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帝宠》 第1章 忍辱偷生 大夏历天启三年腊月二十五,魏王府里新进府的小丫头被其他老人推来后院送饭,刚推开柴房的门,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屋顶破洞的柴房里,铁链锁着一个衣裳褴褛的女子,她披头散发,骨瘦如柴,仿佛行动的骷髅,铁链锁着她的四肢,由于时日已久,铁链竟深深嵌入她肉里,和她融合一体。 “嘿,又来一个不怕死的。”那个女子突然抬头冲她笑亮出一口黑牙,映着屋外白雪诡异至极。 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场吓懵了,手里的食盒“咣当”掉落地,瓷器打翻的声音惊醒了小丫头,她大声惨叫转头就跑。 萧如月仰天大笑,“宇文成练,姚梓妍,你们倒是杀了我呀,杀了我!有胆子你们就杀了我呀!哈哈哈——” 杀子之仇,五年囚禁之恨,只要我萧如月活一日,就牢记一日! 即便如此屈辱地活着,即便人不人鬼不鬼,我也要活着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死无葬身之地! 她萧如月,曾经是大夏的第一美人,曾是大夏世家望族萧家的嫡女,天之骄女萧家的掌上明珠,却因为错信居心叵测的姚梓妍和宇文成练,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永远记得五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盛夏之夜。 …… 五年前的盛夏夜,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魏王府东厢房内弥漫着淡淡血腥气,产后虚弱的萧如月顾不上自己,紧紧护住怀中刚刚出生的孩子,她警惕地望着步步紧逼的女子,那女子的面容,映衬着窗上忽明忽暗的雷电,仿佛地狱走出来的恶魔! 她最好的姐妹,她倾心相待视为手足亲姐妹的姚梓妍,竟然会趁着她怀胎十月之时,与她的丈夫做出苟且之事,如今更是收买了产婆,想制造她难产血崩的假象趁机要了她的命,好鸠占鹊巢! “姚梓妍,你在做天在看,你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么做是会遭报应的!” “萧如月,别跟我说什么神明!如果天上真有神明,我姚梓妍这辈子就不会过的这么悲惨!我们的父亲同朝为官,可是我爹得罪大官我们全家遭殃,你爹却升官发财一路平步青云,你们萧家还成了大夏的名门望族!” “我们小时候明明是一样的,可是我突然变成了罪人的后代,你却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你以为你收我当丫鬟我会感激你么!我恨你,我恨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还来耀武扬威。你把我从小姐变成了下人,你以为是在对我施恩么?我呸,我根本不稀罕!” “明明是我先遇到的王爷,可是却因为你是大小姐我是丫鬟,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成亲!你霸着王妃的位置太久了,是时候该让出来了。过了今晚,所有人都只会知道你是难产而死,而且你的孩子福缘薄,也没能幸免。没人会知道我所做的事。你放心,我会让你们母子可以去黄泉路上再续前缘的。” 姚梓妍疯了一般地扑上来,一把夺过萧如月怀中的孩子。 “姚梓妍,你放开他……”萧如月为了生下孩子,早就用尽了力气,此时浑身虚脱,苦苦挣扎着要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床边。 “萧如月,我要你和你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我要你把这么多年欠我的都还回来!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王妃了。”姚梓妍重重掐住孩子的咽喉,孩子哇哇大哭,因为难受而挥舞着小手小脚。 第2章 绝望而死 萧如月苦苦哀求,“我求你,你恨我你就冲我来,孩子是无辜的呀。梓妍,看在我们多年姐妹情分上,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放过你的孩子。你觉得我有那么蠢么?这个孽种活着一天,对我来说就是威胁,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会傻到留下后患么?”姚梓妍冷笑。 任凭萧如月怎么求饶,姚梓妍都不肯放手,双手更加用力。 孩子的哭声从宏亮到微弱,再到奄奄一息,直到孩子再也不动,再也没有声响。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破门而入。 窗外雷声霹雳,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来人的面目。 “王爷!”萧如月就像看见了救星,两眼放光。 可是,来人看见瘫软在地上的萧如月,和站着的姚梓妍,却是皱了眉头,嫌恶对姚梓妍说道:“动作怎么这么慢?不是让你速战速决么?” 萧如月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襁褓中的孩子,宛若破布娃娃一样被丢在萧如月面前,脸色发紫,已毫无气息。 天边劈过一到闪电,华服俊朗的男子此时也面容狰狞。 萧如月心头被重重一击,比遭了雷击还痛,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丈夫宇文成练,“你刚才,说什么?” “你这个不贞不洁的女人所做的事以为本王不知么?你与野男人苟合的野种,竟然妄想鱼目混珠拿来冒充我皇室血统。萧如月,你给本王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要不是梓妍看你不过,痛心疾首,对本王据实以告,把证据一一拿给本王看,本王还不知道要被你欺瞒多久!本王堂堂大夏皇族,竟然被你这个残花败柳的贱妇玩弄于鼓掌之中!你好手段!” 姚梓妍。 萧如月看着姚梓妍一脸得意的,再看看宇文成练,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纷纷滚落,心如死灰。 “她说的,你就信她么?我们多年夫妻,你竟然信一个外人无中生有空穴来风的浑话?这是我们的亲生孩子啊!” “宇文成练,你到底有没有心!” 萧如月的声音在发抖,她的身体都在发抖,说这话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死到临头,还想狡辩!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么?萧如月,你别当本王是傻子,本王不是冤大头!现在你的奸夫也救不了你了,你不必再演戏,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会留着你的性命,让你好好活下去!” 姚梓妍脸上闪过意外,连忙说道,“王爷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给姐姐一个……” “你想说给她痛快是吧?你把她当姐妹,可她当你是姐妹么?本王现在改变注意了!”宇文成练黑着脸打断,冷冷说道,“来人,小王爷一出生便夭折,王妃思子成疾已经疯癫,企图攻击本王,即刻拉去后院柴房锁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望!” …… 在那儿之后,宇文成练为防止她挣脱,竟然让人用铁链将她拴住,姚梓妍那丧心病狂的女人用烧红的铁索缠绕在她的皮肉上,痛彻心扉,从此就铁链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再也取不下来了。 她被锁在这无人踏及的柴房五年余半载,白天黑夜,暴风雨雪,她哪怕奄奄一息,哪怕再屈辱,也不能自我了断,她还没看见那对贱人的下场,她还不能死! 大年夜,皇城的钟声敲响,满城烟花盛放,柴房里饿了整整五天的萧如月,望着屋顶的亮光,悲愤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宇文成练,姚梓妍,我萧如月这一生悲惨至此,全是拜你们所赐,倘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上天,你若真有灵,我萧如月以血为祭,在此向你虔诚祈祷,人生若能重来,我必不负这韶华光阴! 第3章 再世为人 人生一世,如大梦一场。 仿佛做完了一场漫长的噩梦,萧如月骤然睁开眼坐起来,耳边响着一个小姑娘低低的哭声。 这是在一个破旧的柴房里,萧如月她动了动手脚,难不成,她没死?还是,那一切都只是梦?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奇怪的画面迅速钻进她的脑海里,那像是别人的记忆,几乎要将她的脑子挤爆了。 头疼欲裂。 短暂的疼痛过后,萧如月已经完整地接收了那些画面,那些都是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她死了,灵魂却附在这个身体里重生了。老天爷果然听见她临死前的祈求了么?不忍心让她就这么含恨而终,所以特意来帮她的。 这个身体名叫司徒敏,是东陵岐山王府的郡主,却是一个爹不疼娘早亡的弱势郡主,在王府里备受欺凌,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没工钱还不能有半句怨言,连个下人都不如。 就因为司徒敏不肯配合自己的庶姐,不肯解除与相府大公子叶修的婚约,挡了庶姐司徒倩嫁入相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道路,司徒倩一气之下,让人把她往死里打了一顿,然后就给丢到这破烂不堪的柴房来。 司徒敏没能撑过去,却成全了她萧如月。 这世上无耻的人还真不是一个两个,西夏有宇文成练和姚梓妍那对渣男贱人,东陵有叶修和司徒倩这对无媒苟合的狗男女,真是遍地有人渣。 就是可怜了司徒敏叹红颜薄命。 不过,既然她萧如月来了,就绝不会叫司徒敏白死。老天爷既然让她再世为人,她怎么也不能辜负了这份苦心才是。 一直在哭的小丫头,也就是萧如月的贴身婢女绿衣,突然感觉到有只手搭在自己肩头,她回头看了一眼,吓得跌坐在地上,突然看见自己已经死去的主子坐了起来,一下子就吓得见了鬼似的,“……五五五小姐!” 三月初八,正是东陵岐山王府家郡主出阁的大好日子,此番岐山王府郡主与相府大公子联姻之事,京城百姓人人皆知,可是京城中的头一号大事,公主出嫁的排场也不过如此,王府、相府上下张灯结彩。 唯独有一个地方,冷清到无人问津。 岐山王府最破烂不堪的南苑里,眉目娇俏的少女正对镜梳妆,眉若青黛眼眸如水,鼻头紧俏,樱桃小口不点而朱。 她虽然一身布衣,却难掩其光华。尤其她那双明媚的水漾明眸,分明清澈透净,却隐约透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成和沧桑。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丫鬟走了进来,一脸惨淡地道:“五小姐,相府的花轿还有一条街就到了,您……您这是在做什么?”看见自家主子居然在梳妆打扮,绿衣猛然吓了一跳。 却见梳妆台前的少女停下描眉的动作徐徐回头看来,双眸亮得吓人,“绿衣,我跟你说过了,从今往后要叫我郡主。我司徒敏明明是岐山王府唯一嫡出的女儿,如果连你都称我为五小姐,别人更会觉得我比下人还不如。” “是,郡主!”绿衣低着头不敢看她,“可是郡主,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呀?皇上不是没说挑中谁家女儿么?这几天大小姐也被你收拾的够呛的了,是不是,不要惹他们的好?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若是……” 那天,郡主被大小姐毒打一顿后,晕厥没气了,她都以为郡主死了,却突然活过来,差点没把她吓死! 可是,也是从那天之后,郡主整个人就变了,以前郡主懦弱胆小,现在郡主眼神毒得跟什么似的,她不但把气焰嚣张的大小姐打了一顿,还让大小姐给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大小姐在王府里横行霸道多年,第一次被收拾的这么惨,看着都解气。 可是,再怎么说,今天也是大日子,万一郡主闹出太大的动静,王爷会不会…… 绿衣这小姑娘也就十六岁,因为跟了司徒敏这个过得不如人的主子,绿衣的日子也过得很辛苦。萧如月也是心疼她的,“傻丫头,你放心吧。你们家王爷也奈何不了我。还有,不过,那些对不起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 司徒倩着急成亲是因为西夏国主向东陵求亲之事。西夏国主登基已三年,宫中却只有两位妃子,此番向东陵求亲,请求迎娶东陵国的公主为皇后,而当今皇上只有两个姐妹,姐姐也就是长公主已经嫁人,小公主年纪尚幼,并不合适,和亲的人选只能在皇族宗亲里面挑选。 第4章 血债要用血来偿 司徒杰那个老东西,怕是和叶家都担心司徒倩会被挑中送去和亲,才赶着办喜事。司徒倩是他的女儿,他怕司徒倩受苦,难道司徒敏就不是他的女儿了么?他任由司徒倩这么糟蹋司徒敏却不闻不问加以纵容,这样的父亲,真是猪狗不如。 