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从绝望中拯救我》 第1章 公园的命案 每晚十一点就寝是丛文坚持多年的习惯,除去在警局值夜时。 但眼下这个漫漫长夜或许又要被胡思乱想所占据。 碎片在脑中一闪而过,又渐渐拼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他明知再无可能,眼下却又挥之不去。 他不得已打开电脑,再次审查历年发生的悬案。办公室内空无一人,直到月光照亮一角,那种阴森的感觉才减轻不少。 如果当年有现在这样先进的侦查设备就好了。 盯着那些悬而未决的旧案,他心中感叹。等新城区和香槟区改造完毕,相应的监控体系也会日渐成熟,再配合上视觉记录仪的日渐普及,檀香市实现零犯罪率将指日可待。 “怎么没回值班室?” 没听到敲门声纪默就已经出现在办公室内,进门不动声色是他的习惯。 “喔,最近睡眠质量真是堪忧。”他揉了揉太阳穴,“你还没回家?下着这样大的雨。” “看办公室灯还亮着,这么说是因为查案?” “也不全是……就是状态欠佳。”说着他继续扫视电脑屏幕。 “喏,我拿了些夜宵。” 纪默说罢将食品袋丢在桌上,却未引起他的注意。 “有咖啡么?” “嗯,应该还热,”纪默说着打开食品袋,又瞟了眼屏幕。“看来一些陈年旧案还真是让人头痛。” “嚯,是,” 丛文笑着接过咖啡,“说句不负责任的话,自从视觉记录仪渐渐普遍以来,我们的职业似乎前所未有地无聊,也只能翻翻旧案。” “但仍不乏有人顶风作案,倒是听说bg公司针对视觉记录仪又进行了升级。” “本质上应该还是和便携摄像机相差无几。” “或许吧……” 断断续续聊了一阵,就在丛文意识即将模糊时,他发现纪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疲惫地挪了挪身,却不敢再轻易闭眼。 次日七点左右他才到家。 由于补觉是明文规定,他不用一早再和上级请示。 刚躺在床上,一阵急促的铃声便传入他耳中。他在床边乱抓一通,终于摸到手机。 “我是丛文。” “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尽快赶到中心公园北门。”电话那边纪默的声音有些急迫。 一定是有新案件。丛文深深叹了口气,但面对纪默这种请求他心知无法拒绝。 “但愿你不是让我陪你一起晨练。”他开玩笑说。 “你过来吧,记得从公园门口买上两份早饭。” “嗯,我大约二十分钟后到。” 他望向窗外,大雨像瀑布般倾盆而下。真是个好天气,他嘀咕着。 简单洗过漱后,出门前他又特地瞄了眼镜子。与遍布倦容的自己对视,他的思绪又慢慢飘回一年前。 “还有两个箱子先放在你这里吧,邮寄公司过两天会来处理。” 雅美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任何波澜,这让丛文以为又是一次平淡无奇的冷战。 “你把地址给我,我给你送过去,也不是很重。” “不用了,我想我们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见面了。” “难道这样真的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总比耽误彼此的时间更好。” 后来丛文才知道雅美是铁了心要分开。 他猜她应是早受够他一周只在家呆两三天的日子,更忍受不了他接过电话就毫无征兆地离开。归根结底,是他给她营造出工作远比感情重要的错觉。 他默默目送她身影淡出视野,心知纵然有千万般苦,此刻也要自己承受。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他认为不给她留下念想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也许从她转身那一刻起,就已经做了前所未有的艰难决定。 只用大约15分钟,他便抵达中心公园北门。 之所以叫中心公园完全是因为它位于檀香市的中心区域。在开始新城市规划之前,政府决定在城市中心保留一块相对巨大的绿色生态公园,并围绕这个公园进行新城区的建设。如果说檀香市是浑身遍布针孔和手术刀口的病人,那么中心公园一定是病人还算完好的肺部,让其继续维持苟延残喘。阳光经由高楼反射至公园内,最大化保证了绿色植被的采光,而数以百计闪耀的高大建筑物环绕着中心的一簇绿色,像极一朵盛开的水晶之花。 公园没有围栏,但还是象征性地筑起一个石柱大门,透过石门便是隐藏不住的绿色和一条不算宽的石板路,在大雨中显得有些模糊。 “见鬼,早饭还没有买。” 想到此丛文抱怨了一声,用大衣遮住脑袋,奔向公园对面的快餐店。 不算太大的招牌上写着风味肉饼四个字,看上去虽然老旧,但总体还算干净。 最原始的风格才会保留最原始的味道,这是丛文的第一印象。 “请来上两份肉饼,一份不要辣酱。” “您稍等。” 老板是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对于雨天突如其来的顾客显然有些欣喜。 丛文看着老人熟练地切开面饼,将事先切好的猪肉沫小心翼翼铺进面饼里。 “您右手臂上是枪伤?”老人的手臂引起他的注意。 “嚯,那是之前的老伤。”老人尴尬地看了眼手臂,又不好意思地把袖子放下。“之前在执勤时处理过特殊情况。” “您曾是警察?”这次轮到丛文吃惊。 “不是,我之前当过兵。” 丛文若有所思地点头。虽然在军营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极其微小,但并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但是您还是用文身巧妙地把它隐藏起来。” “小伙子眼神挺好嘛。”老人向丛文投来钦佩的目光。 “也许是职业原因,”丛文微微一笑表示谦虚。“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曾属于一个系统。” “您是警察?想必您过来也为了中心公园发生的案子吧。”老人说着把目光投向公园正门。 “哦?” “听说是命案,好像有人遇害了。” “在公园里?” “对,你和公园里那些警察难道没有交集?” “嚯,我先进去看看。” 丛文不置可否,他将肉饼裹在怀里,快步往公园走去。 第2章 雨中沉睡的人 大雨中,纪默盯着眼前躺在土地上的女人出了神。 几名外勤法医正在检查尸体,但他却被女人身上的气质所吸引。从穿着打扮来看,她一定是十分考究之人。绛紫色风衣恰到好处地覆盖三分之一的大腿,裸露的小腿则让人浮想联翩。女人那波浪卷发些许凌乱地洒在脸上,让人有种想为她拨开的冲动,而一对暗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言语就在嘴边。若不是那对已经放大的瞳孔表明她已经死亡,纪默真的以为女人只是暂时睡着。 又是造物主和命运联合一起开的玩笑。纪默心中默默感叹,不禁摇着头。 “现场什么情况?” 丛文的声音将纪默唤回现实,他用手捋了捋头发上的水,然后发现丛文同样了湿了身。 “你怎么连雨伞都不带?” “听你声音比较着急,我就尽快赶了过来。”丛文再次看向死者,问:“看样子是他杀?” “死者身份有待核实,但根据现场来看应该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从僵硬程度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昨晚七点到十一点之间,暂未发现随身物品,看着像是抢劫。” “唔,推测的死亡时间跨度有些大啊。” “下雨破坏了现场,今早六点十分左右几名晨练的人路过这里发现了死者,然后立刻就报了警。 “这种天气竟然会有人晨练?”丛文不由皱起眉头,“几个人?” 对于丛文的质疑纪默仿佛在意料之中。 “报案人是位七十岁左右的老人,随行的还有三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四人为夫妻关系,理论上没有作案的可能,至于为何在这种天气还晨练,也许是习惯使然?” “唔。”丛文若有所思地点头,“有没有人见过死者?” “根据公园人流量推测,昨晚七点左右这片区域便几乎没有人再来往,可能是看过天气预报,人们都选择提早回家。” “看来大都是对死者没有什么印象了。” “的确,不过具体死亡时间和原因还需要法医回去进一步解剖。”纪默脸上透露着无奈。 “这样的穿着,还是在这种地方,像是约了某人会面。” “不排除这种可能,”纪默附和地点头,“但如果在新城区工作,下班后这身打扮也常见。” “你觉得这种有高质量生活的女性会住在檀榭区?而且会在明知要下雨的时候还要去公园漫无目的散步?”丛文翻开死者衣领,展示给纪默,“这可是香奈儿的风衣,而且我看那双伦伯丁的高跟鞋价格更加不菲。” 像是接受了丛文的说法,纪默缓缓点头表示默认。 丛文继续观察死者,短裙和内裤都未被退下,表明生前没有被性侵。微微张开的衣领下颈部有着暗色的淤青,明显是两个大拇指的印记,可见凶手的下手力度之大。他又拿起死者的手,除去根部稍有褪色,美甲保存十分完好,仔细观察美甲内部,他发现里面没有任何组织残留。 “看来死者生前没有同凶手搏斗过。” “我也是这样认为,但有一点却推翻这种推测。” “什么?” “死者大衣上不自然的褶皱,”纪默小心翼翼地拎起大衣一角,展示给丛文。“这种不自然的褶皱明显是与人纠缠过的痕迹,但没有任何凶手的残留物。” “这有些说不通。”丛文眉头不由紧皱。“周围没有遗留下死者的任何物品?” “没有,但是已经安排人在排查了,重点是湖里和周边的垃圾桶,还有一些偏僻的角落。”见丛文依旧紧锁眉头,纪默又补充说:“像这样的女人一定会背手提包之类的物品,想必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还有手机都在手提包里。” 丛文没有理会纪默,而是继续观察着周围。若干枚在尸体周围徘徊的鞋印也被大雨冲刷得模糊不清,应是报案人所留,还有几排稍微清晰些的鞋印,他认出是属于警察的制式皮鞋,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有价值的线索。 “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他问。 纪默怔了一下,他盯着丛文,仿佛在听他说梦话一般。“昨晚十点左右,我冒雨给你买了夜宵。” “一晚上都没停?” “嗯。” “对了,你的早饭。”丛文将肉饼从怀中掏出来递给纪默。 纪默接过肉饼,却发现已经被丛文挤压得没有形状,尤其是那溢出的辣椒酱让他更感觉自己握着的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囫囵吃了几口他抹了抹粘在嘴边的辣酱。 “死者身份最快什么时候可以确定?”丛文接着问。 “已经派人去查了,这样一个女人身份应该很容易查明。” “但愿吧。”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是第一凶案现场,并不是抛尸至此。” “呵,是啊,从死亡时间推测,那时天还亮着。” “先让其他人再勘查一下现场吧,然后把尸体运回去申请解剖。”纪默看了看时间,然后又看向丛文,问:“从死者穿着打扮来看,你认为她住在香槟区?” “对,而且我想她一定是在此等什么人。至于后来发生的不测,不知和她要见的人有没有关系。” “会不会是谋杀,然后伪造成抢劫杀人的假象?” “如果是有预谋的杀人,那如何解释罪犯没有带其他凶器?” 纪默认为丛文言之有理,但眼下却没有其他头绪。 “不过在这种天气约了人,想必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死者有没有开车来?排查出了吗?”丛文问。 “从发现尸体到现在也仅仅两个小时,怎么可能那么快。”说出这话时纪默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快。“查明身份后一切自然就清晰明了。” “说来也是啊……”丛文拍拍脑门。 “先回警局吧,我把案情简单梳理一下,等死者身份确定后我去请示局长召开案情部署会”。 “嗯,也好,那我去车那里等你。”丛文说着做出离开的动作。 第3章 窒息之城 通往新城区最近的交通枢纽是5号凯撒柱,从5号凯撒柱驶出再转个弯便可以望得见警局。凯撒柱是人们私下流行起的称呼,那是横截面足有6000平方米的机动车运输装置,类似于大型直梯。像这样通体灰色的柱子整个檀香市还有50多根,它们同时也构成了新城区和香槟区的支撑地基。 驶入5号凯撒柱后,视线随即变得黑暗。在抵达新城区前纪默把汽车切换成手动驾驶模式,顺便开启磁悬浮装置。新城区刚刚建成时,他极其不习惯在磁悬浮公路上行驶,汽车像鱼一样可以上下穿梭,这让他一度对新的交规感到困惑。大约用了小半年他才真正适应这种模式,并且越发得心应手。 从车窗向下看,除去一些较大的招牌,大雨让纪默分辨不出檀榭区街道太多的细节。自从警局前几年从檀榭区搬到新城区以来,他的生活和工作习惯也在渐渐改变,但唯独不变的是他依旧享受居住在老城区的感觉,他猜想或许是坚实的地面总能给人们带来一种安全感。 他驾驶警车在磁悬浮街道上穿梭,时不时看向身边的丛文。丛文靠在阴影里,眼睛微微闭合,他猜他应是十分讨厌这种鲁莽的驾驶方式。 纪默笑着摇头,又把头转向窗外。 所有高楼外部都采用玻璃材质进行铺设,是为了让底层的檀榭区有更好地采光。在建造新城区和香槟区的楼盘时,能够最大限度反射阳光是政府提出的硬性要求,而全磁悬浮式马路也能保证最大限度的通透。但眼下的大雨又让檀榭区陷入一片昏暗。 纪默见过檀香市十年前的模样,与现在这般光怪陆离相比,他更怀念曾经那种市井之气。但危机往往在阑珊之中悄然蔓延。 大约就在15年前,世界人口激增导致住宅楼如雨后春笋般在大地上涌现,随之而来的则是耕种土地的成片减少。在深刻审视局势后,新城市发展雏形应运而生。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的观点大约一致,便是让人口集中居住并维持在纵向维度上发展,而植物和农作物在适宜的土地横向发展,保证最大化进行绿化及农作物种植。 檀香市正是首批新城市实验对象之一。 纪默依稀记得政府关于新城市的规划介绍,特立独行的行政区划分让他从心底觉得有些荒唐。 檀榭区:作为老城区得以保留老城区原始风貌,主体为居民楼和小型商圈。 香槟区:新居民楼集中区域。位于檀榭区之上,依托凯撒柱进行支撑和运输。 新城区:政府和公司办公所在地,学校和大型商圈集中区。位于檀榭区之上,依托凯撒柱进行支撑和运输。 新重工区:位于城郊结合处,大型工厂集中区。 禾田区:除城区和新重工区之外的一切区域。主要进行农作物种植。 果然世界的发展最终会趋于明显的阶级化而不能保持最基本的融合。纪默不禁感慨过好或过坏的生活条件都会导致阶级分化。 在城市规划初期他便敏锐察觉到这有可能又是一次资本大规模的运作,虽然对这种规划方式有着很大成见,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最切合实际的解决办法。 好想离开这个城市啊,如果自己可以忍下心断了一切挂念。 他从心底发出重重的叹息。 第4章 神秘又可怜的女人 死者身份在中午得以确定。 纪默此前就已经整理好现场勘察结果,请示过局长后他一一通知相关警员,并在会前不忘给各位都买了午餐。 会议室一直使用圆桌,中间放着全息投影摄像头,一是方便所有人观看案件信息,也是可以让大家没有职级顾忌,可以畅所欲言地进行推理。纪默打开投影仪,死者信息瞬间以3d形式展现出来。 “死者名叫林茜,年龄29岁,已婚(丈夫:李健),目前居住在檀榭区e分区4号街区10区0502号,死者是bg公司财务部审计员,中午12点前离开单位,当日下班前再没回单位,生前未佩戴视觉记录仪,所以没有有价值的影像。” 纪默用手蹭了一下图像,林茜穆阳像和基础信息开始在桌上旋转,那精致的五官瞬间引起众人注意。“从外观来看,林茜死于机械性窒息,凶手在行凶后拿走了她的随身物品。” “看着像一起普通的抢劫,死者生前轨迹还原出了没有?”局长问。 “林茜衣服上的确发现搏斗过的痕迹,但是目前来看死者指甲内并无凶手身体组织残留,且后脑有磕碰伤,具体还需要法医进行进一步解剖验证,”纪默顿了顿又接着说:“死者生前轨迹已经在派人进行核实,很快就会有结果,但中心公园内没有摄像头,无法确定凶手样貌。” “联系死者家属,确定一下能不能解剖,暂时按照抢劫杀人案来侦破。”局长显然不想被这简单的案子牵扯精力,他欠欠身,仿佛已经坐了很久。“根据警方安插的眼线逐个排查,应该会有线索。” “可是死者好像在等待什么人,而且——” “那是你们接下来要调查的事,我只要结果。”局长不耐烦地打断了纪默的话。 草草结束的侦查部署会让纪默感到沮丧,会议室里不久之后只剩他和丛文二人。 “看来局长显然有更重要的事。”丛文笑了笑。 “无非是些应酬和公关,他真应该调去外交部门。” “听说今天他约了bg公司高层,好像是要就视觉记录仪达成进一步合作。” “如果那样依赖科技,还要我们做什么。”纪默掏出一支烟,点上火后,慢慢把自己隐藏在烟雾后。 “科技难道不该以人为本?” “或许自己真应该辞职去做别的工作,比如私家侦探?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职业敏感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纪默开玩笑地说,可脸上却浮现出苦涩的笑意。 “你有没有同我一样的疑惑,就是林茜到底在等什么人。”对于纪默的话丛文不置可否,随即向他抛出这个问题。 “我认为应该先去她家了解一下情况。” “不过这样一个女人住在e分区着实令人出乎意料。”丛文说。 “但工作还是很光鲜的。” “是啊,或许也是攒钱在做搬往香槟区的打算。” 纪默笑了笑,感觉丛文言之有理。周围的人似乎都有这样一种执念,便是舍弃地上坚实而广阔的路面和被绿荫环绕的那份宁静,反而去追求建在二、三百米之上的半透明化住宅,他认为这种去原始化未免过于极端。 二人抵达檀榭4号街区时,时间刚过三点。阴天让高楼不再反射出明媚的光,整个街区像是提前进入傍晚。4号街区是年份相对较久的老街区,自从新的城市格局形成后,除去香槟区便再没有独立的楼盘,檀榭区以城市主干道作为划分,将之前的小区按照区域划分开。纪默看到斑驳的建筑墙面上还残留着被覆盖多次的涂鸦,街角的垃圾桶周边也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垃圾。 真是一个被上帝遗弃的角落啊,他心想。 “0502就是这里了。”确认过门牌号,他用眼神向丛文示意。 “视觉记录仪打开了吧?” “唔,在这里。” 纪默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有这么个东西,赶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架在鼻梁上。自从警局利用受害者的视觉记录仪成功破获几起案件后,bg公司便无偿为每名警员们都配发了一副。外形和眼镜一模一样,重量也不大,警局规定平时执法办案都要随身携带,以备关键时刻收集证据。 像是被安插了眼线,他打心底不愿接受这样的东西。而最让他感到荒唐的是,视觉记录仪已经被各大公司批量购入,用来监视员工工作情况,这让员工在上班时完全没有了个人隐私。 “希望这东西不会成为局长监督我们的工具。”启动视觉记录仪后他忍不住抱怨一句。 轻轻扣响门后,开门的是一位不修边幅的胖男人。他那布满油脂的头发毫无生机地趴在头顶,浑圆的肚子将背心撑得十分饱满。 若不是之前掌握了林茜的基本信息,纪默怎么也不愿把那位美丽的女人和这个略显猥琐的中年男人联系在一起。 “您好,我们是檀香市警局的,想和您了解一些关于林茜的情况。”丛文先开口说。 “嚯,您请进。” “对于您妻子的离去我们也深感遗憾和悲伤。”尽量避免使用生硬的词汇,丛文的话语显得小心翼翼。 “人都已经死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拜托您尽快找到凶手,还我们一个真相。” 显然还沉浸在思念亡妻的悲痛里,李健说话有气无力,但是思维还算理智。 “所以我们要和您了解并核实一些情况,虽然这个过程很痛苦,但还是希望您能够配合,警局会争取尽快将凶手抓获,给您和亡妻一个交代” “嗯,您问就好。” 李健的回答很平静,丛文感觉时机成熟,便示意纪默接替他询问,自己则开始打量屋内的设置。 “据您了解,林茜平时都有什么朋友和仇人?”纪默问。 “她没什么朋友,在这一片也很少和人接触,毕竟一直都在新城区工作,除去工作上的同事我想应该没有太深的交际圈,”李健苦笑了一下,“我们一家人都平平淡淡过日子,哪里会有什么仇人。” “您平时对她的工作了解吗?” “自从她从档案室调到财务部后就不是很清楚了,她比较忙,每次回来都很晚,匆匆洗漱后就睡了,我也尊重她,从不打探她的工作。” “据了解,遇害当天中午她就离开了公司。” “应该直接就去中心公园了吧,她休息时也比较喜欢去那个公园转。” “您平时都陪着她一起去吗?” 李健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纪默会这么问。“嚯……一般都是她自己,我在檀榭区生活了半辈子,对于那里没有太深的执念,反而是她常去散散心,毕竟她工作压力大,让她独自去排解一下反而比较好。” “听您的意思她不是一直住在这里?” “她之前在禾田区,和姐姐姐夫一起生活,三年前跟随我嫁到了这里。” “唔,是这么回事,那也算和您进城了。”怪不得会嫁给你,原来是这个原因啊。纪默心想。 “如果不是她工作的原因,我反而还想和她一起回禾田区住,毕竟那里是她的故乡。” “根据初步判断,您妻子是遭遇到了抢劫,您是否记得她当天上班都拿了什么东西?” “我想应该只有一个手提包,平时她都把自己的物品放在里面。” “唔,那您什么时候和她联系不上的?” “我没有和她联系,本以为她要加班,我早早就睡了。 “早晨您发现她彻夜未归并没觉得反常?”纪默眉头微皱。 “她偶尔会有在公司过夜的习惯,尤其是到结算期时,忙到很晚索性就在单位住一晚,因为往返十分麻烦。” “这么回事……” “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说着李健有些激动,忍不住掩面而泣。 李健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让纪默措手不及,他坐到李健身旁,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尽量安慰着。 心知从他这儿是得不到太多的线索,他便使眼色示意丛文,可丛文没有说话,依旧环顾着客厅。 墙角渗出的水渍已经发霉,这让本就破旧的壁纸微微发黄,外表还算整洁的立柜也是相对较老的款式,透过橱窗可以看到里面沉积了一些层灰尘,立柜旁就是两扇紧闭的门。 “那间屋子应该是您的卧室吧。” 丛文指着其中一扇门说。 李健的头未抬起,只是轻轻地点着,仿佛依旧沉浸在悲痛里。 “可以进去看看吗?” “嗯。” 丛文来到卧室,紧接着纪默和李健也走了进来。卧室布置得相当简单,除去一张双人床和两个床头柜,就只有立柜静静竖在房间角落。柜子的门微微张开,仿佛希望主人下一秒就打开它。 可惜的是它再等不到主人。 丛文心里感叹着打开立柜门。立柜左侧从上到下按照款式叠放着各类女士卫衣,右侧挂着各式各样的长短款外衣,丛文翻了翻,表情开始有些疑惑。 “您妻子平时收入应该不菲吧,毕竟在bg工作。” “是的,每月工资大约有元吧。” “看来您平时不怎么过问妻子的收入。” “我们平时都互相尊重彼此个人生活,她挣的钱基本上都是自己在主持开销。” “唔,那您收入应该也还可以吧。”丛文喃喃道。 “还不及她的四分之一,之前自己在新重工区炼钢厂工作,退休金着实少得可怜。”李健苦笑着说。 丛文没有接话,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耐人寻味。 “我看您和妻子没有照结婚照?”他指了指床头问。 “嚯,我是二婚迎娶的她,后来我们考虑了一下,还是不拍比较妥当,毕竟也是在一起生活,她也没有那么多要求。” “是考虑到您孩子的感受吧。”丛文指了指墙,隔壁就是另外一间屋子。 “嗯,他母亲病逝后我一直都小心翼翼,想让他慢慢走出阴影,可是终究还需要有一个人同我一起料理一家人的生活。” “可以去他屋子里看看吗?” “可以……但估计要五点他才下课回来。”李健点点头,说话声音略显疲惫,“这孩子自从母亲病逝后性格一直比较孤僻,平时说话也少,上学前也经常锁上自己的卧室。” “唔,没关系,锁了就算了,”丛文搓了搓手,做出要离开的动作,“以后可能还会偶尔过来麻烦您,到时候也可以和他聊聊。” “只要能尽快抓到凶手,我愿意积极配合。” “孩子和您妻子关系应该不错吧?”丛文冷不丁冒出一句,然后开始观察李健的表情。 “嗯,我们一家人关系都很好,虽然她后来才到这个家,但很快也融入了生活。” 又简单说了些安慰的话,二人和李健告别,在临行前丛文又向李健发问。 “对了,您孩子叫什么名字?” “李谦源。” “按您的年纪来看,他应该在上高中?” “是,在宏光中学读高二。” “唔,真是个优秀的孩子。”丛文的赞许是发自内心。 “从他还小时我便对他疏于管教,不过他自己自制力倒还不错。”提到孩子,李健刚才那种悲伤也在慢慢被驱散。 “出于案情需要,我们想和您申请让法医解剖您妻子的尸体,不知您能否接受?” 听到丛文这样说,黯然的神情又在李健脸上聚集,沉思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嗯,只要对案情有帮助。” “那么谢谢您。”对于李健的答复丛文报以礼貌的微笑。 “你怎么看这一家人?”在酒馆里,丛文呷了一口威士忌,看向纪默。 “我感觉他们一家人的收入和家庭现状有些不符。” “怎么说?” “你看,林茜一个月多元的收入,再加上李健每月5000多元,虽说远达不到去香槟区住的水准,但总应该把家好好装修一下吧。” “哦?还有呢。”丛文饶有兴趣地追问。 “林茜好像只对自己的事情上心,而且我感觉这一家人并没有李健形容的那么和谐,你看林茜的衣柜那么整齐干净,其他地方却不像经常有人打扫一样,完全是一个男人独居的状态,再者哪个孩子平时上学会锁门。” “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丛文接过话,开始自己的分析,“衣柜里的衣服虽然叠放整齐,但都是些非常普通的品牌,这与林茜遇害时身着的品牌严重不符,而且,我没有闻到洗衣液的那种香气,说明衣服应该是静置了很久。” “你的意思是,林茜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住过?” “对,而且在卧室时我发现虽然是双人床,但从床单上晕开的身体油渍居于中间,明显是李健一个人在睡。” “说来也是——”纪默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酒杯,“而且以林茜每月的收入,她不可能消费得起香奈儿和伦伯丁这一类的品牌。” “是,会不会是有外遇?” “有可能,也许还是一位有钱的主。”纪默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也解释了李健身上的反常之处。” “反常?你是说他的悲伤的表现过于用力?”纪默问。 “对,李健的情绪让我捉摸不定,在我认知中,当另一半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离开一个男人时,男人一般只会有两种极端的表现,一是极度悲痛甚至不能自已,另一种就是依靠强大的自制力展现出出奇的镇定,”丛文以征询意见的眼神看向纪默,“换做是你,你觉得自己会有怎样的表现?” “我……我不知道,你应该向结婚的人请教。” 丛文不置可否,随即又说:“刚才我说的那两种都是正常人的表现,可李健这两种表现都有,而且反复之快让我很诧异。” “你是说他是装出来的?” “只能说明他并没有那么伤心,而且他们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不止是结婚照,确切的说是一张合影都没有,这绝不正常。” “好像是这么回事。”如果就以这样的状态迎接排查,李健的演技未必太差了,纪默心想。 “所以从这一切来看,林茜虽然嫁给李健三年,却从未想过真正和他生活,至少从最近一段时间看来是这样。” “这样一位身份光鲜且漂亮的女人理应不属于这片老街区,更不应属于这样的男人。” “可别忘了她是从禾田区搬过来的。” “这样说来李健好像一个跳板。”纪默脸上浮现讽刺的表情。 “说实话,我也是这样想。” “真是一个充满心机的女人。”纪默嘀咕着,明显刚才的一切让林茜在他心里的形象毁去了不少。 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他心中产生的是一种极大的惋惜之情。想不出有谁可以对这样的容颜痛下杀手,他的精力一度从侦查上被牵走。 然而,依照二人刚才的推断,林茜像是一个花瓶,不排除更深邃的思考,她在外应是有人。这点可以从她在中心公园等人看出。 “肯定不会是约李健。”他又喃喃自语。 “明天去bg公司调查一下吧,如果说是一起成分复杂的案件,目前看来还是有些牵强。”像是没听到纪默的话,丛文略有迟疑地做出推断,“从现场来看,符合抢劫所表现出财物丢失且无目击者的特征。凶手拿走财物,害怕引人注目,于是将死者手提包遗弃。死者被扼颈窒息而死,说明凶手没有携带凶器,是临时起了杀心,或许是死者生前想要大喊,从而激怒凶手狠狠卡住其脖子。但,唯一的疑惑就是死者明显有过挣扎,可是身上甚至指甲内却没有凶手任何身体组织残留,关键是也没有清理过的痕迹,这不科学。” “也许是大雨把一切都冲刷干净了。” “我反正不信你平时洗完澡指甲里没有任何脏东西残留。” 这句话让纪默无法反驳。 “那还是先看法医的解剖结果吧,”他摊了摊手,摆出无奈的姿势。“今晚我先把近期发生在中心公园的抢劫案汇总一下,兴许会有收获。” 丛文点头表示同意。“明天我去bg公司一趟,看看能不能再了解到什么。” “到时我和你一起,现在先送你回家,今天也没有让你好好休息。” “我还好——” “走吧。”纪默漫不经心地应和着。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近几年发生在中心公园关于抢劫的悬案信息,总共有十几条。审核过案件信息,纪默一一退了出去。都是持械抢劫,均有事先准备,和林茜的案件没有太大相似之处。 他又怀着希望搜寻有抢劫前科的罪犯,根据血液中纳米追踪器定位,确定当日出现在中心公园有3人,但根据案发时间很快也排除了几人的嫌疑。 看来并不是有前科的人犯案。也许正是与她有约之人激情之下将她扼杀,然后伪装成抢劫杀人的现场。 这种情况在现场勘察人员打来电话后得以佐证。现场附近并未发现死者的任何物品,包括湖里暂时也未打捞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可令人疑惑的是,即便凶手是熟人,也不可能长时间拿着女士手提包,这着实让纪默感到费解。何况当时未下雨,公园仍有一定人流量。 “排查范围是多少?”他问。 “附近大约100米我们已经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包括公园所有的垃圾桶,没有任何死者物品。”电话那边的警员信誓旦旦地说。 “这不科学啊。”他喃喃自语。 “凶手会不会是女人?” “可凶手力道之大不像是女人所为。” “那只能看法医解剖结果了,我们已经在现场周围拉起警戒线,实在不放心你明天亲自再来检查一遍吧。”电话那边的声音已经明显有些不耐烦。 “嗯,那我现在打电话给莫莉。” 挂断电话纪默无奈地摇头。看向时间,他猜那位警员应该是晚上有约。 不知为何,一瞬间他仿佛也望穿了自己职业生涯的尽头。 第5章 初步窥探 自己绝不会连夜加班。这是莫莉接到纪默电话后的第一反应。 在她眼里纪默对周围任何人都礼貌有加,却唯独对她厚脸皮且没分寸。但她从内心里喜欢身边这个男人,而究竟是怎样的心态在作怪,她也不清楚。 可眼下让她独自一人晚上面对冰冷的尸体,想必换做是谁都不愿意。 在纪默拒绝一同检查尸体的要求后,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进停尸房。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莫莉记得仍是相同的场景,纪默为了答谢她加班尸检出报告,故弄玄虚般说要请她去新城区最好的餐厅吃饭,等来到警局一层的快餐店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骗得彻底。 没有生气,她第一反应是哭笑不得,这也让她明白自己对他的情感绝非普普通通。而他究竟是哪里吸引着她,她也说不准,或许是因为真实?又或许是彼此的灵魂较于其他人,孤独的点是一致的。 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有一个像样的约会。她心里不禁感叹,打开文件处理器。 “林茜,29岁……又是女人。”看到死者基本信息,她嘀咕着。 莫莉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位女权主义者,而这种想法早在她未成年时就已经根深蒂固。 思绪不由再次飘向11年前那个夜晚。 一个巨大的黑影把她们母女笼罩,拳头像暴雨一般落在母亲的后脑和躯干,看着母亲那惊恐而绝望的眼神,她手里攥紧剪刀鼓足勇气向黑影刺去,这时父亲狰狞的脸庞在她眼前慢慢清晰。恍惚间她感觉剪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飞,脖子上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是令人绝望的窒息,慢慢的她眼前一片模糊。再次有意识时,她只看见母亲满是鲜血的脸上挂满眼泪,不住地摇晃着她。再次看向父亲,那把剪刀已经竖在他背上,成片的暗红色浸染了整件半袖。从那天开始,她便知道是母亲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有时,直面血淋淋是最佳的成长途径。 将尸体推进解剖间,她拉开裹尸袋,开始准备工具。 林茜静静躺在那里等候着,惨白的光线打在床上,说不清是阴森还是凄凉。 她娇美的脸庞让莫莉也为之动容。 “又是一朵玫瑰的凋零。” 莫莉戴上口罩和胶皮手套,开始例行性的检查。在她熟练的手法下,林茜的卷发缓慢掉落在地上,露出青色的头皮。 这一整夜她都将和林茜待在一起。 新城区中心矗立着一座旋转直上的现代化高楼,和警局相距不远,但独特的外形让它与周边建筑区别开来。纪默和丛文来到楼前,才发现bg公司并不太醒目的标志。这种简介设计自新城市格局确定后十分流行,将独特的建筑语言独立于公司名称之外,这使路人远观外形时也可以认得出。 大厅中央巨大的全息投影正在投放bg公司的宣传视频。大约10年前,主创人方东升以“生活、乐趣、未来”作为发展主旨,这让bg公司从一众科技公司中脱颖而出。 虽然对高科技并不算感冒,但对于bg这种极其注重用户体验、且在开发新型电子产品上不遗余力的精神,纪默倒觉得这三个词相当匹配。 “为了节省时间,我先去会会方东升,你去林茜工作的地方了解一下。”丛文说。 “需不需要预约?那可是他们一把手。” 丛文掏出证件晃了晃。“带着这个还需要预约么?” 公司前台公关微笑地站在前台,似乎已经准备好为他们二人服务。虽然在看到丛文的警徽后显得十分吃惊,但女孩仍然很职业地迎接两位穿着稍显不正式的客人。 “请问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女孩礼貌地问。 “财务部怎么走?”纪默问。 “您直接进电梯,电梯里会有智能助手为您导航。” 纪默不明白女人口中的智能助手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东升现在是否在公司?”丛文接着问。 “您是说我们董事长啊……”女孩面露难色,显然有些犹豫,“请您稍等一下。” 她打开电脑,纤细嫩白的手指娴熟地敲打着键盘。屏幕的光打在画了淡妆的脸上显然尤为红润。前台的高度恰到好处,刚好让人窥到她略微修身的制服包裹下那骄人曲线。 或许是制服总是对男人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丛文只感觉脑子突然一热。 “他的确在公司,但不知道您是否有预约?” “哦,没关系,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直接通知他?”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权限。”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来是在说实话。 “唔,这样啊……” “不过我可以联系他的秘书反映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把和您会面安排在其他事项之前,”女人再次表现出犹豫的样子,又接着说:“但请您把此行的目的简要和我形容一下。” “好。” 意识到丛文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纪默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先行。 “嚯,你先去财务部,完事了记得和我联系。”丛文不好意思地说。 “那请您直接进电梯吧,智能助手一路会给您提示,电梯在您左手边,对了————请问您怎么称呼?”女人问纪默。 “纪默,怎么了?” “哦,我们这里需要访客登记,没关系,我替您登记就好了。” “嗯……那么谢谢您。”纪默做出要离开的动作。 “如果说您对智能助手有什么疑问,可以通过它和我连线。”女人又恢复招牌式的笑。 “好的。” 进了电梯纪默四下观察,并未见到所谓的智能助手,直到听身后传来略带磁性的声音。 “尊敬的客人,很高兴为您服务。” 看了看四周,他确定这是电梯墙壁上一个球状物体发出的声音。像有磁力一样,圆球吸附在墙壁上,透过外表可以隐约看到中心还有一个摄像头。 “我要去财务部。” “好的,我已为您指定路线,请您跟随我前往目的地。” 和这样一个东西交流着实太奇怪。他心里这样想,并没有回复。 电梯自动停在17层,他走出电梯,智能助手沿着墙壁在前方引导。摄像头始终面向着他,像是被人为操纵,这让他感觉十分不自在。而在发现楼道里有更多这种东西墙壁上来回滑动时,他更心生厌恶。 “请问您拜访bg公司的目的是什么?” “找人。” “为了便于我们备案,请您告诉我您要见的人具体姓名以及您的联系方式。” “我已经在前台有过备案。”纪默说着,脚步却没有减速。 “我需要更详细的信息,比如您具体要找的人,方便的话也请留下您的联系方式。” 纪默说出林茜的名字以及自己的电话号码。走过长廊后左转,财务部的牌子赫然立在丛文眼前。 “财务部已到达,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是否需要我在此等待?” “不用了,谢谢。” 纪默还是客套了一下。转眼间智能助手已经开始为刚从财务部出来的电工引路,并询问维修情况,似乎有着同样的偏见,电工从始至终也未搭过腔。 看来,再高科技的东西毕竟还还是脱离不了人类。纪默盯着电工的背影和他身后的智能助手,脸上浮现无奈的笑。 财务部比他想象中大很多,以灰白色为主色调,主要体现在壁纸和地砖上,高级中透着肃穆。约二十几张办公桌将空间均匀平分,纪默看到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 “请问您找谁?” 终于一个身着文员制服、戴着黑框眼镜的卷发女子注意到他,礼貌地询问。 纪默看到她的胸牌刻着“legna”的名字,心想这又是一位虚荣心极强的海归。 “嚯,我想和您打听一些关于林茜的情况。” “呃——要不您直接和我们部长聊吧。” legna面露难色,谨慎地指了指最里面的一扇门,丛文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办公室。 “我过后会拜访他,在此之前我想先和她身边的同事聊聊——” “听说林茜出事了?她已经一整天没来上班了。”legna像只刚出洞口的兔子,四处张望后又盯着纪默,像是在等他作答。 “嗯,初步判断是遭遇抢劫而发生不测。” “这么说你是警察了?” “对,此行也是想简单了解一下她平时的情况。” “天呐,太可怕了!真想不到这样的惨剧会发生在她身上。” legna吃惊地捂住嘴巴,看得出来她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同样的话却在反复念叨。 “您和她熟吗?” “呃,还好……她办公桌就在我正对面,相比于其他人,我们之间还算交流频繁。” legna说着用手指向对面空着的办公桌。 听到legna这样说,纪默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样子。”哦?那您是否了解她遇害当天的活动情况?” “这个……我真的忘记了,毕竟除去工作,我们生活中很少有往来。” “根据调查,那天林茜中午就离开了单位,您是否知道她早退的原因?” “我不是很确定。” “那根据您平时对她的了解呢?” “应该是急着去见人吧。” “据您猜测,她可能会见什么人?” “这个……这个我真的不清楚,或许只是去吃午饭也不一定。” legna支支吾吾,脸上渐渐泛起红晕,纪默知道这并不是有难言之隐的表现。 “那是什么让您觉得她应该是去见人?” “因为她上午出门接了很多次电话。” “出门接电话都是她的习惯?” “不,我们上班期间都是这样,而且手机也要调成震动。” “唔,看来公司管理十分严格啊。”纪默低声嘀咕。 “在公司里工作期间会有——”legna说着用手指了指耳朵,意思是有监听。 “是这样啊……那我再去拜访一下财政部长吧。” “也好,但还是要麻烦您在提供线索上不要和部长提及我。”legna细声细语。 “请放心。” “还有——”legna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凑在纪默耳边轻声地说:“林茜最近好像在外面吃饭挺频繁的。” “嗯?” “有几次我看到她桌上放着不同样式的公仔和鲜花摆件,想必是经常出入高档餐厅。 “您凭何断定?” “当然是只有高档餐厅才会赠送那样的纪念品,因为之前自己有所了解,所以对此印象很深。” “唔,你们这样的收入阶层出入那样的餐厅也正常啊。” “反正反正换做是我,我绝不舍得这样频繁光顾。” 纪默用微笑回应legna,没有被牵扯太多思绪,他径直走向财务部长的办公室,轻轻扣着门。 财务部长穆阳的身影高大魁梧,一对剑眉让人感到正气凛然,深褐色的眼睛隐藏在他微微凹陷的眼窝里,显得深邃而迷人。纪默不觉也被他所携带的气场震撼。 “林茜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员工,从约1年前她调入我部开始就展现了非常强的适应能力和业务能力,并且短时间在这个部门扎稳脚跟,她的死不论在什么层面都是一种巨大的遗憾和损失。” 对于林茜的家庭和生活只字未提,穆阳只做出这样的评价。 听到他这样说,纪默第一感觉便是人走茶凉。可转念一想,穆阳的说法并没有太不恰当之处,或许最简单明了的上下级关系不过如此。 “对于贵公司失去这样一位人才我们也感到很遗憾,虽然初步判定该案件为抢劫案,但就仍然存在一些的疑惑,我想和您进一步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可以,您尽管问就好。”穆阳的脸上依然觉察不出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控制情绪的痕迹。 “她调入财政部之前听说是在档案管理室?” “是的,我看过她的简历,从最初一名档案归纳员到现在监管资金流动的中心员工,她的进步令人咂舌。” “岗位跨度这样大,想必其个人应该是有所运作。” “这就不得而知了,这并不在我的知情范围,”一丝罕见的笑在穆阳脸上浮现,但随即他又叹着气,“不管怎样,这些在生命消逝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据您所知,她生活方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说出这句话时,纪默发现穆阳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像是吃惊,又像是恐惧,总之和之前他展现的强大控制力和气场来看,完全判若两人。 “您是指什么生活?” “嚯,我是说,她平时接触的人,以您作为上级的眼光来看,有没有比较反常的?” “对不起,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对于她的生活我从来不过问,毕竟部里员工这样多,我不可能把焦点始终聚集在她一人身上。” 换句话说就是不了解了。纪默心想,但穆阳这番大费周折地解释,反而更耐人寻味。 “哦,我可以去看一看她的办公桌吗?” “是否需要我陪同?” “不用了,我随便看看就好。”纪默摆出出门的动作,但在临行前突然转身。“以您的直觉,林茜有没有牵扯到经济犯罪的可能?” 这突兀的问题再次让穆阳感到可笑。 “不可能,如果有这种苗头,作为部长我会第一时间发觉,因为整个部门的运转我都一清二楚。” “唔,那么谢谢您配合。” 意识到问题有些不礼貌,纪默难为情地笑了笑,随即走出门。 再次来到林茜的办公桌,纪默仔细审视桌上的一切。干净的桌面上整齐地摆着各类文件,便利贴在磨砂的防窥挡板上粘成一排,记载着各个工作节点,从布局一看这就属于一位干练的女性。 随着目光扫到桌角,侧面的名字引起他注意。是legna.张。 “这是你的位置?” 纪默的声音让埋头工作的legna意识到此时他就在她对面。 “哦,确切的说是我原来的位置,一个月前我和林茜换了办公桌,因为她不是很习惯背对着部长办公室,现在我坐的位置才是她原来的位置。” “唔,这么回事,这是你们公司统一配发眼镜?”纪默把目光集中在legna的眼镜上。 “是的,其实这幅眼镜就是视觉记录仪,是公司统一给每名员工配发的。” “那你还记得林茜遇害当天有没有戴?” “对此她好像一点都不感冒,还说有可能是公司一种变相的监工,可我总觉得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唔,那就是没戴了?” “对。” “好的,谢谢你。” 纪默又翻了翻林茜的办公桌,并没有太大的收获。 他打给丛文,约定在大厅见。 “进展如何?”纪默问。 “没有太多有价值的线索,”丛文耸耸肩,“除去了解到林茜在公司的成长轨迹,但可利用性不大。” “这个我从财务部也有所了解。” “短短两年,从档案管理室到财务部,真是在坐着火箭向上飞。丛文发出感慨。” “看来方东升对她还挺用心,作为董事长竟可以清晰记得她的履历。” “或许是知道发生了凶案,为警察上门做足了功课。” “看来不愧是营销的一把好手。”纪默讽刺地说。 “你相不相信,科技可以让虚拟得以具象化?”丛文若有所思,随即向纪默抛出这个问题。 “你是指?” “我不知道,听说bg公司即将上市的新产品可以实现。” “那么一定是颠覆性的产品。” “你有没有去档案管理室?”丛文言归正传,又问。 “还没有,刚莫莉打电话说尸检报告有了初步结果。” “走吧,那我们先回去看看。” 像是如释重负一般,丛文深深换着气。 第6章 心事 穆阳站起身,拿着咖啡走到阳光相对充足的窗前,视角广阔的落地窗是他这个级别的标准配置。 透过窗他盯着在空中穿梭的车辆,又望了望香槟区雍容华贵的建筑,心中感慨若是在十年前,人们一定想象不到今天的样子。 而40年前的他同样也想象不到自己今天的样子。 “先生,能不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 面对来自穆阳的请求,从奔驰车里下来的男子并没有理会,他的保镖顺势将这个穿着普通但整洁的孩子拦在一边。 “先生,我保证3分钟内能让您体验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中年男子停了下来,回头微笑着看着小伙子,仿佛提起一点兴趣。 “你要知道3分钟内我会赚很多钱,包括和你交谈这段时间。” “但我给你的东西要远比钱有意义。” “唔?”男人似乎有了继续了解的欲望。“如果是这样,我想我可以为你计个时。” “从现在开始?” “呵呵,好。” “请您闭上眼睛。” 中年男子慢慢闭上双眼,穆阳从口袋里掏出玻璃瓶,刚准备往男子身上喷,却被保镖立刻拦住。 “让他弄,没关系。” 中年男子听到争吵声,却依旧闭着眼睛。 “您有没有感受到栀子花和迷迭香的清香?”过了大约一分钟,穆阳问男人。 “嗯,是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请您仔细听周围的声音。” “哦?” “一股微风拂过,风中夹杂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嫩芽争先恐后地钻出地面,尽情地呼吸着生命中第一口新鲜的空气。” “这真是一种极棒的感觉。” “现在请您缓慢睁开眼睛。” 男人睁开眼睛,和穆阳激动的眼神交汇在一起。 “先生,请您看周围。” “新世界在哪儿?”男人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忙于奔波的车辆,问。 “您刚已经去过了啊。” “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 “难道您刚在脑海里看到的和现在是一样的情景?” “小伙子,我只看到了生活。”男人冲穆阳微笑着,又看了看熙熙攘攘的街道,在进公司门前又对他说:“按照时间来算,你好像欠我86元。” 望着中年男子的背影,穆阳矗立在原地,眼神里充满落寞。回到家,他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心想攀高枝这种捷径在当下的信息化社会已经行不通。这一晚,他辗转无眠。 次日在街边闲逛时,穆阳被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拦住。第一感觉有点眼熟,但很快他便认出是那位保镖。 “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要查我征信记录?” “嚯,我们老板要见见你。 穆阳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办公室,里面摆放着雕像和玉石,不知属于什么年代,但看上去价格不菲。办公桌亮得晃眼,这让他看不清对面男人的表情。 “先生,如果您需要那86元,我现在就可以转给您。” 他鼓足勇气,用诚恳的态度直面男人。 “小伙子,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 “愿不愿意来我的公司工作?我和你承诺一定比你卖香水挣得更多。” 穆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生您确定没有开玩笑?” “绝对属实。” “我当然愿意!” “那明天你就去人力部走程序,那边我已安排妥当。” “谢谢您,可我还不知道您名字。” “方东升,你呢,小伙子。” “我叫穆阳,”他说着掏出手机,“欠您的86元我现在就还给您。” “不用,你做到了,虽然有些超时。” “什么?” “昨晚我回到家,孩子们闻到了我身上的味道。” “然后呢。” “他们问我是不是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男人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 这便是穆阳和方东升的相识过程。 在bg公司工作30年,他从最初的客服部电话员一步步成长为财政部部长,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方东升所赐。 从思绪中回到现实,他发现咖啡已经微凉。重新回到桌前,他把自己埋在真皮转椅里。 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方东升。 “您好,东升先生。” “我看视觉记录仪的研究经费好像有些超支,不知是什么情况?” “在初春时科研部申请了4000万的研究经费,用作二代视觉记录仪的升级研发,当时还是董事会做的决定。 “嚯,身为董事长,我竟然记错了这样大的一笔经费支出。”电话那边传来自嘲的声音。 “不过从目前市场前景来看,视觉记录仪的销售潜力很大,为了最大化完善产品性能,这样大一笔研究经费我认为还是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穆阳圆着场,但认为自己陈述的不无道理。他从科研部听说新一代视觉记录仪将有彻底的革新。 “也好,我的思想显然跟不上你们这些中坚力量了。” “您放心,目前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 “但愿不要把我搞破产。”方东升开着玩笑。 “是您多虑了,公司一定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说出这话时,鲜有的阴霾在穆阳的脸上聚集。 “对了,我听说你们部有个员工出事了?”方东升关心地问。 “是的,听说是遭遇了抢劫进而发生不测。”穆阳思考片刻,决定按照警方给的说法解释。 “真是不幸的孩子,她家人那边做了安排没有?” “还没有,我会尽快。” “请务必放在心上,我们一定在公司层面上给予她家人最大的帮助。” “我今天就着手去做。” 真是假慈悲啊。挂断电话后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带着的,却不是讽刺的神情。 重新热过咖啡,他呷了一口,带有香气的苦味在他嘴里蔓延。像是陷入巨大的纠结之中,他眉头紧锁。可片刻后他的眼神散又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为了公司的未来,林茜的那件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但想到她的死亡,他的眼神又变得忧郁起来。 难道这就是宿命? 他深深叹气,再次将身体隐藏在阴影之下。 第7章 凌乱的线索 纪默和丛文回到警局时,时间已过4点。除去例行执勤的警察,其他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女警们忙着补妆,换上便装后显得尤为有味道。 没在办公室过多停留,二人径直前往解剖间。 “休想让我再加班,从昨晚到现在我还没合过眼。”莫莉掐腰摆出不满的样子,可眼神却出卖她的真实情绪。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像是把莫莉的话当真,纪默一时显得不知所措。 “怎么办?当然是先给这次加班一个说法。”莫莉娇嗔道。 “唔,那当然,”纪默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想必没有什么是一顿晚饭解决不了的。” “但去哪个餐厅必须由我来定。”莫莉再次白了他一眼,随即拿出尸检报告摆在二人面前。“先说重点,根据死者胃部消化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在昨晚七点到七点半之间,死者生前仅吃了午餐,食物为牛排、意大利面以及少量红酒,同时在死者胃部检测出米非司酮这种成分。” “什么成分?” 看出纪默的疑惑,莫莉进而解释:“说白了就是紧急避孕药。” “你是说林茜怀孕了?” “对,而且根据解剖结果来看,她刚刚做过堕胎手术,应该就在当天,如果你们去医院或许会查到记录。” “又吃避孕药又堕胎,究竟是有多么不希望这条生命降临在世上。” 纪默不由感到一阵寒冷,而反观丛文,除去疑惑他便再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有些说不通。”丛文喃喃自语。 “我觉得也是,”莫莉将赞许的目光投向丛文,随即又对纪默说:“如果死者已经到了做人流的地步,那么完全没有必要服用米非他酮这类药物。” “唔?” “因为米非他酮只是无保险性行为后紧急避险采用的药物,而如果胎儿一旦成型,服用这种药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很奇怪。”纪默不由嘀咕。 “而且根据胃部消化情况来看,药物应该是同午餐一起服用的,但堕胎手术明显是在服用药物之后。” “换句话说,就是林茜遇害当天下午堕的胎喽?”纪默问。 “对。” “堕胎手术进行后难道不需要住院?” “原则上需要,据我所知很少有人做完手术当天就选择离开医院。” 莫莉说完后,三人一阵短暂的沉默。 “还有其它什么反常的?”久不开口的丛文向莫莉发问。 “死者结膜充血严重,且根据脖子上的扼痕以及颈骨骨折来看,确定死于机械性窒息,且尸斑上未提取到凶手指纹。” “这个我知道。” “但根据死者后脑形成的尸斑来看,死者生前后脑受过碰伤。” “碰伤?” “对,但依我看不是钝物击打所致,更像是磕到了石头一类的东西。” “或许在遭遇凶手时,被凶手一把推倒。” 丛文想起案发现场草丛里的确有零星几颗石头。 “但还有一个情况令我有些意外。”莫莉随即又说。 “什么情况?” 我看了死者心脏,死者患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也就是冠心病,而且在她胃中也有硝酸甘油片的成分残留。” “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子怎么会得这种病?” “是因为遗传?或许也是生活习惯不好,毕竟在bg公司这种地方工作压力应该都很大。”莫莉摊了摊手,“这就不在我所能了解的范围之内了。” “只可惜结束她生命的是一双罪恶的双手。”丛文不由再次感叹。 “会不会是林茜在那里等人期间,凶手偶然出现,在与凶手争夺财物时她突然发病,随后凶手便在其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拿了财物离开?”纪默说出自己的推理。 “那又如何解释凶手还要多此一举了结她性命?如果仅仅是为了劫财。”丛文随即否定这种说法。 纪默无奈地摇头,看得出他也没有任何头绪。“那么抢劫杀人这一可能完全排除了,重点在于她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究竟是在等什么人,而那个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我也这样认为。”丛文若有所思地附和。 “你们说以她这样的姿色,出现在那样隐蔽的地方,会不会是做那种事?”莫莉突然开口。 “什么事?” “当然是打野战,会不会是在进行那种交易?”莫莉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 听到莫莉这样说,纪默笑着摆摆手。不管从林茜的姿态还是身份来看,她都绝非那样的人。 但从她成迷的消费力来看,他认为她背后一定有相当殷实的支撑,说白了,就是有一位事业有成的外遇对象。 “不知林茜当日遇害行程调查得怎样了?”他转头问丛文。 “已经委托人在跟进,我打算明日再去bg公司档案管理室了解一下情况。” “唔,也好,总之务必要把当天和她会面的人调查清楚。” 丛文点点头,默不作声。 纪默发现自从上午从bg公司出来后,巨大的疲惫感便一直在丛文身上笼罩着。 第8章 自古红颜是非多 打开灯,屋里的陈设仿佛有了变化。 不止多了副碗筷,好像一切都比之前整齐,而空气中也弥漫着清香的体味,有种说不上的熟悉。 换鞋后丛文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板上,想确定自己的猜想没错。走到厨房,他看到雅美忙乎的身影,不知为何,一瞬间他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看到丛文回来雅美笑着解下围裙,顺便擦着手。“今晚你回来好晚。” 没有说话,他与她紧紧相拥,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滑落。 “再使劲我就要喘不过气了。” “不要离开了,再不要了,我真的改过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双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我知道,我保证这次是最后一次。”雅美抚摸着他的头,也渐渐闭上双眼。 相拥许久,他终于舍得松开双手。直视雅美的双眼,他试图阅读她此时的心情,但除去那抹温柔的笑意,他再看不出什么。 “我先做饭,就知道你不会太早回家。” 雅美娇嗔一声,随即吻向丛文侧脸。而约在同时,一阵熟悉的疲惫感又向他席卷而来。 “我和你一起吧。”他晃了晃头,说。 “你先回屋休息,看你眼睛血丝那么多,想必又是这些日子没少加班。”雅美故意捏住他的眼皮,“我弄好了叫你。” “嗯……也好。” 他依依不舍回到卧室,随着光线暗淡下来,一股睡意也渐渐被酝酿出。可一想到雅美重新回归自己的生活,他的精神似乎一时间又清醒了许多,但不知为何,那种愉悦始终敌不过突如其来的疲惫。慢慢地,他不自主闭上双眼。 客厅发出硬物碰撞的声响,将他从朦胧中唤醒。 他快步来到客厅,发现雅美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儿?” 没有等到回应,他发现一切都似曾相识得可怕。 挣扎之中他终于睁开眼。 果然又是一场梦。 他起身拉开窗帘,街边仅剩的霓虹灯光稍稍将屋内照亮。 不应该,他想,不应该去再抱有任何希望。 上午在bg公司与方东升的对话又渐渐在脑海浮现。 “丛文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人类思考的初衷和本质究竟是什么?” 方东升耐人寻味地向他抛出这个问题,本与案情毫无关联,但他却本能地陷入沉思。 “为什么要去思考,当然是因为有很多东西我们不明白,要去求得一个结果。比如宇宙的诞生和发展,光速是否为极限,又比如一个人究竟是否对你有感觉。” 看丛文仍默不作声,方东升笑着起身。 “那么我再问你,对于我方才提出的问题,你在思考什么?” “您觉得呢。” “我猜你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我会问你这样的问题,然后你才开始切入问题的本质。” 丛文点点头,表示默认。从目前的解释来看,方东升说的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思考的本质也是一种求知过程,是带有猎奇心理和进取精神的一种行为。”方东升笑容变得神秘,随即再次发问。“那么幻想呢?幻想的初衷和本质又是什么?” “当然是对不可能实现的事物一种期盼。”丛文认为这次自己说的没错。 方东升缓缓点头,从他赞许的眼神中丛文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回答十分满意。 “如果幻想的事物能够通过某种途径具象化,这算不算是人类科技一次伟大的进步?” “您是指什么?” 没有回答丛文,方东升起身拿出一个头盔样式的东西,来到丛文身边。“戴上它,试着开始你的幻想。” 丛文迟疑地把那东西戴在头上,却不知该怎样启动。方东升示意他什么都不必做,随后开始操作起身旁的电脑。 “你只管幻想就好。” 他感觉额头和太阳穴有金属片贴了上去,电流让他的皮肤有些麻痹,他不知究竟有没有针一类的东西刺进皮肤。感觉时机差不多成熟后,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幻想着雅美的回归,然后设想出一段截然不同的未来。可在摘下头盔后他并没有太深感触。 “等待系统渲染几分钟,然后你就会见证科技的神奇。”方东升又对他说,“现在你可以先闭目养神一会儿。” 丛文闭上眼,熟悉的疲惫感渐渐占据思绪,他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再次睁眼时却彻底颠覆自己的认知。 方才幻想的情景先是浮现在脑海,此刻又显现在眼前。但这一次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让他一度分不清现实和幻境。摘掉头盔后,他发觉两行泪痕已经悄然在脸上凝结。 这便是今夜梦的来源。 他又掐了掐大腿,确定自己真的已经处于现实之中。 再无任何睡意,又恍惚过了几个钟头,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卫生间。简单洗漱过后他打给纪默,在得知纪默要复盘林茜遇害当日行动轨迹后,他决定只身再次前往bg公司,只不过这次是档案管理室。 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有乌云聚集。丛文坐在出租车后排望向车窗外,汽车的示宽灯在阴天格外醒目,像一条条在空中穿梭的霓虹。 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紧接着是红豆般大小的雨开始滴落。慢慢地,他的视线被模糊。此时车内的安静中夹杂着一丝窒息感。 “这是今天第几单生意?”他打破这种不自在的宁静。 “算是第三单吧。” 司机戴着鸭舌帽,帽檐使丛文看不清他的表情。 “今天这样的天气对于您来说或许是赚钱的好时机。” “是,现在这样的社会挣钱真的是越来越困难。”司机示意了一下香槟区的方向,“其实再怎样累,都是为了孩子罢了。” 香槟区。丛文喃喃自语。在那里买一套房子,差不多也是司机一辈子的积蓄。 下车前他接过司机递来的名片,明知这种私下接单不符合规定,但他未做提醒。 都是为了生活啊,他想。 较于其他部门,档案管理室则显得十分冷清。开门的是一位大约三十出头的女人,相貌出众,身姿亦是婉约。 “您好,”丛文亮出证件并直奔主题。“关于林茜我有些事和您了解一下。” “好……”女人并抵触,但看上去有些茫然。 “请问您怎么称呼?” “叫我美惠就好。不知有什么能帮助您?” 美惠。丛文心中默念,果然好听的名字需要配好看的人。 “您是否听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听说了,这种事很快就会在公司中传开,不过想想发生这种惨剧真是可怕。” 隐约中丛文感觉到美惠有一丝慌张,但他认为这是女性在面临此类问题时的正常生理反应。 “听说林茜之前就是在贵部工作。” “对的,”美惠点头表示肯定,“她在去年七月份从这里调到财务部任职,但之前在这里也工作了两年有余。” “林茜是否和您说过她在进bg公司之前从事什么?” “一次聊天中她偶然说起自己是从禾田区上来的,想必来到檀榭区就直接入职bg了吧。” “从最初的档案管理员,三年时间做到财务出纳员,这种升职调动就像坐了火箭。” “是的,她肯吃苦,人又聪明,上级都看在眼里。” “但即使能力再强,这样的跨部门调动是否也委托了某位领导进行牵线搭桥?” “如果这样说,我也算是助了一臂之力。”美惠笑得有些无奈,“一年前我感觉她会有更好的发展,于是力荐她到财务部去历练,没想到这么快她就站稳了脚跟。” “那您也算是她的恩人了。” “说不上吧,其实都是工作而已。” “据您了解在bg公司她和谁关系比较密切?” “自从她去了财务部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喔……看样子您前几天请假了?”丛文注意到电脑上显示的缺勤记录,自林茜遇害后第二天美惠便连着两天没来上班。 “因为不知怎样就感冒了,所以就请了假。” “还是要注意些身体,不要再着凉。” “嗯,谢谢您的关心。” 丛文笑着摆摆手,又看似无意地接着问:“出于案情需要我还是想问一下,林茜遇害当天午间十二点至晚上八点您在哪里?” “中午我请假约了朋友,下午一直在和朋友散心,大约晚上9点钟回的家,或许感冒就是因为淋到了雨。” 看来不在场证明仍不够充分。丛文心想,但他随即意识到美惠似乎没有任何作案动机。 “唔,那么一定是去逛商场了。” “一有时间就会去转转,其实也不是很舍得花钱。” 没有正面回答丛文,美惠的表情变得非比寻常,丛文意识到她应该是有自己的心事。 “但我看您仍添置了像样的物件,”他用目光示意她脖颈上的宝石项链,“毕竟梵克雅宝的限量款还是十分引人注目。” “看来您对珠宝很有研究,”美惠下意识低头,用手捂住胸口。“这是我丈夫在结婚3周年送的礼物。” 听闻此言丛文笑得有些无奈,因为有所研究也只是雅美还在身边的时候。 “那您一定很幸福。” 家境看来是十分殷实了,他心想。结婚三周年就准备如此隆重的礼物,换做一般家庭绝对做不到。 “还好吧,结婚了更多的是平淡与博弈罢了。”美惠淡淡地说,代替了紧张,此时忧伤渐渐占据她的情绪上风。“如果您没结婚,自然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或许您说的对。” 在临行前丛文向美惠提出索要家庭住址的请求,理由是出于案情需要方便随时拜访。虽然稍显意外,美惠仍微笑应允。 香槟区丽日花园5幢。丛文喃喃自语,从名称来看应该是独栋别墅无疑了。 告别档案室后他仍对方才的女人念念不忘,并非因为其出众的气质和外表,而且与生俱来的直觉让他认定美惠似乎并不简单。 抛去有着和职位不符的端庄,她那种谈及林茜时所流露出的复杂情愫,都被他尽收眼底。况且,她为什么单单要在那两天请假? 如果凶手是女人,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他忍不住这样思考,只有女人在拿着林茜手提包时才不会引起重视,这也印证了警方在附近搜索证据无果。但从方才的谈话来看,美惠绝非那种心理素质极强之人,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有那样大的力去扼杀林茜。他又不由认为自己这种推理有些荒唐。 雨比之前小了很多,但仍足以将他的衣服打湿。丛文脑海中回闪着美惠那忧郁的目光,却又被她那出众的气质所取代。 他不由觉得女人过于亮眼真的是容易招致是非。 第9章 迷雾重重 通过调查公共监控系统,又对几家有堕胎手术资质的医院进行排查,林茜遇害当日活动轨迹大致明确。 林茜中午12点05分离开公司,乘坐一辆号码为zn的出租车前往盛世天桥商圈,并于下午一点左右离开。 而调查难度就此开始升级。由于商圈监控并未投入使用,警方只能前往各个商店调看私家监控,这无疑给追踪带来极大的难度。但从时间节点上来看,再结合解剖结果,林茜应是去那里吃了午饭。 离开盛世天桥后,林茜乘车前往檀香市第三医院,并于五点乘车前往中心公园。通过当日值班医生了解,她始终是一个人。 纪默和丛文仍决定分钟两路调查。面对丛文依旧选择主攻bg公司这条线,纪默虽然心有疑虑,但并未说明。 正打算驱车前往盛世天桥,纪默突然想起今晚约了莫莉吃饭,他又不得不改变行程。 他给她打去电话,得知她仍要一阵才下班。他索性趴在办公桌上,思考的问题却和案情无关。 对于莫莉,他心中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在充斥着罗生门的职场中,他认为莫莉与他一样,也是一股清流般的存在。也许和她家庭背景有关,他猜,毕竟这种人好像自带孤独体质。总之正是这点深深牵住他的心,他认为这应该就是灵魂之间的相互吸引。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看到莫莉已经发了定位。这家餐厅他算不上熟悉,只是知道位于新城区,规格偏中高档。 果然是对我下手毫不留情啊。来到餐厅门口他整理着自己稍显不正式的穿搭,喃喃自语。 靠窗位置是莫莉选的,这样既能俯视檀榭区的点点灯光,抬头又能望到璀璨的香槟区。 “你想吃什么自己点。”莫莉将菜单递给纪默。 “和你一样就好。” “你确定?” “对。”纪默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对这些花里胡哨的菜名没有任何概念。 “要不要来一瓶红酒?”莫莉调皮地眨着眼睛。 “好,你点就是。” 几分钟后服务员拿过一瓶红酒,征询过莫莉意见后熟练地将橡木塞旋开。 “那么纪念我们第一次像样的晚餐。”莫莉做出碰杯的姿势。 “来,干杯。” 碰杯时纪默心里难免砰砰直跳,因为他第一次见莫莉以这样的状态示人。在他印象里她从不化妆,浅褐色斑点稀落地散在鼻翼两侧,刚过耳的短发如果换做其他女孩梳会显得可爱俏皮,可在她身上却被营造出种莫名的距离感。 但此时在柔和的光映衬下,他觉得莫莉有种说不上来的动人,一丝暧昧也在桌上悄悄蔓延。 “单从女性的角度,你怎么看发生在林茜身上这些事?”为了暂时缓解尴尬,纪默只能把话题引到工作上。 “我先听听你的看法。” “通过林茜死亡当天中午就离开单位来看,很可能是和某人有约,尸检报告中提到胃部未消化完全的牛排和红酒正说明她中午一定是和某人共进午餐,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去吃这些东西。” “那胃部残留的米非他酮怎么解释?” “我去过林茜家,感觉她和丈夫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总之没有她丈夫形容的那般好。” “所以你怀疑她怀的孩子不是她丈夫的?” “有这种可能性,所以她只能结束这个还未降临世间的生命。” “可她已经到了需要做堕胎手术的地步,为什么还要服用不起作用的米非他酮?作为一个女性不可能没有这方面的常识,而且,米非他酮服用的时间刚好就在和别人共进午餐的时候。” “那你怎么看?”纪默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莫莉。 “和她共进午餐的那个人,不管是谁,把药悄悄放到了饭菜里。 莫莉这句话刚说出口,一阵寒意便在纪默身上蔓延。 凶手大致的样貌在他脑海浮现。壮年男性,力气较大,有相对成功的事业基础,和林茜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这些特点让他不觉联想到一个人的身影。 财务部部长穆阳。 只有穆阳符合目前侧写出凶手的所有特征,但纪默又觉得这个想法十分荒谬。虽然仅有一面之交,但一回忆起穆阳那正直且威严的样貌,他始终无法将他和凶案联系在一起。 “可同林茜共进午餐的人也不可能没有生育方面的常识啊……”他提出疑问。 “所以这一点我也没有弄明白。” 纪默耸了耸肩表示无奈,随后靠在椅背上。“围绕在这个女人身边的一切好像都没有那样简单。” “目前看来情杀的可能性要更高。” “那么杀人动机呢?假设凶手是她的情夫,他大概率也是一位有妇之夫,既然林茜在遇害之前已经打掉了胎儿,那么唯一可能威胁到凶手的麻烦已经被林茜主动解决,那又何必痛下杀手?” “难道还有更重要的把柄握在她手中?” 纪默摇摇头。“我感觉不像,如果是那样,凶手一定会把杀人计划布置得更加周密。” 莫莉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但从她的表情来看,显然也没什么头绪。 “况且情人幽会又有谁会选择在那种地方?单纯是为了打野战?那对于刚刚堕完胎的林茜来说显然不可能。”纪默顿了顿,又接着说。 “这样看来真是棘手,有没有委托电讯公司查过林茜手机号的记录?” “几乎都是同公司员工通的电话,而且,那部电话我早在去bg公司时就在她办公桌内发现了。” “她出门竟然不带手机?” “显然是还有第二部手机啊,”对于莫莉单纯的想法,纪默显得有些不耐烦。“而且我特地查过以林茜身份办理的手机号码只此一个,说明第二部手机里的号码应该是以别人身份办理的。” 莫莉脸上浮现古怪的神情,仿佛也来了兴趣。“那么一定就是外遇专属联系手机了。” “可是她的随身物品至今还未找到。” “这样看来真的是棘手呢……” “先去盛世天桥探明情况再说吧。”纪默叹着气,好像也渐渐没了食欲。 第10章 线索中断 翌日在抵达盛世天桥商圈时,纪默发现这里西餐厅足有十几家之多。再次打电话给莫莉,确定胃中残留物属于高级肋眼牛排后,他排除几家快餐性质的餐厅,这样一来符合要求的只有3家餐厅。 根据餐厅监控排除过前两家后,他把希望寄予最后一家。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凯姆牛排屋。” 迎接纪默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孩,正上下打量他的穿着。在确定纪默所处阶级后,出于职业仍礼貌性地进行问候。 “嚯,我想调看您店里的监控。” “不好意思,这里仅提供就餐服务,请问您是否提前预定位置?” 女孩没再正眼看纪默,而再次抬头时她看到纪默出示的证件,微微一惊后态度仿佛也谦逊了一些。 “您好纪默警官,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麻烦你帮我调一下22日的监控视频。”他再次重复着。 “请您稍等……我和经理反馈一下。”女孩面露难色,随后快速从纪默眼前消失。 纪默一人站在大厅里,他尴尬地环顾着四周,试着让自己表现得更从容一些。看着插满整一面墙壁的红酒,他试着记下来几款红酒的名字,也许下次再有机会请莫莉吃饭时会派上用场。 经理满脸堆笑地赶来和纪默寒暄,并不忘训斥女孩为什么没有把纪默带到接待室。纪默笑着解围,心想也许经理只是怕警察办案这种事影响店里生意。 查看餐厅门前监控时,他发现12点37分林茜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餐厅门口,只不过依旧是她一个人,并没有人陪伴。 “请问你们餐厅内部的监控视频在哪儿?” “在这里,但是内部监控昨天才修好,前几天由于线路损坏一直没有工作。” “意思是22日那天没有启用?” “是的。” “那22日当天是你值班吗?”纪默转头问女孩。 女孩思考片刻,肯定地点点头。 纪默指向监控中的林茜,问:“还记不记得视频中的女人?” “我想应该是有印象,是我给他们上的菜。” “他们?” “是,这位小姐应该是后来的,因为那位先生一直在等她,我还记得就坐在那个位置。” 女孩指了指橱窗边的一个卡座。 “还对那位先生有印象吗?” “呃——当时我也没有太注意,”女孩的声音充满歉意,随即难为情地笑了笑。“因为早晨自己不小心把一位顾客衣服弄脏了,被老板训斥一顿后只是光顾着工作了,但我有印象那位先生穿着黑色的西装,头发微卷,鼻梁好像挺高的样子。” 听起来好像在形容穆阳啊。他心想。 再次查验门口监控,可他却并未发现类似男人的身影。 “请问这里是否仅有这一道门?” “还有一个门,面向另一侧的购物广场。”女孩面露难色,又说:“可是那道门没有监控,有可能男人是从另一侧过来的。” 看来暂时是抓不到男人相貌了,他想。 “那帮我看一下他们的银行卡或者手机结账记录。” 纪默的语气显得刻不容缓,女孩赶忙跑到前台询问结果,不一会儿,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对不起先生,他们用的代金券。” 夏夜初致,步行街上的烟火气息就已经开始浓烈。区别于新城区精致的宁静,檀榭区市民会选择来这里驱散一天的疲惫。除去爆满的烧烤摊,一些快餐店生意也十分火爆,纪默和丛文在下班时偶尔会一起光顾。 “那么线索就此完全中断了。”丛文呷了口啤酒,说。 “如果能够逐个排查购物广场的监控,未必不会有收获。”纪默叹了口气,“但就我所知,广场刚开张不久,广场监管部和里面的商店都未安装监控。” “看来基础设施的完善仍需要一段时间啊。”对于再次去bg公司调查的情况丛文只字未提,只是感慨新城区极不便利的探案条件。 “我心中隐约有种预感……这会不会是男女共同作案?” 纪默这样说并非毫无依据。 由于林茜死亡地点的特殊性,他猜测或许是某个女人将她约见至此,然后隐藏在暗处的男人借机将她杀死,至于她的随身物品则由女人带走。 “那又回到最初的疑惑,既然是这样,那么就是有预谋犯罪,就一定会携带凶器。”丛文说。 “或许是这对男女在散步时突然发现了她,于是,恶从胆边生。又或许男人携带了凶器,只是用来吓唬人而已,当林茜在树林里想要发出呼喊时,男人情急之下扼杀了她。” “有这种可能性。” “但我总觉得哪里仍然不对劲。”纪默的表情转为苦恼,“林茜身上反常之处真的太多了。” “你是说她身上有过和凶手纠缠的痕迹,却未发现凶手的任何组织?” “这算是其中一点。”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就是凶手在要扼杀林茜时,她突发心脏病,所以还未作太多挣扎就没了力气。” “如果这样解释,一切就显得合理了。”纪默喃喃自语。 “这样推断,她的情夫和原配嫌疑要更大一些。” 一群学生此时来到饭馆,坐在斜对面的位置。胸前的校徽显示是宏光中学,这让纪默不禁想起一个男孩。 虽然素未谋面,但在几次驱车路过宏光中学时,他都有一探究竟的想法,但考虑到时机还未成熟,便又作罢。 李谦源,他记起他的名字。 “你那边跟踪如何?”他问丛文。 “暂时没有太大收获,我会持续跟进。” “建议你先从穆阳入手。”纪默不知为何这样建议,如果需要理由,那便是直觉。 “他们部长?你是怀疑——” “对,”没等丛文说出口,纪默就斩钉截铁地肯定,“在我未排查到她外遇之前,他是第一嫌疑人。” 丛文若有所思点头,看得出他在沉思。没过多久他说:“那bg公司那边还是交给我。” “嗯,我想自己不久之后也应该去见一个人。”纪默说着,眼前又浮现那个男孩的样貌。 第11章 隐藏 林茜的电脑和办公用品都一一检查过,可依旧一无所获。穆阳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如坐针毡的紧张不止体现在举止,也体现在他阴郁的表情上。 让自己从焦虑中解脱出来,他开始规划下一步计划。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一个靠谱的人先接手林茜手上的工作。 又思索片刻,他叫来legna。 “今天真是个糟糕的天气。”像是故意隐藏自己,他站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对legna说。 “是的部长先生,最近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 legna嘴上的客套略显仓促,但从镇静的表情来看似乎已经做好受领任务的准备。 “之前让你审核模拟体感器开支计划进展怎么样了?” “呃——今天下午就能呈给您审核并签字了。” “没什么不合理开支的地方吧?” “没有,科研部把开支项目划分很细致。”legna肯定地点头,但表情已经开始有些忐忑。 “看你最近工作状态好像还不错。” “谢谢您的肯定,我会接着努力。” 对于legna的表态,穆阳不置可否,也未急着步入正题。“不知林茜的工作进展怎样?你有没有关注过?” “从她遗留的工作清单来看,除去每阶段例行性的工作还未弄完,其他您吩咐的工作都已经完成。” 穆阳默默点头,心想:看来她是早有准备。 “不知您叫我来,是有什么工作需要安排?”见穆阳迟迟未做出回应,legna忍不住问。 “嚯,是这样,”穆阳的表情瞬间由凝重转为轻松,“以后林茜的工作你暂时先接手吧,关于工资提成我会适当考虑。” 穆阳之所以这样做,除去保证部门正常运转之外,是他需要legna这样精明的人来做心腹。最重要的是,那件事再经不起任何发酵。 “可以的部长先生。” “她之前的工作你也不用涉及和梳理了,就从本月末的审计开始就好,这几天你正好也有空学习学习。” “好的部长先生。” “只给你这些时间,月底之前务必熟悉流程,月底我向上级打请示对科研部进行封账。” “封账?本月底?”legna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这才七月份——” “前期给科研部下拨的资金已经足够了。” “也好,但是……” legna还想再次确定,但看到穆阳不耐烦地摆手后又保持沉默。 “有任何情况,随时和我汇报就好。”穆阳再次挥手,这次是让legna离开。 如果一切只涉及到那份隐藏在心底的情感,该多好。他认为单纯直面感情的心如死灰总比现在进退维谷的境况强。 琢磨片刻,他重新拿起电话,打给一个陌生号码。 “我是穆阳。…………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有关她一切可能出现的地点,都要彻底搜查一遍,务必把她掌握的东西弄到手,切记不要被警方发现。” 第1章 那个男孩 谦源坐在路边花坛,用面巾纸使劲按在半袖上,想要把果汁尽量吸附到面巾纸里。这是他最心爱的半袖之一,虽不是限量版,但印着的高达图案正是大多数男孩都喜欢的卡通形象。 但眼下这件衣服估计彻底毁掉了。 果汁本是廉价的牌子,里面的色素一定会沉积在白色的布面,再怎样洗都会留有印记。谦源对此再了解不过,向来都是他自己洗衣服。 但眼下让他魂不守舍的并不是半袖,而是刚才那位彬彬有礼而又端庄的女性。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女人显得十分匆忙。谦源看了看表,心想大概是赶去上午班。正是那位女人奔跑之中与他撞了满怀,才让半袖上留下这尿渍一样的图案。他将面巾纸揉作一团,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随即拿出手机凝视着一串手机号。 “如果需要洗衣或者赔偿,可以联系这个号码。”他脑海中又盘旋着女人的话和那温柔的声音。 虽然只有两分钟风波,可是谦源心里却对那个女人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女人大约一米七的身高,卷发恰到好处地遮盖在胸前,让她的锁骨若隐若现。她精致的脸庞画着淡妆,在微笑时眼角会浮现一丝浅纹,但绝不显得风尘,相反清纯的气质占据了大多数。 年长几岁的女性总是对青少年有着莫名的诱惑啊,他得出这样的结论。而在他眼中,这的确算上是位特别的姐姐。 想要跟随的冲动仅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意识到即将上课,他赶忙抚平半袖的褶皱,往学校奔去。 宏光中学坐落在新城区,是檀香市最好的高中之一,常年保持在50%的一本升学率让许多优秀的孩子慕名而来,当然也吸引着非富即贵的家庭。 谦源只能属于前者。 三年的初中生涯他一直都在埋头苦学,最终压着分数线考进这所高中。但就宏光高中这样一个小型社会来说,他认为像自己这般内向甚至还有些孤僻的人并不适合那里。 既不想和别人勾心斗角攀比成绩,更没有资格与人谈论家境结识关系,这让他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圈子。如果非要找一个可以玩在一起的人,谦源能想到的也只有同桌袁太。 “什么情况?中午是拿半袖当尿布用了么。”袁太指着谦源胸口,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别提了,中午被别人撞到,果汁洒了一身。”谦源叹着气。 “唔?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是男人的话可没有这么好解决,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半袖。” “女的?长得好看吗?”袁太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还行吧……” “那应该就是不错了,”袁太发出啧啧声,“这种好事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那是一定,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平时都不会来檀榭区活动。谦源心想。 “留了联系方式没?”袁太又问。 “嗯。” “快打开微信看看是不是同一个号码。” “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看她长什么样,没准儿头像就是本人。” “有点像……长泽雅美?”谦源不用太仔细回忆,便记起那位女士眉宇间与这个演员有几分相似。 “嚯,还是日本女生。” 对于袁太这种不怀好意的玩笑谦源已经司空见惯。没有继续理会袁太,他拿出课本,但联想到那个女人,他的心跳却不免开始加速。 本来喧闹的教室在预备铃响后慢慢变得寂静。 “第一节不应该是语文课?”谦源抬起头,却发现来者并不是语文老师。 “早就换课了,这节上英语,难道你没看通知?” “一听英语我就头疼。”谦源趴在课桌上,显得十分疲惫。 “不过今天有可能是小立给咱们上的最后一节课。” “怎么?” “你没听说?她要调走了,”袁太看了眼讲台,又用手遮住嘴在他耳边轻声嘀咕:“好像是高二年级的郝丽雯过来继续代课直到我们毕业。” “哦?那也不错啊。”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又不知要便宜哪个班级的学生——” “丽雯老师看起来也不遑多让吧。” “可她平时不怎么穿裙子,但凭直觉可以断定她的身材应该挺棒。”袁太咧了咧嘴,猥琐的微笑又挂在脸上。 “你真是个变态——”谦源打开书,摆出结束聊天的态度。 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英语老师沉浸在课本之中,课堂上也鲜有互动。仿佛对于她而言,摆脱执教升学班是一件令人求之不得的事。 避免在她最后一节课上睡着,谦源掏出手机摆弄着,随后他注意到维卡np300又降价了。 这是他一直关注的一款相机。如果说除去学习还有什么可以引起他的兴趣,或许也只有摄影了。虽然没有钱去买一款真正的相机,但手机也基本满足了他现在的需要,1500万像素摄像头足够让他捕捉心仪的瞬间。 他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尝试一下贷款,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临近暑假,如果能够找一份两个月的零工,加上店家搞活动便足够攒出一台相机的钱。专业的设备真的很必要,毕竟更有助于对任何场景的把握,他心中这样想。 何况除此之外他还要拍摄别的东西。 “你若真想买相机,不如我先把家里的那个拿给你,反正平时家人也不用。” 袁太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把目光转移到了谦源这里。在谦源眼里他这是一种青春期多动症的表现。 “不用,过几天我就打算入手,现在正赶上降价——” “唔?你看的这一款应该价格不菲吧。”袁太接过手机仔细端详起图片。 “还好,毕竟是入门级,再说也不差这些钱。” “那随你——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有那么专业的设备,你应该利用它好好满足你的嗜好才对。”谦源脸上露出同样的坏笑。 “说起拍照,你可比我专业。”袁太仿佛提起兴致,“也不知你最近又拍了些什么。” “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袁太没有搭腔,而是漫不经心地翻着相册。发现几乎都是风景后,他的眼神也暗淡了许多。 谦源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拿回手机,但袁太嘴里一直低声嘀咕,这让他无法开口。 “5月15日……这是昨天照的?” “废话,你认不出日期?” “5月14日,这是前天——” 他心中一惊,忽然一把抓过手机。 “那是之前的照片,你看过了。” 袁太被他突如其来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一时十分尴尬。“我怎么可能看过,前天明明是周六——” “以后别总是瞎翻我东西,再这样以后也不要再看了。”谦源将手机放进口袋,把头转向前方。 “随手翻翻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个屁,这他妈的是我手机。” “难不成你还有秘密瞒着我,”袁太很合时机地化解尴尬,开始和谦源嬉皮笑脸。“是不是有了暗恋对象?” 谦源没有搭话,心知袁太这种性格不会过于在意,而下课铃响后他便立刻奔向厕所。在隔间里他又一一审视着那些照片,5月14日拍摄几张照片引入眼帘。 现在还不是删除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过了今晚这些照片就可以永久从手机里消失了。 第2章 在底层挣扎 肠胃一阵折磨人的翻滚瞬间让李健清醒过来。 他抹了抹粘稠的嘴巴,昨夜呕吐的残留物依旧挂在嘴角,地上早已凝结出一滩黄绿色的印记。 若不是昨晚退休工友聚会,他绝不会喝这么多酒。 大约三个月前,他的胃开始莫名地频繁剧痛。在去医院检查后医生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加制止地放肆下去,那么很快就会发展成为癌症。 从那之后他便像换了个人,对烟酒开始刻意保持距离。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病情真的恶化,治病一定是笔不小的开支,最重要要的是,还不一定可以治好。 可眼下又犯戒了。 他晃晃悠悠地走进厕所,蹲在泛黄的马桶上,他用手肘把大腿抵得通红,可肚子的疼痛并未因此减轻多少。他试图思考些事情让自己分心,可除去家里大米没了,其他什么也没想到。 “该死啊,又要出门。”他忍不住抱怨。 他步履蹒跚走出厕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倒在沙发上又不知睡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屋里的模样慢慢清晰,伴随着的仍是那熟悉的刺鼻气味。 一边清扫地面,他一边用仍不太清晰的脑袋计算着。这次是大刘请客,下次应该就会轮到自己。一共15个工友,如果只请关系比较好的6人,那么也要花费700元左右。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他想,很快就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 作为炼钢厂退休职工,每月仅5000元的退休金对于李健来说简直少得可怜。虽然有医保之类的社会福利支撑,但他和谦源的生活依然十分拮据,甚至连工薪家庭都算不上。因为约从一年前开始,林茜便已经不再动用自己的收入去为这个家付出哪怕一丁点。 他回到卧室,呆呆地盯着那张更像是独居男人的床铺。 即便是她有回家的意向,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再出去住吧。想到此他无奈地摇头。 其实对于林茜的改变李健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他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自从妻子病逝后,作为一名退休工人,他深知自己在这个年龄再婚本就十分艰难。是出于感官的满足?亦或是本着培育新感情的没干想法,总之他选择将当时仍身在禾田区的林茜带进城里,尽管他深知凭借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驾驭她。就像是一场交易,他为林茜提供一个前往城市的平台,作为筹码林茜向他出卖自己的青春,如果可以这么形容一段婚姻。 但林茜的野心之大和心机之重却让他始料未及。 仅仅三年,婚姻的走向就不由他来控制。面对林茜拿出离婚协议书他始终没有签字,尽管他们已然没有感情,但他觉得还未到时候。 他庆幸自己留了一手。 尽管不是什么名流出身,但他自认为很会拿捏住现有的牌面,并把手里的牌打到极致。 吱吱的开锁声传来,紧接着是的换鞋的声音。 他急忙归置了一下茶几和沙发,好让家里显得不太凌乱,又瞄了一眼地面,虽然已经清理过,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恶心的气味。 谦源径直走向自己卧室,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紧接着他听见重重的关门声。 自己烂醉如泥时,谦源是在家的。意识到这点,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功课做得怎么样?”他鼓起勇气推开门,站到谦源身旁询问着。 “还好,都做完了。” “昨晚听我们工友说这次期末考试要全市统一出题并排名?” “嗯。” “好好复习,考好了我会给你个惊喜。”李健轻声说,但讨好的态度并未得到谦源的回应。 “晚上想吃什么?家里没大米了,今天我不是很舒服,索性明天再在家吃——”他又难为情地说。 “随便什么都行。” “那我们一起出去转转看,回来再好好复习一下英语,上次家长会上小立老师说你英语还需要再加把劲。”说着他开始穿外套。 “小立老师要调走了。” “哦?怎么会突然调动呢?” “我怎么会知道。” “真是可惜……”他不由叹了口气,“希望新来的老师也能像她一样负责。” “听说丽雯老师在高二年级的口碑一直不错,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怎么?今晚是没有食欲?”见谦源没有搭理他的建议,李健再次询问。 “走吧,不吃晚饭你的胃也受不了。” “我还用不着你担心——” “别再骗自己了。”谦源摆出要出门的姿势。 这样做一个父亲未免也太卑微了些。见谦源仍是这种态度,他心中不由感叹。 “所以昨天的情况怎样?有没有收获?”像是记起重要的事,他问谦源。 “嗯。”仿佛早就了解李健指的是什么,谦源掏出手机扔给他。 “那么现在发给我吧。” “确认收到了吧?反正我刚刚已经删除了。”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谦源径直向门外走去,没有再看李健一眼。 夏夜的檀榭区处处浮现着躁动。这里保留了檀香市最原始的夜生活景象,轻松中略带一丝颓废,热闹中也保留了零星的孤独。 街边卖烤面筋的小摊将音响调得很吵,庸俗至极的曲风伴随孜然和油烟味,刺激着路人的神经。少男少女坐在路边吃着烧烤,喧闹中时不时传来啤酒瓶的碰撞声。 谦源和父亲默默地走着,没有言语。望着香槟区的点点灯光,他感觉此时上方的城区仿佛和星空融为一体。 “想吃烧烤吗?”李健问。 “烧烤就算了吧。”想到李健的胃他果断拒绝。 “听说新垣街那里新开了一家面馆,要不我们去那里尝尝。” “步行过去时间挺长吧。” “我没什么关系,话说好久也没和你一起散步了。” 谦源点点头,就此和李健再无交流。大约20分钟后二人抵达目的地。 “林茜一直都不回来了?”在餐馆坐定后他问李健。 “应该是,”李健给谦源夹起一块牛肉,他诧异地盯着谦源,“怎么想起来关注她?” “哦,没事,就是问问。” 谦源低头自顾吃着面,并没发现牛肉几乎都被夹到他的碗里。 “昨天工友给我推荐了一个英语补习班,他家孩子就在那里,据说挺有效果,要不我先帮你去咨询一下?”像是想到什么,李健放下手中筷子,随后又故作轻松地说:“英语这门课程不用太动脑筋,还是和理解方法有关系,就几个字母组成的东西,对于你来说绝对不是难事。” “现在补习班价格都不菲吧?何况我自己也可以搞定。” “该投入的也要投入,家里承担得起。” “不用,我真可以。”谦源一边说着一边把碗里的牛肉又夹给李健,“别光顾着给我,你必须想办法填填肚子,昨天又喝得昏天暗地。” “嚯,只是几个工友而已,每隔段时间我们都会这样聚一次。”李健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下次就轮到我请客,真是想躲也躲不过去。” “你还敢喝酒试试看——”谦源放下筷子,直勾勾盯着李健。 “如果不请客,总显得没有诚意嘛。”李健陪着笑。 “那不许再喝酒。” “没问题,这个我保证。” “这还差不多。”这次谦源的语气中才稍显一丝满意。 第3章 学校?学校。 昕玥看了眼手机,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 学生们吃完晚饭陆续回到学校,继续享受片刻的自由。在夜自习前只有少部分学生才会回家匆忙吃口饭再赶到学校,大多数学生还是选择和关系好的同学在周围餐馆吃顿简餐,这也是绝佳的八卦时刻。 昕玥和陆菀走在操场上,饭后散步是她们每日必备的一项活动。换做平时她们一定会借机聊起学校的风云事件,最近的一件便是吴东老师收到匿名玫瑰。然而现在谈论此事时她们并没有以往那种放松的心情。 期末考试前空气的重量也好像增加了几分,每呼吸一口都结结实实地压在心上。这只是针对昕玥来说,陆菀却一直好奇吴东老师收到的玫瑰到底出自谁之手。 “‘两年的每分每秒,我承认悄悄爱着你是一件甜蜜又痛苦的事情。’想想这句话我都觉得尴尬到极点了。”陆菀捂住嘴巴,尽量在控制自己的笑容。“你说真的会有人用这么傻的情话来表白?” “怎么不会,我觉得没什么啊。”昕玥对此持否定态度。 “如果换做是我绝不会这样庸俗。”陆菀嗤之以鼻。 “或许这只是个恶作剧也说不准哦。” 昕玥这样说并非没有依据。从鲜花卡上的表白来看,应该是高二学生无疑。 这件事前一阵子闹得轰轰烈烈,最后吴东老师不得不因此暂时休假,听说目前他依旧在接受教育局的调查,而教育局的介入一定和某个学生将此事匿名举报有关。 昕玥一度认为那束花是高一年级的唐媛所送,因为唐媛不止一次和身边人表达过对吴东老师的爱慕,至于两年的说法,也只是幌子而已。不过仍不乏有阴谋论认为一定是吴东老师得罪了某个学生才会被这样算计。但昕玥认为吴东老师平时风趣幽默,人又阳光帅气,有女学生这样做也不为过。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男老师还真是挺帅呢。”陆菀说。 “是哦,喜欢他的女生不在少数。” “这样的师生恋一定会引来学校不少女生的嫉妒。”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捂住嘴巴笑了出来。 尽管刚刚吃过晚饭,昕玥却在考虑下自习后要不要再订一份外卖。对于陆菀今天推荐的餐馆她其实并不满意,尽管餐馆装修考究,菜品样式也很精致,但这也仅仅适合拍照发朋友圈。 昕玥并没有吃到太多能补充能量的东西,此刻她有种微微眩晕的感觉。对于目前的她来说,上一整天课并且临近期末考试,能够填饱肚子有精力继续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上次月考昕玥的数学成绩并不理想,较于其他科目甚至可以说是塌方式失败。 她试过很多办法,却始终收效甚微。即使有进步,分数也只是在及格线徘徊,她只能把此归结为运气使然。终她鼓舞勇气决定报一个补习班,可在看过很多广告后却没有满意的结果。 “还有十五分钟,”昕玥看了眼手机,“我们回教室准备一下吧。” “还要准备什么啊——”陆菀依旧低头看着手机,“不是接着下午复习的进度来吗。” “可是下午老师讲的矩阵变换我还是不明白。” “张希坐你同桌,问他不就好了。” “算了吧……我宁可去报补习班。” “喏,那你报吧,”陆菀耸了耸肩,似乎对昕玥的说法感到无奈。“不过那样会占用很多休息时间。” “对了,你对数学补习班有没有了解?给我推荐几个。” “我又没有参加过……不过你可以去咨询宏彦,他这段时间好像很关注你哦。”陆菀露出一脸坏笑。 “你好讨厌。” 对于陆菀的调侃昕玥表现得异常敏感。她心知早就有很多男生对她心生爱慕,所以在面对各路男生的刻意接近时她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种若即若离也让她时常成为话题中心。 而目前在外界看来,最有可能俘获她芳心的便是宏彦。 “不过话说回来,听说宏彦家里好像很有背景,说不定会认识一些好的资源。”她叹了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 “唔,这么快就松口了?” 陆菀仿佛被昕玥的话勾起了胃口。八卦不管在什么时候依然具有吸引力。 “没有啦——”昕玥赶忙拉起陆菀的手,“走吧,再不回班级就要迟到了。” “着什么急——”陆菀像是注意到什么,她看向操场另一端的看台,然后转头问昕玥:“你有没有注意到三班有一个男生就像怪胎一样,让人怕怕的。” “嗯?” 陆菀一边看向看台,一边和昕玥使着眼色。“我可不止一次看见他用手机在学校拍照呢。” “你是说李谦源?” “老天……你竟然知道他的名字!”陆菀脸上闪过诧异的神色。 “大家应该都知道他喜欢拍照吧,而且听说拍得还不错呢。” 虽然谦源散发的气质仿佛和这个学校格格不入,但在昕玥眼里这都算不上怪异,甚至她觉得这个内向的男生还有些文艺。 “可是我总觉得他有些恐怖……他经常拿着相机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地转悠,我敢确定他一定是在偷拍。” “不至于吧——” “有一次我偶然看到他对着街上的人拍来拍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拍的,也许是夏天来了人们穿的都比较少?”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啦。” “说实话我还感觉他在操场拍过我,好变态。”陆菀撅起嘴,摆出一副极其嫌弃的表情。 “说不定对你动心了呢,” 昕玥的脸上浮起坏笑,“你要好好把握一下啊。” “你别乱说,好吓人——” “明明是你在乱说,”昕玥冲她做了个鬼脸,“他若是像你形容一般,早就会在学校里传开啦。” 陆菀没再辩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对了,有件事我们商量一下,”她看似无意地对昕玥提起,但目的性已经暴露无遗。“今晚要不要一起坐校车回家?正好可以俯瞰一下夜景。” “好啊。” “那我不让家人来接了哦。” “嗯,那我也和我爸爸说一声。” 外壳泛黄的空调几乎没有制冷效果,低沉的隆隆声反而让班级里更加燥热。多数学生都趴在书桌上,仿佛已经对即将到来的考试认命,昕玥呆呆坐在书桌前,面对折磨她一下午的题陷入沉思。 同样的题,耽搁到晚上还没解决。 她想或许自己天生就对数字不敏感,而这次期末考试涉及矩阵的题型占据几近60%的分值,如果再这样下去数学一定会不及格。 终于她鼓起勇气,把身体侧向身旁的男生。“张希,和你请教个问题。” 男生抬起头,扶了扶快掉下来的眼镜,点了点头。 她把身体又向男生挪了挪,开始复述下午老师讲过的题。她那刚刚过肩的短发几乎搭到男生肩膀,散发出淡淡的迷迭香味,她边说边看向男生,既是征求他的意见,又在观察他的表情。 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看过张希在草稿纸上写下的算法后,她依然云里雾里。 到底是他有所保留还是自己真的搞不懂?她自己都不敢轻易下结论。 看来去上补习班是迫在眉睫了。 她哀叹着合上书本,又像其他学生一样趴在桌上。 第4章 陆续出场 宏彦收到陆菀发来的信息,是在上晚自习时。 他想询问陆菀关于昕玥的具体情况,但犹豫片刻又打消这个念头。 对于他来说,喜欢昕玥或许是自己为数不多能够坚持下来的事情。 尽管很多男生都对昕玥有着特殊的想法,但在得知他追昕玥后都望而却步,毕竟谁都不想在这个虚荣心很强的年纪当众挨拳头。而即便是私下被打,这种刺激学生神经的消息很快也会在学校传开。 宏彦是那个可以对任何学生都挥出拳头的人。不管是因为对他家庭背景望而生畏,还是为了与他和严戈还有范峥组成的“三人帮”刻意保持距离,总之至今还没有学生敢公开和他作对。 陆菀也是如此,女孩子反而更喜欢有一个强有力的依靠。与其说她是昕玥的闺蜜,宏彦认为倒不如说是他的朋友。 不少关于昕玥的动态,由于有陆菀在他自然成为一手知情人。这么久以来昕玥的喜好他都记在心里,也有所准备,但却始终未能和她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他发觉昕玥和他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纱,这让他不敢用力去捅,想轻轻划却又划不开。 不过眼下他终于从陆菀那里获得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信息。 他给父亲发去微信,表明自己想报数学补习班的强烈愿望,并且把谎言说得惟妙惟肖。 在收到父亲肯定的短信后,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随后又找了一个借口不让父亲来接他回家,然后静静等待着下自习。 晚上十点,学生们陆续离校,坐上开往不同方向的校车。宏彦与严戈和范峥告别,独自等在学校门口。严戈和范峥是典型的跟班,平时三人形影不离,但今晚他必须把他们支开。 渐渐地,他看到昕玥和陆菀的身影由远及近。 “怎么才出来?”装作刚刚注意到二人,他笑脸相迎,“校车马上就要走完了。” “昕玥学习蛮刻苦,一晚上都在复习数学呢。”陆菀适时地搭上话。 “虽然大家都在努力,但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宏彦说着拦下一辆的士,“我们不要等校车了,我送你们回家就好。” “那你送昕玥回去吧,我家人已经到校门口啦。”陆菀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自然地说。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回家——”一丝错愕在昕玥脸上闪现,但出于礼貌她很快便克制住。 “这不是有人替代我了嘛。” 陆菀朝昕玥眨了眨眼睛,扭头向不远处的一辆丰田越野走去,只剩昕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赶紧坐的士回去吧,正好还有一班校车,我坐校车就好。”半晌之后昕玥意识到宏彦仍在身旁,赶忙对他说。 “坐的士回去不用绕路,”宏彦说着拉开的士车门,“况且还能多休息一会儿。” “可是——” “我最近找到一个比较好的数学补习班,去过几次感觉还不错,你要不要也尝试一下?”宏彦恰到好处地抛出杀手锏。 “真的吗……是在哪里?” “走吧,车上和你说。” “呃——好吧,那谢谢你啦。” 昕玥坐上车,宏彦顺势坐在她旁边。的士从拥挤校门口挪动而过,路过最后一辆等待学生的校车。 第5章 前兆 袁太父亲大力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直直照在袁太床上。他痛苦地睁开眼睛,模糊中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比平时晚起几近半小时。 他看了一眼早餐,极不情愿地咀嚼了几口便匆匆冲出了门。司机早早发动好车辆,空调的冷气使他身上渗出的汗水渐渐褪去,在汽车缓缓驶出小区门口时,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还没有做。 “黎叔,我们需要返回家一趟。” “是忘记带东西了?” “嗯。”他漫不经心应和着。 “如果是那样恐怕我们就要迟到了。” “没关系,你回去就是。” 教室里谦源正呆呆望着黑板,昏昏欲睡。他想先做些试题解乏,可余光却忍不住瞟向身旁。 上课已经20分钟,但袁太的座位依然空着。他悄悄拿出手机,考虑片刻给袁太发去信息,可没出半分钟袁太便回复了他。 “我就在楼下。” 他从窗口往下望,果然见到袁太肥胖的身影,又看了看时间,他猜他大概是不打算中途进教室。 “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来。”第一节课后谦源问。 “昨晚后半夜才睡着,早晨当然迟到了。” “干嘛那么晚睡,是在学习?”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那么做。”袁太厌恶地把书本扔在桌上,又胡乱把它们堆到刚好挡住老师视线的高度,“对了……我带了东西给你。”他说着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台相机,机身上尼康n2000的金字十分耀眼。“你拿去,反正家里人都不怎么用。” “你拿回去吧,我下个月就能自己买了。”谦源像是只心动了一瞬间,便又冷静下来。 “鬼才信你那种攒钱方式,等产品下架了都未必可以攒够。” 袁太虽然是开玩笑,但谦源心中却默认这种说法。 零工也未必立刻就能找到,而即将迈进高三,暑假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 “先试试效果,你整天用手机乱拍,大家怕不会都以为你是变态。”袁太又接着说。 “嗯……那谢谢了。”谦源小心翼翼接过相机,声音几乎小得听不到。 十点钟的阳光倾泻而下,气温也有提升的趋势。作为一天里最长的休息时间,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走出教室到操场上转转。 男生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对路过的女生品头论足。女生也配合似地结伴而行,她们举止小心翼翼,言语间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眼睛也不忘故作自然地四处张望,生怕被瞧见自己的失态。 谦源站在操场旁,手里握着那款尼康n2000,袁太则盯着操场上的女孩,像是猎人在寻觅猎物。 “快,拍那两个女的。” “你不会是想让我用相机满足你那变态的想法吧。”谦源嗤之以鼻。 “怎么会,只不过碰巧遇到而已,”袁太满脸堆笑,“何况她们看上去的确与众不同。” 随着袁太的目光望去,他看到绿色的人造草坪上点缀着稀稀落落的白色,女孩们身着校服,仿佛若干对蝴蝶在草坪上穿梭。 有一对果然尤为出众。 他忍不住微微动心,缓缓抬起相机,手指也向快门移动着。 “你确定要拍?”他故意问。 “当然,相机在你手里——” 谦源举起相机,微微调整焦距,使焦点落在那两个女生身上。校服虽然略显宽松,但仍隐藏不住女生微微隆起的胸部,这让他感到口干舌燥。随即他把注意力放在其中一个女生脸上。 这是他目前见过最清纯的侧脸。女孩的眼睛犹如一弯新月,恰到好处的双眼皮修饰着本就柔和的轮廓,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直挺的鼻梁和上翘的鼻头有着完美的过度。旁边的女生笑着对她说着什么,更衬托出她独特的魅力。 再次调整角度,他选择了一个相对满意的构图,按下快门键。闪光灯闪烁的一瞬间,也引起了女生的注意。 “什么情况?闪光灯怎么会亮?”他慌张地问袁太。 “我怎么知道,以前我也没用过。”袁太也始料未及,他夺过相机慌忙查看,想把闪光灯按下去。 此时其中一个女生正气势汹汹地向他们快步走来。 “早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陆菀从袁太手中一把夺过相机,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她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死变态,你们想干什么!” 没等谦源和袁太反应过来,她便开始翻相机里面的照片。在发现只有一张刚拍的照片后,反而更加恼羞成怒。 “为什么拍我们?把你之前的照片都找出来,不然我就和学校反映。”陆菀威胁着谦源,怒目圆睁。 “臭婆娘,让你上镜是抬举你,”袁太虽然心虚,但还是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有本事你去反映,这算什么狗屁证据!” 虽然心底的疑虑从不可以轻易打消,可眼下被袁太这样呛了一下,陆菀明显没有心理准备。“把你手机拿出来,我要看。”停了有几秒钟,她把矛头再次对向谦源。 谦源默默拿出手机,陆菀刚想拿,手机却被袁太抢先一把夺了过去。 “你疯了?凭什么给她看。” “本就没有什么,她想看就拿给她,不然又不知她在背后说我们怎样的坏话。” 袁太似乎不为所动,拿着手机的手越握越紧。 陆菀一时束手无策,只能呆站在原地瞪着二人,直到昕玥跟了过来,紧张的气氛才得以缓解。 “告诉你没什么嘛,何必这样小题大做。”昕玥适当缓解尴尬,眼睛随即看向谦源。“大家都是同学,哪里会有你想象的那种人。” “可我早就和你说过他有问题……”陆菀依旧不打算轻易放过谦源。 “走啦,一会儿该上课了。”昕玥拉着她的手,却发现拽不动。 “别让我再发现你这样做,不然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陆菀指着谦源鼻子撂下这句狠话。第一时间她想到的是让宏彦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昕玥再次拉起陆菀的手,陆菀这才有离开的趋势。但临走前昕玥突然回头。 “你是李谦源吧?”她问谦源,脸上带着善意的笑。 谦源没有料到她会和自己说话,只是仓促地嗯了一声。 “听好多同学说你拍照特别不错。” “是吗?也还好。”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如果有机会请让我也欣赏一下你的作品哦。” 谦源仿佛懂了她的意思,他心想:真是个明事理的女孩。 这样说既可以给陆菀证明他的清白,又避免了直面主题的尴尬。 “如果你方便现在就可以。”谦源从袁太手中拿过手机递给昕玥。 昕玥看似随意地翻着他的相册,从表情来看她并未发现任何不合适的东西。 “你镜头下的风景真的好美,”昕玥不禁感叹着,“你之前有学过摄影?” “没有,就是自己的爱好而已。” “那你已经相当专业啦。” 谦源羞涩地笑着,眼光却始终没有勇气和昕玥交汇在一起。 “可以加你的微信吗?”将手机递给谦源,昕玥临走前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我也蛮想学学摄影呢。”见谦源默不作声,她的脸上又闪过一丝不甘和尴尬,但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这是我的微信号,有机会我们可以随时交流哦。” 说完她便和陆菀急忙走向教室。 谦源呆呆看着二人的背影,他莫名想些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看你真是疯了,”教室内袁太丝毫不顾及正学习的其他学生, 他用近乎责备的口气对谦源说,“她可是主动要加你微信,这是多少学生梦寐以求的事情。” “本来也只想变相证明一下我们的清白,再说,今天可真是被你害惨了。”他对袁太抱怨。 谦源心里何尝不明白昕玥的主动示好。 能和这样令人瞩目的女孩产生联系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可发自内心的自卑让他连她的双眼都不敢正视,何况更进一步。 他认为他们二人所处圈子不同,即使现在他可以稍微融进去,不过多久终究还是会被排斥出来。 “若是没我,你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好机会。”袁太开着玩笑。 “这样说来反而是我辜负你了?” “我还替你记下了她的微信号。” “……有吗?” “当然。” 我早也记下了。 他心中默默念叨着,却不知接下来要怎样做才好。 回到家时谦源发现父亲已经睡去。他试了试桌上的饭菜,还不算太凉。 父亲蜷缩在沙发上,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安详,这让他不忍打扰。 从自己屋里拿出毛毯,他轻轻盖在父亲身上,但轻微的动作仍旧将他唤醒。 “你回来了,”李健揉揉眼睛,“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热饭。” “不用,我都吃过了。”他撒谎说,却不知为何。 “在外面能吃什么好东西,无非是些垃圾食品。”李健嘴里念叨着,起身走向餐桌。“本来学习就累,回家了就要再补充点能量。” “我不饿,你若想睡直接回卧室,在厅里容易着凉。”谦源说着回到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他们这种微妙的关系持续已久,似乎已经形成了一到难以逾越的屏障。 怎么会不认可父亲对自己的好?在父亲眼里他就是一切。即使再拮据,父亲都会尽力给他最好的。 但,他十分反感父亲对他的利用,甚至衍生为恨。 躺在床上他不自觉又翻起手机。拍摄日期不停地切换,偶尔会有几天的空白期,他知道那几日的照片早已删除。 突然信息铃声吓了他一跳,是袁太。 “加昕玥了没?” 虽是简短的文字,却足以在谦源心里掀起一阵波澜。 “当然。”他再次撒了谎。 “加了就好,那我睡了。” 他没再回复,而是在脑海里回想起那行不算熟悉的号码。犹豫片刻他打开微信,在添加好友一栏输入那行号码。 昕玥的微信头像闪了出来,谦源猜想那应该是她的背影。她站在海边,一头短发搭在肩上,显得蓬松有致。她的双腿修长,他将头像放大,发现她的腿洁白得没有一丁点杂质。 慢慢地,他眼前又浮现昕玥的模样,晶莹剔透的脸蛋、微微隆起的胸部以及格子短裙下那纤细嫩白的双腿……他不由脸部通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下体好像也有了反应。 该冷静一下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悻悻关掉微信,想尽快沉入梦中,却发现这一晚注定难熬。 第6章 慢慢发酵 昕玥向谦源索要微信在学生之间传开是在大约三天后。如果说这一切背后有推手,那一定非陆菀莫属。 但此时她还面临一个不小的难题。 “你说他们互留了微信?而且还是昕玥主动提出的?”宏彦质问陆菀,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但是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加昕玥,看他那木讷的样子想必不会很快有所行动吧。” “这家伙是有什么魅力?平时从未听说过他。” “看样子像是那种在心里酝酿坏主意的。” 听到陆菀这样说,宏彦若有所思,沉默几秒钟后他开口:“我倒想接触一下他。” “你要干嘛?暂时还没必要做出格的事。”陆菀的神经此时紧绷起来。 “就是单纯想见见这个人。” “也好……不过我也怀疑这家伙平时有一些变态的嗜好。”陆菀想起那日的事,抱怨似地对宏彦说。 “什么嗜好?” “他好像在偷拍女生。” “有这种事?” “嗯……应该是,但我还没有掌握证据。”陆菀迟疑了一下,又说:“不过劝你还是先等等,也许昕玥只是单纯看他拍照好看而已,那种货色怎么可以入得了昕玥的眼睛。” 宏彦不置可否,随即脸上又闪过谄媚的笑容。“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发现一家日料店很不错。” “好啊——” “那我们到时候电话联系。” “要不要叫上昕玥?” “你说呢。”宏彦冲她眨着眼睛。 “上次为了帮你,她还在生我的气。”陆菀娇嗔着白了宏彦一眼。“我不确定她还信不信得过我啦。” “你不尝试怎么知道。” “那……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你决定见那个家伙的话,简单威胁一下就好,千万别动手。” “怎么,你还挺有同情心。”宏彦笑得有些阴险。 陆菀重重锤了他胸口一拳。“反正以后不要让他再做那种令人恶心的事,那天他还偷拍我。” “这说明你有魅力。” 陆菀白了宏彦一眼,嘴角却浮现心满意足的笑。“照比昕玥可差远了,也不知道你们现在进展如何。” “按部就班?如果可以这样形容,反正我们上同一个补习班,这样一个小聚会她应该不会拒绝。” “那我和她说今晚你请客?” “可以。” “嗯……那我试试吧。”一丝犹豫从陆菀脸上闪过,但很快消失不见。 路两侧杨树恰到好处地把阳光遮挡,在马路两侧留下可供人走动的阴凉地。 严翔走在街边,手里握着半罐啤酒。空气被阳光加热后涌入喉咙,让他本就压抑的肺部更加喘不上气。 他打开手机登陆网上银行,记录显示昨日进账一万元整。 这已经是他能和同学借到的最大数目了。 就在上个月,严翔母亲在下班时被一辆轿车撞伤,医院鉴定结果为盆骨粉碎性骨折。通过查看录像交警确定是严翔母亲闯红灯在先,需要负本次事故全责,自然也要承担主要医疗费用。 虽然轿车车主免去了车辆维修费,且出于好心又资助给严翔家一部分医疗费,但是对于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在外地打工的父亲第一时间赶回来探望,呆了几天后又不得不回去继续赚钱,照顾母亲的任务自然落在严翔肩上。 但对于严翔来说,首要任务还是要借到足够的钱继续给母亲治病。 可犹豫再三他始终张不开口向老师和学校求助。这样一来学校一定会号召全体同学进行募捐,届时家里的情况将会传遍学校每个角落,这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去找宏彦碰碰运气。宏彦倒是爽快,二话不说就借给他一万。但看着转账记录,他却没有太开心的感觉。 校服只统一了同龄人的身份,却无法抚平家庭之间的巨大差距,以及这种差距所带来的优越感和落差感,想到此他不由叹着气。 顺路给母亲买了晚餐,他很快来到医院。 严翔母亲静静躺在床上,看到严翔进门,吃力地欠起身子。 “您先吃饭吧,还热着。”严翔打开餐盒。 “这是在哪里买的包子?”严翔母亲好奇地问。 “新华路上新开了个包子店,生意看着挺火爆。” “多少钱一个?” “两元,是香菇猪肉馅,这样看来还算实惠。” “也是够贵……吃面条不也挺好嘛。” “这些您就不要在意了,但身体恢复后可千万要遵守交规,”他一边喂给母亲粥喝一边说:“想想就危险,现在人们开车速度都那么快。” “妈妈也是着急下班做饭,本来那天下班就比平时晚。” “再晚也要以安全为第一位——都和您说了多少次了。” “对了——”严翔母亲好像想到什么,放下手中的筷子。“一会儿你用我的手机去划价处先结算一下医疗费。你爸临走前留了2万块,看一下交完费还剩多少,实在不行我们就出院,骨折回家养着也一样。” “您瞎说什么呢……医生让在医院养伤肯定有道理,毕竟这里治疗方便,再说这种情况您也不适合回家嘛。” “现在的医院变着花样赚钱,我怎会不知道。” “您安心养病就是,我现在去划价处打听一下。”将碗放在桌上,严翔对母亲温柔地笑着。 划价处始终排着长长的队伍。看着人们手中厚厚的病历,严翔不禁感叹现在整个社会群体都有些弱不禁风。 医疗设施越发先进,曾经满不在乎的细微不适便越发会被放大化。加之人们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防患于未然理所应当成为大多数人的选择。 只是他的母亲从不这样想。 轮到他结算时,他看到护士打出长长的账单,末尾显示.6元。 他刚拿出母亲手机准备付钱,但犹豫片刻后似乎想到了另一种选择。他先拿出自己的手机,然后对护士说:“您好,先从这个手机上刷9000元,然后剩余的钱用这个手机刷。” 回到病房严翔把手机递给母亲。“现在一共花了.6元,医生说还需要治疗几个星期才能出院。” “这么多钱?”严翔母亲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都花哪儿了?” “基本都是治疗费,住院费没多少,您放心在医院养着就是。” “唔。” “我一会儿还要上夜自习,您先休息,我回来时告诉您。” “路上注意安全,妈妈这儿还有护士,你别担心。” “嗯。”他茫然地点头,心思却飘到另一个地方。 檀榭大街无疑是整个城市的一道标志风景线,尤其是在华灯初上时。 购物广场门前人们络绎不绝,穿着清凉性感的女孩们挽着男伴来来往往,脸上洋溢着幸福与高傲。 严翔独自走在街上,无暇顾及身边的一切。他打开手机看了眼余额,还剩1000元整。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彩虹夜店。彩虹夜店算是檀榭区中等的夜生活聚集地,酒水价格还算亲民,光顾这里的大都是社会上年轻的闲散男女,顾客中不乏一些有固定工作的年轻人,而一个月下来基本也攒不下些积蓄。酒精的作用和暧昧的氛围让人沉浸在片刻的欢愉里,这样可以暂时不用面对明天的生活。 严翔偶尔才会光顾这里,只不过也是在母亲受伤之前。这个时间预定到位置应该不会太难,他心想。 严翔想要请宏彦来这里坐坐,作为对宏彦慷慨资助的答谢。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想让借钱这件事传播出去。毕竟还要在学校继续读书,他认为这种事让太多人知道终究不是太光彩。 站在彩虹夜店门口,他拿起电话拨给张鑫。张鑫是夜店前台,也是严翔从小玩到大的邻居。严翔认为和他打声招呼会省去一部分不必要的花费,而且通过这层关系也能定到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 确认他就在夜店里后,严翔径直走了进去。前台一个理着圆寸的年轻男人笑着走来迎接,本就瘦骨嶙峋的身材和修身半袖搭配起来使男人显得十分滑稽,脖子上的龙头文身延伸到他领口,消失在半袖之下。 “鑫哥,今晚我想预订一个四人的卡座。” 严翔算了算,还有严戈和范峥。他本不屑于与几人为伍,但今晚不得不这样做。 “好久不见你来,看来最近学习压力挺大吧?”男人之前脸上一直保持着谄媚的笑容,但面对严翔时他的笑却是发自内心。 “还好,其实是一直在忙家里的事。” “家里?是有什么困难?” 严翔把母亲的事简单和张鑫复述了一遍。对于这个像大哥一样的邻居他认为没必要隐瞒。 “阿姨目前在哪个医院?你若抽不开身可以让我妈过去先帮忙照顾着,反正她在家也没什么事。” “不用了鑫哥,这点小事算什么——” “需要帮助一定和我说,我还有一部分闲钱。” “还好……自己之前也借到一些,今晚过来也算是答谢一下同学。” “借了多少?” “也不是很多——先帮我弄个四人卡座,别一会儿没位置了。”严翔适当地把话题引到重点。 “也好……”张鑫思考片刻,对严翔说:“台费到时候我给你解决。” “不必了,到时候接着打折就行。”严翔冲他眨了眨眼。 “也好,那到时候我亲自给你结算,先随我来。” 穿过稍显昏暗的过道,严翔隐约还记得这里墙上的涂鸦样式。每隔一段时间这里都会更换部分壁纸,他发现好多熟悉的图案已经不复存在,比如他最喜欢的班克西“love is in the air”的复刻版。 “你要是真需要钱,我倒是有个途径可以赚点外快,”张鑫的口气略显犹豫,但说出这话时仍有种油嘴滑舌的感觉。“我也是最近才入手这个。” “怎么个赚法?”严翔被突如其来的话题所吸引。 “就是推销夜店用品然后抽取提成,这样下来能挣不少。” “推销什么?” “过后我们再私下联系,今晚你先办正事。” “靠不靠谱啊——” “绝对靠谱,我的圈子有限,你的同学多,资源相对丰富,一定能赚到钱。” “嗯……那我过后联系你。”严翔犹犹豫豫地应和着。 第7章 那刻在骨子里的自卑 “你现在在哪儿?”听筒另一端传来袁太气喘吁吁的声音。 接到袁太电话时,谦源正爱不释手地摆弄着袁太的相机。他在中心公园待了一中午,以中心公园为据点,他拍照的灵感来源几乎全部来自于那里。 “正打算去学校,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一会儿和你说一件事,很重要。” “什么事这么着急?” “等见面了再说,我在学校门口等你。”袁太随即挂了电话。 谦源感觉莫名其妙,他快步往学校方向走去,不久之后便看到袁太那庞大的身躯,站在校门口很是扎眼。