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穷叮当,科举当自强》 第1章 丑蛋 大乾朝,西朗村。 夕阳下麦浪滚滚,金穗飘香,田间地头景象繁忙,村屋房舍袅袅炊烟升起,家家户户正是做哺食(晚饭)的时间。 王家的院子里王学洲正拿根棍子在逗弄地上的虫子,看着它为了活下去不停地变换方向想要逃离他的魔爪。 旁边路过的大丫看到他正笑眯眯的在逗弄虫子,忍不住有些鄙夷:“五岁了还在玩虫子,没出息!” 王学洲抬头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堂姐:“你七岁还尿床呢!” 女孩子最要面子,尤其是今年已经十岁了的大丫,此刻被他这样一说,羞愤欲死:“你···你胡说八道!”她脸上臊的通红,气的跺脚,有些没脸继续留在这里,一溜烟儿跑了。 王学洲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逗弄蚂蚁。 “丑蛋儿!快来娘这里!”旁边的灶房里鬼鬼祟祟里伸出一颗脑袋,冲着他摆手轻唤。 听到母亲的呼唤声,王学洲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挣扎求生的虫子,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它。 都不过是挣扎求生罢了,何必互相为难呢,唉! 进了灶房,张氏动作飞快的夹起一块儿鸡蛋塞进他的嘴巴里,并催促着:“快吃快吃,别被人看见了。” 他赶紧把嘴里的鸡蛋给咽了下去,她娘张氏这才放松了心情,语气有些不悦:“要不是这几日家里收麦,都不舍得吃鸡蛋,不过就这么一点儿,估计你爷奶也舍不得分到你嘴里,趁现在娘再给你吃一点儿。” 张氏偷偷摸摸又给夹了两大块鸡蛋往他嘴里塞。 “娘吃。”王学洲把筷子往张氏的嘴边推。 张氏听到小儿子贴心的话,心都软了:“娘不吃,你赶紧吃!”她捏住王学洲的嘴巴,一筷子就塞了进去。 然后就把儿子打发出去玩,自己则心情不错的开始煮汤。 王学洲回到院子里,嘴里还在回味着嘴里鸡蛋的味道。 上辈子,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便离了婚,一开始两人还因为他的抚养权问题打的头破血流,结果离婚不到两年的时间,两人就各自再婚了又有了孩子,他就成了多余的那个人。 十五岁的时候,两位老人先后去世,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了会等他回家的人。 他那名义上的父亲只给钱让他上完了高中就不再理他,他大学的学费用的还是助学贷款,生活费全靠奖学金和寒暑假出去打工赚。 还好他大学期间,时间还算自由,脑袋又灵活,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收集信息,做了一个二手交易的小程序,等用户数量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把这个小程序卖给别人,挣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他赶在毕业之前就还清了贷款,然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才开始工作。 就在他以为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却因为一时心软,跳水去救一个自杀的哥们,哪知道对方不仅自己想死,还想拉他一起去死,手脚并用的缠在他的身上,硬生生的让两人都失去了活命的机会。 这操蛋的世界,真是让人心灰意冷。 死后,他昏昏沉沉的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待了很久,久到他快要搞不清楚时间时,他—— 被人生出来了! 并且因为出生时浑身皱巴巴又黑又红,当时他亲爹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呼:“这么丑!” 从此喜提‘丑蛋儿’这个名字,直到三岁时他实在忍无可忍强烈要求起个正式名字,这才取名王学洲,巧合的是跟上辈子名字一样。 虽然起了大名,但可惜的是家里人还是‘丑蛋儿丑蛋儿’的喊他,五年下来,他也麻木的接受了。 没办法,年龄小没有人权。 晚上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了饭桌前。 饭菜有限,每个人面前都摆着自己的那份儿。 男人面前放着两个粗粮馒头,还有一碗奢侈的白面汤,女人和孩子面前, 却只有一个菜窝窝头和一小碗面汤。 咸菜就饭,唯一的一盘青菜炒鸡蛋被放在了桌子正中靠主位的位置。 祖父不伸手,其他人谁也不敢动。 不,有个人敢··· 王学洲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旁边的父亲王承志,只见他只见他眼睛一边往鸡蛋上瞄,一边咽口水。 