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妖妃倾尽天下》 第一章 午门,乃秦都延袭数百年的唯一观刑之所,所有被判死刑的囚徒,最终都会被押往午门公开行刑,以达震摄之效。 古往今来,无数犯人,在这里走向了他们生命的终结,这些人中,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穷凶极恶之徒,上至富贵乡绅,权门高官,乃至皇亲国戚,应有尽有。 而今日,午门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犯人,以致于整个秦都都因此掀起了轩然大波。 此人,便是当朝太子,南宫承烨。 因毒害明德太后,被废黜太子位,天子钦判:午门车裂。 一朝太子,被公然处以极刑,可谓史上头一遭,孙子毒杀祖母,有悖伦常,天理难容,更是丑闻一桩,还是皇家天大的丑闻,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怎么都应该藏着掖着,哪怕是秘密处决。 可偏偏,此次他们的皇帝陛下却选择了如此高调的处理方式,不止让太子殿下处以极刑的画面被万人观赏,甚至还选择了让他如此没有尊严的死法,着实有些反常。 要知道,那可是由中宫皇后嫡出的皇长子,一出世被便被授予储位,十几年来,深受皇宠的太子殿下,没想到如今却要死在五匹畜牲手上,连个全尸都不能落下。 午时二刻,一队官差强行押解着一名身穿囚服戴着手铐脚镣的男子,不,应该说是少年,登上了刑台,他身材单薄,显得消瘦不少,尚稚嫩的脸上,肤色惨白如纸,布满了怆惶与恐惧,他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官差死死的拿捏着无路可逃,只能大声呼喊求救。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父皇……” “母后,救救儿臣,母后,救救儿臣,儿臣不想死,儿臣真的不想死……” “母后救我……” 他很怕,怕即将发生的一切,怕到整个身体都在瑟瑟的发抖。 从高高在上的太子,一夜间沦落成为阶下之囚。这样巨大的落差折磨的他几乎快要疯掉。 他不明白,他不过是在糕点里加了一点点的漆树粉,怎么就会变成了致命的毒药?他更不敢相信,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父皇竟如此轻易的判了他死刑? 连一个辩解与申诉的机会都不给他? 而口口声声说着一定会救他的母后,却到此刻都还未出现,是连母后也无能为力,还是,母后已经选择了放弃他? 他甚至不敢去想。 就在他怆惶猜踱的时候,旁边一名魁梧的锦衣卫队的话却将他彻底的打入了深渊,只见那侍卫长面无表情冷冷看了他一眼道: “圣旨已下,丞相大人亲自监斩,殿下又何必再浪费力气,每个临刑的人都会喊冤,可谁又知道谁是真的冤枉?而能从这刑台上喘着气儿走下来的,却是:至古皆无。”所以还是认命吧,即便是太子,可终究不是那至高无上,手掌天下人生死的帝王。 “母后——” 南宫承烨一瞬间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脑子里天眩地转,不停回响着侍卫的话,刑台下,百姓嘈杂的议论他一句也听不到,只能模糊的看到那一张张或憎恶,或同情,更多的却是漠视的脸。 而他,自然也没有看到,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之上,有一个人,一双眼,正灼灼的注视着他。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她以一种极诡异的姿势坐着,她的头斜靠在椅背上,手脚四肢,乃至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椅子上,好半天都一动不动。 那样子,像极了没有骨头支撑的软体动物。 她的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所以看不清她的长相和表情,只能看到那鬓角飘飞的一缕白发和那一双深遂漆黑的眼。 在她前面,开了一扇铁窗,因角度的关系,刚好可以让她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张充满恐惧的脸。 担忧,焦灼,悲愤,心痛,绝望,毁天灭地的怨恨……无数繁复的情绪在那双眼中一一闪现,最终却都化作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这就是你们想让我看到,听到的?”嘶哑粗嘎的声音,仿佛八十老妪,毫无波澜,仔细听,却又透着一股嗜血的诡异森然。 “哎……” 布置典雅的房中落针可闻,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明明整个房间除她之外空无一人,片刻后,却突兀的响起一道幽幽的叹息,咋闻之下,竟让人感觉到一丝惊悚。 “多年未见,没想到姐姐的心肠比之往昔,更毒更硬了呢……” 柜子旁边的墙壁自动分开,露出了一双精致的绣鞋,一道温软的嗓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原来,那墙后竟是一条暗道,声音的主人步步生莲,徐徐的来到斗篷人的身边,扯下了脸上罩着的面纱。 那是一张极精致的脸,少了往日的天真稚嫩,多了几分雍容华贵,几份圆润端庄,处处透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这张脸,斗篷人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早已熟悉到了骨子里,让她至死也不敢忘记。 “姐姐难道就不心疼么?”女人美目扫了一眼窗外,又看了看斗篷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揭开了斗篷人头上的黑色帏帽,当看到帏帽下的那张布满疮疤早已腐烂的脸时,女人黛眉微皱,声音也不由的有片刻的微顿,转而却又娇笑连连。 “你看,烨儿他是那么的害怕,他在哭喊着母后救他,姐姐,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他就这样凄惨的死去么?要知道,他可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儿-子啊!” 最后四字,咬得极重,若此时有人听到她的话,定会大惊失色。 烨太子竟不是中宫皇后嫡出? 这消息若传将出去,只怕整个越京都会因此再度掀起涛天巨浪。 第二章 烨太子竟不是中宫皇后嫡出? 这消息若传出去,只怕整个越京都会因此再度掀起涛天巨浪。 可惜,她的话没人听到,唯一听到的人,却是面无表情。 “姐姐就不考虑求求本宫么,说不定本宫还能救他一命呢?”女人娇柔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既然他的父亲都不在意他的生死,别人又何必在意!” 语语僵硬,斗篷人冷冷的看着她,嗜血的眼神一点点下移,最终,定格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至于他的亲娘,早就死了,她的死讯是皇帝亲自昭告天下的,她的棺椁还是你亲自送葬的,难道你忘了么?洛无忧,她,早就死了。而你,洛仙儿,即使身为六宫之首的皇后,又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更改天子圣意。” 字字无情,却又字字泣血。 十二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提起这个名字。 谁又能想到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她,竟是十多年前,名满秦都的煜王正妃,烨儿的生母,差一点便问鼎中宫的太子妃——洛无忧。 就连洛无忧自己也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沦落到如斯境地。 而这一切,都拜眼前之人,她那好妹妹,洛仙儿与她那好夫君,曾经的煜王爷,当今的皇帝陛下南宫景煜所赐。 那一年,先皇病重,煜王封储,她初怀有孕,一切的一切都朝着她预定的方向发展着,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她万分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可变故却毫无预警的发生了,就在南宫景煜登基的前一日,在她分娩生下烨儿的当天,她的好夫君,竟向世人公布了她难产而亡的死讯。 她明明活着,他却说她已经死了! 尤记得那日。 整个东宫一片素犒,灵堂内,摆放着‘她’的棺木,一墙之隔的的她亲眼看着他们从‘她’棺木前走过,南宫景煜龙袍加身,俊颜如玉,端是春风得意威严无比,而他的旁边,她的好妹妹一袭凤袍,手中抱着她九死一生产下的孩儿与他并肩而立。 那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她惊,她愕,她愣,她拽着他的衣袖疯狂的质问他为何如此对她,而那个男人当时是如何回答她的? 她至今都记得。 他一把甩开她,一字一顿的说了六个字:“狠毒如你,岂配!” 他满面寒霜,俊逸的脸上再不复昔日的温情,看着她的眸光,充满了厌恶。 是的,厌恶。 那是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对她的表情,那么的直接而真实,浓烈的丝毫不加掩饰,让她难以置信到,连想要自欺欺人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地面一片冰冷,沙砾磨破她的衣裙,磨破她的脸颊,阵阵刺骨的疼。却又怎么比的上她心里的痛。 “呵,呵呵……”洛无忧猛的却是痴痴的笑了起来,明明在笑,神情却是一片悲凉。 “狠毒如我,岂配!呵,呵呵……是啊,狠毒如我,日日夜夜陪倍在你身侧,为你洗手做庚汤!狠毒如我,夜夜为你筹谋,倾力辅佐于你!狠毒如我,陪你走过刀山趟过火海,替你挡下三灾九劫!狠毒如我,为你倾尽一切,助你杀出一条血路,终夺得储位!狠毒如我,替你孕育子嗣,你却与那个贱人勾搭成奸,为了她背弃我们的誓言,夺了我的身份,抢走我的孩子! 如果,那也算狠毒的话,那她真的是够狠够毒! 六年夫妻,对南宫景煜,她以他为天,事事为他筹谋,数次替他挡下暗箭,九死一生。 她所有的付出,却只换来一句——狠毒如你,岂配! 狠毒如你,岂配! 多么可笑的六个字啊! 往昔的一幕幕至脑中划过,愤怒燃尽了她仅剩的理智,她歇斯底里的怒吼:“南宫景煜,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么?堂堂一国之君,竟撒下弥天大谎欺骗世人,如此反复的行径,如何取信黎民百姓?如此卑劣的小人,又怎配统领文武百官?你就不怕你刚刚才坐上的皇位,再次摇摇欲坠?你……” 嘭—— 她还没骂完,便被那男人无情的一掌劈得粉碎。 “没有人可以诅咒朕,朕乃真龙天子,注定坐拥天下,所有诅咒朕,辱骂朕的人,朕都会一个个将她们送进地狱。” 他的声音冰冷至极,浑身充满肃杀之气,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她就像只绝望濒死的兽,只能恨恨的,眼睁睁看着他无情的离开。 然,当洛仙儿出现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她所以为的绝望,其实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第三章 一张面纱,一朵红梅,掩去了她的面容,她无一句解释,直接以她刚出生的孩子做为要挟,将她改名成婠婠送进了青楼。 在那里,她忍受屈辱,苟且偷生,日夜以泪洗面都在问自己,到底自己哪里对不起他,他竟要如此的作贱自己? 