若不是袁太穿着校服,一定会被人当做是来学校约架的社会青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拍了拍袁太宽厚的肩膀,袁太才意识到他已经站在身后。 “我听到些小道消息,在学生之间传得挺严重。” “唔?” “上次咱俩拍照的风波还未过去。” “难不成已经传开咱们偷拍的事了?”谦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重点不是这个……你认不认识四班的宏彦?” “听说过,怎么?” “我听别人说他要私下会会你。”袁太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趴在谦源耳边说。 “会我?” “嗯,你应该知道他对昕玥有意思吧?” “没听说……不过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关于昕玥向你索要微信这件事,想必他意见很大,他在学校的风评你应该有所耳闻。” “又不是我主动提出的,况且昕玥也从未对外界宣称宏彦是她男朋友吧?” “看来你还私下调查她了?”袁太笑得有些贼,配上气喘吁吁的样子,让他看上去颇为滑稽。 “那种出众的女孩根本不用刻意关注,一有什么动作总会很快在学生中传开。” “反正宏彦是盯上你了,”袁太气息依旧没有调整过来,他艰难地咽了口吐沫,“这两天中午和晚上我们务必一起坐校车走。” “应该不至于吧……” “我了解他的为人,前几天夏宇被打那事你难道不知道?” 谦源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三天前在下午课结束后,学校门口聚集了几个朋克少年,伙同宏彦的两个跟班对本校一学生进行殴打,全然不顾保安的阻拦。在警察来后几人便一哄而散,据说后来不了了之,也是因为宏彦家里走动了关系。 “反正我已经和家人说过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都要结伴而行。” “随你——” 谦源想再嘲讽一下袁太,却发现三个身影逆着光,离他们越来越近。 临近目光所能判断的距离,他看清三人正是宏彦、严戈和范峥。他这才认定他们此行目标正是自己。 “你就是谦源?”宏彦慵懒的声音带着些诧异,仿佛眼前人和他想象中有很大差别。 “对,你是宏彦吧?” “唔……”宏彦身体倾斜着,将身体重心放在拄着墙的右手上,“你认识我?” “我也是听说,毕竟你在学校也是焦点人物。” 他竭尽礼貌地去面对宏彦,绝非有讨好的意思。虽然已经感受到宏彦的盛气凌人,但眼下他不想惹事生非。 “那你应该了解我和昕玥的关系吧?”宏彦挑衅般发问,几乎将脸贴在谦源脸上。 “我平时不关注这些。” “那么你现在完全可以注意一下,”宏彦顿了顿,再次摆出居高临下的模样,“她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所以……又怎么样?” “那我他妈的警告你,最好不要和她扯上任何关系。”像是受到轻视,宏彦瞬间变了脸色,但在镇定之后,他脸上又露出轻蔑的笑。“不过以你这般模样,若不是会拍几张破照片昕玥也绝不可能主动联系你,至于和她更进一步更轮不到你这种货色来考虑。” 谦源的心瞬间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随即一股无名怒火在心中升起。“她有没有男朋友我心里清楚,但你明显还配不上她。” “还和这个蠢货废什么话——” 严戈揪住谦源衣领,正准备挥出拳头,却被袁太一把将手臂抓在空中。 “你要是想这么解决问题,那我们换个地方,别在校门口。” “还轮不到你这个白痴动嘴!”宏彦一脚踹在袁太肚子上。 五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随着周围人越聚越多,学校保安也赶了过来。 “快走!你疯了!”袁太用力拽着谦源想让他赶紧收手,可丝毫不起作用。他用力揽住他的腰,才勉强将他和宏彦分开。“赶紧走!你难道不想毕业了!” 身后传来宏彦三人组说不清是嘲笑还是怒骂声,他们只顾往学校反方向奔跑着,全然无暇顾及。 中心公园的湖面上反射出青绿色的光,久违的阴天让整个城市的空气不再燥热。微风吹在谦源和袁太满是伤痕的脸上,像一针止痛剂,暂时退却那股灼烧般的疼痛。 谦源从未打过架,幸好有袁太。看到袁太衣服上的鞋印,他才记起之前一直是袁太在用身体护着他。 他开了一罐啤酒递给袁太,自己也开了一罐,慢慢地呷着。 “我想经历这次风波,他们更不会就此罢休。”他对袁太说。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袁太擦了把鼻子,发现血仍未凝结,于是又把头微微扬起。“他的那点背景说实话我还瞧不上。” “没有背景应该很难立足吧?不管是在学校还是社会,想要追求一些东西,就总要去看别人的脸色。”谦源沉默了会儿,说。 “看样子你真对昕玥动心了?” “其实那天晚上我没对你说实话,我根本没加她微信。” “早猜到了。” “我始终觉得我和她,包括宏彦,是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就算萍水相逢,终究还是会因为种种原因彼此在各自的生活中淡去。”谦源望着远方,眼神慢慢变得迷离。“她们的世界之于我有着与生俱来的特别。不是说生活中每天都会有所不同,只是……只是他们的生活太过鲜艳,会夹杂着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从未感受过的浮华。而这种浮华慢慢会变成阶级之间的分界线,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沟壑。 “而我已经在自己的生活中沉浸太久。即使这两个世界偶尔会有交汇,也只不过像公转和自转,交汇过后又会渐行渐远。” “可我还是觉得勇敢尝试一下才会知道最后的结果。” “你问我有没有对昕玥动心,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答案是肯定的。毕竟,谁会想要拒绝一个既漂亮又处于焦点中心的女孩呢?但我更想追求的是确定的事物,假设有一天自己有能力融入那个圈子,或许想法自然也会随之而改变。” “可在毕业前这一年,你要忍受的绝非只有拒绝昕玥那样简单,还有来自宏彦方方面面的压力。” “那么就让他放马过来。” “追到你心仪的女孩,然后继续践踏你的尊严?” “可能以我这种身份而言,喜欢和放弃应该已经变成同义词了吧。”谦源苦笑着。 “在我看来你这样的做法与逃避并无二致,只是在为自己脆弱的自尊心找借口罢了。” 是真的吗?谦源也在这样问着自己。 他怀疑过自己所谓的理性,明明生来都是独立而平等的人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把各种因素考虑在一起。而如果这一切需要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他认为仍是自己心底里那深深的自卑感在作祟。 “来,干杯。”谦源举起啤酒,“你知道吗,给你看过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在这个公园拍的,从小我就在这里和父母散步。” “这里你一定留下过很多美好的回忆吧。 是啊,只不过那都是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心中默默哀叹。 夜越是静谧,便越让人辗转反侧。 下午袁太说的话萦绕他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犹豫再三,终于鼓舞勇气向昕玥发送好友申请。等待的时间对于他来说相当漫长,最终他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沉入睡眠。 恍惚中他又来到了中心公园,母亲和父亲拉着他的手,暖暖的阳光照在三人脸上,谦源又看到母亲那久违的笑容,此时格外地清晰。一瞬间他感觉是那么美好,在阳光下母亲看着他和父亲在湖边赛跑,他快乐地奔跑着,边跑边看向身旁气喘吁吁的父亲,又时不时回头望着母亲。母亲笑得那么开心,时不时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可是慢慢的,母亲的声音渐行渐远,他发现母亲的脸也逐渐模糊。他赶忙回头奔向母亲,可是她的身影却越来越小,直到难以望见。身后传来父亲的追赶声,可是他全然不顾,只是向着母亲消失的方向拼命跑着…… 挣扎中醒来,他发现自己满身是汗。再打开手机,却依旧没有昕玥的消息。 朦胧间他又不自觉闭上眼睛。 第8章 危险的果实 急促的闹铃声将谦源唤醒,一夜的梦让他身心俱疲。 发现昕玥通过好友请求,是在他洗漱毕后。也许是昨晚她睡得很早,他心想。 “早安。”他试探地给她发了条信息。 虽然感觉这两字俗不可耐,但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他这种言语本就不多的男孩来说,推敲对话本就是一种煎熬。 幸好不久后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早安,你好像起晚了哟。” 还在担心昕玥会问为什么这么久才联系她,此时他发现自己明显有些多虑,也低估了昕玥的情商。 “我才打开手机,刚才在做早饭。”他不得已撒了个谎。 “你还会做饭啊,好厉害。” “其实都是些基本的饭菜而已。”他又加了一个龇牙的表情。 “先不和你说啦,我得出门啦,到时候学校见。” “好的。” 他琢磨了一阵,还是认为这样中规中矩的回复比较好。只是,他心想,愿她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无趣的人。 他把馒头和昨晚的剩菜热了热,给父亲准备好碗筷,自己则匆匆吃了几口便冲出了家门。 第一节课永远最难熬。 讲台上数学老师声情并茂,全然不顾下面学生懵懂又迷离的眼神。谦源眼睛盯着黑板,思绪却不自觉飘向别处。 “我昨晚加了昕玥微信。”他对身旁的袁太说。 “哦?怎么样?”袁太本正睡意朦胧,此刻突然打起精神。 “没说几句话啊,又不知道怎样开口……” “你是白痴吗,就是简单的聊天而已!不过既然加了微信也就好办了,”袁太像是来了兴致,开始源源不断地说教。“女生都这样,先了解她感兴趣什么,接着给她些甜头,最好保持住神秘感,偶尔给她发几条消息,但切记一定要幽默。” “可问题是我都不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谦源叹了口气。 “你没有翻她朋友圈?” 谦源想起昕玥最近的一条朋友圈,大概说的是数学快给她逼疯了。 “你说以共同学习的名义和她接近,会不会更容易些?”他问袁太。 “学习?” “她数学不好,你看我能不能借机帮她辅导一下。”谦源说着打开手机,又展示给袁太看。“她朋友圈最近一条状态就是这个。” “唔,那之前的呢?” “我还没来得及看……但这种事总归不太好开口吧?” “你自己决定,只是别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袁太说着摆出鄙视的手势。 谦源犹豫了一阵,又打开和昕玥的聊天界面。在发给昕玥发去问候的消息后他便不敢再看手机,生怕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这种胡思乱想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节课上,就在他忐忑不安之际,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好无聊啊,数学课简直就像听天书一样。” 看到昕玥的回信,他心想她也没有把精力放在听课上。 “最近的课程是有些枯燥呢,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应该相对更好理解些。”他试着说一些安慰的话。 “在我眼里那些数学符号简直就像一堆乱码。” “这周末是否有空?要不我和你一起学习吧。”他鼓起勇气给她发了这条信息。 “好啊,你若有空就今晚怎么样?”昕玥又发来一个笑脸表情。 谦源将手抵在腮上,盯着昕玥的信息略显迟疑。像是做了重大决定般,他拿起手机,深呼一口气。 “那就在老橡树咖啡馆吧,具体时间你来定。” “嗯嗯。” 昕玥再次发来一个笑脸。 这应该算是第一次独处了。放下手机后他低声嘀咕着,心想自己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今日下午课刚上完,他便急忙奔出教室,早早前往咖啡馆探明情况。发现并没有其他学生后他松了口气,随后找了一个相对静谧的位置,在那里静静等着昕玥。 二人见面后,谦源第一次得以如此近距离偷偷看着她。 之所以用偷看来形容,是因为他始终未和她的目光保持直视。周围不乏有好奇的目光一扫而过,他猜测多半都是以昕玥为焦点。 约在此时,那种熟悉的自卑感又在他心间油然而生,但伴随着的,还有一种莫名的自豪。 毕竟,能和她在这种环境独处,的确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啊,他不觉发出这样的感慨。 “所以用这样的解题思路就可以了?那对于其他形式的矩阵是否通用?”昕玥指着习题册问谦源,脸上带着疑惑。 “都是通用的,再复杂一些的矩阵我想我们暂时还接触不到。”谦源搅动着咖啡,只顾盯着漩涡看,没有抬头。 “那你再给我找一个其他形式的题,我想再试一试。” “好——” 他翻着习题册,试图从记满笔记的内容中找出一道有代表性的习题,全然未发现昕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习题册上。 “这是你平时记的笔记吗?看着好详细。”她发出称赞的声音。 “嚯,是,”听到昕玥这样说他脸上的红晕开始扩散,“多记一些笔记真的会收获不少,尤其是再温习时。” “嗯……那可不可以把习题册借给我?我想办法复印一下。” “当然可以,不过你先把这道题做了。”谦源笑着将习题册递给昕玥。 “那谢谢啦——” 昕玥随即眉头又紧锁着,显然眼前的习题又将她困扰,这让谦源再次有机会得以欣赏她的样子。 尽管没有刻意管理表情,可这并不影响昕玥散发那种独特的气质,谦源认为这就是美女的优势。相比于网上那些画着美妆的播主,素颜往往最能体现女孩的原始美和真正的皮肤状态,而昕玥的脸就像一块白玉,微微透出红晕,隐藏在长发后。 “是这样吗?”半晌之后昕玥将结果展示给谦源。 “差不多,总体解题方法就像你写的这样。”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还是哪里有纰漏?” “我想是运气不太好,”谦源指着一处演算步骤,“这里是不是写错了?” “你看我总这样粗心……”昕玥拿过习题册,涂改了一阵又递给谦源看,“所以,这样就对了吧?。” “所以说你其实很棒。”谦源竖起拇指。 “那么真谢谢你啦,有你在我对数学就有百分之一百的放心。”说着昕玥双手托住腮,微笑地看向谦源。她手上的蒂芙尼手链反射着斑斓的光,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第9章 卑微与悲剧 自二人正式相识以来,时间不觉已经过了一周。 中午放学后,谦源和昕玥一起前往图书馆。这是昕玥推荐的学习地点,离学校不远,学习环境相对安静。图书馆自习室全天开放,中午并没有太多人,空调的冷风似乎也比平时凉了些。 “又快模拟考试了,但愿在此之前可以把难题都解决。”昕玥哀叹一声,她将头倒向一侧,茫然地盯着课本。 “看你最近复习状态还好,是有什么难题没解决?”谦源问。 “好什么啊……感觉之前学过的隔几天又忘得差不多啦。” “脑袋里总归还是会有印象,可千万不要辜负这段时间的努力。” “听你这样说,我的压力就更大了,”昕玥再次叹气,“毕竟你帮助我这样多,万一我没考好就太对不起你啦。” “哪里的话——” “不过这样说来,自己真要突破一下自己呢。” “那么预祝这次考试我们都可以取得满意的成绩,”谦源摆出祈祷的手势,“话说回来,这段时间和你一起学习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轻松。” “哦?是吗?”昕玥莞尔一笑。 “当然,你让我觉得就算学习也可以丰富多彩,在此之前我从未去过图书馆这类地方,而且也没在放学后去探索各种小吃和零食。” “那你平时都做什么呀?” 谦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对于他而言生活就是两点一线。 “当然是枯燥地复习。” “怪不得你学习那样好。”昕玥撇撇嘴,这次不再惊讶。 因为学习或许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不像你们。谦源暗自叹息。 他想没有伞的孩子从不敢在路上欣赏风景,只能全力奔跑。也许像他这样的孩子抵达终点时会淋湿衣服和鞋,而同样的目的地有人则可以坐车直达而保持干净清爽。 “你有没有想过上补习班?”他又问昕玥。 “补习班……怎么想起问这个?” “因为我担心自己能力有限,不要到最后再耽误你。” “嗯……我理解你的想法。”昕玥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我还是很珍惜这样与你一起学习的机会。”怕昕玥误会,他紧接着做出澄清“毕竟有些时候较于补习班,我可能更方便为你解决难题。” “哦?那是一定。”昕玥脸上随即闪过微笑,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 临近上课二人才从图书馆出发。在收拾课本时他们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在一起,这让谦源有种触电的感觉。他的心里犹如有千条虫在爬,凭空痒着却又抓不到,可在那种感觉消失的瞬间,他又莫名地怀念。 想要这支笔?那么送给你。 昕玥的声音像音乐一样在他脑海回响。握住那支笔时他仿佛可以闻到昕玥身上的清香。 提前学校一站下车,二人慢慢踱着步。微风拂过脸颊,有种说不出的舒适,阳光也恰好地和煦,晒在身上让人舒适无比。 “快到学校了。”昕玥说。 “嗯,这样走的确比想象中要快。” “要不你先过去,我还有些事要做。” “什么事?需要帮忙吗?”谦源问。 “不用,我和陆菀约好在附近见面呢。” “嗯,也好。” 自一同行动以来,谦源发现在学校周边昕玥总会刻意与他回避。他一度认为这是她避嫌的表现,但慢慢地他的心也不再因此而纠结。毕竟对于昕玥这样的女孩来说,每一件小事都足以在校内引起不小的风波。 他打开手机想给她再发条信息,却发现都是李健的未接电话。 “好像这一周几乎都没有在家吃过午饭了。”他自言自语着,却没有回电话的想法。 李健坐在沙发上,刚想起身,剧烈的胃痛让他又不得不坐下。 夕阳照在被烟气熏黄的屋顶,让室内显得更加陈旧。茶几下放着着几张同样泛黄的照片,和铺满灰尘的周围不同,照片亮得反光。最上面的照片是一家人的合影。 看着照片里的孩子,他知道这是他这辈子仅存的希望。 李健曾这种平淡但温馨的生活会持续一辈子,可就在拿到妻子诊断书那一刻开始,他才发现现实其实异常苦涩。 仿佛一夜之间一切便开始分崩离析。肺癌晚期这几个字深深刻在他心口上,每一道笔划都渗着鲜血。巨额的医疗费几乎把他压垮,面对只有6岁的谦源,他不知道今后的生活该如何继续。直到有一天,妻子悄悄选择放弃治疗。 十年的时间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真相,但妻子心电图变成直线的那一刻却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更让他心痛的是,他还要承受来自谦源的怨恨,在谦源眼中正是他的无能为力才导致如今的一切。 三年前林茜的出现一度让他看到新的希望,这个从禾田区走出来的女人有着自己需要的一切,勤劳、贴心、甚至能够悉心照顾谦源。可和多年前一样,他依旧没有留住另一半的资本。而自那时开始,他便认为钱是世间最万能的东西。 吱呀的开锁声传来,紧接着是换鞋的声音。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他勉强站起身迎接谦源。 “嗯,今天不上晚课。” “最近复习的怎么样?也不见你和我提过。” “还好。” “这次期末考试英语有没有把握?” “还不确定呢,不过之前有好好复习。” “走,我们今晚在外面吃,这段时间你是要好好补补身体。” “又要出去吃——你是没做饭吧。” 李健脸上闪过尴尬的笑。“瞎说什么,今晚本来就打算带你去吃牛肉火锅。” “你那胃快算了吧。” “没关系,只要你爱吃就行,正好我也想吃点辣来刺激一下食欲。” “不用……就在楼下吃口面吧,这样比较快,一会儿回来我还要复习。” “也好,给你准备惊喜的事,我一直没忘。” 谦源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茶几下的照片。 “那咱们快去快回。”李健再次讨好地笑着。 “感觉你很久没和我好好聊过天了,你有什么困难也不轻易说。”面馆里李健给谦源倒了杯汽水,看着泡沫慢慢消散。 “也没有吧,就是最近学习太忙了。” “知道你很累,也知道这一路走来你不容易,怪我没能给你一个好点的生活。” “没事的,现在这不也挺好的嘛。” “等你考上大学我就去禾田区再找一份工作,田里环境也好。”像是沉浸在幻想中,李健脸上洋溢出满意的表情。“你不在我身边,我正好也有点事做。” “怎么,是今天翻照片有什么感悟?”谦源问。 “有些憧憬总是好事。” “我会好好努力的。” “我知道现在让你做的一些事你很反感,若不是自己不方便出面也决不会让你去做——”像是做出巨大决定一般,李健犹豫地对谦源说。 “所以你仍然认为我们的现状都是因为没钱所导致?” “起码有了钱我们不会活成如今这个样子,而你也会有另一种生活。” “真正决定生活好坏的是我们的态度,”谦源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一直这般颓废,难道有了钱就真会好起来?” “你怎么这么和我说话——”李健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如果没钱你的学费怎么来?将来结婚怎么办?难道这些不应该由我来考虑?” “我自己会解决的。” “不管你多大年纪,不管你未来身处何处,我始终是你父亲,始终都要为你付出。” “可是我真的不想那么做了,真的不想了。” “我知道。”李健深深叹着气。 “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在承受多大的压力。”谦源放下筷子凝视着李健,眼神里说不清是怨恨还是忧伤。“为什么偏偏要通过这种方式?没钱我们可以去赚,我保证上大学后会打工把学费交上。” “我就是不甘心这一切来得快走得也快,那个人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那你就选择去牺牲我?凭什么?” “不久之后就可以彻底了结这一切,我答应你。” 若不是不方便出面,又怎会为难你。 想到此李健再次陷入深深地自责,可他嘴上依旧没有松口。见谦源沉默不语,他猜测他应是在做最后一次妥协。 回到家后他坐在厅里,若有所思。 明明有了新的生活,却偏偏被那个人夺走,凭什么放过他,凭什么?他心中反复质问着自己。 许久之后他打开手机,拨通一个不算熟悉的号码,嘟嘟的声音此时显得无比漫长。 他眼前又浮现那张在公众和镜头面前意气风发实则虚伪至极的嘴脸。 那个外表光鲜、内心腐朽至极的骗子,是时候该让他付出代价了。 “……听着,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做了什么。” 第10章 终成陌路 一模考试在六月中旬结束,谦源拿着成绩单,英语依旧是刚刚及格。 尽管昕玥这段时间给他辅导过英语,但他的成绩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倒是昕玥的数学成绩终于将将突破70分,这算是他心中最大的安慰。 约了昕玥今天一起散步,他的目的是想和她好好聊一聊未来的事情。现阶段他唯一追求的小确幸,或许就是可以未来和她在一个城市学习和生活,但他对此似乎又没抱有太大希望。 尽管二人已经建立起相对稳定的关系,但他心知肚明,这种关系绝非男女朋友那般亲密。 “我好久都没有来过中心公园了,”昕玥轻轻咬一口冰激凌,然后擦拭着嘴角。“之前那片榕树现在都长这么高啦。” “是啊,其实这个过程我都亲眼见证,”谦源望向那片树林,“从小自己就经常在那里玩,树林后还有一个湖,我爸总会带我过去划船。” “你爸爸真好,从我记事起我爸爸就不停地忙着,从来都是我和妈妈出来旅游。”昕玥说着叹了口气。 “叔叔也是为了赚钱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可是我总感觉这个家永远都是我和妈妈在生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或许吧……” 谦源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仿佛从昕玥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对了,这段时间多亏你,不然自己真的就要放弃数学了。” “如果数学成绩可以达到预期,你有没有想过考哪一所大学?” “应该是成海传媒学院吧……听说那里的人毕业后就业前景会很不错,你呢?” “我还不确定……难道你不想去光华理工?”谦源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说新港市的那个学校?听说很难进。” “也还好吧。” “我也不清楚……但还是先切合实际比较好……”昕玥略带腼腆地笑了笑,“也许高考后出国也不一定。” 出国,这可是谦源从未想过的目标。他本能有些退却,不知究竟该为她祈祷还是保持沉默。 “你要不要给我拍一张照?我想在这儿留念一下,毕竟好久都没来过啦。”像是看出谦源的心事,昕玥适时先化解了尴尬。 “好啊,那我们就去湖边吧。” 傍晚的湖面泛着点点金光,微风轻抚着昕玥的长发,逆光完美地修饰出她优雅的侧脸。谦源适时按下了快门。 “喏,怎么样。” “天啊,我还没准备好呢。”昕玥娇嗔一声。 “你先看看嘛。” “嗯?还不错哦。” “满意不?” “当然。” 昕玥再次报以微笑,这才让他心中的苦涩稍稍淡了些。 “走吧,该回家啦。”他看了看时间,“叔叔阿姨估计还等着你吃晚饭。” “说来也是……那你要不要送我回去?” “嗯……好啊。” 面对昕玥出乎意料的请求他心中忐忑,却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华灯初上,商店里各色的霓虹灯陆续亮起,点缀着整个街区。谦源考虑片刻还是决定和昕玥坐公交,这样一来可以和昕玥一起看看街景,最主要的是,他能有更多时间和她独处。 对于即将陷入感情漩涡的人来说通常非常珍惜这种机会,他心想,而和昕玥在一起这段时间,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愉悦。 对此昕玥没有排斥,他猜测她也很享受公交的氛围。 毕竟像她这样的孩子不管是放学回家还是出门逛街,都有家人开车接送,即使家人有事为了赶时间他们也会搭计程车,明确的目的性让这段本该欣赏风景的路途变成了枯燥的两点一线。 这也是谦源第一次如此地接近香槟区。数十层流光溢彩的高楼鳞次栉比地矗立在空中,在夜色的映衬下犹如从天上悬挂而下的流星瀑布,看似虚拟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喂,到站啦。”昕玥俏皮的声音将他从幻想中唤醒。 “公交车只能停在这里,咱们走回去吧。” “也好。” “公交公司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小区门口又不是不让停车,非要把站牌设在这么远的地方。”昕玥边走边抱怨着,“这儿离我家那个小区还有至少1公里呢。” “也许是觉得住在这里的人们都不会选择搭乘公交车吧。” “还好计程车可以,”昕玥撇了撇嘴,“不然真就太麻烦啦。” “那我们现在搭计程车吧,不要误了你吃饭。” “不用啦,散散步挺好的呀。”昕玥突然想起什么,又对谦源说:“对了,你还没把照片发给我呢。” “你等等啊——” 谦源打开相册,他下午给昕玥拍了好多照片,但有些效果并不是太好。他想挑出几张比较能体现昕玥镜头感的照片,但随即一阵强光晃得他完全看不清屏幕。 一辆轿车停在二人面前,谦源看不清驾驶者,可随后他看到宏彦的头从后车窗伸了出来。 “这么巧——” 宏彦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这让谦源感到一阵恶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昕玥诧异地问。 “正准备去参加朋友的聚会,你们这是在散步?好有心情。” 谦源此时才看到开车的人也是年纪不大的孩子,但应该已经满18周岁。 “我们刚从中心公园出来,慢慢往家走呢。” “李谦源——”宏彦故作惊讶地问,“你也住在这里?以前还真没遇到过你。” “我送昕玥回家,毕竟时间有些晚了。” “是这样子……如果没记错昕玥家还有一段距离吧?”宏彦转向昕玥又关切地问。 “还好啦,也不远了呢。” “正好我送你们回去吧,反正开车也快。” “不用——” “没事,我也是顺路,正好和你说说补习班的事,听说老师又出新的模拟题,这次据说压题十分准确。” “呃,也好……”昕玥难为情地看了看谦源,“要不大家一起走吧?” “你是否认识出来的路?”宏彦问谦源,“一会儿我还有事,估计不能载你出来。” “你们走吧,我在这儿等公交就好。”谦源做出转身的动作。 “可是——”昕玥还没说完,宏彦便已经升起了车窗。 汽车与谦源擦身而过,透过车窗他仿佛从昕玥脸上看到一丝失落与不甘。 现在抽身是否还来得及?站在公交站牌前,他看着手机上昕玥的照片,迟迟不肯按下发送键。 就在刚才一瞬间,他突然感觉不到坚持下去的意义。宏彦的话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割开他原本隐藏好的伤口。而下午和昕玥那片刻的欢愉就像一把盐,在这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上肆意地倾洒着。 慢慢地,他感觉这条伤口裂变成一道峡谷,自己在这边,而昕玥在那边。 第11章 误入歧途的男孩 学校突然决定高二年级提前一小时放学,给出的理由是近期治安状况不稳定,似乎也是借机在期末考试前尽量给学生营造相对自由的复习氛围。校内网站有头条公告,校门口也打印出通知,为的就是尽可能保证学生和家长都能看到。 早就该这么做了。这是严翔看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他听说这是校长亲自下的通知。 学生都在议论纷纷,打听最近檀香市是否发生性质恶劣的案件,大都讨论无果。其中不乏有人心细地想到也许是受前两天学校门口打架事件的影响,迫使校方变相释放一下高二年级的压力。 那次打架事件后续影响应该极其恶劣。严翔不由心想。 虽然打架事件发生在宏彦三人帮身上,可这次在校园里却没有大范围传播开。在小部分学生中流传这样一个说法,便是迫于宏彦家庭背景校方不得不第一时间针对此事进行处理,但始终不好单方面处理袁太和谦源,最后还是宏彦出面对整起事件过程进行澄清,给出的原因是学习压力过大进而和同学产生口角,这才给了学校一个台阶下。而学校当然会借此机会进行一些动作。 这次事件绝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平息,宏彦这么做一定又是在酝酿针对袁太和谦源的计划。这是他对宏彦的猜测。 傍晚放学后他径直走出校门,坐在校车上他打给张鑫。 “鑫哥,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怎么没了音信?” “你现在在哪儿?”电话那边传来张鑫兴奋的声音,“要不要来我这里?” “那你等我,我一会儿就到,今天放学早。” 有一段时间没去彩虹夜店,他发现门厅已经重新装修。取代了闪闪发光的琉璃马赛克碎片,墙上铺满印有硕大英文字母的壁纸,给人的感觉瞬间高级不少。前台也换成有美式酒吧风格的木质吧台,一位梳着马尾、画着浓妆的女孩在台前微笑地迎接来往的顾客。其中不乏一些和女孩熟悉的人,言语间透着挑逗,女孩也打情骂俏般回应着。 严翔现在角落里,今天张鑫值内场班,等他出来还要一阵子。 等待间隙严翔又装作无意打量着那个女孩,他猜想女孩的年纪应和他相差无几。他不禁为女孩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感到惋惜,可转念一想他发觉自己好像同她并没太大区别,如果考不上好的大学,也许未来还没有她过得自由。 张鑫不知何时出现在前台,严翔发现他胳膊上又多一块鲤鱼一样的刺青。 “久等了,今天人有点多,耽搁了些时间。” “没关系,那我们进去说?” “走吧,跟我来。” 跟随张鑫进入到内场,旋转的灯光和重低音让严翔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紧接着又有些眩晕。他不由紧跟着张鑫,生怕他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经过舞台时,严翔大致猜到今晚顾客如此多的原因。 一定是dj换了面孔的缘故,他心想。操作设备的是一位身着白色紧身背心的短发女孩,曼妙的身体随着节奏不安地摇动,在现场很是吸引人眼光。 随后他注意到台上新购置的b&w音响设备。这一套音响设备价格不菲,他听说像这种规模的音响组合花销差不多可以抵一辆奔驰s级轿车。 在后台张鑫从仓库中翻出两罐教士500ml装的啤酒,把其中一罐递给严翔,自己则顺手打开一罐,吸了吸溢出的泡沫。 “到底搞什么啊,这么神秘。”严翔问。 “也没什么,我最近接了个私活,感觉在酒吧和夜店应该前景不错。” “不会是——”严翔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捂住嘴巴,随后悄悄说出了那两个字。 “臭小子!想什么呢,”张鑫锤了他一拳,然后咯咯笑了起来。“我怎么可能那样傻,我说的是酒。” “酒?” “对,最近我联系了一家供货商,他们那里有一款进口的威士忌,想要投放到酒吧和夜店试试水,我们负责推销,然后从每一瓶酒里抽提成。” “这么回事……可是你们那里应该都有固定的进货渠道吧?” 听到严翔这样问,张鑫露出狡猾的笑容,把手又插回裤兜里。“所以说这件事要保密,夜店进货负责人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如果你能带动同学试试这个酒,咱们兴许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唔,那种酒多少钱一瓶?” “进货价钱每瓶是220元,在夜店这儿卖的话估计得400元左右,我们抽取10%的提成,每瓶可以拿到40元。” “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所以你务必多留意,尽量多拉些人,现在消费主力军还得看你们这些学生。” “嗯,明天我就去学校看看……”严翔若有所思,“那么现在这种酒还没进货,对吧?” 张鑫没有答复,转头又走进仓库。不一会儿他拿出一瓶通体黑金色的酒瓶,严翔注意到瓶身上印着猩红色的英文字母,他试着拼了拼,e-x-c-e-l-l-e-n-t。他只感觉这个词很熟悉,却又记不起什么意思,但酒瓶整体包装还是给人一种高级感。 “喏,就是这个,要不要先尝尝。” “算了吧,晚上还要回去陪床。”严翔小心翼翼地拒绝,“让我妈闻到就麻烦啦。” “刚才你不是都喝了啤酒——” “啤酒的味道不明显,不像这个。” “那我们先去卡座,今晚我一定要好好犒劳一下你。”张鑫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 “可是我妈那边——” “十一点前我肯定送你回去,前天新来了一个超级火辣的dj,正好让你看看。” 严翔想起刚才台上那个短发女孩,心中突然袭来一阵悸动。 “好吧……” “一会儿我把她介绍给你认识,她比较喜欢和学生打交道。”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张鑫说着冲他眨了眨眼。 在张鑫的沟通下严翔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这样可以近距离观察台上。 女孩的头发在灯光照射下变换着不同的颜色,他花了好一阵功夫才确定她的发色是酒红色,再配上她雪白的脸蛋,诱惑中散发着一丝俏皮。他又不自觉把目光移向女孩全身,注意到有几行晶莹的汗珠粘在她胸前,时刻都有要滑落的趋势。他不由一阵口干舌燥,赶忙把目光转向旁边的贝斯手。 大约十点半时,严翔再次找借口离开。 张鑫给他送到医院门口便驾车离去,临走前不忘叮嘱他多留意推销的事情,但是他很快意识到张鑫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他并没有介绍那个女孩给自己认识。 也许张鑫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自己又何必放在心上。他失落地叹了口气。 第12章 疏离 睡衣虽然丝滑绵软,却也有些刺激肌肤。昕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盯着画满星星的天花板。 星星涂着夜光涂料,在夜晚散发出微微白光,同窗外的星空毫无违和感地连接在一起。 这是新家装修时昕玥特地和父亲提出的要求。起初昕玥父亲考虑到夜光涂料辐射会对身体有所影响,但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最终答应只点缀一些,可她还是把天花板变成星辰大海。 但眼下她并无心思欣赏自己的杰作。她打开和谦源的对话框谨慎地斟酌字句,却又反复删掉。自从上次分别后,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再无音讯。 过于主动还是不太好,她想。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果谦源因为上次宏彦送她回家而不开心,她认为真的大可不必。她猜测也可能是他单方面介意宏彦和她一起补习数学,毕竟他偶尔会给她辅导数学功课,但她始终认为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谦源也仅仅是普通朋友,她不知是告诫还是安慰着自己。而即使他的确有其他方面的意思,她认为也不必要因此而去拒绝宏彦,这样只会让三人的关系更加模糊。 但如果要说哪里欠妥,她是觉得让谦源一个人回去有些不礼貌。毕竟他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附近,换做任何一个男孩子想必其自尊心都会受到一些影响。 想到此她还是决定给他发条信息。 她重新打开聊天对话框,思考什么开场白比较合适。想到谦源还没发送的照片,她有了主意,手指在对话框上快速的键入着。 刚准备发送,陆菀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这么晚还不睡?”她和陆菀抱怨着,“明天还要早自习呢。” “你不是也没睡嘛。” “快啦,你怎么还不休息?” “还用说,这次考得太差了。”电话那边传来陆菀失落的声音,“就那一次模拟考试,反复被老爸奚落到现在。” “叔叔着急也正常,毕竟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今后咱们努力就好啊。” “真是看不到希望。”陆菀连声叹着气。 “是哪门功课不太理想?到时候咱们一起学习也好。” “还不是数学和物理……对于女孩子来说接受这些真的是种煎熬。”电话那边传来打火机咔嚓的声音。 抽烟是陆菀上高中以来养成的习惯,也是昕玥最不能忍受她的一种行为。她不止一次劝说陆菀不能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女孩子,因为香烟中的尼古丁指不定会对皮肤有什么影响。但是陆菀却不以为意,她一直认为尼古丁可以刺激自己的神经进而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 “要不你也报一个补习班吧,宏彦说的那个补习班我感觉还不错,听说最近还要押考试题。” “正想和你说这个——”陆菀的情绪突然显得很激动,声音也大了几个分贝。“我家人也这么想,可是我并不想报。” “为什么?” “这样一来周末肯定消停不了啦,本来周一到周五就那么累。” 对于陆菀这种想法昕玥简直是无可奈何,她看了一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 “不过看你数学成绩一下子提高那么多,好像那个补习班真的很有用。”陆菀又好奇地说。 “是,其实谦源这次也帮了不少忙——” “那个家伙?你们什么时候扯上的关系?”陆菀诧异地问。 “也没有啦,就是朋友而已……”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赶忙解释着,“我只是觉得他拍照还蛮不错。” “你该不会被他迷惑住了吧?看你这样子还真的蛮担心。” “说什么呢你——” “对了,前几天发生的事你有听说吗?” “嗯?” “当然是打架!宏彦他们几个和谦源,”陆菀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周围并不安全一样,“还有总和谦源在一起的那个胖子,听说之前闹得沸沸扬扬。” “唔?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说。” “谁知道你,一天光顾着学习。” “事态闹的很大?” “据说挺严重……但最后还是宏彦家里出面摆平了这场风波。” “是谁打架?宏彦和谦源?还是他们打别人?” “当然是他俩之间的恩怨!” “他们之间会怎样的恩怨?” “这……这我怎么知道。”陆菀支吾着应答,语气却故作轻松。 “嗯……”昕玥若有所思,随后再次发问,“所以具体因为什么打架也不清楚?” “嗯。” “原来如此……”她自言自语。 “什么?” “没事啦,”她赶忙转移话题,“你赶紧睡,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啦。” “可是我睡不着——” “就听叔叔的话,再累也不过一年,明天我把那个补习班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好好考虑一下也好。” “嗯……好吧。” 挂断电话,昕玥再次陷入沉思。 对于宏彦和谦源有过节这种事她自然十分吃惊,心里暗自庆幸那天晚上二人当着她的面再没发生什么冲突。而渐渐地她大概猜到他们打架的原因。 但愿真的不是因为我,她自我安慰着。再次闭上眼,她暗自祈祷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不会波及到她。 对话框里未发送的信息随即映入眼帘。 “最近在干嘛?照片也忘记发给我啦。” 她思考片刻,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删除键。 第13章 卑微地试探 天没有像以往一样微微泛白,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谦源把昨夜的剩下的清炒豆芽和馒头一起塞到微波炉里,等了几分钟,确定饭菜已经热透才离开。临出门前他特地带了把伞,还未抵达凯撒柱时雨便悄无声息地落下。 “今天怎么晚到这么久?”袁太看着刚坐定的谦源问。 “当然是因为下雨,第一节是什么课?” “应该是英语……我问问。”袁太说着向后扭过头。 谦源打开课本,这节课他决定认真听,自从和昕玥没再联系后他的学习状态好像也恢复了很多。尽管前期昕玥对他的英语提供了一些帮助,但他始终搞不懂英语语法到底怎样运用,平时做题更多都靠语感,可无奈的是他的语感又差得可怜。 他瞥了一眼袁太,袁太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手机上,好像这次模拟考试成绩对他并没有太大影响。 “该死,这球如果打进多特蒙德直接就晋级了。”袁太小声抱怨着,想捶胸顿足却又不得不克制。“幸亏昨晚没看直播,不然得郁闷死。” “是因为客场进球少被淘汰了?”他忍不住问。 “真是该死,差这一步就挺进八强了。” “比分是多少?” “2:2,如果隆达没有丢那个单刀球……”袁太又深深叹气。 “听说他最近一直在闹转会?而且好多俱乐部都有意向引进他。” “无非就是皇马和尤文把握大一点。”袁太仿佛来了兴趣,又评头论足般说:“皇马好像开出8000万的转会费,只是不知道这场比赛过后会不会影响他的身价。” “他一走多特的青春风暴估计也分崩离析了。” “也许吧,他这样的人才注定需要到大一点的舞台去表现,毕竟能去皇马或者尤文这样的俱乐部踢球是每个球员的梦想——”袁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又盯着谦源。“最近怎么很少听你提及和昕玥的事情?” “还要怎么提及,本来关系也不算太熟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起去中心公园玩的事……在我面前还遮遮掩掩。”袁太开玩笑地摆出嫌弃的表情。 “就是一起去转转而已,又代表不了什么。” “难不成你是想等事成后给我个惊喜——” “闭嘴吧你。” 谦源不想再理会袁太,而英语课也已经过了大半。再没心思继续听课,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中午放学。 等他到家时,李健正在准备午饭。看到有清蒸秋葵这道菜,他便意识到李健上午肯定出过门。 他对这道菜再熟悉不过,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会给他做。李健的厨艺自然无法和母亲相提并论,但能够想起准备这样一道菜,他认为他已经算是很有心了。 “快尝尝我的手艺,”李健边笑边搓着手,仿佛完成了一项巨大的工程。“这么大的雨天找卖秋葵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看来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说什么呢臭小子,今天明明是雨天——”李健咯咯地笑着。 “那就是退休金又涨了?”他故意白了李健一眼,但语气绝非刻薄。 “只是单纯给你做一顿饭,难道在你眼里是如此反常?” “反正很让人意外。”他只顾大快朵颐,全然没注意李健此时的表情。 “这次英语成绩,”李健犹豫了一下,又说:“我看你稍微有点进步,但还有继续提升的空间。” “你说得对,成绩虽然比之前好,但也只是自己起点低而已。” “你觉得新来的这个英语老师教学水平究竟怎样?” “也还好,和之前区别不大。” “实在不行就给你报一个补习班,总这样偏科下去也不是办法。”说到这个李健脸上愁容又在聚集。 “真的不用——补习班那么贵也不一定有效果。” “该投资必须投资,最多也就这一年。” “我自己能搞定……你还是先把自己肠胃照看好,每天也不见你按时吃早饭。” “说来也怪,按说我这个年纪应该早睡早起,”李健又露出憨厚的笑,“但不知怎么回事,每日清晨起来仍是困得睁不开眼。” “起什么床,干等着那点退休金就好啊。” “你这小子——” “我在和你开玩笑。” “在我这个年纪了,你觉得还能做什么?”仿佛没理解谦源的玩笑,李健的神情越发凝重。 谦源沉默不语,思考刚才自己的话对于李健是否难以接受。可在李健这个年纪,明明还有很多人依旧充满劲头地为生活奔波,他心中哀叹。 回到屋他再次关上门,这次则将门反锁。拉上窗帘,狭小的房间一下子更加昏暗。 回想起李健刚刚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突然心生恻隐。是啊,毕竟他还是自己父亲。他想开门向李健承认错误,但又认为这样做有刻意讨好之嫌。 还有一小时就要出发去学校,可他依旧辗转反侧。朦胧中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大街之上,林茜的脸在他眼前慢慢清晰起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机,嘴里咒骂着最狠毒的话。 睁开双眼,他大口喘着气,庆幸这些场景只是大脑所反映出的潜意识。 而再度联想起李健让他做的一切,那种憎恶感又在心头渐渐聚集。 “明天你去拍她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务必要拍清楚模样,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她。” 李健看上去十分严肃,虽然他不清楚李健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答应下来。他从心底里讨厌那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女人,尽管她最初对他很好。 在他眼里,这一切逢场作戏都是她另有所图。他有时甚至希望李健能做些什么,好让这个女人永远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然而当他真正在街上举起手机那一刻时,他好像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他。他无所适从,恨不得找一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他害怕人们认定他是有着偷拍癖好的变态,更害怕有人会把他扭送到警察局。而就在得知真正原因后,他变得更加怒不可遏,这让他认定自己只是李健获取不义之财的工具。 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最终依旧选择妥协。虽然他无数次和李健表达出鄙视这种行为,但在心里他明白对于李健来说,这可能是改变这个家最快的一种方法。直到袁太那次翻手机差一点发现他的秘密,这才使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这时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今天不上晚自习,你晚上有什么安排?” “莫名其妙……说了是因为什么不上吗?”他有些诧异。 “没听说具体原因,好像是因为学校用电设施维护。”袁太的口气也显得模棱两可。 “原来如此——” “晚上要不一起去吃晚饭?你叫上昕玥。我听说繁华广场新开了一家烤肉店还不错。” “算了吧……晚上我想在家复习。”谦源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拒绝。 “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那我不坏你好事。”听筒另一边传来袁太不怀好意的笑。 “瞎扯什么你——反正要去你自己去。” “你确定?那我可自己玩去了。”袁太再次和谦源确认,像是仍心有不甘。 “我说真的呢,因为英语这门课自己都快头痛死了。” “好吧……那我就自己安排时间了。” “嗯。” 为什么又会提起她?挂断电话,谦源再次深深叹气。 本来他打算借机彻底从这段关系中走出来,但是袁太有意无意的话总会在他内心激起波澜。纠缠在心里的那份好感又开始让他犹豫不决。 身边的女同学也不算少,可为什么偏偏这么快就会对她有这样的感觉?他也不清楚。 但不管怎样,照片还是要给发给她的吧。 他打开微信,选中那几张他认为最好的照片,然后打开和昕玥的对话框。 按下发送键后他看了眼时间,发觉午休又泡汤了。 第14章 出人意料的逼宫 看到来自谦源的信息,是在下午第一节课后。昕玥把照片一一下载保存,然后发现那张令她最满意的。 正是那张逆光的侧身照。光线在她的遮挡下晕出曼妙的曲线,她宛若一位仙女站在湖边,显得神秘而又高贵。 这张照片简直太适合做头像了。她情不自禁地想,但是随即又打消了这种想法。 如果让谦源看到,保不准会错想什么吧。如果真是那样,就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在他和宏彦之间斡旋了。她忧伤地叹着气。 尽管不想和这二人中任何一个产生复杂的关系,但她却意识到冥冥中自己已经迫不得已做出选择。 相对于谦源,宏彦才是真正让她头疼的那一个。通过几次补习她能够明确感到宏彦那种主动得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如果此时立刻和他澄清关系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何况她的确从补习班收获到了不少,尽管谦源偶尔一对一式的辅导可能更有成效。 今晚还要和他一起补习。想到此她不由感到有些头痛。对于宏彦这样出身权贵的孩子她本能就有很大抵触,与其说是抵触更不如说是畏惧。现在的一切让她感觉自己正小心翼翼行走在一条钢丝上,既要不去触及他自尊的底线,又要尽可能和他保持微妙的平衡关系。 此刻看着和谦源的对话框,她实在下不定决心该说些什么。 “谢谢。”想来想去她认为还是这两个字比较好。 刻意用礼貌营造出彼此距离。最主要的是,如果谦源就此淡出自己的生活也不会显得太突兀,她心想,毕竟一切的一切终究会沦为平淡。 按下发送键后,昕玥又看着那张照片,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该怎么办?头像又不能用这个。 但随即她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便是把照片设置成手机屏保。 这下最好了。她脸上浮现满意的笑。 但在晚上补习时,她很快发现这种方法并不奏效。 “你换手机屏保了?” 就在她回复陆菀消息时,宏彦指着她的手机问,说不上是有意。 “呃,是啊……”昕玥用仓促的笑隐藏慌张,“感觉这张照片拍的还不错。” “这是在哪儿?” “中心公园,小时候我经常会去那里散步。” “真是个景色优美的地方,而且拍摄人的水平也十分不错。” 昕玥故作轻松,但心已经悬在嗓子眼。“那是当然——陆菀帮忙拍的呢,她最近好像很喜欢研究这些。” 在话说出口的瞬间,她便后悔编出这样拙劣的谎言。宏彦眼神泛起不易察觉的波澜,虽是一瞬间,但还是被她捕捉到。 “我只是经常在网上见她发各种自拍,”宏彦微笑着又说,“不过反倒是你,平时很少见你发这些东西。” “嗯……自己的确不太喜欢发这些。” “补习完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吧,正好送你回家。”宏彦紧接着向她发出邀请。 “会不会有点晚?” “不用担心,我们就去繁华广场,到时我让朋友送我们回去。” “好吧……”昕玥犹豫地应和着。 广场里依旧有很多门店没有打烊,宏彦并没有直奔餐厅,看样子应该是事先没有准备。 昕玥并没有饥饿的感觉,索性也漫无目的地转着。她看到stubborn专卖店已经打烊,但是橱窗上的灯还亮着。里面是一款刚刚上市的夏季薄款夹克,棒球领配上大红色的亮面布料很是吸睛,胸前“morous”的刺绣刚好突出模特完美的上围。她想如果自己穿在身上,再配上一顶鸭舌帽一定会十分吸睛。 “怎么,喜欢这款衣服?”宏彦注意到她停留的视线,问。 “没有啦,”她腼腆地笑着,“就是第一眼看着挺吸引人。” “如果没猜错你应该穿s码?” “你要干嘛—— “不干嘛,看你激动的样子。”宏彦故作嫌弃,脸上却带着笑。 “警告你可不要自作主张。” “我就是问问,总要征求你意见嘛。” “那就好……”她赶忙转移话题,“不是说带我来吃夜宵吗,看来你也没有中意的目标。” “唔,说来也是——”宏彦尴尬地挠了挠头,“咱们就去sweetie吃些甜点。” “嗯。” 宏彦朋友十点半准时出现在停车场,昕玥注意到仍旧是那天晚上的面孔,却说不上熟悉。 车开得飞快,这让她十分紧张,一度竟有种晕车的感觉。她闭上眼睛,心里暗自祈祷宏彦不要在这个时候和她说话,不然自己很有可能坚持不到终点。 在抵达小区门口时她松下口气,庆幸这段提心吊胆车程终于结束。 “那我回去啦,今天真的好麻烦你。”她勉强挤出笑容。 “那家甜点感觉还不错吧?” “嗯……就是热量太高啦,这下自己不知道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偶尔去一次也还好。”宏彦说着,脸上又洋气得意的笑。“你觉得那辆车怎么样?” “哪辆车?” “就是刚才咱们坐的那辆,奔驰c300 amg。” “挺好啊,提速特别快,而且应该价格不菲吧?”昕玥表面上夸赞着,心里却想:这种经历最好不要有第二次。 “那辆车是我的。” “你的车?” 听到昕玥这样问,宏彦再次表现得心满意足。“嗯,不过当然不是以我的名义买的,而且现在暂时寄放在朋友那里。” “喔……” 昕玥意识到宏彦还未满十八周岁,没有考取驾驶证的资格。而说是朋友,她觉得那人更像他的专职司机。 “其实我最初的目标是尼桑gtr,但老爸始终不松口。” “可能叔叔还是觉得奔驰的品牌影响力更强?” 听到昕玥这样说宏彦笑着摆摆手。“你不懂,每个男人都希望拥有一辆gtr。” “嗯……对于这些我不怎么关注。” “你只需要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就可以,我带你去探店。” “今天这家店就十分不错。” “那有机会我们再去光顾,”宏彦整理了下衣服,像是在酝酿什么决定,随后又说:“不知道这几次补习效果你是否满意?我个人感觉还可以。” “是很不错,我数学成绩比之前真的进步了不少。” “不过也应该感谢谦源对你的辅导。” 听到这话昕玥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谦源给自己辅导这件事进行得十分低调,她几乎没有告诉任何人。而从谦源的为人来看,他也绝非那种喜欢炫耀之人。 难道是陆菀?昕玥突然想到那天与她通话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如果真是她,这么做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她尽量不把这一切向阴暗的方面想,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件事已经已经成功激怒了她。 “嚯,是啊,”她努力克制住慌张,最大限度稳住语气说:“之前他的确帮过自己不少,不过综合来看当然是补习班效果更好一些,毕竟在这里做了好多必考的题型。” “如果效果好那就继续补习,期末考试我相信一定会有不小的起色。” “那么借你吉言哦,”她的心才稍稍放下些,随即思考着如何尽快做出告别。“那我就先回家啦,这段时间没少麻烦你。” “没关系,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呢——” 这句话让她简直如履薄冰。恍惚间她用尴尬的微笑应对着宏彦,并没有说话。 她故作自然地转身,恨不得一步就能迈进家门。可随即身后再次传来宏彦的声音。 “你等等。” 宏彦快走几步追了上来,表现得欲言又止,她便已经意识到不详的事即将发生。 “这么长时间我想你也应该懂得我的心思了。” “怎么……”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我们可不可以正是确立关系?”说着他伸手拉住她的手。 夏夜十分闷热,可昕玥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跌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第15章 小小掮客 完全不是做推销的料嘛。严翔课间时趴在桌上,忍不住给自己下定义。 想不到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和身边人开口,因为他认为这种做法和掮客并无差异。可若不是急需钱,他想,作为一名学生又怎会做这样的事。 严翔初步瞄准的群体是学校里那些家境殷实的公子哥,这些学生零花钱多,也并不太在意学习。毕竟高中毕业后他们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出国,至于是去深造还是混一个所谓的国外文凭便不得而知。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怎么能够和这些人建立联系。他首先将宏彦从自己的名单里划掉。如果让宏彦知道自己以这种方式凑钱一定会遭到嘲笑,他心想。 考虑片刻,他给杨雄发去微信。二人虽然不在一个班级,但经常一起打篮球,一来二去偶尔可以搭上几句话。在一次和对方聊天中他得知杨雄家里做建材生意,便认定先从他入手会相对从容一些,毕竟以杨雄平时的圈子接触到更多资源应该不是问题。 刚发去信息不久他便收到杨雄的回复,看样子杨雄也无心上课。 “还能干嘛,渡劫呢。” 渡劫指的是上英语课,严翔记得杨雄曾这样形容过。 “一会儿放学一起去玩玩?”他试着发出邀请。 “玩?去哪儿?” “当然是彩虹夜店。” “能不能换个好点的地方,那家夜店一点都没氛围。” “最近重新装修了,而且还新来了个dj,据说超级赞。” “究竟靠不靠谱?晚上我还要参加补习班。” “你还补什么习——而且那里新进了一款口感不错的酒,据说十分畅销。” 没等到杨雄回信下课铃便响了起来,他决定去一趟杨雄的班级。 穿过t台一般的走廊,他在一群穿着时尚的男生中见到杨雄。杨雄今天穿了madness的帆布工装,偏大的校服裤子仿佛挂在身上一样,但看上去仍算搭调。 “考虑怎么样啊,也不回我信息。” “不是和你说了还要补课嘛,改天吧。”杨雄正和身旁的人谈论耐克最新出的一款蓝丝绸配色的aj1,并没有把严翔的话放在心上。 “不要再做挣扎了,再补习也没见你成绩提高多少。” “这次英语比上次高了15分,怎么他妈的就没提高?” “还不是照样没及格——” 他继续刺激着杨雄,抛开穿搭,他知道这种人在学习上其实完全没有一点自尊心。见杨雄没反应,他再次发出邀请:“和你说真的,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看,这次那里真的弄得还不错。” “行吧……但是我估计不能喝酒,”杨雄露出为难的表情,“晚上回家要是被我爸闻到就麻烦了。” “过去再说,这款酒味道并不是那么冲。” “到底什么酒?被你吹得这样神乎其神。”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严翔朝杨雄眨了眨眼睛,“晚上放学我在老地方等你。” 课后严翔把书本往书包里一塞,匆匆跑出教室。在校门外他脱下校服,露出骷髅图案的黑色半袖,黝黑的皮肤让他显得更像社会上的混混。 为了避免穿着太过招摇吸引目光,他和杨雄约定在校门西侧第三个路灯杆下见面。 不久后杨雄的身影由远及近。“我们坐计程车,这样还能快些,”杨雄催促着,“十一点前我必须得赶回家。” “那个时间肯定能结束,你着什么急。” “我今天可是打着补习的名义和你出来。” “肯定让你清醒着回去,这次我来请。”严翔想了想,决定这样说。 “你请?”杨雄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 “难道还骗你不成?”他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那个女孩怎么不在?严翔第一眼向台上望去,就发现dj换了人。 前几天爆满的人气仿佛昙花一现,没有了往常的喧嚣,他感觉这里反而更像一个清吧。 是因为那个女孩走了?怎么这么快就选择离开?他试着列举原因,又想到亦或是今天只是普通的工作日,而她恰好换班。 一般这种工作都要两个人轮班,不然只一个人每天熬到这么晚身体总归吃不消。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场合都不是他给杨雄形容的那种感觉。好在b&w音响音色依旧优质,一阵低沉的重低音袭来,才让他心里有些许澎湃的感觉。 拿起电话他打给张鑫。“你在哪儿?” “你稍等,我马上到。” 没多久张鑫从后台走来,手里拿着两瓶黑色包装的酒,严翔看到瓶身上熟悉的红色字母excellent。 “这位是你同学?”张鑫客气地套着近乎,接触过形形色色人,这种场面对于他显得游刃有余。 “是,更确切地说是我的好兄弟,”严翔拍了拍杨雄肩膀,“给你介绍一下,他叫杨雄。” 张鑫笑着示意,然后打开一瓶excellent,酒沿着杯壁缓缓下流,偶尔冒出零星的气泡。“来,先干杯,以后想来玩就找我,我一般都在。” 严翔举起杯试探性地抿了一口。毕竟是烈性酒,他显得十分谨慎,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款酒入口并没有任何辣喉咙的感觉,甚至还有些顺滑。 “看样子今天人貌似不是很多。”他对张鑫说。 “现在还不到时候,这才九点出头。” 可放在平时,这个时候人也不少啊。严翔心里嘀咕着,又抿了一口酒。这次他确定这酒和之前喝过的任何洋酒都不同,甚至觉察不到一丝酒气,但他仍有种后劲十足的预感。 今晚严翔的目标是先搞定2瓶,虽然是自己掏钱,但他猜张鑫一定会适当进行照顾。 他举起杯子和张鑫碰了一下,又问:“怎么不见前几天那个dj?是不做了?” “你是说阿晴?”张鑫看向舞台,又看了眼表。“现在还没轮到她当班,她可是黄金时间的不二人选。” “唔,看来没有她还真的是少了些人气。”严翔说罢自顾呷着酒,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眩晕,但这种微醺的感觉反而让他更加兴奋。 “阿晴应该不是她的真名吧?”他自言自语,又像在问张鑫。 张鑫笑了笑,并没尤莉会他,而是掏出手机。在直击心底的重低音中,严翔隐约听到他在叫什么人也一起过来。 “干杯,一会儿人一多我也该去忙了,”张鑫举起酒杯。 杨雄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事,甚至比往常安静许多。也许他已经有些强弩之末,但严翔认为这是一种酒品好的体现。 阿晴来到夜店时刚好九点半,在张鑫笑着招呼下,她坐到他们这一桌。“看,这是谁来了。”他冲二人使着眼色。 严翔看到她将短发染成了淡黄色,这让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明亮。阿晴依旧身着紧身背心,但这次却换成了靛蓝色。 他难得可以近距离面对她。依旧将背心撑出诱人的弧度,他猜测她应该穿的是运动胸衣,透过高度恰到好处的领口,他看到她胸前一处文身若隐若现。 一定是以loved打头的一句英文。严翔猜想她应该是纪念之前的一段感情经历,因为loved是过去式,而全文究竟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他不止一次在网上看到过类似的纹身图样,目前在年轻人中很是流行。胸前的皮肤非常嫩,也是文身最痛的几个地方之一。 想必她一定有过一段痛彻心扉的感情经历。 阿晴换成双手托腮的姿势,有意无意地挡住他的视线,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样的动作反而让她显得更加俏皮。 “一会儿我还要打碟,今天就和你们喝点饮料吧。”阿晴带着礼貌的笑,嘭的一声拉开可乐拉环。 “来,干杯。”张鑫举起酒杯,又附和地说:“你们先聊,我那边还有应酬要处理。” 严翔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喉咙灼痛的感觉因酒精麻木而减轻不少。 “所以你们都是张鑫的朋友?”阿晴问。 严翔仿佛没能从刚才的尴尬中解脱出来,还是杨雄先圆着场。 “确切地说是他们之间比较熟。”杨雄指了指严翔记在面对阿晴的开朗率性时,言语间他的气场好像也弱了半分。 “哦?难不成你是临时组团过来?”阿晴开着玩笑,并没有一般女孩那样拘谨。“不过既然坐在一起,大家就都是朋友。” “那是一定,还没发现有谁不喜欢和美女打交道。” 听到杨雄这样说,阿晴轻轻锤了他一拳。 她的眼睛弯得像新月,淡紫色的眼影在挺拔的睫毛后渐渐晕开,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说什么呢你,”她揪了揪杨雄的校服,“小小年纪没想到这么不正经。” “呵,搞得好像你年长一样。” “可不能和你们学生比。”阿晴仿佛见惯这样的场合,挑逗的身姿不知是否出于刻意。 “但是你看上去还是很稚嫩。”杨雄再次讨好地说。 “有吗,天天熬夜,皮肤都靠化妆品遮瑕。” “可看出来你的底子依然很好。” “哎呀,你要不要这么会说话。” 阿晴笑着白了杨雄一眼。此时她才注意到身旁一直沉默的严翔。 “所以你是一直打算喝闷酒?”她开玩笑似的问。 “既然你们聊得那么投机就接着聊啊。”严翔故作轻松,但语气间却充满醋意。本想带杨雄过来试试销路,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反客为主。 虽然阿晴这种女孩不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很讨人喜欢,但杨雄这种挑逗性很强的言语却令他十分反感。 但看得出来,阿晴很吃这一套。他心中哀叹,只怪自己不是那种可以厚脸皮编织花言巧语的男孩。 “我见你有些眼熟,是不是之前见过?”阿晴问。 “哦?应该是,”严翔抿着的嘴角微微向上,表情类似于微笑,“之前是有来过这里,反正我对你印象很深。” “唔?那算不算来自台下惊鸿一瞥?”阿晴再次开起玩笑。 “呵呵,我想一定是。” 阿晴对严翔的回答报以微笑,随后看了眼时间,做过简短的告别她离开座位。 十一点时严翔提出回家,可杨雄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好自己先回医院,临走前他到前台结了账。账单显示335元,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真不知道能不能靠这家伙带带货。严翔走出彩虹夜店后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夜晚的风有些发凉,他拉上拉链,把领子竖起。受酒精刺激而扩张的毛细血管此时渐渐收缩,他担心这样会导致酒精难以排出,从而引起头痛,事实上眩晕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很久。 那种酒会不会是三无产品?如果不是为什么又需要以这种方式去推广?他越想越感觉不对劲,而头痛和眩晕则更频繁地袭来。他下意识用手遮住额头,避免凉风激发进一步不适。 明明头很痛,可此时在他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真是个低情商又胆小的懦夫啊,他这样责备自己。 从始至终他和阿晴都没有进一步的互动。 既然自己如此胆小又何必盼着她的出现?这真是矛盾。 是好奇心在作祟?可又为什么会有自卑感? 可随后他意识到,这种自卑感明明来源于喜欢上一个人。 学校再次通知晚自习临时取消,但这次并未讲明原因。学生都在计划这么早放学何去何从,但大部分人还是决定和各类补习班作伴。 刚刚得到不上晚自习通知,严翔便敏锐地嗅到今晚又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在和身边人发出邀请后,他并没收获理想的效果,反倒是杨雄说召集到几个人,想要晚上一起去彩虹夜店。 下课铃响时伴随着微微烧红的晚霞。校门口车辆较之前稀疏不少,大部分学生家长还没下班,因而搭乘的士和校车成为绝大多数学生的选择。 严翔和杨雄约好在老地方见面。等了几分钟他便看到杨雄和几个人的身影,他数了数,一共有六人。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之多,他心中不禁暗自窃喜。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袁太的身影也在其中。 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儿?他不由神经紧绷,心想如果让宏彦知道自己和他在一起,那就麻烦了。 可就算宏彦知晓此事,应该也不会介意吧?毕竟自己也没和袁太产生什么太深的联系,他又自我安慰。 “怎么就你一个人?”杨雄问。 “这不是人够多了嘛。” “难道是害怕让你请客?” “这是什么话,既然叫你们出来,那肯定得我请啊。”他猜自己说出这句话时,表情一定极为难看。 “开个玩笑何必当真,今天这场算我的。”杨雄拍着严翔的肩膀,“不过别着急,这么些人总要一天会轮到你,到时候可别让我们失望。” “那是一定——”严翔用笑声掩饰尴尬,随即切入正题,“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 六人搭乘两辆计程车,向着最近的凯撒柱驶去。 严翔听说袁太家庭条件也不错,如果能钓上这条大鱼,他猜测兴许会给自己带来不菲的提成。 他心里默默打着算盘,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 宏彦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第16章 诡计初显 宏彦收到来自昕玥的信息,内容大致是她今晚不太方便要早些回家。他知道这不过只是借口而已。 自从和她表白以来,他感觉他们之间的联系仿佛越来越少。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昕玥并没有明确拒绝,但也没表达出想要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在他看来她是想把这段关系暂时冷却一下,然后重新回到相识的原点。 他曾认为,如果她选择接受表白,那么依照自己的各种条件完全可以控制她一阵子。而如果她选择拒绝,趁此机会他也可以主动选择冷却这段关系,然后去观察她的反应,只要抓住女孩自尊心脆弱这一点便可以渐渐掌握交往的主动。 但事实上昕玥并没有按照他设计的剧本演出。在他说出想要确定关系后她只是笑了笑,对他表达了一些无关主题的关心,便转身走进家门。仿佛打太极一般,她把难题又丢给了他。眼下他想继续追问是不可能了,而选择故意疏远又会显得有些突兀。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感叹着昕玥心机之深,又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打草惊蛇般的表白是选否错了时机。 对于这种习惯众星捧月的女孩,表白就像流星划过夜空,虽会惊艳那么一下,却也是茫茫星辰中再平常不过的瞬间罢了。 这种想法刚在脑海冒出时宏彦十分吃惊, 他不知何时自己也好像也越来越有文采。 只是,现在依然有一件让他感到极其不平衡的事情横在心头,便是谦源在他们三人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伙,竟然会和昕玥有如此紧密的联系。尽管有过一次不算友好的试探,可似乎并没有对其起到任何警醒作用。 果然依旧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他内心忍不住嘲讽。 下课铃响后老师还在拖堂,他独自走出班级,全然不顾他人眼光。 该死的拖堂,这种老师都应该想办法被聚集在一起通通毙掉。他忍不住咒骂着。 没有和严戈他们在一起,他今天再次选择独自行动。原本定在今晚的数学补习因为昕玥的缺席对他也显得可有可无。在卫生间里他掏出限量版zippo点上一支烟,火机上骷髅头的图案在阳光反射下十分刺眼。 窗口斜对学校大门,他了无兴致地看着学生鱼贯而出。全是生面孔,他想。 学生中大都是没有升学压力的高一小孩,其中点缀着零星几个高二年级的学生。这时一个特立独行的身影闯进他的视野。 是严翔。 他身着的黑色短袖,在白蓝色校服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水钻排列出的骷髅头一闪一闪,看上去十分劣质。宏彦想起之前看到他和袁太他们在一起时穿的就是这一件。 这次他想一探究竟。 来不及熄灭手中的烟,他冲出卫生间,却和刚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烟头瞬间溅出的火花将他那件supreme联名夹克烫出好几个孔。 “你他妈的是不是眼瞎——”他揪住对方衣领,将烟头按在对方校服上使劲拧转着。“以后有机会再收拾你。” 将烟头往地上重重一摔,他脱掉外套搭在肩上便冲了出去。 严翔约张鑫今晚在彩虹夜店见面,主要是为了索要前期推销酒水的分成。 在当天最后一节课结束他立刻离开教室,这样做是为了不被认识的人看到行踪,尤其是前期一起前往彩虹夜店的几个同学。 今晚必须保证那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暗自嘀咕着,然后开始计算前期的几次\"带货\"总收入。前前后后他总共带过5波人过去,按照平均每次消费6瓶来算,除去他自己请客的一次,可以获得600元。 只不过一个多星期便有这么多收入,看来真是一条赚钱的捷径。他不禁心满意足地点头,开始憧憬这个学期结束后,也许就可以先还宏彦一部分钱。 尽管步子因激动而不由加快,但一个身影却在慢慢和他缩短距离,同样身着黑色的体恤,但上面印的是虎头和kenzo的字母。 该死,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遇见他? 看清来者是宏彦后,严翔心中暗暗抱怨。自从上次在彩虹夜店与他们三人组分别后,他与宏彦私下便再没有任何联系。 千万不要露馅,千万。他暗自祈祷,用不算自然的笑迎接宏彦。 “穿这么闪亮,是要去哪儿?” 宏彦将手搭到他肩膀上,看似关系很好,但在严翔眼里这是一种宣示地位的表现。 “当然是去医院,不然还能去哪里。” “唔?穿成这样?”宏彦用手戳了戳严翔胸前的骷髅头。 “进医院前当然要穿上校服嘛。” “还以为你今晚有活动呢。” “怎么会,”严翔摆了摆手表示否认。“我还有事要做呢。” “什么事?不会是和袁太他们……” “你在说什么?”严翔心中一惊,盘算着如何应对宏彦接下来的审问。 “嚯,没什么,只不过前阵子看你和袁太他们走的都挺近呢。” “那个啊……”严翔脑子飞速地转动,试图寻找让宏彦满意的说法,但思来想去总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我是和杨雄在一起玩玩,谁知道他怎么会叫上袁太那家伙。” “唔,”宏彦顿了顿,“去哪儿玩?怎么也不带上我。” 严翔认定他今晚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也许刚才一系列拙劣的谎言早已被宏彦识破,与其一直编下去,还不如实话实说。 “就是去彩虹夜店而已。” “彩虹夜店?在哪儿?” 宏彦显然已经忘记自己不久之前才去过,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有在意这样一家不上档次的夜店。 “前阵子不是才和你一起去过?还有严戈和范峥?” “喔……那个地方啊,那里出了新花样?” “也还好……还是老样子。” “不过有袁太他们在,想必也不会无趣到哪里。” “你该不会认为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吧?”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想。”宏彦阴险的笑像是硬挤出来一般。 “那就好。”鬼才会信你说的话,严翔心中却这样想。 “那么今晚同我一起去那里看看?” “呃……当然可以。”严翔硬着头皮作答。 “但愿不会让我失望。” “那是肯定。” 严翔满口答应,心里却在祈祷推销酒的事不会被他发现。 卡座对面依然是舞台,只不过这次更近了一些。严翔和宏彦点了车厘子果盘和一些干果,excellent自然必不可少,只不过这次只有两瓶。严翔还在为刚才在门口遇见张鑫心有余悸。 “今晚这一场是我请客,拿上两瓶就好,算在我身上。”在张鑫殷勤地招呼二人时,严翔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 “卖酒这种事绝不可以让那个人知道。”他在进门前再次和张鑫强调。 冷静下来后他意识到即使是经常一起来的杨雄他们几人,对这件事好像也毫不知情。不过还是稳妥一些好,毕竟,宏彦是那么狡猾的一个人。想到此他不禁还是有些紧张。 店里未见阿晴的身影,严翔知道不久之后她就会出现。环顾四周,他发现西南角的墙上多了一处不寻常的符号,那是由两个三角形组成的横向椎体。 avicii。严翔脑海里浮现那个金发碧眼的瑞典男人。作为电音界可圈可点的人物,歌迷都称之为a神,avicii中的a和v便是这个锥形符号的来源,也是他最具辨识度的标志。只是年纪轻轻便以自杀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这让严翔不由心生感慨,如果avicii还在世一定可以制作更多经典的电音曲目。 仿佛了解严翔心思一般,夜店开始播放起avicii的《without you》,强烈的节奏把现场气氛推向小高潮。但在他心中《the night》才是avicii最经典的曲目,他不止一次看过这首歌万人合唱的现场版视频,场面极具感染性和观赏性。而且得益于歌词,很多迷茫的人也因此找到了方向。 予人火种之人,终将为烈火所吞噬,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dj换班时严翔终于见到阿晴,依旧是之前的着装和发型,却仍能给他一种新鲜感。 路过卡座,她先是注意到严翔,视线随之一转又看向他身边的宏彦。“哇,今天又有新面孔出现。” 阿晴的反应似乎让宏彦笃定严翔是这里的常客。但显然他也被这样一款别具一格的女孩所吸引,如猞猁般狡黠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严翔给阿晴倒了杯酒,又为她腾出一块位置。“都是好朋友,自然要带来体验一下。” 他刻意让她坐在自己身旁,这样可以离宏彦远一些,如果非要给出个理由,那便是他认为宏彦这种人属于那种极其危险的猎手。通过一段时间的熟悉,他和阿晴说话也没有了以往的拘束,但每当面对她的眼神时仍会有些不自然。 “那一会儿必须要和你们好好聊聊,”阿晴说着又指了指台上,“不过现在我要先工作啦。” 严翔笑着点点头,心想一会儿也许会有更进一步的好时机。 “你们总来这里,是不是因为她?”宏彦呷了口酒问。 “怎么会——我们怎么可能那么无聊。”严翔既不想暴露真实目的,眼下又担心宏彦也会对阿晴动什么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妞貌似很正点呢。” 对于宏彦的话他没有理会,只是跟随音乐节奏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这个女孩真是够吸引人啊”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宏彦有意接着刺激他。“想必一定......”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即使说上两句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宏彦笑着看向严翔,眼神深不可测。 “当然……反正也不算太熟悉,兴许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严翔迫不得已示弱,但他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羞耻。 宏彦没有接着搭话,而是四处望去,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要不再点一瓶ak47吧。” 听到此言严翔心中捏了把汗。 一瓶ak47至少要1000元,就算通过张鑫可以便宜一些,那么只这一晚就可以让他前一阵获得的分成打水漂。 “怎么,是觉得酒不够?” 宏彦点燃一支烟,并没有和严翔目光交汇。“这个酒太难喝了,既然来夜店谁还会喝这种酒。” 那是一定,以你的家庭条件和日常开销自然看不上这种酒。他心中暗暗叫苦。 “还好吧,听说这款酒最近还挺流行。” “唔?可是我看别的桌的顾客都没点这个。” “可能是他们还不知道,这是最近新上市的。” “是哪个国家的酒?” “听说是美国的。” “可我看贴纸上好像什么都没写呢,”宏彦又用那阅读般的眼神盯着严翔,“不会是什么劣质产品吧。” “绝对不会,怎么可能。”严翔用笑掩饰着不自然,说实话他也曾怀疑过酒的渠道。 “确定不是店里私自兜售的酒?” “绝对不可能——” 没等严翔说完,宏彦便坐到他身边,抓住他的后衣领扯向自己。“还在撒谎,你是真的够白痴。” 严翔下意识看向四周,确认嘈杂的环境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但此刻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可以骗得了杨雄那帮笨蛋,可休想骗过我。我去过的夜店比你见过的人还多,你以为就这点伎俩可以瞒得过我的眼睛?” 严翔感觉到宏彦在死死瞪着自己,却不敢和他对视。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衣领一松,随即又听到宏彦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想不到你这样年轻,竟然选择做一个掮客。”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自一进门你就点了这种别人都没点的酒,而这种劣质酒水一般只会糊弄一些学生。”宏彦得意地笑了笑,又说:“不过话说回来又不止这一家夜店有这样的行为,想必前几次你们过来喝的都是这个。” 严翔点头表示默认。 “我也没有办法,这样还可以有一些外块可以赚。”隔了会儿他才垂头丧气地开口。 宏彦的眼神随即变得不再那样狡黠,说话中也少了几分狠劲。“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在做那样的事,索性诈一诈你,没想到你这样快就承认了。” “只有这样才能尽快还你钱嘛,你以为我想做这个?” “其实大可不必这样,你知道那些钱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宏彦又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间接着说:“如果你能帮我再做一件事,这笔钱就一笔勾销。” “什么事?” 严翔的心突然又悬了起来。既然宏彦开口,自己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他感觉依照宏彦这种为人,事情一定不会太简单。 希望和犯罪扯不上干系,他内心暗自祈祷。 “没事,今晚我们慢慢聊,”说罢宏彦吩咐服务员拿来一瓶ak47,又点了一扎教士啤酒。“今晚这顿算在我身上。” 他将手臂搭在严翔肩上,透过短袖严翔能感受到宏彦的手异常冰凉。 严翔将宏彦扶上出租车时已是晚上十点半。在喝完半瓶ak47的时候,他便发现宏彦已经有喝醉的趋势。 如果真是如宏彦自己所说经常出入夜店这种场所,那么这样的酒量未免也太差了。他对此感到荒诞至极。 不过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喝酒时宏彦提出的那件事。 “下次再和袁太他们出来时,看看能不能拉上李谦源。”和严翔碰了下杯后,宏彦脸上浮现出阴险的笑。“我想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 如果没有借钱这回事,换做平时严翔一定会委婉拒绝,即使宏彦再威逼利诱。宏彦嘴上说是想了解关于谦源的事,可严翔知道这只是他想掌握把柄的另一种说法。 但犹豫许久他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毕竟一下子就可以免去一万元,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走在路上他不断安慰自己。说简单些,只是给宏彦提供一些谦源的动态而已,何况作为学生大家又有什么重要把柄可言。 懒得从网上搜索此类情况的相关法律,他加快了脚步,可越走他感觉自己身体越发地轻飘。 都怪晚上混着喝了不同的酒…… 想到酒,他意识到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 调转方向他朝着彩虹夜店跑去,看到张鑫依然在前台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将之前算好的分成和张鑫说明,张鑫也很爽快,将钱转到他的手机上。 “一共800,之前包括你买单的那次也算在里面了。” “嗯……那多谢照顾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和我还那么客气——以后有事随时打电话就好。” “嗯——”在离开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张鑫说:“咱们卖的这个酒没有什么质量问题吧?” “臭小子,问这个干嘛。” “就是问问而已。” “都是正规渠道来的,放心吧。” 严翔冲张鑫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便急匆匆离开,再没回头。 第17章 情窦初开 几天之后的夜晚,在回医院路上严翔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穿上了牛仔外衣,但一头黄色的短发让他一眼就认出是阿晴。 这么早她便下班了?严翔看了看时间,十一点过五分。一般黄金场的dj都要将近一点才下班,即便是工作日也不会早于十二点。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情况?他胡乱猜测着。再者对于女孩来说,这么晚一个人走的确也有些危险。想到此他呼喊着她的名字追了上去。 对于突如其来的邂逅,阿晴也表现出欣喜的样子。“是你啊。”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不打碟了?”严翔走在她身边,换成一样的步速。 “我大都是这个时间下班,偶尔才会晚一些。”阿晴微笑地看着严翔,不同于在台上那般奔放,她的笑容里好像多了几分温柔。“一看你也从来没有在那里待太长时间。” “是,因为还要回家。” “这么看来还是做学生好啊,”阿晴仰头看着夜空,“不过真是很怀念以前上学的时光呢。” “但看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呢。” “唔?是吗?”耳边又传来阿晴那爽朗的笑声,“按年纪来算,这个时候我也应该大学毕业啦。” 大学毕业……也许自己也会和你一样,体会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吧,他心想。 “你怎么在彩虹夜店不多做一些时间?像你这样下班早的dj还真不多见。” “因为这只是自己的副业啊。” “副业?” “嗯,你不会以为我单靠这里的一份工资生活吧,”阿晴露出惊讶的表情,“白天我也要工作,晚上才会用业余爱好赚钱而已。” “能把爱好做成职业也是很厉害了。” “还好吧。” “那你白天都在做什么?”问出这句话后,他感觉有些失礼。 “去过赛格国际购物中心么?” “没有。” “我在那里做销售。” 赛格国际购物中心。他听说里面都是国际大牌的服装和生活用品,并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消费的地方。而作为那里的销售在形象上也有很严格的要求,不过以阿晴的外表在那里立足并不是大问题,他这样想。 “快到家了吧。”他问。 “这么说你是在送我?” “嗯,要不然呢。” “就快了,”阿晴指着不远处的薄荷公寓,“就是那里。” “怪不得你会步行回家,原来这么近。” “要不要去家里坐坐?阿晴问。” “这个时间?家里没人吗?”他有些吃惊。 “自己孤身来这个城市已经有三年了吧。” 答应吗?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拉近彼此关系的好机会。但想起母亲也许还没睡,他又纠结起来。 “要不改天吧,今天好像是有些晚了。”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阿晴紧接着又说。 “没事,不耽误的。”这次他下定了决心。 公寓布置简洁大方,厅里除了一面挂在墙上的电视,便是一个1米半左右的玻璃茶几和一套并排4座的沙发。沙发上垫着粉色的皮卡丘坐垫,这是女孩仍处于花季的标志。严翔大致目测了一下公寓面积,约60平米的空间,虽然小却充满温馨。 “你先坐着,我去趟卫生间。”在给严翔倒了杯水后阿晴便转身去了里屋,不久后她换上紫色的丝绸睡衣,直接进到卫生间。 淋浴头喷洒的声音让人心底发痒。好像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严翔喉咙一阵干燥,心跳也不自觉加速。 真的是要做那种事的前奏?他不敢想象,却又欲罢不能。 半小时后阿晴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尽管完全素颜,但那精致的五官不用任何修饰也显得尤为动人。睡衣因身体潮湿贴在她身上,让窈窕的身材时隐时现,十分诱惑。 “你要不要也洗个澡?”她问。 “……好。” “怎么?是不习惯?”见严翔无动于衷,阿晴问。 “嚯,没有啦。”他的脸此刻已经红得发紫。 “如果不情愿我们单单坐一会儿也好。” “嗯……”他左顾右盼着,始终不敢正视她的双眼。 “你是不是认为我很轻浮?”隔了许久阿晴再次开口,她的语气十分平静,这让严翔无法听出任何东西。 “没有,我是觉得一些感情并非只有建立在……性上。” “感情?你是说和我?” “嗯。” 阿晴再次爆发出熟悉的笑声,可这次不知为何夹杂着些伤感。“单凭几次接触,你认为这种感情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严翔无言以对。 他想或许她说得对,只是他从不愿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可真到所谓的机会降临,他的忐忑却又远远大于兴奋。 “你若不介意就在我家过夜,我保证不碰你,但是你得睡在沙发上。”阿晴适时打破沉默,又抛给他一个调皮的笑。 “我只想在和你多呆一会儿。” “随你。”阿晴说着再次离开客厅,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罐啤酒。“只有这种酒,如果你想喝别的就去楼下便利店转转看。” 他用双手接过啤酒,身形佝偻着,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等我上了大学……或者是直接参加工作后,我会光明正大地与你在一起。” “谁说过要和你在一起?” “那你刚才为什么……” 阿晴笑而不语,只是将啤酒一饮而尽。 休息了约半小时后,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躺在沙发上他捉摸着她的用意,可始终想不明白。终于他忍不住陷入沉睡,手却始终紧紧护着裤子。 凌晨的三点时他猛然惊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快速起身摸索着翻出手机。 11个未接电话赫然显现在他眼前,来电人都是他母亲。 第18章 可怜的最后一搏 虽已接近盛夏,但饮品店里仅有零星几个顾客。 自从新城市格局确立以来,未打算实现顾客成分的多元化,这家饮品店没有将店址从檀榭区搬到新城区。而对于一家非连锁商店来说,这种主打情怀的做法显然没收到理想的效果。 谦源没等太久便将金桔柠檬茶拿到手。推测这家店顾客稀少的另一个原因,他认为也许和前阵子新闻爆出恒洋仓库发现变种病毒有关。据说仓库中部分水果已经流入市场,虽然安监局和防疫局已经采取相关行动,但人们难免还是会有所担心。 他似乎也已接受鲜果时光今后的生意亦是如此冷清。大多数人并不愿意为了一杯廉价饮料而大费周折在凯撒柱中穿梭。毕竟,情怀在生活面前无足轻重,而这种非必需品总会被新的事物取代。 最近一次光顾这里还是在三周前。那件彻底报废的高达半袖依旧被放在衣橱里,他舍不得丢掉。若非那个女人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他认为那次经历绝对谈不上愉快。 想到此他打开手机备忘录,目光停留在那排不算熟悉的数字上。 想必她的微信也应该是这个。他打开微信输入号码,眼前弹出一个英文名字,unico。翻译过来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意思,可他不敢确定。他看了眼归属地,是檀香市无疑。 他继续把头像放大。 一个女人背对着镜头,身穿白色连衣裙,戴着米色草帽。她坐在海边的秋千上,白嫩纤细的双臂微微张开,双手轻轻攥着棕黄色的麻绳。他第一眼看着像是网图,但又觉得和那位女士有几分相似。 这一类型的女人微信头像一般都不会选择本人的照片,因为生活中的种种经历让她们知道如何去隐藏自己的美丽。对于成为既定事实的东西,她们不会再想任何办法刻意展示,他这样认为。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对于一周仅此一次的室外课他十分珍惜。为了打发课前这段时间,他来到书店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架上《进击的巨人》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竟然出了纸质版,这让他没有想到。这部动漫究竟火爆到怎样的程度,从各大视频平台的播放率就可以看出。虽然有人反映漫画中部分画面十分暴力且血腥,但大多数人仍痴迷于故事情节本身以及它背后尖锐的隐喻。 果然本质需要隐藏才显得更加珍贵。 他感叹着,把目光从书架移向别处,发现陆飞也在这里。 陆飞所处位置是礼品区,属于书店营销的一部分。谦源看到销量最好的几个手办摆在架子最显眼的位置,随后他与陆飞的目光交汇。 “好巧,你也在这儿。”陆飞用手扶了扶眼镜,他指着架子上那一排星际迷航的手办,“也是来看这个?”。 “简单打发一下时间,外面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好。” “也是,最近一直都这样闷热。” “希望这样的天气不要持续太久,”他跟随陆飞指的方向看去,“看来你对星际迷航很感兴趣?” “也还好,这个系列一直都挺火。” “我倒觉得像高达这样的动漫形象会更经典一些。” 听罢陆飞脸上又浮现幸福的笑,“我来看这些也是因为康迪对此十分着迷而已。” 康迪是陆飞的女朋友,谦源记得大约在两个月前他们便在一起了。 “嚯,原以为我们会更热衷这个,但现实中女孩子也不遑多让。” “我也是想给她一个生日惊喜,但又不知道该送些什么,”陆飞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索性送个手办,毕竟也算是投其所好。” 约在陆飞说完话的同时,同样的想法也在谦源脑子里一闪而过。 要不要送给昕玥一个类似的礼物? 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并不了解她真正喜欢什么,甚至她到底对他是怎样的感觉,他都不清楚。何况,他们已经许久没再私下联系过。 “我觉得可以,她一定会喜欢。”他对陆飞说。 在临走前他终于下定决心为昕玥买一个冰雪奇缘的摆件。东西不大,刚刚好可以放在口袋,付款后支付记录显示扣除180元。 没想到这样一个小东西这么贵。他不由发出感慨。 他打算找个合适机会送给昕玥,最好是在不久之后的体育课上。 第19章 危险的女孩不主动 体育课上是一周中唯一可以不穿校服的时机,当然也只是针对大部分学生而言。 临出家门前昕玥换上川久保玲的白色短袖。为了下午能够更好活动,下身她选择一条浅蓝色的宽松直筒牛仔裤,搭配白色的af篮球鞋。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宽松的风格虽然凸显不出身材曲线,但她认为已经足够吸引人眼球。 刚一进校门陆菀便找上她,要求结伴前往操场。按照运动课程安排,今天应该是第一次上排球课。 “你穿这一身怎么打排球?”昕玥开玩笑地说,她用两根手指捏住陆菀红色的短裙,假装撩起一角。 “你干嘛——难道第一节不都是理论课?”陆菀用手把裙子压住,反问道。 “即使是理论课也会留有实践的时间啊。” “反正我又不会上去打——” 说来也是,穿成这个样子自然不是为了打球,昕玥心里暗自嘲讽。 “看你近来好像和宏彦走得挺近,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瞒着我?”她假装开玩笑地问起,心想玩笑都带三分真。 “宏彦?”陆菀瞪大眼睛看着昕玥,“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没有啦,我就是问问。” “你该不会怀疑我和他——”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那样想。”昕玥的笑容虽然依旧轻松,但在陆菀来看却意味深长。 “不过见你最近很少和他来往了呢。” “有吗,还是和之前一样吧。” “这样子啊……”陆菀缓慢地点头,“其实我倒觉得他对你蛮好的。” “蛮好?你从哪儿觉得?” “当然是猜测啊,”陆菀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昕玥,像是试图阅读她的想法。“毕竟还给你介绍补习过数学。” “是,只这一点也要好好谢谢他。” “说什么呢,人家是因为看上你了嘛。” “不要瞎说哦,这种事不可以随意讲。” 听到昕玥这样说,陆菀脸上浮现不怀好意地笑。“怎么,是怕树敌太多?” 关于树敌这一点讲实话她还真没介意过,虽然依照学校里女生受欢迎程度来看,她仍排在前列。而且尽管宏彦在学生中呼风唤雨,但招摇的性格也让他的女人缘差到了极点。 “是不想陷入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啦。”她解释着。 “会有什么误会和麻烦?” 这个问题让昕玥犯了难,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我发现你的疑问好多。” “不会有人也在对你虎视眈眈吧?”陆菀又摆出一脸惊讶的神色,“是那个叫李谦源的家伙?” “哪有的事——”听闻此言昕玥惊愕地捂住了嘴。“都有段时间没和他联系啦。” “所以你真的没有被——”陆菀显得有些犹豫,“你懂我的意思,就是被胁迫。” 昕玥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陆菀,仿佛感觉刚才的话并非出自她口。“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怎么会。” 听到她这样说,陆菀才决定不再刨根问底。“走吧,好像已经集合啦。” “嗯,你先过去。” “怎么?你有事吗?” “也没有啦。” 她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影在徘徊,目光偶尔会望向她们这里。 正是谦源。 “发现你最近好像特别喜欢单独行动。陆菀不满意地抱怨。” “……有吗?” “嗯。” “也许吧……你快先去集合,穿这么鲜艳老师一眼就会注意到你。” 自从发现陆菀在她和宏彦之间煽风点火后,她便刻意增加了独处的时间。至于刚才为何支开陆菀,是因为在看到谦源的身影时,她便有种预感,就是他会有事对她讲。 也许是自己之前一直未回他的消息?她猜测着,但显然这种环境绝不可以直接和他接触。 不管怎样,但愿这次可以彻底划清界限。她自言自语着,慢慢地走向食堂后面那块不算大的广场,这个时间那里不会有任何学生或是校职工。 如果他懂什么意思一定就会跟过来,她心中这样认为。 第20章 坏小孩们 宏彦身着黑色bape夹克出现在咖啡馆内,只不过衣服上已经没有之前被烫出的小孔。对这种款式的衣服他似乎有着独特偏爱,在当晚他便又从网上买了完全相同的一件。 咖啡馆里放着keshi的《skeletons》,宏彦记得这张专辑曾经一度占领某音乐软件播放量第一至少2周。但他并不喜欢这种轻r&b风格的歌曲,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他靠着窗,心想如果不是为了约陆菀出来,他是不论如何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在那晚和严翔吩咐完那件事后,他便有种一切胜券在握的感觉。而现在他还要再想办法做一件事,便是接着利用陆菀让他和昕玥的关系加速升温。 抛开能否追到昕玥不谈,这次一定要让李谦源无法在学校立足。想到此他嘴角闪过得意的笑。 服务生端上美式咖啡和法棍面包,他呷了一口,那种苦涩让他皱起眉头。陆菀仍未到,他拿起一本杂志胡乱翻着打发时间。 一则广告引起他注意。 是bg公司推出的一款游戏神器x perience1。体感操作手柄搭配专属3d成像眼镜,可以让玩家身临其境体验游戏氛围,尤其适合玩第一视角的游戏。这让宏彦想起前段时间晋级失败的孤独使命排位赛。 告知服务生不需要续杯后,他继续翻着杂志,在看到女明星铃木京香的照片时他停顿了片刻。他发现昕玥眉宇间和她透着几分相似,却又说不出是哪里,而有一瞬间他又从铃木京香的照片里看到了陆菀的样子。 陆菀在约一个小时后才到咖啡馆。 “不守时可是个坏习惯。”他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圆桌。“我不喜欢这种地方,何况还是一个人。” “你知道这个时间我应该在补习。”陆菀在宏彦对面坐下,一边吩咐着服务生,“一杯摩卡,谢谢。” 咖啡机又传来一阵细细的打磨声,可可豆的香气渐渐弥漫开。 “真搞不懂你们女生怎么会喜欢喝这样的东西。”宏彦摇晃着杯子,所剩无几的咖啡在杯底形成一个旋涡。 “这样来看也难怪昕玥对你没兴趣。”陆菀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唔?你刚说什么?”宏彦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陆菀。“你说的没兴趣是指什么意思?” “就是你这么努力还没有搞定她啊。”陆菀看向窗外,回避着宏彦的目光。 “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嘛。” 当宏彦提及帮助这二字时,陆菀的面部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和你说,我不想再涉及任何和你们有关的事情了,她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怀疑什么?” “当然是我在暗中透露给你关于她的行踪啊。”她抱怨地拍着桌子。 “唔。” “而且,她现在好像也在刻意回避我。” 宏彦掏出zippo打火机,刚准备点烟,注意到墙角禁止吸烟的标识后又收了起来。“为什么这样说?” “最近做事她总是单独行动,我无法掌握,所以也告诉不了你可靠的消息。” “会不会是和李谦源在一起?”宏彦的目光又变得锐利起来。 “也不是不可能……说到这儿有一件事还真有必要和你讲,”陆菀四处张望了一下,她凑到宏彦耳边,把手放在嘴边说:“上体育课时她好像是和李谦源单独在一起呢。” “在一起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陆菀表情先是困惑,随后表现出一丝得意。“她以为我没看到李谦源,于是便把我支开,我怎么可能没看到那家伙一直在向我们这里张望。” “这么说你确定她是去找他?” “反正从集合到下课我是没有见到昕玥。” 看到宏彦目光变得阴郁,陆菀似乎意识到将有不好的事发生。 像是在酝酿可怕的想法,宏彦一言不发。不久之后他恢复之前从容的模样,对她说:“所以还需要你继续帮我关注一下她,李谦源那边我会想办法搞定。” “这次真的不行——” 陆菀连忙摆手,却被宏彦一把抓住手腕拉到面前,她感觉自己的鼻尖几乎可以和宏彦的鼻尖相触。 宏彦的气息在陆菀唇间游走着,夹杂着一丝威胁与暧昧。“单凭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会就此放弃,对吧?” 我们的关系,我们能有什么关系?陆菀屏住呼吸,眼睛向下望着,不敢与宏彦对视。不过当和他拉近距离的那么一瞬间,一丝想吻他的冲动不由出现在脑海里。 “好吧……但也许不会再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说不准你会给我一个惊喜。” “算了吧……”陆菀哀叹,“请你对我讲实话,你是真喜欢她还是只是想征服她?” “你觉得呢?” “我……我不知道。” “还想点些什么?”宏彦指了指桌上的杯子,“你的咖啡都凉了。” “但愿你不是玩玩而已。” “怎么会。”宏彦笑眯眯地望着陆菀,“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接下来就看严翔那边的表现了。他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什么?” “唔,没事,我出去打个电话。”说完他来到门口,拨下严翔的号码。 “在哪里?” “医院,”电话那边传来严翔一顿一顿的声音,“有什么事?” “医院?哪个?” “当然是第三医院。” “唔,是生病了?” “当然没有……”严翔支支吾吾地说,“你忘记之前和你说的嘛,我妈住院呢。” “唔,我不记得你说过这件事。” “找我有事吗?”严翔问。 “嗯……”宏彦看了看时间,“我一会儿到医院找你,等我消息。” “找我?干嘛?” “上次和你说的事,有没有什么音讯?”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啊。”严翔抱怨着。 “等我,我们见面再说。” 他挂掉电话,重新回到咖啡馆里。 第21章 傻小孩们 烟一般的细雨悄悄蔓延,不久便将城市蒙上一层细纱。谦源没注意到肩膀已经微微湿漉,因为一直沉浸在心事之中。 又有几近一周没和昕玥联系,而最近一次见面便是上次的体育课。眼前再次浮现那日对话的场景,他认为那应该是最后一次和她独处的机会。 在昕玥和陆菀分别之后,他心有灵犀地跟随着她来到饭堂后的广场。并没抱什么特殊的希望,他认为只要昕玥接受礼物,他便会发自内心地开心。 但显然昕玥并没有给他机会。 “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个我真的不能要,”昕玥将手背在身后,不停地摇头。“喜欢冰雪奇缘的女孩很多,我觉得你应该把它为合适的人留好才对。” 他默默接受这样的说法,心想即使再笨的人也清楚,这是一个女生所能表达的最礼貌,却又最绝情的婉拒。 但有件事他始终不明白,便是自从那次送她回家之后,好像出现一种未知的外力一直在他们背后作祟。这种外力让他们渐行渐远,更确切地说,是限制了昕玥。 然而他最终还是选择认命,他又不禁认为他和昕玥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永远无法交汇。当他拿出礼物一瞬间,昕玥脸上浮现出的表情已经代表了一切,没有惊喜,取代而来的是一种惊慌无措。 铃声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手机。 “是在忙?”电话那边传来袁太的声音。 “没有,我在外面。” “外面……自己吗?” “嗯,出来散散心。” “这种天气?”袁太声音有些吃惊,“是有心事?” “也还好……” “我现在去找你。” “算了吧,这种天气你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你给我发个位置,我现在过去。” “嗯……” 大约半小时后,他看到袁太由远及近的身影。他向他招手,袁太随即坐在他身边。 “你一直都在这里?” “嗯。” 袁太递给他一把伞,随后拍了拍身上的水珠。“为什么不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先等等?” “还好,雨不算大。” “是吗?看你狼狈的样子。” 狼狈吗,那是一定的吧…… 他看向袁太,笑容中带着心照不宣的无奈。 “不好意思,这种天气还让你出来。” “说什么呢你——”袁太一拳捶在他胸口上,“就知道你肯定有事。” “我们边走边说。” “去哪儿?” “就去上次喝酒的那个地方?” “行。” 中心公园里除了细微的雨滴声,时不时会传来某种鸟的鸣叫。谦源猜想应该是斑鸠,因为不远处的那片榕树林便是他们的栖息地。在看到袁太将伞收起时,他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难道是和昕玥有关?”袁太问。 “嗯,我和她应该是再没任何交集了。” “怎么说?” “就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袁太沉默了一阵,问:“是明确拒绝你了?” “差不多吧。” 袁太掏出火机,打了几次火石才将香烟点着。“要不要来一支。” 谦源笑着摆摆手。 “你知道吗,其实这样的结果也蛮好,”袁太吐出烟圈,看着它慢慢和雨雾化为一体。“尽管之前很鼓励你去接近她,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她并不适合你,更确切地说,是你根本无法掌握她。”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谈恋爱也有段位这样一种说法,就像打游戏,你只能搞定自己所属段位之内的人。” “或许吧。” “你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就是在一段关系中你的痛苦永远和对方的来去自如成正比,你可能会为这段关系的结束承受着分手一般的撕心裂肺,而在她眼里也许只是朋友间闹了别扭这般简单纯粹。” 袁太的话犹如一根根刺扎在谦源心上。回顾和昕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让他无法自拔的便是那若即若离模糊不清的暧昧。不必过多揣测,昕玥并没有因此而沦陷,准确地说,他认为她也许从未动过一点点心。 “只怪自己做不到那种来去自如,甚至没有拿的起放的下的勇气。” “这也许就是人性的弱点。” “难道喜欢和卑微一向是如此联系紧密?”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双向的奔赴才不会让感情失衡。” 谦源没有再说什么,他望着湖面,心情仍像天气这般灰暗。 是啊,怎么会这么快就走出困境呢。 他自言自语,甚至开始对这种心痛的感觉有些享受。 他掏出那个摆件,用大拇指轻轻地揉搓着。已经在口袋里揣了很久,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个形象叫什么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想通了什么,眼神也坚定了许多。 他握紧摆件,使出全身力气将它掷向湖面,伴随着扑通的一声,一圈圈波纹慢慢晕开。 希望扔掉的不只是一段荒唐的回忆,也有自己的幼稚与天真,他祈祷着。 “我想喝酒了。”他对袁太说。 “现在?” “嗯,我去便利店买几罐啤酒。” “要不晚上吧……”袁太犹豫了一下,随即又说:“总感觉现在天气不太适合。” “那样也好。” “晚上我来安排,你跟我走。”袁太说着把手搭在他肩上,“感情一直是个让人头疼的东西,也许是这世界上最让人头疼的东西。” 或许只是自己选择付出的对象错了而已,谦源暗自叹息。可随后他也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真的喜欢你,纵然山水相隔,也会迫不及待地向你传递心意。而若不喜欢你,即使四目相对,从你的身上却也生怕闻到一丝暧昧的气息。 第22章 饮鸩止喝 严翔接到袁太电话时,刚给母亲买过晚饭。对床的中年男人正用手机看欧冠半决赛重播,反复抱怨施瓦格浪费了单刀球。 果然是拜仁队的球迷,他想。 严翔母亲身体最近恢复得不错,再过一周便可以出院在家休养,在接到医生嘱托后严翔长吁了口气。 自从上次彻夜未归后母亲便开始对他产生怀疑,尽管没多过问什么,但看着她熬红的双眼,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难受。对于母亲这样的沉默,他认为也许是她对自己考上重点大学已经不抱希望,可又有哪个母亲一开始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是天选之子? 但想到那一晚,他心中又开始惦记起阿晴的动向。 自从上次云雨后,阿晴和他便再没有联系过,他才察觉二人甚至都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也许今晚又是一个见面的好机会,他心想。 对于袁太主动约他去彩虹夜店,严翔认为这是一个好势头。凭借和张鑫的关系他可以轻易选到最佳的卡座,酒水也会相应打一部分折扣,当然除了那款excellent。毕竟在不确定那一万元需不需要还之前,用这样的方式赚钱还是更稳妥些。 他来到病房外拨通张鑫电话,却一直无人应答。在走廊徘徊片刻,他给张鑫发了信息便回到病房。 “我晚上要出去一趟。”他坐在母亲身旁,把褶皱的床单慢慢抚平。 “是去找同学?”母亲问。 他点了点头。“栗恒让我去他家一起做物理题,刚好周末晚上大家都没什么事。” “喔,不要太晚回来,你应该看新闻了吧?” “新闻?怎么了?” 严翔母亲诧异地看着他,将身体微微欠起。“前天晚上在公园路发生了一起抢劫案,目前仍在追查劫匪。” “我会注意的,请您放心吧。”他想不出劫案和自己的关系,毕竟,谁会去对一个学生虎视眈眈。 大约傍晚6点左右他抵达彩虹夜店,在看到谦源的身影时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脑海中立刻想起宏彦交代他的事情。 真是冤家路窄!他暗暗抱怨。 如果宏彦再次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他们混在一起,一定会逼他想方设法接近谦源。可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他一直迟迟下不了决心,毕竟说出去这决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约到位置了吗?”袁太询问。 “当然,有我在肯定没问题。”严翔笑着说,但笑容并非发自内心。 “今天我叫来朋友一起坐坐,”袁太拍了拍谦源肩膀,“你们应该见过。” 严翔看向谦源,二人并没有交流,他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即又开始和袁太攀谈。 “怎么想起今晚过来?” “就是想喝酒罢了。” 听袁太这样说,他随即意识到今晚大概又可以赚到至少100元的分成。 “看来这里蛮对你的胃口,”他发给袁太一支烟,随后自己也点上一支。“不过用不用先去吃口晚饭?” “不必了吧……夜店不是也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但价格都不菲吧,你确定在里面吃?” 严翔想起价目表,所谓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无非是些膨化食品和小块的奶油蛋糕。若是放在商店这些东西的价格腰斩都不止。 “既然约你过来,今晚就算我请客。”袁太一把搂住他肩膀,然后向门口迈去,“你尽管点就好。” 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今晚彩虹夜店早早便有几排卡座坐满了人。他找到指定位置,招手让袁太和谦源过来。在点过三包品客薯片和一碟芒果芝士慕斯后他又吩咐张鑫拿上3瓶excellent。 “先一人一瓶。”他说着起开瓶盖。 放眼台上,虽然已经过了换班时间,但严翔依旧未见阿晴的身影。他猜想不久之后她便会来,而这次一定要把她的联系方式留下。 因为和袁太并没有太多深交,对谦源则更加生疏,他感觉此时的气氛完全不同于之前几次聚会。三人几乎都一言不发,喧闹的环境下透着一丝诡异与压抑。他拿起一块芒果慕斯放入口中,悄悄把目光汇聚在谦源身上。 显然是心中有什么苦,他从未见过有人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将酒一口又一口地往嘴里灌着。谦源的举动让他感到一丝恐惧,虽然excellent没有伏特加那样高的度数,但毕竟属于洋酒,后劲自然十分强烈。他担心这样下去会出什么问题,况且这酒来源渠道并没得到查验。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 谦源在喝完一瓶后便像失去了意识,趴在桌上时不时发出几声干呕。见此情形他赶忙和袁太把他搀扶出去。刚到门口,谦源便吐得稀里糊涂。 “送他回家吧,”他对袁太说,随后拍着谦源的后背,想让他尽快把胃里残留的酒都吐出来。“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喝酒。” 袁太颓坐在路边,同样喝了不少,他的意识显然也不太清醒。用尽力气站起来后,他走到谦源身边,慢慢将他搀起。 “问题是我也不太清楚他家究竟在哪里。”看着不省人事的谦源,袁太也手足无措。 “有没有别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通过什么途径可以联系上他的家人。” “途径——”袁太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将谦源背到不远处的花坛,脱下上衣垫在台子上,随后让谦源平躺在上面。 “但愿他没改密码。”袁太从谦源口袋中摸出手机,凭借记忆打出里那串不算熟悉的字符。 手机解锁的声音随之传来,他长舒了口气。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难得你还知道他的手机密码,”严翔正说着,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赶忙接起电话,随后悻悻对袁太说:“妈的,我得回去一趟。” “怎么回事?” “刚才出来,我们是不是没付账?”他刻意使用“我们”这个词。 “真该死啊。”袁太嘟囔着。 “你稍等我一下。”他说着假装做出往回返的动作。 “说好这一场我来请,你留在这儿。”袁太吃力地起身,把手机拿给严翔,“先给他家人打电话问询地址,务必不用让他们来接,我们会送他回去。”说罢他便向彩虹夜店奔去。 家人?严翔拿过手机在通讯录中翻着,却始终找不到父母这样的备注 果然真是一个古怪的人,他嘀咕着,随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李健名字上。 应该是这个吧?他猜想既然姓氏与谦源一样,那么即使不是父亲也会是关系较好的亲人。拨通号码后,他的猜想得到证实。和李健简要说明了情况,他便草草挂掉电话。 在锁屏的一瞬间,他犹豫了一下,随后看向谦源。 谦源躺在花坛上,没有任何声响。有那么一刻他以为他死了,甚至有上去试一试脉搏的想法,但随后他就克制住这种荒唐的举动。再次看向谦源的手机,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和宏彦见面的场景。 也许现在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得以窥探一下他的隐私。 他的心跳不由加快,仿佛要跳出喉咙。心里正在做激烈的斗争,可是他十分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因为袁太随时都可能回来。 约有几秒钟后他开始快速翻着谦源手机,来不及看是什么内容,他用自己手机一一拍了下来。 这种事这辈子只做一次,他暗自发誓。 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沉重。他将手机塞回谦源口袋中,然后呆呆地望着彩虹夜店的门口,既是在等袁太,也是在等阿晴。 可直到他离开,她都没有出现。 谦源躺在床上,稍微清醒了一些。嘴角泛着苦涩,他用舌头润了润干涸的嘴唇。 甜中带苦,这也许是人们如此钟爱喝酒的原因,它和生活是如此相似。 伴随胃部一阵灼痛,他伸手去够身旁的杯子,咕嘟几口后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11点半。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的家,他唯一能记起的场景,仍是在那喧闹的环境里。想到那眩晕的灯光和振耳的音响,他的头又不由地阵痛。 但愿这样的放纵是最后一次。看着玻璃杯映出憔悴的脸,他暗自叹息。 他缓缓起身,将满是污渍的半袖脱掉,又缩腿退去裤子,嗅了嗅味道后将它们扔到角落。 今夜难免要在这种环境中入睡了,他想,但这样也未必不好。 既然颓废索性就彻底些,重新站起来时也应该会更从容。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一切对自己的影响,片刻之后他脑海中又开始浮现那天和昕玥见面的场景。伴随一阵失落袭来,他发现这个疗伤的过程其实需要很久很久,也许今后每一次与她不期而遇,都有可能触发自己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结束这一切的一切,唯一的办法仍旧是尽快离开这个城市。他想起不久前暗自许下的誓言。 “你醒了。”李健走进屋内,手里拿着一杯酸奶。“先把这个喝了。” “嗯,你怎么还没睡?”他从李健手中接过酸奶,心想这一定是刚从楼下便利店买的。 “本想打给你,毕竟那么晚还没回家,正在考虑着你的同学就打给了我。” “嗯……”他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李健小心翼翼地问。 “也没有,就是想喝酒了,毕竟是周末。” “虽然你觉得我对你关心甚少,”李健看向谦源的眼神里充满真挚,可他随即又低下头看向床单。“但你有没有心事,始终是无法瞒过我。” “是吗?” 李健点点头,“是不是还是因为拍照那件事?” 提及这个,又一股无名怒火从他心间升起。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不由将拳头握紧,指关节也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你不要认为我只为你那一件龌龊的事情而活。” “那是哪里遇到了什么困难?” “随你怎么猜。”他把身体侧向另一边,用手臂遮住眼睛。 “你这小子……” “怎么?” “其实我并不担心你的学习,因为我知道在那方面你一直是很有天赋很刻苦的孩子,何况你决不会因为学习而自怨自艾,”李健顿了一下,随即叹着气。“我是担心你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比如涉及感情或者其他什么。” 听到此言他心中不由一颤。但联想到李健自己的感情生活,他感觉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简直荒唐至极。 “和你无关,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好多决定的来源都是一时兴起,你也许早已知道坚持下去没有意义,但自尊心和固执己见却不允许你放弃,其实等一段时间过后你就会发现当时的想法极其荒唐。”李健说话时语气十分深沉,可随后又是一阵憨笑。“不过说来惭愧,其实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做得很好。” 所以那又为什么要求我做到?他在心里嘲讽李健这种说法。 “但有这样一段经历也好,因为人生中本就没有那么多十分必要的事,而处理这些纷纷扰扰正是人生的常态。” 可能是李健的话慢慢触及到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慢慢放下抵触,但却依旧背向李健。 “你怎么会知道?” “什么?” “我是说我所在意的事。” “因为我是你父亲,尽管你认为再不称职,但你不得不承认我是最懂你的。” “可是你现在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糟。” “所以……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步我的后尘。” 谦源轻轻哼了一声,对于这样的说辞他早已形成免疫。 “其实一开始只是我们两个人生活,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是,所以和林茜结婚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李健叹着气,目光移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心吧,我不会因此而影响学业。” “我从不担心这个,一开始就和你说过。” “唔?”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和你好好聊聊。” “是这样……” “我只是单纯不想看你因此而受折磨。”李健的表情变得严肃,语气也沉了下来。 “应该仅此一次了……” “那些照片不用发给我了,以后你也不用再做这些事了,”李健沉默了几秒,又说:“这段时间让你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压力。” “那我删了。” “删了吧,不再需要了。” “难道是你已经良心发现?” 李健没有说话,他又望向窗外,微皱的眉宇间透着一丝忧伤。 谦源看到他的眼睛因迷茫而慢慢变得浑浊。 第23章 发酵 偷拍事件在校园内传开大约是两周后。 袁太去校门口买早饭时听到同校两个女生正就此事议论纷纷,言语间充满恐惧。他本想借机打听一下,但二人买完早饭便匆匆返回学校。 回到教室他才得知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昨天傍晚学校微信群内传开一个爆炸性新闻,大致是说本校的某个学生有极其变态的偷窥癖好,手机内存有大量偷拍的照片。偷拍照片一经公布便先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慢慢地人们发现处在此事件漩涡中心的人正是谦源。 