而且,司徒杰那个老东西,为了让司徒倩顺利出嫁,还为司徒倩她娘白氏那个妾室扶了正,让白氏成了侧妃。 说着,萧如月眸中的光芒黯了黯,随即冷到结成霜,“今天,我就让她们知道知道,我这个前任王妃生的、岐山王府嫡出的郡主司徒敏,不是个任人圆扁的软柿子!”唇际的那一抹笑意,暗藏杀机。 绿衣被她眸中的寒光吓到,连连吞了两次口水。 可绿衣怎么会知道,那日被司徒倩暴打的司徒敏,的的确确已经一命归西,如今活下来的,是一身血债如海深的萧如月。 老天爷大抵也不忍她的冤屈深埋,才会给她这么一个机会,替一个和她同样悲哀的女子,去过她的人生。 既然上天做了如此安排,那么,她萧如月也不能辜负了苍天的一片苦心才是。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那些年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对她的折磨,宇文成练,姚梓妍,你们欠我的血海深仇,我一定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我萧如月向天起誓:此生,与你们不共戴天! 血债,要用血来偿! 不过,在找贱人和渣男报仇之前,她要好好跟司徒敏的仇人们算算总账才是。 她不得不承认,爱慕虚荣的司徒倩和有奶便是娘一心想要攀龙附凤的叶修,真是天生的一对,绝配! 王府前厅张灯结彩,贵客满座,相府的花轿已到,相府大公子叶修用红绸牵着新娘子正要往外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盛况空前。 “父王,姐姐出嫁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让我出来一起迎客,这可是咱们岐山王府的头等大事,少了我这个郡主,怕是不太好吧?” 满堂喜庆里,一抹粗布麻衣的人影迈进了正厅,如黄莺出谷的嗓音,响彻喜堂,喜乐和鞭炮声莫名停歇了。 众人循声看去满堂宾客看着突然出现的岐山王府五小姐,面面相觑。脸色十分怪异。 来人正是被抢了郡主身份、退居偏院更一夜之间沦为弃妇的司徒敏,也就是,萧如月。 一身喜庆的新郎官在看见来人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住,就连新娘子也情不自禁的掀起盖头来,看见来人,脸色大变。 喜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萧如月若无其事地忽略了所有人的目光,走到新娘子的面前。 萧如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新娘子司徒倩,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评头论足道:“都说人靠衣装佛要金装,乞丐穿着御用工匠绣制的喜服,的确也有那么几分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味道。” 她说着,对上新娘子的视线,眸色冷了五分,“你要是早说你喜欢这身嫁衣,三年前我便可以送你了,你何苦这么大费周章地欺骗天下人,非要说自己是岐山王府的嫡出郡主呢?这是自欺欺人。” 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司徒倩,竟然被说的如此不堪,满堂哗然。 新娘子司徒倩脸上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脸色瞬间铁青,她顿时就拉下脸来,“敏儿,你是病糊涂了吧,今儿个是我大喜的日子,来人,还不快将五小姐带下去。” “我看你们谁敢!”两个家丁要上前,萧如月眼神冷冷一瞥,他们便缩了回去。 “敏儿,你胡闹什么!”岐山王终于坐不住了,拍案而起。 萧如月闻言顿了顿,回头看着他,“父王,您先不要急,等我把话说完您再气不迟。” “孽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岐山王勃然大怒,顺手抄起一来只茶壶就要砸过来。 “父王,那只白瓷茶壶是陛下赏我的十五岁生辰贺礼。砸了它,可是欺君大罪。”萧如月一脸无辜天真地提醒道。 岐山王也是几十岁的人了,阅人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的眼神震慑住,那一刻,他莫名说不出话来了。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只得讪讪把茶壶放了回去。 萧如月不理会他,面无表情地转向的贵客们,说道:“大家都觉得我身为这位美人是岐山王府的郡主,不过你们肯定不知道,她和某些人,为了岐山王府和叶家能联姻并且将利益最大化,竟然不惜逼着我篡改先帝御赐的婚书。” 第5章 王妃的死因 司徒倩的脸色终于比锅底还难看,咬牙切齿地瞪着萧如月,“你这个小贱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婚书明明就在我的……” “你是说,婚书就在你的手上么?那就拿出来瞧瞧。” 司徒倩在身上翻了翻,终于找到一张纸,脸却白了,“你,司徒敏你这个小贱人你竟然敢骗我!你明明说要把婚书给我的,你说话不算话,还敢拿假的来冒充……” 话还没说完,岐山王侧妃就跳起来紧紧捂住她的嘴,“你快别胡说八道了。还嫌不够乱么?” 萧如月她从袖中取出一纸婚书,面上的笑容依旧,眼底的寒意却更深了,举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你们可都瞧好了,这是当年先帝爷亲笔为我与叶修所写的婚书,上面还有叶相与岐山王的签字画押。” 司徒倩气急想甩开白氏的手,却看见满堂宾客都皱着眉头,这才反应过来。 “白姨娘出来的正好,本郡主刚好有话要问你,十年前我母亲病重时,你在何处,在做什么?” 白氏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十年前,我在……我,十年前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能想得起来?敏儿,你快别闹了,今日是你姐姐出嫁的大日子,误了及时就不好了。” “我也不想误了别人出嫁的吉时。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先说清楚的。黑是黑,白是白,做人做事不能黑白颠倒,更不能存着坏心来害人。你们要办喜事,可也要让我先把我母亲的死弄个明白,再办不迟。” 有位宗宗室皇亲说道:“大喜的日子说丧事多不吉利。敏儿你别胡闹。” “敏儿没有胡闹,但是我母亲死的着实蹊跷,在场诸位叔伯和各位达人,都是朝廷要员,自然能明辨是非,敏儿想请各位做主,替敏儿和亡母讨一个公道。” 萧如月目光坚定,气度从容,毫无怯懦的模样,让人无法怀疑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岐山王突然耸了起来,吩咐下人道:“来人,快将五小姐带下去,五小姐前几天受了惊吓,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绿衣毫不犹豫就挡在了萧如月的面前,“你们谁也不许动我家郡主!” “傻丫头,本郡主好的很。诸位大人因为觉得我像脑子不清楚的人么?我倒想瞧瞧他们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萧如月把绿衣拉到边上,面上毫无惧色,见状,家丁丫头们谁都不敢动手了。 司徒倩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个贱人绑起来送回后院去!” 岐山王也跟着沉声命令道:“把五小姐绑了,送回后院去!” 下人们架不住岐山王的命令,把萧如月给包围了,绿衣张开双臂挡在萧如月身前,誓死护主:“你们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谁都不许动我家郡主,郡主没疯!” “跟她废话什么,抓起来!你们不来,我亲自动手!”司徒倩叫嚣着,就要动手。 萧如月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表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力道,司徒敏平常粗活累活做多了,力气自然比司徒倩要多许多。 她“敏儿侥幸找到了当年为我母亲收敛的王婆婆,还请各位大人一同见证。”萧如月面不改色地甩开司徒倩的手,吩咐传人证上来。 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诸位王爷大人,民妇十年前是在岐山王府当差,那次王妃薨世之后,民妇替王妃收敛……十年前,王妃她的确不是病死的。是,是被人掐掐死的……”满堂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有够她怕的。 “你胡说什么?!” “是,不信的话,我敢开棺验尸。” “你撅你母亲的坟,你就不怕遭雷劈么?”司徒杰吹胡子瞪眼,看样子都要杀人了,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心里有鬼。 “我没做亏心事,就算有雷也不会劈我。父王在怕什么?”萧如月一脸无辜。 在场的宾客个个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城府极深,看岐山王司徒杰这样,大家心里都有个谱了。 岐山王脸色都快成猪肝色了。 第6章 谋反?抄家! 王婆婆身子抖动如风中落叶,浑身大汗淋漓。 萧如月轻声安慰道,“王婆婆,你不用怕,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在场这么多为王爷和大人,大理寺卿宋大人也在,都能替你做主。” 王婆婆抬头看了萧如月一眼,原本是很害怕的,可是萧如月的声音仿佛能安抚人心,她这么一说,她就不那么害怕了。 “王爷,王爷他给了民妇一大笔钱,并且警告民妇,永世不得再回来。白姨娘她更不准民妇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就要杀了民妇全家。这么多年,民妇一直流亡在外,有家不敢回,还往诸位王爷大人做主啊……”王婆婆越说越难过,声泪俱下,涕泪横流。 在场王侯公卿们的脸色全变了。 萧如月的脸色自然也没有多好看。她能找到这个人,都是多亏了司徒琛的帮忙,皇帝想找个人,就好办多了。一开始她就觉得王妃死的蹊跷,可是没想到,找到这个王婆婆之后能挖出这么多东西来。 “司徒敏你这个小贱人你……你竟敢诬陷我娘和父王,你……” “我是不是诬陷,自有大理寺去彻查。你有何资格出言置喙?姐姐以为自己干的缺德事就少了么?为了拿到先帝赐给我的婚书,你把同父异母的我这个亲妹妹往死里打,我险些就抗不过去了,若不是有我母亲在天之灵保佑,我也还真就如了你的愿了。” “你……”司徒倩胭脂涂得殷红的嘴唇一上一下,目光怨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萧如月转向旁边的新郎官叶修,“叶大公子,你原本是我司徒敏的未婚夫,今日却三媒六礼抬着大红花轿来迎娶我姐姐过门的,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了欺君大罪,轻则你一人掉脑袋,重则是要满门抄斩的。可你知不知道你费尽心机要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白姨娘为了姐姐能嫁个好人家而四处张罗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个冤大头了。我这个阅人无数的姐姐跟了你,也算是寻了个好归宿,你能弃礼教俗念于不顾,勇于追求真爱,真是可喜可贺。” 萧如月立刻加重了“阅人无数”四个字的读音,意有所指地凝了司徒倩一眼。 叶修的喜袍红得像个粽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司徒倩,“好啊你,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我没有啊,我只不过……”司徒倩百口莫辩。 心里有鬼的人,自然会做贼心虚。 “父王,你为了你的野心,昔日不惜亲手掐死我母亲,今日又怂恿司徒倩来逼迫我,害得我九死一生。你可知,人在做天在看,虎毒不食子啊……”萧如月说着,潸然泪下,她不惜当着众人的人卷起袖子来,藕臂上伤痕累累。 这眼泪,当然是演给别人看的。 在场的诸位大人纷纷扼腕不忍看。 这婚礼,是决计办不下去了。 一位教年长的王爷站了出来,痛骂岐山王狼心狗肺丧尽天良,连畜生都不如。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加入阵营,对岐山王痛斥不已。 骂声中,岐山王愤而砸了那只白瓷茶壶,“你们这些老东西骂够了没有,别以为你们自己手上就干净!要不是那个女人自以为聪明,还说要去向皇上告发本王,本王也不会一时错手杀了她。既然这点陈年往事都被掀翻出来,今天的婚事也就甭办了!” 众人预感不好,“你想干什么?” “来人,封府!任何人不得我的吩咐不许随意进出!” 随着岐山王一声令下,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府兵居然将宾客们都围了起来,原本用来守宅安民的府兵,却要沦为刽子手。 “圣旨到——”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道高喧。 大门来不及关上,便被禁卫军接管了。 岐山王脸色大变,正要命令府兵,却发觉府兵们纷纷调转枪头,把他逼到了角落里。 身穿内宫总管服饰的公公手持圣旨一路走来,几千名禁卫军随行,把岐山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门口的人已经跪了一地。 萧如月不紧不慢地跪下来,正厅里的其他人连忙也都纷纷下跪。 公公摊开圣旨,尖细的嗓子有条不紊地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岐山王府嫡女司徒敏贤良淑德才貌双全,是我东陵女子之楷模,即日起,封司徒敏为无忧公主。” 第7章 做鬼都不放过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陵动乱初定、外有强虏虎视眈眈、内有旱涝不断,民不聊生。岐山王司徒杰身为朝廷栋梁,不思护国安民报效社稷,反思叛心,勾结左丞相叶晖图谋不轨外通番邦,今已查实,罪证确凿,叛逆叶晖一家于一个月后午时在正阳宫外斩首示众。岐山王府本应同坐,但圣上感念无忧公主为国家民族之大义,对岐山王府上下法外开恩,岐山王司徒杰终身收押天牢一个月后同叶晖一同问斩,岐山王府男丁发配岭南为奴、女子入教坊司为妓,全数家产充公,钦此。” 连续两道圣旨下达,在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王府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包围了。 司徒倩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怨毒地盯着萧如月,“司徒敏,肯定都是你这个贱人干的好事,你居然为了自己就诬告父王,你数典忘祖……”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听见“啪啪”连续的两声极为响亮的耳光,都落在了司徒倩的脸上,司徒倩左右两边的脸一下子都肿了起来。 “你不但歹毒,还没脑子。我可虚构不出通敌叛国谋害人命这么大的罪。” 传旨的公公尖声细语地看着岐山王说道:“司徒杰,你也不用费心想造反了,你的兵马都已经被收编,你这等乱臣贼子死不足惜,来人啊,带走!” 满堂宾客被驱散,堂堂王府瞬间从云端摔入泥地里,张灯结彩成了最大的讽刺。叶修和司徒倩,包括岐山王妃在内,都在挣扎中被禁卫军拖走,岐山王试图反抗,被缴了械,当场被戴上了枷锁镣铐,也被塞进了囚车里。 远远的,还能听见司徒倩像个泼妇一样大喊大叫的歇斯底里,“凭什么,司徒敏你这个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要你的命……” 骂的再大声又有什么用?你首先要真的死了并且化成厉鬼,才能不放过我找我索命不是。 萧如月由头到尾都冷然看着。 绿衣像受惊的兔子,躲在萧如月身后,偌大王府,只有她被留了下来。 传旨的公公朝萧如月作了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公主,皇上吩咐了不能让您受惊,您先跟奴才回宫去吧。皇上已经吩咐人把清欢殿收拾出来了,这会儿过去您就可以下榻休息了。” 萧如月面色平淡地点点头,“嗯,公公前头带路吧。” 巍巍皇城,煌煌宫殿,这是东陵皇权的象征,也是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所在。 偌大的勤政殿里,换下破衣身上宫装的萧如月,双膝跪在下首,上头是紫檀木精雕细琢的书案,书案后头,坐在雕龙金椅上的,是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 天子年少,五官却很深邃,剑眉星目,眸若朗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眉眼之间还有一股平常少年没有的霸气和威严。 萧如月朝上面的天子郑重磕了个响头,“敏儿多谢皇帝陛下对岐山王府满门的宽恕。” “这不是宽恕,是对你的奖赏。”坐上的东陵少帝徐徐说道,“你已经是我们东陵的无忧公主了,你要去完成一件旁人代替不了的事情,给予你奖赏,是应当的。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萧如月谢了恩后,方才起身。 少帝的一双星目盯着萧如月,目光如炬,“皇妹生长于皇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必刻意教授皇家礼节,半个月后便是难得一见的黄道吉日,届时彩礼准备停当,你便要前往西夏国和亲了。” “臣妹遵从陛下的安排。”萧如月无可回避,只能与他四目相对。 少帝看着此时面带微笑温顺乖巧的萧如月,他就不禁想起三天前,同样的情景下,她也是跪在底下,当时的神情却是完全不同。 第8章 西夏特使 三天前,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当时她穿的还是一身朴素的布衣,但丝毫掩盖不了她的光彩。她镇定自若毫不慌张地向他行了礼,“臣妹叩见陛下,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日,他因为岐山王的一些传闻,特意独自一人去了王府,却不想在破落的南苑遇见她这个小丫头。 多年前曾见过的那个小郡主,以前娇俏害羞的小姑娘,女大十八变,他差点没认出来,而且,她身上散发的气势,也让他刮目相看。 小丫头一眼就认出了他,开门见山地说:“陛下想必是为了西夏国主选后之事而来的。”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城府,冷静地分析了当下局势,最后,索性毛遂自荐,“大陵与西夏国联姻共同对抗鞑靼人势在必行,陛下需要一位出自皇家且能彰显我大陵国威的女子,敏儿之父岐山王是陛下的亲叔叔、敏儿是陛下的堂妹,敏儿更有自信,经历过眼前的逆境再没有什么能吓倒我。反而是寻常宗室女子都是养在深闺的娇贵小姐郡主,她们若是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免胆怯。怕会叫人误会咱们大陵的女子都是软弱可欺的小白兔。”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说道:“退一万步说,一个公主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要让无数将士去流血牺牲呢?” 好一个“一个公主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要让无数将士去流血牺牲”,这气魄足以让他相信,她去了西夏,绝对会是东陵的一大助力。 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萧如月也不禁想起岐山王府的那些败类,报复仇人的最好方式,不是让其一刀毙命,而是要让他们受尽折磨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让他们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对岐山王那些人来说,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们经营一辈子的事情毁于一旦;像司徒倩这种人,让她去教坊司为妓,也再合适不过了。既然他们都想要抢走别人的人生,那就应该做好承担为此带来的后果的准备。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萧如月唇际微扬,但在对上司徒琛的目光时,她便收敛了,垂下眸子作无辜状,“陛下为何如此看着臣妹,是臣妹哪里不妥么?” 司徒琛摇摇头,“朕只是好奇,宗室女子都害怕被委以和亲重任,皇妹为何不怕,甚至主动要揽下这件事,难不成,你就无所眷顾?” 萧如月闻言笑了,也不避讳,“陛下说的是,可是,我母亲已逝,对岐山王府的一切,敏儿无所留恋。女子终有一天要出嫁,与其等着被人挑选,不如自己挑一个合心意的。何况,敏儿还为我大陵做了一件好事,大陵的子民都会感激我,青史也能留我之名,三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司徒琛听完萧如月这番话,打量了她半天,说道:“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朕说话的人,司徒敏,你好大的胆子。”口气虽然谈不上友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 “敏儿出嫁以后,就没人这么对皇兄说话了。皇兄应该很寂寞吧。”萧如月有恃无恐,甚至改了称呼。 司徒琛却被说中了心事,不由得苦笑。 小丫头小小年纪,面对帝王却没有丝毫畏惧,不是无知无畏,而是知而无畏。放她出去祸害别人,再适合不过。 “对了,西夏国的特使后天就到。后天晚上宫中有个宴会,特使会参加,你也来吧。”司徒琛突然提到。 萧如月目光闪了,恭敬说道:“敏儿遵命。”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巍巍宫城在夜色之中,灯火通明。 光明殿里,丝竹声声,鼓乐怡人,身段妖娆面容姣好的舞姬们,随着丝竹起舞,踏着节拍舞着水袖,恍若九天上的仙子们翩翩起舞。 朝廷重臣多半被邀来参加这宴会,这些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文臣武将们,此刻一个个看着歌舞目不转睛,盯着舞姬,如痴如醉。 而离上座最近的,是西夏特使的位置。 萧如月姗姗来迟,尚未进门便一眼瞧见那个一身银灰色锦袍的男子,那个西夏特使。 他眉峰如刀,双眸斜长,薄唇微抿,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他时而看着手中的酒杯,时而看着那些舞姿优美的舞姬,似乎只是纯粹在观赏舞蹈欣赏曲子,眼中没有表现出一丝半点的男人见到漂亮女子时该有的贪婪。尤其是,他那双墨色的瞳眸之中,有一丝捉摸不透的冷冽。 第9章 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人,很不简单。 萧如月心中已经对此人有了定义。 此次西夏向东陵求亲,前后修来两次国书,第一次是使臣送来,但是东陵迟迟没有回复,于是,西夏国主又再次修了国书,恳切求娶东陵的公主,而且,来送西夏国主亲笔国书的这位西夏特使,是西夏国君的亲弟弟,也是西夏的兵马大将军,宇文骁。 宇文骁此人年纪轻轻便接管了西夏三分之二的兵权,且不论他是不是皇帝的亲弟弟,单看他能统领三军,他的能力可想而知。 十年前,西夏的国君还是天启帝,当今的这位西夏国君和宇文骁是天启帝的孙儿,在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少年,且并不得宠,故而萧如月未曾见过。 这十年来,西夏虽然经历了一次帝位更替,但西夏国内的一切运转如常,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拟的,所以西夏国家虽小,却能在强敌环伺之下,屹立不倒两百年。这也是司徒琛看重这次和亲的关键原因之一。 “拜见无忧公主。”萧如月一出现,满堂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萧如月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起身,向除了宝座上司徒琛行了礼,而后才转向仅次居于司徒琛的西夏特使宇文骁,微微欠身,说道:“无忧见过西夏特使。” 宇文骁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显然是在评断她的长相举止以及衣着打扮。 萧如月以一方薄纱蒙面,三月春寒,她穿了一身春绿色的二绕曲裾,衣襟上以褐色绣线绣了花枝,又以粉色绣线绣出绽放枝头的桃花,再以嫩绿和浅黄色点缀出花蕊,春意盎然,加上一袭浅绿长裙及地,既有了少女的娇俏烂漫,又不失一国公主的气度,落落大方。 她外头还披了一件水色的斗篷,斗篷上绣的是白雪红梅,且以白狐毛做了领子,斗篷的点缀,又给萧如月添了一笔优雅,惊为天人。 宇文骁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但很快压了下去,他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无忧公主请起。公主嫁到我大夏国,就是我们的王后了,我不敢受此大礼。” 这一闪而逝的情绪没能逃过萧如月的眼睛,她垂下眸子,不着痕迹地掩去自己的心绪。 宇文骁此人果然不是个小角色。 宴席上,宇文骁几番与萧如月搭话,虽然内容看似无关紧要,他的态度也看似和善,但他的一举一动却无不是在试探还有测试、和考量。 萧如月早有腹稿,应付起来对答如流。她早知道西夏国来的是一位文韬武略皆在行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空手而来? 宇文骁试探了几次都没得到自己理想的答案,皱着眉头暗自在考量着什么,后面便自顾自喝酒看歌舞了。 宴会过半,萧如月借口不胜酒力,便先行告退了。 御花园里灯火阑珊,不同于通明殿里的热闹,这里寂寂无人,夜风尤其冷。寒风钻进衣领中,萧如月只觉得脖颈发凉,忙把白狐领子拉紧了一些,这才暖和了许多。