最终还是忍不住,手中的筷子缓缓的伸向了鸡蛋,结果毫不意外的被祖母给一巴掌挥开:“你还有脸吃菜?一整天下来,我们全都累的腰酸背疼直不起腰,你自己精神抖擞活蹦乱跳的,干个活儿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拉屎,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一整天活儿没干多少,就听你在叭叭叭!” 王承志听完脸都没变一下,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驳:“这鸡蛋做出来不就是给人吃的,我就吃!” 他动作飞快的站起身趁着老刘氏不注意,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眯着眼睛享受一般的咀嚼着。 把老刘氏气的直翻白眼,一旁的其他人却早已习以为常,王老头更是懒得搭理自己的二儿子,神色淡定的把那盘鸡蛋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夹起一筷子鸡蛋放入了身旁的大儿子碗里:“最近读书辛苦了,多吃点儿。” 大伯王承祖矜持一笑,“谢谢爹,您也吃。”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丝毫没有把鸡蛋还回去的意思,直接送到了嘴里。 王老头欣慰的点点头:“老大懂事。”说完他还专门瞥了一眼老二,王承志撇撇嘴,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 “对了爹娘,我明日还要出门办事,家里最近不用做我的饭了。”吃了几口,王承祖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 王老头点头:“你有事只管办你的,家里有我们不用你操心。” 王学洲看到祖父这句话说完,他爹娘和三叔三婶的脸色全变了,不由得赶紧端起自己的饭碗埋头吃了起来。 家庭大战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王老头的话音刚落, 王承志脸就拉了下来:“家里一干活,大哥就要出门办事,每次都这么巧,大哥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王承祖叹息一声,摇头看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弟弟:“读书人的事情,你不懂。” 王承志冷笑一声,翻着白眼摇晃脖子,怪腔怪调的重复:“我们读书人的事情,你们不懂啦~~反正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啦~~~问就是你们不懂啦~~~”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直接让王老头和老刘氏脑门上青筋直跳,王承祖更是一脸便秘的看着自己二弟。 王承志很有自知之明,说完之后果断起身扑在饭桌上,端起那盘子青菜炒蛋,眼疾手快的把菜拨到他们一家人的碗里:“吃!大口的吃!” 其他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老刘氏气的直接跳了起来:“放下!给老娘放下!你这个不孝子!要气死老娘!” 说完她拿着手中的筷子就朝王承志扔去,却被他灵活的躲开。 王承志熟练的抄起自己的饭碗往院子里跑:一边扒饭一边嘴里喊着:“你们赶紧吃!不然等下你们那偏心的爷奶可就要夺走喽!” 第2章 懒货 “你这个懒货!老娘今日一定要扒了你的皮!”老刘氏气的大喊,饭都顾不上吃,拎着鸡毛掸子就去追院子里的王承志。 张氏听到丈夫的话,赶紧低下头催促自己的孩子:“快吃!看你们瘦的,这可是你们爹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抢到的鸡蛋。” 她的声音不算小,让本就黑脸的王老头脸更黑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氏。 这个不省心的! 说的一盘鸡蛋他能要了老二的命一样。 大伯幸灾乐祸的看着院子里的鸡飞狗跳,希望老娘能狠狠地教育一下这个不尊重兄长的弟弟。 三叔有些着急的看看亲爹,又看看院子里的亲娘和哥哥,有心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说啥。 王老头夫妻两个生了三子一女,女儿早已嫁了出去,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基本不回来。 大儿子王承祖,二儿子王承志,三儿子王承耀。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句话在王家明显说不通,因为大伯这个长子不仅得祖父看重,更深受祖母的偏爱。 