由于不是学校官方群聊,并非所有学生都在群里,袁太并没有第一时间得知这一消息,但这件事此时已经在校内沸沸扬扬。 究竟是在搞什么鬼?袁太嘀咕着,看向谦源空空的座位,随即又给谦源发了信息。 在这种时机迟到可不是个好选择,他心想。 可没等到谦源的回复,他便又听到另一则惊人的消息,便是谦源这种行为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从那些照片反馈的情况来看,谦源很有可能具有恋熟癖好,因为照片之中的女子看上去约有30多岁,而多数时间身旁都有一位男子陪伴,想必应该是其丈夫。隐约间他听到后座的同学讨论着少妇如何迷人,他猜十有八九也是在针对谦源这事。 他决定一探究竟。 既然有这种消息爆出,显然不是空穴来风。但以他对谦源的了解,谦源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更不要说如流言那般荒唐。 在第一节课后他便前往5班找到秦晏,打算弄清楚来龙去脉。秦晏算是学校风云人物之一,同时也是八卦好手,校微信群便是他所建。 “说实话一开始我也持怀疑态度,”面对袁太咄咄逼人的气势秦晏显然有些犹豫,又支支吾吾地说:“直到看到了那些照片。” “你把照片发给我。”袁太掏出手机说。 “好……但是照片上显示的内容和传言并没有太大出入,只是从中并不能证明就是李谦源亲手拍的。” “你是指?” “因为拍摄者是用自己的手机去拍另一部手机的屏幕,那部存有偷拍照片的手机也有可能不是谦源的。” “这些照片是谁最先传出来的?”他又问。 秦晏用手摸着下巴,眼睛向上看着,像是在思考。“应该是严戈,我记得是他。” 不用多猜,一定又是宏彦他们几个搞的鬼。 他想立即去找他们三人对质,但最终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这种事还是先和谦源商量一下更好,他心想。 “你先把群里的照片转发给我。”他又对秦晏说,口气越发不容置疑。 “那你等下。” 在收到照片后,他仔细端详着。 照片一共有15张,尽管有个别模糊不清,但足以看清另一部手机的外表和屏幕上的偷拍照片。 偷拍对象都是同一个女人,不过女人身处不同的环境里,说明偷拍者是在不同时间段所拍。 那是一位十分有气质的女子,修长的身材以及恰到好处的穿搭让人总会不经意间多看她一眼。如果说有人真的觊觎这一类女人也并不为过,因为即使是身处人群中,她也可以立刻被辨认出。 再看偶尔出现在她身旁的男人,虽然看上去已接近中年,可略微稀疏的发量并未给他的气场减分。同样穿着得体,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质,袁太认为这就是所谓的成熟感和高级感。 从幻想回到现实,他开始关注细节。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照片里的手机看上去是如此熟悉。是和谦源手机型号相同无疑,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可当他注意到手机保护膜上一道裂痕时。心就像坠入了冰底。 谦源手机保护膜上也有这道裂痕,而且位置和形状一模一样。 会不会是巧合?他又心疑起来,但在反复确认后他不得不面对事实。 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回想起谦源拍摄的照片,袁太并没有发现类似的场景和内容。虽然他会从谦源偶尔的警惕里察觉出一丝反常,但他认定谦源不至于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但谦源究竟在隐藏什么?仿佛十分不可见人,如果触及那条底线,他便会变得敏感而阴郁。 不管怎样,他还是打算当面问清楚。他拿出电话拨给谦源,可等待来的依旧是一阵盲音。 从23号凯撒柱下来往东2公里是檀榭d区。谦源家在d区中心偏左,从西门进入,需要穿过一条满是餐馆的步行街。 袁太凭借记忆找到15号楼,但门牌号他印象里已经有些模糊。在两扇门前犹豫了一阵,他试探地敲了敲其中一扇门。发现开门的正是李健后他长吁一口气。 “请问谦源在家吗?”他问。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学校?”李健稍显惊讶。 袁太心中暗骂一声糟糕。这样看来谦源的确是出了事,而现在自己又把他没去上学的事暴露给他父亲。 “嗯……我看他自从下课便出了班级,所以来家里问问是什么情况,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袁太用尴尬的笑容遮掩着慌张,“不过仔细想来也可能是他去了卫生间,最近他总说肚子不太舒服。” “上厕所应该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吧?会不会真是有什么事?”李健语气变得紧张,也忘记招呼袁太进门。 “也许他现在已经都在教室了,毕竟这一路过来我也用了不少时间。” “说来也是,真的感谢你对他这样关心。”李健叹了口气,“不过自从那次喝酒之后他的肠胃好像是不太好。” “都怪我,以后再不能和他这样放纵了。” 听到袁太这样说李健犹豫了片刻,随即又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有心事,可能和我相比起来,他对你说的话会更多一些。” “这是哪里的话——” “所以还要麻烦你替我多关注一下他。” “请您放心。” “他是不是恋爱了?那女孩怎样?” 李健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袁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怎样去回答。 “还可以,不过……您多虑了,他们并没有发展得那样快。” “我是说如果真是想确立那种关系,越顺利可能也会越好一些。”随即李健又意味深长地说,“否则就要把念想彻底断干净。” 也许吧……但愿他可以尽快振作起来。袁太心中这样感叹着。 可眼下最重要的仍旧是弄清那件事的原委,何况谦源现在身在何处仍是个未知数。 “那我告辞了,或许还能赶上上午最后一节课,不好意思给您添这样的麻烦。” 袁太礼貌地告别,此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行为。 第24章 禁果 手机显示未接电话有7个,全部来自袁太。但谦源仍然想不出怎样去答复他。 自从昨晚得知噩耗,他便再没有在学校露面的勇气。 尽管对于东窗事发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以这样的方式开场却使他始料未及。 谁会如此轻易就掌握自己小心翼翼保守的秘密?而且,是通过拿到自己的手机。他始终想不通。 该怎么办? 他一度打算把真相对袁太和其他同学和盘托出,但最终仍没下定决心。他认为这样做只会把自己陷入更大的笑话里,甚至,还将涉及到自己的家庭。 望着便利店的招牌,他想去买几罐啤酒。要不再尝试一下香烟?也许可以暂时缓解一下压力。 他买了一包万宝路和打火机,并不熟练地拆开包装,点燃香烟后他深深吸了一口,刺激的气味让他咳嗽不止。 原来吸到肺里是这样的感觉。完全和吸二手烟不同,这种刺激仿佛贯穿他整个身体,让他头晕目眩。 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坐在马路旁,他神情变得恍惚。 又是一阵急促的铃声传到他耳中。他盯着屏幕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 “喂,袁太。” “你在哪儿?”电话另一边传来袁太急切地声音。 “我在外面。” “那件事你有没有听说?” “嗯。”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也和你说不清楚。” “我现在去找你,告诉我位置。”袁太沉默了一阵,又说。 “算了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仿佛也在此刻凝结。 “那件事是真的吗?”许久之后袁太问。 “不管怎样请你相信我。”他没有正面回答袁太。 “那是当然,可是那些照片怎么会出现在你手机上?”停顿了几秒,袁太再次发问:“我是说为什么你会拍那样的照片?” “我目前不知该如何做出解释。” “照片是从严戈那里传出来的。” “怎么会——”他心中一惊,随即更加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这一切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你确定没有将手机给别人?” 从来没有,他心中曾无比确认。但眼下这种情况又让他不得不回顾之前在学校的每个场景。他的手机自然从不离身,更别说和严戈他们扯上关系。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随意将手机给别人。” 又是一阵沉默后,袁太再次发话。“那件事我会调查清楚。” “嗯……谢谢你。” “但你应该尽快来学校,这种时候你更应该出现在正确的位置。” 怎样出现?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又和默认这一切又有何区别?他此时头痛欲裂。 “我尽力。” “我想最后问你一遍,请你务必如实回答我。”袁太长舒了口气,似乎有些犹豫,但话出口时又十分坚决。“那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暂时无法和你解释,但请你相信我,事实并不是谣传那样。” 挂掉电话后,他已经感受到来自袁太的猜疑,正是这点让他最为心痛。 可是除了这样说又能怎么办? 他又点上一支烟,这次的感觉并没有第一次那样剧烈。 没办法了,他想,一切都没办法了。在家丑与真相之间他最终选择暂时隐藏前者。说到底都是偷拍,倒不如让自己独自承受这一切。 心中的郁闷好像从现在开始便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了。 他的脑海中再次飘过昕玥的影子,随即他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必她现在也是一样的想法,而且以她趋利避害的本能,一定会离自己越远越好。想到此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喉咙又是一阵干呕,仿佛即将龟裂开,应该是刚刚接触吸烟的缘故。 此刻他希望能够遇到一个足够陌生的人,那种无法触及彼此却又不会遥不可及的陌生人。他想,这样便可以将自己的心事全部倾泻而出。 但,又有谁会在意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个不寻常的身影。 手机仍然存有她的号码,可始终没想过要真正接触。她此时会不会也被一些烦恼缠身? 抱着一丝希望他打开手机,犹豫片刻后拨下那个号码。 第25章 冲动的前兆 谦源仍未出现在学校。 袁太向班主任编了谦源最近正犯肠胃炎的理由,虽然班主任将信将疑,但所幸并未再追问下去。 课间他把书本往桌上一摊,非但没有往日的睡意,此刻正有种不祥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 这种感觉源自于昨天下午的联谊活动。 自从一模考试以来,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一般都交由学校组织学习联谊活动。由于是学校层面建立的平台,不同班级和年级的学生都可以利用此时机进行学习交流。但不少学生也认为这为一些人谈恋爱提供了极其便利的条件。 换做平时袁太根本不会涉足这种场合哪怕一次。但作为打听八卦最合适的时机,他只好硬着头皮前往。 像其他学生一样,他在综合大厅排队登记。在填写联谊目的一栏时他思索了片刻,写下几个之前不懂的化学问题。 刚进入会场不久,他便隐约听到有人在讨论上午的偷拍事件。声音来自于6班的沈川,沈川身旁围着两男一女,他认出几人分别是5班的陆贞、钱程和14班的尤莉。 他悄悄凑到几人身后,屏住呼吸。 “看来还是有人提前了解这件事,”沈川显得鬼鬼祟祟,“据说他偷拍的事早就有人提及过,只不过并没有像现在传得这般激烈。” “是谁最先发现的?怎么也不提醒大家小心一些。”尤莉说。 “关于这件事众说纷纭,据说有人经常看到他在学校拿着手机拍照,具体拍什么大家都不得而知。”沈川顿了顿,又接着说:“尽管大家都对偷拍持怀疑态度,可毕竟这种事没有直接证据总不好凭空去认定。” “说来也是,不过这次也要庆幸严戈及时找到了证据。” 听到此言沈川四处看了看,然后把头埋在三人中间,悄悄地说:“但我听说李谦源和宏彦他们几个之前就有过节,不乏也有阴谋论在表明是宏彦指使严戈在诬陷李谦源。” “看来宏彦隐藏得很深啊。”尤莉啧着舌。 “那肯定,这种事自然要交给狗腿子嘛。” 几人随即爆出一阵讪笑。 “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和宏彦这种人产生过节。”沈川再次摆出点评的姿态。 听到沈川的话,陆贞也跟着激动起来。“确有此事,而且据说上次打架事件还是宏彦主动让家人压下来,好像也是为了他暗地里找机会再报复李谦源。” “但照片还是证明了一切吧,毕竟这次不是空穴来风。”尤莉说。 “谁知道……照片又没有表明一定就是李谦源拍的,虽然很多人认定就是他。”沈川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而且严戈并不是这些照片的一手人。” “唔?” “确切地说这些照片是宏彦给他并让他发在群里。” “这种做法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但看上去他决不像是亲自拍下证据的人——”。尤莉反驳道。 “那是一定,他怎么会亲自做那样的事,”沈川点点头,随即表情变得神秘,“我也是听严戈私下说,那些照片是严翔发给宏彦的。” “唔?他竟然也会掺和进来?” “我怎么知道,今天和你们说的这些事千万不要和别人说,不然严戈肯定要找我麻烦。” 沈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四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有几个学生在睡觉,招来老师严厉的呵责,响彻课堂的声音将袁太唤回现实。 严翔。 他想如果沈川昨日的话是真的,那么他一定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可他怎么会搞到谦源手机里的内容?平时他们本就没有深交。 除非—— 想到那一晚发生的事,袁太的心犹如被钉入一根冰锥。 他想起那一晚正是他亲手把谦源手机递给了严翔。 深深的愧疚此刻像浪潮一样冲击着他的内心,让他感到一阵绞痛。随后这份愧疚慢慢转化为愤怒。 那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愤怒。他的眼光透出凶狠,将牙咬得吱吱作响。 严翔和几个同学涌进厕所,刚点燃一支烟,便感觉自己后衣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后拉扯。刚回过头,他便看见袁太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和愤怒相反,这种表情反而最让他害怕。 “你们几个先出去。”袁太对他身旁的人说。 当厕所只剩他们二人时,袁太将他逼到窗口,庞大的身躯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可移动的空间。窗外的逆光隐藏了他惊恐的表情,他低着头,不敢直视袁太眼睛。 “那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袁太将一只拳头抵在严翔胸前平静地问,但这种平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你是指什么事?” “你自己清楚。” 他怎么会知道?严翔心叫一声不好。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宏彦出卖了,随即一阵愤怒瞬间袭上心头。 “你是说谦源的事?” “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他的头几乎垂到胸前,嘴上又不住地叹气。“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谦源。” “混账!”袁太大吼一声,一记重拳捶在他胸口。“我现在真想杀了你。” 他始终不敢正视袁太的眼睛,只是不住地摇着头。“都是宏彦让我做的,我也没有选择。” “真是当初瞎了眼!竟然会和你这样的败类混在一起!”袁太继续冲严翔嘶吼着。 上课铃响后二人都没有回教室的想法,只是静静等待铃声结束。严翔不敢大声喘气,他感觉此时的空气都已凝固。 “怎么会想到替他做事?”沉默了片刻,袁太换回最初那种平静的语气问。 “因为……因为我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或许直到高中毕业都还不清。” “什么人情?” 严翔颓靠在窗台上,重新点燃一支烟,一边大口地吸着,一边整理褶皱的半袖。“我曾经和他借过1万元。” “只是因为这个?” 他将事情原委对袁太和盘托出,随后长吁了口气,可情绪并没有因此变得好一些。 “你知道吗,”袁太眼睛死死盯着严翔,“平生我最鄙视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我又何尝不鄙视自己……他叹着气。但想到生病的母亲,他便觉得这一切真的太难抉择。 没等他反应过来,胃部就传来一阵剧痛,差点使他吐出来。他下意识蜷住身体,想控制住自己的干呕。 可随后他就感觉到袁太充满仇恨的拳头像疾风一般挥向自己。 第26章 那位姐姐 见面的日子定在通电话的次日,地点仍在那个饮品店。谦源认为那个地方她的印象会更深一些。 刚在店里坐定,他便看到那个说不上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徘徊。虽然与第一次偶遇着装不同,但他依旧认为这个女人是街边最出众的风景。米色的长款风衣只有她这样的身材可以驾驭到极致,而黑色哑光裤袜则将她的大腿曲线完美修饰。 她的丈夫一定很幸福很有成就感,他心想。 “你到的好早。”女人将风衣脱下放在身旁,坐在谦源对面。 他指了指墙上的钟,说:“你也很守时。” 女人微笑着不语,不知为什么,谦源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哀伤。 “所以怎么会想到联系我?既然不是为了衣服的事。”女人问。 “不知道……也许你是我现在唯一能吐露心事的人。” “唔?”女人晃动着手中的饮料,冰块在杯中叮当作响,“你怎么啦?” “就是……”谦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一切。随后他试着用最委婉的方式开口:“我深陷在两件同等重要,但却又互相排斥的事情中,这让我无法做出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不会是早恋了吧——”女人突然调皮地和他眨了眨眼睛。“是好朋友也喜欢同一个女孩子?” “当然不是——我……我只是没法去形容这一切。”想到事情原委谦源还是决定先缄口不言。 “我可以等你组织好语言,今天正好不用去公司。”说完这句话女人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可是你下午是不是还要上课?” “我已经很久没去了。” “唔……看来是已经步入社会了——” “不是的……我今年高二。” 随即女人目光又停留在谦源身旁的校服上,哑然失笑。 “看来你学习还不错呢,”她指着校徽说:“宏光中学可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之一。” 升学率高就代表真的好?听到女人这样说他忍不住在心中否定这种想法。在宏光中学的两年他领教过太多不该是学生这种身份做出来的事情。 “或许吧,不过真的很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那么究竟为什么不去学校?” “因为自己陷入了巨大的……信任危机。”沉默一阵,谦源慢慢吐出那四个字,小声却清晰。 “信任危机?” “嗯。” “真搞不懂现在你们这些小孩子——”女人叹了口气。 “要不要出去转转?” “现在?去哪儿?” “中心公园。” “嗯……但我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是先以学业为重,毕竟这才是你这个年纪最应该做的事啊。” 谦源深深叹了口气,“我会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也好……”女人犹豫了片刻,然后拿起风衣。“那么我们走吧。”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叫我美惠就好。” 女人又对谦源微笑着,可那种微笑好像自带一种忧郁。但他还是认为她的笑十分迷人,甚至是性感。 正午的阳光此刻直射在公园里,炙热中带着些痒,谦源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搔着脖子。 若不是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出来活动,他以为这儿本会更燥热一些。可在看到美惠全程一直在压低帽檐,他便觉得来这样一块开阔地散步是错误的选择。 “没想到中午天气这么不好。”他略带歉意地说。 “哦?还好啦,”美惠嘴上表现得不介意,但手却始终没有离开帽檐。“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天气出过门了。” “看来平时工作也很忙吧。” “和你们比起来我还算轻松,毕竟一直都坐在办公室里,偶尔才会整理一下文件和档案。” “那怪不得见不到这个时段的阳光,”听了美惠的话,他尴尬地笑着为自己解围。“真不该这个时间带你来这里。” “其实之前我也经常会来,只不过距离现在有一段时间了。”美惠叹了口气。 “哦?是因为搬家了?” 谦源想起约定见面时美惠是从香槟区出发,不过这样一位女人住在那里也是情理之中。 “算是吧……不过说来还是挺怀念的。” 是啊,这不单是城市中最后一片净土,也承载了自己太多太多回忆。 他心中不免发出这样的感慨,因为不同的时间和场合,对于他来说和这里联系最紧密的永远都是亲情和友情。可他认为如今都已经物是人非 “我们去那里吧,会凉快一些。”他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凉亭说。 “那里……”美惠望着凉亭的方向,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在她眼中一闪而过,脚步也稍微放慢了一些。“我觉得这样走走也挺好啊。” “你不会觉得热吗?” “也还好。”美惠刻意抚平自己的心情,可嘴角的苦笑却出卖了真实状态,但随即她试着把话题引到谦源身上。“所以你说的信任危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一件事发生在我身上,而我为了保守这件事涉及的秘密承受了太多人的非议,其中甚至包括关系最好的朋友。”他又忍不住叹着气,这是他能想到最合适的表达。 “听起来是很棘手……但真的没有任何能作出解释的余地?” “没有,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一个极其没有道德甚至是龌龊的人。”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用了那个形容词来表达。 听到谦源这样说美惠吃惊地捂住了嘴巴。“究竟是什么事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我的手机里有一部分照片,那些照片如果被人看到一定会被认作是偷拍。”说到这儿他的眼睛再次变得无神,不知不觉又咬紧了嘴唇。 “喔……这么回事。”美惠想继续追问,但似乎又怕触及到谦源底线。最后她做着祈祷的手势说:“那么希望这场风波可以尽早过去。” “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是陌生人,可此刻我是如此信任你,能够对你说出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谦源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正因为陌生,才会天真地认定对方是好人。”美惠叹了口气,双眼渐渐模糊,“因为信任熟悉的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那种背叛甚至会让你失去继续生活的勇气。” 谦源现在大概可以理解袁太的想法,而这种话从美惠口中说出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难道你有被背叛过?”他问。 “嗯……所以这些都是我的切身体会啊,”美惠仰起头直视着阳光,不知是不是因为刺眼,她眼眶变得有些湿润。“当你毫无保留信任一个人时,你会输得很惨,因为是你自愿抛弃了所有的砝码,断了所有的后路。” “可能我不是你,体会不到你的那种痛苦。” “那你是否愿意聆听我的故事?”美惠转过身看着谦源,那张精致又略带忧伤的脸庞此时显得更加动人。“那件事同样也憋在自己心底很久了。” 第1章 楔子 一般上午十点优选数码专营店才开始营业。但受近期羸弱的购买力影响,大志于九点便将店铺打理好,做足营业准备。九点半左右时他迎来第一位客人。 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在店里漫不经心地逛着,大约与大志同高,这让他刚好看到男人稀疏的头顶被一侧头发虚掩着,虽然简单梳理过,但头发一绺一绺粘在一起,还是可以看出已经多日未洗。男人毫无目标,显然对这些数码产品不太熟悉。 “请问您想看些什么?”大志走上前礼貌地询问。 男人犹豫着,最终停在相机柜台前。 “请问这里都有什么款式的相机?” 这句话让大志意识到男人还是有备而来。 “不知道您想要什么品牌?最近我们都在做促销,各种品牌的产品都有不同程度的优惠。” “优惠?好像你们常年都在做这件事吧,”男人笑了笑,“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比平时便宜。” 听闻此言大志哑然失笑。一直滞销的产品始终都在打折,或许人们早已忽略它本身的价格。 “看您想要什么款式吧,如果真心想买我还可以再给您便宜些。”他对男人说。 “听说有一个叫尼康的牌子——”男人仿佛在思考,他拿出手机不知在查什么东西。 “是,但尼康相机也分多种型号,不知道您想要哪一种?” “都拿出来让我看一下,有没有l型号的?我听孩子偶尔提起过。” l型号。大志认为他说的应该是lp系列,但这一系列又区分很多型号,如果都拿上来柜台都不见得可以摆下。 思考片刻他对男人说:“这个系列我们店里都有,不过有几款正好折扣比较大,建议您可以先看看这几款。” “好的。” 拿出三款产品后大志为男人详细地做了介绍,其中一款引起男人注意。 “这款是入门级?” “对,刚接触相机的话建议选择这一款。” “喔……多少钱?” “打完折6000元,如果您想要我可以再为您便宜300元。”大志诚恳地说。 “那么也就是5700元了?” “对。” “能不能再便宜些?”男人又问。” “不好意思先生,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可还是有些太贵了……” 大志脸上再次浮现无奈的笑,心想即便是这单生意做成了,他也仅能赚到200元左右。“我们不属于专卖店,以这样的价格出手已经是最大限度考虑对您的优惠了,毕竟我也还要维持生计。”他和男人做出解释。 “也好……”男人犹豫了一下,随即爽快地问:“怎么给您付钱?” “现金和网银都可以。” 为男人包装好后大志目送男人走出门店,临走时男人在门口驻足,盯着墙上的视频投屏。 “欧冠决赛已经比完了?” “对的,”大志想了想比分,说:“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2:1。” “唔。” “您也喜欢看足球?” “是孩子比较喜欢。男人笑着出门。” 第2章 两个孤独的灵魂 李健将鸡切成大小一样的块,看到土豆差不多已经软糯时将鸡块赶忙倒入锅中。 他渐渐找回烹饪的乐趣,只是因为上次得到了谦源的肯定。 虽然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事,只要谦源能够满意,对于他便是种极大的欣慰与成就。可联想起最近谦源的食欲不振,他始终心存担忧。 一定仍是上次醉酒的后遗症,想到此他又重重叹着气。 做完零碎的收尾工作后他回到客厅,凝视着茶几上的相机盒子。只是这样一个小东西便要5700元,他不由感慨现在飞涨的物价。 两周后的周三是谦源生日,届时也将期末考试。为了鼓励谦源,他决定花大手笔准备这样一个惊喜。 凝视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将相机放到卧室,打算两周后再告诉谦源。 客厅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他慢悠悠地折返回去,盯着来电显示嘀咕着。“又是陌生号码。”按下接听键后他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请问是李健先生吗?”电话那边传来女人细细的声音。 “嗯。” “您好,我是李谦源的班主任沈佳,”女人停顿了一下,又说:“关于谦源我想和您询问一些事。” 沈佳老师?怎么会打到这里?李健想起学校曾统计过学生家庭信息,也许她正是通过这种途径联系到自己。 “您请讲。”他的语气变得谨慎。 “不知道李谦源最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一切正常,还要感谢您这样细致的关心。”他客套着。 “那么他什么时候可以重返学校?” “您说什么?”李健心中暗暗吃惊,手中的电话也险些脱手。“重返学校是什么意思?” “看来您同样也不了解,”沈佳的语气中也带着些不可思议,随后又说:“他已经有5天未到课了,据同学反映说是得了肠胃炎。” 沈佳的话让李健身体一震,随即血液变得冰凉。 这小子是怎样把一切隐藏得如此严密?不觉中他体会到谦源身上可怕的一面。 “是一共5天没去学校?”他平复下心情后又问。 “确切地说是4天半,我也比较担心他近来的状况,不过今天和您通了电话后还是庆幸自己做了明智的事。”沈佳叹了口气,仿佛自己之前的推断得到了印证。“这种不好的苗头还是尽早发现并且制止。” “您说的对……”他此刻大脑飞速地转着,回想谦源最近的反常表现,除去可能存在的早恋问题,他便再想不出别的原因。 “这件事我会尽快搞清楚,还希望您以后继续对他多加关注。”他接着说。 挂掉电话,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托住额头,试图再度分析这一切情况。 是因为无法在学校面对心仪的女孩?亦或是女孩本就已辍学,而他不在学校的时间都和她在一起。 他不得而知,而一切只有等到中午谦源回来才可以揭晓。 谦源到家时,时间已过十二点半。由于一直在忙着做饭,李健并未发觉他进门。 “你回来了,声音怎么这样轻。”他刚从厨房出来,便看到谦源坐在沙发上。“瞧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他把菜放在茶几上,又用围裙蹭了蹭手。 “怎么想起来做炖鸡?”谦源好奇地问。 “吃些炖菜可以养胃,不过也不知道现在感觉你是否好些了——” “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还有些拉肚子。”谦源低头吃着饭,并没有看向他。 “肠胃应该还是有些炎症,”他的声音因沉闷而变得小声,“以后再不要那样喝酒了。” “不会的,也仅此一次了。” “最近在校学习怎样?听说开了新课程。”沉默了一阵他问。 听到李健这样问谦源睁大了眼睛,拿筷子的手也悬停在空中。“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沈佳老师。”他放下筷子,盯着谦源的双眼。“她今天上午刚刚给我打过电话。” 谦源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咽下米饭,随后放下筷子走进自己卧室。 “究竟为什么不去上课?是有什么难处?”他紧跟随谦源进屋追问着。 “让我自己处理吧,我会尽快处理好。”谦源趴在床上,把脸深埋在枕头里说。 “可是你明明好几天都没去上课了——” “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件事,你让我拍林茜和那个男人的事,被人发现了。” 谦源叹了口气,随后慢慢道出事情原委。 “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 “和你说有什么用?你能帮到我什么?再说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谦源的话仿佛一根根刺扎在他心上。 是啊,即便知道这件事,自己又能做什么。他心中哀叹,心想这一切已经把谦源推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样的地步。”他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深深的内疚。“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比如我去学校和老师反映一下此事?” “要以什么理由?以牺牲你为代价根本不会换来事态的平息。” “可能或多或少会把你从舆论漩涡中解救出来。” “这样只会陷入更痛苦的循环,如果拍照的真实目的暴露出来,带来的影响甚至比现在的谣传更恶劣。” “说来也是……”他坐在谦源床边叹着气,“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你知道吗,这一切让我失去了太多,包括友情,眼下最好的朋友都渐渐离我而去。” “可总要去面对这一切,毕竟你还没有毕业。” “换做是你,你该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下去?” 这句话让他哑口无言。他似乎觉察到眼前这个孩子正经受着怎样的压力与痛楚。 “总之这段时间我是不会去学校。”谦源说罢起身穿好校服,夺门而去。 何去何从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此刻谦源终于体会到美惠所说的那种痛彻心扉的纠结。 我的丈夫出轨了,对象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他清晰记得美惠那天对他说出这句话时的状态,没有情绪失控般的嘶吼,她的语气中感受不到任何波澜。 “如果我选择离婚,那么这些年辛苦维持起来的这个家就会分崩离析,如果我选择原谅……可是我现在做不到原谅。”美惠看着他,眼里饱含忧伤。 “可是这样的家维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但……至少那是家,不是简简单单一座房子。” “可是在我看来出轨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他的语气里透着坚定,“因为这是一个男人最没有担当的表现。” “可能是我还对他的回心转意抱有希望吧……毕竟他对我一直都很好,直到现在也是。”说罢美惠又是一声哀叹。 “怎么会——” “你还小,不懂其中的道理,”美惠无奈地笑了笑,又说:“因为我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家人,在没解除夫妻关系前,我们都一直维系着的是一种亲情。” 自己和李健又何尝不是这样一种关系?他似乎意识到这种关系的微妙。 即使他对李健的种种行为恨之入骨,但却始终绕不过父子关系这样的事实,而他也会不经意间去关心李健。 “也许他从心底里爱的仍然是你。”沉默片刻他又对美惠说。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对他捅破,因为自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不管是选择离婚还是听到他亲口承认出轨,我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许自己在这方面就是这样没有出息。” “我理解你的心情。” “不,你理解不了,当你断绝一切后路却仍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去爱一个人,那就是原罪,而背叛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听到美惠这样说,他开始凝视她的眼睛,想印证那些话的真实性。他害怕有一天也会被李健背叛。 “我也想过通过互相伤害的方式来发泄一下自己的内心,”美惠哑然失笑,“但显然已经没有了机会。” “互相伤害?” “知道为什么我不愿去那里吗?”美惠指了指刚走过的凉亭,“因为前两天在那里我拒绝了一个曾经深爱自己的人,现在想起来却又追悔莫及,毕竟,那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说罢她哑然失笑,可眼泪却不自觉滑落下来。 “我觉得你做了应该做的事,因为你已不是自由身。” “那么我丈夫呢?他凭什么可以做规则之外的事?” 这句话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也许我们心底总秉持着一丝善良。” “这不叫善良,我也不想称之为理智,”美惠深深叹了口气,“或许称之为懦弱反而会更形象些。” “可正是这份懦弱让你没有重复你丈夫犯的错误。”他说。 “经历过那件事,我反而希望自己可以勇敢一些。”美惠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 身边走过一对有说有笑的男女,将他从回忆唤到现实。 他拿起手机,犹豫要不要再给美惠打去电话,思索片刻后他还是决定先给她发条短信。 下午三点他出现bg公司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两瓶苏打水后便在店里等着美惠。 对于他提出在这个时间见面的要求,美惠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 为了节约时间,谦源索性把约定地点直接定在她的公司门前。看到美惠熟悉的身形由远及近,他推门走出便利店,临走前又买了两个冰激凌。 “久等啦,刚和领导请了假,毕竟是工作时间。”美惠笑着望向谦源,将头发撩向耳后。 “还好,也没有太久。” 只一瞬间,他竟感觉到一丝心动。他悄悄掐了一把大腿,随后将快融化的冰激凌递给美惠。 “怎么想起这个时间找我?” “不知道……就是想和你散散心。” “是这样子……”美惠抿了一口冰激凌,随后用纸巾轻轻擦拭着嘴唇。“看来你仍然没有去上课的打算?” “暂时是,或许和你不想面对现实的原因一样。” “所以这次我们要逃往哪里?” “你想逛街么?”他思考了片刻说。 听到逛街美惠仿佛提起兴趣。“可以啊,正好我也想看看最近prada有什么新上的款式。” “prada是个品牌?” “对,他家的款式还蛮不错。” “喔。”谦源懵懂地应和着。 繁华广场人算不上多,一眼望去便可数得过来。谦源和美惠并排走着,路人和店员偶尔会将目光投向他们,他知道这得益于身旁的美惠,不觉感到有些自豪。 不管在哪里,她都是这样引人注目的女人。他心中感叹,不由暗自嘲笑她丈夫是如此昏庸。路过一家商店橱窗时他盯着二人映下的身影,美惠几乎与他同高,却显得更加修长,他猜想这是女人体型更显身高的缘故。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校服,他急忙脱下。 这下走在一起可能会更合适一些,他心想。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高达。”美惠在看到谦源半袖时说。 “当然,每个男生心中都住着一个高达。”谦源得意地指了指胸前的图案,“而我最喜欢hguc系列。” “哦?我还以为他们都是一个形象。”美惠捂嘴笑了起来。 “以后可以慢慢给你介绍啊。” “不要以后,一会儿就有时间嘛。” “也好……还以为你会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说着开始从手机上搜索图片。 “到啦,果然是有新品上市。”美惠指着prada专卖店说。 谦源看向美惠指的方向,那是他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要不要过去看看?”他问。 “当然啊,难道这不就是此行的目的?”美惠冲他眨着眼睛。 “嗯……” 谦源发觉美惠并没有继续听他介绍高达的意向,便默默退出浏览器,陪她向专卖店走去。 向前的每一步都是如此陌生与忐忑,这是此刻他唯一的感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认为这里的一切他都无法企及。迈着怯怯的步伐走在美惠身边,他感到自己没有一丁点的气场,甚至有些尴尬。而在美惠试衣服时,这种不适达到了顶点。 那是一件与美惠极其相称的短款西装领外套,在她穿上给他展示的一瞬间,他便沉浸在她出众的气质中,同时也由衷感慨她的衣品。 在美惠挑选别的款式时他偷偷看了一下标价。那是他根本付不起的价格,即使他想给美惠买,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阶级差距吧。他脸上露出无奈的笑。 “好看吗?刚才那件。”美惠将其他衣服递给店员,转身问谦源。 “嗯。” “真的吗?那我可买了哦。” “真的,超级适合你。”他故作自然地说,而在心中却幻想着:走向收银台付账,然后替她拎上购物袋,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啊。 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这个实力。和女人逛街一定要有付账的决心和资本,否则千万不要轻易和她们出门。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逛完街的当晚他做出一个决定,便是邀请美惠一起去冒险岛娱乐中心打游戏。 “这个时间你还不回家?”听到他的邀请美惠略微有些惊讶。 “既然和你出来了,那就要请你好好放松一下啊。”他仍试着为下午买衣服的事做补偿。 “你能用一下午时间陪着我,我就很知足啦。” “可是也没能为你做些什么……”他语气中充满了失落和歉意。 “唔?”听到谦源这样说,美惠笑得合不拢嘴,霓虹灯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更加性感迷人。“不然你还要为我做些什么?” “和女生出门不应该男生主动承担消费吗?” “这都是什么规定呀。” “反正我是这样认为。” “那就给你这次机会好不好?”美惠笑着看向谦源,多了几分俏皮。“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明天去上课,不管怎样都不要耽误自己的前程。” 他默默点头。 “也许仍然有人误解你,但我始终都和你在一条战线,”美惠说着伸出小拇指,做出拉钩的手势,“既然答应了,就说到做到。” “好吧……” 谦源将手伸向美惠,在两根手指触碰的瞬间,他感受到美惠娇嫩的肌肤。 仿佛触电一般,他不想轻易松开。 第3章 误会至深 早读铃响个不停,渐渐吵醒趴在课桌上的袁太。他看向身旁依旧空着的座位,心想今天也不会和以往有所不同。 课堂先是传来窸窣的声音,接着他听到身旁有书包重重地放下。 他看到谦源在座位上气喘吁吁地坐定,又将呼吸渐渐调整正常。 谦源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类似印第安花纹的手链,这让他有些惊讶。他看着他拿出数学书和习题册,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着书。 虽然已有接近一周没来学校,可谦源的习题册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而身后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仿佛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好悬,差点迟到,这些天有没有开新课程?”谦源没有看向袁太,但明显是在对袁太说。 “嗯,前天讲到了线性回归。” 袁太稍显木讷地答。对于谦源突然出现他本就有些意外,眼下面对他谦源这种从容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过再次见到谦源时要当面坦白照片泄露的原因,可真正见到他时,他又因担心二人彻底决裂而说不出口。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决定先把这个秘密隐藏在心底。 “也不知你最近有没有自己学一些?”他又补充着问。 “你是说线性回归?” “据说挺难懂,你可以先看看课本,”他说着掏出手机,在一堆录音文件中翻着,随后又把手机递给谦源,“我把所讲的课程都录了音,你课后可以找时间听。” “嗯……谢谢你。” “干嘛那样客气,真是见外。” 他故作自然地开着玩笑,但心里却觉得这样的对话并不是二人平时该有的状态。 “毕竟这段时间你还能替我考虑。” “什么?” “我是说,自己不在学校这段时间,也只有你才会如此关注我。” “说来也是啊……”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地敷衍。 “最近学校里的流言一定愈演愈烈吧?” “也还好,并未像你想的那般严重。” 听到袁太这样说谦源不觉笑了出来。“我会想的怎样严重?无非仍然是那种说法,再经人传人添一些佐料罢了。” “也不完全是这样……” “既然决定来上课,我就已经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谦源说出这些话时,脸上观察不到任何表情。 “你知道这种八卦消息在学校里基本上两三天就会传出几件,而一阵子后便又烟消云散。” “但愿吧。” “我决不会再让此事发酵,宏彦那几个家伙,迟早有一天我会收拾他们。”袁太咬着牙,从嘴里呲出这几句话。随后他回头看向身后,几名女生在和他目光交汇后瞬间望向别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随之渐渐消失。“真希望你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他转回头,声音再次变得低沉。 谦源只是笑了笑,默不作声。 要不要去操场转转? 在第二节课后的自由活动时间,谦源和袁太提出这个令人意外的建议。 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正是风口浪尖之时,或许最适合出现在公共场合打破谣言。他认为谦源会借机将真相对他和盘托出,而对于谦源这几天的去向他推测出许多种可能性,最有可能的便是在中心公园散步和去网吧观看直播。直到他看到谦源手上那条手链,才意识到一切可能并没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不管是谁手上多了一条装饰性的手链他都不会感到惊奇,但唯独谦源不是那样的人。如果这一类物品出现在他身上,想必一定是别人送的,而那个人对于他应该有极其特殊的意义。 不管是受谁的恩泽,只要能使他走出阴霾,自己便打心底里感激。他心中默念。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真的是那样的人?” 在步行至操场时,谦源再次向袁太发问,而这次的问题仿佛直击他灵魂深处。 “没有,对于那件事我始终坚信你的清白。” “经历了这么多,你仍然秉持这种想法?” “嗯。”他沉默了几秒,轻声地答道。 “其实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而已,而在外人看来这一切都是成定局的事实。” 对于谦源的说辞袁太不置可否,心中也在默默思考。他想,也许他真的只是从心底不想承认谦源有那样大的瑕疵,因为不管怎样谦源仍是最好的朋友。而即使偷拍事件让谦源身败名裂,却也无法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终究有一天会有一根导火线,将这一切统统惊爆出来,”谦源接着说,语气仍然保持着平静,“而以这样的方式开始却是自己从未想到的,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暂时逃避。” “如果这样说,作为始作俑者的我或许更应该受到惩罚吧。” “为什么这样说?” “那些照片的流出,是因为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那晚夜店发生的事向谦源缓慢道出。 出乎意料的是,谦源始终保持着平静,并没有任何波澜。 “压在心底这么久,终于可以面对着你把它说出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越走越慢。 “这份内疚已经折磨了我太久太久。” “没必要过于自责,通过这种方式也许正是对自己最深刻的惩罚。” “可如果没有那一晚,便不会有接下来的这一系列风波。”他把脸埋在双手后,手指深深陷入头发里。 “那一晚也是我主动提出去喝酒,本就和你无关,”谦源将手搭在袁太肩膀上,“走,我们去食堂后面抽支烟。” “你怎么也——”他吃惊地盯着他。 “突然发现这东西还不错,对于处在郁闷期的人来说,它的确是最佳的伙伴。”谦源笑着说。 “嗯……我们走。” 食堂后袁太接过谦源递来的烟,自己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一丝凝重又在他脸上慢慢聚集。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请你必须如实作答。” “你讲。” “流传的那件事,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为何你总就此回避我?” “你是说偷拍?” 他默默点头,仿佛接下来便要听到谦源宣布重大的判决,既是对于谦源自身,也是对于他。 大约沉默了有10秒钟,他听到谦源用极小的声音回答,几乎让他听不到在说什么。 “请不要再对我报以希望了。” “怎么?” “那件事,是真的,”谦源声音更加小且阴郁。“我的确在偷拍别人,也已经持续很久了。” 他看向谦源的眼睛,想试着寻找他撒谎的痕迹,但他找不出一丝情绪的流动。 随之而来的是彻底的失望,这种失望慢慢把他心底那份自责掩埋。 第4章 单纯的男孩易受伤 宏彦得知自己被严翔出卖,是在周三下午的体育课上。然而还有一个更加对他不利的消息在学生中悄然发酵,便是他利用严翔盗取谦源手机信息,并将偷拍照片嫁祸于谦源。听严戈反馈的情况来看,大家目前更倾向于这个版本的说法。 放学后宏彦和严戈几人找到严翔,将他拉到教学楼一楼东侧角落的卫生间里。他揪着严翔的衣领,严戈和范峥将指关节掰得噼啪作响,做好随时帮忙的准备。 “混蛋,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一切。” 他几乎贴在严翔脸上咆哮着,唾沫星飞溅。 “你是指什么——”没等说完,严翔便感觉左脸火辣辣般疼痛,随后开始发烫。 “还在嘴硬,你他妈的心里清楚,你向袁太说出我们之间的事算怎么回事?”宏彦瞪着严翔,将牙咬得吱吱作响,从牙缝里狠狠挤出这句话。 “除去那些事实之外我什么都没说,毕竟纸里包不住火——” 又是一记耳光,严翔感觉耳边开始传来嗡嗡的声音。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把事实说出来。” “袁太已经查到是我捣的鬼,如果不把真相告诉他,那么我就要背负这一切的罪责。”像是已经认命,严翔的情绪反而平复下来,他缓缓地说。 “不然你还想让我去承担?”宏彦发出不可思议的笑声,他松开严翔衣领,一拳捶在墙上,“难道你忘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可我并不知道你会将此事弄出这么大的波澜,你知道这样会毁掉谦源。”严翔此时抬头正视着宏彦双眼,眼神变得坚定。 “毁掉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 “可在这场可耻的风波中我毕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严翔低下头,像是又陷入痛苦的挣扎,“我无法做到不坦白真相。” “那你真不该以牺牲我为代价。”宏彦说着又是一拳落在严翔胸口上,像是收到信号,严戈和范峥也加入其中,在严翔身上倾泻着气愤。 混乱中严翔强忍着疼痛站起身,一道寒冷的眼光射向宏彦,有种前所未有的狠劲在心中升起。 “知道吗,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他擦拭着鼻血,将嘴角渗出的血舔干净,“这是最后一次。” 随后宏彦感觉鼻梁像断了一般疼痛,恍惚间他看到严戈和范峥在拼尽全力拉着严翔,可严翔的拳脚仍重重地落在自己身上。 “那些钱,一分不少,我都会给你。” 沉浸在鼻子的疼痛中,宏彦只听清严翔说的这句话。 在意识到已经将宏彦彻底得罪时,严翔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回想起中午宏彦被他打得狼狈的样子,巨大的快感向他心头袭来。 也算是完成了自我救赎,他想。 走在街上,他感到人们正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低头看了看满是脚印的半袖,在路过一棵杨树时他脱下半袖在树上狠狠抽打,试图将那些印迹掸掉。随后他又摸了摸脸颊,透过商店橱窗他看清自己满是血渍的鼻子和嘴。 怪不得会这样引人注目,如果可以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他自嘲着。 从便利店买了瓶水倒在脸上,他忍着疼痛揉抹着。再次看向橱窗,他庆幸并没有因此而毁容,甚至找不到一点打过架的痕迹。 或许宏彦三人组已经开始计划实施报复了,他想。 在决定还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合计好后果。尽管宏彦家很有势力,可对于一个无法过得再差的个人和家庭,他想不到究竟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反而是宏彦,到底值不值得再做出更过分的报复行为。 想到此他的笑无奈中透着些许苦涩。 伤口的疼痛让他最先联想到母亲,紧接着就是阿晴。现在除去母亲的身体不说,最让他挂念的只有她。他大致算了一下,基本上已有接近两周没和她相见,也没有任何联系。 为何自己执念如此之深?只是因为自己把第一次给了她?想到那晚的肌肤之亲,他仍会沉浸其中。可他认为这是种更复杂的感情,因为一旦没有她的消息,他便会心不在焉。有别于喜欢,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害羞,他敢于正视她的双眸,可在一起经历的一切又谈不上是爱情。 他猜那是介于喜欢和爱之间的一种感情,巧妙融合了喜欢时的冲动和深爱时的专注,就像在喜欢与爱之间玩弄暧昧般让人沉迷。 脑海中忍不住这样想着,他的脚步又向彩虹夜店的方向移动。 “阿晴吗?她两周前就已经不在这儿做了。”张鑫抽着烟,仿佛若有所思。 “那她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抱着一丝希望他开口问。 张鑫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这种职业流动性本就很大,谈不上任何告别,”他叹了口气,随后看向舞池中央。“只是她走了这段时间,店里生意的确是冷清了不少。” “嗯。” “怎么会想起问到她?”张鑫好奇地问。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见了。”严翔笑了笑,把自己也隐藏在烟雾后。 “最近不见你带同学过来,是功课开始变紧张了?” “还好,不过总有机会来这里,”他冲着张鑫眨眼,“毕竟我们还要一起赚外快。” 晚上九点严翔离开彩虹夜店,凭借记忆他找到阿晴的住处,下定决心后他轻叩着门。 出乎他意料,开门的是位陌生男人。 “请问阿晴是不是住在这里?”抱着最后的侥幸他忐忑地问男人。 “对不起,我想您可能搞错了,”男人礼貌地和他微笑,“这里是民宿。” “那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一位女孩在这儿住?就是那个黄色短发的女孩。”他的语气变得焦急。 “你是说那个女孩啊——”男人思考了片刻,又说:“她上周就已经搬走了。” 第5章 暴风雨前 次日中午宏彦接到江职的电话,通知他人已经召集好,傍晚放学便可以抵达校门口。 这次一定要严翔血债血还,他心中下定决心。江职是宏彦在89 bar认识的朋友,他听说其有一定的社会背景,在要账和看场的圈子里小有名气。而此次委托其教训一下严翔,他认为这某种程度上也能给谦源和袁太一定的警示。 他一边幻想傍晚的场景,一边仍在思考当下的流言。就目前看来,校园里流行的说法已经对他十分不利,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然而很快他便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严翔在把拍的照片传给他时,就已经明确那些偷拍内容来自于谦源手机,说明此事并非空穴来风。而现在校园里流传的说法是他用一些莫须有的照片来嫁祸于谦源,这时,此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他猜想这一说法必定出自于谦源或袁太之口,而鉴于谦源之前多日未在学校出现,袁太的嫌疑则应该最大。 可谦源究竟为什么要拍那些照片?眼下这又是一道横在他心中的疑问。照片中的女人,之于他有何意义?也许真的是暗恋对象? 有这种可能性。自从宏彦开始关注谦源以来,他从未听说过任何关于他家庭的事,确切地说是关于他的母亲,传闻说是其母亲在他很小时已经去世,而这个年纪的男孩对于成熟女性有一种扭曲的好感也是情理之中。 可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便不可能想要和昕玥在一起。在和谦源两次的直接的交锋中,他可以感受到谦源对昕玥的在乎。 也许他是那种不挑对象的感情饥渴症患者?这样的想法在脑海出现时他也感觉有些荒唐,但随即又觉得不无可能。 但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是澄清谣言。 他可以默认自己指使严翔搜集关于谦源的信息,但偷拍内容源自谦源这件事实,必须想办法和大家交代清楚,并非是他想嫁祸于谦源。 他看了眼时间,随后拿出手机打给陆菀。对于改变流言走势来说,他认为她仍是最佳的人选。 “干嘛呀。”电话那边传来陆菀娇嗔的声音。 “难道没事就不能打给你?你这样的口气让我很意外。” “印象里你只会在有事时才想起我,”陆菀表现出不依不饶的样子,又说:“看来最近你应该是顺风顺水了。” “你觉得呢?”他反问。 “我哪里知道——” “你肯定知道,最近学校里流言传的那么激烈。” “那么……你找我是因为那件事?” “你说的是哪件事?” “就是……”陆菀语气略显迟疑,但随后又坚定下来,“就是你诬陷谦源的事。” 宏彦轻轻哼了一声,随后再次发出阴险的笑。“不要瞎说,我可没有那么做。” “可大家都认同那种说法,包括……包括昕玥。” “唔……”他停顿了几秒,“她也这样认为?” “当然!而且就我最近观察而言,她好像对你也没有在一起的意向了。” “为何这样说?” 陆菀深呼一口气,就像要宣布一个重大的消息。“她好像借此机会,对你还有李谦源都疏远了。” “意料之中。” “难道你不想再继续了?”陆菀好奇地问。 “暂时没有那个想法,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一会儿你便会知道。” “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 “当然,我们中午见一面,还是上次那个咖啡馆。” “可是我还要午休——” “可是我有事对你讲呢。” 他的语气变得神秘而温柔,这让陆菀无法拒绝。 前往咖啡馆的路上,陆菀一直在平复情绪。她不禁对宏彦这样的人感到可怕。 和之前追昕玥的激烈攻势形成鲜明对比,此时他对昕玥的任何感受都变得漠不关心,而两者时间间隔也不过几个星期。 目的性极强的人总是可以将感情事物化,随时拿起,又可以轻易丢掉。她觉得宏彦正是这样的人,尤其近期学校中的流言更让她发现宏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对宏彦的认知越是深刻,便也越加觉得毛骨悚然。 在抵达咖啡馆时,她发现宏彦依旧像上次见面时喝着咖啡,但不同于以往,她看到他肤色明显比平时亮了一些,走近才发现是擦了遮瑕霜。 “我看你永远改不掉出门前磨蹭半天的毛病,”宏彦将菜单递给陆菀,“咖啡还是上次你喝的那种,别的你再看看需要加些什么。” “不需要,我在家已经吃过了。”陆菀小心翼翼地坐在对面,双手放在腿上,双腿夹得紧紧的。 “吃得这么早?” “不然呢?” “唔,看来对于这个时间把你叫出来,你好像有些不满意。” “那还用说——”陆菀白了宏彦一眼,“这下下午上课又要睡着了。” “对于是我诬陷谦源的事,你怎样看?”宏彦问。 “我能怎样看?” “就是,你是否认为我是那样龌龊的人。” 陆菀很想告诉宏彦她的真实想法,但心中思考片刻后还是决定隐藏。“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为什么?” “因为……”她脑中快速想着取悦宏彦的说辞,随即又说:“因为这种谣言一查根源便会不攻自破。” “说来也是。”宏彦呷着咖啡,仿佛并没有之前那样排斥。“这种事只要有几个人知道实情,不久便又会传开。” 陆菀心中此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最真实的那个版本。”宏彦又说。 不,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陆菀心中嘀咕着,她知道宏彦告诉她这一切便意味着有求于她。 宏彦将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轻轻擦去,透过所剩无几的遮瑕霜,他眉骨上方的淤青若隐若现。“关于谦源偷拍的事情,是我指使人传开的,但并非无依无据。”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陆菀吃惊地捂住嘴巴。 “那不重要,”宏彦盯着陆菀的眼睛,仿佛在看她是否相信自己的话,“重要的是,那些偷拍的照片,的确是出自谦源之手。” “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那是他用手机相机拍的照片,并非从网上下载。” “可是……可是你有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说法吗?” 这时她发现宏彦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暧昧而复杂,这让她感到极不自然,她只好低下头小口啜饮着咖啡。 “所以你现在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宏彦说。 “所以和我说了又有什么用?”陆菀语气变得冷淡,显然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我需要你把这件事的真相想办法传出去,还我清白。” 又是一阵不自然的沉默,她想不出怎样去回答宏彦,虽然依旧慢慢呷着咖啡,此刻她的脑袋正飞速地转着。 不对,这一切都不太对劲。她心想,明知宏彦是在利用她,可是她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可如果宏彦说的是真事,她认为这种说法传出去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李谦源那种人是可以满不在乎。但,如果他是又在编造一个谎言呢?想到这一点她便又犹豫起来。她知道宏彦为何会选中她,因为这些话从女生口中传出可能更具有信服力,况且她在学校里的影响力或许并没有比昕玥逊色多少。 这种事不是随便就可以应下来,她内心中又在告诫自己。想到后续可能引起的新风波,她认为自己无法承担接踵而至的各种后果,况且现在学生的思想导向并非那样容易控制。 “对不起,我做不到。”她抬起头,勇敢和宏彦对视。 “你是担心这件事后续会对你造成麻烦?”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真相究竟……究竟是不是真的。”她犹豫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又低下头,仿佛在等待宏彦的判决。 突然之间,她感到握着杯子的手被冰凉的触感包围。当看清那种触感来自于宏彦的手时,她感到一阵酥痒从手指传遍全身,仿佛触电一般。 “你……你要做什么?”她紧张地问宏彦,再没有继续对视的勇气,手也忘记抽离。 “我只需要你帮我这一次,”宏彦将身体连同座椅移到陆菀身边,同上次一样,他的脸几乎贴在她耳边。“既然我已经承认指使人传播对谦源不利的消息,那么在那件事上便没任何必要再骗你。” 宏彦的气息和声音在陆菀耳边游走,看似平常的对话,此时却加持着暧昧与欲望。陆菀感觉耳朵和脖子痒痒的,恍惚间她发现宏彦离她更近了一些。 她转过脸,嘴轻轻蹭到宏彦的嘴,然后下意识地吻了过去,就像被剥夺了神经一般,她感觉此刻的身体再不由自己使唤。 脑子里飞速闪过自己同昕玥在一起的片段,以及宏彦向昕玥示好的场景,她渐渐迷离,却始终没有离开宏彦嘴唇的意思。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已经被黑暗所吞噬。 “只此一回,以后你的事便和我再无关系。”说不清是抗拒还是已经满足,陆菀主动结束这一暧昧的举动。临走前,她对宏彦冷冷地说。 走出咖啡厅,她看到天空被厚重的乌云所覆盖。 看来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暴雨啊,她喃喃自语着。 第6章 各自的心机 地面已经持续湿漉2天,虽然雨量有所减小,但仍然足够淋湿衣服。 陆菀接到昕玥电话时刚好是上午10点钟。拉开窗帘她望向窗外,仍是雾蒙蒙一片。 她想过这场雨会很激烈,但没料到会持续这么久。在简单洗了澡后她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化着妆。发觉兰蔻粉底液快要见底时,她对昕玥在这样天气叫她出门的抱怨减轻了些。 正好去专卖店看看,或许可以试试其他款式,她心想。其实陆菀早就发现这款粉底液对于她来说有些偏成熟,那种厚重感使她觉得自己反而更像一个中年女人,在依靠粉底遮盖年龄。 二人约定见面的地点在繁华广场内的一家火锅店。店面不算大,人流量中规中矩,单独的卡座正适合聊天。陆菀抵达时便看到昕玥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卡座格挡刚好到她肩头,这让陆菀看不到今天她穿了什么衣服。 在看到陆菀后昕玥没有起身,只是向她招手。 “我已经点完啦,这样天气还蛮适合吃这个。” “要不是你叫我,我才不会出来。”陆菀故作生气地说,脸上却带着笑意。 “也只有我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你。”昕玥白了她一眼,随后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吃饭中途,昕玥引出一个令陆菀无法绕过的话题。 “听说关于谦源偷拍的事,是宏彦捣的鬼?”昕玥试探地问。 “有这样一种说法,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可信度也不是很大。”陆菀不置可否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昕玥喃喃自语。 “谁?” “嚯,没有啦,”昕玥用笑掩饰着不自然,“不管怎样,都不关我们的事啊。” 听到昕玥这样说陆菀感到十分荒唐。 身处他们二人的旋涡中想就此抽身也未必那样容易,再说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她心中不由嘀咕着。 “李谦源的确是有那样的癖好,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你却不信。”她又对昕玥说。 “那些照片你看过了吗?”昕玥问。 “嗯……” “我感觉内容其实并没有强烈的针对性和指向性。” “说来也是……”陆菀迟疑了一下,紧接着说:“但以我对宏彦的了解,他也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的人,况且谦源偷拍的事已经得到证实。” “证实?怎样证实的?” 这让陆菀无从回答。 “莫非是有更确凿的证据?”昕玥又接着问。 “我也不太清楚……” “对了,说到宏彦,最近你有没有和他联系过?”似乎觉察无法再从陆菀这里打听出什么,昕玥又把话题焦点转移到宏彦身上。 “他啊……”她一瞬间想起两天前在咖啡馆的一幕,但很快又从脑海中抹去。“没怎么联系过,怎么啦?” “我是说最近好像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甚至都没见到他人。” “估计还在为谣言的事头痛呢。” “补课也很久未见他的身影了。”昕玥像是若有所思,然后再次发问。“会不会真的要发生什么事吧?” “怎么会,他那样的人从不会因为这些事而烦恼。” “我在考虑明天要不要和他一起出来转转。” 昕玥虽是无心地说,但在陆菀看来这正是她在暗暗释放信号。 或许她是要我通知宏彦她已经开始在这段关系中变得有些主动? 看来宏彦一将她冷落,她便会沉不住气。她心中这样想,嘴角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嘲笑。 “你在笑什么?”昕玥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啦,”陆菀喝了一口饮料,冲昕玥做着鬼脸,“这是好事啊,或许他现在正需要你的安慰。” “说什么呢你——” “那李谦源呢?”她假装开着玩笑,但内心中却想看昕玥如何圆场,“你是不是也要关心一下他?” “他怎么了?” “我是说他不是也处在舆论的漩涡中?” “如果偷拍的事是真的,那么也没有联系的必要了。”昕玥叹了口气说。 “可你刚还说那些照片没有指向性和代表性。” 听到陆菀这样说昕玥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问:“如果换做是你,谦源和宏彦,你会选择站在谁一边?” “我……当然选择宏彦啊。”陆菀又想起宏彦交代给她的任务。 “那么我们的直觉就是一样的。”说完昕玥对陆菀意味深长地笑着。 直觉真的一样?是趋利避害和受到冷落同时作用的结果吧。 她不禁对昕玥这种说辞感到可笑。 第7章 新的风暴 每周三晚谦源都需要向美惠汇报学习情况,这是自上次分别后二人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自从在学校出现以来,谦源仿佛已经将自己置身事外,虽然偶尔仍会有一些闲言碎语,但他决定并不受此影响。 他抚摸着腕上的手链,认为那是美惠与他同在的象征。那晚从冒险岛娱乐中心出来后他们又去夜市逛着,随后他便看到这条吸引目光的手链。他买了两条,一条留给自己,另一条则送给了美惠。 由于学校临时组织观看安全警示片,谦源晚于约定时间20分钟赴约。尽管已经提前通知了美惠,但见到美惠杯中所剩无几的饮料,他还是意识到她已经等了很久。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说着坐到美惠对面。在放下书包时他看到美惠把那条手链绑在了手提包上,相比于戴在手上,他感觉这样更合乎情理。 “没关系,我正好也没什么事。” 看到美惠脸上勉强挤出微笑,他立刻发觉她一定是有新的心事。 “你还好吧?感觉你情绪有些不对。”他问。 “没关系……就是心情有些不好。”美惠吞吞吐吐地说。 “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用你最能接受的表达方式就好。” 美惠欲言又止,她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今天我见到了她。”隔了会儿,她对谦源说。 “谁?” “情敌?可否这样形容?”美惠露出一丝苦笑,微微下撇的嘴角在表示对这个词的厌恶。 “或许贱人这个词更合适一些。” 听到谦源这样说美惠脸上闪过惊恐的神色。“你这小家伙——怎么会用这样的词语。” “难道不是吗?” 想起林茜扮演的角色与此并无差异, 他从心底对使用这个词表示赞同。 美惠不置可否,她把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 “她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依旧微笑着和我打招呼,可在我心里已经对她诅咒千万遍。” “我理解你的心情。” “所以我想将此事单独和她挑明。” “你的意思是不惊动你丈夫?” “嗯,我要看他接下来是何反应。”美惠说着表情渐渐变得阴郁。 “也许这样打草惊蛇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直面第三者往往可以给她足够的威慑。”谦源嘴上表示赞同,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美惠听罢又低下头,谦源看出她其实仍有些打不定主意。 “如果她比我还要强势该怎么办?一想到那样的场面我心里就很没有底,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组织语言。” 听到美惠这样说他从心底感到荒唐至极,甚至忍不住想要发笑。 “可你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啊!怎么可以有惧怕的心理。” “如果她说都是因为我没有把丈夫留在身边的能力……” “那她也不应该做出如此违背道德之事。” “这种事都是相互作用的结果,和我丈夫的不甘寂寞以及我的疏于关注都有必然的联系。” “说来也是……”对于美惠这种观点他无法反驳。 “可是真的难以想象,他竟然会背着我……”美惠用手遮住鼻子,可眼泪仍忍不住滴落下来,“在我印象里他一直都是一个有能力有责任的男人。” 显然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心中感叹,可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对于美惠,他的情感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就像孤独无助的人突然找到了依赖,那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总会容易让人形成一种错觉。他想把这种感觉理解为单纯的依靠,但事实显然并没有这样简单。 “不管怎样,我都与你同在。”他重复着那天美惠对他说的话。 “嗯……”可能是想结束这一话题,美惠将眼泪抹去,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说:“你是不是该和我汇报一下最近的学习情况?” 听到美惠这样问,他心里也松下一口气,暗自祈祷着以后可以对她的感情问题避而不谈。 “按部就班而已,不过有了你的支持,感觉自己重回学校的每一天都在焕发新生。”他试着寻找其他合适的形容词,但显然只有这个词最能代表他心情。 “喔?没有夸张的成分?”美惠调皮地笑着,可微红的眼睛仍旧出卖了她真实的状态。 “其实是你又让我找到了方向,毕竟能够改变现状唯一的方法就是继续学习考上大学,然后远离这里。” 说罢他看向美惠,他发现她的笑容变得更加深邃,眼神里说不清是温柔还是另一种复杂的情感。 “这或许就是孤独的灵魂碰撞在一起后产生的良性作用吧。”她缓缓地说。 “嗯。” 谦源很想说明还有其他因素,但,他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越是想溯源,他觉得自己就会越陷越深。 “时间不早啦,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了。”他及时化解无言的尴尬。 “嗯……所以仍要继续加油哦。”美惠说。 “当然,不过请让我送你回家吧。”他提出这个让美惠感到意外的要求。 “送我?” “嗯,之前都是你陪着我,这次该我送你回去了。” 美惠笑了笑,这让谦源不明所以。随后她对谦源眨着眼睛。“那就下次吧,不会总是轻易让着你。” “也好……”谦源摸着那条手链若有所思,在临分别前他又问美惠:“你难道从未有过和他离婚的想法?”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美惠脸上闪过一丝差异,随即表情又变得暗淡。 “没什么,就是……就是好奇。” “正如我之前所说,组建起的家庭里只有亲情,所谓的爱情早已被取代。而亲情则是更大一种责任,只不过现在对我而言,某种意义上它更像是……更像是一种羁绊。”美惠说罢又深深叹着气。 “羁绊……”谦源试着深深解读这个词语,但以他现在的经历来看,一切都是徒劳。 “那么如此看来,爱情的确是世间转瞬即逝的东西啊。”他说着,眼神慢慢变得迷茫。 刚进家门,谦源发现茶几上赫然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书,便意识到林茜回来过。他拿起大致读了读,基本都是对李健有利的内容,但看到并没有李健的签名后,他明白他并未就此妥协。 李健刚从厨房出来,在注意到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后,他在身上蹭了蹭手,随即将那几张纸收回卧室。 “她回来过?”谦源问。 “嗯,还是为了那些事,”李健勉强笑了笑,又说:“可我怎么会轻易放弃。” “我看上面显示的内容对你已经很有利了。” “你看过了?”李健的表情由微笑转成惊讶,“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东西。” “嗯。” “我只是还想争取到更好的结果。” “比如把我的抚养权让给她?” 李健抬起头,看到谦源正盯着他,眼神里涌现一丝戏谑的笑意,便意识到这是玩笑话。“如果你愿意,我并非不同意。”他同样开着玩笑。 “所以你还想争取什么?我觉得上面写的条件已经可以接受。”谦源咽下米饭,把筷子放在一旁。“毕竟再这样耗下去也没有任何必要。” “难道不该让她和那个男人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那些照片我已经都删了。” “剩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以前的那些照片已经足够作为证据。” 李健回避着要挟的事情,只对谦源讲明这些,见谦源没什么反应,他又问:“你安心上学就是,也不知道回学校后有没有受到其他影响?” “还好,对于那些流言自己早就习惯了。” “这么久仍然未平息?” “也许直到毕业,该萦绕在自己身边的事物,就始终不会散去。”他无奈地笑着,不禁为李健的想法感到荒唐。 “那件事成之后,我们就着手考虑转学的事情。”李健长叹一口气,把鱼块夹到谦源碗里,自己则干吃着米饭。 “不必了,这种环境也并非生活不下去。那些钱你自己留着就好,只要你将来不会为这种行为感到后悔。” “我不敢保证未来你会不会被人在背后指点家庭破碎,但我决不允许你在融入新环境时继续披着落魄的外衣。”沉默片刻后李健缓缓地说,脸上带着熟悉的忧虑。“今天和林茜见面,我们其实聊了很多。”他把电视关掉,屋里瞬间寂静下来。 “唔?都说了些什么?” “最初在一起时,不管各自出于怎样的目的,我们都还是深爱着彼此,”李健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仿佛慢慢陷入回忆,“只不过彼此都搞混了出场时机。” “出场时机?” “对,一个人可以陪你去做任何事情,我是说任何让你快乐、兴奋的事情,甚至让你渐渐有了构建余生蓝图的想法,但是她却永远无法真正做到陪你回家。” “你或许也不是她最终归宿的最佳人选。” 李健抿着嘴唇,像是默认谦源这样的说法。“所以我们的相遇并不在最佳时机。” “上课的事你不用再担心,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完成学业。”谦源拍了拍李健的肩膀,仿佛将之前的一切都释怀。 李健点点头,却也无言以对。 回到卧室准备复习时,谦源意外接到袁太的电话。而自从重新回到学校以来,除去课间偶尔的交流,他们之间的联系仿佛越来越少。电话里二人讨论的内容大致是最近有一款新上的体感游戏,袁太想邀请他周末时去家里一起玩玩。他认为这是袁太主动冰释前嫌的体现。 从袁太毫无痕迹的表现来看,他认为他应该也是故作自然。比起承认偷拍之前二人的沉默,袁太现在这般表现则更让他感到纠结。 将深深的失望隐藏,却仍要假装不在乎,应该就是这般样子吧。他不禁心疼袁太此时的心理活动。 “听说宏彦最近又有新的动作。”仿佛客套够了,袁太先切入正题。 “怎么回事?”听到宏彦的名字,他下意识有些紧张。 “那个混蛋又在蠢蠢欲动,而这次还带上了陆菀那个人渣。”袁太几乎从牙缝里挤出那两个字,似乎感觉很过瘾。 “你怎会知道?” “我也有眼线,”袁太咯咯地笑了起来,“自从上次之后,我也意识到眼线的重要性。” “那么就拭目以待吧,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不管怎样,我都不允许他再伤害你哪怕一点点。” “嗯……谢谢你。” “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放在心里了,”仿佛犹豫了很久,袁太支支吾吾地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好兄弟。” “我都明白。” 他敲了敲手机,表示赞同。 第8章 休止不下的谣言 袁太和谦源通电话的当周周五,新的说法便在学校中流传开,内容与之前差别不大,只不过已经将宏彦洗白。 袁太问谦源作何感想,谦源笑了笑没有发表见解。“该来的总会来。”他淡淡地说。 袁太感觉他的回答有故弄玄虚的意味,但也试着接受这种观点。“还有一年,在这种环境下注定很难熬过去。” “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应该就会是这种结果吧。” “怎么说?” “不管究竟是宏彦还是严翔促成现在的一切,也许最初就不该和昕玥产生任何联系,”谦源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老师路过,他点上一支烟,随后又给袁太一支。“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事物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额外伤害,最终非但求之不得,反而会让自己深陷囹圄。” “昕玥那一类的女孩也并非触不可及,只是她可以权衡利弊身边的一切,而你始终做不到这一点。” “你呢?”他反问着袁太,语气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嘲笑,“如果你是那样的人,想必现在早就和我疏远了距离。” 对此袁太无话可说,只是笑得不易察觉。 “但说到底,勇敢追求过总不是一件错事,尤其是在感情上,绝不可以因为自卑而退却。出于家庭原因也好,出于自身条件也好,曾经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所谓的浮华,但现在想来其实也只是好奇那种感觉,真正让我去天天与之为伴我是的确做不到的,但如果不去尝试,自己永远都会生活在幻想之中,并趋之若鹜。” “知道吗,你的说法和你的做法很矛盾。”袁太说。 是啊,也许自己现在就生活在矛盾之中。他心中默默感慨。 “可能自己承受试错的心理仍不够强大。”他缓缓地说,眼睛又望向远方。 “宏彦那边我会处理好。”在回教室的路上袁太说。 “你?你要怎么处理?”他诧异地问。 “至少不能让他再如此横行下去,尤其是针对你。” “但是我……我已经习惯了。” “我说过,不会让你因此再受到伤害。” “现在任何关于宏彦和昕玥的事,都不会伤害到我。”谦源对袁太笑了笑,随即把脸转向操场,让袁太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可他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又是这句话。 谦源已经从李健那里听过不止一次,他从心底排斥这样的做法,又不知究竟是因为胆怯还是理智。 “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付出代价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否对扭转局面起到什么作用?”他对袁太发问。 “那你打算就此放过他?” “如果只是为了简简单单出一口恶气,那你大可不必这样做。” 他有预感袁太会采取什么行动,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好的制止说辞。 “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又是为了谁……” “走吧,快上课了。”没有搭腔,他选择回避这个话题。 “可是——” “走。”他没有回头,但心里却隐隐作痛。 “不管怎样,我绝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绝不。” 袁太向他行走的方向大声咆哮着,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第9章 危险的迷恋 “光华理工?那是一座很好的大学啊。”在咖啡馆里,美惠对谦源提出升学目标表示赞许,“和你比起来,自己那会儿上的大学就有一些相形见绌了呢。” “其实也是为了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谦源叹着气。 “等去了外地,说不定心态就会改变哦,”美惠呷了口咖啡,又接着说:“我之前的想法和你一样,可是真正去了外地,发现身边都没有熟悉的人,你就会忍不住质疑之前自己的选择。” 对此谦源没表达任何意见,也没有想追问美惠在哪儿上学的冲动,只是拿出一本书。 “送给你的。”他将书递给美惠。 “怎么想起送书给我?”美惠惊奇地问,随后拿起书看了看封面。“原来你喜欢读瓦尔登湖这类散文。” 谦源夸张地摇着头。“其实我也没怎么看过,只是偶尔会在网上读到这里的散文片段。” “不过说来梭罗写的东西是蛮深刻的,尤其是对人性的洞察很透彻。” “不知你对什么书比较感兴趣,索性就挑了这一本。” “可以在闲下来时看看。”美惠冲谦源眨着眼睛。 又是一阵悄然的沉默,谦源独自摆弄着杯子。 自从和美惠越来越熟之后,他便发现自己的话好像也越来越少。确切地说,他明白其实自己并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无法表达出对美惠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害怕一旦表达有错,她从此之后也会慢慢淡出他的生活。 借着去厕所的机会,他点上一支烟,抬头看着换气扇抽走刚刚吐出的烟雾,一种熟悉的痛楚感油然而生。类似于面对袁太时将真相咽在肚子里,这种感觉让他的额头和手心渗出汗珠。 美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自己在她眼里,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直到现在都不得而知。他想他们就像两株生长时期不同的树,彼此的树枝相互交缠着,共同面对到来的风暴。而虽然表面上很密切,但他不知道深埋在地下的根究竟有没有交汇。 烟雾渐渐在眼前上形成一片雾霭,他揉了揉眼睛,又让目光变得明亮。 试错。他想起自己亲口对袁太说过的那些话,这次他决定再试一次。 “怎么这么久,是肠胃出现了问题?”见谦源走过来,美惠对他开着玩笑。 “美惠,有件事我想认真和你说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叫美惠的名字,听他这样说,美惠的表情也变得紧张。 “你说。”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其实自己很感激有你的出现,”他先是低下头,随即又直视美惠的双眼,“但最近我发现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正慢慢在心里成长,我不知道它源自哪里,却已经让我变得敏感而纠结。” 美惠没有低头,但眼睛却躲闪般地向下看着,脸上也浮现一层红晕。 “我不想把这种感觉归结为喜欢,因为那样很可能就此失去你,但现阶段又不知道该将它安放在何处……可憋在心里我又有种极大的失落。” “嗯。”美惠小声回答。 “不过今天说出来了,自己也就如释重负了。”说罢谦源假装放松地笑着,但不匀的呼吸声仍旧出卖他的紧张。 “我理解,”美惠露出许久未见的微笑,“不要瞎想,我不会离开你,如果你需要。” “但愿吧。” 美惠轻轻点着头,像是赞同他话语中那份不确定,又像是在肯定自己刚才的说法。 “不过这次请让我送你回家。”他随即坚定地说。 香槟区的霓虹灯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形成长短不一的线条,仿佛进入时空隧道一般,这让谦源不禁感到有种赛博朋克的风格。自从那次送昕玥回家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窥探香槟区的内部全貌。 与檀榭区相比这里要干净得多,建筑风格也十分前卫。他看向身旁的美惠,不同于他的好奇,美惠则显得十分平静。也许她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他猜想。 可令他惊叹的事物还在后面。在计程车停在丽日花园小区门口后,他才发现美惠住的地方全是独栋别墅。 “我到家了。”美惠吁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你家住在这里?” 说出这话时,他已经想象到自己那见识短浅的滑稽模样。 “嗯,”美惠指了指小区门口第二栋别墅,“就是那里。” 谦源注意到那栋别墅比周围的风格相同的建筑都要高一些。 “那一定是这个小区的‘楼王‘吧。”他喃喃自语。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大的房子住起来其实挺不舒服,”美惠难为情地笑着,“毕竟有时一个人住会很孤单,甚至是……恐惧。” 他明白她的意思,并没有追问下去。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参观一下也好啊。”美惠随即向谦源发出邀请。 谦源心里本有抵触,但嘴上却忍不住应下来。 “这应该是你丈夫购置的吧。”他轻声低语,不自觉低下头。 “嗯……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随意应和着,心中却下定决心以后也要买一套这样的房子。 屋里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沉香味,和现代化装修风格恰恰形成一种对比。谦源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四周。和之前料想没错,如果算上地下一层,整栋别墅一共有4层,有一瞬间他感到自己仿佛穿越到了贝弗利山庄。唯独让他感到些许意外的是整个客厅里竟然没有一张关于美惠和她丈夫的合影,不过在他向上看到像是卧室的几间屋子时不禁恍然大悟。 这种照片当然都会挂在卧室里,笨蛋。他自嘲着。 “想喝些什么?我给你拿。”美惠摊坐在他身旁,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随便,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美惠挣扎着站起,谦源看她走向客厅的最尽头,然后身影便消失不见,伴随着开关冰箱的声音,他见到美惠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走来。 “那就陪我喝一些酒吧。 美惠熟练地将开瓶器旋入木塞,然后慢慢扭动着把手。他猜想这段时间除去和他在一起,她应该也习惯与红酒为伴。 仿佛意识到什么,在倒完一杯酒时美惠转头问谦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 “影响我什么?” “我是说……酒会有味道。”美惠显得有些犹豫,“而且还不知你酒量究竟如何。” “没关系,刚说了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陪着你就好。”他笑着点头,“红酒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美惠再次露出温柔的笑,然后慢慢将酒倒入另一个杯子中。 中央空调的温度恰到好处,让人感到舒适。也许是饮酒的原因,他感觉只要稍微活动一下或者想些激动的事,身体便会蒙上一层细细的汗珠。 在和美惠共饮三杯后,他的脸开始有些发烫,而一丝暧昧的情绪也在这样的情景下被慢慢培育,虽然令他感到有些不自然,但他认为这绝不下流。 “对了,记得那件外套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美惠再次发问。 “哪件?” “就是你陪我去买的那件啊。” 谦源恍然大悟,“当然记得,你穿上那么好看。” “那你想不想看真正搭配好的样子?”美惠向他眨着眼睛。 “嗯。” “那你等等。” 说完美惠走向客厅角落,他这才发现那里隐藏着一部电梯。不出十分钟他听到电梯叮咚的一声,随后见到美惠走了出来。 “怎么样?”美惠在他面前仿佛模特一般转着身。 谦源心中不禁再次对美惠的穿搭由衷赞叹。除去那件米色西装外套,美惠选择一条黑色的连衣裙作为内搭。隐约间他看到连衣裙是吊带的款式,而米色的西装外套起到恰到好处的遮掩与点缀,虽然没有穿鞋,但这一身依旧衬托出美惠出众的身材。 “好看,真的超级适合你。”他忍不住重复买衣服时对她说的那句话。 美惠再度冲着他微笑,但他心里觉得这次的微笑已然有别于之前,隐约中带着些什么,他说不清。 而在美惠脱下外套再度坐在他身旁时,气氛则完全变得不同。 随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他可以嗅到美惠身上的香气和酒气。他不敢看美惠的眼睛,可就在视线下移时他无意瞥见连衣裙的一根吊带已经从她肩头滑落,她的乳沟和文胸变得隐约可现。随后二人肌肤接触那一刻他变得紧张而不知所措。 美惠开始解开他的衣扣,一颗,然后是第二颗。就在她指尖不经意划过他胸膛时,他感觉一阵痒,既是来自皮肤,也是源自内心。 不该这样做,不该。他的脑海里不断响起这样的声音,但肢体却没有排斥的意思。 “帮我解开它。”美惠对谦源说,却并未指明是裙带还是文胸。 “我……我觉得还不到时候。”他低着头说,并没有看向美惠。 听到谦源这样说,一阵错愕在美惠脸上定格,接踵而至的便一种极大的失望。随即她开始尴尬地笑着。“嚯,真对不起,是我误解你下午的意思了。” 谦源沉默着,可手却未从美惠腿上移开。 “对不起,真的不该这么做,毕竟……我也是有家室的人,让你见笑了。”美惠进一步圆场,不自然的笑中仍旧带着尴尬。 “我没有那样想,你不要误会,”他慌忙解释着,“只是……只是我暂时还迈不过那一关。” “嗯……你本就不必那样做。”美惠扭过头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我想我该回家了,不早了。”谦源将扣子扣好说。 “知道出去的路线吗?” “嗯……” 在起身前他将身体向前倾,随后吻向美惠侧脸,惊讶之余美惠并没有躲闪。 “如果你需要,我也不会离开你。”他在美惠耳边轻轻地说。 很晚他才到家。对于临别时的一吻他感觉很有必要,这样既避免美惠伤心,也为二人今后的再次见面留了后路,最重要的是,他认为这已经足够让美惠明白他的心意。而至于没有和美惠产生肌肤之亲,他仍从心底里感到庆幸。 如果那么做,整件事情的性质便会发生根本的变化。不止是美惠,连他都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谦源躺在床上,陷入深深的沉思。 可现在自己和林茜扮演的角色也应所差无几,想到此他感觉自己的胃和心好像又被揉作一团,传来一阵绞痛。他逼迫自己幻想起和美惠在一起的场景,那种痛楚才稍稍减轻了一些。 也许等待她离婚是最好的选择。他下定决心,却不管这种决心是否荒唐。 即使自己将来去了外地,也要带上她一起。他的脑海中开始设想起另一段未来。 第10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身后的同学又在议论纷纷,但谦源本能地感觉他们并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 一早来到学校,他心中便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时间已经接近早读,但袁太的座位依旧空着。 难道这家伙又睡过了? 他摊开书本,但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晚在美惠家的场景,这让他心不在焉。 不可预知的感情以及它飘忽不定的走向,但愿不会使结果变得可望而不可即。他暗自祈祷着。 语文课上老师的朗读让人昏昏欲睡。但一想到袁太一反常态的表现,他心中又泛起嘀咕。他拨通他的电话,意料之中地无人接听。 想起袁太那日对他说的话,他心中突然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果然在第二节课后得到证实。 课间时两位警察出现在班级门口,谦源看到沈佳班主任好像在和他们交谈着什么,眉宇间充满惊恐,随即便是又变得沉重且严肃。 “大家今天有谁和袁太联系过?” 沈佳走进班级,站在讲台前询问着台下的同学。可能是不想为学生营造过大的压力,两名警察并没有跟进来。 但她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 “谦源,你同我出来一下。” 沈佳此刻的表情极为平静,从她脸上他读不出任何讯息。 走廊的阳光十分刺眼,但随即被两个身影遮住,逆光使谦源看不清他们的脸。 “你就是袁太的同桌?”一名年纪稍大的警察礼貌地询问,语气中带着温柔。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李谦源。” “唔,是这样,”老警察冲谦源笑了笑,再次开口。“关于袁太有些事我们想和你聊聊。” “嗯……您请讲。” “听说他今天没来上课?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去了哪里?” “没有……刚才我试过打给他,但是没有接通。” “唔,据你所知他有没有任何极端的想法?” “怎么可能——”听到警察这样问,他几乎是惊呼出来。“你们没有去他家里看看吗?” “去过了,据他家人反映他一早便来了学校。” “什么?” “所以,听说你平时和他关系不错?”老警察脸上闪现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嗯。” “那么你能不能试着把他约出来?我们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和他核实。” “请问袁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忐忑地问。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如果能联系上他最好。” 老警察再次和谦源微笑,但谦源感觉这次的微笑不寒而栗。 “嗯……我现在就联系他。”他再次拿起手机。此时他听到老警察在对年轻的警察吩咐着什么,大致是让他再次前往袁太家里探明情况。 仿佛已经意识到什么,在按下拨号键时他再次向老警察发问。“可不可以有一个请求?” “唔?请讲。” “如果联系上了,能不能先让我和他单独待会儿?” “可以。”老警察脸上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阳光足够温暖,但由于露水蒸发,空气中的凉意仍十分明显。随着雾气笼罩起树林,也渐渐模糊了中心公园的路面。 袁太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眼神蒙起一样的雾霭。 在那日与谦源一别后他便找到了宏彦。 “如果你再这样折腾下去,我保证你会付出代价。” “唔?会有怎样的代价?”宏彦靠在窗台上仰着下巴,“比如让我也像谦源一样,身败名裂?那可是他自找的。” “我发誓会拧断你的脖子。” 袁太脸色极为难看,但宏彦似乎并没有被震慑到。“不过说来也巧,后来听严翔那家伙说起我才知道,有大部分功劳都应归你,”宏彦的表情开始带着些嘲笑的意味,他盯着袁太的脸,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被激怒。“如果你不解开那破手机的密码,我们未必能知道谦源竟是这样龌龊之人。”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他恼羞成怒,挥起的拳头即将落在宏彦脸上,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 这可是在学校里。他不断告诫自己,忍着怒火将指关节握的劈啪作响。 “或许你可以替我和他转告一声,”宏彦说着又故意搔了搔头发,“人要弄清楚自己的位置,就算没有我的出现,以昕玥的眼光也一定看不上他,充其量也就是玩玩而已。” “你以为她就会因此而选择和你在一起?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在我眼里她不过如此,只是在学校这个小平台才得以受到众星拱月的待遇罢了,而谦源之于她,则只是废弃且多余的零件。”宏彦着重强调最后两个字,嘴角闪过一丝讥笑。 然而下一秒宏彦的脸上便吃了一记重拳。力道之大几乎让他头晕目眩。 “小心我以收拾严翔的方式来收拾你。”宏彦狠狠瞪向袁太,“上次校门口的事还没同你算账。” “如果你认为那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我们就那么解决。”袁太声音变得低沉,身体依旧一动不动。 “在哪儿?什么时间?”宏彦再度瞪着袁太,但眼里已有几分嘲讽。 “周日,就在学校旁的停车场。” 这便是约架的全过程。 而关于昨天他只记得自己拿着棒球棍面对着对方7-8个人。他看到对方手上拿着弹簧刀,反复地弹出又合上,对于这样的虚张声势他早已司空见惯。而就在他拿起球棍抡向宏彦后,其他人都傻了眼。 没有任何防备,头顶挨了一棍后,宏彦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随后一股鲜红的血液在脑袋旁慢慢渗出。 袁太完全没有印象昨天是怎么离开的停车场,只记得没有人再敢拦住他。恍惚间他听到严戈焦急地打着120,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出事了,出事了。他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这种想法。他怀疑宏彦应该是没了心跳,但却没再回头看一眼。 一阵熟悉的铃声将他从回忆中唤醒。他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 大约20分钟后,他看到谦源出现在石板路尽头,身后是一名穿着警察制服的男子。 “你来了。”他对谦源笑着。 “嗯。 谦源坐到他身边,为他点上一支烟,看着烟雾渐渐和雾霭混在一起。 袁太吐着烟圈,看它慢慢飘向远方。“该来的总会来,这是你说过的话,不过终究在我身上应验了。”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本应由我去承受这一切。”谦源表情极其痛苦,手指深深陷入头发中。 “你都知道了?” “路上那个警察已经和我说明了一切。” “宏彦现在究竟怎样?他知不知道?”他声音变得有些焦急。 “仍在昏迷中,但据说没有生命危险。” “唔……那就好。”他深吸一口烟,没有吐出来,随后又不自然地笑着。“终于把欠你的都还清了,说来也奇怪,心里那种愧疚感好像真的减轻了许多。” “是我不该连累你。”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他将手搭在谦源肩膀上,眼睛却看向前方。“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要一起面对困难。” “袁太……” “嗯?” “我……我不知该怎么说。”谦源始终把脸深埋着。 “那就放在心里。”袁太拍了拍他的背。 “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后悔,很后悔当初不该和昕玥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关系。” “既然发生了后悔便没什么用,只是感情真的要付出给对的人。”袁太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他掐灭烟,又用脚在地上来回搓着。“像昕玥那种特别善于伪装和斡旋的女孩,其实大多数都没有太好的归宿。因为想要的东西太多,老天注定只会给你一部分。而在她不得不面临取舍时,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我懂。” “我们不是那样复杂的人,所以付出的一切在别人眼里看来就会很……很廉价。”他又咯咯地笑着,这次笑中却带着无奈。 “那我走了,毕竟不能让警察等太久。”说着他起身,和谦源眨了下眼睛。 “袁太,我……” “怎么了?” “对不起。”谦源眼眶变得有些湿润。 “等我回来,不会太久,”他按住谦源肩膀,“他们不会对未成年怎么样,况且宏彦没生命危险,放心。” “嗯……” “对了,对于宏彦和昕玥,想不想知道最好的报复方式是怎样的?”临走前袁太转身,对谦源提出这个意外的问题。 “怎样?” “成为比宏彦更优秀的人,找一个比昕玥更好的女朋友,就这么简单,这也是我才意识到的。”他再次和谦源眨着眼睛。 “嗯……我等你回来。”谦源望向袁太远去的背影呼喊着。 他没回头,只是将手举在空中,摆出ok的手势。 第11章 那令人酸楚的孤独 教室外传来下课铃声,谦源迷迷糊糊醒来。他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又睡过了两节课。 自从袁太跟警察走后,已有3天未出现在学校。 期间校长和宏彦家长来找他了解过情况,却对整起事件走向只字未提。谦源猜想事态似乎变得有些严重,因为这期间他也一直都没能联系上袁太。 学生间议论的重点从谦源转移到袁太和宏彦身上,仿佛已经对偷拍事件失去了兴趣,大家更热衷于讨论袁太和宏彦之间的过节,其中不乏也有些宏彦已经死亡的离奇说法。 对此谦源感到十分荒诞,但紧接着便是一阵担忧。毕竟现在宏彦究竟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如果他真的有生命危险,那么袁太的未来将变得岌岌可危。 想到此他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课间时他来到操场看台,点上一支烟索然无味地吸着,全然不顾四周的眼光。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对这种东西慢慢上瘾。额头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很痒,他忍不住搔着,又在考虑要不要剪掉长发。至少剪掉头发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从头再来,他心想。 操场上散步的学生大都成群结队,谦源想到曾经他和袁太也是这样,只是再次一起走在这片草地上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一对熟悉的身影渐渐映入他视线。 昕玥和陆菀并排走着,虽然都穿着校服,但出众的外表仍旧可以使她们在学生中被一眼分辨出。 可能意识到有莫名的眼光投向她们,昕玥不经意间望向看台,目光恰好与他对视。心照不宣一般,二人彼此都没有把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大约相望几秒钟后,他对昕玥报以微笑。 对于这种做法他也不明所以,就只是想对她笑,而身体却没有想要接近她的冲动。随后他看到昕玥转头看向别处,好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陆菀此时也注意到他。但来不及看清她的表情,她的脸也隐藏在长发之后。 真是人间常态啊。 他感叹着,又打开手机,才注意到美惠给他发了消息。 “老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在餐厅里听过谦源复述袁太和宏彦之间的事,美惠显得十分吃惊。 “嗯,自从那日以来我就再没能联系上他,而宏彦现在究竟怎样我也不清楚。”谦源叹着气。 “用不用我给你打听一下?正好在医院我也有认识的朋友。”美惠问。 “也好,至少宏彦没事就可以保证袁太未来不会受到恶劣的影响。”他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形容词。 “真搞不懂你们小孩子之间的纠葛,何必闹成这样严重的事态,”美惠笑中带着些荒唐,“但不过话说回来,能有这样一个像袁太这样的朋友也是蛮幸福的。” 谦源不置可否。眼下也没有太大的食欲,他坐在美惠面前愣着神。 “所以工作日叫我出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意识到见面的目的,他笑着问美惠。 美惠随即把离婚的想法告诉谦源,由于毫无心理准备,他当场便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你是说……离婚?”半天他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只是有这个想法,毕竟一旦决定下来涉及到的不止是感情,还有婚后财产分割之类的种种。”美惠眼神变得黯然。 她不知为何想第一时间和谦源分享这种想法,可能是那晚冲动的缘由并不只是祈盼一夜欢愉那么简单。但面对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男孩,她从心底没有想要进一步伤害他的意愿。可为什么总想和他见面?她心里也说不清道不明。 而自从认识谦源以来,她的确开始有一种渐渐解除束缚的想法。在咨询过好友枝子的意见后,离婚仿佛变得不再可望而不可及。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悲哀,他们之间还没有孩子。 她认为最大的牵绊莫过于孩子,既然不存在这一令人痛苦的选项,那么一切好像都变得清晰明朗,包括婚后财产的分配。虽然房子之类的固定资产早在结婚之前就已购置,但在婚后丈夫便把房产过户到二人名下,于情于理自己仍可以据理力争一下,至于婚后其他的收入,按照法律规定分配就好。她心中感慨自己不知不觉中变得冷酷而现实。 而现在唯一横在她心中的沟壑,便是无法接受自己好友伙同丈夫背叛自己。像是整个人生得到了否定,这种悲愤与仇恨令她挥之不去。 “没想过其他办法?真打算就此了结?”谦源嘴上这样说,可他心里却默默祈祷一切可以成真。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其实你不知道,我也是有精神洁癖的。” “或许……” 他没有继续发表观点,而是认真考虑起来。这种情况很棘手,既然美惠选择对他说出这样的想法便是经过深思熟虑,那么就不可以劝,而如果他将自己的真实的想法表达得过于明显,则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或许什么?”见谦源迟迟没有下文,美惠问。 “嚯,没什么。”他勉强挤出微笑。 “如果真的离婚了,以现在的条件也许我还能再为自己活几年。”美惠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但头却无奈地摇着。 是啊,而且这几年我都可以陪着你,这样看来一切好像也变得名正言顺了。他虽然这样想,但心中却很清楚美惠的这个决定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晚上你下班了我去接你。”随即他发出请求。 “时间来得及吗?我是指你下课的时间。” 来得及。只不过是逃一节晚自习而已,他心想。 再次来到香槟区,他心中那份陌生和不自在已经消失。看着小区的灯光,他试着回忆起袁太所在小区的名字,却迟迟记不起。 “这儿附近有带‘湾’字的小区吗?”他问美惠。 美惠想了想,给他列举了几个小区名字,谦源才想起袁太家位于檀香湾。 “原来是那里。”他喃喃自语。 “怎么?”对于谦源的反应美惠表示出好奇。“想要以后住在那里?” “嚯,当然不是,”听到美惠这样说谦源笑着解释,“袁太,就是中午和你说的那个朋友,就住在那里。” “是这样……来袁太家家境也蛮不错的。” “难道住在香槟区的住户,不应该都有很牢固的经济基础?” 美惠笑了笑,不置可否,随即向谦源发问。“那你要不要一会儿顺便去拜访一下?” “我……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一丝尴尬的表情从谦源脸上划过,随即他又变得阴郁。 “你说的那个宏彦,下午时我和朋友打听过了。”美惠像是刚想到这一回事,语气稍微有些激动。 “怎么样?”谦源睁大眼睛盯着她。 “今天我和朋友说,查一位高中年纪的叫做宏彦的孩子,情况应该是头部受伤,”美惠试着简要说明整体过程,好让他相信这种说法的真实性,“他在诊疗系统上发现了宏彦的名字,随后去相应住院部打听了一下,目前诊断为轻微颅骨骨折和严重脑震荡。” “唔……” 谦源长吁一口气,看来校内那些谣传完全没有任何依据。他为自己如此轻易就受到纷扰感到可笑,这样看来那位老警察并未骗他。 “那么你的心可以稍稍放下了。”美惠仿佛看透他的心思一般,冲他做了个鬼脸。 真的放下了吗?不尽然。 这件事情经过警察和宏彦家长在学校的发酵,袁太在这里的前途显然凶多吉少。以宏彦的家庭背景,他很有可能秋后算账,而且迫于其家庭影响力,学校势必也要采取一系列针对袁太的措施。尽管他知道袁太家境也并非没有抗衡力,但最终很有可能弄得两败俱伤。 “也许吧……”他叹了口气,眼睛又望向窗外,这次并没有欣赏夜景的意愿。 在到美惠家门口时他和美惠告别,联想起上次在她家里的场景,他不觉又有些口干舌燥。而对于美惠再次请他进家门的提议,他礼貌地表达下次再进门的意思。 “今晚我还有些事要做。”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对美惠说。 “喔,但愿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取代上次的尴尬,这次美惠调皮地向谦源眨着眼睛。 “没有啦——是真的有事要做。” “嗯……那我进门喽。”转身前美惠对谦源说。 “等等——”就在美惠侧脸消失前,谦源犹豫了一下,对她说:“你先闭上眼睛。” “喔?你要做什么呀?”对于这种要求美惠感到一丝意外。 “听我的,闭上就好。” 美惠慢慢闭上眼睛。 随后他凝视着她的脸,在沉沦前吻向她的额头。和上次一样,美惠并未躲闪。 “那我走啦。”他装作什么也未发生,语气尽量保持着轻松。 “你也闭上眼睛。”美惠说。 谦源照做,下一秒他也感到来自美惠的吻。这种感觉不在额头,而是侧脸。 没有选择去美惠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谦源想去袁太所住的小区看看。 或许真的可以在小区门口遇到他,他心中期盼着。 他幻想袁太此时正穿着背心短裤坐在路边喝啤酒,手里还夹着半截香烟。见到他来袁太举起酒瓶示意,脸上带着桀骜的表情。 但这一切只是自己美好的臆想。 没有乘坐计程车,他根据导航往檀香湾的方向走着。在抵达目的地时,他终于明白美惠口中所说的袁太家境不错是什么意思。 那也是像丽日花园一样的别墅区,甚至环境要更好一些。透过小区门口他看到一栋栋别墅灯火通明,却不知道究竟哪一栋才是袁太家。 灯光下他盯着自己的倒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袭来。 他拿出手机再度拨给袁太,但依旧是一阵盲音。 第12章 离别 二人重新取得联系时是当周周五,谦源刚好从沈佳班主任那里得知他已做好转学打算的消息。 他无心上课,在第二节课后便借口家中有事慌忙离开学校。半小时后在小区门口他终于见到袁太。 “要不要进来坐坐?”依旧像是什么也未发生过,袁太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 “算了吧……”想到无法面对袁太父母,谦源拒绝了他的好意。“转学的事是真的吗?” “嗯。” “转到哪里?” “其实可能比转学更糟一些,”袁太垂下眉,说话声音也变得低沉。“确切地说是前往国外。” “国外?!”他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会想到出国?” “经过这件事的影响,恐怕在本市的学校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袁太苦笑着,又接着说:“继续待在这里宏彦家势必不会就此轻易放过我。” “非要去国外?别的城市为什么不可以?”他倔强地反驳着。 “我有个大伯在英国,父母也想趁此机会把我送到那里,估计是真的对我的未来失去信心了吧,”袁太说着拍了拍谦源肩膀,“毕竟我不像你这般上进。” 谦源心中默默哀叹,他很想问袁太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但话到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 然而,如果真的可以出国深造,他本身应该是替袁太由衷感到高兴。以袁太家的条件,他大可没有必要继续在这种没有希望的地方待下去,或许以他的性格在新的环境会幡然醒悟,然后走上人生巅峰。 但对于袁太即将离他而去的事实,他从心底仍无法接受。 那天在意识到那件事会有发生的趋势时就该及时制止,哪怕自己一直同袁太待在一起。想到此他深深地后悔。 “抽烟么?” 他掏出烟盒,晃出两根微微褶皱的香烟,袁太则心有灵犀地拿出火机。 “有没有定下来什么时候动身?”他接着问,感觉今天的烟味尤其苦涩。 “还没定,估计过两天会让我先过去适应一下环境吧。” “临走前,一定和我说。”他慢慢吐出这几个字,平静里带着巨大的无奈。 “对了,你真要随我进家门一趟。”袁太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谦源说。 “免了吧,在这里聊聊挺好。” 像是读懂谦源心思,袁太朝他挤了一下眼睛。“家里没人,我有东西要给你。” “给我?” “嗯。”说罢袁太打开门禁,拉着谦源走进家门。 在柜子里翻了半天,袁太才将一个包裹递给谦源。“喏,给你的。还担心这阵子到不了,不过还好邮到了。” “这是——”他犹豫地接过,他注意到包裹上邮寄地址来自海外。 “打开你就知道了,”袁太咯咯地笑着,“算是在临行前送给你的礼物。” “袁太,我……” “我猜你用到它的地方会很多,而且每当你用的时候,便一定会想起我。” 他捧着包裹,却没有拆开的欲望。如果能等到袁太回来那天,他希望袁太可以亲手替他打开。他想这个包裹在被赋予期待后,才会变得更加与众不同。 他再次将手伸进口袋摸着烟,可在意识到是在袁太家后又作罢。 “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好好保留着。”他说。 从袁太家离开的路上,他在出租车上慢慢睡着。在行驶至新城区时他选择搭乘公交,坐上本市线路最长的一班车。 头靠向窗外,他看着沿途的风景。终点是禾田区的印江大桥,这是段漫长的路途。身旁的乘客正虚闭着双眼,嘴微微张开,以疲惫的姿势浅寐,再度观察四周,他发现其他乘客亦是如此。他试着像他们一样闭上眼睛,让阳光从窗外洒在他脸上,可始终无法彻底放松下来。 在公交车驶入禾田区后,窗外的空气仿佛和景色一般也起了变化。取代冷色调的钢筋与玻璃,此刻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绿色所包围。他想起在与美惠一次聊天中,美惠说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可放眼望去,他不知道一排排的平房究竟哪一个才是她曾经的住所。 如果真的能够一直住在这里,应该不会比在香槟区差多少吧,他心中感慨。 大约一小时后,公交抵达印江大桥终点站。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站在江边,谦源感受到一股热浪扑着他的脸。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对着江面发出源自心底的怒吼,但声音很快便被淹没。 他再次对着江面吼着,这次声音里带着悲怆。 当日午夜,他再次失眠。辗转反侧中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想给袁太发消息,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阵纠结之后,他开始上网查找签证办理的流程和所需时间。如果这一系列手续很严谨的话,那么袁太最早也要一个星期后才动身。随即他开始在购物网站上浏览着,也想送给袁太一份礼物。 在看过高达手办和psp vista后,他觉得这些礼物的意义都不大。最终他下定决心给袁太买一个zippo打火机,却想起机场安检根本不让带入。他凝视天花板,又陷入苦恼。 随即一个好想法在他心中闪现,便是送给袁太一套多特蒙德球星卡和一条球队的围巾。他在购物网站上浏览许久,看到一家发货地与檀香市相邻的店家后果断下了单。 短暂的兴奋过后,他又沉寂下来。 但愿这两样东西可以一直伴随着袁太,直到他们再相见,他默默叹着气。 然而,事与愿违。 在四天之后,他便接到袁太要去机场的消息。 在机场他两手空空站在袁太面前,显得手足无措。 不期而至的大雨将二人衣服淋湿,他们才发现彼此都没有带伞。袁太挥手向他告别,并没有指定归期。他祈祷这个期限会很短暂,就像旅游一样,也许十几天后他便又可以来到这个地方为袁太提着行李。 那天他感到自己和袁太的距离仿佛只隔着一场雨,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他的脸又开始潮湿,这次不知是因为雨还是流了泪。 第13章 林茜的秘密 在进病房前,严翔思索片刻,小心翼翼把成绩单叠好,放在书包最深处。关于二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他决定先不让母亲知道。 按照医院说法,严翔母亲今天便可以出院。除去帮她收拾物品,严翔还要去把剩余的医疗费结算完。 “还有两周就期末考试了?”严翔母亲问。 “嗯,三天后我需要去学校参加一个教育讲座,接下来就要专心备战期末考试。 严翔低头整理着衣物,由于心虚,他不敢看向母亲的双眼。事实上根本没有教育讲座这么一说,只是他想代替母亲出席家长会罢了。 “二次模拟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还没有,听说老师还在判卷,再加上汇总成绩估计要好久。” “喔……也不知道考试成绩何时会公布。” “应该怎么也要开学之后吧。”严翔话语间模棱两可,他想此时自己脸上一定也挂着心虚的表情。 “可是我听林薇妈妈说三天后要开家长会——”严翔母亲皱了皱眉头,“会不会和你说的教育讲座产生冲突?” 真是该死啊。他心中暗骂自己为何如此愚笨,既然决定隐瞒成绩,就不该忽略家长之间的沟通。而一旦母亲选择去开家长会,那么势必会知道成绩。 最主要的是,他对于自己的学习已经不抱太大希望。目标从最初的重点大学到如今的普通二本,两年来他不断改变着对自己的定位。 如果能考上二类本科大学,这样的结果他打心底里可以接受,只是担心母亲仍旧对他寄予厚望。 而这次他猜测再隐瞒不过去。 “家长会我去就可以,您就别动了,毕竟活动起来还有点不便。”他说。 “这点路算不上什么,怎么好你自己去,”严翔母亲叹着气,“自从住院以来也没怎么关注你学习,每天你东奔西走估计也受到不小的影响。” “也还好……” 像是意识到什么,严翔母亲又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成绩如何,接下来我们还是要不断努力。” “嗯……我先去结算医疗费。” 对于此严翔并没有表达其他的看法,而是默默转身走向门口。他感觉母亲好像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但他没有回头。 缴费口依旧排了一道长队,他四周观望着,想找一处人稍微少一些的窗口。 但突如而来的一种直觉让他的目光不自主移向电梯门,一个说不上熟悉但印象深刻的身影就伫立在那儿。 在哪儿见过?为何莫名会对她这样关注?他脑袋开始飞速地转着。而下一秒他吃惊地差点喊出来。 是谦源那些照片里的女人。 严翔万般确定。尽管未见过真人,但从照片里他已感受到女人身上散发的独特魅力。 是她无疑。 为何世间能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心中嘀咕,带着一丝好奇。电梯门开之前他走到女人身后,装作同行进入电梯。 三楼?严翔看着女人按下的楼层键陷入短暂思考。那里是什么科室?这些日子在医院他从未涉足过,甚至鲜有人提起。默认也去三楼,他静静地站在女人身后,带着一丝紧张与好奇。 自己这样是不是也算跟踪?他心里莫名有些痒,感觉心跳突然也快了。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他将手里的结算单摆弄得哗啦直响。 随着电梯门再次开启,他才明白自己为何从未涉足甚至听说过这里。 女人向着左手边走去,严翔看到墙上面赫然写着妇产科。随后他迅速寻找着容身之所,看到对面的儿科后,他假装自然地走向那里。 来这种科室……难道是怀孕了?他脑子里设想一切合理的解释,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如此关注。本能地他又在门口观望着。 看到女人从妇科诊室走出又进入产科诊室后,他认定自己的想法没错。他故作自然按下电梯下行键,随后再次用余光监视着诊室门口。 怪不得谦源会对这样的女人如此痴迷,他心中感叹,不知不觉中他也被女人吸引到这里。 但,所谓偷拍的事实仿佛仍有蹊跷。他想,虽然和谦源接触不多,可谦源绝非那样猥琐至极之人。当初只顾慌张照下所谓的偷拍证据,却忽略了整件事情背后可能隐藏的本质,想到此他不禁又有些头痛。 既然偷拍,那绝非应该在街上这样人流量大且开阔之地,而且照片内容都是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和一个偷拍者的心理活动全然不符。 有种阴谋论渐渐在他脑海浮现,便是谦源一定是在跟踪她,而至于是什么原因则不得而知。 不管怎样,终究还是害了谦源。他的心开始怅然若失,而再度联想到袁太转学,他变得更加心痛。但有一件事令他由衷庆幸,便是宏彦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归学校。对于宏彦的伤势他并没有任何关注,只盼在高中最后一年里能不见到他就再也不要见到他。 曾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袁太既然做出那样出格的事,索性就应该做得更绝一些,让宏彦这辈子都无法重回课堂甚至无法正常生活。这样一来自己欠他的一万元从此也可以石沉大海,没有人也不会有人再提及这事。 在给母亲交完费后他借着上楼的机会又去三楼转了一圈。再没见到女人的身影,他才安下心回到母亲病房。 “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他对母亲说,眼神依旧有些躲闪。 第14章 冤家见面 松本烤肉店位于檀榭a区的步行街内,隐藏在一排凉亭之后,侧立在楼层上的招牌并不算显眼。店内喧闹的环境表明顾客量并没有因为地址隐蔽而变得稀少。 严翔家到这里只需几分钟,但他决定提前一点时间出发。