直到,一年后。 她被武绍谦赎身,带回了武候府,她以为她终于脱离了苦海,却没想到,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掉入了另一个地狱。 他们将她囚禁在地底暴室,在她的脸上烙上了贱字烙印,日夜对她严刑烤打,却又会不定时为她上药,避免她死掉。 她想自尽,他们却以孩子的性命相逼,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十年如一日! 或许是厌倦了那样的折磨方法,后来他们给她喂下了剧毒,噬,让她全身的骨骼在三个月内一点点被蚕食怠尽,终于变成了如今这无法动弹只能残喘等死,一瘫烂泥般的模样。 而她,也终于学会了不再去问为什么。她努力的不让自己咽气,因为,她还有烨儿,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可她还是想活着,活到他们母子相见那一刻,亲耳听到他叫她一声:娘! 如此,她死亦暝目。 十一年了,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可谁曾想,母子再见,竟是刑场永诀! 鼓声骤响,宛如丧钟敲响,洛无忧的瞳孔狠狠的一缩,原本早已千疮百孔的麻木心脏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的钳住,再反复揉搓。 疼到几近窒息! 她瞪大着眼,亲眼看着她的烨儿被套上了头索,捆住了四肢,那瘦弱的身体,被五匹烈马拉扯着,终是,被撕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啊……”洛无忧浑身剧烈的颤抖,嘶哑着发出呜呜的悲鸣。 鼓声如雷,血雾漫天,她永远忘不了烨儿临死前那恐惧痛苦的表情,她知道他很怕,他很疼,怕到了极点,痛到了极致。 如果可以,她多想以身代之。 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明知道这是陷害,是洛仙儿为了扳倒太后,除掉烨儿,替她腹中孩子铺路的阴谋,可她却救不了他,甚至连走下去,替他收尸都做不到! 而更让她不敢置信的是,那掷下令箭的监斩官,竟是她的亲生父亲,烨儿的外祖父,大秦朝堂堂文武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 是谁说,痛到极致,便只剩麻木,可她早已痛到极致却依然觉得好痛,好恨,好怨! “洛仙儿,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不得好死,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洛无忧悲极诅咒,那阴恻恻的声音,仿佛地狱爬出的恶鬼嘶嚎,那幽暗狠戾的眸光直直盯着洛仙儿微微凸起的肚子,似乎要张开那血盆大口将其一口给吞噬。 她恨洛仙儿,恨不得噬其肉,啖其血,将其挫骨扬灰,亦难消她心头之恨。 可她更恨的,却是南宫景煜,他明知其中蹊跷,却不撤查,让她的烨儿死的如此凄惨,虎毒尚不食子,那个男人竟做的如此狠决。 “御医早已确诊,本宫这胎必是男胎,且很健康,皇上也早已拟好圣旨,只待皇儿出生,便册封他为太子。所以本宫一定会让他平安的出世、长大。本宫的报应,你是注定看不到了,可是,本宫却看到了你的。” 洛无忧那狠戾的眼神让洛仙儿猛的打了个寒颤,她情不自禁的抚着自己的腹部,心中恼怒至极,也不再以妹妹自称。 “洛无忧,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娘留下你,不过是让你成为我的挡箭牌,踏脚石。你以为表哥他真的他心悦你,许你中宫之位?许你儿子太子之位?那不过是利用你,挟制你的谎言!” 洛仙儿弯腰,隔着黑色的帏帽两指捏着洛无忧的下颚,满脸嘲讽:“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儿还有半点太子妃的威仪,也对,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小小庶女而已,本宫却是生就龙凤威仪,与本宫争,你不觉得,这就是以卵击石?”又怎么可能争得过。 “你胡说,你胡说——” 洛无忧幽深的瞳眸,恨恨的盯着她,阴冷如蛇:“洛仙儿,要不是你那个贱人母亲,仗着公主的身份,抢走了我爹,抢走了我娘相府夫人的位置,我娘又怎么会郁郁寡欢,难产而亡——”小小的她,又怎么会失去母亲的庇护。 “呵……”洛仙儿嗤笑一声:“洛无忧,说你聪明吧,有时候你却蠢得可以,怎么,不会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以为,那个贱人是真的难产而亡的吧!实话告诉你吧,这一切,全都是我做的,没错,是我在她的参片上动了手脚,也是我在她的宁神香里加入了麝香,你说她怎么可能会不死呢,呵呵,还有顾家的人,妄想查探你的下落,不也被本宫全都送去陪你娘了……” “顾府上下,三十八口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洛仙儿笑得得意无比。 洛无忧却是听得肝胆尽裂,这个狠毒的女人,居然,居然连外祖一家也不放过,外祖一家,不过是庶民,对她根本构不成威胁,可没想到,她居然,居然也赶尽杀绝。 她死死的咬着唇,恨意,在那幽深的瞳底,疯狂的肆意,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可以站起来,哪怕是咬,也要狠狠的,一口一口的将她嚼碎,可是,她不能,无论她多么的努力,她的身体,也都无法动弹一下。 那深深的无力感,那滔天的怨恨,交织在一起,折磨的她那幽深的瞳孔都变成了一片赤红。 洛仙儿却是突的站起身,昂头,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洛无忧,表哥心悦之人从来是我,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从来是我,就连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武候替你赎身也不过是为了报复你!” “你所以为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你娘注定输给我娘,而你,也注定要输给我洛仙儿,一败涂地。如今的你早就没了任何利用价值,做为妹妹,本宫就好心送你一程,让你去与你娘与顾家的人团聚吧,也算是全了我们俩一直以来的姐妹之情。” 洛仙儿衣袖一翻,取出一个火折子,扔在了地上,木地板以不可阻挡之势燃烧了起来,火势很快漫延到屋子里的每一寸地方。 显然,这整个房间,早被事先浇上了火油。 熊熊烈火中,洛无忧没有动,因为她,根本动不了,她依旧瘫坐着,她身前的地板上,有着大滩大滩的鲜红液体,那,是她的血。 红红的火舌烧在她的身上,她却仿佛不觉得痛,只痴痴呆呆的笑着,那低沉嘶哑的笑声,听得人寒毛直竖。 洛仙儿站在暗道口,畅快一笑,正想转身离开,洛无忧的眸光却突然射向了她,那双幽深的眼眸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与仇恨,此刻竟亮的惊人。 “哈哈哈哈……熊熊的烈火啊,焚毁吾的身体,煅烧吾的灵魂吧,吾愿以轮回为祭……吾定会归来……洛仙儿,南宫景煜……你们等着吧……我一定定会回来的……” “……南宫景煜,所有欠过我的人,你们等着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腐烂的唇畔蠕动,溢出一串串嘶哑难懂,断断续续不成字符的晦涩的古老音节,却被无情的湮灭在噼啪的火舌之中。 轰,一道惊雷炸响,震的洛仙儿浑身一颤。 白发飘飞,黑衣赤焰,丑陋不堪的容颜,疯狂仇恨的眼神,古怪而诡异的语言…… 洛无忧临死前的一幕,就像是一个梦魇,久久盘桓在她心头,经久不散…… 第四章 乌云遮蔽了日光,狂风悲鸣着呜咽,疾弛的铁蹄踏下,连大地都在不停的颤动,交缠的绳索,分崩离析的血碎。 最终,化作一蓬焉红的血雾,弥漫整个苍穹,生生世世,永远,再也散不去。 “不要——” 雕花大床上,少女睡得极不安稳,她神情痛苦,蓦地似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惊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要,不要,对不起,烨儿,对不起,都是娘的错,都是娘没能保护你,都是娘的错……”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放着烨儿被行刑的一幕,五马分尸,五马分尸,被囚十年,她等了十年,却不想,等来的,却是烨儿被处以极刑。 苍天,何其残忍! 洛无忧疯狂的摇着头,有液体自眼中落下,落到唇边,微咸,透着无尽的苦涩。 呆呆的舔抵着眼泪的滋味,洛无忧双手捂着脸颊,再忍不住,失声痛哭,却又在瞬间呆住。 她的手,她的手,居然可以动了吗? 双手摊在眼前,十指缩紧,再松开,再缩紧,再松开,然后,轻轻的抚上自己的脸颊,没有恶心的腐肉,也没有爬动的蛆虫。 她的脸,竟也是光洁如斯。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可以动了,她全身的骨骼不是全都被化尽了吗?她的脸,不是也被毁了吗? 为什么却? 正在洛无忧疑惑间,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道道女子哀嚎,那声音,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着夜色,透着几分凄厉,却让她感觉那么的熟悉…… 不待洛无忧回神,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细碎的脚步声中,屋子里陡然亮了起来。 中年妇人点燃油灯回头,却被吓了一跳;“小姐,您醒了,是不是被吓到了,瞧这满头大汗的。小姐别怕,这是夫人在生产呢?很快,夫人就会给小姐添个弟弟了。” “林妈妈!”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洛无忧呢喃一声,呆呆的坐在床上,任由她拿着丝绢替自己擦拭汗渍,神情有些恍忽。 林妈妈是她的奶妈妈,却早在十几年前,为了救她而死。 可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突的伸手拽着林妈妈的手,温热一片,是她,真的是林妈妈,可是,她的样子,看起来,却年轻了许多,还有,刚刚林妈妈说什么,娘正在生产???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洛无忧抬头,犹疑的问道:“林妈妈,你说娘正在生产?” “是啊小姐,您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吗?” “那现在是哪一年。” 林妈妈听了,颇奇怪的道:“小姐,你怎么了?现在不是乾元十九年吗?小姐怎么会这么问,是不是受到惊吓了?” 然而,未等她说完,洛无忧却已翻身下床,箭一般射出了屋子。 匆忙间,竟连外套和鞋子都忘了穿! 林妈妈回过神,忙提着绣鞋,拿着外衣追了出去。 洛无忧一路疾奔,脑子里满满回响的都是洛仙儿说过的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在刑场,亲眼看到烨儿被五马分尸,受尽凌虐而亡,她也明明感受到自己被烈火焚身化作灰烬,却没有死,反而一睁眼回到了二十一年前。回到了母亲生产的那一夜? 但既然她回来了,就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哀嚎一声漫过一声,洛无忧心中焦灼更甚,娘,您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着女儿,这一次,女儿决不会再让她们的奸计得逞,女儿一定会让您平安的生下孩子。 