将领的位置,排在第二页首位。 还有几位居然是现在交战的部族中人。 “日后画儿便要交付给你守护,若是你太无能,画儿受到丁点儿伤害我都是要心疼的,与其如此,不如我帮你一把,有什么信任不信任的。” “诃儿是我的义子,这些年来左右侍奉我身边,对画儿也是尽心尽力,所以药仙门的基业我会留给他,你手上的,只是我当年自己准备的一些后手罢了。” 他当年有一段时间,是想要将药仙门发扬光大的,不止是在大庆,甚至是西元,还有其他的地方,他都留下了人手。 郑千秋有一手绝好的医术,也有一手绝好的毒术,他这般的人,只要有野心,能够做到的事情很多很多。 秦铮的心思其实郑千秋是最理解的。 因为他当年会升起那种成为人上之人的野心,最初为的也是让阿缕能够过的好,能够尊贵荣华,能够比和谢函在一起好上十倍百倍。 他不想阿缕后悔。 他想她为自己骄傲。 只是从阿缕走了之后,从他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之后,手中的这本册子,从此便要束之高阁。 虽然年年让心腹控制着那些人,有的以恩情,有的以利益,有的以强权,不曾放松,却也再没有吩咐那些人做过什么。 转眼间,便是十几年岁月。 十几年能够让从前没有什么前途的人一步步走向高位,能够让从前只是一颗不起眼棋子的存在走到关键的位置。 现如今这些东西,郑千秋一股脑的交给了秦铮。 希望自己从前没有做到,没有机会去做的事情,秦铮能够做到。 能够让谢谨画幸福,荣耀。 秦铮拿着那本名册,明明本身不重,他却觉得沉甸甸的,是这名册代表的意义太重,也是郑千秋的一片爱女之心。 “多谢您信任于我。” 秦铮弯腰一礼,这一礼很庄重。 —— “门主,小姐想要见您。” 郑千秋刚刚从秦铮那里离开,孙晨便过来了。 “画儿知道我来了?” 郑千秋看了孙晨一眼,他到黎城这段时间还没有见过谢谨画。 本来想着将事情都做好之后再去见谢谨画。 不过既然谢谨画现在要见他,郑千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说什么?” 郑千秋在听到谢谨画的要求的时候,有些惊愕的站起了身子。 “父亲,我想要随阿铮一起。” 谢谨画一字一顿,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不想再在所谓安全的地方等待着消息,等待着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在大庆的时候,谢谨画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乍然听到秦铮身死的时候,心底的恸苦绝望。 她不想再经历那般。 郑千秋定定的望着谢谨画,望着她眼底的倔强,半晌,无奈开口:“你真是,和你母亲一般的倔。” —— 秦铮第二日点好了人要走的时候,谢谨画没有出现。 秦铮等了好一会儿,王管事拿着一个包袱过来:“夫人说若是看着郡王你离开,担心自己不舍,所以便不来了,这是夫人亲手准备的行囊包裹,郡王带上吧。” 秦铮拿着包裹,心中满是失望。 此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够回来,见一面便少一面。 只是面上却不曾露出:“我在外的日子你好好的帮助夫人,别让她为了府中的事情忧心,若是府外的事情,你也知道怎么做,总之,一切以夫人的安全为重。” 秦铮低声交代着,又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转身上马。 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都是府中的亲卫,秦铮没有带走太多人,大多数的人他都留在府中保护谢谨画。 秦铮因为谢谨画没有来,有些心神不定,所以便也没有发现,身后的十几个侍卫中,有一个身形瘦削的人始终低垂着眸子,似乎在躲避着旁人的目光。 第一百七十五章 靖王的‘好意\’ 秦铮几人到了城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一队人马等着了。 粗略看来有上千人,各个看着彪悍。 被上千人围在中间的还有几大车粮草还有装在木箱子中的饷银。 上面都盖着油布,能防风吹雨淋,看着便壮观的很。 这上千的人马便是秦铮要带去边关的人马。 那些粮草饷银则是要押送到西北那边的。 几个人看到秦铮,迎了上来,和秦铮汇报了几句这队人的情形。 “郡王,册中名字一共一千八百四十人,无一缺损,尽在此处,粮草则是五车,另有饷银一车五千两。尚有征集的三车常用伤药药材,因为保存不易,装箱较繁琐,不能够跟着一起上路,不过随后便到。” 其中一个看着比较文气的男人最后递给秦铮两本册子,一本是兵册,一本则是钱粮的记录。 秦铮随手翻了翻,没有细看,这些东西不会出岔子,毕竟元安帝要秦铮去西北那边是有大用的,不会在这些地方让人做什么手脚。 秦铮看了几眼册子,心中有数之后,便将册子合起,交给了身前的文书官:“西北距离黎城不近,我们这就走吧。” 秦铮的面色肃然,看起来便很有气势。 其实他现在情绪不高。 谢谨画没有来送他,他理解,不想承受分离的滋味儿。 若是谢谨画真的来了,秦铮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不舍得走,起码也会耽误不少时候才能够过来。 两个人从来都是聚少离多,到现在秦铮还没有将谢谨画娶到手,这样的情形让秦铮比从前还不舍得离开谢谨画了。 却又不得不离开。 所以秦铮现在的情绪是真的不怎么高。 幸亏除了面对谢谨画之外,他也是一副不苟言笑,严肃冰冷的样子,所以他现在的态度没有人觉得讶异,反而让几个对他直接统领这么一千多号人前去西北统帅心中不服的人,对他多了点儿高深莫测的感觉。 一行人这便要走了,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震动声。 “靖王爷。” “是靖王。”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上的人也渐渐的清晰,有人认出了为首的人。 是二皇子靖王。 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算的上是轻车简从了。 “参见靖王殿下。” 秦铮身前的那几个副将文书全都对着靖王抱拳行礼。 不论他们站在谁那边,整个西元,谁都不能够忽视了靖王。 这么多年的经营,皇子皇孙中,无人能及靖王的能力和势力。 “都免礼,本王知晓铮儿这便要远行,有些放心不下,要和铮儿单独交代两句话。” 靖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所有人都很有眼色的往后退开,留给这父子二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谢谨画微微抬了抬眸子,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靖王。 第一次便是徐州时候那一场小规模攻城守城之战。 在她心中,靖王是个枭雄一般的人物。 有手段,有谋略,有势力,却也能屈能伸。 最重要的,是他心够狠。 在徐州的时候,说放弃原禹辰就放弃原禹辰这个世子。 而秦铮,是他的骨肉,却也是从来没有寻觅的意思。 任凭秦铮在大庆,在瑞王府中饱受欺凌。 但凡靖王肯多用点儿心思在秦铮身上,愿意去寻秦铮,凭借他在大庆布置多年的棋子势力,秦铮早就被找到,早就不用吃那么多年苦了。 现在靖王又认回秦铮,一口一个父子的,却是定有所谋了。 谢谨画担心秦铮被靖王蛊惑。 担心他相信了靖王。 白白的做了对方的枪。 秦铮的能力不弱,心思也不少,可是他这个人有个弱点,若是对谁上心相信了,那便是掏心掏肺的好。 谢谨画是秦铮上心的人。 靖王却是和秦铮有天然血脉牵连的人。 谢谨画有些担心秦铮和靖王单独说话。 她很想凑上前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但凡动一步也会被人注意道。 希望秦铮别被靖王欺骗。 有时候,血缘之间再深的牵绊,不及对权力的渴望。 —— “你去西北军中,要小心为上。” 靖王和秦铮走到了空旷隐蔽之处,最近的人离着他们也有好几十步的距离,只要不是放声说话,都听不到的。 靖王对着秦铮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秦铮看了靖王那一脸凝重的表情:“为何要我小心?” 秦铮的态度很平淡,面对靖王像是面对陌生人一般。 甚至比之陌生人还要不如。 起码面对陌生的不认识的人,秦铮还不回对其产生什么仇恨怨怪的情绪。 “元贞也许没有军报中所言说的一般伤的那般重,起码,他还能够上马外出,还能够指挥军队。” 靖王对秦铮的态度视而不见,而是直接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元家一向忠心,可是那时世代元家人的忠心,却不一定是元贞的忠心,他的儿子孙子尽数为了西元的江山葬送沙场,死于战阵,大儿子更是被万马践踏,死无全尸,这般忠心,结果却还是要小心谨慎的做事做人,生怕被皇帝忌惮。” 靖王面上有些激愤:“可是他再小心,皇帝还是要动他唯一留下的一丝血脉,要动他的小女儿,要用他的小女儿牵引他,牵引西本军,从而掌控住现如今的夺嫡形势。” “他一传出受伤的消息,父皇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派人去接管西北军,这吃相有点儿太难看了。” “这又如何?” 秦铮终于开口:“富贵险中求,我此去西北本就没有想着要一帆风顺的。” 不管元贞重伤是真是假,秦铮都要抓住这次机会。 机会从来不等人的。 “我也不是被人随意处置的棋子,殊不知棋子若是强大了,也是能够做执棋之手的。” 秦铮唇角勾了勾:“而且父王您此来也不是想要让我就此退出的吧?” 若是真的关心他的话,直接阻止他去西北不就成了。 靖王看着秦铮,眼中带着点儿笑意,他赞赏秦铮现在这种一往无前,想要什么就争取的气势:“年轻很好,像我,我年轻的时候也这般的有什么说什么,想要便去争取。” 靖王仿佛没有察觉秦铮的冷淡一般,伸手拍在了秦铮的肩膀上:“可是年轻也意味着自以为是,元贞属意继承西北军的人是他帐下的副将叶兆,并且有意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于他,你就凭借着这一千八百人和你皇祖父的一道圣旨便直奔西北军中,你觉得自己能够成为执棋之人吗?” 靖王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你此去唯一的作用便是试探西北军中的情形,试探元贞的心思,试探西北军要掌握在手中,到底需要多少心思。” “别忘了,原禹铭可才是在你皇祖父的身边饱受关注宠溺长大的,你觉得比起他来,你在你皇祖父的心中,又有多少分量?” “连我这个儿子都不及那大孙子在老爷子心中的分量,你却相信你皇祖父是真心想要提拔你的?别到了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靖王语重心长的道:“比起原禹铭,我自然更加想要自己的儿子好好的了,所以,我来提醒你,让你别被那些表象所欺骗。” 秦铮轻笑了声:“只是提醒?”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身后站着的那一堆人里,有皇帝的人,有他的人,有靖王的人,也有其他人马的势力混在其中,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此次去西北的队伍中有多少别人的探子。 靖王拉着他在这角落中这么一站,不需要别人听到什么具体的,也不需要多做什么,他一走,或者说此刻,便有无数人知晓,自己和靖王之间感情比传闻中的好。 想起秦铮终究是靖王的儿子。 “父子之间,在你不明白的时候能够点醒你几句,是我应该做的,小心原禹铭,也小心你皇祖父,皇家之中,过河拆桥,是最常有的事情。” 靖王不介意秦铮的态度,因为他从来不期待两父子真的能够修复什么感情。 他需要的只是让皇帝将视线多放在秦铮的身上,让秦铮,不会成为自己未来的阻碍。 秦铮觉得有些厌烦,为了靖王这般不遗余力的算计:“父王放心,便是真的有人过河拆桥,我也能够自己游过去。” 冷笑了一声:“我从前靠着自己一个人活下来,现如今,我只会活的更好。” 他此去不是要争取元英,也不是要讨好元贞,他此去,是要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立下功劳。 在堂堂功劳之前,阴谋诡计只是小道。 话音落下,在靖王皱眉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秦铮转身便走。 “王爷与公子还没有说完话,公子且留下如何?” 秦铮前面一个侍卫伸手一挡。 秦铮单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对方肩膀一缩便要卸掉他手上的力气。 并且下意识的拔剑。 秦铮的手转瞬滑落侍卫的胸口部位,反掌一拍,连着那出鞘了一半的剑,狠狠的拍落到了那侍卫的胸口位置。 对方一口鲜血喷溅而出,秦铮已经走的远了。 秦铮快要走到自己马边的时候,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眼角的余光在看到一道垂眸敛息的瘦削身影时,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继续走到了自己的马边,秦铮强压下心头的震动惊愕,手抬起,对着身后早已经整顿好队形的一千多人,重重挥下手:“出发!” 声震四野。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今晚我们一个帐篷 “王爷,公子看来对您没有什么亲近之心。” 靖王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开口道。 毫不掩饰对秦铮的忌惮。 “他若是真的对我表示出亲近,我反而要对这个儿子戒备小心了。” 靖王笑了笑:“到底还是少年人,性子急躁冲动,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望着一行黑压压的队伍渐行渐远,笑意慢慢的收敛:“西北军暂时交到他手中也好,总比交给原禹铭要好,我这么多年如此努力想要让父皇看到我的能力,可惜,他在意的始终不是我,那就不能够怪我了。” “等会儿发出信息往西北,让他们按计划行事。” 靖王眼底的阴狠有些吓人。 身侧的心腹却是有些兴奋的低头应是。 跟随靖王隐忍这么多年,他们也早就等不及了。 —— 信鸽扑棱着翅膀放飞,却在飞出不远的距离便被一张大网网住。 大网将信鸽罩在地上,一道人影从隐蔽处走了过来,将信鸽抓在手中,将信鸽腿上的纸条拿下,然后换上了另外一个信筒。 双手抬起,信鸽重新被放飞。 “主子,这是从靖王府的人手中截取的信鸽。” 手下将信筒交给了原禹铭。 “还有,您交给我的那信筒我已经换了过去,想来靖王爷的人一定能够受到我们的信息。” 原禹铭挥手让那手下退走,展开手中的信筒,里面的内容果然与他想象的一般。 “靖王叔果然还是那般心狠,对自己的儿子都能够狠得下心去。” 信纸上写着让人扮成原禹铭的人,刺杀秦铮。 并且稍微引动点儿乱子,让西北那边短时间内别平息了去。 西北能够引起什么乱子? 西北现在是战场凶险之地,最容易引起乱子,也最能够在出事之后加以引导。 “主子,既然靖王要杀他自己的儿子,我们只要想办法别让这事情沾到自己身上便好,您为何要让靖王爷的人保护他的儿子?不论他们表现的多么不和,总归是亲生父子,总有一份血脉牵绊,不一定他们什么时候又和好,或者说他们也有可能本来便不是真的关系不好,只是演一出戏给我们看。” “与其多花费人手去保护,不如顺势而为。” 原禹铭身边的幕僚开口道。 “第一,原铮那个人绝对不会成为靖王的助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血脉之间确实是比常人容易牵绊,但是那是皇家血脉除外的,皇室之中,从来都是子不子,父不父,夫妻相疑,父子相忌,手足相残。” “第二,他既然帮了我一次,那我便会还他一次,我不欠人的。” 原禹铭声音凝定,自有自己的坚持。 “现在西北那边不是我们的主要战场,只要元贞元帅活着一日,西北军便始终都能够坚持住。” “拉拢不成也无事,只要不为敌便好,我们的重点还在于这里,方先生,我现在已经成了半数禁军的左军统领,可是另外半边禁军的权利还暗中掌握在靖王的手中,你有何办法,让靖王吐出那部分军权?” 对西元人来说,军功是最重要的。 可是若是想要军功,便一定要有足够的军权,手中没有士兵没有人,什么都做不成。 黎城这边靖王和原禹铭相争之势更剧。 秦铮一行人却是离着黎城,离着这权势之争越来越远。 从黎城往西北而去路程遥远,且越是往西越是荒凉,中间更是连着一片诺大的沙漠。 所以秦铮一行人行到沙漠边缘的时候便先行停住了。 天色已经晚了,天空中有隐隐的星子点缀,队伍停下来安营扎寨,一部分去探路,一部分去最近的村镇找当地的向导,尤其是水,更是要再多准备一些。 整个营寨一千八百人各自分工明确,该做什么的便做什么,显得井然有序。 谢谨画身上的打扮是秦铮身边的侍卫装扮。 在半路上,她便慢慢的将自己与那些同行侍卫分开,特意的避开了他们的视线,不让他们注意到自己。 这些侍卫一起跟着秦铮去往西北,定然是相识的,不多交谈只是赶路的话还不会被人认出。 若是真的互相说话了,估计几句话的功夫便能够将她拆穿。 谢谨画只是让郑千秋帮忙将身形面貌选择了一个与自己相近身形的易容了,至于对方的人情交往,则是一无所知。 毕竟时间太紧迫了。 现在不止没有到达西北,甚至还没有进入沙漠,谢谨画知道自己现在若是被秦铮发现异样的话,有八成的可能会直接被送回黎城或者送到别处。 总之秦铮不大可能答应她一起去西北。 谢谨画想的清楚,只是她有些高估了自己,她还没有被人识破看出,却有些勉强了。 这一日急行军下来,大腿内侧磨损的厉害,走一步路,双腿之间便是一阵阵刺痛。 身边的士兵在打桩子,搭帐篷,她也跟着帮忙,却根本不熟练这项技能。 砸固定在四周地上的钉子的时候,锤子一不小心甚至砸到了手指头上。 双腿生疼,手指剧痛,谢谨画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她会的很多,但是此时才发现,有更多不会的。 她是在荒郊野外过夜过,也跟着军队行动过,只是从来没有一次是要她自己去搭帐篷的。 谢谨画忍着那些难受,去看周围那些士兵怎么搭帐篷。 不会就学。 谢谨画缺少的从来不是坚持。 习惯了就好。 “侍卫大人,你还是去那边护卫郡王爷吧,我们这里这些扎帐篷的活都是些粗手粗脚的做,您看着可不是搭帐篷的人,大材小用。” 谢谨画那边没有想着退缩,她身边那个一起搭帐篷的士兵却是看着谢谨画的动作冒了一头的冷汗。 跟着秦铮出来的侍卫们怎么能够过来做这种活计。 “没事,郡王爷那边现在有人保护着,我过去也是多余,搭帐篷这种技术,出门在外用的到,今日我学会了,日后还可以亲手为我家郡王爷搭帐篷呢。” 谢谨画头都不会,一手攥紧了钉子和绳子,然后又高举起了锤子。 百步穿杨她都能够轻松做到,这么近距离的一锤子,她难道还能够再错第二次吗? 谢谨画的手腕被人从后面握住。 手中的锤子被人拿过。 “搭帐篷看着简单,却也有些讲究,第一次上手的人,可不能够这么干......” 一道熟悉至极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是秦铮。 他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简直是不能够更糟糕。 谢谨画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摸一下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自己的易容出了问题。 “摸脸做什么?难道是你也觉得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铮对谢谨画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哪里有现在这般,带着些冷讽之意。 谢谨画没有出声,这事情确实是她自作主张。 “跟我过来。” 秦铮松开了谢谨画的手,望着她另外一只手大拇指处的红肿,眼中的光紧了紧。 谢谨画起身,将手中的锤子递给身侧的士兵,跟着秦铮往前走。 秦铮带着谢谨画径自进入了中间的主帐。 “姐姐,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铮转身面对谢谨画,一字一顿。 “我不会回去的。” 谢谨画下意识的回了这么一句。 秦铮被谢谨画这句回应气的咬牙。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这般任性,不顾一切。” 说着话,却是攥住谢谨画那只受伤的手,取出药盒,将药膏均匀涂抹在谢谨画手上红肿处。 “还将自己弄伤了。” 秦铮语气中带上了心疼:“休息一下,明日出发之前,我会让人带你回去,若是不想呆在黎城,你无论想去哪里,我都会让人护着你去,除了西北战场。” 秦铮最后一句话带上了严厉。 “你怎么认出我的?” 谢谨画还是觉得不甘心。 脸上的易容不说,她的身形也多穿了几件衣服调整了,脚下还踩着增高的垫子。 她一路上没有和秦铮还有他的侍卫多说一句话。 身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都这般了,秦铮怎么就能够这么准确的找到自己。 “我若是此刻认不住你,你是不是打算到了战场上,生死拼杀的时候,遇到危险的时候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到地方就会和你见面的。” 谢谨画脱口而出。 “你打算的挺好的。” 秦铮笑笑,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我不想离开你。” 谢谨画缩着脑袋,在秦铮的面前第一次产生这般逃避无措愧疚的心理。 在秦铮的面前,谢谨画一向是冷静的,强硬的,做决定的那个。 哪里有这么弱势过。 秦铮叹了口气:“把脸上的易容先去了吧。” 虽然说谢谨画好看不好看在他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对着顶着一张男人脸的谢谨画,他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儿。 谢谨画抬头看了秦铮一眼,对上对方不忍直视的目光时候:“我现在去了易容若是被人看到的话,会出麻烦的。” 她绝对不要被送走。 “今晚我们一个帐篷。” 秦铮忍无可忍的道了声:“赶快去掉易容,求你了。” 谢谨画弯了眸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丢下她 谢谨画脸上戴着的是郑千秋给她准备的一张面具,用特殊材料制成,透气轻薄,戴在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也因此,她戴着面具站在秦铮的面前,都忘记这件事情了。 此刻望着秦铮那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才记起了这件事情。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里面装着特殊的药水。 “有水吗?” 秦铮递给谢谨画一个水囊。 谢谨画转过身子,将药水倒出一点轻轻的涂满面具和脸颊接口处。 待到过了一会儿,感觉面上的面具有种松脱感,谢谨画伸手将面具小心揭掉。 小心倒出一点儿清水,就着干净的布巾,将面上残余的药水擦去。 谢谨画转过身子的时候,秦铮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我刚刚的样子真的那么可怕?” 谢谨画突然问道。 “是挺吓人的。” 秦铮说了实话。 “起码,我想要这么做的时候,会不自在。” 秦铮的唇在谢谨画的唇间吻落。 谢谨画刚刚用清水沾湿了脸面,唇上染着晶莹的水渍。 快要进入沙漠,所有人唇上都比较干燥,谢谨画带着水分的唇,此刻看着便越发的诱人。 “我不喜欢男人。” 谢谨画感受着自己唇间的水润被男人带走,哼笑出声:“如果我是男人的话,那你不就不喜欢我了吗?” “不是说我什么样子都喜欢吗?” 这完全是强词夺理。 秦铮无奈,轻轻的啃咬了谢谨画脸颊一口,在对方笑眯眯的表情中:“如果你真的是男人的话......” “我会试着喜欢你的。” 秦铮这话说的是真心的:“不过就算我喜欢不上身为男人的你,你也还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人能够压的过去!” 他话语前半句中带着些勉强,因为是真的认真思考这个可能,认真思考出的答案,才会有这种勉强。 而后面半句则是毫不迟疑,满含果决,因为他是真的将谢谨画当做最重要的人。 谢谨画看着秦铮的表现,眉扬起:“幸亏世上没有如果。” “否则的话,我可就惨了。” “我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那可怎么办。” 谢谨画的话语让秦铮面上忍不住露出了笑。 “傻子,我的话有时候别太放在心上。” 谢谨画拍了拍秦铮的肩膀,如果不是对方身高现在噌噌的长,早就超过了她一个多头,谢谨画此刻更想要拍的是秦铮的脑袋。 沙漠边缘的夜晚是极其安静的,除了周围巡逻经过的兵士脚步声,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谢谨画躺在铺好的床榻上,秦铮则是拿着一件厚实的衣服铺到地上。 谢谨画拉了拉秦铮的袖子,把他往自己床榻这边拉。 “我们又不是没有睡在一起过。” 谢谨画的话语颇为大胆。 不过秦铮和谢谨画也确实是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更大胆。 “我担心自己忍不住。” 秦铮坚持着不往谢谨画那边过去,半晌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谢谨画对他的吸引力从来都不曾小过,而秦铮现在随着身材的再次成长,年纪的增长,在力量更加强大,体魄更加强健之外,连带着对谢谨画的欲望,也更加难以控制。 谢谨画轻笑出声,指尖在秦铮的掌心中轻轻的划着圆圈:“可是我现在有些冷。” 沙漠中黑白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能够热死人,晚上的话是能够冷死人的。 现在是在沙漠边缘,夜间的温度确实是很低的。 秦铮感受到谢谨画指尖的冰凉,握紧了她的手,同时间,一缕柔和的内力顺着谢谨画的指尖,游入了谢谨画的体内,谢谨画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子温暖。 从指尖开始的温度。 谢谨画看了秦铮一眼,他正在专心的为她输送着内力。 轻笑一声,不再逗弄他,将自己的手轻轻的从对方的手中抽出:“我才记起来自己身上有父亲给的丸药,能够让人全身发热,不再感受到寒冷。” “一颗药丸支撑一夜。” 谢谨画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两颗药丸,自己一颗,秦铮一颗。 秦铮根本没有仔细看那药丸的样子,谢谨画送入唇间,他便直接吃下。 血脉都仿佛在蒸腾,那从内里往外散发的温度,让秦铮的额头冒出了汗,也让他刚刚冷下来的冲动又升了起来。 他无奈的望着淡笑的谢谨画,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我去外面巡查一下,你先睡吧。” 别说是在这种荒郊野外,众多兵士环卫的时候,便是在更适合的地方,若是不和谢谨画成婚,秦铮也不会和谢谨画走到最后一步。 “你不想陪着我吗?” 谢谨画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要和秦铮睡在一起,不舍得他自己打地铺,此刻却有点儿戏谑的样子,想要为难对方一下。 谁让秦铮这么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呢?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 “我们说好了,要成婚时候在洞房里才能......” 才能什么,男人不好意思说出来后面的话。 “才能什么?” 谢谨画逗弄秦铮逗弄的有些上瘾了。 秦铮望着谢谨画那带笑的眸子:“别再故意挑拨成吗?男人的意志力,是经不起试探的。” 这句话,秦铮说的有些咬牙切齿的。 谢谨画望着轻轻晃荡的帐篷帘子,扑哧一声笑开。 男人是不能够轻易试探拱火,但是秦铮与别的男人不同。 男人没有意志力的时候,是因为比起在乎女人的名声,他们更加在意自己一时的快乐。 而秦铮,他从来在意谢谨画比在意他自己还多的多。 所以,谢谨画从来不担心秦铮会真的冲动到做出什么。 “我现在怎么就这么喜欢欺负人呢?” 谢谨画单手拄着下巴,笑的得意。 她觉得自己现在变得似乎有那么些坏。 谢谨画有些无聊,也不知道秦铮什么时候回来,她想要等等他。 铺盖边是张矮踏,上面放着一卷图纸,谢谨画眼睛瞥到,顺手拿起看了看,是张地图,上面标识着从这里过沙漠用最快速度到达西北那边的路线图。 谢谨画想着打发时间也不错,而且地图多看看也有好处,将地图放到眼前铺展开,研究了起来。 夜色更加深沉,秦铮进来的时候,谢谨画一手放在地图上,半边身子都歪斜在矮踏上,睡的正香,她的眼底下方是一点点青黑色。 秦铮小心的环抱起谢谨画,将她放到铺盖上,然后拿起披风,披落在了她的身上。 其间谢谨画始终沉睡不醒,她的警惕性一向高的很,再是高手,只要接近她,都会瞬间清醒,现在被自己这般搬弄,却没有丝毫反应,可见是累的狠了。 才只是一日的急行军,谢谨画就如此受累,何况要穿越沙漠,到了西北之后更是困难重重。 谢谨画不能够随自己去西北。 秦铮眼底闪过一抹决断之色。 ——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谢谨画就起来了,她的身上披着秦铮唯一带着的一件披风。 秦铮没有在帐篷中,她的床铺边上秦铮当做铺盖的厚衣服没有了踪影,还有矮踏上的地图也没有了踪影。 也许是秦铮收拾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又离开的。 谢谨画跟着秦铮这一队人骑了整整一日的马,昨夜里秦铮还在外面的时候,她看着看着地图就忍不住睡着了。 一睡还睡死了。 若是往日里,身边稍微有点儿动静,她就醒了。 谢谨画皱了皱眉,将身上盖着的披风掀开,稍微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发,走到帐篷帘子前,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 外面有点儿安静的过分了。 谢谨画蓦然瞪大了眼睛,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猛的掀开了帐篷,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有没有易容。 谢谨画站在帐篷前,转目四顾,周围的那些士兵,那些帐篷,还有马匹,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的。 也不是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她自己骑着过来的那匹马,还有马背上的食水包裹全都还在,甚至比她来的时候准备的东西还多。 就被拴在后面一棵枯树之上。 谢谨画的手紧紧的攥住,一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凉了。 “阿铮......” 谢谨画低声念着男人的名字,眼中有些酸。 她知道自己偷偷过来不是秦铮愿意的,知道秦铮想要把她送走。 可是她以为自己昨夜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她以为他们两人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 她以为他默认了她的跟随。 可是秦铮怎么能够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将她扔在这里。 谢谨画咬了咬牙,披上秦铮的披风,抬脚便走向那匹孤零零的啃着零星青草的黑马。 翻身上马,却是猛的一挥马鞭,向着沙漠中而去。 她虽然不是过目不忘,却也有把好记性。 起码记住了秦铮昨晚上放在矮踏上的地图标注的路线。 秦铮想要就这么甩开她,不可能! 谢谨画坐下的马匹看着一般,却是郑千秋专门给她挑的,只是转瞬间的功夫,谢谨画已经连人带马深入沙漠。 “不好,夫人进沙漠了。” 一道声音从一堆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砂石后面传来。 “公子吩咐我们保护人安全离开的,这可怎么办?” “追!” 另外一道声音响起,一道口哨出口,哒哒的马蹄声从视线尽头冲了过来。 两道骑着马的身影随之进入了沙漠。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沙暴 秦铮天不亮的时候便拔营集合,向沙漠进发了。 他在谢谨画面前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内心早就做好了决定了。 西北那块,谢谨画是绝对不能够去的。 那里太危险,随时都会发生战争,随时都可能短兵相接。 更何况西北那边不止外患不绝,内部更是混乱。 元贞传出伤重的消息,本来在他领导下各自安然铁板一块的西北军,瞬间便像是被穿出了一个个窟窿的蜂窝一般,各方势力都有所插手。 秦铮有把握让自己在那边站稳脚,却没有把握让谢谨画在那边一点儿不会遭遇危险。 只是不知道谢谨画若是起来发现自己就这么将她丢下了,会是如何生气了。 秦铮叹了口气,希望谢谨画好好的回去,他留下的两个人应该是能够护送她离开的吧。 正出神想着事情,身后上来一个侍卫。 “公子,刚刚那个向导说看这风候天色有些不对,我们等会儿可能会遇到沙暴。” 那侍卫面色不太好看,眼中带着些焦虑。 就算不是长年生活在沙漠或者沙漠边缘的人,也都知晓沙漠中最可怕的沙暴有多么可怕。 那是来自于自然的力量。 秦铮的面色也凝重了:“这附近后没有暂时躲避的地方?” 他一边询问,一边拿出了自己身上的地图。 “最近的避风处离着这边还有一里,辎重很多,我们的速度不快,更何况就算没有辎重,我们也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得及过去,向导说了,就在这一时半会儿之间了。” 侍卫苦笑了声道。 秦铮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近的一处避风口确实离身处之地不近。 秦铮将地图往怀中一塞:“钱粮辎重四周围拢,中间留空!” 秦铮转头望向身后黑压压的人:“每人双手互相拉住,全部围成圈,大圈套小圈,毡布还有各种布料全都盖在身上,等待沙暴过去。” 秦铮决然道。 与其呼啦啦的就地跑,到时候被沙暴湮没大半的人走失大半的人,还不如直接就地休整准备。 这个时候跟着秦铮的一千八百人虽然从前不是他的人,但是确实各个都是精兵,秦铮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便迅速的按照他所要求的准备了起来。 辎重车在四周围拢,一个个士兵互相拉住围成圈。 秦铮没有去最中间,而是去了最外围的辎重车旁边。 这批辎重无比重要,不容有失。 望着天空中那滚滚而来的黑色烟云,他再一次的庆幸,自己没有让谢谨画跟着来。 卧在沙地上的马匹全都开始不安,跪地的马蹄不断的动着,昂首嘶鸣,那是对危险的预警。 若不是身边的骑士紧紧的压制住那些马匹,恐怕沙暴还没有来,马匹便已经全部跑走了。 在所有人刚刚将秦铮的命令做好没有一会儿,沙暴便来临了。 沙暴来袭的一刻,黄沙飞舞,黑云弥漫,整片天地全都被黑黄色所覆盖,呼啸的风声刺耳欲聋,便是有人在耳边大声喊叫,也是听不到什么声音的。 天空仿佛都塌陷了一般,飞沙走石,脚下的黄沙飞卷,没有人敢睁开眼睛。 此时此刻,生命仿佛很轻很轻,随时都会被可怕的沙暴带走。 有人承受不住沙暴的强劲,被迫松开了身边的手,惨叫着被拉走。 漩涡飞卷,一道道人影被卷入了风沙之中。 也有人寻找一切能够支撑住自己身体的东西,掰碎了指甲也不愿意放手。 从上方往下看,会发现一个黑压压的圈,在这片广袤的黄沙之间,一千八百人显得格外的渺小。 可是却又格外的坚定,仿佛是一枚钉子一般,牢牢的钉在那里。 —— 在距离这里一里多的地方,谢谨画也正在躲避风沙,比起秦铮他们好的是,谢谨画此刻刚刚进入沙漠不久,虽然没有及时退出沙漠,但是这个地方风沙也不是太猛烈。 而且这里还有避风障碍。 她身后跟着过来保护她的两个侍卫也与谢谨画躲避在一起。 两个侍卫本来想着是要将谢谨画护送出去沙漠的,如果谢谨画不愿意,就是强迫也要强迫她离开。 哪里想到会突然遇到沙暴。 两个侍卫心底满是焦虑,若是谢谨画出一点儿事情,他们都没有办法和秦铮交代。 谢谨画心中却是更急,她担心秦铮。 秦铮带着那么多辎重和人,比起自己这三个人轻车简从的,更加难以躲避。 风沙刮在身上,几乎像是小刀子割动一般,偶尔有漏网的沙粒刮到脸上,脸颊宛若针扎一般。 谢谨画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将身上裹着的披风更加紧了一些。 沙暴不知道多久才退去,当谢谨画将身上的披风掀开,扑簌簌的黄沙溅落的一刻,她望着满目的黄色,脑袋都有些晕眩。 “夫人,我们还是离开吧,现在我们进入沙漠不久,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这次沙暴也不是太猛烈,还能够找到避风口,可是若是我们再往里深入,若是再遇到沙暴之类的危险,便不会如同此刻这么幸运了。” 一个侍卫也掀开了身上的罩布,走了过来。 他整个人像是在黄沙中狠狠滚了十几圈一般,灰头土脸,狼狈的很。 “我会继续往里走的。” 谢谨画咳嗽了两声,她现在的样子比起对面的侍卫也不遑多让,也是灰头土脸,此刻的谢谨画,若是被以前熟识的人看到,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她是曾经的盛京第一美人。 可是她的那双眸子,却是烈烈灼色,仿佛真的在燃烧一般。 那是她的坚决:“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 反而是这次遇到的沙暴,让她更加想要呆在秦铮的身边。 即便是有危险,她也想要和秦铮一起面对。 侍卫听到谢谨画到现在还坚持去找秦铮,忍不住皱起了眉:“夫人,公子并不想您过去找她。” “夫人您去找公子能够帮助他什么呢?