今日见的人尤为重要,他甚至认为这有可能是他今年做的最正确却又最忐忑的一件事。 尽管之前他已发出诚恳的请求,但对于谦源能够如此爽快答应同他见面,还是多少令他有些意外。 他试图在饭桌上寻觅合适的时机澄清自己那种迫不得已的做法,虽然目前看来仍不太现实。不过既然是诚心诚意道歉,安排这样一顿说不上太差的饭局自然是必不可少。 大约五点半时严翔看到谦源向他走来。没有提前问过位置,他好奇谦源是如何知道自己坐在这里。也许是直觉?他猜。 “抱歉,让你久等了。” 谦源在严翔对面坐定,然后拆开一次性餐具。严翔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感受不到任何嫌弃与愤怒,确切地说,是没有一点情绪的流露。 “也没有太久——菜都已经点好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他给谦源倒上茶,大约漫过杯壁三分之二处时才将茶壶移开。 茶不满杯,他记得有这样一种待客说法。 “那么这次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谦源问。 “其实也没什么——”他显得支支吾吾,“就是想真心和你道歉,对于前期发生的一系列对你不利的事,作为始作俑者我有不可逃避的罪责。” “那些事都是过去了吧。” 谦源没有正面回答严翔,反而把自己隐藏在烟雾后。在严翔看来这种举动是避重就轻的表现,说明谦源从心底仍不愿原谅他。 是啊,毕竟发生过这样的事,换做是谁都不可以立刻选择原谅,他心中默默哀叹。何况谦源因此还失去了袁太。 “我知道一切在你心里无法就这样快地一带而过,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接受。”他低下头捻灭烟头,吐出过肺后的一团烟雾。 “你不要搞得我要审判你一样,”听到严翔这样说,谦源忍不住解释着,“我的意思是,那件事真的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起关于它的任何种种,毕竟目前看来,遗忘应该是更好的一种做法。” “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小声地说。 “你怎会知道?” “因为……因为真正的偷拍并非会像照片中显示的那样。” 对于严翔的说辞谦源不置可否,随之陷入沉默,隔了许久他才开口。“那些照片某种程度上来讲,应该算是偷拍吧。”谦源叹了口气,再次点燃香烟。 “什么?”严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照片中的女人,是我的母亲,确切地说是我的继母,而那个男人是她情夫。” 谦源的话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双眼直勾勾盯着谦源,仿佛在确定刚才的话是否真的出自他之口。如坐针毡一般,他有一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而我拍那些照片也是为了留下一些证据而已。”谦源又淡淡地说。 严翔此时意识到自己之前关于跟踪的猜测不无道理,而听到谦源说出真相,他更为眼前的这个同龄人感到心痛与悲哀。 “对不起……”他对谦源说着,然后心里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 “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竟会和整起事件的始作俑者说起真相,”谦源的笑看上去带着悲哀,“而其他人包括袁太,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们说起过。” “我……我会替你守口如瓶的。”就像交换了心底最重要的秘密,他小声但坚定地念叨着。 “其实我们不过都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迫于种种原因才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不是吗。”谦源与严翔对视,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严翔轻声附和着。对谦源这种豁达他发自心底的感动,却又有一种说不上的恐惧。 “对了——我前些天又见到了她。”想到那日医院的情景,他觉得有必要告诉谦源。 “唔?在哪儿?” “是在医院,”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过度牵动谦源神经,“我看到……我看到她去了妇科。” “也许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吧。” “可她……可她后来又去了产科。”在说出这句话时他几乎听到不自己的声音。 这句话明显在谦源心中引起波澜。严翔觉得他的脸有一瞬间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那么希望这件事你仍要替我保密。”谦源再次平静地说。 “嗯……” 他想继续安慰谦源,甚至有奉劝其父尽快离婚的想法,但考虑到谦源并未对拍照的行为做出详细解释,还是作罢。 他是怎样想的?又会做出什么事来?严翔突然觉得心里很没底。 “希望你要坚强,不管发生什么,这次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他又语无伦次地说着,却并不知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 谦源没有说话,只是冲他微笑着,随后身体靠向椅背,眼睛盯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严翔这才发觉自己的经历在谦源面前就仿佛一张白纸。 第15章 撕心裂肺 电视新闻正播放着第三届檀香市马拉松大赛的相关准备活动。 谦源听到本次马拉松路线正是自己此前乘车去禾田区的那条路,但终点并未设在印江大桥。李健则对这此饶有兴趣,目光未从电视上离开。 自上次和李健稍微深入交心的聊天之后,谦源便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不再提及或主动了解之前的事,李健甚至鲜有再过问他在校的生活。至于究竟为何改变他不得而知,他猜想也许是那个所谓的计划有了进展。 “你吃些菜,我一个人又吃不了这么多。”他对李健说。 “我都快吃饱了,你不用管我。”李健始终盯着电视,并未看向谦源。 “看你对马拉松很感兴趣?” “还好,就是看个热闹,现在联赛和杯赛基本都打完了,体育频道这段时间再没什么可转播的足球赛事。”李健无奈地摇头,把目光汇聚到谦源身上。 “其实你可以去报名,听说本届马拉松对人员限制还挺宽松。”谦源说。 “我就算了吧……一把年纪了,就算全程走下来,估计都未必可以完成呢。” “但是沿途的风景真的不错。”谦源想起那日一路上的画面,不由感叹道。 “那我们过两天一起去转转?说来自己很久也没回去过了。”李健突然建议。 “可以……”谦源敷衍着。 饭后他在厨房收拾着碗筷,脑子却又止不住在思考。他已经跟随李健单独生活10年,但对身边这个男人付出的那种爱却一直处于懵懂状态。在李健的这种爱中他挖掘出自私与消极,也能体会到奋不顾身和义无反顾。 他不知自己这种容易纠结的性格是否遗传自李健,而如果考上大学真正离开李健那一天,他认为自己一定会很不适应,说不定还会想念他。 他偷偷看向客厅的李健,记忆中再次闪过他年轻时的样子。 和现在最鲜明的对比,谦源认为是他的双眼变得黯然无光。即使是衰老导致眼角下垂,也不会和现在形成如此强烈的反差,他想也许这些年的经历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那种眼神都不会比李健强到哪里去。 经历的这两次失败婚姻,如果说第一次让李健感到悲伤,第二次则让他感到绝望。或许压倒他的从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接踵而来的重重打击。 “照片的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站在水池前,他问坐在客厅里的李健。 “你是指?” “我是说,你有没有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怎么会想起问这件事?” 李健语气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放下遥控器向谦源走来。 “她怀孕了。”他淡淡地说,没有再看向李健。 “你是怎样知道的?” “有人看到她去了产科,想必一定是咨询生孩子的事情吧,又或许是堕胎?”他的语气中充满戏谑。 荡妇,真是个荡妇,他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这件事你不要过度关注,我来处理就好。”李健出乎意料的平静,他重新回到客厅,将电视声音调大,“记住,不管发生什么,这件事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嗯。” “对于之前让你做的事,我很抱歉,但从现在开始你只要记住,所有那些照片都是我拍的,而你并不知情。” 听到李健这样说,他默默点了点头。 当周周末傍晚,谦源和美惠约在中心公园相见,二人在湖边散着步,宛如姐弟,却又似情侣。 谦源有一种想牵她手的冲动,但却迟迟不肯做出动作。 这种表现未免过于露骨,他想。虽然已经和美惠互相吻过,但也仅仅是脸蛋和额头,二人却始终没有挑明那层关系。而想到二人第一次在这里碰面的场景,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发展的确是有些过于迅速。 在美惠眼里也许自己暂时只是一种精神寄托,仍未到所谓情侣的地步。他心中有这种感觉。 在她身上他能感受到一种若即若离,就像昕玥一样。只不过,他认为昕玥是趋利避害,而美惠更多反映出的是一种和他一样的纠结。 也许自己努努力,将来还是会和她走到一起。他为此虔诚地祈祷,希望美惠对他的那种特殊情结可以保持更久一些。 “快要期末考试了吧?”美惠问。 “嗯,前些日子刚刚模拟考,还有两周应该就要真正的期末了。” “模拟考……记得你和我说过。” “是,成绩还算不错。” “喔……那就好。”美惠喃喃自语,看样子她已经忘记这事。 “你呢,最近可好?” “也说不上好吧……” 美惠显得有些茫然,谦源看出她在回想着什么,却又不愿随意吐露。 “反正依旧是老样子。”美惠停顿了片刻又说。 “仍旧心情不好吗?” 美惠勉强笑笑,说话气息显得更加虚弱。“你懂的,仍旧是那些人那些事,无时不刻都在纷扰着自己。” “嗯……”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自从直面内心情感以来,只要听到美惠吐露类似的心声,他心底总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那么和她摊牌了没有?我是说你的……那个朋友。” “怎么会想起问这个?”美惠先是吃惊,随即阴郁又渐渐在脸上聚集。 “结果怎样?” 美惠又是一阵无奈地摇头:“这种事不提也罢。” “也好……”谦源心中松了口气。看来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他猜测。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又问美惠。 “不知道,顺其自然吧,不然还能怎样?” 美惠的反问让他无言以对。 “就算最终离婚,我也不会轻易便宜他们的。”美惠再次开口,忧怨中带着些许坚定。 听到离婚二字,谦源仿佛得到了满足,但美惠后半句话又让他浮想联翩。 她会做出什么事?他想象不出。或许是最大化争取财产分割,给那对狗男女留下越少越好,他猜测。 此刻他的内心感到仍可有些盼头。至少,美惠的表现和事情的走向大致应该是对自己有利,他暗自庆幸。 此时一阵铃声从美惠包中传来。她打开手机看着信息,脸部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惊愕之中又好似在努力隐忍。 “是有什么事?”他问。 “嗯……没什么。”她没看向谦源,在盯着手机屏幕几秒钟后才开始回信。 谦源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但出于隐私便没追问。而在美惠回完信后,他感觉她的情绪波动已经更加明显。 美惠的嘴角轻微抽动着,纤细的手指不觉间已经隐藏在手心里,紧握成拳状。看得出来她在用最后的力气控制自己。 “我暂时有些事,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现在?”他莫名有些紧张。 “嗯,就在这个地方,我们一会儿见。” “好……那你有事随时打给我——” 没等谦源说完,美惠便步履匆匆地离开。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半小时,可她仍未在此现身。 谦源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观察着四周。带着一种警惕心,他越发感到不安。 她能有什么事?而且在这个时候? 他猜美惠或许是急于和某人见面,而见面地应该临时定在这里。 会不会是她丈夫?难道最近自己和美惠的事已经被发现? 想到此他不安的心跳得更加急速。可眼下一直在这里等注定不是个好办法。 考虑片刻后他走向公园出口,打算买两杯饮料。 也许又在酝酿着一场雨,望着稍显浑浊的天,他喃喃自语。 付账时他打开手机,发现美惠并未给他回信,心想她一定还未处理完。 就在此时,他心中又生出另一种不好的念头,便是美惠可能遭遇了危险。毕竟见她有那种情绪表现还是第一次,想到此他的心又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看着机器中缓缓倒出的奶昔,他期盼能再快一些。 回到公园中,他佯装无事闲逛着,眼睛却随时扫视着周边,期盼见到美惠身影。他确定即使被美惠丈夫撞见,也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他的脚步不自觉向之前他们聊起的榕树林移动,湖面上没有刺眼的反光,这得以看清周围的一切,忐忑中带着好奇,他不断搜寻着。 树林不算太深处有一抹熟悉的卡其色闪过。根据美惠穿着来看,他猜测那应该就是她。 另一个身影出乎意料地映入他的眼帘。深色的外衣让那个身影得以很好隐藏在树林之中,他觉得那个身影有着说不上的熟悉。 慢慢地,他看到两个身影纠缠起来。 他快步冲了过去,然后看到也许是这辈子最令他心寒的一幕。 美惠此刻站在原地,惊慌中不知所措。 而林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1章 春寒料峭 三月初的天气总会给人一种春寒料峭的感觉。美惠坐在办公室里不禁又把风衣披在身上。 虽然室内中央空调时刻保持在22度,但她总觉得体内有一股寒气,在这个季节最明显的反应就是手脚冰凉。 档案室在bg公司大楼阴面,尽管在25层,但由于没有阳光直射,这里仿佛冷窖一般。美惠试探着用手摸了摸窗户,留下几行纤细的手指印。 今年2月底bg公司开始一年一度的人事调动,科研部和营销部由于视觉记录仪的研制和推广,成为今年人事调动的主角。她记得原本科研部部长平调至战略发展部担任部长,虽然职级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对于在公司未来的发展显然更有前途,而科研部里也有相当一部分助理工程师成功跻身工程师行列。反观营销部,虽然没有太大直接贡献,但是由于宣传得当,秉持注重顾客体验的这一噱头也让bg公司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部里大大小小领导的待遇也提升了一级,营销部长甚至可以触碰到管理层边缘。 美惠盯着屏幕上满满的职务调动档案,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这也是她一年中工作量最大的两个时刻之一,上一次还是在去年7月半年人事调动的时候。 电脑上bg公司在檀榭区预设分公司的土地档案归档还未完成,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归档市警察局就视觉记录仪与公司进行战略合作的各项协议和档案。 前几天她得到协议通过的消息,这也意味即将有大批极为重要的资料将汇聚到她这儿,而今天领导便打来电话,要求她尽快整理,最后的期限是本周五。 还有三天。美惠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科研部和营销部升职同事的喜悦神色。 也许自己不久之后就会接到身在该部朋友的庆祝邀请,但是她却已经想好了婉拒的理由。 是因为自己最近太累了吗?还是害怕心情失落带来的那种面对面的不自然?她自己也不知道。 两年前秦铎利用私人关系为她谋取了档案室主任这样一个相对清闲又有正式编制的工作,这让她在享受优质生活的同时又不至于闲得发闷。 虽然现在已经实行电子档案留存,但是纸质档案依旧作为一项必不可少的记录方式得以保留。考虑到整理纸质档案庞大的工作量,公司也为她配了两个档案员来协助整理,但这一切对于她来说仍旧艰巨甚至是枯燥。 她常有辞掉工作在家安心当一个全职主妇的想法,但家里的一切都有保姆在打理,况且她和秦铎暂时还没有孩子,这种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作片刻的停留。再者,她想,也许做家庭主妇也是一样的枯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棘手的工作都解决完。她把杯子接满热水,桂圆红枣茶的颜色经过几次冲泡后已经开始变淡。在打开电子档案审阅时,她皱起眉头。 “侑莉,上次我们整理好的土地测绘图怎么不在这里面?” “啊,我想想,”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圆脸女孩从对面电脑屏幕后探出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慌张,“那个也需要放在档案里吗?” “当然啊,如果将来公司和四邻发生土地权属纠纷,这可是一项必不可少的证明呢!”美惠声音因焦急而高了几个分贝,带着几分责备。 “那我好好找找,前几天还记得规划部给咱们传了这个呢,应该还在的。” “如果找不到就让他们尽快再发一份,一定是要原版且有电子签名的。” “嗯,我现在就联系他们。” “感觉你最近状态好像不是太好,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美惠略带关切地问。 “没有……都挺好,那个测绘图属实是自己大意啦。”女生扶了扶眼镜,羞愧地摸了一下鼻头。 “等这两天把档案规整完了我去给你请几天假,也该好好调整一下了。” “不用的美惠姐——” “现在赶紧忙正事,今天争取把土地档案先弄完,不然等到明天时真紧迫了,你肯定逃不掉加班啦。”美惠朝女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把头埋在电脑屏幕前。 “对了美惠姐——”女孩迟疑地说,“我得先去趟人事部。” “去那儿做什么?” “还有几个人的调动手续没有拿过来。” “不是前两天都带回来了吗?” “呃,上次没有带全,有几个人的调动手续还没准备好。” “那你去吧,快去快回。” “嗯。” 女孩匆忙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随之而来的是美惠重重的叹息。 要是林茜还在这儿就好了。 这是美惠由衷的感慨。去年7月人事调动后,林茜便派往人事部见习工作,美惠算了算时间,不久之前她应该刚刚获得正式职位。 在美惠眼里这个女孩聪明伶俐,工作又有方法,不应该只在她身边简单地打个下手。在去年人事调动前,她千叮咛万嘱咐秦铎和公司打了招呼,把林茜调往更有发展前途的岗位,这样既可以和她的能力相称,而且林茜身在人事部,将来兴许还会对她的调动有一定帮助。 将半凉的茶一饮而尽,她在等待侑莉的同时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婚戒,发现好像松动了一些。 晚上还和代晴有约,她想正好趁此机会去商家做个维护。 bg公司除安保人员外,一般五点半左右楼里几乎便没有人再活动。美惠简单收拾了一下,在公司楼前等着的士。 尽管驾照已到手多年,可她却几乎没有驾驶经验。新型交通工具和磁悬浮型道路虽然增加了便利,但是对于她来说熟悉起来依旧困难。她亲眼见过一辆宝马车因为上下并道而同公交发生碰撞,后续官方通报的结果是宝马车自动驾驶出现了算法失误,才导致没有预估好前后车距。 科技真的是一种幸福又危险的东西。 她看了看手表,五点三十五。 尽管她猜到代晴一定会迟到,但提前五分钟赴约依旧是她的习惯。 出租车里有着一种令人舒服的桂花香味,不同于那种劣质的空气清新剂,美惠很喜欢这种淡淡的干净的味道。 想必司机一定也是一位平时极其注重自身形象的人吧。她忍不住用余光瞟向驾驶位,虽然看不清脸庞,却发现司机的手形出乎意料地好看。 美惠心里暗自感叹,目光不由地又向后转了转,恰好和司机看向后视镜的目光相接。瞬间的尴尬让她脸微微泛红,她掩饰一般地看向后视镜里自己的脸庞。 栗色而微卷的头发、窄小但还算圆润的额头、细而长的眉线、淡紫色的眼影……这对于一位三十有二的女性来说应该算是不错吧?她心满意足地幻想着,不经意间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稍稍眯了一下。 该死!什么时候这条纹如此明显了? 她看到眼角处因微笑而挤出的一丝皱纹,面部的粉底反而让皱纹的明暗关系更加突出。 看来真的是老了。 她认为三十岁对于女性来说是一道人生的分水岭。容颜的转折、结婚生子、身体机能下降……都仿佛和三十岁牢牢联系在一起。三十岁前你挑人,三十岁后人挑你,如果说仍然有女性在三十岁后未进入婚姻的角色,那么选择的主动权在某种程度上会大打折扣。她不禁为自己三年前把握住了秦铎而庆幸,尽管秦铎要比她年长9岁。 由于不能进场,出租车只能停在路边。美惠迎着路人目光向餐厅方向前进。代晴说mango餐厅今日主打菜品是脆皮猪肘和惠灵顿牛排,美惠对此都不排斥,但是她怀疑两个女人能否吃得完这两样完全没有一丝素的菜品。 来到餐厅,美惠四处张望,终于看到坐在深处的代晴。 “你怎么才来啊,都等你好久了。”代晴抱怨道。 “这两天不是归档嘛,临时又被领导叫住吩咐了些事,”美惠脱下外衣放在身后,“再说,你也知道这个时间出租车有多难叫。” “让你不开车,先说好,今晚我可不送你。”代晴故作生气地开着玩笑。 “好啦,那还不快点菜。” “我都点好了,就等你来吃现成的。”代晴笑着呼唤服务员准备上菜。“汤和酒我没有点,你看今天想喝点什么?” “酒……就算了吧,秦铎还在家等我,这样不太好吧。” “听说最近他们家上了一款稍稍带点酒精的饮料,卖的还不错呢。” “唔?” “真的,要不我们尝一尝?” “呃……也好,度数高不高啊?” 代晴噗嗤笑了一声。“都说是饮料了,怎么可能度数高,再说你现在这是怎么啦,我都生孩子了也没有像你这么谨慎啊,难不成秦铎对你管的还挺严——” “瞎说什么呢你——”美惠拍了下代晴的手。 “那汤的话就点豌豆汤怎么样。” “行呢,都听你的。” 美惠此时注意到代晴手腕上的一只手镯,那是前两天tiffany出的一款应季珠宝。她听说这只手镯刚刚发售时,各家tiffany实体店里就被采购一空,网上顾客的订单也是相当火爆。 “这是你新买的手镯?” “是啊,感觉怎么样?”代晴举起手炫耀着。 “听说前阵子卖得挺不错。” “那是自然,这还是托人帮我带的。” “难道是彩英——” “呵呵,除了她还能有谁。” “年初我还想让她帮我弄个fendi的包呢,”美惠此时兴致也提起来不少,“但眼下似乎也石沉大海了,那款包人气好高。” “哦,什么款式的啊?” 美惠打开luxurious仔细翻阅着。luxurious是一款奢侈品网购软件,上面汇聚了应季各种最新款式的奢侈品,并根据流行程度进行自定义排名。 “喏,就是这个。”她把手机递给代晴。 “这不是peekaboo嘛。” “你知道呀?” “不瞒你说,我也关注这个很久了呢。” “唔,那有没有拼单的意向?”美惠举起饮料,摆出碰杯的姿势,和代晴使了一个调皮的眼神。 “嗯……可以啊,但是你还能找到渠道买吗?” “我先问问秦铎吧,他应该认识些人。” “好啊,那我过后转账给你哦。”代晴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转账我就两个包包换着背。” 二人笑着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十一点钟,美惠准时到家,在玄关换好鞋子后她缓慢走进客厅。 电视机依然泛着亮光,这是她和秦铎心照不宣的习惯。 秦铎平时工作忙,应酬也多,基本没有太多时间去顾及美惠。而美惠也想拥有一些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二人很早便达成了默契,秦铎安心在外工作,她也不用他来接送,这样晚上她偶尔也可以和朋友一起小聚一下。而每当她晚回家时,秦铎总会提前打开电视,让光亮和声音充满整个客厅,这样在她回家时不至于太害怕,而秦铎也可以安心地先去楼上睡觉。 窗外的月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落在沙发上,让电视的亮光不再那么刺眼。 美惠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花园。夜的深蓝仿佛给花草上了一面静谧的滤镜,取代白日生机勃勃的绿色。一瞬间美惠突然感觉到一丝惊悚,她按下遥控器,让高大的落地窗帘将窗遮挡。只剩一条缝隙时她看到玻璃反射出自己略显憔悴的脸庞。 要不要再去做个医学美容?她忍不住想着,但考虑到两周前刚刚打过水光针,这种想法便在脑海一闪而过。 睡眠好才是最好最经济的美容方法吧。她关掉电视,准备洗漱。 这时她听到秦铎的鼾声从楼上传来。 第2章 职场社畜 初雨让咖啡厅外的杨树抽出新芽,同时也在窗户上凝结出一片细小的水珠。江野望着窗外,寻找着任何像是侑莉的车辆。 这个时间总应该到了吧,他喃喃自语。 对于侑莉最近的时间观念,江野似乎有很大意见。如果他没记错,这已经是她本周以来第三次迟到了。虽然作为一个男生他可以表示大度,但这终归不是一个好的趋势。 即使再忙也不应该总是耽误午饭,再说,这样下去对身体也很不好。 他这样惦记着,又看了看时间,吩咐服务员先准备点心。 此时手机屏幕弹出侑莉的信息:单位临时有点事,你先吃,我随后就到。 他无奈地放下手机,重新打开笔记本。 对于今天上午去檀香一附院的采访,江野始终不是很满意。整理完录音他才发现有很多指向性问题并没有得到清晰的答复,这导致他写新闻都无从下笔。 本次采访重点为疫情防控,江野认为应该突出设置应急隔离区这一亮点,可是院方似乎更想把重点转移到疫苗研制上,可是就他所知以目前的研制进展,这个过程仍将持续半年以上,而如果将这条信息显示在新闻里,想必民众的反应一定会两极分化,何况报社领导是否允许刊登如此敏感的信息还是个未知数。 他想了想,又拨通院方电话,再次确认关于应急隔离区的详细信息后,决定自行发挥,把新闻重心转移到疫情防控上来。 “但愿今天可以写完。”他叹了口气,用双手揉了揉太阳穴。 侑莉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将笔记本电脑合上,用手拍打桌子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你怎么没吃?没必要一直等我。”侑莉猛地坐在沙发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那还用说,这次你放鸽子的时间可太长了。” “这两天公司事情太多,光人事档案就有20多份,美惠姐不走我也应该陪陪她嘛。”侑莉娇嗔道。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 “话说你上午的采访怎么样?” “一般吧,”江野摊了摊手,“最后还不是需要自己再整理一遍。” “什么时候能到我们公司采访一下啊,最近视觉记录仪那么火。”侑莉冲他眨着眼睛。 “实不相瞒,社长好像真有此意向,尤其是bg在和警局合作后已经初步展现自己的野心,这种警民合作想必一定会获取头版头条。” “唔?那好像和我的的岗位也没什么关系。”侑莉开着玩笑。 “你就安心在档案室工作吧,或许不久之后就会升职呢。” “不过最近美惠姐对我的工作状态好像不太满意,”侑莉叹了叹气,双手托着腮,“也是怪自己这些日子总是丢三落四的。” “这段日子每天都加班,还要怎么做她才满意。” “但效率真的是太低了,有时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不要瞎说——” “前几天好几份人事档案竟然会忘记带到档案室,换做之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侑莉叹着气,重新回到无精打采的样子。 听到侑莉这样说,江野握住她的手。他触摸到她手心因长时间整理档案而磨出的细茧。 “过了这段时间我陪你好好休息一阵子,咱们去外面转转。”他说。 “去哪里呀?”侑莉睁大了眼睛。 “辛环岛,你不是早就想去了嘛。” “可是还不知道假好不好请……刚入职不到一年就请长假总觉得不太合适。”听到江野的提议侑莉面露难色,“况且美惠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你总是改不了顾虑太多这个毛病,我们到时候再定也好。” “嗯……可我总感觉自己给美惠姐留下的印象越来越差了……” “不要瞎想,先吃些东西,我们一起办会儿公,你就去上班。”江野安慰着侑莉,随后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嗯……也好。” 下午两点侑莉准时抵达档案室,她打开电脑,继续汇总上午未整理完的权属档案,她想赶在美惠到公司之前弄完,但很快发现这几乎不可能。 差的资料还太多,也不知道规划部究竟是通过什么方法才协调下来檀榭区这块土地。 她发现即使把这些全部归档,将来如果发生纠纷需要查阅,这些资料的证明力也很苍白。公司唯一能做的,便是希望这种事情尽量不要发生。 侑莉想再和规划部打电话确认一下,才想起这个时间公司基本没有人会来上班。可让她出乎意料的是,不出两点半,美惠熟悉的高跟鞋声已经在走廊响起。 “美惠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 “你中午没回去休息?”美惠问。 “休息啦,中午和男朋友一起吃了午饭,没什么事就先过来了。” “哦,想必是男朋友请客吃了大餐吧?”美惠打趣的说。 “也没有……他今天有个采访,中午正好没什么事就一起坐坐——”像是没有听出玩笑话,侑莉赶忙解释,随即慌忙转移话题。“反倒是美惠姐该注意身体,今天这么早就来公司了,中午一定也没休息好。” “还差土地权属和合作协议,尽快弄完心里也不用一直惦记了。” “嗯,一年一度就这个时间段最忙。” “晚上有没有安排?如果没有我们一起吃饭吧,这段时间也是够辛苦你。” “那个……”侑莉面露难色,语气中也透着犹豫。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心想,因为自己的工作状态还没有得到美惠的认可。 “看来是和男朋友有约?”见侑莉迟迟不肯做出回应,美惠又问。 “没有……那先说好,我请美惠姐。” “笨蛋,我怎么会请你,”美惠扑哧一笑,“而且也不用你请,有人请我们呢。” 第3章 精英渣男 秦铎赶到日料店时刚好六点半。日料店离新城区和香槟区交界处不远,隐藏在一条深深的小巷里。 之所以选择这家店,完全是出于这里可以最大化保护好顾客的隐私。独立的雅间既可以保证私密性,又提供了良好的就餐环境,对于秦铎这样的公众人物来说实属再合适不过。 作为心晴太阳能设备发展公司的ceo,秦铎也是檀香市民心中年轻有为的典范。在他的精心运作下,心晴太阳能设备发展公司为新城市规划做出了巨大贡献,也让政府和更多的民众对于新城市的发展前景更具有信心。 在停车场停好车,他快步迈向电梯。雅间叫町上府,在他印象里这间房应该斜对着日料店正门。 为什么就不能找一个靠里一些的房间? 他不喜欢这里仅仅是觉得吃日料这种食物,如果受到凉风会引起不适。 “喏,主持大局的人来啦。”看到秦铎美惠放下筷子,从榻榻米上站起来。 “能不能和老板申请换一间屋?”他对她说。 “换屋?现在?”美惠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听说这个时间应该是满员了。” “唔,那就算了吧,一会儿关好门就是。” “嗯,对了,”美惠先是看向侑莉,又兴奋地对他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事侑莉。” 侑莉害羞地和秦铎笑笑,他也用一个标志性的微笑予以回应。 “最近你们都忙,也该出来小聚一下放松放松。”他对二人说,眼睛却看向侑莉。 侑莉脸色微微一红。“也还好……但如果早知道是您来我就不该过来当电灯泡啦——” “哪里,我和美惠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一起出来吃饭,这么说还要感谢你成全我们呢。”秦铎说着冲美惠使着眼色,美惠则开玩笑地翻了个白眼。 “大忙人,你看还想吃点什么,我们俩可是提前点了好多呢。”美惠把菜单递给秦铎。 “随意就好,把你要的再给我点一份吧。” “你确定?我可是要了芥末虾球哦。” “可以。” “吃不下我可不给你收拾残局。”美惠假装抱怨道,随后吩咐服务员尽快准备。 饭间三人的聊天略显尴尬。 事实上秦铎并不知道侑莉的到来,他认为这种情况美惠应该提前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而不是擅自做主。毕竟作为公众人物,他在外人面前始终都要谨言慎行。 虽然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但这一次显然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只能有心无心地说一些家常,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 “所以你就是传说中心晴公司的掌舵人?”听完美惠的介绍,侑莉惊讶地说,“真的好厉害。” “其实这么说还是有些不确切,毕竟我们是控股公司,还是董事会决定着公司的发展方向,而我不过是一个执行者罢了。”秦铎的回答一如既往官方,始终保持着严丝合缝。 “但是即使作为执行者,也要背负着许多重任吧。” 听闻此言他摆了摆手,做出打趣的手势。“身后有那么多股东和董事的建议和指导,想走错路还真不太可能,如果说担当重任,我想他们可比我累多了。” “也许吧。”侑莉礼貌地回应微笑。 服务员将新点的餐上桌,三人又聊了些最近bg公司的人事变动,期间在再无和秦铎相关的事情。 秦铎和美惠回到家时,时间已经接近十点。 晚饭间美惠和侑莉稍稍喝了点清酒,此时脸颊上微微有些发热的感觉,一些话突然也有涌向嘴边的冲动。 “我们好久也没有像这样在外面一起吃饭了吧?” “唔,好像还真是呢。” “也很久没有坐你的车回家啦。” 秦铎仿佛听出些什么,侧向头看着美惠。“要不我托人去单位接你?想想你每天自己坐出租的确也是不方便。” “其实我想要所谓的私人空间,还不是因为你太忙,不想让你分心罢了。” “嗯,我理解。” “所以有时候我感觉我们之间已经慢慢形成了一种隔阂,长此以往下去我害怕会……” “你怎么了?今天情感这么丰富。”秦铎边问着美惠,一边慢慢把车倒进车库,确认两侧都有开门空间后熄火。 “是不是被那两个小情侣刺激到了?”转到另一侧,他为美惠打开车门。 “没有,就是感觉最近我们的状态……有点怪怪的。” “唔?” “你没有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美惠依旧坐在车里,没有下车的意向。“我指的不只是在一起的时间和次数,还有内心深处的那种交流,好像都在随着生活的趋于平淡而渐渐消逝。” 秦铎心头一瞬间也有种熟悉的感觉。 其实对于美惠今天谈论的这个话题,他并非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也早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每次都无法主动去谈及这个问题。与其说是无从说起,其实仅仅是他不想面对罢了。 纵然有千言万语,当真的要开口时,却也只能隐藏在无可奈何之后。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忙了吧。” “每次你回来都是倒头就睡,我是真的受不了。” 他把美惠搂在臂弯,吻了吻她的头发。“如果说这就是我给你所谓的婚姻,那么也是自己不想看到的。” “也许生活也不过如此,先能够生存,才可以想着去活成什么样子。可能是自己太过于注重这个家的生活品质,总想给你创造更好的条件,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他又说。 “可我们已经明明够好了啊。” 对此秦铎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多忙,我们都要每周在一起过一天,可以去短途游或者去尝试各种新鲜的事物,只要你喜欢。” “嗯……” “不要再瞎想了,今天我们早些睡好不好?” “你说是不是女人过了三十都会有这样一种不安全感?”美惠拉着秦铎的手走出车,随后将他手臂揽入怀里。 “你这两天真的是奇怪。” “没有和你开玩笑啦,我说真的呢。” 秦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家后,二人泡在浴缸里,洗刷着一天的疲惫。美惠为秦铎捏着肩膀,期间再次提及方才的问题。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他明知故问,心却对此漫不经心。 “我好像安全感越来越差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不是和你说了我都过了而立之年了嘛。”美惠对秦铎的态度有些不满,声音也大了许多。 “那么你需要我的承诺?比如专一还是怎样?” “你自己想去。” 美惠说着起身,自顾走到镜子前敷着面膜。 而他也正想尽快结束这一话题。 客厅里,手机信息提示音在反复回荡。他本能地有些紧张,起身走出浴室。 “喂,你还没有换鞋——”身后传来美惠责怪的声音。 没有理会她,他来到客厅打开手机,看到了短短几行字。 这个时候? 他的表情变得些许凝重,其中掺杂着一丝纠结。思考片刻后,他迅速键入一行字按下发送键。但几分钟后,新的短信提示音又传了过来。 会不会不太合适?该怎么和美惠解释?秦铎脑子飞速地转着,又反复回想着美惠今晚的话。 如果自己现在出门,那么今晚的谈话便没有任何意义了,甚至影响会更加恶劣。可是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有一个身影始终挥之不去,自从看了信息之后。 最终他还是决定出门。 重新穿上衣服,他来到洗漱间,看着正在敷面膜的美惠,准备告诉她临时有个应酬。 她会作何反应?已经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情形,想必她早就麻木了吧?他猜测说不定在自己出门之前美惠会和他大吵一架。 去吧,以后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 美惠大致说的就是这些,他试图揣测其中意味,但思绪却很混乱。 开车途中,美惠的话又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回响,但随后很快就被其他事情所取代。 第4章 注定失望的归途 手表指针显示11点15分,日历格停留在15日。 还有20分钟落地,也不知道于伟这家伙到了没有。 文杰用手摩擦着表盘,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自从7年前从新都理工硕士毕业后,文杰便接着踏上前往美国的求学之路。如果说这个决定得到了谁的支持,除去自己之外,也就是于伟了。毕竟七年的国外生活并不是谁都可以接受,包括他自己。 文杰当年好不容易说服父母尊重他的选择,可在国外的这七年里,他不止一次萌生过回国发展的想法。初来乍到之时身边异样的眼光和实验室同事的排挤让他始终无法在这里获得归属感。 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得到和失去又该怎样去权衡?他在这样郁郁不乐的状态中生活了三年。三年来他没有回过一次家,高昂的路费让他望而却步。 好在第四年自己的实验成果取得突破性进展,在和布克教授一起在科学杂志发表《关于双缝干涉与量子叠加态基本联想阐述》论文后,他收获到渴望已久的名望与财富。 在费城购置了房产,他便将父母接过来一起生活,日子过得还算美满,只是唯一的遗憾,便是他至今仍旧单身。 但对他来说,更大的遗憾一直藏在心底。 飞机即将落地的提示刺激着文杰的神经,七年之后他将又一次踏上这熟悉的土地。除去见见久未谋面的好友,这次回来文杰最主要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在檀香市为父母新购置一处房产。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文杰父母回国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为了让两位老人安度晚年,他决定挑选一处环境相对好些的住宅区。 离出站口还有约十几米,文杰便听到于伟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文杰!这里!” 一个简单的拥抱,这是属于两个男人重逢最直接的表达。文杰发现于伟已经有了啤酒肚。 “看来这几年你没少胖啊。” “孩子都3岁了,怎能不发福,”于伟锤了他一拳,“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你这不会聊天的坏毛病。” “对你自然不能心慈嘴软,”文杰借机开着玩笑,随即又发出感慨。“果然大家都避免不了而立之年的困扰。” “错,我现在可好着呢。”于伟咯咯地笑着,“倒是你,是时候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我?现在这样难道不好?”他反问。 “和我们们毕业那会儿相比,有了家庭后,目标自然会更明确些。” “可我在那边真的太忙——倒是你,我才刚落地,你就迫不及待开始和我炫耀。”文杰脑海中想着搪塞的理由,随即把问题抛给于伟。 “这些日子有的是机会数落你——”于伟把文杰行李塞进后备箱,呼吸因用力变得有些急促。“那我们先吃饭,你想吃些什么?” “要不还是无二府?” “你竟然还记得那家店。” “当然,那可是咱们以前总光顾的地方。” 听到文杰这样说,于伟面露难色。“倒也是,但是前阵子餐馆换了位置,老板也不是我们熟知的那位了。” “看样子是转让了吧。” “有可能,而且感觉味道也和之前不太一样。” “那我也要去光顾一下。”文杰还是克制不住想去看看的冲动。 “行,那咱们走。” 从机场高速下来,一路上除去零星几家机场酒店,便是广袤的田地。文杰记得在出国之前新城市的建设已经基本有了雏形,檀榭区周边的建筑全部拆除完毕,但是还没形成如今这般的耕种规模,毕竟转移建筑垃圾以及掩埋地基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而此刻的画面带给他的只有震撼。 车窗外偶尔闪过几片成排的平房,那是为数不多的农户。文杰依稀看到零星的麻雀在屋顶掠过,透过还未散透的湿气,他渐渐望见远处聚起的那片高塔。 看来是快到市区了,他想。 “所以现在市区建设怎么样?”文杰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吞吐着。漫长的飞行让他一直忍耐到现在。 “我这车还要接送老婆和孩子,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来不及制止文杰的行为,于伟边开车边抱怨着。 “难不成你已经戒烟了?” “生孩子的时候就戒了,听说尼古丁会影响精子质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文杰掐灭烟,将烟头扔向窗外,但还是有些许烟灰飘进了车里。 “听说是真的。” “那你还不考虑戒掉,也该多为未来做些打算了。” 听闻此言文杰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咱们大部分高中同学现在都在檀榭区,也有一部分搬到了香槟区。”于伟打破沉默。 “香槟区……就是那片相对高端一些的楼盘吧?” 文杰想起前期在电脑上查到的购房信息,这儿也是他为父母购房的首选。 “是呢,现在檀香市数一数二的住宅区都在那里了”。 那么高的地方,住起来会不会很冷?考虑到父母的年龄,文杰心里不禁还是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既然城市这么规划,而且大多经济条件好的人都搬到了那里,说明不管政府还是开发商肯定都找到了合适的解决方法。毕竟在他浏览购房信息时,个别开发商投放的广告上都提出了室内外恒温恒湿。 “想要在这么大这么高的一片区域做到恒温恒湿,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也许吧,听说所有小区都安装了激光温度调节系统,不过即使是这样部分小区物业仍然会接到不少业主的投诉,说体感要比地面冷很多。”于伟又接着说,“但我倒不怎么关心,感觉住在檀榭区还是挺好,我更喜欢这份踏实感。” “看来住在上面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习惯嘛。” “是,但不乏很多人仍然趋之若鹜。” “唔……”突然,一丝好奇心涌入文杰心头。“我们的同学都有谁搬到香槟区了?” “像栗雅、秋媛和永泰他们都过去了,还有美惠。” 美惠?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又掀起了一丝波澜。 “她也在香槟区?” 虽然文杰没有说出名字,但于伟仿佛心有灵犀。“对啊,听说她前两年结婚了,好像嫁给了一个公司的老总。” “唔……是这样子。” “对于你来说,七年来很多东西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是啊。”他喃喃自语着,再次陷入回忆。 当初若是选择不去美国,现在自己和美惠应该也结婚生子了吧,他发自内心感叹。 从高中开始,他和美惠便已经在一起,直到毕业后才开始异地恋的旅程。而在坚持过6年半的大学异地恋后,美惠以为终于可以看到希望,直到他把去美国的消息告诉她。 在去机场的那天,美惠说尽量会等他,对于这种没有底气的话他从心底里可以理解,仿佛也看到了结果。 “到了,你先进去,我去停车。”于伟的话将文杰唤回现实。 除了餐厅名字,对于其他一切文杰都很陌生,他猜想也许原来的老板已经卖掉了商标,而现在无二府的店名只不过是仅存的情怀罢了。 点过曾经常吃的盐煎肉和麻椒辣子鸡后,于伟又点了4瓶教士啤酒。 “所以终于找到你发福的原因,”文杰假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这个啤酒肚,没有几年可练不出来。” “工作以后不比之前啦,每天下班总会自己小酌一些。” “抽烟和喝酒还是只沾一样比较好。” 餐厅的电视播放着昨晚中美最新一轮的战略会谈新闻,也提到了欧盟个别国家将对中国进行经济制裁,虽然新闻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危机感,但却并未打击国人日渐强大的自信心,而中方发言人针对美方不合时宜的观点进行强硬回应的片段,也经常会在网上以短视频的形式循环播放,且这股热潮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文杰听到坐在不远处的另一波顾客也在讨论这个话题,话语间满是关于经济制裁是否会导致物价飞涨的担忧,他只是笑了笑,便不再被这些荒谬的想法所牵引。 然而有一件事则让他对未来的期盼蒙上一层雾霭,便是前期美国爆出针对华人进行的一系列频繁人身袭击事件。虽然费城暂未出现此类案例,但他仍然避免不了有些担心。 把父母安置好后自己也该试着做一些回国的打算了。他这样考虑着。 “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了,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这些高中同学再一起聚聚。毕竟大家都很久不见你了。”吃饭期间于伟向文杰提出建议。 有这个必要吗?文杰心里嘀咕着。事实上除了于伟和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很多同学自从毕业后就基本没再联系,他甚至怀疑自己还能否对得上名字。 “大家都几年没见了,再聚首会不会有点尴尬?” “尴尬应该不至于……倒是你,是不是该见见美惠。”于伟不怀好意地笑着,将杯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这个时候?” “同学聚会大家见一面都很正常吧。” “以我们现在各自的处境,即使见面了,彼此也不会再多说些什么吧。” 见到文杰如此正经,于伟赶忙解释道:“当然,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没关系,我早释怀了。” “但永泰和金研他们终归还是要见见吧?毕竟当时我们几个关系是最好的。” “可以,这么说来其实我也挺迫不及待呢。” 于伟肯定般点了点头,举起酒杯,“那么定在什么时候?” “听你安排,我都可以,不过我认为还是咱们几个关系好的小范围聚聚就好。”文杰思考片刻后说。 “行呢,到时候再看情况。” “这还要看什么情况——” 没等文杰说完,于伟便和他碰了杯,又将一满杯啤酒一饮而尽。 第5章 富家生活 自美惠和秦铎提及委托人买包以来,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月。四月初的檀香市略微有了些青草的味道,这完全拜中心公园所赐。这片城市之肺像是新城市规划唯一的恩泽,初春的嫩绿也让这座玻璃与钢铁之城有了不寻常的活力。 美惠在家门口等到代晴后,二人驾车一起前往繁华广场。两天前忙完档案整理,美惠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好好休息几天,最近繁花广场部分商店在搞活动,听说其中不乏古驰、普拉达等奢侈品牌,她考虑着拉上代晴一起去看看,但对此代晴却不太感冒。 “如果那些品牌涉及打折,那么一定比较老的款式了。”代晴把着方向盘说。 “就我看来,其实最近两年的每个季度,款式变化都不是太明显。”美惠说,“而且对于一些夏装来说,我觉得那些微小的设计改动完全不值得一提。” “那也只是短袖罢了,裙子什么的还是算啦。” “走嘛,一会儿咱们去看看再说。” “对了……那个包到底有没有渠道可以买到啊?” 美惠还在祈祷代晴不要问起这件事,尽管已经和秦铎说了这件事情,但她心里实在是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最有可能就是在一星期后她再问起时,得到的答复是最近一直很忙,忘记了这个事。 “还不知道,托秦铎在打听了,如果他们公司有人出国,那么一定会带回来的。”她想了想,还是认为如此答复最为合适。 “哦,那带回来时但愿不会再有新款式上市啦。” 对于代晴这种消费观念美惠始终不敢苟同,甚至于有些反感,便考虑着转移话题。“听说普拉达也有几款样式很不错,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也好。” “可是他们家的包形状总感觉怪怪的——” “好啦,”美惠摸摸代晴脑袋,像是在安慰孩子,“没去看不要妄下定论哦。” “干什么呢你——” 来到停车场,二人才发现今天来逛街的人竟有如此之多。代晴找到一个距离商场入口较远的一个车位,二人决定多走些路,也不愿意放弃这难得的位置。 繁华广场大厅挂满了买100减50的宣传标语,不同商家震耳欲聋的音响在大厅交错,既是为了刺激顾客低迷的消费欲,亦能反映出人们在生活中的浮躁。奢侈品门店设立在另一个区,美惠和代晴略过嘈杂的环境,直奔目的地。 不同于大厅,奢侈品区和那里仿佛是两个世界。尽管顾客不少,但在柔和的灯光下却处处流露着静谧,美惠看到穿着统一的服务员,都是20出头的年纪,身材窈窕,一身黑色的制服下,是肉色丝袜包裹着的紧致双腿,连她都会忍不住从上到下多看几眼。 更不要提男人了,美惠心想。她透过橱窗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影,除了小腿显粗了些,好像其他的也和女孩们别无二致,她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件burberry初春风衣吸引了她的眼球。美惠一直考虑入手一件,已经厌倦浅灰色系和卡其色系,但在这墨蓝色的款式上,她好像失去了抵抗力一样。 “怎么,喜欢这件衣服?”代晴注意到美惠的目光。 “对啊,还真没尝试过这样的风格,也不知道穿上好不好看。” “走,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嘛。” 二人走进店里,来迎接的也是一位20出头的女孩,栗色的头发盘在脑后,显得秀气而又干练,淡淡的妆容衬托出女孩皮肤上丰满的胶原蛋白。 “您好,很开心为您服务。” 美惠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打算先在店里转转。 “请问您需要导购吗?”女孩仿佛已经从装扮上看出美惠的消费水平,紧跟在她后面,“我们这儿有几款初春新上市的服装,还觉得蛮适合您。” “我就是随便看看,你忙你的就好。”美惠不打算太早暴露目的性,何况她也不是很习惯导购在自己身边。 “这件衣服有合适的尺码吗?”她指着那件墨蓝色的风衣。 “当然,看来您也觉得这个不错。” “嗯。” “您眼光还蛮不错,这是上周刚上市的款式,也是burberry初春走秀款,我这就给您找一件。”女孩先是恭维美惠,然后便在衣柜里翻着。 看样子价格一定不菲,她心里盘算着,但决定还是先试穿看一下效果。 172厘米的身高让她很好驾驭这件过膝风衣,在扎上腰带后,她脸上浮现出满意的表情。镜子里的自己高挑纤细,如果再配一双长筒靴遮住自己略显粗壮的小腿,那么依旧可以称得上是风姿绰约。 毕竟这曾经都是把握住秦铎的资本啊。她暗自感叹。 “小姐姐,您穿上效果出奇的好。” “唔,是不是应该配一双长筒靴效果会更好点?” “对,一般都会选择这样的穿搭,不过我觉得搭配直筒牛仔裤和运动板鞋又是另一种风格,也还不错。” “说的也是……”美惠若有所思,“这个多少钱?” “这件需要元。” 美惠听到价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这么贵?今天应该是有优惠的吧?” “这是最新的款式,一般都不参与活动。”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也太贵了。”美惠嘀咕着,心中开始犹豫不决,倒是代晴十分兴奋。 “这个你穿上效果真的超赞,还犹豫什么呀。” “真的么?” “真的,你又不是没照镜子,还能骗你嘛。” 美惠决定还是再考虑考虑,谢过服务员后,她拉着代晴走了出来。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刚才买下来不就好了嘛。”代晴抱怨道。 “好看是好看,可是总感觉太贵了些。”美惠说。 “又不是消费不起,何况又不花你的钱。” “那也要理智一点才对。” “秦铎挣那么多钱留着干嘛——” 代晴开着玩笑,但美惠似乎从中感受到一丝嘲笑的意味。 “我们先去喝杯咖啡,说不准一会儿就想通啦。” “你这个人真的是纠结体——” 大约下午五点时二人开始返程,美惠最终还是没有经受住代晴的言语诱惑,又返回店里拿下了那件风衣。对此她也找了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便是秦铎的确应该在经济上多付出一些,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太多时间陪着她。 在路过广场大厅前往停车场的时候,美惠遇到许久不见的林茜。尽管仍然在一个公司工作,自从林茜调到财务部之后,美惠平时却鲜有机会能见到她。不过和美惠的惊喜相比,林茜却稍显心不在焉,这让美惠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 也许这便是成年人的相处之道?不过对于在此遇到林茜,美惠仍感到一丝意外。之所以意外是因为印象中她并不是一个喜欢逛街的人。美惠从未听林茜提起过自己的家庭,而按道理来说既然选择来这种地方逛街即使不是和丈夫便也是闺蜜了,但这种独来独往美惠倒也觉得十分符合她的性格。 简单寒暄几句后,美惠和代晴准备返程。 第6章 文杰的回忆 文杰彻底收拾完位于檀榭区的老房子,几乎花了整整两天时间。为了把这处老房子卖个好价钱,他决定再找家政人员进行简单的打理,尽管这个地方没有一处不渗透着回忆的痕迹。 但总归还是要给父母一个更好的环境吧。这是他能找到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 瘫坐在沙发上,他想着约于伟去吃些烧烤,但想到于伟已经成家,于是作罢。 这次大扫除让文杰找到些珍贵的物件,大多都是之前拍的照片和小时候玩的玩具,这些照片甚至可以拼凑出整个文杰的童年。 相比于其他同龄人,自己还算是经历了一个比较幸福的童年吧。文杰边感慨边翻着照片,有百岁照、圆锁照,还有小时候父母带他去游乐场的照片。 文杰记得在游乐场里父亲带着他一起开卡丁车,他坐在父亲怀里,仿佛自己的驾驶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平,二人在车场开了一圈又一圈。在8岁生日那天母亲再次带他去游乐场时,面对各种各样的娱乐项目,他自然又选择了卡丁车。只是这次没有父亲的坐镇,第一圈他便撞上了防护带,而两个鼻孔同时流血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从那时起他便知道父亲永远是他和危险与疼痛之间那道厚厚的屏障,伴随着他越长越大,直到开始经历青春期。 事实上每个孩子都会有那么一段叛逆期,与父母吵架和冷战,甚至是离家出走,但文杰没想到自己这段叛逆期会是这么长一段时间,甚至持续到现在。 当然自从决定违背父亲意愿选择出国后,他甚至还会感激自己偶尔的几次任性。毕竟未来的路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走下去,要承担每一次选择带来的后果,并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即使是最亲近的人。 尽管傍晚吃过一碗拉面,但此刻他的胃仍开始蠢蠢欲动,吃夜宵的想法渐渐又浮现在脑海。他放下相册,打开手机翻了翻外卖,看到烧烤时却疑惑起来。 难道现在送到这片区域都需要额外添加路费?他思索着,拨通了店家号码。 “请问现在送餐路费是怎么计算的?” “您好,我们只提供5公里之内的送餐服务,按照每公里3元计费,采用不舍只入的收费方式。” “喔,我知道这个,”文杰说,“我的意思是我的定位明明是3公里之内,可是为什么收15元?” “请问您在什么位置?” “檀榭e区。” “嚯,是这样,我们店位于新城区,一般跨区送餐都要添加路费,何况还要穿越凯撒柱那费劲的玩意。”电话另一边的声音礼貌而又风趣。 “唔,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文杰下了单,手机显示预计半小时后送达。他打开电脑,刺眼的光照亮略显疲惫的脸庞。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看看合适的住处。他在网上查找近几年新建成的小区,其中棕榈港湾和香槟一号评价相对较高,物业公司也比较出名。 可这时他眼前突然略过美惠的身影。 若是在这里买房的话,会不会和她一个小区?他思索着,胃里开始有些难受。 对于美惠结婚的消息其实他早有听说,和用祝福去证明这段感情相比,他更愿意选择默默渐忘,尽管无可奈何,但毕竟没有人愿意将往事一遍又一遍地提起,不断地伤害着自己。这几年他也试着用不同的理由去拒绝父母的催婚,却唯独说不出真正的原因。 是依然抱有希望吗?还是因为一直生活在内疚之中?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此时一个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便是如果美惠生活的不幸福,自己并不介意会和离婚的她在一起。 但这种念头立刻被理智所取代。 “想什么呢,应该祝福她过得好才对啊。” 他自言自语着,嘴角微微上扬,看不出是微笑还是苦笑。 第7章 那些职场阴谋 “该死的电池,简直就是垃圾嘛。” 侑莉坐在咖啡馆内,愠怒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平时她都记得带着电源适配器,唯独今天没有。 “不过你也陪我度过了有几近6个年头了吧。”她自言自语,“或许真的也该退休了。” 由于报社明天要出版关于檀榭区老旧房屋改造的新闻,这一周中午江野几乎都不在她身边。对此她也表示理解,因为涉及到民生的相关报道一般都会着重进行宣传,毕竟檀香市也在消除贫富差距的路上下了大功夫,从提升公民的居住体验感做起,始终是最有效和稳妥的途径。 而且通过江野透露的内部消息,她了解到这次首先会对f区进行改造。整个f区将安装门禁,新配置的摄像头可以做到对全区无死角覆盖。 f区正是她和父母住的地方。而让她更兴奋的是据说市政将会在每栋楼前规划300平米左右的绿化区,种植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用以缓解区内略微浑浊的空气环境。 这样父母就不用大老远再跑去中心公园了。她心想着,又不禁开始憧憬和江野的未来。香槟区的房子大致是买不起了,但檀榭g区的房子年份相对较新,那里曾是新城市规划前的富人区,各类设施也比较齐全和人性化,可以当做一个不错的过渡选择,可现在她们唯一面临的问题依旧是钱。 虽然一毕业就到bg公司这样的大公司实习,但作为一名档案管理员薪水也少的可怜,而且她不属于公司的正式编制,很多福利她也无从享受,唯一称得上是福利的也便是平时轻松一些罢了。她想通过这个岗位可以多认识一些其他部门的同事,没准儿将来也会在公司的内部调动帮上一些忙,毕竟能够去人事部和规划部这样的业务部门还是更有发展前途。江野那边她不再抱有太多的希望,一个月4000左右的收入虽然稳定,但着实是少的可怜。如果现阶段结婚,她已经给这个即将组建的家庭想好了目标,那就是稳定地穷着。 她揉了揉眼睛,身体松垮地陷入椅背,刚才的兴奋现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于她们这样的一般人来说,未来可以说是十分不确定,甚至还蒙着一层灰色的霾。她调整坐姿,使身体找到最舒服的姿态,皮制的坐垫在摩擦下发出吱吱的响声。 为什么自己没有出生在一个富贵的家庭? 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前些日子她在朋友圈里看到同级的新丽办了婚礼,婚礼在全市最好的风华大酒店举行,透过照片她可以感受到现场那种雍容华贵的氛围,光新丽身上那身定制的婚纱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而且婚后新丽和丈夫立刻搬进了香槟花园小区,据说整个房子面积得有200平左右,她看出来装修用的都是最上等的材料。 她也梦想可以办一次这样的婚礼,毕竟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更梦想住在大房子里。但和新丽的原生家庭比起来,自己的家庭不知道差了多少个档次,而以目前她和江野两家人的经济实力,加起来也许还不及新丽家的十分之一。 她也有过重新审视和江野的这段感情的想法,但这让她感到很龌龊,毕竟江野除了没钱其他的表现都很不错。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野时,她就被这个外表干净立整的男孩所吸引,虽然戴着眼镜显得一丝天然呆,但他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文静气质让她欲罢不能,而事实证明她的判断也没有错,江野的表现和他营造出的人设基本一致,对她也是十分体贴,这正是她所看重的。 在毕业后江野选择去报社继续从事大学时的专业,她也表达出支持的想法,毕竟和许多大学生独自创业比起来,她认为既没资源又没人脉的他更适合在这样一个安稳的单位扎根,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她深信江野的诚实和勤奋会在报社熬出头。 如果他能再把冲动这个小毛病改掉就好了,侑莉笑着心想。 抛开经济条件不说,江野身上最让侑莉感到不满意便是冲动这个缺点了。她不止一次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但是始终没有见到成效,她见过江野在冲动的情况下不计后果地做出决定,而决定往往都不太好,这让他得罪了许多人,也错失了许多本应该抓住的机会,最直接体现便是他在去年报社年度新闻报道先进个人的争夺中落败。 依照他的努力和工作成绩,这份奖励本应是他的才对。侑莉始终这样认为,但这种结果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总之,只要江野对她好就是,其他的她们都可以不在乎,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手机铃声打破她的幻想,是美惠。 “你在哪儿?” “还在咖啡馆,美惠姐是已经到公司了吗?” “没有呢,倒是你每天中午都不回家,在忙着和男朋友腻歪。”电话那头美惠的声音略显俏皮,听上去心情不错。 “不是啦美惠姐——”侑莉想说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忙工作,但又咽了回去。 “上次科研部转交给咱们了一份vr体感仪的投放方案你收到了吧?” “呃——回去我看一下记录。” “嗯,找到之后还给科研部,据说有一部分需要改动,这份方案要收回并做作废声明,等改动完后将新投放方案和作废的这一版再收回来留存就好。” “那么作废的方案依旧是放到科研部那一栏里?” “不是有作废文件专属的一栏吗,按照日期理好顺序放就好。” “行——” 投放方案?为什么印象里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东西?侑莉挂掉电话,脑袋飞速地转着,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接受过这样一份文件,而美惠那里有没有接收就不得而知了。可是在反复揣测美惠的表述后,她发现这份文件应该是自己接收的无疑。 可这么重要的文件为什么自己会不记得呢?她又疑惑起来,决定一会儿提前到公司,先找一找。 自己这个脑袋真的是越来越不中用。她暗自自责,匆忙收起已经关机的电脑,两口吞下桌上的面包,便向公司赶去。 回到公司时刚好两点,看着凌乱的办公桌,她才发现想要找到这样一份文件真的不太容易。 类似这样涉及商业机密的重要文件如果自己接收了的话,一般都会放在抽屉里。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抽屉都翻了个遍,可依然没有见到文件的影子。她深呼吸口气,看向桌上那一堆凌乱的纸张。 但愿在这里。她把凌乱的纸整理成一沓,开始一张一张翻起来。大约用了15分钟,她还是得到了可怕的结果。 她确定那份文件不见了。 用了一分钟侑莉才接受这个现实。如果这份文件只是遗失在办公室的某个角落还好,一旦有人将它带出去,其他竞争对手得到的话一定会给公司造成很大的损失。瞬间极大的精神压力向她袭来,她感到胃部一阵痉挛,刚刚才吃下的面包仿佛正向咽喉涌来。 会不会是美惠姐收起来了?她看着美惠的办公桌,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她的桌子上。 可是依旧是一无所获。 她又开始怀疑是否是美惠记错了,科研部也许只是和她说了这么一回事,并没有把文件送过来。 等下午上班后再和科研部那边确认一下吧,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会走正式流程的。她自我安慰着,想等美惠过来以后再具体核实。这样焦急的过程一直持续到美惠出现在公司。 “文件找到了么?” 美惠问。 “还没有……正好有事想要和美惠姐反映呢。” “什么事?” “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接收过这样的文件,会不会是科研部没有送来?” “不可能呀,”美惠皱了皱眉头,“中午时科研部的同事还打电话给我说要收回,说明咱们已经接收了。” “那会不会是没有经我们的手?毕竟这么重要的一个文件如果接收自己不会不清楚。” “可是科研部那边反映放到你的办公桌上了,你确定好好找了吗?” “嗯……那一会儿我再翻翻。” “一定要找到啊,这种文件一旦流入竞争对手那里就麻烦啦。” “我懂。” “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临时收到了什么位置?办公室也不大,要不我们一起找找。” “好。” 侑莉把办公桌上的纸张又整理了一遍,然后她和美惠把办公室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这次她确定那份文件是真的不见了。 第8章 鳄鱼泪 接近6点时,保姆已经将晚饭准备好,美惠一般都会在这个时间下班,但今天稍晚了些。 到家时她发现一切并不出她所料,依旧是份单人餐。 鲫鱼汤的香味缓解了一天的疲惫,美惠轻呷了一口,感叹着一星期以来这已经是第四次单人晚餐。对于缺少秦铎的生活她越来越习惯,甚至是麻木。 如果说一个男人要赚钱养家,自己又能过多要求他什么?能把这个家照顾得好就可以了,生孩子之类的也不是非要不可。毕竟选择生活在一起,双方总有一方需要妥协。她心中这样想,却带着一丝不甘。 保姆不知不觉已经站在自己身旁,美惠看出她好像欲言又止。看了看时间,她猜想今天保姆应该是想提早回家。 “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吧,一会儿我自己收拾就好。” “没关系,也不费多少时间,毕竟也是我的工作。” “真的不用,你也该回去了,家里应该也需要你照顾。”看到保姆如此客气,美惠适当地作着安慰。 “时间足够,您不用在意那些。” 直觉告诉美惠,她应该还有别的事要说。 “阿姨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孩子教书的学校过两天要组织家庭游,我想跟随他一起去外面转转,所以想请五天左右的假期。”保姆双手在身前交叉着,脸上带着抱歉的笑意,“这几天的工钱从月工资里扣就好,只是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五天会不会给您家里带来很多不方便。” “唔,是这么回事……”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让他爸爸和他去也好。” “没关系啊,儿子肯定和你更亲近一些嘛。” “是呢,相比于父亲,儿子好像都和母亲关系更好。”保姆借机附和着。 “那就去吧,毕竟你也很少有时间陪他嘛,正好有这样一个好机会就一定要珍惜。” “那就麻烦您这里多担待一些了。” “正好这两天我也想试着自己做做菜,前两天和同事学到不少,正好趁这两天实践一下。”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是不是您吃不惯这些?”听到美惠这样说,保姆如坐针毡似地解释:“如果您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来就好。” “您多心了,我就是好奇而已,毕竟以后还是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 “阿姨也是老了,做什么感觉都很单调古板。” “没有啦,阿姨这是什么话——” “那有什么新的需要您一定随时提,阿姨学东西也还算快。” “放心吧,还能和您还客气嘛。” 美惠开着玩笑,试图把氛围尽力调节得轻松一些。她不太喜欢保姆总是以这样唯唯诺诺的口吻和她说话,尽管是雇佣关系。 送走保姆后美惠打开电视,休闲频道正在播放真人秀节目,她无心关注,只是想让空空的房间充满声音,这样才不会感觉太孤单,也会让她少想一些。 但此时一直有一件事在她心头徘徊。 她拿起电话,拨通友信的号码。 “喂,是友信吗?” “这个时候你打来电话其实我是不想接的,” 电话那边的人开着玩笑,“但愿你要说的事和工作无关。” “想什么呢,除了工作我可不联系你。” “怎么了?” “就是关于今天那份投放方案的文件的事情。” “对了,你还没有送过来。” “我……我找不到了。”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阵,然后慢吞吞冒出几个字,“确定吗?” “是的,找过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麻烦就大了。” “我知道,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对于文件丢失这件事拜托你们不要和上级反映些什么,我会想办法处理好,本来你们也是交接给了我,和你们没关系。” “是已经有处理办法了吗?” 有了吗?就当有了吧。美惠心中叹息,简单敷衍几句后她匆匆挂了电话。 大约12点,美惠被秦铎开门的声音吵醒,她看了看表,却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但文件丢失带来的压力让她根本无法深度入睡。 “你回来了。” “嗯,是不是给你吵醒了?” “没有。”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早就躺下了,就是睡不踏实。” “这还是第一次,”秦铎脱掉外套,眼光并没有望向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第一次?你不知道每个你不在的晚上我都是这样子?美惠心中暗自抱怨。但有心事的确是真的,那份投放方案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 “还好,等你回来我也能安心睡了。” “唔?对我那么不放心么?”秦铎转过身看着她,惊异的眼光里带着审视,仿佛是在阅读着她的表情。 “没有啦,谁让你回来折腾声音那么大。” 秦铎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大口地喝着水,想尽量把口中的酒气减轻一些。“最近刚竞标到一个居民区太阳能改造项目,不管是加班还是应酬都太多了。” “哪里的居民区?” “香槟区新建的那个小区,风华府。” “风华府?是毗邻新城区的那一片吧。”她想起来每次下班路过的那块正在施工的工地。 “嗯,就是那里。” “今天我们档案室里一份文件不见了。” “唔?很重要吗?” “嗯,涉及到部分商业机密。”她又开始叹气。 “目前有没有补救措施?” “没有,如果上报遗失情况的话最轻的惩罚应该也是被公司解雇了吧。” “你先别着急,明天再和办公室的人好好找一找,”秦铎将美惠搂在臂弯,轻抚着她额头。“即便是最终被解雇,我也可以再为你安排新的工作。” “但自己已经适应了这里,也不想再去别处了,况且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自己还不是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家庭上来嘛。” “不是还有保姆吗?” “但还是我们自己照顾更稳妥些吧,毕竟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那你会非常累的。” “至少不会无聊。” 她心里反复斟酌着秦铎的话。我会非常累?为什么只有我累?难道孩子不是你的?她发现从一开始他就在逃避,对于自己的责任只字不提。 两人无言以对,秦铎把灯熄灭,黑暗让这种无言的尴尬得以缓解。几分钟后她听到秦铎进入睡眠的鼾声。 她将身子侧向另一边,望着窗外,朦胧的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夜空,身边看不到一颗星星,有一处一闪一闪的光从月亮身边慢慢经过,她看到那是一架民航。 这种生活到底是好还是坏?她自己也开始疑惑。外人眼里她的确是一位幸福的女人,家境殷实环境优越,可只有她自己真正了解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突然间她觉得秦铎这个人很可怕,好像一直在玩养成类的游戏。他用外在人格魅力征服她之后,便摧毁了她一切独立自主的能力和意识,让她产生深深的依赖感,然后尽情接受他的摆布,把一切针对她的不合理都合理化。 也许他在事业上是成功的,但在生活中却是一个龌龊的骗子。这是美惠目前得出的结论。 在他们这类人眼里,根本不存在什么日久生情,所有感情在他们这类人眼里只是一时的冲动,至于如何对冲动过后负责,便是把这份感情慢慢变成生活中的非必须的调剂品。 只怪自己对他欲罢不能。她哀叹着,慢慢闭上眼睛。谁让自己当初选择了这一类人?也许选择什么样的人,也就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 她试着让自己放松,摆脱这种消极的情绪尽快入睡,毕竟明天还要想办法处理文件丢失的事情。可是越是想这些,她便越睡不着。 她想起在和侑莉通电话时留下了余地,感觉负有深深的罪恶感。 明明是科研部把文件交给了自己,是自己没有收好而已。她愧疚至极,却又想不到该怎样去独自承担这严重的后果。 毕竟接受文件也是她的工作范畴吧?我只是替她接收了而已,谁让她那会儿不在岗位上?如果文件丢失也应该是她负主要责任吧。 她试着把心中的罪恶感合理化,但依然觉得很对不起侑莉。 即使最终是她受到了处罚,那么依靠秦铎的关系,也能想想办法在公司里另外给她安排一个实习岗位吧?况且她又没有正式编制,以后还不一定能继续留在这里,兴许经过这次的风波新的实习岗位前途更好。 带着这种想法美惠渐渐酝酿起睡意。她想先把这件事拖一拖,也许还有找到的可能,等到最后不得不上报时再出此下策。 但前提是一定要让秦铎再帮帮忙,就像她当初力荐林茜一样。 第9章 危险的动心 文杰和于伟约好的饭馆位于檀榭a区的一条街内,大约6点半左右街上已经人来人往。各种商铺的摊子随着华灯初上在街边慢慢绽放,喧闹中带着生机。文杰认为只有在这里的小店才能吃到最正宗的烧烤,坐在露天的街上总能体会到曾经最怀念的味道。 这条街是曾经旧城的中心美食街,尽管很多大型商铺已经搬到新城区,但高昂的店铺租金使一些小成本经营的商铺望而却步,这让眼前的微型经济圈得以留存,继续为这里的人们服务。 文杰最中意的正是这些小而温馨的店铺。 他坐在塑料椅上,先点了一瓶啤酒,自己呷了一口。虽然天气还未暖到在外面久坐的程度,但他认为在这儿和于伟喝上几口小酒也十分合适。 虽然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但于伟依然未到。也许结婚了并非自由身。他已经替于伟考虑好了理由。 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走了过来,应该是想赶在夜自习开始之前吃些东西。文杰看到男孩们的校服上或多或少都画了一些奇怪的符号和卡通图案,想必是和漫画有关,他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给人一种不良少年的感觉。 看来自己那会儿还算是一个正经的学生,他心想。 其中一个男孩将夹在耳朵上的香烟取下,大声呼唤着老板烤20串烤羊肉,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社会气质。得到老板应答后,他向着文杰走来。 “有没有火?” 文杰没有说话,掏出火机递给他。 “喏,”男孩抖着烟盒,将烟伸到文杰面前,“要不要来一支?” 文杰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没猜错你应该是在上高中?” “对,今年高二。” “唔,学习压力一定很大吧,”文杰指了指男孩胸前的校标,“这座学校升学成绩一直不错。” “还好,不过我不关心,应该和我没有太大关系。”男孩挠了挠头,又大大咧咧地笑着说:“我是体育特招生,只要成绩过得去,就应该能去想要去的大学吧。” “体育生不应该吸烟,毕竟对身体各方面都会有影响。” “能顺利特招到大学就好啦,反正最终能够成为职业运动员的概率也不大。” 说来也是,那都是全国遴选出的佼佼者啊。文杰心想,不禁感叹现在孩子们的想法要比之前的自己现实。 一帮同学呼喊着男孩的名字,应该是烧烤做好了。男孩和文杰简单挥手致意了一下便走向同学,文杰也笑着回应。看着几个孩子的背影,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于伟他们。 年轻真好啊。 经历了国外求学和生活浮沉,他此刻无比怀念当年那份无忧无虑且单纯的感情,大家对未来都只有憧憬,而并非现在这般的忧虑和屈服。 七点零五分于伟才匆匆现身。凌乱而油腻的头发毫无生机地盘踞在他额头,尽管穿了棒球领的夹克,但仍旧看起来不太精神。 打过招呼后他心里暗自叹息:这便是有了家庭的男人啊,都会慢慢变得不修边幅。 “非常抱歉,来晚了。”于伟重重坐在塑料椅上,椅腿和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理解,毕竟你是有老婆和孩子的男人。” “嚯,当然,田馨一个女人在家忙不过来,你知道一岁多的孩子多难照顾。” “话说回来,最近一直也没顾上去你那里看看。”文杰和于伟碰了一下杯说。回来也有一个多星期,但他一直忙着打理房子的事情,完全把基本的礼节忘在脑后。 “看倒是不至于,不过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是应该在家里招待一下你。” “和我还这样客气,我主要是想去看看孩子嘛。” “不过话说回来,小家伙可爱的很,你一定会喜欢他。”说起自己的孩子,于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仿佛也变了,嘴角不经意间也出现笑容。 “对了,你有没有和永泰他们说一起聚聚的事?”文杰想起那日聊起的话题,又问于伟。 “早说了,永泰这家伙现在在外地,也不确定最近能不能回来。” 果然工作后大家还是各奔东西了啊,文杰不由感叹。但相比于他,永泰至少回家还是方便得多。 “你真没有想要参加同学聚会的意向?”于伟试探性地询问,但言语中透出对文杰应允的期盼。“在本市的同学目前也不少。” “我总觉得这样一场聚会其实没什么必要,即使当时在一起聊的很开心,好仿佛找到了当年在学校的感觉,但是散场后一切依然是老样子,彼此鲜有联系。” “你这种想法就不对——” “或许吧,反正我是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感。”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嘛。” 文杰打心底赞同这个观点。也许这样的聚会也是每个人生活中的一抹调剂罢了。但迫使他不参加的另一个原因还是无法面对美惠,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可能早已释怀,但文杰始终走不出情绪的阴影。 “对了……美惠是住在香槟区哪里?”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上次聚会时听说好像是丽日花园。” “唔。” “怎么啦?还真放不下她?”于伟的声音阴阳怪气。 对于于伟的问题文杰不置可否。“最近想让父母回国住,正在网上物色新房子,总不能和她住在一个小区里。” “是父母在那边不适应?” “也还好,就是年纪大了还是喜欢以前那种氛围,毕竟在国外还是有很多不方便。” “香槟区的房子是都不错,你小子现在混得可以啊。” 于伟调侃的言语中带着羡慕,文杰却感受到这种落差给于伟带来一种莫名的失落。 “别乱说,前几年积攒的钱可都投在这上面了。” “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等孩子大一些了买一套那里的房子,给他以后多做些打算。” “呵呵,是,谁让你生个男孩。” “谁像你,还是个黄金单身汉,”于伟说着又展现出那招牌式的坏笑,“不过看你对美惠还是会不经意间关注。” 是吗,或许吧。她就像他心中的那一抹白月光,这辈子不管何时,每当夜晚降临总会照进他的世界。 “不过既然她嫁给了一个公司的老总,那生活一定还是很幸福。”他说。 “应该是吧,不过听说要比她大好多,但以美惠的外在条件是应该需要这样一个有实力的男人才能相称。” 是啊,即便当初没有选择离开,以自己的条件,恐怕也是配不上她吧。文杰暗自感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结婚也有两年了,但据我所知她们一直没有孩子,说来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说不定有自己的打算。” “也是,我感觉问题还是出在她丈夫那里。” “唔?” “很多这样的成功人士多半都没有孩子,毕竟有了孩子或多或少会分心。” “你什么时候变得像女人一样八卦了?” “哪里有,还不是你一直总提美惠,一副放不下的样子。” “我哪儿有——” “你的想法还能瞒得住我?再说以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也没机会啦。”于伟像是开玩笑地说,又像在提醒他。 “是哦,没机会了。” 文杰不知不觉叹了口气,但这样一种真情流露却被于伟敏锐地捕捉到。随即他发现于伟的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表情。 “所以这算是你的后知后觉?”于伟问。 “算吗?” “人生总要面临很多像这样的抉择,不是么。” “换做是你,当时也会做和我一样的决定吧。”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在我面前从未有过那样一个诱人的机会使自己摇摆不定。” “你一直都是个意志很坚强的人。” “这和意志无关,在你做出选择那一刻,在心中早已定义好了孰轻孰重,你确定可以舍弃的,其实不过是你一直有恃无恐的事物罢了。” “是啊,大学四年异地都和她熬了过来,慢慢的自己把这一切也都当做理所应当。” “人生从不是以事业为主导的,更重要的还是感情。” “我懂。” 于伟拿出手机翻着,微醺后的脸上晕出红色,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他把手机递给文杰。 “他就是我和田馨对现状感到幸福的原因,也是我们对未来最大的期望。” 照片里是一个可爱的胖婴儿,看样子刚刚过满月,他穿着红色的福字棉袄,戴着地主帽,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镜头,文杰意识到孩子是在冬天出生的。 “他叫什么?” “我和田馨都叫他小团子。” “好亲的名字。” “呵呵,你真的也要抓紧了。” 抓紧,抓紧。文杰心里机械地重复着,可是和谁抓紧? 他将啤酒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引来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你疯了吗?”于伟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受什么刺激了你。” 没有理会于伟,文杰这次毫无顾忌地吐露着心事。“人们总说不要后悔,可是又有谁能克制得住不去重新审视过往?去幻想做出另一种选择后而引发的一切新的可能?” “知道吗,我从不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句话。”于伟说。 “我也是。” “但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合理的安排,自己的每一次付出和抉择,都注定已经形成相应的结果。” “嗯。” “因为这个世界总是盈亏相当,始终保持着因果轮回。” “那么我愿意一辈子生活在内疚里,来换取她今后的幸福。”文杰重重叹着气。 “分开以后,她便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终究你也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也许吧。” 文杰点上一颗烟,看着夜空,月亮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中若隐若现,看似喧闹,可他却觉得月亮孤独得可怜。 第10章 可怜的女孩 当侑莉把文件丢失的事情告诉江野时,早已泣不成声。 她已经和美惠找了三天,把整个档案室和办公桌前前后后翻了6遍,可是依然没有见到哪怕一丁点文件的影子。最终美惠陪着她一起去和上级汇报了文件丢失的情况,上级表示要严肃追责,不管结果是什么,想必都是她所承受不了的。 “即使是不被开除,照这个样子,自己应该也很难在这个公司待下去了。”侑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大不了我们重新再找一份工作,何况你也不是正式编制,我们选择还很多啊。” “你说的容易,现在的工作哪儿有那么好找,再说任何公司都需要实习期,这段时间的工资一定会很少。”侑莉此时无暇顾及江野低情商的说辞,只是机械地应着。 “既然已经发生了,不管怎样都要接受这样的现实。” “还用你说……你知道吗,我可以不要这份工作,可是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那么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也许这份文件并没有被拿到公司外呢?”江野安慰着她,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试着列举一遍。“有可能只是这份文件掉在了地上,而保洁阿姨恰好当做垃圾给扔了也说不准。” “但愿吧。” 侑莉把脸深深埋在双臂之间,江野这时坐到侑莉身旁,把她揽入自己怀中。 “不管今后怎样,我们都一起面对到来的一切。” “你说是不是很多东西一出生没有,这辈子就很难再拥有?” “什么?” “我们如此地努力,而结果往往总是不尽如人意。” “但只要我们自己无愧就好了吧。” 侑莉没再说什么。无愧?她想这也只是自我安慰最拙劣的方式罢了。也许下午回到单位等待她的便是解雇声明,而想要另寻一份工作估计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听天由命吧。她叹息着,想到刚刚入职公司第一天的那种喜悦和乐观,那是一种未来慢慢走向正轨的感觉。第一次赚钱,第一次独当一面,第一次接触学生之外的世界……那么现在这种经历应该就是所谓的起落与浮沉。 会不会依旧有劫后余生?亦或是柳暗花明?她又燃起希望,但很快这份希望又被现实扑灭。 这次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在和江野分别后她回到办公室,自己开始拟辞职申请。她想,与其等公司的解雇声明,还不如自己识趣一些。 本人自愿放弃年初至今所有工资,以弥补自己在工作中所犯下的错误和疏忽。 在把辞职原因都说明后,她又加了这样一句。虽然对于可能出现的经济损失来说,这笔钱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她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歉意的方式。 即便自己倾家荡产,对于可能到来的结果也是无济于事。她心中哀叹。 写完辞职申请后她趴在桌子上,长时间的精神压力让她备受折磨,反而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感到了些许轻松,一丝睡意也渐渐涌上心头。恍恍惚惚中她看到美惠手里拿着那份文件递给了她,并叮嘱她下次不要再这样粗心大意,劫后余生般的欣喜让她清醒过来,才意识到一切只是梦罢了。 但愿再不要形成这种潜意识了。她的双眼又渐渐合上。 侑莉被美惠叫醒时,办公室时钟指针刚好指向15点整。 “美惠姐,你来了。”她揉了揉眼睛。 “你醒啦?” “嗯……”她看了看时间,随即变得惊慌失措。“哎呀,都这个点了,你怎么才叫醒我。” “就是想让你多休息会儿嘛,这两天看你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我没事的……” “你会没事才怪,”美惠说,“不管怎样都不要太往心里去了,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应该不会了吧……只是很担心这次自己的错误会对美惠姐也有所影响。” “我……我还好吧,工作也总不会一帆风顺。” “但还是要和美惠姐说一声抱歉。”她站起身,向美惠深深鞠了个躬。 “你这是要做什么——”美惠看到侑莉的辞职申请,发出一声惊呼。“公司还没有做出决定,你又何必这样。” “即使结果没有这么糟,恐怕我也不会再有颜面在这里工作了。” “你这是什么话——” “这段时间真的感谢美惠姐的照顾,”侑莉微笑中带着坚定,“给美惠姐添了不少麻烦,不管怎样和你工作这段时间还是收获了很多。” “傻孩子,如果你信姐姐的,就先别提交辞职申请。” “为什么呢?在希望中等待绝望本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如果你已经接受了最坏的结果,那么又何必提前放弃。” 侑莉深深叹了口气。接受了就不会难过吗?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也没必要苦苦等待判决吧。 “说实话,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接收过那份文件。”她双手抵住太阳穴,把脸藏在双臂的阴影下。 “不要再内疚了,这不怪你。” “虽然自己很笨,但是这种事我是不会当做儿戏对待。” 美惠不知道该怎么再把谈话和侑莉进行下去,她猜测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极为难看。也许除了侑莉,所有人都可以识破她的故作镇定。“别想那么多,先工作吧,晚上姐姐请你吃饭。”隔了会儿,她说。 “不了吧美惠姐。” “怎么?是有安排么?”美惠突然紧张起来。 “晚上和江野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 “喔……这么回事。” “不用惦记我啦美惠姐,”侑莉又恢复以往开朗的模样,“我真没事的。” “也好,也好……” 美惠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 第11章 女人和与女孩之比较 当晚回家后美惠便和秦铎提了给侑莉另安排岗位的事,而秦铎对于此事的反感在美惠意料之中。 “既然是她有错在先,就应该承担这一切带来的后果不是么?”秦铎沉默了一阵儿,缓缓开口。 “只是这个孩子方方面面都挺不错的,如果就这样走了真的很可惜,”美惠又接着说,“林茜不也是一样嘛。” “可这种事我也不太方便再出面吧,何况又是出了这样的状况。”秦铎微微皱起眉头,“毕竟我和你们公司的领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熟络,林茜属于推荐,但她就不一样了。” “难道就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还算年轻,经历这次风波兴许也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 “以后到了新的工作环境和岗位,会成长更快一些。” “所以说这次你真的不打算出面了是么?” “这种情况太特殊,你得理解我。” 也是……这种事情本就不应该总是麻烦他的。美惠了解他的难处,毕竟在他眼里这不是什么涉及家庭利益的大事。 其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 她好想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理解……” “明天给你父母打个电话,这周末我们去探望一下他们。” “唔?”美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久没有好好陪你,正好周末去你父母那里,咱们在那儿过个周末,你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们了。” “嗯……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好奇怪。” “难道夫妻间不应该这样么?” 是应该这样的。可是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美惠觉得这样的场景既温馨却又陌生,这突然而来的感动让她难以平静。也许婚姻就是这般,在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偶尔迸发出一些零星的光亮,她心想。 她将身体转向秦铎,从后面搂住他,感受着来自睡衣和肌肤混合起来的那种香味。她慢慢抚摸着他,心里却在纠结。 做么?但看秦铎的样子并没有兴趣。这种事总应该男人更主动一些吧? 也罢,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呢。她冷静下来,又平躺在床上。 能陪我一起过个周末就已经很不错了啊。她自我安慰着,但刚才她隐约间还是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味,她确定这种味道来自于秦铎。 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她思考着,有香味毕竟也不是什么怪事,身边的女同事也很多,况且刚才的味道还没有浓到那种有肌肤之亲的地步。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妥善处理侑莉的事情吧。 她的思绪不觉又飘到侑莉这里。既然秦铎没有承诺帮助些什么,她就要尽可能想办法让侑莉离开得体面一些。可是如何才能体面?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前因后果该怎么办?带着这些疑问美惠慢慢睡去。 4月15日周五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美惠于今天和侑莉告别,她帮侑莉收拾着东西,期盼那份文件会不经意地出现在眼前。 “对不起,姐姐没能为你再做些什么。” “没事的美惠姐,还是很开心这段时间和你一起共事。” 侑莉笑得相当轻松,美惠从她的言语间感受不到太大的波澜。 “以后有什么需要一定和姐姐说,说不定还能照应到。” “嗯……谢谢美惠姐了,但毕竟不管怎样还是要靠自己。” “说的也是……” 美惠继续帮侑莉整理办公桌,她发现侑莉桌子里放了几张港湾咖啡馆的积分卡,有几张上的积分几乎已经兑满,想必这就是她经常和男朋友中午小聚的地方。她眼前开始浮现侑莉中午在咖啡馆架着电脑的画面,心中又有些不忍。 可这便是职场吧,也许等她再年长一些就会明白这里永远都是一个趋利避害的地方,甚至有些人会比自己更加不择手段。 她看到一本工作笔记,忍不住开始翻阅起来,里面记载的都是她吩咐给侑莉的工作,还有一些文件接收记录。当然,里面并没有记载那份丢失的文件。 “这个还要吗?” “不要了吧,也没什么用啦,”侑莉接着说,“不过美惠姐可以留着,也许对以后再过来的新人能有所帮助呢。” “喔……也好。” “那么,”侑莉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就走啦,美惠姐要保重哦。” 会保重的……她心中哀叹。 “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说到这儿也该送送你,毕竟在一起工作也算蛮久。” “可以的美惠姐,对了——”侑莉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次公司不会对你做出什么惩罚吧?” “还不清楚,可能多少会有些吧,但肯定没那么受影响。” “真是对不起……会不会扣工资?” “傻孩子,瞎想什么呢。” “那就好……还是给美惠姐添麻烦了。”侑莉又向美惠深深鞠了一躬。“那么我就先走了。” “不是说好一起吃个饭——” “我先去找一下江野,他正好在外面采访,顺便让他把这些东西帮我搬上楼。”侑莉指了指桌上和地上的东西。 “也好……那中午我打给你哦。” 侑莉走之后的办公室冷清了很多,美惠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 这下连平时聊天的人都没有了。熟悉的孤独感又向她袭来。 她会去哪儿工作?美惠忍不住地去想,对于一个这样勤奋且单纯的女孩子,不管到哪儿应该都很抢手吧。她觉得自己某些地方和侑莉是那么相似。缺乏自信、不善言谈、丢三落四……但侑莉却比她肯吃苦,而且更乐观。 自己入职时的情景又在她脑海浮现。 在秦铎的牵头下和公司领导吃过一顿饭后,她顺理成章成为公司的一员,她还记得在饭桌上的那种窘态,全程都在听秦铎和公司领导所谓的商业吹捧,自己只能用尴尬的微笑去应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自己这种性格注定是一个在职场上没有前途的人吧。她叹着气,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能胜任全职太太这样的角色,也许不管怎样,她都无法克服这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即使有了孩子也是一样。 时钟在十一点整报时,美惠才想起预定餐馆的事情。她打开手机翻了翻,发现并没有太合适的目标。她想挑选一个上档次一些的地方,但是发现好一些餐馆的主厨基本都在周五周六周日三天上班。 就这里吧。她看到一个海鲜自助,按照人均消费300元的话也算是本市的中上等。一番思索后她还是定了三人份,她猜测侑莉肯定和男朋友在一起,倒不如一起请了好。 尽管已经约好12点在餐厅门口见面,但侑莉还是开车先来公司门口接美惠。她上车后才发现车上只有侑莉一人。 “不是让你叫上男朋友一起吗,怎么不见他?” “他先回报社放一下设备,一会儿直接就去饭馆。” “这么回事……”美惠看向正在开车的侑莉,发现她的头发短了很多。 “咦,你刚刚理发啦?” “对啊,要从头开始。” “看不出你还信这个。” “说实话不太信……不过话说回来,你感觉这个发型怎么样?” 美惠看着侑莉的侧脸。刚过耳的短发微微卷曲,轻轻贴在耳边,将侑莉的脸蛋衬托得更加圆润,纤细修长的脖颈也得以展示出更迷人的曲线,她觉得眼前的侑莉好像更年轻了一些。 “挺好的,看着很朝气,不得不说短发是更显气质。”她由衷地称赞。 侑莉笑了笑,继续专注开车,美惠看到她弯弯的眼睛很是摄人心魄。 “今天上午抽空还看了看最近的就业形势。”侑莉说。 “怎么样?” “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感觉现在企事业单位都挺难进。” “需要考试是么?” “是的……但自己没有时间去准备,毕竟还是想先找一份有薪水的工作才行。” “可总不能为了现阶段的困难而放弃更好的未来啊……” “没有啦姐,”侑莉又笑着解释:“总要现实一些,毕竟我们家不像美惠姐家,条件和资源都那么好。” “哪里的话……” “下一步还要和江野结婚,购房和装修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 难道婚姻的本质不就是资源交换?对于侑莉的想法,美惠感到费解。再浪漫的爱情终究是建立在等价资源交换的基础上罢了,而秦铎选择和她在一起便是个鲜明的例子。 侑莉的做法让她感受到眼前这个女孩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也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自卑感。是明事理吗?也许吧。更可能的是她没有自己这样俗气而已,美惠心想。 “那么祝愿你们早日实现梦想。” “谢谢美惠姐,”侑莉又说:“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个打算,以前总在忙着工作,所以就把它一直埋在心底了。” “什么打算?” “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 “唔?这到是个蛮不错的想法,很符合你的气质。” 美惠想起来侑莉平时是有看书的好习惯,今天在帮她收拾东西时也看到了一部分,其中不乏一些散文和名着之类的书籍,还有部分卡通漫画。 “因为江野在报社工作嘛,自己做这个会相对容易一些,或许他还可以帮着带动一下消费也说不定。” “这么回事……听起来蛮靠谱。” “再看情况吧,”侑莉又笑了笑,“毕竟开店也需要成本。” “说的也是……” 美惠想表示可以资助她一些,可话到喉咙还是咽了回去。比起来抚平自己内心的愧疚,她还是选择照顾侑莉的自尊心。 二人从此刻开始便沉默不语,还好车内的音乐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尴尬。 是伊藤由奈的endless story。这让美惠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叫《nana》。她也曾希望身边有一个像中岛美嘉一样的酷女孩,陪伴着她指导着她,甚至还可以帮她教训出轨的男友。她把这种想法一度视为不自立的表现,即使至今也未能摆脱影响。 相比之下,不论是独自生活还是处理感情关系的能力,她感觉自己都和身边的这个女孩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过更让她无法释怀的,还是没能为侑莉再做些什么。 也许真的等侑莉开了书店后,可以给这个女孩介绍一些资源和渠道吧。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第12章 无题 秦铎回到家时,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半,令他诧异的是美惠依然还没有睡。 或许是接近周末了?要一起商量一下给父母买些什么。他猜测着,但经过一番聊天后他发现并不是这个原因。 “既然离职了,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他换上睡衣,躺在美惠身边,这次没有拥抱她的意思。 “真是可惜这样一个独立又勤奋的小女孩,现在工作又这么难找。”美惠把身体侧向秦铎,将小臂垫在自己脸颊下。 “凡事都要有一个过程,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不过现在这个就业形势真的是很严峻,据说很多像样一些的公司,招收员工的标准至少都要硕士毕业。” “这是时代的趋势,我们公司也是这样。” “说的是啊……”美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未来到底怎样,结婚又面临着一定的压力,和我们那时候真的是天壤之别。” “嚯,真的是这样。” 秦铎想到他和美惠在一起时,的确完全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压力。而以他的经济条件,也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权。但见到美惠的第一眼,他便被她那脱颖而出的外表和气质立刻吸引住,强烈的征服欲也就此被激发。 男人都是这样,始于颜值之后,便很少有人会陷于才华。热情褪去之后,更多的仍是冷淡。他不由心中感慨,好奇心和征服欲真是开始一段婚姻的大忌。 “说到这儿,后天去父母那里考虑过买些什么东西没有?”美惠的问题划破沉默。 “要不直接带些钱?这样简单又实际。”秦铎知道还是绕不过这个话题。 “会不会显得有点没诚意?” “对于老人来说这样最好不过了吧,毕竟每次我们买了东西他们都留着,况且你真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这句话戳中了美惠的心。 “那么就按照你说的来。”她说。 秦铎把台灯关掉,让黑暗充满整个房间,慢慢酝酿着睡意。 渐渐的,他感觉美惠的手伸向自己的身体,触摸着他的手。慢慢两人的十指相扣。 可是无论美惠怎么暗示,他始终表现得无动于衷。 “是没有心情?”美惠问。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吧。”他随便应付着。 “要不再这样试一试?”美惠又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我真的不在状态。” “嗯……” 他感觉到来自美惠巨大的失落感。但今晚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其实自从结婚一年后几乎都是这样。朦胧中他听见美惠深深的叹息声,但还是慢慢睡了过去。 此章节不满一千字,遂接续下一章节 新美华庭三期于本月28日正式开盘销售,楼盘主打四季恒温恒湿、绿化面积超过80%的销售旗号,自从早晨8点开售以来,售楼处的人群便络绎不绝。 文杰选择购买此处房产主要出于两个原因,一是相比于香槟花园等传统高档小区,这里离新城区相对要近一些,父母平时购物和散步相对方便不少,况且刚好可以俯视中心公园全貌,到公园的路程也更近。第二点原因便是新美华庭和丽日花园还有一定距离,即使自己将来回国,也尽可能避免和美惠相遇。 他看上一套120平的房子,三室一厅,从建筑格局来看不管是采光还是通透性都可以满足父母的要求。 即便是回来和他们一起住,房间数量怎样也都够用了,他心想。但唯一让他有些不满意的是楼层。从销售情况来看,在开盘这么短时间内这种户型就只剩8层以上的了。 看来这里还是很受人们认可的。但如果天天乘坐电梯的话,还不知道父母能不能适应。 “请问这个户型的房子只剩8层以上了是么?”他走向销售,指着户型图说。 “是的先生,不过8层以上不管是采光还是风景都要比低层的更好一些。”销售是一位小姐,表达方式也十分职业。 “真是没想到卖的这么快,这才开盘不到一个小时吧。” “不瞒您说,我们这儿的房子口碑一直都很不错,在开盘前不久就有很多人已经预定啦。” “预定?” “是啊,您可以登陆我们网站直接预定的,交付定金后就等今天过来签一下合同就好啦。” 该死,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他心里暗自抱怨着。 “可是8层以上对于老人住来说还是太不方便了。” “也还好,我们用的电梯都是三菱的,操作简单,而且乘坐感也是上成。” “一个电梯还讲什么乘坐感……”文杰嗤之以鼻。 “就是没有任何的超重和失重感,请您相信我,老人乘坐绝对没有问题。” “唔……” 看到文杰没有太大的反应,售楼小姐又补充说:“而且8层以上现在都是可以打9.5折优惠,算下来要比其他的合适不少。” 文杰心中窃喜,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未尝不可,毕竟节省了很大一部分开支。 “这样还差不多。” “其实不瞒您说,”售楼小姐看了眼周围,又凑到文杰耳边轻轻的说,“8层以下的购房人大多都是认识开发商,如果您没有特殊的渠道还真不一定可以买上,但是我可以保证其他楼层实际上和8层以下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人们的心理作用罢了。” “原来如此……” 在听完介绍后,他暂时放下关于楼层的成见。按照购房首付30%来算,需要交大约80万元,这都在可以承担的范围之内。即便是全款购房对于文杰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他认为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比起一次性付清,他想用剩余的钱来投资兴许还可以赚一些外块,何况若有急事还可以有充足的钱进行周转。 但愿父母能够适应新的居住环境,至少还是要比国外舒心得多——在签完合同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将其中一份放到自己的包里。 从售楼处出来,文杰乘车前往位于檀榭a区的味道川菜餐馆,那是他们上高中时周末偶尔小聚的地方。他记得在餐厅门口可以将上学的路一眼望到底。 老板在收银台忙着结账,仍是那副熟悉的面孔,文杰只是感觉他头发稀疏了不少,脸色也没有之前红润。 他照旧点了一份盐煎肉、一份辣子鸡丁和一碗米饭。 果然还是以前的味道。他满意地享受肉片上的盐巴在嘴里融化的感觉,感慨着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正宗的家乡菜。 中午店里的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都是结伴而来,这让文杰一个人很不自在。他想叫于伟过来,但又作罢。 这个时间,于伟应该在陪着家人。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于伟的电话便主动打了过来。 “在哪里?”于伟的声音在孩子啼哭下显得不太清晰。 “味道川菜。” “只是你一个人?还说过两天叫你一起过去。”于伟的声音稍显遗憾。 “刚正准备打电话叫你来。” “现在……现在估计是不行了,我和孩子在医院。” “是孩子生病了么?”文杰的声音紧张起来。 “嗯,从昨晚一直腹泻到现在。” “腹泻?会不会是奶粉有什么问题?” “我也担心是这样,”于伟叹着气,“但按理来说奶粉不会有什么问题,已经喝了有几个月,而且价钱也不菲。” “贵的也不一定最适合——” “先看看检查结果吧,折腾得我一晚上都没睡。”于伟再次叹气,声音听上去更加虚弱。 “之前还和你说去家里看看孩子……”文杰心里突然充满内疚,自从和于伟分别以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可却一直没有想起到于伟家坐坐。 “你们在哪个医院?”他紧接着又问。 “你安心在家就是,”像是听出文杰的意思,于伟赶忙说:“给你打电话也不是因为这个。” “我说真的呢。” 见文杰多年仍然未改犹犹豫豫的性格,于伟感到有些烦躁。“给你打电话是为了正事,我和知花聊了聊同学聚会的事,暂时定在下周六。” 知花是当时的班长,文杰记得她一直是那种特别喜欢交际的女孩,这些年的聚会多半应该也是她组织起来的。 “唔,你和她还有联系?”他好奇地问。 “照她的性格应该和谁都很好相处吧。” “说的也是,她一直都是那样。” “反正我是通知你了,要不要去你自己看吧。” 文杰感受到于伟话里有胁迫的意味。之所以这样做,也只是为了欢迎一下自己,他心想。 也许作为一名小有成就的海归,坐在一起也会让于伟很有面子。毕竟他们的关系一直都那么好。 挂掉电话后文杰又和父母简要说明了新房情况,听父母反馈还算满意,这也让他把心暂时放在肚子里。 接下来就是尽快出手那套老房子了。他又长舒了口气。 第13章 诱惑 大约一天的同一时候,美惠也收到了同学聚会的邀请。当时她正在和代晴一起做医学美容。 对于代晴提出两周进行一次面部紧致护理的想法她认为十分有必要,尽管美容店近期没有优惠的打算,但她们依然结伴办了季度卡。从目前的效果来看,她觉得这份钱还是花的相当值得。 “不得不说,你们这些同学平时联系还相当频繁,”代晴敷着面膜,说话间小心翼翼,“我的高中同学现在估计都不认识几个啦。” “这都得益于一个优秀的班长,如果没有她撺掇大家也都各自忙各自的。” “也是,这个年纪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而且生活不同,再见面时心情也会五味杂陈一些,毕竟当年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有着同一个身份,而时过境迁之后,个别人的失落应该更多于感慨吧。” 代晴把面膜卸下,将多余的精华慢慢在脸上涂匀。“那你应该不会感受到那种落差感,毕竟现在生活质量也算可以了呢。” “哪里的话——” 美惠知道如果没有秦铎就没有现在的一切,一直以来她都不是最出色的那一类人,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自己用外在条件换来的。 “对了,你对植发有没有什么了解?”代晴突然换了话题。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宏城的头发现在越来越少,我在考虑要不要给他植一些。” “想不到你对老公的形象要求还这么高。”美惠嗤之以鼻。 “本来他就显老,头发再没有我可不好意思和他一起出门,弄得自己好像身份不正一样。”代晴抱怨道。 “那个技术好像还不太成熟吧,听说即使移植了还会再掉。” 听代晴这样一说,她也觉得秦铎的发量似乎也比之前少了很多,但相比于代晴她还没有到那种特别虚荣的地步。 “但起码可以保证生长一段时间,能让坚持到他45岁我就满足啦。” “你真是事多,哪里像结婚的人。” “谁让我们还有资本呢——”代晴凑到美惠耳边,开玩笑地打趣道。 美惠对代晴这种说法表示赞同。不管是因为底子好还是后期保养得当,对于同龄人来说她们的颜值的确是可以排在前列,但把这视为资本或许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店里的一些男顾客总会不时地向她们这里张望。 美惠从不觉得在美容店里有男人光顾是一件新鲜的事,这些男人多半都是30出头的年纪,受到电视广告等媒体的影响,从现在便开始注重投资自己的外表。 虽然她因他们的反应而感到开心,但这种类似觊觎的目光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于是她将代晴拉到一边去脱毛。路过落地镜时她不经意间撇着镜中的自己。 包臀裙和黑色的厚裤袜真是完美的搭配。得益于她高挑的身材,这身穿搭在她身上总体现出一种莫名的诱惑。也许是男人都对丝袜有着莫名的好感?她心想。 套上店里的服务装后,二人来到激光脱毛仪旁,早已有服务人员在等候。 “即便是自己在别人眼里依旧闪光,可在结婚后还是避免不了丈夫的习惯性厌倦吧。”美惠躺在床上,眼神迎向身旁的代晴,“说实话自己现在真的很迷茫。” “呵,这不就是男人么。”代晴对此表现出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甚至都没有要迎合美惠眼神的意思。“不过都结婚这么久了,还迷茫做什么?” “果然婚姻都是爱情的坟墓啊。”美惠叹着气。 “想要爱情就别着急结婚,男人……就要好好吊吊他们的胃口,不然他们是不会珍惜过于轻易得到的东西。” 听到代晴这样一说,她怔了一下,然后心中有一百万个同意。“真是不该就这样早早结婚,当初怎么就这样不冷静呢。” “看来你最近生活好像不太和谐哦。”代晴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等身边没人了悄悄地和她说。 “可能是吧……” “没关系,又不止你一个人这样,话说说来最近我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你们怎么了?”美惠同样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 “不就是你说的那样子,我还没嫌弃他,倒是他对我表现得没有一点欲望。” 看来自己还是太单纯了。美惠瞬间红了脸,原本她并没有要表达如此露骨的想法,但代晴还是直中了她心中要害。 “可能是当初那种新鲜感已经过去了,毕竟这东西也不可以长久维持下去。” 美惠的话让代晴气愤地坐了起来,双手拍打着床沿,但随后她又开始小声地笑。“那这样说来我们倒是也还有资本去追求一下新鲜感呢,何必去每晚面对那张一成不变的臭脸。” 听代晴这样一说美惠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不知自己这种笑容是否发自内心,但她了解代晴是那种凡是说玩笑话都带三分真的人。 “说真的,有没有考虑过去玩一玩?”代晴又接着说。 “什么意思?” “你说呢。”代晴眼神突然亮了起来,眉毛轻挑,“当然是释放一下。” “这个——” 对于代晴提出的这个建议,美惠始终无法做到和她的眼光交汇。 如果说自己可以接受现在这样的生活那必然是自欺欺人,但公然讨论这些真的是件很羞耻的事情啊。她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但这种事或许也只有和代晴才能开的了口。 “你脑子短路啦,想什么呢。”她决定还是让代晴冷静一下。 “现在可不乏一些人有这样的想法,况且只是为了满足生理需要,又不动真情。” 美惠没有回应,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阵。她在想也许自己的话语还不够坚决。 “还是算了吧。” “你这个人思想还真的是保守。” 听到代晴这样说,她辩驳道:“这和保守无关,我是觉得和一个陌生人在没有感情基础的前提下做那些事,你知道,总感觉……怪怪的。” “是觉得没有太好的体验么?”代晴问。 “是的……”她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潦草地敷衍着代晴。 “那既然是这样,就应该想想更刺激的方法,让秦铎重燃对你的感觉呢。” “什么方法?” “你自己去网上搜,我倒觉得我们刚说的前者实施起来更容易实现些,”代晴仍然不甘心,“虽然你会觉得做起来感受一般,但那种刺激感可不是一般事物能带给你的。” 一刹那之间美惠觉得代晴是那样的可怕,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与渴望让美惠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见始终都无法把代晴从这个话题中带出来,美惠索性再没有搭话。 可随后手机信息提示音划破这一刻的安静。 是一份同学聚会的参加名单。这是知花的一贯做法,为了避免尴尬,来参与聚会的大家都会提前收到这样一条信息,方便为见面当天的聊天做做功课。 真是说不上是功利还是细心。美惠心想着,目光一行一行地扫着名单。突然她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他?怎么会是他?美惠心中一惊,再次睁大眼睛确认了一下。 是他没有错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美惠盯着文杰的名字,足有半分钟。 还要不要去?她开始犹豫起来。 手中的红酒只剩半瓶,但美惠依然停不住继续独酌的欲望。她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身子用不上一点力,本是放松的一天,但接二连三的敏感话题和消息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脸红了吗?应该算是喝醉了吧,她感觉浑身发烫,猜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可更可笑的是,此时身边竟然没有一个陪伴的人。 在代晴提出那个令她无法接受的话题之后,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象出那样的画面和感觉,但心中的底线让她无法跨越这道沟壑。 或许代晴的想法也并没有错。各取所需不应该吗?都这个时代了。她又有些摇摆不定,走到镜子前审视着自己的身体。仍然是有几分姿色的,说不定根本不用花钱,就会有很多男人趋之若鹜。带着醉意她幻想着,但随后心中又生起那熟悉的愠怒。 即便是这样,秦铎还是依然没有半点兴趣。 随后她又为自己荒谬的想法感到可笑。 “那种刺激感可不是一般事物能够带来的。” 她脑海里又开始不断地回响起代晴的话。有多刺激?让一个陌生人把自己压在身体下面拼命蠕动?还是看着不熟悉的脸慢慢感受到高潮?脸上又是一阵燥热,她感觉嗓子也越来越干。 一阵激动后她还是决定彻底摒弃这种想法。 如果那么做了,将来别说面对秦铎,即使是在面对孩子时都会有阴影吧。 孩子?孩子…… 随即她又想到想和秦铎生孩子又不知要等到何时,眼看着身边同学们慢慢都变成了一家三口甚至是四口,自己却仍然活在迷惘之中。 同学这两个字眼突然引起她的重视。 “差点忘记同学聚会的事!”她抱怨着,赶忙拨通知花的电话。 “是知花吗?”她明知故问。 二人寒暄几句后美惠终于切入正题。 “关于下周咱们的那次同学聚会……我临时有些事,不好意思啊。” “能有什么事?刚还想问你有没有看到聚会名单呢。”电话那边传来知花吃惊的声音。 “就是……临时有些事,要和秦铎参加个活动,主办方要求夫人必须出席。”她下意识编了个谎。 “是这样子啊……”知花迟疑着又说:“看看能不能推辞一下?一年好不容易才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况且这次挺多同学都从外地回来了。” “我知道,可是这次恐怕真的脱不开身啦。” “听说文杰也刚从国外回来,你不打算见见嘛?” 正因为他我才不去的……美惠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 “都多少年过去了……”她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况且我都结婚了,他回来与否和我都没什么关系。”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兴许再见面后之前的风波也都化解了。” “能有什么风波……” “我是觉得大家没必要都像仇人一样,以后都可以互相帮帮忙,不过也可能是我没有切身体会过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把一切想的过于简单。”电话那边顿了顿,紧接着又响起知花的声音。“不过看你啦,我是挺希望你来的,毕竟还有其他同学也要见见的。” “嗯……那我尽力哦。”她最终还是松了口。 “你不要瞎想。” “我能瞎想什么……况且大家都结婚了,早就开始新生活了嘛。” 但真的过去了吗?她扪心自问,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不过听说他还没结婚,也不知道这些年都在忙什么。”知花说。 “喔?” “估计多半还是因为工作,听说他在国外一直发展得不错。” “嚯……那么应该祝贺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啊。”美惠想发自内心的笑,可笑声却有些慌张。 他为什么还没结婚?是在国外生活不顺利? 挂掉电话后她又忍不住去猜想。她尽量避免让自己再次深陷那段既甜蜜又痛苦的回忆中,可多年来,她心中仍有一份莫名的挂念。 是挂念吗?或许谈不上,毕竟已经下了决心开始一段新生活。 她猜更多的可能是心底的那份执念在作怪。 第14章 久违的家庭聚会 美惠父母家位于檀榭g区西北角,由于靠近集市,周末时这里人来人往。 秦铎看到捷选超市的招牌尤为显眼。 “要不我们就在这里购置些烧烤材料?”他对副驾驶的美惠说。 “也好,刚听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羊肉和猪五花,咱们再看看有什么调料。”美惠对着化妆镜补妆,并没有全然在意。 “真不知道这老两口是把那么重的肉自己拿回家的。”秦铎感叹道。 “对了——”美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秦铎说:“烧烤用的竹签是不是还没有买?” 秦铎差点也忘记了这个。看着偌大的超市正门,他盼望里面会有这些东西。对于美惠这种对父母满不在乎的态度他着实很反感,尤其是他在感叹老人将如此重的肉自己拿回家时,她竟然没一点应有的反应。 还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亲生父母。他心里嘀咕着,有些后悔之前许诺美惠一起到老人家过周末。看来到底是给老人添麻烦了。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美惠最近的状态着实不对,而且这种糟糕的情绪多半是和他有很大关系。 尽管早已退却了当初的激情,可毕竟她仍然是自己的妻子。是出于感情这样想吗?他感觉这种想法中掺杂的更多是无奈。 以后还是不要瞎献殷勤,他随即坚定了这种想法。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他把车停到车位里,对美惠说。 “走吧,你一个人拿起来也挺费事。” 费事?你父母拿那么多应该更费事吧?他对美惠说出这句话感到很可笑。 “我已经吩咐人把乡下的房子打扫出来了,等下我们先去看看,如果条件太差的话烧烤完咱们回来住也好。” 在乡下老房子度过周末是秦铎的建议,因为那里地方宽阔,景色也不错。最主要的是,那里是美惠长大的地方。 “不是说好和父母待两天?”美惠问。 “我只是担心他们能不能适应那儿的环境。”