老两口当初为了不让大儿子将来跟他们一样,咬牙把王承祖给送去启蒙,原本只是想着认认字就行,但谁让王承祖不甘心呢? 能说会道的他,接连给父母画了几个大饼,哄得老两口一天天的供了下去,心中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我儿子这么聪明,说不定能考出来的想法。 王承祖倒也有几分争气,十九岁那年吊车尾考上了童生,让王老头和老刘氏风光了好长一段时间,尽管后面的院试落榜了,两人也依然美滋滋的。 只是这么多年王承祖考上童生后再无寸进,那些喜悦也早就跑到爪哇国了,但是此时沉没成本太高,已经无法轻易放弃了。 秀才虽然没考上,但是王承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依然是举足轻重,老两口就连给小辈取名的特权也交给了他。 不过这点儿王学洲还是十分庆幸的,幸好取名字的权利是给了读过书的大伯,要不然只怕跟村里的孩子一样,叫什么牛马虎熊了。。 大伯名字起的不错,但为人就有些不好说了。 总是以读书为借口逃避干活不说,他有好多次都偷偷看见过大伯在房间里,说是读书,实际上是关门睡大觉。 而且每次出门办事就拿家里的钱一出去就是好几天,回来的时候红光满面脚步浮虚喝的醉醺醺的,也不像是去请教学问的样子。 关键每次出去的钱都是从祖母那里要的,那些钱哪来的? 父母在不分家,王家的三个儿子住在一起,由老两口掌家,赚来的钱自然是都要交上去的,那些钱里面自然是有老二和老三一家的。 所以大伯一说出门就等于要钱,刚才其他人的脸色这才都变了。 “够了!吃个饭也不消停!有这个力气明日多干点儿活,吃饭!” 王老头吼了一嗓子,院子里的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王学洲也津津有味的收回了眼神。 老刘氏气哼哼的收回了鸡毛掸子,狠狠地剜了王承志一眼,这才开始吃晚饭。 王家的正房有两间屋子,一间客厅用来吃饭和待客,一间是王老头夫妻两个的卧室。 东边三间房,大房占了两间,另外一间是厨房。 大伯王承祖娶妻高氏,生有一子一女。 大儿子牛蛋儿,大名王学文,今年11岁。 女儿大丫,大名王揽月,今年10岁。 两间房子分别住的是母女俩和父子俩,对此高氏颇有怨气,但也无可奈何。 西边同样三间房,王承志夫妻俩和王承耀夫妻俩各占一间房,剩下的那间,是他姐姐和三叔家三个女儿的集体房间。 他爹王承志娶妻张氏,生了两子一女。 大儿子是10岁的毛蛋儿,大名王学信。 女儿二丫,大名王邀月,今年9岁。 小儿子就是他了,小名丑蛋儿,大名王学洲,今年5岁。 他们一家只占了一间房,他和哥哥就睡在父母房间里隔出来的小房间。 三叔王承耀娶妻马氏,生了三个女儿。 大女儿三丫,大名王星月,今年9岁。 二女儿四丫,大名王初月,今年7岁。 三女儿五丫,大名王皎月,今年5岁。 晚上也没什么娱乐,张氏打完水过来给两个孩子洗漱完就打发他们赶紧去睡觉。 半睡半醒间,王学洲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房间床板吱呀吱呀的声音,他熟练的蒙上被子捂上耳朵睡觉。 ···· 天还没亮王家的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一家子都是懒货!要是耽误了麦收我饶不了你!老二!你赶紧给我滚起来!” “老二!” 房门被敲的‘咚咚’响,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人。 王承志懒洋洋的回答了一句‘知道了’,这才磨磨蹭蹭的起了床。 “弟弟,我帮你穿衣服。”毛蛋儿把自己收拾好,还不忘帮着王学洲一起搞定他的衣服。 王学洲睡眼朦胧的让哥哥给他穿衣服,抬头看了一眼窗子,好家伙,外边还黑乎乎的呢。 等他们收拾整齐打开房门的时候,老刘氏指着王承志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死屁股塌懒都几点了还睡?!” 耽误这一会儿的功夫能干不少活儿了,王老头看了一眼左耳进右耳出的二儿子,一口气梗在心口,打断了婆娘的话:“好了!先去收麦子!” 说完他带头就往外走,眼不见心不烦。 这二儿子是个混不吝的,一天两顿饭的挨骂也不见他改,说半天不过是白白浪费口舌。 三房一家看到王老头出门赶紧跟上。 张氏看到其他人都走了,这才拉着自己的小儿子殷殷叮嘱:“丑蛋儿,等下你到了地里可别那么老实,该休息就休息知道吗?” 张氏因为有一手好绣活能给家里补贴家用,所以自然是不用下地干这些粗活,只需要操持一下家里的活计就行。 王学洲听到母亲的话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的张氏心中满意。 刚到地头,老刘氏就盯着二房一家,看到王学洲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满的提醒他道:“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干活?” 