您便是真的找到了他,也只是累赘。” 另外一个侍卫从黄沙中将自己没入一半的身子好容易挪出来,正听到谢谨画和第一个侍卫的话语,忍不住说出了这番话。 在他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谢谨画一个女子虽然能够一路跟过来是很不错了,可是跟着秦铮去西北,却是纯粹胡闹。 谢谨画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黄沙,随意的将散乱的发丝一整理,抬头望向那两个侍卫。 “找不找他,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是我自己决定的,与所有人包括阿铮无关,还有,我不会让自己有成为他累赘的一刻。” 谢谨画的马已经站了起来,丢下这几句话,谢谨画翻身上马。 眼看着谢谨画根本劝不回来,第二个侍卫对第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迟疑了下,脚下一动,便要将谢谨画打晕带走。 好言相劝不听,那只能够强行带走了。 谢谨画仿佛背后长眼睛一般,身子在马背上一伏,躲避开了那个侍卫的一击。 谢谨画躲避开第一个侍卫的攻击,斜着另外一个侍卫的手指向着她麻穴点来的一刻,谢谨画的手腕一翻,一把小巧的手弩出现在了掌心中。 侍卫的手指距离谢谨画的麻穴仅有一寸,可是谢谨画的手弩之上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好了弩箭,锋利的箭头在烈日些隐隐的都能够感觉到锋芒,正正的对准那个侍卫的咽喉位置。 那侍卫的手指点不下去了,因为谢谨画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稳的让人惊愕。 他轻微一动,谢谨画手中的手弩便迅速调整,重新锁定。 她也许体力不如男子,可是她的敏锐与警惕性,却是远远超过了男子。 此刻被谢谨画锁定的侍卫,心中忍不住如此想到。 “夫人,我们是公子派来保护您的,您总不会杀了公子派来的人吧?我们也是一片好意。” 另外一个侍卫停在两人不远处,眼看着谢谨画强硬的样子,劝解道。 “我知道你们是阿铮派来的。” 谢谨画手中的弓弩收了起来,眼中的冷冽迅速消散,甚至带着点儿笑意:“我自然不会伤了杀了你们,我只是想要你们看到,我到底会不会成为累赘。”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谢谨画的话语还留在两个侍卫耳际,她身下的马匹已经纵蹄离去。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这位夫人还真是......” 一个侍卫忍不住开口,却是说不出后面的话。 只是心中的疙瘩却是平了。 对他们来说,一个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和一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却非要去跟着的女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 谢谨画追上了秦铮的队伍,秦铮离着她本来有段不小的距离,只是秦铮那边带着一千八百人,在沙暴过去之后,光是重新组建队形,点清人数,寻找生还者却是浪费了不少时候。 所以谢谨画到底赶上了秦铮的队伍。 在看到秦铮安然的一刻,谢谨画大松了口气。 一千八百人被沙暴吹走找不到的有五六十号人,虽然什么战斗都没有经历,就这么损失了五六十号人,可是一场沙暴,还没有合适的避风口,能够只损失五六十号人,辎重马匹一点儿没丢,却是秦铮果决,当机立断下的决定正确。 士兵们望向秦铮的目光比起先前,多了点儿认同。 秦铮发现了这一点,却也没有什么变化,该怎么下命令还怎么下命令。 将物资人员都规整好之后就是离开,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来路,风沙漫漫,根本看不清楚来路。 谢谨画将自己的身形更深的隐藏了起来,幸好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谢谨画唇角勾了勾,她决定要跟着秦铮一起去西北,那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去。 郑千秋给她的面具,可不止一张,除了侍卫那张是有名有姓的,比较麻烦,其他的普通面具多的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伏击 谢谨画是直奔秦铮的队伍去的,跟在她后面的两个侍卫自然看到了她往那边去,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待到他们找过去,谢谨画的影子就看不到了。 两个人也不敢自作主张,直接找到了秦铮,告诉了秦铮这件事情,并且请罪。 两个人先是没有及时护送谢谨画离开,经历了沙暴之后也没有让谢谨画原道返回,又任凭着她跟了上来,秦铮交代给两个人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 秦铮知晓谢谨画跟上来之后,面上先是一愣,下一刻便是无奈:“算了,你们两个也归队吧,本来就是我想岔了,她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就会离开呢。” 不论是自己离开还是旁的人想要强迫她离开,谢谨画认定的事情,便绝对不会变化。 “公子,我们需要找找夫人吗?夫人现在藏身军中,不能够特殊照顾,若是再遇到这种沙暴之类的危险,恐怕会出事。” 听到秦铮没有怪罪的意思,两个人都松了口气,迟疑了下,一个侍卫开口请示道。 “不用了,若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自己会找到我身边来的。” 秦铮摇了摇头,笑道。 谢谨画从来不是一个需要依靠人保护的人,不是一朵温室中的花朵,比起被保护,她更想做的是保护者的角色。 而她想要保护的那个人,是他。 即便秦铮不会要谢谨画为了保护他而受伤,但是她的这份心,却是最值得他珍惜的存在。 后面一路上秦铮没有特意的去找谢谨画,他猜得出来谢谨画定然不止先前那一张面具。 先前已经被认出了一次,谢谨画定然会小心注意不让他再看到的。 这一点上,秦铮还是了解谢谨画的。 也许是坏运气在开头遇到的那一场沙暴时候用光了,后面一路行来,直到快要看到沙漠的尽头边缘,也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 即便是有些危险,只要不是可怕的自然之威,其他的威胁对于大部队来说,还是没有什么的。 在望见沙漠边缘的一刻,秦铮是大松了口气。 虽然说着自己有危险的时候,谢谨画自然会出现,但是没有遇到危险才是最好的。 他看着胸有成竹,其实心中也一直提着一口气。 每当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秦铮都比往日关注,第一个赶到,也因此,后面有麻烦,却始终没有伤亡。 无心栽柳柳成荫,秦铮这一路的表现倒是让那些士兵们越发的对他向心了。 对士兵来说,虽然天性就要听从上面的命令,可是若是带领他们的人能力不错,对手下更是不错,那自然心中有了倾向。 谢谨画始终藏在士兵之中,自然看到了这种变化,她是乐见其成的。 秦铮有带兵的能力。 而且还是带好兵的能力。 他不止是适合做那种暗杀者,刽子手。 比起第一天跟随秦铮的部队长途奔波的不适,谢谨画这段日子始终将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士兵,没有露出破绽,也渐渐的适应了行军的艰难。 苦是苦了点儿,但是每日里都能够远远的看到秦铮,不需要在遥远的地方等待着不知真假的消息,却是让她心中满满的都是满足。 秦铮当夜让所有人暂时休息一晚,远远的看到了沙漠边缘,不少人想要都想要趁着今日加快速度走出。 秦铮身边的几个副将都有些不满。 但是秦铮坚持,他是主将,加上他现在在这批士兵中有了威信和人心,一千八百人在沙漠内又多停留了一夜。 没有人知道,沙漠外有一只队伍,在等待着秦铮他们。 “不是有消息说今天就能够出沙漠吗?怎么还没有出来?” 一个长的粗壮的将领拿着手中的斧子,满面不高兴。 “再等等,十几天都等了,还怕再多等一天?听说是那个被西元皇帝亲点主将的家伙想要休整休整再出来,西元的那些个贵族现在果然是堕落了,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等到他出来,有的是机会教训。” 身材粗壮的将领身边的人开口劝道,眼神中全是阴测测的的狠意。 “你也说了我们等了十几天了,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都等了十几天了,娘的,只要那小崽子领着的队伍现在出来,我就让他们好看!” 粗壮男人狠狠的挥舞了下手中的斧子,干燥的空气都仿佛被撕裂开一道口子般。 —— 秦铮没有睡,谢谨画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秦铮裹着毯子看着一个方向,显然没有睡。 她皱眉,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事。 虽然快要出沙漠了让人很激动,但是谢谨画觉得,后面不会那么平静。 秦铮这批人运送的辎重是西北军急需的,正是和西北军战斗的异族最不想要看到的。 便是西北那些异族不会做什么,谢谨画也不觉得西元人中不会出现一些想做什么的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可是许多的人看不到这一点,很多时候,在这些人心中,稍微损失一点儿,将不重要的牺牲,换取自己想要的,更重要。 除内忧比铲除外患更加重要。 一如大庆皇室。 天际仿佛有什么掠过,谢谨画凝神望去,却只有一片暗色。 她望着那黑压压趟成一片的士兵,根本看不出来刚刚谁有所异动。 谢谨画又看了秦铮那边一眼,闭上了眸子,不论明天会遇到什么,今夜应该不会有事。 养精蓄锐才能够更好的面对危险。 这一路穿越沙漠,所有人都太累了。 —— 在真的到达沙漠边缘的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面上都现出激动的色彩,若不是军令森严,恐怕不少人要欢呼出声了。 就算沙漠中后面没有再死人,但是沙漠这种地方,不是普通的地方,一路上顶着烈日,顶着风沙,顶着随时断水的恐惧,没有人会觉得在沙漠中是享受。 在所有人心中都是欣喜的时候,秦铮的眸子中却是全然的冷凝 他的武功是在场之中最高的,且对危险的预警是无人能及的,加上他本身就有些心理准备,所以在从风中感觉到一些什么之后,秦铮没有丝毫的讶异,而是迅速的做出反应。 “所有人武器出鞘,盾牌手准备,弓箭上弦......” 秦铮突然出声,身边的传令官将命令层层递下。 只是转瞬间,刚刚还有些松懈的队伍便变了一个模样。 所有人按照队形站好,各自腰间武器出鞘,前方盾牌手组成一道坚固的防护,背后弓箭手弓箭张开,蓄势待发。 整个气氛都变得紧张。 “郡王爷,我们是否需要让探哨前去先探路。” 秦铮身边一个将领突然问道:“这无缘无故的就让所有士兵这般准备好,如临大敌的,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小心无大事,何况我们这边过来的不止是士兵,还有西北军需要的辎重粮草,虽然为了隐藏消息,防止有敌人埋伏,我们走的是沙漠这条路,但是我们现在可已经出了沙漠了,不得不防。” 秦铮没有看身边那个说话的副将一眼,而是自顾的也将身上的武器出鞘,头盔戴上。 “郡王爷,您从来没有打过战,不知道一场战事不是那么简单说发生便会发生的,士兵们已经疲累不堪,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您是否仔细考虑一下......” 话音未曾落下,一道斧子夹杂着撕裂一般的风向着这个副将的脑袋击去。 那斧子宛若是出弦的利箭一般,带来了死亡的威胁。 副将完全呆住了。 眼看着斧刃到了眼前,就要将他的脑袋劈成两半。 一只手出现在了副将的眼前,那是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比起军中大多数人来说,都显得太过纤秀,显得不是那么的有男子气概。 秦铮在大庆的时候,轮廓深刻,显得不如大庆的贵族公子们白皙文弱,在不少人眼中是野蛮人。 到了西元,却是有不少的人觉得他的模样又有些小白脸的倾向。 比如西元汉子壮实有力。 可是此刻,就是秦铮这个让副将一向有些看不起的小白脸,只用单手,便将那势大力沉的一斧准准接住,没有丝毫的勉强。 “来而不往非礼也。” 秦铮冷笑一声,没有看那呆愣住的副将一眼,手中的斧头顺着它来时候的方向,比来的时候还快的速度狠狠的反击了回去。 同时间,秦铮另外一只手抬起,落下,一声射字出口,身后早就张弓搭箭多时,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一起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一道道长箭,密集如同雨点一般,追着斧头的方向而去。 粗壮的大汉本来想要来个开门红,早就在这沙漠边缘等待了十几天,弄的是一肚子火气,秦铮一行人一出来,他便按捺不住的动了手。 至于为什么第一斧头就对着那副将过去。 谁让副将话最多。 而秦铮,在他得到的消息看来,那就是个凭借身份来军中镀金的主儿。 这种人便是杀了也不能够打击西元人士气,反而会让这批西元远道而来的士兵少个瞎指挥的主将,更有威胁力。 大汉粗中有细,短短一瞬间,想的清楚。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错了,还是错的离谱。 自己的斧头出手,不止没有一击竞功,打击敌人的士气,反而是被人返回来。 那一斧头的威力撕裂了空气,刺耳的啸声还在耳际,斧头已经近在咫尺。 粗壮大汉转手抓起身边最近的一个士兵,将对方挡在眼前,一声惨叫,鲜血溅落了他满身满脸。 后头箭雨随之而至:“盾牌手!” 大汉大吼一声。 第一百八十章 奸细 双方互相射箭,异族那边因为迟了一步,所以死在箭下的人多一些。 西元士兵在骑射上的能力丝毫不比异族差,只是这么先一步,便让他们稳稳的占据了上风。 秦铮身侧一个身形比较娇小的骑士更是箭出如电,在别的人发出一箭的时候,已经发出两箭乃至于三箭。 每一箭都会带走一条人命。 秦铮眼角的余光瞥了对方一眼,心中苦笑,谢谨画果然是到了需要的时候不用找都会出来。 谢谨画站在秦铮身边的位置,且箭法出神,引来了异族士兵的注意。 异族大汉抡起自己手中另外一只斧子,向着谢谨画激射而出。 杀不了秦铮,难道还杀不了秦铮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吗? 谢谨画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那一刻,她的眼睛出奇的尖,她的脑子出奇的清醒。 她的身子奇异的扭转了一下,正正一侧,堪堪能够躲避开那来势汹汹的一斧头。 只是有秦铮在谢谨画身边,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让谢谨画被伤到的,尤其是在他的眼前被伤害到丝毫。 身形一纵,已经如同一只鹞鹰一般迅速的出现在了谢谨画的身前。 单手握住斧头,不加思索的还了回去。 同时过去的,还有谢谨画并驾齐驱的一箭。 异族大汉这次提前有所准备,倒是不需要再拿身边的同族做挡箭牌了,可是加上谢谨画紧随而至的长箭,他的肩膀还是被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眼看着自己这方没有占到便宜,在两军对射中又处于下风,大汉看了一眼西元那边寥寥无几的马匹,猛的抬起手,挥落,大喝一声:“进攻!” 轰隆隆马蹄轰隆着向着西元这边急速冲来。 射箭不成那就用骑兵冲刺,沙漠边缘虽然不是多么平整,不少坑洼,却也相当于一处平原地带了,这个地方,最适合的不是开弓射箭,而是战马冲刺。 先前大汉不想让自己部族中宝贵的战马在沙漠边缘这种坑洼之地冲刺,担心伤了马儿,但是现如今也顾不得了,敌人不止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对付,甚至是出乎意料的难缠。 一部分异族士兵在后面对射掩护,另外有马的骑兵则是全部冲刺。 西元士兵的长箭不断,是会引起一些伤亡,可是异族士兵一次冲击只需要挺过一波箭雨,胜负就能够底定。 大汉嘴角咧开得意的笑。 秦铮再厉害,他带着的也只是辎重队,难道能够用辎重挡住铁蹄吗? 眼看着比自己这方多了两倍数的敌人就要冲到西元士兵的眼前。 秦铮冷凝着脸坐在马上,站在最顶头的位置迎接铁蹄越来越近。 只是二十几步的距离,马速之快,转瞬即至,可是秦铮一直没有下命令,他要自己手下的士兵都不能够动。 军令如山。 可是即便是军令如山,西元这边的士兵们,也有人脚步细微动弹,有想要退却的意思。 那是一种本能的躲避和自我保护。 面对这种情形,不是所有人都敢如同秦铮一般顶在最前面不动的。 谢谨画陪在秦铮的身边,也没有动。 她相信,秦铮定然早有准备迎接今日这一场。 人是需要领头的,秦铮不动,谢谨画不动,他们两个顶在最前面。 渐渐的,身后那些西元士兵们也停止了隐隐的搔动,开始保持住了平常之心。 他们停在原地,在第一轮箭雨过去后,迅速的从身后拿出第二支箭,想要展开第二轮射击。 “起绊!” 秦铮蓦然间开口。 下一刻,一声声马嘶鸣之声在耳边响起,一头头气势汹汹而来的高头大马因为突然从浮沙中升起的绊马索而失了前蹄,跌倒在地,哀鸣不绝。 重逢之势太猛烈,在前面第一梯队的人马失前蹄倒地不起的时候,后面跟着的人跟着被绊倒。 谁都没有想到,秦铮提前在这里布置下了绊马索。 这布置看似简单,却是一瞬间就决了生死。 只是这么一波冲刺,异族比西元士兵多出来的优势便去了大半。 “无耻之极,你们居然布置陷阱!” 领兵的异族大汉在后面看到,破口大骂,挥舞着手中的斧子向着秦铮冲来。 “迎战!” 秦铮率先迎上了大汉。 秦铮带的人只有一千八百人,却个个都是精兵,且充足的休息了一夜,而异族士兵,虽然人数是西元士兵的两倍,却因为一日日焦心的等待,休息不足。 本来是一场有十足把握的伏击战,到了后来,却是反被秦铮的人以逸待劳,最后又有秦铮提前伏下的后手,胜负已定。 而秦铮的武功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中,异族中连着在他手中死了三个将领。 那异族领头的汉子没有死,却折损了半数人手,他看着粗豪,却不是真的有勇无谋,现如今再和西元士兵纠缠下去只是徒劳的损失自己的人手。 本来过来这边伏击后勤要的就是个轻松功劳重,哪里想到遇到了硬茬子,大汉想到自己部落周围那几个虎视眈眈的部落,即便心中再是不甘,还是在更多伤亡之前,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临走之前,放话说定然要秦铮好看。 战场上丢下了七八百具尸体,对一场战争来说,人数根本不算是什么,在大战场上,更是九牛一毛。 可是这里面七八百具尸体中超过七成的人是异族的人。 别说这是一场异族早有准备的伏击,他们准备充足,人数众多,甚至还在西元士兵中埋伏下了奸细随时的透漏情报。 对方种种优势,自己这方种种劣势,便是双方情形相当,西元士兵和异族士兵战力相当,平日里遭遇到,伤亡之数一般便是五五。 打扫战场的时候,不少士兵的面上都有些不敢置信。 经此一战,所有人对秦铮是真的彻底的服了,心服口服。 只是还是有别的人对着秦铮不怎么满意。 “郡王爷,你这准备的够充分的,怎么就像是能够未卜先知一般?我身为副将,怎么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布置了绊马索,谁布置的?” 先前从异族大汉手中逃过一命的副将阴沉着个脸,全然忘记自己刚刚面对斧头时候的生死之间是谁救的,对着秦铮就开始兴师问罪了。 谢谨画在一边听的皱眉,手忍不住握紧了一下掌心中的长弓。 那上面还沾染着鲜血,刚刚短兵相接的那阵,谢谨画也有弓弦亲手勒死过几个人。 她看着副将的眼神很冷。 谢谨画的目光引起了副将的注意,他正要转头往谢谨画那边去。 秦铮开口了:“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却有顺藤摸瓜的能耐。” 他的话语吸引了副将的心思:“郡王爷,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军中有奸细,那奸细向着外面传情报,将我们的布置人手辎重甚至是作息行止时间都告诉了异族。” 秦铮说着奸细,眼睛望着的却是副将,仿佛是意有所指。 副将的手抖了抖,谢谨画一直注意着他,发现对方的手悄悄的落向身侧。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说我是奸细?” 那副将笑了笑:“别忘了,我刚刚可是差点儿就被那异族之人杀死,而且还是第一个被杀的,我是奸细?” 他似乎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周围那些对秦铮信服了的士兵,也忍不住有些迟疑,毕竟副将所说,可是实话。 刚刚众目睽睽,谁都看到他差点儿死在异族手下。 “谁是奸细,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对西元,对陛下忠心耿耿的,都是生在西元长在西元的人,若是说我们之中有谁真的会去做奸细,会背叛西元,我看那个人最可能是郡王爷你!” 副将手指着秦铮的鼻子,破口骂着。 “只有你这位郡王爷是突然冒出来的,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你先前可是在大庆出生长大的,你根本算不得我们西元人,你从大庆来到西元,定然是图谋不轨!也许刚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信于人,和异族人合谋做下的。” 副将的口不断的开阖,滔滔不绝。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和异族勾结的奸细了?” 秦铮突然开口,嗤笑一声:“我还没有指名道姓,你便这么迫不及待的对号入座?” “我说的奸细另有其人,来人,将昨夜放信号的人带上来。” 秦铮的命令一下,立刻便有人将一个普通士兵打扮的人押解了上来。 “是陈虎子?” “他怎么可能是奸细,他一家四口都死在异族人手中,只剩下一个婆娘了。” 有人认出了那个被押解上来的满面空洞的士兵。 “说吧,是谁指使你的?一路上你一直没有停止放信号给沙漠外等着的人,可都有人盯着呢。” 秦铮走近了那个士兵,一根铜管扔到了对方的面前。 陈虎身子一颤:“不,不是谁指使的,是我自己做的,不关任何人的事情......” 陈虎挣脱了两个士兵的挟持,猛的跪倒在地,膝行到秦铮的面前,不断的磕着头。 “郡王,求求您,求求您饶了我的家人,饶了我的妻子吧,不关她的事情,我是被异族的人威胁的,他们绑架了我的妻子,我妻子怀孕了......” 他脑袋都破了,鲜血晕染红了黄沙。 话语未曾落下,那陈虎却是一跃而起,向着秦铮撞去。 他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早就挣脱,双手中尾巴闪烁着蓝芒的匕首对着秦铮心口扎来。 咔嚓一声,秦铮一脚踹断了对方的手腕。 蓝汪汪的匕首掉落在地。 “来人,带下去好好审问。”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陈虎子突然咬断了舌头。 “哈,既然今日奸细找到了,那就好,不关我的事了,郡王爷,你还没有说自己怎么发现奸细的呢。” 副将似乎要不依不饶,因为刚刚被秦铮误导。 谢谨画突然一拉秦铮的手:“小心!” 那副将的袖子口窜出了一根牛毫一般的银针,向着秦铮的心口而来。 这一下突然之极,谁都没有想到,副将在自己暂时洗清了嫌疑之后,会突然下了杀手。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正的胜利 副将的出手,谁都没有想到。 毕竟先前的陈虎已经自尽,且没有说出谁是背后主使人,谁都没有将副将当做怀疑对象。 所以他此刻的出手才够突然。 那副将的面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得意。 他自觉自己选择的时机很好,如果再之后动手,秦铮对他有所防备,困难就要加倍了。 至于当众杀了秦铮之后如何,副将不在意,因为只要秦铮一死,军中自然有人保住他的性命。 他对人心思把握的很准,便是秦铮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在暂时洗清嫌疑的一刻动手。 其实他接到的命令是待到去了西北再对秦铮动手,到时候可操作的空间更大。 可是今日这一场异族阻止的伏击战,不止没有让秦铮折损太多人手威名,甚至是让他的威信大大深入人心。 秦铮不能够接着走下去了,军中几个有别样心思的人,此刻都是这种想法,而副将,他现在出手机会最好。 只是副将到底是少算了两样,一没有想到谢谨画会那般警觉,在他的手一动的一刻便已经拉了秦铮一把,二没有想到秦铮的身手。 秦铮随着谢谨画的手侧过身子的一刻,那根副将信心十足的银针,被秦铮双指夹在了中间,如同方才他接住那异族大汉的巨斧,救了副将一条性命一般无二的动作。 那银针也被秦铮还了回去,还给了副将。 他喉咙处咯咯作响,那根射出去的夺命银针正正的插在他的喉咙处,那银针上沾染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在针尖刺破肌肤的一刻,副将的身子已经彻底麻木不能动弹。 他想要伸手指着什么人,却根本就无法动弹一根手指。 “啪嗒!”一声,副将跌落在了地上。 有两个士兵冲到副将身边:“已经死了。” 那两个士兵望着那副将脖颈处一根小小银针,眼中露出惧色。 “郡王爷,你就算怀疑王副将,也不能够直接将他杀死,何况刚刚王副将已经洗脱了嫌疑。” 一道声音突然冒出,是从一群士兵中传出的声音。 “不错,郡王爷,就算你是陛下派来的主将,是堂堂皇家的子孙,也不能够无故杀戮军中将领,王副将这些年来在军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郡王爷你不能够仗着身份欺人太甚!” 另外一道声音也从另外一边冒出。 两道声音全都隐藏在众多士兵之间,声音也有些飘忽不定,那是说话的人在不断的移动位置,不让秦铮寻到他们的踪迹。 不少士兵也对着秦铮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儿疑惑与忌惮。 西元崇拜英雄,崇拜能够在战场上打败敌人的人,尤其是秦铮这般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还是带领着他们取得胜利的人。 可是士兵们有一样最忌惮的,在军中,所有人最害怕的不是来自于敌人正面的冲击杀戮。 最厌恶的最忌惮的,是来自于身后战友的刀子。 副将对着秦铮射出的银针太过细小突然,除了近前的几个眼神好的,没有其他人看到,在所有人眼中,秦铮杀王副将,便是无缘无故,凶残成性。 明明是战胜之后的战场,此刻却有一种凝滞的气氛在蔓延。 谢谨画的手还握着秦铮的手,面对这般的情形,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相信秦铮不会是冲动之下杀了那王副将,定然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这不是盲目的相信,因为谢谨画发现了秦铮另外一只手上的动作。 看似不经意的几个动作,实则,意有所指。 谢谨画注意到那些说着秦铮坏话,挑拨军心的声音有了些微的变化。 便连那些人的同伴都没有察觉这一点,谢谨画却察觉到了。 秦铮仿佛是感应到谢谨画观察的目光一般,唇角不可见的微微勾了勾。 手反握住谢谨画的掌心,他在肯定她的猜测。 他确实是胸有成竹的。 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 何况谢谨画现在就在他的身边,所以,他没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了。 秦铮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等到了西北军中再来防备自己带来的这批人中的奸细。 时间拖的越久,奸细在军中渗透的威胁就越大。 秦铮没有放长线钓大鱼的想法,想要的越多,最后便越是会得不偿失。 跟着自己的这一千八百人,是他准备彻底收服的嫡系。 毕竟是送到手边的精英,天予之,不取反遭其噬。” 此刻,秦铮站在那里,他看似没有什么办法说法,任凭那些奸细,那些西元士兵中隐藏着的毒瘤不断的污蔑他,挑动士兵的情绪。 待到气氛越来越紧,仿佛绷紧的弓弦一不小心就要断裂的一刻,秦铮出声了:“动手!” 一声令下,宛若雷霆震动,从军队中各个方向传来了哼声骂声还有人试图逃窜的身影。 却根本就来不及。 因为每一个人的身后早就不知不觉跟上了秦铮真正的心腹。 他身边带着侍卫,从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 早在别人没有察觉的时候,秦铮身边一半的侍卫已经悄然融入了士兵之间。 方才秦铮便是在用手势指挥几个藏身士兵中的侍卫那些喊话的人究竟身处何方。 一个个人影被侍卫们揪了出来。 “你们不是说我没有王副将出卖我们,做奸细的证据吗?” 秦铮走到那几个被堵住了嘴巴的士兵打扮的人跟前,轻笑了声:“我现在就给你们看看证据。” “带上来。” “我,我是陈虎子的同乡,我亲耳听到王副将威胁陈虎子,说要他帮他往外传递消息,否则的话,就要他妻儿的性命,陈虎子不相信王副将,所以他偷偷藏了一样王副将的东西,就在他左边胸口内袋里!他告诉我说,如果必要的时候,要我帮他揭穿王副将。” 一个士兵被带着走了出来,对着所有人将这段话说出。 必要的时候便是在王副将要动陈虎子妻儿或者是王副将被抓被杀的时候。 那陈虎子,倒是个人物。 谢谨画忍不住想到。 陈虎子左侧胸口内袋里装着一枚铜管,铜管中是一张纸条,那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写着秦铮他们带着的辎重几何,粮饷几何,纸条的最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红戳。 “这是,这是王副将的印信。” 有人指着纸条左下角,忍不住喊了一声。 那纸条上的字迹是能够伪装的,不是王副将的笔迹,就像是先前秦铮丢出来引路的那只铜管中的纸条一般,没有办法确定谁是奸细。 可是印信不同,那是只有副将或者往上级别的将领才有的小印,是不会轻易被旁人得到的。 而现在,这张明显给异族士兵通风报信的纸条上却有着王副将的印信,这比谁的证词还得人相信。 王副将身边的两个士兵寻机从他衣服中摸出了一枚印信,与那纸条上的印记一对,一模一样。 一时间,所有人望着地上王副将的尸体,再也没有什么兔死狐悲,什么难受悲愤了。 甚至大多数人的目光里都染上了愤恨。 方才那一战,如果不是秦铮的话,他们面对双倍于己的敌人,恐怕今日要交代在这里大半。 “陈虎子最后得到王副将的命令是让他在所有人喝的汤中下药,能够让人拉肚子的药,只是他不忍心,没有做。” 那出来指正的士兵又开口道。 说着话,他从自己腰间拿出一包药粉“这便是王副将交给他的药粉,要是拿着这包药粉找找,也许还能够找到谁去配的,陈虎子说应该是在进入沙漠的前一天王副将才将东西交给他的。” “郡王爷,陈虎子只是被逼无奈,都是这些恶人的错,他已经知道悔改,才会将这么多事情告诉我,求郡王爷开恩,罪不及家人,便饶了陈虎子的妻儿吧。” 那士兵砰砰磕头。 “我没有祸及妻儿的打算。” 秦铮一句话,让那求情的士兵大松了口气:“郡王爷,您英明。” 那些被捂住了嘴巴的人嘴巴得了自由,声声怒骂着秦铮,说着秦铮诬陷忠良,说着他狼子野心,说着他与异族人在做戏,早就勾结上了。 可惜他们此刻的话,根本就没有人再相信了。 在场的士兵对王副将和这十几个被抓出来的造谣者,心中满满的都是愤恨。 如同秦铮所想,这剩下的一千多士兵,在此时此刻,彻底成了他的嫡系心腹,便是日后再有人在他头上泼脏水,这些人也不会再相信丝毫。” 这才是真正的胜利。 —— “姐姐,你刚刚又救了我一命。” 秦铮望了谢谨画一眼,她又换了一张新的脸,即便看不惯自己喜欢的人顶着一张陌生的男人脸,可是每每谢谨画一出现在秦铮的面前,他就能够毫不迟疑的认出她来。 这让谢谨画不知道该郁闷还是该欣喜。 “这次不算,你别说你提前没有打算。” 谢谨画哼了一声,情绪不高的样子。 秦铮晃了晃对方的手,手指在谢谨画的掌心划动,带着些暧昧:“我是提前有打算,也要姐姐在意我,我的打算才能够成功。” 秦铮微笑,带着些讨好。 今日最后一个目的,便是逼谢谨画提前站出来。 再往下走,便是往西北去了,那时候想要再找到谢谨画,更不容易了。 且谢谨画遇到的危险,绝对不是现在这般的程度了。 “你没事就好。” 望着秦铮那张笑脸,谢谨画也忍不住笑开。 “那些人,到底是谁的人?” 她笑完了之后,问起了正事。 “不是我父王的人便是其他王爷皇子皇孙的人。” 秦铮无所谓道。 “我现在这个将要得到的位置,还是很得人青睐的。” “那可真蠢,派了王副将那种行事不密的蠢货行事。” 谢谨画状似叹了一声。 秦铮握紧了谢谨画的手,迟疑了下:“他的一举一动始终在我的眼睛底下,那些证据,是我一手炮制的,那个指正的士兵,是我的人。” 不是他勾结的异族,却是秦铮放行的,一步步的将几方人马尽数算计在内。 他担心谢谨画说他阴谋算计。 可是让秦铮给谢谨画说假话欺骗,他更做不到。 不是关系到她生死的问题,秦铮不会也不想骗她。 “怪不得。” 谢谨画唇角勾起的弧度很真实。 秦铮,还是她的阿铮。 这样,就好。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可救药 秦铮和谢谨画关于王副将,关于奸细的那些话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除了彼此离的很近的两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听到。 眼看着所有人都打扫完了战场,重新列好队了,谢谨画也要悄然隐藏到人群中。 秦铮喊住了她。 “你的箭法胆量不错,接下来便做我的亲兵吧。” 秦铮对着谢谨画这边道。 虽然他和那两个奉命保护谢谨画的侍卫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旁的人却不清楚。 军中从来不让带女子,秦铮也只能够让谢谨画以亲兵的名义跟着。 起码自己守在一边,彼此照应着。 谢谨画回头看了秦铮一眼:“遵命。” 她笑着道,声音压的极低,甚至带着几分沙哑,丝毫听不出女气。 说起来,她的易容将小细节全都注意到了,若不是秦铮这般对她极其了解的,根本不可能一眼便将她认出。 谢谨画骑马紧紧跟在秦铮的身侧,旁人看到了,也没有多话。 谢谨画方才在秦铮身边展现的箭法警惕还有胆量确实是很不错,虽然她的身形看着有些矮小,可是对于军中的人来说。 只要有本事,便是值得尊重的人。 便能够接受这个人一步登天。 ——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跟在我身边。” 秦铮的马速快了点儿,谢谨画紧跟身侧。 他的声音宛若一阵轻风一般,飘入谢谨画的耳际。 谢谨画唇角勾笑,眼睛直视前方:“就像是我刚刚敢出现在你面前一般的原因,都到了这里,你不会再送我离开的。” 不说沙漠中会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便说异族人前来伏击的这一场,也足够秦铮不放心谢谨画的安危了。 谢谨画早就想的清清楚楚了,即便今日异族伏击不曾到来,她也会去到秦铮身边的。 谢谨画跟着秦铮跑来这么远的西北,为的可不止是离他远远的看着,不能够接近。 秦铮被谢谨画的回答噎了一下。 他望向谢谨画,看到的只有对方一张陌生的男人脸。 —— 沙漠边缘那一战,不止立了威信,而且将军中的一些心怀不轨的也一举清除了大半。 秦铮消除了所有后患,出沙漠之后,行军速度迅速加快。 谢谨画这段时间跟着军队在沙漠中走了这么十几日的时间,身体是彻底锻炼出来了。 秦铮一路上有几次担心谢谨画跟不上,被谢谨画回了几个白眼,偷偷撇嘴。 她的骑射之术从来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弱,先前的时候身体会扛不住行军,也是因为现在这具身体从小娇生惯养,是当做大家小姐养大的。 而现在,她早就练出来了。 秦铮收到谢谨画的白眼也不觉得不舒服,反而是放松的笑开。 “今非昔比,待到日后有暇的时候,我们好好的比试一番如何?” 此刻,谢谨画眼中满是开阔的风采。 她是真的想要和秦铮痛痛快快无所顾忌的比一场的。 前世他教导过她骑射,今生她也曾经指点过他一些骑射的窍门。 现如今秦铮彻底的成长了起来,谢谨画也锻炼出了自己的耐力,克服了最大的缺点,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秦铮正经的赛一场。 秦铮对谢谨画这个突然的提议有些讶异。 对上谢谨画眼中的期待之后,哼笑了声:“赌赛岂能无赌注,姐姐想好了要和我赌什么吗?” 这般的秦铮,仿佛没有了那么多现实逼迫出的沉稳和阴冷,而是多了一些少年意气。 谢谨画贪看秦铮这一瞬间散发出的轻松色彩。 “输掉的人无条件服从赢了的人一个条件。” 谢谨画定了定神,将自己早就想好了的赌注说出。 “一言为定。” 秦铮丢下了这句话,手中缰绳一提,却是止住了身下的坐骑。 前面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传来。 远远的,看到了一面旗子。 西北军元字帅旗。 —— 秦铮这一千八百人放到西北军中本来应该是毫不起眼的,毕竟西北军有二十万大军,且个个骁勇善战,都是在战场上常年和异族拼杀出来的。 西元最精锐的西北军,不是说着好笑的。 在西元都城中号称精锐的一千八百人,在久经西北沙场的西北军看来,也只是一般。 可是秦铮这一千八百人带来的不止是辎重粮饷,还有一场人数差异悬殊的胜利。 敌人死的只有七八百人,可是那是在敌人比秦铮带领的人多了一倍的情形下。 双方之间人数相差一倍,有心算无心,伤亡率却比敌军少了大半。 在听到这般战绩的一刻,许多人对秦铮,对他带着的号称精锐的军队,都重新换了一个眼光。 许多人本来想着秦铮这个西元皇帝派来的暂时替代大元帅指挥军队的人纯粹是过来走个过场,没有人真的想要让他能够指挥的动西北军全军,也没有人期待他能够指挥的动这支军队。 可是现如今秦铮用事实证明了自己是有些真本事的。 他过来,可不是当傀儡的。 这让西北军中人心浮动,许多人心思都忍不住转动了起来。 有的人想的多,觉得秦铮的到来要打破原定的规划,打破西北军中脆弱的平衡。 