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从小就住在那里,会有什么不适应。” “那总要考虑一下老人吧,毕竟有将近二十年没回去住过了。” “说不定父母就喜欢这种感觉。” “如果你可以代表他们的想法便听你的。” “那你又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想的——” “到时候再看吧。”他不再理会美惠,径直走向调料区。 事实证明秦铎的想法是正确的。 在到达乡下的住所后他和美惠一同检查了房间的各个角落,虽然足够干净,但对于住上一晚上来说,环境的确过于牵强。 “肉串好了么?”在生好炭火后秦铎询问美惠。 “嗯,四人份应该够了吧,”美惠指了指餐盘,“吃不完也没法储存,最后都是浪费。” “也好,爸妈是去散步了?” “嗯,好久没回来了,估计这会儿正在田地那边。” “十几年这里变化也算不上太大吧。” “是啊,还是以前的光景,记得小时候还总和邻居小孩在那里抓蝌蚪呢。”美惠指着不远处一道微微隐藏在水稻后的小溪,“没想到现在这条水流还一直保持着。” “只这一道小小的溪流就养育着这么大一片的土地,真是伟大。”秦铎感慨着。 “是啊。” “少吃点辣可以么?”他问。 “可以,一半放一半别放就好,不然父母接受不了。” “差不多了,你给父母打个电话让他们往回走吧。” “嗯。” 美惠拨给父亲,但并没有响应。 “我去找一下他们,应该也不远,”美惠说着披上风衣,“你小心些,别把手烫了。” “好。” 秦铎将调料撒在烤肉上,蛋白质的焦香随着青烟扑鼻而来,他用硬纸壳扇动着,又望向那条溪流,一个成语慢慢浮现在他脑海。 细水长流。 生活又何不是这样。他回顾和美惠一路过来的点滴,从征服她时的轰轰烈烈到新鲜过后的枯燥乏味,用时也不过一年罢了。这一年来他拼命工作,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公司,他希望这样做,就可以让自己忽略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带来的那种后悔感。 但,总事与愿违。 看到美惠走远,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直到一年前一个人的出现,让他的世界仿佛又燃起了曾经的激情。他开始注重自己的形象,甚至每天都会认真筛选着装,哪怕不惜和美惠编造各种理由去争取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间。 那是种久违的新鲜感和成就感。 会感到罪恶吗?有一段时间他是备受煎熬的。但抛开心中的罪恶感,他觉得自己又在感情里找到了方向,甚至在那个人身上找到了和美惠结合时从未体会到的快乐感。 可自己明明是爱着美惠的。他不断在心底里强调着这一点,但大多数时候无济于事。 “今晚又要出去?”在临返程时美惠得到他又要出去应酬的消息,询问间带着些许不开心。 秦铎之所以选择在返程前和美惠说这个事,是为了避免就餐期间在父母面前和她发生一些不愉快,于是在饭后又特地支开了他们。 “今晚董事会打算和做房地产的客户聚餐,他们最近有一个地产项目在酝酿,公司势必要拿下这块地域太阳能板块材料的提供权。”他认为这个理由无法反驳。 “那要几点回来?”美惠问。 “估计会晚一些吧,你今晚在父母这里住也好,既然来了就多陪陪他们。” “那你晚上一个人回来——” 还没等美惠说完他便打断了她,“没事,我会找代驾的。” “好吧……那你还是尽量少喝些酒。”美惠盯着他的眼睛,想得到一些回应,但事与愿违。 “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该往回走了。”他把烧烤架抬进后备箱,又看了看剩下的食材,眼神始终没有和美惠交汇。“还有一些剩余的,明天可以给他们做一些炒菜吃。” “嗯,你几点去聚会的地方?” “大约6点半吧。”他随便编了个时间。 “喔,要不到了父母那儿你先等等,”美惠看了眼时间,“我们把烧烤的工具都带上楼,别让客户或者董事会的人觉得你车里一股味道,时间好像也来得及。” “没事,他们不会用我的车。” “按理来说既然是请人家参加聚会,你们应该是要做好接送保障的吧?” 秦铎不知道为何今天的美惠有如此多的问题,让他感到有些猝不及防。他猜想也许是之前都是电话沟通,即便回家了也是深夜,她并没有这么多精力去关心什么。 “董事会都已经安排好了,放心吧。” “嗯,那祝你们达到聚会的目的哦。”美惠笑了笑。 第15章 胡思乱想 出租车音响里播放着simple n的《jetg》,来自于每晚九点钟檀香市交通广播频道的一档音乐栏目。伴随着主播的侃侃而谈,车辆穿行在霓虹之间。 她和秦铎的作息也像有jetg。坐在出租车后排,美惠心中不禁这样想。 在秦铎把她们送回父母家之前,美惠便坚定了晚上回家的决心。陪父母吃过晚饭后她就搭上出租车往家驶去,既是担心秦铎晚上喝醉,更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直觉。 秦铎躲闪的目光不只是因为厌烦她的唠叨,还有心虚,这次她十分确定。 既然和客户约好了,怎么会没有确定的时间?再者说如果一同前往俱乐部之类的场所,那么也应该是由他载客户去。 她努力避免把这一切往太坏的方向设想,但对于如此反常的信号,她却无法帮秦铎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还有之前他身上夹杂着一丝清淡而又陌生的香味。她突然想起这件事。 是实锤无疑了,一定是在外面有新欢。 瞬间她感觉被一双力气无比巨大的手扼住了喉咙,一时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家门,甚至记不得是否给出租车付了账。 是濒死的感觉?她感到头痛欲裂,每呼吸一口空气都仿佛用了最大的力气。 不对,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也说不定,男人们去夜总会也总会和陪酒女在一起。她转念一想,心里认为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她也可以接受。 她将身体从床上扯起来,打开台灯,顾不上洗漱便想着联系代晴,但突然她想到代晴这个时间应该在家,于是又挂掉电话。 到底该怎么办。她哀叹着。 要不要求证?即使得到了真相自己能否直面?到时又该怎样做才对? 这一切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 手机的滴滴声传入耳中。她拿起电话,发现是代晴。 “怎么啦,打过来又挂掉。”电话那边代晴抱怨道。 “突然没事了嘛。” “鬼才信,听你声音就不对。” “有吗?还好啦……”她试着让情绪稳定些,想尽量撑到见面再提这件事。“你现在在干嘛?” “当然是看电视,最近我发现了一部剧还挺不错。”代晴说。 “就你一个人?”美惠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全然没有理会代晴的话。 “嗯,宏城出去了。” “这么晚还出去……” “巴不得他别待在家里。”代晴的语气说不上是埋怨还是开心。 随后美惠把今天发生的事对代晴和盘托出。 依照经验来看,确定是有外遇无疑了。 美惠耳边不断回响着代晴说的这句话,眼泪在挂掉电话后就不住地流着。 当初真不应该找这样一个成功的男人。这是她得出的结论。你想占有他,别的女人也想,不管以什么方式。 她用枕巾将脸上的泪拭去,晃晃悠悠走向酒台,打开剩下的半瓶威士忌,直接对着嘴灌了下去。那种火辣的感觉穿越咽喉直抵胃部,此时她无比享受这样的刺激感。 再难受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她从未想到电视剧里的情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真当需要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自己却如此彷徨无助。 她又想到代晴后来说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无非是些打赢婚姻保卫战等无关痛痒的建议,甚至还有以出轨来回应出轨的荒唐想法。 那样未免也太极端了些。代晴的性格便是那种大大咧咧的,这种事她的确做的出来。 可相比之下自己呢?她闭上眼睛,不想再面对这些事情。 但仍然有一道墙堵在她心里,便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把秦铎从自己身边掳走。是比自己年轻?那是必然了。比自己漂亮?也许不一定。她仍对自己的外貌有些信心。 男人不过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罢了,到头来一定会一无所有。她咬紧嘴唇心里暗自诅咒着。 由于大口大口地喝酒,眩晕感不久便向她袭来。她看了看时间,十一点整。 今晚必须和他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讲清楚。她坚定下决心,即便是离婚,受影响更多的仍然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恍惚惚在沙发上睡去。 但这一夜他都没有听到秦铎回家的声音。 第16章 楔子(过渡) hugo boss的门店位于繁华广场奢侈品区东北角,相比于两侧的givenchy和ysl门面并不算大,顾客量中规中矩。 成涛坐在收银台前核算昨日收益情况。根据本月收益数据来看,基本和各类开支持平,仍旧属于不赔不赚的状态。在和上级做完电话汇报之后,成涛站起身走向门口。 看来这个牌子在本市知名度还是欠缺一些。他背倚在扶手上,盯着hugo boss那两个单词。在顾客的认知之中,hugo boss作为一个来自于德国的高端服装品牌,还是和法国的dior以及意大利的versace有很大差距。 尽管hugo boss定价要比两者便宜很多,但依然被认定为奢侈品,正是这种模糊的定位让它的市场接受度一定程度受限,在经济泡沫的影响下,滞销已经越来越明显。 或许真不应该把店面设立在这里。 成涛思考着,但他也只是一个经理,根本没有权力决定在哪儿开店。他认为广场的精致服装区就不错,那里不乏calvin klein等时尚的中高端品牌,设立在这些店面旁反而还有一定的竞争力,说不定那里庞大的客流量还会带动购买力。 宁当凤尾不当鸡头,这便是上层美好而不契合实际的想法。 他回到店里,整理着橱窗里模特身上的一件修身西服。“这种衣服明明应该扣上一个扣子才好看。”他嘟囔着,小心翼翼地把衣扣扣好。对其他店员的职业素养他一直都持怀疑态度。 “您好。”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他斜后方传来。 成涛回过头,一位穿着朴素但干净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男人身高约177厘米,目光刚好可以和他平视,卷发立正地盘着,一双有精气神的眼睛隐藏在黑框眼镜后,让他更显斯文的气质。成涛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鞋,尽管不是什么名牌,但依然十分干净。 远看衣服近看鞋。成涛又想起这句谚语,心中十分确定眼前的这位顾客一定是穿着极其考究的人。 “请问店里有没有适合我穿的衣服?”男人问。 “有……”成涛说着便开始为男人导购,尽管这种事交给店员就可以,但是他还是被眼前这位男子的气质深深吸引住。“这里是一些应季的服装,有偏正装的,还有休闲一些的,不知道您需要什么款式?” “都可以,您给推荐一套吧。” “您要一套?上衣和裤子?”成涛有些吃惊。 “哦,还有鞋子,”男人笑了笑,“最好也推荐一款卫衣或内衬。” 成涛心想这是遇到了大主顾。他早就发现男人的与众不同,虽然第一眼见他穿着一般,但明显不是一位生活在这样档次的男人。而一次性购买这么多高档的衣服,想必一定是要参加某种重要活动。 “您看这一身怎么样?” 成涛把之前整理过的修身西装指给男人看,他想如果出席重要活动,这样严肃中带些休闲的穿着一定比较合适。最主要的是,这十分契合男人儒雅的气质。 “这样的打扮还是算了吧。”男人又笑了,这次笑容里夹杂了一起羞怯。 “怎么?我倒感觉挺适合您。” “去参加聚会穿成这样未免有些扎眼。” 看来还是要参加集体活动没错,成涛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既然不喜欢这一身,那么推荐其他几款也好,反正这个大主顾今天势必要拿下,他心想。 “那您是要偏休闲的款式了?”他带着男人走向休闲装的区域,这一区域的价位普遍要便宜一些。 “可以。” 成涛开始觉得有些棘手,对于这样没有明确采购目标的顾客往往最难接待,如果没有找到使其满意的款式,那么他们有很大可能会到别的店继续转转。 在成涛推荐过几款最新流行款式后,男人终于定下来外套和裤子。在镜子前整理过后,成涛觉得男人对这一身还算比较满意。 “那么内衬应该搭什么好一些?”男人问。 “圆领夹克按理配圆领体恤比较合适,但我觉得您穿一件衬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成涛由衷觉得衬衫上身会好一些,这样会更契合男人散发出的那种斯文的气质。 “嗯,那劳烦您再帮我选一件吧。” “您客气了,”成涛对于拿下这一单已经胸有成竹,“我看这件就不错。他指着一件黑色底红色花纹的衬衫。” “看上去会不会有些太浮躁?”男人提出质疑。 听到男人这样问,他心中觉得这种保守的想法着实有些可笑。“您多虑了,如果偏素一些的衬衫,那效果往往还不尽如人意,何况以您的气质驾驭这样的穿搭也是相当游刃有余。” “呵呵,那就听您的。” “那么,算下来您一共消费元。” 成涛把价钱说给男人,不出意料,男人很爽快的付了账。 “我让人给您包装一下吧。” “不用,我直接穿上吧。”男人摆了摆手。 算是今天的开门红,希望以后店里也能多一些这样的主顾。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成涛心中念道。 上次遇到出手这样阔绰的顾客还是在一年前了。受本次经济泡沫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这些中产阶级,如果说规模大一些的公司有充足的现金流来维持生计,那么中小型企业则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融资难和市场资源有限这两点便将这些企业的咽喉死死扼住。 或许他并不是什么老板吧。成涛又觉得男人身上没有那种浮尘的感觉。 第17章 相遇 同学聚会定在位于檀榭g区林荫大道85号的宏德酒店,菜品酒水价位相对亲民,是不少工薪阶层举办婚礼和聚会常选的地点。 文杰坐在出租车上,心中默念着饭店名字。他本想和于伟一起结伴而行,但考虑到还要买一身正经的衣服,便决定自行前往。 还是第一次买这么贵的衣服。他想着,从购物袋里拿出票据又核实了一遍。hugo boss这个品牌他之前也了解过,但是在国外定价并没有这么高,面向的大众也是普通白领,只不过到了国内不知为何就被定义为奢侈品,价钱也水涨船高。他看着购物袋上的英文字母,不免心生感慨。 “糟糕,忘记这个了!” 文杰暗骂一句,心想总不能带着衣服去参加聚会。他赶忙让司机更改目的地,然后看了眼时间。 11点20分。 “请问宏德酒店附近有没有洗浴中心之类的地方?”他问司机。 “当然,那里就是商圈,再说洗浴这种地方挺普遍。” “那劳烦您现在带我去吧。” 只有出此下策了。他想把衣服寄存在洗浴中心,然后赶在聚会前洗个澡,还可以干干净净地去见同学。 正在计算着时间,他的脑海里又飘过美惠的身影。她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有没有变化。 自从七年前美惠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他对美惠的印象便一直停留在大学毕业的时候。这种做法虽然绝情,但对于二人开始一段新生活来说却起到很好的效果,加之初到国外忙的不可开交,他很快便无暇顾及这份疼痛。 或许自己现在真的太闲了。他喃喃自语。 “这里可以吗,一般人们都会来这家店。”司机提醒他已经抵达目的地。 文杰盯着那稍显陈旧的门面,透过玻璃看到前台陈设,愈发感觉这里不干净,隐约间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在里面晃悠着,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附近没有别处了?”他问。 “应该是,这家店就不错,我们也是这儿的常客。”司机笑着说。 “刚才你明明说附近挺多的。” “相信我,这里比你想象得要好,服务也多,”司机似乎在观察着他的神情,随后又说:“按摩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水灵。” 一瞬间文杰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凡和出租车提到去洗浴中心之类的地方,司机都会认为乘客有那方面的需要,而且一般这类洗浴中心都会给拉来顾客的司机一定辛苦费。这也是一条不算大但是很密集的灰色产业链。他暗自叹了口气,心想继续和司机纠缠并没有太大意义。 下车后他望见不远处便有一个大众浴池的标识,看上去是十分正规那种。他向马路对面走去,回头看向那个门店,里面的人似乎仍然没有把目光从他身上离开。 11点30分。他又看了眼时间,距离聚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 阴天似乎预示着这场聚会随时都会赶上下雨。美惠出行前带了一把雨伞,抵达宏德酒店时刚好12点05分。 同学中的大部分都到了。她简单和大家打了招呼,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到相对熟识的静雅坐在另一桌,便又换到那里。 静雅是她在高中玩的比较好的几个同学之一。虽然毕业后联系也不太频繁,但只要静雅从外地回来,她们总会在一起聚聚。 “你们来的都好早呀。”美惠把头发扎起来,只留几缕碎发遮住腮线。 “谁像你,不管做什么都迟到,还是老样子。”静雅开着玩笑。 “看,那是谁来了。”美惠望着门外说。 “唔?是王霏?” “可不是嘛。”美惠向着门的方向招手。 可能是动作太过招摇,在招呼王霏坐过来后,她立刻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谈笑间也愈发显得不自在。 不经意间环绕四周后,她证实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她发现令她不自然的目光来自相隔两桌的那一片区域,有一个人静坐着,即使是戴了眼镜,似乎也挡不住眼神中感情的流露。 应该是文杰了。她只和他眼神接触了一秒便转向别处。 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虽然没有结婚,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应该有结婚对象了吧?她心中这样想,也在暗自庆幸这场不期而遇的见面并没有之前想象得那么激动与尴尬。 终究还是各自开始新生活罢了。她开始和静雅叙起旧来,谈笑间仍有意无意向文杰的方向瞟了几眼,发现他再无向自己这儿注视的意向之后便安下心来。 看来他是真的释怀了。她舒了口气,但随即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感升上心头。身为一个已婚女人她深知这种心理活动极其危险,但她却又不受控制地纠结。 明明是好事,为什么自己又会有那样的感觉?你真是犯贱啊! 她暗骂着自己,可转念一想,这一切还是和自己现在生活得并不幸福息息相关。 在家庭烧烤次日得到秦铎的澄清后,美惠和他的关系并没有缓和多少,反而演变得更加恶劣,这让她开始第一次幻想当初如果没有选择这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不管怎样,还是回不到从前了。她心中哀叹。 饭后定下的聚会项目是去ktv唱歌,尽管喝了不少啤酒,大家似乎都刻意避免了男女对唱环节。美惠无心久坐,便找了个借口先离开。 临到门口时她看到有个人在抽烟,那个身影她曾经再熟悉不过。 出来的真不是时候! 她暗自抱怨,扭头便往包间走去。约在她即将转身的瞬间,文杰也掐掉烟往回走。二人目光就这样对视在一起。 第18章 罪恶的动心 “所以,现在一切都挺好吧?”还是文杰先开了口。 “嗯,你呢?” “也还好。” “嗯。” “看来离开这些年大家真的是都变了模样。”文杰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半天挤出这样一句话。 “是,刚才差些都认不出你了。”美惠说。 “是吗,应该是老了很多吧。”文杰开着玩笑,但心中却认为这是美惠的一种刻意抹去回忆的做法。 她不会就这样认不出我,从她吃饭时有意无意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心想。 “没有啦,不过说实话是有些陌生了。” 是啊,毕竟七年过去了。他感慨着,或许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熬得过时间。 “看样子你是要回去了?”他又问。 “是的……家里临时有些事。” “这么回事……。” “那么我先走啦,这种鬼天气打车估计也需要一段时间。” 美惠把风衣裹紧了些,冲着他微笑。透过风衣的缝隙他看到美惠穿着修身牛仔裤,配上长筒靴依然是那样诱人。 “打车吗?你竟然还不会开车。” 美惠礼貌的微笑变得有一丝羞怯,之前的警惕仿佛也放下了一些。“说来惭愧,这些年的时间一直都荒废了,不过最近报了班正要学。” 想必一定是丈夫照顾有加了。他这样认为着,笃定只是美惠不好讲出真话而已。 “我送你,看样子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他看着外面开始飘起雨滴,心中暗自庆幸聚会前在便利店买了一把雨伞。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你还是老样子,明知道今天天气不好还不知道准备一把雨伞”。他假装责怪着美惠。 “所以之前一直你都很细心啊,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也应该感谢一下我。”美惠也开起玩笑。 这番话明显在文杰心中起到了另一种效果。 “走吧,我去和他们也告个别。”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包间,故意无视美惠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最好还是不要这样。 他猜想美惠也许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但他依然决定送她回家。但愿她不要自己悄悄走掉,他心中惦记着,又加快了脚步。 过程要比他想象中幸运。发现美惠仍然在门口,他长舒了口气。撑开雨伞,二人慢慢走出ktv门口。他将伞尽量罩住美惠,而她始终和他的距离保持在20厘米左右,不知不觉他的左肩膀已被雨水淋湿。 注定还是有距离感啊。 他有些失落,七年后的重逢让他心中本就深埋的遗憾再次曝光在大庭广众下。更要命的是,那份爱的花火似乎并未完全熄灭,正在理智的夹缝中拼命往出钻着。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盼望什么。他感到头一阵眩晕,仿佛正凝望着深渊。他向远处驶来的出租车招了招手,在美惠在后排坐定后,他收起伞,坐在她旁边。 “真是个坏天气,本来不该麻烦你。”美惠划破短暂的宁静。 “没关系,正好也要去香槟区看看。”他编了个理由,自认为还算合理,但随即便发现了破绽。他本不该知道美惠也住在那里。 “哦?去那里做什么呀?” 听到美惠没有其他的反应,他才放下心来,简单说了说近些日子的情况。“当然是想给父母重新购置一套房子,父母在国外呆得时间也久了,还是觉得回来住更舒服些,这次自己回来主要也是为了这件事。” “唔,那里啊……看好哪个小区了吗?” “……我忘记了名字,不过据说那里好像还不错。” “如果是新建的房子应该都不错,方方面面肯定是上乘的水准。” 二人从此便没再有过多的言语。 美惠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不时刺激着文杰的神经,车辆晃动中他和美惠的身体偶尔发生接触,这让他突然心生一种暧昧的亢奋。 这一幕何曾相似。 大约是十几年前的光景又在他脑海之中浮现。当年二人一同坐在公交车上,在颠簸之中手不自觉地放在了一起。 从那以后他便认定了她,从最初的拉手再到亲吻,直到成年后的合体,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仿佛只要触及她的肌肤,那种温柔的暖流就可以贯穿他的全身。 又是一阵眩晕袭来,他小腹变得有些麻木。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发现烫的要命。 “晚饭是和你丈夫一起吃?”他问美惠,随即又感觉这个问题很荒唐。 “他比较忙,一般都是我自己在家吃。” “唔?忙得连晚饭都顾不上?”他观察着美惠表情,想表示一下同情,但又作罢。 “说来惭愧,”美惠把头发散开,将余光遮住,“基本上都是如此。” “那要不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好久不去味道川菜了。”他提议。 听闻此言美惠笑着摇头。“算了吧,保姆阿姨会准备好。” “是这样子啊……”一阵失望再次向他袭来。 “不过话说真的很久没去那家店了呢。” “那么抽空可以去看看。”他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回到家时文杰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多半都是于伟打来的,他看了看时间,18点15分。 看来是回来有些早了。对于同学聚会来说,男同学之间都会在晚上组个酒局,继续把酒言欢。但他今天完全没有任何心思。 自从和美惠分别后,他的心情就十分复杂,尽管渐渐接受她已经结婚的事实,但从刚才他们的对话中他还是隐约察觉到她过得并不算幸福。可他也明显感受到美惠对于他有一种深深的警惕心和隔阂感。 是不是在她心底依然保留着对自己的爱?只不过是一直在克制罢了。他忍不住这样去想,而且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很是正确。 他拿起手机,多年来那个号码始终没有从记忆中消失,按下拨号键后他小心翼翼地听着。 此号码已暂停服务。人工提示的声音在他耳边回旋着。 换号码了?果然是换号码了。他失落地放下手机,心想这下是暂时没有途径再联系到美惠了。 或许于伟有办法,正好还没有回他电话。他仿佛又扬起一丝希望,再次拿起手机,但还未等他拨出,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号码归属地显示为檀香市。 会是她吗?毕竟自己这个号码这些年一直都在用,也许她还记得。他怀着类似被判决的心情按下接听键。 原来是打算购房的买家。他心中一阵失落,草草介绍完房屋情况后便挂了电话。 对于吃晚饭他已经全无心思,回到卧室他躺在床上,眼前又不断回现刚刚同她坐车时的场景。 二人身体微微接触,他轻嗅着她的发香,右手放在她大腿上抚摸着……他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脑中回忆的海市蜃楼。 他猜想事实上也许只有他一个人感到口干舌燥罢了。 可如果能够找到办法再联系上她,她会不会也感到一样的兴奋?他平仰着身体吸入一大口烟,用力将烟雾吞到肚里。 如果和她再次单独见面了,又会说些什么? 事不宜迟。想象间他又拿起手机,顾不了于伟会怎样想,他把组织好的语言编辑成文字发给了于伟。 于伟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简单的一串号码后并没有其他表达。 或许是喝醉了。他猜测着,急忙将眼前的数字保存在名片里。 深吁一口气后他拨通了电话。几秒之后那边传来美惠轻柔的声音。 “当然吃过了,都这个时间啦。” 一听到美惠这样回答,他便认定这是种故作轻松的表现,随即也装出一副故交的态度。 “看来你对保姆还是相当满意。” “阿姨在我们家有一阵子了,自己早也习惯了她的手艺。” 文杰决定直接切入正题,带着期盼和忐忑他对美惠说:“今天时间也是有些不赶巧,下次我们另找个时间再出来聚聚,也能够敞开心扉好好聊聊。” 说完后他便竖起耳朵,努力地搜索电话那边的任何声响。 如果她会犹豫,那么一切就还有可争取的余地,他这样想。但此刻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别了吧。”美惠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决而又冰冷,这让文杰始料未及。 “嗯……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懂,但毕竟大家现在都有各自的生活,这样终究不是太好。” 听到这番话他的心瞬间跌倒冰点,之前建立起来的乐观顷刻间崩塌。 之所以觉得不好是因为彼此心里还在乎对方,这也是他目前能给自己最后的安慰。冷静几秒钟后他再次开口:“这些年来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放下。”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在乎与否又能改变什么?” 能的,如果你离开他我愿永远和你在一起。他将这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可我能感觉到你其实过得并不幸福。” “你的感觉有错,我很好。” “但你刚才的状态出卖了你。” “那又是谁造成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文杰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但美惠过得不幸福似乎已经得到证实。 “请你告诉我,如果可以,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此刻他仿佛没了自尊,开始祈求着一切可以向好的方向进展。 “没什么事就挂了吧,我想休息了。” “如果可以,这周末十点——” 文杰还未说完,电话便传来一阵盲音。 不过毕竟和美惠相处了多年,他深知她方才的内心活动。没有直截了当的答复便是犹豫了。随后他把要说的话编辑成文字: “这周末十点,依旧是中心公园老位置,不管怎样我都会在那里等你。” 按下发送键后他仿佛完成一项重要的使命。 他口中的老位置是二人热恋时常去的一个凉亭,他们曾在那里拥抱、接吻甚至是融为一体。而至于是否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还要煎熬到周末那天。 不管你来与不来,我都会从那一时刻一直等下去,直到你的出现。他暗自发着誓。 最初的那种无视道德的罪恶感和愧疚心已荡然无存,此刻他只想弥补多年前乃至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一阵激动后他盯着手机,可并没有收到美惠的回信。 第19章 过渡 “饭我放到了冰箱里面,你若饿了的话就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 秦铎刚进家门便听到美惠这样对他说。 “嗯,晚上保姆做的什么?” “你一会儿自己看看吧,我记得有土豆牛腩。” 这次他听清楚美惠的声音是从卧室传来的。 这么早就睡了?他心中嘀咕着,同学聚会未免也太快了些。 自从上次和美惠聊过之后他便下意识开始收敛,在家吃饭的频率也比之前多了不少。但相反,换来的却是美惠更多的冷眼相对。 女人啊女人,都是这样的得寸进尺。他把衣服挂在衣架,换好鞋后瘫坐在沙发上,不久电视里的声音又填满了整个客厅。 还好没有和她彻底摊牌。他暗自庆幸,不然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正用遥控器换着频道,他突然想起车厘子还在车里放着。为了缓和一下和美惠的关系,在下班时路过水果店他特地给她买了最好的车厘子。 算了,明天再说吧。 想到美惠刚才的表现,他立起的身体又重新贴向沙发。即便是偶尔这样一次的小惊喜估计也不会立刻就有所缓和,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这样考虑。 新闻频道播放着政府对于檀榭区近期的一些规划,大多都和前期改造旧城区有关,其中也不乏有一些针对未来新建住宅区的预想。秦铎对这些新闻报之一笑,随后把电台切换到纪录频道。 这些所谓的新闻他早在几个月前就通过私人关系取得了第一手消息,并且提前和董事会打申请,和政府争取到了该住宅区采光和保暖的改造权。 现在凡事还有什么不讲时效性呢。想到自己超前的意识和思维,秦铎开始沾沾自喜。他深知其实并没有太多超于常人的能力,很多专业性的东西甚至是一无所知,但只以善于斡旋在不同圈子和阶层这一点来说,他认为自己便可以胜任ceo这个关键岗位。事实上如果没有他,公司也不可如此轻易拿到这么多大订单。 美惠的一切也是我给的。 此时开始他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名的自信与专横。他想如果没有自己,她的生活也并不会像现在这般充裕。但念及她是自己的妻子,他又渐渐冷静下来。 理所应当。当然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但不要是她觉得。 他将电视关掉准备早些睡,可看到茶几上的手机他又想到一件事,于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睡了吗?” 发过这条信息后他又在黑暗中等待着。 屏幕的亮光提醒他收到新消息。 嘴角微微上扬,他的手指又开始飞速地在屏幕上按动。 ———————————————不满一千字过渡下一章 真题辅导显示前五章免费试用已结束,而想继续学习的话,需要付580元。点击购买后,侑莉皱起了眉头。 明明是580元,为什么又会带多余的附加付款项?算下来都要几乎800元了。她拿起电话拨通广告页下方的号码。 通过和后台人员了解,她发现现在商家都采用这样的捆绑式服务,而附加项目能否对自己学习有所帮助还是另一说。 至少现在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大用,她心想。 合上电脑后她站起身环视四周。图书馆里基本上都是学生,像她这个年纪的好像仅有她一人。 她开始在卡座之间来回穿梭,发现大多数学生看的都是和物理化学相关的书籍,并且在认真地记着笔记。 不得不说,图书馆真是个静下心来学习的好地方。她的注意力被几个女孩吸引住,俯下身来看她们的学习内容。其中几个字让她不由心生感慨。 动量。她想起高中时物理最拿手的便是这一部分了。对于其他人来说,复杂的碰撞方式和其中涉及到的能量交换已足够让人头痛,更不要提还需要背记各种公式。但侑莉不一样,在她眼里物理学是如此的基础而又深奥,各种公式在她眼里也显得那样迷人。而之所以对动量这方面的知识掌握足够好,是因为她把最简单的道理应用得得心应手,便是动量守恒。 一个系统不受外力或所受外力之和为零,那么不管几个物体发生碰撞,这个系统的总动量保持不变。在很多人还在苦苦研究物体运动状态时,她便开始用逆向思维去解题了。 但愿自己的人生也会是这样,她感叹着。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话,中开低走应是再合适不过。如果这一切如动量一般守恒,那么接下来的人生应该会与众不同些。 她回到座位,咬了咬牙,还是付了款。随即屏幕便显示了后续几章的内容。希望付出总会有所回报,她在茫然中祈求。 当江野赶来图书馆接侑莉时已经是下午18点有余。鉴于次日是周六,二人约定今晚一同前往檀榭b区的一家徽菜餐厅吃晚饭。 “786元?那还好吧。”听到美惠说了下午购买学习资料的事,江野并没觉得这笔钱花得不值得。“毕竟现在像样一些的学习资料都不菲,因为押中题的概率也相对更大嘛。” “可大部分都是捆绑消费……” “哦?” “明明显示500元,到最后又加了一些无关的付款项,”侑莉叹着气,“但是附加的东西都和资料关系不大。” “没关系,万一以后可以用到也说不定。”他安慰着侑莉。 “按照这样的准备,今年考上理想单位的概率估计是不大了。” “嗯……” 江野轻轻搓着她的手,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话说今晚是第一次尝到徽菜什么味道呢。”侑莉脸上又浮现那单纯的笑容,眼神里充满对江野的温柔。 该怎么和她说出口? 江野犹豫着,对于想和侑莉共度一夜的想法他迟迟无法表达。即便二人已经熟络到了可以有肌肤之亲的地步,但眼下却没有属于自己的一个空间去实现这种举动。 付过账后两人走出饭馆,在街头漫步。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檀香市啊!江野心中感叹着,慢慢握紧了侑莉的手。只是自己买不起房子罢了。 每当脑海里浮现买房子这件事,他便会联想起当初选择从事记者这份工作,然后不由自主地自怨自艾。 步行过高高的建筑,新城区和香槟区出现在二人眼前,其中bg公司那螺旋状的建筑在周围平淡无奇的高楼中显得尤为亮眼。 “最终还是和那里分道扬镳啦。”侑莉望着bg公司笑着说,但笑里透出深深的无奈。“不过尽管离开了,在那里的每分每秒还是值得回忆的。” “当然,至少收获了工作经验不是么。” “而且美惠姐平时也对我很好,大家都很和谐,真不知道到了新的工作环境周围人会不会也是这样。”她叹着气说。 “一定会,哪里去找你这样人畜无害人见人爱的同事呢。”江野开着玩笑。 侑莉撇了撇嘴,表示出不赞同的样子。“告诉你,这样才容易被人算计,你懂不懂。” 江野没有说话,笑着把她揽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能感受到从她身体里传来的温度。这一刻他的血液仿佛又沸腾起来。 “今晚和我一起睡吧。”他忍不住对侑莉说。 “哦?”侑莉明显有些吃惊,“你家没有人吗?” 听到侑莉这样一说,他反而也有些脸红,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在外面住。” “嗯……”侑莉看上去有些犹豫不决,“那我先和爸爸妈妈说一声,就怕他们不同意。” “也好——”江野有些失望,对于侑莉这种犹豫的性格他多少有些成见,但这种事和父母说一声总归要合适一些。 “你找好酒店了吗?”侑莉问。 “等你给爸妈打完电话再说吧。” “嗯……” 在侑莉通电话期间,江野开始从手机上查找酒店,但映入眼帘的无非是一些位于新城区的高端商务星级酒店,剩下的便是一些廉价的类似于汽车旅店的地方。 总不能住得太差。他先把那些廉价的旅店一一排除,随后他又排除掉位于新城区的高档酒店,尽管一晚上大约799元的消费也在承受范围之内,但他总感觉去那里很不自在。 就这里吧。他点开檀榭区某个酒店的链接,看到豪华大床房一晚上是450元。这个价格在檀榭区也算是中上等了。 侑莉还未挂掉电话便兴奋地和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下来,预定完今晚的房间后他把具体信息展示给侑莉看。 “住这么好的地方干嘛——”侑莉挂掉电话,拿过江野的手机仔细翻看着付款信息,“还有没有时间取消订单?” 想起香槟区的那些酒店,江野感觉她这样的反应着实有些可笑。 “别想那么多,听说现在很多酒店消毒都不太正规,这里毕竟环境还是相对要好一些。” “也好……” “那我们走吧。” “下次不要再这样奢侈了,其实快捷酒店也可以的。” “说什么呢,下次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哦。”江野安慰着她。 真的会有吗?他也不知道。除非双方父母可以出一部分钱帮忙付房子首付,否则那一天至少要再等好几年。 “对了,我前阵子看了看房子。”侑莉说。 “哪里?” “在檀榭g区,感觉还不错。” “喔,那里啊……”想起那里的房子江野的表情有些复杂,但仍守住了笑容。“是最早的富人区吧。” “对,房子年代相对也不是很久,设施也齐全。” “说的也是……”江野一时有些语塞。 “而且我看了价钱,也还可以接受。” “多少钱一平米?” “均价左右,”侑莉想起网上挂出的售房信息,瞬间提起了兴致。“而且大多都是精装修哦。” 元。江野在脑子里简单计算了一下,如果想买一个差不多大的房子,怎么也要接近100万了。 “即便是精装修,现在估计也有些老旧了吧。”他说。 “至少用料都不错,而且我们只用买些新家电就好。”侑莉充满期待地说。 “嗯……如果是这样,首付应该有40万?” 侑莉开始面露难色,她无可奈何地点头。“是的,估计按照我们现在的状态还要再攒几年。” “可是结婚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啊……” “所以要努力加油嘛。” 是啊,要加油了。江野决定先不提让父母出资的事情,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宁可找自己父母,也绝不会让侑莉的父母出面资助。 “好像到啦。” 侑莉指着不远处。酒店的霓虹灯在一片璀璨中闪烁着,蓝底白光的牌子让人一眼看上去便觉得很整洁。 “嗯,看上去还不错。”江野望着广告牌,双手交叉在胸前。 “可不是嘛,一分价钱一分货。” “这里离图书馆也不远,明天可以陪你一起去学习。”江野说。 “好啊,那一言为定——” 侑莉突然停住,盯着酒店门口的一对男女。 男人虽然戴着鸭舌帽,但她总感觉他十分面熟。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袭上她心头。 “要不我们等会儿再过去吧。”她说。 “怎么了?”江野好奇地问。 “没事……就是感觉前面有个人有些面熟,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唔?” “先别着急过去嘛。” “行……”江野做了个无奈的姿势,双手顺势掐着腰。 所以一定是怕在这种地方遇到熟人会尴尬了,他猜测。 “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进去也好。” 说完侑莉便一直盯着那对男女。 到底在哪儿见过?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她一时脑子有些混乱。 在一辆车的灯光扫过男人脸庞时,她差一点惊呼出来。她瞪大眼睛,下意识用手捂住嘴。 怎么会是他? 再仔细确认一遍,男人虽然包裹严实,但确定是秦铎无疑。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并不是美惠。 要不要和美惠姐说?但万一是误会怎么办?毕竟他也有可能只是来酒店接客户,她心中随即又有这样的猜测。但一般客户都会安排在高档的星级酒店,在这里很大程度上是不可能了。 在一番推理后她笃定是秦铎出轨了。但在要不要告诉美惠这件事上犯了难。 “他们上车啦,咱们也过去吧。”江野的话将她唤回现实。 “嗯……” “刚才的人是谁?”江野问。 “呃……没事,是我认错啦。”侑莉用笑遮掩着。 豪华大床房大约有30平米,并没有江野想象中那么大。床头挂着一副保罗波洛克的喷绘油画,江野认出那是《布鲁克林171号》。 简单洗漱后他躺在床上等侑莉。侑莉有一个怪癖,便是不肯和他一起沐浴,对于此他也勉强接受,但他认为没有这部分情节总归还是少了些乐趣。 不久后侑莉穿着浴衣走了出来。他起身将她拉到床边,顺势吻向她的嘴。 短暂缠绵后他将侑莉抱到床上,身体重重将她压在下面。 “等等——”侑莉好像想到了什么,慌张地说:“糟糕!我忘记了买一样东西!” “没关系,我会找准时机采取措施。”江野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可是那也有可能——” 没等侑莉说完江野便又吻向她的嘴。 紧接着,房间里传来侑莉痛苦的吸气声。 第20章 短暂的相见 侑莉从疲惫中缓缓醒来,拉开窗帘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将近中午。她回身看到江野睡得依旧很沉,甚至轻微传来一阵鼾声。 看来说好今天一起去图书馆的事情是又泡汤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浴室准备洗个澡缓解一下酸痛。这时她看到地上散落着零星几件衣服,还有江野的内裤。 也不知道昨晚到底折腾得有多厉害,她心想。已经忘了整个过程是什么样子,她只记得和江野昨晚断断续续进行了3次,而疼痛感并没有因此慢慢减轻。江野的行为一次比一次粗暴,她第一次感受到他潜在的那种兽性和征服欲,这在她内心形成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约在同时,她又注意到床头那几团卫生纸,紧接着目光便不曾离开。 要不要吃紧急避孕药?她心头一紧。昨晚她不止一次感觉有液体流进自己身体,至于到底是汗液还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但她担心里面总会混进零星一点别的东西。 还是吃了稳妥些,毕竟没过24小时。她紧忙穿好衣服,没有化妆便出了门。 臭小子,下次不采取措施就做那事想都别想。走在路上她自顾抱怨着。 酒店附近并没有任何药店,最近的一家药店也要相距将近1公里。侑莉越走心里越气,大约10分钟后她抵达药店,在脸红中匆匆付了账便跑了出来。来不及思考,她从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咕嘟几口连带药灌下了肚。 在临进酒店大门时她驻足了一阵,想到昨晚就是在这里看到秦铎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又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美惠。 比起来接受现实的残酷,一直蒙在鼓里反而更加可悲吧。她试着设想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至少对于自己来说,如果江野背叛自己,那么自己也要离开得明明白白。 联想到如此怪诞的一幕,她又笑着摇了摇头。 迈进酒店前她决定再好好组织一下语言,明天把这件事和美惠说出来。真相也许残酷,但至少这样很公平。 她如释重负一般呼了口气。 ———————不满一千字接续下一章节 注定是等待判决的一天。 文杰一早醒来便疲惫不堪。尽管昨晚喝了助眠茶,但心底的那份焦虑和兴奋交织着,还是让他一整晚没睡好。他照了照镜子,发现黑眼圈不算太严重。 简单吃过早餐后他看了眼时间,8点30分。 阳光透过玻璃射进卧室,温暖了整个房间,只要不开窗户,这样的天气他可以躺在床上一天。但此刻的天气和他心情仿佛天壤之别,在他眼里这份阳光也许转瞬即逝,密布的乌云很快就会覆盖住整片天。 他想打给美惠,但拿起来电话又放下。 这样胁迫的意味还是太强,或许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如果今天她没有赴约,又该以什么形式再度约见她?找于伟帮忙吗?以现在的年纪即便之前再熟络如今也不好再发出邀约了吧。 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只能先去那里等一天。对于这场单方面的赴约,文杰心里依然没太大的底,甚至已经开始有不成功的预感。 但支撑他仍然继续坚持下去的,还是美惠并没有明确地表示拒绝。即使到了下午她没来,自己还可以给她发信息。他心中这样想。 走到镜子前他开始洗漱,好巧不巧电话铃声此时传来。他吐掉口中的泡沫,来不及漱口便冲向卧室。但在看到来电显示后一阵失落再次涌上心头。 又是售楼部。 “有什么事吗?”镇定下来后他按下接听键。 “您好先生,不好意思周末打扰您。”电话那边传来女孩充满歉意的声音。 “呃,没关系。” “是这样的,您之前有在我们这里购房?” 对于这种明知故问他十分反感,但仍始终保持着礼貌,停顿了几秒他压低声音说:“对,怎么了?”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女孩腼腆地笑了笑,接着说:“今天是办理银行贷款的最后期限,如果您确定要办理商业贷款,今日是必须签字的,而且还要给我们提供一份副本,我想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糟糕!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他暗自一惊,心里责骂自己怎么这样糊涂。 “请问这个必须今天交?” “是的先生。” “如果迟些办理会有什么后果?” “先生……”女孩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建议您最好还是今天弄完,不然你有可能要承担违约责任。” “唔,这么回事……” 放下电话后他思考片刻,又看了看时间,9点10分。 最好赶在十点前弄完,不然今天肯定是没时间了。匆匆收拾一番后他急忙赶往银行。 等他抵达中心公园时已经晚了约定时间15分钟。他站在凉亭内环顾四周,果然没发现美惠的影子。 会不会已经来过了?他自责着没有赶在10点整准时在这里等候。但冷静过后,他认定依照这种情况来看,应该是她不打算过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就此等候吧。他尽量避开柱子,找到一个视野宽敞的位置坐下。 晨练的人们还未散场,人来人往中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通往这里唯一的出入口。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身着卫衣的男女,不管衣服什么颜色,阳光洒在上面都会反射出温暖的色调。 没有阳光直射的地方同外面真的是冰火两重天。坐在亭子里的文杰不禁将领口又紧了紧。他猜测这种体感多半和此时的心情有关。 不久后他便印证这种猜想是正确的。一位大约40岁的中年男人也走了进来,可能是刚跑完步,待坐定之后额头便不停地渗出汗珠,在看到裹紧外套的文杰后眼中投来一丝异样的眼光,这让文杰十分不自在,好在这种尴尬未持续多久,男人便起身离开。 如果她真的不来该怎么办?他又控制不住去那样想。一声叹息后他走出亭子,打算在周围转转。熟悉的那片榕树林尽管刚抽出新芽不久,但比他们相识时已经高了约有1米。 时间已过中午十二点,美惠的身影依旧未出现。 文杰一边嚼着手中的牛肉汉堡,一边仍在观望。对于重归于好的盼望已经消失殆尽,此刻他只奢求美惠能够赴约,不管几点都可以。 高学历浅阅历的人情商普遍都偏低。此时他脑海里又浮现出美国同事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这些年自己一门心思都扑在研究上,而感情经历依旧停留在多年之前。 也许只有经历一次疯狂而又荒唐的行为,才能彻底死心。他想,不撞南墙不回头并不是因为不怕疼,只是为了见证南墙是否真的存在罢了。 大约午后两点时他再无法冷静,于是编辑信息给美惠发了过去,内容无非是一直等她之类的话语。 仍没有收到回信,他又不禁自己这种荒唐的举动感到后悔,随即开始怀疑做的这一切究竟意义何在。毕竟将近七年没有联系,自己一回国就如豺狼野兽一般猛烈的追求,不管换做是谁心里都会寻思这个男人心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况且美惠已经成婚,即使过得再不幸福又能怎样呢。想到此他心中又默默叹息。 此时公园中人又渐渐多了起来。他与人们的目光不经意间发生交汇。 也许大家都能看出来自己是在赴约。他祈求人们不要心底暗自嘲笑这个孤单的男人已经等了4小时有余。 凉亭内老人的收音机传来嘈杂的声音,这让他更加心烦意乱,隐约中他听到bg公司又在介绍升级款式的视觉记录仪,抛开强调新设备的便携性和美观性,内容大都是针对之前防眩晕装置出现的bug进行版本升级。 原来还没上市。他打开手机搜索,发现升级版视觉记录仪仍处于实验阶段,而所谓革新的改变也在验证之中。 约是从一年前开始,他便听到过这种新发明,一度占领了年度新闻热搜第一,社会上对此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有人对这种实时记录回忆情有独钟,也不乏有个别人宣称这是在收集用户个人隐私。 但他对此类阴谋论并不感冒,更吸引他的是新的科技促使新的进步,即使是有上述现象出现,那么也应该大概率发生在政要或者明星身上。 如果这东西能早几年出现就好了,他想,即使和美惠分开了他也能时不时去温习一下从前。 阳光渐渐变了颜色,周围的一切微微泛红,随即愈来愈暗。 看来注定是等不到她了。一丝绝望又在文杰心头涌现。 也许人生可以有无数次永远在一起机会,但只要有一次不经意的错过,那便是一辈子。 他曾幻想这个凉亭就像一座城堡,骑士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终究会在这里和公主相见,但成年人的世界里已经不再有童话。 他缓缓起身,面朝高楼夹缝中的夕阳。他闭上眼睛,感受阳光最后的抚慰。这一幕又和曾经的场景何其相似,只不过身边已经再无那个人的陪伴。 阳光消失得很快,瞬间他身上已经充满凉意。他睁开眼睛,发现阳光的尽头忽明忽暗。 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眼前。 第21章 正确的选择? 对于此次会面美惠之前并没有赴约的打算,毕竟秦铎周六竟然出乎意料地待在家里。 如果说她对文杰的一再坚持没有动心必然是假话。在秦铎接了个电话出门后,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坐车前往中心公园。 她心中已经设想好一切可能发生的情景,可当真正面对文杰时她却像是被什么封住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周围高楼的霓虹灯将这里稍稍照亮,她看到文杰脸上反射出一种说不上冷还是暖的光。 约在此时她感觉周围仿佛还有其他人,在向他们投来奇异的目光。慢慢地一个身影在文杰身后出现,她看出那是秦铎的身形,随即又转瞬即逝。 一种罪恶感在她心中渐渐升起,但又伴随着一种莫名的激动与刺激。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费洛蒙在作祟,可她现在似乎理解了秦铎。 原来这就是所谓偷情的感觉。 但随后她心中又开始对偷情这种说法感到排斥,认为这只不过就是一场简单的会面而已。 何况自己并没有确定秦铎是否真的出轨,她自我安慰着。 “确定要在这儿一直待下去?”文杰问。 “走走也好。”她把外套裹紧,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凉亭中回想着高跟鞋性感的声音。 尽管步行在碎石路上,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美惠时不时注意脚下不平的路面以防摔倒。 “说实话,以后拜托你,请不要再以那样的口吻给我发信息了。”她把头转向文杰,祈求般开口。“毕竟我们现在都已经有了不同的身份。”说完这句话她又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确定并没有其他散步的人便安下心来。 “可是你终究还是赴约了。” 这点美惠无法辩驳。 “之所以来见你还是想和你把这一切说清楚,毕竟你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她说。 “其实这次回来我就有那样一种预感,便是能够在多年之后把当初的误会和遗憾消除,但越是在坦然面对这件事时,心里却越无法接受就这样失去你的事实。” 美惠感觉这种说法简直荒谬得可笑。 早知如此,当初又是什么促使你做出那样的选择? “口口声声地和身边人说着不想见你,说着一切都过去了,其实也不过是一套自己骗自己的话罢了。”停顿了片刻后,文杰再次开口。 美惠猜所谓身边的人应该就是于伟他们了。 “人这一生中面临着很多改变人生走向的选择,其中的取舍你不应该早就认定好了么?”她反问文杰。 “我没有要舍去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再等我几年,等我在那里安定下来就会接你过去。” 几年?一个女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个几年?何况这几年是在自己最盛开最绽放的年纪。她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行走间距离也和文杰越拉越远。 高楼的灯光在树叶间若隐若现,仿佛是星星一般闪烁着,两人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对你好吗?”文杰再次划破宁静。 听到他这样问,美惠心中好像被扎了一下,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尽管自己可能无法再为你做些什么,但还是希望看到你幸福。”文杰又说。 “这一切好像和你都没关系了。”美惠脸上带着一种反抗的表情,微微地苦笑。 听到美惠这样说,文杰上去拉住她的手。“不管何时我都在你身旁,如果你过得不幸福,你知道我不介意你是否结过婚。” 没有比这更露骨的告白了。 美惠因此吃了一惊,随后眼眶竟也有些湿润,但在迟疑几秒钟后她抽出文杰紧握的那只手。 “我很好,谢谢你,”她说着,脸上的笑又变得倔强,“把真正的精力放在其他女孩那里吧,这样才不会白白付出,对吗。” “为你又何谈白白付出,毕竟你始终是住在我心里的那个人啊。” “但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从七年前你离开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点,难道你没有吗?”她的声音开始有一种咆哮的感觉,“就算自己就这样了却一生,也决不会再和你发生任何交集。” 是的,是的。文杰心中默默重复着。 这七年来他仍有无数次机会去挽回,但始终碌碌无为。而这突然而来的告白一定会让美惠从心底里拒绝。 “对不起,”文杰一把将美惠拉入怀中,任凭着她挣扎也没有松开的意思。“我真的不想就这样失去你。” 美惠感觉文杰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本能地侧过头躲避,但无济于事。终于在两人嘴唇相触的时刻她彻底沦陷。 她任凭文杰的舌在自己嘴中肆意地搅,而自己也不自主去迎合,抗拒的双手也慢慢搂向他的臂膀。这是种久违的熟悉感,她感觉自己的胸衣快要被他胸口挤扁,他扑通的心跳像有导线一般正与她身体激烈互动着。 慢慢地他的手伸向美惠卫衣内摸索着,心中已来不及作斗争,美惠上身最敏感的位置已经被一种力量占据。这种力量不断在身上蔓延,让她面色潮红,咽喉传来一阵干燥。 忽然她眼前又浮现出秦铎的身影,沸腾的血液瞬间又降回冰点。 “够了——”她一把推开文杰,低下头让头发垂下遮住自己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从现在为止。” 惊愕中的文杰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凝视着美惠很久。然后他仿佛丢了魂魄般地笑着,默默地点头。 “对不起。” 没有理会这三个字,她转身跑开,深色的外衣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究竟是种怎样的心情?兴奋还是麻木?又或是内疚?在回家的路上,美惠不停告诫自己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极其不对的。 作为一个已婚的女人,她认为应该为刚才的行为感到羞耻。她想自己应是被一时的欲望冲昏头脑,而在一瞬间想到秦铎时,她像是看到了一道光,这道光将她重新拉回正确的轨道。 约在同时,来不及再去证实秦铎是否出轨,她发现自己其实是那么地在乎他。 尽管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陪伴过她,但有秦铎在的日子她能感受到一份踏实与安心,这是文杰不曾给过的感觉。 简单冲过澡后,她已无心再吃晚饭,将保姆打发走她便躺在床上发呆,静静等秦铎回家。 她打开手机,发现来自文杰的若干条信息,时间都显示在半小时前。没有看内容她便按下删除键,随后又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一切还是到此为止好。这也许不是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但一定是最正确的,她想。 ——————— 看到衣架上挂着美惠的风衣,秦铎意识到她今天下午应该是出过门。换上拖鞋他轻轻走进卧室,尽量避免打扰到她。 “你回来了。” 听到美惠的声音他有些许吃惊。“嗯……你还没睡?” “还没有,看样子今晚又喝了不少酒吧。”美惠侧起身,用手抵着头。 秦铎嗅了嗅身上的气味,不得不说今晚他的确喝了不少。自从下午接到董事长电话后他便意识到这场棘手的酒局。 由于前期在风华豪庭安装的激光温控系统出了问题,直接导致风华豪庭的购房市场出现不小滑坡,不少消费者更是要将开发商告上法庭,虽然心晴公司花费巨大代价才摆平这件事,但给风华豪庭开发商声誉带来的影响却一时无法弥补。而这场酒局既是要向开发商高层表达歉意,更是一场关于赔偿的博弈。还好酒后双方都达成了彼此较为满意的共识。 “我先去洗漱,你若困了就先睡吧。” “洗澡水已经烧好了,去洗个澡吧,还可以解解酒。”美惠说。 “嗯。” 对于美惠今晚友好的态度秦铎有些意外,简单冲了一下身体后他换好睡衣回到了卧室。 “酒气还浓吗?”他问。 “还好,以后尽量少喝些吧,尤其这么晚。” “不影响你休息就好,生意场上这种酒局真的是在所难免。”他叹了口气,又说:“好多事如果没有这种场合还真的不好解决。” “只要解决了就好。” 美惠把身子移向秦铎,像个孩子一般融入到他怀中,双手紧紧抱住他不肯松开。 此时的秦铎脑海里并没有被其他事情所占据,他感觉到美惠像极了生闷气的小孩,在气消后又不肯认错,可一举一动都在向他寻求安慰。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我真的真的好爱你,真的。”美惠轻声低语着。 “我知道。” “以后我会尽可能地理解你,之前是我太任性了。” “哪里的话——”秦铎含糊地应对。 “答应我,以后好好爱我可以吗?只爱我一个人。”美惠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为什么,他从美惠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请求的意味。 迟疑了一秒左右,他对美惠说:“会的,只爱你一个人。” 换来美惠满意的笑容,他把台灯关掉。 “你帮我把睡衣解开。” 他听到来自美惠的请求。 或许是她方才的表现足够激起他的征服欲,他将她拥入怀中,可不一会儿便意识到不对。 “该死,那东西还有没有了?” 他不想说得明确,但感觉自己兴趣瞬间也失去了一半。 “要不别用了吧。” “如果怀孕了怎么办?” “那就生下来。” “可现在真的还不是时候。” “那到底什么是时候?”美惠之前的兴趣也被这个话题所掩盖。 “不会太久的,我答应你。”他盯着美惠的脸,不知道此时她能不能看到他的表情。 “嗯……你等等,我知道哪儿还有。”说罢美惠起身走向书房,不久后又回到他身边。 “竟然还有这样的存货。”秦铎诧异道。 “都是之前没用过的罢了。” 他听出美惠话里有话,但联想起她刚才示弱的表现,在又一阵肌肤之亲后他又重拾之前的打算。 今晚必须征服你。他心中想。 可一阵例行公事后他开始渐渐不在状态。 是不是真的对她没兴趣了? 他忍不住思考着,可片刻之后竟又开始幻想。 慢慢地,美惠的脸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模样。 最终他瘫在美惠身上,久久不肯移动。待恢复精力后他将身体转向另一侧,没有任何继续拥抱美惠的欲望。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模糊中他感觉到美惠的手又搭上了他的胸口,脑袋也凑到了他的肩膀旁。 第22章 过渡文 气温刚有起色便又被一场春雨冲刷殆尽。潮湿中略带一些凉意,应该是春季到来以后体感最差的一天。 文杰在八点左右醒来,确定依旧没有收到美惠的回信后起身去洗漱。 自从上次分别后,已经有4天没有她的消息。 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只这4天的时间,就已经憔悴了不少。深深的法令纹和厚重的黑眼圈表明自从美惠不辞而别后,他没再睡过一个好觉。 他把洗面奶搓出泡沫敷在脸上便懒得再去按摩,双手无力地撑在水池边。几分钟后他把头埋在水龙头下,任凭水流顺着脸颊淌下。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心痛过了?上一次应该还是七年前。他感叹着,也许这世间真的有轮回,而生活中也总有这样一些特定的个体,在未来某个时刻,会将你曾带给它的伤害重新施加在你身上。 可能这也是所谓的偿还。 文杰来到窗边,用手擦去玻璃上的水雾,外面的街道在模糊中显现。他又试着拨通美惠的电话,传来的依旧是正在通话中。 看来美惠真的是不打算将他拉出黑名单了,想到此他绝望地叹着气。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一晚的情景。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到此为止吧。”耳边一直回响着美惠的这句话。对于那一晚美惠的反应他事后已经解读过无数次,但最终还是总结出绝望的一面远远超过希望的一面。 她不是那样随意的女子。即使再对以前念念不忘,却也不得不面对已经结婚的事实,这是横在他们之间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 你真的好没用啊,为什么不早点挽留我?为什么要等到一切都迟了才后悔? 他仿佛听到来自美惠心底的哀嚎。相比于哀嚎,或许嘲笑这个词反而更贴切一些。 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这次他再没有之前那种莫名的兴奋。 “今天吗?什么时候?”文杰皱紧了眉头,但语气依然保持平和。 虽然没有计划,但看房子的时机还是要以对方为准。只是自从上回彻底收拾过屋子后他便再没打理过,如果这个时候给别人看未免有些不正式。 “明天可以吗?”他说:“今天我这儿刚好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 但他得到的答复是对方同样明天有事。 思考片刻后他认为还是不要拖为好,这样显得会没有诚意。和对方约定在下午16点左右过来看房后他悻悻挂掉电话。 这样还有一上午的时间可以打理一下,他心想。 ———————本章不满一千字接续下一章节 对于江野提出今天见家长的想法侑莉不置可否,但明显她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导航提示目的地已经到达,她透过车窗向外张望,华贸购物中心赫然矗立在眼前。 “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找停车位。”江野给她打开车门说。 第一次正式见对方父母总要买一些像样的东西,这是江野对她说的话。 但来这里买东西未免也有些太奢侈了,她始终认为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华贸购物中心的消费动辄好几千,虽然这次是江野付款。 买些烟酒真的就满可以,何况自己现在还没工作,他的家长未必也会接受自己。她心中犹豫着。 不过此刻还有一件心事始终横在她的心头。 虽然决定在周一时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美惠,但侑莉始终组织不好语言,确切地说,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就这样拖了有四五天,像是已经变成她的心结,这段时间她学习开始心不在焉,思绪总飘来飘去,她担心一会儿见到江野家长也将受此影响。 “有没有什么好建议?”不出几分钟江野就出现在她身边。 “你是指?” “还能指什么,肯定是买什么礼品才好啊。” “你父母你应该更熟悉一些吧。”话说出口侑莉突然觉得有些不礼貌,好在江野并没有太介意的样子。 “说实话这么些年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他们喜欢什么。”听到美惠这样说江野不好意思地笑着。 “也对哦,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照顾你的感受。” “真的是这样……”江野说话语调也降了些,“不管我们在哪个年龄段,他们总会找到让他们照顾和操心的理由。” “是啊。” “也许双方父母现在最盼望的就是我们尽快结婚。” 江野面向侑莉说出这句话,这给侑莉造成一种压迫的感觉。 “其实这次想用心挑选礼品还有一个原因,”他又接着说,“我也想让你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更真诚更明事理一些,起码能让他们体会你的心意。” “嗯……”这句话让侑莉感到压力更大了。 “就算礼品体现的心意再真诚,他们也未必会接受现在无业的我吧。” “哪里的话——”江野愣了一下,随即又接着说:“不管他们同意与否,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何况他们并不是那样的人。” 但愿是这样吧。侑莉心中嘀咕着,她不相信任何一对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找一个类似于寄生虫一样的女子。 而在面对江野父母时,她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当说起自己辞掉bg公司工作时,她看到了江野父母面部表情发生不自然的变化,虽然他们仍始终保持着笑意。 “那么对于以后有没有什么规划?”江野父亲坐在沙发上呷了口茶,问侑莉。 “呃……最近一直在学习报考事业单位的一些材料,还是打算以后到市政工作。”侑莉感觉自己的回答还算可以,但总有些慌不择路的样子。 “嗯,在市政工作还是相对稳定一些。” “是的……” “但这个复习和报考的时间周期挺长的吧。”江野父亲说。 “对的,如果想考上还真的需要费很大功夫呢,”侑莉用手搓着衣襟,“不管是在前期投入还是后期的选岗报考,都要仔细斟酌。” “不用着急,做任何事情都有这样一个打基础的阶段,也许一时看不到成果,但是却把根深深地扎了下去。” 听到江野父亲这样说,侑莉这回的笑容发自内心。“您的形容很恰当,我会好好努力。” “听说你们今年就打算结婚?” “嗯,有这个打算……但还要看看实际情况,毕竟结婚前要做的准备工作真的太多啦。” “唔,凡事还是考虑周全一些好。”江野父亲意味深长地说。 江野此时也介入到聊天中,三人又说起最近的城市动态,便再未谈及和工作以及结婚相关的话题。 对于江野父母提出一起吃午饭的请求侑莉予以婉拒,在礼貌而又匆匆的告别后她便和江野一起出了门。她找了个借口让江野直接将她送回家,然后一头扎向床。 今天的表现着实太差劲了。 她脑子里不断回现自己在江野家的举止,没有了工作便也没了底气和自信,的确是这样。想到自己在面对江野父母时的唯唯诺诺,她身体越发地瘫软,一阵剧痛向头部袭来。 而最让她感到心悸的仍是江野父亲那质疑今年她们就要结婚的语气。 作为老人这样想总是没错,自己就算考上编制也要至少2-3年,而选择今年结婚,想必换做是任何家长都会心存芥蒂。 她又开始动摇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如果江野等不了自己这几年该怎么办?3年后自己就28岁了,如果他最终选择离开,自己真的就变成了人们眼中所谓的大龄剩女。越来越大的危机感渐渐占据她心扉,让她无法自拔。 眼下可能只有唯一一个选择了,那便是求助于美惠。她下定决心打给她。 “请问是美惠姐吗?”她小心翼翼地明知故问。 “你说呢,傻孩子。”电话那边传来美惠温柔的声音,“怎么想起来打给我啦?” 一阵寒暄后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美惠说了出来。 “嗯……我先问问吧,你不要急,先学习着,也保留这样一条后路。”美惠并没有把话说满,反而是先安慰着侑莉。 “谢谢美惠姐了,如果需要走动,我这儿也做好了准备。” 侑莉咬了咬嘴唇,如果真的能依托美惠找到一份工作先过渡,不管在哪个环节,花些钱也是值得的。 “笨蛋,先别想那么多,等真正工作了再谈那些也不迟。” “嗯……对了——”侑莉突然变得犹豫。 “嗯?” “美惠姐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吧,都好久没见了。” 她想顺便将秦铎的那件事也和盘托出,但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只字不提,等工作的事就位后再找合适的时机和美惠说出来。 “我随时都可以啊,看你。” “嗯……那工作的事麻烦美惠姐多费费心啦。” 挂掉电话后她祈求美惠给她的答复不要太久,既是因为自己急需这份工作,也是因为那件事她不想再继续压在心底。 第23章 失望的归途 “什么?已经卖了?”于伟盯着文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呢,手续应该全部都走好了。” 文杰前天已经和买主签订了房子转让合同,两人也去不动产中心做了登记备案。 “唔,真是说不上该恭喜你还是该感到惋惜。” “惋惜什么?”文杰问。 “还记得以前总是去你家找你一起上学,就算工作后也时不时会路过,想到再无交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感慨。”于伟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看来不止我对这里有情结。” “处理完这些事是不是就该回美国了?”于伟又接着问。 “回去?应该快了吧……”文杰拖着语调,看上去举棋不定。 对于他这次回国,实验室那边没有规定明确的时限,而且他也暂时没接到教授召回他的电话。但经过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他认为继续再这样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把父母接回来后我应该也不会在费城留太久了。” “唔?你要回国?”于伟似乎有些惊讶。 “嗯,但也许不会在檀香市,毕竟自己这个专业在檀香市也没什么太大的发展。” “既然决定要回国还是去大城市好。”于伟对于文杰的建议表示赞同。 “是,而且我觉得新京市也是个不错的地方。”文杰说。 能比檀香市好多少呢?他也不知道。从人口数量和发展多元化来看新京市的确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而且新京大学的物理实验室在全世界也享有一定名誉。但他心中十分清晰的是,檀香市他是不论如何都不会回来,对于和美惠的再次邂逅从此也会只字不提。 然而始终仍有一丝不甘残留在他心头,便是没有和美惠好聚好散。那晚事后他已经意识到冲动所带来的无法挽回的后果。非但没有了却那多年的遗憾,那场强迫的相聚反而裂变成人生中一道深深的疤痕。 接受你的拥抱和吻并不能代表什么,谁还没有一时的性冲动……只怪自己以为做的一切可以感动她,而到头来却只感动了自己罢了。 想到此他不由无奈地笑了出来。 “你放心在国外工作,一有空我就会去照看叔叔和阿姨。”于伟说。 “提这些还太早,”文杰拍了拍于伟肩膀,“距离他们回国还得有一阵子,何况新房装修完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入住。” “嗯,有需要我们随时都能联系到。” “会的。”文杰似乎也不太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送走于伟后他在楼上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的不只是青春,也是彼此曾经无忧无虑和不计后果的想法。 随后他又想起后天便要把房子的东西腾出来。 买家并没有完全接收家里的一切,除去一些必备的家具按照折旧付了款,其他的东西都要被清理出房子。由于新房还未交房,所以这些物品最终归宿不是卖掉就是扔掉。 他从网上找了一个回收电器的店家,和店家核实过可以卖的物品后,他将一部分有特殊意义的物品整理出来,想着暂时委托给于伟保管。 剩下的东西除了回忆便再无其他用途了。 可能是专注于收集和销毁回忆,他并没有注意到手机铃声已经响了许久。等再次拿起手机时,他发现已经有5个未接电话,号码归属地全部来自美国。 他看了看表,时间显示11点,也就是费城当地时间晚20点。 这个时间找我有什么事?他心中升起一阵疑虑,何况这个号码极其陌生。来不及思考太多他便回了过去。 “请问是文杰先生吗?”对方用浓重的美式口音询问。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您好,我是南费城城区警员菲利普斯,”对方说话间顿了顿,“听说您目前不在费城本地?” “嗯。” “先生,我想有个情况您必须得知,”对方言语间有些迟疑,随后缓缓开口:“就在约一小时前,您的父母在街上受到不明人员攻击,目前正在费城中心医院接受紧急救治,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尽快回来同我们一起处理此事。” 文杰原本紧握的手机一下子坠向了地面。 在快到出入境手续办理大厅时,文杰才发现将护照落在了家里。 该死,真是越着急越容易出错。他心中咒骂一句,赶忙让司机调头,又确认了一下其他必备的证明是否齐全。 当接到遇袭消息后他立刻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在听到父亲虚弱但仍然健康的声音后他才渐渐放下心来。但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让他始终魂不守舍,尽管父亲说她在手术后睡得十分安稳。文杰想确认母亲到底是哪里动了手术,但来不及多说一句父亲便被医生强制挂掉了电话,再拨过去已是无人应答。 手术……这两个字狠狠揪住他的心。会不会是枪击?想到此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坐在车里也有了种想吐的感觉。 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华人频繁受到攻击也许已经愈演愈烈。 但愿不是枪击,他默默祈祷,心想让父母回来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 看了看表,他拨通医院急诊值班室电话。 “您好,请问今晚是否接诊过一对华人夫妇?” 在得到确认后他深呼吸一下,说:“请问现在他们目前情况怎样?” “目前……”对方的话语仿佛有些迟疑,这让文杰的心更加紧张。“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但肯定暂无生命危险。” 听到这儿他的心才稍稍放下。 “听说女人是做手术了?能不能透露一下具体情况?” “对不起,鉴于未核实您的身份,我们无法进一步透露病人的情况。” “我是他们的儿子。” “鉴于这种情况,还是请您亲自来医院一趟比较好。” 对方语气中似乎对文杰未能第一时间到现场表示诧异和嘲讽。 “我现在不在本地,如果不方便透露具体情况的话您总可以告诉我手术大致的部位吧?请您也理解我目前的心情。”文杰此时情绪也有些失控。 “呃……是胫骨骨折手术,您可以放心了。” 放下电话后他为刚才那种荒唐的担心感到可笑,但随即阴霾又爬上了心头。他不断地敲击着车窗,头部隐隐作痛起来。 如果最近就要让父母搬回来还需要再找一个过渡居住的房子,他不禁开始为早早卖掉老房子感到后悔,眼下最好的选择也只可能是再同买家联系,看看能不能推迟几天交房,哪怕再私下贴一些钱也好。 抵达出入境管理大厅时已经是14点。将各种证明一同抛尽窗口,他机械地应着问话。他时不时看向时间,思考着大致什么时候能再给父亲打过去,也在考虑做哪趟航班更合适一些。 “您是有什么事急需处理?”办理业务的女孩看出了文杰的反常。 有那么明显吗,也许吧。此时他无法再佯装平静,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攥成拳状,另一只手在左腿上不停颤抖着。 “麻烦您尽快处理,我是真的赶时间。” 对于文杰将话题终结女孩感到很尴尬,索性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在草草签完一系列字后文杰便急忙转身离开了大厅。 一天之后他与于伟相约在味道川菜饭馆,打算就此匆匆道别。 傍晚时饭馆内已是喧喧嚷嚷,刚下班的人们还未来得及喝太多酒,脸上的红色并不明显,文杰知道在酒精的作用下这里很快会变得更加热闹。 有四个像是工友的人,约是40岁左右,穿着统一的工装,在隔壁桌大声讲着话,言语间都是对管理层的不满与谩骂,内容无非是些拖欠工资以及欠发福利待遇的事情。 虽然十分理解他们的情绪,但如此粗俗和不顾旁人的说话方式让他十分反感,他摇了摇头环视四周,可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可供选择。 现在的人都是如此地躁动,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工薪阶层的人。他感慨着,在目光扫过落地窗时看到于伟的身影。 “点菜了吗?”于伟坐定后问。 文杰点点头。“但今天顾客很多,估计会有些慢。” 于伟给文杰涮了涮杯子,然后满过一杯茶水。“你大约几点到机场?” “十点吧,时间足够了。” “怎么这么急就要回去?是实验室又有项目了?”于伟问。 “嗯,前天上午教授打电话了,还是之前那个项目,有些细节还没处理完。” 文杰并不打算告诉他实情,他知道以于伟的性格,在自己飞机落地之前,自己银行账户里一定又会多出一笔钱。 “也是够仓促的,本来还打算和你喝一些酒,看样子还是算了。”于伟尴尬地笑了笑。 “不影响,就来两瓶啤酒吧,在飞机上别人也闻不出太大的味道。” “也好。”于伟叫来服务员吩咐再上两瓶百威啤酒。 “这是给孩子的,”文杰想到刚买的乐高积木,拍了拍座位旁的袋子,“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去看过他,说来也是惭愧。” 仿佛早就料到文杰会这样说,于伟没表现出惊讶与客套,反而出奇的平静。“下次你回来时他看上去一定更可爱。” “也是……很期待看他长大后的样子。” “我比你更期待呢。”于伟咯咯地笑着,“不过更期待看到你修成正果。” 我?估计还早吧。文杰心中默默应答。他往窗外望去,斑斓的光又将高楼点缀,像是一条条通往夜空的灯带。在文杰眼里这些灯带就像太空望远镜中的创世之柱。 他的视线接着上移,来到灯带最远处的香槟区。 那片亮光里也有她的身影吧。他心中念叨着,遗憾与不甘又油然而生。 “把你电话借给我用一下。”他对于伟说。 “嗯?” “我去打个电话。” 拿过电话后他走到门外,找了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翻着通讯录,看到美惠的号码后按下拨号键。 时隔有一周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一会儿的飞机回费城。”文杰的语气这次很平静。 “嗯,祝你一切顺利。” “对于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心中仍隐藏着想要再见一面的冲动,但他忍住不表。若不是真心喜欢,有谁又会愿意活得如此卑微,他心中不禁感叹。 一阵盲音让他等到了自己设想的结果。 有意料之中的释然,也有颜面尽失的尴尬,但对于文杰来说此时体会最深的莫过于冲动后的无限悔意。 已经竭尽全力了。挂掉电话后他删掉通话记录,深呼一口气回到餐厅。 “完事了?”于伟问。 “嗯。” “看来是和她告过别了。”于伟坏笑着。 “你怎么知道——” “这个时间用我的手机还能打给谁——”于伟把啤酒给文杰满上,“话说回来,你真的没必要再这样纠结下去。” 文杰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我明白,可是你懂好多事情根本身不由己,尽管现实时刻告诫自己应该放弃,但内心中的执念总会让你继续沉沦。” “理解。” “也许真的是感情债欠的太多……将来自己可能会有新欢,甚至是同别人结婚生子,但这份债都需要默默地藏在心底,用一辈子去偿还,根本无法忘记。” “所以你原本以为生活本身就是一件轻松的事?” “从不,如果没有复杂的感情,人和普通动物将无任何区别。” “那么我们都应该做一个正常的人。”于伟又说。 是啊,自己先前的行为本就不正常甚至是有违道德。文杰默默表示赞同,随即他看了看时间。 “差不多了,走吧。” “你还没吃东西——”于伟诧异道,“下飞机都要明天了吧。” “不吃了,不是太饿。”他说。 在机场和于伟告别后,文杰没立刻进安检,在点燃一支烟后他将打火机扔进垃圾桶。 就这样离开了,下次回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抬头仰望着夜空,依旧不见月亮。 这样的阴天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第24章 赎罪 周六一早的新闻头条是构建命运共同体新城市的相关举措,其次便是心晴新能源公司部分产品质量不过关的报道。这段时间秦铎已经被公司各种负面新闻缠绕,不得不花大部分时间去进行公关。 对于他的再次疏远,美惠这回表示充分的理解,毕竟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心晴新能源公司已经到了关乎存亡的时刻,经历过这场风波一定会元气大伤。 如果他能就此卸任就好了,起码能一起过一段时间正常的生活。她胡思乱想着,然后开始收拾起屋子。由于今日约了侑莉到家里来,她特地吩咐保姆可以休息一天。 好多事有外人在还是不方便说出口,她心中合计。 已过约定时间20分钟,但侑莉仍未现身,也未打来电话。 美惠心中仍在盘算要怎么和侑莉开口表明没有为她找到工作的事情。以自己的能力范围帮上侑莉显然不太现实,而秦铎最近根本就没有闲心去处理这些琐事。与其这样拖着她,美惠认为还不如早些让她放弃这种想法。 全无之前陷害侑莉的歉意,她现在只想给自己或者是秦铎少添些麻烦。 大约十点半美惠接到侑莉的电话,她听到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美惠姐——”侑莉急促的语气中充满内疚,“刚才在过来的路上手机落在出租车里了,才找回来。” 美惠对此毫不吃惊,她知道侑莉丢三落四的习惯不是一天两天。 “今天怎么没有自己开车?” “江野他们同学聚会,就把车留给他啦。” “那你大约几点到?” “嗯……”侑莉变得支支吾吾,“要不就算了吧美惠姐,已经够耽误你时间了。” “也好……”美惠深呼吸口气,顿了顿说:“其实让你来家里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啊美惠姐?” “找工作的事我给你问了,但目前实在是没有太合适的。” “没事的美惠姐,其实我已经想到了。”电话那边传来侑莉爽朗的笑声。 “真的不好意思,你先好好学习,我这儿也时不时给你关注着。” “嗯……那就感谢美惠姐费心啦。” “说什么呢傻孩子——” “对了美惠姐——”侑莉迟疑了一下,“我想和你说个事。” “唔?怎么啦?” 侑莉将那天所见一五一十告诉了美惠。 “鑫源酒店?你确定是他?” 有那么一瞬间,美惠感到浑身的血滚烫。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 “我确定。” 手机不断地和茶几轻微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于突如其来的噩耗,美惠这次出奇的冷静。没有继续追问侑莉,也没有打给代晴,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坚信一定是侑莉看错了,毕竟她只和秦铎真正见过一面。 一番深思熟虑后,对于此事她决定先不试探秦铎,也不想看再他面对这类问题时的反应。 她将窗纱拉上,原本灰暗的房间此时变得更加昏黑。不久以后她便听到稀稀落落的雨滴打在窗上,透过窗纱可以感受到外界的忽明忽暗。她隐约觉得这场雨会持续很久,但不出半小时便不再听到滴答的声音,家里又出奇地寂静。 就这样在家待了一整天,她没有任何胃口。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之前怀疑秦铎出轨的片段,她重新列举出一个又一个证据,却又逐一推翻。 曾经有那么一会儿她想到了文杰,依照这个时间点来看,他应该是抵达费城了。但随即她又开始嘲笑自己荒谬的多虑。 再次回到现实,一切依旧毫无头绪。 约在晚上八点,她听到秦铎转动钥匙的声音。 “怎么不开灯?” 秦铎说着打开客厅灯,随即看到美惠的鞋放在鞋架上,断定她应是一整日未出门。 没有得到回音,他自顾走向客厅,抱怨着将窗帘拉开。湿漉的凉意凝结成水雾,像是透过玻璃渗透进屋内。 “今天不舒服吗?” 来到卧室他便发现美惠躺在床上一声不语。 “还好,就是有些累了。”美惠缓缓欠起身说。 “唔?” “今天不是侑莉过来嘛,也不方便让保姆阿姨继续待在家里,索性就自己简单收拾了下屋子。” “喔,这样看来属实是够辛苦你的。”秦铎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地灌进嘴里,眨眼间杯子便见了底。 “又喝酒了吗?” “嗯,小喝了一点,”他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说:“几个同事在一起聚了聚,最近压力真的都太大了。” “怎么样?公司的事处理妥当了?” “还没有,现在还涉及几个商业官司。” “今天早晨我看到新闻推送的关于你们公司的内容了。” 听美惠这样说,秦铎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仍旧不乏是些负面新闻,墙倒众人推是人间常事。” “但产品的确是有一定问题存在吧。” “可如果没有我们的产品香槟区也不可能如此大规模快速地成长起来。” 美惠没有再说什么,她起身去卫生间洗漱,随后她发现秦铎也跟随走了进来,在将脸上揉搓出泡沫时她感受到他从身后用双臂搂住自己的腰部。 “明天还要继续去公司?”美惠问。 “嗯,最近一个月应该都没有休息日了。” “中午也不回来?” “当然了,”秦铎有些诧异,“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也不少啊。” “嗯。” “放心吧,”秦铎将脸贴在美惠肩膀上摩擦着,“公司的餐厅也不错。” 躺在床上时秦铎仿佛想起什么,起身打开台灯。 “你说的那个侑莉,她男朋友是不是在报社工作?” “嗯……怎么啦?” “能不能通过侑莉和他搭上线?” “我试试吧……你要做什么呀?” “我想通过他掌握一下现在关于公司的最新舆论动向,看看能不能再通过他报道一些正面消息。” 找工作的事都没给侑莉办成,快算了吧。美惠心中嘀咕着,哑然失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委托她办这么重大的事情。 “那种消息他们报社一般内部都要保密吧。” “事在人为嘛。” “嗯,那我明天问问。” 说罢美惠便转身睡去,临睡前她决定做一件重要的事,不过和侑莉无关。 第25章 尾随 翌日上午,一辆出租车缓慢驶入心晴新能源公司地下停车场。 美惠戴着墨镜静静坐在后排,将面部遮掩得十分严实。 “小姐,我们到了。”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着这样一位不寻常的顾客。 “嗯……您可以一直停在这儿吗,按照时间计时,我会付给您相应的钱。” “对不起,我们公司不允许有这样操作,况且我也做不到一直不熄火。” “不会太久,那我再多付您一些钱,最多两小时,我保证。” “如果时间太长那就真的不好意思——” “那么先谢过您了。” 美惠摘下眼镜,看到秦铎的车停在前方大约20米的位置。她又看了看手表,指针显示十点半,随即又戴上墨镜。 “那么您是在等人了?”司机问。 “是的。” 虽然看不清面部表情,但她猜想自己依旧掩饰不住心事重重。鉴于她始终一言不发,车内不久便有一种尴尬的氛围萦绕着。 “这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司机首先打破沉默。 “您也是已经成婚的人吧?” 美惠摘掉墨镜,后视镜照出她因熬夜而发红的双眼,虽然略显疲惫,但依然属于那种摄人心魄的类型。 “是的。” “不知道您有没有面对过类似的处境。” “什么处境?” “就是感情在结婚一两年后会步入一段十分平淡的时期,这期间双方甚至会怀疑对彼此的感情。” “应该都会有这样一段时期吧,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但我现在有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事情似乎并未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发展。” “您是说您怀疑自己先生出轨了?” “我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所以今天才会劳烦您。” “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反常的事,才会让您有如此猜想?” “说来话长,”美惠叹了口气,“虽然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但真希望这次是自己错了。” “但是看您好像对于此事的反应出奇的沉稳。” 面对司机这种说不清是赞许还是同情的话,美惠一笑了之,并没有再回应什么。 约在11点四十左右她看到秦铎的身影出现在车旁。 果然还是没有在公司吃。 美惠的心渐渐紧张起来,在秦铎发动车辆后她提醒司机做好准备。 “快,一会儿跟上那辆黑色的奔驰车!” 司机揉了揉眼睛和太阳穴,在秦铎车从旁边路过十几秒后也发动起车辆。 “是这辆车吗?” “嗯。” 在过了一个转角后,美惠重新看到奔驰车的尾灯。可驶入檀榭区后交通明显变得拥堵,这让她始料未及。 美惠距离秦铎的车约有5、6个车位,前面便是红绿灯,她担心会因此跟不上他的车。 她戴好墨镜,匆匆付给司机500元便下了车,全然不顾找零的呼喊。 鑫源酒店。她看了看地图导航,发现并不在这个方向上,但不排除中午去别处的可能。 很快就见分晓了,她心中念叨着,带着对真相的恐慌和期盼,在红绿灯切换后她不由加快步伐。 老城区街道人来人往,她不顾周围环境在人群中焦急地穿梭。忽然她和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撞在一起,手中的饮料溅了二人一身。 来不及过细处理,她拿过男孩手机匆匆留了号码,便接着往秦铎行驶的方向追了过去。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脑海里慢慢浮现,便是之前她的所有直觉都是正确的。 第1章 约定的拜访 推开教室门前,沈佳深呼吸一口气,试着平复自己的情绪。方才同事讲的笑话仍在脑海里萦绕,这让她忍俊不禁,但此时绝她不能袒露笑容。 “在这帮孩子眼里自己还是严肃些更好。”她自言自语。 作为高二年级最年轻班主任,而且是执教化学这样的重点课目,沈佳是受校领导提拔的幸运儿。在如此年轻的年纪管理班级并即将担负高三升学任务,在外人眼里沈佳有着光明的前景。 但沈佳自己却由衷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郁闷。 以自己的性格和目前的资历,还不足以压制住学生。她始终这样认为,尤其在面对相对叛逆的学生时,她更觉得自己手足无措。 让她印象极为深刻的是有一次她发现班级内有学生在拍她裙底,说不出是出于恐惧还是善良,她并没有当场揭穿。而自那之后她在学校便再也未穿过裙子,甚至稍微修身一些的裤子也都被她尘封在衣柜。 随着沈佳身影出现在讲台,教室慢慢变得安静,偶尔会传来几声窃窃私语,她猜想应该是在议论自己。 临近期末,本学期课程已经上完,在把模拟试卷发下后她便坐在讲台上,茫然看着学生们答题。她发现其中仍不乏有几位男生趴在书桌上,完全没有拿起笔的欲望,甚至有要睡着的趋势。 她把目光放在那几人身上,眼神由盛气凌人变得深邃。现在孩子的思维方式的确改变了,她心想,在她上学时,仿佛刻苦学习是人生唯一的出路。 可随着高校教育模式普遍向培养学生能力特长多元化发展,学生也慢慢认为考取一所好大学不再是仅存的选择。 不知该欣慰还是悲哀,她认为这仿佛也是现今社会的一种缩影。 浮躁啊,真是浮躁。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词。只是,学校却似乎十分热衷于宣传此类做法,反而忽略了职责的本质所在,想到此她不由无奈地摇摇头。 精力从那几名学生身上移开,沈佳打开手机。在看到理查德.德普近期要在檀香市宣传新电影时,她心头一动。 想必一定会有一大批粉丝前来应援,她预测。但自己能否也一起前往现场,她则表现的十分犹豫。 对于许久没有机会追星的她,这是亲眼见到理查德.德普最好的一次机会。她试图搜寻理查德.德普抵达檀香市的具体时间,心想即便赶不上宣传会,那么也可以前往机场接站。在搜寻无果后,她给朋友发去信息求证,在得到同样的答复后她放下手机,心情归于平静。 这时,她注意到后门窗外有个身影若隐若现。她再次瞥向后窗,确定是一位大约30出头的男人正在向教室内观望着。 脑子里迅速回忆着学校里男老师的面孔,可她却记不起有这样一个人,但作为学生家长,男人的样貌明显是要年轻得多。没心思多想,她把目光又收了回来。 课后走出教室时,她看到那个男人仍在教室门前徘徊,仿佛从未离开。 “请问您找谁?”沈佳试探性地问,这次她预感男人的目标应该在这个教室。 并没急于表明来意,男人从口袋中掏着什么,动作看起来笨拙且滑稽。在多次尝试过后他掏出证件,然后整理了下上衣。 “您好,我是檀香市警察局的纪默,有些事想和您咨询一下,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 又是警察。听到纪默的话她心中不由一惊。难道是袁太打架那件事仍未解决?她猜测着,脑中开始组织要应对的语言。 “请问是关于什么方面——”她小心翼翼地问。 “刚听校方说,李谦源是在您班级?” 看来已经和学校方面打过招呼了,沈佳心想。但是警察怎么会平白无故和谦源扯上关系,她不解。 “是——他怎么了?” “喔,是这样,”纪默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关于一起案件我想咨询一下他。” “案件?”沈佳心中一紧。 “方便到办公室吗?在那里我们先聊聊。”纪默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周围,大致是觉得环境不太合适。 “嗯……也好。”沈佳走在纪默前面,心中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最近这些事总会缠住自己?她考虑着周末有必要去一趟寺庙祈愿,也许今年命犯衰星。再次考虑到前程,她猜测因此一定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袁太那起事件不止性质恶劣,而且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甚至有可能还会波及到她自己。而这次谦源又不知惹出什么事端,这让她不由默默哀叹。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办公室里她为纪默泡了杯茶,然后重重坐在转椅上,做好接受噩耗的准备。 “李谦源这孩子平时表现怎样?”纪默没有直接回答沈佳,而是先提出问题。 “这孩子平时表现挺不错的,学习上进,为人也相对低调内向一些。” 沈佳努力回忆着这个在他班级里并不闪光的男孩,她只能想到这么多。 “喔,您知道他并非来自原生家庭吧?” “当然——” “那这几天他的情绪可还好?一会儿是否介意我单独和他聊聊?” “看着还好啊——”可能是因为疏于关注,沈佳着实没有觉得谦源最近有什么大变化,但却对纪默的问题感到摸不到头脑。“一会儿我就把他叫到办公室来,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继母林茜于两天前遭遇不测,案件初步判定是抢劫杀人,具体情况还在排查中。”纪默喝了口茶,缓缓说。 “我的天——”沈佳没有忍住惊呼出来,“怎么会发生这样悲惨的事?” “看来您对这件事并不知情?”纪默好奇地问。 “是的……”他从未对我说起过,而且这两天看起来他并没太大的变化。沈佳的手依然未从嘴巴上离开,“真没想到这个孩子是如此可怜。” “您是说他并没有表现出伤心或是其他反常的行为?从他继母遭遇不测到现在?” “是的……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沈佳喃喃自语着,但声音变得哀伤。 “那么是否介意我现在和他单独聊聊?” “可以……我这就去叫他过来。”沈佳起身。 “不不,我的意思是不用在您这里,”纪默笑着解释,“去外面可能更方便一些。” “也好……”沈佳犹豫着,欲言又止。最终,在带纪默去教室前她对纪默说:“希望您一会儿在和他了解情况时,请……请务必体谅他的感受,因为很难想象一个孩子经历过这场灾难后,心理承受能力会变得有多脆弱。” “放心吧,我会的。” 纪默又是一阵温柔的微笑,看出来他在努力治愈这个消息给沈佳带来的影响。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沈佳又喃喃重复着,“为何现实对一个孩子如此残酷。” “但愿因为是继母,所以希望带给他的悲伤会小一些吧。”纪默意味深长地轻声附和。 第2章 各自的迷茫 对于来宏光中学见李谦源,纪默心中早有计划。但眼下这样着急去打扰他却并不在预期,毕竟目前确实没有更多关于林茜遇害当日的线索。 这源于回警局路上的一时冲动。 他看到宏光中学的招牌,脑海中突然闪现李谦源这个名字。想到在去李健家时,这个孩子的屋门便紧锁着。 非原生家庭。他不断念叨着这个词语,孩子从小在这种环境成长,估计性格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些影响,尤其是在十几岁的阶段,这正是性格的塑造期。 而眼下这个孩子就站在自己面前。 二人仿佛隔了一道心墙,尽管他们距离不到半米,纪默觉得李谦源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遥不可及的冷漠,给他的感觉算不上阴郁,却也绝非李健的那种悲伤至极。 “就在这里吧,一会儿你们应该还要上课。”在操场上纪默对谦源说。 谦源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对于你母亲的事,我也感到很遗憾。”纪默刻意避免说出继母二字。 又是一阵沉默,谦源并未看向纪默,而是一直望着不远处结伴散步的学生。 “她不是我母亲,你的措辞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嚯,是的,”纪默尴尬地笑着,心中认定二人关系不好是事实。“那我叫她林茜可以吗?” 他看到谦源默默点了点头。 “在你眼里,林茜是个怎样的人?” “我不清楚,我们的接触本就不多。” “那么你应该也不清楚她平时都和谁接触吧?” 提及这个问题时,纪默发现谦源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扫过他的脸,说不上是在观察还是感到吃惊。 “我和她几乎没有任何往来。” “那在她……在她出事的最近几天,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反常之处?”纪默没有说出遇害二字。 “没有,正如我所说,我和她没有你们想象得关系那么好。” 纪默心中笃定从谦源这里不会有太大收获。但他隐约觉得这个孩子发自内心抗拒的不止是林茜。一定程度上,纪默感觉李谦源对他也有一种莫名的的抵触,至于这种抵触的来源是否因为林茜便不得而知。 “介不介意和我一起在操场转转?”纪默指了指操场上散步的学生。 “我快上课了,如果有机会,就下次吧。” “喔,也好,毕竟功课始终都是第一位的。” 希望你不要因此受到任何影响。纪默还想对他说一句话,但随后意识到可能有些多余。 望着李谦源回教室的背影,他若有所思。凭直觉来看,他认为这个男孩不简单。即使和凶案无关,但他身上那种阴郁和神秘的气质,再加上深深的防备心,足以让纪默感到寒冷。 重组家庭的孩子。纪默笑着念叨着,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并非鄙视,只是他觉得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往往不是特别坚韧的人才,就是特别极端的魔鬼。 他打给丛文,询问他那一边的进展,得到同样毫无头绪的结果。随后他打给莫莉,想约和她一起吃晚饭,可莫莉以加班为由推到了明晚。坐在车里呷着咖啡,他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又设想出很多去处,可唯独没有警局。 刚从警校毕业时,他认为自己简直是为警察这一职业而生。不同于其他同事,他认为自己敢打敢拼的性格注定会把这个角色诠释得更深刻,但,事与愿违。 在人情世故面前,能力永远屈居第二,甚至更加靠后,而自己的性格反而成为一种致命的劣势。他不由叹了叹气,将身体靠在靠背上,没心思继续分析案情,他只想好好在车里睡一觉。 第3章 纪默的表白 翌日,纪默于18点准时抵达凯宾餐厅。 他一眼望去,仅他一人穿着休闲半袖和牛仔裤,不由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坐在座位上尴尬地等着莫莉,心中抱怨她怎么又选了这样的地方。 “你来了。”见到莫莉向他走来,他起身为她调整好椅子。 “不用这样客气,”莫莉语气十分轻松,貌似对他的穿着并不介意。“这样搞得我和你吃饭还有一点压力呢。” “哪里的话——” “点餐了么?”莫莉问。 纪默笑着摆了摆手,之前服务员便已经递过了菜单,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决定等莫莉来再点菜。 “看你想吃些什么?” 莫莉接过菜单,将服务员唤过来。“所以怎么想到请我吃饭?”她边翻着菜单边问纪默。 “当然只是单纯想见见你。”纪默笑得有些腼腆。 “鬼才信——” 纪默喝了一口柠檬水,酸涩的感觉从舌尖开始扩散。“这两天的调查遇到了瓶颈,这次叫你出来也是想和你分享一些我认为不太合乎常理的地方,毕竟从女性的角度观察这一切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唔?怎么回事?”莫莉被纪默的话吸引,她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我感觉林茜这一家人总有些不对劲,不管从李健略显虚伪的悲伤来看,还是李谦源所表现出的那种叛逆和阴郁,甚至是林茜神秘的人际关系,这一切总有说不出的蹊跷。” “那么李谦源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了?”莫莉猜测地问。 “嗯,”纪默顿了顿,又喝了一口柠檬水,“昨天我和他见过了,这个孩子给我的感觉尤为特别。” “怎样特别?” “就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漠,不管对我还是对林茜,他和李健的表现完全是两个极端。”纪默又说。 “毕竟因为是继母吧……” “我总觉得他对我隐藏着什么,让我无法靠近他心底的秘密。” “你不会认为一个孩子能做出些什么吧——”莫莉有些惊讶地捂住嘴。 “喔,绝不是那个意思,”纪默含糊地笑着,“只是冥冥之中我感觉他和林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在法律上,他们仍然是一家人啊。” “但这个孩子表现出与众不同。在我看来林茜的死并没有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甚至他依旧照常去上课,表现同之前并无二致。而在聊到林茜时,他语气中透露着那种排斥与反抗,绝非家庭关系恶劣那样简单。” “喔……”莫莉若有所思。 “而更加让我印证自己推断正确的是,”纪默接着说,“在提及林茜身边的人时,他的眼光变得警惕而阴郁,虽然只一瞬间,但已被我捕捉到。” “所以你得出怎样的结论?”莫莉问纪默,眼中也浮现一丝神秘。 “我认为李谦源一定知道林茜遇害当天去见了什么人,而且他已经知道林茜有外遇的事实。” 莫莉笑了笑,将方才上的菜调整到合适位置。“如果那个孩子的反应是这样,在我看来你的感觉没错。” 纪默点了点头,仿佛又陷入沉思。 “但有一点我不明白,就是既然他知道这一切,那么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告诉你。”莫莉说。 “这也正是我所困惑的。” “在我看来,也许有以下几个原因,”莫莉摆弄着叉子,开始陈述自己的推断。“第一种原因无非是家丑不外扬,而且他认定林茜的外遇绝不会做出杀人这样的举动;第二种原因则是他对你有所隐瞒,是出于想保护某个人的目的,而这个人究竟是谁还不得而知。” “有没有可能是李健?”纪默眉头一紧。 “可就我所知,他应该没有作案时间。” “是……”纪默想到这点,不禁又苦恼起来。难道真的是一起简单的抢劫杀人案?会不会是自己想复杂了? 不对,仍然有说不通的地方。林茜刚刚与人在公园见面,随后便遭遇劫杀,这未免太巧合了些。纪默随即又否定刚才的想法。 “还是先要搞清楚林茜那天究竟去见了什么人。”纪默接着对莫莉说。 “对,我也是这样想。”莫莉附和着。 “可眼下从林茜当天活动轨迹来看,仍然没有什么结果。”纪默叹着气。 “丛文那边呢?有没有什么进展?”莫莉问。 “暂时也没有,林茜这段时间在公司也没什么异常。” “喔……”莫莉若有所思,“不过按照你刚才说的来看,是已经确定林茜中午就餐的位置了?” “对,在凯姆餐厅,可是现场并没有监控,而且二人付的现金,也无据可查。” “难道没有别的记录方式了吗?说不定——” 没等莫莉说完,纪默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拍打了一下桌子,引来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该死,我怎么可以这么笨!”他低声暗骂一路,随后兴奋地对莫莉说:“还有一种方式,这种方式反而观察得更加确凿,只怪之前自己竟然没想到。” 视觉记录仪——二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几个字。 “如果当天餐厅内有佩戴视觉记录仪的顾客,就一定会记录下林茜和那个人。而从餐厅电子消费记录就可以查到当天同一时间段就餐的所有顾客,从这些人里排查有戴视觉记录仪的人就好。”纪默又兴奋地说。 “那么,祝你顺利。”莫莉举起酒杯,做出碰杯的手势。 “看来明天注定又是奔走的一天。”纪默长吁一口气,但这次明显要轻松许多。 而在讨论完正事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仍然有一件重要的事未做,便是和莫莉好好促进一下关系。 对于莫莉过去的家庭他早有所耳闻,但在他心中莫莉是属于那种坚韧型的人才,而非流淌着魔鬼的血液的魔鬼。 “那么……对于今晚的饭菜你是否满意?”他略显生硬地问莫莉。 “光顾讨论案情了,你说呢。”莫莉故作生气,脸上却带着笑。 “所以不知道你对未来有怎样的打算——” “唔?你是说哪方面?”莫莉问。 “各种方面吧,生活,工作以及……感情?” 纪默语气中模棱两可,这让莫莉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按部就班或顺其自然?不然还能怎样。” 听到莫莉这样说纪默也附和地点头,他不知道这是莫莉悲观还是坚强的表现。 “也许自己的出身就注定与很多事物无缘,想必任何一个人在得知我的过往后,心中都不免有所联想,尽管嘴上不说。”莫莉脸上始终挂着笑,但这次却有一点无奈。 “总有人在乎的是你,而不是过去。” “那你会不会是那样的人?”莫莉半开玩笑地问,也在观察着纪默的表情。 “当然,你知道我总是这样大大咧咧。” 对此莫莉笑而不语。 “你相不相信命运?”纪默问。 “偶尔吧,看情况,”莫莉调皮地眨着眼睛,“好的话自然就会信。” “我相信有些过程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喔?” “比如你出现在我生活里。”纪默认为这算是间接对莫莉的一种表白。 听到这句话后莫莉默默低下头,纪默看不清她的脸是否已经发红。 大约过了有十几秒,莫莉缓缓抬头。 “如果这样说,我也信命运。”她望着纪默的眼睛,眼神深邃且温柔。 第4章 孩子们的心事 沈佳将桌上的瓜子壳用手拨到垃圾桶里,随后又抓了一把瓜子堆在桌上。在与玉茗老师聊天的过程中,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半小时有余。 “真想不到,最近这些恶劣且离谱的事都发生在你班级。”玉茗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沈佳说,带着并非幸灾乐祸的笑意。 “谁知道呢,头都要大了,”沈佳叹着气,“袁太那件事的风波还未完全过去,现在又发生这样恐怖的事。” “话说回来,宏彦家那边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玉茗像是狗仔队一般询问沈佳,眼神中充满好奇。 “没有,不过听说宏彦身体恢复后好像要转学吧。” “有这种事?” “嗯……那天校长把我和赵刚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专门说了宏彦和袁太这件事,又在无意间提起他要转学。” “喔……”玉茗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过经过这件事,学校也算是送走一座神。” 真的送走了吗……可是余震还在啊。沈佳喃喃自语着。 “校方早就知道宏彦那几个家伙平时的为人,想必今后也不会太针对你,”像是读懂沈佳心思,玉茗安慰着她,“毕竟你仍是学校公认最有发展前景的老师之一。” “你说像李谦源这样内向的孩子,会不会因此做出什么傻事?”沈佳没有理会玉茗的话,而是担心地问。 “我觉得应该不会……现在的孩子有几个会为继母的去世而难过得死去活来。”对于沈佳的说法玉茗嗤之以鼻。 “但自己家庭发生劫杀这样可怕的事,也一定会给他心里造成不小的阴影吧。” “或许吧……” “况且据我后来了解,袁太是他最好的朋友,可不久前袁太也离他而去。” 昨日闲暇时沈佳找来几个学生大致了解情况,才发现谦源在本校甚至本班的交际圈子都出乎意料地有限。而同桌袁太则是他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可现如今最好的朋友也离他而去。 但,让沈佳感到吃惊的是,从不同学生的口中她都得到一个相同的信息,便是谦源曾深陷偷拍事件漩涡之中,且这件事已经在学生中沸沸扬扬。 考虑到事件真实性,她没有在和玉茗的聊天中提及。 “还有一年就升学了,也许他的精力很快就会转移到学习上。”玉茗说。 沈佳觉得她的话极其不负责任。 “但愿吧,可如果现阶段疏于关注,也许他的路从此之后便会向着另一个方向延伸。”她再次重重地叹气。 “看来这段时间你注定要投入更多的精力。” “希望有用吧……”沈佳声音很小,不知是在回答玉茗,还是在对自己说。 第二节课课间沈佳走出办公室,向教室的方向踱着步子。难得一上午没课,她却仍想去班级里看看。 穿过一如既往喧闹拥挤的走廊,她在教室后窗上观望着。 待在班级里的学生大多趴在桌上补觉,和外面的环境形成对比,教室内格外安静。她认为那些睡觉的学生应该是从上课一直睡到现在。 目光汇聚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沈佳未发现谦源的身影。 真是个古怪的孩子,她心中嘀咕,一路走来她发现伫立在走廊的男生中也不见他。 一分钟后她在教学楼外转着,看似毫无目的,心中却期盼遇到她想要见的人。经过操场时她才注意到看台上那个孤独的身影。 “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她走上看台,坐在谦源身旁问。 “就是休息一下,平时课间总会过来。”谦源想起身,却被沈佳拉住,随后又坐在座位上。“您怎么想到来这里?”他问。 “原因应该和你一样,毕竟带你们这些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沈佳对他眨着眼睛。 谦源笑了笑,对此没有表达看法。“真是让您辛苦了。” “最近学习和生活受到的影响大不大?”沈佳问。 “还好,在她过世前也一直是这样。” “我指的不是那件事——”听到谦源这样说沈佳竟有些惊慌。 “那您是指什么?” “我是指袁太转学和那所谓的……拍照事件,这也是我最近才得知的事情。”沈佳尽量保证措辞没有太强的指向性。 “那些事我早就习惯了。”谦源看着天,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不过谢谢您的关心,请您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 沈佳感觉自己始终无法突破谦源那厚重的防线。像是对身边的一切失去了兴趣,她觉得谦源变得异常冷漠。 “那件事……我是指学校谣传的流言蜚语,我想为你出面解决,但是我需要提前和你了解一些情况。” “没什么情况,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沈佳心中震惊。 “嗯……”谦源起身,准备走下看台,但在转身一瞬间,他回头对沈佳说:“不管怎样,希望您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想再让这件事发酵下去。” “好……” “那么谢谢您,请您务必不用再三担心我。” 谦源脸上观察不到任何表情,相反,沈佳感觉到谦源好像在阅读她的想法,验证刚才说的话是否奏效。 真是个神秘的孩子。沈佳感到浑身发冷,但很快她便重新回归到角色。 身为一名班主任,自己不该退却。她默默念叨着,索性把心放开,说话之间也少了些小心翼翼。 “不管发生什么,老师都会支持着你直到毕业。” “但愿吧。” 谦源对着她微笑。不知为什么,她感受到那是一种无奈的流露。 次日,沈佳找到广胜班主任。 此行她要见一个人,印象里他也是偷拍事件中不可回避的一个环节。 “你是说严翔?那个孩子平时表现还不错,虽然不怎么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但也很少听说他有什么出格行为。”广胜思考了一阵,告诉她简要情况。但对于沈佳突然对严翔的关注,他仍感到一丝诧异。“是和你们班级学生闹纠纷了吗?”他又问。 “嚯,也不算是闹纠纷,就是有些事想和他核实一下,因为最近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什么流言蜚语?”广胜好奇地问。 “就是关于他和谦源之间的……个人纠纷。”在弄清楚前,沈佳决定对偷拍的事只字不提。 “是出什么事了?”广胜警惕地问,透过眼镜可以看到他瞪大的双眼。 “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么介不介意我和他单独聊聊?” “没问题,如果事情很棘手请务必告诉我。” “你多虑了……”沈佳敷衍着,“小孩子之间能发生什么棘手的事。” “嗯,那我叫他过来。” “不用,我随你一起过去吧。”沈佳说。 严翔班级位于教学楼另外一侧,需要穿越高一年级所有班级。素未谋面的学生都在盯着沈佳看,这让她感到一阵不自在。她脸不禁有些泛红,随即低下头跟紧广胜的脚步。 看到高二14班的牌子后她心里松了口气。她望向班级内,场景和她所执教的班级没任何不同。 半分钟后广胜和一名身着浅粉色半袖的男孩一起走了出来。男孩的头发微长,脸上透着半脏的黝黑,就穿搭来看简直是种灾难。这也是沈佳的第一感觉。 多半也是一个有着不良习气的问题少年,她想。 广胜简要和严翔说了一下情况,然后对沈佳使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开。沈佳笑脸相迎,和严翔又重新介绍着自己。 “哦,您好。”严翔木讷地打着招呼。 “那么严翔同学,老师是有些事想和你咨询一下。”沈佳感觉自己在面对这一类少年时总有些拘谨。 “您请讲。” “要不我们去楼下聊聊?”沈佳问。 “好,您等我回去穿上校服。”说罢严翔转身回到教室。 这样的孩子,真不知道其家长清不清楚他的在校情况,沈佳感叹。 宏光中学在向重点大学源源不断输入优等学生的同时,想必也在为社会各个阶层的岗位酝酿着合适人选,她认为严翔这一类的学生最终将提前步入社会,或者上一个专科学校草草了事,然后成为沧海一粟。但依照现在社会的发展趋势,也许提前适应也未必是坏事,沈佳已经替他考虑好前程。 在严翔出门时,她感觉穿上校服的他身上少了几分戾气。跟在严翔身后,她们向楼下走去。 “快期末了,感觉压力大不大?”一边走,沈佳一边问严翔。 “也还好,毕竟不懂的还是不懂,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补回来。”严翔笑着作答。 果然已经对学习不再抱有希望,沈佳心生感叹。 “那么对于未来有没有什么规划?” “未来……估计只能考二类本科大学吧,”严翔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重点大学是不再心存幻想了。” 沈佳心惊,不禁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过于武断。但从外在表现来看,眼前这个孩子绝非是那安心学习的一类学生。 可能是浪费了天赋,她想,毕竟个性影响之大甚至可以左右前程。 “也许努努力,最后一年还是可以争取一下。” 严翔笑而不语,走了约有50米,他问沈佳:“不知沈佳老师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 “唔……也没什么,”沈佳意识到本次谈话的重点,决定循循善诱。“就是想和你咨询一些关于谦源——”在提及谦源的名字时,她看到严翔的表情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严翔的表情立刻由轻松转向紧张,从他的眼睛里她似乎也看到了忧虑。 “他怎么了?”严翔问沈佳,那种忧虑表情依旧十分明显。 “唔,我也只是听说你们平时偶有往来。”沈佳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 “还行吧……”严翔看向地面,却没有停下脚步。 “就在前几天他家里出了些事,我担心他情绪会出现一些波动。” “出事?什么事?”严翔变得紧张。 “他的继母不幸去世了。”沈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去世——”这次轮到严翔惊讶,确切地说,那是一种惊恐。 “嗯,这件事也希望你替他和老师暂时保守秘密,”沈佳顿了顿,又说:“老师这次找你其实是想问一件最近在校内传的很激烈的事。” 仿佛意识到沈佳要问什么,严翔停下脚步,头却埋得更低。 “您是指那件事?” “哪件?”沈佳猜到严翔理解了她的意思,却明知故问。 “就是……关于他偷拍的事。” “嗯,我认为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于一个男孩来说,打击真的很大,很担心他现在会想不通再出些什么事。”沈佳担忧地叹着气。 “可是我答应过他,关于那件事的一切绝不和任何一个外人透露,哪怕一星半点。” 严翔像是陷入极大的纠结中, 他使劲抿着嘴唇,而眼周的肌肉将眼睛挤成一条缝。 “老师这样做也是想帮助他,并没有别的任何想法,”沈佳轻轻拍着严翔的背,缓缓地解释。“毕竟谦源一旦出什么事也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对不对?” 严翔默默点头,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两人默默走了两分钟后,沈佳听到预备铃想起,感觉这次聊天要以失败结束。 “下节课是什么课?”沈佳问。 “物理。” “唔……那你先去上课吧,有机会老师再和你聊。”沈佳再次对严翔微笑着。 “老师我……” “怎么了?” 严翔犹豫着,像是在进行剧烈的心理斗争。“我可以不去上课吗?” “为什么?”沈佳有些好奇。 “我想让自己放松一下。” “那我把此事和广胜老师反映一下……可你能否把偷拍事件一些具体的内容告诉我?”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说完严翔长吁一口气,抬头望着天,随后又闭上眼睛,沈佳看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第5章 视觉记录仪 闹铃声响起,纪默却有把脑袋埋在被子里继续睡的冲动。他模糊地喊了声关闭,全息投影随之消失。赖在床上不过五分钟,他猛然起身,揉了揉眼睛。 半小时后,纪默已经在去往中央银行的路上。把车调成自动驾驶模式后他忍不住活动着僵硬的脖颈。 但愿今天可以有所收获,他自言自语。 昨日一早纪默再次前往凯姆餐厅,调取电子消费记录后,他收获林茜就餐时间段线上付款用户的交易单号。看着来自不同银行的交易单号,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最好的选择只能是前往中央银行数据监控中心进行查阅。在向中央银行相关领导出具个人和单位的调查申请证明后,他得知银行内部依然要逐级进行审批,而审批时间至少需要一天。 将车停到车库,纪默又走进熟悉的大堂。坐在数据监控中心办公室内,他焦急地搓着双手。 几乎在银行职员将消费客户信息递给他的同时他起身答谢,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翻阅。 林茜遇害当日12:00-14:00这一时间段内,共计有49人消费。那这49人要逐一进行联系,纪默心想。 再次对银行工作人员进行答谢后,纪默立刻奔向车库。坐在车里,他对这49人进行简单的排序。他决定一一打电话进行确认。 但大约过了两小时,排查依然一无所获。 纪默把头埋在方向盘里,深深叹气。看来他仍旧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人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随意打开视觉记录仪去记录无用的影像。两个小时中纪默给30人打过电话确认,除去8人没有佩戴之外,其他人的视觉记录仪当日在餐厅就没有打开。 他焦躁地拍打着方向盘,感觉一切进行得总是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进展。从林茜遇害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天,可眼下连嫌犯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 突然间他又想起中午约了莫莉一起吃饭,看了看时间,他急忙发动车辆。 自那次间接的表白后,纪默认为他们的关系的确更进一步,但却仍未达到情侣的标准。 也许是职业原因,又或是表白过于突兀,从那日至今二人从未想过牵彼此的手,甚至鲜有暧昧得让人心悸的聊天。他觉得这样下去不对,但却想不出怎样去迈第一步。 到达餐厅后,纪默坐定先点着餐。 餐厅是莫莉挑的,价格相对亲民,以她的话来说,就是不能每日都搞得像过纪念日一样。纪默认为这是种踏实过日子的表现,想到此他不禁又对她好感增加了一些。 “看样子,今天上午依旧不太顺利。”莫莉将座椅抽开,纤细的身材刚好容她钻进座位。 “嗯……目前为止还不太尽如人意,”纪默叹着气,为莫莉拆开一次性餐具。“不过仍有一丝希望。” “那就好,有希望总比空忙一场要好些。” 纪默想说很有可能是后者,但又把话咽了回去。随即他笑着问莫莉:“点了小炒肉和水煮肉片,还有鱼香茄子,你看还想吃点什么。” “我们两人吃不完这么多吧——”莫莉眉头轻皱,但绝不是埋怨的体现。 “那就打包,当做我下午继续排查的能量补充。”纪默眨了眨眼睛。 “想得美,我还想带走呢——” 纪默看到莫莉故作娇嗔的样子,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 但对于接下来如何发展,他却又开始苦恼,他怀疑这种状态会持续很久,最终很有可能无疾而终。 人和人之间果然不可以轻易表白,他想,仿佛断了任何可能的后路,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去维持,而不是去享受。距离二人确立关系才仅仅过了两天,他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累,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有一种悔意。 他凝视莫莉眼睛,眼神里颇有深度。 “等忙完这个案件。我们一起请个假怎样?”他问。 “请假干嘛?”莫莉吃惊地问道。 “我想和你一起去旅游,我们一起到外面长长见识。” 