三月,果然还是太冷了。 突然一股暖意从后面盖了下来,萧如月吓一跳,转脸便瞧见宇文骁站在她身侧,她感受到的暖意,正是他的斗篷。 萧如月想也没想便推开了他的斗篷,微蹙了娥眉,嗔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将军好生轻浮。” 宇文骁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显然是在说:“我好心给公主披件衣裳,怎么就成轻浮了?” 萧如月提前离席本只是想图个清静,没成想这个人竟然会随后跟了出来。她平复了心情,淡淡地说道:“西夏国是仿照我东陵建国,大将军应该知道,我东陵礼教甚严,男女有大防,授受不亲。即使你是我未来夫君的亲弟弟,这一点也不能改变。” 第10章 无忧公主 宇文骁敷衍地“哦”了一句,显然是不把男女大防的说法放在心上,他墨色的瞳眸转了一转,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公主你并非皇帝陛下的亲妹妹,而是岐山王府的郡主,宗室之女封为公主这也是有先例的。可我一进城便听说,岐山王意图谋反,满门获罪。不知公主为何置身事外?又为何愿意嫁到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国家?” 萧如月闻言,眸色瞬间转冷,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对上宇文骁的视线,徐徐说道:“岐山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陛下按国法处置合情合理合法;本宫是东陵皇族,与东陵陛下同为先帝的孙儿,你们西夏求亲,本宫出嫁也是合情合理合法。至于大将军问我为何愿意嫁到千里之外么……” 她顿了顿,朱唇扬起一朵美艳绝伦的笑花,“自古帝王家的子女,就连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何况婚姻大事?” “这话确实在理。”宇文骁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但是无忧公主对我明说了心事,真的合适么?” 萧如月眸光一转,有风情万种,“哦,原来西夏国君是因为对本宫情根深种爱得不可自拔,才向我皇兄求亲的。” “噗……”宇文骁愣了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替萧如月去找灯笼的小宫女姗姗来迟,萧如月别了宇文骁一眼,若无其事地吩咐回宫。 很快,那一点灯光和萧如月的身影被隐没在灯火阑珊处,宇文骁的目光也深邃起来,他早已收起了戏谑的神态,薄唇微抿,黑眸之中的璀璨星芒令他看上去深不可测。 许久,他望着萧如月离开的方向,嘴角绽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聪慧过人的无忧公主么,这一趟,朕当真没有白来。” 半个月后,皇都再一次张灯结彩。这一次,万人空巷。 全城百姓沿着朱雀大街夹道欢送无忧公主出京,盛况空前,百年不遇。送亲队伍更是庞大无比,整整绵延了整条长安大街。 此时的京城百姓早就忘了半个月,岐山王府的那场动乱。自古成王败寇,谁还会记得那些被下狱处死的乱臣贼子? 马车里的萧如月听着外头“无忧公主”的呼声,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似笑非笑,并没有多少欢喜,也谈不上惆怅。 这个国家于她而言,很陌生,就像她在司徒琛面前说的,她没什么可留恋的。 萧如月把玩着装了国书的竹筒,这里面装的,是两国关系的枢纽,和她这个嫁往西夏的东陵公主,一样重要。 前世,她身为西夏国人,今生是东陵人,无论处于何种角度,她都不希望无辜的百姓受战火所苦。能为老百姓们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很乐意。 就是不知道,当年大夏国的那些故人如今怎么样了。 说起来,距离她前世死去,已经过了五年,加上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五年,加起来正好十年了。宇文成练、姚梓妍,十年未见,如今面目全非的我,想必你们已经认不出来了吧? 也或许,你们早就把我这个受你们欺骗被你们害到惨死的可怜人忘了吧。不过不急,就算你们忘了,我也会让你们慢慢地,一点一点想起来! 血债,可不会被时光所遗忘。 第11章 真实身份 送亲队伍从东陵皇都出发,在路上整整走了一个月又八天,才抵达西夏王都。 人间四月天芳菲尽,但是西夏的王都还有花满树,暮春时节,杨柳已依依。 萧如月隔着窗子往外看,嗅见桃花香气,恍若隔世。 久违了,这座我自小生长的城。 最后见过这座城,还是在十年前她临盆前几天,没想到这一别,竟长达十年之久。这座城,却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西夏百姓对从东陵来的公主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更不用指望有东陵皇都送别公主时万人空巷的盛况。只有礼部的官员在宫门口迎接,而且姗姗来迟。 更不凑巧的是,今天不只是她来了,更是一位从鞑靼来的郡主正式办喜宴入宫的日子。她还没入宫,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身穿官袍的男子领着其他十几名官员,整整齐齐地跪了一排,隔着帘子看去,却是在向与送亲队伍同行的宇文骁行礼,那姿势那神态,都是十分恭敬的。 而后,才转向马车的方向来。 “礼部尚书萧景煜率礼部一众官员,拜见无忧公主。因今日宫中有事,臣下迎接来迟,请公主息怒。” 熟悉的名字让萧如月浑身一震,萧景煜,景煜。 白皙柔弱的素手挑开帘子,轻纱蒙面的女子从窗口探出头来,薄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秋水翦瞳示人。 水眸在看见那吏部尚书萧景煜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 萧景煜是个二十五六岁模样的年轻男子,美如冠玉,生得十分秀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书卷气,担任礼部尚书,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年那个少年,那个比她小不了几岁却要唤她姑姑、还常常跟在她身后照顾她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这般翩翩美男子了。 但仅仅是片刻,萧如月又恢复如常,柔柔的嗓音说道:“贵国从主君到大将军、到礼部尚书,都这么年轻。这真是个年轻的国家。” “无忧公主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请先随下官入宫休息吧。”萧景煜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恭敬地请道。 “不忙。有一件事本宫必须先问清楚的。”萧如月说着话,已经放下帘子,坐了回去,温柔的嗓音透着慵懒,还有不能忽视的气势。 “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西夏主君向我皇兄请旨,是要迎娶我大陵的公主为皇后。但方才听你们言语中提到,今晚还有贵妃入宫,贵妃入宫尚有大操大办,本宫既然是要入主中宫的皇后,又岂能就这么草草入宫?传出去要被人笑话我大陵无人。” “这……”萧景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搭腔。 沈良便跟着附和道:“公主说的有理。西夏国君求娶我大陵公主为中宫皇后,若没有婚宴大礼,成何体统?” 西夏的一众官员都沉默了,纷纷看着萧景煜。 马车里的萧如月徐徐说道:“萧大人要么禀告你们主君,以皇后之仪相迎;要么,就给本宫准备行馆下榻,否则,本宫今晚就在这马车里住下了。” 萧景煜闻言脸上满是讶异,“公主,这车上住不得人?您还是……”说着话,却是看向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宇文骁。 宇文骁语气淡淡地说道:“无忧公主,萧大人说的是。公主金枝玉叶,这马车哪里能住人?公主不妨先入宫休息,再从长再议。” 萧如月低低地笑出了声,笃定地说道:“君上欺无忧远离故土无依无靠,无忧无话可说。可无忧明白,我身为大陵公主,断没有无媒苟合草草入宫的理由。请君上安排好婚宴、昭告西夏国上下,再来接无忧入宫。” 宇文骁眉头微微敛了敛,对萧如月的话没有反驳。在场的西夏官员全都是表情惊讶,而沈良,脸色却是全都变了。 气氛一下子陷入僵硬之中。 萧如月心里却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个情况了。 这一路上,她对宇文骁一直在留心观察,临进西夏,她生怕宇文骁会折腾出点什么来,更吩咐送亲队伍的领队、原来羽林卫的右将军沈良盯紧他。 并非她多心,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西夏要与东陵联姻,但还是会有些人想从中作梗。而且,作为西夏国君的亲弟弟,一个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人,宇文骁若是想从中作梗,倒也是合情合理。 第12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宇文骁这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小动作,相安无事。 于是,她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这个大将军真的与西夏王同心同德;另外一种可能嘛……就是,这位前往东陵的所谓西夏特使,根本不是什么西夏国君的弟弟大将军宇文骁,而是西夏国君本人,宇文赫。 显然,结果被她猜中了。 这个猜测虽然大胆,但是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西夏主君更大胆。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利用亲弟弟的身份到东陵去,是为了看看东陵的国力,还是为了验证她这个公主的能力和样貌? “无忧公主真的坚持要在车上过夜?”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萧如月笃定道:“无忧主意已定!” “既然无忧公主坚持,朕也不强人所难了。萧卿,你们先回去吧。”至此,宇文骁……哦,不,宇文赫再不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依旧皱着眉头,眼底却有一丝玩味。 礼部尚书萧景煜犹豫了一下,便带着其他官员离开了。 “夜里蚊虫多,马车里定睡不踏实,公主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宇文赫原本已经转头准备入宫,却又回过头来问道。 萧如月坐在马车里,不动如山,“多谢君上关心。但是,规矩不能坏。还请君上见谅。”语调平缓地像无波无澜的水面。 只听宇文赫嗤笑一声,便见他纵马进了宫门,渐行渐远。 马蹄声远去了,绿衣才从惊吓中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问道:“公主,你说的,是真的么?那位特使不是大将军,是是是……” “是,他就是西夏的主君。”萧如月淡淡说道,“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收起你惊吓的表情,今晚咱们只能在此地过夜了。” 说着,吩咐外头的沈良道:“沈将军,你安排一下岗哨,让大家夜里轮流休息。再去我陪嫁的箱子里取出一条珊瑚手钏、一支蝶恋花金步摇还有那只和田玉手镯。待会儿这宫里的婚宴开始,咱们还要进宫贺寿。” 绿衣不解问道:“可是公主,您刚才不是说不进宫的么?” “不是以西夏皇后的身份,而是大陵的无忧公主。”萧如月缓缓说道,红唇微微一弯,胸有成竹之中,还有一丝别有深意。 今晚这个场合,有两个人一定会出现。 贵妃入宫,排场却是不小。朝中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已经到齐,皇家显贵更是无一遗漏。而宇文成练和姚梓妍,也在其列。 萧如月只带了绿衣和沈良入宫,乍见到仇人,惊呼要克制不住,藏在大袖里的素手攥成了拳头,久久不敢松开。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能冲动,可今日见到了,心里的恨意却是已经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了! 但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萧如月只得暂时忍下杀人的冲动,向座上的宇文赫屈膝行礼,“大陵公主无忧恭贺陛下迎娶贵妃之喜。”说着,旁边的绿衣便送上了贺礼。 内侍太监依礼双手来接过,便退到一旁去。 宇文赫已换下风尘仆仆的装束,换了个打扮,简直判若两人,龙袍加身,加上淡漠的神情,分外冷峻。他的身边,左侧是西夏的太皇太后,右侧则是新进宫的贵妃。 