叹口气,王学洲慢吞吞的下了地,弯腰去捡地上遗漏的麦穗,老刘氏这才满意的拿起工具去了另一边。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到了麦收的季节,家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出动,偏偏大伯家是例外。 大伯自诩是读书人,加上又考上了童生,所以下地这事自然是不肯干的,高氏更是以未来的秀才娘子自居,自觉比两个妯娌高一头,随便找个做饭的理由,带着女儿一起待在家里。 堂哥王学文,目前在镇子上的学堂念书,一旬才能回家,自然也干不了活。 王老头夫妻两个一向看重这个大儿子,自然不会苛责他们一家,他们不干老两口就自己干,不仅自己干还盯着另外两个儿子干。 第3章 想读书吗 今天这一大早,全家除了大房一家和张氏,其他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都下地干活了。 他们得趁着太阳没有升起来之前多干一些,这样等太阳最毒的时候他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免得中了暑病还要喝药。 一家子人埋头苦干,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的衣襟就湿了大半,黏糊糊的贴在身体上让人很不舒服。 王学洲有些感叹,自古以来种地都不是什么好职业,辛苦不说社会地位还不高。 虽说他待的这个大乾朝‘士农工商’,农民的地位在律法层面上仅在士大夫之下,但是实际生活中,出门还是要被人骂一句‘泥腿子’‘穷酸’,就连最末等的的商户,有的也瞧不上穷苦的农户。 这里没有高科技的工具辅助种田,一切全靠人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一年下来不仅要和天灾、杂草、虫害作斗争,还要缴税。 风调雨顺时一家子日子还过得去,遇到天灾人祸,那就只能看天老爷给不给活路了。 王家有上等良田十五亩,中等田二十亩,下等薄田十五亩,听着很多,但实际产量不高,良田的亩产在五百斤左右,中等田田三百斤,薄田亩产在两百斤。 大乾朝取消了人头税,只有田税,家里的田产越高,税收也越高。 王家这个情况属于不上不下,如果不是家里有人读书的话,日子还算过的去。 老太太休息的间隙,一扭头就看到五岁的王学洲在那里摇头叹气,看上去好像干个活多难受似的,她立马吼道:“愣什么愣!赶紧给我干活!别想变成跟你爹一样的懒货!” 不是她刻薄孙子,实在是这老二家的丑蛋性子跟他爹似的,整日里懒懒散散,戳一下动一下。 没人盯着他能在待在一个地方瞅半天,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小孩子家家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心思。 王学洲被这么毫无防备的一吓,脚一下子踩在了又短又硬的麦茬上。 穿着草鞋的脚被麦茬穿透狠狠扎进他的脚底,顿时鲜血淋漓。 他低头呆呆了看了两秒,然后扯开嗓子:“呜~哇哇!!” 哭声震天,不仅把王家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就连隔壁田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王承志和哥哥毛蛋儿健步如飞,摔下手中的东西就跑了过来,顺着王学洲指的看去,毛蛋儿惊慌的喊:“流血了!” 王承志抱起王学洲扔下一句:“我带他回去止血!”就往家里跑。 二丫落后一步没看清弟弟的样子,心中着急拉上哥哥就跟了上去。 老太太原本还有几分心虚,她也没想到吼那一嗓子让孩子扎到了,结果看到老二一家子不干活全都跟着跑了,她立马怒了,抓起地上的土扔了过去:“一家子遭瘟的玩意儿!” 不就是扎破了脚,又不是要死了哪用得着这么紧张?她都怀疑是不是老二故意让孩子这样骗人的。 王老太太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就要回去抓人,被王老爷子喝止住了:“行了!老二没皮没脸的,你说也不听,有数落他的功夫又割不少麦了,等回去了再收拾他!” 王老太太憋着气,狠狠瞪了一眼三儿子王承耀和马氏:“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干活,再敢出什么幺蛾子,我剥了你们的皮!” 王承耀和马氏默默地听着王老太太的骂声,吭哧吭哧的干的更加卖力了。 王学洲一路干嚎着进了家门,张氏听到声音心中一惊,连忙跑出来:“出什么事了?” 王承志顾不上说话,从土灶里掏出一把草木灰抹上去止血,看到血被止住才敲了一下王学洲的脑门:“行了!别嚎了。” 张氏看到儿子脚上流的血,声音都提高了两个度:“怎么回事?!” 王承志简单解释了一下,张氏沉着脸垂眸看儿子脚上的伤口,心就像是被剜了一下似的,有些疼。 感觉到张氏的脸色不对,王学洲赶紧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娘:“我想喝水,嚎了这么久嗓子有些干。” 