纪默认为这样的做法可以让二人更了解彼此,更重要的是,在旅游的过程中,他认为不管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二人关系都能更进一步。 “旅游……你真是突发奇想。”莫莉仿佛没有理解纪默的意思,但仍有一丝红晕在脸庞上扩散。 “不过等到这个愿望实现,前后估计至少还要个把月。”纪默适当缓解着尴尬。 “嗯……那到时再说也好啊,毕竟,你我都无法确定可以请下来假。” “嗯。”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莫莉问。 “陈都吧,听说那里适合夏秋时节过去。” “陈都,陈都……”莫莉不断重复着,好像人已经到了那里,“的确是个好去处,这样看来我也蛮期待。” 听到莫莉这样说,纪默心里才感到一丝慰藉。“那么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嗯。” 莫莉笑着,纪默发现她是从心底感到开心。 告别莫莉后纪默坐在车里,想要稍稍午睡一会儿。但想到先前花费巨大功夫得来的银行客户信息还未获得任何线索,他便始终闭不上眼。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突然感觉一切有着说不上的诡异,好像身后有一个庞大的集体一直在和他作对,可随即他又认为这种想法十分之荒唐。他重新审阅客户信息,还有19人未排查,他决定接着试一试。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他盼来想要的结果。 在给第38个顾客打电话时,纪默注意到这是一个年轻人。考虑到其也许没有太稳定的经济来源,一开始纪默认为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没有视觉记录仪这样的设备,但他依旧拨通电话进行确认。 正是这通电话,让案件走向有了转折。在得到该男子依旧保存着影像记录后,纪默驱车第一时间赶往男子工作地点。约半小时后,他出现在万豪写字楼楼下。走进大厦内部他看着分布图,发现浪潮工作室位于18楼,便匆匆向电梯走去。 纪默不知道所谓的工作室具体做什么,直到见到鹿港。 眼前这个留着长发的男人第一眼看上去便有种说不出的文艺气息,纪默凭直觉认为他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而不出他所料,浪潮工作室正是一个进行视频渲染和后期制作的团队。 “您好,您说的那段视频我已经为您投到了屏幕上。”鹿港礼貌地对纪默说。 “为什么不直接在视觉记录仪上看?”纪默有些好奇。 “因为那是我们团队公用的物品,毕竟还要工作,”鹿港指了指旁边戴着视觉记录仪的女人,“不过您需要的话我们一定配合。” 纪默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坐在投屏前,带上感官同步仪。 快进过一段无用的影像,一张女孩的面孔出现在纪默眼前。看来她是这段影像的主角,纪默心想。但不出2秒,女孩的脸部突然变得模糊。 “画面好像有些问题。”没有摘掉感官同步仪,纪默对鹿港说。 “您是指?” “我是说女孩的脸,为什么会模糊?” “嚯,是我故意处理的,因为她毕竟和您本次要查的影像无关。”鹿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纪默猜到女孩应该是他的女友,便也觉得合情合理。 “那么这样的话你还能还原吗?” “那没问题,我们就是专门做这些的。”一丝得意在鹿港脸上浮现。 纪默继续观看着,凭视觉角度和自己对凯姆餐厅构造的印象,他大致推算出鹿港的位置。在12:40左右林茜的身影出现在整个视角的左前方,约与鹿港斜对面,坐在过道另一侧第三张桌子。 桌前已经坐了一个男人,凭借背影,纪默推测男人应该在40出头。随即他略微加快视频播放速度,可直到鹿港的视觉从餐厅移到外面都未曾捕捉到男人的正脸。纪默又把影像倒回鹿港进餐厅之前仔细甄别,他发现在鹿港来餐厅之前,男人就已经在此等待,但鹿港的视角始终观察不到男人的确切模样。 纪默失望地摘下眼镜。不过也算是有所收获,他自我安慰着起码有了对嫌疑人大致的判断,也一定程度缩小了范围。依照那个背影来看,绝不是李健,也不是这些日子他和丛文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 “是否介意把这份影像拷贝给我一份?”纪默问鹿港。 “不介意,”鹿港礼貌地笑着,“如果是出于您侦查需要,我也可以把未经处理的影像给您,但女孩的样貌您还要慎重地替我保密。” “唔,不用,刚才那份就好,”纪默笑着回应,“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 “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应该是第一次正式见面。”鹿港解释着,但嘴角浮现一抹温柔的笑。 “唔?”纪默有些吃惊。 “我们很早在网上相识,那天是第一次约她出来,佩戴视觉记录仪也是这个原因,”鹿港仿佛沉浸在回忆中,眼睛闪烁着光芒,“我想保留所有和她在一起有意义的影像,说不定以后会用上。” “这么回事……”纪默轻声赞许。 “毕竟以自己的职业来说,想制作出一部类似电影的视频也不算难事。”鹿港又笑了起来。 “那么祝你们幸福。” 纪默祝福着鹿港,自己的心却有些空旷。 第6章 初有线索 在约见鹿港次日的中午,纪默接到来自沈佳的电话。 在对男人进行虚拟3d成像后,他发现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刚准备出警局,他便得知沈佳要与他见面的消息。 见面地点位于宏光中学附近的咖啡馆,在纪默驱车赶到时,沈佳早已在那等候。 虽然电话里并没有透露太多,但纪默有种预感,便是沈佳有重要的发现要对他讲。 “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沈佳言语间有些生疏,比在学校时要拘谨。 “唔,没关系,”纪默礼貌地客套,“请问您叫我出来是因为什么事?” “不知谦源继母的案子进展怎样了?”沈佳有些担心地问。 一阵失望向纪默袭来。看来沈佳此行目的并非是有什么重要线索反映。 “目前仍在调查中,不过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 “那就好……”听到纪默这样说,沈佳却依旧没有如释重负,她叹着气。“还是要拜托你们尽快抓到凶手。” “李谦源最近几天状态如何?”纪默问。 “还好,这孩子始终不愿与人接触太多,估计受到太多的事情的打击,一时接受不了。” “您刚说太多的事情,具体指的是什么?”纪默来了些兴致。 “就是在校期间的各种纷纷扰扰,以及……方才我们谈论的那件事。”沈佳又叹着气。 “在校期间……在校期间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也算不上特别,毕竟现在孩子们身处的年代和我们那时不一样,”沈佳轻声地笑着,仿佛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感到荒谬,“据我了解,谦源喜欢上本校的一个女孩,却也因此而陷入偷拍的舆论漩涡,最终和女孩也无疾而终,最重要的是他最好的朋友在前一阵子也转学了。” “偷拍?怎么会和偷拍扯上关系?”纪默好奇地问。 “说来还比较复杂,”沈佳表情又忧虑起来,“但这件事对他打击的确很大,再加上身边没有可以诉说的人,自那之后他开始变得越发地阴郁少言。” “没关系,如果您有空,我愿意仔细聆听整件事情的经过。” 沈佳将那天严翔对她说的又和纪默复述了一遍。 “情况是否属实?”听完沈佳的话纪默皱起眉头。 “应该是这样……” “好的,我知道了。” 在这个孩子身上究竟还可以挖掘出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纪默在驱车回家的路上陷入沉思。 对于谦源这样的孩子来说,偷拍事件发生在他身上实属罕见,甚至是极其不可能的。 冥冥中他认为这或许是一个可切入的挖掘点。 但从沈佳的反馈来看,她并未得到所谓的偷拍照片,甚至没有过问其中内容,纪默不禁感叹这就是职业上的差距。 而约在同时,莫莉那日午饭说的话又浮现在他脑海。 谦源究竟在隐藏什么?又在保护谁?会不会和所谓的偷拍有关?这一系列问题看似独立却又隐约互相牵连着,但纪默暂时理不出任何头绪。 只好下午亲自去找当事人了。 他心中不断念着昕玥和严翔的名字,生怕自己会忘记。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纪默看着电话号码,感觉极为陌生。 “请问是纪默警员吗?”男人气息十分短促,这让纪默听上去很不舒服。 “请问你是?” “我是外勤组警员林志,有件事需要和您汇报一下。” 纪默脑海中迅速回忆着林志的模样,想到外勤组的确有这么一个人,而且,也在协助侦办林茜一行警员之内。 他找我做什么?纪默心生疑虑,莫非是有了新线索? “您请讲。” “刚接到上级命令,我们外勤组将暂停对中心公园内以及周边的垃圾搜查工作,全力投入到巡逻安保,”男人好像又在酝酿着什么,隔了几秒钟又说:“对于这个决定,我很抱歉。” “为什么——”纪默坐在车里惊呼出来。 “不清楚,我们也只是执行上级命令而已。”男人话语中显得有些生硬。 “是谁下的命令?” “当然是局长。” 纪默心中不禁颇为恼火,但随即又笑得十分无奈。他清楚局长已经将这起案件定性为简单的抢劫案。 “在这之前我先把这两天排查的情况和你反馈一下。”男人接着又说,“根据前期排查过的所有垃圾桶和有可能丢弃赃物的地方来看,都没有遇害人的个人物品。” “嗯。”纪默若有所思。 “不过湖里我们还未打捞,包括公园内有一处垃圾集装地,还没来得及搜查。” “最近这两天有没有清洁工倒过垃圾?垃圾集装地多久清运一次?” “每天都有人固定清洁,集装地的话应该是一周清运一次吧。” 纪默坐在车里,又是一阵无名怒火。从井下的反馈来看,所谓排查工作几乎毫无作为,甚至未去确认过垃圾集装地的具体情况。 “那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他强压住怒火,却忍不住嘲讽。 例行公事,在沉默数秒后纪默得到这样一种说法。 下午三点,纪默准时出现在宏光中学校门口。在去警卫室说明来意后,他跟随在鱼贯而入的学生身后。此行他要见的第一人仍然是谦源。 在和沈佳简单寒暄后,纪默得知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婉拒沈佳一同前往的意愿后,他独自在操场上转着。学生们大都穿着便装,这让纪默没有想到,也无疑增加了寻找目标的难度。 操场看台,他想起沈佳对他说的这个位置。如果没有统一集合,那么谦源很大概率会在那里。他飞快扫视着看台,不久后便发现此行的目标。 他掏出香烟点上火,然后坐在谦源身旁。他猜测仍然从谦源这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却想和他聊一聊。 也许是被眼前这个孩子身上的气质所吸引?他发现香烟不知何时已经灭掉,再点燃后他缓缓吸着。 “还有么?麻烦给我也来一支。”身旁的谦源突然开口。 “嗯——”对于这个要求纪默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他掏出烟盒抖了抖,看着谦源抽出一根烟并且掏出火机点着。 原来这小子自己也抽烟,纪默心中暗自嘀咕。 “不知您这次来,还想和我询问什么。”谦源用力吸了口烟,然后熟悉地重复着纪默刚才的动作。 “也没什么,就是想随便和你聊聊。”纪默笑了笑。 “那想聊什么就聊吧。” 纪默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还有多久期末考试?” “下周吧。” “不知最近复习得怎样?” “还好,按部就班,”谦源露出无奈的笑容,这在纪默看来实属罕见。“毕竟到了这个时候,未来的走向应该都已确定了。” “你所说的未来是指?” “上大学。” 纪默赞同地点头。尽管还有一年面临升学,但一般在这个时间段基本上就可以判定一个学生的档次。 “有明确的目标么?”他问。 “应该是光华理工吧。” “唔,那可是相当不错的学校呢。”纪默惊叹,心中对这个男孩更加刮目相看。 谦源又笑了笑,仿佛对别人这样的称赞已经习惯。 “我想您这次来一定不是想要聊这些吧。” “你想多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纪默笑着将烟头弹向远方。 “那我问你,你曾经为某件事情或者某个人而守望过么?”望着远方,谦源问他。 “当然,毕竟每个人在每个年龄段都会有专属的盼头。”纪默眼光跟随谦源来到远方,仿佛也在思考着什么。 “所以你觉得守望只是心有所盼?”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除非前者带着一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悲情。”纪默这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谦源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香烟,自己点上火,然后给了纪默一支。“在我看来,守望就像守护和盼望的结合体,不止心有所盼,还肩负着责任,而这份责任往往是单方面的心甘情愿。” 纪默觉得谦源越发地深不可测。越是想要挖掘,他身上的谜团反而只增无减。而刚刚这番简单却深刻的话直击着纪默内心。 “那么你在守望什么?是某个人?”他问谦源。 “很多,很多。”谦源重复着这两个字,吐出的烟气笼罩住他的脸,让纪默觉得他更加朦胧。 “你还是个孩子,大可没必要让自己这样累。”纪默对谦源说,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更像一个饱经世事的男人。 “难道人生本不就是如此?”谦源反问。 是啊,人生何尝不是这样,纪默心中感叹。在一阵沉默地思考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已经在被谦源牵着走,但却无法否认谦源说的都正确。 很多,很多。他试着解读这颇有深意的两个字的含义。冥冥中他感觉那些事带给他的情绪波动显然不是林茜的死足以相比。 但是,那些事否和林茜的死真的有一丝关联?纪默现在也变得迷茫。 “不管怎样,你仍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他安慰着谦源,心知也许没有任何用处。 “希望是吧。” “嗯……希望是。” 两人又点上烟,呆呆地看着远方,各自在想什么,彼此却不得而知。 纪默的下一个目标是昕玥。 在体育课后,他跟随昕玥班主任来到班级里,见到了那位女孩。 漂亮且顺从,这是昕玥留给纪默的第一印象。但在同昕玥的聊天中,纪默始终觉得眼前这样引人注目的女孩,骨子里却隐藏着一份乖戾。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谦源的信息,像是同谦源划清界限一般,昕玥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 造物主都会留下明显的信号,纪默心中忍不住重复着这句话。在昕玥那迷人的眼睛里闪动着的,是一种狡黠的光,而非学生一般的纯真。在她盯着纪默看时,纪默感觉出她不是在努力回顾,而是在看他是否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暗自替谦源庆幸,纪默笑着示意昕玥回班级里。在昕玥坐定以后,他看到一个女孩凑了过去,仿佛在问她发生了什么。昕玥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和女孩一笑而过。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那个叫严翔的孩子身上。所谓始作俑者,理应最后出场。在和广胜班主任确认严翔是哪位后,他在教室外静静等待放学。 铃声一响,学生便从门口涌出,纪默不费太大事便锁定了严翔,但依旧先跟随他出了校门。 校门口停着各种档次的汽车,将整条公路几乎阻塞。纪默记得交警部门早已对这一路段的停车秩序进行了规范,但依照目前状态看来仍然未得到有效落实。 “那么您找我也是为了谦源的事?”走在路上严翔问纪默,脚步并没有因此而放慢。 “有人之前也找过你?”纪默显得有些诧异。 “嗯,沈佳老师和我聊起过他。” “唔,我也就是和你打听一些关于他的事。”纪默不紧不慢地说。 “好……”严翔考虑了一下,随即对纪默说:“那请让我先看看您的证件。” 听到严翔这样说,纪默心中不禁暗暗称赞这个男孩的警惕性。他掏出证件递给严翔,严翔认真观察了一阵后还给他。 “现在相信了?”纪默冲严翔挤了一下眉毛,露出略显调皮的笑。 “您要打听些什么?” “听说谦源陷入偷拍的传言中,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纪默此时观察到严翔脸上的表情有了复杂的变化。先是惊恐,慢慢变得愤怒,最终又变得怅然。 “您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和沈佳老师通了电话。” “果然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严翔低下头,声音也变得低沉。“看来这件事的风波仍旧未平息。” “她也是想帮助谦源尽快走出阴霾,希望你不要误会。” “可这一切还不至于到惊扰警察的地步。”严翔叹着气。 “这是两码事,你不要误会,”纪默赶忙解释,“和我现在要办的案子来比根本不值一提。” “案子?” “嗯……不过和谦源关系不大。” 听到纪默这样说,严翔长吁了口气。 “那么关于那件事,我所知的沈佳老师应该都和你说了。” “嗯,但是我想要了解一下具体的偷拍内容。” “为什么需要知道偷拍内容?”严翔又变得警惕而纠结。 “因为一件案件需要。” 纪默这样说是想对严翔施加些压力,至于为何好奇偷拍内容,他想应该是出于自己的一种直觉。 “你是说他继母的死?” “你也知道她继母的事?”这次轮到纪默感到吃惊。 “嗯……沈佳老师和我说了。” “那么那些照片,你还存着吗?”带着期待,纪默询问着严翔。 “早在拍摄当天就已经删掉了。” 一阵巨大失落向纪默袭来。看来到此线索又戛然而止。 “那你是否记得那些偷拍照片内容?”他又问。 “嗯,我记得,”严翔显得十分犹豫,内心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不久之后他变得些许坚决。“照片里是他继母和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是不是谦源身边的人?”纪默话语间流露着兴奋和紧张。 “应该不是,据谦源的意思来看,应该是他继母的出轨对象。” 纪默因激动而一时觉得有些眩晕。看来严翔所描述的陌生男人,大概率就是出现在凯姆餐厅的那个人。 但,此时他心中又产生这样一个疑问,便是谦源这样做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为什么要跟踪林茜?而林茜出轨的事实李健是不是已经有所了解? 纪默不大相信谦源口中的守望仅仅指的是守护这样一个荒唐的秘密。 难道那个陌生男人之于他有着特殊的意义?纪默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李健那虚伪的悲伤表现又浮现在脑海中,纪默认定他一定知道林茜出轨的事。 这一家人真是一个谜,纪默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丝苦笑不觉浮现在嘴角。 “那么你有没有办法找回那些照片?”他问严翔。 “照片曾经发在校微信群里,也许其他同学还保留着聊天记录。”严翔思索了片刻说。 “能不能帮我把那些照片搞到手?” 这件事显然难住了严翔,纪默看得出来他已经不想再和此事产生任何联系。从沈佳口中得知,自从那些照片泄露出来后严翔也备受煎熬,愧疚和后悔时刻充斥着他内心。 但眼下这是迅速获得线索的唯一途径,如果能够通过照片确定男人身份,那么也许林茜之死很快就会明朗,纪默心想。 在严翔纠结之时,纪默很想继续和他说明这一切的利害关系。此时的情况就像一根刺卡在喉咙,只要把这根刺拔掉,那么便可以呼吸通畅。 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纪默也开始犹豫起来,他点上一支香烟,静静等待严翔做出决定。 “不用去找别人,现在我就可以给你。”严翔突然眼睛里闪着光,仿佛想到了什么。 “唔?”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因为查案再把偷拍这件事搞得满城风雨。” “你放心,这也是我单独找你的初衷。” “我可以在最近删除的文件夹里找到之前一个月之内删除的照片,”严翔激动地拍打着大腿,“该死,之前忘记了这个功能。” 第7章 对林茜的猜测 “今晚你自己吃吧。”纪默给莫莉打去电话,自己则驱车前往中心公园。 “要加班吗今晚?”莫莉问。 “嗯,目前发现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那就好,”电话那头传来莫莉如释重负的声音,“不过今晚我也在局里,你看想吃些什么,我订外卖。” “我暂时不回局里,你自己吃就好。” 莫莉显得有些吃惊,好奇地问:“你不在局里加班要去哪里?” “去中心公园找些新线索。” “那里?那里不是已经排查过了?” 听到莫莉这样问纪默无奈地叹气。“局里把排查的外勤都抽回进行安保了,可我认为中心公园依旧有很多地方没有排查彻底。” “你一个人能行吗?”莫莉话语间闪过一丝担忧。 “这有什么——” “一会儿还回警局吗?” “看情况吧。”考虑到今晚工作量之大,纪默没有给莫莉确定的答复。 “嗯,那我忙完过去找你。” 纪默思考了几秒,心中在犹豫。以最近治安情况来看,这么晚莫莉只身来中心公园,他显然放心不下,何况今晚他的目标是把垃圾集运地彻底翻一遍。 但莫莉能够主动要求前来找他,必然是想要多和他在一起,想到此,纪默决定忽略自己狼狈的样子。 “也好,但有件事需要拜托你帮我关注一下。”纪默说。 “什么事?” “我给局里技术人员发了几张照片,需要确定照片里一个人的身份,你帮我也盯紧些,尽量让他们今晚出结果。” “好的。” 二十分钟后纪默抵达中心公园,将车停好他走进大门,黑暗渐渐将他吞噬。昼伏夜出的生物此时发出略微瘆人的鸣叫,如果不是人烟稀少,纪默觉得此刻应该是一种安详愉悦的氛围。 公园的路灯在夜色下显得十分昏暗,有气无力地将仅有的光撒向地面。看着自己晃动的身影,纪默心中用有一种说不出的不。不是因为此时环境的可怖,只是出于职业敏感性和自身直觉,他总感觉自己在被什么人或一种力量尾随着,自从开始接触林茜案件以来。 尽管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和车辆,然而,这种预感此时却越发地强烈。他回过头看,但并未发现任何反常的痕迹。公园里偶尔出现几对情侣和老人,让纪默暂时缓解紧张的情绪。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他用手揉着太阳穴,却发现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渗出薄薄一层汗珠。 垃圾集运地晚上并未设置值夜人员,纪默轻松翻过铁门。垃圾集中处大部分都是堆积的树杈和可回收之类的水瓶,这比纪默想象中情况要好。 他打开手机闪光灯,然后奋力地翻着。尽管白色垃圾不占多数,但腐败霉变的气味依旧攻击着他的嗅觉,从树杈上折断一节树枝,他忍着恶臭继续拨动,寻找类似手提包的物品。 大约一小时后,一无所获。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侦查的方向是否正确,可心中的直觉告诉他林茜消失的手提包依旧是不可忽略的重点,如果能从包上提取到指纹,那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凶手会不会将包扔到湖里?但依照手提包的浮力来看,很可能会长时间漂浮在湖面,这样过于暴露目标,纪默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但,假设这真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杀人案,劫匪是否会考虑如此周全?他开始感觉一阵头痛。 一阵嘤嘤声传入耳中。声源来自垃圾堆的一角,在这种环境下显得阴森可怖,随即又是一阵窸窣的响动。 一只金毛犬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嗅着,从体型来看不超3个月。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他不禁抚摸着它的头,通过毛发结痂程度来看,他猜它应是刚睁眼就被遗弃至此。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他便已经有了收养的打算。 这时,他接到莫莉电话,说人像对比结果出来了。 窗外时不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纪默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整。审视着人像对比结果,纪默一度认为是软件出了问题。 对比结果赫然写着秦铎二字,接下来是关于秦铎的一系列详细身份信息。他又将之前凯姆餐厅那份3d影像拿出来做着对比,从身形和发型来看,的确系同一人无疑。 纪默喝了口莫莉为他冲的咖啡,手撑着下颌望向窗外,陷入沉思。 作为心晴新能源公司ceo,秦铎经常出入在大众视野里,是口口相传的成功人士。如果和林茜的死亡发生牵连,那么定会在社会掀起一阵波澜。而一旦决定进行调查,也务必慎重,纪默心想。 “你说秦铎怎么会和林茜这样的女人产生联系?”纪默边询问莫莉的意见,边轻轻呷着咖啡,“尽管林茜气质十分出众,但她和秦铎接触的圈子注定他们应是鲜有交集。” “如果林茜知道你这样评判她,晚上一定会托梦将你吓死。”莫莉开着玩笑。 “唔?” “一部分女人,正是你不了解的那一部分,她们有着令人可怕的自尊心和野心,”莫莉把身体凑到纪默身旁,双手抵在桌面,“以我作为女人的感觉,林茜一定是那种有清晰目标且为之不择手段的女人。” “唔,记得在她们家时,我就和丛文聊起过这个问题。” 纪默回想起和丛文的聊天内容。的确,从各种角度来看,林茜都表现出不甘现状。 “你之前说她是从禾田区走出来的?” “对,三年前在嫁给李健后搬到了檀榭区。” “那怪不得,这样的女子胃口很大。”莫莉话语间充满戏谑。 “明天我决定去心晴新能源公司一趟,找秦铎。”仿佛做出了重大决定,纪默掏出香烟,点上火,然后深深吐着气。 “嗯,预祝一切顺利。”莫莉重复着这句话,身体又向纪默凑近了些,眼里带着微笑。 突然间,纪默闻到来自莫莉的体香,尽管夹杂着药水的味道,但他却为之着迷。而在他眼睛不经意间向下瞥去时,他看到莫莉因双臂挤压而更加明显的乳沟。 一阵口干舌燥不由向他袭来。 在这种环境下绝不可以。他脑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努力克制自己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在莫莉起身后,他缓了几秒才恢复冷静。 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是红的,他心想。 “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他说。 “嗯,等我去换个衣服。”莫莉对他回眸一笑。 莫莉离开后,纪默又是一阵浮想。也许是时候该做出些所谓出格的举动,他思考着,但不久后这种思绪便被对案件的忧虑所替代。 第8章 初次会面 翌日上午,在和前台说明情况后,纪默便随同接待一起前往秦铎的办公室。 接待是位24-25岁模样的年轻女孩,举止大方,彬彬有礼。加上制服带来的感官刺激,让纪默对她印象很好。在女孩的引导下,他来到一所办公室门前,门牌上赫然写着ceo三个字母。 简要和秦铎介绍情况后女孩便转身离开,屋里只剩纪默和秦铎二人。 纪默觉得眼前的秦铎和电视中有些不同,却说不出是哪里。也许气场这东西只有当面才可以感受到,他心想。 “那么,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秦铎坐在办公桌内侧,将身体面向纪默,转椅与沙发的高度差很好诠释着主宾关系。 “嚯,非常不好意思打扰您,”纪默坐在沙发上,让自己显得不卑不亢,“关于林茜,我有些事需要和您核实一下。” 单从表情来看,在纪默说完这番话后,秦铎脸上观察不到任何波动。纪默不禁为眼前这个男人极强的情绪控制力感到钦佩,但在他的眼睛中,却依然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与忧伤。 “您请讲。” “林茜于7月22日遇害,也就是五天前,您是否了解这个情况?” “我了解。” “根据可靠证据显示,当天中午你们见了面,并且共进午餐。” “是,”秦铎眼神虽未离开纪默,却能看得出他在思索,“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在凯姆餐厅。” “可当晚大约19点左右,她便遭遇不测。” “那么这真是一场悲剧,”秦铎的脸上依然观察不到任何表情,“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听到秦铎这样说,纪默站起身走到秦铎身旁,主宾关系无形中发生扭转。 “那么我想问您,林茜遇害当晚,您在哪里?” “唔,我在同客户一起在丽晶酒店吃饭,所有在场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客户都有谁?”纪默问。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们联系方式一一提供给你。”秦铎说着把手机放在桌上。 “稍后我们便会核实,而在这段时间内,希望您的电话随时保持畅通。”纪默记下所有号码后把手机还给秦铎。 “可以,如果未能和我取得联系,我一般白天都在这里。” 对于纪默礼貌的威胁,秦铎显得不为所动,他拿起一支笔在手中玩弄着,然后又看了眼时间。 “你们这样的关系持续多久了?”纪默又问。 “多久……”秦铎停止转笔的动作,一度陷入回忆,几秒钟后他缓缓说:“我想那和我们本次见面的目的没有太大关系。” “对于她的死亡你好像很不在乎,”纪默此时觉得颇为恼火,不禁攥紧了双拳,“毕竟你们也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家庭。”秦铎缓缓地说,脸转向窗外,刺眼阳光让纪默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那你当初就不应选择做这样的事——” “那和我们本次见面的目的无关。” 听到秦铎这样说,纪默此时有种想要冲上去修理他一顿的冲动。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啊,他心中早已给秦铎下了定义。 对于这类人来说,女人就好像玩物,新鲜感一过便会毫不留情地丢弃。而在外人眼里,他们仍旧可以道貌岸然地扮演着成功人士和魅力男人的角色。 “但愿您的妻子仍旧被蒙在鼓里。” 如果她不知道,那么自己会将这些事对她和盘托出。这是纪默此时唯一的想法。 “虽然我未对她坦白,但凭直觉,我想她应该已经知道,”秦铎站起身走向窗台,背对着纪默,“出于侦查需要,你可以就此事向她咨询。” 听闻此言纪默无奈地摇头。临出门前他问了秦铎最后一个问题。 “您知道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么?” 一丝惊讶从秦铎脸上闪过,这份惊讶随后变成阴霾。显然,纪默的话带给他前所未有的震撼。 “我不知道。” “她遇害当天下午,刚刚堕了胎。” “怎么会……”秦铎此时仿佛摇摇欲坠,若不是强大的控制力支持他继续站立,纪默认为他随时都会瘫坐在地上。 “而且,几乎是在吃午餐的同时,她服用了紧急避孕药,出于何种原因,目前还不得而知。” 说完这话纪默观察着秦铎脸上的表情,心想,还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人渣啊。 “对于发生的一切,我感到很抱歉”,秦铎声音变得有些虚弱,却仍然充满磁性,“我会想办法补偿这一切带给她家人的伤害。” “你应该祈祷她的死不会和你有牵连,否则,我会亲自为你带上手铐。” 没有等秦铎的回答,纪默摔门而去。 匆匆吃完午饭,纪默在车上简单小憩了会儿,便驱车前往丽晶酒店。 根据秦铎陈述的过程,纪默调取林茜遇害时间段丽晶酒店大堂录像,发现秦铎于18点30分左右同客户抵达丽晶酒店,并于20:30分同客户一起走出酒店。而在分别同那晚当事人确认后,纪默发现秦铎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这样看来,秦铎身上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纪默心中一阵失望,既是因为线索中断,也是因为秦铎好像与此事真的毫无干系。 有一瞬间他希望杀死林茜的人就是秦铎,他才好把这样一个人渣送进监狱。然而,正因秦铎作案嫌疑被排除,此时更大的疑惑在纪默心中升起。 不是秦铎,林茜那晚究竟在等何人?如果不是为了和某人相见,她又为何会出现在那样不合常规的地方? 纪默设想出的可能性有两点∶第一点是秦铎雇凶杀人。林茜以怀有身孕威胁秦铎,让他动了杀心,而他在将林茜约到指定地点后,雇佣杀手将她扼死,并伪造抢劫杀人假象;第二点则是林茜私生活混乱,有可能还有其他和她产生感情纠葛的人。 但在仔细推理后,纪默发现这二者都有说不通的地方。如果秦铎真有杀人的想法,根本无需这样大费周折,况且凶案现场也并非像专业杀手所为。第二点则显得更加荒唐,以林茜为人做事目的性强来看,她并不具备放浪形骸的那种想法,况且已经和秦铎这样的精英发生了关系,大可不必再去勾引其他男人。 接连排除这两点后,纪默发现林茜唯一遇害的可能性就是遭遇到抢劫灭口。 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向他袭来。 坐在车里,他揉了揉太阳穴,通过后视镜他看到自己浮肿的双眼,目光异常地涣散。 第9章 真相初现 和丛文面对面讨论案情,是在两天后。两人在车里并排而坐,人手一支香烟,纪默不得不关闭空调,打开车窗。 出乎纪默的意料的是,丛文那边进度几乎也为零。在丛文走访过bg公司后,发现林茜并没什么仇人,据同事反映她的私生活也并不混乱,而对于其他调查结果丛文却只字未提。这让纪默又开始怀疑他的工作状态。 “我认为我们可以重新将线索梳理一下。”纪默抚摸着方向盘,言语中夹杂着一丝焦躁。 “嗯,你讲。”丛文缓缓地说,一边吐着烟。 “我们再回顾一下案发现场,现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19:00左右林茜与某人约定在树林中见面,随后惨遭扼颈而亡,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不见,且从着装来看,有与他人发生冲突的痕迹,但在指甲内并未发现任何人体组织残留物,而根据法医尸检报告来看,确实也未在林茜身上提取到任何其他人的dna。” “嗯……然后呢。”丛文不紧不慢地问。 “记得莫莉提供的尸检报告吗?”纪默显得有些激动,“林茜患有心脏病,且已经怀有3个月身孕,但就在遇害当天下午她去打了胎,中午一反常态服用避孕药一定是秦铎偷偷所为,因为他不想再生是非。而且我查到秦铎,也就是她遇害当日中午同他一起吃饭的人,她们是情人关系。” “那么她打掉的是她和秦铎的孩子?” “我已经委托鉴定处在做dna鉴定,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从目前看来,秦铎杀掉林茜的可能性很大,但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唔……”丛文不置可否,但看得出来他也在思考。 “而据我了解,李健也没有作案时间。”纪默又补充道。 “那你对此事怎么看?”丛文问纪默。 “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这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抢劫杀人案。”纪默叹着气,“但我又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有着说不出的不对劲。” “我也更倾向于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丛文掐灭烟头,将身体靠在座椅上。 “可是林茜那晚为什么要出现在那种地点?” “我不知道,也许她是在等人。” “如果真是一起简单的抢劫杀人案,那个约见林茜的人到现在仍然隐藏在暗处,究竟出于何种目的?”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想避免是非。” 丛文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刻意回避,这让纪默不由又怒从心起,自从警局不再支持他侦办这件案子以来,他已经将这种愤怒的情绪压抑已久,而在听到丛文这样说后他彻底崩盘。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想就此了事?”他对丛文大吼着。 “我是说,你可以继续按照自己的侦办思路去做,这件事上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丛文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停顿片刻后他继续对纪默说:“前两天在檀榭c区也发生了起抢劫案,上级已经将我调往那件案子了。” 纪默仿佛理解这些日子丛文为何如此沉寂。自从警校毕业以来,他感觉自己再次被现实打败,第一次是因为人情世故,而这次则是高估了友情的力量。 “那么祝你早日结案。”他无奈地摇着头,脸上带着苦笑。 “我相信你的直觉,但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自己。”丛文的话显得意味深长,让纪默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随即便消失不见。 “那么这件案子,你不打算继续跟了。”纪默怀着最后的希望询问丛文。 “嗯,不过你有需要,我随时都在。” “不必了,我自己完全可以应对得来。”纪默眼睛里闪烁着反抗的光,但心中却没有太大底气。 调查必须回到原点。纪默心中笃定在中心公园一定有未经发现的秘密。 漫步在湖边,纪默再次路过案发现场。与夜晚不同,此时公园里少了些许诡异,如果不是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如此醒目,此地仿佛从未发生过谋杀案。抛开现有线索的诱导,他拉开黄线,站在林茜躺过的地方,陷入沉思。 目前排查过的和林茜有关的人,作案嫌疑均被排除。隐约中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他努力回忆之前的排查过程,然后一个身影浮现在他脑海。 李谦源。纪默意识到之前很多关于谦源的调查重点都围绕在林茜身上,而完全没有考虑到眼前这个男孩已经接近成年。 林茜死于机械性窒息,显然李谦源已经具有接近成年人的力气,完成这件事并非不可能。 联想起李谦源那阴郁的眼神和反常的行为,纪默不禁感到浑身发冷。而就在此时,他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徘徊。 他猛然回头,看到路边站着一个身影,凭直觉他认为这个身影不属于任何一个他熟知的人。他刚想走过去,那个身影却加快脚步向湖边走去。 没费太大事纪默便追上那个身影。是一个穿着垂钓马甲的中年男人,从男人眼里纪默看到一丝慌张和恐惧。 经过询问后,结果令他失望。此人只是常在湖边钓鱼的垂钓爱好者。 “既然只是好奇,又为什么要跑?”纪默仍心存疑问,他质问男人。 “我也不知道您是什么人,只是听说那里发生了杀人案,我也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像是被纪默的气场震慑到,男人说话显得毫无头绪,眼睛从未正视过纪默。 “但看你的表现似乎很热衷于这起案件呢。”说完纪默便一直观察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我……我真的只是好奇。”男人显得更加惊恐,眼睛也瞪大了一圈,“毕竟身边发生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 “你说身边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常年就在这一片钓鱼,此前从未听说过这附近发生过类似恶性案件。” “看来您是经常在这一片活动了。” 对于男人如此反应,纪默似乎很热衷于调侃他。 “是的……但请您相信我与此案绝无一点关系。” “那么在案件发生的当晚18:30-19:30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可以为我证明。” “一般为你做不在场证明的人,都应该是陌生人,家人的陈述很难作为证据呢。” “可是那个时间我都已经到家,一般下午18:00我都会回家吃饭。” “是,人们在这个时间都会选择吃饭。” 男人垂下头,显得十分无奈。“请您相信我,我会想办法找出自己不在场的证明。” “您一般在哪儿垂钓?” “就在那儿,”男人用手指着约50米远的湖岸,岸边放着一根鱼竿,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包。“您若不信,可以随我去看。” “唔,可以。” 纪默本能地觉得值得过去一转。 垂钓的位置位于林茜遇害地点西南侧,大约50米,站在垂钓点,刚好可以直视林茜遇害的位置。纪默不禁感叹男人那天在此地再多待一阵该多好,也许因此便可以发现凶手,甚至可以避免这起惨剧的发生。 “您在此地垂钓多久了?”站在湖边,纪默问男人。 “自从退休后自己就一直在这里。” “当天在您离开之前,有没有注意到那片树林里有任何可疑之处?” “那片树林……”男人思索着,“好像没有,毕竟那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公园里人本来就不多。” “唔……”纪默若有所思,“像您这样经常垂钓的一般都会关注天气预报吧?” “对,如果天气不好我会提早收拾东西回家。” “那日18点时,如果我没记错天气应该就已经有下雨的趋势了,看样子您回去有些晚。” “嚯,因为架设设备费了些时间。”男人指着身旁的一个类似相机的东西说。 “这是什么?” “这是……观察垂钓情况的摄像机。”男人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垂钓情况?什么意思?”纪默提起了兴趣。 经过一阵心理斗争,男人吞吞吐吐说出真相。 “其实说是在这里垂钓,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总是鲜有收获,”男人叹了口气,“于是自己就在湖里撒了张网,看看究竟是鱼少了还是什么其他问题,但这种做法在公园内是绝不被允许的。” “那为何要在此架设摄像机?” “主要是为了观察湖岸的一些情况,毕竟摄像机影像自己在家也可以同步观察。”男人说着再次露出无奈的笑,“当然也要看看夜间鱼类的活动情况。” “发生凶案当天您的摄像机架设角度是怎样的?”纪默突然变得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眼睛。 在男人还原摄像机位置后,纪默在屏幕中看到几道醒目的黄线。一瞬间,他的手因兴奋而抖动着,眼睛里射出明亮的光。 “发生凶案那一晚的录像您有没有保存?”他声音颤抖地问男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还在,我一般每月会定期删除一次。” “那请麻烦您帮忙找出凶案当天的那份录像。”纪默急切地说。 “好……没问题。”男人把摄像机从底座上卸下来,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对纪默说:“关于我在公园撒网捕鱼的事,希望您不要对公园管理处说。” “嗯……可以。” 纪默思考了片刻,这让男人觉得他有些举棋不定。 “您没有观看录像回放的习惯?”纪默又问。 “偶尔会有,但自从下网之后,收获其实还不错,而且垂钓设备也没丢失,所以就一直没看。”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摄像机如果对您侦办案件有用的话您可以先拿去。” 纪默摆了摆手,示意让男人尽快寻找案发当天的录像。在男人找到后他一把接过相机。 录像时间从18:10开始,纪默紧盯着那片树林。阴天让镜头的感光变得很差,屏幕中的树林显得一片昏暗,但一抹绛紫色仍引起纪默注意。 是林茜无疑,纪默想起她遇害当天身着的绛紫色风衣。随后有一抹卡其色在林茜身边若隐若现,凭直觉纪默认定身着卡其色的人也是一位女士。 几分钟后,他看到二人纠缠在一起,随后林茜倒下。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彻底震惊。 他看到又有一个身影出现,身高同身着卡其色衣服的女人差不多,他感觉这个身影有着说不出的熟悉。而在那个身影四处观望时,纪默看清那张脸。 正是李谦源。 李谦源俯下身观察着林茜,然后对陌生女人说着什么,随后女人匆忙离开。在女人离开之后,李谦源用力扼住林茜的喉咙,几分钟后他拿着林茜的手提包走到湖岸边,将包扔进芦苇丛中。 生前和陌生女人发生纠缠,然后在昏迷中被扼颈而亡。纪默此时才明白为何林茜身上有过和人发生纠缠的痕迹,却在指甲中找不到任何人体组织残留。 “这部摄像机我要拿回警局一段时间。”纪默关闭摄像机,平复下心情后对男人说。 “嗯,您尽管用就好。” “介不介意告诉我您的名字?” “我叫景深。”男人告诉纪默。 第10章 纪默的疑惑 “林茜是被李谦源所杀,然后他把现场伪装成临时起意的抢劫杀人案,并且把林茜的手提包扔到了距离案发现场大约200米的芦苇丛中。” 坐在咖啡厅里,纪默慢慢和莫莉道出一切。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尽管有些不解,但对于李谦源就是凶手的结论,莫莉仍然充满惊愕。 “目前还不清楚,所以案发现场出现的另一个女人是重点,根据之前和他的聊天来看,他口中所谓的守望,应该有那个女人的份。”纪默肯定地说。 “那个女人的身份是否确定?” “还没,我已经委托人在进行人脸识别了,但从视频清晰度来看,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纪默了叹口气。 “那看来只能先从谦源入手了。” “嗯,我打算明天再去学校一趟。” “不打算传唤他?”莫莉惊奇地问。 “以他的性格和事发后的行为,他不像是要逃跑的那种人。”纪默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也好……毕竟还是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莫莉话语间有些迷茫,却也有些心有余悸,“不过真是想不到,这样一个孩子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哪一点?” “他为什么要把手提包扔到案发现在200米之外的芦苇丛?如果是销毁证据完全扔到湖里就可以。” “或许是害怕会浮上来,而且他猜到警方一定会排查案发现场周边的一切地方。” “说来也是……” 纪默想起警方的确没有搜索到距离案发现场那么远的位置,而如果就近扔在附近芦苇丛中,那么想必早就被警方所发现。 看来天才和魔鬼只是一线之隔。他心中感叹,不久前他还为谦源身上的气质所吸引,现在却不得不面对他是一个杀人犯的事实。 但,眼前仍有一件事困扰着他,便是林茜与那名陌生女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依照视频中来看,两者明显相识,而林茜那日在等待的人,应该就是她。 什么样的女人,既和林茜相识,却又和谦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思考间,纪默的眼神又变得浑浊。 “在包里你们女人一般都会放一些什么?”他突然问莫莉。 “你问我?我大概会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样吧。”莫莉面露难色,确切地是有一丝羞怯。 “那以你来看,林茜这样的女人,一般会在包里放些什么?” “应该是化妆品和钱夹之类的物品吧,尤其是口红和补妆的粉底必不可少,再有……再有就是生活用品了。”莫莉想了想说。 “生活用品都有哪些?” “当然就是面巾纸以及卫生巾啊,还能有什么。”莫莉脸上稍微泛起红晕,言语间对纪默这样的刨根问底有些埋怨。 “唔……”纪默摸了摸鼻子,“这些东西我都在林茜的包里找到了。” “所以这很正常啊。” “不,有很反常的地方,可是我说不清究竟是哪里反常,我总觉得她的包里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 “不清楚……也许和本次案件没太大关系,毕竟凶手已经直指李谦源。”纪默随即又说。 “那么你打算怎么和他聊起这件事?”莫莉问。 “不管他承认与否,最终都要和我回警局,现在就差核实包上残留的指纹是否和李谦源的一致了。” “嗯……但愿别太惊动校内的学生。”莫莉声音也变得低沉。 惊动……也许在其他学生眼里,谦源的确有杀人的可能。纪默心中暗自感叹。而这种事终究还是会经媒体渲染,再传到学生那里时,也不过是又一轮茶余饭后的八卦罢了。 在谦源出教室后,纪默便在他身后悄悄跟着,直到出了校门。赶在谦源上校车前纪默叫住了他。 “唔,是您。”仿佛对于纪默的出现不再吃惊,他对纪默礼貌的微笑,不过只在脸上停留片刻。 “一起走走?”纪默发出邀请。 “好。” 学校距离警局不算太远,纪默有意引领谦源向警局方向走去,他不时地摸着腰间的手铐,但又期盼着它此时派不上用场。 “唔,稍等一下。”纪默注意到自己的鞋带不知何时已经散开。 “案情是有进展了么?”谦源站在他身旁问,语气仍旧十分平缓。 “是,目前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并且锁定了凶手。”纪默起身,然后观察着谦源此时作何反应。 “对于整件案件的过程,李健从未对我说起。”谦源脸上看不到任何反常的表情,仿佛没有把纪默的话放在心上。 也许你一会儿就会亲口复述出整起凶案的经过,纪默心想。 “我们查到一段在案发现场的视频,里面记录了所有经过。”纪默不紧不慢地说。 谦源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走着,脚步并没有放慢。 “那么这次您来找我,一定是和这件事有关吧。” “嗯,我想在警局里和你聊聊。” 谦源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来到警局,纪默没有将谦源带进审讯室。 坐在办公桌前,他拿给谦源一把椅子,随后他接了一杯水递给谦源。 “所以,为什么要那样做?” “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要杀林茜?然后将现场布置成抢劫杀人的假象。”仿佛被环境赋予了力量,纪默声音变得不容置疑。 听到纪默这样说,谦源显得十分吃惊,但随后又恢复阴郁的表情。 “我没有杀她。” “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纪默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问。他看到谦源的表情变得更加紧张且沉重,神经高度敏感,仿佛下一秒就要面临崩溃。 在沉默片刻后谦源依旧咬紧牙关,做最后的挣扎。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纪默没有说话,他打开投屏仪,二人眼前开始播放那段视频。经过3d转换软件渲染,全息影像很精确地还原了当晚发生的一切。 谦源看着视频,而纪默看着他。在看到陌生女人身影时,纪默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温柔,却也夹杂着某种忧伤。而在播放他扼住林茜喉咙以及布置作案现场时,纪默却看到谦源眼里充满了惊恐,这种惊恐一直持续到视频结束。 “我没有那么做,我没有杀她。”谦源变得十分激动进而语无伦次。 “可证据是确凿的,”纪默自顾点上一支烟,这次并没有递给谦源,“那可是一段现场视频。”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搞的鬼,但我没有做那样的事。” “等指纹比对结果出来后证据会更加齐全,完全可以给你定罪,”纪默声音显得十分沉重,“如果你能主动交代事情的经过,鉴于未成年,完全可以从轻量刑。” 谦源又是一阵沉默,纪默不知道他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事已至此,纪默不明白谦源为何还要挣扎。即使用技术手段恢复陌生女人的相貌,找到她也不过是几天的事,谦源大可不必这样不配合。何况现在林茜的死亡似乎和那名女子并没有直接关系。 “我没有杀林茜,”谦源瞪大眼睛盯着纪默,“我没有杀她。” 纪默摇了摇头,表示深深的无奈。“那么从现在起,你已经被拘留,等指纹比对结果出来后再做进一步的调查。” 他说着为谦源带上手铐。这次他感觉手铐的重量比平时重了很多。 第11章 那些复杂的情愫 新一轮降雨又将檀香市笼罩,新闻播报降雨预计持续3-5天,不少人认为这是极端天气初现的端倪。 将雨刮器打开后,纪默才稍稍看清前方的路。灰暗中他期盼这场雨可以冲刷遍檀香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彻底洗去所有的罪恶与浮躁。 在警局旁边的快餐店他买了份夹肉饼和豆浆,但在上车后才想起应该给莫莉也带上一份。看着滂沱的雨,他打消了折返的念头,打算把这份直接给莫莉。 昨晚在纪默把带有谦源指纹的纸杯送给鉴定处后,鉴定处连夜把他的指纹同林茜手提包上的指纹进行比对,得出两处指纹属于同一人。 对于这个结果纪默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沉重。这无疑更加确定是李谦源杀死了林茜。 来到办公室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往拘留室,在把早饭送给莫莉后他拿起桌上证物袋。证物袋里面是从李谦源前身上搜出的物品。 他拿出谦源的手机把玩着,脑海里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后他按下解锁键,发现果然需要输入密码,而且谦源并未启用指纹识别功能。 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他心想。 在思考片刻后,他拨给电子技术侦查处。得到可以将手机解锁的可靠消息后,他带着手机前往目的地。 电子侦察处的门前伫立着一个庞大的身影,纪默笑着和他打招呼。 亮平没有穿警服,一身宽大的格子衬衫配上他一头乱发,让人第一眼就判定他是从事电脑方面的行家里手。 纪默把手机递给他,然后环顾办公室四周。果然不同于其他办公室,这里各种电线和电脑杂乱布置着,像极了宅男的住所。也许精通电脑的天才都是这样不注重小节,他想。 “大约需要多久?”站在门口纪默问亮平。 “几分钟就好,这种手机没有太高的安全权限,解锁起来相对容易得多。”亮平没有看向纪默,而是紧盯着电脑屏幕。 纪默发现他的肩部微微耸起,脊柱也弯曲成弧形,看来是长期坐在电脑前形成的职业病。 “你不如进来坐着等。”亮平对纪默说,依旧没有看向纪默。 纪默之所以站在门口,完全是因为屋内没有落脚的地方。没有回复亮平,他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抽着烟。 大约五分钟后他听到亮平呼喊的声音。进到办公室后亮平将手机递给他。 “密码我已经取消了,你按下解锁键就可以。” “喔……谢谢你。”纪默礼貌地回应。 回到办公室,纪默开始仔细翻看着谦源手机,除去一些日常聊天,并无其他挖掘的信息。 但很快一个电话号码引起他的注意。号码联系人显示为美惠,几乎每日都要同谦源进行一次通话,纪默将通话记录翻到林茜遇害当日,发现在18:10左右,谦源曾打给过美惠,但电话并没有接通,而当日下午二人已经有过一次通话。 纪默再次打开微信,发现二人几乎每天都保持着联系。单从聊天内容来看,纪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感觉二人隐约是一种姐弟关系,却又比姐弟关系要更密切一些。 想必这应该就是当日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女人,他心想。 思考片刻后,他给女人回拨过去。 当日中午12点纪默准时出现在bg公司门口,大约5分钟后他见一个举着伞的女人在附近徘徊。女人一举一动间显得风姿绰约,微微修身的半袖体恤和西装长裤让她的身材曲线得以完美展现。凭视频给纪默的印象,这个女人便是美惠。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坏天气。”纪默伸出手,但并没有得到美惠的回应。“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 “没关系。”美惠淡淡地说,似乎并没有谈话的欲望。 对于她这样的表现纪默付之一笑。在这种情况下,想必换做是谁都会三缄其口。但能够接受见面的要求,纪默觉得仍旧有希望问出一些什么。 “关于李谦源的一些事,我想和您核实一下。” “您请讲。” “现在有相关线索表明在7月22号傍晚李谦源在中心公园谋杀了林茜,而通过一份录像显示,在他作案之前你和林茜有过碰面。” “是。” “请你复述一下当天发生的情况。” “嗯……”美惠叹了口气,“是否介意换个地方聊?” “可以。”纪默示意美惠跟他走。 “请问李谦源谋杀林茜这件事是否属实?我是说难道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临上车前,美惠忧心忡忡地问纪默。 “根据现有证据来看,已经足够将他定罪。” “喔……”美惠倒吸了口凉气,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但依旧止不住呢喃。“怎么会,怎么会……” “所以我想和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目前他什么都不肯说。”纪默言辞充满真挚,同时也在观察美惠的表情。 “嗯……我会说的,”美惠显得十分痛苦,看得出她内心正在剧烈挣扎。“只要你们不为难谦源,或者为他争取宽大处理。” “如果弄清楚事件原委,我们会酌情考虑。”纪默没有将话说绝对。 “那天是林茜先主动约我与她见面,”美惠缓缓地说,“她是我丈夫的情人。” “这么说,您爱人是秦铎?”这次轮到纪默感到惊讶。 美惠点了点头,仿佛不想对此事过多谈论。“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突然要求和我见面,我猜是有逼宫的打算。” “然后呢?” “在谈到秦铎时,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忍不住抓着她用力摇晃,然后……然后她就突然倒了下去,”说到此美惠眼里泛着泪光,不知是因为后悔还是伤心,“谦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们旁边,并目睹了这一切。” “你和他是怎么相识的?” “算是一次偶然的邂逅?”美惠将脸扭向另一侧,拭着泪,随后发出无奈的笑声。“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林茜是他的继母。” “唔……”纪默心中不禁感叹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冥冥之中,犹如命运刻意地捉弄般,那些和我产生联系的人,他们不经意地闯进我内心深处,最终却都以不同的方式离我而去。”美惠有气无力地靠在车窗上,像是在对纪默诉苦,又像是喃喃自语。 “那天傍晚后续的事你了解多少?”纪默让谈话回归到正轨。 “我不知道……林茜倒在我眼前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而在谦源发现我和林茜后,他让我尽快离开此地。” “然后你就离开了?没有等他?” “没有……他说他会处理好一切,在我回家之后他发消息给我,让我们这段时间彼此不要联系,等过一阵再看情况。”美惠声音越来越小,自责中带着惊恐。“而在第二天我便得知林茜遇害的消息,但请你相信一点,谦源是决不会做出那种残忍事情的人。” “林茜为什么会晕倒?是因为突发心脏病?” “我猜是的……她的心脏一直有问题。” “唔……” “请你相信谦源,”美惠再次重复着,“他绝不会置林茜于死地,绝不会。” 纪默不置可否。曾经他也这样认为过,可现实却给了他无情一击。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纪默对美惠说。 “好……可是请您务必答应我的一个请求。”美惠望向纪默,眼神中充满祈求。 被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盯着,纪默感到一阵脸红,眼睛不自主地看向方向盘。 “您请讲。” “可不可以让我随您一起去警局?我想见见他。” 纪默面露难色。在没有定罪之前,原则上嫌犯不可以接受探望,尤其是不可以和当事人之一进行直接交流。但考虑到各类证据已经足够有力,纪默决定网开一面。 “走吧。” 他发动车辆,雨刮器跟着摇摆起来,似乎预示着雨还要持续很久。 ———————下一章节不满一千字,遂接着发在本章节 在纪默和值班警员打过招呼后,美惠被领进审讯室。 她看到谦源坐在对面,面色憔悴,似乎昨晚一夜没睡。他那浮肿的双眼和微微显现的法令纹,让人猜不出这竟是个17岁的孩子。 看到美惠后谦源的眼神由暗淡变得明亮,但随即又暗淡下来。他腕上的手铐反射出寒冷的光,让美惠感到不寒而栗。 “只能在这里了,我去外面等你。”说完纪默转身离开,审讯室里变得安静,甚至有一些可怖。 “看来他们还是追查到你了。”谦源低下头,无奈地笑着,“也许纸终究包不住火。” 美惠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看着谦源,似乎是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结果。但这个问题她始终问不出口。 “命运和我们都开了一个无情的玩笑,我知道这世界可大可小,却偏偏在这最小的世界里遇到了你。”美惠说话的语气虽然没有波澜,但忧伤的眼神却始终掩饰不了。 “所以你不后悔?” “从不,在当下这种绝望中甚至有些庆幸。” “我也是。”谦源深呼吸,仿佛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不管他们用什么途径证明是你杀了她,我会找最好的律师给你辩护。”美惠坚定地说,“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你所为。” “我没有杀她,那段视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谦源举起双手,把头埋在掌心后。因为带着手铐,他的动作显得僵硬。 “那段视频有拍到你行凶的过程?”美惠显得有些吃惊。 谦源点着头。“视频显示我扼死了她,然后伪造了现场。” “怎么可能——”美惠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你是说有视频拍到了你做那样的事?” “是,而到底怎么回事我完全不清楚。”自谈起凶杀案后,谦源始终再未抬起过头。 “我会想办法,为了你我会竭尽全力。” “有件事我想对你说,就在此刻,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谦源突然抬起头,直视着美惠的眼睛。 仿佛意识到什么,悲伤的表情也从美惠脸上淡去,取代而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流露。 “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告白,”谦源害羞地笑着,笑中却掩盖不住无奈。“我也不想追溯这份情感的来源,更不愿理会浮世的闲言碎语,我只想对你说出自己心底最真实最原始的想法。” 美惠低下头,脸泛着红晕,却没有说话。再次抬头看向谦源时,她眼里重新闪着泪光,但却有一丝纠结隐约漂浮着。 “不管怎样,我会等你出来。”她说。 谦源用带着手铐的手抚摸着她的手,她没有躲闪。她感受到在冰冷的手铐下的是谦源炙热的体温,但她心里知道自己对谦源的情感并不像谦源对她的那般复杂和汹涌。 她没有抽出手,而是让谦源感受这久违的,也许也是唯一一次快感。 坐在审讯室外,纪默将显示屏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第12章 扑朔迷离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纪默的幻想,他看向门外,发现李健唯唯诺诺的身影。 “嚯,是您。”他起身迎接,慌乱中将桌上的文件碰落一地。 见纪默低头收拾着散落的文件,李健也赶忙蹲下来和他一起收拣着。 “不知您这次来,还有什么事?”纪默问。 “关于谦源,不知他是否已经排除了嫌疑?”李健焦急地问。 纪默笑着摆头表示否定,随即他才想起还未告诉李健整个过程的真相。 “在昨日我将他带到警局后,其实就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李健变得紧张,双手无处安放般搓着大腿。 纪默将发现的视频以及林茜手提包指纹对比结果展示给李健。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健痴痴地念叨着,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摇头,脸上浮现出荒唐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纪默理解作为一个父亲 李健是如何都不会相信自己孩子是杀人犯的事实,何况李谦源一直表现得品学兼优。但眼下这是谁都不可否认既定事实,纪默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我们会把整起案件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也好给您一个交代。”他对李健说。 “他不是那样的孩子,我心里清楚。”李健喃喃自语,仿佛丢了魂魄。 “我也清楚……但,事实不容有任何质疑。”纪默先是轻声附和,但紧接着语气变得坚决。 “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暂时不可以。”纪默想起中午谦源才与美惠见过面。 “知道吗,从昨天您通知我谦源被带到警局我便一直在警局门口等候,直到现在。”李健看向纪默,眼神里透着坚定。 听到这句话,纪默的心又开始犹豫不决。 “那请您稍等一下,但时间不能太久。” “嗯。” 纪默将李健带到审讯室,这次他并没有守在监控屏幕前。在走廊里他掏出香烟,点上火后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为什么事已至此,谦源仍不肯承认?他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疑虑。 依照常理看,谦源完全没有继续抵抗下去的必要。如果说美惠和李健坚信他不会杀人是带有主观情感因素,可谦源自己如此挣扎的意义又究竟何在? 纪默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谦源是一名双重人格患者。双重人格是一种自我意识障碍,患者在同一时间可以体验到两个不同的自我,此时会表现出完全不同的身份和个性行为特征。 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他心想。从以往世界各国的一些案例来看,双重人格作案虽然占比不大,但的确存在,而重点则在于如何去判定此人在作案时表现的是另一种人格。 但回想起几次和谦源的接触,纪默又发现他为双重人格的概率小之又小。双重人格多见于分离性障碍、精神分裂症和癫痫性精神病,而谦源并不符合此类症状。 难道他心中仍有什么执念未完成?想到此纪默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眼前这个孩子的意志力强大到令他可怕。 看来对于谦源的挖掘还远远没有结束,他想。而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探明最终的真相,他心里也变得没底。 ——————— 从警局回家的每一步都显得步履沉重。 李健没有打车,在乘坐公交抵达檀榭区后,他便颓废地走着,感受路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没错,他心中替人们回答:你们看到的是一个刚刚失去一切的人的背影。 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杀她,根本没有。 谦源的话不断在他脑海回响,而可悲的是,他想不出可以为谦源做什么。那段视频已经足以证明谦源所犯下的罪恶。 可在他心中,儿子的话就是千真万确的。如果谦源一口咬定没有杀林茜,那么就一定要为他和一切斗争到底。 李健下定决心,他开始思考。在排除所有无效的方法后,他想到一个人。 眼下去找他也许是唯一的办法。 迈着沉重的步伐,李健来到门前。在拿出钥匙的瞬间,他看到门虚掩着。 “不好——是被盗了!”他下意识反应。 慌忙打开灯,一片狼藉映入李健眼帘。他冲进卧室,看到相同的景象。一番检查后,他确定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基本已经被洗劫一空。谦源的房门也被撬开,未能幸免。 方才退去的绝望此刻又在李健心中复苏。 颓坐在沙发上,他已经忘记要报警。毕竟真的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他哀叹着,不住地摇头。 他艰难起身,踏过凌乱的地面来到阳台。看向窗外,他此刻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如果没有谦源,他此时便再没有活下去的寄托。 他用电视柜抵住虚掩的门,坐在沙发上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睡着。伴随着一片狼藉,灯也亮了一晚上。 第13章 委曲求全 清汤温泉会所位于檀榭区与禾田区交界处,巨大的广告牌在几百米外都可清晰辨别。秦铎支开身边的客户,独自一人走向休息的房间。 躺在床上不久,他便听到房门传来阵阵轻叩声,秦铎看了看表,比约定的时间早了约15分钟。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健。如果说在以往的通话中,李健给他留下的印象还算阳刚,那么此时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男人和之前的想象联系在一起。 看来林茜不甘心与他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一丝不屑的笑意浮现在他嘴角。 “没想到您到的这么早。”没有起身的趋势,秦铎躺在床上,示意李健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那件事,你考虑怎么样了?”李健面无表情,对于秦铎的示意并未做出回应。 “你是指钱的事?” “如果再得不到你的答复,我发誓明天全城媒体就会知道这件事,那些照片紧接着也会被曝光。”李健冷冷地说。 “那又能怎样?”秦铎稍稍欠起身,仿佛提起了一丝兴趣,“这样做对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影响,我想你应该明白。” 秦铎强硬的态度似乎让李健始料未及,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看到李健没有反应,秦铎又接着说:“我的妻子对这件事并非不掌握,而且公司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工作能力,你这样做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即便是透露给媒体,我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又会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公众场合。”秦铎顿了顿,再次开口。“你所揭发的内容在这个城市也许会引起一时的风波,但终究很快就会被世人遗忘,这是人们的本性,也是生活的本质。” “可你仍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再者,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把那些照片轻易公布于众?各种媒体渠道我都有认识的人,”秦铎摇头笑着,“稍微乐观一点来讲,你根本实现不了。” “不过对于给你以及你的家庭造成的伤害,我愿意进行补偿,尤其是在林茜死后。”秦铎将氛围稍作缓和,试图与李健再次达成和解,从刚才李健的反应来看,他自认为已经在这场对峙中占了上风。“但那些照片你要彻底删除,我不想再被这些事困扰。” “那些钱我可以不要。”李健声音变得低沉,显得忧心忡忡。 “唔?”一丝惊讶在秦铎脸上闪现,确切地说,是有一丝惊恐。 “取而代之,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请一名最好的律师。” “好……”秦铎心中松下一口气,但仍感到不安。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如果李健利用律师来对付自己,那么这一切简直可以用十分荒唐来形容。“如果你需要,现在我就可以为你安排,但是你需要告诉我出于什么目的。”他再次向李健开出条件。 “我想这和你无关。” “律师也分为很多种,需要根据你所诉讼案子的类型来安排。” “刑事案件。”李健思考了片刻,缓缓说出这四个字。 刑事案件。听到李健这样说秦铎的脑袋飞速转着。他怎么会和刑事案件扯上关系?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显然并不是他本人需要,难道是因为林茜? 但如果杀死林茜的凶手伏法,那么也应该是检察院对其提起公诉,李健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秦铎否定了这种可能。 除非凶手是他所熟悉,不,应该是他十分亲近的人。秦铎笃定是这个原因。 他曾听林茜无意提起过李健还有一个儿子在上高中,也许正是这个孩子和林茜遇害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而他不敢肯定凶手就是孩子本人。 “好,我这就联系,在律师就位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他对李健说。 “务必尽快,最好就是今天。”这次李健的语气则带有祈求的意味。 “好的。” 秦铎心中感叹二人第一次见面谈判就进行得如此顺利。他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朴素甚至有些邋遢的男人,眼神中既有怜悯,又有嘲讽。 第14章 更进一步 吃晚饭的时候,纪默意外地向莫莉提出同居的想法,理由是多一些在一起体验生活的时间。 “你是说现在?” 莫莉拿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仿佛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纪默也感觉空气此时正开始凝结。 “是,不过还要看彼此时间安排,如果真的难以实现,周六日休息时也可以考虑一下。” 纪默又将话说得模棱两可。这样进可攻退可守,他想。 “我还好,你周六日好像也不一定完全在家吧。”莫莉开着玩笑,但在纪默看来却有一种婉拒的意味。 “说来也是啊……”他尴尬的笑着。 “不过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是难得一见。”莫莉随即又说。 “嗯……”纪默不知该作何回答。 “那件案子,不知进展怎样了?”好像是觉察到气氛的不对,莫莉试图岔开话题。 “基本已经确定李谦源就是凶手了,现在只等他认罪。” “怎么?是证据依旧不充分?”莫莉好奇地问。 “视频和指纹比对结果是决定性的,其实完全不用考虑其他人的证词以及他本人的坦白,”说到此纪默仿佛又陷入某种莫名的焦虑。“只是我在好奇他为什么要拼死抵抗,这点始终说不通。” “哦?” “他身后的那个女人我也已经掌握,从视频显示内容以及女人的陈述来看,女人和林茜的死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我搞不懂他为什么不肯认罪。”纪默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揉着太阳穴。 “这样说来的确是有些诡异。”莫莉若有所思地说。 “诡异?” “是,一般拒不认罪这种情况会发生在一些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身上,因为他们已深知自己必死无疑,故意抛给警方一些误导不足为怪,但这毕竟也是小概率事件。可是对于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学生来说这样的表现很反常。” “所以我猜他身后仍旧隐藏着什么。”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没有杀人?” “怎么可能,视频上明明显示是他亲手扼死了林茜——”听到莫莉这样说,纪默感到不可思议。 “我总觉得有些事你想简单了,而有些事你想的过于复杂。” 莫莉面带微笑,这让纪默觉得她不是在批评自己。 “你是指?” “李谦源就是一个孩子,尽管再命途多舛,他的经历和阅历也有限,从一个女人的直觉来看,我认为他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复杂。” “可现在的情况又该如何解释?” “那段视频,你有没有认真再看过?” “前后一共看了不止10遍,而且千真万确记录下谦源的所作所为。”纪默肯定地说。 “那个身影你怎么确定就是他?我的意思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会是别人假扮的,想嫁祸于他?而林茜毕竟是谦源继母,她的包上留有谦源指纹也说得通。”莫莉突然发问。 “不可能,现场的那个女人一直都是见证者,而且据我在审讯室观察,他们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的密切,女人根本不可能认错人。” “那就奇怪了——”这次轮到莫莉陷入困扰。 “所以这里面仍有说不通的地方。虽然整个逻辑链和证据链看似十分牢固,一环紧扣一环,但我总感觉在本质上我好像忽略了什么。”纪默说。 “那么就再看看那段视频。”莫莉提出建议。 “嗯……”纪默又陷入沉思。 的确,在那段视频里,他的关注点一直都在谦源和那个女人身上,却忽略了其它内容。说不定谦源之所以杀掉林茜是受人胁迫,而出于某种原因他又不肯将真凶供出,有一瞬间纪默的脑子里有这样的想法。 他打算饭后折返回警局,彻夜不眠也要搞清楚视频的真相。但有一瞬间那件之于他更重要的事在脑海中取代了办案。 “今晚你不要加班吧?”他试探性地询问莫莉。 “今晚……今晚就算了吧,没必要每晚都那样辛苦卖力啊。”莫莉笑得很爽朗,看得出笑容发自内心。 “那……今晚随我回家吧。”他说。 在纪默说出这句话后,莫莉眼睛向下看去,像是在做剧烈的心理斗争。 “明天我给你做早饭,我们再也不要吃外卖了。”他又接着说。 “嗯。”轻微的肯定声从莫莉口中传来,可她的头却慢慢垂下。 纪默握住莫莉的手,此刻他感觉莫莉的皮肤是如此娇嫩。 第15章 诡异的现场视频 周三一早警局都要召开行政例会,各级领导将在会上听取各部门汇报业务情况。对疑难案件进行案情分析自然必不可少,根据案情进展警局可以重新调整侦破思路和破案期限。 纪默于会议前20分钟抵达警局,他认真整理林茜谋杀案的相关资料,打算在会上做陈述。 在昨晚与莫莉一夜云雨后,他的脑袋此时仍然有些发晕。将资料放进文件夹,他整理了下着装便向会议室走去。 他无心听其他部门的汇报,一直在思考该如何陈述案情。毕竟现在最大的疑点还未解开,尽管证据确凿。 脑海中又回响起昨晚和莫莉的谈话,在轮到他陈述时,他向领导表明案件已有突破性进展,现仍在着重调查李谦源的作案动机。 会后他立刻回到办公室。坐在桌前,他将那份录像又一遍接一遍地回放,这次他着重观察视频中的任何细节。 从林茜的身影在树林中若隐若现,到美惠出现在她身边,纪默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在林茜倒下大约10秒后,李谦源进入摄像机视野,在他将美惠支开的瞬间,纪默按下暂停键,然后逐帧播放。 这次他确定视频的确没有剪辑的痕迹。所以莫莉口中别人假扮谦源行凶并且后期合成视频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他这样认为。 况且得到这份凶案现场视频实属偶然,凶手显然也不可能是经常在此垂钓的景治,因为他的不在场证明十分有力,最重要的是,他和林茜并不相识,完全不具备作案动机。 纪默意识到那部摄像机仍未还给景治,将视频导入电脑后,他把摄像机摆在桌上醒目的位置,提醒自己不要再忘记此事。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纪默脸色又暗淡下来,线索和疑惑在他脑海纠缠在一起,让他始终理不出任何头绪。 他冲了一杯咖啡,拿着勺子在杯中不停打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他想,然后重新观看视频,这次他从头开始逐帧播放。 果然在播放到谦源俯身观察林茜的时候,纪默发现视频右下角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反常之处。 那是出现湖面上的一小处模糊,而这一现象即使是在逐帧播放下,仅仅都是一闪而过。 纪默关闭全息投影,将视频以原始格式播放。在关键位置暂停后他将局部放大,仔细观察着这一区域。 像是一幅未干彻底的油画被手指抹了一下,清晰的湖面仅有这一块显示波纹不正常。这也解释了以3d转换仪的算法无法对此解析出清晰的图像。 不过,这又和凶案有何直接联系?纪默心中泛起疑问。 从目前看来,这段视频未经过剪辑,明显具有客观真实性和连贯性。加之并未侵犯个人隐私,也未违反法律规定,纪默认为这已经是决定性的,如果当做直接证据法庭完全可以采纳。况且李谦源对此没有足够的证据予以反驳。 但那一处反常却牵动着纪默的神经。 会不会视频被篡改过?如果是那样,整件事情的走向便截然相反。但单从这一处来看,纪默的确不理解视频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即使是篡改过视频,画面也不会如此流畅,况且重点人物出现时并没有任何异样。 此时纪默接到莫莉电话,来电的内容大致仍是表示对这起案件的关心。 “会不会是摄像机受到某种干扰而产生的畸变?”莫莉好奇地推测。 “不太像,仅仅是局部一小块,如果不仔细辨别根本看不出来。”纪默否定这样的说法。 “有时分辨率也会出现类似状况,你知道几十年前的老电视机吧?还有那会儿差得不能再差得电视信号。” “不是那种类型的畸变……我怎会分辨不出来。” “你把视频发给我看看。” “手机根本观察不出来,但是可以明确告诉你一点,这段视频看上去并没有经过剪辑,而且具有连续性。” 莫莉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算是一个疑点,需要去请教一下专业人士。”纪默发出叹气般的感慨。“我一会儿给技术室发过去,看亮平怎么说…也不知道这对定案影响大不大。” “嗯……那么今天中午估计不能一起吃午饭了吧?”莫莉问。 “看情况吧……实在不行你就自己吃一口。” 挂掉电话后,纪默把视频发给亮平,盘算着他可能会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但在半小时后他并未得到期盼的结果。在亮平看来那一处扭曲也是被某种信号干扰所导致,但为何仅有一小部分受到影响,亮平也不得而知。 纪默靠在椅背上,办公室外的喧闹似乎与他隔绝,此刻他感觉无比的安静。想起莫莉刚说的话,他却丝毫没有吃午饭的心情。 第16章 拒不认罪 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谦源慢慢抬起头。 纪默坐在另一侧,脸色几乎与他一样憔悴。纪默掏出香烟,递给谦源一支,并为他点上火。 “最近憔悴了不少。”纪默说。 谦源浮现出一丝微笑,随后脸色又暗沉下来。 “这次过来是想和你推心置腹聊一聊。”纪默说。 “聊什么?” “关于那天的事,我想仔细听听你的描述。” “我和美惠的事,你应该都已经知道。” “嚯,当然,”纪默笑了笑,又说:“但我想从你口中了解接下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谦源深呼吸,仿佛即将透露一件重大的事。但纪默仍觉得,他的内心好像依然在做着某种斗争。 “那天我并没有杀林茜。” “具体过程是怎样?” 像是陷入痛苦的回忆,谦源的表情显得十分阴郁,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 “我和美惠约好在中心公园散步,但中途她接到林茜的电话,赶去和林茜碰面,我便暂时和她分别……等我再次找到她时,看到她正和林茜纠缠着,然后林茜便倒了下去,可美惠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是因为心脏病突发?” “她一直都有心脏病,估计正是因为争吵犯了病。” “接下来你都做了什么?” “我安慰美惠,将她支开,等她走后我试探着林茜的鼻息,确定她还有呼吸,我就走了。” “没有其他任何行为?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纪默意识到有一点反常。 “没有了,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 “那么林茜的手提包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就我所知,她最近一直都没有回家,按理来说你们是接触不到的。”纪默提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也许是我在现场不经意碰到了她的包,当时十分慌张,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视频里显示你伪造作案现场时,把包扔到了湖边的芦苇丛中。” “可我并没有这样做,在试探她仍有呼吸后,我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以后,你有没有再和美惠会面?” “没有,我和她说,这段时间暂时不要联系。” 纪默想起这与他和美惠的聊天记录以及美惠的说辞保持一致。 如果是串供造假,那么倒是进行得十分完美,他心想。 但纪默始终认为谦源所说的话中,有一处说不上致命却很奇怪的纰漏,便是他对于在林茜包上留下指纹的解释。 按照他的说法,在那样慌张的情况下除去试探鼻息,谦源绝不会去触碰林茜身上任何的物品,不经意碰到这种说法未免太过牵强。 “不管你们判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需要告诉你们,这一切和美惠没有任何关系。”看到纪默没有回应,谦源又补充说。 “从目前看来她的嫌疑可以排除,造成林茜死亡的直接原因是机械性窒息。”纪默说。 “那么希望你们就此事不要再打扰她。” “弄清事情原委前,我不能保证这一点。” “我和你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可就那份视频来看,这一切和你描述的截然相反,”纪默的语气带着惋惜,也带着一丝质疑,“而且那份视频以及包上的指纹已经足够将你定罪。” “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谦源声音变得虚弱,仿佛在向命运低头。 “我会尽快查明一切真相。” 走出拘留所,纪默见到久违的阳光射向地面,像是预示着案件有了新希望,也在渐渐驱散纪默心中的阴霾。 假设谦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现在对另一个人的调查则至关重要。 纪默拿起手机,准备拨通景治的号码,但眼睛在扫过时间时,他打消了这种念头。不出意外,这个时间他应该就在中心公园,纪默心想。 纪默原本想把车停在中心公园南门旁,但在看到禁止停车的标识后又不得不向马路对面驶去,最终停在一排露天摊位旁。在锁车门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连日的大雨将车的外表弄得十分泥泞。 如果天气能像现在一样,晚上真应该去洗个车,他想。 走到湖边时大约下午三点半,他在老地方见到景治熟悉的身影。 “您怎么来了?”景治放下鱼竿,惊讶地问。 “唔,没事,也是再到凶案现场转转。”纪默说着坐到他身边。“嚯,你看我的记性,摄像机又忘记拿给你。” “没关系,您用着就好,其实我这里也不太需要那个东西,”景治殷勤地向他示好,但随后又展现出一种无奈。“况且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湖里的鱼是越来越少,也没有继续观察的必要。” “该不会是被您都捕光了吧——”纪默打着趣。 “怎么可能,其实来这里多半也是打发时间而已。”景治笑了起来,但那种无奈的感觉却丝毫未减。“那些黄色的警戒线,”他又指着树林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撤去?” “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吧,怎么了?” “喔,没什么。” “看样子您是有话想对我讲?” “为何这样问?” “当然是直觉。”纪默脸上闪过耐人寻味的表情,“第二天我在案发现场为何没见到你和你的设备?” “因为……当然是因为下雨。”景治努力在回忆原因,看样子他也对当日未架起设备而疑惑。 “看来你很早就到那里了?” “是,当时有人发现死了人时我正在收拾东西。” \"下这么大雨,还专门过来收拾东西?\" \"嚯,主要是怕电子设备进水,再者也是担心湖边涨水会淹没渔具。\" “未免有些巧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一丝惊恐从景治脸上闪过,“难不成您是在怀疑我?” 纪默笑着摆手。“我只是例行询问,毕竟第一次和你见面时也没有过多了解。” “那就好……”听到纪默这样说,景治似乎也松下一口气。“真想不到抢劫这样恶性的事件竟会发生在这样安详的地方” “您怎么知道是一起抢劫案?” “听很多人都在这样说,难道不是?” “那在仅隔一天以后你又开始在此垂钓了。” “我看平时在公园里散步锻炼的人并未就此减少,所以就想再过来试一试。” “唔,是这么回事。” “何况抢劫案并不是每天都在发生,毕竟你们也已经开始准备加强安全巡逻了吧?”景治试探性地询问。 “当然,再者还未定性为抢劫案,案情仍有待调查。” “不是抢劫?那是谋杀?” 对于景治好奇地询问,纪默笑而不语。 “您的摄像机,自从录下凶案现场后,有没有什么变化?我是指会不会出现画面畸变的现象?”纪默又问。 “好像没有……和您说过平时如果垂钓顺利我就不会太关注这个。” “唔。” “怎么?是拍摄画面不太清晰?” “还好,至少可以作为直接证据采纳。” “那就好。” “您的摄像机是将视频存储在云端吧?”纪默记起他并未发现内存卡。 “是的,储存在云端翻阅和删除相对都方便一些。” “是啊,毕竟科技现在越来越发达了。” 纪默对景治笑了笑,摆出要离开的姿势。 “对了,您摄像机是什么品牌?拿来这么久都没注意过。”临走前纪默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景治。 “bg产的,奇景4代半。” “bg……”知道了,谢谢您。纪默若有所思地应和着。 第17章 转机? 翌日,纪默正准备前往警局,却被莫莉拉住。 “今晚去我家睡吧。” “你家?” “嗯。”莫莉在被窝里迷糊地点头。 “怎么?是住不习惯?” “还好,你知道我怕狗。” “丸子相对于其他狗还算乖吧,是被它吓到了?” 丸子是他为流浪狗起的名字,至于为什么想起用这个词,他其实也没什么头绪。 “反正……反正就是不习惯。” “也好,那你先收拾东西,等我回来就搬去你家。”纪默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那丸子怎么办?”莫莉问。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我两头奔波。纪默心里暗自抱怨。 “我每天抽空回来给他准备食物,再拉出去溜一圈就好。”他这样说。 “嗯……那是怪麻烦的,但我心里真的过不了这一关。” “没关系,也不费太大事。”纪默俯下身亲了口莫莉的额头。“那我先走了,你记得收拾一下东西再上班。” “放心吧。” 女人真是事多。 驱车前往警局的路上忍不住再次抱怨,像莫莉这样不喜欢狗的女孩真是少见。他猜想或许是和她小时候缺乏安全感的经历有关,但狗明明是一种可以给予人们安全感的物种。 看来想要说服她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想。 签过到后,纪默坐在办公桌上再次反复观看那段视频,可毫无新的发现。他看向丛文的办公桌,发现丛文仍然未到,而事实上这段时间他都鲜有见过丛文的身影。 或许是被其他案件牵扯精力太多?又或许是有了新的圈子,他推测,至少现在他们二人已经分道扬镳。 是理念不同还是职场使然?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曾经他认为丛文和他在一起简直是办案的天作之合,但,终究拗不过现实的重击。 想到此一阵头痛向他袭来。 关掉视频,他趴在桌上,想要寻求片刻宁静,可越是安静,脑子思考的事情却越多。 事到如今,关键的突破口究竟在哪儿?如果结案也并非不可。但一想到谦源那坚决不认罪的情景,他便始终下不定决心。 视频的怪异之处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是否和本案有着决定性的联系?不可否认,他打心底里仍想推翻谦源是凶手的结果。 苦苦思考后,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浪潮工作室里迎来几位像是网红的女顾客,仔细倾听工作人员关于视频拍摄收入分成的方案。从穿着打扮来看,鹿港认为她们还未达到太高的生活水准。 她们平均年龄不过20出头,但举止之间似乎很会拿捏异性的心,这一点从略带心机的眼影和唇彩便可以看出。而懂得利用自己外形上的优势去博取流量正是当下网络短视频的主旋律。 坐在电脑前,鹿港也想参与到她们的讨论中。毕竟如果运营成功,在女孩的视频账号做成大ip后,接下来创作的视频不管质量如何,都会给工作室以及他本人带来丰厚且固定的收入。 鹿港刚准备起身,纪默便走进工作室。看上去比第一面时要憔悴,他颧骨高出许多,眼睛里布满血丝。 “嚯,好久不见。”没有被女孩吸引目光,纪默径直向鹿港走来。 “是啊,请坐。” 鹿港去准备咖啡,却被纪默拦住。 “不用,我就是和你咨询一个事,很快就离开。” “您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去找您就好,毕竟您那么忙。”鹿港说。 听到鹿港这样说,纪默笑着摆了摆手。 “看来工作室最近也很忙,”他指了指旁边的女孩,“想必是口碑做出去了。” “呵呵,难得最近有这么多顾客。” “那么祝您生意一直像这样兴隆。” “视频运作需要时间才能见到成效,但愿介时可以收获更多。”鹿港表现得十分谦虚,随即问纪默:“不知您要咨询什么事?” “嚯,你看我,差点忘记正事,”纪默恍然大悟般拍着脑门,“麻烦您看一下这段视频,试着以专业的角度解释一下里面的不同寻常之处。” “可以,不知可否导入到我这里?我这儿的设备要比手机清晰得多。” “当然,您请便。” 将视频导入到电脑中,鹿港开始仔细地查看。 “这是犯罪现场实录?” “这也是我想让您确认的,”纪默说着指向屏幕,“您注意到湖面这一块畸变了么?” 顺着纪默指引的方向,鹿港架起眼镜再次仔细端详。 “这种情况之前还未遇见。” “那您知道这种畸变的由来吗?” “看上去不像是信号干扰,因为这是解析问题。” “解析问题?您是指?” “就是画面这一块解析时出现了问题,导致画面会发生此类畸变,”鹿港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他又问纪默:“这视频出自什么设备?” “一台摄像机,型号是bg奇景4代半。” “摄像机按照原理来说不会出现此类问题,让我感到意外的正是这点,”鹿港眉头紧锁,双眼仍旧盯着视频,“那种畸变只会在动画或人为渲染的特效中出现,而非真实录制可以产生的效果。” “你是说这是一段特效视频?” 鹿港摇摇头,表示否定。“我不敢确定……因为不论是从镜头感还是整个播放过程来看,这的确是真实录制的视频。”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理会纪默,鹿港则继续陷入沉思。过了半分钟他对纪默说:“还有一种可能性,但我说不好。” “您但说无妨。” “有一个地方,他们那里有一种设备,也许可以实现这样的效果。” “什么地方?” “倾城俱乐部。” “那里……”纪默脑子飞速转着,对于这个地方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应算是本市最大的夜店。“那里有什么?” “那里有一款影像设备,或许可以生成类似的图像。”鹿港将眼镜摘下,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由于职业原因,我们经常会有小道消息。” “可那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设备?”纪默仍是一头雾水。 “当然是为人们提供需求,听说那种设备是bg公司即将上市的雏形产品。” “唔?”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叫‘欧米茄’。” “名字还挺洋气。” 纪默嘴里嘀咕着,做出和鹿港告别的姿势。 “本质上应该叫幻觉记录仪?如果可以这么说。” 在纪默临行前,鹿港又不经意间说着。 第1章 她在遇害之前 bg公司财政部第一季度总结会定于3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召开。 会上主要对系列特定的财政开支进行总结汇报并编制二季度财政预算,而针对个别项目的资金调整,也将在会上进行全员讨论。 今年资金调拨依旧以科研部为主,按照穆阳的话来说,要先先掌握科技的主导权,再去关注产品宣传以及市场投放量,这样才可以争取更多的消费用户。 虽然bg公司在行业中始终处于领军位置,但依照现在科技的发展以及国家扶持的重点来看,必须要一直维持创新,才能将bg公司同其他公司区别开。要时刻牵着别人走——这是穆阳对公司管理层想法的解读。 林茜同样认可这样的看法。 引领一种趋势总比跟随潮流有更多的主动权,而且,可以从根本上避免竞争关系。 在会议后员工们又开始自己分内的工作,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自调任到这里以来,林茜已经完全习惯这种工作节奏。 她听到legna在和其他同事讨论公司最新推出的视觉记录仪,言语间透露着期待和兴奋,所用都是横空出世、划时代之类的形容词,不免感叹科技发展之快。 但投入如此庞大的科研经费,还是让她意想不到。但愿市场前景会非常明亮,她感慨,希望这项产品问世之后能够逐渐面向不同层次的消费群体,而不只是有钱人的玩具。 在休息间隙,她也参与到这类话题当中。 “听说公司要先给我们员工每人配置一部,让我们作为第一批体验者进行调研。”legna神秘地说,言语间流露着兴奋。“想不到这种具有革新意义的东西竟然会先让内部人一饱眼福。” “唔?那么这应该算是福利了?”林茜显得有些诧异。 “当然是前所未有的福利,”legna将身体凑向林茜,用手盖住嘴巴悄声地说:“你想想,全公司上下将近1600多名员工,这样的投入规格已经相当大啦。” 林茜附和般笑了笑,但心里却想:这种做法多半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会不会是产品仍在完善阶段?也不知道这东西戴在眼睛上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如果不确定还是不要戴为好。”她提出疑问。 “怎么会……就算是自己员工如果涉及赔偿也是大手笔啊,”legna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说,难道你不想身临其境体验回忆?” “也不是啦……就是觉得……觉得有些不安全。” “也许是内部软件还需要根据用户体验来改进也说不定,硬件设施肯定是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这项研究科研部已经投入了太多。” “但我看还有一部分给他们部的新支出,经费也十分庞大,好像是投入到幻觉记录仪的研究之中——” “是,这是科研部接下来要进行的大手笔,”legna又变得神秘起来,“据说功能比视觉记录仪还要强大不止一倍。” “唔?”林茜表现出好奇的样子。 “就是你在脑海中幻想的东西,都可以通过这个东西在眼前得以实现,简单来说,就是以第一人的视角去体验自己所幻想出的画面。”legna一丝不苟地解释道。 林茜懵懂地点了点头。的确,科技的力量足以改变一切。 她想,过去和未来在科技加持下正慢慢变得具象化,这让人们的一生就像一个能够做原始积累的存储器。即便无法对原始数据进行修改,但真的能回过头去审视每个真实的片段,那种带给人们身临其境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这也让回忆开始变得越发地迷人。 尊重现实的不可逆,体验后悔与温馨并存。在展望未来时可以把现实和幻想进行对比,探究自己实现了哪些,哪些又没有实现。这才是视觉记录仪和幻觉记录仪被发明出的意义,林茜心中不禁这样认为。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下早班还有两小时。再看向电脑屏幕,她发现依旧有很多工作未完成。深深叹了口气,她将外套披在身上,又冲一杯咖啡。 这个中午估计又要待在公司。 第2章 可悲的孽缘 当天晚19点,林茜回到公寓。打开手机,才发现许多未读消息,大部分都来自于秦铎。 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只想舒服地将自己浸泡在浴缸之中。脱下外衣,接着又褪下内衣。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她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浑圆的胸部还算挺拔,腰间的肉也恰到好处诠释着丰满二字,最主要是那一张未经怎样修饰的脸蛋,饱含青春和风韵所混合的特殊气质,她猜想这便是自己如此吸引秦铎的原因。 而对于秦铎,她认为自己的情感始终是复杂而矛盾的。 回忆起二人初次相识,她们能够逐渐一步步升级到如此亲密的关系,她认为最大的原因仍在于二人彼此身上有着一种互相吸引的气质。说不上是下流,却的确存在着各取所需的成分。而在美惠让秦铎协助提拔她之前,她怎样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秦铎这样的男人产生哪怕一丝的联系。 秦铎之于她就好像一个站在顶端的神秘人,无论是生活习惯、接触圈子,甚至是为人,她都一无所知。然而,一切都始于那场答谢的饭局。 道别时她仿佛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丝异样。她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自己身上散发着某种气质,但在她眼里,不管是在哪些方面,美惠都始终比她更胜一筹。 最初她以为这一切只是焦点效应引发的错觉,毕竟秦铎这样的男人天生就具有一种亲和力,她猜测大概率应是自己自作多情。然而,秦铎今后在她工作上越来越频繁的关心,让她认为这一切必有缘由。就在他们二人第一次单独吃饭时,那种暧昧的感觉达到了高潮,仿佛二人身体不经意的发生接触,都会捅破那层单薄的窗户纸。 最终,二人正式确立了关系,而之所以如此之快答应秦铎的追求,她猜想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比美惠差。事实也表明,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她的确赢得了秦铎更多的关心。 但她忽略了一点,便是男人最终的归宿仍旧是自己的原配家庭。而在秦铎这种意向越来越明显之时,她对秦铎的情感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原配之于艳遇,一个成熟的男人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已经猜到答案,确切地说是无比肯定。她有想过回到之前那种各取所需的关系,但是对于一个即将30出头的女人来说,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已经将她包围。 回顾走来的一路,和李健的婚姻有多失败,从至今还未有孩子这一点,便得到了印证。 不是没有想过安下心来好好生活,她曾天真地认为眼前这个平凡甚至有些邋遢的男人,可以和她组建起一个像样的家。哪怕李谦源始终无法接受她,她都可以不在乎,毕竟,也许很快就会有新的希望诞生。 可李健似乎并没有给她延续希望的意愿,在他眼中,李谦源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人。渐渐地,她仿佛已经洞穿了余生。 屏住呼吸,她让水将自己全部淹没。不知过了多久,她伸出头,大口呼吸着空气,仿佛迎来新生一般。 手机铃声从卧室传来。湿漉着身体,她走出卫生间。 来电仍然显示是秦铎。她接起电话,秦铎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今天一天你去哪儿了?” “今天召开例会,公司又布置了一堆工作,没有抽出时间回复你。” “嗯。” 秦铎的声音略带迟疑,可能是感觉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看你发了那么多信息,是有什么事?”林茜回到卫生间,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空旷。 “唔,今晚我没什么事,本打算和你一起出去吃晚饭。” “嗯……我已经吃过了。”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你现在在哪儿?”秦铎问。 “在公寓。” “等着我,我去找你。” 她听到秦铎挂电话的声音。 可笑的是,和他认识这么久,她只能住在租来的公寓。在秦铎眼里,她甚至没有拥有一套房子的权利。 更不要提生孩子这种涉及到人生的大事。 在两个月前,她和秦铎结为一体时第一次没有采取安全措施,越来越觉得孩子是抓住秦铎心的唯一方法,她无比迫切地想拥有属于自己真正的家庭,在30岁到来之前。 但对于她的这种想法秦铎始终没有松口。每次除去激情后的拥吻,留给她的便是那一粒白色的避孕药片。 时机未到,这是秦铎给她的答复。虽然每次的说法不尽相同,但中心思想始终是这一点。 明知这样拖下去希望会愈发渺茫,但她仍未采取任何措施。直到一个月前,一次结体后她当着秦铎面服下那粒药片,却又偷偷地把药片含在了舌下。 心底的声音告诉她,她不是那种可以顺应天命的女人。 换好衣服后,门锁转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这间公寓的钥匙她为秦铎也准备了一把,只不过是在秦铎刚刚为她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 将装有水果的袋子放到茶几上后,秦铎感受到此时气氛的不对。 “晚上在哪儿吃的?”坐到林茜身边,他问。 “和同事在快餐店简单吃了些,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好多人都已经适应早九晚九的上班时间。” “怎么会这么忙?” “第一季度刚开始,赶巧公司又在研发新设备,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林茜叹了口气。 将林茜搂在怀里,秦铎亲吻着她额头。“看来现在大部分企业都在积极转型,如果没有创新,势必将会被时代所淘汰。” “想必你们公司近来也是一样吧。” “嗯,”秦铎话语间显得意味深长,仿佛也对前途充满忧虑。“近期公司在努力攻克一个关于室外恒温恒氧控制的项目,如果得以实现,那么在新城区和香槟区的居住体验将会大幅提高。” 是啊,住在那里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包括自己,林茜心中感叹着。她倒在秦铎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仿佛试着听出些他的心里话。 “对于生孩子,你究竟是怎样想的?”她再次向秦铎提出之前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时机还未到。”仿佛早已猜中林茜心思,秦铎语气显得十分平静。“但我不希望这会成为你质疑我的理由,尤其是在感情上。” “我只是觉得……觉得遥遥无期。” “为何这样说?” “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可我心里始终有一种不安,虽不知来源于哪里,但是,我感觉自己无力抓住什么,更不要提去拥有。” 林茜说出这话时,眼神逃避般地躲开秦铎眼睛。 “我和美惠结婚这些年,不也是没有孩子?所以你不必去担心什么,孩子并不是挽留一个人的根本途径。” “可我害怕,很害怕,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种恐惧感就越来越强烈,而它的成因便是对你的依靠,”林茜声音变得微弱,眼角慢慢垂下两行眼泪。“如果哪一天你最终仍旧选择了她,我想我真的会彻底崩溃。” “好多事情的过渡都需要时间,我既然答应过你会在合适的时机离开她就不食言,毕竟我和她在家庭方面并没有什么离婚上的牵绊。”秦铎解释道。 思虑片刻,林茜还是决定将怀孕的事对秦铎隐瞒。 “不要让我再等太久,我希望抓得住确定的事物。” 她枕在秦铎腿上,手轻抚着他的腿。秦铎低头亲向她的脸庞,对林茜说的话表示默认。 充满欲望的气息又在房间中渐渐蔓延。 她感受到秦铎的手不安分地探索,可她却始终没有欲望。 “对不起,今天我真的没有心情。”林茜将秦铎手从自己身体移开,坐起来后她整理着衣物。 “唔。”沉闷的声音从秦铎口中传来。“对不起。” 随后林茜起身,将秦铎带来的水果中挑出两个苹果,简单冲洗后削着皮。 “我想去学瑜伽。”将苹果递给秦铎,她说。 “唔,可以,”秦铎含糊地表示同意,言语间透露着心不在焉,“找好合适的班了么?” “嗯……看中了几家,但还需要再了解了解。” “怎么突然想起做瑜伽了?”秦铎有些好奇地问。 “因为到了年纪,女人总要学会保养。” 林茜这样回答,然而心里却想着前阵子在网上看到的孕妇瑜伽课程,不但可以保证胎儿胎位和发育的正常,也可以让女人避免产后加速衰老。 “有这样的远见是好事,看中了哪一家告诉我,我给你打钱。” “嗯……”此时林茜心思已经被肚子中的孩子所占据。 突然,她觉得秦铎的身体又在向她靠近,而这次并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他的粗鲁与强迫让她心底本能产生一种恐惧。 “今晚真的不行——” 未等她说完,秦铎开始撕扯她的衣服,磕磕绊绊地拉下西裤拉链。 “等等,我去找安全套。”说完她想起身,但却被秦铎死死压住,不得动弹。 “怎么又想起来用那个?”秦铎气喘吁吁中带着一丝诧异。 “因为我不想再吃药了,那样对身体伤害很大。”林茜缓缓地说,口气显得不容置疑。 “也好……”秦铎缓慢起身,抱起林茜走向卧室。 也许是受到她刚才言语上的刺激,秦铎动作异常凶狠,她仿佛看到了一头野兽在她身上尽情释放着兽性。 她担心因此会伤及肚子中还未成型的胎儿。 曾经那种欢愉似乎也在慢慢变成折磨。 第3章 委托 诚天律师事务所位于新城区麒麟大厦第17层,出了电梯便可以看到颜色朴素的招牌横在办公室前方的承重墙上。走在过道中,林茜听到里面传来的电话铃声不绝于耳。 接受咨询的律师名字叫做陆鑫,看上去像是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孩子。在看过律师简历后,林茜才发现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几近和自己同岁。 还是新都政法大学的博士生毕业。她心中不由暗自赞叹。 “听您的说法,是您主动要求离婚,但是您丈夫并不愿意?” “是的,多次协商未果,哪怕对于我提出要净身出户,他都不肯做出一点让步。” “那据您猜测,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出于……应该是出于报复吧,”林茜说出这个词时,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毕竟他比我大15岁。” “喔?”一丝惊讶从陆鑫脸上闪过,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仅此而已?” 林茜变得犹豫起来,看得出是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过了一会儿她说:“还有个原因,我爱上了别人。” 听到林茜这样说,陆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脸庞。这样的容颜,确实足够吸引任何一个男人,不管是什么年龄段,他心中感慨。 陆鑫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大都是这个年纪,甚至比林茜更大一些的女性,颇有一些姿色,但却受到原配的冷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原配绝大多数都是有一定实力的男人,在娶到姿色与之财力相配的女子后不久,心便又在蠢蠢欲动。 而对于女人来说,想要重新争取一下幸福,便是一种极为不忠贞的表现。林茜这样的情况与以往案例应该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他想。 “那么你们现在是否仍在一起居住?” “没有,已经分居有3个月了吧。” “喔,那还不满足两年的条件,”陆鑫摇了摇头,“那么在结婚期间他有没有对你进行施暴之类的的行为?” “没有,我们几乎从半年前开始就没有任何交流。” “那么对于他有什么赌博、吸毒之类的习性,您也不太了解了?” “是的,但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陆鑫陷入沉思,但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困扰,一般来说,双方在离婚上如此纠缠的原因,无非是涉及财产分割和孩子抚养归属权问题,至于其他形式的纠缠,很快都会化解。 “不知您和他是否有孩子?” “没有,与他结婚时他便带着一个孩子,这也是他长时间拒绝和我再生孩子的最大原因,更让我萌生了离婚的念头。”林茜缓缓地说。 原来如此。陆鑫对于眼前的这位漂亮女人产生一丝同情,也打翻之前对她的看法,看来,婚姻问题始终都不是单方面的。 “这样做属实有些过分。” “所以,如果办离婚都需要再出示什么手续或者证据?” “已经足够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他协商解决此事。”陆鑫不缓不慢地说。 “嗯……” “还有两个问题,我必须要得到您的答复。”递给林茜一杯水后,陆鑫对她说。 “您请讲。” “不知道您是否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离婚?一旦我们介入,您若是对结果表示反悔,那么很可能会置您于更大的麻烦之中。” “我心意已决,请您放心。” “还有个问题,”陆鑫这次话语中带着些羞涩,“那么您是否确定委托我为您办理此事?如果确定,麻烦您在此协议上签上您的名字。” 说着他递上一份委托协议书,并未仔细阅读相关内容,林茜便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拿到协议书时,陆鑫得知了她的名字。 “真希望刚才签的东西,就是那份离婚协议书。”林茜苦笑着说。 “不管怎样,我会尽心尽力为您处理好此事。”陆鑫带着标志的服务笑容对她说。 第4章 危险的好奇 在顺着凯撒柱缓缓下降到檀榭区时,陆鑫心中的疑虑便越来越多。根据林茜所给地址,她家的住址位于檀榭e区,这显然不是一个生活富足家庭应该住的地方,他不禁犯起嘀咕。 距离林茜来事务所已经过去五天,虽然陆鑫心中记得她所委托的事,但按照轻重缓急把手头工作排序后,他仍将拜访李健排在最后。 车辆驶入檀榭e区,途经一片已经荒废的门店。招牌还未拆去,陆鑫看到上面已经蒙上了厚厚一层尘土,仔细分辨后,他发现其中大多是一些不知名的服装店和杂货铺,陆鑫猜想之所以倒闭,一定是受到消费不景气的影响。 赚不够足够的本金,便无法实现钱能生钱的愿望。而对于小企业来说,目前国家可给予的融资机会都显得弥足珍贵,更不要提扶持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坊间杂牌。 很快陆鑫便抵达目的地,他看了看时间,9点整。轻轻扣过门后,陆鑫在门外稍稍整理了一下领带。 探出来头迎接的是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发丝和脸部都带着油光,像是还未洗漱。在表明来意后,陆鑫发现男人对他并不排斥,在招呼他进屋就坐后男人转身走向厨房,像是去接水。 透过布满油渍的玻璃窗,陆鑫看到男人略微含胸,像是被现实重击过,身上散发出一种萧条的气质。他端着一杯水缓缓向陆鑫走来,步履蹒跚中带着拖鞋蹭地的声响。 这种礼貌的行为搭配上男人的外在表现,让陆鑫发自内心觉得不舒服。 “请喝水。”李健将水杯递给陆鑫,然后拿过一张椅子坐在陆鑫斜对面。 陆鑫微笑表示感谢,随后把水杯放在一边。“我是诚天律师事务所的陆鑫。” “唔,我知道。”李健说。 “看来林茜小姐已经和您就此事进行过沟通了?”陆鑫感到诧异。 “嚯,没有,我只知道她委托了律师来处理此事,您的名字是方才通过您自我介绍才知道的。” 李健笑了笑,拍着大腿。这给陆鑫留下的印象很好,起码目前没有针锋对麦芒的意思。 “那么我这次来拜访您,是受林茜小姐之托,想和您谈谈你和她的婚姻问题——” “我懂,但还未到离婚的时机,如果想要就此结束我是不会同意的。”李健的语气变得坚决。 “可您如此坚持,是出于什么理由?” “理由?当然是我们之间是合法的夫妻关系。” “但据了解,你们的感情关系一直很紧张。” “但仍不至于到离婚的地步。” 陆鑫此时感觉到眼前的男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轻易说服。“可根据林茜小姐的反馈,她个人并不想再和你继续维持夫妻关系,我认为这种事最好还是彼此成全对方。” “看来她和您说过她和别的男人鬼混的事情了?”李健脸上浮现出轻蔑的表情。 “虽然这是诱发您和她感情破裂的重要原因,但我想这和我今天要和您讨论的事关系不大。” “如果每个婚后的人出轨,都找你这样的人将错误合理化,那么这个世界不久就会乱套。” 陆鑫无言以驳,但他知道这也是自己的一项工作内容。 “对于离婚,不知您还有什么条件,我可以替您转告给林茜小姐,如果双方都可以接受,我愿把您和她的事放到工作第一位来尽快处理。”陆鑫说。 “不管怎样,暂时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我希望您能够明白,婚后感情出了问题,是双方的因素,并不能只怪您的爱人。”对李健这样固执的坚持,陆鑫不由感到深深无奈。 这样拖下去意义何在?他猜不透李健的想法。而对于那位美丽出众的委托人来说,选择这样一个人作为丈夫,也着实令人费解。 他本以为林茜的丈夫会是一位小有成就的男人,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处处散发着负能量,即使他的固执源自某种程度上的据理力争,但此时也会被人认为是一种耍流氓的表现。 “毕竟据她形容……您一直不愿与她生孩子,我认为这也是一种对婚姻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陆鑫接着又说。 “如果需要走什么法律程序,我会配合,但请您不要再徒劳地劝我。”李健站起身,表现出要送客的样子。 “也好,我会根据事情进展随时和您取得联系。”陆鑫也适时起身,扶了扶快掉的眼镜。“不管怎样,我认为协调解决还是最好的方法。”在门口时他又对李健说。见李健只是微笑不语,他已经猜到他对此事仍坚持原有的态度。 未能在11点赶回事务所,陆鑫决定在外面吃顿简餐。在把车停在一处开放的小区内后,他向不远处的步行街走去。 不久他便看到一家名为高人拉面的饭馆,透过玻璃他发现里面顾客不少。 “您好,想要吃些什么?”一位像是老板娘的中年妇女边收拾桌子边对他说。 “请给我来一碗拉面,再来一份牛肉。”陆鑫坐在女人刚刚擦完的桌子前,将公文包放在身旁的椅子上。 “好的,请稍等,”女人转身对着后厨呼唤着,然后双眼落在陆鑫一身行头上,“小伙子穿得蛮精神的。” 陆鑫这才想起自己西装革履的样子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他下意识松了松领带。“喔,这是我们的工装。” 女人笑着表示赞许,然后转头迎接其他客人。 上菜间隙,陆鑫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样和林茜陈述今天李健所表达的立场。他不断转动手表表盘,发出并不刺耳的咔嚓声。 像她这样精致的女人,是如何和李健那样的中年男人走在一起?联想起第一次见到林茜的情景,陆鑫始终感到困惑。 从他的观察来看,除去林茜出色的个人气质,那一身装扮也绝非普通的服装品牌,在无意间他瞄到林茜风衣领后的商标。 burberry,这是国际一线的奢侈品牌,况且她手提包上的花纹,都是gi的样式。结合林茜的外表,他从心底认同这些都是正品,绝非高仿货。 越是引人注目的女人,果然越是神秘,陆鑫忍不住这样想。也许她的新欢才是真正足以匹配上她外表乃至一切的人,而这样一位女人,的确不应该和李健这样的男人草草过完一生。慢慢地,陆鑫认为即使是出轨的行为发生在她身上,都应该是情理之中。 什么样的笼子关什么样的鸟,否则鸟总会有飞走的时候。像林茜这样的女人,归宿应是梧桐树,而绝非摇摇欲坠的竹笼。 再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面前的拉面已经放置得有些绵软。囫囵吃了几口,他将牛肉一扫而光。看了看时间,接近12点半。 该找个时间先和林茜把情况反映一下,陆鑫作这样的打算。不知怎么回事,他仍期盼着再多看这位委托人一眼。 第5章 账目初现蹊跷 r 第6章 可被记录的幻觉 在bg公司演示大厅内,全息投影正显示出幻觉记录仪的研发初衷以及功能实现原理。辛凡站在台上作着简要的介绍,台下坐满公司高层以及各部门负责人,不时地发出阵阵议论。 辛凡知道这是决定性的一刻,如果本次汇报顺利完成,那么继视觉记录仪后,又一项足以改变人们生活方式的产品将批量问世。 在辛凡介绍过产品庞大的发展前景后,汇报会进入答疑环节。 “如果幻觉记录仪是基于人体神经末端与仪器相连,从而实现记录大脑幻觉,长此以往会不会对神经造成一定程度损害?”质疑的声音来自一位女人,从所坐位置来看,想必是公司董事会成员之一。 “当然不会,这一点大可放心,仪器中的微型电脑通过脑部影像提取器与人体大脑相连,以实现神经信号的传递,同时脑部影像提取仪利用独特而复杂的算法将人幻想出的画面进行解码,从而将画面具象化。我们完全可以长期佩戴而不用担心伤害神经,不过影响我想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一些——”辛凡话锋一转,接着说:“如果经常观看的话,可能是会有些费眼睛。” 台下传来一阵笑声。 “可就我个人的感觉,幻想出的画面总会伴随严重失真,会不会影响观看感受?”女人又接着提问。 “脑部影像提取器有一套独特的算法,可以将幻想中模糊以及飘渺的场景进行有效处理,从而将画面变得真实,我们也可以将特定场景作为基准进行幻想创作,而且这一过程可以最大化贴近佩戴人的主观意识。” “你的这个产品让我想到一种理论叫做‘缸中大脑。’” “作用原理基本相同,但这次是我们主动掌握设备,而不是设备掌握我们。”对于这类问题,辛凡早就已经做好准备。 “如果长期佩戴会不会上瘾?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分不清自己是在幻觉中还是在现实中?”这次提问的是一位男人,辛凡认出他来自营销部。 “这类问题我们已经提前考虑到,针对有人会长期沉迷于幻觉中无法自拔这种情况,我们设计的幻觉记录仪设置了临界防御系统,一旦工作超过8小时,系统就会自动关闭,且无法被任何软件或程序破解。” 台下再次传来窸窣的讨论声,多半都是赞许。 陆续回答过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辛凡结束本次汇报。在全场的掌声中,他看到董事会成员的表情愉悦,心中顿时充满了底气。而看向后台一侧时,他看到大成也兴奋地向他竖起大拇指。 “又一项大工程收工,”在研究室里大成打开一瓶香槟,与辛凡一起庆祝汇报会的圆满结束。“接下来只要量产,人们的生活方式将会有彻底的革新。” “单从一次汇报会来看,并不能决定什么,我认为公司领导可能还需要考虑一阵子才能做打算。”相对于大成,辛凡显得格外冷静。 “公司在这项产品研发上投入如此之大,我想没有道理推迟上市吧。” “毕竟单凭我们一面之词,并不能真正打动那些心思缜密的高层,”辛凡抿了口香槟,看向身旁的幻觉记录仪,“除非让他们能够真正体验到它的乐趣所在。” “你是指?” “我的这一台打算给方东升先生,让他先体验一下雏形产品,你的那一台我们留下来,用于一些侧重用户感受方面的后续完善。”辛凡思考片刻说。 “这样也好,如果他能够同意即刻量产,想必董事会应该也不会有所异议。”大成认为辛凡的想法切实可行。 回到座位,辛凡捧起幻觉记录仪。稍显杂乱的数据线垂在他手边,这是他和大成接近一年的心血。早在视觉记录仪还在研发中时,他就意识到人不但可以捕捉真实的视觉,也可以去捕捉那些虚幻的事物。而虚幻的事物一旦具象化,便满足了人们任何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当今社会正需要这样一款产品去安放那无所不在的欲望。 但对于痴迷科研的辛凡来说,科技的魅力正在于不断地探索与革新。也许公司可以从这两款产品上赚的盆满钵满,但辛凡对此并不关注。较于大成,他对物质的追求显得并不那么强烈,而与大成合作,双方也很好弥补了彼此的不足。 辛凡主攻科研,大成主攻针对用户体验进行必要完善,就像一棵大树,辛凡是树干,而大成是枝杈上的树叶,二者相辅相成,互惠共生。 “那么完善幻觉记录仪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辛凡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地对大成说。“剩下的工作我也不太适合继续参与。” “为何这样说?”大成显得十分吃惊。 “主体已经完成,而接下来涉及人文之类的事,我想自己可能没有你做得好,况且视觉记录仪我还需要进行必要的一些升级。” “升级?哪些方面?” “现在市面上买的这批产品,我仍觉得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辛凡往转椅上一靠,顺手拿起一部视觉记录仪,“视觉记录仪目前采取的观看方式只是简单录制人们的视角,而在人们播放时利用防晕程序将画面进行必要稳定,本质上是利用仪器内3d陀螺仪的感知在进行画面调整。” “这个我知道。” “之前我们试着去解决眩晕这一头疼的问题,这样的想法就是错误的,”辛凡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像甲虫一样的方块状物体,“如果我们不针对观看影像时产生的眩晕进行完善,而是让佩戴的人切身回到当时的场景,那么会不会效果更好一些。” “这是?”