一刻钟后,洛无忧赶到了兰姨娘居住的依兰院,院子里,几个丫环婆子端着热水,拿着物件进进出出,厢房外,他那亲爹却半丝人影也不见。 “兰姨娘,用力啊,对,用力……那个小丫头,你把这宁神香点燃,有助于姨娘生产,快着点的……”厢房之内,传来产婆絮絮叨叨的声音。 丫鬟秋菊一手拿香片,一手拿烛火,就要点着,门却突然被撞开,洛无忧冲进来,一把夺过香片,而后拿起桌上的香炉,狠狠地扔出了房外,精雕细刻的玲珑珍鼎香炉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最终,没入了园内的兰花丛里。 “哎哟,这哪来的小丫头冒冒失失的,出去,快出去,这是里产房,你这进来捣的什么乱!” 接生的产婆见状,连声喝斥,洛无忧扬手便甩了她一个耳刮子。产婆被打懵,手中握着的精致匣子就这样被洛无忧抢了过去。 洛无忧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很是狼狈,但浑身的气势却无比慑人:“来人,把这婆子给我绑了,押去柴房好生看管。” 产婆一听,顿时尖叫起来:“你什么身份,凭什么绑我?我可是相爷特地请来给兰姨娘接生的。” “凭什么?” 洛无忧脸色逾见阴沉,眸光如淬毒的利箭:“就凭我是相府的小姐,就凭那躺在床上的人是我娘亲,就凭我手上拿着你想谋害我娘,谋害相府未出世子嗣的证据!!” 一股寒气从产婆脚底直窜心房,明明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却让她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她三角眼底尽显慌乱,还想再作垂死挣扎,洛无忧却丝毫不给她机会: “刘妈妈,难道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刘妈妈有些懵,不自觉看向了床上的兰姨娘,兰姨娘也是一脸愕然,一时间竟连肚子痛也忘了。 只是,她很快回神:“刘妈妈,照无忧的话做!” 几个丫环上前,将产婆制服,又找来绳子将她五花大绑捆起来,押了出去。 正在这时,林妈妈也赶到,“小姐,快快把衣服和鞋子穿起来。” 洛无忧一边任由林妈妈伺候穿衣,一边朝众人吩咐:“春雨,夏荷,你们把这屋里仔仔细细搜一遍,有任何陌生、可疑的物件,或带有异味的东西全都给我扔出去。” “秋菊,冬雪,红锦,绿晴,你们带其它人去烧水做准备,给我盯好了,千万别让人钻了空子。”虽然有毒的参片和香片已落入她手,可也难保那毒妇不会再生花招。 “刘妈妈,你去城中请大夫,记住,从侧门出去,别让人发现,一定要请信得过的大夫,哪怕走远一点也没有关系。” “林妈妈,你留在这里帮我,替我娘接生。” 一席话落,众人怎会还不明白其中深意,所有的丫鬟仆婢顿时全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战战兢兢各自去忙碌,刘妈妈也是一脸凝重的出了门,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洛无忧又让人找来油纸,将香片仔细的包好,装进了小匣子里,顺手塞进了衣袖,又净了三次手,这才放心的去了顾若兰床前。 “娘,其它的事,等娘生产完,女儿再跟您解释,现在您只要专心的把孩子生下来。”这才是眼前最急迫的。她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平安的来到这个世界! 顾氏若兰脸色刷白,此刻方才又觉得肚子里一阵一阵的痛,也顾不得心头那些疑惑,忍痛点了点头。 “娘,呼气,吸气,保持体力,不要急,慢慢来,对,就这样,林妈妈,看看宫口开了几指。” “小姐,宫口已经全开了,夫人,用力,用力……” “啊,啊……嗯……” “娘,加油,加油,弟弟很快就会出来了,娘,加油,不要担心,无忧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洛无忧紧紧握着顾若兰的手,不停的给她打气! 不知道过多久,洛无忧的掌心已经全部湿透,顾若兰的声音都已吟到沙哑。 终于—— 第五章 “哇,哇……” 一道洪亮的啼声带着斩破黑夜的气势在屋中响起。 “生了,生了,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 林妈妈剪断婴儿脐带,将孩子简单的清洗一番,这才放进了襁褓里,抱给两人看:“夫人,小姐,你们看,小少爷长得真是可爱。” 顾若兰虚弱的点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欣慰。 当听到孩子响亮啼哭的刹那,她只觉得所有的痛,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呀,这孩子好像和小姐特别亲呢,小姐您看,小少爷在冲您笑呢!”林妈妈声音里难掩惊讶。 洛无忧抬眼望去,那小小的婴儿躺在襁褓之中,羊水浸泡的他小脸皱皱巴巴,不是很好看,但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挥舞,竟真的冲她冽嘴一笑。 那一笑,竟仿佛黑暗里升起的一丝阳光,让她整颗心莫名的一软,连声音都隐隐有丝颤抖:“林妈妈,给我抱抱吧!” 林妈妈将孩子给了洛无忧,正想仔细的叮嘱,可她发现,洛无忧抱孩子的姿势,竟是极其标准,不由的便将那话压了下来,只是,心中疑惑又多了一分。 其实,洛无忧很紧张,只是,多年的身在高位,让她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让婴儿的头枕在她的右手臂弯,左手轻轻环在襁褓下面,左手五指紧紧抓着襁褓的布巾,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孩子摔了,而那孩子被洛无忧抱着,竟是格外欢喜的笑出了声。 “咯咯……” 洛无忧垂着头,脸上盈满笑,眸底却是难以言喻的悲伤,她的烨儿,刚出生时,也是这样小小的,肉肉的一团,可她终究没能保护好他,害得他最后…… 强压下心底的伤痛,洛无忧侧头:“娘,我们给弟弟取个乳名吧!” 孩子的名与字自得她们的父亲,相爷大人来取,但取个乳名娘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好啊,既然他和和你那么亲,那无忧,就由你来取吧!”顾若兰看着女儿,虚弱的笑了笑,眼中划过一抹心疼。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 洛无忧浅吟,垂眸看向孩子:“不如就叫安儿可好,不求他大富贵,唯愿他一世平安!” “安儿好,就叫安儿。”顾若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就像你姐姐的名字叫无忧一样,娘希望你姐姐一世无忧,也希望你一生平安!” 不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洛无忧却是低头不语。 一世无忧? 多么简单却又多么奢侈的愿望。 生在相府,注定与简单快乐无缘,在这深宅大院,就连保一世平安,都是何其艰难! 有些人,不是你不争不抢,隐忍退让就能避开的。 那一种人的名字叫:天敌。 从出生就已注定了要不死不休的死局,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又说了几句,刘妈妈也回来了。 又说了几句,刘妈妈也回来了。 不止带来一个老大夫,还带了一个稳婆回来,由稳婆替顾若兰清理好身体。 老大夫才进入房间,隔着纱帘替她把脉,还好顾若兰虽身体虚弱,却并无大的问题,大夫叮嘱了一翻,又开了好些调理身体的补药,这才挎着药箱拿着诊金被丫鬟送了出去。 待忙完,已是寅时末,后半夜了。 “刘妈妈,你是娘身边的老人了,娘刚生完产,身体虚弱,坐月子期间需要注意的事情也多,这段时间就要劳烦你多费神了。” 出了厢房,洛无忧语重心长的对林妈妈说道。 “小姐您放心,夫人和小少爷所有的衣食住行,与用人方面,老奴都会仔细的检查,决不会让人有任何可趁之机。”今夜发生的一切,尤在心头,刘妈妈自然知晓那话里深意,是以,也不敢有半点懈怠。 “刘妈妈,事务繁多,如若忙不过来,就找林妈妈帮忙,林妈妈这段时间也要烦你多往倚兰院走动,多帮忖些刘妈妈才好。”光凭刘妈妈一个人事事亲力亲为肯定不行,这院子里的奴才多不可信,但眼下也不是治他们的时候。 只能等等了! 至于刘妈妈和林妈妈,都是从娘的娘家跟过来的,自小看着娘长大,卖身契也在她娘的手里握着。 “老奴知道,小姐您就放心吧!” 两人连连点,林妈妈却又道:“小姐,那产婆您打算什么时候审问。”按她的意思自然是越早越好。 洛无忧却是一点也不急:“林妈妈你先派个人过去看着吧,忙活了一天一夜,大家也都累了,先休息。其它的事,明天再说。”忙了一夜,她也有些累了。 “是,小姐。” 两人有些意外,却并未多话,今夜,小姐的表现雷厉风行,气势慑人与平日里那谨小慎微,处处隐忍,懦弱退让的个性简直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让人震惊的同时,又着实有些猜不透! 难道,小姐这是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无忧阁 洛无忧前脚迈进厢房,后脚就有丫鬟来报,说是产婆在柴房服毒自尽了。 “小姐,依老奴看,这肯定是杀人灭口,哪有那么巧刚押了人,人就死了,咱们即未审问,又未定她罪,更未对她用刑。连句辩白的话都不替自己说就自杀?”猪都没这么蠢,更何况是人! “小姐,产婆已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妈妈心有宛惜,这么好一个可以让夫人重新立威的机会居然没了。 怎么办? 洛无忧眼神微闪,淡淡的给出了一个字: “等!” 等?等什么? 林妈妈不解,想问,可蠕了蠕唇,却终究没有开口。 自始自终,她家小姐都一脸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那从容镇定的气势,简直让人自叹拂如。 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听闻死了人,多少会有点害怕吧,可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哎,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她家小姐了! 第六章 一灯如豆 洛无忧和衣躺在床上,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会浮现烨儿死前的一幕。 无边无际的血红将她淹没,她蜷缩在被子里,大口大口的呼吸,在那无尽的痛苦中挣扎游离。 她将眼睛瞪的滚圆,死死的咬着唇,咬破了皮肤,咬出了血腥,努力的不让眼中泪水掉下来,但那泪水却还是不停的溢出眼眶,无声的滴落被子里。 眨眼,已打湿一大片! 直到现在,她才完全确定,她是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十一岁那年。 可前世所经历过的一切,仿佛梦魇,如影随行,那刻骨的仇恨,她不敢相忘,不愿相忘,也绝不能忘! 明明她现在身体健全,可她依然清晰的感觉到全身骨骼被一点点化去的痛楚。 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痛楚! 那种痛,已然铬进她的灵魂,镌刻入骨! 可她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烨儿同样被人撕裂了身体,却无能为力! 她的烨儿才十一岁! 