王承志见状连忙给儿子倒碗水,没好气的看着他:“嚎那么实在做什么?你不会嚎两声停一下?这样实在费嗓子。” 王学洲咕咚咕咚把水给喝完了,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王承志有些得意:“跟你爹多学着点儿!做人不要太老实了,不然只有吃亏的份儿!今个儿还算你有几分机灵,别管大伤小伤总之哭就完了,不然爹这会儿还被你奶盯着干活呢!” 穷人家的孩子生命力旺盛,一点点小伤王承志没那么紧张,甚至还有些庆幸今日是小儿子受的伤,而不是大儿子,不然今日他可别想休息了。 毛蛋儿看到弟弟不严重,又听到父亲这样说,脸上有些纠结:“家里的活儿就那么多,我们都休息剩下三叔和爷奶他们,这样是不是不好?” 张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大儿子,手指戳在他的脑门上:“我和你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生了你这个木头脑袋?他们愿干就让他们干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是不干活没给家里贡献。” “可爷奶···” “别可可可,他们愿意惯着你大伯一家是他们的事,我和你爹可不愿意!你别忘了,你是我和你爹生的,你不心疼心疼你爹娘干活累不累,你管别人做什么?” 毛蛋儿看到亲娘生气,也不敢再开口说过这些。 王二丫稳重的开口:“娘说的对!哥哥心疼爷奶,可他们心疼大伯一家,只有爹娘才是真心疼我们。” 张氏立马舒服了,又狠狠地戳了一下大儿子的脑门,这才转头看向丈夫,看着王承志已经美美的躺在床上准备睡觉,顿时将炮火对准了他:“带孩子下地你不知道照看着点儿?你还有心思睡觉!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是吧?” 王承志摸了摸鼻子:“你怪我做什么?我也心疼孩子,又不是我逼孩子下地的。” 张氏说起这个简直像是个炮仗,一点就炸:“我要是嫁给你之前知道你爹娘偏心,我就是做姑子我也不嫁给你!” “牛蛋儿都那么大了,不仅不下地,还能去学堂,咱们毛蛋和丑蛋就都要下地干活!” “家里每个月就数我做的绣活挣的多还长久,结果呢?花钱的时候就数大房花的多!大哥的光我们一点儿没沾上,出力的时候整日嫌我们出的少!” 张氏掐着腰说到这事眼中喷火。 王承志有些气短:“那这也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学堂是大房办的吗?包给他们家了?凭什么他们去得咱们去不得?牛蛋都可以去,咱们老大和老二为什么不能去?” 一家人都吃惊地看着张氏,没想到她会存了这样的心思。 张氏却看着毛蛋和丑蛋:“你们想读书吗?” 毛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堂哥的书我看一眼就头晕,我才不要天天看!而且堂哥说上了学堂还要天天被夫子打手板,他好几次手都肿了,我不想。” 张氏气急,揪着大儿子的耳朵怒骂:“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儿,读书以后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看看你大伯的日子多好,你就不羡慕?” 第4章 想办法 毛蛋摇头:“不羡慕,大伯的好日子都是家里其他人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我不想让爹娘和弟弟妹妹这样过。” 今年十岁的毛蛋已经能听明白话了,他看过几眼堂哥的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字,他看了就眼晕,不想让家里白白浪费这个钱,也不想让爹娘变得和爷爷奶奶一样日子那么苦,也不想变得和大伯一样好吃懒做。 大儿子的话让张氏的内心又酸又涩,儿子虽然不甚聪明,但是体贴孝顺又懂事,张氏忍不住松开了拧着儿子的手指,叹息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 二丫转头看着弟弟:“丑蛋儿你想读书吗?” 有机会的话当然要读啊! 大乾朝奉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套理论,读书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地位超然。 更何况他上辈子寒窗苦读十几年,可不是为了来这里种地连一家老小都养活不了的。 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想要拿出来用,总得有个出处吧? 不然一天学没读过,一个大字不识的孩童,对于挣钱的事情突然头头是道,怕不是要被拉去烧了。 王学洲果断点头:“特别想!