有些人则是觉得秦铮出现的正好,西北军中现在虽然不是一盘散沙,却也有些各自为政,需要的就是一个有身份有能耐的人暂时将大局稳住了。 各种想法都有。 只是不论哪种想法,都要稳住秦铮。 秦铮用一场战斗还有辎重安全带来这件事情让自己的立足点比这些人想象的还要稳。 也让自己不再是处于完全的劣势。 西北军高层想法各异,暂时不能够统一,但是西北军中那些普通的士兵,却都知道了秦铮的存在,知道了秦铮的靠谱。 毕竟嘴巴里吃着的领到的粮饷可都是秦铮带着人和异族打了一场保下来的。 西北军常年和异族战斗,早在西北建城,城中有元帅府,城外是一座座兵营环绕。 元贞身受重伤不能够亲自接见秦铮,秦铮和他带来的士兵全都被安置在了城外。 按照招待他们的人的说法,便是没有想到秦铮他们来的这般快,所以还没有准备好他们在城中的住处。 尤其秦铮身为郡王之尊,更是不能够委屈了。 秦铮也没有反驳对方的话,虽然在西北军中说郡王多尊贵更像是个笑话。 西北军中最看重的从来不是尊位。 秦铮来西北不是要来享福的,而是来出头的,安置在城外兵营中虽然危险,却更有出头的机会。 反而是将他安置在城中,才是真的要让秦铮为难的。 秦铮带过来的手下愤愤不平,不少人甚至话都递到了秦铮的面前。 西北军太过桀骜。 秦铮的回答只有一句,想要让旁人认同,便用更多的战功将那些人长在头顶上的眼睛摘下来。 —— “你说城中元帅府中现在会不会正在连夜讨论对我的安置问题?” 秦铮站在帐子外,看着距离不远处的城池。 城池一片黑暗,在暗色中,越发像是一只沉默却狰狞的巨兽。 这座城就叫做铁城,因为异族的军队从未曾越过这座城池,从这座城池建立起来之后,便始终不曾有人成功突破它。 “不论他们怎么讨论,你现在都已经像是一根钉子一般,扎在了这里,没有人能够将你边缘化。” 谢谨画走到了秦铮的身边,对他随口的问题认真答道。 她随着秦铮的目光望着不远处的城池,那里城门关着:“这铁城听说是用一种异常坚固的材料铸造,非是人力能够击碎的,而且城高十丈,城垛之上,每隔十步便有一架长臂弓,每隔二十步便有一架床弩,这样的地方,外力是绝对攻打不下来的。” 床弩是守城的杀器,在旁的城池中能够有个十架八架的就不错了,谢谨画去的徐州城当时便只有五架床弩,十架长臂弓,已经是周边城池中防备比较强的了。 若是与此刻的铁城相比,却是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所以若是要攻下西北,攻下这座铁城,便只能够从内部来。” 秦铮接道,他唇角的笑掺着一丝冷意:“只是不知道内部要怎么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我觉得第一步应该是要除去元贞元帅了,你来此是为了暂时顶替元贞元帅的,这个时候元贞元帅若是出一点儿事情,军心必乱。” 最重要的是,西北军和西元朝廷必然结下心结。 “我等会儿会去和元贞元帅见一面,看看他的状态到底如何。” 秦铮下了决定。 “等会儿我会扮成你的,放心过去吧。” 谢谨画听到秦铮的决定丝毫不吃惊,而是直接帮着他想到了下一步的描补隐藏。 秦铮唇边的笑多了点儿真意:“多谢姐姐了。” “现在你知道我跟着你来是来帮你的吧?我能够帮你的地方可不止于此。” 谢谨画笑的有些小得意,脸颊边小酒窝若隐若现。 秦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救药。 就算谢谨画现在顶着一张男人脸,他居然也觉得对方好看了。 也忍不住有些看呆了。 秦铮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会尽快站稳脚跟的。” 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让谢谨画光明正大的换上女装也值得了。 他可不想自己以后会多出什么特殊的癖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从容应对 秦铮已经离开了,谢谨画换上他的衣服,将肩膀腰背垫款,取出易容的东西,取出旁边的水盆细细描摹。 若是旁的模样,她现在还没有什么把握扮的多么相像,但是秦铮的样子,此刻对着镜子细细描摹,她才发现,对方的每一寸眉眼,早就深深印刻在心中,那易容的药膏覆盖在脸上,随手捏弄便已经渐渐成形,渐渐与秦铮的样貌相同。 谢谨画望着水盆中即便有些模糊扭曲,却也愈见熟悉的样貌,忍不住顿住了动作。 然后谢谨画勾唇笑了起来,她以为秦铮在她心中已经很重,重过了世间任何人,可是她突然间发现,那个人在她的心中,还能够更重。 这样的感觉,其实也不错,有那么一个人被放在心中重中之重的位置,不止没有觉得慌乱无措,反而是心中满满的都是踏实。 也许是因为她两世为人,还从不曾真正爱上这么一场吧。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谢谨画又仔细修饰了下这张属于秦铮的容颜,做个掩护是绝对没有问题了。 起身走到了桌案边,坐到了桌案后面,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册子。 这是今日西北军中的人送到秦铮面前的东西,里面是西北军中的各种琐碎事宜。 林林总总有一大箱子,说重要,全都看完了确实能够对西北军了解大半,对西北军中的许多势力分布,内里深浅都接触到。 说不重要,资料繁多,看起来耗时耗力,看完了之后对西北军了解的再多,该有的兵权一分没有。 谢谨画看着这些东西,唇角的笑意未曾退却,翻开册子,开始细细翻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拿起笔在一边做起了记录。 她来秦铮身边不止是不舍得离开秦铮,不放心秦铮单独一人,也是为了她想要也能够帮到秦铮。 谢谨画别的也许没有自信绝对强过别人,但是处理这些琐碎的文书杂物,却是绝对有自信的。 毕竟前世身为一个王妃,还是齐王,一个想要争夺皇位之人的王妃,每日里要处理的琐碎事情从来不止是王府的那点儿事情,还包括外面的各种情报。 谢谨画看的专注,记的更加专心,一时间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烛火荜拨了一声,眼前的光影一晃,谢谨画手中的笔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下一刻,她的整个身子直接向后倒去。 一点暗芒讯若疾电,无声无息的从帐篷外窜了进来,咄的一声,一支暗箭入木三分,扎在了谢谨画身后的木桩之上。 若不是谢谨画闪的快,刚刚那一下子便是直入她心口位置。 果然有人忍不住动了手,谢谨画没有丝毫惊慌,而是伸手将桌上的烛火直接往外面扔去。 烛火碰触到油布帐篷,砰然一声,火焰窜起,将帐篷点燃了大半。 在暗夜中,一点火光都是极其显眼的,何况是这么一蓬火焰,简直比什么大喊大叫还要吸引人。 且火焰缭绕,将帐篷帘子那里完全包裹住,让暗杀者一时间不能够冲进来。 外面的暗杀者没有想到里面的人在遭遇暗杀的第一时间选择的却是将烛火扔出。 “反应倒是很快。” 有低哑的嗓音响起。 “撤!” 暗杀者在士兵围上来之前,放弃了继续暗杀,想要撤走。 只是暗杀者没有发现,在他们转身向走的时候 一支弩箭掺杂在周围的吵杂声中直奔刚刚说话的人背心而去。 谢谨画没有内力,做不到让自己射出的弩箭既快且无声。 可是借助周围吵杂的人声火焰,她的箭,威力不比刚刚暗杀者射出的那一箭小。 且因为是趁乱而来,趁着那些人要退走的时候而至,更加隐蔽。 “将军小心。” 一个黑衣人正好转头,望见了一点暗芒,一句将军小心脱口而出。 咄的一声,这一箭钉出,钉在了人体之中。 “你该死!” 那要走的被称为将军的人望着倒在自己眼前为自己挡箭的手下,眼中全是杀机,望着帐篷外一处阴影所在,吐出了那三个字。 下一刻,他拔出腰间的长刀便要去杀谢谨画。 “刺客在此!” 谢谨画提高声音只是喊了这么一句,那想要杀她的男人便被自己的手下驾走。 “郡王爷,刺客在哪里?” “刺客呢?” 士兵们听到谢谨画的喊声冲了过来。 却只发现地上一具身穿黑衣的尸体。 “杀了一个,其他的跑了,封锁各处出口,全力寻找刺客。” 一道冷然的命令声传出,然后谢谨画从黑暗中露出了身影,她模仿秦铮的声音还差点儿火候,可是在现在的混乱状况下,在她那张脸露出来的情况下,众人下意识的认定了她便是秦铮。 没有人怀疑。 便是那些专门在附近盯着想要探查一二的人,也没有多怀疑。 有的时候,潜在的印象才是最能够骗人的。 谢谨画手中的弓弩垂落在身侧,一支弩箭却还嵌在弓弩之中,身上仿佛还带着深沉的杀气。 她便这么坦然的走出来,正代表了她不心虚。 “是!” 一部分士兵断然听从命令,那是秦铮带来的人,其他的西北军则是迟疑了下,也拱手应命。 西北军中混入刺客,所有将领士兵都有义务前去寻觅捉拿。 “公子,您是否要暂时移帐?” 谢谨画一看说话的人,是唯二两个知道她身份的侍卫之一,对方在走到近前看清楚谢谨画的身高后,有一瞬间的愕然,下一刻便若有似无的挡住了她的身形。 他知道谢谨画的易容本事,知道谢谨画住在秦铮的帐篷中,和谢谨画相处过,所以才能够在看到那短暂的实在无法弥补的身高差距后,意识到她的身份。 秦铮才第一天来到西北军中,就没有了踪影? 那侍卫额头上冒出冷汗。 秦铮临走前专门让他和另外一个知道谢谨画存在的侍卫在外面守着保护谢谨画,也是挡住一些闲杂人等的。 哪里想到会有人刺杀,更加没有想到,谢谨画居然是扮成秦铮的样子,还这么大胆的出来,没有丝毫怯意。 “不用,把帐篷帘子换了便是,不用专门麻烦众位兵将了,而且里面还有不少文书,我还要赶紧看看,好对西北军尽快了解,早日融入。” 谢谨画这话不只是说给自己面前侍卫听的,更是说给周围还在悄悄观察着这边的人听的。 谢谨画坐在桌子后,坦然的继续看着自己面前的文书,这份坦然和风度,还有认真处理公文的样子,加上方才处置刺客时候的镇定样子,让有心人对她暗中更添加了些警惕,却也让更多的人对她多了些欣赏。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听的再多秦铮的好话,不顶谢谨画扮成秦铮当着他们的面稍微这么一表现。 —— 谢谨画伸了伸懒腰,外面天光快要透白,那些刺客自然是找不到了,倒是闹哄哄了一夜。 还有她亲手击杀的那个刺客,给她禀报的人说那是外族人。 外族人说话什么语调,大庆人说话什么语调,西元人说话又是什么语调,谢谨画清楚的很,却没有追根究底。 那些个刺客重点是来踩点子探查的,而她的重点,是让‘秦铮’合情合理的被人看到。 谢谨画还要感激那些个刺客这么耐不住性子,第一日就迫不及待的动手呢。 所以她何必追究呢? 看了看自己手边还剩下没有看的文书,还有已经全部看过,记下重点的文书,谢谨画唇角勾笑。 秦铮回来看到自己帮着他处理了这么一多半的文书的话,应该会开心吧? 而且也是让他知晓自己的本事多的很的时候了。 这种想要为喜欢的人分忧,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的心情,也很新奇。 谢谨画的笑容越发的好看。 腰部被一双手揽住。 背脊处感受到男人温热的胸膛。 “画儿,昨晚又让你受惊了。” 秦铮大多数时候都是称呼谢谨画一声姐姐的,可是每每称呼她画儿的时候,必然是心中激荡的时候。 谢谨画将自己的脑袋往身后倚靠了下,男人的下巴轻轻顶在了了她的头顶上。 “昨晚我可没有受惊,反而感受到了一把做将军给那么多人下命令的感觉,滋味不错。” 谢谨画的眉眼间仿佛都盛放着笑意一般:“日后若是还有这种机会,可千万别忘掉我。” 秦铮默不作声,只是更紧了谢谨画的腰肢。 天知道他回来听说谢谨画遇刺的事情时候有多么的害怕。 他没有想到才第一天那些人就敢来招惹他。 幸亏谢谨画有自保之力,可是后怕的感觉到现在还一直存在:“不会了。” 他喃喃着,觉得还是自己想的太好,他甚至有些后悔同意谢谨画跟来这里了。 谢谨画握住了秦铮的手:“我享受平静安宁,但是我却更加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与人斗,与天斗,其乐无穷,阿铮,我做不到远远的旁观,所以,以后别再想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谢谨画转过了头,凝视着秦铮:“我若爱上一个人,定然要与他在一起,并驾齐驱,并肩战斗。”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半块兵符 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喧哗声,还有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向着这边,由远而近。 “大人,我们家郡王爷昨夜遭了刺客,亲手杀了一个刺客后一直都呆在帐篷中没有出去过,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这件事情。” 脚步声停在帐子外,门口传来侍卫阻拦的声音。 “就因为郡王爷遭了刺客,所以我们才更要亲眼看看,确定一下刺客有没有再次跑到郡王爷这里,那些刺客胆大包天,昨夜里不止你们这里遭了刺客,便是城内元帅府也发现了刺客,那刺客最后还掳走了小姐,元帅身子本就不好,因为此事,更是伤势加重,我们来此查看一眼也是为了怕刺客胆大包天杀个回马枪!” 外面的人口口声声担心着秦铮的安全,实际上话语中却满满的都是逼迫。 侍卫还要阻拦,帐子里传出了秦铮的声音。 “都让开,让这位抓刺客的大人进来好好的看看,看看是否有刺客偷偷潜入这里,若是真的找到刺客,我还要好好感激一下。 侍卫迟疑了下,到底听从命令的心思占据了上风,一直挡住在帐篷前面的身子往旁边一侧,闪开了路。 昨晚新换上的帐篷帘子被一把掀开,来人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正对着帐篷帘子的桌案后面的人。 青天白日的,那张脸确确实实就是秦铮,是昨天看到的人,秦铮手中拿着一本文书正在慢慢的翻看,他的身边则是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垂首站在一边。 看起来很没有存在感,相对于秦铮这种强烈存在感的人来说。 “郡王爷昨夜可曾受惊?”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的将领,面色有些阴沉,即便在笑也透着点儿阴。 “到底是我们西北军防护不力,居然让郡王爷这里混入刺客,待到回头,我定然要好好的教训外头那些小的,居然这么没有个防备。” 那瘦高个将领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的观察着秦铮,从他的脸到他的全身上下,每一寸都不放过,誓要找出点儿破绽来。 他旁边跟着的人对他这么过火的目光都有点儿尴尬。 幸亏秦铮是个男的,这要是个女的,可真是当场就要起冲突了。 “看够了吗?” 秦铮终于抬起了头,让那瘦高个将领清楚看到眼中的冷肃:“我这帐子中也算的上是一目了然,想来刺客也不能够瞒过这么多人,你若是看够了,便和我说说你口中昨夜城中的变故吧。” 秦铮不止没有急着将人赶走,甚至还要探寻昨夜发生的事情,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来者心中的怀疑去了大半。 “昨夜城中来了刺客,万幸元帅无事,只是小姐被掳走,郡王爷且在此处安心等着,待到过几日将小姐寻回,将刺客除去,元帅的身子稍微好点儿,自然会请郡王爷入城,此刻城中太乱,希望郡王爷见谅。” 那瘦高个丢下这么一番话,便带着人往外面走,显然是将自己疑虑解除之后,他就再也不想在此处多呆一会儿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丝毫没有再停留,显然那些人走这么一遭,为的就是要来秦铮这边试探一番的。 “昨晚上你去城中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如临大敌的?” 谢谨画的声音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幸亏秦铮刚刚回来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迅速的换了自己那身装扮,要不然现换还真来不及。 “还有,那位被掳劫的元小姐又是怎么回事儿?” 谢谨画的指尖探摸着秦铮的颈脖脉搏,那是人身上致命之处,只要划开,便可致命,但是秦铮任凭谢谨画将指尖停在那要命的地方,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元小姐确实是我劫持走的,姐姐你果然是洞察秋毫。” 秦铮甚至还赞叹了谢谨画一声。 说着话,他的手腕一翻,谢谨画的腰身一紧,已经被秦铮抱在了怀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谨画已经将那张简单贴上的面具撕了下来,不用秦铮纠结了。 “我昨夜里是去夜探元帅府的,没有想到却发现元帅府中的戒备有些不对,不只是对外森严,对内也一样森样。” 秦铮昨夜去了元帅府中,他惯来是做那些刺探暗杀之事的,所以元帅府中看似正常的重重守备,在他眼中,却是瞬间看出点儿端倪来。 那些守卫不让外面的人随便进入里面,更加不让里面的人多走多行一步,多说多言一句。 不像是在保护元帅府中的人,反而像是戒备禁锢着元帅府中的人一般。 “我废了不少功夫找到了元帅的所在之处,元贞元帅确实受伤了,不止受伤,还中毒了。” 秦铮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透着一分冷意。 元贞元帅中的毒药是慢性毒药,是一日日渗透他身体的,定然是身边人做的,加上元帅府不正常的守卫情形,便知道元贞身边有人动了歪心思了。 谢谨画也想到了这些,一时间她的面色也有些凝滞:“有些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才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 殊不知,元贞若是真的突然倒下,无论是他身边哪一个人,面对着西北军,都不会有元贞这般一呼百应,云从者众的效果。 西北也不会再如同先前一般稳定。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谁都说的出口,可是到了做的时候,却少有人能够做到,能够想到。 “元贞元帅是被他的义子所害。” 秦铮看了谢谨画一眼,笑了笑,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虽为义子,却不姓元,是西北军中的鹰骁将军,算是军中有数的人物,行军用兵最喜出奇,也算是战功无数,只是元贞元帅说他性子偏激,有时候行事过于阴翳,因此没有考虑将他列为自己的接班人。” 他理解对方如此行事的理由,却不赞同这种做饭。 秦铮虽然也有野心,也想要往上爬,可是有些事情能够做,有些事情不能够做。 他心里从来清楚的很。 他一不动无辜之人,二不动一心保家卫国的军人。 不论是大庆还是西元,秦铮始终都坚持着这两点。 当时皇帝要他去对付百里家,秦铮会和百里峰合作,一个确实是为了百里家以后的用处,第二个,却是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想对百里家下手。 他做过朱雀卫的统领,短短的时间内手中沾染着无数鲜血,但是他始终都有一份自己独特的坚持。 谢谨画沉默了。 秦铮叹了一声:“那人姓叶,名为叶榆林,元贞元帅说是察觉到他和黎城中的某些人有所牵连,才会逼迫的他在此时和西北蛮族开战的时候便动了手。” “是靖王?” 谢谨画一听秦铮的话,下意识想到的人便是西元二皇子,秦铮的生父。 除了那位,她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长的手,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能够与叶榆林这么一个人物早早联系在一起。 秦铮没有说是:“不确定是谁,总跑不过那么几个人。” “元贞元帅终究是西北的定海神针,如果突然死了,谁都无法掌控住全部的西北军,西北军分崩离析是定然的,所以叶榆林暂时不动元贞元帅,却也一起控制住了他的女儿元英,想要直接娶了元英,做元家名正言顺的半子。” “元贞元帅一直与他虚与委蛇,我会得了皇祖父的名来来此做暂时的统帅全军之人,也是因为元贞元帅的手段,让我过来制衡某些人的。” 秦铮眼中那些多余的情绪全部褪去,短短的时间内,他便彻底的冷静了下来:“他托我带走元英,将其保护起来,谢礼是半块兵符。” 秦铮伸出了手,掌心中是方形的半块兵符,雕琢着奇异的纹路,触手冰凉。 谢谨画要随着秦铮来西北,自然是做了不少的准备。 加上昨日里看了一晚上的文书,所以她自然知道秦铮手中这半块兵符的巨大用处。 元贞手中有一块兵符,传为天外陨铁所造,是能够调动西北全军的东西。 虽然这块兵符在旁人的手中不能够如同元贞手中一般调动西北全军,但是却也是能够调动不少人的。 尤其是能够证明自己的正统地位,如果元贞不成了之后。 好东西是好东西,只是却要分在谁的手里:“这半块兵符是谢礼,也是催命符吧。” 谢谨画眼神越发的冷了。 元贞就如同大庆的百里家一般,都是忠心卫国,护土安民的,但是也有一句话叫做慈不掌兵。 元贞能够一直掌控着西北军,能够一直将异族抵御在西北之地,便证明了他不是什么善茬。 就如同秦铮手中的半块兵符。 “若是真的想要谢你,要么给你一整块,要么便给你些更实际的。” 半块,只是让秦铮既不能够有机会真正掌控西北军,又能让他成为所有人眼中钉肉中刺。 谢谨画也和秦铮有一般的坚持,不会对一些罪不当死的人动手,但是元贞这般拿着秦铮当枪使的行为,却是让她瞬间对元贞所有的印象全部归往负面。 “元英现在被我安置在了一处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幸亏有岳父给我的一份西北军中的人脉,也幸亏你一直扮作我,迷惑了他们的视线,若不然,我今日可就惨了。” 秦铮将头凑近谢谨画的脖颈,握住了她握着半块兵符的手,慢慢的收紧,眼眸中带着一份势在必得:“这东西既然是他送到我的手中了,那就别想着再拿走了。” “这半块我要,另外半块,我也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他若败亡,我自相陪 “姐姐,这是你整理的?” 秦铮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张,望着上面称得上言简意赅的记录,面上露出些讶异。 谢谨画咳嗽了一声,脸颊微微的泛着红:“你看看这样看是否能够明白,如果看着还明白的话,我就按照这个格式帮你摘要其他的文书,起码能够省点儿时间。” 秦铮笑了:“姐姐弄的很好,我只是粗粗一看,就能够看到不少内容,比原来那么多长篇累牍的废话好的太多。” 他翻看着桌上其他的好几张纸,望着上面细心的摘要,似乎能够想到昨夜谢谨画挑灯处理文书的样子。 心中有喜悦,却也有感动。 “姐姐有心了。” 秦铮将那些纸张一张张的重新整理好,放到一边:“姐姐能够帮我将这些文书先摘要一遍,我再看,便轻松省事许多,真的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他其实是不想谢谨画帮着做这些的,不是谢谨画做的不好,而是不想要劳累到谢谨画。 秦铮一直想的都是让谢谨画能够安乐快活轻松的生活的。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秦铮起码知道了一点,谢谨画想要做的,自己既然无法阻止,那就选择支持,让她起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 摘要文书是在他身边的,只要注意休息,便不会累着伤着谢谨画。 谢谨画唇角勾起了笑,秦铮这一次没有说阻止她的话,而且还这么坦然的称赞自己,谢谨画有种格外舒坦的感觉。 她没有白忙活。 对谢谨画来说,秦铮的认同,不是必须的,却也是她想要的。 —— 西北军中的人后来又几次借故前来秦铮这边,不过自然都是无功而返,元英被秦铮藏到了西北军内城之中,秦铮不说,谁都找不到人。 西北军中的气氛渐渐的有些紧张了起来,可是秦铮这里反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外人看来秦铮和谢谨画一直都呆在帐篷中翻看文书,了解西北军中的众多事物,有的时候叫军中的后勤官军需官之类的去了解一下情况,涉及机密的从来不问,多是问一些与文书上相关的繁琐之事。 除了这些,什么多余的事情没有做,甚至被秦铮偶尔叫去询问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觉得秦铮这种认真对待些繁琐之事的作态,有些愚蠢。 所以渐渐的不少人放下了对秦铮的警惕性。 觉得秦铮来到西北就是走个过场。 当有外敌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自觉的放下成见,暂时合作,一致对外。 比如秦铮携着皇帝的一道旨意前来西北军,寸功未建便成了西北军的暂代元帅,即便只是名义上的暂代元帅,也让一众对此位置虎视眈眈已久的人视为大敌。 所以秦铮最开始没有来的时候便被所有人当做是拦路虎,待到他抗住西北军的伏击,击杀了七八百异族之后,更是对他加深了警惕。 所以一开始没有人让秦铮接触军事,所以他甚至不能够进入城中,也所以元帅府当夜出事,元英一被人带走,不少人就认为是秦铮做的,毕竟秦铮来的当日便出事了,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可是当秦铮在许多人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的呆着,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之后,不少人便改变了想法。 最大的敌人不是秦铮,应该还是那些和他们一般争夺西北军控制权的人,是来自内部的人,至于元英,正因为是秦铮来到西北军的当日被人带走的,所以更不应该是秦铮动的手。 秦铮又不是傻的,会弄出这么一个大嫌疑。 不少人这么想。 “叶榆林与另外一位虎威将军对上了。” 秦铮和谢谨画说着军中现在的情形。 唇角带着些讽刺的笑:“军中现在最大的两个势力便是他们二人,其他人都是各自投奔二人或者什么都不多管,只等元帅兵符的。” “三方势力,最大的一方其实是第三方等待元帅兵符的中立方,两外两方为了争取第三方的支持对兵符虎视眈眈,元英的存在就是得到兵符的保证。现如今元英失踪了,去掉秦铮的嫌疑之后,虎威将军以为是叶榆林监守自盗,将人偷偷藏了起来,叶榆林以为虎威将军忍不住动手,却将嫌疑往我身上推,两人现在很不对付。” 元贞利用秦铮,用半块能够钓鱼的兵符让秦铮救走了元英,殊不知秦铮心中早有打算。 灯下黑这种事情,秦铮不是做了一次两次。 “他们二人关系紧张,却不会轻易闹起来,异族可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谢谨画看着秦铮一脸的胸有成竹,想了下,还是开口道。 两个人再是不对付,也终究是成名已久的将军,总不会真的那般短视,真的在外部威胁未除之前便互相消耗自己的力量。 秦铮和谢谨画要的也不是他们互相内耗。 谢谨画想着现在的僵局,有些为难。 秦铮望了谢谨画一眼,眉头微微一挑:“我要的就是他们现在互相戒备却不敢动手的状态。” 男人手中把玩着那半块兵符:“他们互相戒备,正方便了我自己行动。” 秦铮这几日看似一直老实呆在帐篷中,实则日日外出,这次更是连着三日没有回来,也幸亏有谢谨画在这边帮他顶着,掩藏他的行动。 “你都打算好了?” 谢谨画有些好奇。 她没有问秦铮这几日一直外出在做什么,但是她相信秦铮,相信定然有完全的把握,既能够得到那半块兵符,又不让异族有机可趁,牺牲无辜性命。 秦铮眉眼间有锋芒,他听到谢谨画询问,想了下,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 是他这几日偷偷外出自己画的。 “自然是打算好了。” 秦铮前面一直没有和谢谨画说,不是想保密,而是没有准备好。 而现在,已经准备好之后,他迫切的想要她知道自己的计划。 那是一种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魅力的冲动。 秦铮从前一直做的都是暗地里的阴暗事,谢谨画从来没有介意过这个,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变,可是秦铮也想要成为谢谨画眼中的英雄。 “这是西北军现在的所在,这是异族军队现在的所在,而这,是乌涂族所在,这里,则是另外一部白河族,三者成犄角之势,而这,是几部之间的交点,辎重粮草每每从后方运到,都会在这边经过。” “你打算偷袭运粮队?” 谢谨画下意识问。 轻轻皱了皱眉头,运粮队可是重点保护的,乌涂族,白河族本部还有异族联军成犄角之势,一旦运粮队发生任何问题,随时都可能面临三面夹击,西北军中定然有人也想过这么做,一直没有成,便可想其中的艰难。 秦铮眉眼间仿佛都闪烁着亮光:“自然不是了,运粮队是保护的重点,若是出手,定然会马上受到己方攻击,我这几日一直利用那半块兵符召集了元帅所说的会领命的人,我打算带着他们去给人送粮草。” 秦铮话说道这个份上,谢谨画明白了他的心思,睁大了眼睛望向秦铮:“你是说......” 深入敌营。 后面四个字,谢谨画没有出口,只是却也忍不住为秦铮的大胆而倒吸了口凉气。 谢谨画握住了秦铮的手,心中的话几番翻滚,在望见秦铮眉眼间的光亮时候,到底是咽了回去。 转换了话语:“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谢谨画做不到去阻止秦铮冒险,因为这是他想要得到所要的必须要面对的。 秦铮反握住谢谨画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待到归来之日,剩下的半块兵符自然而然是他的,而谢谨画,也可以让她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在西北,想要立足,想要不受任何人阻碍,那么便要有军功,有足够的可以压过一切人的军功,比皇帝的命令都要管用,也比内斗得到的权利更加稳固。 秦铮望着桌上那张自己所画还有些简略的地图,眼神中含着锋芒锐利。 他会让皇帝口中的暂代去掉。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无论自己的计划想要达成其中有多少的艰难,秦铮都要将事情做成。 秦铮离开了,趁着叶榆林和虎威将军互相戒备防范的时候,带着一批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西北军大营。 谢谨画不知道他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在秦铮离开之后,更尽心的扮演着秦铮。 起码不能够让秦铮离开的时间段内,被人发现这件事情,让后方出什么问题。 她还要在秦铮消息传回之后,给予他支援。 —— “你有什么话要说?” 身边的人已经望了谢谨画好几眼了,谢谨画实在不能够无视了,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身边的人问了一句。 那是一个侍卫打扮的娇小身影,和谢谨画先前的侍卫扮相相同,只是她明显没有谢谨画变音的能力,一开口便是娇脆的声音:“你都不担心的吗?” 元英很好奇却又有些鄙夷的望着谢谨画,不明白她怎么能够做到这般坦然这般自在的处理着那些繁琐的文书,从来不曾露出丝毫惊慌忧虑之色。 元英是秦铮离开那一日被送来的。 秦铮此去归期不定,不是一日两日便成的,谢谨画代替秦铮,谢谨画这个秦铮先前的贴身亲卫,自然也要有人扮演。 秦铮将元英送了来。 送到这里来,比在西北军城内还要安全。 “我为什么要担心?担心也做不了什么,只是让自己乱了方寸。” 谢谨画勾唇笑了笑。 “也是,可是他去做危险的事情,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呢?” 这位元帅独女显得有些天真,元贞将她保护的很好。 这种时候对着自己说这番话,这个态度,也不怕她暗地里一生气将人送走。 谢谨画听到对方此言,心中忍不住想到。 不过她也没有生气,谢谨画若是为了元英这么两句话便生气,那也不是她了。 在谢谨画看来,元英就是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儿,先前喜欢一个家将,掏心掏肺,结果被利用劫持,现如今看着谢谨画这般,就自顾为秦铮不值。 “无非是失败或者成功两种可能。” 谢谨画将自己面前写好了的一叠纸整理了下,放到旁边的匣子中,里面已经有厚厚一叠了:“他若功成,我自与他共享荣耀,他若败亡,我自相陪。” 谢谨画这句话仿佛只是平常话语一般道出,没有坚定铿锵的语气,没有什么呐喊,也没有什么郑重其事,可是偏偏是这般平常道出,却让元英愣住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自相残杀 十几日的时间匆匆而过,这一日谢谨画正在大帐中和一个校尉说话。 谢谨画已经将那些琐碎文书全都摘要整理了一遍,对于西北军中大小诸事,包括所有的后勤辎重防御工事兵员甚至是西北军大大小小每一次经历的战争也全都了然于心。 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无用的,只要有那份敏锐,只要肯耐下性子寻觅,利用的好了,可以做到许多以为做不到的事情。 秦铮临走前将郑千秋的册子也给了她,谢谨画这几日看似不出大帐,实则早就和不少中立派联系了起来,便是虎威和鹰骁两派中的一些将领也和谢谨画有了联系。 秦铮的心腹侍卫是外来者,不容易取信,郑千秋埋下的钉子却是实实在在呆了不少年月的老资格。 谢谨画面前的校尉便是郑千秋的人。 郑千秋多年前在两国都埋下了自己的人,之后因为心灰意冷的原因没有再多管,但是他手下的这些人却是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各自都有了不同的身份。 谢谨画是郑千秋的独女,校尉对着她很是恭敬。 “这位楚副将杀敌英勇,这么多年立下不少战功,对手下士兵也是同吃同睡,很是得人心,却因为性子太耿直的问题得罪了上头的人,一直不得重用,战功也被别人顶替,郁郁不得志,你现在就可以去接触他了,将他引荐给张将军。” 谢谨画没有直接将人往自己身边拉拢,可是照着现在所做继续下去,却能够无声无息间得到许多将领的感激。 不需要在秦铮需要的时候坚定的站在他那一边,起码会在秦铮要做什么的时候,不去反对。 有时候不反对便是默认。 校尉听到谢谨画的吩咐,点头应是:“小姐放心,属下一定将话好好带到。” 楚副将便是不想挪窝,他也会想办法让对方挪的。 校尉暗中想着。 “还有这位杨校尉,我听说他在经营之道上格外的有心得,三年前西北军中武器短缺,便是凭借他的口才和能力从边关来往商人手中得了一批廉价铁矿,只是后来......” 谢谨画正说着话,帐帘被猛地掀开,一把虽然刻意压低,却掩藏不住兴奋的略微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元英面上还带着伪装的面具,可是那双眼睛中却全是兴奋:“异族那边打起来了。” 她的父亲是元贞,所以虽然天真,却也晓得这消息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这次让所有人忧心的战争,也许就要结束了。 谢谨画没有立刻搭理元英,而是将刚刚没有说完的话接着和身前的人说完:“你将这些银两带给他,告诉他,不需要投靠谁,只要他能够想办法得着异族那边足够的战马和铁矿,那么我便亲自上朝廷为他请功。” 谢谨画将手边一个人匣子递给了男人,那里面装着满满一叠的银票。 元英看了眼拿着匣子离开的男人一眼,若是往常,她一定要问问,可是此刻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了:“你知道异族那边为什么打起来了吗?听说是从后方运到联军军营中的粮草被劫乌涂族劫了,不过乌涂族坚持说是白河部做的,总之闹的很厉害,听说几位将军正在争执是要直接出兵还是先派人打探一番。” 元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一早出去听到的消息和谢谨画说。 说完了之后,她有些期待的望着谢谨画:“你说,是不是郡王爷做的?他走的时候带着人和粮草......” 元英的声音顿住,因为谢谨画噤声的动作。 她捂住了唇,眼珠子眨巴着,很明显就是好奇。 “我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粮草的事情是不是阿铮做的,但是我知道,你如果再嚷嚷下去,不用阿铮回来,我们两个一起完蛋。” 谢谨画肃然着脸说出这番话,元英兴奋到有些异常的情绪瞬间被冷水浇灭:“好吧,好吧,我知道自己这么跑出去打听消息容易让人盯上,我这不是担心吗?” 元英是天真,却不是傻。 谢谨画现在装秦铮的样子越来越顺溜,不出意外不会轻易被人识破,可是假的就是假的,若是秦铮没有尽快建功回来,早晚有一日,谢谨画的身份会曝光,谢谨画会死,她也会重新被抓起来威胁自己的父亲。 谢谨画看元英清醒了过来,缓和了面色:”你说的事情我等会儿问问周校尉,他知道的应该比你打听出来的更加具体详尽。“ 周校尉也是郑千秋的人,职位不高,却是和所有人之间的关系都弄的很好,从来不轻易结仇,最是喜欢打听事情。 谢谨画唇角微微勾起:”阿铮也许真的快回来了。” 谢谨画从来都相信秦铮不是池中之鱼。 谢谨画还没有让元英去找周校尉过来,外面响起了喧哗之声,那喧哗之声中夹杂着人声马鸣声,还有兵甲震动的声音。 谢谨画一怔:“这么快就吵出个结果了?” 按照她的想法来说,这种两边纷争的时候,想要短时间内吵出一个结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就像是朝堂之间有文武之争,不是说谁非要坚持那个结果,只是谁都不愿意认输罢了。 认输便是退了一步,一步退,步步退。 “我让人带你去王校尉那里去,他会保护你的。” 谢谨画转念间便已经下了决定。 前面一直没有消息的时候,她可以安然坐在大帐之中,但是现在既然有疑似秦铮的消息传来,她便再也不能够只是坐在这里了。 她这段时间做了这么多事情,为的也就是今日。 谢谨画拿起帐篷边上挂着的弓箭便往外走。 “姐姐,你要做什么?” 元英突然拉住谢谨画的手,眼中全是不安害怕。 “我,我一个人不成的。” 谢谨画虽然是女子,可是一直以来表现的却是格外的坦然无畏,当看到谢谨画这般作态,这般话语,明显是要离开的样子,元英就开始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要不然,姐姐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走?要不然我一个人万一再被人抓到怎么办?” 元英可怜样子的摇晃谢谨画的衣摆。 “你留在这里。” 谢谨画摇头,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你不是我,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连我去都是身上有众多手段,勉强才能够保护自己,你去的话,保护不了自己,何况这兵营中有许多人会保护你的,这段时间我和不少人结了善缘,只要你不露出真实身份,没有人和你过不去。” 谢谨画拉开元英的手,耐着性子安抚了两句,然后便快步走到外面,直接叫人将元英带走。 “转告王校尉,若是元小姐真的遇到他应付不了的危险,可以去找李将军,将元小姐的身份报给他。元帅唯一的血脉,李将军不会见死不救的。” 元英在军营中比在城中安全的太多。 城中被鹰骁将军和虎威将军两人把持,而城外真正的大军所在之处,却是他们两个无法完全掌控的。 元英追了出来,只看到谢谨画走远的背影,恨恨的跺脚,元英看帐前盔甲着身的士兵来来往往,到底不敢喊叫。 只是她却没有发现自己方才跺脚嘟嘴的动作被人看到了。 叶榆林停住了脚步,指着远处的人影:“那个是谁?” “那个?那是新来的郡王爷身边最受信任的心腹,这段时日一直住在郡王帐子之中,旁的人都传两个人有些不一样的干系。” 叶榆林身边的副将随口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带着些暧昧。 叶榆林皱了皱眉头:“战时也不知道守住规矩,做事全凭各人好恶,这般之人,如何能够担当大任!” 元英早就走了,他因为听到副将最后一句话,对元英有些熟悉的动作背影抛诸脑后,不再多想。 “将军,那人虽为郡王,可是却只是皇上派来一个暂时占住位置的傀儡罢了,就看他和自己身边那小侍卫日日待在帐中,便知道其胸无大志,毫无能力,他现在的位置,早晚是要让给将军的。” 副将的话说的中听,叶榆林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眼中带着舍我其谁的骄傲自得。 抬头望向那边已经整装待发的队伍,嗤笑一声:“异族虽是有勇无谋,在战时却也是一向齐心,区区粮草,怎么可能会让乌涂族和白河族交恶?虎威那个蠢货,此去别说是抢到什么功劳,不定就是葬送他的一道催命符。” “将军?那我们不提醒提醒虎威将军吗?” 手下副将一听叶榆林这般说,迟疑了下,开口询问。 不论怎么争权夺利,西北军对异族的态度却都是应该一致的。 叶榆林转头看了副将一眼,眼神有些淡,突然笑开,拍了拍他的肩膀:“石杰,虎威将军一意孤行,我是劝不住的,不过我们可以为他善后接应,不论我与虎威如何,他手下的士兵,也都是我西北军中的兄弟,你等会儿便带着一千人跟着过去吧,若是出事,再现身。” 副将楞然望向叶榆林,一千人别说什么接应了,完全是去送菜的。 自身都难保。 “属下,属下遵命。” 副将看着叶榆林面上的笑意,心底发寒。 —— 谢谨画不知道叶榆林和副将之后的对话,她的心思早就飞走了。 她这段时间在军中活动不是白活动的,几句话便让领军的主将同意她跟着一起行动。 一行人没有带任何辎重,一路马蹄飞快,从西北大营到联军所在之处快马加鞭只需要小半个时辰,小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停在异族联军大营前面的隐蔽处,没有再往前。 可是这里已经隐约能够看到那里发生的一切了。 众人望着眼前的一切,都是满面愕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人忍不住出声。 营帐中到处都是喊杀声打杀声,所有人都见惯了打杀,可是这是异族在自相残杀。 一个个的互砍,仿佛是在面对生死仇敌,而不是战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断后 那些互相争斗的人虽然都是穿着异族的服装,可是两边服色有些差别,不同部落所出士兵都有各自服色或者是一些其他的特色。 占据两边人数最多的便是白河部落和乌涂部的人。 毕竟他们两部是这次联军主力,而其他部落所出人数相对少了许多,各自跟准一个部族战斗。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这还真的是内斗了起来! 不少人望向这次带兵过来的主将。 “将军,我们是否要趁乱过去......” 有的人已经跃跃欲试,却是些比较急躁想要立功的年轻将领,跟着这支队伍过来,大多数将领为的就是立功。 “我们先按兵不动,前面也许是陷阱......” 想了想,那个领头的将领做出了一个稳妥的决定。 领头的将领是个老将,一向比较谨慎。 本身他带着人过来就是想要看看异族内乱是真是假,是真的能够占到便宜自然最好,若不是真的话,那直接带着人冲上前去,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那么这支孤军深入的队伍就危险了。 所以没有人有什么异议。 异族互相内斗不管真假,死人是真的,对方死的人越多对西元人来说越好。 今日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够得到异族真的内斗这个情报,也算是个功劳了。 谢谨画却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的眼神一定,在拼杀的人群中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秦铮。 秦铮现在一身白河部落的兵士装束,面上也做了易容,也就是谢谨画,离着这么远,凭借一个背影才能够认出他来。 秦铮现在便混杂在白河部还有白河部友部士兵之间,不断的袭击乌涂族和其他部族的高级将领,他的动作很隐蔽,可是再隐蔽的动作,这种事情做多了总会引起旁人的注意的。 更何况,交战的人群中混杂着的对两边下手的不止秦铮一人,还有其他的人。 秦铮的那些手下,比起秦铮的手段差了不止一筹两筹。 谢谨画注意到有人已经停住了手上冲杀的动作,开始观察周围了。 “你是什么人,你不是......” 有个将领打扮的人冲向秦铮,只是话语刚刚出口一半,下一刻身首异处。 “住手,都住手,所有人都停手,我们的人中混入了奸细......” 又有人发现了不对,只是一片吵杂的喊杀声中,那个人迅速的被身边一个穿着乌涂部落士兵装束的人解决了。 一刀毙命。 相对于人数众多的异族士兵而言,秦铮和他带着的人混入其中便宛若是大海中混入的水滴,虽然不起眼,却也没有抵抗的力量。 一旦被发现真相,秦铮和他的手下便没有幸理。 谢谨画眸子一定,走到领头的泰将军身边,对他说了自己的发现:“将军,我私自派了人来这边挑动异族内乱,本来只是想要赌一把的,可是刚刚我已经看到了自己派过去的人,就混在下面的人中,看来异族这次内乱确实是因为里面有我的人在浑水摸鱼,可是现在已经有人提高警觉了,将军,趁着大部分人都在混乱中,我们应该做的不是置身事外,等待一个结果,而是利用这个时机前去烧了敌军的粮草放走敌人的马匹。” 谢谨画的话让泰将军还有其他人大吃一惊。 所有人以为她这次跟着来就是来凑热闹,捡功劳的,没有想到会出口自承这次异族内乱便是她的手笔。 “此言当真?” 泰将军在一惊之后便迅速的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若是事情是谢谨画派人挑起的,那就证明下面的内乱是真,他们若是趁机做些什么的话,只要小心动作快一些的话,便是到手的功劳。 “绝无虚言!” 谢谨画斩钉截铁的道。 “好,郡王爷果然是人中龙凤,有如此手段,郡王既然开口了,我们自然要听令的,赵德言,庞源,你们二人分别率领左右两翼前去探查敌人粮草马匹所在,若有斩获,本将为你们二人请功!” 赵德言,庞源二人都是年轻将领,早就跃跃欲试,听到泰将军的命令之后,毫不迟疑的分别接令。 两人各自点齐自己的人手,往下面摸去。 谢谨画一直盯着异族军营内的情况,每每看到秦铮从刀剑中闯过,心中便是一松,然后便是一揪。 “我以为郡王爷会建议让我们的人直接下去接应的。” 泰将军突然开口:“郡王不担心下面自己的人吗?” 谢谨画目不转睛的看着,明显可见的关心,只是话语中却是冷静的很:“下面那些人虽然是奉我之命前去挑拨异族关系,为的却是我西元大军的胜利,现在下去接应,便是耗费了他们所有人的心思,浪费了已经死去的生命。” 谢谨画怎么可能不急着下去接应,对她来说,西北军和异族之战结果虽然重要,却绝对不及秦铮一半。 她现在会关心两边结果,为的也是秦铮。 她嘴上说的清明冷静以大局为重。 实际上可是她很清楚,下面再乱,异族大军的主力都在,自己这边的所有人都投入战场,也占不到便宜,反而会让混乱内斗不断的异族军队迅速回神齐心,合力对付起他们这些敌人。 到时候人也救不了,还搭进去自己这边所有的人。 唯一的机会便是趁着秦铮制造出的混乱,制造更大的混乱,相信凭借秦铮的敏锐,大乱开始的时候,一定会带着自己的人趁乱逃走。 谢谨画心中不断的祈祷着,祈祷那两个奉命去烧粮草动马匹的年轻将领,快些找到正地,快些动手。 泰将军自然不知道谢谨画心中真正的想法,反而是为了他清明的心思而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郡王看来颇为知兵。” 慈不掌兵,不少人能够熟读兵书,可是到了真正战场上,太多熟读兵书的人都会失去清明的心思,被心中的本能所驱使。 他以为谢谨画会先让自己的人得救。 这才是真正成大事的人。 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 无论如何,今日只要异族的粮草马匹被烧毁驱散,自己面前年轻人的功劳都是最大的。 “陛下派郡王前来,看来果然是知人善任。” 面前的年轻人不止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而且比想象中的更加出色,泰将军年纪大了,不想冒险,想要的就是安安稳稳的,对方既然得了皇帝的话来此做暂代大帅,那么就算是正统了,起码比叶榆林和虎威将军二人正统。 泰将军虽然没有说出什么肯定投效的话,却已经在态度上表现出他此刻的倾向了。 谢谨画转向泰将军:“将军,我想要带人去布置一下退路,等会儿我们要尽量保证最多的人能够安然撤退。” 就算战马被放走,但是总不会全部都跑丢,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泰将军对她更加赞赏了,这个时候脑子还清醒的很:“中翼分出一半的人随郡王前去布置退路。” 他望着谢谨画带人离去的背影,准备退路断后的人从来都是最危险的,今日对方只要能够全身而退,加上乱异族军心的功劳,在西北军中,算是彻底的站稳了脚跟了。 “年轻有为呀。” 泰将军感叹了一声。 黑烟冲天而起,群马奔腾,马蹄仿佛擂鼓一般,重重的踏落地面,地面都跟着震动,甚至有的人脚下一个不稳直接跌倒在地。 “我们的......马......” 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有人已经反应了过来:“那边是放粮草的方向,敌袭!” 这句敌袭喊出声,所有人再也顾不得谁是白河部落,谁是乌涂族的,谁是支持哪方的,所有的人都收回了各自杀向往日战友的刀,迅速集结成军向着粮草战马两个方向扑去。 杀气冲天。 谢谨画指挥着自己带来的人不断的布置陷阱,都是些简单的陷阱,绊马索最多,稍微阻挡一下追兵还是没有问题的。 陷阱布置到一半,谢谨画便看到了撤退的信号。 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各自上了战马。 “留下几个骑术好的人守住前面陷阱,我们的人一过去便拉动陷阱,剩下的人上箭。” 谢谨画转头命令道,只是转瞬的功夫,十几个人各自站了出来。 西北军能够被称为西元最强大精锐的部队,不是假的。 不说其精悍战斗力,便是这份对军令毫不打折扣的执行,已经可以想见其战斗力。 谢谨画让人记下这自己站出来的十几个人各自的名字家乡地址。 这几个留下的人是最容易出事的。 谢谨画已经听到了喊杀声还有马匹奔腾声,带着人往前面赶去,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一马当先的西元军人。 前面是西元人,后面追着的便是异族军队了。 谢谨画手高高举起,却没有落下。 所有人的马都跑的很快,只是眨眼间,西元军队已经跑过前半段。 “射马!” 谢谨画一声令下,箭雨洒落,时机把握的刚刚好,箭雨落下的瞬间,异族军队的追兵刚刚赶上。 扑哧扑哧之声,锋锐的箭头入肉的声音不断传递。 同时传递的还有惨叫声。 “有埋伏!” “该死的西元狗!” 人中箭还不一定会死,队形也不会多乱,可是马中箭,却是会瞬间因为剧痛而将身上的骑士甩下来,再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是人。 而一匹马的体积,足够撞到两三个人,挡住后面一串人。 “走!” 一轮箭雨之后,谢谨画没有丝毫恋战的意思,命令一下,带领身后的两千余人策马追上前面的西元军队尾巴。 “杀了他们!” 身后的异族军队被阻挡了片刻,追的很紧,身后也有箭雨不断射出。 身后跟着的人不时有被长箭射中的。 谢谨画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更快的鞭策身下战马。 风宛若刀子一般刮过脸颊,谢谨画却恍若没有感觉一般。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离开。 谢谨画不知道,身后有人的长箭瞄准了她。 她现在还顶着秦铮的容貌装束。 夹杂在一片箭雨之中,谢谨画丝毫没有察觉一支长箭向着背心而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升帐 身后一紧,熟悉的气息将谢谨画包裹。 能够轻易穿心的利箭被身后的人挥手握住:“姐姐,你可真是大胆。” 秦铮根本没有想到谢谨画还能够做出更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 秦铮留在西北军营中有人,到了适合的时候自然会有适合的人过来支援,可是秦铮没有想到,谢谨画直接将自己的人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虽然谢谨画现在顶着他的容颜,做这些事情远比任何人都合适,都更加名正言顺。 谢谨画唇角微微勾起,手上的马鞭再次挥落,马速更快。 她的声音随风飘动到秦铮的耳际:“彼此彼此。” 她的声音中带着笑。 只要有彼此相伴,就算是战场之上刀锋箭雨,也不再那么冰冷可怕。 秦铮还紧了谢谨画的腰身,手中抓着的长箭猛的甩向了后面,灌注了劲气的长箭瞬间透入了身后追的最紧的一个异族骑士的胸口,又穿透入了后面整整两个骑士的胸骨之间。 一击便杀了三个追的最紧的好手,即便异族士兵大多悍不畏死,离得近的一些骑士也不由得慢了下动作。 就是此刻,谢谨画做了一个动作,身后传来了马匹断腿嘶鸣的声音。 是提前布置下的那些陷阱。 不需要多么复杂的陷阱,简简单单的绊马索,几处联动装置,便足够将追兵再次阻拦几息。 几息时间,对于疾奔的骏马来说,足够奔出好远,谢谨画终于和身后的追兵拉开了距离。 离着西北军的驻地越来越近,而身后的追兵却也渐渐的停下了追逐的步伐。 西北军的大本营,便是异族联军全军出动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打下来的,或者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攻破过一次。 不论是城外西北军的悍不畏死,还是西北军所建造的铁城,都不是易于的。 身后没有了追兵,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西北军大营前,迎出来了一批人马。 有叶榆林,也有其他的几个西北军中的主将,还有先一步离开的泰将军。 秦铮不知道何时从谢谨画的马背上离开了,可是他没有离开她太远,而是就在她的身侧。 谢谨画身后的士兵们都是一脸的劫后余生,却也有兴奋。 他们今日都是立了功劳的。 今日就要在这么多位主将的面前露脸了。 只是谢谨画却敏锐的察觉出了迎接他们的这些人面色眼神的不对,叶榆林是笑着的,像是等着看一出好戏一般,他看着她的眼神颇为怪异。 而泰主将,他欲言又止一般的看着谢谨画,几次张口,却最终没有说话。 只是神色中的惋惜还有一丝怀疑,却是没有多加掩饰。 谢谨画的眼睛落到了叶榆林身侧一个比较矮小的人影上,对方低垂着头,像是不敢看人一般。 谢谨画一眼便认出那是元英。 既然元英现在在叶榆林的身边,而且一副不敢见她的样子,那么谢谨画就多少能够猜出这些人现在这个样子是为何了。 无非是揭穿她的身份,将秦铮和她今日所做的功绩全部抹消,不止如此,要是再狠点儿,就是倒打一耙,她可以白得一个奸细的罪名。 谢谨画策马上前:“各位这是何意?” “找奸细。” 叶榆林笑着吐出这三个字,在谢谨画微微凝了的眸光中,一字一顿:“兄弟们一路兵马劳顿,按说现在确实需要进营好好休整一番,可是西北军营重地,干系重大,稍微有一点儿疏忽,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所有人都承受不了的,边关沦陷,百姓沦亡,异族铁骑长驱直入的西元大地,千万百姓承受兵灾之苦,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要成为西元的千古罪人,所以,郡王爷,得罪了。” 叶榆林笑着说完,抬手间,谢谨画便被围了起来。 谢谨画没有动,可是她身后跟着的士兵们却是忍不住搔动了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要对郡王做什么?” “郡王今日所立功劳真真的,谁是奸细他也不可能会是奸细!” 士兵们有的忍不住拿起了手中的刀剑。 谢谨画带着人断后,虽然不是走在最后一个的,却也相差无几了。 在军中,士兵们最佩服的不是能说会道的将军。 而是能够带领他们取得胜利,又能够在最后关头为他们着想,不随意牺牲旁人性命断后的头领。 士兵们都有眼睛,都有耳朵,他们自己会听会看。 不需要任何人多余的话语,他们更加相信自己所见所闻。 叶榆林在看到那些士兵的动作后,眸子中阴沉了一瞬,他身边几位将领眼中的神色却是各异。 有人死心塌地的跟着叶榆林,有人却是对他最近的行为多有不满。 不想着去杀敌建功,却整日里想着铲除异己。 谢谨画今日所为,不止士兵们佩服,便是这些将领,其实心中也是有些触动的。 其实西北军说穿了还是为了防备异族入侵的。 谁建立的功劳大,谁能够真正的将异族赶走,谁就有资格成为元贞元帅之后的后继者,所有人都不会有异议,偏偏无论是叶榆林还是虎威将军,两个人本身的功绩就还差点儿,这次又将心思都用在了互相内斗上。 面前的人不论如何,都是确实立了功的,异族军队的粮道被毁了,没有一段时间是无法恢复的,加上他们的粮草被烧毁,战马被放跑大半,这一次二十万异族大军不能够继续坚持下去了。 他们会回去的,几日之间的功夫。 “郡王爷,你今日立下了大功,按说我们所有人都该好好的迎接你,可是在下今日恰好知道一个消息,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不吐不快,希望郡王爷能够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榆林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几个以为是心腹的人眼神的变化,他只是顾自用讽刺的语气 他是元贞的义子,他一向都很得到军中将领的支持,甚至靖王都对他青睐有加,一直以来,叶榆林过的太顺了。 他以为自己的本事足够,认为元贞的存在甚至是阻碍。 殊不知,正是因为元贞的存在,才让他得到了这么多。 比起虎威将军,他还差了许多。 叶榆林看不到自己身后众人的眼神变化,谢谨画却是看的清楚。 她嗤笑了一声:“什么消息?说来听听,值得出动这么大的阵仗,比和异族开战出动的将领还多吧?” 谢谨画丝毫不担忧,因为叶榆林的表现,让她猜测着元英还不是蠢到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叶榆林因为谢谨画讽刺的语气冷了下脸:“你敢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揭下来吗?身为一个女子,居然大胆妄为出入军营,更加悚然听闻的是这个女子不止出入军营,还冒充堂堂郡王,勾连将领,你该当何罪!” 叶榆林的话语让周围所有人全部哗然,除了被他提前告知的几个将领之外,人人侧目,尤其是跟着谢谨画一路从异族追兵那里讨回来的西北军士们,更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林将军,你在说笑吧,郡王怎么会是女人?他刚刚和我们一起断后,一起......” 声音渐渐止歇。 若是没有人点出的话,没有人会怀疑谢谨画不是秦铮。 可是当有人点出这一点的时候,不止一个人看出了谢谨画的身材有些不对。 不少人都是见过秦铮的,在他来这里的第一天。 不是谢谨画现在的身高。 再是伪装,男人与女人之间总是有些本质性的区别的。 迎着所有人怀疑的目光,谢谨画笑了:“不知道是谁告诉叶将军我是女人的?” 叶榆林眼神中满是胜利者才有的光芒:“这个是我的情报,便不需要你一个奸细来多管闲事了。” “来人,将她拿下!” 叶榆林冷了面色,直接下令。 “慢着!” 有人站在了谢谨画的身前。 “你是何人,袒护奸细者,同罪,郡王是朝廷派来的人,现在失踪不见,所有有嫌疑的人一概都不能够放过!” 叶榆林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挡在谢谨画前面的人撕下了面上的面具。 同时间,谢谨画也扯下了面上的面具。 不少人都惊艳的望向谢谨画,尤其是见过她方才纵马射箭的人,更有些不敢相信这般美貌娇艳的女子,表现的不比任何一个领军的将领差,对时机的把握,胆大,甚至尤有胜之。 “她确实是女子,是我的未婚妻子,至于为何要扮演我,我想今日的这场战斗已经足够说明一切,西北军中有异族奸细,因为我的未婚妻子装作是我,所以我才能够悄无声息的带着人做到想做的事情,否则的话,今日我们不止不能够顺利烧毁敌人的粮草,甚至还在军营中扯皮。” 秦铮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色的谕令:“陛下新命,只要能够尽快将异族军队打回去,一切随我便宜行事。” 谕令展开,眼神好的都能够看到上面那句着令秦铮便宜行事的话语,下面那印戳,确实是皇帝的大印。 “还有,叶将军,我记得陛下的谕令是我暂时代替元贞元帅统帅西北军,前几日一直忙着给异族一个回礼,所以未曾和各位多聊聊,现在,我想是时候升帐了,在异族军队撤回去之前,我们需要一场大胜,陛下要的从来不止是将这些人赶走便罢!” 说着话,秦铮的手中又出现了半块兵符,在所有人的讶异中,一字一顿:“元帅要的,也从来不是龟缩不出,升帐!” 秦铮身上还穿着异族军队的服饰,普通士兵打扮,可是此刻他站在那里,却是全身气势凛然。 叶榆林想要说些什么反驳,可是秦铮已经大步从他身边走过,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最好 谢谨画没有进入大帐,虽然她的身份过了明处,但是在场的人中心思各异,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的。 何况帐中无论商量了什么事情,只要谢谨画想知道,秦铮都不会瞒着她的。 谢谨画留在帐子外,眼睛望向另外一边,元英不知道何时被人带走了,不过她相信不久之后,她就能够再见到元英。 军营中没有女子,尤其是西北之地,便是在内城中有女子,整日里经历西北风霜摧残,保养的再好也到底不如南方女子细腻婉约,何况是谢谨画这般在大庆都可以称得上绝色的美人。 不少人都对谢谨画悄然投注目光,不敢太过,毕竟是秦铮亲口所承认的未婚妻子,只是饱饱眼福总是可以的。 对那些目光,谢谨画丝毫没有动怒,仿若未觉一般,坦然站在那里,丝毫没有众人以为的羞涩。 倒是让人忍不住又高看了一眼。 在西北这个地方,最受欢迎的便是这种看着爽气毫不扭捏的女子。 谢谨画本身长的足够美丽,性子看着也不扭捏,更是能够拉弓射箭,为秦铮出入战场险地也毫不顾惜,种种加在一起,让谢谨画站在那里,仿佛自成了一道引人入胜的风景。 秦铮从帐子中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谢谨画那吸引众多人目光眼神的样子。 即便她现在还是穿着一身男装,身上还沾染着血迹尘埃,有些狼狈,却还是丝毫不影响谢谨画的绝代芳华。 心底有些酸,秦铮却没有表露出来。 身后有人叹秦铮艳福不浅,找到这般绝色女子,秦铮没有接声。 秦铮只是径自走到谢谨画的身边,斗篷落下,他小心的将斗篷系带系在了谢谨画的脖颈之上,黑色的斗篷将那带着热气的风全部挡在了外面。 他正好将那些看向谢谨画的视线全都挡住。 “回去吧。” 秦铮拉住了谢谨画的手,没有再做多余的亲密动作,可是只是这般自然而然的行为,便已经将两个人的亲密彰显无遗。 秦铮将自己的心思藏的深,可是谢谨画对他何其了解,一对上秦铮的眼睛,便看出他的心思,忍不住想笑,没有说什么,只是任凭秦铮为自己裹上斗篷,拉着她的手向着他们的大帐过去。 “郡王虽然有能力有胆量有谋略,到底还是年轻,少年慕艾,不止将女子带入军中,还丝毫不加遮掩,真是......” 真是什么,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却将那份不以为然表现了出来。 “只要有能力,别说有陛下的手谕在,便是没有,带一个女子入军营,又算什么呢?” 那开头说话的人以为说出那番话会让周围的人对秦铮多些恶感,会有不少人对自己赞同。 却没有想到,第一个反驳他的却是虎威将军。 那将领有些讶异的望向对方:“刘将军,你难道真的要归顺这位郡王不成?” 他是叶榆林的人,虽然一向与虎威将军那边敌对,但是却也是了解虎威将军的不驯,对其的能力也是认同的,可是此刻听到虎威将军向着秦铮那边说话,他却是太过讶异,因此不适宜的话也是脱口而出。 虎威将军没有看那个将领,而是望向叶榆林:“我十五岁从军,战场上生死拼杀出来的,只佩服能够带给我们这些将士胜利的人,佩服那些真正将心力用在战场上的人,强者为尊,从前我佩服元帅,若是郡王能够将今日在帐中所说的话实现,我便遵从陛下谕旨,奉他为帅又何妨?” 虎威将军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暗中点头,更有些本来看不上他和叶榆林只顾着争权夺利的中立派,看虎威将军的眼神,也亲近了许多。 “刘将军这话不错,强者为尊,谁能够让我们好,便听谁的,异族在外虎视眈眈,我们可不能够再内耗了。” 这次出声的是泰将军。 叶榆林先示意的自己那边的人开口,没有想到虎威将军不止没有帮腔,甚至还唱反调。 这些个话,不是明摆着将自己架到火上去了吗? 叶榆林看虎威将军的眼神,一时间都掩饰不住那份恶意与厌憎了。 从前和自己争夺军权,现在在最大的威胁来了之后,更是率先反水,真真是个小人! 虎威将军是不知道叶榆林那些可笑的心思的,只是在对方恶狠狠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唇角勾了勾,戏谑无谓的笑了笑。 他从来没有真的看上过叶榆林,从来看不清楚形势,从前看不清楚,现在也还是看不清楚。 一直以来不过是因着元帅义子的身份才让他在军中和自己比肩。 虎威将军经过叶榆林身边的时候,丢下了一句话,让叶榆林整个僵在那里。 “你最好去看看,手中的王牌是否还在你那里。” 虎威将军笑着走远。 新来的暂代主帅之人,起码比叶榆林值得人多期待一些。 “将军,您怎么了?” 叶榆林身边的人不知道他怎么了,担心的询问了一声。 “无事。” 叶榆林断然道,声音有些急促,吓了身边的人一跳。 “将军?” “你暂且回去,今日之事,我回头自有分明,先不要妄动。” 叶榆林压低声音匆匆丢下这句话,也顾不得和其他人招呼了,转头便向着一处地方而去。 他手中最后的王牌便是元英,只有元英才能够让元贞妥协。 叶榆林越走越快。 —— “你怎么做到的?让两边互相厮杀?” 谢谨画帮着秦铮脱下身上的外袍,看到秦铮身上的伤处,有些心疼,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边帮着他处理着伤口,一边随口询问。 “暗杀,栽赃,伪装,无非这些手段,便是一部之间也有些龌龊,何况是不止一部混杂,多亏岳父给我的人里也有异族之人,里应外合才能够做下此事。” 秦铮不想细说,那些阴暗血腥诡秘的手段,他不想让谢谨画知道自己太多这般行为。 衣服更往下,比起肩膀处的几道伤痕,秦铮腰背处却是被直接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横贯腰身,若不是秦铮闪避的及时,再往里一些,就要直接将人切开了。 谢谨画的眼睛落在秦铮腰背伤口之上:“阿铮......” 心头震颤,却又不能够说些什么去劝阻,战场之上,受伤是家常便饭,想要得到权力,得到自由,便不能够太过顾惜自己,能够留下命就已经邀天之幸。 谢谨画小心仔细的为秦铮将腰背伤口也包扎好了,秦铮刚刚要穿衣服。 突然感觉到肩头一湿一烫,下意识的转头:“姐姐,你怎么......” “公子,元小姐到了。” 帘幕被掀开,秦铮将半褪下的衣服穿到了身上,谢谨画抹去眼中的泪水。 两个人望向帐子外。 “郑姐姐,郡王爷。” 元英讪讪的对着两个人笑,表情有点儿小尴尬。 她不知道秦铮具体去做什么,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预测出秦铮今日会和谢谨画一起回来。 她只是在赌,赌自己只说出谢谨画是女子,是假扮秦铮,没有将所有信息都给叶榆林,侥幸谢谨画和秦铮一起回来,或者秦铮留下足够后手,便能够让叶榆林得不着好处,让自己找到机会逃脱。 可是若是秦铮没有和谢谨画一起回来,那么结果便是谢谨画倒霉了。 不论是输是赢,都不会伤着元英,赢了,叶榆林失去先手,她能够趁机逃出,输了,叶榆林起码会对她放松警惕,不会对她太差。 元英这一手玩的,即便知道她没有为谢谨画保密的必要,秦铮看着她的眼神颇为锐利冷漠。 让元英面色有些苍白:“抱歉,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我只是想自保,郑姐姐最多被抓起来......” 不会有性命之危。 后面的半句话没有出口,在秦铮那漠然锐利的目光下也说不出口。 谢谨画不止是个女子,还是个绝色女子,有秦铮当众承认她是自己的未婚妻,都有那般多的人忍不住对着谢谨画瞩目,若是秦铮没有在场,谢谨画一个奸细之名跑不掉,好看的女子作为奸细落入军中的下场,谢谨画也许还不会多么清楚,元英却不可能不知道。 “等会儿我便会让人将你送到元帅处,希望你转告元帅,答应我的不要忘记,若是元帅忘记了,我不介意自己取。” 秦铮的声音淡淡的,可是话语中的凛然却是让人透骨发凉。 元英受了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秦铮喊了外面一声,侍卫进来,对着元英躬身:“元小姐,请跟属下来。” 元英到走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有些人看着天真烂漫,却最是自私,姐姐不需要为这种人费心思,我们之间各取所需罢了。” 秦铮转头看谢谨画有些沉默,以为她是为了元英所以心情不好,忍不住多劝了两句。 先前将元英送到谢谨画这里,一个是元英作为元贞的女儿,若是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筹码自保,二则是为了谢谨画是个女子,身处在满是男子的军营之中,秦铮担心她寂寞,所以送元英来与她做伴。 却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元英看着烂漫天真,却有这般心思。 秦铮后悔死将元英送到谢谨画这边了。 谢谨画看秦铮认真劝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 “你别把我想的那么脆弱成吗?我刚刚是在想事情,我在想那位虎威将军。” “他倒是个有趣之人。” 秦铮虽然顺利升帐,但是原来想着最难对付的是虎威将军刘向之,没有想到,在大帐之中,他提出的反攻计划,虎威将军居然第一个响应。 “我一直以为这位刘将军也是和叶榆林一般的人,倒是真的以偏概全了。” “现在想来,若不是他一直和叶榆林硬顶着,西北军还真的是要易主了。” 叶榆林觉得元贞对他不好,实则元贞对这个义子是太好了,好的让他掌控住了半数西北军的权利。 谢谨画真心感叹,言行中毫不掩饰对那位虎威将军的赞赏。 秦铮的脸有点儿阴:“我不好吗?” 他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磨着牙齿发出来的。 谢谨画看着秦铮眼角眉梢的阴云,扑哧一声笑开:“你自然是好,比所有人都好。” 起身轻轻的一揽秦铮的脖颈:“虎威将军可比那叶将军厉害多了,你小心别为他人做嫁衣。” 谢谨画这次是认真的。 秦铮只注意到了谢谨画倒数第二句话。 他眉眼间的阴云迅速消散,耳根反而浮现出了点儿红意。 谢谨画那句他比所有人都好的话,让秦铮先前隐隐的不安,嫉妒,全然被抚平。 “阿铮?想什么这么出神?” 谢谨画的手突然捏了秦铮的耳垂一下。 秦铮乍然惊醒。 咳嗽了一声:“嗯嗯,我心中有数,只要我能够立下更多的功劳,那么该我的谁都拿不走。” 秦铮的眼睛落在了远处,不是异族军营的所在,而是再往西的方向。 那片隔着辽阔沙漠的所在。 第一百九十章 其人之道 秦铮掀开营帐帘子,进来的时候带入了一丝凉风。 谢谨画本来半阖着眼睛,将醒未醒的,秦铮一动作,她却是瞬间便醒了过来:“怎么忙到这么久,我看看身上的伤口有没有崩裂。” 她手边放着伤药布巾。 秦铮无奈:“怎么还没有睡?” 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尽量的放轻了动作,没有想到谢谨画这般警醒。 “不看着你回来,我如何睡得着?” 谢谨画笑了声,走到秦铮身边,径自便要帮着他解开袍子。 虽然秦铮在谢谨画面前不是一次两次的露出身子,但是看到谢谨画这般坦然伸手为自己解衣袍的动作,秦铮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 “我没事,伤口包扎的很好,药也很好,伤口都没有崩裂。” 秦铮的手按住在谢谨画的手上。 现在外面还有一堆堆的巡逻士兵。 所有人都知道了谢谨画是女子,白日里给谢谨画处理自己的伤口是为了让她安心,现如今,秦铮却是想要注意一下了。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轻谢谨画。 “我看看才放心,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你全身只穿着一条亵裤的样子我都看过。” 谢谨画的指尖在秦铮的胸口位置轻轻一按,忍不住笑。 “不是。” 秦铮握住了谢谨画的指尖:“等会儿也许有客人会来。” 他的声音有些哑。 谢谨画面上的笑容还在,眼中的神色却是完全冷静了下来:“叶榆林的人,还是靖王的人?” “或者是虎威将军的人?” 秦铮现在的表现是让不少人认同了他,初步有了些代替元贞元帅统帅西北军的资本,也因此,才越发的挡住了某些人的路。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想,今日异族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总不会善罢甘休,而有些人,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除掉我,想来和异族暂时联手也不是不成的。” 就如同秦铮带着人从沙漠中出来的时候,那么恰好的就遇到了双倍于己的人数准确的等在出口的方向伏击。 沙漠四仰八敞,四面八方到处都可以是出口,那些人便那么巧合的在出口等待他们。 所以秦铮相信,这样的巧合能够发生一次,便能够发生两次。 谢谨画有些讶异的眨了眨眼睛:“你白日里说的要对异族主动用兵,是骗人的?” “主动出击,可以不可二,西北军比起那些蛮族之人强的地方不是平原战场交锋,而是防守。” 正如同西元之于大庆,百里家的军队一直能够将西元抵御在边关之外,靠的从来不是士兵多么的悍勇血性,而是大庆边关强大的关防防守。 “我现在需要等的,便是‘明白人’帮我将人引到这里来。” 秦铮眼中的光芒灿亮,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营帐外传来了脚步声。 “小人是来给郡王爷送姜汤的。” 西北之地,夜间寒凉,所以每日夜里都会有士兵给军中各位将领专门送姜汤,而士兵们则是去大桶里舀着喝。 谢谨画扮演秦铮的那段时间,也是每晚这个时候都有人送姜汤过来的。 秦铮和谢谨画对视一眼,谢谨画眼中是了然。 今晚这姜汤,估计就是秦铮等的客人了。 谢谨画眼眸弯弯:“我去拿箭” 既然今晚有场硬仗打,那她现在这个穿着就不合适了,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百毒丸,先吞一颗比较安心。” 谁知道等会儿姜汤里会放什么,或者是有没有其他的什么手段。 想来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刺杀,这些人再要动手,还要隐蔽的动手,还是用毒比较方便。 秦铮张嘴将谢谨画手中的丸药吞下。 端着姜汤的士兵低着头,小心的步入帐子中,将姜汤放下,却没有马上离开。 他看了一眼帐子中,除了一边擦拭弓箭垂头不语的谢谨画之外,便没有第二个人。 士兵眼神动作中带着些慌乱。 “还有何事?” 秦铮随口询问了一句,拿起姜汤,便要一口喝下。 “郡王恕罪!” 那士兵突然跪下:“有人让小的在郡王的姜汤中下毒,拿小的一家威胁,求郡王恕罪,救救小的一家。” 他说着话,膝行上前,面上全是哀求绝望。 秦铮手中的汤碗停在唇畔,哦了一声:“是谁这般大胆,要你行此恶事?” “那人在军中地位卓然,非是小人能够抗衡,除了郡王,再也没有人能够救小的,郡王爷,那人便是叶......” 刚刚出口一个叶字,那士兵的舌尖一卷,下一刻,一根牛毛般的毫毛细针对着秦铮的眼睛射来。 这一下距离极尽,动作间更是快很准,士兵的手腕一翻,两手各自一把尖刀,向着秦铮的脖颈抹去。 “榆林!” 士兵口中的名字此时方出口。 这么近的距离,眼看着秦铮避无可避。 士兵的眼中还没有露出欣喜的笑容,一柄短刀没入他的背心位置,直透胸口,还有一支弩箭,正正射中他的颈侧,而秦铮,面对那牛毛细针还有两柄近在咫尺的短刀,却是腰身断裂一般,讯若闪电的一个弯折,牛毛细针贴着他的眉心没入了身后的廊柱之上,两柄尖刀从他的下巴贴着脸颊划过,脸颊上一道浅浅的血痕浮现,一滴血珠滚落。 秦铮的身子晃了一下,似是站立不稳,同时脸上浮现青黑之色。 “西北大军,今夜必灭,圣主护佑,吾族不绝......” 刺客嘿笑了一声,拼着一口气息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下一刻,他已经气绝身亡。 而桌上的姜汤,早已经翻倒在地,姜汤中的液体洒落,只是普通的姜汤罢了。 