而真正的宇文骁,坐在武将的一列首位,眉目与其兄长有五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宇文骁身上有武将的杀气,还有沙场的风霜,与宇文赫身上的帝王之气,截然不同。 “无忧公主不必多礼。请入席。”宇文赫泱泱大度,大掌指向身边的皇后位置。 萧如月微微一笑,起身后径自走向右边文臣一列的座位。 文臣一列居首位的,不是旁人,正是西夏的魏王、宇文赫的亲叔叔,宇文成练,还有他的王妃,姚梓妍。 这对夫妻放在达官显贵之中,也显得分外富贵,男子俊采风驰,女子美丽动人,这本该是一对璧人才是。可谁知道,这对璧人却都生得一副蛇蝎心肠,杀人不眨眼! 姚梓妍被萧如月盯得心里发毛,浑身都不对劲,她拽了拽宇文成练的袖子,低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公主有点邪气?” “胡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宇文成练对她这等失态很不高兴,皱着眉头低声斥责道。 姚梓妍气恼地哼了哼,便不再作声。 萧如月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眼底隐去深刻的恨意,径自走到宾客最末端的空座坐定。 第13章 贵妃 宇文成练,姚梓妍,这十年没我萧如月在的日子,你们享受着锦衣玉食,可曾有一刻有过忏悔和愧疚?!你们现在过的极好呀,踩着别人的鲜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就不怕夜夜做噩梦么?!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倘若别人负我,我必定要百倍千倍奉还!我萧如月再不是前世那个软弱可欺任人宰割的小女子了!你们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要让你们一样一样地偿还! 不叫魏王府满门灭绝,我萧如月不再姓萧! 萧如月垂下眸子,压下眼中的杀意腾腾。她示意沈良靠近,在他耳边吩咐了句:“沈将军,本宫这里有些事情需要你替我去查证……” 沈良有些诧异,但并没有提出异议,很快就领命离开了。 席上众人的关注焦点都在那位新贵妃——鞑靼公主的身上。鞑靼公主有个很汉化的名字,叶海棠,模样也生得极好,不似一般鞑靼女子的粗犷,反而有似江南女子,多了一份婉约,又少了江南女子的娇羞多了一份大方。 鞑靼国会在这个时候抢着送一个公主过来,肯定是打着离间东陵拉拢西夏的主意,这个鞑靼公主也不可能什么省油的灯。 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西夏和鞑靼合作,鞑靼都是一帮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西夏与他们结盟,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在萧如月打量着叶海棠之时,叶海棠也同样在打量着萧如月。 这个从东陵来的公主,模样倒是生得可人娇柔,可是,从她方才的言谈举止来看,她一定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而且,谁都知道这场联姻关乎三国的关系。她若是没有几分本事,东陵的皇帝怎么敢把人派过来? 这么想着,叶海棠向萧如月举起了酒杯,“无忧公主,我敬你一杯,往后就是自家姐妹了,要相互照应才是。” “岂敢,这杯酒该是我敬贵妃娘娘才是。”萧如月说着站起身,浅笑安然,目光对上没出声的宇文赫。 姓宇文的正用好以暇整好戏的眼神看萧如月,好像想看她的笑话。 他果然不怀好意。 “贵妃娘娘是主我是客,岂有让主人敬我的道理?何况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大喜。无忧代我东陵陛下恭贺西夏君上与贵妃新婚大喜。” 萧如月一句话就不着痕迹拉远了和叶海棠的距离,还强调了主客有别,一点便宜都不让人占了去。 叶海棠眼里的笑容收了收,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多谢无忧公主。” 萧如月笑笑,就坐了回去。太皇太后看了看叶海棠,又看了萧如月,什么都没说,但是那见过大风浪大场面的眼睛,却是闪过一抹深不可测。 这西夏的满朝文武,对萧如月来说,旁的人或许多为生面孔,但是,这太皇太后她却是印象深刻的。 先帝在时,这太后就是位深藏不露的主儿。她第一次进宫叩见这位当年还是皇太后的掌权者时情景,记忆犹新。 第14章 似曾相识 宫宴结束后,萧如月便出了宫,回到马车里。 萧如月遣了沈良替她去打探消息,他至今未归。绿衣靠在车上已经睡着了。萧如月正发呆之际,听见有人从外面在车厢上轻敲了两下,她从车里面探出头来,却意外对上宇文赫的那双黑眸。 宇文赫冲她招招手,示意她下车,萧如月替已经熟睡的绿衣盖上毯子,这才下了车。 “贵妃娘娘这会儿该在新房里等君上等得望眼欲穿,君上缘何放着美人不要,要出宫来?”萧如月不想吵醒了绿衣,便往边上走了走。 “你当真就想在那辆破马车上待上一夜?”宇文赫也跟了过来,不答反问。 萧如月扯了扯嘴角,说道:“无忧还是那句话,规矩不能坏。君上若是舍不得我受苦,明日准备好宴席婚礼迎我入宫便是。若是觉得这下马威还不够,那我再住两天马车又何妨?” 宇文赫的眉头微微扬起,扯了扯嘴角:“你们东陵的女子都是这么倔的么?” “你们西夏的君王都是这样怠慢皇后的么?”萧如月毫不示弱,“君上既已向我大陵求亲,又怎么会冒出一个鞑靼来的郡主贵妃?贵妃尚且有婚礼,皇后却没有,无忧不是很懂你们西夏的礼节。” “正如你说的,娶谁不娶谁,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宇文赫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萧如月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也不认为君上是对我这小女子爱得不能自拔才会向我皇兄求的亲。我原以为西夏是有诚意要与我大陵结秦晋之好,友好互利的。如今看来,却是我皇兄的期待过高了。” 宇文赫微微皱了眉头,正要说什么,萧如月却抢先一步开口:“君上还是回去吧,今晚是君上和贵妃娘娘的新婚之夜,您再不回去,贵妃娘娘该等急了。” 要是被那位鞑靼国郡主知道宇文赫在新婚之夜跑来见她,往后那位贵妃在宫里能给她好脸色才是奇了。 宇文赫眼底闪过一丝深不可测,却很快抹去,“朕就不打扰公主的清净了,告辞。”说完这话,他转身叫开了宫门,走得干脆利落。 萧如月望着宇文赫的背影,莫名觉得很熟悉。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么?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公主。”沈良从后面唤了她一声。 萧如月随即回过身去。 “公主,你要查的事情有结果了。”沈良说道:“萧家家主和夫人十年前在回乡祭祖的路上遇见强盗身亡。如今萧家只剩下那位礼部尚书萧景煜,和八十岁高龄的老夫人。再无其他人。” 堂堂萧家,曾经的东陵望族,如今却只剩下奶奶和小景煜了么?当年那个跟在她后面,扯着她衣角,怯生生唤她姐姐的孩子,一转眼也这么大了。她却是面目全非。 萧如月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肉里。 她不信父母亲之死真是因什么强盗,萧家人出行,自有府兵护卫,一般的强盗如何能要了父母亲的性命!这件事定与宇文成练脱不了干系! “公主,醒醒。宫里出来人了。” 第二天一早,萧如月是被绿衣唤醒的。 马车外,一位女官打扮的青年女子领了许多宫人跪了一地:“恭迎皇后娘娘入宫。” 萧如月打眼瞧了瞧,这女官昨晚就在宴席上,似乎是宫中尚仪局的司仪女官。宇文赫并未出现,也不知道他打发这司仪来做什么。 “本宫并未与贵国君上完婚,不知谢司仪这声‘皇后娘娘’从何而来?” “君上已在宫内,大婚宴席也已经着手准备,君上有吩咐,这马车太过简陋,恐会委屈了娘娘,请娘娘先随奴婢入宫休息。” 第15章 谁人无往昔? 萧如月微微一笑,“本宫不觉得委屈。” “娘娘就别为难奴婢了,君上的吩咐……”谢司仪说着话,瞧萧如月神色不善,忙改了口,“请无忧公主随我等入宫稍事休息。” 萧如月这才“嗯”了一句,吩咐沈良和绿衣等人准备,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皇宫。 宇文赫早就命人把储秀宫收拾出来,让萧如月暂时休息。 皇宫内苑比起马车,自然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房间的高床软枕也分外舒服,萧如月卸下繁复装束,好好洗了个澡,吩咐沈良守着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便休息去了。 宫里上下正在忙碌着,唯独贵妃的琉璃阁里最是清闲。 叶海棠正端坐在贵妃椅中,手中拿着的,是东陵最有名的冰裂纹瓷茶盏,釉色剔透,裂纹的纹路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亚娜,那个无忧公主进宫了吧?”叶海棠缓缓问刚刚回来的贴身侍女道。 “是的,已经在储秀宫歇下了。宫里正在张罗晚上婚宴之事。未时要在太庙祭祖,这会儿宫里上下都忙得团团转。”亚娜恭敬回道。 叶海棠沉吟了片刻,“居然是储秀宫。东陵的无忧公主,君上还真给那个女人面子。”如果君上安排的是皇后的寝宫邀凤宫,她又会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吧,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在众人面前,她以东陵公主的身份列席婚宴,丝毫不肯妥协。这个东陵公主定会是个强劲的对手。 “亚娜,你带几个人去看看,宫里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宫里上下都忙着,只有咱们琉璃阁闲着,不合适。” 亚娜马上就领命下去了。 琉璃阁里,这美丽不可方物的贵妃叶海棠却在侍女亚娜离开之后,将手中的茶盏捏了个粉碎。 “司徒敏,我不管你是什么东陵公主还是西夏皇后,你不挡我的路则罢,你若是挡了我的报仇路,我就把你一并铲除!反正,皇室里就没一个好东西!你们东陵也没什么好人。” “死了,活该。” 未时许,太庙前满朝文武聚集。 萧如月同宇文赫并肩而立。 萧如月一袭大红嫁衣如火,嫁衣上以金丝线绣着百鸟朝凤,头戴凤冠,胭脂水粉装点了面容,美得宛若九天仙子下凡;宇文赫换下明黄色龙袍,身穿喜服,喜服上也绣着五爪金龙,但主色全是朱红,显得十分喜庆,又不失庄严与天子气派。 司礼太监略显尖细的嗓音朗声宣读完封后圣旨,宇文赫便亲手将皇后金册交给了萧如月,而后,双双焚香祭天、再祭祖,由吏部尚书萧景煜念祭天祝祷词篇。祝祷词无非是祈祷上天,盼帝后和谐鸾凤和鸣,以祈求大夏国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礼毕。 百官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宇文赫从善如流地执起萧如月的手,朗声道:“平身。” 底下又是山呼万岁。 从前都是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帝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站在这个地方。上一次祭祖,还是同宇文成练大婚时,例行来太庙拜祭,一晃眼,这么多年了。 此时,宇文成练也跪在下面,却早已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 还有不远处恭敬捧着圣旨的萧景煜。她记忆里的小景煜,是个爱笑的孩子,十年未见,全然陌生。 已然隔世,物是人非。 “梓潼可是忆起了旧事?”宇文赫在耳边的低语,拉回萧如月的心绪。 她猝不及防便对上了宇文赫的视线,他的墨瞳仿佛会发光,看着她的时候,又像要把人吸进去。 萧如月一愣,便移开了视线,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谁人无旧事,谁人无往昔?” 第16章 大婚 宇文赫微微一笑,抓着她的大掌,却加重了力道,抓得萧如月生疼。 “君上。”她挣扎要缩回去,却被他抓的更牢,她低声哀求,“君上你抓疼我了。” “皇后才刚刚接过金册,就盯着别的男人看,你当朕是圣人么?” 他是发觉她在看宇文成练? 宇文赫眯起了眼睛,“你看见萧尚书第一眼就盯着他不放,难不成朕还比不上那个小白脸?” 他是说,景煜么?萧如月一下子觉得好笑。我对景煜怎么可能…… 话到了嘴边,她才猛然觉得不对。 萧如月啊萧如月,此时此刻的你,是出生东陵的岐山王之女、东陵陛下册封的和亲无忧公主司徒敏,再不是西夏萧家的嫡女、魏王府的王妃萧如月,也不是萧景煜的亲姑姑。 思及此,萧如月眼里的笑意敛了敛,平静地说道:“君上想多了。” “若是朕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呢?”宇文赫也不像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长的就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面相。 