他才十一岁啊—— 竟然要承受那样的痛苦,他没有喊痛,可她知道,他很痛,他一定是痛极了,他一定比她还要痛…… 她恨自己,竟然救不了他! 她恨南宫景煜,恨洛仙儿……恨他们所有的人!!! 南宫景煜,那个男人,竟狠决如厮,他竟然让她的烨儿忍受那般酷刑,那是他的亲生儿子,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张痛苦而恐惧的小脸,忘了不他每一个痛苦的表情。 她要清清楚楚的记住,一辈子记住,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记住—— 总有一天,她要把这债,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总有一日,她要把这痛,千倍万倍的还回去! 南宫景煜,你不是说我是蛇蝎毒妇么?我洛无忧就好好让你看看,何谓蛇蝎,何谓毒妇? 今生,我不止要做蛇蝎,还要做那至毒蛇蝎,谁敢挡我复仇之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洛仙儿,永昭,武绍谦,南宫景煜……所有负过我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把你们统统打进地狱,所有人—— 一个都别想逃! 死前的誓言一遍遍回响耳畔,洛无忧嘴角浮上一抹阴冷的笑,一双瞳眸宛如无尽深渊,诡异森寒,仿佛来自阴森的九幽地狱。 风拍树梢沙沙,紫色纱缦随风摇曳…… 许久之后,洛无忧披着衣服下床走至窗边。 无边无际的黑暗将苍穹笼罩,沙漏汩汩,已经卯时,黎明就要到来。 然,黎明前的夜,却最是黑暗! 洛无忧脑子里思索着今夜发生的事,虽然她的重生,改变了母亲命运的轨迹。 让安儿平安出世,母亲亦未受到伤害。 但,她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相府之中,除了她娘之外,还有一位夫人,五位姨娘。 她娘的位置却是最尴尬的! 那还是十四年前,顾若兰与洛秉书两情相悦,由洛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洛家。 顾若兰出身官宦世家,她外公顾亭之那时还是正四品的御史台谏。 那时的洛秉书也还不是丞相,刚上任秦都府尹。 洛秉书是乾元元年的三科状元,一步步从九品县令做起,五年连跳五级,乾元五年升做徐洲知洲。三年任期只过一年,便被宏帝从外放的徐洲调回大秦京都,任秦都府尹,官阶虽依然是正四品,但却回到天子脚下,自然不是外放官员可以相提而并论的。 两人门当户对,也算是一门良缘,顾若兰知书识礼,温婉贤淑,两人也曾过了近两年的恩爱日子。 只是,顾若兰肚子一直没动静,惹来洛老夫人不满,无奈之下,娘只能同意让爹纳妾。 在那之后不满一年的时间里,五房妾室相继进门: 二房雪姨娘,是洛老夫人的娘家侄女。 三房婉姨娘,出自武将世家。 四房丽姨娘,是秦都富甲大户柳家的嫡女。 五房屏姨娘,则是洛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翠屏由赐给洛秉书变成通房丫头再抬成姨娘。 乾元七年末,洛秉书进宫之时,巧遇尚未出嫁的永昭公主,十六岁的永昭公主对风度翩翩,文彩风流的洛秉书一见钟情,铁了心要嫁给他,嫁入洛府。 想当然尔,一国公主,金枝玉叶,自不可能委身于人做妾,于是—— 在老夫人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礼,在洛秉书的悔恨懊恼,连连保证,在外公顾亭之因直言相谏被皇帝打入天牢的重重压力之下。 顾若兰不得不让出了正妻之位。 名媒正娶的夫人,就此沦为妾室,她能想象娘的不甘,但为了外公,她不得不妥协。 之后,外公虽出了天牢,却被摘去官职,贬为庶民。幸而那时,娘怀上了她。 在她出世前三个月,雪姨娘生下一子,洛擎轩。洛秉书的第一个儿子。两年后,又生下一女,洛明霞。 三房婉姨娘只有一女,洛明溪,小无忧一个月。 四房丽姨娘膝下也有两女,洛明珠,与洛明秀。洛明珠只小洛无忧五个月。 五房屏姨娘,也有一女洛明芝。 她出生之后,娘总算得到一点慰籍,无忧这个名字,也是娘亲自取的。或许当时,洛秉书对娘还心有一点愧疚,便也承认了这个名字。 无忧出世半年后,永昭公主也生下了第一个女儿,洛仙儿,并被皇帝赐封为天瑞郡主。三年后,又生下了二女儿洛灵儿,封号灵月郡主。 乾元八年,洛秉书迎娶永昭公主,之后不到五年,洛秉书便一路平步青云,成了当朝一品大员,稳居丞相之位,百官之首。 论仕途,洛秉书可谓是一翻风顺,羡煞旁人。但,不得不说,自古,月难盈,人生更难圆满。 堂堂一朝丞相,生养六女,却只得一子。 还是姨娘生下的庶子! 可想而知,丞相大人心里得多着急,多憋屈! 如今,娘顺利诞下麟儿,又会让多少人着急上火,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只怕,这之后随之而来的……又不知是多少人的算计! 光看娘今日生产便知,她那亲爹丞相大人居然连面都未露,多半是被人拖住了。 这自然也是有心人为了方便行事! 只是,她们恐怕做梦都没想到,一切都被她给破坏了。 产婆的死,是必然的,这点,她早就了然于胸! 从她重生醒来,到进入倚兰院,到安儿平安出世,她出倚兰院,其间,足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能做太多太多事。 而她当时,分身乏术,也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若产婆不死,她才要奇怪了! 无忧思忖间,天将拂晓,夜色渐退,整个苍穹一片灰蒙蒙,天边,浮现一抹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洛无忧轻呼一口气,遥望天际未知的方向,明眸幽暗。 重生的第一个早晨,她会好好的送相府所有人一份厚礼! 她,要告诉所有人,她洛无忧回来了,带着前世血海深仇,涛天之恨,回来了! 毒妃携恨重生,自地狱归来,必定脚踏累累白骨,必定饮尽仇人之血,方能洗去她所有的怨,所有的恨…… 第七章 日出东方,晨风轻启。 丝丝缕缕的金芒撒落,青砖碧瓦,雕栏玉砌,假山奇石,碧池幽幽,粉白相间的荷花迎着朝阳灿然绽放香飘数里;错落有致的片片屋苑,林立在山水之间,一派温馨静好。 蜿蜒的九曲回廊,三三两两的丫鬟婢子早早来回奔走,伺候着各房主子早起所需。 卯时一刻,洛无忧便起身去了倚兰院。 “无忧,怎不多睡会儿!”想到无忧忙了一夜,几乎天亮才睡下。顾若兰脸上心上尽是心疼。 洛无忧随意坐在床边,逗弄的捏了捏安儿的小脸,小家伙不安的扭动几下,继续呼呼大睡。 她轻笑,“先来看看娘,过会儿便带安儿去给老夫人请安。” 顾若兰此时才发现,洛无忧穿戴整齐,一袭紫色百曳流仙裙及地,腰束杏色织锦腰带,头插碧玉蝴蝶簪,蝶翅舒展,似翩翩欲飞。 柳眉弯弯,唇如点珠,琼鼻俏挺,一双明眸沉寂如水,瘦削的小脸白里透红,显然铺着淡淡的粉,掩去了是夜的疲惫,与那哭过的痕迹。 相府添丁是喜事,自然是要穿着喜气些。 “无忧……”顾若兰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怀中的儿子,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娘,有些事,不是你隐忍,就不会发生。”无忧轻叹一声,声音有些幽远。 顾若兰面色越发苦闷,这些她又何尝不知。可明知争不过,除了退让,她还能怎么办? “即便女儿不将安儿带过去,老夫人也会派人来请的。” 娘现在的身份只是姨娘,加之这房中才经历生产,老夫人身体不是很好,又向来自恃身份尊贵,自不会来倚兰院,沾染那些所谓的‘晦气’。 少不得,便要派嬷嬷过来把安儿抱去宁心院。 “这些年,娘告诉无忧,不争,不抢,凡事皆要忍让,可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只是那些人的穷追猛打,娘,她们这是要将我们母女赶尽杀绝。”洛无忧心有不忍,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至少,要给娘警个醒。 明眸几番明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狠绝:“娘,你放心吧,女儿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安儿一丝一毫,任何人!” 这个孩子是她一手带来世间,他是她的弟弟,是她最亲的人,她有责任,有义务,护他平安! “无忧,你去吧,凡事多加小心。”顾若兰两颊垂泪,心中更痛,是她无用,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一双儿女。反要女儿小小年纪便替她操心。 洛无忧将安儿接了过来,因刚出生的孩子不能吹风,她又特意加了一件小披风将襁褓包好,交由刘妈妈抱着,带着红锦、绿晴两个贴身丫鬟出了倚兰院,往宁心院而去。 宁心院位于相府西侧,园子占地大极大,园内西北角种了一小片紫竹,青砖铺就的道路两旁还种着几株万年青。 几个丫鬟捧着玉樽,铜盆,面巾等洗漱之物,正要进去厢房,显然,老夫人已经起身。 洛无忧扬笑上前:“怜霜姐姐,无忧带弟弟前来给老夫人请安,劳烦姐姐代为通传一下。”说完将一个荷包塞进了怜霜的手里。 领头的丫鬟名叫怜霜,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一直近身伺候,颇得老夫人的信任,不管能不能为己所用,这关系都必须打点。 “原来是无忧小姐,老夫人刚刚还问起呢!”怜霜微怔,继而,暗中掂了掂荷包,不轻呢,她脸上绽着笑,眸中却尽是狐疑与打量。 今日这位小姐竟来的这么早?以往见人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今日却…… 这从容的气势,这话,这事,可不像她能做出来的,怜霜敛去思绪,笑着福身:“奴婢先在这儿恭喜兰姨娘,无忧小姐,小少爷,请稍候,奴婢这就去禀报老夫人。” “多谢怜霜姐姐。” 洛无忧笑着道谢,看着怜霜远去的背景,眸光却是暗了一分。 洛无忧笑着道谢,看着怜霜远去的背景,眸光却是暗了一分。 看吧,这便是她的身份,多么的尴尬。 她们叫她娘兰姨娘,不是夫人,也不是二姨娘,五六七姨娘! 她们叫她无忧小姐,不是大小姐,也不是二三四五六小姐。 明明是相府嫡长女,如今却连号都排不上了! 无忧小姐? 呵,多么另类的称呼,她和娘一样,都是这相府的异类,被所有人排斥。 思绪间,怜霜已疾步转回,前后不过十几息,“无忧小姐,老夫人有请。”说完,她伸手掀开了珠帘。 洛无忧再次浅笑道谢,走了进去,老夫人早已等不及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儿哎,来来来,快让祖母好好看看。” 洛无忧福身行礼:“无忧见过祖母。” “好好,起来,快起来。”见着刘妈妈怀里的安儿,老夫人哪还顾得上洛无忧,随意摆摆手让她起来。自顾自的逗弄小孙子。 只可惜,安儿仍然睡着未醒。 老夫人手杵玉拐,着一身圆领暗红宝相纹服,衫摆银丝暗绣的双面详云图案,腰间挂着一枚玲珑如意玉佩,长长的红穗子随着动作不停的摇摆,发髻梳的一丝不苟,髻上金钗黄光耀目,一身的富贵。 她嘴角笑得几乎冽到了耳后根,那满脸的褶皱堆起来像朵盛开的菊花。松塌的眼帘里,盛满了喜悦。 却半句也没问过她娘! 俨然就是吃水忘了挖井人。 自古以来,男子尊贵,女子低贱! 这点,自洛无忧记事起便明白,对于洛老夫人与洛相严重的重男轻女,她更是深有体会。加之为娘抱屈,所以她自小便与老夫人不亲。 “祖母,娘亲知祖母心急见安儿弟弟,所以一早便让无忧将安儿抱来给祖母看,祖母,您看安儿是不是很可爱?”既然忘记了,她自然要帮她想起来。 “安儿?” “祖母,因爹爹公事繁忙尚未来得及给弟弟取名,所以娘便作主给弟弟取了个乳名。”洛无忧笑盈盈的上前解释。 “嗯!”洛老夫人点头,郑重道:“你娘有心了,她替相府添下男丁,为老身生下金孙,延续我洛氏血脉,劳苦功高,该赏。” “李嬷嬷,把我匣子里那对玉如意拿出来,另外,挑五套上好的头面,花甸十副,金银玉簪各十支,金银元宝各五十锭,给兰姨娘送去。