秦铮望着站在刺客身后的黑衣人。 “按照原计划行事,今夜所有有问题的人,全部杀无赦。” 秦铮此刻哪里有方才面对刺客那种虚弱中毒命不久矣的样子,他此刻站在那里,仿佛是一棵不会弯折的青松一般。 黑衣人悄然离开。 “你非要以身犯险吗?” 那刺客脖颈处的弩箭便是谢谨画所射,她方才心脏都跳停了一下。 秦铮话里话外都是数,谢谨画哪里想到秦铮会以身试险,为了让那刺客放心发出信号,相信他确实有事,拼着中毒。 “岳父配置的丹药,天下间独一无二,我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方才若不那般做,对方可不会发出信号。” 这些人全都是真正的死士,便是抓住了人,也不会从他们嘴巴里掏出什么。 就算能够掏出,过了今夜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最好时机,其他时候也是无用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谢谨画看着秦铮,被他气的咬牙:“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命只有一条,失去了,可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她嘴巴里说的气恨,手上的帕子却是早就沾上了秦铮脸颊的伤处,擦拭着那血液,看着血液颜色未变,才松了口气,嘴巴上却不愿意松口。 秦铮看谢谨画还有些气怒未消,咳嗽了声,弯腰作揖:“姐姐,是我错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便原谅我如何?只要过了今夜,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拿着自己的命冒险了。” 少年此刻的样子像是个酸书生一般,满面恳求之色。 谢谨画哼了一声,将自己手中一直在擦拭的弓弩递到了对方的手中:“既然知道自己错了,等会儿拼杀的时候我要呆在你的身边。” 正想要让人护着谢谨画去安全所在的秦铮:“......” 谢谨画看着他苦着脸的样子,笑盈盈的:“放心,我不会是累赘的,带着我怎么的也能够给喜欢自找罪受的某个人关键时候挡一剑两箭的。” 秦铮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暗自痛恨那些异族这般沉不住气,偏偏今晚来,若是晚上一日,明晚来的话,谢谨画早就被送到城中了。 ——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队骑兵悄然接近西北大营,所有人身下骏马都用布料包裹马蹄,嘴巴用笼头笼着,确保不发出一丝声息。 带头的头领手抬起,身后的骑兵瞬间止步。 所有人就停留在距离西北大营五百步外,距离不远不近,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大营的影子,这个距离只要纵马冲锋,转瞬间便能够冲入大营。 骑士们的眼中闪烁着血腥,还有一丝丝的不耐。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纵马冲向西北大营,冲入西北军保护的铁城之中,好好的劫掠一番,以报白日之仇。 秦铮带人悄然杀死异族军中好几位来自于不同部落的将领,造成的内讧厮杀犹在眼前,粮草尽毁,马匹半数逃窜无踪,按说异族军队此时该尽快回军,在还有一拼之力的时候。 可是若是如此,便不是蛮族了,与其在还有一拼之力的时候退却,他们更加喜欢用这还剩下的力量与西北军一决生死。 “还没有消息吗?” 头领勒了下身下有些等的不耐踏着蹄子的战马,低声对着身后道。 身后的副将手中拿着一副千里眼,一直放在眼睛上没有拿下来。 听到头领的问话,没有拿开千里眼,摇了摇头:“将军,再等等。” “再等就天亮了!” 头领咬牙,脸颊肌肉都有些抽搐,望着西北军营方向,双眼中全是仇恨。 他的儿子便是死于那些卑鄙无耻的西元人手中,却嫁祸给了乌涂部落的将领。 不论是为公为私,他都不想要放弃今日这个机会。 “将军,信号!” 副将突然惊喜叫了声,指着天空中一点。 “所有勇士们,听我号令,出击!” 头领眼睛一亮,再也不遮掩声音,大喊一声,率先纵马向着有些格外静默的西北大营冲去。 西元人卑鄙无耻能够冒充他们的族人挑拨离间,毁坏粮草马匹,那么他们就能够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杀入西北大营,装扮成西北军,悄无声息的便能够炸开铁城城门。 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一个攻入西元的将领,会永载史册,头领的心跳的不受控制的快。 第一百九十一章 残酷 铁骑如风一般,跃过一重重障碍,就这么冲入了西北大军营地之中。 弯刀呼啸而过,如同它们的主人,早就对鲜血渴盼万分。 在大营周围巡逻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出声,便被一刀断了颈子。 到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城楼之上的人没有发现这些敌人的到来,没有及时示警。 伴随着弯刀而至的,是一个个点起的火折子。 这是一场复仇之战,在见到血与火的一刻,每一个异族士兵的眼中都闪烁着更加兴奋的光芒。 “敌袭!” 终于有一个士兵声嘶力竭的喊出了声音,伴随着他这声喊的,是身前异族士兵猖狂的笑声。 “今夜便是你们这些西元狗的死期!” 周围安静的厉害,本来应该随着一声敌袭而汹涌冲出的西元军,没有出现。 剩下的几个巡防的士兵被慢慢的围在了中间,周围是呼啸着的异族军队,他们面上嗜血的笑容更盛,仿佛在玩游戏一般不时的一刀下去。 没有一刀杀死敌人的意思,而是一刀刀的往不致命的地方砍,仿佛猫捉老鼠一般,在玩弄敌人。 “别玩的太久,我们今夜可不是只打算杀这么几个小兵的。” 有人对着那围成圈的士兵们喊了声,说着话,已经掀开了眼前的营帐帘子。 同时做出这个动作的还有其他的士兵,他们的警惕心已经去了大半,因为眼前的顺利。 “等到将这里的人杀光了,我们就直接入城,呵呵,他们西元人能够假扮我们的士兵,那我们也能够这般对付他们。” 首领看着自己的士兵如同野狼一般向着猎物张开利齿,得意大笑。 本来留在营地外围的一半士兵,也被他指挥着冲入了营地之中。 “将军,是不是太安静,太顺利了了?西元人不能够太过相信,那位叶将军虽然答应帮我们下毒,但是他若是反悔呢。” 首领身边的副将一向谨慎,他看着首领将留作后手的士兵也全都唤了过来,有些不安。 “无论如何,他也是西元人。” 扪心自问,若是让他为了一己私欲这般反叛残害自己的同胞,他是做不到的。 副将的话若是往日,首领还会听一听,可是对于现在已经杀入西北军营帐,且自觉自己的谋划得逞了的首领来说,不啻于一盆冷水浇下。 除了让他不悦之外,再无其他作用。 “你太过小心了,别忘了我们可是派出了死士,他可是将我们安排的任务做成了,那个姓叶的,他就算想要反悔也难了,若是反悔,无非将他一起杀了便是,再者说,这里难道还能够有什么埋伏不成?” 首领一指周围,眼中还是狂热,却也有一份独属于他的精明:“今夜我们逼近了这里,这就是胜利,这里是最接近铁城的所在,也是我们最接近铁城的一次。” 若是有埋伏,不是藏在营帐中便是藏在周围反包围将他们射杀,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人占据的高楼瞭望之地,能够保证周围没有埋伏着人马,而营帐中若是有埋伏,更加不用害怕,他们的勇士,最无惧的便是骑射还有近身之搏! 所以,首领要赌这么一次。 副将还是觉得不对,想要再说什么。 “营里没人,将军我们中计了!” 一个士兵从其中一个营帐中冲了出来,他的手臂中箭,鲜血流了一地。 已经不需要副将再想哪里不对了,因为现在很显然的,就像是他先前所担心的一般,他们是真的中计了。 “唔!” 一声闷哼悄然响起,再说第一个冲入一间营帐中的异族士兵慢慢的接近床铺,昏暗的光芒中,隐约看到一排的隆起,他嘴角勾起一抹恶意,手中的弯刀刚刚举起,还没有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便被一支弩箭射穿了咽喉。 营帐中哪里有什么人影,只有一支支设置好的弩箭,那些冲入营帐的异族士兵大多被猝不及防间杀死。 而刚刚被众多异族士兵围拢在营地空处的巡营士兵,却是转瞬间从被猫戏弄的老鼠变成了老虎,身手一下子从普通变成了凌厉,眨眼间,有几个异族士兵已经身首异处。 这些人刚刚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反击,却宁可装作无能被异族士兵多番戏弄,更有几个人被异族士兵一刀刀的下去,身死当场,却愣是忍住了,直到此时事情暴露,才决然反击。 “杀了他们,其他人随我离开!” 首领当机立断,虽然还是不明白这西北军营中到底能够有什么埋伏,但是现如今很明显先前的想要冒充西元士兵的打算是不可能了,无法攻下铁城,西北大营中没有以为中了迷药昏睡的众多士兵,心中再是不甘,也只能够下令撤退。 “现在想走,已经晚了。” 有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刻,轰然炸响声震动天地,那本来便燃烧的剧烈的火焰,更形汹涌。 身下的马匹被那闷雷般的巨响一震,嘶鸣一声,已经听不到身上骑士的命令,转身向着空处跑去。 一匹匹骏马被惊吓到,一个个异族士兵被从马背上颠下来。 重重的哀鸣声,撞击声,兵器落地声音中,那阵阵轰鸣还在不断。 那轰鸣之声仿佛无处不在,仿佛九天之上神雷落地,不止马儿不受控制,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也只觉得那震动要将人的神魂都震飞一般的可怕。 西北少雨水,沙漠那边更是荒旱,雷雨少有见到,可是今夜这响起在耳边的宛若雷霆的声音却是一声接一声,几乎不断。 西北大营四周全都有火焰高墙竖起,将去路堵死,明明那四周没有一个敌人,异族士兵们却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天神发怒了。” 有一个士兵突然开口道。 猛的从马上翻身下来,双手伏地念念有词。 异族各个部落都信奉天神,对他们来说,自然的力量便是天神的神兆,突如其来的火,无处不在的雷鸣,让这个士兵忍不住的将其联系在了一起。 “天神息怒!” “是天神发怒了,我们要赶快祈求天神息怒!” “对,我们要赶快请罪!”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一个个异族士兵跪倒在了地上。 “我们本就不该离开家乡来这里。” “我想回去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士兵们不怕战场上生死搏杀,不怕明打明的刀枪剑雨,却害怕此刻经历的一切。 雷鸣般的响声环绕,多走一步,便很可能砰然一声,被突然冲起的火焰包围。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把弯刀将跪在地上祈祷天神息怒的几个士兵一一断首。 “此地没有什么天神,只有邪神,天神是护佑我等的存在,伤害我等的必然是邪神,只是区区火焰雷鸣,定然是西元人的邪术,有何可怕,勇士们,随我冲出去,杀光那些缩头露尾,只会耍手段的西元狗!” 他的话语刚刚落下,他手中沾染着鲜血的刀子才举起一半,轰然一声巨响,马蹄嘶鸣一声,血肉横飞中,首领栽倒在马下,一时间没有了动静。 刚刚提起一点的士气,此刻算是彻底的没有了。 秦铮收起了手中剩下的雷震子,火药的威力不大,却最适合惊马,只是数量有限,也幸亏他手上还有这么几个雷震子。 望着那些被火焰缭绕,已经没有了多少斗志的异族士兵,秦铮冷静的抬起了手,落下。 一直被异族当做是最难以攻破的铁城,百般想要攻破却不能的城池,此刻在他们的眼前缓缓打开。 异族士兵第一次离着铁城敞开的大门这么近。 近的他们只要再多走几步,便能够冲入先辈十几年二十几年也没有机会攻破的铁城之中。 近的城门大开后,里面的士兵纵马几个瞬息间,已经越过了雷火,冲到了眼前。 这就是失踪的西北大营营地中的士兵,营地和内城之间是存在着密道的,想要悄无声息的从营地中消失,很容易。 早已经憋屈的难受的西北军在冲出内城的一刻,迫不及待的扬起了刀,手起刀落,一道道血色弥漫在了夜空之间,没有戏弄,没有迟疑,只有坚定不移的杀。 为了让异族再次上当,方才巡营的士兵死了太多人,他们中有的人是真的普通的巡营士兵,有的是秦铮安排的死士,可是无论是哪种,都对今夜的死亡任务有些了解,也都是慨然赴死。 谢谨画单弓三箭分别射入了三个士兵的胸口,眼神冷凝,从背后继续抽箭。 这是真正的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经历了好几次的战争,却惟独这次,让谢谨画心中憋闷着,想要做些什么。 秦铮先前说他有计划,谢谨画没有细问,却没有想到,这次的计划,先要用自己这边的人命来填。 那些先被异族人杀死的士兵还有死士,本来可以不死的。 秦铮看到了谢谨画的异样,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慢慢的接近了谢谨画的身边,一边杀敌,一边保护着她。 谢谨画从来都表现的很成熟很理智,仿佛对什么都明白,对什么残酷的事情都能够接受,可是秦铮知道,她的内心有太多柔软的地方。 她从来不是真正的狠心人,她不属于战争。 遍地的尸体,异族这次出动了整整三万人,留下了一万多人的尸体,大多数人都是慌乱间被自己的战马踩踏而死,只有少数的才是死在西元士兵的刀剑之下。 这两万人,是异族军队真正的骑兵精锐,损失了这些人,加上粮草马匹的损失,异族军队几乎再无和西元军一争之力。 谢谨画走到最先死去的几个西元士兵的尸体边,他们身上中了许多刀,有好几个人其实是失血过多而死。 秦铮握住了谢谨画的手,她的手有些异样的凉。 “他们都是知晓自己会面对什么,选择留在此处的,我会好好照料他们家人。” 秦铮突然开口道,谢谨画的样子让他有些慌。 “战争......” 谢谨画叹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对战争永远也喜欢不起来,即便这是秦铮镬取进一步权力的最好捷径。 “以后会好的。” 秦铮忍不住更加握紧了谢谨画的手,他害怕谢谨画此刻的表情,甚至不敢再多说些别的。 “只要去除某些人,以后便再也不需要如此。” 他的眼睛落在了被不少人围着面上有愕然之色的叶榆林身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缰绳 “叶将军,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秦铮坐在帐中主位上,没有看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将领,而是望向隐隐被人押解过来的叶榆林。 叶榆林看了看左近那些人,嗤笑了声,眼中带着沉色:“成王败寇,郡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似乎是有些意兴阑珊。 秦铮望着叶榆林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猛的一拍桌案,一声巨响,大帐中的人一时间都震了下,他们对今日的事情多少有点儿感觉。 异族的人不会突然这么配合着秦铮,他想要他们什么时候来,他们就什么时候来,他想他们入陷阱,他们就入陷阱,异族的人虽然大部分都比较直,都是手脚动的比脑子快,却不代表他们是傻子。 若不是有谁让他们相信西北军大营中真的出了变故,他们怎么可能傻的三万人便直接深入营地。 三万人精锐是多,但是若是相对于西北大营中的军队来说,还是有些以卵击石。 “叶将军,你说一声成王败寇,我倒是想要问问你,谁是王,谁是寇?今时今日,在场诸位都是西元军人,我们面对的是异族之人,没有人是王,也没有人是寇,只有生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身为一个西元人,叶将军,你自问你自己所作所为,对的起你身上的这身盔甲,对的起将明托付给你的手下吗?” 秦铮眼神如刀,声音凛然含冰。 叶榆林猛的抬头,对上秦铮的目光,咬牙切齿:“那你一个毫无寸功,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只是因为姓原,就可以高居首位,站在这里对我指手划脚,你觉得这样对吗?公平吗?” 叶榆林没有要狡辩的意思。 秦铮能够在今夜做下这般谋划,能够在今夜顺利的坑杀那些异族骑兵,能够在这之前,便将他提前控制住。 他知道的,远比叶榆林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叶榆林和异族之间的交易不是别个,正是他让自己的心腹在军中众人的姜汤中下药,下迷药,异族长驱直入,趁乱帮他杀死秦铮,还有那几个与他一直作对的家伙。 这期间,他借故离开西北军营,待到该死的人都死了,他再回来收拾残局。 叶榆林敢和异族做这般的交易,也不是没有防备异族会顺着他的手造成更大的混乱,但是在他心中,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还有铁城在,西北大营沦陷了便沦陷了吧。 若是真的沦陷了,大部分的将领都死了,秦铮这个因为姓原所以稳稳压他一头的不止要死,临死前还要背负一个无能的罪名,朝廷想来也不敢再随便指派一个人过来做什么暂代元帅了。 不敢再妄图半路劫走西北军的控制权。 秦铮望着叶榆林:“你想过今夜你的谋划若是成功,那一锅迷药若是真的全都入了士兵的口,会死多少人吗?” 这个人已经为了西北军统帅的位置完全疯魔了。 为了这个位子,他对自己的义父下毒,完全不顾及对方的养育提拔之恩,为了这个位子,他投靠靖王,丝毫不顾忌西北军的铁律,不得与皇室成员联系。 更是为了这个位子,他居然勾结异族,毫不在意若是他的策划成功了,那么今夜会无辜枉死多少人。 战场上死,是马革裹尸,可是被自己人下迷药害死,却是冤屈至极。 “死些人罢了,在战场上也是死,只是提前一些罢了,若是他们的死能够帮我得到你现在这个位置,我日后定然会对他们的家人补偿,也会好好的杀尽异族人,为他们报仇雪恨,只有我才能够带领西北军得到真正的胜利。我只是没有想到,老天不公,是我棋差一招,要杀要剐随意。” 叶榆林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从他作出勾结异族人的事情开始,便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周围的人虽然还是不知道具体过程,可是此刻也听出了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一时间便是那些亲近叶榆林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了愤怒之极的神色。 “叶榆林,你简直是丧心病狂,你怎么对得起元帅的栽培,对得起元帅的教养提拔之恩,你简直是个畜生!” 泰将军拍案而起。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人,还不如一早支持刘将军,我真是后悔先前和你为伍!” 另外一个先前亲近叶榆林的将军也开了口。 叶榆林面色骤然变化:“那个老东西若是真的对我栽培提拔,就不会提起姓刘的和我对着干!他根本就是假仁假义!” “叶榆林,你居然敢对元帅不敬!” “你该死!” “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无国无家之人,该杀!” 正在群情激愤的时候,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各位,真正有错的,是我。” 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从帐子外走了进来,他的头发花白,面色显得格外的苍老,声音都是无力的,可是他的腰背却是挺直的,仿佛是一杆长枪一般,从来不会弯折。 “元帅?” 众人愕然,纷纷站起了身子,连座上的秦铮,也起了身子。 “元帅,你的伤势无事了吧?” “元帅,你没有错,是叶榆林自甘堕落。” 有人想要扶住元贞,被元贞摆手拒绝。 一边的虎威将军望着这边,没有过来,只是眼中露出了一点讽刺。 在他心中,叶榆林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半是他自己欲壑难填,一半的原因便是元贞一直以来对叶榆林的纵容。 元贞望向虎威将军,叹了口气。 “老夫已经尽知叶榆林所做之事,罪不可赦,只是他之错,也在老夫一直以来的纵容,老夫无颜也没有能力再担当西北军元帅之职,今日在此便晓谕全军,老夫之位从今而后,由原铮接任!” 元贞从怀中掏出了另外半块兵符,递到了秦铮的面前。 “叶榆林必须要死。” 他没有接那半块兵符。 凭借他现在的功绩,这半块兵符秦铮可以自己得到,不需要和元贞交换,也不需要谁的施舍。 何况,秦铮也是真的想要杀了叶榆林,不为了对方是靖王的人,一开始刺杀自己便是他动的手。 为的是对方勾结异族,给西北大军下药,这样的作为,早就超过秦铮能够忍受的底线。 元贞苦笑了下:“我知道,放心,我不是要你放过榆林,这半块兵符是你该得的,你所做的我已经知晓,陛下为西北军指派了一个有为之人,我日后可以放心的卸甲归田了。” “至于榆林,我只是希望,由我动手罢了,是我将他接入军中,是我一点点的教养他长大,也是我忽视了他变成今天这个地步,我会亲手终结他的生命。” 叶榆林看着元贞,唇角勾起冷笑。 “假仁假义!”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更是愤怒。 秦铮看了叶榆林和元贞一眼,率先向外走去,其他的人也跟随着秦铮往外走去。 “郡王,我很好奇你今日用的引动雷火之物是何物,若是有暇,希望和郡王多多请教。” 虎威将军走近了秦铮,开口道。 秦铮看了他一眼:“那是火药,声势浩大,对奇袭有用,尤其对骑兵最为有效,只是威力有限,若是刘将军有兴趣的话,回头我便让人送一些火药给你。” 虎威将军道谢。 两个人这几句交流,让身后跟着的众多将领忍不住松了口气。 对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谁做元帅的位置,而是军中不稳。 叶榆林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敲响了警钟。 —— 秦铮如何处置叶榆林的事情,谢谨画没有去看,有些事情她能够参与,有些事情,她不能够参与。 叶榆林犯的错误太大,他的身份又太敏感,秦铮要处置叶榆林,只会在军中高层之间。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这期间谢谨画也没有闲着,去了伤兵营那里。 今日一战西元又是一场大胜,却也不可能没有损失,短兵相接,再顺利奇诡的谋划,总会有牺牲。 谢谨画不是什么神医,但是她在医术上确实有两手,起码止血包扎这些手段她还是用的很好。 伤兵营里的人本来看到谢谨画都有些愕然,甚至想要阻止她进来。 在他们想来,谢谨画估计就是好奇想要进来看看。 直到谢谨画直接上手用银针止住了一个一直血流不止的伤病的伤口流血状况,帮着有些忙不过来的军医包扎了两个伤者。 动作间毫不生疏,灵活轻柔,甚至比军医的动作也是不遑多让的。 “我正好会些简单的医术,在这里只是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谢谨画头都不抬,手上身上沾染了鲜血,却毫不损及她的容貌,甚至在许多人看来,比起先前的美貌,更多了些真实。 谢谨画会银针止血,会包扎,会急救,她还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那些郑千秋帮着她准备的极好的药丸药粉也贡献了出来,包扎急救的时候她丝毫没有介意那些鲜血脏污,仿佛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军医一般,而不是什么貌美无比的郡王爷身边的女人。 一时间,伤兵营里的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了些不同,她的美貌虽然是无人能及,但是她的性子作为,却是真正的得到了这些最底层士兵的认可。 秦铮从大帐里出来的时候,侍卫先和他说了谢谨画的去处。 谢谨画身边明里暗里一直都放着人保护。 对方询问秦铮是否要去叫人,秦铮想了下,没有让侍卫直接去叫谢谨画,而是自己过去了伤兵营。 一到伤兵营外面,便听到了里面的说笑声。 士兵们绘声绘色的和谢谨画讲述着他们在西北边境的驱使,讲述着一些不怎么风雅的笑话。 谢谨画不时的一句是吗?原来如此,哦。 没有多说什么,却让那几个受伤说话的士兵大受鼓舞,讲的越发的来劲儿了。 所以在谢谨画或者其他的军医突然动手拔箭,洒酒消毒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秦铮掀起帘子一角,对着看到自己想要出声的士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视线望着谢谨画,望着她的动作神态,眼神中的凛冽慢慢的柔和了下来。 方才因为叶榆林而起的烦躁也渐渐的缓和。 幸好,他身边一直有谢谨画的存在,让他不会有一日落到和叶榆林一般的样子。 为了权力疯魔。 秦铮想要权力,追求权力,却知道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从来不是权力。 他收的住手。 因为谢谨画便是他的缰绳,他心甘情愿被套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安慰 谢谨画正按着一个士兵要给他包扎伤腿,对方腿部伤处极深,几可见骨,即便谢谨画说话分神,也还是疼的忍不住颤动。 谢谨画正要再用些力按住对方,另外一只手按住了那个士兵颤动的身子,然后在谢谨画讶然的目光下,动作极利索的上药包扎。 比谢谨画的动作还要顺畅。 谢谨画眼中的讶然收起,转身帮着另外一个人包扎。 只是唇角却是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营帐中昏暗,秦铮穿着一身平常的袍子,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认出他来,谢谨画处理不了的伤患,他便上手去接过。 两个人一个消毒一个上药,一个按住人,一个包扎,配合的极默契。 到了后面有个士兵因为离的近,认出了秦铮,下意识的张嘴要喊。 谢谨画偷偷的将手指按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士兵下意识的便闭上了嘴巴,只是眼睛却亮亮的,便是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 秦铮来到西北军的时日尚浅,可是他一连两次胜仗却足够让士兵们对他敬佩认同起来。 秦铮的身份又是郡王,居然来伤兵营为士兵们包扎,一时间,这个认出秦铮的士兵心中动容。 有秦铮加上谢谨画这两个身上好伤药极多,动作又格外利索熟悉的人帮忙,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伤重的士兵基本上都包扎好了伤口,剩下的都是轻伤。 谢谨画和军医招呼了一声,和秦铮像是来的时候一般,悄无声的出了伤兵营帐。 秦铮亲自给谢谨画端来了一盆水:“洗洗手。” 谢谨画双手上还满是鲜血。 谢谨画看到秦铮端来了水,伸手便要去搓洗手上的鲜血。 水沁凉,谢谨画的手没入其中,只觉得从手指处开始都舒坦了。 秦铮的手握住了谢谨画的手。 谢谨画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铮手中出现了一块皂角:“我帮你洗。” 他的动作很细致柔和,握着谢谨画的手,仿佛握着绝世的珍宝一般,用皂角,干净的毛巾一点点的将谢谨画手上的血渍尽数清除干净。 一边帮着她清洗,一边轻轻的按动她的指间关节。 谢谨画没有内力,昨夜频频拉弓,射杀了许多人,手指负荷过大,又在伤兵营帮着包扎了不少个伤病,莹白的手指关节处,可见的有些红肿。 他做着这般细致的事情,丝毫没有不耐,周身的气息甚至是格外平和的。 “叶榆林死了,死在元贞的手中,元贞将他手中的半块兵符给了我,若是没有意外,这个暂代元帅的位置,我算是坐稳了,还有异族联军,他们久等不到粮草,必然要退,我上次劫掠粮草的时候便已经让人在他们回归的必经之路上做了布置,想来经过这一次之后,异族有一段时间会元气大伤,不敢轻易涉足边境了,这段时间,足够休养生息,也足够......” 谢谨画望着秦铮低垂着眉眼,絮絮的说着这些事情,突然开口:“阿铮,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没有人会比你现在做的还好。” “便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也绝对不会做的比你更好。” 谢谨画伸出了手,捧起秦铮的脸:“我去伤兵营只是想要做些什么,不是要责怪谁,想要得到什么,便必须付出什么,我先开始支持你去争,便不会怪责你争的时候用的什么手段,何况,阿铮,你已经在尽力保全了。” 秦铮不是个心软的人,即便这些死去的士兵,他会遗憾,却也不会后悔用现在的手段,若不是用这些计谋,正面对上的话,死的人便远远不是这么几个人。 秦铮此刻和谢谨画解释这些,为的只不过是担心谢谨画会介意罢了。 他喜欢谢谨画是个这样的人,该下决断的时候下决断,该柔软的时候,却比谁都柔软。 正是这般的谢谨画,让秦铮从一开始便入了心,再也难以容下其他任何一个人。 所以,秦铮会对着谢谨画解释这些。 谢谨画却误会了他的心思,反过来开解起了秦铮。 秦铮先是有些愣,下一刻,忍不住的想笑。 不是嗤笑,而是从心底而出的柔软的情绪让他想笑。 也只有谢谨画,到现在还会将他当做一个需要安慰的需要仔细小心情绪的孩子。 大多数的时候,他希望谢谨画将他当做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可是有的时候,她将他当做那个小小年纪还太过弱小,需要怜惜保护的孩子,秦铮其实是喜欢的。 谢谨画看秦铮眼中点点的笑意,松了口气。 秦铮从怀中掏出一个还带着些温热气息的馒头,递给谢谨画:“姐姐定然也是一晚上没有用饭了,先吃个馒头随便垫垫,等会儿进城,我带姐姐去城中酒楼好好吃一顿。” 谢谨画肉眼可见的瘦了,秦铮现在便是想要让她吃点儿好的,也不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整个军营中都是这般。 秦铮眼中一时间带上了点儿歉意与自责。 他想要将她照顾的好好的,可是事实上,她其实更多的在照顾他,便是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之后,也还是如此。 谢谨画顺手接过秦铮手中的馒头:“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来的挑三拣四,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享福的。再者说,白馒头平常士兵可还吃不上呢。” 轻笑一声,将手中还带着温热的白馒头一手掰成两半,小的一半自己收着,大的一半递给秦铮。 军中大多数士兵的伙食也就是馒头干粮罢了,还是黑面糠面馒头,将军级别的有肉食供应,却也都是些味道格外重几成黑色的熏肉或者是腌制的过火的咸的有些发苦的咸肉,谢谨画虽然不怕吃苦,却是真吃不惯那些东西,所以最近吃的大多都是馒头,若是不瘦才怪。 秦铮拿给她的,起码还是白面馒头,不是粗粝的黑面馒头。 秦铮拿着手中的半个馒头,望着谢谨画一口一口将剩下的小半个馒头掰开吃掉,望着她认真的样子,眼中的情绪很柔和。 何其有幸,今生有这么一个人,始终陪在他的身边。 —— 叶榆林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元贞的手下,如同他勾结异族军队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一般,他死在元贞手中的事情,也只有那些个有资格在大帐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将军们知道罢了。 家丑不可外扬,这是西北军的丑事,能够自己内部处理了,是最好的结果。 秦铮默许了这件事情,便是对元贞,对西北军的一个人情,他没有主动提,元贞便先开口让他将得用之物收拾一下,可以直接去城中居住。 “城中暂时还是没有合适你的住处,我已经让人给你寻新的府邸,日后休整一下再行入住,你现如今可以先住我的元帅府。” 元贞如此一言,已经是真正的肯定了秦铮的位置了。 秦铮没有拒绝元贞的邀请。 住在元帅府,可以是应主人邀约做客,也可以是提前住到元帅府,以正身份。 元帅,只能够住到元帅府。 官员将领的住处,西元和大庆一般,都是有相应的规格标准的。 谁都不能够随意的错雷池一步。 而秦铮,现在有资格入住元帅府了,无论是于公于私,有人心中不满,却也只能够忍着。 秦铮已经彻底站稳脚跟了。 谢谨画这些日子以来,从军营中不止一次的望过了铁城,只是每次只能够望到高高的城墙还有城墙后一个个凛然的身影,他们手中随时准备射出的箭。 再多的,便看不到了,此刻,当谢谨画伴随着秦铮进入铁城的一刻,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四周几眼。 欢声笑语,母亲拉着女儿,父亲架着儿子,丈夫陪着妻子,所有的人都在笑,都在看着秦铮一行人入城,女子抛掷着手中的香囊帕子,男人送出手中的好酒,妇人送出栽种的青菜,所有人都为这一行人的入城,表示着欢迎。 与城墙外的残酷,城墙上的严阵以待不同,城中此刻仿佛进入了欢乐的海洋,恍惚间,似乎与谢谨画见过了两国都城一般了。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实际上生活在这里的人,比生活在西元与大庆边关的百姓还要苦,他们长时间的生活在这风沙征战之地,每日里都提心吊胆,担心着异族冲破关卡,直入城中烧杀掳掠,担心着异族来犯,然后必须被征兵,必须要打仗。 这里的百姓,都是西元流放的犯人或者是军户的后代,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离不开这里。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不介意朝廷派来的是郡王还是王爷,不在意元帅是元贞还是别的谁。 他们只在意谁真正的能够保护这座城池,谁能够将异族打出去。 现实可悲,却也是这里真正的生活常态。 谢谨画望着这些,眼中闪过沉思之色。 这里是西元的最边界,是大沙漠的边缘,这里,与她以往所有经历过的地方都不同。 她转头望向秦铮,秦铮感觉到她的视线,疑惑了下,然后想到什么,握住了谢谨画的手。 男人轻轻的嗓音在谢谨画的耳边响起:“拉着我的手就不会被冲散了。” 谢谨画反握住了秦铮的手,五指收紧了。 眼中的迷茫尽去。 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有秦铮在,谢谨画都有信心可以一直一直待下去。 重要的从来不是某处地方,而是某个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反应 黎城之中,靖王将手中看完了的密函递给身边的谋士:“看看吧。” 他微微闭了眼睛,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面上的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 身边的谋士一目十行将这封密函看完了,眼中带着震惊,久久不语,半晌,他抬起头,对着靖王拱手笑言:“殿下大喜,公子天纵奇才,前往西北这才多久,现如今不止将异族赶走,更是带领军队向西推进,擒获乌涂,白河两部首领王孙无数,公子这西北军暂代元帅的位子,有这般功劳,只要再打点一番,未尝不能够真正掌控住西北全军。” 谋士面上满是刻意的喜色。 靖王睁开了眼睛,望着喜形于色的谋士:“麟儿是麟儿,比本王所有的儿子都有本事,可惜,不是在身边养大的。” 秦铮对他这个亲生父亲,可没有多少亲近之心。 靖王清楚,他身边的近臣也都知道。 甚至秦铮在大庆的时候还坏了靖王的大好布置,对靖王派过去的手下毫不假颜色,最后更是杀了他两个得力的人。 两人不谈父子之情,中间情分便是连陌生人也多有不及。 甚至秦铮因为名义上是他的儿子,此刻在西北军中站稳了脚跟,更加不利于靖王的布局。 起码,只要这封密报出现在朝堂之上,所有人都会将他看做最大的威胁。 他那几个兄弟就不是将他当做众多威胁之一,而是会联手了。 联手去除他这个最大的威胁。 对靖王这般喜欢一步步按部就班吞噬力量,藏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阴暗角落暗自发展的人来说,这便是将他暴露在危险天光之下。 谋士看了靖王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果然是只有利益相关,而没有丝毫父子情分了。 靖王看到那封密报,想到的只有自己会受到的不好的影响,只有秦铮这个儿子的不听管教,而不是对方走到这般地步,在西北军中站稳脚跟,到底经历了多少艰难。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是心中想想,他的主君还是靖王,所以谋士看靖王的情绪还是不高,深深鞠了一躬:“恕臣多言,王爷现在这般却是想错了。” “无论王爷与公子之间情分几何,你们二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父子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事实,王爷也为此所扰,可是王爷忘了,陛下现年几何?” 谋士眼中带着沉色:“王爷一向谋定后动,隐忍善功,所以王爷才能够有现如今这般的地位,才能够经营到这般地步,可是王爷,一味的隐忍一味的隐藏,不是成功之道,陛下年岁渐长,说句大不敬的话,也没有多少春秋了,不定今年明年的就再也不能够掌控朝权了,殿下现在要做的是手中掌控赫赫之功,掌控绝无仅有的强大能力,一击得中!” 再隐忍下去,机会也许就溜走了,现如今秦铮掌控住西北军,就算他不会对靖王多么亲近,可是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靖王一边的人:“殿下可以看看联络一些不想站队的人了,想来王爷身边加上西北军的筹码,那些个人,就会重新考量一番。” 