只是爷奶能同意吗?” 张氏听到儿子的回答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不用你管只要你想,娘想办法!” 王承志却有些作难,他皱着眉摸着下巴开口:“学文虽然只是被送去简单的认认字,但是一年的束修也有一两银子,爹娘不会同意把丑蛋儿也送去的。” 先不说王学文有个童生爹在,就是长孙的地位就够老两口看重了。 丑蛋儿的地位在老两口心里,是完全没办法和牛蛋比的。 况且读书费钱,每年的束修、节礼、笔墨纸砚等等全都要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王承祖之所以能考上童生,还是村里出了点儿力。 西朗村的人基本都姓王,都是一个族里的,当年王承祖去考试的时候,每家都凑了点儿钱出来。 不然光是靠王家这几口人,王承祖就算能考上也没钱去考。 不过老两口心中还是有数的,虽然送了牛蛋去启蒙,但是却说过只供三年,牛蛋如果还想读,就让大房自己想办法。 但好歹大哥一家还有个机会,他们家呢? 等日头高高挂起,老刘氏才带着马氏从地里先行回来,一进门就撞到了大儿媳高氏开门伸懒腰。 “哎哟!娘一大早真是辛苦了,快洗洗脸喝口水,承祖看见了不知道该多心疼呢!等他从城里回来让他给娘买东西补补身体。” 高氏刚伸完懒腰就看到婆婆阴沉着脸回来,脸上立马带上讨好的笑容,凑上去把马氏挤到了一边,眼珠子一转看着马氏呵斥道:“没眼力见儿的!还不赶紧给娘端水过来洗洗?” 老刘氏冷笑一声:“你说了半天也没见你给我端碗水,就见你出个嘴。” 平常哄着她也就算了,这是真拿她当傻子哄了! 老刘氏这会儿心气不顺,见谁都不留情面。 高氏被她说的脸色一僵,神情有些不自然,讨好一笑:“娘说这哪里话,我不是想着让娘先洗洗脸舒服点吗?我这就去给您端水喝。” 老刘氏哼了一声,马氏这个时候打了一盆水过来让她洗脸,老刘氏又沉着脸看着她:“回来还不赶紧做饭去!你打算给家里的爷们全都饿死?” 马氏心中一紧,没顾上歇息一下立马钻进了灶房里。 直到吃饭时,二房紧闭着的房门才打开。 堂屋里,除了王承祖和牛蛋不在,其他人全都准备吃饭。 下地收麦几乎是到了最后阶段,为了不让家里的几个劳动力给累坏了,这几日的饭都十分舍得。 今日的朝食比昨天的哺食还要好,难得看到了一盆白面馒头、一盘炒素菜和一锅鸡蛋汤。 王学洲看到馒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终于不再是菜窝窝头了! 那味道又苦又涩还难吃,吃完了饿的还快,肚子里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今日这盆馒头看上去比昨天的饭还像样。 每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王承志看清自家人的饭时,发现不仅馒头只有一个,就连鸡蛋汤也都是汤不见鸡蛋,王承志立马就不乐意了:“娘,你偏心!” “我偏心?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数?让你干点活儿,借口比你一天的屁还多,今日带着老婆孩子在家躺了一早上,你还有脸说?!” 王承志当即就把王学洲抱到了跟前,把他脚上的伤口露出来:“丑蛋儿不是您的亲孙子吗?您看看这伤,这是借口吗?” 孩子的脚底板有一道红黑相间的伤口,让老刘氏顿时气短。 毕竟是自己的孙子,老刘氏并不是一点儿不心疼,但是想到老二整日里没个正形,她就理直气壮地开口:“丑蛋儿伤了,你家老大和二丫又没伤,结果你们全跑了!” 高氏在一边幸灾乐祸的说道:“可不是么!扎破脚而已这么金贵?又不是瘸了,再说了这扎的是脚又不是手,哪就干不了活了?要我说这丑蛋儿估计是随了二弟,奸猾的很!一点点伤也值得大呼小叫躺着休息半晌。” 这里最没资格说别人的就是高氏,张氏听到‘瘸了’‘奸猾’等字眼按在儿子头上,立马怒了:“自己占了便宜偷着乐去吧,还敢来我面前胡咧咧,再乱说话我撕了你的嘴!” 高氏平常向来看不起自己的两个妯娌,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张氏粗鲁泼辣是个泼妇,马氏懦弱无用是个窝囊废。 两人全都没她体面,可她没想到张氏今日吃错了药竟敢指着鼻子骂她,顿时气的脸色铁青:“我占了你什么便宜?” “你占了什么便宜自己心里没点数?你和你男人天天在家不事生产,地里的活儿不干,灶房里的事情不沾手,赚钱的事情一窍不通,这么多年不是三房辛苦在地里劳作,不是我辛辛苦苦绣一些东西去卖,你男人和你儿子靠什么读的书?靠你在家擦脂抹粉、搔首弄姿?” 第5章 发怒 张氏话音落下,整间屋子诡异的静默了几秒钟。 随即高氏就跳脚站了起来:“就你挣的那三瓜俩枣够干什么吃的?你凭什么说我家承祖和学文都靠你?你家老二整日里游手好闲懒得屁股生虫,你还有脸说我!” 老刘氏冲着高氏吼道:“你给我闭嘴!” 怎么说老二都是她儿子,自己怎么骂怎么打都行,但是老大媳妇说了她心里就不是很舒服。 吼完高氏,老刘氏的怒火又对准了张氏:“这是你大嫂,你怎么跟她说话的?你个搅家精,再生事就回你家去!