另外,吩咐厨房,好好的伺候着,血燕,人参……那些个补品,该炖的炖,该补的补,若有半分怠慢,就给我发卖了。” “是,老夫人。”旁边一老嬷嬷忙上前领命。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道:“去请锦绣坊的绣娘给兰姨娘和无忧还有孩子多做几套四季的衣衫,一定要选最好的锻子,再有,把我屋里那些个年轻轻的头面钗环花甸挑多几样给无忧。” “无忧替娘和弟弟谢过祖母赏。”无忧含笑福身谢赏。心里却满是讥讽,不得不说老夫人这次还真是舍得,不过,她,却是沾了弟弟和娘的光。 也难怪,相府已有数年没有这样的喜事,老夫人又得金孙,自然什么都舍得了。 给时那笑声极为爽朗,连门外的人亦是听得心花怒放。 “哈哈哈,娘,快让儿子看看孩子!”一道高昂拉长的男音响起,满屋奴婢全都跪拜见礼。 “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见过相爷,恭喜相爷!” 洛无忧瞬间浑身冰冷,血液倒灌! 永昭公主,相府的主母! 她重生以后,将要见到的——第一个仇人! 第八章 洛无忧瞬间浑身冰冷,血液倒灌! 永昭公主,相府的主母! 她重生以后,将要见到的——第一个仇人! 一袭华丽的金银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百褶鸾裙,外罩碧绿的翠烟衫,长长的裙尾金丝滚边拖曳在地三尺有余,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随着女子步侣轻移,花朵幽幽晃动若翩然盛放。 她容颜端庄,浓妆素抹,身姿摇拽生辉,三千青丝高高挽起飞凤髻,金银钗钿插满头,熠熠的金芒刺目耀眼! 岂是富贵二字能言喻! 那是极致的奢华! 洛秉书身上还穿着暗红色如意锻绣五彩详云朝服,头戴官帽,显然是刚刚回到相府,连朝服都还没换下,便赶了过来。 平日里沉眉肃穆的五官今日过度舒展,竟笑出了声,看着襁褓中的孩儿脸上满满都是慈爱,眼中亦难掩惊喜。 “儿子见过母亲!”虽心急,洛秉书却没有忘记了礼数。老夫人心安礼得的受了儿子弯腰见拜之礼。 “永昭见过老夫人!”永昭公主这时也开了口,却只微微低了低下颚,老夫人也朝她微微欠身,点点了头:“公主安好。” 不得不说,这一幕着实有些,滑稽! 至少在洛无忧的眼中,确实是这样,自古以来,儿媳上孝公婆,下伺姑侄,以夫为纲,打理家事中一切大小事物,绝不能有半点违逆,半点马虎! 可在洛家却不是这样! 谁让洛家娶了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当儿媳妇,天家之女,身份何其高贵,即便洛老夫人有一品诰命在身,也是绝不敢受公主大礼参拜的。 毕竟,公主身负皇家血脉,代表着天家威仪,即使嫁入百官之首的相府,也始终是——君臣有别! 洛秉书官职再高,洛家权势再大,也绝不能越了礼法,越过皇家去! “见过父亲,母亲千岁千千岁!” 洛无忧曲膝见礼,清丽婉约的小脸柳眉微扬,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不浓不淡,如沐春风,清新而怡人。 可,谁又知道她心里早已恨到滴血! 只是,那恨被她深深的藏了起来,藏在雾霾深深的黑暗里,藏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一声母亲,着实惊了众人一跳! 一众仆婢纷纷垂头,眼观脚尖,心中暗叹,这无忧小姐今日可真真是让她们开了眼见。 眼前之人那是谁?虽然是相府主母,可人家还有一个更为尊贵的身份——皇家公主,金枝玉叶! 除了天瑞郡主与灵月郡主之外,这相府中的少爷小姐们,还没人够格胆敢称公主一声母亲。 而她一个小小的庶女,竟敢开口管公主叫母亲?还叫得那么顺?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玷污公主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 不说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是荒天下之大谬! 除了尚沉浸在得子喜悦中的洛秉书似毫无察觉之外,就连洛老夫人握拐的手也是一紧,看向洛无忧的眸光,多了几分审视…… 刘妈妈和红锦绿晴三人一脸惶恐,脸色都有些发白。 永昭公主身后跟着的婢女嬷嬷更是面色不善,只是,她们皆出自宫中,受礼法熏陶甚严。眼前,相爷,老夫人都在,自没有她们多嘴的道理。 更何况,以伦常来道,公主嫁入相府,成为相府主母,府中子嗣本当尊称其一声母亲,只是,即使再有心讨好,也从未有人如此大胆,敢开这个先河…… 所以,才更让她们觉得洛无忧此举不可思议到了极点,也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讨好? 她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又岂会真心讨好她? 洛无忧垂眸,心中嗤笑,她自然不会做白工,更不会平白无故,称她母亲,在她心里,除了生她养她疼她入骨的顾若兰,没有人配得上母亲和娘这两个称呼! 永昭公主收回望向襁褓的视线,瞟了过来,精细描摹的脸上盛着笑,一双凤眸深处,却是划过一抹暗沉,良久,才轻飘飘道:“平身吧!” “谢母亲!” “母亲,您看,安儿弟弟好可爱!呀,弟弟醒了,您看她在冲您笑,他喜欢您呢?呵呵,母亲,他好可爱是不是?” 洛无忧兴然直起了腰,恍然未见众人的神色,一口一个母亲叫得极顺溜,脸上笑容更深,圆圆的漆黑瞳仁里曜光灼灼,更显天真。 “嗯,是很可爱!”可爱?最可恨是有人爱! 永昭公主话是这样说,心中却是渐渐升起不悦,不过一个草根庶女,居然一口一个母亲叫她,还越喊越来劲儿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和她那个贱人娘一样,不知好歹! 只是,她又不能当着洛秉书的面驳回,毕竟,那会损了夫妻间的情感,得不偿失。 她偏头,望向洛秉书,洛秉书却满心都扑安儿身上,顿时,永昭公主一股怒火直窜心房,脸色也越发的冷。 可洛无忧却似没看见般欢喜道:“母亲,既然安儿喜欢您,不如就让他留在您身边可好?” “放肆!”好字还未落地,永昭公主面色一寒,怒斥之语瞬间喷薄而出:“本宫堂堂公主何其尊贵,岂能替别人养儿子!”更何况还是那个贱人生的贱种。 若她真的替别人养了,岂不是承认自己生不出儿子? 可恨的是,这个小贱人,竟含沙射影说出这样的话来侮辱她一国公主! 公主一怒,满堂婢仆瞬间跪下一大片,全都额头点地,大气也不敢出,就连抱着孩子的刘妈妈也不例外,三人面色煞白,心道,小姐啊小姐,您这下可闯下大祸了! 洛无忧也似被吓得一愣,随即满脸惊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怆惶叩头。 “母亲怒罪,女儿再也不敢了!女儿不知母亲不喜安儿,对不起,母亲您不要生气,女儿,女儿不是故意的,女儿……” 她手足无措,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落,声音也越发颤抖,那楚楚可怜,害怕而又倔强隐忍的模样,让人看得心理发酸。 永昭公主却是越看那脸越来气,越听那一声接一声的母亲女儿,心中火苗越窜得高! 极怒之下,她自然也没注意到,洛秉书的脸上的笑容容已渐渐褪去。 老夫人心中更是不满,面上却半丝也未显露:“公主何必发怒,需知怒多伤身,公主乃千金之体,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老身知公主身份高贵,亦从未想过将安儿养在您身边,安儿是我洛家的种,我虽年迈,黄土埋了半截身,却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这孩子,老身自然会亲自教导。” 一席话说完,都不带喘的,洛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旁边的李嬷嬷忙上前帮她顺气。 什么叫替别人养孩子?这孩子是是秉书的亲生儿子,是她的亲孙子! 就她公主的身份高贵? 难道她们洛家的人就是泥巴?就可以任人踩?那她干嘛还上赶着嫁进洛府?嫁给秉书? 而且,嫁进洛府十余年来也就下了两个银蛋。 连个金蛋碎壳她都没有看到! 第九章 “娘,您不要生气,公主她定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还年轻,孩子一定会再有的!” 孝字当头,洛秉书自然不能眼看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毕竟那是生养他的亲娘! 至于公主,他也不能不顾:“公主,你也别气,无忧年纪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当她小孩子胡说八道!” 永昭公主却是沉脸拂袖,撇头冷哼,直接甩了他脸子。 洛秉书见状,顿时回头怒喝:“无忧,还不赶快过来给公主赔罪,你弟弟自有你娘带着,有老夫人教导,你个小孩家家的瞎说什么呢?” 语气严厉带着深深的怒气,脸色也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说完他恨恨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无忧。 都是她,说些有的没的,把件开开心心的喜事,弄得一团糟。 看吧,这就是她亲爹,亲生的爹! 他不能朝老夫人发火,因为老夫人是他娘,他不能怨,不能说。 他更不能对永昭发火,不是因为永昭是他的妻子,也不是因为爱而舍不得,是因为他忌惮永昭的身份,她是公主,他不能得罪,更不敢得罪! 不止不能得罪,还得讨好! 所以,他为了娶永昭,将她娘打成妾室! 所以,他只能朝她发泄心中的怨气! 所以,他十年来对娘对她不闻不问,若非那次他意外醉酒错入倚兰院,只怕,也不会有安儿。 所以,前世娘一尸两命,他都未曾在娘灵前上过一柱香。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放弃她这个女儿,任由永昭安排她的亲事! 所以,当她被害,他连面都未曾露过! 所以,他亲自监刑,让烨儿死无全尸! …… 太多的所以,早已磨去了她心中对父亲所有的期待,前世在冷宫暴室里,在烨儿身体被撕裂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她洛无忧,只是洛家的弃卒。 弃卒而己! 如今,不过是再温习一次他的无情薄幸,她的心,早就结成了坚冰,除了冷,除了寒,除了仇恨,对他再无任何感觉。 “爹,不要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娘,是娘,是娘她,娘……呜哇……” 洛无忧心中冷笑,面上却一脸害怕,泪水再忍不住扑漱漱的掉落,伤心的差点抽得背过气,更似再说不下去,跪在地上张嘴嚎哭起来。宛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若兰,若兰怎么会教无忧说这样的话? 洛秉书愣,听着那鬼哭狼嚎的哭声更是心烦意乱:“你娘?难道这一切都是你娘教你的,不许哭,把话说清楚!” 洛无忧被吓得小脸一白,瑟瑟的止住了哭声,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四肢并用,爬起来便冲进了老夫人的怀里哭喊:“祖母,无忧好怕,祖母,呜呜……” “乖孩子,别怕,祖母在这儿呢,祖母在这儿呢,有什么就跟祖母说,乖……”洛老夫人被迫搂着洛无忧,也被吓了一跳,原本心里对她那点不满也不翼而飞。