谋士的话让靖王的眸色暗了些,其实这个到底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到底不如先前打算的一般好。 用旁人不知道的自己人掌控西北军,秦铮若是死在西北军中,不止自己能够彻底与西北军脱开联系,将自己更深的隐藏起来,日后到了必要的时候,西北军便是他绝对的杀手锏。 哪里会是现在这般,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如同鸡肋一般的存在,梗在喉头。 “叶榆林那个废物。” 靖王如此道了一句。 好掌控,却也是好一个废物。 明明在西北军中经营那么久,有那般好的天然优势,加上他的帮助,最后居然会如此不顶用,做出勾结异族的蠢事。 大好优势,尽数毁于一旦。 “去,叫嫣然来。” 深吸了一口气,靖王的手按住桌面:“既然要让旁人知道我们父子情深,那就好好的做,段先生,你也去准备一些合适的东西送到西北那边,不需要特意避开谁了。” “本王既然有这么个好儿子,那就不能够藏着掖着,让所有人都知道本王的儿子有多能干!” 谋士看到靖王听劝,眼中露出欣慰之色,领命告退。 却不知道,身后靖王眼中神色沉沉。 对他来说,不能够掌控的存在,不如去死。 儿子这种东西,他随时都能够再有。 而威胁这种东西,靖王不想要多忍受一时半会儿。 看到秦铮,靖王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 只是他自己是一条隐忍嗜血的毒蛇的话,秦铮便是一头喂不熟的狼。 秦铮既然躲过了他的人的刺杀,那就让旁的人帮他动手。 靖王的好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领受的了的。 靖王府外从白天到黑夜十二个时辰随时都有人盯着。 既然秦铮那么能干,那就让那些盯着他的人都去和秦铮好好的过过招。 就算是不能够杀了秦铮,帮着他引走些视线和威胁也是好的。 徐嫣然没有一会儿的功夫便来了,见到靖王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小心温柔:“义父,您唤我有何事?” “你今年几岁了?” 靖王打量着徐嫣然,在徐嫣然浑身不自在,猜测着他的目的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 “十四了。” 徐嫣然小声答道。 “已经这般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倒是本王疏忽了。” 靖王感慨了一声。 “铮儿现在西北那边无人照料,本王心中挂念,他身边的人本王也信不过,嫣然,本王待你如何?” 靖王突然转口。 “义父待女儿如珠似宝,恩重如山,父王若是有任何为难之处,女儿便是刀山火海,也愿意为父王做到。” 徐嫣然盈盈跪倒,缓声坚定的道。 她已经猜到了靖王要她做什么,毕竟靖王已经将话说的这般清楚,只是尚且不知道靖王真正的心思,所以不敢多话。 “你去铮儿身边帮本王好好照料他,让他知晓本王对他一直都是颇为思念挂心的。” 靖王道。 徐嫣然听到靖王只要她做这个,心底大松了口气。 在她想来,这就是靖王看着秦铮有用,想要修补父子情分,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义父放心,女儿一定将义父的心意带到。” 徐嫣然脆声答道。 靖王笑了:“嫣然,来。” 他招手,让徐嫣然上前:“本王也没有什么给你的,这个给你,这是阿铮的母亲留下的东西,以前她说过,要给未来儿媳的。” 靖王这话已经是很直白了。 他打开了手边一个小小的盒子,一支鲜艳夺目的血玉手镯出现在徐嫣然的面前,那手镯中纹路隐隐,阳光洒落,光华流转间,宛若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一般,看着似凤非凤,毕竟只是天然纹路勾勒,可是在有心人眼中,那便是凤凰。 徐嫣然虽然和靖王是父女情分,也有个郡主的封号,但是她没有改姓原,没有入西元皇室的族谱,她一直都担心着自己的未来,此刻听到靖王的话,看到他给她看的那手镯,只觉得心头一阵热流涌起,那是一种激动与兴奋。 这些代表的意思,代表的未来,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美好。 更加远大。 —— 西北大军彻底将异族军队赶了回去,甚至是乘胜追击,将乌涂族和白河部两部的首脑都给俘虏了不少,秦铮在西北军中不说彻底站稳了脚跟,却也再没有人置喙。 所以他现在入住元帅府后,终于是得了闲暇。 秦铮的闲暇不是看兵书练武练兵,便是和谢谨画相处了。 他此刻便在试衣服,谢谨画亲手给他做的。 “很合身。” 谢谨画看着秦铮穿上一身新衣服,白色里衣,黑色外袍,最外面还加了一层青色直缀,腰间压着一块玉佩:“很好看。” 谢谨画眸子微微弯起,心情很好的夸奖道,不知道是在夸奖自己做的衣服,还是在夸奖穿衣服的人。 秦铮的耳根有些红,手在袖口抚摸,半晌,吭哧出声:“姐姐,元帅府这边多的是人做衣服,不需要你劳累自己亲手做的,我正在长个子,现在费的衣服多,现在做了,也穿不了多久。” 秦铮一边宝贝喜欢着谢谨画给他做的这一身衣服,一边又有些不舍得。 一不舍得谢谨画劳累自己,做一套衣服可不容易,尤其他这一身剪裁格外的舒服笔挺不说,布料上还有隐隐的暗色纹路遍布袖口衣角领口。 一看便是用心费时做的。 二是舍不得谢谨画的心思手艺,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乎是一月一个身高,秦铮现在已经与普通男子一般高矮了,可是却还有的长。 谢谨画看秦铮这么一副明明很喜欢,却又艰难拒绝让她再做衣服的样子,越发的想笑,伸手帮秦铮整了下领口:“你长得快又如何?便是一天一个样,你的衣服我也能够给你做出来,打扮你,可是我专属的权利。” 专属的乐趣。 谢谨画的手指轻轻捏住秦铮的耳垂,热乎乎的,踮起脚尖在对方的耳朵边吹了口气:“而且我也做了一身新衣服,和你这身配套的。” 秦铮咳嗽了声,呛住了。 他忍不住的想象谢谨画做的和自己身上这套配套的衣服是什么样子,想象谢谨画和自己穿着配套的衣服,是不是也会看着更加相配。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够瞪着谢谨画,红意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公子,黎城来人了,说是靖王爷派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侍卫进来禀报说。 垂首敛目,对秦铮和谢谨画的亲近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反应一般,实则眼中却有焦急,他想到那和东西一起送来的人,觉得自己需要赶快单独和秦铮禀报一番。 别人到跟前了还没有个章程。 第一百九十五章 灯会 “东西和人现在入城了吗?” 那侍卫隐藏情绪的能力不高,秦铮一眼便看出有事。 但是秦铮却还是当面问了,他没有避开谢谨画的意思,除了一些事关生死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事情秦铮没有什么需要瞒着谢谨画的。 “公子,东西和人现在都在城外,都已经核实过了,确实是靖王府的人。” 因为前段时日内奸与异族勾结的事情,所以所有人的警戒心都比往日里强。 叶榆林的身份只有上层的少数人知晓,但是其他内奸的身份,却是被西北军公诸于众。 城卫各个都紧绷着,就担心着再有什么奸细趁机混入内城之中,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就算是靖王府的来人,也需要秦铮亲自开口,城卫才敢放人。 “再好好的检查检查人和东西,千万别让人带进来一丝一毫不好的东西。凭白的为靖王的名声抹黑。” 秦铮命令道。 那好好两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显然靖王府的来人是要在城外等待很长一段时间了,至于来的人究竟是谁,秦铮连问的兴趣都没有。 既然没有要见的意思,那自然也懒得去问。 侍卫领命离开。 “不看看来的人是谁?看样子是个角色。” 谢谨画唇角勾起,对着秦铮道。 秦铮都能够注意到侍卫隐藏的不太好的情绪,谢谨画如何不能够注意到。 “不论是谁,现在都可能混入异族奸细,都需要小心,过段时间等到确定没有嫌疑了,我再见见,这也是为了西北安危。” 秦铮轻笑一声,开口道。 “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他派人过来,我难道就要巴巴的见吗?” 第一句话还说的正式,第二句话完全暴露了他个人喜恶。 在旁人面前,他虽然不和靖王亲近,却也不能够和对方真的撕破脸,也就是在谢谨画面前,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就是厌恶靖王,厌恶靖王有关的任何人事物。 谢谨画知道秦铮的心结,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劝解的意思。 虽然秦铮和靖王是父子血脉,可是有的时候,血亲之间没有缘分便是没有缘分。 谢谨画不会做这种勉强秦铮去接受靖王‘好意’的事情。 谢谨画握了握他的手:“我听说城东那边今夜有个灯会,是一年一度才有的,很是热闹繁华,不少小娘子小郎君都喜欢结伴前去。再往东,夜间的时候偶尔能够看到些奇景,不如我们今夜过去那边看看,逛完了等会,运气好的话,也许就能够看到别人说的奇异景象。” 谢谨画毫不羞怯的邀约秦铮。 说起小娘子小郎君喜欢结伴而去的话,更是坦然的很。 秦铮听着,忍不住也笑了:“好,我今夜正好有暇。” 便是没有空闲,为了谢谨画的邀约,也要空出来。 “那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了,对了,今夜记得穿上身上这件衣服过去,特意给你做的,你穿着好看。” 谢谨画最后丢下的这句话让秦铮耳根发烫。 他望着谢谨画的背影,张了张嘴巴,到底不好意思将那句既然如此,你也穿和我配套的那衣服如何。 谢谨画走远了,秦铮想了想,让属下的人过来,询问对方灯会的事情。 谢谨画说的那句小娘子和小郎君相约之地,让他颇为在意,想要了解的更清楚。 明明还没有到晚上,秦铮已经开始期待了起来。 西北边陲之地,最多的便是黄沙寒风,最多的便是军户士兵,反而是小娘子妇人少的很,平日里想要相处千难万难。 可是一年一度的灯会却是个例外,不止是铁城之中几乎所有的未婚小娘子都会前去寻觅姻缘,便是周围附近的城镇村寨之中,也是有不少的小娘子纷纷赶来,平日里铁城城门紧闭,只有这一日,会敞开大门,欢迎外来的人。 徐嫣然望着意外敞开的大门,望着那一个个在家人陪伴下带着些忐忑欢喜期待进入内城的小娘子,眼中现出犹豫之色。 “郡主,今夜是难得的机会,若是错过今夜,再想要见到铮郡王,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是徐嫣然身边跟着的侍从,靖王派来的人。 白日里秦铮没有同意他们入城,让这侍从颇为焦急,好容易今夜还有个这么好的机会顺势入城,他可担心会错过了去。 徐嫣然看了对方那催促的眼神一眼:“父王是让我代表靖王府过来的,若是我就这么过去,是否有些不好。” 徐嫣然是颇为踟蹰的,在来之前,她如果还有那么点儿信心,也许能够做到靖王交代的事情,那么经过在城外等待的被干晾着的大半日,她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秦铮从来不是那么好把控的,即便她的目的不是想要把控他,只要做到能够稍微影响他便好。 徐嫣然想要为自己寻一个退路,而靖王,从来不是她真正的退路。 “王爷让郡主你过来主要便是为了照料郡王的生活起居,让郡王知晓王爷对他还是关心的,郡主不需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只要能够越早的进城,便能够越早的完成王爷的心愿,王爷也会高兴的,郡主不会想要王爷失望吧?” 侍从笑着道,话语中却带着隐隐的威胁。 徐嫣然低垂了眸子:“我很想完成父王的叮嘱,只是有些事情,却不是想当然的,若是真的想要不让父王失望,还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情。” 徐嫣然的指尖抚弄着手腕上的血玉镯子,她需要在靖王之外,为自己寻另外一个靠谱的护身符了。 “今夜既然是铁城一年一度,难得一见的灯会,我想铮哥哥应该也不会错过,我只要你们做一件事情,今夜,想办法将他身边的女子引开。” 徐嫣然见到过秦铮和谢谨画的相处,见识过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感情。 在她想来,两个人很可能一起参加今夜的灯会。 这便是她的机会。 有谢谨画在的一日,她无论多么的努力,秦铮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就算是有靖王给她的利器,若是有谢谨画存在,她也还是没有信心将秦铮引住。 徐嫣然眼中此刻已经有了决断:“只要给我今夜一夜时间,我就能够成为铮哥哥身边的人。” 徐嫣然此刻又喊起了第一次见到秦铮时候对他的称呼。 她不想再这么身份尴尬下去了,不姓原的亲王义女,一个身份尴尬的郡主。 徐嫣然厌恶黎城中那些贵女看着她时候的眼神。 —— 长长的街道两侧,一盏盏不同的灯火燃起。 不如谢谨画在大庆时候京城里见过的花灯样式多样,不如那些花灯精致,但是比起谢谨画在大庆京城时候见到的,却多了许多趣味,多了许多随意。 不少穿着各色服侍的年轻男女相伴行走在街道上,有些只是有些好感,离的近了些。 有的却已经拉住了手,共同停靠在某盏灯前一起为眼前的灯谜绞尽脑汁。 “你看中哪盏花灯了?” 秦铮也拉着谢谨画的手,因为街道上不少的人摩肩接踵的,所以两个人不由自主的埃的很近很近,他的肩膀挨着她的肩膀,而他的另外半边身子则是半侧着,帮着谢谨画挡住人潮,小心不让她被人流撞到。 秦铮也想要为谢谨画赢一盏她喜欢的花灯。 灯会上的规矩,为中意的姑娘赢一盏对方喜欢的花灯,然后将花灯写上两个人的名字,放入小河道之中,任其顺流而逝,两人必定能够良缘天成,白首同心。 秦铮在听到属下打听来的花灯会的细节之后,心中便一直想着要为谢谨画亲自赢一盏花灯了。 谢谨画看了秦铮一眼,对方的武功自然是极好的,少有人能及,但是文采...... “我看着这盏灯不错。” 谢谨画笑指着左前方挂着一个小巧的兔子灯。 伏在那里,红红的眼睛,短短的尾巴,看着可爱的很。 那上面的谜语是:左有十八,右有十八,二四得八,一八得八。 兔子灯前站了几个少年男女,正绞尽脑汁的想着。 灯谜不是很难,但是在这边陲之地,尚武之风浓厚,却是没有几个人擅文,尤其在场的还大多都是少年男女。 秦铮站在灯谜前,微微皱眉。 他的文采方面,还真的不是多么的厉害。 再是天资好,秦铮前面十几年的岁月,也只是多少认识点儿字,他将大多数的心思都用在了武功上,现在这般能够看懂兵书谋略,能够言之有物,能够知晓历代史实,已经是用了太多心力了,灯谜,他还真的是有些无奈。 只是这是谢谨画要的花灯,秦铮又真的想要亲手为她赢得花灯,所以便是再不擅长,也还是坚持站在灯谜前思索。 谢谨画的指尖在秦铮的掌心划动。 秦铮一开始没有注意,他的大多数心思都放在花灯上,直到谢谨画最后一笔落下。 秦铮脱口而出一个樊字。 “恭喜这位公子,灯谜正是一个樊字,这盏花灯,现在已经是公子的,不对,小姐的了。” 花灯摊子前的老者笑着道,将兔子灯递给了谢谨画。 谢谨画笑盈盈的接过了花灯,望着秦铮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样子,踮起脚尖,凑近了对方的耳朵:“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这是我们共同赢的。” “回头,我好好的为你补补文化课,如何?”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最喜欢的狼崽子 谢谨画的动作亲昵的很,若是在旁的地方,尤其是大庆那边,是要被所有人议论的,可是在此时此刻,在这边陲之地,谢谨画的动作被旁的人看到,最多会心一笑,大多数人甚至也学着谢谨画的样子对身边拉着手的少年做出这番动作。 秦铮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好悬没有红了脸耳。 毕竟谢谨画这么突然袭击他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每次被她亲都会让他激动,但是经历的多了,便是装镇定也装会了。 “元帅府中有个书房,里面各种书籍都挺齐全的。” 秦铮揉完了耳朵,才想起谢谨画先前在自己耳边说的亲近话,顺口回了一句。 后面没有说出的半句,自然是正好谢谨画在书房中单独教他了。 至于谢谨画毫不遮掩的说他需要再在文采上进步一下的事情,秦铮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或者恼怒的情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在秦铮看来,这正是和谢谨画相处的机会。 是谢谨画独独重视他的表现。 所以秦铮是欣然的,只是:“下一次,我一定亲自给你赢一盏花灯。” 秦铮很是坚定的道。 不是和谢谨画较劲儿,而是单纯的想要凭借自己给谢谨画送样她喜欢的礼物。 意义不一样。 谢谨画将手中的兔子花灯往秦铮怀中一递:“好,我等着。” 秦铮不自觉的抱住了兔子灯。 看着兔子红红的眼睛,白白的身子,谢谨画又看了一眼满身煞气和兔子灯完全不搭茬的秦铮,忍不住笑了一声。 兔子被小心的抱在秦铮的怀中,让满身煞气的人身上的感觉都柔和了许多。 秦铮不解的望着她,不知道她突然笑什么。 “可惜这里没有狼崽子样式的花灯。” 谢谨画遗憾道了声。 走过了大半条街,虽然花灯花样不少,却没有见到狼崽子样式的,谢谨画一直记得今生最初和秦铮见面的几次,对他的印象。 或者说,不止是最初,一直到现在,秦铮的身上还有着一份旁人没有的野性。 以前像是个小狼崽子,现在就像是狼王了。 谢谨画不好说自己其实有那么点儿怀念秦铮小小一只,比自己个头还矮,被自己揽在怀中,收敛着尚且细嫩爪牙的可爱样子。 秦铮听到谢谨画的话,虽然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笑,但是却是迅速接口:“姐姐喜欢狼崽?这边沙漠中多有狼群,回头我可以亲自帮姐姐寻一只小狼。” 秦铮话语中带着那么点儿酸味儿。 谢谨画自然听出。 手伸出,帮着对方理了理肩膀处被挤的有些乱了的衣服:“活生生的狼崽,我只喜欢过一个,可惜现在长成了。” 秦铮的眼睛亮亮的,咳嗽了一声:“姐姐难得喜欢一样东西,狼崽子样式的花灯,不难。” 秦铮的眉眼扬起,眼中带着些骄傲和跃跃欲试。 “姐姐你且在这边等等,我等会儿有东西送你。” 他猜灯谜这种事情不成,但是其他的事情,他还是不错的。 重新接过兔子灯的谢谨画看到秦铮走到那个灯会老板那里,然后给了他一些银钱,和他说了几句话,那老板连连点头,笑着将秦铮迎到了后面的屋棚中。 “这位小姐,那位公子让小老儿带您到一边喝茶。” 谢谨画抱着兔子灯,跟着那老板往里走了一些,走到了另外一边的棚子里,看不到秦铮,却又能够看到外面的热闹,还不会被人流拥挤撞到。 谢谨画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切,只觉得有种岁月静好的滋味儿。 这里是西北边陲,这里没有大庆京城的繁花似锦,甚至连大庆和西元边关交接的地方都多有不及,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战乱的土地,可是这里有秦铮。 对谢谨画而言,便是一处最好的地方。 他所在之处,便是她心安处,她心安处,便是最好的地方。 谢谨画自然知道秦铮去做什么的,不说秦铮说的那般分明,便是他什么不说,她也猜得到他在做什么。 因为前世有一年元宵灯会,她曾经也收到过一个花灯。 一个小狼崽子的花灯,因为她骂过他就是个狼崽子。 于那时的谢谨画而言,那话语带着些厌烦,带着些不喜,于那时的秦铮而言,那话,也许有不一般的理解。 所以那狼崽子的花灯,是他亲手为她做的。 这件事情谢谨画后来才偶然知道,只是那花灯在她手中没有停留一晚上,便被她扔掉了,扔掉前还检查了一番里面是否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一心都在齐王,齐王府的未来身上的女子,心中总是藏了太多的算计,藏了许多的阴谋,反而忽略了近在咫尺的真心。 一句狼崽子花灯本为随意而出,却在秦铮走了之后,蓦然间想起了这份被遗忘在记忆深处,差点彻底忘记的记忆。 谢谨画唇角勾起的弧度很美,带着点儿幸福的味道。 身前好像有人接近。 谢谨画抬眸间,腰间的荷包已经被人强行拽走。 是个身形矮小的影子,谢谨画被重重的一撞,虽然动作敏捷的躲避开大半,却还是因为那突来的力道歪了下身子,手中的兔子花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有人一脚将兔子花灯从中间踩烂掉。 谢谨画变了脸色,若只是一个钱袋的话她不介意,但是这个兔子花灯却是她和秦铮一起得到的,她站起了身子。 却在迈出一步之后停下了脚步,这里不是大庆京城,也不是别的安全的地方,而是西北边陲,才打过仗的西北边陲,街上这么多人不抢,偏抢她的? 谢谨画忍不住多想,一多想,便停住了脚步。 “夫人,刚刚突然混乱了一阵,我和阿和视线被挡住了一下,没有出什么事儿吧。” 身后也正好过来两个人,看到谢谨画没有贸然去追,停在原地,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正是一直装扮着在身后暗中保护谢谨画和秦铮的人。 “你们在这边守着,别人不相干的人接近这里,我进去看看。” 谢谨画将地上被踩烂了的兔子灯笼拿起,眼中的神色有些沉,转头往铺子里面走去。 虽然今日的事情看着不正常,明面上像是冲着她来的。 但是她在这西北最大的作用还是能够牵制秦铮,有人若是对她动手,八成的可能为的还是秦铮。 谢谨画看到秦铮在那边正糊着一个青灰色的灯笼。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显然是第一次做这个,但是在动手能力这方面,秦铮真的有旁的人没有的天分,第一次做,手下的灯笼渐渐的也在成型,像模像样的,能够看出一个隐约的狼形了。 谢谨画一进来,秦铮就察觉到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是她,下意识的用身子挡了下:“姐姐,你怎的进来了。” 他有些不开心,因为惊喜还没有准备好,就被想要献宝的人看到了。 “我急着想要看看你的礼物不成吗?” 谢谨画笑盈盈的走到秦铮的身边,没有和他说刚刚在外面的事情。 左不过就是那些子想要抓她威胁秦铮的人,反正只要秦铮和自己好好的,那些个人早晚都要各自露出马脚。 为了他们这些个糟污事情坏了今日好好的心情,不值得。 秦铮看谢谨画笑盈盈的,真的好像很期待的样子,迟疑了下,又看了一眼自己才搭出来的有些像有些不像的架子:“还没有做好,不是太好看。” 实际上第一次做成这个样子已经是极限了,再修饰也就是那般了。 秦铮在大庆做朱雀卫的时候四处执行任务,有时候是刀枪剑雨的拼杀,有几次,便是跟踪探哨,隐藏身份的时候,看到过人做花灯。 秦铮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在一些武功机巧之术上,更是天生胜过常人领悟力,因此才有自信能够给谢谨画做出她想要的花灯。 只是到了自己真的动手做的时候,效果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谢谨画看了秦铮那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一眼,走到一边,拿起一支细狼毫:“骨架做的很好,比我想象中要好。” 说着话,狼毫蘸满了墨,上手在秦铮已经扎好的灯笼上勾勒了起来。 寥寥几笔,狼崽的眉眼已经成形,虽然不至于到了栩栩如生的地步,但是看着,起码比刚刚秦铮自己糊的像了许多。 谢谨画将笔落下,左右看看,轻笑出声:“像吗?” 谢谨画看灯笼,秦铮看谢谨画,听到她的问题,张口便道:“像。” 这才是他们两个真正一起做成的东西,别说谢谨画画的好,几笔将灯笼变得更加像样,便是谢谨画随便添两笔,将他用心扎的灯笼画成个四不像,秦铮也会真心实意的来上一句像,真像。 “我觉得不像。” 谢谨画却是突然一句不像,让秦铮有些愕然。 谢谨画伸出手,指尖在秦铮的眉眼位置轻轻划动:“这个才是最像的。” 谢谨画踮起脚尖,秦铮下意识的低头,少女的唇落在了男人的眉眼之间,点点的湿润,带着她独有的馨香气息:“这个,才是我最喜欢的小狼崽子,想要抱在怀中守着谁也不让抢走的宝贝。” 秦铮的脑袋发晕。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三生红线 秦铮觉得谢谨画总是能够出乎他所有的意料和认知。 谢谨画总是能够一句话便将他的心颠来倒去的转动。 不过秦铮要承认,自己很喜欢谢谨画如此就是了。 咳嗽了声,秦铮正要说两句话让自己不显得这么被动,突然间看到了谢谨画先前放在一边的兔子灯笼。 那灯笼中间烂掉了,一看就是被人踩了一脚。 秦铮的手握紧,眼中的柔软瞬间散去,变成了阴冷,他下意识的便要开口询问谢谨画是谁踩的兔子灯。 那是他送给谢谨画的礼物,虽然是谢谨画自己猜中的谜底,但是起码是他出面的。 总归被人这么对待,秦铮的心情绝对好不起来。 只是他口中的话语在看到谢谨画那边抱起已经干了墨水的小狼灯笼,将里面的蜡烛点燃,一点莹莹轻光轻晃。 她笑盈盈的样子看着有种格外的美好。 点点烛光在她的眼眸中晃动,见着这个样子的谢谨画的时候,秦铮嘴边的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谢谨画心情这么好,现在多问只是破坏她的心情。 反正谢谨画后面跟着有人,回头问那两个侍卫就好。 谢谨画也看到了那个兔子灯笼:“被人不小心踩到了,回去修补一下便好。” 一手抱着一个小狼灯笼,被踩烂了的兔子灯笼也没有要丢掉的意思,谢谨画伸出另外一只手。 秦铮先她一步抱住了那个兔子灯笼:“这个灯笼我抱着。” 谢谨画看了他一眼,自然看出秦铮此刻的眼眸中的情绪不是那么愉悦。 “好了,为了一点儿意外别坏了自己的情绪,我们今晚难得这么高兴,来,笑一个。” 谢谨画望着秦铮道,语气有点儿像是调戏小娘子的少年一般。 就差再加上一句给大爷笑一个了。 秦铮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 什么都敢说,什么都能够说呢? 秦铮觉得自己面对谢谨画的时候,好像太弱了那么一点儿。 谢谨画眉眼弯弯,即便秦铮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她也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一般,一下子就猜到了:“我比你大三岁,可不是假的。” 认真算起来,加上前世,心理年龄上来说,她比此刻的秦铮大了何止是三岁,快要有三十岁了。 想到这个,谢谨画迅速打住这个问题。 三岁就足够了,再多的,她自己也要不自在了,反正今生算数。 谢谨画在心里这么肯定道。 只是谢谨画的脸颊还是忍不住的有点儿热,有点儿发红。 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心理年龄岁数差距,以前不怎么想,今夜这么认真一想,难得一向很女汉子,在和秦铮的关系中一向都是处于上风地位的谢谨画也难得感觉到了羞涩脸热。 秦铮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谢谨画心中真实的想法,可是对方那染上红艳桃色的脸颊却是显然的很,映入他的眼底:“姐姐,其实你比我大三岁,很好。” 秦铮误会了谢谨画,以为她介意这三岁的差距:“幸亏你比我大,比我成熟,那个时候,才能够将我从瑞王府中带走。” 才能够一路这么坦然这么温柔的对待他,包容他。 若是谢谨画和他同年,甚至比他小,说实话,秦铮反而有些无法想象。 他爱上的在意的便是眼前这个年纪比他大一些,在两人的关系中总是表现的比他成熟比他自在的谢谨画。 即便秦铮很多时候会想要谢谨画也依靠他,那也只是偶尔想罢了。 谢谨画是个什么样子,秦铮便会一直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秦铮握住谢谨画的手,他的手包着她的手,毫无遮掩的紧贴着。 谢谨画轻笑了声:“傻子,我也许比你大的不止三岁,也许是十岁,二十岁,三十岁也说不定。” 本来不想将这话说出来的,可是当秦铮对着她郑重的说着幸好自己比他大的时候,谢谨画便有一种冲动,一种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谢谨画是带着笑意说的这话,可是眼中却是一份认真:“阿铮,如果我真的比你大三十岁怎么办?” 秦铮看着谢谨画眼底的认真,便也真的认真的想着眼前绝美的女子若是真的比自己大三十岁怎么样。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秦铮想了许久,悠悠吐出这句话:“若是你真的比我大三十岁,那我只会遗憾我们相处的时间这般的少,我会每时每刻都和你呆在一起,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然后,你若死去的时候,我要跟着你一起,那么下一世投胎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就能够同年了,其实我还是更想要比姐姐你大一些的,大个三岁以上十岁以下就成,正好不会比你大太多,还能够一直将你护在身边。” 秦铮说着说着,眼睛有些发亮。 他突然间发现,若是有下一世,自己比谢谨画早些投胎还真的是很不错的想法。 谢谨画看着秦铮这么一副将若果当做真的可能实现的目标在那边思索的神态,扑哧一声笑开。 “傻小子......” 这一句感叹谢谨画的声音极低,却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彻底释然。 重生,这份她始终保护着的秘密,始终不愿意与任何人诉说的执念,这份沉重,在此时此刻,当秦铮真的兴致勃勃的想着下一世如何如何的时候,突然间,便不再那么沉重,隐隐的,心底有一份解脱。 其实有的事情,从另外一个角度想的话,还真的是另有一份风光。 “姐姐,你难道不想要和我有下一世吗?” 即便谢谨画一声傻小子压的极低,秦铮还是听到了,他有些受伤的望着谢谨画,很失落。 他想要和谢谨画今生今世在一起,这个现如今他和谢谨画之间的感情,是实现在望,而下一世,他也想要和谢谨画在一起的。 秦铮突然间发现这个问题需要早早考虑了。 “若是真的有三生情缘,那我们手上的红线一定早就牵在了一起。” 谢谨画轻叹一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 前世,她错牵了红线,错过了秦铮,今生,下一世,她手中的红线,只会牵在秦铮的手上。 她的手指勾住了秦铮的小手指。 秦铮望着两个人相互勾缠在一起的小手指,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根红线,牵绊着两个人。 秦铮的唇角染上了笑,是满足的笑。 —— 谢谨画和秦铮出去的时候,两边手各自抱着一个灯笼,而两个人的手指却是牵在一起,明明只是各自的小手指勾缠在一起,看在人眼中,却比那些十指相扣的,还多了一份莫名的缄惓与美好。 侍卫一直在外面守着,看到谢谨画和秦铮两个人出来,连忙迎上去:“公子,小姐,人没有找到。” 他说的是偷摸谢谨画钱包踩烂她灯笼的人。 今夜毕竟人太多,太乱,想要从人群中找到个人,很困难。 谢谨画还没有说话,秦铮先说了话,他将手中的兔子灯笼递到侍卫的怀中:“找个擅长修补灯笼的,尽量与先前无二,银钱不成问题。” 却是表现的也不在意那个跑了的人的样子。 只是谢谨画却不知道,那个侍卫在接过秦铮手中兔子灯笼的时候,耳边也传入了一道细细的音线:“去寻泰老将军,让他派人去城外探查一下,看看城外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靖王府派来的人重点排查,有任何异动,全部抓捕,若有反抗,但杀无赦,至于城内的人,多调派些人过来,任何有嫌疑在我身边出入的尽数抓住。” 秦铮用的是传音入密。 今夜是左近所有人都知晓的花灯夜,每每这夜,城门虽然也设防,却会大敞开,让左近城镇村人进入,秦铮先前不知,谢谨画和他说了花灯会的事情之后,他便留意到了这个可趁之机。 有心人混入城中的可趁之机,也是他将一些还不安稳的因素彻底消除的机会。 —— 徐嫣然望着秦铮和谢谨画相携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唇,她的身后站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已经换过了衣着,正是被追丢的那个偷儿。 “郡主,那女子太过谨慎,我没有找到机会将她引走抓住。” 瘦小的男子低垂着头,有些愧然的样子。 徐嫣然没有看身边的人,眼睛执意的跟着谢谨画和秦铮的背影远离。 心中有些发慌。 她要人引走谢谨画,其实更想做的,是将谢谨画抓住或者除去。 有谢谨画在的一日,秦铮永远不会看到旁的女人。 她没有机会在秦铮面前露脸,那么她就没有办法得到秦铮的庇护,在靖王那里也没有了存在的余地。 可是试探的结果很糟糕。 谢谨画本身的谨慎不说,她身后随时跟着的侍卫,却也让隐藏在暗处的徐嫣然看了个正着。 即便这里已经是秦铮的地盘,即便异族已经被打退,秦铮对谢谨画的安全还是没有丝毫放松。 徐嫣然现在真的是格外后悔那次原禹辰劫持走谢谨画的时候,没有直接将她杀死,那么现在就不会给她留下这么多为难。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必须娶我?” 徐嫣然突然开口,却是自问一般。 她的手又按住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不到必要的时候不想要做到这一步,可是现如今看来,徐徐图之是不可能了。 “带我跟上他们。” 徐嫣然对着身边的手下吩咐了一声。 至于跟上之后如何,徐嫣然只能够见机行事,临时再想办法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蛊惑 水面上点点灯火,各色花灯在水面浮动,灯火莹莹钬钬,与天空中的那点点星子正相辉映,天空中仿佛拉着一块黑色的幕布,只有这天地相连的点滴光芒点缀,看起来有种幽静的美好。 秦铮席地而坐,而谢谨画,便倚靠在他的身畔,夜晚寒凉,可是两个人这么靠在一起,却有点点温暖从对方的身上互相传递。 天空中还没有出现什么奇异之景,可是对于秦铮和谢谨画来说,今夜已经足够美好,足够温暖。 只要有对的那个人陪在身边,哪里都是美景。 秦铮的一只手轻轻的落在谢谨画的颈侧,为她整理着有些散乱的发。 “阿铮。” 谢谨画的眼睛望着那顺着淙淙流水而下的花灯,眼睛仿佛也点缀着星子一般:“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秦铮为谢谨画整理头发的动作一顿,轻声答道:“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永永远远,永生永世都会陪着谢谨画。 谢谨画的眼眸微微闭合,呼出一口气:“要是能够一直这般就好了。” 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阴谋算计,只有平静,安宁,还有身边的这个人。 秦铮俯首轻轻的吻落了谢谨画的眉眼:“会有这么一天的。” 会有这么一天,他会让谢谨画时时刻刻都像是此时此刻此地一般,不会再遭受那些纷乱杀戮。 周围还有其他的男女或坐或站,相伴而行,除了偶尔的喁喁私语之声,便再无其他。 在这里,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这里是西陲边境,是战乱纷争之地。 谢谨画和秦铮此刻在所有人的眼中,都不再那么起眼,便是被看到了,也只当做平常。 他们只是与那些少年男女一般两情相悦,互相心许之人。 “我们好像来的有些早了。” 谢谨画突然笑道。 她说要来和秦铮观赏奇景,可是此刻坐在这里,能够看到的好像只有漫天黑夜,满天星辰。 “那就等,等奇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看。” 秦铮无所谓道。 “那我们估计要等上一夜了。” 谢谨画道。 “那就等上一夜。” 谢谨画想看,那就等,等上一夜两夜都无所谓。 谢谨画轻笑出声。 两个人正说着话,身侧突然传来喧哗声,还有一声重重的落水声。 “来人呀,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呀!” “救命!” 此地的平静被一瞬间的落水声彻底打破,周围阵阵惊呼,河岸之上本就比较暗,只有各人手上提着的花灯闪烁着点光火,方才众人安然动作的时候,那点儿灯火正好照亮前路,此刻一有人落水,却是慌乱者众,不少人的灯火被撞落在地,有人不小心也掉入了河中。 河水不深,只要会点儿游泳的都不会有事,何况水面上不少花灯飘摇,可是这是西北,这里本就少水少河流湖泊,旱鸭子多不胜数。 形势更加混乱。 谢谨画和秦铮身边也有人跑过,正好从她和秦铮的中间跑过,将两个人瞬间隔开,一直被谢谨画小心拿在手中的狼崽灯笼掉落在地。 “我的灯笼。” 谢谨画一声急叫,弯腰便去捡灯笼。 “姐姐。” 秦铮伸手要去拉谢谨画的手,他面上是焦急之色。 混乱中他在谢谨画先前呆着的位置抓住了一只手,还没有待到秦铮松口气,下一刻猛的想要甩开握住的手。 对方的手腕已经在秦铮的眼前一晃,一阵烟雾从血玉镯子中冒出。 秦铮及时屏住呼吸,却还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身子一晃,眼前阵阵发花,秦铮眼前的东西开始晃动,看不清楚。 这样的状态,危险。 秦铮在感觉到身前有人接近的一刻,竖指成掌,掌心对向来人的心口位置。 “阿铮。” 一声熟悉的称呼传入耳中,只有谢谨画会亲昵的称呼他阿铮。 画儿,姐姐? 秦铮因为这声称呼,凝聚在掌心的内力不觉散去,同时间,身前的人站定,然后一只细腻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阿铮,这里好乱,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再等会儿又要冲散了。” 秦铮努力想要清醒过来,可是却在听到那声呼唤,感觉到掌心柔腻的一刻,心神一阵恍惚,脑子中的思绪都有些迟钝了。 秦铮没有再挣脱开她手的动作,徐嫣然心底一喜,暗自欣喜靖王交给自己的底牌果然够厉害,居然能够让秦铮一下便中了招。 她不敢再停留,忍住心中喜悦,牵着秦铮便往与方才谢谨画所在地方相反的方向而去。 