萧如月说道:“君上是君,那位萧大人是臣,君上是无忧的天,那位萧大人只是个朝廷命官,与无忧而言,君上与那个萧大人,并无可比性。这样的回答,君上可还满意?” 宇文赫闻言沉吟了片刻,却是没再追问了。 大典礼毕。 萧如月在众多宫人的簇拥下,入主邀凤宫。 张灯结彩的邀凤宫,有十足皇家威严,却并没有过多奢华的摆设,一样一样按照规律,这和西夏的节俭之风倒是相辅相成的。 萧如月只来得及将反复的衮服换成宫装,便赴宫宴去了。 今日的宫宴和之前贵妃入宫的宫宴倒是相差无多,列席的人也都一般无二,今日太皇太后也列席了,照例给太皇太后敬过酒之后,便由百官敬酒了。 无非是些繁文缛节,皇家最免不了这些礼节。 太皇太后也是坐了没一会儿便走了,像这种场合,她老人家露脸已经是给面子的。 而最让萧如月坐不住的,还当属出现在宴席上的宇文成练。 宇文成练是当今皇叔,宇文赫的亲叔叔,无论是封后还是册封贵妃,但凡重要场合他定会出现。 每见他一回,萧如月就恨不能上前去把他撕了,生吞活剥以解心头之恨,可是,她却是不能。眼下,她只能忍着,一忍再忍。 宇文成练,此时我不杀你,是因为还不到时候,你我此生死敌,你不死我绝不罢休! 萧如月攥紧拳头的手慢慢松开,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和宇文成练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她微微一笑。 食色性也,自古男人皆如此,和年轻貌美的皇后娘娘对视了一眼,宇文成练当即就满眼泛光。 都说东陵女子温柔多娇,这位东陵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就这么一个小眼神,都快把人心给瞧酥了。 宇文成练沉醉其间,萧如月却已经移开目光,举杯敬身侧的宇文赫,宇文成练这才回过神来,左右看看。看到其他人都沉浸在宫宴的歌舞欢乐之中,并未注意到他。他才松了口气。 “皇后似乎对皇叔也感兴趣?”萧如月耳边忽然响起宇文赫的声音。 萧如月回眸瞧了他一眼,却见他竟然探过头来,完全不在乎自己一国之君的面子。 “君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萧如月压低了嗓音。 宇文赫忽然拍着自己身边的座位,对萧如月说道:“过来。”瞬间,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萧如月也是愣了一下,宇文赫却是站起身,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君上这是做什么?”萧如月压低声音问。 “皇后坐在朕的身边,这是理所当然的。”宇文赫音调平静,可萧如月看他时,却见他嘴角的弧度分外明显,信手捻起一块糕点就递到了萧如月嘴边,“来,试试看这个点心。” 再看另外一边的贵妃叶海棠,此时她的脸色很是难堪。 宇文赫他是故意的!为什么? 这是代表了,宇文赫要与她宣布敌对么?还是想把她推倒风口浪尖? 宫宴一结束,叶海棠果不其然第一个离席。 百官退去时,看萧如月的眼神都分外不同,宇文成练眼中又多了一抹贪慕。 “君上是要全世界与我为敌么?”回到邀凤宫第一件事,萧如月便是开口质问。 这会儿已经遣退了所有下人,寝宫内只有他们二人。 宇文赫的行为太明显,她也没必要再替他留这个面子,而且,他摆明了是要她开这个口的。 “梓潼此言差矣。皇后这个位置,原本就是与全世界为敌的。”宇文赫说的漫不经心,“你也该注意到了,我大夏的臣民并不是很欢迎你这位东陵来的公主。” “君上这句话就让无忧听不明白了。无忧会嫁到西夏来,全是因为君上像我皇兄求的亲,如今却来说不欢迎我这大陵的公主,君上岂不是自打嘴巴?”萧如月假装听不懂,不答反问。 宇文赫没说话,倒了杯酒递给她,萧如月接过便一饮而尽。 “这是你我的合衾酒,梓潼就这么喝了?” 萧如月笑而不语,反手把酒杯扣于桌上。 宇文赫索性也自己饮下了酒,才说道:“梓潼冰雪聪明,不用朕多说你也明白。这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今日宫宴之上你见到的那些人,无不是在监视着朕。皇叔对皇位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太皇太后表面上不理朝政,却依旧掌控着大权,她更属意朕的弟弟来坐这个皇位,所以,朕这个皇位从没有一日坐稳过。娶你这个东陵公主,亦或是叶海棠那个鞑靼公主,都非我所愿、更非朕所能控制。这样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萧如月摇摇头。 “无忧不懂君上的用意。这些话本不该对无忧说。君上对无忧说了这么话,就不怕无忧会将西夏国内的实际情况报告给我皇兄么?” 宇文赫摊摊手,“魏王叔对皇位虎视眈眈之事并非秘密,你们东陵的陛下岂能一无所知。朕不想与鞑靼那些蛮.子一道,但是,为了平衡,却不能不娶鞑靼的公主。朕今日对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这一切不过是权术。你我,都只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要么挣脱棋局,要么任人摆布。” 萧如月皱了皱眉。 “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自认除了这张脸外,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难不成,公主以前就见过我?”宇文赫跳跃的思维一下子就转到了其他地方,显然是不愿意就这件事情再多谈。 “无忧自小生在大陵、长在大陵,在那天宫宴之前,更未曾见过君上您。但是,有时候,太过完美无瑕,才是破绽。”萧如月对于宇文赫不自称“朕”而自称“我”,萧如月还有些把握不定,但他的问题却是她所感兴趣的。 宇文赫扬了扬眉,“愿闻其详。” “在君上以西夏大将军宇文骁的身份问我为什么愿意不远千里嫁到西夏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你的身份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确定,你这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愿意纡尊降贵,去假扮别人,亲自去迎亲。” “不,去迎你这个新娘子,怎么会是纡尊降贵?”宇文赫尾音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萧如月竟然有一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宇文赫又重新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萧如月。 合衾酒,前世喝的那一杯,让她一叶障目,深以为那个男人可以给她一辈子、将会是她一生的依靠,最后却是把她逼到死地。 第17章 新婚之夜 今生,这一杯合衾酒又不知道会给她带来何等光景了。 萧如月嘴角溢出苦笑,交杯饮下。 萧如月从未想过,这杯酒就这么许下一世的承诺。 室内的温度似乎在上升,萧如月觉得浑身都在发热,这才恍然发觉:这酒不对劲!而且,之前喝的那杯酒,酒劲已经上来了。 她诧异地看着宇文赫,他一脸苦笑,“显然不是朕动的手脚。朕这皇帝还没失败到新婚之夜需要准备这种东西。” 这酒,平常都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纳妾用的东西,他一个皇帝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但是,想也知道是谁准备的。 此时说这种话却是多余的了。 有些事总会发生,如今不过多了一壶酒罢了。 萧如月站起身,朝宇文赫屈膝福了一福,“请让臣妾伺候君上就寝。” “荣幸之至。” 宇文赫与萧如月双双沉入床褥之间,幔帐随后便飘落下来,遮去了一片春.色。 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知道是药酒的效用,还是因为其他,宇文赫一直要她到后半夜。 四.更天的时候,她未经人事的身子已经精疲力竭。他吩咐人准备了热水,亲自抱她入浴,替她清洗了身子,又不让宫人动手,亲手帮她换好了干净衣裳,而后更是遣退了所有宫人,像是寻常人家夫妻一般,抱着着她入睡。 她也是累极了,没有力气折腾,便随他去了。 不知道是太累,还是这怀抱太温暖,一觉香甜无梦,直到第二天近午才醒来。 绿衣端着热水进来,笑得合不拢嘴:“公主你可算醒了,今早君上去上朝时吩咐任何人不得吵醒您,这会儿都快午时了,我还以为您会赶不上午膳呢。刚好,午膳刚刚送来,你洗漱一番便可用膳了。” 萧如月着实惊了一把,“你说,已经快午时了?” “可不是嘛,按理说,公主您昨日大婚,今日是要在邀凤宫里受后宫嫔妃拜见的。可是君上不让任何人打扰您,还说,拜见的事情不急,改日也没关系。”绿衣说这话的时候,笑得见牙不见眼。 君上做这么多,就证明君上是宠爱公主的,能得到夫君的心,公主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萧如月当然明白绿衣高兴为何来,但她却不认为,宇文赫会无端端做这些。 “你吩咐下去,让后宫诸妃未时再来邀凤宫觐见。”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未时许,后庭妃嫔领懿旨来邀凤宫拜见皇后,寥寥几位宫妃,显得分位稀疏。 “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几个人纷纷起身落座,萧如月这才瞧清楚她们的相貌。 根据宫妃的花名册来看,宇文赫的后宫并没有佳丽三千,除了和萧如月同时来的鞑靼公主叶海棠封了贵妃之外,就只有两名才人、三位没人,还有一位婕妤,而且,这么近距离看,她们的姿色都不算太上乘。 偌大后庭,连同萧如月这皇后在内,也就只有八个后妃,由此可见,宇文赫并非好.色之人。这些女子,也多半是别人送入宫,或者是他口中那位看他当皇帝很是不乐意太皇太后操办的。 想到这里,萧如月的目光飘向叶海棠,她若无其事地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笑笑便移开视线,捧起手边的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 叶海棠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今天穿了一身浅色宫装,一支桃花布满了衣襟,把她衬托得更加娇艳可人。 “贵妃闷闷不乐?”萧如月淡淡问道,也呷了口茶。 这位贵妃对她可谓敌意深重,虽然没表现在脸上,却表现在了眼里。 叶海棠做出慌忙起身的姿态,回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原本以为今日要一早来向娘娘您请安,便起了个早,但没想到到了邀凤宫门口,君上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娘娘您休息,便回去了。想再休息又睡不踏实,故而没有什么精神。” 这个女人到底是城府深到故意露出马脚,还是,她是真的毫无心机城府? 叶海棠话才说完,萧如月便笑了。 她更愿意相信,叶海棠是故意露出马脚,让人觉得她肤浅毫无城府心机的女子。这人,才是不好对付呢。 “既然贵妃是因为本宫而没能休息好,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绿衣,把本宫给诸位贵人准备的小物件拿出来。” 绿衣手脚利索的很,从旁边一个叫做彩茵的小宫女手上接过盖着红布的托盘,捧到叶海棠以及诸位宫妃的面前。 “贵妃娘娘,诸位贵人,这是娘娘为贵人们准备的礼品。” 红布揭开,里面是一般无二的七个小盒子。 “这都是本宫皇兄赏赐的一些小玩意儿,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姐妹了,小小心意赠予大家。”萧如月补充道:“贵妃里边儿比其他姐妹多了一只蝶恋花的金步摇,是无名大陵宫廷御用金银器巧匠耗时一月打造而成,天底下合共就两支,本宫临别故土前,皇兄将这两支步摇都赠予本宫,如今,本宫赠一支与贵妃妹妹,望贵妃妹妹,好好珍惜。” 萧如月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叶海棠不笨,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是,“本宫不想主动你为敌,可若你不好好珍惜太平日子,本宫也不客气。” 她马上就还话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慷慨,只是这步摇如此珍贵,臣妾怎敢收?皇后娘娘是不是……” “送出去的东西,绝无收回的可能。”不等她说完话,萧如月就打断道,“贵妃妹妹就当是替本宫好生珍藏这支来自故土的步摇。步摇是吉祥物,说不定会给妹妹带来好运让妹妹心想事成也不一定。” 她还真以为,她名义上派人到邀凤宫帮忙,实际上却在暗地里动手脚的事情她全然不知情么? 叶海棠,这深宫之地,最能保守的是秘密,最守不住的也是秘密。 叶海棠被噎了一下,暗暗捏了捏拳头,但很快就放开了,若无其事地向萧如月施礼道谢,“臣妾就多谢娘娘慷慨了。此步摇如此珍贵,臣妾一定好好珍藏。” 其他两名才人、三个美人、一个婕妤也分别得了赏赐,她们领了东西,萧如月便打发人走了。 因为,今天要见的,还远远不止这几个人。 宫妃们退下后不久,三品以上的皇室女眷与朝廷命妇们便入宫来了。 