大成身体倾向辛凡,盯着他手中的物体。 “这只是个雏形,前两天我才大致制作出这样的一个神经交互连接的微型电脑,我更倾向于叫它‘欺骗者’,毕竟它的作用就是欺骗我们的大脑。” “神经交互连接?” “嗯,把这个东西安装在脖颈后,微型电脑通过脊髓神经与大脑神经实现连接,在把视觉记录仪录制的影像进行解析后,电脑会根据影像产生相应的神经信号,让佩戴者感到身临其境。” 大成忍不住连连称赞。“这真是妙极了的想法!” “刚才汇报会时那个女人说幻觉记录仪让她联想到‘缸中大脑’,但如果她看到这一新的升级,那么才会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缸中大脑’。”辛凡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微笑。 “真有你的!”大成由衷地发出赞叹。 辛凡再度微笑,他摇头表示谦虚,随后放下手中的欺骗者模块。 这项发明一旦应用在新一代视觉记录仪上,那么来自社会的反响一定很惊人,他心中这样认为,且绝不亚于幻觉记录仪的诞生。 但让类似昆虫一般的触手插在自己的神经上,想必人们仍需要一个接受和适应的过程,况且,这一类设备似乎已经涉及到人体改造,来自政府方面的审核必定会相当严格,甚至有可能不会轻易松口让其流经市面。 可方东升先生总有行之有效的沟通方法,辛凡认为一旦他能够接受此项升级,那么来自政府那边的问题方东升先生都会想办法解决。说不定,这一项升级还会被包装成惠济大众的救世型产品。 “对了,”辛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掏出一个门禁递给大成。“这个给你,以后那边就拜托你多关注一些了。” 辛凡想把幻觉记录仪的后续工作全权交给大成主理,门禁正是属于研发幻觉记录仪的那间实验室。 “我以后就在这间研究室办公了,争取把欺骗者模块在本月内完善完毕。” 大成将门禁揣入口袋。“也好……以后那边就我一个人了?” “嗯。” “我会尽全力完善后续工作。”大成信誓旦旦地说。 第7章 消失的2000万 在汇报会结束后第3天,林茜出现在辛凡的研究室门口。 二人之前谈不上熟悉,只因林茜近期与科研部频繁业务往来,彼此通过电话打过几回交道。 “看来最新的产品马上就要上市了,真该好好祝贺一下你。” 没有立刻进门,林茜斜靠在门框,俏皮地对辛凡笑着。略微修身的的连衣裙让她腰间的曲线毕露,而倾斜的姿势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嚯,产品虽然研发出来了,但能否上市还需要董事会的运作,毕竟这次的产品之于以往……有着颠覆性意义。”对于林茜的恭维辛凡则显得十分沉稳。 “所以之前下拨的经费总算是有了成果,”林茜摊了摊手,做出撇嘴的表情,“假如公司在6000万经费上再追加一部分,也许你还会有更大的革新。” “6000万——”辛凡感到莫名其妙。“不是4000万吗?” “是6000万啊……我那里都有下拨记录和账户流水,第一次是4000万,大约是在3个月之前,而2000万就是在最近。” “会不会是你搞错了?我们这儿只收到4000万的研究经费,”辛凡皱起眉头,“而且这4000万只用于研究幻觉记录仪。” “那是不是研究室其他成员也申请过经费用于其他研究?”林茜此时坐到辛凡对面,她盯着辛凡的眼睛,试图读出些什么讯息。 “对于经费管理只有我和大成两个人有处理权限,而且我们之间对此会随时进行沟通,理论上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况且是这样大的一笔款项。” “会不会是大成在研究其他产品?”林茜一只手托着腮,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辛凡。 “不可能……”辛凡再次皱起眉头,“目前幻觉记录仪的研发已经进入尾声,且针对后续的完善我们也预留了一部分经费,大可不必再申请这么多钱。” 林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可真是奇怪了。” “这件事我会和大成也反映一下,确定下来后和你反馈。”辛凡表情变得异常凝重,但随即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对林茜说:“会不会是高层领导将这笔钱暗中转移了?” “转移?你是指?” “就是……就是打着给我们搞研究的名义去用作他用。” “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曾经我想过是某个权高位重之人将其中饱私囊,但一次性转移这样大的一笔巨款显然有些武断。” “那么请你也继续跟踪一下,如果董事会真查到此事,还望你能还科研部清白,”辛凡无奈地笑着,“毕竟在科研部里工作的人,对科研的兴趣明显远远超出对金钱的兴趣。” “嗯,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沟通,”林茜用微笑回应辛凡,“那么下一步你有没有什么新的研究方向?” “现在仿佛到了瓶颈,没有太多新的思路,”辛凡端起咖啡杯轻轻呷着,“暂时是打算针对视觉记录仪和幻觉记录仪进行不断地升级完善。” “这样也不错,毕竟只这两件产品就已经在科技行业中走在前列。” 辛凡再次笑着摆手。 “真正的科技是以人为本,单从目前来看这一点便做得还不够好,科技与人的结合还不够紧密。” “难道那两样产品不是服务于人的?” “是,但我总觉得从自主服务性来看,它们仍旧未达到自己理想的标准。” “看来你已经对人工智能跃跃欲试了。”林茜笑着打趣道。 “有这方面打算,但还是先把眼前工作做好比较稳妥。”辛凡眼神迷离,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对于人工智能他不敢轻易尝试的原因便是担心会被其反噬。 这种担心不无缘由,在很多科幻电影中也都表达了对此的担忧,而且,依照现在的科技发展速度,那样的情况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旦人工智能和研发的幻觉记录仪产生联系,那么人们有可能会被永远囚禁在虚幻世界里。想到骇客帝国这部电影,辛凡不由地打着冷颤。 但还有一点让辛凡忧心忡忡,便是因为幻觉记录仪的诞生,会让一部分意志力薄弱的人失去在现实中生活的斗志。如果幻想的东西都得以具象化,那么又何必在现实中受苦。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发明就好像是毒品,让人沉沦。 见到辛凡陷入沉默,林茜也无心再多问什么,此行她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她缓缓从椅子上起身,不忘用手按住裙体防止走光。 “据你所知,科研部其他机构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比如更新或者采购设备之类开销?” “至少我和大成两人没有,”辛凡肯定地说,“至于部里其他机构,我想也不会有用到如此多钱的地方。” “喔……”林茜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第8章 所谓的如意算盘 陆鑫来到离bg公司2公里左右的咖啡馆,在那里他与林茜进行第二次碰面。 与李健会面后的第一时间陆鑫便和林茜汇报了协商结果,他发现林茜似乎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 像是意料之中,她只是提出有空时和他进行面谈,这让他意识到处理好此事的难度并不亚于之前他接触的任何一起诉讼案件。 屋内充满可可豆与迷迭香的混合香气,让陆鑫有些沉醉。他看向周围,大多是结对的情侣,眼神间的交流充满温柔。 选择在这里与林茜见面不免有些暧昧,他心中这样想。而再次看向坐在对面的林茜时,他第一次红了脸,眼神又向周围游离。 果然不乏个别在此架起电脑办公的上班族。 辛凡看到一位年纪和他相仿的女人,在用imac pro浏览着爱德华霍普的油画,他猜想女人职业多半和室内设计有关。 不知从何时起,整个城市开始流行大色块的装修风格。有头脑的一些商人借此与爱德华霍普的绘画风格扯上关系,无形中将装修的价位提升一个档次。但陆鑫始终认为这只是一些简单的莫兰迪配色罢了,况且单从墙体颜料成分和家具材质来看,与市面上其他同类产品并无二致。 “这么说,只有起诉这一种途径喽?”林茜表现出嗤之以鼻的样子,点过一杯拿铁咖啡后她将服务员打发走。 “目前来看,这是最快且最有效的途径,只是您可能需要承受一些来自舆论的压力。”陆鑫说。 “那么只能将我与他的事情摆在明面上?” 陆鑫知道林茜口中的他是指那个男人,而非李健。 “嗯……不知您和他能否接受。” 林茜沉默不语,从皱起的眉头看得出她在慎重地思考。 “我想不可以。”她慢慢说出这几个字,然后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 “不知您是出于对自己的考虑还是对他的考虑?”陆鑫追问。 “我想这与委托您办的事没有太大关系。” “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陆鑫尴尬地笑着,挠了挠鼻子。 “没关系,我也是不想给他的名声带来影响。”可能意识到刚才语气的生硬,林茜解释的话语变得温柔很多。 “那么我会就此事与您……丈夫尽全力沟通,但也希望您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嗯,那就麻烦您了,您平时工作也很多,”林茜将视线转到咖啡杯上,用勺子不断地搅拌着。“相比于您平时要处理的案件,我这个就显得太占用您时间了。” “还好啦,也没有您想象得那样忙,毕竟自己也不是所里主打的律师。” 陆鑫挠着头发,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只有在林茜低头时他才敢盯着她的脸庞看,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在欣赏。 “请您放心,该付给您的酬劳,不管结果怎样是一分都不会少。”林茜抬起头看向陆鑫。 “哪里的话……” 陆鑫脸再次红了起来。而林茜对其外遇的缄口不言,也让陆鑫心中大致有了方向。 那个男人也非自由身。他有这样一种预感,且越来越强烈。 从幻想回到现实,他不知自己从何时起,已经对林茜产生了深深的好奇。再次不经意看向对面的她,他猜想应该是自打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翌日中午,陆鑫收拾完毕桌上的材料,提前半小时离开事务所。天气稍稍转阴,驱车回家的路上陆鑫感到被一丝凉意缠绕着,他将车窗缓缓升起。 到家后陆鑫第一时间脱去西装,换上皮夹克和牛仔裤。在临出门前,他又拿上一顶印有纽约洋基队标志的棒球帽。没有选择驾车,他乘坐出租来到bg公司门口,在看到公司大楼对面有一个简餐的招牌后,他朝店里走去。 简餐店面积不大,但装修却十分考究精致。虽是纯实木的桌椅,但线条简洁,不觉中营造出一种高级感,让人从心底认为这是一家有标准的餐厅。而说是简餐,想必也只是针对高级白领这一群体,陆鑫心想,在服务生递过菜单后,他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点了一份海鲜手握拼盘后,陆鑫静静品尝着清酒,眼睛则透过窗外望向bg公司门口。清酒度数不大,刚好能够暖身体而又不使脸泛红,几杯下肚后,陆鑫忐忑的心情也得以稍稍平复。 一般像bg这样大的私人企业,午休一定可以被保证。也许不久之后便可以在公司门口发现林茜的身影,陆鑫心想。而对于本次的私自行动,他认为自己更适合被称作私家侦探,而非跟踪狂。 林茜背后的故事以及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始终深深吸引着他,不管是出于这位委托人出众的气质,或是她出其不意的人生选择。他认为只有把关于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才能更好地完成她的委托。 稀疏的雨点开始滴落在窗上,陆鑫担心会因此影响视线。将最后一个海胆手握塞入口中,他戴上帽子走向门前。 “介不介意在此先避避雨?” 他对门口的服务生说,服务生微微一笑摆出请便的手势。 预期中连绵的雨并没有坚持多久,陆鑫便看到一线阳光从乌云中射出,地上溅起的水花也越来越少。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十分,这时有人开始陆续从公司门口走出。 不用太费事,他从人群中立刻分辨出林茜的身影。没有招手拦停出租,他看到她沿着磁悬浮公路向停车场方向走去,期间正与某人打电话在说些什么,到停车场门口她下意识停下,显然是在等人。 第一天就如此幸运,陆鑫不禁心想,林茜一定是在等那个男人。不出一分钟一辆黑色奔驰车从停车场驶出,在林茜身边停下。 搭乘出租车,陆鑫跟随奔驰车来到一家餐厅,约在此时,他看清男人的面貌。 男人看上去四十出头,但身材挺拔,从座驾和自身气质来看,是事业有成那一类,这符合陆鑫对林茜外遇的幻想。 然而仍有让他感到不对劲的一点,便是男人的样貌看上去十分熟悉,他总感觉之前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他脑子开始飞速地转着。 而男人似乎天生有种警惕,他四处观望着,有一瞬间目光好像朝着陆鑫的方向射来,这让陆鑫赶忙转移视线。 而就在转头一瞬间,陆鑫想起了一切。 他与男人打过一个照面,就在律师事务所。男人以心晴新能源公司名义委托事务所打一个商业官司,虽然按辛凡的级别还不能接触这一类比较复杂高级的案子,但他平时也会偶有关注。而在悄悄翻阅材料时,他特地看过这位委托人的信息。 秦铎,心晴新能源公司ceo。 回家路上陆鑫靠在出租车后排,一阵饥饿感向他袭来。想到方才吃过的简餐,他感觉有说不出的荒唐。 如果精英人士都这样补充能量,那么公司的未来发展应该会蒙上一层阴影,他心中戏谑道,何况单这一餐的价格也不菲。 在家门口下车后他直接走向底店,买过一个热狗和一杯咖啡,开始大快朵颐。边吃着,他开始合计今天见证的一切。 这显然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够帮林茜争取到协议离婚成全她与秦铎,那么以秦铎的影响力,再加上他委托人这一重要身份,一定可以促成自己参与到心晴新能源公司这场商业官司中来。 陆鑫忍不住这样设想,觉得自己前途仿佛一下子也明亮了许多。务必要抓住林茜这根救命稻草,他下定决心不管结果怎样,现阶段都要给她营造出一种踏实和尽责的工作态度。 下午两点的闹钟准时响起,他将热狗包装扔进垃圾桶,端着咖啡往楼上奔去。简单洗过脸,他换好西装准备上班。 虽然没睡午觉,但他感觉尤为地精神。 第9章 消失的幻觉记录仪 辛凡坐在研究室内,盯着即将投放市场的幻觉记录仪广告愣神。沉默许久他才开口。 “你确定将幻觉记录仪的名字命名为‘欧米茄’?” “嗯……欧米茄是希腊字母中的第24个,也是最后一个,”大成给出自己的解释,“《启示录》中有曰:‘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我是初、我是终。’这代表幻觉记录仪在当今世上是终极科技产品,无法被超越。” “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辛凡皱起眉头,“好多参数配置我都没有把关,而且面临上市这种大事务必要和我一起定夺才行。” 像是对辛凡的反应有所预料,大成未显尴尬,只是充满歉意地笑着。“我以为你已经对产品相当满意,再者我也没有再继续完善太多具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所以……” “以后这种事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辛凡的口气不容置疑,这让大成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对不起,是我考虑欠妥。” “公司领导怎么说?确定上市日期了吗?” “还没有,我也只是简单和领导汇报了一下,不过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盼望尽快量产。” 辛凡心想一定是方东升先生从中起了很大推进作用,虽然未得到来自他的体验反馈,但从大成所说的来看,想必他应该相当满意。 “你先把幻觉记录仪拿给我,我再确定一下各项参数,”他对大成说:“你这两天抽空再去和董事会汇报,就说量产还需要再等一阵子。” 大成露出为难的神色,显然这让他十分窘迫。但在沉默几秒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辛凡此时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看向大成,审视着他的表情。“近期你有没有申请过2000万元的科研经费?” “2000万?”大成露出诧异的神色,“没有啊,怎么?” “喔,没事,就是问问。” “不是之前我们已经申请过4000万吗?” “嗯。” “那何出此言?”大成紧追不舍,看得出他对此事也表现出相当地好奇。 “我听财务部的人说,我们继申请4000万科研经费后,又申请了2000万。” “怎么可能——” 辛凡撇撇嘴看向大成,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会不会是部里其他科室申请的?毕竟科研部这么大。” “不清楚,我也只是和你确认一下,如果和我们研究室没关系那我们也没必要多加过问。” “可你刚不是说科研经费?” “这也是我所怀疑的,也许只是请示打错了而已,”辛凡露出久违的笑容,虽然很浅,但已经放松了许多。“公司后续肯定会处理此事,只要不涉及我们就好。” “嗯……”大成若有所思地点头。“视觉记录仪升级,你弄得怎么样了?” “目前一切顺利,至少已经攻克了技术瓶颈,”辛凡再次拉开抽屉,拿出欺骗者模块,“现在已经可以实现和人体脊柱神经的连接,但还需要将它同视觉记录仪建立起纽带。” “这对于你岂不很容易?” 建立这样一条纽带对于辛凡来说并不是什么技术难题,甚至,给他两天就已经足够。 “是,但还要经过不断地试验,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个稳妥的人,”辛凡再次微笑,“不过你可以先尝试一下。” “怎么尝试?”大成好奇地问。 辛凡没有说话,他走到大成身后,将欺骗者模块放置在大成后脖颈。随着电针的突然插入,大成感觉脊柱一阵刺痛后开始变得有些麻木。 “你做了什么?” “我现在给它输入一段指令,”辛凡说着打开电脑,飞速地键入一段码文。“你闭上眼睛。” 大成随之闭眼,大约半分钟后,他感觉自己身体有了奇妙的反应。随着头开始变晕,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怎么回事这是?”他问辛凡。 “想象你在开车,跟随你身体的反应去幻想相应的动作。” 慢慢的大成好像找到了感觉,但跟不上身体反应的节奏,他仍觉得有些不适应。而在辛凡将欺骗者关闭后,一切又恢复正常。 “所以视觉记录仪上的影像是关键,适应场景后,你身体的一系列反应便会变得身临其境。” “唔,真是神奇的东西。”大成揉着太阳穴,但依旧忍不住称赞。 “幻觉记录仪的事,你务必放在心上,”再次想到这件事,辛凡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仿佛对大成下着最后通牒一般。“一定阻止公司在技术还没有特别成熟的情况下量产。” “嗯,那么我现在就去和董事会汇报此事。”大成做出转身离开的姿势。 “记得把幻觉记录仪拿给我,我还要再检查一遍——”辛凡再次提醒他。 大成离开后,辛凡再次陷入沉思。最近他发现大成始终不在工作状态,甚至已经偏离正常的轨道,而这种急功近利往往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既然要宣布幻觉记录仪这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产品,那么理应做好万全准备。他认为这一产品带来的影响一定是多方面的,在满足人们憧憬美好的同时,也伴随着对阴暗面的挖掘。 毕竟在幻想里,人们可以抛弃任何的道德伦理,甚至是法制。 辛凡在考虑要不要针对脑部影像提取仪专门再设置一个筛选程序,以从根本上杜绝人们一些可怕的想法。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将他唤回现实,来电显示为方东升。 “您好,方东升先生,”接起电话他礼貌地答道。“我是辛凡。” “最近工作有何进展?”电话对面传来老者慈祥的声音。 “按部就班……针对一代视觉记录仪的升级已经接近完成,幻觉记录仪的完善工作也进入尾声,不过建议幻觉记录仪在量产之前还需进一步的检查和试验——”辛凡言语间小心翼翼,尽量简洁地概括。 “听大成说,你对幻觉记录仪仍有不太满意的地方?” “嚯,是的。”辛凡心中一惊,暗骂大成这种欠妥的说法,随即脑子开始想如何应对方东升的问题。“还有一部分程序需要植入到设备内,而且以当前的试验数据,还不足以支撑量产,建议您再给我一些时间验证。” “谨慎一些是好事,毕竟这次的产品从研发到现在都投入了大量资金,尤其是你们二人,倾注了不少心血。” 辛凡心中不禁感慨方东升说话的艺术,像他这样站在公司金字塔顶端的人,能够笼络人心是一项必要的技能。 “谢谢方东升先生的关心,请您放心,我一定尽快完成后续工作。”他说。 “不知现在你是否方便来我办公室一趟?”方东升以商量的口吻问辛凡。 “方便的——我这就去。” 挂掉电话,辛凡向电梯的方向奔去。 ——————— bg公司高层办公室均位于27层,出了电梯左拐,最里侧一间便是方东升的办公室。 辛凡轻轻扣着门,在得到允许后他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走进屋。先引入眼帘的是宽阔的办公桌,以及明亮得有些刺眼的整面落地窗。眼睛渐渐适应光线后他看到方东升就坐在办公桌前,正对着他微笑。那部幻觉记录仪就放在办公桌上,他猜方东升应该是刚刚体验过。 再看向周围,他发现在大成也在办公室中。 想到刚才方东升在电话里说的话,辛凡不觉捏了把冷汗。他看向大成,但大成的目光躲闪似地避开,这让辛凡本能地觉得有问题。 “你们二人对公司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方东升起身来到辛凡和大成面前,将手搭在二人肩膀上,“希望你们在今后的时间里还要不断努力。” 辛凡尴尬地笑笑,他不清楚方东升究竟要表达什么。 “我会和董事会建议为你们二人加薪,如果产品销量好的话,会给你们相应的提成。”方东升又说。 “谢谢您,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大成首先化解无言的尴尬,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喜悦自然是溢于言表。 “方才在通电话中我没很好的了解到你的想法——”方东升好像想起些什么,他转头问一直沉默的辛凡:“你说的针对幻觉记录仪需要再植入一些什么程序是什么意思?就我目前来看,感觉这个仪器效果还是不错的。” “喔,是一个关于幻觉影像筛选的程序,毕竟某些涉及违背道德与法治的幻觉,我个人并不主张利用仪器将之具象化。” “我同意你的看法,科技永远需要受到人为的约束,而不是彻底解放人性。”方东升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么请你务必完善好这个程序,不要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放心,我会植入相应的防火墙系统,除去我任何人都没有权限去篡改程序。” 方东升没有说话,但是从他脸上浮现的笑容来看,是在表示赞许。 “你先回去吧。” 听到方东升这样说,辛凡并没有反应过来,在与之对视时他才意识到这句话正是对自己说的。 “好的……” 出办公室门口后,辛凡认为方东升让他来办公室应该事出有因,且并不完全因为幻觉记录仪的量产。 如果仅仅为了解需要继续完善什么内容,他认为方东升完全可以在电话中问起,根本没必要叫他特地去一趟办公室。而让他更加迷惑的是方东升竟然将大成单独留下来,显然是要交代什么事情。 一丝嫉妒的醋意此时开始在他心中萦绕。 作为辛凡的助手,大成的能力的确有目共睹。但相比之下,不管是学识还是钻研态度,辛凡认为大成和自己都差不止一个档次。 他想,如果说大成真的有哪点能够胜过自己,那么就是大成在人情世故与待人接物方面要做得更好。 辛凡开始猜想刚才方东升与他们二人的会面应该是一场考验,大成的表现更符合他心中的预期,而他要交代的工作显然也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 不然,他一定会选择自己,辛凡自我安慰。 再次回到研究室,辛凡看到小晴正在门口徘徊,手里端着大成那部视觉记录仪。 自辛凡独立工作以来,上级建议二人所在的研究室都至少配备一名实习助手。小晴是大成钦点的人选,但对于上级这种好意辛凡单方面表示了婉拒。 他认为自己的性格更适合独来独往。 在见到辛凡后,小晴礼貌地鞠躬。 “您好辛凡博士,这是大成博士安排我给您的东西。” “喔,请稍等。”辛凡拿出钥匙打开研究室门,随后指向自己的办公桌,“放在那里就好。” 女孩将幻觉记录仪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上,再次向辛凡鞠了个躬后离开。 辛凡仔细端详着这台幻觉记录仪。已经被大成套上了外壳,包装好的幻觉记录仪和辛凡预想中一样,有点类似摩托车头盔。而银色外壳侧面印着深蓝色的“Ω”字样,想必也是大成自作主张的创意。他笑着摇了摇头,对大成的审美不敢苟同。 随即他开始拆卸外壳。由于仍属于试验品,外壳并没有量产产品那样固定牢固,不费太大事他便卸了下来。 辛凡继续检查着内部结构。他发现有几条线路已经被大成重新排布,可能是为了更好适应外壳形状。但辛凡心里仍旧不托底,他担心如此排布线路会导致连接不牢固。然而在将电线一一拆解后,他发现一处不寻常。 负责给脑电波接收装置供电的电线是蓝色的。 这不对。 辛凡很清楚记得,当初为了区别其他电线,他特地将脑电波接收装置的电线设置得与其他电线不同。如果没记错,那根电线应该是红色的才对。 难道是大成动了内部装置?辛凡神经变得有些紧张。 可从之前的试验来看,这些涉及到技术核心的问题都已经得以解决,后续的完善绝不会涉及到此类问题。开始怀疑是否是产品内部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他开始一步步将幻觉记录仪解体。 然而,更加让他感到意外的事情出现了。 在检查核心芯片时,他发现这枚芯片编号和之前放置在内部的芯片编号完全对不上。确切地说,这是另外一枚。 他暗骂声不好,心想整个幻觉记录仪都被大成动了手脚。 而在将所有部件检查一遍后,他才更加确定一个事实,便是眼前这一台幻觉记录仪不是自己之前给他的那台。 可这一台从何而来? 在辛凡印象里研究室总共只有两台幻觉记录仪雏形,一台此刻在方东升那里,另一台则是自己交给大成的那一台。 辛凡认为眼下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大成私下在复制产品。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他想不通。 联想起大成最近反常的表现,他越发肯定大成暗地有着不为人知的一些动作。 一阵从未有过的寒冷向他袭来,坐定之后他忍不住将空调温度调高。 思考片刻,他决定先不惊动大成。他摸着口袋中的钥匙,心想若不是迫不得已,自己绝不会这样做。 在给大成那间研究室钥匙时,辛凡早已保留一把备份钥匙。对于做科研的人来说,这是必备的习惯。 此刻他暗自感到庆幸。 第10章 心怀鬼胎 当晚上约10点钟,确定科研部的员工都下班后,辛凡慢慢走向大成的研究室。 虽然他的脚步很轻,但走廊的声控灯依旧被一盏盏点亮,在静谧的环境下显得尤为诡异。 来到研究室门前,他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着。 果然没有换锁,辛凡松了口气。他静步走到大成办公桌前,发现一切陈设和之前自己在这里时没有太大变化。如果要说哪里不一样,也只是科研部全体人员的合影被放置到了桌子右侧,而笔筒和便签被调至左侧,这是因为大成是左撇子。 他打开手机闪光灯在室内搜寻着。让他既失望又诧异的是,原来的那一台幻觉记录仪似乎真的不见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此刻横上辛凡心头。 大成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完全没有头绪,但却本能地认为大成绝非在做与完善幻觉记录仪相关的事。他坐到电脑前,唤醒主机后他输入那串熟悉的密码。屏保随即解除,他再次松了口气。 电脑桌面一如既往地整洁,并没有杂乱文件,辛凡在老地方找到幻觉记录仪使用记录。 如果设备开机,电脑上势必会有显示,他想。在输入核心芯片编号后,使用记录随之弹出。看着记录,辛凡发现一个问题。 那台消失的幻觉记录仪,最近一直都处于使用状态,且时间相对固定。自从他将幻觉记录仪交给大成大约一周后开始,工作时间始终围绕每晚的20点-23点。 难道大成将幻觉记录仪拿回了家?那也完全不必要重新复制出一个拿给自己,辛凡心想着,然后继续浏览电脑上其他内容。 在之前存放数据的一个文件夹里,他找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文件,图标被大成设置为“Ω”的样式。打开文件,是一个关于某种类似于传感器的设计图纸。 辛凡仔细观察图纸,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可再次确定内容后,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分明是欺骗者模块设计图纸! 可怎么会在他这里? 辛凡眼睛紧紧盯着图纸,他发现大成已经将关键的辨识点都处理掉,但对于辛凡来说,原创的痕迹永远无法被抹除。 寂静中传来一阵电话铃声,让辛凡一惊。他匆忙将手机按成静音,才发现是大成打来的。他紧张地看向四周,然后犹豫要不要接起。 怎么偏偏这时候打来? 他怀疑大成已经通过监控了解到情况。但早在来研究室之前他已经确认所有员工都下班,况且监控中心的安保人员不可能实时盯着监控。而退一步说,以他的身份进入这间研究室也十分符合常理。 又等了一阵,他接起电话。 “我是辛凡。” “今天的事,还希望你不要介意——”电话那边传来大成的声音,但环境十分喧闹,他只能努力把声调放大。“关于方东升将你叫到办公室,你千万不要误解。” 辛凡忍住心中的怒火,没有选择质问,他尽量控制使语气平和。 “没关系,毕竟让我们的研究成果早日量产这种想法并没有根本的错。” “嗯……” 大成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慢慢地辛凡感觉他所处的环境安静了许多,应该是大成换了位置。 “今天他找你和我还为了另一件事。”隔了会儿,大成说。 “什么事?” “按照他的说法,好像是要成立科研二部。” “科研二部?” “嗯,如果可以这样称之的话,”大成下意识停顿了下,“他让我没事时多去关注一下那里的工作。” 辛凡感到自己之前关于方东升的猜测是对的。 果然他将大成单独留在办公室是要安排工作,可为什么要成立科研二部他不理解。 “成立科研二部,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大成。 “我也不太清楚……他只是和我提了一下这件事,看样子这个部门应该早就存在了。”大成脸上疑惑的神情并不像装出来的,随即又说:“可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部门。” 不要说是大成,就连辛凡也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部门。他可以肯定自己早将科研部的大小科室以及工作流程摸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有人另起炉灶。 “那么你多关注一些,有什么消息我们及时分享。”辛凡再次对大成说,这次语气则平静了很多。 挂掉电话后他将一切恢复如初,准备离开研究室。可就在关门的一刹那,他听到走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谁会在这个时间过来?他变得有些紧张。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看到走廊另一侧一个纤细的身影迎面走来。 “辛凡博士——”对于这个时间见到辛凡小晴眉头轻挑,看得出她十分诧异。“您还没有回家?” “视觉记录仪的升级还差最后一点工作,我想就利用这两天彻底弄完——”辛凡强装镇定,随后观察小晴的表情。“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回家?” 小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向后捋着马尾辫。“大成博士让我回研究室拿一个设备,看样子比较着急。” “设备……什么设备?”辛凡问。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毕竟都是大成博士一手在研究,”小晴脸上因惭愧再次涌现不自然的笑容,“不过听他的说法,应该是类似信号解码转换器的东西。” “你是说你不知道要给他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听到辛凡这样问小晴显得更加慌张。“可我见过大成博士所说的那个东西,所以绝不会认错。” “可千万不要白跑一趟,何况他还那样着急。” “我这就去研究室找找……” “我也是刚想来看看他的研究进展,”辛凡指了指锁上的门,“没想到他竟然不在。” “毕竟像您这样专注于工作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呢。” 小晴的回答让辛凡觉得亦真亦假。 “你该忙就忙你的,不要耽误时间。”辛凡首先表现出结束谈话的想法。 “嗯……那您也注意身体,尽早休息。” 回到自己的研究室辛凡急忙打开电脑。他查看欺骗者设计图纸的拷贝记录,发现就在两天前的22点左右,图纸被拷贝过一次。 自己绝不会做出这种事。辛凡记得那一晚他早早就回家休息。 突然,他意识到不止是自己有着先见之明。 大成必定也多留了一把这个研究室的钥匙。想到此,他不由感到十分荒唐,情不自禁地摇头笑着。 这个混小子。他暗骂着大成,但随即心中的疑惑也开始越来越多。 难不成他是在家办公?可以家里的条件自然要比研究室差很多,这种说法明显行不通。 那么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辛凡抚摸着桌上的幻觉记录仪。他看着自己设计的欺骗者图纸,脑海中不断回响起方才和小晴的对话。 幻觉记录仪……欺骗者模块……信号解码…… 想通的一瞬间辛凡的手由于激动忍不住颤抖着,差点将幻觉记录仪摔到地面上。 但同时,一种熟悉的恐惧感也向他心头袭来。 第11章 那卑微的爱情 “现在谈论生育还为时尚早,不过通常在怀孕初期不建议有任何的性生活。”产科医生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说出此话时情绪并没有任何波澜。“因为在怀孕初期胚胎的发育还不是特别的稳定,这时候如果同房可能会导致流产或者早产的发生,所以还是要尽量避免过于激烈的运动。” “那么做孕期瑜伽会不会有所帮助?或者是影响?”林茜声音有些焦急。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其实并没有什么孕期瑜伽这么一说,即使是有,那么也应该是在怀孕后期时保证胎位的正常,现在的话不太建议做这一类运动。” “喔……” 离开檀香市第三医院,林茜便赶往下个目的地。大约20分钟后,她在一家西餐厅与美嘉会面。 “怎么会选择在这里见面?我们又不是情侣。”美嘉将手遮挡在嘴边,语气充满惊讶和埋怨。 “这里聊天不是更加方便嘛,况且又安静。” 林茜曾来过这个地方,只不过是和秦铎。 每张餐桌相距3米有余,这一定程度上维护了顾客的隐私。在此就餐的人都轻声细语,期间伴随着各种丰富的表情,使聊天充满神秘。尽管是周末,人流量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也显得没那么大。 “咱们能有什么小秘密值得来这种地方——” “我想要和你分享一件事。” “喔?什么事?”美嘉脸上浮现惊讶的神色,已经做好当听众的准备。 “我怀孕了。” 对美嘉讲出怀孕这件事,林茜心中已经酝酿很久。美嘉作为她为数不多的好友,她愿将发生的每件大事都与她分享。同时由于美嘉是过来人,林茜此行另一重要目的便是向她请教怀孕期间究竟该注意些什么。 但和秦铎的事,从始至终她都未对美嘉提过半个字。 “真是恭喜你啊!终于修成正果啦。”美嘉忍不住大声说,喜悦的表情发自内心。 “你小声点——”林茜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吸引太多人的目光,“干嘛这样激动。” “我是说,你马上可以体验到当母亲的感觉了啊。”美嘉的兴奋仍旧溢于言表。 “当母亲……是什么感觉?” “这个不好说……”美嘉面露难色,“痛并快乐着?很累的同时也在孕育着属于自己的新希望吧,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好羡慕你……”林茜呆呆地自言自语。 她还不知道肚子的孩子在出生后能否得到认可,甚至,能否顺利出生都是个未知数。 “看来李健还是挺有能耐的,”美嘉一脸坏笑,“别看都一把岁数了。” 美嘉这般开玩笑地取悦在林茜看来更像是一种取笑,她微笑点点头表示默认。 “所以怀孕时都需要注意些什么?比如你之前是怎样做的?”她问美嘉,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一些。 “我想想……”美嘉似乎被这样简单的问题难住,她眉头微皱,用刀叉轻轻敲击着桌面。隔了会儿她才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啦,最重要的还是保证休息,而且千万不能生气。” “我听医生说好像夫妻生活不能过于频繁?” 听到林茜这样问,美嘉先是吃惊,随后表情变得耐人寻味。“真想不到你先生精力还这样旺盛。” “说什么呢你——” “不过这种事还是尽量控制为好,实在忍不住的话那只能自行解决了。”美嘉抛给林茜一个媚眼。 “自行解决恐怕不太好吧……” “当然还有其他方法。” 美嘉再次坏笑,但这次林茜立刻猜到她的意思。 她不是没有为秦铎那样做过。但随着秦铎心满意足而来的,则是她剧烈的干呕感和羞耻感。她不知道男人为何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体现自身的主动权,放眼原始的哺乳动物,也没有如此过分的行为。 “在此期间,需不需要补充些什么营养品?”她再次看向四周,将话题转移。 “你怀孕多长时间了?” “两个月余一周左右吧。” “我是补充了些叶酸和蛋白,但考虑到你这么瘦,建议你再补充些铁剂,以免发生缺铁性贫血。” “喔……” “这样说来,还真是越来越期待见到你的宝宝了呢。”美嘉兴奋地说。 自己又何尝不期待。林茜心中哀叹,她手不自觉摸向还未隆起的肚子,祈祷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可以坚持到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再次接到秦铎电话时,她与美嘉刚分别不久。由于身在新城区,她索性让他来繁华广场陪自己逛逛街。 在香奈儿买过粉底套装后,他们又去迪奥和纪梵希专卖店逛着。电话里秦铎虽然答应得十分爽快,但在行走中林茜还是发现他对此并无心思。从他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以及反常的沉默来看,林茜认为他似乎有心事要讲。 “发生了什么事?”从纪梵希专卖店出来后,她挽着秦铎的胳膊说。 “唔?” “看你好像状态不太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讲?” “嚯,也没什么,”秦铎笑着回应,但依旧叹了口气。“可能最近陪伴你的时间会少一些。” “嗯,不管怎样忙碌,还是先照顾好自己身体。”林茜安慰着他,顺势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而在靠向秦铎肩膀的瞬间,她感受到来自秦铎身体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开始怀疑我了。”秦铎缓缓地说。 听到这话,林茜并没有太强烈反应。她叹了口气,心想如果秦铎选择暂时避避风头,自己于情于理也不可能不答应。 正因为感情是慢慢在培养与酝酿的,她才能够以这样的身份坚持到现在。但这样下去意义何在?能否得到最终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她忍不住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答案极有可能是否定的,除非,自己坚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但回顾二人从相识到现在,她仍就觉得快乐多于绝望。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包括物质上,在秦铎这里她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这种满足可以让她暂时放下道德的约束。 也许这就是爱,她想,爱也有它所对应的三位一体,而她对秦铎的感觉恰好符合。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问秦铎。 “我会想办法解决,这段时间咱们尽量减少在公共场合碰面。” “那就在公寓见?反正你也有钥匙。” “嗯,”秦铎神情变得犹豫不决,“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 “也好。” 电梯缓缓下降,在4楼时只剩他们二人。 密闭空间里,林茜感到一种来自秦铎的压迫感,确切地说,是他蠢蠢欲动的一种表现。秦铎在她左侧,右手在她臀部不停地抚摸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扑倒。 没想过排斥,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种感觉。但联想起即将在公寓内发生的事,她突然又变得清醒。 “要不改天吧,这段时间你还是安稳一些比较好。”她将身体转向秦铎,避开他的右手。 “没关系的——” “改天吧,我刚想起来一会儿还约了朋友一起去做瑜伽。”林茜微笑着,但态度却十分坚决。 “是这样子……” 盯着秦铎的脸,林茜发现此时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仿佛尽最大的努力在控制自己失望且愠怒的情绪。 “这段时间我安心地等着你。”说完她在秦铎脸上吻了一口。 秦铎将林茜送到公寓门口,便驱车离开。在临行前秦铎表现出眷恋的样子,但依旧被林茜婉拒。 躺在床上,她又忍不住抚摸着肚子。 是我将你从意外之中拯救,却又对你的未来充满忧虑。她哀叹着,两行泪不觉从脸颊滑落。此刻她认为肚中的孩子更像是一枚砝码,而非亲生骨肉,可自己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那种无助与绝望突然又向她心头袭来。 ——————— 门外响起包装袋的窸窣声,紧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林茜将电视关闭,假装已经在沙发上睡着。 合页已经锈迹斑斑,秦铎费了些力气才将门拽开。将购物袋放置到茶几上,他坐到林茜身旁。 “想必这些天一定是累坏了。”秦铎抚摸着她的肩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已经猜出她在假寐。 “这个时间你怎么会有空?”并没有睁开眼,林茜轻声细语。 “刚和客户吃过饭,顺便过来看看你。” “客户?还是上次准备打官司那个?” “嗯。” “进展怎样?” 听到林茜这样问,秦铎不由叹了口气。“目前形势不容乐观,对不起,我暂时不太想讨论这个。” “嗯。” “给你买了些化妆品,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都是按照之前你的使用习惯挑的。”秦铎说。 “我这里其实够用的……” “留着就好,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去商场添置些衣服,估计夏季新款不久也要上市。” 听到秦铎这样说,林茜心底感到一丝温暖,态度似乎也缓和了一些,她问:“美惠那边,不知道怎样了?” 听到林茜这样问,秦铎抚摸着她肩膀的手收起,像是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愠怒。“为什么你总关注这些东西?” “难道不该关注?”感受到秦铎态度的转变,林茜起身,略感吃惊地盯着他。 “我是说,这和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太大关系。” “如果她和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关系,那么什么叫有关系?”林茜质问道。 “我只是不想在我们独处时再平添一些莫须有的烦恼,”秦铎叹了口气,重新将林茜的手握在手心。“毕竟最近我真的太累了。” “理解。” “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秦铎问。 “我很好,为何这样问?” “我是觉得最近你好像没有任何欲望,仿佛对……很多东西都失去了兴趣。” 林茜心中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将手从秦铎手心中抽离,起身拿起水杯走向饮水机。 “这么久了,你对我唯一的祈盼,依旧只是可以给你带来感官上享受?” “你这是什么话——” “我真的不想再等了,明知道这样等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可内心却一直在傻傻地否定一眼望到头的结果。” 林茜回到沙发上掩面哭泣。这场情绪爆发她已经酝酿了太久太久。 “我说过不会让你等太久,只是现在还真的不是时候……” “不会等太久……这句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林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呜咽,“这句话换做别人也许可以相信,但是对我再也不好使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秦铎试着将林茜搂入怀中,但很快被她挣脱开。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从始至终你都没有想要和我结婚的打算,更别说生孩子。” 林茜突然将头转向秦铎,用怨恨的眼神盯着他,寒冷的目光仿佛可以凝结泪水。 对此秦铎完全在意料之外,脑中迅速寻思着应对的说法,他开始安慰林茜。 “我承认我们之间的相遇无法避免始于颜值的俗套,但这是作为一个感情动物最本能的反应。而其实任何一段相识开始时,不管是浪漫也好,危险也罢,两人总是彼此钟情的。” “可一见钟情终究还是要服从于现实。” “但我从未放弃过尝试改变现实,自从认识你以来。” “可这么久了我真的感受不到,反而觉得自己只是你泄欲的一种工具,而真正的感情仿佛从来未曾在我们之间流露过。”林茜说。 秦铎没有再说什么,避免进一步刺激到林茜,他将她搂入怀中,慢慢拍打着她的肩膀。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和期限,我真的不想在绝望之中等待下去了。”林茜哽咽着,眼泪仍旧不自觉地从眼眶滑落。 “不到一年,”秦铎说,“一年之内,我一定和她离婚,和你永远在一起。” “真的?”林茜抬起头直视着秦铎的眼睛,在观察他是否说谎。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茜再次依偎在秦铎怀中。 可让她无法释怀的是,刚才从秦铎面无表情的脸上,她读不出任何信息。 “不知道最近的瑜伽课,你学得怎么样了?”三天之后秦铎再次来到公寓,出乎意料地和林茜提出这个问题。 对此林茜没有任何防备,但心中仍庆幸着没有和秦铎说过具体的地点和名字。 “还好,感觉有一定的效果。”她敷衍着,然后看了眼床头柜下的营养品,祈求秦铎不会发现什么。 “如果感觉合适就继续坚持,再需要付课程费和我说就好。” “嗯,等这个月学完再说吧。” “中午想吃些什么?一会儿我们出去转转。”秦铎说。 “算了吧……定外卖就好。你想吃些什么?”林茜问。 “恒隆大厦15层新开了一家法餐厅,据说还不错。” “那么远啊……” “开车去最多20分钟而已。” 听到秦铎这样说,林茜慌忙解释着: “我只是单纯不想动,况且吃外卖也不错啊,至少可以饱腹。” “最近是不是胃口有些不好?”秦铎担心地问。 “没有啦,可能是有些累了。” 秦铎拿出手机,搜着外卖店。“还是老三样?” “嗯,把糖醋排骨换成蔬菜吧,最近不大想吃油腻的东西。” 要吃应季的新鲜蔬菜,林茜记得医生特别交代这一项。 “唔,那你自己选吧。秦铎把手机递给她。” 拿过手机时,林茜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公寓租期本周五就到了。”她对秦铎说。 “需要续租么?还是想换个地方?” “就这里吧,都已经习惯了。” “嗯,那我给你打钱过去。” “你忘记了——”林茜提醒着他,“公寓是以你的名义租的,需要你本人亲自去续租。” “嚯,你看我这记性,”秦铎笑着说,“不过这样看来还真是麻烦,不知这次以你名义重新再租可不可以?” “不清楚……不过还是当面去问问好。” “都行。” “那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林茜说着拿起手机。 就在拨通号码的同时,她感到秦铎的手开始慢慢在她身上游走。 “我在打电话……” 可这句话对秦铎仿佛没有任何警醒,慢慢地他贴上林茜的脸庞,另一只手则将她牢牢夹住。 匆匆挂掉电话,他便迫不及待地与她吻在一起。 “你等等……我快呼吸不了了……”她断断续续地祈求。 但依旧没有回应,秦铎的力量使她动弹不得。在底线即将被攻破时,她按住他的手,做出最后的抵抗。 “你先洗个澡好不好,身上味道不太好闻。” 听到林茜这样说,秦铎慢慢松了力气,可身体反应仍未消失。扫兴地换上浴袍,他缓慢向卫生间走去。 就在秦铎关上门的一瞬间,林茜匆忙将床头柜下的营养品藏到抽屉里。 怎么办?她想这次是一定躲不过去了。慢慢褪去外衣,她试着接受现实,却也在思考对策。 千万不能剧烈运动,医生的话再次萦绕在耳边。 “我……好像来月经了。”等秦铎从再次爬到她身上时她轻声说。 “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个日期?”秦铎皱起眉头。 “反正……反正就是感觉最近不太舒服。” “会不会是怀孕了?”秦铎猛然坐起,神经变得十分敏感。 “没有啦,瞎说什么呢你……” 林茜故作轻松地说着,但看到秦铎紧张的反应,心里仍旧失落至极。 “那该怎么办?” 林茜没有说话,她俯下身,慢慢张开嘴。 一阵剧烈的呕吐感从胃贯穿到她的喉咙。 也许怀孕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她第一次这样想。 第12章 大成的秘密 室内篮球馆位于bg公司主楼后侧,与公司空中花园合为一体。自从将主楼建在新城区后,公司特地购置一块约3000平米的土地,作为供员工休闲娱乐的场地。 辛凡将篮球传给大成,自己去场外大口喝着水。自从过了30岁他便感觉自己的运动能力在慢慢退化,只与大成单挑几个回合后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气喘吁吁。 “怎么,这就不行了?”大成坐到辛凡身旁,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开着玩笑。 “果真是岁月不饶人,以前上学时就算崴了脚还能坚持打球,想不到现在连跳都很费力气。”辛凡看着球场上其他打球的员工,脸上露出无奈的微笑。 “只是长时间不运动罢了,你天天在实验室里搞研究。”大成开着玩笑。 “本职工作不就是这样。” 作为一名科研人,一旦停滞不前就意味着消亡?辛凡心中这样想。放眼望去,他发现在球场和花园中依旧是保障部门的员工更多一些。 “不知欧米茄完善得怎样了?”大成冷不丁地问辛凡,辛凡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幻觉记录仪。 “各项参数和程序已经基本确定,估计距离申请量产不会太久。” “嗯,公司和政府部门也已经完成了报备,政府那边也没有要设卡的意思。” “想必都是方东升运作的结果。”说到这儿,辛凡又表现出钦佩的样子。 “当然,如果没有他bg公司现在可能只是一家普通的电子设备生产厂。” “你说幻觉记录仪一旦上市,会不会被人贴上电子毒品的标签?”辛凡问大成。 “电子毒品?你指的是?” “我总感觉它的工作表现和某些神经毒品类似。” “不至于这样夸张吧?”大成诧异地看向辛凡。 “我设计此物的初衷是想让人们体验生活中可望不可即的美好,因为世间万物一定是要建立在秩序之上。但在虚拟的世界里,这种秩序很有可能被它所打破。” “不是已经设置了幻觉审核程序么”? “是,但我怕因此也试探出人性。” “难道你一直秉持万物向善的想法?” “我宁可笃定人之初性本恶这一说法。”辛凡意味深长地说,并看向大成。“毕竟大家都是欲壑难填的,对吗?” “喔……可能你说得对。” 大成没有与辛凡对视,这不是辛凡心中期待的反应。正常来说,如果大成心虚,一定会盯着他的双眼去验证些什么。 “视觉记录仪的完善工作,我是指给视觉记录仪加装欺骗者模块,也已经进入尾声。”他又对大成说。 “哦?那么说如果得到政府许可也可以进行量产了?” “暂时这样计划,”辛凡再次看向大成,“你觉得欺骗者模块能否和幻觉记录仪结合?” “结合?您是指……” “既然欺骗者模块可以给视觉记录仪带来更好的感官体验,那么同样的原理也可以应用到幻觉记录仪上。” “我没有想过……况且那需要建立更复杂的连接吧。”大成不置可否,但显然辛凡的话让他有了明显心虚的表现。 “其实也不复杂,我认为你就可以做到,毕竟也跟了我这么久。” “好像也是啊……”大成挠着头,看似开朗的笑声中透露着尴尬。 从篮球馆出来,二人将外套裹紧,慢慢适应室外的温度。对于本次聊天,尽管大成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常,但辛凡认为仍有一定收获。 起码,他知道大成一定在背后利用欺骗者模块和幻觉记录仪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勾当。之所以用勾当这样的词来形容,是因为他已经慢慢感受到来自大成的野心与贪婪。 人之初性本恶。脑海中再次浮现这句谚语,辛凡暗自感叹。在无人售货机买过能量饮料后,二人乘上电梯。 在看向科研部的标识时,辛凡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转头问大成:“上次方东升和你说过的成立科研二部的事,进展怎样了?” “那个啊……”大成思考着,从表情来看他似乎也很迷茫。“一直没有消息,但好像在17楼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我只去过一次。” “办公室?具体从事什么研究?” “看样子好像是一个独立的庞大计算机系统,我也只是去熟悉了一下线路,看着……看着像某种监控系统。” “监控?”辛凡眉头微皱。“都有谁在那里工作?” “好像还没有彻底成立,从零星的几个人来看,都是生面孔。” “唔……” “怎么,是担心我因此会分心?”大成开玩笑说。 “嚯,没有,”辛凡笑了笑,“那么今晚还加班吗?” “算了吧……今晚我还有些事。” “唔,想必应该是和科研无关吧?”辛凡忍不住带着些嘲讽。 大成笑着,似乎没有把辛凡的话放在心上。 “嚯……那当然,谁还没有私人生活呢。” “那么祝你今晚私人生活愉快。”辛凡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在想:看来你真应该调往科研二部。 在晚间19点,科研部的灯陆续熄灭。辛凡装作无意路过大成的研究室,发现门紧锁着。 难不成已经走了?他试探性地敲着门,但很快得到回应。 “有什么事吗?”对于辛凡此时的拜访大成显得有些惊讶。 “喔,没事,”辛凡慌忙想着如何作答,眼睛却不自觉地瞄向办公桌和电脑屏幕。“今晚你不是不打算加班了?” “对,正打算走,刚好遇到你过来了。”大成笑着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从明天开始幻觉记录仪由你再次接管,经过本次的试验和完善,我相信量产应该没有问题了。”辛凡匆匆编了一个理由。 “嚯,没问题,”大成看着心不在焉的辛凡,再次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会在方东升面前将您所做工作进行如实汇报,毕竟没有您就没有这项划时代的产品。” 辛凡哑然失笑,深知自己与大成相比,败就败在这样不善于沟通和交际的性格上。 “其实您完全可以带着我把一项研究进行完,再去进行下一项研究。” “怎么?是出现什么困难了吗?”辛凡语气显得有些紧张。 “不不,您误会了,”听到辛凡这样问大成连忙摆着手,“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您完成了核心工作,那么更应该是由您向高层汇报,毕竟也最能直观体现您的贡献。” 这句话在辛凡看来是一种暗讽。 “说来也是,但自己毕竟口才方面还是不如你,也许你是汇报更合适的人选。” “哪里的话——” 辛凡看了看时间,说:“不早了,你也该走了,别耽误晚上的事。” “您呢?还要加班?”大成问。 “嗯,我再将近期的试验结果整理一下,毕竟想要量产升级产品,这些试验结果上级都要进行严格的审核。” “那么您真是够辛苦。”大成再次礼貌地和辛凡微笑。 听到大成锁门的声音后,辛凡确定他已经离开。 在从大成研究室出来之后,辛凡便漫不经心地站在走廊拐角,实际上却在关注着大成的一举一动。在听到某种纸盒与墙壁碰撞的声音后,辛凡确定大成又从研究室拿走了一些东西。 乘上另一部电梯,辛凡直接来到一楼。在公司门口拦停一辆出租车后,他让司机驶到停车场门前。而大约在同时,他看到大成的丰田rav4从车场驶出。 “麻烦您跟上那辆车。”他指着大成的车吩咐司机。 出租车在磁悬浮街道上下穿梭,让辛凡有种眩晕感。所幸司机仍旧紧跟着,可以让辛凡闭上眼稍作缓解。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已经置身新城区最大的一片娱乐区。说是娱乐区,严格意义上来讲应是一片供成人休闲的宝地。他发现大成将车停在倾城俱乐部门口,从车内出来时,手中还抱着一个纸箱。快速付给司机钱后,辛凡悄悄跟在大成身后进了俱乐部。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尽管有着明确的目的性,但辛凡身体仍然不受控制的拘谨。他不知这是不是种社恐症的表现,但从别人看向他的眼光来判断,他认为自己应该与这里格格不入。 穿过舞池时,耀眼的灯光和喧闹的人群差点让他跟丢大成。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置身幻觉之中。下意识摸了摸头,他确定没有戴上幻觉记录仪。 舞池另一侧有一条金色的通道,人流不算熙攘。他看到大成在通道尽头左拐,也快步跟了上去。通道内不时出现零星的男女,辛凡才发现两侧都有门,里面应该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 想必都在进行着苟且之事,他心中暗嘲。不管如今警方打击多么严格,总会有灯下黑的现象,而越是规模大的娱乐会所,这种行为就越发明目张胆。 也许这本就形成了一个成熟的系统,触手甚至已经蔓延至警局,他心想。 刚在通道尽头左转,辛凡发现大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像保镖一样的男人。 男人守在通道尽头的双开门前,而从封闭的环境来看,大成必定就在门后活动。 辛凡强装自然地向男人走去,动作和表情却十分僵硬。就在他即将推门的一瞬间,男人将他拦下。 “您好,这里是非款待区域,仅容许工作人员进入。”男人言辞显得十分礼貌,但从表情来看却很嚣张跋扈。 非款待区域。辛凡心中重复着这几个字,脑子随即开始飞速地转着。既然只有工作人员可以进入,那么大成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可大成能够从容出入,就说明在这个地方他一定有着某种业务往来。联想到之前关于幻觉记录仪的猜测,辛凡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唔,我是跟随大成博士过来的。” “大成博士——”听到辛凡这样说,男人的表情随即开始变化,本就狐疑的眼光此时更加狡黠。“这么说您是他的助手?” “嗯,他让我过来送些东西。” “不好意思,”男人满脸堆笑着打开门。“主要是以前还未见过您。” 如果见过,那才是撞到鬼了。辛凡暗自嘲讽,对男人假笑了一下便走进门。 门后似乎是独立于外部的一个房间,虽然安装了空调,但昏暗密闭的环境依旧让人感到胸口憋闷。辛凡看到深蓝色的光排成一排,那正是幻觉记录仪发出的光。 随着眼睛渐渐适应昏暗,辛凡看到一排靠椅上都躺满了人,显然正陶醉在幻觉中。他刻意观察这些人的后脖颈,果然发现欺骗者模块正在和幻觉记录仪相连。 辛凡来到最亮的窗口,他看到大成正在电脑面前,眼神专注地盯着什么。 他敲了敲玻璃试图引起大成注意,随后他便看到大成怔怔地盯着他的脸,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您怎么来这里了啊——”大成挠着脑袋,伴随着尴尬的笑,语气既惶恐又警惕。 “你在这里做什么?”辛凡问。 虽是简单的一个问题,但足以让大成感到身躯一震。 “我——我就是想试验一下产品究竟效果如何。”大成依旧尴尬地笑着,但说话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试验效果?” “嗯……是的。” “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你私自将未上市的仪器拿出研究室,这就已经违反了公司的保密规定,况且我认为这根本不是试验效果这样简单。” 大成低下头,默不作声。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直视着辛凡眼睛。 “我所做的一切,看来你应该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辛凡质问大成,“你大可没必要私自窃取欺骗者模块,因为我也有将它和幻觉记录仪相连的打算。” 仿佛被辛凡抓住了另一个命门,大成再次陷入沉默,随之而来的则是深深的叹息。“我本无意挖掘人性中的贪婪,但利用这种本性的确可以赚到一笔可观的收入。” “可你自己也已经深陷其中了啊……” “我也只是想要幻觉记录仪更加完美一些,毕竟这是我们的心血。”大成再度叹气,随后把电脑转向辛凡。“这是人们在佩戴幻觉记录仪时的体感反映,在我将欺骗者模块与之结合后,几乎实现了让人们身临其境。” 但辛凡关注的是另一窗口显示的幻觉影像。 影像中一位女性面色潮红,眉头微皱,加之不规律的呼吸,都在显示其正与某人媾和。而在看清女人面部特征后,辛凡意识到其正是某个人气火爆的娱乐组合中的一员。再看向其他人的幻觉影像,他发现大致都是一样不堪入目的内容,更有甚者的幻觉影像竟然是暴力犯罪。 “这就是你所谓的试验?你口中所谓的心血,在我看来不过就是别人的发泄欲望的工具罢了。” “如果你不设置筛选程序,那么幻觉记录仪在加载欺骗者模块后一定会大卖,因为人性是最好的利用工具。”大成缓缓地说,带着一丝失落与感叹。“毕竟,能够与得不到的人甚至是明星发生关系,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但这并不是这项产品发明出来的初衷。” “可有了实现的途径,人们总会执迷于此,这就是人性的弱点,甚至可以说是本性。” 辛凡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去,不再面向大成和电脑。 “提供这样一次体验,人们给你付费多少?” “3000元到8000元不等,毕竟电脑模拟场景的细节程度和编写体感程序复杂程度也不尽相同。” “关于这件事,请你到此为止,”辛凡接着语气坚定地说,“如果一旦被警方发现,进而影响幻觉记录仪量产的话,我想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我并未违法……” “我说了,你私自将未经上市的产品带出公司,就已经违反了保密规定,”辛凡接着说,“况且我是绝不允许人们利用幻觉记录仪进行此类不正当行为。” 大成双手一摊,颓坐在椅子上,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声音。 “还有一件事,”辛凡眼睛再次盯向大成,“科研二部的事,你和我说实话,和你现在所做的究竟有无关系?” “我发誓没有,那里和我们二人的研究是区别开来的,上次我就同你说过。”大成辩驳道。 尽管解开了大成身上的谜团,但辛凡心中仍旧充满疑惑。也许那所谓的2000万研究经费正是科研二部所申请,可究竟是什么研究值得动用这样一大笔钱他也不得而知。 “你上次说,那里的陈设像是某种监控系统?”辛凡问。 “也不完全是……”大成揪着耳朵,显然是在思考,“我只是觉得像,毕竟这样庞大的一个计算机系统,也不排除从事其他工作的可能性。” “那你的判断总要有一定的依据。” “依据……那可能是直觉吧。” 大成露出许久未见的笑,但在辛凡看来,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在大成心中,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他心想。 系统陆续传来滴滴声,提示本轮幻觉体验时间已经完毕。随着人们陆续摘下头盔,辛凡看到人们的面孔。 大部分都是些40岁左右的中年人,其中不乏几位穿着考究,想必是小有成就的小老板,辛凡发现幻想同明星发生关系的正是其中一位。也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与其说是学生还不如说是纨绔子弟,他们的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而放大的瞳孔则表明他们仍处于极度兴奋中。凭样貌辛凡断定他们年纪绝不会超过20岁。 辛凡无奈地摇着头,示意大成继续做接下来该做的事。 他越发认为自己设定幻觉筛选程序是极其明智之举。 第13章 那个神秘的部门 bg公司员工公寓位于新城区与香槟区交界处,辛凡从公司到公寓一般需要20分钟。 回到公寓后,辛凡便一头扎进浴缸。 他认为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做起。花洒喷出的水敲打在他脸上,他原本以为这样可以变得清醒,却不曾想自己的思路反而越发混乱。 穿过狭窄的过道,他来到床上,将双手垫在脑后,翘起二郎腿。电视的声音在客厅回响,让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尤为喧闹。稍加辨别,他听到播音员正播报英国公交车上莫名出现一份涉及国防安保的机密文件的新闻,而文件内容则是关于近期英俄双方在黑海对峙的内部原因。 也许是双面间谍,辛凡心中这样认为。在与英方情报机构沟通未果后,间谍便将这样一份文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公布于众,而英方又无法追究到其个人。 好一种报复的行为,辛凡不禁感叹。而就在同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拿起手机,他拨通那个不算太熟悉的号码。 “我是林茜。”电话那边传来娇嫩的声音,让辛凡不由心中一颤。 “不知那笔关于转给科研部2000万的研究经费,你那里有没有进展?” “进展?”林茜惊讶地反问:“不是在等你的消息?” 听到林茜这样说,辛凡心中长舒一口气。 “喔,给你打电话也正想和你说一下此事。” “怎么?查明去处了?”电话那边林茜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没有,不过我猜想经费应该流入了科研二部。” “科研二部?” “对,听说是公司新成立的一个部门,而具体情况连我都不得而知。” “我也从未听说过此事,”林茜稍作迟疑,然后问:“你确定真的存在这个部门?” “我也是听部里其他人说,具体还需要你去查明,”辛凡打着电话,做出一个无奈的手势,“毕竟这不是我所能涉及的工作范围,但通过同事的反映来看,我有理由怀疑科研二部从事研究的合法性。” “你是指?” “这绝不是一个能够摆在明面上的部门,不然我不会一无所知,你知道在科研部我才是举足轻重的那个人。而且,据参与到其中的一个同事反映,那里有一套独立且庞大的计算机系统,具体做什么也不得而知。” “喔……那真的是很奇怪,那么你也没有科研二部员工的联系方式了?”林茜问。 “我只能和你说这么多,也仅限自己所了解所猜测的,其他的不在我能回答的范围之内。” “嗯……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辛凡重新躺在床上。 也许林茜正是可以解开科研二部的那把钥匙,他心想。至于大成在此过程中究竟有多少参与度,他都决定利用此机会将大成从自己的研究室赶走。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辛凡的表情变得僵硬。 “我是辛凡,有什么事?” “今晚的事,还要拜托你不要对任何人说。”大成的语气显得支支吾吾。 “唔,你放心,毕竟这种家丑不管换做是谁都无法外扬对吧?” 大成无言以对,隔着电话可以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 “不过科研二部那边的事你还是要多关注。”辛凡又接着说。 “嗯……我会的。” “我是说,新成立的这个部门有可能会危及到我们研究室在科研部的地位。” “我懂。” “当然,”辛凡话锋一转,“如果你想另立门户,我认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以你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独立于我之外。” “您又说这样的话——” “我所说的都发自于内心,我已经把能教授的都毫无保留教给了你,你理应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利用人性中的恶,这样很危险。” “嗯……谢谢您的警告。” 在辛凡看来,这句回应是大成想要另立门户的表现。他长吁一口气,心中说不清是遗憾还是窃喜。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以后随时可以来找我,但是那几部幻觉记录仪你要尽早收回来。”辛凡说。 “好的,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了。”大成信誓旦旦地说。 但愿是吧。辛凡心中默念。挂掉电话后他盯着天花板,渐渐地,灯光让他眯起了眼。 第14章 私家侦探 诚天律师事务所里,陆鑫面色凝重。他不自觉地抖动着腿,手上圆珠笔尖伸缩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私家侦探?您是想要我私下去找一些您丈夫的把柄?”陆鑫开口问,但从表情来看,他正变得愈发困惑。 “不,不是关于那件事,这次前来是想委托您另一件事,事关我的工作。”林茜坐在对面,双腿紧夹着,双手交叉叠放在膝上。 “可您知道我们不承接类似的委托。”陆鑫面露难色,但从心底里他其实不排斥这种行为。 “就当做您帮我额外一个忙,关于这部分薪金我会另付给您,而且会比之前要丰厚。”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您又何必自掏腰包呢,而且这样大费周折。”陆鑫说。 “我不缺钱,只是想探明真相。” “真相”? “嗯,我怀疑公司某个部门挪用了一笔巨款,来从事某些……某些非法勾当。”林茜缓缓地说。 “不知您这样想,是否有依据?” 林茜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陆鑫。“请你看这样几张照片。” 陆鑫接过手机仔细端详着,发现几张照片几乎都是相同的内容,拍摄的是某个账户流水。在大致看过一遍后,陆鑫发现每一笔的转账和交易数额都十分巨大,不禁为这家公司庞大的现金流所震撼。 “请您仔细看,公司账户上莫名其妙少去2000万元,显示是为科研部提供研究经费,可过一天我再核查时,发现这一项拨款已经从流水中消失,就连公司账户总额上,这2000万元也从源头上被抹去而无法查证。” “您确定这笔钱不是拨给了科研部?” “确定,他们部里最有话语权额的人都不知晓此事。” “那么就您所猜测,谁最有可能经手此事?” “这就需要拜托您来替我查明,毕竟身为公司员工,我不方便亲自出面。” 听到林茜这样说,陆鑫再次犹豫起来。不管出于这位委托人出众的气质,还是考虑到今后其能帮助自己初涉商业官司,陆鑫心里都有答应的意愿。 但,这终归不是自己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去做的事情,而一旦被事务所发现,那么自己很有可能被打入冷宫,甚至卷铺盖走人。 “对不起,在这件事上我无法帮到您,请您另寻高就。” “为什么……真的不可以吗?”林茜看向陆鑫,忧伤的目光中带着祈盼。 “这已经超出我的职责范围,何况我还有其他例行性事务需要处理,我只可以向您保证可以尽心尽力为您解决离婚这件事。”陆鑫呷了口茶,嘴里感到一阵苦涩。 “明白了,那我现在向您正式委托这件事,拜托您收集相关证据,以便今后我起诉公司。”林茜说。 陆鑫才发现隐藏在这位女人美丽的外表下的,是一颗执着且倔强的心。他开始对自己刚才的坚持感到动摇。 “嗯……我可以考虑接受,但在此之前我想问您,之所以这样坚持,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出于对自己工作的负责,”林茜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毕竟这样一笔巨款如果没有任何记录或者去向,我始终感到心中不托底。” “好……不知道您现在能提供一些什么相关的材料,我好提前熟悉一下。” 林茜从身后抽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陆鑫。“上面是在公司保密允许范围内可以向您出示的一些材料,您可以提前过目一下。” 陆鑫打开文件袋,在简单翻阅过几张文件后,一个类似门禁卡的东西从袋中滑落。 “这是?” “我们公司的门禁,还有员工证,”林茜接着说:“我想您不可避免地要去公司,所以提前都为您办好了。” “喔……”对于自己能够答应下这件事,陆鑫心想她应该早已有所预料。 这样的女人真让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感叹。 将文件袋收入抽屉内,陆鑫目送林茜离开的背影。他想经过这次升华一般的接触,自己距离参与心晴新能源公司的商业官司又近了一步。 ——————— 把车开到bg公司停车场时,陆鑫才发现非本公司车辆禁止停放入内。悻悻将车从入口倒出,他暗自庆幸这个时间段并没有太多进出的车辆。 “我已经和您就此事讲得够明白了,现在还未到发起诉讼的时机。”陆鑫边走边打着电话,言语间显得十分不耐烦。“如果现在发起诉讼,对方有很大概率胜诉。” 匆匆挂掉电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明忙得要命,可自己终究忍不住答应了林茜的请求。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所以必须取得一定成果。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丰田奕泽,他确定停在了指定区域内。如果压线,那么还要交双倍的停车费,他心想。 一位像是管理人员模样的男人走在他前面,从穿着来看,应该是属于中产阶级,无意间看向男人袖口时,陆鑫发现了“hugo boss”的标识。紧随男人的步伐,陆鑫迈入公司大厅。这样才不会显得太不自然,他自我安慰。 按照林茜给的路线,陆鑫径直向电梯走去,所谓的门禁卡也只有在乘坐电梯时才会用到。刷过门禁卡,他按下前往12楼的按钮,随后他拿起门禁卡观看着。 门禁卡背面印有他的个人信息。张志萌,年龄37岁,财务部出纳员。陆鑫不知道林茜是怎么想到这样一个名字,而37岁对于他的实际年龄来说明显偏大了些,他不由观察着电梯镜面反射出的身影。 会有那么老吗?他嘀咕着。 科研部比他想象中要简单朴素得多。若没有那白底蓝字的指示牌,单从空无一人的长廊来看,陆鑫觉得这里更像是无人问津的中心机房。 陆鑫用正常步速行走,避免表现得过于反常,而眼睛却在不断扫视着周围房间的标牌。科研二部,他回想起林茜让他寻找的重点,但眼下并没有这样一个部门,至少从标牌上来看。 在走到长廊尽头时,他才发现尽头左拐是另一条走廊。随后他将目光锁定在部长的房间。犹豫片刻,他决定还是打草惊蛇试探一下。 在他即将叩响房门时,门突然被拉开,一位年轻的女人夹着文件夹与他几乎面对面贴上。陆鑫赶忙和女人说明来意,随后女人悄悄用手指了指屋内,陆鑫尴尬地笑了笑表示失礼。 “这么说你们查到我们部在申请经费方面有些问题?”大约50岁的中年男人坐在转椅上,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间看着陆鑫。 “嚯,您误会了,就是关于一笔2000万的科研经费申请想和您求证一下,毕竟您是部门领导,所有事在实施前都要向您汇报。”陆鑫用礼貌的说辞来掩饰内心的慌张。 “唔,不过就我所知最近一笔最大的申请费用应该就是拨给幻觉记录仪研发的4000万了,你说的那笔款项我从未收到过任何消息。” “那会不会是科研二部申请了此项经费——” 听到陆鑫这样说,男人显得尤为惊讶,夹着烟的右手悬停在半空中。“科研二部?在我们公司?” “呃……是的,听说是公司新成立的一个部门,难道您不知晓此事?”陆鑫显得有些诧异。 “我想你应该搞错了,以我们部目前的工作状态和实绩来看,公司成立这样一个新部门纯属是多余之举。” “可2000万的经费申请应该是出自贵部——” “什么叫应该是?”男人目光锁定在陆鑫眼睛上,透过厚厚的眼镜,陆鑫仍能感到一种压迫感。“看来你对这笔钱的走向也不确定?” 陆鑫无言以对,如果科研部长要他提供公司账户流水情况,他也无从解释。 “账户信息中显示这笔钱已经流向贵部,所以我特地才和您来验证。”陆鑫这样说,心中祈求部长不会提出查看账户流水的要求。 “那么我建议你去问问辛凡博士或者大成博士,就他们二人而言,可能了解得会比我多一些。” “您指的是?” “他们几乎独立于部门之外,部分重要经费的申请,他们并不需要向部门报备。” “喔……”陆鑫脑海中闪过辛凡这个名字,这是林茜唯一向他透露的名字,而听她形容,此人似乎也不太知晓这一切。 “最近财务部应该很忙吧?”男人问陆鑫。 “很忙?唔……是的。” “毕竟刚人事刚调整完,很多人的薪资都有所变化。” “呵,是啊……” 陆鑫慌忙应对着,室内温度明明不高,可他脑门不觉已经渗出一层汗珠。他猜想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间屋子。 “如果幻觉记录仪上市再取得成功,想必又要涉及一部分人员的调整。” “那么祝您平步青云,在您的运作下部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谢谢你。” 结束对话的一瞬间,陆鑫仿佛看到一丝失落从男人脸上闪过。 从部长办公室出门向左,便是大成的研究室的方向。陆鑫鼓足勇气再次叩响门。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孩,这出乎他的意料。在询问之后他才知道女孩是大成的助手。 “不好意思,大成博士暂时不在。” 女孩笑容很甜,这给陆鑫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让他感觉女孩并没什么心机。 “喔,他去了哪里?” “应该是去开董事会了,今早时听他提过一嘴。” “他也是董事会成员?”陆鑫微微惊讶。 “嚯,不是的,”女孩脸上再次浮现温柔的笑意,“只是作为幻觉记录仪主要研发人员进行旁听,毕竟幻觉记录仪已经具备量产条件,这次会议也是为其上市进行部署。” “喔,这么回事。” 视觉记录仪刚上市不久就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虽然还不清楚幻觉记录仪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陆鑫猜想一定又会掀起一片波澜。毕竟,幻觉听起来要比视觉神秘很多。 “我猜辛凡博士也一定去开会了吧——” “您猜错了,”女孩耸了耸肩,“自从幻觉记录仪雏形研究出来后他就从这项研究项目中撤出了,工作重心转到了视觉记录仪的升级。” “看来贵部的研究真是进展神速,视觉记录仪才上市不久便已经着手考虑升级的事情。” “不知您是否要继续等待?估计大成博士今天上午都不一定可以开完会。” 面对女孩直白的问题,陆鑫笑着摆了摆手。“让他忙大事,小事我们进行沟通就好。” 女孩点了点头,一丝警惕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不知您要咨询些什么?” “嚯,也没什么,就是关于我们部显示的一笔科研经费走向了贵部,但刚和部长询问过后,我想很有可能是流入了科研二部——” “唔?” “嗯……我想辛凡博士和大成博士应该对此有印象。” 女孩面露难色,好像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纠结了大约有几秒钟,她对陆鑫说:“不知您是从何了解到科研二部的?” “哪里有申请经费的需要,我们财务部肯定一清二楚啊,况且是科研二部这样重要的一个部门。” 在说出这句话时陆鑫心中也没有底,但抱着试探的心态,他认为还是能或多或少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其实我对这个部门也不太了解,只是知道大成博士偶尔会光顾那里,好像在为那里提供一定的技术支持。” 陆鑫眼神突然变得明亮,心中暗自欣喜自己找对了方向。 “原来大成博士也是身兼数职啊。” “嗯……但他好像对此表现得十分神秘,而且我本没有权限知道有这样一个部门。” “依照保密级别来看,你的确不该知晓有这样一个部门存在。” “喔,我也是一次在给大成博士送设备时才知道的。”女孩做出将散发撩到耳后的动作,掩饰自己尴尬的表情。 “那你有没有关注科研二部究竟在从事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还没有进去过。” “喔……看来只有我亲自去看看了。”陆鑫自言自语。 “看来您也没去过?”女孩惊讶地问。 “嚯,是的,平时也只是在电话里交流,毕竟见面谈工作的机会也少之又少。”陆鑫赶忙岔开话题,“那么你一定知道科研二部大致的位置喽?” “嗯……”女孩勉强地点头。 陆鑫根据女孩的描述来到17楼。让他惊讶的是这层楼仿佛刚刚装修好,楼道中隐约可嗅到甲醛的味道。而从整体来看,这层楼仿佛之前从未有人涉足。 走过空旷的走廊,陆鑫来到一扇玻璃门前。凭借直觉他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科研二部,而从门禁一闪一闪的灯光来看,显然里面是有人工作。 他掏出门禁卡刷了一下,可系统随机响起滴滴声。 公司的门禁在这里使用不了。 看来是这里无疑,陆鑫更加坚定想法。透过玻璃望向内部,除去几扇紧闭的门,并未看到有人出入。确定没有引起注意,他匆匆离开。 在转身的瞬间,他并未注意到墙角上的摄像头正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 离开bg公司,陆鑫径直回到事务所。刚在座位上坐定,他便听到隔壁卡座的同事在讨论心晴新能源公司的商业官司,言语间透露出对胜诉的没把握。 他环视一番,将耳朵贴在磨砂玻璃上仔细聆听着。 “如果原告拿住材料有缺陷这一点去说事,那么这场官司注定赢不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全力去减少被告的赔偿数额。” 陆鑫听出声音来自碧成。作为事务所里数一数二的高级律师,如果碧成都对此表示悲观,那么胜诉的概率一定微乎其微,陆鑫心想。 “但在当初签订装修协议时,针对这种新材料已经规定过明确的隐患范围,况且国家现在对新能源有一定的扶持力度和包容态度。”隔着磨砂玻璃,陆鑫看到另一个人摇头的影子。 “如果试着能将矛盾点转移,那就最好了。”碧成说。 “转移?您是指?” 让政府机关对公司给予一定的赔偿补助。陆鑫心中已经替碧成说出了他想说的话。近些年国家对新能源行业表现出高度重视的趋势,不但制定了一系列的保护政策,而且鼓励勇于创新与尝试。而既然新型材料符合国家指定的一切标准,那么针对新型材料没有发挥应有的效应,政府理应在力挺新能源发展的同时再对公司施以援助,就像为新能源公司上了一份保险。 但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他随即摇头表示否定。毕竟一旦涉及赔偿,庞大的赔偿金额远不是政府可以承担的,况且心晴新能源公司是否真的清白也不得而知。 只有处理最棘手的案件,才能体现自身价值。陆鑫暗自感叹。在听到隔壁再无人走动后,他悄悄来到碧成办公桌,匆匆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后,掏出手机一一拍照。 这样也好提前熟悉一下未来即将接手的案件,他想。 就在将手机放入裤兜内一瞬间,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重新拿起手机,他打开通讯录,定格在一个不算熟悉的名字上。 在临走前,陆鑫得知助手的名字叫小晴,还特地向她索要了大成的联系方式。虽然他认定大成决不会身处迷宫中心,但冥冥之中,他又感觉大成是那个可以带他步入迷宫入口的人。 铃声没有持续太久,对方接起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大成博士在听电话吗?……喔,我是科研二部的新田,关于二部有些技术难题还需要向您咨询一下,不知您何时方便会面?” 说出这些话时陆鑫感到心惊肉跳,但侥幸心理这次依旧胜出。 ——————— 餐馆门口传来服务员的客套声,随后陆鑫所在的雅间门帘被撩开。他放下菜单,起身迎接大成的到来。 之所以选择在日料店见面,陆鑫认为这里可以相对保证谈话的隐私,但在榻榻米上盘腿而坐的姿势却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这家店还要求顾客脱鞋就餐。他将拖鞋递给大成,脚踩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大成熟悉地盘好腿,坐在陆鑫对面。 对于第一次的会面,陆鑫感到与想象中略有不同。眼前这位博士明显不到40岁,但却事业有成,已然是bg科研部的中坚力量。年龄上的相差无几也让陆鑫心中更少了些距离感。 “没关系,我也只是刚到不久。”他笑着为大成倒上一杯清酒,但大成摆手示意不用。 没有向小晴过问大成平时的生活习性,陆鑫猜想大成平时应该不会吸烟,但多少会喝一些酒。但现在看来这种猜想实属毫无缘由。 “那么您在科研二部具体负责什么工作?”大成问。 “我啊……就是从事一些电路维修的工作,”听到大成这样问,陆鑫笃定大成对于科研二部其实了解也并不多,他脑子一转,紧接着又说:“并且目前还兼任着科研二部的经费管理员。” “嚯,那应该给你开双份工资。” “哪里的话——都是一些杂活,远不及您这样的核心骨干。” “所以到底是哪里遇到了技术难题?”大成问。 “有一组中心电脑与设备断了连接,导致数据无法进行汇总。”陆鑫试探性地编了个问题。 “设备?哪类设备?” “呃……监控设备。” 陆鑫想起在林茜提供的材料里,辛凡曾怀疑整起事件貌似与监控有着一定关系。 “监控?” “嗯,我发现监控录制的实时内容无法录入电脑。” “就这个问题?其他视频筛选程序是否正常工作?” “正常……工作?”陆鑫开始有些茫然,他想谈话用不了几回合,自己就会露出马脚。 “我的意思是,视频筛选是否依然准确,对于一些特殊的视觉图像还能否精准分级?” “对不起……对于那些我还没有接触,毕竟……毕竟不是专业从事那个的。”陆鑫解释着,但脸色却有些惨白。 大成笑了笑,用筷子搅拌着加有芥末的海鲜酱油。“不过说来也是,您只负责电路维修,对于其他设备或程序掌握不深也属正常。” “说来是啊……” “关于这个问题,我建议你再与监控数据处理的员工进行核实,如果真的只是无法录入电脑的问题,我想这不属于我的解决范畴。可如果是视觉图像筛选程序出了问题,那么请你再与我联系,最近针对这个程序我也在不断完善和升级中。”大成说。 “所以您说的视觉图像筛选程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想这个问题监控数据处理处的员工会给您一个清晰的解释。” 换做平时,遇到像是这样打太极般的回答陆鑫都会选择单刀直入。而这次在面对大成时,他却不敢那样做。如果问的太多,势必会引起对方怀疑,剩下的一切他必须想办法自己去探明。至少对于bg公司正在进行某种监控这一行为已经是非常确定了,他心想。 “谢谢您的解答,如果您觉得2000万的科研经费不够的话,请随时与我联系,我会第一时间向上级申请。” “我想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成皱紧眉头,显然对陆鑫刚才的话有很大的排斥。“我从未染指贵部的经费,而且在贵部我也只是提供一些技术支持,我想您说的那些钱应该是都投入到了设备上。” “这样子啊……” “难道您平时不关注经费在贵部的走向?”大成好奇地问。 “喔……最近好像是没怎么关注,不过到了月底也该统计开支情况了。”陆鑫挠了挠头,表现出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在心里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 第15章 bg公司的阴谋 小满将至,自月初以来气温已持续上升有三个星期。由于与林茜约好在咖啡馆见面,陆鑫一早起床便开始打理形象。不用再穿正式的西装让他感到无比自在。 是时候让她看到一个不同的自己了。他这样想,却又不知到底出于何种目的。 喜欢她?他认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被林茜这样的女子所吸引。又或是想要得到她?可他从心底就没敢如此奢望过。 翻来覆去他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同出众的女人接触,也可以让一个自认平淡无奇的人开始注重形象养成。 陆鑫抵达咖啡馆时,发现林茜已经坐在里面等候。 坐在林茜对面,他才发现她没有点餐。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林茜胸前,瞥见内衣勾勒出若隐若现的乳沟。这引得他一阵口干舌燥,甚至有些眩晕。 “不好意思,久等了。” “喔,没关系,我也才到不久,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还未点。”林茜说着递过菜单。 “我随意。” 林茜莞尔一笑,随即吩咐服务生先上两杯拿铁。 “看来你平时也有喝咖啡的习惯?”陆鑫问。 “还好,若不是谈正事自己也鲜有光顾这里,毕竟听说经常喝咖啡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 “您的生活习惯养成得蛮好,怪不得找不到一丁点同龄人的痕迹。”陆鑫笑着恭维。 “听您这样说,好像我现在已经很老啦。”林茜开玩笑抱怨,脸上却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不过这个时间您约我出来,想必是又有什么新发现?” “我想接下来要和您汇报的事情一定会让您感到惊讶。” “那么我洗耳恭听。”原先愉悦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林茜眉头微微皱起。 “自从上次潜入科研二部后,我发现科研二部的确在从事一些违规的事情,或许谈不上违法。” “潜入?” “是,那里的门禁和你们平时使用的不同,拥有独立的系统。” “那你怎样破解的?” “这不重要。”陆鑫朝林茜眨了眨眼。 通过开锁公司拿到复制门禁属性的设备,在与大成几次不经意的接触中,找机会拿到科研二部的门禁,不需半分钟即可将门禁属性复制在设备上。想到说出来实情可能会让林茜产生莫须有的担忧,他决定缄口不言。 “您说可能存在监控行为,我只能说您的直觉相当准确。”他又继续说。 “情况属实?” “嗯,而且是在监视你们。” “我们——?”林茜惊讶地捂住嘴巴,避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监视我们做什么?通过什么监视?” “我想应该是通过视觉记录仪,因为我看到影像筛选程序中滤出的影像大都是第一视角。” “早就料到公司不会如此轻易地就发放所谓的福利。”林茜对此嗤之以鼻,“很多人还对此感到兴奋无比。” “你是说公司免费为员工都配备了视觉记录仪?” “对,说是要我们充当第一批体验者,照此看来倒是省去了雇佣监工的费用。” 陆鑫点点头,用微笑附和。“看来在贵公司里完全没有隐私可言。” “可如果回家呢,在家使用视觉记录仪,那么一切私人影像岂不也会被公司的电脑获取?” “所以我只能建议您回家就不要戴了。”陆鑫笑中带点荒唐的意味,“不过听说升级版的视觉记录仪就要上市了?” “这个我不清楚。” “想必再上市一定会大卖……”陆鑫自言自语。 “你怎么会知道?” “听大成博士说,辛凡博士在视觉基础上增加了情景体感。” 听到陆鑫讲到如此专业的术语,林茜略感意外,随即她又问:“那么关于监视公司员工这一行为,你是否采集了证据?” “我已经拍照取证了,现在就可以发给你。” “好。” 陆鑫掏出手机,可瞬间又想到了什么。 “还有一点很可疑。” “什么?” “就我观察来看,负责处理监控你们视觉影像的电脑并不是中心电脑,那天我在机房看到的中心电脑肯定有别的用处。” “唔?”林茜又将眉头皱紧,“这么说公司肯定还在从事其他的非法活动?” “极有可能。” 林茜沉默了一阵,从严肃的表情来看,一定是在思考公司这一系列举动的目的何在。大约几秒钟后她问陆鑫:“你不会被发现吧?” “这说不准,”听到林茜这样问陆鑫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毕竟门禁那里有监控设备,这也是我去了第二次才发现。” “那么还请你务必把此事探明。” “好。” 在说出门禁有监控时,陆鑫并不觉得有任何反常的地方。但转念一想,最近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对。 自打和科研二部发生联系后,不管走在街上还是身处家中,他都隐约中感觉到被一双眼睛注视着,谈不上害怕,可这让他十分不自在。如果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那么他现在似乎也拥有了这样一种直觉。 与林茜分别后他径直回到家,心中已经开始有些紧张。 就在刚刚出咖啡馆后,他刻意看了看四周,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在心头升起。行走间他看向马路对面,似乎有个身影在与他遥遥相望。目光被一群逛街的行人打乱后,陆鑫发现那个身影又消失不见。 这次绝不会是错觉。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自己伪装身份进入科研二部内,陆鑫认为这绝不足以招致他人的跟踪。而就发现公司监视员工这一行为,他想也大可不至于这样。 或许再继续查下去,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祸端。 想到科研二部可能正在从事更大的阴谋,一丝恐惧在他心头蔓延。 现在收手也许还来得及。 可想到总机庞大的中心电脑,他却忍不住好奇。一般来说这种规模的配置,就连一些大型公司都无法企及,就处理各类信息而言,这样的设备足以汇总整个檀香市的信息量—— 等等……檀香市? 陆鑫的心仿佛被重击了一下,骤停后又跳的飞快。 他拿起手机,迅速拨通林茜的电话。“我是陆鑫,能否听得清?” “可以,怎么回事?”那边传来林茜的声音。 “我有一种不好的猜想,”陆鑫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语气保持平静,“那些中心电脑,极有可能是在处理整个檀香市的监控信息。” “监视整个檀香市?我的天……”林茜的声音带着疑惑,但更多的仍是惊恐。“你有何证据?” “如果说几部小型的电脑负责筛选贵公司内部员工的视觉记录仪影像,那么那些大型的中心电脑只有可能是在处理更庞大的监控信息,从视觉记录仪在市场的投放量来看,bg公司很有可能通过售出的视觉记录仪监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随后再次传来林茜低沉的声音。“可公司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不清楚,但我想肯定不是领导的个人喜好。”陆鑫幸灾乐祸地说。 “我知道了。” “我觉得这件事要不到此为止吧。”陆鑫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对林茜说出心里的想法。 “怎么?” “我总感觉自从参与调查科研二部以来,好像就被人盯上了。” “被人盯上?” “嗯,就在与你分别后,我看到一个陌生人在街对面看着我,但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 “应该不会,”陆鑫叹了口气,“估计自己已经暴露了。” “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证据,这种事过于敏感,一旦在社会上揭发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依照现在这样的形势,我肯定无法再次潜入。” 听到陆鑫这样说,林茜不由地也叹着气。“可是以我的身份前往科研二部,势必更容易被发现……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我暂时想不到……” “能不能想办法黑进那个监控系统?” “这几乎不可能,我们连最基本的网关信息都没有。” “我可以想办法为你提供。” “那是独立于公司网络之外的系统,单凭你弄到公司的网关不起任何作用。” 陆鑫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林茜对网络是一点都不了解。但随即他灵光一现,一个办法在脑海中闪现。 “不过眼下还有一种办法,只是不知道能否行得通。” “什么办法?” “在告诉您之前,我想请您答应我一个请求。”陆鑫说。 “您请讲。” “关于心晴新能源公司正进行商业诉讼的事,希望您可以和秦铎先生说一声,让他安排我也参与到这起诉讼中来。” “你是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陆鑫语气变得不紧不慢,“如果您可以做到,那么我一定会想办法为您找出您想要的证据,而且绝不收其他费用。”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陆鑫屏住呼吸,刚才看似气场很强,但说出那些话之后,他仍感到有些心虚。 “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得到自己最想听的话,陆鑫深呼了口气。 “那么请您务必放在心上,我想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说。 “是,但您这样侵犯隐私的做法着实另人反感。” “对不起,这也是我们职业本能。” 要不是因为你太引人注目,我也绝不会想到去洞悉你的生活。陆鑫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这样说。 挂掉电话后,陆鑫没有放下手机,思索片刻后,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请问是大成博士在听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说:“不好意思在周日打扰您,不过关于科研二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反馈……当然,最好是见面和您说。” 第16章 出人意料的示好 “这周末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转转?”在酒店里,秦铎出乎意料地提出这个问题。 “出去?你想去哪里?”林茜窝在秦铎臂弯里,她抬头看向秦铎,手未离开他的胸膛。 在新京市接了一笔大单子,要趁着周末赶过去和开发商再洽谈一下。这是秦铎的说法。 “不知你们公司那起商业诉讼进展如何?”林茜问。 “按部就班吧……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喔,没事,就是关心一下,”林茜将头埋进秦铎胸膛,“毕竟好久没听你提起过了。” “反正公司已经做好赔偿的准备,而这次赔偿势必会让公司在名声和现金流上元气大伤。” “是不是律师团队能力有限?” “不,”秦铎摇摇头,“是国家给予我们的法律保护还是太有限。” “喔……只要律师团队尽全力就好。” 思来想去,对于推荐陆鑫一事,林茜还是决定先不和秦铎提起。她将电视机打开,信号杂波的滋滋声充满不算大的房间。 若不是秦铎想起为她重新装修公寓,她是绝不会在这种酒店住上哪怕一天。她曾有过自掏腰包去新城区的星级酒店暂住的想法,却被秦铎否定。 身份不允许我与你同出入那样的场所。这还是秦铎给出的说法。 初听时她心中十分不满,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无道理。毕竟他是公众人物,她想,况且这里条件再差也要比回家强百倍。 在秦铎又处于半睡半醒之际,她悄悄轻抚着肚子,可目前依然没有隆起的迹象。 她记得网上说一般怀孕三个月后肚子外形才会有明显的变化,而距离那一次发生关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又三周。 怎么办?几周之后必定纸里包不住火。可悲的是,林茜至今仍未发现秦铎有松口的迹象。 她茫然地盯着电视屏幕,开始为方才没有控制住欲望而后悔。当秦铎与她深入交流之时,一丝久违的快感又从她心底蔓延。可在激情退却后,小腹不寻常的痛让她感到后怕。但值得庆幸的是秦铎使用了安全套,这样至少可以避免再次服用紧急避孕药。 一旦吃下去,指不定会对胎儿造成怎样的危害,她心想。 “对了,和你说一件事。”林茜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唤醒秦铎。 “什么?” “我们公司在监控所有员工。” “监控?这很正常啊,毕竟你是公司一员。” “他们利用的可是视觉记录仪!”林茜突然支起身体,双眼睁得大大地看着秦铎。“那东西录下的所有影像都会被传到公司的电脑里。” “那就不要戴它。”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不乏有些员工在家都佩戴着。”联想到视觉记录仪里可能出现的一些隐私影像,林茜不禁感到浑身冰凉。 “只有你发现此事还是所有员工都知道?” “只有我……而且我打算收集足够的证据后向所有员工揭发此事。” “我看你是真不嫌事大。”听到林茜那样说,秦铎摆出一副十分荒唐的表情,随即又变得严肃。“你知道这种事一旦爆发出来会引起多大的影响么?” “我知道。” “通过我们公司你也看到了,社会舆论的走向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你这样做很可能置bg公司于死地。” “但我们都有知情权,何况是在涉及我们隐私这样重大的事情上。”林茜稍微顿了顿,语气稍显沉重地说:“而且,我怀疑公司不止在监控员工,所有购买一代视觉记录仪的消费者都是潜在被监控对象。” “我看你真是疯了。”秦铎控制不住笑了出来,神情里满是不可思议。“如果你想换工作,等我忙完公司诉讼这件事后就为你安排。” “在探明情况前我是不会走的。” 秦铎叹了口气,但心思却已不在这里。“那么随你,如果想换工作了就告诉我。” 说罢他又开始自上而下抚摸起林茜的身体。但不论他怎样挑逗,这次林茜都没了反应。 ——————— 麓山庄园位于新京市城郊,是集住宿和休闲娱乐于一体的高级商务会所。庄园高尔夫球场位于山脚下,从远处看便可以发现那片与周围颜色不同的高级草坪。 秦铎与客户约在下午三点见面,午饭后简单休息片刻他和林茜便从住处出发,而步行至球场需要约15分钟。 “这是我的夫人林茜。”在见到客户后,秦铎这样做着介绍。 林茜在他身后,看到客户向她伸出手时才故作自然地把手伸向对方。 虽然秦铎的这一行为让她猝不及防,但她仍从心底感到欣慰。由于不会打高尔夫,她坐在凉棚内欣赏秦铎与客户挥舞着球杆,在交谈中时不时爆发出类似于互捧的笑声。 这种时光真好,她心中不由地感叹。透过墨镜,她再次将目光汇聚在秦铎身上。 如果真的和这个男人成了家,也许日子也会像现在这般舒适吧。想到此她的手不禁又放在肚子上,期盼孩子在顺利出生后,一定要继承他们二人各自的优点。 “要不要一起试试?” 秦铎的呼喊声打断她的幻想,她看到秦铎在远处朝她招手。 走在草坪上,林茜用手遮挡住阳光,尽管戴着墨镜,可她依旧眯起眼睛。 “贵夫人的身姿真是极为优雅。”声音来自一位领导模样的客户,想必是几位中最权高位重的那个。 林茜以微笑回应,眼睛却很快看向秦铎。“不知高尔夫球规则复不复杂?” “总的来说,就是以最少的挥杆次数将球打入洞口就好。”秦铎将球杆递给林茜,顺势握住她的双手,双臂将她夹在怀中。“不要用力,感受我的发力。” “嗯。” 随着清脆的击球声,高尔夫球在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前方大约70米左右。 “哇,原来可以打这么远。”林茜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 秦铎轻吻她的脸颊,随后松开双手。“下面你就自己尝试吧。” “好……” 林茜心中仍有些没底,用力挥动球杆,她看到高尔夫球向着前方飞去,但并没有秦铎击打得那般远。 晚上秦铎回到房间时,林茜已经准备就寝。她从床上爬起,还未见到秦铎人,先是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飘了进来。 “都十一点了,怎么喝到这么晚?”在替秦铎整理好床后,她有些不满意地质问着。 “难道这很意外?”坐在床边秦铎反问。 “我是说,我等了你这么久。” “有吗?”听到林茜这样说,秦铎心中升起一阵恼火,借着酒劲他说:“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几个客户洽谈合作嘛。” 说来也是……林茜暗自叹息,这种场合自己能参与进来已经实属不易。 “我也是想和你在一起久一点,毕竟回檀香市机会就很少了。” “喜欢今天下午打球的感觉吗?”秦铎适时转移话题,“看你好像还蛮有天赋的。” “我啊……还是算了吧。”林茜笑得很无奈。 “如果你喜欢,等回檀香市后我给你报一个高尔夫球学习班,再遇到这样场合你也可以更从容些,毕竟今后你还要同我一起出来。” “也好……不过不知有没有时间去练,工作日肯定是不可能了。”林茜叹了口气。 “周末如果有时间我会和你一起去。” 秦铎将林茜搂入怀中,但身上散发的酒气让林茜本能地有些排斥。 “今晚早些睡吧,别折腾了。”她将身体背向秦铎,嘴里念叨着。 “嗯,明早还约了他们吃早饭。” 接着是一阵沉默。没有听到秦铎熟睡的呼吸声,林茜将身体转向他,才发现他正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有什么心事?”她问。 “唔,没有。” “那就好……” “有一件事想要问你,”秦铎两双手垫在脑后,眼睛则看向林茜。“对于目前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是否还满意?” 满意?还谈不上吧……林茜心中哀叹,但在表情上却看不出任何波澜。 “还好吧,怎么想起问这个?” “感觉你最近情绪好像不是很稳定,是不是因为陪你少了?” 秦铎的话看似是关心,可在林茜看来更像是一种试探。沉默片刻她说:“也没有啦,是你太敏感。” “唔,但愿如此。” “你说等到35岁之后再生孩子,会不会导致孩子患有先天性疾病?”她问秦铎。 “这是哪里流传的说法?” “我听身边朋友这样说,网上也有类似的新闻。” “看来是又着急了。”秦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仿佛为猜中症结而得意。“等我把公司最近这些事处理完,就着手考虑我们之间的事。” “是吗?” “嗯,一直拖下去也总不是办法。” “如果这样,可不可以先把孩子生下来?”林茜问。 “生孩子?”秦铎面露难色,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吧……” “可你刚都说会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我也是在为以后做打算。” “但即便开始考虑,这也会是一个冗长的过程,你要耐心。” 林茜勉强笑了笑,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答复。不过又是哄人开心的话语罢了,她心想。 周日下午二人从新京市出发回檀香市。返程途中秦铎试图拉着她的手,但几次都被她抽开。说不上是否是出于厌恶,但她仍想让秦铎专心开车,毕竟是在高速上。 总的来说抛开昨晚的聊天,林茜认为这两天的行程还算开心快乐。没同秦铎有太多的交流,她窝在副驾驶上试图多休息会儿,可辗转反侧仍没有睡意。大约晚间6点左右,二人抵达檀香市,在一家日料店简单吃过晚饭,秦铎送她回到酒店,也许是因为开长途车过于疲惫,秦铎并未要求上楼。 “这两天应该是和你在一起以来最快乐的两天。”她给秦铎一个深深的拥抱。 “我也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秦铎脸上流露出温柔的表情。 “那我上楼了。” “嗯,再见。” 听到汽车驶远的声音,林茜回头看向汽车远离的方向,直到消失不见。而在转身走进酒店大门时,那种隐藏在快乐下的落寞突然向她奔袭而来。 尽管可以每周末都可以这样度过,但秦铎那种避重就轻的态度,她始终心存芥蒂。思来想去,她祈祷着心晴新能源公司的商业诉讼尽快结束,好让秦铎有更多的心思放在他们之间的事上来。 而在想到商业诉讼时,另一件重要的事在她心头浮现,那便是已经几天没有陆鑫的消息。 也不知道他调查得怎样了。躺在床上,她懒得卸妆。翻个身后,深深的疲倦打败了心中的疑问。 慢慢地她意识变得模糊。 第17章 危机逼近 大成给陆鑫来电话时,陆鑫正审阅着心晴新能源公司的相关材料。为了尽快适应新角色,这段时间陆鑫几乎每晚都熬到凌晨。 这个时候? 他心中横起一丝疑虑,看了看时间,22点50分。 按下接听键,他听到来自大成急促的声音。“你要的东西,我怎么给你?” “看来您效率还蛮高的,”陆鑫的语气说不出是称赞还是挖苦,“想必一定废了不少功夫。” 陆鑫猜测大成正是趁着夜晚悄悄潜入部里,而非通过正常渠道。“所以事实是否如我之前的推断?”他接着问大成。 “是,我想这些照片和录像足以作为证据,我现在发给你。” “好的。” “会不会被追踪到?”大成忧心忡忡地问。 “通过聊天软件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的手机是公司配发的么?” “不是。” “那就好,现在请发过来吧。” 接收来自大成的照片和视频足足用了半分钟。 “还有一件事让我有些……有些担心。”电话那边再次传来大成虚弱的声音。 “什么事?” “这样的行为会不会给自己招来祸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你说的祸端是指?” “当然是灭口,”大成将声音压低,“自刚从科研二部出来后,我的右眼皮就跳的厉害。” 听到大成这样说,陆鑫从心底感到荒唐。“这种想法太夸张了,况且你也未被暴露。” “但我总感觉这一切过于诡异,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想不到公司竟暗自在从事这样的活动,而一旦这件事在社会上散播出去,一定会直接影响公司的命运。” “那么公司事先就不该这样做。” “再这样下去真的非常危险!希望你明白!”大成几乎是咆哮着说。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就是我个人要做的事了。”陆鑫不紧不慢地说。 “也好,那之前关于我们之间的约定,请你务必要履行。” “好的,没问题。” 挂掉电话后,陆鑫睡意全无。结合自己前一阵的遭遇,他认为大成的担心不无道理。 bg公司这两年因视觉记录仪和即将上市的幻觉记录仪股票一路飘红,正处于飞速上升期,一旦爆出这样的新闻,公司势必毁于一旦。 为了保守这肮脏的秘密,他们一定会不择手段,陆鑫心中这样认定。而从前阵子被跟踪来看,陆鑫感觉身处暗处的人已经蠢蠢欲动。 可他仍旧想不出bg公司监视市民的意义何在,如果单纯是想通过大数据分析出顾客的喜好从而有方向地升级产品,他们大可不必冒险做这样的事,仅需提供几份调查问卷完全就行得通。 公司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一个神秘的团体,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就在得出这一结论瞬间,他意识到家里已经不再安全。来到窗户前,他撩开窗帘望向楼下,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影。他将台灯熄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安静得甚至有些可怕。 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他透过门洞看向楼道,同样是一无所获。轻轻将门反锁后,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也许自己已经卷入一场危险的游戏。但从现在情况来看,抽身显然已经太晚。 他想把照片和视频转发给林茜,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按下发送键。手机网络从现在开始也不一定安全,他想。 隔了有几秒钟,他拨通林茜电话。“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给你,但有急事要对你说。” “您请讲。”听到陆鑫这样说,林茜的声音变得清晰而紧张。 “不知明天方不方便见一面?我认为还是最好当面讲给你。” “可以,什么时候?” “中午,地点就在诚天律师事务所。”陆鑫思考了一下,还是认为这里最安全。 “好的,到时我给您打电话。” “不用,还是之前的办公地点,我一直都在。” “好。” 挂掉电话,陆鑫稍稍放松了些。这件事知情范围越大,自己反而会更安全,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没过多久便合上眼皮。 翌日一早陆鑫简单洗漱完毕,尽管是见林茜,但这次他却没有心思再设计一番自己的穿着。他拿出优盘插到笔记本电脑上,将大成发给他的一切都复制到优盘上,随后将记录彻底从电脑和手机上删除。 临出门前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去屋内,在抽屉中摸索出一盒牙签。锁门后他小心翼翼地在合页处将牙签竖起,然后再次打开门,发现牙签折断后他露出满意的神情。 看来电影中的桥段还是可以利用上,他心想。再次抽出一根牙签放在同一位置,他才转身离开。 没有选择开车,陆鑫决定从现在开始乘坐的士上班。一路上他警惕地观察周围车辆,除去一辆白色日产轩逸忽远忽近之外便再无其他可疑之处。在告知司机放慢速度后,他看到轩逸车主是一位中年女人,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孩子。他不禁质疑自己是否精神过于紧张。 难道之前都是错觉?也许并未有人在监视自己。陆鑫一度认为那个所谓的可疑身影也只是高度紧张状态下内心想法的一种映射。但不管怎样,他决定将优盘交给林茜后便和此事划开界限。 来到办公室后,他管同事要了一支烟,点上火。瘫坐在座位上,过肺的烟雾使他头有些眩晕。在意识到之前承接的几个诉讼案件还未有进展,他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审阅摆在桌上的文件。 但看了大约20分钟,他发现不管怎样自己都无法集中精神。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女孩送来一杯咖啡,陆鑫接过后放在一边,在空腹时他从不喝一些刺激性的饮品。 女孩并未急于离开,陆鑫看似一直在阅读文件,但余光却关注着她的身姿。拿起咖啡时他顺势看向女孩,才发现她的目光并未与自己交汇,而是盯着桌角的一份文件。 “看来您也接手心晴新能源公司的诉讼了?恭喜您。”女孩指着文件问陆鑫,言语间充满了钦佩的意味。“这可是目前全市都在关注的焦点案件呢。” 陆鑫心中暗骂一声糟糕,这种敏感的东西自己怎么会随意放在桌上。他故作自然地将文件整理好,顺便不经意看向四周,确定女孩的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喔,只是学习借鉴一下,以现在的实力我怎么可能接触这种重大的诉讼案件。” “不得不说您还是很有远见”。 “嚯,这是哪里的话……”陆鑫无心同女孩交流,只想快点将她支开。 “您这是过于谦虚啦。” 陆鑫微微一笑,冲女孩点了点头。在女孩走后他急忙将桌上的文件收拾到抽屉里,心中再次暗骂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 他悄悄看向卡座隔壁,发现负责心晴新能源公司诉讼的相关人员并未在场,才松下口气。 还是先专心处理好眼前事。 他手不自觉伸到裤兜里,抚摸着那枚优盘,再次陷入某种焦虑的幻想中。 待他回归现实时,却林茜已经坐在对面。一股熟芝士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看了看林茜提来的袋子,里面是一盒夏威夷芝士披萨。 “我感觉在外面和你吃午饭应该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所以带了这个。”林茜莞尔一笑,将披萨拿出,之前那股香味更加浓烈。“不知这些够不够?” “呃,足够。你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人尾随吧?”陆鑫问。 “跟踪……?” “喔,也可能是我最近过于敏感了。”陆鑫笑中带着些失落。 “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会承担所有责任。” 听林茜这样说,陆鑫的笑中透露着无奈。尽管林茜愿意主动承担责任,但不管是从法律渠道还是更可怕的地下渠道,他现在与整件事似乎都脱不了干系。 “对了,这个给你。”他从兜里掏出优盘塞到林茜手中,“你想要的都在这里面了。” 林茜打量了一番,然后将优盘攥紧。 “这么说这里面已经有了足够有力的证据?” “嗯,至少可以证明bg公司的确是在通过视觉记录仪监视用户。” “真有你的!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以追查到如此重要的线索!”林茜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陆鑫笑着摆摆手,眼睛随即看向别处。 若不是抓住大成编写影像筛选程序来监视公司员工这个把柄,陆鑫原本认为搞定这件事简直比登天还要困难。 “摆在你面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不我把你编写影像筛选程序的事在公司传出去,要不你替我做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我想你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上次在与大成见面时,陆鑫平静地对大成说出这一切,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事先他并没有掌握太多大成的性格特点,但在差与更差的选择前,他认为人们本能地都会接受多做些什么,来换取相对较小的损失。而相比于其他,个人名誉显然对于大成更加重要。 假设一旦监控事件暴露在公众下,承受舆论打击的必定是公司本身,而不会有人去追究所谓的影像筛选程序是何人所为。 犹豫半刻,大成最终仍答应了。陆鑫记得当时大成那极为痛苦的表情,他一瞬间有些于心不忍,但很快又认为这一切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好。 “那么这件事,我已经替你办妥了。” 陆鑫笑着对林茜说,言下之意是你答应过帮我争取心晴商业诉讼的事也该有所眉目。 “嗯……不知这些证据是什么形式?是视频还是照片?” “都有。” “那您这里有没有电脑可以看一下?” “对不起,这样敏感的东西尽量还是在本人电脑上操作。”陆鑫这样说,心中却在想:现在自己要彻底和此事划清界限。 “好吧……”林茜露出为难的神情,“不过还是要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努力。” “应该的,毕竟答应过您要追查到底。” “嚯,关于心晴新能源公司的案子,”林茜像是方才想起,轻拍着脑门。“我已经为你打过招呼,也许过两天所里就会通知你参与。” “非常感谢,希望我也能为您先生提供同样优质的服务。”陆鑫说出先生二字,纯属是为了讨好她。 送别林茜,陆鑫将披萨盒打开,开始大快朵颐。中午所里大多数人都选择回家休息,办公室里仅剩他孤单的身影,之前那种莫名的恐慌与压迫感再次向他袭来。 吃过最后一块披萨,陆鑫抽出纸巾擦着手,发现手心渗出的汗已经和油脂混在一块。 如果想有所动作,那么林茜一定要尽快。他心想,不然自己心中这种危机感始终都解除不了。 一旦林茜将此事公布,那么明暗关系就会转换。 他倒了杯热水,然后慢慢嘬着。 第18章 杀机四伏 陆鑫接到小晴的电话是在两天之后,彼时他正在和同事准备心晴商业诉讼听证会的材料。对于林茜如此高效率,陆鑫从心里由衷高兴。 虽然谈不上无所不用其极,但总要竭尽全力去寻找可利用的资源,他这样认为。尽管在融入新团队时也面临异样的眼光,可他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什么?你是说大成出车祸了?”陆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就在昨晚下班后,据说是因为汽车失控。”电话那边传来小晴哀伤的声音。 “汽车失控?怎么回事?” “好像是自动驾驶模块出了问题,对路况判断有误。” 小晴的声音听起来模棱两可,陆鑫猜想她对此事也不太掌握。但这种消息她能尽快和自己反馈,陆鑫心中十分好奇,本能地他认为一切并不简单。 “他现在情况怎样?” “不清楚……今天听同事说情况不容乐观。”小晴的声音沉了下来,再次被悲伤所笼罩。“想不到这样可怕的事竟然发生在大成博士身上……” “希望他人没事,不过你为何想起打给我?”陆鑫单刀直入地问。 “昨晚他在下班前说要去找您一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一般,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我想他应该也没能和您取得联系,所以今早我才想起和您联系。”小晴略带歉意地说。 陆鑫立刻想起昨晚大成是给他来过电话,但由于和同事喝了些酒,他并未第一时间理会。而从内心来讲,自从那件事过后,他便本能地想疏远与大成的关系。如果真是重要的事,大成一定再会同自己联系,他这样想着,索性也就忘记这一回事。 不过从目前来看,情况变得有些复杂。陆鑫的神经再次绷紧,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他在哪个医院你知道吗?” “市人民医院。”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陆鑫的表情因恐惧而变得僵硬。他颤抖地举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咽下咖啡。 先不要妄下定论,他这样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一场巧合,况且如果大成遭遇不测,也并非要以这样离谱的方式。 但一想到任何一种可能导致大成死亡的方式,陆鑫便觉得一切更加毛骨悚然。此刻他的脑海已经深深被一种阴谋论所占据,自从和林茜相识以来,他仿佛掉入一张无形的大网。他不知自己是处在这张网的边缘还是离中心不远,但只要他有任何一丁点动静,都会刺激着网中心那个危险的捕食者。 草草和事务所请过假,陆鑫看了一眼车钥匙,还是决定乘坐的士赶往人民医院。不费太多时力他便打听到大成所在的重症监护室。一路上他走得小心翼翼又步履匆忙,不停观望诊室门牌,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审视周围的人群。 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时,看上去像是主治医生的男人将他拦在门外,又盘问了些问题,最终仍未让他进去。 “我想您进去探望的意义也不大,病人正处于深度昏迷,且从目前情况来看,恢复意识的可能性很低。”医生说话声调十分冰冷,仿佛见过一切人间冷暖。 “很低?您是指?”他绷紧了神经问。 “我们尽全力挽救了他的生命,避免了脑死亡,但其成为植物人的几率非常大。” “植物人……?” 陆鑫脑海中回响着这三个字,怔怔地站在原地。这表明从现在开始知道bg公司秘密的只有他和林茜两个外人了。 “不管怎样,还请您振作。” 医生说完便转身离开,只剩下陆鑫透过玻璃望着昏迷的大成。他轻轻敲打着玻璃,幻想可以能引起哪怕一丝来自大成的注意,但事与愿违,大成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又不甘心地仔细观察着他那夹着血氧仪的手,但也没任何手语。 从医院回到事务所,陆鑫便再无工作的心思。对于今早驱车前往事务所,他仍心有余悸。下班时间一到他立刻前往车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车上自动驾驶模块的芯片拔掉,又关掉了一切和人工智能产生联系的车机功能。 可就在检查车辆发动机和刹车时,他发现刹车似乎比以往松动了不少。 陆鑫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不太对。将车锁好,他只能选择继续乘坐的士。 “你打算何时公布那些照片和录像?”回家路上陆鑫打给林茜。 “不确定,我想先和公司高层沟通一下,如果高层能够及时停止监控行为那么这些证据也就不必再向外界公开。”林茜思考了片刻,说。 “这样只会给自己招来祸端,我们二人越早暴露在公众视野下越好。”陆鑫坐在出租车后排,情绪显得十分激动。“不然我们身在暗处随时都会有危险。” “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大成出车祸了,现在陷入重度昏迷,医生说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我总觉得这不是巧合,他昨晚出事之前试着联系上我,但是我没有接到。”陆鑫咽了咽口水又说:“而且今天我检查自己的汽车,发现刹车好像被人动了手脚。” “什么?” “是,”陆鑫把林茜的疑问当做是肯定,“我总觉得你们公司已经派人在暗中要灭我的口。” “你在哪儿?是否方便见面说?” “这种情况你还是不要暴露自己,近些日子我们先不要见面,最好通过电话的方式联系,不要发信息。” 鬼知道你得罪的人会不会趁机会把我和你一起干掉,这样反而给他们省了事。 他此刻心中已经对林茜产生了一种怨恨,取代之前那种想刻意引起她注意的献殷勤。漂亮女人很危险,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种说法绝对都没有错,他心想。 “好。” “还有一件事,照片和录像一定想办法及时公开,不要再同公司斡旋。” 他再次叮嘱林茜。 “嗯……我知道了。” 匆匆付过钱,陆鑫一口气爬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喘不上气。 