我王家可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儿!” 张氏气的眼睛通红,但是战斗力依然十足:“我凭什么回我家?当年是你们上门求娶,又不是我上赶着嫁过来,现在想让我回去?那就怎么娶过来的怎么给我送回去!” 她指着高氏:“大哥不干活,你们说他是读书人,行!我忍了。那大嫂呢?年纪轻轻就在家等着两位小叔子拖家带口的养着,要不要脸?!还好意思说我家丑蛋儿奸猾,她的脸比那城墙都厚!知道的是娶她回家操持家里当媳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买回家专门伺候男人的妓子呢!” “还有,牛蛋今年都十一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有少爷命偏有少爷病!在家别说下地了,扫过地吗?打过酱油吗?!” “大丫今年也十岁了吧?还没干点活就被高氏拦着,真当打算养成什么大家闺秀了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没事还爱使唤老三家的星月给她洗个衣服,端个水,知道的这是堂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主仆呢!” 张氏火力全开,几乎每个人都被扫射到了。 老三一家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情,马氏更是惊的闭紧了嘴巴不敢出声。 王大丫被张氏说的羞愤欲死,她咬着下唇恨不得给张氏瞪出一个窟窿。 “疯了!张氏,我看你是疯了!!”老刘氏气的浑身发抖。 高氏听到对方如此说自己的儿女,尖叫一声冲上去就要打人。 张氏也不是吃素的,她反手就和高氏扭打在了一起。 “你欺负我娘?!”王揽月吼了一声冲了上去,王邀月自然不甘示弱:“你想干啥?!” 两个小姑娘直接扑做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马氏连忙上去劝架,却不知道被谁盛怒中给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们敢打我娘,我打死你们!”五岁的王皎月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其他两个姐妹自然也不甘落后。 王学洲目瞪口呆的看着眨眼间家里的几个女人就打在了一起,你扯我头发,我拽你衣服,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竟恐怖如斯! 老刘氏连自己的胸口都顾不上拍了,站起来跳脚:“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王承耀一个大男人在一边不好上手,急的脑门上都是汗:“你们别打了···” 王老头看上去还算镇定,只是早已气的双手发抖:“老二!这就是你当初非要娶回来的搅家精?你赶紧给我休了她!” 王承志缩缩脖子,十分光棍:“爹,我可不敢休,我怕她打我!再说,休了她,家里能再给我六两银子娶个媳妇不?总不能家里就我一个光棍汉吧?” 王学洲清晰的看见王老头的脑门上青筋直蹦,深吸了几口气他双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啪!” “都给我住手!” 听到王老头暴怒的声音,一群人这才住了手。 “你们是不是想上天?我和你娘还没死,你们就敢当着我们的面闹成这个样子,你们是要做什么?!是不是要气死我们才甘心?!” 气死父母这话可没人敢认,高氏理了理衣服,余怒未消的看着公婆:“今日这事可不怪我,我看是老二一家的心大了!今日借着骂我们来说出对爹娘的不满呢!” 高氏往日的姿态全都没了,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皱皱巴巴,脸上巴掌印,牙印全都有,头发乱的犹如鸡窝。 张氏则像是斗胜的母鸡,斜睨了她一眼:“要怪就怪你嘴贱,你不说我儿子我也不会生气!” 她深吸一口气一脸正色的看着王老头夫妻俩:“爹娘,牛蛋和丑蛋都是你们孙子,凭什么牛蛋不用下地我儿子就要下地?牛蛋可以读书我们为什么不行?” “我家丑蛋也要去读书!” 高氏嘲弄一笑:“我家学文那是天上的云,你家丑蛋那就是地上的泥巴!他读的明白吗他?” 张氏冷冷的看着她:“别逼我扇你,你一个一分钱不赚的废物少发表意见!再敢满嘴喷粪,我就把你按进粪桶里让你吃个够!” “你——” “够了!都给我闭嘴!” 老刘氏怒吼一声,高氏和张氏互相别开脸去。 王老头和老刘氏脸上变幻莫测。 年后送牛蛋去学堂的时候他们就想到了老二家的会闹,只是没想到是今天。 王老头的眼神在家中这一群人的脸上扫过,沉声开口:“我和你娘是有些偏老大,但这也是为了我们一家人考虑,如果老大真考上了秀才,到时候别的不说,田税和徭役咱家就不用出了,你们的日子能不好过?” “咱们是一家人!只有齐心合力日子才能越过越好,你们今日这样闹,是想给别人看咱们的笑话吗?” 