而其中,便有如今的魏王妃,姚梓妍。 命妇们照例行礼过后便各自落座,宫女们奉茶。萧如月要做的,和见宫妃基本是一样的,赏点东西,说几句话,也就是走个过场,但因为有姚梓妍在,这个过场就长多了。 姚梓妍今日的装扮和宫宴上的装扮并没有太大差别,一身富贵奢华,就连料子都是极为罕见的云锦,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魏王府如今的女主人。 而且,她坐在许多的女眷之中,总有一股傲然立于别人之上的高傲,瞧别人的时候,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批判,好似在场的这些人都不配与她坐在一起。 这个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改啊。 姚梓妍,你还是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你一个抢人丈夫、残杀襁褓中幼儿、鸠占鹊巢的卑劣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自我感觉良好? 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听说魏王妃与魏王叔伉俪情深,这么多年怎么没有生个小王爷或者小郡主?”萧如月状似不经意问道。 姚梓妍刚喝进去的茶水,一口就喷了出来。 第18章 帝后新婚 而仔细一看,她手上的杯子差点没抓稳,茶水撒了一手,身边的侍女连忙拿出帕子出来给她擦。 “魏王妃这是怎么了?”萧如月一脸无辜,“是不是本宫说错了什么?” 宇文赫指派来邀凤宫照顾皇后的一等侍女银临,见此附在萧如月耳际提醒道,“魏王爷已经薨世的前任王妃与王妃是多年的好姐妹,那位王妃因为临盆难产而死,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也夭折了。这么多年魏王与这位王妃虽伉俪情深,但是再没有过孩子。” “原来如此。”萧如月低低呢喃道,露出了然的神情,目光再度落在了姚梓妍身上。 原来是因为亲手杀了那个孩子,所以遭报应生不出来孩子了么?这算不算是报应? 萧如月看过去的时候,姚梓妍就觉得好像有一股寒光扫过来,头皮一阵发麻,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可是再定睛一看,座上的皇后娘娘,却是一脸的无辜和纯真,和寻常的少女并没有什么差别。 难不成,又是错觉? 却听萧如月徐徐说道,“本宫在大陵时便听闻魏王妃针黹女红独步天下,去年大夏进贡大陵的那幅秋狩图,也是出自魏王妃之手,不知道本宫有没有荣幸能得王妃指点一二?” 姚梓妍连忙站起身行礼,“不敢不敢,皇后娘娘客气了,您只要吩咐一声,臣妾随叫随到,哪里敢担得起指点二字?折煞臣妾了。” “王妃太谦虚了。那由明日起,王妃就担任本宫的女红先生,每日午后进宫如何?” “臣妾遵旨。”姚梓妍欣然应允。 命妇们纷纷恭贺,一个个都十分羡慕她。 众人离开邀凤宫时,姚梓妍刚才在里面的矜持荡然无存,脸上尽是得意和骄傲。 同行的几位命妇都在恭喜她,她也很不客气,颇有上天了的自豪感。心中正自鸣得意。 我还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呢,原来东陵来的皇后娘娘也不过如此。 她却浑然不知,前路是个挖好的坑,挖坑的人就等着她往下跳。 谁欠下的债,谁去还。这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快黑时,宇文赫身边的内侍总管方维庸过来邀凤宫,传话说:“君上要在邀凤宫用晚膳,请皇后娘娘做好准备。” 萧如月就吩咐银临去准备一切,宇文赫好像有先见之明,早早给她准备了个熟知一切的老人,若非如此,绿衣什么都不懂,教起来可就麻烦了。 因为君上要一起在邀凤宫用膳,所以今天的晚膳也十分丰富,萧如月看着摆上来的菜色,还讶异了一把,这似乎都是东陵宫廷的菜色。 难不成是给她准备的? 全部菜色上齐之后,宇文赫就来了,还不让下人通报,就自己进来了,把银临和绿衣都吓了一跳。 “君上!” “都起来吧,”宇文赫却没有一点吓到人的觉悟,一脸理所当然,“不用在这里伺候了,都出去吧。” 银临愣了一下,好像是有点惊讶。 绿衣也往萧如月这里看了一眼,就见萧如月对她点了下头。 其他人都出去了,宇文赫便坐了下来,自如地执起筷子尝了一口清蒸鱼,见萧如月还站着,才奇道:“你怎么还站着呢?坐下吧,这里也没其他人。” “谢君上。”萧如月福了福,这才坐下,“君上用膳为何要遣退下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 宇文赫闻言耸了耸眉,“你这么直接问朕,就不稍加隐藏一点自己的见识么?万一被朕发觉你知道太多,岂不是限自己于危险之中?” “君上不是跟我说了许多秘密么,我直接又何妨?”萧如月笑了笑,自如地动手吃起饭来,“话说,这晚膳十分丰盛,还特意做了大陵的菜色。是君上特意吩咐的吧,敏儿多谢君上费心了。” “看来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给自己的皇后准备一顿可口的家乡菜,这不算什么。”宇文赫感慨道,“往后朕就唤你敏儿。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端着,既然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妨彻底说开。” “君上吩咐便是。”萧如月一脸乖巧和顺从。 宇文赫放下筷子擦了擦手,说道:“听说皇室女眷与命妇们觐见时,你钦点了魏王妃作为女红老师。在东陵时听你们的陛下提过,敏儿你也是刺绣高手,你此举何意?” “君上对敏儿说,魏王野心勃勃,居心叵测,敏儿就想试试看从女子的角度,能不能帮上您的忙。” “嗯,另辟蹊径,好主意。”宇文赫赞赏道,唇际噙着愉悦的笑意,“也曾有一个姐姐对我说过,兵不厌诈,也可兵行险招。在我流落街头几乎饿死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她救了我,给了我一碗饭、给了我片瓦遮头,她还告诉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我不到人生的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宇文赫的话,像是无意间在萧如月心湖投进了一块石头,泛起阵阵涟漪。这些话好像似曾相识。 “君上是皇家子嗣,怎么会流落街头?”萧如月假意不知。 但她确实知道的也不多,仅仅知道,当年他们并不受宠,对于皇家秘辛,却是知之甚少。 “这些事情此时不提也罢。”宇文赫显然不想提起,“等时机到了,再讲与你听。” 他不愿提,萧如月自然也不会追问。 就听他又说回了正事,说道:“既然你选了魏王妃当女红老师,那就索性给她一面金牌,令她可自由出入宫闱。” “敏儿遵命。”萧如月嘴角忍不住上扬。 宇文赫真是给她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要不是他的提醒,她还没想到这个层次呢。 “还有太皇太后那边,她更属意于与鞑靼结交,也会多护着贵妃,你自己多注意些。” 萧如月撑起下巴,煞有介事地看着宇文赫,“君上也应该喜欢那位结合了热情奔放与温柔婉约于一身的叶贵妃才是。” “皇后不觉得,叶贵妃在你面前,就逊色了三成么?”宇文赫同样煞有介事。 萧如月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应该对宇文赫有所防备的,可是在他面前,她就忍不住放松下来,仿佛是故交。 她却不知道,宇文赫也有同样的疑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看见她,他就忍不住想靠近,她给他的感觉很亲切,却无法言状。 或许,从前曾在哪里遇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今晚我就留在邀凤宫了。”宇文赫突然说道。 萧如月刚吃进去一块鱼肉,光荣地噎住了。她诧异地宇文赫。 “帝后新婚,如胶似漆,不是正合常理么?”宇文赫说的理所当然。 萧如月竟无言以对。 这天晚上,邀凤宫里又是一夜春.色旖旎,持续到后半夜。 这位君上真不愧是年少气盛气血方刚的年轻人,就算没有那壶有特殊药力的酒,也如狼似虎。 后半夜宇文赫照例让下人准备了热水,抱她去沐浴换了衣裳,才拥着她入睡。 萧如月真的有点看不懂他这个人,看不穿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看不明白他此举何意。若依他所言,太皇太后一直想让宇文骁继位、也更看好叶海棠,他这么夜宿邀凤宫,岂不是公然与太皇太后作对? 不过,萧如月来不及深思细想,便抵不住阵阵倦意袭来睡了过去。宇文赫的怀抱她丝毫不觉得排斥,反而觉得很安全。 睡熟之后,萧如月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大雨滂沱电闪雷鸣的夜,青面獠牙的姚梓妍死死掐住她孩子的脖颈,宇文成练在边上笑得面目狰狞…… 第19章 奶奶 “不要碰我的孩子!”萧如月大叫着从睡梦中惊醒坐起。 “怎么了?”宇文赫也被她的惊叫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你做噩梦了?” 她回过神来,瞧清眼前的人是宇文赫,摇摇头,又点点头,惊魂未定地躺回去。 却见萧如月满头汗水淋漓,宇文赫就着袖子给她擦汗,萧如月一时间僵住,很不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我,我自己来就好。” 宇文赫也不勉强,便收回了手,“岐山王府的事情我也听闻了一些,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天色尚早,睡吧。” 萧如月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天亮之后,宇文赫起身去早朝,他的动作特别小心,还特意吩咐下人不许出声,生怕吵醒了噩梦后好不容易睡过去的萧如月。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全都蹑手蹑脚屏住呼吸。 宇文赫出去后,寝宫里又恢复了平静。 萧如月在万籁俱静中睁开眼。 宇文赫的关心,已经超过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还是困倦的很,萧如月懒得在此时多想,便躺下睡了。再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应该很晚了。 因为有了宇文赫的吩咐,谁都不敢来打扰萧如月的睡眠。 “银临,绿衣。”萧如月坐起身,朝外头唤了一声。 “奴婢在呢。” 银临和绿衣异口同声答应着,一前一后推门而入。 银临忙施礼问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此时辰时近半了。” 时辰还真不早了。 萧如月在心里掂量了片刻,吩咐道:“更衣,备早膳。请萧府老夫人进宫。” 银临愣了一下,但是没敢多问,便应了是。待银临走后,绿衣才忙问道:“娘娘,那位萧府老夫人是什么人?怎么要宣召她进宫?” “不该问的别多问,去给本宫打盆热水来。”萧如月语气平淡,听不出生气和恼怒。 绿衣自知说错话,便闭上嘴,退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萧老夫人被接近宫来。 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却还身体康健,看上去精神头也是不错。 萧老夫人是朝廷一品诰命夫人,她身穿一袭暗红的鸾锦宽袍对襟,同色的褶裙,袖口以及裙上的刺绣全是出自宫廷绣娘之手,栩栩如生,随着老夫人的走动,仿佛振翅欲飞。 “臣妇萧李氏,拜见皇后娘娘。”老夫人放下拐杖,慢慢跪了下去。 奶奶!萧如月差点就叫出了声。她咬了咬唇,把差点冲口而出的呼唤吞了回去。 萧家祖上便是书香门,而萧老夫人的儿子也就是萧如月的父亲,更是成为礼部尚书,如今萧景煜也是礼部尚书,萧家一门更是以礼为先。萧家最重礼节。 萧如月心里想扶起老夫人,却碍于身份,不能惹人非议,只能吩咐绿衣道:“老夫人年事已高,不必多礼,赐座。” 老夫人谢恩是谢了再谢,才起身。 绿衣奉上新茶,端上点心,便退到萧如月身后去。 老夫人捧着茶盏,颇为感慨,“老身距上次进宫已有好多些前了。皇后娘娘仁慈心善,老身有生之年还能再进宫来。” “老夫人这话怎么说的,萧家是我大夏世家,书礼传家,萧大人年纪轻轻便子承父业,成为我大夏的礼部尚书,年轻有为,堪称榜样。”萧如月面上笑着,心中却十分凄清。 若不是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她此时便能拉着奶奶的手好好话家常,何须像这样,亲人见面如此陌生,恍若不识。 越想她越气得牙痒痒,那对丧心病狂的狗男女! 萧如月不自觉在广袖里攥紧了拳头。 “皇后娘娘谬赞,我那孙儿能有今日,全是君上的栽培,我那儿子和儿媳福薄,早早抛下我们一老一小撒手人寰,君上念及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分位照顾我那孙儿,才能有今日。”老夫人这话听起来像是照本宣科。 