她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她更加不能够出错。 只要今夜的事情成了,那么,她的未来再也不会被人随意舍弃,再也不会成为别人随意扳动的棋子,而是可以成为执棋之人。 徐嫣然的声音越发的娇软,将自己练习的根本还不熟练的声音用上,努力的让秦铮陷入更深的沉迷之中:“阿铮,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害你,跟我走。” 秦铮不觉迈动脚步。 迷烟,惑音,还有蛊毒,这三样一体的东西,便是靖王给徐嫣然的王牌。 若不是秦铮今夜因为谢谨画心中放松了警惕,若不是徐嫣然会变音,方才第一时间用谢谨画的声音称呼秦铮一声阿铮,绝对不会这般顺利。 握着秦铮的手,悄然的远离两个人方才所站的位置,隐没入人群中。 现在迷烟和惑音已经发挥作用了,想要让秦铮不能够清醒过来,便要快些用上蛊毒。 徐嫣然唇角沁着温柔的笑,拉着秦铮,脚下的步子却是越发的快。 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自己唯一的机会。 —— 谢谨画只是捡个灯笼一错眼的功夫,再起身,秦铮就没有了影子。 “小姐,公子也许只是冲散了,我们再找找便是。” 侍卫看着谢谨画沉冷的面色,低声道。 “阿铮绝对不会将我丢下一个人离开的。” 谢谨画握紧了拳头,眼眸扫视着周围那影影绰绰混乱的人群,刚刚落水的几个人早已经被救起,可是秦铮的影子却早已经不在左近。 谢谨画的目光突然一凝,那里有一团还没有干涸的鲜血,而鲜血旁边,有一根玉簪。 那玉簪看似与旁无异,谢谨画却是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自己亲手给秦铮准备的簪子。 他身上的一丝一毫今夜都是由她准备佩戴穿着的。 “往这边追,立刻派人通知城门关闭,还有让所有城中兵将知道,刚刚有刺客刺杀阿铮,阿铮受伤,我被贼人掳走,下令全城戒严,搜捕,若是有任何人发现可疑之人或者将其抓捕,重赏!” 谢谨画从怀中掏出一块手令半块兵符分别交给两个侍卫的手中,在侍卫的惊愕声中,条理清晰的命令道。 看似冷然,无谓,仿佛对秦铮的意外失踪了然于心一般,没有丝毫惊讶或者慌乱了手脚,镇定的让人佩服又忍不住嘀咕她对秦铮的感情。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指尖甚至不觉掐入了掌心。 鲜血和秦铮今夜佩戴着的玉簪,还有对方不该离开的离开,都让谢谨画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她告诉自己必须要保持冷静,无论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强迫的秦铮离开,她都不能够慌乱。 她能够装扮成秦铮,她有秦铮的手令兵符,不论谁动了秦铮,她都不会让对方得偿所愿的。 两个侍卫看了谢谨画一眼,然后低声领命。 秦铮曾经对身边的心腹人都交代过,谢谨画的命令便是他自己的命令,尊重谢谨画便要如同尊重他一般。 —— “郡主,跟我来。” 瘦小的侍卫全身水淋淋的,在看到徐嫣然拉着秦铮走过的一刻,下意识的便戒备了起来,待到对上徐嫣然的眼色的一刻,想要拔出的腰间匕首一时间没有动弹。 “郡王。” 瘦小的侍卫身子有些僵硬:“您怎么在这里?” “阿铮当然是和我一起看花灯才在这里的,刚刚那边乱的很,我们便先走了,赵武,你还不赶快带着我和阿铮去安全的地方,多嘴多舌的问什么!” 徐嫣然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些隐隐的不满。 秦铮随时都会清醒过来,机会只有一次,她耽误不起。 她以后所有的筹码,可都在秦铮的身上了。 侍卫愣了一下,迟疑的望望徐嫣然,又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捂着额头似乎在被什么困扰的秦铮,隐隐猜到了什么:“郡王,郡主,请随小的来。” 那瘦小侍卫带着徐嫣然和秦铮径自往元帅府走去。 秦铮心底一直隐隐觉得不对,觉得自己身侧模糊的看不清楚样貌的女人让他隐隐的陌生。 可是当他们到了元帅府之后,秦铮看着那熟悉的地方,心底隐隐的陌生戒备,又慢慢的放下。 徐嫣然离着他最近,自然能够感觉到秦铮的每一丝动作,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小小的笑。 “阿铮,我们到家了。” 干瘦的侍卫领着两个人径自进入了元帅府,府外守着的士兵看到秦铮,便没有阻拦,只是多少有些疑惑他身边跟着的谢谨画怎么换了。 干瘦侍卫熟门熟路的带着徐嫣然和秦铮去了秦铮在元帅府的住处,一路上也遇到过其他人,却没有一个人怀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靖王在这边的人虽然被秦铮折损了几个,但是还是有不少得用的人的,方才在河边帮着瘦子侍卫一起制造混乱的人便是靖王的人,元帅府这种重中之重的地方,自然也有。 不能够也不敢帮别的忙,给瘦子元帅府的建筑分布图还有秦铮的住所却是不费事的。 干瘦的侍卫守在外面,徐嫣然将秦铮按住在床榻上,看着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视线,额头忍不住冒冷汗:“阿铮,你渴了吧,等等,我给你倒水喝。” 徐嫣然转身,拿出一个杯子,小刀一把划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汨汨流出,直到将一个杯子装满了七八分。 没有顾得上包扎手腕的伤口,看到杯子满了七八分,徐嫣然便赶忙伸出另外一只戴着血玉手镯的手,将手镯取下,按住血玉手镯某处纹路机关,一颗小小的黑色蜡丸状的东西入了血中,迅速消融。 隐隐的叽叽声响起,却是迅速消失,只是那血液诡异的小幅度翻滚着,仿佛底下藏了什么活物一般。 徐嫣然端起杯子,走到秦铮的面前:“来,阿铮,喝水。” 秦铮眼前模糊的人影一时像是谢谨画,一时又不像,鼻端的味道不怎么好,他不会拒绝谢谨画让他做的任何事情,即便脑子不清醒的时候,也记得这点。 唇凑近了杯子,一口鲜血堪堪入口。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逆鳞触之必怒 外面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秦铮手中的杯子顿住。 “阿铮,快喝呀,我专门给你倒的水。” 徐嫣然听到门口传来的敲击声,那是在提醒她赶快做完事情。 徐嫣然没有想到谢谨画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明明对方此刻应该在街上城门口那些地方搜捕,却这么快就赶了回来。 徐嫣然声音中的焦急都有些掩饰不住了。 若不是担心中了药物不深的秦铮产生抗拒心理,清醒过来,徐嫣然恨不得自己托着他的手强迫他将那杯浸润了蛊虫的血液全部咽下去。 只是一口鲜血,效果根本不够。 秦铮唇角染着血迹,盯视着徐嫣然,那眼神一时间有些迷茫,一时间又有些将将清醒的迹象。 他的神智在挣扎。 “阿铮,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徐嫣然与秦铮视线对上的一瞬,心底一凛,悄摸的从袖子中掏出刚刚给秦铮用过后剩下的药粉,扬手便要再给秦铮洒一把药粉。 “郡主,快走。” 干瘦的侍卫冲入了屋内,伸手一拉徐嫣然便要离开。 他面上全是焦虑紧张,外面已经快要搜捕到这边了,若是再不走,连他都走不了了。 “等等,带上他!” 徐嫣然说着话还要给秦铮洒药粉,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够就这么离开,怎么愿意功亏一篑。 突然间徐嫣然惊叫一声,因为她撒出去的药粉被秦铮挥手间全部返还了回来。 徐嫣然想要躲避,却没有办法躲开,连带着正拉着她手的干瘦侍卫也被迷药扑了个正着。 噗通噗通两声,徐嫣然和干瘦侍卫双双倒在地上。 徐嫣然的眼神涣散:“为什么......” 为什么秦铮会反抗,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下去。 下一刻,徐嫣然的神智彻底迷失恍惚,再也看不清眼前,思绪深陷入了某些特殊的幻觉之中。 秦铮居高临下的望着躺在地上的徐嫣然和干瘦侍卫,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大半杯鲜红色的血液。 蹲下身子将血液一半喂给了徐嫣然,一半喂给了干瘦侍卫。 两个人潜意识中想要反抗,可是根本就反抗不了。 房门猛的被撞开,一队手执弓箭的士兵挡在门口的位置,将出口堵的严严实实。 谢谨画从士兵自发闪开的道路上通过,走上前。 在望见房中的秦铮的一刻,她心底大松了口气。 谢谨画先前就肯定秦铮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本来是让人重点排查城门口还有大街小巷那些能够隐秘藏人的地方,可是走到一半她却突然意识到了元帅府这边才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幸亏赶到的还算及时,在看到秦铮的时候,谢谨画心中如此想到。 “阿铮。” 谢谨画看到了秦铮,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看不清楚面容的一男一女,却没有多在意,眼前只要秦铮在就好。 谢谨画上前了两步,要拉住秦铮的手。 下一刻,秦铮的身子一晃,躲开了谢谨画的手,他望着她,眼中有迷茫升起:“你是谁?” 这三个字说的声音很低,可是入了谢谨画的耳,却宛若雷霆一般,她一时间愣在那里:“阿铮,你说什么?” 这个玩笑一点儿不好笑。 离的近,谢谨画终于发现,秦铮的眼中不止有迷茫,也有一点点儿警惕与陌生。 那是绝对不该出现在秦铮与她之间的眼神。 谢谨画意识到了不对,猛的伸手抓向秦铮的手腕,这一次不再是亲昵的握手,而是急迫的想要抓住他。 秦铮身形一晃,这一次不再只是躲开谢谨画的手,而是直接向外奔去。 “拦住他!” 谢谨画大喊一声,可是已经晚了,先不说秦铮的身手何其之好,他若是一心想走,根本没有人能够走脱的了,便是秦铮的身手不是这般了得,也没有人敢真的拼死阻挠他,毕竟秦铮的身份在那里,是他们的统帅主子,却不是敌人。 谢谨画追出房门外的时候,只看到天际一点隐隐的光流泻,而秦铮,早就不见了踪影。 唯一庆幸的便是秦铮的心腹亲卫已经追了过去,却不知道能不能追的上了,谢谨画握紧了拳头,想到秦铮那句你是谁和那陌生的眼神,便觉得整颗心都揪紧了。 “小姐,还要再追吗?” 身后有人小声询问。 谢谨画转过头:“郡王发现元帅府中混入异族奸细,亲自去追击了,所有人严加戒备,清查元帅府中每一处角落,务必不能够再让异族奸细有机可趁,还有房中的那两个人,带下去,我亲自审问!” 秦铮想走没有人拦得住,此刻在场的这些人也没有能够追得上他问他到底是不是追击异族奸细去了。 这是最好的理由了,谢谨画望着被士兵搀扶出来,有些迷迷糊糊,不知今夕是何夕样子的两个人,一眼认出了徐嫣然。 靖王派来的人原来便是她。 谢谨画眉眼凌厉。 —— “是父王给我的迷心蛊,配合着迷魂香能够让人心智迷乱,只要将迷心蛊配合着宿主的鲜血喂给那个人喝,那么那个人之后便会将宿主当做是最重要的人,据说,有移情的作用,会忘记自己最喜欢的人,转而将那份喜欢转移给宿主。” 徐嫣然的话在谢谨画的心中不断回荡。 秦铮只喝了一口血液蛊毒,徐嫣然和那个干瘦的侍卫将剩下的蛊毒全都喝了下去,因为徐嫣然是宿主,所以她没有迷失心智,只是虚弱的厉害,而那个干瘦侍卫,清醒过来之后,却是全然一副为徐嫣然生为徐嫣然死的架势。 谢谨画当时恨不得直接杀了徐嫣然,却担心蛊毒相连的原因,徐嫣然出事会损伤到秦铮。 只是让人将徐嫣然秘密囚禁,没有伤了她的性命,却是恨毒了靖王。 秦铮到现在也没有消息,那晚追着秦铮过去的人一个个的回来,都是一无所获。 谢谨画只要想到秦铮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神智错乱,将自己彻底忘记,心中便仿佛空了一大片般,痛的厉害。 —— “小姐,您真的要支持那位吗?” 秦铮留下的心腹望着谢谨画,对谢谨画的决定有些迟疑。 不管秦铮和靖王的关系如何,两个人都是父子。 谢谨画就这么决定向原禹铭靠拢,秦铮的这些个心腹,少有不多想的。 “虽为父子,为了西元百年基业,百姓安乐,我不介意选择一个更好的人选,贤明之君,行的是堂皇大道,而不是阴诡伎俩,鬼蜮算计。” 谢谨画冷冷开口:“我现在便是阿铮,我的选择便是他的选择,靖王那般算计阿铮,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谢谨画现在一身男子的打扮,一张秦铮的容颜,坐在那里,仿佛真个是秦铮一般,便连身上冷沉的气息,都毫无二致。 比起曾经有许多破绽的装扮,谢谨画此刻的装扮,才真正称得上是天衣无缝。 那属下对上谢谨画的眼神,心底一凛:“是属下逾越了,公子放心,属下定然将东西好好送到黎城。” 谢谨画眼中的冷然稍微缓和,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玉佩:“这个,便当做是我们联盟信物,告诉原禹铭,从今而后,靖王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若到需要之时,原铮与他手下西北军,定然鼎力相助!” 那块玉佩正是原禹铭与谢谨画初遇时候交给她的玉佩,可以凭借这块玉佩要求他一件事情。 谢谨画此刻想要对付靖王,想要取信原禹铭,自然便将这块玉佩想了起来。 “你去大庆与西元边境,上面有一个地址,你将这封信送到这个地址去。” 谢谨画交代完了一件事情,又招来另外一个知道她身份的心腹:“剩下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在信中交代,收信的人会告诉你要做什么的。” 她重生一回,本来一直想着的是平静的生活,只要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便好,谢谨画自己,从来不想要挑起无谓纷争。 甚至看到战争,看到无辜枉死的人,谢谨画内心也是触动的,也想着没有战争,没有权力争夺有多好。 可是现如今,有人动了她的逆鳞,便不要怪她彻底撕去那一层软弱的外皮。 秦铮的遗忘,陌生的眼神,消失的踪影,将谢谨画心中所有的柔软尽数斩去。 —— “嫣然看来是失败了,废物。” 靖王派在西北军中的人带来的消息便是秦铮还好好的,徐嫣然不知所踪,秦铮身边除了少了一个能够当做他弱点累赘的女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变化。 “王爷,元贞元帅没有想要再夺回元帅之位的意思,姓刘的也对我们派去的人诸多推脱,西北军,也许真的与我们无缘了。” 靖王身边的谋士叹了一声,开口道。 至于徐嫣然的下场,没有人在意。 失败者便是死了,也不会让这些有野心的男人有丝毫的难过介意。 “父皇的身子眼看着不好了,西北军宛若卧榻之侧的酣虎,本王不将之握在手中,便始终不能够安心。” 靖王皱眉,他筹划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是没有要将位子传给他的意思,已经是打算铤而走险了。 可是西北军二十万精兵猛将,让他总是担心会出了岔子。 “王爷放心,属下已经给驻守在与大庆交界处的将领去了信,王爷若是真的决定了,西北军那边自然有人操心,王爷只要掌控住京城的两万兵力便足矣取胜。” 谋士弯腰道。 “还是文成想的周到。” 靖王看了谋士一眼,冷凝的面上忽然露出了笑,站起身子:“罢了,本王这么多年的心愿,总不愿意半途而废,来人,去请黎城九门统领卫静还有骁骑营统领白石,并殿门前护卫将军朱允......” 十日后便是皇帝七十大寿,那一日,所有官员皇子全都要入宫贺寿,再也没有比这个还好的机会了。 第二百章 翻手风云 皇帝寿辰之上,本应该是欢笑喧哗之声不断,本应该歌舞之景不绝,本应该觥筹交错之语频频。 可是此刻,这些声音,这些画面,全都没有。 整座大殿所有人都僵硬着身子或坐或站,不敢多动弹一下,多出一声,安静的近乎死寂。 为的,就是靖王刚刚的一席话,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席话。 为了刚刚靖王站出来的一句儿臣反对。 “靖王,你这是在做什么?” 上首的皇帝出了声,声音带着些刻意的缓慢,带着属于皇帝的威压。 他的身边站着原禹铭,就在方才,皇帝宣布立原禹铭为皇太孙,越过自己的一众儿子,直接提拔自己的孙子。 所有在场的臣子王公都知道这件事情会引起轩然大波,便是在场几位皇子王爷也不会甘心,可是他们没有想到,靖王确实不满皇帝的旨意,却不是之后找原禹铭的麻烦,而是在此时此刻发难,且是当场向皇帝表示他的不满。 “你现在回去,朕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皇帝此言已经是给靖王脸面了,可惜这种脸面,靖王不想要,不屑要。 靖王站在皇帝的面前,听着皇帝的话,轻笑一声,阴郁的容颜此刻染上了别样的色彩,那是一种名为野心的色彩,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此刻再也不想隐藏了:“父皇,儿臣体谅您年事已高,容易受到奸人蒙蔽,不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现如今儿臣为了我西元的江山,不得不为了,父皇,请您退位让贤。” “退位,让贤?” 皇帝喃喃着这四个字:“朕退位,那此贤是谁?” “儿臣不才,愿为父皇治理我西元百年江山,愿为我西元开疆拓土,愿为贤明之君!” 此言一出,几乎是将事情直接推向了不能够挽回的余地。 瞬时间,刚刚安静的大殿有隐隐的声音开始出现。 慢慢的变成了嗡嗡一片,有人忍不住跳出来指着靖王怒骂乱臣贼子,有人沉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后续。 有人站在靖王的身后,表示无言的支持。 皇帝的手有些抖,身侧的原禹铭望着靖王,皱紧了眉。 “靖王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吗?” “小辈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靖王缓声开口,却是毫不隐瞒其中的冰冷厌恶。 到了此刻,图穷匕见之时,他再也不需要伪装自己对原禹铭的厌恶了。 “朕看该闭嘴的人是你,殿前军何在,来人,将靖王带下去,送到荣枯殿,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得探望。” 皇帝猛的将手边的杯子摔落在地,再也不想掩饰自己心中的愤怒。 “陛下,靖王殿下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陛下息怒。” 有对靖王经营的名声看重的臣子忍不住出列求情,可是绝大多数的人,却都是没有多动,靖王不会这么鲁莽的。 他一定是有所依靠或者后招。 只是就算这么想,大多数人都不觉得靖王的后招能够硬过皇帝,除非他要造反。 且有能力造反。 下一刻,所有人便都知道了靖王的后招,因为随着皇帝一声令下进来的不止是两个殿前军,而是浩浩荡荡的几百殿前军,外面还有军队不断的聚集,打眼望去,大殿中已经全部被这些士兵占满。 那些士兵,都站在靖王的身后,表示这对他的支持。 有知兵的,看着那不断聚集而来的士兵,只觉得嘴巴发干。 “殿前军,禁卫军,九门城防军,骁骑营......” 有人念出了那一队队士兵身上穿着所代表的势力。 然后便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黎城之中各方势力互相制衡,从来没有一家独大之说,两万人便分好几部军队,从来都是互相有竞争,谁都看不上谁,见面不说直接打起来,也是互相看不顺眼,使绊子。 可是现如今,这些势力的人都站在了靖王的身后,没有人猜的出靖王收服的只是他身后这一部分的势力,还是身后众多不同服侍士兵所属的阵营。 “请陛下退位让贤。” 靖王突然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一句话。 下一刻:“请陛下退位让贤!” “请陛下退位让贤!” “请陛下退位让贤!” 轰然声响,出自靖王身后所有士兵之口,出自大殿中那些先前站在了靖王身后的大臣之口。 一声比一声洪亮,一声比一声压迫,让人的耳朵都要震聋了一般。 一个个方才中立还有指责靖王的大臣王公,望着眼前的一切,全都变得安静如鸡,不敢多出一声,有一位排在尾座的臣子因为紧张站不稳身子,不小心碰触到身前的碗碟,霹雳一声响,在此刻安静的有些怪异的大殿之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饶,饶命。” 那臣子嘴巴里喃喃着,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却不知道自己该向哪个求饶。 “众位大人可是有什么异议?若是没有异议,便一起帮本王劝劝父皇。” 话音落下,一声惨叫,却是刚刚那个不小心碰了碗碟出了丑的官员,他被身旁的一个士兵一刀斩断了头颅。 鲜血恣意流淌,成为了今夜最初流淌下的鲜血,却绝对不会是最后收尾的鲜血。 靖王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群士兵,是不断喊着让皇帝退位让贤的士兵。 京城各司两万余人,他掌握在手中的便有一万五千余人。 今夜,他稳操胜券。 “陛下,靖王殿下龙章凤姿,雄韬伟略,为我西元立下赫赫功劳,文武双全,更是陛下亲子,肖似陛下,望陛下为我西元择取一位真正英主!” “求陛下让贤。” “求陛下让贤。” 一个一个本来中立的大臣从人群中走出。 也许是鲜血的恐吓,也许是那黑压压军队的压迫,更也许是皇帝看起来的无力。 所以,许多人已经坚持不下去,也不想继续坚持了。 对他们这些中立的人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支持靖王,起码今夜是安全的,不会受到生命的威胁。 “咳咳。” 皇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望着靖王:“这么多年,你的努力朕看的到,也听的到,朕知道你的能力,现在看来,你的能力比朕想象的还要强,可是你知道朕为何一直不能够看重你,不相信你吗?” 没有等到靖王回答,皇帝直接续道:“因为你的心,你的心充满仇恨,充满野心与猜忌,你若是做了朕的位子,你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所有的兄弟子侄斩杀殆尽,将所有曾经反对过你的人屠杀灭门。” 皇帝的话让那些喊着请陛下退位让贤的人下意识的愣住。 靖王唇角的笑收了起来:“父皇,儿臣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大哥的死,你在里面动了多少手脚,朕一清二楚,还有曾经弹劾过你的于刺史,满门被盗匪尽屠,与你做对的赵巡查,在巡查途中被人枭首,站在你这边的闻人太傅,因为口角上对你有些不敬,你便让其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搜集你造反证据的礼郡王,满门被你嫁祸造反,朕还未曾下旨,你便带人将其府中二百三十五口尽数杀尽......” 皇帝眼中全是冷然:“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么些年,枉死你手中之人多不胜数,往往只要有一点儿得罪于你,不论是兄弟子侄,亲近的臣子,还是其他的任何人,全都可杀,靖王,你这般的人,朕怎么可能将位子给予你。” 靖王的眼中全是阴鸷,没有去看自己身后那些眼中带着惊惧猜疑的人,而是冷冷的望着皇帝:“既然父皇你执迷不悟,那么儿子便只能够帮帮你了。” 他抬起了手:“来人,将原禹铭还有他身边的叛臣贼子尽数拿下!” 士兵们冲向了原禹铭,原禹铭拔出了长剑,而他身前,不知道何时已经站稳了一众金甲军士,那是皇帝最后的屏障,金甲卫,人人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 靖王看着那些听从原禹铭话语的金甲卫,眼中的阴鸷之色更重。 皇帝连这些人数最为稀少,只听命于帝王的金甲卫都愿意交给原禹铭,可见一直以来看重的只有原禹铭,他这个被迫当了多年质子,为西元做尽一切的人又算是什么呢! “所有反抗者,杀无赦!” 靖王冷呵一声,喊杀声更急了。 他眼看着原禹铭和众多金甲卫在士兵们的包围下左突右冲,却无法离开,眼看着他们险象环生,一次次的与死亡与刀枪剑戟擦身而过,看着高座之上的皇帝满面担心焦急,为了原禹铭的每一次遇险而惊慌,唇边忍不住又有了一丝笑容。 他就要自己这位偏心的父皇亲眼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孙儿,死在他的面前。 让他知道,选择错了人,结果是后悔莫及。 金甲卫已经有了伤亡,原禹铭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少,他自己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靖王从身边士兵手中接过了强弓。 拉开弓弦,长箭慢慢的瞄准。 杀死原禹铭的最后一击,靖王要自己来。 长箭脱弦而出,正对原禹铭背心,眼看着就要射中,一声叮当响,火花四溅,一支斜刺里的长箭正将靖王的长箭从侧射落。 同时间,喊杀声从殿外传来。 “殿下,我们被包围了,外面,外面全都是西北军!” 一个满身血污的将领冲了进来,对着靖王急声道。 “不可能,西北军现在应该被边境大军堵住了。” “就算西北军来了,最多不到两万,否则的话本王早就得到消息,众将听令,将无诏入京的西北叛军斩杀。” 靖王的声音顿住,因为殿门口的守卫被冲开了一道口子,一个个穿着西北军服侍的人冲了进来。 随同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个打扮各异的男女老幼。 “爹爹!” “夫君!” “城儿!” 一声声的喊,靖王身后几位将领愣住在那里。 “众位大人,本郡王知道你们有些人是想要和靖王造反,可是大多数人都是被逼无奈,这些人,是我从靖王处解救出来的众位家眷,希望众位现在能够想清楚该如何选择。” 一袭银色轻甲,身上大红色披风飞扬的男子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铮......” 靖王咬牙念出了这两个字,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可惜本王当年没有直接将你这个逆子掐死!” 他早就猜到这个儿子不止不会成为他的助力,反而是个危险的存在,现如今,秦铮的出现,证明了他的感觉没错。 可惜,悔之晚矣。 “可惜,徐嫣然没有做到你交代的事情,所以今夜,只能够我这个做儿子的,大义灭亲了!” 谢谨画顶着秦铮的容颜,可是此刻无人怀疑于她,因为那凛冽的杀机与满眼的严寒。 “诸位,你们家人尽数在此,难道还要随着叛逆一错再错,让自己家人跟着成为叛逆不成!” 谢谨画对着靖王身后的众将喊道。 慢慢的,有人的脚步无声的挪动。 第二百零一章 重回大庆 靖王的盘算精明的很,他将每一分力量,每一个势力都算了进去,自己身边争取的是皇城中最大的力量,不能够为他所用的,也早早的寻了别的牵制势力。 他想的周全,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谢谨画和秦铮与百里峰之间是盟友关系,没有想到百里峰即便被大庆宣布为叛逆,也能够在短短时日内,重新将大庆边关的人马重新掌控在手中。 身后投诚的投诚,被杀的被杀,喧喧赫赫好一番威风,却是个虎头蛇尾的结局。 靖王闻着鼻端不断弥漫的血腥味。 他的身后只有寥寥几人还站立着,而身前,被重重护卫起来的,正是他本来要对付的人,想要彻底解决的原禹铭。 靖王冷冷的望着那些护卫着原禹铭的人中站在最前方的人:“铮儿,你以为你今日站在原禹铭身边便会得着好吗?父王告诉你,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你手中掌控的力量足够改朝换代,没有一个君王或者有野心的人能够容的下你,何况你能够为了旁的背叛自己的生父,也能够为了权力背叛任何人。” “铮儿,你以为你今日赢了吗?本王今日可以断言,我若是死了,原禹铭若是登基为帝,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你斩杀,狡兔死,走狗烹,没有了本王,也就没有了你存在的价值。你若是活着,你说,原禹铭要如何封赏你?从来之功,拥立之功,护驾之功,一个亲王位,本王觉得尚且不够,不是吗?” 靖王在眼看着自己事不可为之后,又对着谢谨画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没有奢望秦铮会在此刻转而支持自己,除非秦铮是傻子,但是他要的也不是秦铮支持自己,而是要此后西元不平。 他得不到皇位,旁的人也别想着舒舒服服的坐稳了江山。 随着靖王的话语落下,周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尤其是那些自以为聪明心思细的人,更是开始用警惕的目光望向秦铮,想要在未来的皇帝,在原禹铭面前表现出来自己的选择。 而跟随着谢谨画过来的西北军,也开始不自觉的用警视的目光望向周围。 靖王看着眼前自己几句话造成的变化,眼中是一丝恶毒的得意。 谢谨画对周围的变化仿佛毫无所觉一般,轻轻的笑出了声:“父王,你说的都对,你果然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不过,皇祖父早就与我立下的约定,父王可能不知。” 靖王皱眉,下一刻,他便知道了谢谨画所说话语的意思。 因为原禹铭已经在谢谨画话语落下的一刻,从高坐上首的皇帝手中拿过了一卷圣旨,一卷皇帝早就写好了的圣旨。 本来不希望拿出来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孙铮自小流落中原之地,却一心向国.......” 圣旨之上,将秦铮好一顿夸赞,言他为国之柱石,于国之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击退异族,在靖王谋反之际,大义灭亲,拱卫皇室正统,有大功。 这些都是一些场面话,真正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靖王都惊愕的是圣旨之上的封赏,封秦铮为西北王,永镇西北,西北军归其统领节制,日后若是向西北挺进,可随之扩充领地。 这几乎是国中之国的设置。 秦铮虽然为王,可是在西北,他却与皇帝无异。 这旨意若是原禹铭日后下的,那么还可能是假的,偏偏,这是皇帝当着文武百官,众多士兵亲自下达的,日后原禹铭登基之后,便是先帝的旨意,原禹铭也不能够违背的。 “谢主隆恩,原铮接旨。” 没有等到周围的人做出什么反应,谢谨画已经领旨谢恩。 这不是她先和原禹铭谈好的条件,她要的比这些少,原禹铭给他的比想象中多。 不过没有人会嫌弃得到的更少,谢谨画更加不会。 她要为秦铮争取他本就该得到的东西,她要秦铮回归之后,没有任何人再将他当做棋子。 谢谨画想要保护秦铮的心情,从来不曾减少削弱。 “来人,带靖王下去。” 皇帝下令道:“至于跟随靖王谋逆的人,尽数送到天牢之中,查抄所有与靖王有关谋逆之人的府邸!” 一片求饶之声,是刚刚跟随靖王活下来的一些大臣,可惜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没有人会有同情心存在。 求饶声渐渐远去,靖王的面色冰冷,他没有再出声,眼中的情绪变得复杂。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谢谨画,然后,沉默的被带走。 —— “树大招风,原禹铭早晚会对你下手,西北王又如何?早晚还是一死,只有得到那个至尊的位子,才不会成为刀俎鱼肉。铮儿,本王虽然败了,却还是有些其他的手段,只要你将本王救出,本王定然帮你光明正大得到皇位,帮你除掉原禹铭,且不会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谢谨画身后带着一个太监内侍,对方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酒水,一个杯子。 靖王看着这些,面色不变,却是转头和谢谨画说话。 在他想来,自己儿子与自己一般,一个西北王的封号很诱人,可是既然能够做西北王,为什么不能够更进一步呢? 谢谨画看着他眼中的笃定,转头对着那内侍吩咐了一声:“你先退下,东西留下,我会亲自让父王喝下皇祖父御赐美酒。” 内侍没有丝毫疑异的躬身离开,知道太多,结局通常不会太美好。 靖王勾唇笑了,在他想来,面前的人是动心了。 “我们到底是亲生父子,你若是好了,若是能够得登皇位,起码算是帮本王原了心愿,起码是将我们这一脉发扬光大,本王也会为你骄傲。” 靖王的话语很容易让人心动,可惜,他面前站着的人不是他的儿子。 谢谨画笑出了声,在靖王皱眉的时候,走近了他,一字一顿,压低了声音:“用什么法子控制原禹铭?就和徐嫣然带到西北的东西一般吗?控制人心,将其弄成傀儡,然后为你所用。” 靖王张嘴要解释,徐嫣然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够承认的。 谢谨画却没有再和他拖泥带水的意思:“靖王殿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清楚,又让人怎么相信你与阿铮之间有什么父子情义呢?” 谢谨画没有揭下自己面上的面具,可是她的声音却再也不加掩饰,那不是秦铮磁性中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而是女子特有的娇柔清脆音色。 “你不是铮儿。” 靖王变色,下意识的要向前一步去抓谢谨画:“你是何人,胆敢冒充我儿。” 下一刻,他的身子发软,倒在了地上。 谢谨画身上放着太多防身的东西,尤其是她扮做秦铮之后,更是将能够带在身上的防身手段全都带在了身上。 “来人,有刺客。” 靖王要大声喊,却只是低低的两声呻|吟,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出声,他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不怕失败,却害怕死亡,死了,便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因为徐嫣然,因为你交给她的东西,阿铮失踪了。” 谢谨画居高临下的望着靖王:“他失踪的时候,将我全然忘记,他问我是谁,我两世才得到那么一颗唯一的真心,却因为你,失去了,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谢谨画最后那句话带着不加掩饰的痛恨与杀机。 靖王小心的往后挪,眼中带着不信,带着丝丝的恐惧与祈求。 他从来不曾如此狼狈过。 他不明白谢谨画话中两世是个什么意思,却猜到了对方的决定。 他不想领受的决定。 “靖王已经喝下皇祖父所赐御酒,你进去检查一番,便去回复吧。” 谢谨画握了握手指,对着外面的内侍淡淡的开口。 内侍大松了口气,对着谢谨画行了下礼之后,便匆匆往里面去。 —— “小姐,西北那面传来消息,还是没有公子的踪影,黎城这边趁着那夜宫变我们的人也。仔细搜查了一番,也没有公子的消息。” 谢谨画身前的侍卫面上带着无奈之色,还有一点愧色,对着谢谨画禀报道。 谢谨画扮作秦铮在宫变一夜力挽狂澜,将靖王的算计彻底摧毁,成为了皇帝亲封的西北王,她的能力,让秦铮留下的这些侍卫对她越发的恭谨,渐渐的,也将谢谨画真正的当做主子。 谢谨画一直没有离开黎城,原禹铭被正式册封太子行大礼的时候,她也参加了。 礼仪很严谨,场面很盛大,可惜这些对谢谨画来说,只是可有可无。 她在意的,是秦铮的消息,是秦铮的下落。 若不是靖王,秦铮一定会带着她一起看这一场册封大典。 谢谨画不知道秦铮到底失去了多少的记忆,是只失去了自己的,还是失去了所有。 谢谨画希望秦铮只失去关于自己的记忆,因为那般,秦铮还会在这些熟悉的地方出现,还能够好好的保护自己。可是若是失去所有记忆,那么很可能遇到危险也不知道自保。 “西北到黎城的一路既然都搜过了,那就搜从黎城往边境一路所在,再没有,便通知百里将军,往大庆搜查!” 已经一个月了,秦铮失踪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一个脚步快的人从西北边城到达黎城,从黎城到达大庆边境,再快一些,甚至会深入大庆。 秦铮真正生活的长久的地方,不是黎城,不是西北,而是大庆京城,在那里,他出生成长,在那里,他们相遇,在那里,秦铮磨砺出了属于自己的锋芒。 “无论天涯海角,我总会找到他的。” 谢谨画的视线望向了大庆的方向。 说不得,她要重回大庆走一遭了。 第二百零二章 下场 “这次真的要多谢你的帮忙了。” 谢谨画和百里峰道谢,谢他遵循约定,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牵制了靖王手下的队伍,让她能够一路带着西北军长驱直入黎城,若是没有百里峰的帮忙,黎城那一夜变故,谢谨画根本不能够成为赢家。 “我们本就约定在先,你和秦铮关系那般亲近,帮你就是帮他。” “你真的打算入大庆?” 她没有瞒着百里峰秦铮失踪的事情,毕竟谢谨画要来大庆找人,对百里峰还是多有借助的。 百里峰看了谢谨画一眼,继续问道:“你打算用什么身份入大庆?” 他曾经求娶过谢谨画,就算在谢谨画拒绝之后将这个心思放下,但是当看到谢谨画打算入大庆之后,百里峰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用我本来的身份,我打算回京一趟,我后来让人问过,阿铮如果失去记忆,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他最熟悉的印象最深的地方。” 而京城,绝对是秦铮最熟悉的地方。 “何况我也想去看看,看看我离开之后那些人的结局。” 谢谨画唇角微微勾起,是真的有些好奇,顺路看看,看看没有了自己掺和,那些人究竟是个什么结果,也算是了却个心愿。 百里峰迟疑了下:“京城中现在有些乱,你如果真的要去,最好还是改换一下容貌身份。” “怎么,齐王出事了?” 谢谨画去了西元,后来又去了西北,对大庆的消息就没有太关注了,听到百里峰说京城有些乱,第一反应便是齐王出事了,毕竟她临走前,齐王身上可还有郑千秋下的好几种毒。 不会立刻死人,却会让人生不如死。 百里峰轻笑了声:“先帝被我们百里家行刺而死,齐王登基,所有人都说齐王贤明仁德,必然是大庆贤明之君,定然能够让大庆江山更加稳固。” 