打开窗户,他感到仿佛重获新生。从冰箱中拿出杰克丹尼威士忌,他往嘴里灌了两口,心里也略微踏实了一些。 坐在昏暗中沉思片刻,他拿出手机连接到电脑上,试图恢复之前删除的数据。指望林茜还是不靠谱,他心想。一旦她再拖下去哪怕一晚上,自己就会想办法立刻将照片和录像传往报社。 然而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自从进门那一刻起。可究竟哪里不对劲,他却一时想不起来。电脑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让他更加觉得周围比以往黑暗了许多。 哪里不对劲?他努力去验证自己的直觉。明明是盛夏,身体却感到有些寒冷。 就在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涌入脑子。 合页中的牙签,好像在他开门前,就已经折断。 他战战兢兢站起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证明这是错觉。而在即将转身时,他感到脑门被一个物体抵住。 本就冰冷的血液,在此刻仿佛彻底凝固。 第19章 苦命之人 “这次我们不采取措施了吧。” 秦铎坐在床上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他盯着刚从浴室出来的林茜,她光滑的身体在灯光衬托下显得更加白得亮眼。 “怎么?”林茜有些吃惊。 “没怎么,就是不要再那样了。” “如果怀孕了怎么办?” “我尽量控制一些。” “唔……”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总会莫名其妙地感到疲软,”秦铎在说这话时显得十分平静,脸未红,心跳仿佛也没更快一些。“可能是自己确实身体不行了。” “也许是最近被官司的事搞得太疲惫了。”林茜嘴上这样安慰,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担心。“不过话说回来,那件事处理怎样了?” “还是老样子,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再提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秦铎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 见秦铎这般反应,林茜便不再说话,她穿上睡衣默默躺在秦铎身旁,对于其他则没有太主动的表现。 拿起手机,她开始在网上翻阅檀香市周边开设的度假景点。也许是时候该带着他好好放松几天,她心想。 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她浏览半天,发现竟没有一个合适的去处。在锁屏瞬间,她不小心将拨号界面打开,和陆鑫在下午的通话记录随即映入眼帘。 想起更重要的事,林茜决定明日先和穆阳汇报一下再做决定是否公开。然而,陆鑫说的话还是让她感受到某种危机。思来想去,她起身走向卫生间,按下回拨键。 可迟迟无人接听。 “你去厕所干嘛了?”见到林茜出来,秦铎问。 “去厕所还能干什么。”林茜没好气地回答。但由于担心,她的气势小了很多。 “怎么没听见你冲水?” 林茜白了秦铎一眼,躺在床上后便将身体背对着他。 她认为秦铎这种行为是控制欲极强和猜疑心极重的表现。在维持这一年多的关系期间,秦铎这种行为让她一度十分心力交瘁。在他眼里,她关于异性的交往圈只能容下他和李健二人,而可笑的是,他和李健又是这样一种荒唐的关系。 在扭曲和畸变中求生注定会很艰难吧。林茜闭上眼,想要哭泣的冲动再次袭来,却未能流下一滴眼泪。 也许是过于安静,秦铎干咳几声想要缓解此时的尴尬。在林茜看来,这也预示着风雨将至。 没过多久,秦铎就重重压在她身上。她努力使自己肚子部位承重小一些,可依旧觉得喘不过气。 “你干嘛——”她失声惊呼。 可秦铎就像听不到一般,行径仍旧如同野兽。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林茜想把这种性暴力的原因归结于秦铎最近压力过大,也许只有这样解释才会让她心里感到相对舒服一些。 很快秦铎身体就瘫软下来,没有如之前所说,他这次依旧没控制住。他长舒了口气,倒在林茜身上发着呆。 “对不起,我没忍住。”从林茜身上撤下来,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会再吃避孕药了。”林茜冷冷地说。 但让秦铎吃惊的并不是这句话本身,而是从情事开始到结束,林茜都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你……为什么会这样?”他声音略带颤抖,不知是因方才的劳累还是激动。 “我怎样?”林茜从床头抽出纸巾擦拭着身体,眼神未与他发生任何交汇。 秦铎没有回答,而是粗暴地控制住林茜。 “告诉我为什么!” 此时的秦铎显得异常可怖,在她眼里好似变态一般。 “我说了,是我最近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有气无力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不太舒服。” “好吧……” “如果这次怀孕了,我们可不可以把孩子生下来?”在一阵尴尬的安静后,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十分平静。 “不会这样幸运吧?” 秦铎虽是这样说,但她听出他完全是在担心。 “总吃避孕药的话,我真的担心会影响到自己身体,如果以后一旦怀不上孩子,那么可就真的麻烦了……”她假装出担忧的样子。 秦铎沉默片刻,这时候的沉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令人窒息。从他严肃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那么这次我们看情况,如果怀上孩子,和美惠离婚的事情我立刻着手去办。”片刻之后他缓缓地说,并没有看向林茜。 “真的?” “嗯,你不要再吃避孕药了,还是要为以后多做打算。” 林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刚才的话并非出自秦铎之口。而就在同时,她感到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瞬间无比轻松。 慢慢地,她不再排斥秦铎的手,那种熟悉的快感渐渐充斥整个脑海。 该不该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 在沦陷之前,她保持了一丝清醒。 不,还不是时候。如果现在告诉他,绝对算不上惊喜,她心想。 毕竟从刚才秦铎说出的话来看,他对此事仍然是半包容半排斥的状态,倒不如借着这次机会让他慢慢接受。 她闭上眼睛,在秦铎第二次攻势来临之前,她仍没忘护好自己的肚子。 第20章 报复 “又是阴天。”林茜抬头看着天,嘴里喃喃自语。 过了几分钟,零星的雨点开始落在窗户上。她看了看仍在熟睡的秦铎,没有摇醒他。 临出门前她特地加了一件风衣,思考片刻后,她折返回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优盘塞进包里。 坐在出租车里,她降下车窗,呼吸着湿润的空气。雨点偶尔落在她脸上,却不足以弄花她的妆。 这是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这种想法不由地在她脑海浮现。 她再次拨打陆鑫的电话,可依旧传来一阵盲音。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他想彻底划清界限的表现,相比于他说的可能被阴谋论迫害,她更愿意相信是他想主动离开这漩涡的中心。经过繁华广场,巨大的led屏播放着商场即将进行的促销活动,可她并无心关注。 慢慢回忆起工作以来的点滴,她感慨命运的捉弄。每一个对她有着知遇之恩的人,最终都将遭到她无情的背叛,想到此她嘴边浮现一丝荒唐而无奈的笑意。不管是李健还是美惠,她窃认为自己对他们的初心永远是好的,可命运似乎总喜欢安排一些戏剧般的冲突,让她不得善终。她开始担心并确定自己这辈子始终无法走出他们二人的阴影,就算她以后和秦铎在一起会十分幸福。 而现在面对给自己容身之所的bg公司,她却又不得不亲手将它送上一条绝路。 然而,这样做是自己应尽的责任,她想,毕竟这涉及到公众的隐私。一旦视觉记录仪愈发流行,甚至整个国家都将毫无隐私可言。 “穆阳来了吗?”在办公桌前坐定,她问正在整理桌面的legna。 “我刚见他进了办公室,怎么,一大早就有事汇报?”legna好奇地问,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 “嗯……还是关于款项申请的事。”林茜编了个还算合适的理由。 “那笔钱,我是说上次2000万莫名支出的钱,好像的确是我们搞错了。” “怎么说?” “后来我仔细核对了一下,公司账目并没有任何问题。”legna表现得信誓旦旦。 “也许吧,”林茜没有再解释什么,她想对于不了解情况的legna来说,知道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可能真是财务系统出了问题,抽时间需要找技术人员再完善一下。” “嗯,我觉得也是,”legna仿佛在自言自语,随即她又对林茜说:“你今天这件风衣应该是宝格丽最新款吧?看上去很适合你。” “喔,是吗?” “颜色也和你肤色很搭,不过价钱也真的贵呢。”legna撇撇嘴。 如果没有秦铎,自己自然不会买这样贵的风衣,她心中暗想。 “只是在穿搭方面比较舍得投入罢了。”她笑着回应。 “换做是我,还真没有你这样的魄力。”legna像是在恭维又像是在讽刺。 林茜再次用笑敷衍,无心继续同她聊天。将包挂在椅背,她悄悄取出优盘攥在手心,犹豫片刻后又塞进衣服口袋。 走到穆阳的办公室前她轻轻叩着门。 “证据?你有何证据?”听过她道清来龙去脉后,穆阳的眉头紧锁。 “我让人偷偷录了像,现在这份录像就在我手中。” “还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据我所知,应该就我和……一位朋友,至于公司其他人是否知道此事就不得而知了。”她抿着嘴摇了摇头。 “那么现在录像在哪儿?” “在这里,”她从口袋内掏出优盘,却没有递给穆阳,“我现在在犹豫,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 说出这句话时林茜的声音很虚弱,像是处于极度纠结之中,而穆阳在听过她这样讲后,神情也变得更加严峻。 “这种事最好还是压下来,对公司对你自己都有好处。” “可公众的隐私权又有谁来保证?再说公司这样做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林茜心有不甘。 “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甚至和我都没有关系。” 穆阳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她想说这是出于一名知情人的责任,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她唯有沉默。 “那么您的建议就是视而不见?” “是,那份录像你可以交给我,也可以自己销毁,避免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在穆阳说完后她有种不好的直觉,便是穆阳对于此事应该也有所了解。一瞬间她有些后悔将这一切对他和盘托出。 “请交给我吧。”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开,心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以公司员工的身份和穆阳对话。 而对于未来,她猜想和bg应是再无任何交集,除去今后对簿公堂的可能。 或许最坏的情形也不过如此。 若是真有那天,唯有非必要不出面。她心中暗暗叹息。 一上午她未和任何人交流,着手将自己的工作梳理一遍后,她想应该已经具备交接的条件。坐在椅子上抿着咖啡,她透过磨砂格挡看向legna,心想如果自己一旦离职,那么最有可能便是和她进行交接。 女人之间总少不了比拼,不管是在生活还是工作上。她对legna的性格再了解不过,如果有额外的工作得以突出自身表现甚至是加薪,她定是趋之若鹜的那个。 大约11点半她接到秦铎电话,二人约在凯姆西餐厅吃午饭。临行前她再次试图联系上陆鑫,可依旧没有结果。 思索片刻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优盘,将药瓶的药倒出几粒,然后将优盘塞入药瓶内。 她想过直接暴露给媒体,但如果不给公司一个缓冲的准备,她认为公司注定难以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真是进退两难。 她突然不知道现在该怎样处理这件棘手的东西。 ——————— 到达凯姆餐厅时刚过12点半。点过餐后林茜开始听服务生介绍需要搭配的红酒。虽然也不太懂其中的讲究,但出于餐厅高端的定位,她决定听从服务生的建议。 大约在点完酒的同时,她看到秦铎从另一侧进到餐厅。二人在上餐前又简单聊了聊,内容从周末度假去处再到昨晚提及的怀孕之事。在说到怀孕时,秦铎再次变得沉默寡言,林茜索性也不再追问。 “我可能要从bg公司辞职了。”呷了一口红酒,林茜平静地对秦铎说。 “喔?为什么?”秦铎露出吃惊的神色。 “不太想在这里继续干下去,再说做财务本身也没什么前途。”林茜编了个理由,却仿佛也间接说出了心里话。 “那是你自己认为。” “我想趁着还年轻换个岗位,毕竟还要面临带孩子的问题。”提到孩子林茜下意识精神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困扰却让她撇了撇嘴。“也许自己真的就要转换角色了。” “还不到时候吧——毕竟能不能怀上还不确定。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在单位遇到了什么问题?”秦铎关心地问。 “也还好,一切正常。”林茜避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难道是被美惠知晓此事了?”秦铎声音突然变得紧张。 “想什么呢你——” “那就好。” “你不要担心太多,你家庭的事我相信你会处理好。” “嗯……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这种事还是让她有个接受过程比较好,你说呢?” 林茜默默点了点头,随即低下头用力切着牛排。 “生孩子的事我们随缘,但是我保证,一旦他出生,这辈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们。” 秦铎握住林茜的手,使她不再专注于其他事物。而从他的眼神里,林茜好像看到了久违的真挚。 “只要你幸福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需要时间等待,我想这段时间也不会太久。”他又接着说。 “嗯。”林茜鼓起勇气再次看向秦铎眼睛,试图验证这些话是否属实,但秦铎手心的温度告诉她,这些话发自他内心。 “晚上我去公司接你,你等着我就好,我们去商场逛一逛,听说最近很多品牌都在搞活动。” “也好——” 刚答应完,林茜才想到下午也许并没有时间再去公司。如果要曝光bg公司偷拍的行为,那么最起码也要等到下午三点媒体公司上班后,而在此行之前,她必须先和穆阳请假。 看了看时间,她确定穆阳仍未午休。她借口上卫生间,在楼梯拐角处拨通穆阳的电话,然后随便编了个检查身体的借口。 挂断电话后她深呼吸,想要站在原地等待些许时间,这样做也是避免秦铎另起疑心。 透过狭小的角度她望着秦铎,使得眼神刚好可以对焦在他身上。 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即便是坐姿也那般直挺,尽管头发漩涡处略显稀疏,但结实的躯体和出众的穿着依旧让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而让林茜唯一感到美中不足的是,从他此时的神情来看,应是处于极度焦虑与紧张之中,不同于刚才,这是一瞬间形成的神情。 还有什么事是由他在独自承担?想到此林茜也陷入消沉。也许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来看,真的帮不上他什么,甚至一直在给他添麻烦。想到此她心中深深自责。 再次看向秦铎,她发现他正在向她的方向望着,而从眼神的游离来判断,他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而就在秦铎目光重新回到饭桌的一刻,她看到他在口袋内掏着什么。随着他将两粒白色的药片放到她的蘑菇汤内,她彻底看清那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一瞬间,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艰难建立起的信仰从此刻开始轰然崩塌。 他依旧在骗她,只不过现在越发娴熟而已。 摇着头,她说不出是感到荒唐还是苦涩。 也许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便是孽缘,而畸变的环境下的产物,最终的归宿仍旧是消逝。 眼角不觉间滴落泪水,她轻轻拭去,心想对于一个装睡的人来说,匀促呼吸并不代表深度睡眠,而是种深思熟虑的伪装。 她因绝望而变得坚定。 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她发现眼睛并未想象中那般红肿。也许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紧咬着嘴唇,她稍加思考,一个计划油然而生。 “怎么这么久?”看到她回来,秦铎好奇地问。 “喔,只是肚子不太舒服。”克制住对那种虚伪关怀的厌恶,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是不是着凉了?” “或许吧。” “那趁热先喝一些汤,这样肠胃还能暖和些。” “好。” 林茜端起汤碟,仿佛喝水般大口地灌着。 “你这是——”看到林茜这样的举动,秦铎怔在原地。 “不是你说对肠胃好?而且这次喝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美味。”林茜说完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笑着看向秦铎。虽说是笑,但眼神中却有种隐藏不住的阴郁。 “一会儿要不要回家休息会儿?” “算了吧,下午我还要早些到公司。” “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坐车就好,你快安心忙自己的工作。” “嗯……也好。” 和秦铎分别后,林茜乘车再次前往檀香市第三医院。在长椅上睡到两点四十,她来到挂号处排着队。 小心翼翼地捏着挂号单,她盯着产科那两个不算太醒目的字,心中又开始犹豫。 眼里再没有泪水,她猜想应该是化作了手心的汗,将挂号单渐渐浸湿。 也许让他出生,才是最不负责任的一种表现,她心中哀叹。 “我要堕胎。” 在对医生说出这话时,她面无表情,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全然不惧。 在手术前一刻,她从药瓶中倒出一粒速效救心丸含入口中。 这是第一次她对生孩子产生排斥。 离开医院时已经接近五点。谢绝医生住院的建议,她忍痛向医院大门挪着步子。她在包里摸索着药瓶,看到优盘仍然在里面便松了口气。 看来只有回家用电脑发给媒体公司了,她心想。 但没有被此事太过分心,她知道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将风衣裹紧,她看了看天,刚刚停下的雨仿佛又要接着倾泻。在给美惠发去信息后,她深深呼吸,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腹部的一阵剧痛。 就在她认为今天已经希望不大时,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喂,我是林茜。” 电话虽然通了,可另一边却是一片寂静,她索性先开口。 “为什么要见面?”美惠的声音好似幽怨,却又冷漠。 “我有话要对你讲。” “不必了吧,该知道的我想我都知道。” 换做平时,林茜一定会吃惊加胆怯,而这次却不同,抛开一切,她打算放手一搏。 “我希望你了解更多。” 挂掉电话,她罕见地将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是时候揭下秦铎那张虚伪的面具了。她暗下决心。 我得不到幸福,你也休想再和美惠好好生活下去。 第1章 层层深入 公司一周简报上显示升级版视觉记录仪预定量已经突破50万台,算上初代视觉记录仪销量,潜在的客户人数已经突破100万。 辛凡刚把视线从平板电脑上移开,便接到方东升的电话。 方东升的语气虽然波澜不惊,但仍无不透露出想要加快视觉记录仪生产进度的盼望。辛凡悉心听取方东升的意见,毕竟在营销方面他并不在行。 在谈话最后方东升果然又对幻觉记录仪的上市再次表达了关心,这在辛凡意料之中。 尽管辛凡委婉表达了幻觉记录仪在幻觉影像筛选分级上还存在一些问题,但这似乎并没有打消方东升的积极性。 在完善过幻觉影像筛选程序后,辛凡便认为再无给记录仪配置过大内存的需要。既然一些不符合精神文明主流旋律的想法都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那么利用云端进行存储就成为首选。加上大成前期成功将欺骗者模块和幻觉记录仪信号进行融合,这使得产品获得了更好的体验。 可真正让他犹豫不决的依旧是幻觉信号筛选程序的筛选原则和界定。辛凡曾将涉黄涉暴力以及涉毒之类的幻觉影像定义为非法影像,体验者脑海中一旦有类似幻觉产生时,筛选程序会第一时间进行识别,封闭缓存的同时自动阻断与欺骗者模块进行的信号交互,从而使体验者感受不到真实感。 但涉黄和涉暴力又该如何定义?就像异地恋的情侣,也许正需要这样一种仪器去实现肉体上的融合,使双方对彼此保持激情。而一旦发生像在倾城俱乐部那样的事,这种仪器就沦为一些意志不坚定甚至不法分子的欲望释放工具,从而让人性的扭曲无限放大。 想到此,辛凡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打开,辛凡下意识回头,看到小晴的身影。 自从大成出车祸后他的那间实验室就被封闭,公司也意识到科技输出的主要力量依旧是辛凡,索性又将两间实验室进行合并,而小晴顺理成章地成为辛凡的助理。 辛凡愣了有几秒钟才发现小晴是有话想对他说。透过余光他好像看到门口还有一个身影闪过。 “怎么,是有什么事?”他问。 “有人想要拜访一下您,辛凡博士。” “拜访我?这个时候?” “是,难道没有和您提前打招呼?” “没有,”辛凡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应该就是门口那个人吧?” “对,那我把他请进来?” “不用,我出去就好。”辛凡摆摆手,随即起身向门口走去,不忘把电脑设为锁屏模式。 门外的男人看上去身姿挺拔,黑色短袖没有吸引眼球的图案,但在男人壮实的身姿衬托下却显得十分简约大气。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虽透出一丝疲惫,却依旧炯炯有神。这也是辛凡为何觉得男人有种特殊的魅力。 “您就是辛凡博士吧?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您。” 虽然没有表达具体是什么事,但男人坚决又不失礼貌的语气在辛凡看来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您请讲。” “方便到您……”男人看了看门牌,“方便到您实验室里讲吗”? “也好,请进。” 辛凡为男人打开门,男人礼貌地和他微笑,然后掏出证件。 “我叫纪默,这是我的证件。” 辛凡心里先是微微一惊,然后感慨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 在安排纪默坐定后,他吩咐小晴沏了两杯茶,并用眼神示意她离开。 “大成博士不在期间,您一个人一定十分劳累。” “看来您之前和他有所接触? 面对纪默看似谈家常又像在敲山震虎的开场,辛凡强装镇定,心里迅速盘算着应对办法。 “喔,也谈不上接触,毕竟得知他的时候,他已经发生了不测。” “这对于他和他的家庭来说真的是莫大的不幸,而对于我们实验室乃至公司,也是巨大的损失。” 纪默没有立刻搭话,他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子,眼睛也没再与辛凡发生交汇。不经意间触碰到鼠标,亮起的电脑屏幕似乎将他思绪又集中到对话上。 “其实我也是前几天才得知关于大成博士的一些信息,”纪默顿了顿,像是在强调接下来要说的话。“前几天我去过一次倾城俱乐部。” 这句话显然在辛凡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虽然倾城俱乐部里发生的事和自己并无太大关系,但毕竟涉及到幻觉记录仪,而是在临近上市的关键时刻,这无疑是给他当头一棒。 “那么您想表达什么?” “在那里我们发现了贵公司的产品,确切地说,应该是还未上市的新作。” “你是说幻觉记录仪?” 纪默笑着点点头。 “那么您以警察的身份和我见面,想必一定是有重大的事。” “是,关于这种仪器的工作原理我想就没必要和您咨询了,我想了解的是,那批幻觉记录仪现在是否在实验室?” “对,在我这儿。” “没有其他人再使用过?” “没有,”辛凡摇摇头,“这一批仪器由于没有设置幻觉信号筛选程序,且仍处于研发完善阶段,我们绝不会让其在市面上流通。” “您说的幻觉信号筛选程序指的是?” “就是将人们幻想出的一些违背人伦道德和法纪的幻觉加以识别并排除,使之不能和人体的神经信号产生共感,也不可以上传至云端进行存储。” “喔……那么说即将上市的这些产品,都具有信号筛选程序。” “是,您刚说的那一批仪器,也是唯一不具备筛选程序的一批。” “这种程序不会被黑客轻易的破解?” 听到纪默这样问,辛凡不禁笑了出来。 “根本无从破解,程序的算法独一无二,控制程序的端口位于我的电脑里,即使有人破解了程序,也要到我的电脑上来亲自操作才可以实现。” “喔……那么出现在倾城俱乐部的那一部分产品,除去您便再无其他人接触的可能性了?” “对,至少从大成那里接手之后,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接触。” 辛凡看到纪默脸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一瞬间他以为是激动,但很快又否定。 “那些仪器在哪儿?可否方便让我看看?” “也好……” 辛凡犹豫地起身,刚准备打开柜子,才意识到聊了这么久,他还没问纪默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看来您也认为幻觉记录仪的工作原理存在一定的犯罪可能性?” “唔?怎么说?” “难道您来找我并不是因为那件事?” “我倒很愿意听您接下来要讲的事。”纪默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样子。 “当意识得以具象化,那么意识犯罪究竟算不算真正的犯罪?”辛凡叹了口气,缓缓地问纪默。“如果属于犯罪,那么又该如何量刑?” “我个人认为只要意识未对他人造成与幻觉中相同的伤害,便不属于犯罪范畴。” “可一旦幻觉记录仪不设置筛选程序,便成了揭露人性最直接的工具,直面人性真的过于可怕。” “我认为那是每个独立的人自主的选择。” “这就像是毒品,一旦沾染,便会沉溺在性与暴力中无法自拔,也会有间接诱发犯罪的可能性。” “从您的形容来看,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那么在倾城俱乐部发生的事,究竟该怎样判定?”辛凡深吸口气,仿佛在接受审判一般。 “我认为随着科技的发展,法律也会进行相应的完善。” “那么您的意思是那并不属于涉黄涉暴力犯罪范畴?”辛凡眼睛闪出久违的亮光。 “这个我无法决定。” 辛凡的心又沉了下来。沉默半晌他再次开口:“那么您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纪默掏出手机放在辛凡面前。 辛凡认真观看着视频。视频里一个孩子用力扼住女人的咽喉,女人仿佛服了迷药一般,全身绵软无力。未做太多挣扎,不一会儿便再无生命体征。 “这是……” “以您专业的角度来看,这段视频是否出自于幻觉记录仪形成的幻觉影像?” “您说什么……”辛凡显得语无伦次。 纪默没有说话,像是在等他的答复,又像在审问。 “以幻觉记录仪幻觉成像的算法来看,的确可以实现如此逼真的效果。”辛凡捧起手机又看了一遍,模棱两可地说。 “请您仔细看这一处。” 纪默把画面放大,且聚焦在湖面某个位置。辛凡发现视频正在以1\/16的倍速播放。 不久之后他便注意到湖面波纹那一处不寻常。而所谓的不寻常也只是针对普通人来说,可在辛凡看来,这就是幻觉影像生成时算法不精确所导致的畸变。 “所以您要我看的就是这一处畸变?” “对,这是不是幻觉记录仪所能产生的变化?” “在我看来,这的确是幻觉影像没有处理到最佳水平,但在即将上市的幻觉记录仪里,这种情况已经得到了有效改善。” 纪默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随即他开始盯着辛凡刚刚拿出的那几个幻觉记录仪。 “这几部仪器,能否将他们的播放记录调出来?” “可以……但我不确定是否保存完整,毕竟前期使用这些仪器的人有可能将敏感的幻觉记录删除。” “请您先调出来现有的吧。” 辛凡听到纪默叹了口气,便没想着再搭话。他把幻觉记录仪与电脑相连,手指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您要看的都在这儿。”隔了会儿他对纪默说。 “文件名都是一串数字?”纪默眉头微皱。 “你把那段影像转发给我,电脑里有影像识别程序,会对文件内容逐一分析。”辛凡仿佛理解了纪默的意思,他笑着看向纪默。 “您稍等。” “确切的说,是需要您多等几分钟,用识别程序分析影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快。”辛凡开着玩笑。 在将纪默手机上那段影像转移到电脑后辛凡启动识别程序,之后二人便沉默地盯着电脑屏幕。 辛凡靠在转椅上,他并不在意所谓的分析结果,所以他得以第一次将审视的目光投向眼前这个男人。 似乎有着比自己还重的心事,这是纪默留给他的印象。 对比这样一段影响的意义是什么?既然发生在倾城俱乐部里的事暂时还涉及不到法律约束。他心中泛起阵阵疑惑。 一瞬间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件真实发生的谋杀案,所以才会如此引起警方重视,但逻辑上的说不通又让他抛弃这样荒唐的想法。 随着识别程序提示音响起,结果显示否定。 “很遗憾,从目前的记录来看,这几台仪器里没有存储这样一段影像。”辛凡耸耸肩,靠在椅背上他将身体转向纪默。 “也有可能是被删除了。” “有这种可能性。” “那么您能不能进行恢复?”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时间,可是,”辛凡话锋一转,“如果大成设置了隐私权限,问题就棘手了。”辛凡说着打开一个界面,系统弹出红色的惊叹号,并伴随着警示音响。“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么请您想想办法,这涉及到一件重大的案子。” “案子?您是指?”不好的预感重新在辛凡心中升起。 纪默站起身,顺势坐在电脑桌上。 “刚才给您看的那段影像,虽然是幻觉,但却真实发生了。” “什么——” “也就是说,幻觉中女人的死亡地点和死亡方式,同真实环境中一样。” “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辛凡重复着这几个字,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也许您弄错了因果关系。” “因果关系?” “并不是所谓的幻觉导致了现实世界里的结果,而是先有现实世界发生的事,然后通过幻觉伪造了现场。”看到辛凡依然迷惑的表情,纪默顿了顿又说:“刚才那段杀人影像其实出自一台录像机,我猜想是有人故意将录像机里的真实影像替换成了那段幻觉影像。” “可获取幻觉影像的途径……”辛凡刚说出口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您的意思是在有人利用幻觉记录仪生成了这一段影像,然后替换了真实影像?” “有这种可能性,但还需要进一步验证,还有,”纪默再次停顿一下,“死者是……贵公司的员工。” “难道您是在怀疑我……”辛凡显得手足无措。 “我若怀疑您,那便不会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以这样的方式同您见面,不过您的反应的确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纪默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怎样出乎意料?” “您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死者的身份,而是急于和自己撇清关系。”纪默搓着下巴,盯着辛凡。眼神依旧耐人寻味。“一般只有和案件有所牵扯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在您说出真实情况前,除去发生在倾城俱乐部的事,我想不出其他您此行更充分的理由。” “那么请您务必尽快将幻觉记录仪的全部播放记录恢复出来。” 辛凡深深叹气。“我想结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为何这样说?” “因为直觉?如果可以这样说。” “直觉?” “大成虽然是功利心极强的一个人,但是他也只是利用幻觉记录仪来满足人们对性与虚荣的一些需求而已。” “可是他没办法控制别人的想法。” “据我所知,他有一份关于影像内容的统计分布,对于一些极其特殊的影像,他应该都有过标定。”辛凡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纪默说。 “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说?”纪默显得有些诧异。 “我不知道这份文件是否真的存在,只是听他提过,但始终未见。”辛凡接着说,“如果真如他所说,相信您可以从那份报告里找到相关的线索。” “像这样重要的东西,以您对他的了解,他一般都会放在哪里?” “都会放在身边吧,自从我发现倾城俱乐部发生的事后,他便开始对我有了提防,虽然没有过多表现出来,但从他的眼光里我看到了内疚,也看到了不信任。” “他的那间实验室的所有物品,都已经在您这里了?” “是,但这里没有那份分布材料,您放心。”辛凡笑了笑,“如果有的话,我有什么理由不给您看呢。” “我听闻您一直是一位以科研为主的人才,在未找到这份报告之前,还希望您能够想尽办法破解权限。”纪默没有正面回答辛凡的话。 “看来您对我百分百放心?” “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相信您只是一位以科研为主的人才。”纪默说着对辛凡微微一笑,随即注意到办公桌上一排排方形的小物件。 “这看上去是某种集成芯片?”他问。 “这是欺骗者模块。” “什么模块?” 见纪默微微皱眉,辛凡进而解释道:“这是应用在视觉记录仪和幻觉记录仪上的新设备,虽然已经实现融合,但目前还有最后一项实验未做,如果实验通过便可以和仪器搭配使用。” “但我看新一代视觉记录仪已经开始接受预定了。” “对,一旦欺骗者模块确定投放,我们会免费为预定的视觉记录仪配备上,包括接下来要量产的幻觉记录仪。” “唔……”纪默懵懂地点头。“这样小小的东西有什么用?” “让人身临其境。” “身临其境?” “将它与你的脊髓连接,就可以根据场景实现身体上的感官同步。” 辛凡说着拿起一个在纪默后脖颈比划着,却未按下去。 \"会不会很疼?\" \"如果是说刺入一瞬间的话,我认为还是可以接受的。\" “介不介意我拿走一个?”纪默若有所思片刻,说。 “您要这个有什么用?” “是不太方便?那就算了。”纪默笑着摆摆手。 “没关系,这个您拿去就好。” “那么谢谢您。” “有一点必须提醒您,里面已经植入了实验程序——” 没等辛凡说完,纪默已经转身离开。 第2章 初现真相(1) 市面的喧嚣夹杂着丸子的吠声将纪默唤醒。模糊中他闻到狗粮的味道,紧接着便感到丸子的舌头在他脸上肆虐。 距离上一次这样的体验已经过去两周有余。由于莫莉对狗有种莫名的恐惧,在搬去和莫莉住后,他便每天抽空回来看一眼丸子,补充些食物和水便又匆匆离去。 至于再次在自己家中醒来,则让他回想起那天和莫莉对话。 “你真的不愿意来我这里?”正吃饭的纪默冷不丁冒出这句话,便再没看向莫莉,“我是说可以将丸子放在阳台,这样你们也不会直接接触。” “怎么?是在这里住不习惯?” “不是,只是每天都要回去照看丸子真的有些不便。” “说来也是……” “所以我刚才提出的办法究竟可不可行?”放下筷子纪默盯着莫莉的眼睛。 “也不是不行……但我对狗毛也过敏。” “为什么以前从未听你说过这事?” “难道我什么都要和你说那么仔细?”莫莉的语气稍显不悦,随后也放下筷子,并不打算接着吃饭。“为什么不把它寄养在收养中心之类的地方?那里的环境应该也不错啊。” 听到莫莉这样说,纪默心中生起一股无名怒火。“你的意思是我刚把它从街上捡回来,转手就又把它送到那种没有归属感的地方?” “反正我是不会和它在一起住。” “那我搬回去。” 纪默撂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发动汽车,行驶到家门前的路口,他等着红灯。有那么一瞬间他为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悔。 也许是因为案件线索中断的缘故才会如此情绪无常,他这样安慰自己。放眼过去,他从未对莫莉这样粗鲁过。不过眼下即便反悔,他认为放下脸面再回去找她也未必会有好结果。 自那以后纪默便认为也许分开一段时间是正确的选择。 事实上即便是同莫莉住在一起这段时间,他们也只能在早晨起床时得以对望彼此。每次纪默归来时她基本都已熟睡,而他发现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彼此会对对方产生不同程度的依赖,这也导致彼此对对方缺点的容忍度不尽相同。 看来莫莉对他的容忍仍未达到他所期待的地步。纪默不想理解为这是二人在感情中付出不对等的表现,但他依旧对那日莫莉说的话感到不满。 然而更让他郁闷的事还在后面。 正在洗漱时,他接到警局警员打来的电话。对倾城俱乐部使用过幻觉记录仪的人排查有了初步结果,当事人都否定幻想过这样一段影像,也和林茜没有任何交集。而在接下来重播影像的过程中,所有当事人的脑电波都有兴奋或紧张的表现,但绝算不上是那种异常的反应。 “先放人,做好信息采集,把纳米追踪器注射在血液里,随时关注其行动轨迹,方便进行召唤。” 仔细吩咐一番后他又拨通另一名警员的电话,得知辛凡并没有任何可疑行为。 挂掉电话,他深深叹着气。 第2章 初现真相(2) 此前纪默特地通过辛凡助手了解其案发当天的活动轨迹,并通过监控确定了辛凡在案发时一直在实验室,直到晚上十点才离开公司。但出于稳妥他依旧暗地安排人对辛凡进行监视,毕竟身处同一公司,而幻觉记录仪的出现又将他和林茜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直觉告诉他也许通过辛凡可以挖掘出更多真相。况且如果幻觉可以导入录像机,那么监控也有可能提前被设想好的幻觉影像所替代。这样一来纪默便认为案发当天辛凡一直都在办公室的结论不一定成立,况且可以证明他在办公室的人又是他的助手。 那么究竟还可以从哪里入手?如果倾城俱乐部里使用过幻觉记录仪的人嫌疑被排除,那么现阶段嫌疑最大的人无疑是辛凡。或者是大成,纪默想起这个人仍在医院昏迷不醒。 但现在可以利用的一切证据都将被幻觉记录仪颠覆。想到此一阵头痛再次向他袭来。 给丸子准备好狗粮和牛奶后,他穿上外衣准备出门。 对于纪默做出离开的动作丸子并没做出反应,而是专注吃着狗粮。 他想把溅出的狗粮重新放回盘里,可突然的一声嘶吼却让他措手不及。等抽回手时他发现手背上已经缓缓渗出两道血痕。 骂骂咧咧地来到卫生间,他用凉水冲刷着伤口,心想早知如此真犯不上和莫莉闹那样大的别扭。 这样的伤口是要打狂犬疫苗无疑了。纪默又对着丸子咒骂了几句便匆匆锁了门。 千不该万不该在狗吃饭的时候去动它的食物。最后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电话铃再次响起时,纪默正在超市买菜。将一整包娃娃菜放到推车内,他按下快捷接听键,并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 “我是纪默。” 听到莫莉熟悉的声音,他意识到他们已经有将近一周没有通话。 “这周末?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林茜的案子已经有了很重要的线索。” 对于莫莉提出共进晚餐的要求纪默进行了婉拒,一半是因为案情需要,另一半则是在赌气。 “重要线索?你指的是推翻对李谦源的指证?” “目前看来事情绝非之前我们想象得那样简单。” “嗯,那么祝你顺利。” “谢谢。” 纪默说出这两个字后,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打算先隐藏在心里。 “那么你不打算回来住?”莫莉特地用了回来这两个字眼。 “等把这件案子解决了再说吧。” “嗯。” 纪默期待她说出接受丸子的话,但事与愿违。 “我去结账,先挂了。” “嗯,你照顾好自己,不要总熬夜。” “放心吧。” 挂掉电话,他从货架上拿下来一袋狗粮后走向收银台。 将东西放回家里,他便又坐不住。 要不要再去一趟bg公司?他陷入纠结。 丸子摇着尾巴来到床边,仿佛对方才发生的事完全不记得。纪默摸着它的脑袋,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打疫苗。 顺便可以去看望一下大成,他心想。如果那份报告他随身携带,那么现在依然有可能在他身上找到。 他拿起车钥匙大步走出门。一丝久违的阳光照射在他脸上,好像预示着案件也会有所转机。 第3章 那台幻觉记录仪 “也许您要找的都在这里。”在咖啡馆里,一位女士向纪默递来一个黑包,“我想这是所有和他工作相关的东西。” “对于发生在您丈夫身上的事我很遗憾,”纪默接过包,垫在手下。“不过在您做出这个决定前,我建议您还是要慎重考虑。” “谈不上什么慎重,他的父母也已经同意。”女人苦笑了一下,“毕竟总比让他这样一直受苦好。” “非常抱歉。”纪默显得有些词穷。 “请问他和您要调查的事情究竟有何联系?”女人思考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唔,没什么,只是借助他的专业知识替我们解决一些难题而已。”纪默决定对眼前的女人隐藏真相。 “那么希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谢谢。” 透过女人的墨镜纪默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心中不禁感慨又是一位年轻丧偶的可怜人。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女人又将脸庞隐藏在帽檐下。也许是沉浸在悲痛中,又也许是因为空调温度有些低,女人紧紧夹着双臂,将自己谨慎地保护起来。 “那么之前他有没有和你提及过关于他工作的一些事?” “很少,他的工作我从不过问,他也鲜有向我提起。” “看来他是一个能够将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的人。” “算是吧,可能之于家庭他更看重工作一些。”女人又是一阵苦笑。“结婚有将近三年了,我们依旧是二人之家。” “唔。” 纪默若有感触地应了一声,心想没有孩子对于她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莫大的幸运,也许等个三五年,从悲伤中走出来后她仍有重新选择的筹码。 “像bg公司这样大规模的公司,相信其可以为您和家人提供一份可观的抚恤金。” “是,但人没了要这些钱又有什么用呢。”女人叹着气,两行泪水平静地从脸颊滑落。“毕竟,他在公司还是有着光明前途的人啊。” 听到女人这样说,纪默再次选择沉默。 咖啡已经放凉,纪默看向前台,确认这里没有加热服务。 “劳烦再加两杯热奶茶。”他招呼着服务生。 “请问您要加珍珠还是红豆?我们有大杯和中杯。” “两杯都加红豆,中杯,尽量热一些。” “好的,那么请你稍等。”服务生莞尔一笑,并没有察觉到二人异常的气氛。 纪默打开黑包,简单看了一些纸质文件后,一部平板电脑引起他的注意。 “这部电脑不是个人物品?”纪默指着电脑背后的logo说:“一般来说bg应该都提供自己品牌的办公电脑才对。”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见过他用这个电脑记录过和工作相关的一些东西,在大成出事后公司有一批人到过家里,将和他工作相关的大部分资料都带走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 “对,这些提供给你的也是经过他们筛选后留下的,毕竟还是要给我留下一些念想吧。” “唔……” “大成接触的都是公司的核心技术,公司这样做也可以理解。”女人又接着说:“而且听他提到过前些日子好像又加入了一个新的部门。” “新部门?不是科研部?” “好像还是,我也是听他无意间说起,只不过是另一个分部。” “唔。”纪默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击着桌子。“这台平板电脑,您是否知道密码?” “他的工作我从不涉及,我可以把我们之间最有意义的一些数字告诉你,如果行得通的话。” “那么谢谢您。” 多么温婉贤淑的一位女子。纪默心中感叹,即使面临巨大的悲伤,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也容不得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半点崩溃的样子。 什么时候莫莉身上也可以修炼出这样的气质?他忍不住做着对比。不过随即他又自觉荒唐地摇头。 也许努力修炼出这样的气质,便也不是他深爱的她了。 “请问日期确定了么?”他问。 “日期?您是说——” “放弃为大成治疗的日期。”纪默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 “就在下周吧。” “嗯,那么请节哀顺变。” “谢谢您的关心。” 驱车前往bg公司的路上,纪默拨通辛凡电话,简单说明来意后他加足油门。 “您把我这里当什么了?”辛凡坐在转椅上,微微翘起二郎腿,“我不弄这些东西。” “我试过所有和他相关的数字,都不是密码。” “这不是我们公司生产的平板电脑,加密算法和我们不一样,我也没有办法。” “但那份报告很有可能就在这里,毕竟在俱乐部发生的事他需要对家庭和公司双向保密。” “那么请你去对应的厂家申请破解。” “时间紧迫,我希望您能尝试一下。”纪默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认为您这是在白费时间,正如我和您所说,如果不知道加密算法我根本无法破解。” “嗯……”纪默咬了咬嘴唇,发出一声沉吟,“那我现在回警局让电子侦查处的同事看一眼。” “不过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辛凡没有回答,而是将平板电脑拿起来,按下锁屏键观察着。 “看来他这个臭毛病还没改。”辛凡笑了起来。 “什么?” “这里,”辛凡指着屏幕上的无线标识,“只要他把这个平板带到过公司就一定会连公司的局域网,而且他平时没有关掉无线的习惯。” “您的意思是可以通过无线连接获取里面的内容?” “是,我可以尝试一下。” “那么拜托您了。” “唔,请你稍等。” 纪默点头回应,从裤兜里掏出香烟,正准备点火,思考片刻又把打火机塞了回去。 渐渐地,他眼皮开始犯沉,模糊间莫莉的身影又若隐若现。 在同大成妻子见面之后,纪默便决定回去和莫莉一起住。在生离死别面前,他认为和她这样一点小别扭简直不值一提。 他想哪怕自己每天奔波在莫莉与丸子之间,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心里便可以踏实许多。那是女人能够为男人营造的一种特殊的安全感与保护感,与男人的意志力和大男子主义完全无关。因为在触及自己心灵的异性面前,男人才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醒醒。” 听到辛凡的声音,纪默猛然睁开眼睛。 “搞定了?” “嗯。”辛凡只顾盯着电脑,表现出比纪默更感兴趣的样子。“我想那份分布报告就是这个。” “打开它看看。” “嗯。” 然而,分布图刚弹出不久,二人便皱起眉头。 “这不科学。”纪默喃喃自语。 “看来我们要推翻之前的论断了。” “您是怀疑那份录像并不是幻觉?” 纪默问。 “也许某种未知的电磁干扰也可以造成那样的畸变。” “但视频中那个孩子,据我所了解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人心难料,何况他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辛凡的话让纪默哑口无言。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在整个侦查过程中,自己的确是带有太多的主观情绪。 “从分布报告来看,这几台幻觉记录仪仅仅提供所谓的色情服务。”辛凡摊了摊手。 纪默想起之前委托别人对幻觉记录仪使用人的调查结果,这份报告某种程度上来看也算符合预期。 只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他始终觉得这一切透着说不出诡异,但又确定不了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除非,那段影像是大成自己幻想出来的。 这也就解释了分布报告里为何没有记录这样一段幻觉影像。但林茜和大成又有什么关系?二人虽然在一个公司,但从未产生交集。况且大成不久前遭遇飞来横祸,纪默总感觉发生的一切显得过于巧合。 “听说大成不久前好像换了新部门?”他问辛凡。 “您怎么知道?”辛凡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我也是听他爱人无意间聊起过,我想应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 “唔,他从我这儿独立出来有一段时间了。” “那么他所工作的部门不在您的管辖范围之内?” “是,确切地说,应该算是独立于科研部之外。”辛凡笑得有些无奈。 “他不从事科研了?” “对不起,这个我不在我所能回答的范围之内。” “唔……”纪默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又问辛凡:“那段幻觉影像,您能不能再仔细看一遍?我想最后确认一下真实性。” “嗯。” 不久之后,全息投影仪开始播放那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这个场景纪默看了不知有多少遍,而在巨大的全息投影之下,他相信辛凡可以看得更加仔细。 “等等,暂停一下。” “怎么?”纪默按下暂停键,随即看到辛凡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恐。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我认识。” “唔?” “她是我们公司财务部的,如果没记错应该叫林茜。” “嗯,我记得和您说过被害人也是贵公司员工,看来你们很熟?” “谈不上熟,只是前阵子小小接触过。” “方便说说因为什么接触吗?”本能的警觉使纪默多问了一句。 “或许不算什么大事,前一阵子财务部发现有一笔钱下拨给了科研部,但科研部并没有收到,后来便再未听她说起过,看来应该是她们系统记录有问题。” “那笔钱有多少?” “2000万吧。” “后来她便没有再联系您?” “对,至少和我没有再接触过。” “唔。”纪默陷入短暂的沉思,大约半分钟后他开口问:“那么视频究竟有没有问题?” “十分接近幻觉影像,但我无法百分百确定。” “除去这几台没有设置幻觉筛选程序的幻觉记录仪,真再没有其他类似的设备了?” “没有了,能够成像出这类幻觉影像的设备目前全在这里。” “嗯……谢谢您,那么我先告辞。” “不过严谨地来说,方东升先生还有一台。”辛凡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纪默说。 “方东升?bg公司的董事长?” 辛凡若有所思地点头。“他那里有一台最原始的雏形机器,是我特地送给他亲身体验的。” “唔?工作原理和模式和这一批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现在这批仪器也是针对成像进行了一定的优化而已。”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 第4章 纪默的推测 楼上的人在装修家,有节奏的咚咚声不绝于耳。渐渐地那种咚咚声转变成窸窸窣窣的沙沙声,不断在纪默的脑海里回响。 他睁开眼,所有声音也随之消失。 恍惚一阵,他发现才那是心跳带着颈部血管跳动的声音。他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身边的莫莉还在熟睡,呼吸要比他匀促得多。 昨晚回到莫莉住处后他与她疯狂云雨。像是要把这两周的忍耐与不甘通通发泄在对方身上,他们看似貌合神离却又相互拥紧。 纪默感到肩膀后部传来阵阵刺痛,他知道那一定是莫莉用指甲划下的血印。他点上一支烟,驱散着仅存的睡意。莫莉用手抚过他的胸膛,他用右手将她揽入怀中。 “这就醒了?”莫莉问纪默,没有睁开眼。 “嗯,睡不着了。” “才睡了多久啊,”莫莉摸索着打开手机,“我看你是最近查案查得精神亢奋了。” “应该是快接近事实真相了吧……” “其实要我从第六感来说,像李谦源那样的孩子肯定不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莫莉咋了咋舌。 “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啊。” “那段影像不是已经被证实是一段幻觉?难道始作俑者仍然蛰伏在暗处?”莫莉问。 “我想是,而且这一切绝不简单,大成的车祸、林茜的死以及她之前和科研部所产生的交集,似乎有一条隐形的线在将他们紧密串联着。” “可是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李谦源即使不认罪也会被法律所制裁。” “幕后的那只黑手一定是个十分有影响力的人或组织,才敢如此嚣张地痛下杀手并且嫁祸于人。” “你的意思是 bg公司?” “这正是我所怀疑的地方,如果那段幻觉影像不是大成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bg公司董事长的那台雏形机器所为。” “他不大可能这么做吧……毕竟bg规模如此庞大且颇具光明的前景。” “如果是为了隐藏公司一些不可见人的秘密呢?”纪默又想起辛凡说的公司有2000万账目不符的事。“比如说某位高层挪用公款?或者是将一笔巨款用作其他用途。” “这样看来,那真是彻头彻尾的惊天阴谋了。”莫莉惊恐地捂住嘴。 “所以我打算去bg公司见一见那个所谓的传奇人物。” “如果真如你所想,这件事就棘手了,”莫莉的表情越发凝重,她又紧紧搂住身旁的纪默。“你会因此而置身更大的危险中,也不知道警局能否为你提供足够的支持和保护。” “不管怎样,我都要还那个孩子一个清白。”纪默沉默了片刻,又说:“只是还有一件事我弄不明白。” “什么事?” “在现场发现林茜的随身物品中,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你是指?” “我暂时想不出,有重要的东西好像被我遗忘了,但是我一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那么就去验证你的直觉。” 纪默刚要亲吻莫莉额头,却被电话铃所打断。 “我是纪默。”他拿起电话,声音透出巨大的疲惫。 “纪默先生?”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稍显稚嫩的声音,“请问您现在是否方便来警局一趟?” “现在?”纪默看了看时间,7点刚过5分。“是有要紧的事?我今天还要去bg公司查案。” “这个我不知道……局长说8点要开阶段汇报会,通知让全员参加。不过您如果确实有事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请假。” “唔,不用了,我随后就到。” 挂掉电话,纪默起身穿衣服。他想这样一来正好可以再去看看谦源。 “开大会这种事怎么没通知我?”莫莉问。 “可能仍旧是案情分析,涉及不到你们。” “唔,那我再睡会儿了。” “嗯。” “下次去bg公司的时候,我可以同你一起吗?”莫莉试探地询问。 “怎么?” “我想看看那个董事长的反应,毕竟女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听到她这样说纪默不由笑了出来。“如果今天时间赶趟,我们再商量。” “好吧,那我等你电话。”对于纪默模棱两可的回答莫莉似乎有些失落。 一进警局门,年轻的警员便和纪默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 纪默知道他就是刚才与自己通电话的人,只不过自己还叫不上对方的名字。 “就差我了?” “应该是,领导都已经在里面了。” “不是全员开会吗?怎么你没去?” “我也不清楚……局长是让我这样通知您,可临时又通知我们这些人不用去了。” 纪默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警员继续自己的工作。 虽然说是案情分析会,但在纪默眼里这一切似乎已经在会上盖棺定论。 “关于中心公园的谋杀案要尽快做结案准备,因为各条证据链都已经非常完整,就不要再继续耗费精力了”。 局长坐在长桌的最前面,与纪默有八个座位的距离,这让纪默很难看清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可正如我刚才所说,如果那段视频是幻觉影像,那么这一切证据都要推翻。”纪默据理力争。 “即使有那种东西,它提供的证据也暂时未纳入到法律范畴,何况嫌疑人有着充分的犯罪动机。” “但种种迹象都表明林茜死亡背后的真相极其复杂,这甚至已经牵扯到bg公司。” 对此局长似乎不为所动,虽然未直接亮明态度,但他防御一般的肢体语言已经预示出结果。“檀榭区有一件新的案子需要你接手,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开端。”隔了会儿他缓缓对纪默说。 “请您再给我一周的时间,我一定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我想你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 “可局里明明还有很多人手啊……” “如果你仍对中心公园的案件有所担心,我会安排其他人做好善后工作。” “可是……” 面对局长这种软硬兼施,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用右手揉着太阳穴,顺势阻挡局长投来的目光。 这时他注意到丛文坐在斜对面,正以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他,但他无心解读。 草草结束会议,他来到拘留所,和李谦源简明说了案情进展。出乎他意料的是谦源对此反应十分平静。 “即使被判定有罪,但鉴于未成年,在几年后我应该仍有机会重新开始人生吧。”谦源淡淡地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句话让纪默感到莫名的心酸与悲凉。他不知该作何安慰。 “请相信我,我会尽全力还你清白。”沉默片刻他缓缓吐出这句话。 “我有一个请求,”谦源没有理会纪默的话,而是接着问:“可不可以帮我联系上美惠?” 纪默将手机递给他,然后转身走向门外。 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思考半天,也没有得出结果。或许两个寂寞且孤独的灵魂发生碰撞时,年龄这样俗套的事物根本够构不成任何牵绊。 第5章 渐渐清晰的过往 接续上一章———— 大约两分钟后他看到警卫示意他进去。 “谢谢你。” “唔,不客气。”纪默接过手机,“看来她给你找好律师了?” “不知道。” “这么重要的事你没问?”纪默开玩笑似地说,心里却很沉重。“凭你和她的关系,她应该会把这件事摆在头等大事来对待。” “也许在她心底,也已经默认我是杀人犯。”谦源苦笑着哼了一声,“毕竟我先将她支走,而过后的那段时间她并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我一直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当时以为林茜已经死了,因为她的心脏一直有问题,”谦源说着再次低下头,“再者我不想让美惠背上太沉重的心理包袱。” 纪默脑子里又闪过熟悉的疑惑,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依旧没有头绪。 “所以你只是试了试鼻息,确定她还活着?”纪默再次想听谦源亲口确认。 “嗯,我以为她不久就会醒来。” “可真的是造化弄人啊,”纪默笑着说:“没想到她还是难逃一劫。” 谦源没有回答,纪默看着他慢慢靠向椅背,眼神再次黯淡下去。 再次驱车来到bg公司时已经是下午三点,把车停在车场,纪默没急着上楼。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获取方东升那台幻觉记录仪的影像记录,他这样想。 然而这种事只能依靠辛凡。他心知自己不适合再曝光太多的行动。 他先是拨给辛凡并简明说了情况,然后便打算原路返回警局。 在车辆驶出车场时,刺眼的光让他不禁把眼遮住。然而就在视线适应周围环境的瞬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纪默想起开会时丛文那嘲笑般的表情。 可丛文的身影早就不该属于这里。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辆货车正向他疾驰而来。 第五章正文————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穆阳未应允,但门已被悄无声息打开。他将身体调整了一下,把目光集中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整个过程和你猜想的差不多,只不过有一件事你弄错了,就是林茜手里掌握bg公司监视用户的那些证据,目前我也没有找到。” “她的办公桌和家里都没有?” “嗯,这也是我现在正担心的一点。”穆阳坐在办公桌前,身姿有些佝偻,与之前的挺拔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不得不说您还是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丛文看着穆阳的双眼,口气说不出是戏谑还是钦佩,“虽然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但那种伪装成入门行窃的布置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我别无选择,和她有关的一切,包括那所用别人名义租的公寓,我都想办法检查了一遍。”穆阳看似毫无波澜地答道,把双臂夹在胸前。“她不经常回去,如果想隐藏如此重要的证据,李健家应该是绝佳的地点。”突然,他的表情又转为忧虑,与方才的稳重形成巨大的落差。“我本以为她会用逆向思维隐藏这一切。” “但你的想法还是落空了。”丛文这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为了公司,我会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难道林茜的死在这些面前就变得理所应当?” 穆阳没有回答,他的眼前仿佛蒙上一层白雾。 理所应当?或许一切只是她性格使然罢了。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林茜,他深陷于往事之中。 介绍人是bg公司的某位高管,穆阳在最初只得到这个消息。 在和秘书确认过工作地点和流程后,林茜便被领到穆阳的办公室。而出于对走关系这种行为的反感,穆阳并未第一时间打量这位新入职的女孩。 “您好部长先生,我是林茜,今日刚入职,希望今后能够为贵部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唔,具体负责什么业务,她都和你安排了吧?”穆阳示意了秘书一下。 “我主要负责出纳和经费核算,今后会多和legna多请教。” “看来你对新环境熟悉很快。” “嚯,当然,毕竟好多东西还是要和身边的前辈学习,”林茜笑得有些羞涩,但声音又像铃声一样清脆。“而且身边的前辈都很乐于助人呢。” 穆阳这才抬起头注视眼前这个女孩。 说不上为什么,他感到这个女孩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她清秀又诱惑的外表仿佛是一个致命的加分项,让他心中不由也产生一丝悸动。 “那么就尽快去熟悉。”他平复了下心情,试图从方才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好的部长先生。” 在林茜离开时,穆阳盯着门的方向。也许是因为她身材的曼妙,又是因为她刚刚特有的从容与自信,他久久不能转移视线。 像谁?他脑海中已经有了那人的轮廓。在林茜身上他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尘封二十年的回忆就此慢慢挥发着。 这种微妙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林茜出事。 在林茜出事前他已经有所预兆,但却无法改变什么。一面是公司的前途,一面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情感,这让他头一次感觉人生的呼吸是如此地沉重。 只有把那份证据拿到手,才能保证她的安全。哪怕她无法继续在bg公司的工作,他想自己也可以为她安排到更好的归宿。 可在中心公园发生的一切让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一切完全没有向他期望的方向发展,反而将他推向两难抉择的境地。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维护公司的利益,确切地说,是要报答方东升对他的知遇之恩。 “那么,您想要知道的应该都清晰了。”走出回忆,他淡淡地对丛文说。 “您是否认识凶手?” 听闻此言穆阳茫然地摇头。“我不认识,甚至事先都没有料到这点,不过除了bg公司应该不会有人会这样做吧。” “嚯,您能够对我坦白一切着实不易。” “您还需要证据,到目前为止您没有任何证据。”穆阳又笑着说:“你根本没办法证明我说的就是事实。” “您不担心我对此次谈话做了监听?” 听到丛文这样说,穆阳这次笑得更加大声。“我的办公室内有反监听设备,况且再继续查下去,恐怕对你也没有好处。” “我懂您的意思。” “所以请您放下这个案子,据我所了解您没有任何胜算。” “难道那个孩子要独自承担这一切?”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也并非无辜?” 穆阳盯着丛文的双眼,脸上闪过意味深长的表情。 第6章 惊魂一刻 究竟睡了多久?来不及看清周围的环境,一阵剧痛便又向纪默全身袭来。他努力用手感知周边的一切,等视线适应过来,才发现指尖连接着脉搏器。 “你醒了?”纤细又焦急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屋顶的节能灯亮得刺眼,他寻着声音看到莫莉的脸从模糊到清晰。 “我在这儿呆了多久?” 他想欠起身,但使不出力气,胸口传来的剧痛使他不得不放弃。 莫莉没有理会他,而是出门去喊医生,再回来时却仍然是一个人。“你知道吗,你差点就没命了。”她将他的手握住,另只手则抚摸着他的脸。“幸好当时你已经转过了弯,如果碰撞发生在侧面,估计我们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纪默的脑子依旧混乱,他依稀记得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丛文的身影。 “就在昨天下午,我一直陪到你现在。”莫莉长吁一口气,可说着眼睛便又红了起来。“你的右肩已经完全脱臼,肋骨也断了三根,不过还好没有伤及到内脏。医生还说你伴随着严重的脑震荡,我一直担心你醒不过来。” “唔。”纪默放松下来,腰部吃力的那一刻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是车祸?肇事司机控制住没有?” “嗯,不过从调查看是自动驾驶系统突然出了问题,最近因自动驾驶失灵而发生的交通事故已经不止一起,再这样下去汽车公司就会因口碑败坏而破产。” 又是自动驾驶出了问题。纪默想起大成的车祸,确定这次并非偶然。 看来的确有人想要把知晓林茜真相的人全部灭口。他心有余悸,随即意识到现在更危险的人正是身在研究室的辛凡。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莫莉按住。 “你要干嘛?” “赶紧联系辛凡,让他报警!” “怎么回事?”莫莉似乎并未反应过来。 “他现在处境十分危险,必须要保证好他的人身安全!”他摸向下身,幸运的是裤子并未被换成病号服。正掏出手机准备拨给辛凡,他发现手机已经坏掉。“该死,快从警局抽调人,现在就去bg公司找辛凡博士!尽快!”他的语气近乎咆哮,让莫莉一时愣在原地。 “好,我这就联系。” “你带着人过去,给我留一部手机,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嗯……我知道了。”莫莉说罢便急忙离开。 冷静下来后纪默盯着天花板上的灯,一时间不知所措。 证据,现在缺少的就是证据。如果拿到那台幻觉记录仪,整个证据链便可以完美地衔接在一起。 门这时被轻轻推开,一抹白色映入他的眼睛。 眼前医生模样的人虽戴着口罩,但透过那双冰冷的双眼纪默仍感受到造物者刻意留下的危险信号。 就这样静止了几秒,终于那个身影慢慢向纪默靠近,坐到他身旁。 纪默尝试挣扎着起身,却使不出一点力气。男人身上自带一种危险的气场,这让他感到口干舌燥。 “昨天下午你很幸运,不过我想这也是对你最后的通牒。”男人笑着说,但声音却异常冰冷。“对于处理你们这一类职业的人我本是相当敏感的,在没有必要时绝不会轻易下手。” 果然是bg公司。 纪默心知这种情况下自己已经凶多吉少,身体反而放松下来。他快速考可能的对策,试图再拖延一些时间。 他摸到被子下莫莉方才留的手机,却苦于只能盲打出解锁密码。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按着屏幕,一边试图和男人再周旋一阵。 “那么林茜和大成的死都是你做的?”他明知故问。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按住纪默在被子下的手,巨大的疼痛让纪默不得不松开手机。 “那个男孩的突然出现简直是上天最刻意的安排,如果没有他可能就不会如此完美的谋杀计划。”男人说着将被子下的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又把手机放在床头。“我也是听人吩咐做事,这一切本安排的天衣无缝,即使你查下去也不会找到任何证据。”男人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又对纪默说:“但你似乎对真相过于执着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男人拿出一瓶液体挂在输液杆上,将之前挂在上面的液体替换。如果不注意,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 “不久之后你的心率会加快,进而血压下降,然后因心力交瘁而死,只不过你的身体里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男人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支针剂,将保护盖卸下,随着手指的推动,里面的液体将空气挤出。“在此之前我会让你睡个好觉,我想换液体的护士会替我完成剩下的事。” 纪默正试图反抗,却被男人用枪抵住额头。 男人做出噤声的手势,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紧张而又兴奋的光。“我很介意在这种地方用暴力解决问题,如果换做我也会选择另一种更加平静的方式死去。”男人看了看表,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只怪你没有按照最初的证据链结案,我想接下来的一点时间足够让你反思自己那不切合实际的执着,以及不算成功的前半生。” 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纪默想起莫莉,又想起谦源。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想必男人定然不会放过知情的莫莉,而且谦源也将成为这场精心策划的恶毒计划的牺牲品。 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 他脑子飞速地转着,眼睛直面黑洞洞的枪口。他决定找个机会把手枪抢下来,这样才能占据主动。 “请你答应我,放我身边的人一条生路。”在男人即将将针剂注射进输液管时纪默央求着,“你放心,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自己的原则。” “丛文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又忍不住问。 “谁?” “丛文,就是那个警察。” “我不认识。”男人淡淡地说,然后右手拇指一推,一整支针剂便打进了输液管。 就在男人拔出针头时,纪默使出全身力气用双手握住枪管,将男人拽到病床上。顾不得胸口的疼痛,他与男人扭打起来。 他看到床头的铁制柜子,拼命将男人的手往桌角上撞,随着博弈力量的消失,他一把抢过手枪对准男人。他看向自己手腕,确认刚才打斗中针头已经掉落,一抹新鲜的血正从他手背渗出。 “不许动。”他喘着粗气,用尽力气举起手枪,眼睛里透出坚毅与杀气。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男人径直向他扑来,他下意识向男人非要害部位射击。可就在扣动扳机那一刻,他心里咯噔一下。 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来不及用枪托猛击对方,他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扼住了脖颈。 “本想让你死的没有痛苦些,现在是你咎由自取。”男人将他按在身下,施加在双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纪默眼前很快蒙起一阵白羽。他的脸色惨白,全身拼尽全力扭动着,但无济于事。 就这样死了吗? 他的脑海里快速回闪着曾经的画面,却又什么都看不清。他闭上眼睛,准备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而下一秒,仅存一点知觉的手好像触摸到什么东西。 他猛然睁开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物件按向男人脖颈。 原本的窒息感瞬间消失,来不及观察男人的动向,纪默大口呼吸着空气,边咳边喘。 “来人!快来人!”他扯着喉咙大喊,“这里有人行凶!” 男人用惊恐的眼神盯着纪默,想说话却又不知怎样动嘴,四肢似乎也不听使唤。 是辛凡给他的欺骗者模块起了作用。 但危机仍然没有解除。一旦男人意识到神经信号只是受到欺骗者模块的干扰,那么完全可以依靠意志力重新掌握躯体。 纪默栽下床,用力向门的方向爬去。门外安静得可怕,似乎没人在意一场个人危机。 “我要宰了你。”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纪默顾不得理会,慌乱中他感到男人抓住了他的脚踝,于是随手抄起一个物件向后砸去。 紧接着便是一阵沉寂。 他想接着呼救,但已然发不出声。眼前一黑,他再次昏了过去。 第7章 幕后的真凶?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幻觉记录仪试验异常的数据。辛凡脸色严峻,他缓缓举起电话。 可在这个时候反映情况是否合适? 他犹豫半天,迟迟拿不下决定。 最令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尽管安装了影像筛选程序,辛凡还是决定对幻觉信号进行逆向追踪,以查看欺骗者模块对人体是否会形成相应伤害。毕竟幻觉已经具象化,加之欺骗者模块的真实体感模拟,一旦人脑将这种信号定性为真实,那么形成的伤害有一定可能也是真实的。 在给猩猩脑部输入一段碰伤的幻觉影像后,欺骗者模块同时开始工作。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辛凡的心犹如掉入冰窖。 猩猩手臂的皮下组织开始轻微渗血,慢慢形成一块淤青。电脑显示幻觉信号已经被猩猩主动识别为真实信号,经由神经传递至全身。这表明一旦幻觉里有任何导致受伤的行为,欺骗者模块一定会对人造成相应的真实伤害。 辛凡再次给猩猩输入一段死亡的幻觉信号,果然不久之后猩猩便没了呼吸。 幸亏设置了影像筛选程序,他暗自庆幸。但筛选程序却无法对正常的幻觉进行限制,而一旦限制,那幻觉记录仪可记录的范围将大大缩减,换句话说,幻觉记录仪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拿起电话,犹豫片刻拨下一个号码。 “您好,方东升先生。” “辛凡博士?是有什么事?”电话那边的声音依旧慈祥,却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关于幻觉记录仪……我想申请再晚些时间上市。” “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关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我想再设置一道控制程序,让记录仪的体验感和安全感达到最佳。” “安全感?你是指?” “我担心幻觉信号会被个别人脑识别为真实信号,那么欺骗者模块一定程度上也会对人造成和幻觉环境中相同的伤害。”担心方东升不理解,辛凡又接着说:“比如有一个滑雪的幻觉信号,一旦我不知道这是幻觉,身体就会按照真实情况处理感应,一旦摔倒身体就会自行出现相应的受伤部位,这是生物对外界情况本能的一种反馈。” “那么筛选程序根本无法做到对此类影像的屏蔽。” “筛选程序本质上是限制使用人的不法幻想,而不是干涉平时的正常生活。” 电话那边短暂沉默了会儿,那沉稳的声音再次传入辛凡耳中。 “请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上市时间不能轻易推迟。” “我想调试一下欺骗者模块,让大脑在给欺骗者模块输入幻觉信号的同时,再让欺骗者模块反馈给大脑一个虚假信号,让大脑明白这一切并不是身临其境。” “会不会影响产品的体验感?” “不会,”辛凡想了想,给出一个生动的形容:“就像在一段视频的角落上加了水印,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那不影响整体的体验。” “那么就尽快付诸行动。” “好的,方东升先生……”辛凡思考了片刻,开口说:“您那一部幻觉记录仪我想回收过来。” “唔?” “那个作为雏形我想放在实验室留作纪念。”辛凡胡乱编了个理由。 又是一阵沉默。 “暂时留在我这儿吧。” 没有过多的解释,但方东升平静的语气似乎在向辛凡传达着另一种不详的信息。 “好的,方东升先生。” 挂掉电话的时候,辛凡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开始犹豫不决。 第8章 真相之一 校门口涌出一堆人,有学生也有家长,表情各异。 纪默靠在电线杆上,他掏出烟刚想点上,却想起自己的右手还打着厚厚的绷带,于是不得不向身旁的丛文求助。 “这么说你一直都在暗地关注这件案子?”他问丛文。 “是,当我意识到这件案子涉及到很多方面时,我就决定和你分开行动,毕竟你在明处可以吸引更多的注意力。”丛文将纪默手中的烟拿过来,深吸了一口。再递回去时纪默故作嫌弃地摆手。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们的直觉一样,都倾向于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劫案。曾经我也被林茜出现在这里的时机和动机所误导,可随着你排查的深入,在排除李谦源等一系列人的嫌疑后,我则把调查重点放到她工作的地方。” “你早知道那份幻觉影像?”纪默又问。 “你的每一举一动我都及时跟随,通过莫莉可以了解到你的一切。”丛文对他眨了眨眼,但很快又恢复严肃。“起初我也并不了解这段影像的产生原理,但你记不记得我们曾一起去过一次bg公司?那是我第一次切实体会到幻觉记录仪的神奇,随后我意识到这个即将上市的东西或许可以实现这样一段录像。” 丛文掐灭手中的烟头,又点上一根烟后继续说:“刚开始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想,但通过她同事我了解到她死前曾发现自己负责的资金出入账有问题后,我便感觉有些蹊跷。” “这么说莫莉一直知道你在暗中调查?” “嗯。” “这该死的女人。”纪默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但看得出来他并不生气。“不过这么说,林茜应该是因为帮公司做黑账而招致灭口?” “不,这笔钱流入了一个公司的秘密机构,只有很少人知道这样一个机构,为数不多了解其运作的人都对外宣称其为科研二部。” “科研二部?”纪默想起大成妻子曾说大成新加入了一个部门,大概率就是这个。 “嗯,而且这个部门同我们警察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曾在局长办公室无意间瞥见一份文件,看上去像同bg公司签订的某种协议。” “协议?会不会是前期bg公司免费为我们每个警员配备视觉记录仪的协议?” 丛文摇了摇头。“后来我去过网监部门,通过私人关系了解到咱们警局在依托bg公司对檀香市进行隐秘监视。” “局里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纪默吃惊地问。 “也许在公共安全面前并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丛文重重吐出一口烟雾,“林茜发现的那笔不翼而飞的巨款很有可能流入了科研二部,用于监控中心的成立和运作。她应该是发现了bg公司监控民众的证据,进而遭到灭口。” “她生前因咨询离婚事宜而联系过一个律师,那个律师进一步被她雇佣为私人侦探去bg公司收集证据,但就在不久之前也意外身亡。我曾看过卷宗,卷宗显示他是因醉酒在窗台意外坠楼,但目前看来也是bg公司派出的专业杀手所为。” “真是一个阴险可怕的运作人。”纪默脑海里浮现方东升的样貌,那个在媒体前和蔼可亲的老人,竟是背后这一系列惨案的始作俑者。他深呼一口气,又问:“那么bg公司这些动作局长知不知道?” “我猜测他应该知道,但职业原因让他拒绝和此事发生任何联系。bg公司应该是获得了政府部门的一些许诺,或许是将其产品作为重点项目向全国乃至全世界推广?又或是获得更多的资金支持?反正对于bg公司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况且通过监视用户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产品反馈,有针对性地进行产品升级。” “所以我被调离这件案子也是局长刻意为之了。”纪默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现阶段唯一的突破点也被封得死死的,如果他没死,或许我们可以依靠他来扳倒bg公司。” “你是说那个bg公司派来的杀手?他可真是个混蛋。” 纪默再次想起那天的惊心动魄。 醒来时他依旧在病床上,第一眼看到的是莫莉和丛文的脸。从他们口中他得知杀手已经身亡,原因是脑死亡。 纪默在后来和辛凡了解情况才得知,那天他从辛凡那里拿走的欺骗者模块里植入了一段头部重击程序,原本是用于给黑猩猩做实验。而在辛凡将欺骗者模块按在杀手脖颈上时,杀手的身体受到系统发出的神经信号影响而不由自主。但由于没有幻觉记录仪播放影像,欺骗者模块发出的信号虽然可以控制身体感官,却无法同真实环境实现融合。而就在纪默抓住水壶砸向杀手的瞬间,外来撞击与欺骗者模块反馈的重击信号恰好产生感官重合,大脑将其自动识别为真实信号,最终依照欺骗者模块植入的结果形成脑死亡。 事后纪默试图复盘过杀手的行动轨迹。 杀手应该一直在跟踪林茜,发现她来到中心公园后他便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管是杀她灭口还是威逼她交出证据。他在不远处伺机而动,恰好注意到正在收摊的景治。或许早就通过方东升了解过幻觉记录仪的存在,又或许是方东升早就教他洞悉幻觉记录仪的运作原理,反正在看到景治的摄像机后,他认为这简直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 此时利用幻觉记录仪完成犯罪的计划已经在他脑海里初现雏形。 在景治走后他记下摄像机的型号和批号,做好通过云端入侵的准备,这样以来既可以监视其使用情况,也可以确定景治这段时间是否有观看录像的习惯。之后他暗中目睹了美惠和林茜发生纠纷的全程,也看到谦源在林茜晕倒后来到她身边试着鼻息。但在杀死林茜后,他在她的随身物品中未发现任何能够指控bg公司的证据。于是他小心翼翼收好她的随身物品,想跟警方的调查进展来设定幻觉,从而嫁祸给李谦源。 一边有方东升随时和他透露警局在现场的排查情况,他一边通过云端监视着景治的摄像机,当然他也在暗中观察着纪默的动向。这也解释了纪默为何一直会有被跟踪的感觉。在发现纪默的调查重点重回中心公园之后,结合警员对现场周围的排查进度,他便开始布置这个完美的计划。 他先侵入摄像机云端储存,将摄像机录下的视频导入幻觉记录仪内作为环境基准。随后他又幻想出李谦源杀人的视频,将这段幻觉影像再通过云端导入景治的摄像机,替换掉当日的真实视频。有bg高层的支持他很轻松可以删除景治摄像机的云端操作记录,并且继续监控其使用情况。 在发现景治并没有观看视频的习惯后,接下来就是布置案发现场。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手提包会在离案发现场很远距离被发现。由于警方已经将周边湖岸搜索完毕,他只能将手提包扔在距离案发点200米之外的未排查地域,这样才可以让幻觉影像更加符合客观真实性。 最后的重点是如何引导纪默把注意集中在那台摄像机上。由于景治也不常观看视频,这让他不得不等待景治再次出现在垂钓位置,试图通过闲聊或其他方式引起景治对凶案的注意。 幸运的是景治正是那种好奇心极重之人,在纪默再一次勘察现场时二人果真不期而遇,这也让整起案件形成了看似无法撼动的闭环。 “真是可惜,那么现在唯一能利用的证据就是方东升那里的幻觉记录仪雏形了。”纪默回归现实,对丛文说。 “但由于目前针对幻觉记录仪还没有立法,我想法庭很难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况且这件事牵扯到警局,我们务必权衡利弊。” “那李谦源该如何处理?在这场劫难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更不应该由一个相对最清白的孩子来承受这一切。” “我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虽然逻辑链已经相当严谨。”丛文沉默了会儿,说。 “是关于谦源这个孩子还是?” “我说不清,对于他我没有深入了解过,或许是现场?”丛文自顾嘀咕着。 纪默附和地点头,丛文的话让他想起自己之前和莫莉讨论过的疑惑。“现场的确有些令人费解的地方,你知道我们这一类人的直觉往往相当敏感,现场一定是少了某些东西,只不过我一直以来忽略了它。而且李谦源身上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如果他只是想试一试林茜的鼻息确认其是否还活着,那又为什么会在她的手提包上留下他的指纹?” “也许他是在找什么东西……不过什么东西值得他在那种时候念念不忘?”丛文若有所思地点头,但脸上很快又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会不会是林茜所掌握bg公司监控用户的证据?”纪默突发奇想地问。 “那样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了解到这些秘密?况且就我所知在林茜死后bg公司派人偷偷潜入过她的公寓和家里,却并没有找到这样的东西。” “潜入?” “是,她的部长穆阳,他应该是监控事件的知情者,但行动却独立于bg公司之外。他暗中关注并保护着林茜,却也是方东升最忠实的拥护者。或许他只是想找到她掌握的证据并且销毁它,这样既能挽救公司又能保证林茜的安全,毕竟仅凭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员工的一面之词便不可以再在社会掀起大风大浪。而在发现林茜遇害之后,他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与压力中,可作为拥有一个类同决策者格局的人,他还是要先保证公司的安全,所以才会派人去可能存放证据的一切地方,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这个女人身上牵扯到的男人还真多,而且个个都是精英人士。”纪默不禁咋舌。“不过话说回来,以她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为何执着于公司这种不法行为不放?” “这个不好说,也许她所遇到的人都是真爱,甚至包括李健。每个独立的人格有源自内心的恶,也有受尽生活折磨后所产生的恶,但人就是这样奇怪,在某些方面她的善与内心中的正义感却超脱于其他任何个体。” “看来真该重新回顾一下整起案件了,也许很重要的细节仍隐藏其中。”纪默揉了揉太阳穴。“以现有证据我们根本无法证明是bg公司利用幻觉记录仪伪造现场杀人,更别说为李谦源证明清白。” “警局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丛文又向纪默要了一支烟点上火,狠狠吸了一口。 “我只管将真正的凶手捉拿归案。” “或许是时候去会一会方东升了。” “嗯——” 纪默在答应丛文的瞬间,其实已经意识到此行也许没有太大意义。他早已了解作案手法和动机。 但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如果找不到那台幻觉记录仪雏形,现有可以证明谦源无罪的影像反而会成为定他罪最有力的证据…… 第9章 真相背后的真相 雨点噼啪地打在窗上,偶尔伴随着闪电,然后是一阵沉闷的雷声。 “我去抽支烟。”纪默对身边的莫莉说,随后开始穿衣服。 “你要去哪儿?” “楼下吧。” “外面这么大雨,是又有什么心事?” “唔,就是睡不着,感觉闷得不行。” “要不我把空调打开?”莫莉从枕头下摸索着拿出遥控器。 “不必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湿润的空气夹杂着香烟味充斥进纪默的鼻孔,很快占据他的肺部。夜景依旧阑珊,他看了看表,十一点整。 真是一个可爱又可憎的地方。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突然产生这种想法。 因为什么可爱?自然是这里有他所在意的人和所热爱的工作。但警局在林茜这起案件上的做法,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身警服。也许这个世界运转的本质就是靠利益在驱动,大至国家利益小至个人利益,人们为此都不择手段。 而这也是可憎之处所在。 约在此时,他看向楼上的窗,一丝不确定的想法开始在他心中蔓延。 爱情是否亦是如此?比自己优秀的人那么多,莫莉因何会选择和自己在一起?而如果有一个某些方面比自己更好的男人出现在她生活中,她会不会动心? 一种窒息感向他席卷而来,随后是种淡淡的自卑感。他不敢再想,试探人性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倒吸了口凉气。 一抹淡粉色出现在楼门口,丝绸的面料依稀反射着灯光。 “你怎么下来了?小心着凉。”他看着莫莉的身形,却没有直视她的双眼。 “被你弄得一点睡意也没了。”莫莉娇嗔一声。 “是吗……那一起坐会儿也好。” 纪默将夹克披在莫莉身上,透过睡衣领口他瞥见即使没穿胸罩,莫莉的胸依然挺拔,以前他都是在夜里用手去感触。 “关于和丛文联系的事,我知道你一定很不愉快。一开始我也觉得这种做法欠妥,但在得知他也在私下调查这件事时,我认为你们一明一暗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嚯,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他勉强挤出微笑,却也并非违背内心。“换做是我也很希望有他在一起,在得知他当时被安排调查别的案件时我一度也很失落。” “因为你们的行事风格某种程度上是互补的,你始终有用不完的精力,而他较于你可能稳健居多。” “这么说是他比我成熟了?”纪默语气中带有些不甘心。 “我不知道,但他更懂得认清规则并在规则下做事。” “既然这样你和我在一起岂不很委屈?”他半开玩笑半认真,脸上带着尴尬的笑。“那究竟是自己身上的哪一点吸引了你?”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理由,那是一种感觉,如果感觉对了,自然也就在一起了。” “那又是什么驱使着这种感觉?”纪默本能地又想到利益这个词,这次却不希望出自莫莉之口。 “没有任何东西驱使,如果是结婚,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权衡利弊。”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要结婚?” “不,我是想说即使结婚,我所权衡的重点仅仅是你是否足够爱我而已。” 像是看透了纪默的心思,莫莉的每一个字都直击纪默心中最柔软的位置。 “我想我会好好爱你。” 莫莉笑了笑,没有回应。 “难道案件始终还没有突破?我不想看你一直把自己置于如此大的压力之中。”隔了半晌,她开口问纪默。 “嚯,我和丛文的调查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一个人,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去逮捕他。” “也许破绽就在不经意之处。” “如果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杀手没有死,那么现在的一切都可以画上句号。”纪默叹了口气,又点燃一支烟,吞吐着烟雾。“从他的个人物品中找不到任何可以和bg公司有联系的证据,包括手机里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样看来真是棘手呢。”莫莉撇了撇嘴,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刚说破绽就在不经意之处?”纪默好像想到了什么,再次问莫莉。 “对啊,因为再完美的犯罪都会留下痕迹,如果不在检查重点上,那么一定就在我们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你是否还能记起林茜的尸检报告内容?” “当然,这是我的职业。” “现在再复述一遍。” 死者林茜,年龄32,死亡时间大约晚上7点半,死于机械性窒息,身上无犯罪嫌疑人dna残留物…… 纪默和莫莉一一回顾,始终找不出有何反常。 “脖颈处的尸斑提取不到任何指纹的痕迹?”纪默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没有,即使凶手不带手套,产生出的尸斑也不会反映出指纹。” “喔,林茜被害时也没有反抗。”纪默想起之前她与美惠发生争吵而晕倒。 “是,从尸检来看死者患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而且当时很有可能处于犯病阶段。”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冥冥中纪默感觉就是在这里出现了问题,也是之前发觉不对劲的症结所在。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现场究竟少了什么? 再次回想林茜手提包里找到的物品,他好像发现了异常。而联想到手提包上另一个费解的现象,突然间警报声在他的脑海想起,冷冰冰的血液仿佛充斥着全身。 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第10章 各自的归宿 晚上要不出去吃? 正在开会的秦铎收到美惠简单明了的讯息。 他第一时间低下头回复,心想从现在开始要更加照顾美惠的感受。 隔了大约半分钟,来自美惠的信息又不安地振动着。 “不用,我已经定好了,在如烟餐厅,你直接过去就好。” 秦铎来到餐厅时,并未发现她的身影。正要询问前台有没有一位叫美惠的女士预订了雅间,他便看到她拿着一瓶红酒从门外进来。 “里面的酒品种有限。”她晃了晃酒瓶,留给秦铎一个还算俏皮的微笑。 “怎么想起来喝这种酒?我看里面好酒多的是。”他开口问。 “因为我喜欢这一款。” 美惠说着挽起他的手,走向预定好的位置。 “今天你比平时下班要早很多。” “喔,最近公司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泡在那里吧。” 秦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与其说是闷闷不乐,倒不如说是对美惠突然的态度好转有所戒备。 “嗯,毕竟身体仍然应该放在第一位。” “你也是一样,最近见你的状态也不是太好。” “我吗?还是按部就班呀。” 美惠又笑了笑,从她脸上秦铎察觉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出来吃了?”他问。 “因为很久都没在外面一起吃过饭,便想着出来转转,随便吃上一口。” 秦铎胳膊肘拄在桌面上,手指停止了互相敲打。“这样啊……” “所以我让保姆先回家了,今天看起来天气好像也不太好。” “嚯,没关系。”秦铎笑了笑,“只要你不需要随时让她回去就好。” “嗯。” 接着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美惠,有一件事我想向你坦白,与其说是坦白不如说是道歉……” “不必了,我都知道。” “对不起,我——” “所以呢?”美惠抬起头,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有必要在这样的场合谈及这件事么?” 听到美惠这样说秦铎低头苦笑,无奈地点头。“那我们先吃饭。” 这绝对是秦铎吃过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 面对美惠他自然使不出公关时的谄媚嘴脸,而美惠的全程无言则让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唯一让他感觉好一些的则是菜品都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咀嚼中才发现大都是他爱吃的味道,只不过常年的应酬早已让他忘记。 以前真好。他忍不住暗自感叹,却又慢慢没了食欲。 饭后美惠提出一起去散散步。 “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心情走走,何况我们都不算太忙。” 这是美惠给出的理由,他断然无法拒绝。 “也好,那你等会儿,我把车停到车场。” “我们不去商场了,直接下檀榭区吧。” “喔,好。” 秦铎坐上驾驶位,美惠坐在副驾驶,调了调座椅角度。 “目的地是哪儿?”他问。 “先从凯撒柱下去,去大学城夜市转转。” 驱车前往6号凯撒柱,他记得从这里下去离目的地更近。 走在不算太亮的街上,他与美惠相顾无言。凭借记忆他试图找出美惠想要来这里的原因,但依旧无果。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二人就这样走着挺好,虽然彼此心怀各自的心事,但现在的状态就好像在婚姻生活中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窒息却也宁静。他想用手把美惠拥在身边,犹豫了片刻又停止了这种想法。 “还是这里的晚上更有生活气息,人们好像也更快乐。”他适时打破沉默。 “是啊,多少年都没有变过,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是么?” “以前?嚯,是啊……”秦铎一时顿挫,他不确定以前是否来过。 似乎接受了他这样的答复,美惠用轻微的笑予以回应。 “是生活改变了我们太多,让我们有些人变得逆来顺受,有些人变得铤而走险,而大多数人则会变得毫无感情与激情,总之,是生活把我们变成了那个背离初心的自己。”她说。 “也许生活让我们认识到自己仅仅是一个平凡人而已。” “平凡人……”美惠喃喃自语,“至少平凡人应该会更幸福一些吧。” 秦铎此时更多是在苦笑,默认了她的这种说法。 大约一小时后他们驱车回家。路上秦铎摇下车窗透着气,刚才的散心让他感觉此时车内十分沉闷,容易心生烦躁。他没和美惠说这是他自担任ceo以来第一次毫无目的的散心,但这种感觉让他有一种久违的轻松,是那种放空一切的轻松。可对于美惠这种突然的举动,他心里仍然横着一道坎越不过去。 “你今天是怎么了?像是有什么心事。”他把汽车调整到自动驾驶模式,鼓起勇气问身旁的美惠。 “没什么,只是想转转,”美惠的口气此时才变得有些不自然,“毕竟以后可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是指?”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但仍然猜不透。 “记得今晚我们一起吃饭的餐厅吗?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约定的地点,点的菜也是曾经的那些菜,酒也是第一次我们一起喝的酒。” 秦铎暗自咒骂了自己一句,联想起那熟悉的味道他本应该想起这件事。 “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开车到大学城夜市去散步,那会儿你还开着一辆丰田亚洲龙,每当加速时发动机总会发出滋滋的声音。在夜市我们逛街,买过街边的,我还给你挑了一顶牛仔帽,你死活都不愿意试,然后我就拍了那张你满脸窘迫的照片,不管换了多少次手机,那张照片都还留着。” 美惠像是沉浸在过去的幸福中,嘴角慢慢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可渐渐地,变成了苦笑。“我想那会儿应该是自己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只不过……只不过你应该全都忘记了吧。” “美惠我……”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美惠随即用稍高的声调笑着掩饰,眼泪却从眼角滑落。“即使最美好的回忆,最终都是要用来告别的,不是吗?” “美惠,对不起……”秦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像是接受了她的说法,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已经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看向前方,霓虹灯从两边滑过。汽车系统提示前方堵车,建议切换手动驾驶。可他丝毫没有要自己开车的念头。 “我们离婚吧。”美惠开口说。 第11章 各自的归宿2 “协议我放在了餐厅的茶几上,我已经签好了字,你签完了记得邮寄给我就好,地址就填我公司。” 美惠在出门前这样和秦铎做着告别。 “嗯……”秦铎没有停止说话的意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在公司申请了公寓,不用担心。”像是看透了秦铎的想法,她对他说:“财产我会找人进行公证,你不必分心,如果有问题再来找我。” “知道了。” “嗯。”美惠点点头,看了秦铎一眼便很快转身。 “做什么才能够挽留你?” 半天秦铎只能想到这样一句话,纵有千言万语,昨晚也都和美惠诉说殆尽。 “我想这次我们之间是真没机会了。” “那么祝你一定要幸福,如果回来,我随时都在。” “谢谢你,但不必了。” 转身关门的一瞬间,美惠忽然松下一口气。 既是放下了过往,也是开启了一段新的生活。想到此她如释重负。 但新的生活又在哪里?她不得而知,而与谦源产生的羁绊俨然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为什么当时不控制住自己?她恨自己一时的冲动,如果说此事对自己的影响是轻微的,那么之于谦源,则更像是一场灾难。 她想就此告别,却没有开口的勇气。纵然敢于和秦铎提出离婚,可在面对谦源那份极致单纯的感情时,她却望而却步。 或许在放纵之后便再不存在什么善意的欺骗和缓解,因为在本质上这就是一种龌龊的行为。是又想当妓女又想立牌坊啊,她在心中讥笑着自己。 可能真的是时候离开了,她暗暗下定决心。 与谦源约定见面的日子定在本周五,也是在她办理好离职手续的当天,公司承诺当天办完手续便可尽早离开。 探监室内谦源低着头默不作声。透过玻璃美惠看到他的眼眶由于多日休息不好而浮肿发红。 “律师不久之后就会来和你对接,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如实描述当时的情况。”美惠面无表情,但搓动的手指仍然暴露出她的如坐针毡。 对此谦源不动声色,他只是将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向她靠近。“说实话,在你心里是否一直都怀疑真的是我杀了她?” 谦源说出这句话时若有警卫人员在旁边,一定会引起重视,但美惠已经提前疏通了关系,此刻探监室内只有她们二人。尽管是盛夏,但本就空旷的室内因为压抑的气氛竟透着一丝寒冷。 “我定了今天下午的机票,打算离开这里。”她刻意忽略方才的问题,而是选择向谦源坦白。 “去哪儿?”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她没作回答,只是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希望我们从现在开始,都能够拥有一段正常的人生。” “最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吧,毕竟……毕竟你是那样的身份。” 美惠笑了笑。离婚的事情,她决定对谦源闭口不谈。尽管谦源嘴上故作轻松,但她知道此刻他心中正在激烈地做着斗争。 “我相信法律终究会还你清白,要好好学习,那个学校一直都在不远处等着你。” “你会去那个城市吗?”谦源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祈求。 “我想不会了,如果有缘我们可以在任何地方见到。” 眼神中的希望渐渐变成绝望,谦源再次低下头。 “我们都要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曾经我也想过我们之间那种复杂的感情,那是一种建立在阴影和无助中的感情,可能……可能更多的是以获得慰藉为目的吧。”她又说。 “所以这种感情绝非牢固,是么?” “是,甚至是危险的,因为这种感情可以跨越年龄,但却无法跨越更现实的沟壑。” “比如阶级?”谦源问。 美惠笑而不语,可眼眶不知为何开始泛红。 “总之祝你幸福,有时候我们都太固执,而究竟想要什么我们自己却不得而知,我有认真考虑过是否真的喜欢你,我想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但这种喜欢,最终也只可能是喜欢,不会变成别的更深的情感。” “我懂。” “不,你不懂。”美惠最终仍没有控制住,两行眼泪悄悄滑落。“答应我,如果哪一天你懂了,不要再轻易浪费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总有一个女孩值得你付出时间和感情。” “我知道你去意已决,只希望你能明白,认识你喜欢你也是我这辈子绝不会后悔的事情。” “谢谢你。” “我只恳求你一件事,请你不要更换电话号码,请让我心中还有一丝念想,哪怕有那样一丁点幻想的空间,也便足够支撑我走过这段最难的日子,”谦源的意志力仿佛在逐渐瓦解,刚才的坚强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绝处逢生的渴望。“因为只要想到还能与你有所联系,即使明白你已不可能在我身边,我也会感觉到温暖,无论自己身在何处甚至是结婚与否。” “对不起,我做不到。” 美惠转身离开。掩着面,她没有回头。 来到室外,她看着表,计算到机场的时间。 东南方向的天又有乌云在堆积。她盯着渐渐暗下的天空,心里暗自祈祷航班不要因为天气而延误,也不要让她再有任何时间去犹豫自己的决定。 第12章 蝴蝶效应 桌上堆积着各式各样的文件,legna再无心继续收拾,她趴在桌上打算稍微休息会儿。 她终于体会到把之前所有工作与同事进行交接究竟有多繁琐。 大约在三天前,她得到财务部有前往纪检部见习的名额的小道消息。一般来说得到这样的见习机会,都是要调离岗位的预兆。她心底隐约有种预感这次应该会是自己。毕竟放眼望去,部里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确切地说是没有人能比她更辛苦。 果然在小道消息传出来两天后,穆阳便将她唤到办公室,并说明了情况。整个部门仿佛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周围的同事纷纷对她表示了祝福,言语间不乏羡慕之情。 虽然是公认调职的第一人选,她仍旧表现出谦虚的态度,但不管怎样应对,她都觉得在其他人眼里自己好像在故作炫耀一般。而与她交接的同事,却以各种理由迟迟不肯与她接触。 这就是职场啊。她苦笑着摇头,心中暗自感叹。 她想在纪检部站稳脚跟后先给财务部那几个不入流的货色来个下马威,但这种不成熟的想法很快在脑海里消散。毕竟在当今这样的社会,多几个虚情假意的朋友总比又树立几个仇人要好。 重新打起精神,她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资料。将抽屉清空后她又不放心地来回掏着,确认没有落下任何东西。 手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她将一个瓶装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个药瓶,透过玻璃瓶身可以看到白色的圆形药片。 她印象里自己从未用过此类药物。在看过标识后,她意识到这应该是林茜的药。 她的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legna有些疑惑。她记得林茜的确心脏有问题,而为了避免心脏出现突发状况,这种药都应该随身携带。 也许是当初换座位时就落在这里,这种药有备用的也是常事,她这样想。又盯着药瓶看了看,她发现有一个黑色的物体若隐若现。 晃动瓶身,优盘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 她怎么会把这种东西放在药瓶里?她拿着优盘盘算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插到电脑上。她打算一并和同事交接。 轻轻叩响门后,她来到穆阳的办公室。 “部长先生,我这儿都已经整理完毕,做好了交接准备。” “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希望就此你可以在新的部门站稳脚跟。” “谢谢您这些年的栽培,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 她有礼貌地回应。但不知为何,她感觉此时的穆阳仿佛被巨大的心事所笼罩,他的脸上隐约显现出一丝阴霾,这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 “那么交接完事后就尽快去新部门报到吧。” “嗯……明白,部长先生,还有一件事我想和您汇报一下。”她语气定了定,对穆阳说。 “什么事?” “林茜——”还没等说完,她便看到穆阳的神情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这让她不自觉顿了顿。“林茜好像还有一些资料也需要进行交接。” “什么资料?在哪儿?”穆阳的语气因兴奋而变得紧张。 “呃……应该就是一些有关账目的数据吧……?不好意思我还没有看,但就在办公室找到的。” 她没提药瓶的事,完全是出于穆阳此时反常的状态。而本着不想再与财务部有更多瓜葛的原则,她在优盘内容上胡乱说出自己的猜测。 “办公室……喔,那你去吧。”在听到她这样说后,穆阳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恢复最初的阴郁。 “我建议您要不亲自看一下内容……” “不必了,”穆阳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们自行掌握吧,我想这点小事就不必我介入了。” “可是——” “好了,赶紧去吧。”这次穆阳的表现更加让人望而却步。 回到办公桌,legna拿起优盘凝视着。 刚才穆阳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冥冥中,她感受到林茜应该与穆阳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而从他刚才的反应来看,好像林茜掌握了关于他的某种信息。 也许是他们之间有私情?林茜留下了某些证据以此作为要挟。以她那样的为人做出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这样一来,将优盘放在药瓶的这种行为就更加可疑。 可这一切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毕竟自己就要调走了……况且如果优盘里的内容真的仅仅是工作资料呢? 她心中这样想着,把优盘同自己的资料放在一块。 大家何不是都听天由命。转交出去,便和自己再无任何关系。 她感叹着,把半空的药瓶扔进了垃圾桶。 ———————— bg公司宣布幻觉记录仪无限期推迟上市,是在legna移交工作三天之后。公司紧急召回所有型号的视觉记录仪,升级版视觉记录仪和幻觉记录仪上市计划也随之搁浅。 监视公众事件被媒体大肆渲染后,bg公司一夜之间股票直线下跌了近70%。对于牵扯出的一些计划警局出面及时进行了澄清,并宣布对此并不知情。在报道看来,bg公司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想要掌握用户体验数据,与公共安全无关。 legna坐在办公室内,感到阵阵的恐惧向她袭来。 不用猜,媒体掌握的任何情报一定出自那个优盘。她曾设想过一切有关优盘内的内容,可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翻天覆地的信息。 如果公司根据媒体透露出的情报倒查,势必会查到自己这儿。想到此她的心开始急剧地跳动,胃也难受地蠕动着。 可情报万一不是来自于那个优盘呢?她转念又开始安慰自己,毕竟公司监控用户这种事只有高层才有知情权,林茜又怎么会掌握。 但根据公司现在的处境来看,裁员是不可避免了。浑浑噩噩过了一上午,她暗自祈祷这项判决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仿佛没有受到媒体的影响,公司仍旧一片平静。但在这种平静下,legna感到有一股汹涌的暗流在酝酿。 出于不放心,她打给前几天与她交接的同事。 “喂,是智惠吗?……我想问一下那天与你交接的资料是否还在?” 在得到肯定地答复后她吁了口气。 “那么有个优盘你一定还有印象吧?里面的内容不知你有没有看过?”她鼓起勇气问,可答复却让她坠入冰窖。 智惠并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优盘。 真是个有心机的婆娘。她心中暗骂着智惠,更加确定举报正是她所为。 自己做事不敢自己当,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想到此legna更加气愤。但在冷静下来后,她认真分析起现在的情况。 如果举报这件事真是智惠所为,那么她们现在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势必不会将此事声张出去。而如果真的是移交时丢失,那么这件事即使再怎么查,都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但凡穆阳当时能够看一下优盘里的内容,那么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般境地。从椅子上站起来,legna笑着摇摇头。 时机和运气是个多么重要的东西。穆阳几十年的忠心耿耿,在此时却变得一文不值。想到此她不禁感到真是造化弄人。而一改往日八卦的性格,她对公司监控用户的事仿佛也了无兴趣。 她收拾好自己的手提包,缓缓走出公司门。 希望自己可以在这场风暴中重生。她自言自语着。 第13章 那所谓悲情的真凶 进了大楼,那股金属和陶瓷混合的味道又萦绕在身边。 上次来这里时,还是去见辛凡。纪默摸了摸口袋,确定欺骗者模块还在。 这次来正好还给辛凡,他心想,正是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曾经救了自己一命。 “那么做好准备了?”身边的丛文开口说。 “什么?” “我是说面对方东升。” 听闻此言纪默笑得有些无奈,暗自感叹世事变化之快。 还不知道方东升会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一切。他心想,毕竟在爆出监视丑闻后bg公司开始走向下坡路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但方东升毕竟借助法律漏洞逃脱了杀人罪责,至少在现在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相关法律的健全,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他对丛文说。 丛文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那李谦源那里打算怎么办?”隔了半晌他开口问纪默。 “下午我去见他,会和他说明现在的情况。” “嗯,也好。” 这应该是第一次与方东升见面,纪默发现他比印象中要憔悴得多。但从他如炬的目光中,纪默仍感受到有一股磨砺而成的坚毅和与生俱来的狠毒并存着。 是造物者给的危险信号,他不自觉又想起这句话。 “事情经过和你们推理的并无二致,总归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坐在转椅上,方东升的身姿依旧可以说得上从容。“林茜成功凭借一己之力摧毁了公司所有的努力,而她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去享受胜利的喜悦。” “但她的死将会是你一生的阴影,你终将受到法律的制裁。”纪默说。 “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有许多人要去承担莫须有的责任,这样才能解放另一部分人。”方东升仿佛没有把纪默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一直轻蔑地笑着,随即抛出杀手锏一般的问题。“你们警局本是监控事件的始作俑者,在这场风波后却把自己置身事外。所以谈什么制裁?又该怎样去制裁?” 丛文向纪默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再继续搭腔。 “微妙的平衡永远比真相更重要,如果你坚决要把我绳之以法,那么这个天平就会倾斜。”方东升再次开口,表情仍没有太大的变化。“世间没有绝对的平衡,总需要有一种外力去维持,而付出这种外力本质上就是一种牺牲。” 如果让我受到法律制裁,那么我会把警局委托bg公司监控用户的证据和盘托出。这是纪默所理解方东升的意思。 公司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一群游行的人,他们手中举着写有隐私自由的牌子,在不断发出示威的呼声。 亮出证件后,纪默和丛文举步维艰地穿过人群。走到停车场时纪默才想起欺骗者模块还没有还给辛凡,他懊悔地打给他,但电话那边依旧是一阵盲音。 看来是想彻底和此事撇清关系了,纪默心想。他掏出欺骗者模块,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后,最终还是把它丢进垃圾桶。 “局长通知我们回警局。”丛文说。 “现在?那我们走。”他这次没有太多迟疑, 驱车回警局的路上,他和丛文袒露自己的一些猜想。与其说是猜想,除去没有证据,他认为这就是事实。 在与莫莉共同梳理案情的那一晚,他脑海里便有了一种可怕的设想。手提包上之所以会有谦源的指纹,是因为他拿走了本属于林茜的东西。 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认为是药。患有冠状粥样动脉硬化的人时常会把药带在身边以防万一,而这也正是现场缺少的一样物品。 从一开始,谦源便想置林茜于死地。 在林茜因犯病昏迷时,由于不清楚情况,谦源让美惠尽快离开现场。而看着眼前静静躺在身旁的林茜,他认为这是冥冥中上天安排给他的一次机会。也许是出于家庭层面上的憎恨?又也许是为了美惠,不管怎样,此时一个邪恶的想法在他的心中升起。他拿走药,想让林茜自生自灭,这样即使警方查到当晚与她见面的人,也会将此案定性为意外死亡。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林茜并没有死在他的手里。不久之后林茜竟然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翻找药,便被藏在暗处的杀手杀死。 接下来发生的经过便与后续的勘察并无二致。 纪默为那个孩子的心思缜密和冷血所震惊。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林茜的死虽与谦源无直接关系,但谦源仍旧要为此承担罪责。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动态平衡?他无奈地摇着头,却又像是在肯定这样的说法。 “所以你打算接着调查下去?”丛文问纪默,不知不觉警局已经在眼前。 “难道弄清事情原委不就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事?” “弄清原委却又无能为力,会更难受。” “是吗?也许是吧……” 究竟还有没有必要?他心里也默默质问着自己。 ———————— 三天之后,整个监控事件举报过程也渐渐清晰。 那日被局长唤回警局后,为确保没有任何一点警局委托bg公司监控用户的证据流向社会,在局长再三施压下,纪默开始调查举报信息来源。 这样以来,也就彻底解开了他心中的迷题。他认为谦源在林茜遇害当天拿走药瓶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并且发现了优盘。直觉告诉他里面的东西应该不简单,而藏有这样物品的药瓶绝不能随意扔在现场。在深思熟虑后,他认为把药瓶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公司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就可以营造林茜把药忘在公司的假象。 林茜死亡后,警方一定会调查她身边的一切,而在她办公桌内发现药品,则说明她在出行当天忘记拿药,这样以来一切便变得更加完美。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林茜在大约一个月前和legna换了桌位,却没有变换姓名牌,这样以来那份证据自然落在legna手里。 可是谦源究竟是怎样混进的公司?甚至直接进入到办公室?纪默想起在林茜遇害第二天曾经在走廊遇到的电路维修工,他猜或许那就是谦源进入公司的方式之一,也只有通过这样的途径才可以名正言顺进入到办公室内部。 甚至更有可能,那个人正是伪装后的谦源。 想到此他发自内心地想笑,是因为无奈还是荒唐,他也说不清。 下班之前他拿起电话打给莫莉,准备告知其今晚不打算按时回家。 “唔,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今晚要加班写个报告,应该不会太久。”他嘴上这样说,心思却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嗯……用不用给你留饭?” “不必了。” 挂掉电话,他驱车向少管所驶去。和警卫表明身份后,他来到探监室。 尽管提前酝酿了很久,但此刻他却不知该对谦源说些什么。对现状的无能为力又让他无法面对那张仍显稚嫩的脸。 而所谓的真相,似乎也没必要再和谦源去求证。 “犯人马上就到,请您在此稍等一下。”年轻的守卫在门口踱着步,腰间的警棍与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唔,不必了,麻烦您让他回去吧。”纪默决定离开。 “怎么?” “本就没什么事,劳烦您了。” “好吧……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带给他?” 纪默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必了,谢谢您。” 如释重负吗?未必。再次点上一根烟,他坐在车里吞云吐雾。 或许几年以后李谦源从监狱出来仍然会拥有一个新的人生,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自己累了,不想再继续了。这是他为终结这一切想好的理由。 总要有人承担一些莫须有的责任。他又想起方东升说的话,他认为这句话形容的正是谦源,而细细品味,又好像在说他自己。 他驱车来到自己家,准备给丸子再补充些狗粮。尽管再次搬出去不久,他发现地面已经落了层淡淡的灰尘。 他一把扯开窗帘,让落日余晖静静洒进屋子。几只麻雀在窗台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向他乞食。等他抓起一把小米来到窗台时,却又发现它们已经不见。 他打开窗,将小米撒在就近的一片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