萧如月对上老夫人的视线,才慢慢松开了拳头,若无其事地道,“魏王的前一任王妃,是出自萧府的大小姐,也可怜红颜薄命,早早便……” 萧老夫人闻言脸色都变了,“我那苦命的孙女,若非难产,老身如今也有外曾孙儿了。”说着,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绿衣得了萧如月的吩咐,递上绣帕去。 老夫人接过绣帕,擦了擦眼泪,才转而看着萧如月,“不知道皇后娘娘特意唤臣妇进宫,所谓何事?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老身一个闲居在家多年的老妇人,并不能帮上皇后娘娘什么。” 奶奶果然还是一如当年,独具慧眼。 萧如月暗暗有些安慰,“老夫人,本宫初来乍到,对大夏礼节多有不解之处,想请教萧老夫人。” 不等萧老夫人说话,她又说道:“大夏虽然是参照大陵制度立国,但细处终究不同。宫中自然不缺可教导本宫之人,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比老夫人您来得更有权威。” 萧老夫人就沉默了。 皇后娘娘这番话,分明是在示好。她虽然闲居在家,却也知道,太皇太后更倾向于与鞑靼联盟,对君上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而一个来自东陵的和亲公主,在大夏举目无亲,有虎视眈眈的贵妃,和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的太皇太后,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可谓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而她这老太婆,虽然只是个闲居的老太婆,但再怎么说也是先帝钦封的朝廷一品诰命夫人,何况萧家书礼传家,若有她从旁协助,皇后娘娘坐稳后位,就更有把握了。 想到这里,萧老夫人站起身,给萧如月行了个大礼,“皇后娘娘,萧家之余下景煜这一根独苗,还望娘娘看在萧家为朝廷尽职尽责的份儿上,留给我萧家一片清宁。” 可是奶奶,您还不知道吧,萧家,早在十年前就没有所谓的清宁了。 魏王府里的剧变,那五年不为人知的囚禁,爹娘不明原因惨死、至今没能缉拿到元凶首恶,而幕后凶手宇文成练还在虎视眈眈。 萧家越是退缩,他越会步步紧逼。 萧家一日不灭,宇文成练一日不会罢休。他如此多疑,当年出手对付爹娘,多半是因为怀疑他们知道她的真正死因,担心他的真面目被世人知悉。 当年,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将她锁在柴房,却对外说她难产而死,而今想来,当年姚梓妍说的话,字字值得深思。而宇文成练之所以急着对付她,也是怕自己有朝一日要谋反,会被萧家绊住脚,才想先下手为强! “皇后娘娘,老身年事已高,只想过几天清闲日子,还请娘娘……另请高明。”萧老夫人朝萧如月郑重磕了头。 奶奶,您这是要让如月折寿啊! 萧如月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萧如月忍着眼泪,弯身扶起了萧老夫人,“老夫人,您老不愿意,本宫绝不强人所难。只望您能身体康健,松柏常青。” 萧老夫人这么近距离和萧如月对视,一瞬间有些恍惚,这眼神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只是瞬间的恍惚,已经被萧如月合绿衣合力扶着坐了回去。 只听见萧如月吩咐道:“绿衣,送萧老夫人回去,另外,赏两件玛瑙玉镯、一条珊瑚手钏,一颗南海夜明珠,还有本宫箱底的那只金步摇,再加云锦三匹,丝绸十匹。” 萧老夫人一脸的诧异,“皇后娘娘,老身年事已高,这些许珠宝首饰用……” 第20章 结梁子 “不上”两个字还未出口,便被萧如月打断。 萧如月说道:“老夫人,萧尚书已及弱冠,是该婚配了。等萧尚书喜结良缘之时,这些便能用上。老夫人不必推辞。” 皇后娘娘话已至此,萧老夫人也没办法推脱,只能收下。 萧如月又和老夫人叙了一会儿话,快到午时,才唤了银临进来,吩咐她准备马车送老夫人出宫。 银临说到底是宇文赫的人,不让她在场,是不希望她知道太多。 萧老夫人走后,萧如月便传了午膳。银临禀说,君上去了琉璃阁叶贵妃那儿,就不陪皇后娘娘用午膳了。 萧如月正乐得清闲。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宇文赫她就倍感压力。 宇文赫而今的年纪也就二十有五,搁在十年前,她萧如月双十年华之际,他还是个十五岁的毛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竟然会对他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子这么忌惮。 萧如月用膳时,绿衣一直支支吾吾的,好像有话要说,却碍于什么,便没说。 “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我对萧老夫人这么好,为何不留她用了午膳再走?”萧如月忽然停下手中象牙箸,抬眸瞧了绿衣一眼。 绿衣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接着又点头,自己都把自己弄糊涂了。 “萧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本宫召见本是寻常事,若留用了午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绿衣点点头,却是似懂非懂。 萧如月也不勉强,而是转头吩咐银临,“昨个儿吩咐你将绣房打扫出来,可准备停当了?过午魏王妃便要入宫了,可不能怠慢了魏王妃。” 银临回话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昨日便已经去打扫过了,今早也再去整理一次,娘娘待会便可去查看。” 银临每次回话都是中规中矩的,语调从来没有起伏,规矩到萧如月都怀疑她是不是没有脾气。 “好,替本宫准备好纸笔针线,务必一应俱全,下午本宫要好好向王妃请教女红刺绣的技艺。” “是。”银临应着便退出去了,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便自觉不在萧如月跟前晃。 未时许,姚梓妍便进宫来了。 她一如既往打扮得光鲜亮丽,化了精致的梅花妆,穿的是深朱色的绣花长袄,搭配富贵逼人的朱色织金马面裙,非要把谁给比下去不可似的。 “王妃今日的妆容和打扮好生精致!”见着姚梓妍,萧如月便一脸的惊艳地感叹道,“这长袄和织金马面如此大气,本宫年纪尚轻都自觉撑不起来呢,还有这梅花妆,听完太皇太后年轻时最喜欢了,王妃可真是心灵手巧,不但女红刺绣技艺令人勘探,连妆扮也如此拿手,本宫真是找到了一位好老师。” 姚梓妍闻言脸色都变了。 萧如月的话听上去是在夸她,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在说她老,她怎么能不气?可在外人听来,这话又分明是夸奖她,姚梓妍想发作又发作不得。 萧如月今日不止请了姚梓妍这个魏王妃进宫,还把几位诰命夫人也一并请来了,说是人多热闹。 这会儿几位诰命夫人都打量着盛装打扮的魏王妃,悄悄掩嘴在笑。 却见萧如月今日穿的却是一身浅绿春裳宫装,绿衣帮她梳了简单的发髻,脸上只用薄薄的水粉胭脂装点了眉目,粉面如画,往那儿一站,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娇艳而生机勃发,艳若桃李,却又带着少女的娇嫩,简直美轮美奂。 反观盛装打扮的姚梓妍,华服锦衣,头上装点了许多名贵的手势,所用的胭脂水粉是烟水阁的精品,寻常人家千金难求。妆容精致有细腻,实是费心装扮了一番的。 可惜,她往萧如月面前一站,萧如月的清新怡人,便越发衬得她沧桑老气。她瞬间就被比了下去。 当然了,一个马上就跨入三十的老女人,怎么能与少女比娇俏?岁月无情,再怎么天姿国色,也敌不过岁月沧桑。 姚梓妍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但是,君臣有别,她还是忍着气向萧如月行了大礼,才装着谦虚说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妇怎么敢担如此夸奖?” “魏王妃不必自谦,在场众人,论美貌论手艺,哪个敢与王妃您相提并论?” 萧如月笑道,领着众人进了绣房。 银临做事果然牢靠,一样一样都准备地妥妥帖帖。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 今天说好的是要像魏王妃请教绣工,萧如月便像个初学者似的,从构图到描样再到下针配线,一样一样都要请姚梓妍详说一番。 姚梓妍说起自己所擅长的,便得意起来,说的头头是道,带着几位诰命夫人和萧如月,画图描样,选针选线。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有五个女人呢,两朵花便能聊一个下午。 萧如月给了姚梓妍足够发挥的空间,瞧她滔滔不绝自我感觉良好到膨胀的模样,萧如月就觉得讽刺。 曾几何时,这些东西都是她一样一样教给姚梓妍的,她教姚梓妍描样选针,教她如何选绣线搭配料子,如今她就这么一字不差地照着她的话搬过来,还摆出自己天下第一的嘴脸,真真是不要脸! “听闻魏王妃的女红师从高人,今日一看果然不虚,臣妇在家里跟母亲学的这点微末功夫,在王妃面前真是捉襟见肘,见笑了。”工部王尚书的夫人一脸羡慕地说道。 “王夫人的手艺如此精湛,怎能说是微末功夫?梓妍怎么敢担呢?”姚梓妍口中这么说着,笑容都快咧到耳朵去了。 大理寺卿柳大人的夫人也羡慕地叹道,“听闻王妃与臣妇是同龄,王妃却如此年轻,这等保养的功夫真叫臣妇又羡慕惭愧。” 姚梓妍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眼里随即闪过一丝厌恶。 萧如月心里冷笑,猝不及防被人提及了年龄,任谁心里都会不爽,何况是姚梓妍。 不过,姚梓妍的厌恶很快就收起来了,若无其事地扯出一抹娇艳的笑花来,“柳夫人这话怎么说的,您面相富贵,体态丰盈,梓妍都自愧不如呢。” 姚梓妍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绝不会善了。 于是,这回就换柳夫人尴尬了。 柳夫人的体态在朝中百官女眷圈中是出了名的,喝水都能发胖,却怎么也瘦不下去,试了几十种方法,节食吃药,都不奏效,还找太医瞧过,又真针灸又是拔罐,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而姚梓妍体态婀娜,苗条纤细,是令无数女子羡慕不已的类型。 如今大家都避免在柳夫人面前提及体态问题,今日却被姚梓妍这个瘦子当面提起,柳夫人其尴尬和不悦,不言而喻。 眼看两个女人目光交战,火光四射,就要掐上了,忽然听见一声瓷器落地的声响,很是清脆。 姚梓妍和柳夫人纷纷转头看去,却见皇后娘娘的茶盏碎成了一地碎片,鹅黄色茶汤也沾湿了绣鞋。 “呀。”绿衣大叫了一声,脸色都吓白了,连忙奔过去,“娘娘,您没烫着吧!” “不妨事不妨事,茶汤不烫,无事。本宫去换双鞋便好。”萧如月镇定地道,吩咐让大家各忙各的,便扶着绿衣的手离开了。 姚梓妍和柳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就散开各自忙自己的绣品去了。看上去相安无事,实则波澜暗涌。 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柳夫人素日在圈子里是个人缘极好的人,姚梓妍虽然是魏王妃,来头大,却因为时常爱显摆爱炫耀,动不动就在各种宴席上艳压群芳,让很多人瞧不上眼。 她们要是斗成了乌眼鸡,那才算热闹。 不一会儿,萧如月就换好了鞋回来,她们还在假装忙碌。姚梓妍和柳夫人都互不说话。 萧如月吩咐绿衣去准备些点心过来,又让银临去把寝宫里梳妆台上的精巧匣子拿过来。 趁着她们都还没回来时候,便顺便聊起了家常,“王妃天生丽质,又甚得魏王宠爱,魏王爷把王妃捧在手掌心,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珍宝都捧到王妃面前让王妃享受,而且,这么多年了,魏王连侧室都不曾纳过,更别提是纳妾了,这一点多少女子都做不到。魏王妃可愿意聊聊这御夫之道?” 姚梓妍笑了笑,回头撇了胖胖的柳夫人,说道:“皇后娘娘愿意听,臣妇就献丑了,王爷待我亲厚,皆是因为臣妇总能变着花样讨王爷欢心,身为女子,只有让夫君开心让他全心全意在你身上,分不开身,他才不会去外面拈花惹草。” 大理寺卿柳大人风流成性人尽皆知,柳大人去外面拈花惹草,柳夫人因为气不过而暴饮暴食,才会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后来她再想减回轻盈体态,费了多少劲都减不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女人登堂入室。想想都来气! 姚梓妍这么一说,柳夫人都亮了,“王妃果有妙计?” 姚梓妍“嗯”了一声,却没打算多说,想来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而生气。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3565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3565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