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那小脸那么白,哭的这么凄凄惨惨的,虽然这个孙女一向不怎么和她亲近,但到底血缘摆在那里,加之哭的可怜兮兮,顿时,让老夫人找到一种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 谁都没扑,偏扑她怀里,足见在这孩子心里,她这祖母还是有些份量的! 如此想着,洛老夫人那一向坚硬的心,也随之跟着软了一分。 洛无忧抱着老夫人抽咽了好半晌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祖母…呜呜,无忧,无忧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好可怕,好可怕,我,我梦到娘亲,梦到娘亲躺在地上,她浑身都是血,血,到处都是血,好多好多的血,还有弟弟,弟弟被泡在血水……” “呜呜,我伸手去拽娘亲,去拉弟弟,可是我,我拉不动,我拽不起来,呜呜,我好没用,我好怕,我,我,也被染了一身的血,我听到娘在哭,哭的好惨,好惨……” 夫忧的话,让老夫人心头咯噔一声。 “呜呜……” 无忧窝在老夫人怀中,哭得涕泪横流,她每说一个字,在场众人脸色就越诲暗一分,这时无忧又道:“后来,后来,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将我拉了起来,他告诉我,有人要害娘亲……” “我一个激灵,被吓醒了。醒来之后,我又听到娘在惨叫,呜呜,后来,后来,刘妈妈告诉我是娘在生产安慰我不要怕。可是,我还是好怕,我想着梦里的情景害怕的不得了,于是就去了娘那边,结果,结果……哇,祖母,真的有香片,真的有参片,呜呜……老爷爷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人要害娘,呜呜……” 洛无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襁褓中的安儿似也受到感染睁开了眼睛,扯着嗓子哭嚎,满屋子都是一大一小的哭声,老夫人生怕刚出世的孙子哭出个好歹来,忙挥了挥手让李嬷嬷将孩子带了下去。 洛无忧泪蒙蒙的看了一眼,又接着道:“呜呜,我知道祖母和父亲一直心疼娘亲,心疼弟弟,我被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情急之下,我就让人把那产婆抓了起来。可,可今天早上她却死了,她真的死了,祖母,林妈妈说她是畏罪服毒自杀的,可是,祖母,这不关无忧的事啊,无忧没有打她,也没有让人给她毒药,无忧真的没有给她,无忧真的没有毒药,她死了真不关我事啊,祖母,我好怕,她会不会晚上再来找我,呜呜……” “祖母,您相信无忧,无忧说的都是真的,后来,刘妈妈请来大夫,娘把香片和参片都给他看了,他说,他说……呜呜,祖母不信您可以问刘妈妈,还有红锦绿晴,还有春雨夏荷秋菊冬雪……她们都知道的,她们都看到,都听到的,呜呜祖母你看……”洛无忧紧紧抓着老夫人的胳膊,似怕老夫人不相信,怆惶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的匣子双手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正是洛无忧用油纸包起来的香片和参片,脸色顿时变了。 凌厉眼神刷地射向跪在地上的刘妈妈,声音从未有过的寒戾:“那大夫说什么?” “回老夫人,那,那大夫说,参片里含了微量迷药,那宁神香里参了麝香。”刘妈妈被吓得声音都在颤抖,头伏在地上,更不敢抬起来。 “岂有此理!” 嘭,老夫人玉拐狠狠的砸在红木桌上,茶杯玉盏碟子全被砸飞,嘭嘭嘭落在地上,裂成了无数碎片。 第十章 “这相府中竟有如此歹毒之人,谋害相府少爷姨娘,当老身死的么?当相爷不存在么?敢在老身和相爷眼皮底下做出此等灭绝人性之事,秉书,此事不但要严查,还要一查到底,查个清楚明白,必要把那些个为恶之人抓出来,严惩不贷!” 给产妇下迷药,这不是要把孩子闷死在肚子里,还有那麝香,那可是孕之大岂,尤其分娩之时,女子本就虚弱,极易难产大出血。 不然,为何说每个女人分娩都要在阎王殿里走一遭!老夫人自己也生养过。对这些又岂会不明白。 迷药不是毒药,人一死,谁能验出来?谁又会想得到?加之产房本就腥气重,轻而易举便会盖过那麝香味儿。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这人既歹毒又狡猾,手段更是极狠极高明! 老夫人此刻俨然气极,相府子嗣单薄,她吃斋念佛,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个孙子。 这简直是在往她心尖儿戳刀子! “娘,你放心,此事儿子定会彻查!”洛秉书也是一脸愠怒,论起对儿子的祈盼,他可一点不比洛老夫人少。 永昭公主面无表情,望向洛无忧的凤眸眸底逾渐森寒,没想到,真是这个小贱人坏她的事! 洛无忧却是伏在老夫人怀里不停的抽泣,连个眼角都没给她,不用看,她也知道,永昭公主的脸色有多难看。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红唇轻勾,扬起一抹诡异森寒的笑,却是稍纵即逝…… 威严肃穆的丞相府邸上空,似凝聚着厚重的乌云,气氛极为压抑。 兰姨娘生产,产婆下药暗害,老夫人相爷大怒,下令彻查。 此为家丑,洛丞相自不会报官。 他请了几名大夫将那参片和香片重新验过,大夫们的说词与那夜刘妈妈请来的大夫说词完全无二。 接着,七窍流血,脸色发黑,浑身僵硬的产婆尸体被抬出了柴房,裸(和谐)露在太阳底下,相府所有姨娘,仆婢全都被请来观摩。 从负责接触产婆的管事嬷嬷,到平日里负责倚兰院事物的仆婢,和倚兰院顾若兰身边的所有婢女,以及刘妈妈还有伺候无忧的林妈妈,但凡和她们有接触的,全都一个接一个被请去问话,大有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的架式。 一时间,丞相府里,人人自危。 这种情况,就算没做过,也会害怕,这深宅大院里,保不齐就会被人借机咬上一口。 更何况,或许没做过,但却不代表没那么想过!那段日子里,那些姨娘们更是没少往倚兰院走动。 昭园 噼里啪啦,金玉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可恨,那个小贱人,不止坏本公主的事,还敢如此侮辱本公主!” “就算本公主没有儿子又如何?本公主有仙儿灵儿,本公主需要替别人养儿子么?” “还有那个顾若兰,她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本公主抢男人?” 若是洛无忧在这里,一定会笑,果然不愧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无耻到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永昭面色阴沉,钗髻都有些歪了,直将满屋子所有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依旧难消心头怒火。 只要一想到今天相爷看那贱种的慈爱表情,那连仙儿灵儿出生时他也没有过的高兴表情,她就气得磨牙,就恨不得直接给那贱种一刀,结果了他! 最可恨的还是顾若兰那个贱人,居然背着他怀上相爷的孩子,她还当真是小看了她! “公主息怒,说到底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罢了,还有那个孩子,如若公主不喜,多的是法子治他们,甚至……”华嬷嬷手掌在脖子上划过:“也不过是公主一句话而已,又何必跟那种低贱的胚子生气,气坏公主千金之体多不值。” “主子。请用茶。” 一旁的玉嬷嬷听得微微蹙眉,挥退婢女,上前奉了一杯茶。 永昭一口气将茶水灌了下去,脸色依旧难看,却稍稍缓和了一点:“不行,如果这时候那个小贱种再出点什么事,那死老太婆只定会把相府的房顶都给掀了,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要么一击必中,将那母子一窝三贱人全都铲除了,否则,若适得其反,岂不是把相爷往那个女人身边推? 顾若兰和相府其它那些女人不同,她和相爷是有一定感情的,而且,当年的事,相爷一直对顾若兰心存愧疚。 永昭越想越气,若非为了洛秉书,她又岂会以堂堂公主之尊屈居下嫁洛府,成为秦都的笑柄,下嫁也就罢了,偏他不止有妻房还有五房妾室。 想她永昭好歹也是堂堂一国公主,不止要和其它女人共享一个夫君,还要眼看着那些女人替他夫君生下子嗣。 “可恨,本宫看那死老太婆是想孙子想疯了!她已经有了仙儿月儿这两个郡主孙女儿,难道还不够?不知道好歹的老虔婆……” 永昭发泄的谩骂,玉嬷嬷心中叹了口气,公主的心思,她怎会不明白。 这些年,公主心中始终憋着口气,那委屈没发泄出来,反越积越深,在公主心中,只有两位郡主才是相府的主子,相府其它子嗣,公主心中根本就不承认。 如同公主固执的认为,相爷是她一个人的,偏偏相爷在娶公主之前,已经有了妻妾,老夫人又一心想要一个嫡子。 相爷虽不说,但她还是看得出来,相爷亦是极重嫡脉传承。 偏十余年来,公主膝下却只有两位郡主! 无子,这是公主心中最深的忌讳! 今日却被那个小丫头当众将伤疤揭开,公主又如何能不震怒! 其实,在她看来,如果公主能换个角度想,把顾若兰刚出生的儿子抢过来记在名下,不止可以拿捏顾若兰,还可一举将相爷的心牢牢纂在手中,甚至连老夫人也只会对公主感恩戴德。 只可惜,公主却看不透这点,罢罢罢,今日这么一闹,就算公主有这个心,只怕也是不可能了,以公主的性子,哎,她根本连提都不用提…… 永昭伸手理了理鬓角额发:“哼,顾若兰,你真以为生下儿子就能咸鱼翻身了么?本宫现在不能动那小贱种,但如果本宫毁了你的女儿呢?” 端庄艳丽的脸庞爬上一抹阴毒,永昭心中冷笑,收拾了那个小贱人,再收拾你,剩下那个奶娃娃,本宫连脚趾头都不用动,自会有人替本宫动手…… 第十一章 相较于其它院里沉闷紧张的气氛,无忧阁却是格外的静谧。 金芒点点落在阁楼,园内百花姹紫嫣红开得正盛,散发着郁郁之香。 洛无忧站在花丛之中,神情不悲不喜,看着满园娇艳的花朵,被迷雾遮掩的眸底却是森冷一片,尤如累千年而积成的冰山,蓦地,她玉指轻捻,一片片花瓣随着指尖飘落在半空,几个飞旋后,落入泥土里。 即使开得再娇艳再繁盛的花朵,只要离开了枝丫,也终会渐渐的,渐渐的凋零,腐败。 “小姐,您昨晚累了一夜,今天又忙活了一个上午,还是进去小憩一会儿吧?”林妈妈看的眼中干涩,心疼不已,也疑惑不已。 小姐那瘦削的背影,竟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悲凉,仿佛历经沧海桑田,世事变幻的老人,有种遗世而独立的沧桑! 可明明眼前的小姐还是她的小姐啊,只不过一夜未见而已,怎么的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林妈妈,我不累,你和刘妈妈可还好?”仿佛没有看到林妈妈的疑惑和担忧,洛无忧瞬间敛去思绪,转回头,已是一脸风轻云淡。 “谢小姐关心,奴婢都好,相爷只例行的问了几句话。奴婢是和刘妈妈一起回来的,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奴婢看刘妈妈也还好。想必过会儿红锦她们也会回来了。”刘妈妈笑笑回道。 当然这只是安慰的话,刘妈妈是真被洛无忧大胆的行为吓坏了。 早上她没有跟去,但后来还是听刘妈妈说了当时的情况,光听来已是让人心惊胆战了,如果换成她,只怕也未必会比刘妈妈好到哪儿去。 毕竟,公主,相爷,老夫人都在,别说三个人了,随便其中一个人的怒火,也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能吃得消的。 “奴婢总算明白小姐所说的等,是何意了!” 刘妈妈蓦地想起了昨夜洛无忧曾说过的话,当时还不明白,可是,此刻她却是想明白了。 小姐曾说过要等,看来,就是在等这个时机,来演这场好戏。 应该说洛无忧一直在等,等产婆死。产婆不死,也根本咬不出幕后主使,反而,她死了,价值更大。 否则的话,她一开始就可以把产婆绑在产房,而不是押去柴房。 