这话他说的毫不掩饰的讽刺,毕竟百里老将军就是为了这对父子的私心才死的。 百里家多少代的忠诚,换得的就是皇室的背叛。 “只是可惜了,新帝好像没有像是所有人期待的一般,登基后不止没有做的更好,反而是脾性阴晴不定,猜疑心甚重,大肆杀戮宫人,几次将京城中官员满门屠尽,他听不得丝毫对他不敬的不想听的言辞。许多人猜测他是中了什么暗算,才会这般性情大变,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齐王已经疯了,登基后的他不止不是一个贤明之君,甚至变得比暴君还要可怕嗜杀。 即便是本身拥戴齐王登基的人,在齐王露出这般样子之后,也都后悔了。 没有人想要确认齐王到底是中了暗算还是本性如此,因为没有命等到什么真相大白。 现如今京城人人自危,都想着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若不是如此,即便百里家在边境经营的再好,也不会如同现在一般,没有多少阻碍的重新将队伍掌控在手中。 谢谨画嗤笑了声:“毒药是能够影响人的心智,让人的情绪变得更加暴躁,可是若是这个人本身没有那种心思,便是再好的毒药,也不会凭空将一个人的情绪转变。” 齐王前世入主皇宫之后,没有中任何的毒药,可是却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只要他怀疑有异心的,有威胁的,尽数诛杀。 谢谨画前世最后活着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听的到谁谁谁对齐王不敬被齐王赐死,或者是有异心,结果被满门屠杀的消息。 没有被翻脸的齐王关起来之前,谢谨画也曾劝说过对方不要这般造杀孽太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劝告对方继续下去就是众叛亲离。 齐王最后对前世的谢谨画下那般狠手,一个是为了谢谨瑶,一个却是为了谢谨画对他总是忠言逆耳,他不想身边有一个谢谨画时时刻刻对他‘指手画脚’。 在谢谨画看来是忠言逆耳,在齐王看来,便是指手画脚。 百里峰看了看谢谨画:“你若是真的要在京城中找人,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过了一个月,京城中就是改天换地了。” 百里峰的话让谢谨画一愣,不是为了对方说的改天换地的事情,而是为了对方的坦然,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相告。 谢谨画勾唇:“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不管百里峰是和旁人合作,还是想要自己独大,大庆日后的命运如何,会掌控在谁的手中,都已经与谢谨画无关,她在意的只有尽快将秦铮寻到这件事情。” 百里峰看谢谨画没有多问他,便也没有多说其他,而是转了个话题:“绣儿很想念你,若是寻到秦铮,经过这边的时候,过来看看。” ”好,我一定和阿铮一起回来,然后去看看绣儿。“ —— 谢谨画听了百里峰所说的京城中多有变故,也做好了准备,可是当真的再次身处大庆京城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呆住。 为了眼前萧条,别说从前的繁花似锦,甚至连西北边城都有些不如。 堂堂中原腹地,大庆京城,才只是多长时间,便已经成了这般。 即便谢谨画心中没有了多少柔软,将那仅有的几分柔软尽数给了秦铮,看着眼前几乎大变了样子的京城,也忍不住有些唏嘘。 街道上没有几个人,便是有几个人也是行色匆匆,走的很急,周围的店铺全都关着门,明显不接待客人,风卷起地面的落叶,枯黄的叶片随风舞动,给人一种格外荒凉孤寂的感觉。 谢谨画带着一顶锥帽,身后跟着一队的侍卫,有郑千秋给她的十三卫中的几个人,也有秦铮的几个心腹侍卫。 人数带的不多,却个个都是高手。 十三卫见识过京城繁华,也是满面惊愕唏嘘,秦铮的侍卫,却是满面失望,大庆本就比西元繁华,大庆京城,更是所有西元人都忍不住向往的所在,结果却是这般,让想要见识的人忍不住的失落。 有一队士兵从远处过来,谢谨画率先往旁边避开,身后的人也纷纷躲避到一旁。 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想要在这里就和人产生冲突。 士兵们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谢谨画一个纤细的身影,没有多看,直接从她身边跃过。 “走吧,先去尚书府看看。” 谢谨画是真的忍不住好奇,好奇这一世没有自己在中间阻碍,尚书府中众人会是个什么情形。 —— “我不是不让你再入宫了吗?你昨日去做什么了!” 谢函面色难看之极,逼视着黄氏。 “老爷,求你救救淑儿吧,她在宫中快要被那些个狐狸精作践死了,还有珺儿,她现在可是堂堂公主,可是那些个贱人却敢对她无礼,简直就是该死,老爷你一定要救救淑儿母女。不就是欺负淑儿没有儿子吗?也是陛下,我们看错了他,明明淑儿是他元妃,我们谢家对他又多有帮助,登基之后却不愿意封淑儿为后,狼心狗肺。我今天就是去宫中劝慰一下淑儿,让她小心保重自己,好好服侍陛下,只要她能够再次怀上孩子,她就可以再次起来......” 黄氏念叨着,下一刻,尖叫一声,却是被谢函一巴掌摔在了脸上。 “闭嘴,妇人之见!” 谢函一巴掌摔在了黄氏的脸上,恶狠狠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家死的不够快,所以想要让我们全家也去菜市口转一圈儿?” 黄氏委屈的呜呜哭,眼中满是怨愤不解,喃喃着:“我们只有淑儿一个女儿了,只有这么一个了,我让她固宠,我做错了什么......” 谢谨画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恨不得对方去死,谢谨瑶疯狂至死,黄氏只想要唯一剩下的谢谨淑好好的。 想要对方登上皇后的宝座。 谢函看了失魂落魄黄氏一眼,冷哼了一声:“选择齐王,算是我选错了,此人只可共患难,不能够共富贵,你该庆幸现如今宫中淑儿没有封后,我们还不算正儿八经的外戚,不然的话,死无葬身之地。” 谢函到底和黄氏透了一点儿底,可是黄氏不明白,她不明白男人的这些算计谋划,她只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本来应该是皇后,未来是太后,现在却什么都不是。 “陛下对任何人动手,也不会对尚书府动手的,淑儿是陛下的结发妻子,我们是对他帮助良多的岳父母,陛下怎么会对我们和对那些个谋逆之人一般。” 黄氏死命辩解着。 不愿意服输。 谢函对着这般冥顽不灵,目光短浅的黄氏,只气的一阵头晕。 “无知妇人,现如今你口中陛下的位子都快坐不稳了,淑儿若是不做皇后,便是死也只是她一人之事,起码保全了我们全家,若是她做了皇后,那么就是将阖族命运全都压在了危险之中!到时候一旦有变,就是所有人,包括你我,包括我们的女儿外孙女,全都要死!” “老爷,不好了,禁卫军突然包围了我们的府邸,不让任何人进出。” 房门被重重的推开。 管家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黄氏有些愣,谢函却是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 “陛下的旨意到了吗?什么罪名。” 他稳住了身子,一字一顿。 在管家要回答什么之前,突然摇了摇手:”不用说了,莫须有之事,我们这位陛下短短几个月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老爷......” 黄氏害怕的揪紧谢函的衣角,满面彷徨:“我们是淑儿的父母,是陛下的岳父岳母,我们不会有事吧?” 谢函转头看了她一眼:“家有贤妻夫祸少,可惜。”可惜他娶了黄氏这个蠢货。 到了此刻,他已经懒得再和黄氏解释一句了。 谢谨画到尚书府外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队禁卫军将一众尚书府的家眷下人全都拘拿带走的画面,除了谢函看着还算镇定外,其他人都是一脸彷徨,尤其是黄氏,不断的喊着冤枉。 她说着她没有要害陛下的意思,说她送去宫中的只是生子秘药。 没有人搭理她。 谢谨画看着一行人被带着越行越远,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动弹。 没有自己,尚书府原来也不会更好。 第二百零三章 天命(大结局) 诺大的尚书府,一夕败落,往日里是京城中泼天的大事,此刻却只是平常。 从齐王登基之后,每日里都有无数的官员被抄家灭族,菜市口的血腥一直未曾散尽,尚书府比起其他那些被斩杀的官员府邸,唯一的区别,只是他们曾经是齐王的岳家。 谢谨画转头,望见了站在阴影角落中的郑千秋,他和她一般,看着一尚书府一行人消失的所在。 他面上的表情复杂的很,有痛快,也有茫然。 他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孤零零的幽魂一般,无处着落。 谢谨画隐约能够明白郑千秋的心思。 对方和尚书府纠缠了这么多年,尚书府一朝破败,郑千秋会感到痛快,因为为他心爱的女子报仇了,可是更会茫然,因为报完了仇,齐王会这般快的对尚书府动手,一半是他本性如此,一半是郑千秋的药乱了齐王的心智。 郑千秋这是报仇完了之后便不知道以后该如何了。 谢谨画刚刚重生的时候,也是满心满意的想要报仇,若不是后来她自己想通了,现如今,她估计还深陷在京城这泥潭之中。 “父亲,你还有我。” 谢谨画走到郑千秋的跟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轻声却坚定的道:“母亲一定希望父亲和我都好好的活着,报仇从来不是全部,报完了仇之后好好的活着,比任何人都幸福的活着,才是母亲想要看到的。” 郑千秋低头,看着谢谨画眼中的坚定与温暖,空荡荡的心重新充实了起来:“对,报仇从来不是全部,我还没有亲眼看到你出嫁,还没有含饴弄孙,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郑千秋心中不是全然放下,可是看着谢谨画,他心中的茫然慢慢的被冲散。 是呀,他还有许多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欠着阿缕的,他不想阿缕在下面也不能够瞑目。 “这是我配置的蛊毒解药,那东西我也不曾见识过,只是根据典籍自己琢磨着配置的,我想着还缺少一些宿主之血,不过她远在西北,现在也顾不得了。你若是寻到秦铮那个小子,便给他用上,若是能够恢复记忆最好,若是不成的话,那就将他带回西北,我总会让他再想起你的。” 郑千秋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瓷瓶,递到了谢谨画的手上。 秦铮若是到最后还想不起谢谨画,不能够再次爱上谢谨画,那他就为秦铮捏造一份记忆,无论如何,郑千秋不会让谢谨画伤心的。 只是这些话,郑千秋没有和谢谨画说。 谢谨画握紧了手中的瓶子。 —— 谢谨画猜测着秦铮最可能在的地方是京城,而京城中,秦铮比较熟悉的几处,便是尚书府,安王府,皇宫。 谢谨画对自己的猜测还是有些信心的,可是她带着人在京城中一直逗留了半月,想办法搜遍了皇宫,尚书府,安王府,乃至于已经废弃的天香园,还有朱雀司所在的衙门,先帝赐给秦铮的还没有休憩完的府邸,这些地方一一找过,可是翻遍了整个京城,谢谨画都没有找到秦铮。 本来还算胸有成竹的谢谨画,也忍不住的有些慌了。 若是这些地方都找不到秦铮,她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地方能够找到人。 因为一直寻不到秦铮的踪影,谢谨画甚至都没有再多关注尚书府众人的事情。 直到手下的人告诉她说宫中淑妃以死谢罪,新帝轻饶了尚书府一家谋害圣驾之罪,没有将之屠尽满门,却是将他们满门流放。 流放的地方不是与西元交界的边境,而是南疆边境。 那里是最可怕的流放之地。 但凡去那里的犯官家眷,便没有能够活下来的,不是死在流放途中,也会在短时间内死在南疆之地。 毕竟那里充斥着的不止是潮湿阴冷的气候,茂林的丛林,还有毒虫蛇蚁遍布,蛊毒横行,更有南疆土著有不少部落有食人的习惯。 许多人,宁愿直接去死,也不愿意被流放到南疆。 谢谨画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即便满心都是秦铮的下落,也还是忍不住有些默然。 最后,她让手下人给尚书府的人悄悄的送去一些食物药物还有银两。 这些,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了。 她做不到放下芥蒂去救尚书府的人,可是在前世在今生,最初的时候,谢函还有谢老夫人,也是宠爱过她的,可惜他们的宠爱,一直都是有代价的。 尚书府的人离开京城的那一日,谢谨画没有去看,倒是郑千秋跟着一道去了。 谢谨画知道,他能够放过其他人,也能够放过他自己,惟独黄氏,郑千秋绝对不会放过。 “小姐,京城中一直寻不到公子的踪影,我们得着消息,大庆各地的军队都已经有了异动,百里将军也来信了,若是再不走的话,恐怕就不好离开了。” 身边的人劝说谢谨画现在离开。 “我想不到阿铮除了这里还能够去哪里,他一定还在京城中,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罢了。” 谢谨画最后道。 “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谢谨画闭阖的眼眸蓦然睁开,她能够想到的地方都去寻找了,刚刚便一直在想着她知道的秦铮去过的每一处地方,想着想着,脑海中突然便想到了被遗漏的一个地方,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最看不透的一个人,那时候能够一语点出她最大的秘密,也许,他能够算出秦铮的下落也不定。 千佛寺,空若。 因为空若曾经的一句有大福气,谢谨画来拜见空若的时候,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只是等了没有多长时间,便被小沙弥迎进寺庙中。 到了后院门口,小沙弥停了下来。 “女檀越,师傅只让你一人进去。” 谢谨画身边的护卫哪里敢离开她左右,一听这话,便是不愿,还是谢谨画强硬的命令他们在外面等着,才不甘不愿的守在了院子外面。 空若的住处在后院一处禅房,禅房中布置的简单到有些简陋,除了一张桌子,一个蒲团,还有正对着墙壁的一个大大的静字,便再无其他,四壁空荡。 谢谨画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像是寺庙中经久不散的佛香,却又比那些佛香多了些别的什么。 谢谨画意识莫名的有些恍惚,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前世临死前的一幕,看到了谢谨瑶疯狂的笑,听到她说着秦铮死无葬身之地,自己被所有人抛弃,看到自己咬下了她的鼻子,看到自己被乱刃分尸,被两个从小养大的孩子视若无睹,那些噩梦,重生初始她做了许多,可是从她和秦铮在一起之后,便再也不曾做过。 此刻,清晰的宛若昨日。 心底一凛,谢谨画下意识的拔出头上的簪子刺向自己的胳膊,下一刻,她的动作顿住,因为她看到了空若,听到了对方的话。 本来空无一物的房中,出现了空若,他对着她微微颔首:“女檀越,失礼了,此香名为梦仙香,闻之能够让人梦回心底最深记忆,这里的香只有剩下的这么一点儿了,最多只能够看到一些幻觉一般的片段,对大多数人来说,安神的效果更好。至于你要寻找的人,他闻了一支梦仙香,现在正在隔壁。” 空若的话让谢谨画僵住了身子。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怎么会......” 谢谨画抬头望向空若,眼神很冷:“你为什么要让他闻梦仙香,你有什么目的!” 她手腕上绑着的弩箭蠢蠢欲动。 谢谨画害怕,她害怕秦铮想起过去,想起前世自己对他的一次次利用,一次次辜负,想起他最后还是为了救她所以死无葬身之地。 秦铮是谢谨画所有的幸福,她不敢想象秦铮知晓一切之后若是后悔,若是不再爱她怎么办。 空若仿佛没有察觉谢谨画的杀机一般:“女檀越,轮回逆转,是为天机拨乱反正,你有幸能够得到一些不该存的记忆,本为福分,更庆幸的是女檀越始终都没有真正失了本心,坚守本心,现如今,天机重新清明,女檀越所求,也许不是那么难以达成。” 空若轻笑,眼中仿佛泛滥着春日的湖光,满是柔和。 谢谨画有些愣,为空若的话。 轮回逆转,拨乱反正,还有她能够得到所求,这些话她明明应该理解的,连起来,却又有些不明白。 谢谨画一直以为前世便是真正的前因,可是若是按照空若的说法,脑海中的前世其实本就是错的,今生才是对的? 那她和秦铮呢? 他们之间,难道本也是情缘天定吗? 谢谨画不敢这么想,却忍不住这么想。 那么,谁又是捣乱命运的那只手,谁又是最初将她送回的那个人? 空若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 谢谨画看着桌上燃尽了的香,除了余烟袅袅,再无其他。 她转身,慢慢的走到了隔壁。 隔壁的房门关着,谢谨画的手放在门上,一时间不敢用力。 手臂都有些酸软了的时候,房门在她眼前乍然开启。 对面,是谢谨画寻觅了许久的秦铮。 她望着他,他望着她。 四目相对,谢谨画脑海中的那些疑惑,一时间全都丢弃,脑中心中只有眼前这个人。 她望着他,不敢出声,就担心下一刻,他会问,你是谁,或者,离她而去。 秦铮慢慢的勾起了唇,对上谢谨画有些茫然担心的目光,伸出了胳膊,将她揽入了怀中:“画儿。” 感受着怀中女子的温度,感受着她的依赖,他闭上的双目,面上是纯然的喜悦与满足。 这份追逐了两世的爱情,终得圆满。 —— 前缘 “你们之间本有夙世情缘,一为凤命,一为真龙天相,天生绝配,可惜有人逆转天机,改命换运,你二人之命,运皆为荧惑,贪狼所夺,三生三世,都是有缘无分,徒为奈何。” 一个面目苍老至极,眼中却满是澄澈光芒的僧人对着面前黑甲男子开口。 “怎样才能够重夺天命!” 黑甲男子脸颊上有道疤痕,眼中满是煞气,全身都笼罩在阴郁之中,和这佛门清净地看起来毫不相干。 “真龙天相之命极贵极重,旁人夺得也无法尽数夺去,今生便是不为帝王,也为万人之上,而往后生生世世,也当为帝王或是主宰天下之人,天命还在施主一边,不需重夺。” 僧人劝道。 “为帝却与心爱之人有缘无分,我要之何用。” 男子一字一顿:“我要你为我和她改命,否则的话,今日我便血洗此地。” 僧人不为男人的威胁所惊,仿佛本就有所预料一般,摇头叹息:“痴儿。” “若是真的强要改命,代价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你确定?” “不论任何代价!” “需你今生四十载寿数,世代帝命,且生生世世,身世坎坷,多经磨砺,若下一世不能够得真凤之心,更是短命之相。你今生寿数本为一甲,减去四十载,我施法之后,便在几日之内,你必然要有血光之厄,死无葬身之地,这般代价,你也愿意付?” “请大师施法。” 秦铮最后的记忆,便是另外一个自己,弯腰向着那老和尚行礼请求的画面。 他怀抱谢谨画,没有丝毫的后悔,只有满心的感激,感激另外一个自己,感激老和尚,感激谢谨画今生,愿意与他订立白首之盟。 第二百零四章 窃命夺运番外一 秦铮恍恍惚惚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离开了元帅府,离开了铁城,离开了西北,他只是顺着心中的感觉不断的走着。 他记得自己叫秦铮,记得自己的武功,记得有人要害自己,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记忆。 脑袋中一片空白的感觉很糟糕很糟糕,他从最开始的逃离元帅府,直觉的保护自己,到了后面脑子有了些清醒,便下意识的顺着感觉去走,想要寻找到自己丢失的过去。 一路上餐风露宿,也遇到过野兽,也遇到过劫匪,有的时候好几日都没有人烟,没有猎物,只能够挨饿。 遇到人,秦铮便抓着人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要去哪里吗? 那些人大多回给他的便是一句有毛病。 直到他遇到那个和尚,看起来岁数很大,却又仿佛很年轻的和尚。 “痴儿。” 和尚见到他的第一眼,如此道。 他不认识对方,转头便想要离开。 和尚拦住了他,明明是个没有任何武功的普通和尚,却将他的脚步拦了下来。 “施主与我再次相遇,没有想到是在此种时候,施主不是问自己是谁,自己要往何方去吗?老衲这里便有施主想要的答案。” “施主曾经交给老衲保管的东西,现如今,终于能够物归原主了。” 老和尚给了他一个荷包,陈旧的仿佛稍微用力一点儿便会破损,荷包外沾满了血渍,已经成了乌黑之色,荷包中是一束头发,红绳系起来的青丝。 秦铮捧着那一小束的青丝,宛若痴了一般。 那一小束青丝,让他好像记起了什么,实际上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在翻滚,却因为一层膜怎么都无法将那些东西提取出来。 他的面容五官渐渐的有些扭曲,手按住在了头上。 “我是谁,我是谁!” 青丝的主人又是谁,他要记起来的究竟是什么。 老和尚说他前世和他做过一个交易,老和尚帮他重夺天命,而他需要付出生生世世的代价。 老和尚说,世间最难过的是情关,他这一生,到底还是寻到了想要寻的人。 老和尚说,因为你愿意付出代价拨乱反正,我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所以我欠你一份人情,这一世,我帮你一次。 秦铮不知道老和尚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不得不相信他。 因为这么久,只有老和尚说能够帮他记起忘掉的东西。 “这是梦仙香,能够让你的精神回归到最深层的记忆之中,一切的疑惑,一切的答案,一切的因果源头,都在里面,痴儿,若是这一世,你还不曾后悔,那么我会让我们的交易彻底成立。” 老和尚的话消散在了耳边,秦铮在那梦仙香的引领下,感觉到了困倦,感觉到了一股子莫名的力量吸引着他的精神,他的灵魂,慢慢的脱离开他的身子。 没有抵抗,秦铮任凭着那力量将他包裹,将他带到想去的地方。 —— “天命真凤,真龙天相,双星汇聚,这一世的大庆,若得龙凤相合,必然是百年盛世无疑。” 有谁的声音飘飘渺渺传来。 “不,不可以这样,这大庆的江山必须是我儿子的,这是大庆欠我们的,什么真龙真凤,凭什么就能够从我儿子的手中夺得这江山!我儿子也有龙命的,他才是天生的帝王。” 女人尖锐的声音刺的人神魂震动。 秦铮的精神顺着那声音寻了过去,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一个绝艳的美妇。 道人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平放在地面的星盘,与天空中星辰相交,辉煌的光芒璀璨耀眼,看着便是不凡。 “你明知道恒儿的龙气有多么的虚渺,他本为破军之星,不算真龙,反为乱世之星,若是不遇到真龙之命还勉强可以上位,若是真的遇到了,那么便是一败涂地。” 道人实话实说。 “真龙会降生在哪家,师兄,你告诉我!” 美妇的眼中是杀机。 “师妹,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命从前在大庆的手中,所以大庆的开国帝王从你先祖手中夺得了江山,天命现在在真龙之命的人身上,未来,他也是注定的江山主宰,天命,从来都是不可违逆的。真龙有天命相护,若是不到真正帝命相交之时,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 中年道人叹息一声,开口道:“何况这一世的真龙有真凤相助,真凤已生,真龙将出,未来两者互相牵连,互相促成,天命之稳,超乎你的想象,若是对真龙动手,最后不可能成功不说,反会反噬自身,为天道所厌弃。” 中年道人本来是要劝美妇死心,所以才多透露了一些东西,可是他却没有想到,美妇听到他的话不止没有彻底死心,反而是眼睛一亮:“师兄你的意思是真凤与真龙互相缠绕,命运相交,是吗?” 中年道人不知道美妇又有什么打算,只是点了点头。 美妇笑了:“那就杀了真凤。” 她笑的美丽娇妍,说的话,却充斥着重重杀机。 “告诉我真凤是谁,我去杀了她,杀了她,我想真龙总会受些影响的,也总会露出点儿行迹的。” 中年道人没有想到美妇还没有死心,皱紧了眉:“师妹,你现在是玩火自焚!” “你已经入了魔障,天命已定,我不能够让你再这么下去了,你必须跟我离开。” 说着话,中年道人的手一动,便要去拉美妇。 下一刻,他顿住了身子,因为中年美妇停在自己脖颈处的簪子,一点血珠溢出,尖利的簪头闪烁着锋芒:“师妹,你这是做什么,放下!” 道人面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惊慌还有恐惧担心:“师妹,你别这样,我等你这么多年,你难道忍心将我丢下吗?” 美妇惨然一笑:“师兄,我的家族耗费了那么多年才终于算得了一线天机,我拼命的接近皇帝好容易才诞下恒儿,他的身上就算没有真龙之命,却也是有龙气的,他是我唯一的希望,若是不能够为他除去威胁,不能够让我儿子重夺江山帝位,我宁愿去死。” “用我的命,用我的血,若是能够污了这所谓天命,我在所不惜。” 美妇死死的盯视着道人:“师兄,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一定有更好的办法,能够真正帮到我的恒儿的办法对不对?你是师门千年来最出色的传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天才,我不相信你没有真正能够帮到我的办法,你说你爱我,你若是真的爱我,那就帮我!” 中年道人听着美妇的话,面上现出苦色:“师妹,你这是在逼我。” “要么我死,要么便帮我。” 美妇比中年道人表现的冷静太多,也很辣太多,她手中的簪子更往脖颈里一寸,鲜血顺着流淌而下。 地面上,血液受着不知名的吸引力向着星盘而去。 道人手中的拂尘一动,鲜血顿时止住了流势,被定格在了原地。 美妇迅速后退了两步,她原来所在的位置,微尘空气跟着凝固。 “师兄,你今日能够阻止了我,明日,后日,大后日,你不可能永远都阻止一个想死的人去死。我是没有你的能力,可是我起码知晓一样污染天命的法子,那就是用自己血祭星坛,为了恒儿,这一身血肉,我有何不舍的。” 她很了解自己师兄的能力,更了解对方对自己的真心。 “真龙真凤有天命相护,在他们达成天命之前若是强杀他们,不止不会成功,还会反噬,想要让恒儿掌控住大庆江山,只有一个法子。” 道人眼中是黯淡苦涩之色,若是真的动用那个法子,他所承受的反噬,比起美妇的一身血肉还要可怕百倍千倍,可是若是真的在两者之间选一个,他也只有一个选择。 美妇将簪子从自己脖颈处拔了下来:“师兄,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你。” 她笑的带着些天真的味道,恍惚间,又是那个最初入得山门,在桃花掩映间,对他回首一笑,让他失了一世心的娇俏少女。 道人的身子有些佝偻,短短的瞬间,仿佛就老了许多:“天命不可改,却可蒙蔽,若是真的想要改天换地,那么唯一的法子便是窃取龙凤之运,覆盖本身命格,最终取而代之。” 道人没有再看眼睛发亮的美妇,而是转头望向高楼之外,高悬天际的星空,那一颗颗在世人眼中相差无几的星星,在他眼中,却是一个个命运,一段本应该注定的未来。 “真凤真龙之命相辅相成,想要窃取龙运,先要夺取凤命,真凤你应该听过,便是尚书府的二小姐谢谨画,要想夺取她的凤命,也不能够是普通人,起码也要身负天命的存在,而且还要有一丝血脉牵系。” “尚书府前几日刚得了一个小姐,是荧惑之命,与真凤之间的血脉牵连虽然不强,只有一丝,却也勉强足够了。” “我会先做法将真凤命格窃取一部分到那三小姐身上,凤命缺损,天道蒙蔽,你再让恒儿与那真凤之命的二小姐结成夫妻,龙凤之气牵引,窃取真龙气运,便也成了可能。” 秦铮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在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心底一阵强烈的愤怒却是燃起。 他心底生出了一阵杀意,想要杀了面前的两个人。 他冲了出去。 下一刻,一阵狂风出现,秦铮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道人猛的回头,空荡荡的,身后没有半个身影。 第二百零五章 情之所起番外二 天机晦暗,群星错乱,那一年是大庆所有人都不想回忆起的大灾之年,南方洪涝,北方干旱,西元质子反叛逃离大庆,京城中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天灾人祸,一桩桩一件件,大庆仿佛是被上天诅咒了一般,皇帝都下了罪己诏,更是多次登上星坛祭天。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一年,也有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在瑞王府偏僻的柴房中千辛万苦的终于被诞下。 一声憋在巾帕间的凄厉惨叫声回荡在小小的木屋之间,空间里充斥满满的都是血腥气,血色的长剑叮当一声掉落在血泊之中。 年轻的母亲腹部破开一道血口子,看起来狰狞可怖。 她活不了了,在场的人都知道。 年轻的母亲最后艰难的看了满身鲜血的孩子一眼,祈求的望向身前抱着孩子的男人,她说不出话,可是她的眼睛,从来都会说话。 “他会好好长大的。” 男人望着年轻女子的凄惨样子,沾满鲜血的手在轻轻的颤抖:“你,安心去吧。” 女子笑笑,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没有丝毫力气,脑袋一歪,已然是溘然长逝。 男人一直望着她,望着她从生到死,面无表情的看着,仿佛他对她的死,没有丝毫的感觉一般,可是眼角滚落一滴晶莹,暴露了男人的一点心思。 叶靖安转过身子的时候,不论是面上还是眼中,再也没有丝毫异样透漏。 他将怀中左右晃荡着脑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孩子递到了一个绿裙女子的手上:“日后,他便是你的责任了,好好培养,我要他能够成为捅入大庆皇室的一把利刃!” 男人没有情绪的眼底终于有了情绪,那种情绪,名为恨意与偏执。 “公子,您呢?” 绿裙女子忍不住问。 “我?我现在已经是驸马了,自然是要和长公主一起了。” 叶靖安嗤笑一声,想了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好好利用这本册子,我只要最好的,别让我失望。” 小小的孩童在男人要离开的时候,下意识的伸出了小手,即便还没有张开眼睛,还看不到东西,还是凭着感觉抓住了男人的袖摆。 诞生之后第一个怀抱他的人,他仿佛能够记得。 叶靖安的脚步顿住了下,下一刻,袖子从中断裂,一角在孩子小小的手中,那上面还沾染着孩子生母的鲜血。 “公子!” 绿裙女子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男人就要消失在这破败狭小的小小木屋之中,又喊了他一声。 她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她不想要就这么和他分离。 从前,即便男人爱着的是姑娘,她也还可以看到他。 她的心愿很小很小,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叶靖安,所以她不求能够与他有个什么结果。 她求的,也只是能够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守着他,便是以一个丫鬟,一个死士的身份也成。 而现在,对方却要彻底远离她的生命。 花影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可是无论女子心中如何的不甘不愿祈求痛苦,男人都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一般,径自走的没有了踪影。 花影不是他心爱的女子,他永远不会为了除了那个女人之外的其他女人,真正停下自己的脚步。 花影望着身前,空无一人,他走的果然很快。 面上的表情慢慢的扭曲。 怀中的孩子仿佛也知道叶靖安的离开,或者说抛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只是他因为在母体中憋了不少时候,本就身子弱,此刻便是哭声,也只是小老鼠一般,细细弱弱的,随时都会抽过去一般。 花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此刻应该做的是小心的哄好他,可是她根本做不到。 “闭嘴!” 她对着孩子吼了一声。 感觉到那份恶意,孩子哭的更急。 “小杂种,我叫你闭嘴你没有听到吗?” 女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厌恨,手在孩子的胳膊上狠狠的一掐,孩子呜咽一声,哭的更狠。 秦铮站在那个已然死去的女人的身侧,望着她面上的隐隐遗憾,望着她腹部空了的巨大血口子,心底一阵阵忍不住的抽疼。 他应该没有记忆的,可是此刻,站在这里,凭借着感觉,凭借着那种隐隐的将自己带来这里的灵魂紧密相连的牵绊,他却猜测出了,死去的女人是谁。 那也许,便是他的母亲。 那个孩子,也许便是他,是先前所听到的道人口中所说的本应该拥有真龙天相之命的另外一个自己。 花影渐渐的变成了花麽麽,瑞王府中谁都不曾多注意到这个麽麽的存在,而那个被亲生母亲用命生下的孩子,一点点的长大,瑞王府中的人都说他是瑞王的私生子,他身份卑微,是歌妓所出。 连瑞王自己,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将孩子当做是一个污点,从来不愿意多看一眼,甚至连听都不想听到。 王府中从来是看人下菜碟的,王爷不重视,不喜欢,所有的下人便都可以欺辱,所有的兄弟姐妹,便可以尽情的在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身上发泄多余的情绪。 从小到大,最常听到的便是小杂种这三个字,听的多了,便也不在意了。 秦铮看着那个孩子艰难却也麻木的一日日长大着,苦熬着,看着他忍受着所有人的欺凌侮辱,暗地里被花麽麽当做是一件工具一般训练着,看着他一日日的,连他自己都不将自己当做是个正经的人,而是一件工具般的存在。 直到那一日,在他又被府中的下人堵住,被世子公子欺辱,在他们将他的食物扔到了泥地里践踏,然后让他混合着泥土去吃,在他不愿意这么做,倔强的坚持着某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在他全身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那个少女让身边的丫鬟将那些欺辱他的人给骗走。 她走到他面前,递给了他一只药瓶。 秦铮在见到少女的一刻,便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眼中心中脑海中除了面前的这个人,再也没有其他。 他见过她,可是那仅仅有的一面,他因为脑中没有丝毫记忆,混乱的情绪主宰了他,所以,他在她招呼他的时候,问她你是谁,在她想要留下他的时候,逃走了。 可是此时此刻,为了追寻而来的人,清清楚楚的再次看到了那个美好的女子,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心脏全然为之欢喜雀跃跳动的感觉。 秦铮看那美丽的少女看的呆住,而另外一个他,何尝没有呆住。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少女,更没有得到过这么一份全然的善意。 她对着他笑,笑的温柔好看:“不能够反抗的话,那就躲开,王府中自有行走坐卧的时间规矩,小心错开,就能够少受一些伤。” “你现在还不能够反抗,若是真的遇到了,避无可避,暂时的低头没有什么,努力保全自己,然后,将那些欺辱过你的人的样子都记着,待到来日强大之后,亲自去为自己所经受的所有屈辱痛苦讨还一个公道。” 她没有单纯的怜悯他,而是告诉那个遍体鳞伤的孩子,怎么做才能够免受更多的伤害,告诉他暂时的隐忍不是苟且,而是为了日后一飞冲天,最后,她从丫头那里取了些点心给了那个孩子。 她没有告诉孩子她的名字,而男孩,想要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的一刻,才发现,自己没有能够说的出口的名字。 第一次,他想要一个正经的名字,不想再被叫做什么小杂种,贱种。 少女给男孩的那药是很好的,他跟着花麽麽学过毒,也学过点儿医术,所以闻的出来。 可是那么好的药男孩没有舍得用,宁愿去府中寻一个稍微有点儿疗伤止血效用的药草,也没有用那伤药。 而是将药瓶连着伤药小心的藏了起来。 而那一小包点心,那个孩子也小心的藏起来,每日里吃一点点,只是含含味道便觉得心满意足,他从小没有吃过那么甜蜜好吃的东西,只是天气有些热,点心不是伤药,不抗长放,才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点心便全都馊了。 馊了孩子也没有舍得扔,而是全都填到了肚子里,那次他闹了一晚上的肚子,腹痛如绞,可是男孩没有后悔。 从男孩出生的一刻,从来没有想着离开的人第一次想要离开,秦铮几次想要离开另外一个自己,想要去寻那个女子,想要去问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想要看到她,疯狂的想要看到她,可是结果他几次想要离开都不成,才发现,男孩在的地方,他才能够在,他只能够存在男孩到过的地方,只能够看到他看到的人。 疯狂的思念,让他度日如年。 而那小小的孩子,已经开始打探少女的身份,男孩知道了那少女是尚书府的二小姐,是京城中的第一美人,是得着所有人欣羡仰慕目光的天之骄女,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谢谨画,知道了她的名声不好。 他知道少女不是常到瑞王府中做客,知道自己再见她的机会很少。 他第一次,期待起府中的小姐再次过生辰,期待起府中的公子世子有好事发生。 男孩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是他偷偷的去听府中那几个小公子的课的时候,想到的。 一个铮字,取铮铮傲骨之意。 因为他记得,少女帮他的时候,为的便是小小的年纪,倒是有那么点儿铮铮傲骨的意思。 他期待再次见到她,亲自将这个名字告诉她。 小小年纪的男孩,心中早早的便刻印下了那人的影子,从此再也无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