林妈妈一边扶着洛无忧往屋里走,一边感叹,眸子上不知不觉染上些许担忧:“只是,小姐这步棋未免走的太险。难道小姐就没有想过,万一公主发怒要处置小姐,小姐又要如何全身以退?” 洛无忧淡淡一笑,“处置也得有个由头,我循规倒矩,并无行差踏错,她凭什么处置我?”想到永昭被她恶心的脸色发黑,她就想笑,看仇人吃瘪的滋味果然很不错,很爽!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公主记仇,恨小姐利用了她……”那夫人和小姐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了。 林妈妈满心忧愁,看着洛无忧一脸淡然随意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喊公主母亲还叫循规倒矩? 小姐的胆子也忒大了,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本就是冲着她去的! 这话句洛无忧并没有说出口,她怕林妈妈听了会直接昏倒! “不过,小姐这招也走的的确是妙,有了老夫人和相爷的庇护,老奴到要看看,这府中那些姨娘,还有谁敢打夫人和小少爷的主意,真希望老爷快点把那幕后黑手抓出来,不砍头也定要将他五马分尸!”一想到产婆企图谋害夫人和小少爷,林妈妈直恨的牙根儿氧氧。 不过,想到老夫人和相爷送来那些赏赐,她又满脸喜色。 这下夫人有了小少爷傍身,也算是母凭子贵了。 “林妈妈,此事爹爹既已查办,不管查得出来查不出来,以后都不得再提。”洛无忧敛笑,原本淡然的表情陡然间记得极为严肃。 林妈妈一愣:“小姐?” “谨言慎行,祸从口出!” 林妈妈又怎能想到,这背后的主谋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提供药物的,更是她女儿。 洛仙儿的狠毒,洛无忧太了解了,她都可以对烨儿和尚未出世的安儿下毒手,一个林妈妈自然更不在话下。 有公主郡主的身份在,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的派人下毒,只要永昭和洛仙儿的一句话,也能让林妈妈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下场。 洛无忧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寒光。 这便是拥有权利的好处,只要有了权利,不止财富唾手可得,更可以随意的掌控别人的生死。 否则的话,她那好爹爹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的往上爬呢? 林妈妈跟随娘十几年,待她出生后,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可谓是看着她长大,后来更是为了救她而死。 她自不希望她出任何意外! 洛无忧说完坐在了书桌旁,拂袖研墨,练起字来。背脊笔直,目不斜视,横笔勾勒,随着腕动,一个个绢秀的簪花小楷跃然宣纸之上…… 观自在菩萨……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若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今生,她又何尝不是浴火沐血而得涅槃! 心中幽幽一叹,眸光转瞬略过一丝讥讽,彻查? 不过是一串旱天雷罢了,雨滴都不会落,洛秉书也根本不可能查出什么来,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查出是洛仙儿所为,他还能大义灭亲不成? 不过是借此威慑敲打一翻! 此事,注定会不了了之! 还有老夫人,林妈妈真以为她那祖母什么都不知么? 虽然宁心院距离倚兰院甚远,但昨夜那么大的动静,她怎么可能没闻到一点风声,更何况,老夫人心系金孙,又怎会没做一点防备。 她那位祖母心里明镜似的,可她今日却提都未提,为什么? 因为此事一旦暴出来,只怕矛头最先对准的便是她那好侄女儿,雪姨娘。 反正安儿没事,她又何需多此一举? 若非她那段自导自演的鬼故事,老夫人又怎会佯怒下令查办? 老夫人必定会护着安儿,可她和母亲,呵呵,那还用问么? 不过,种子既已埋下,端看它何时发芽状大了! 第十二章 一连五六日,洛无忧每天除了晨醒时去给老夫人请安,与待在倚兰院逗弄安儿外,其余时间都窝在闺房中闭门练字。 每次出来都是香汗淋漓,林妈妈整日在她耳边叨叨,说她习字太过辛苦,天气又太热,生怕她累坏了身子,自顾若兰怀孕后,倚兰院也建了小厨房,林妈妈见她不听劝告,只得每日变着法儿的给她做好吃的补身体。 那些吃的,洛无忧都悉数收进了肚里,至于其它,却只一笑置之。 说起来,永昭乃相府主母,按祖制,相府一众子女姨娘早晚也要去她院儿里请安,不过,这规矩却早在永昭嫁入相府时便金口一开,免了。 由此可见,永昭有多么厌恶看到相府之中这些‘多余’的人。 当然了,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应该就是自己了。可惜啊,否则,无忧倒是很乐意去她面前多晃晃,给她多添添睹。 相府的风波如无忧所料,很快便平息了下来。听林妈妈打探来的消息说,产婆被扔去了乱葬岗,连其家人第二天也彻底从秦都消失。 这天早上,洛无忧照例带着安儿去老夫人那儿,途经莲池拱桥时,却被迎面而来的人堵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咱们的无忧姐姐么?这么早就带着宝贝弟弟去给老夫人请安,真是勤奋啊!” 钗环叮当,香风阵阵,三名少女带着一众奴婢,将原本尚算宽敞的小桥,堵了个严严实实。 说话的少女居中,一袭粉色长裙包裹着纤细身姿,五官俏丽,满脸裾傲,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讥诮,那声姐姐咬得极重。 这便是相府六小姐,小无忧一岁半的雪姨娘之女洛明霞。 站在她左手边的是相府庶次女,二小姐洛明溪,她眉目俊秀,红裙飒飒,婉姨娘生长于武将世家,洛明溪也随了她母亲,学过几手拳脚,故而神色间多了一分英武之气。 洛明霞右边的少女穿着水蓝色裙衫,身材纤瘦,肤如白雪,鹅蛋脸,柳叶眉,杏子眼,琼鼻挺,唇如朱,明眸水汪汪的看了一眼洛无忧便自瑟瑟的垂下了头。 美人如玉,柔弱如柳,说的就是五房屏姨娘之女,相府的四小姐,洛明芝。 无忧扫了三人一眼,这才浅笑道:“六妹妹此言差矣,姐姐再早,也比不得六妹妹啊,毕竟早起的雀儿有虫吃。论对祖母的孝心,咱们相府众姐妹都要向妹妹多多学习才是!”看这一众人行来的方向,不正是宁心院么。 “明霞倒不知,姐姐竟长了一张巧嘴。”洛明霞小脸僵硬,该死的洛无忧,居然把她比作麻雀,偏她巧笑嫣然,说的一本正经,听不出半点别的意味,让她无法发难。 转瞬她又掩嘴娇笑,一脸自得道:“不过也是,在咱们这相府之中,也只有仙儿灵儿妹妹才是真正的龙脉凤种,至于我们姐妹,可不就是那金丝雀而已么,不过啊,金丝雀,也总好过那——落魄山鸡。二姐姐,四姐姐,你们说是么。” 洛明溪瞟了一眼洛明霞,又看向洛无忧,皱眉,一脸嫌弃:“什么劳什子山鸡,丑死了!” 洛明芝却是站在原地,玉指绞着手帕。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一幅不知开口还是不开口的为难模样,惹来洛明霞一顿不满的瞪眼。 “无忧姐姐你认为呢?” 洛无忧笑容渐深,如此不依不挠不就是想讥讽她是落魄凤凰不如鸡么,还逼着她回应,洛明霞,还是一如既往的欺软怕硬,胡搅蛮缠,不可理喻啊。 等待良久,就在洛明霞以为洛无忧不会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满心等着看她难狼狈笑话时,无忧却红唇轻启,悠悠道: “是么?我倒是没比较过,不过,我知道天香楼里有一道菜,名曰:山鸡炖蘑菇,汤浓味鲜,齿颊留香,乃是天香楼的招牌菜,如今想来,依旧回味无穷,嘴馋的紧。” 天香楼,秦都三大名酒楼之一。 洛明霞满脸嗤笑,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堂堂相府千金,却只记挂着吃。 “好了好了,咱们还是赶紧让让吧,若耽误了无忧姐姐给老夫人请安,那可是我们的罪过了。”她一边说一边挥手让人让道,洛明溪等人虽满脸不屑,还是依言侧身让开。 “那就谢谢二妹了。”无忧神色淡然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对众人讥笑浑不在意。 山鸡?金丝雀?洛明霞又怎会懂,做只荒野中的山鸡也好过做只华丽囚笼中供人赏玩的金丝雀。 不过,她洛无忧虽不屑做金丝雀,但也不愿做山鸡,她要做便要做那翱翔九天的雄鹰! 天高任其飞,海阔凭其跃,逍遥自在,快意恩仇,无拘无束,肆意而为。 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一直都是! 可惜,这到底是个难以成真的梦…… 朝几人颔首笑笑,洛无忧敛下思绪举步离开,后面的丫环婆子亦连忙屈步跟上。 然而,洛无忧刚刚走了没几步,刘妈妈却突然一声大叫,整个人直直朝她撞了过来。 刘妈妈怀中还抱着孩子,前面无忧背对着二人,这若撞上,安儿的下场可想而知,那么小的孩子,前后夹击的的强劲力道下,不死也得去大半条命。 如此一幕,让所有有人瞬间脸色发白,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拉刘妈妈一把,又或者说,众人都被吓傻了,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 红锦是最先回神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伸手抓了一把,却只抓到一点衣襟,指甲被抠翻,刘妈妈依旧无可避免的向前栽去。 眼看就要撞上,洛无忧却好似脑后长了眼睛一般,突的斜跨几步,身体一侧,衣袂翻飞之间,双手一捞,宽大百褶裙摆下绣鞋一踢一收。只在眨眼之间,半点没露痕迹! 众人只觉眼前紫蝶翩舞,定眼再望,安儿已稳稳躺在洛无忧怀中,与此同时,随着扑通一道重物砸落水面的声音。 继而响起的,是洛明霞尖厉的求救声。 第十三章 “啊——救命啊……咳咳,救命啊……” 拱桥建在一处狭窄的莲池上,是连接两岸的必经之路,莲池水不深,可也谈不上浅,淹没洛明霞那个头还是绰绰有余的,且,莲池底部尽是淤泥,根本无法立足,就像是恶潭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否则的话,从古至今,又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被淹死在莲池之中!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的惊吓,让众人的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喊声,哭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嘈杂而混乱。 “小姐,快来人啊,六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小姐……呜呜,小姐,快来人啊……” “快来人啊,救救我家小姐,呜呜,快来人啊……” “……” 洛明霞的侍婢,急得在原地打转又哭又喊,直求救命,可在场人数虽众多,却都是些婢女婆子,基本都不会凫水,又怎么下去救人呢? “六妹妹,你别急,二姐姐这就来救你……” 洛明溪满脸焦急,裙摆一撩,翻上石栏,就要往下跳,却被她的婢女冬香冬梅死死的拽着,不敢松手。 “小姐,不能跳啊,小姐您不会游水,可不能去啊……” “是啊小姐,若您出了意外,咱们可就要更加手忙脚乱了,也就更没人能救六小姐了。” “可,可”洛明溪满脸纠结担心,犹豫着下了石栏,急得抹泪,想了半天,却是没想出任何办法。 当然了,不是想不出,只是不想去想,她眼中阴冷幽光一闪即逝。 洛明芝更是脸色发白,浑身打颤,手足无措,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只得紧紧拽着洛明溪的胳膊,带着哭腔喃喃问怎么办。 无忧并未抬头,却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呵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红锦绿晴等人赶紧把刘妈妈拉了起来,几人围在无忧身边担忧询问,一时间也没人去瞧那边的情形。 刘妈妈头上撞了个大包,疼的她嘴角直咧咧,爬起来便忙不迭的去看小少爷,眼角瞟见洛明霞落水,顿时心中大快。 该,若非二小姐伸腿拌了自己,自己又怎么会跌倒。一思及此,刘妈妈就恨不得跳下莲池,照她头顶再踹上两脚。 还好小少爷没摔着,否则她是万死难辞其咎! 也怪她,老马失蹄,居然着了个小丫头的道,多亏小姐够机警,不仅救了小少爷,更救了她一条老命。 众人神色各异,乱成一窝粥,眼见着莲池里的洛明霞是声音越来越弱,连挣扎也是几多无力。 “救……救……命,嗯……” 求救声几不可闻,洛明霞再次露个头又沉了下去,这次,却是好半晌都没能再浮出水面。 洛明霞的侍女皆脸色死白,秋月更是一下子摊坐在地,每个人脑子里,只剩满满的恐惧。 完了,完了,小姐没了,她们这些奴才也活不成了。 洛无忧惊魂未定,抱着安儿站在一旁,她仔仔细细将襁褓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安儿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抬头侧目,疑惑的看着眼前景像,刚好看到洛明霞无力沉入池底的一幕。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唤侍卫!” 洛无忧这一吼,总算把众人的魂儿给吼了回来,洛明霞的身边的一等丫鬟,碧琴,碧珠,碧莲三人断断续续答应一声,连滚带爬,找人去了,只留下春兰秋月二人守在这里。 洛明溪握着丝绢的手微紧,心中更是恨恨的把洛无忧骂了一遍又一遍。 该死的洛无忧真是多事,不过还好,这里是内院,离外院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且男眷无令不得进入内院,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足够洛明霞再喝上一壶了。 退一步说,就算侍卫赶来,估计洛明霞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不死也离死不远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在心中默默祈祷老天,最好保佑洛明霞死透,省得她处处压自己一头。 不就是有个和老夫人沾亲带故的娘么,不就是有个哥哥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整天颐指气使,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看着就让人生气。 将洛明溪的神情尽收眼底,无忧面色焦灼,心中却是冷笑,洛明霞只怕做梦都没想到,离她最近的人,也是最想要她命的人! 反观洛明芝,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贝齿紧咬樱唇,神情又急又担心,闻得无忧之言,一脸恍然,提起裙摆便朝宁心院的方向跑去。 不得不说,这个一向充当隐形角色,在相府中最不引人注目的四小姐,确是个聪明的,要知道,宁心园离此最近,她这一去,坏处没有,好处却是多多啊。 只是,洛明芝的脚步很快停了下来,原本嘈杂的声音也随着那一抹飘然飞至的身影,销声匿迹。 静 落针可闻。 紫衣飘飘,潋滟其华,墨发飞舞,俊颜如玉,他好似九天而降的高贵神祗踏空而来。 云靴轻点,漾起圈圈涟漪,他立在莲池水上如履平地,优雅欠身,宽袖自水面拂过,哗啦,溺水昏死的洛明霞如小鸡子般,被他从水中拎了出来,溅起大片水花,却一滴也未落在他的身上,而后,他又飞身折回了岸边。 那里,还站着一群人,个个锦衣华服,气势不凡,只是,距离隔得有些远,看不清楚那些人的长相。 但是,想也知道,能够进到相府内院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低,不是朝中官员,也至少是世家子弟。 “嘶,璃王殿下,是璃王殿下……” 片刻的静谧后,抽气声四起,拱桥之上的少女们,心如小鹿乱撞,皆满脸痴迷的遥望着岸边,一双双眼睛眨也不眨,似乎眼珠子都粘在了那一身耀眼紫袍的男子身上。 洛明溪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怨毒的冷光,衣袖下,纂着的五指骨节都微微地泛着白。 为什么璃王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他要救落明霞? 可恨,真是太可恨了,居然白白便宜了洛明霞那个贱人,临死居然还能与天人般的璃王如此亲近。 最最可恨的是,被璃王救起的人为什么不是她? 第十四章 最最可恨的是,被救的人为什么不是她? 估计在场女子心中都有和洛明溪一样的想法,谁让这人不是路人甲乙丙丁,偏偏是璃王呢! 英雄救‘美’! 虽然这‘美’太过差强人意,不,压根儿就是落汤鸡,但英雄的风姿依然震撼人心,就连和刘妈妈一般年纪的嬷嬷们,也是看得有些眼直。 这其中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洛无忧了。 璃王南宫景璃,皇室嫡系正统血脉,宏帝第三个儿子,其生母乃当朝元德皇后傅氏青莲。 其外祖父位列三公之一,乃大名鼎鼎的定国公傅亘。 傅家乃大秦金字塔顶端的权门旺族,百年世家,底蕴深厚,傅亘手中更握有大秦五分之一的兵权,麾下三十万精良兵马,骁勇善战。 这些将士一路跟随傅国公南征北讨,踏着尸山血海走到今天,几乎属于傅家死忠党。 百姓们都称这支队伍为,傅家军。 有个当皇后的母亲,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国公外祖,璃王身后的实力可谓不容人小觑。 而其本人亦堪称人中龙凤,足智多谋,武,可安邦,文,可定国,且他生就俊美无铸玉树临风的容颜,几乎是所有大秦女子心中梦寐以求的夫君不二人选。 对于南宫景离,洛无忧当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极为熟悉。 自然,她与他之间并无什么关系,非要说有的话,也只是曾经的敌人。 还记得有位先贤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自己,也不是你身边的人,而是你的敌人。 洛无忧对此深以为然,前世,她以为自己是南宫景煜最亲近的人,所以也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可其实呢,她一点都不了解,因为那时她爱他。 直到她把他当成敌人,变成残废的那一刻起,她才真正开始了解这个人。 而今,他们终于再见了! 南宫景煜,洛仙儿,别来无恙啊! 洛无忧遥望岸边,目光如钉,嘴角轻勾,浮上一缕笑,明明是笑,却异常森冷。 即使相隔甚远,根本看不清长相,但她仍然可以从那几道身影中,一眼认出他们。 那,几乎是一种本能。 恨有,痛有,怨有,诧异也有,她没想到,重生后再见南宫景煜会是今日,比起前世,足足提前了两年。 而洛仙儿,前世里这个时候可还在兰若寺里,直到母亲去世一个月后,才回来相府。 这其中原因,自不必多说。 看来,是她的重生,产生了蝴蝶效应,改变了前世的历史轨迹。 既定的轨道偏离,她所依仗的最大底牌,对未来十四年所发生过历史的先知,也将大打折。 不过,这也在她意料之中不是么? 洛无忧心思百转千回,亦不过是眨眼之间,前面,一大拔人掉头,全都朝着岸边行去,春兰秋月心忧自个儿小命更是一路飞奔。 随后便是洛明溪与洛明芝及其婢女,洛明溪是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岸边,然而,大家闺秀的教养,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只能压抑着心中的冲动,保持身姿摇曳娉娉婷婷走过去,展现出最美的一面,说不定还能得到璃王的垂怜。 不过,那速度虽比不上春兰秋月,比起她们平时却也快了将近一倍。 洛无忧睫毛轻眨,也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洛明霞落水未醒,她又在当场,不上前实在说不过去。 况且,她也没必要绕避,早晚都有对上的一天,如今不过提前了而已。她也相信自己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沉淀后,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只是有些奇怪,这几个人,怎么会走在一起,又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相府? 就在她思忖间,前面的人已经到了。 “明溪(明芝)见过璃王殿下,煜王殿下,见过天瑞郡主,见过柳公子。” 两人盈盈福身,洛明芝行过礼,便一脸焦急的看着地一团脏乱的物体,几次想过去,却又不敢迈步,只得战战兢兢的用眼神向洛仙儿求救,无奈后者压根儿就没瞧她。 洛明溪却是羽睫轻扇,一双妙目含波,直勾勾的望着身姿俊挺掀长的南宫景离,直恨不得粘上去,再拔不下来。 南宫景璃眸光微暗,那赤(和谐)裸裸的目光,让他极为不喜。 南宫景煜一脸温润,没什么表情。 柳承风却是瘪瘪嘴,在心中连连摇头,妹妹落水,做姐姐的不止不关心,还有心情在这里发花痴,狠心又薄情。小小年纪还未及箳就会勾男人,淫(和谐)荡又无耻。 再看洛明芝时他倒是微微点了点头。 洛明溪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这片刻之间,她就被人给狠狠地嫌弃了。 洛仙儿瞪着洛明溪,都没能将她的魂给瞪回来,美目一寒,直接拿开架式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郡主,求你救救六妹妹,六妹妹不甚落了水,求你救救她……” 微微拔高的音量,让洛明溪一愣,这才惊觉失态,忙尴尬的掩饰,洛明芝见状适时出声哀求,说完,不见洛仙儿有动作,只得扑到洛明霞面前,抓着她的肩膀,使劲的摇晃。 “六妹妹,你醒醒,我是四姐姐,六妹妹,你醒醒啊,我是四姐啊,嘤嘤……” 此时的洛明霞发丝凌乱,浑身污泥,发间还插着许多碎泥草根。 她衣衫紧贴着身体,胸前初长的小包子上躺着一坨黑黑绿绿的屎状物体,那是一团腐烂的藕节还有莲茎和在一起,正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不止让人感觉不到少女身体凹凸有致那奥妙而诱人的美感,反而令人几欲作呕。 绣鞋也没了,小腿上缠着一大圈泥辘辘的长藤,想来正是因为被藤缠住,所以才那么快沉了底。 她脸上也满是脏污,根本看不出她的脸色,但想也知道,肯定是比石灰还白。 也不知道还有气儿没有! “四妹妹不要再摇了,六妹妹溺水,想来是水呛进了喉咙所以闭过气了,得赶紧挤压她腹部,让她把水呛出来,再晚,性命休矣!” 矣字落地,洛无忧也微喘着走到了众人面前,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注:阅读完整章节,请: 1、在公众号【吉大小说】回复数字:3539 2、在公众号【d d x s w】回复数字:3539 以上微信公众号均可阅读完整章节。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