王老头痛心疾首的看着王承志:“老二,我自认也没有亏待你,我和你娘原本是打算让你大哥走走门路,把你家毛蛋送去县城的酒楼做学徒,将来学了一门手艺日子也好过,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这样一闹让你大哥知道了怎么看你?今日这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下次不准再提。” 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我今日话放在这里,家里的孩子都是我老王家的种,我不偏不倚每家都会想办法给安排个出路,老三你也不用觉得不公,谁让你没儿子。” 这话说的马氏脸上全都是难堪,王承耀更是愧疚难受的抬不起头,他的脊背又弯了弯,连忙摆手:“是我对不起爹娘,我怎么会有意见?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三的话王老头没有意外,他看向了二儿子一家。 毛蛋先是一喜,然后又担忧的看向弟弟。 王承志和张氏对视了一眼,心中又是高兴又有些复杂。 他们没想到老两口已经提前为他们打算过了,可读书和学艺比起来,到底还是读书的前程更好一些。 可这这刚好适合大儿子…… 张氏不死心的追问:“那丑蛋···” 老刘氏眼睛一瞪:“给你们一家安排一个孩子还不够?家里的情况就摆在这里,供不起!如果你一定要逼着我们送丑蛋读书,难不成是要我们卖孙女?” 马氏和家里的几个女孩子脸色全变了,尤其是马氏,她可是有三个女儿!她也没生出儿子,在家里的地位明显不如另外两个妯娌,如果要卖的话,肯定先卖她闺女的·· 只要想到这里,她哀求的看向了张氏。 高氏的神情却得意起来,闹了半天最后还不是得指望他男人? 她哼了一声指着张氏:“也就是承祖今日不在家,不然我看你们嚣张什么!以后你们还不是得指望我家承祖?以后对我放尊重点儿,不然有你好看的!” “你给我闭嘴!”老刘氏冷冷的看她一眼。 “张氏,今日你闹的家宅不宁,还忤逆父母,罚你做一个月的饭,刷一个月的碗!” 第6章 巧妇难为 姜还是老的辣。 王学洲看着他爹娘三两句被摆平,心中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话都说到那份上了,难不成真要逼着爷奶去卖孙女? 再说下去,他们家恐怕就将家里的人得罪完了。 更何况哥哥的前程还在爷奶手里攥着,爹娘也要顾虑哥哥的感受的。 毕竟哥哥也是两人的孩子,如果为了他和爷奶闹翻,那和爷奶偏心大伯有什么区别? 家里的情况确实明摆在这里,读书这种烧钱的事情哪能再一再二又再三? 全都是穷闹的啊! 至于分家? 那就更不可能了。 一是因为这里的人讲究父母在不分家,二是因为徭役。 大乾朝规定,每年按户服徭役,一户一人,男子十六岁成丁之后方可服役,六十岁以上者,可免役。 如果一旦分家,王学信和王学洲两人都不满十六岁,那就只有让王承志一个人去,需要连续去七年,等王学信成年方可轮换。 连续七年啊! 徭役那么伤身体的事情,连续去七次,王承志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儿子成年。 更何况大伯和三叔一家,只怕不会同意分家。 此路不通。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王老头和刘氏也并没有真正的对张氏如何。 毕竟要不是张氏经常绣活补贴家用,家里的情况还要更难一些。 地里的粮食不等人,吃完饭一家人歇息片刻又投入到农田里。 闹这一场,老太太也没再惯着高氏和王揽月,两人全都被叫到了地里干活去。 王学洲的脚受了伤,自然不用下地,家中只剩下张氏和他两个人。 张氏拿着手中未完成的被面继续自己的绣活儿,王学洲则躺在床上思考着该怎么挣钱。 只有改变了家里的情况,读书这事才能提上日程。 说起来他不是没努力过,只是西朗村依山而落,村里的山不仅不高没有名字,而且资源也不丰富。 既没有什么野猪獐子狼熊之类的大型野生动物,也没有多少野果、菌菇和名贵的野生药材,有的只是大面积的岩石和野草,除此之外就是矮小枝叶长得乱七八糟的树木。 上辈子他是被爷爷奶奶在乡下养大的,但凡他有一点不舒服,爷爷就会上山挖一些黄花苗(蒲公英)、柴胡、茅草根、地精等等晒干,轮流给他熬来喝。 这些东西都十分常见,山上也确实有,但是就在他抱着上山挖一些卖给药堂赚钱这个想法时,他跑去山上一看—— 好家伙,柴胡这里叫菇草,菇草的枝叶被人割完回家,嫩的部分焯水凉拌,老的喂猪,根也就是它的药用部分,也被人挖的干干净净。 黄花苗和茅草等更不用说,这种常见的野草其他人没事也都挖回家了。 村里的人也不傻,这些随处可见的草药也是有老人认识的,谁都知道这几样是清热解毒,治疗发热的好东西,家家户户农闲了都会上山挖一些在家里备用。 遗留在山上的那些寥寥无几,自家挖来喝还可以,想卖的话根本拿不出手。 山上的野果子没等成熟就被人薅的差不多了,野菜也是见面光,野鸡野兔被人逮的多了也变的十分精明,一般的陷阱难以捉住。 村里又没有小河之类的,想摸些什么鱼虾螺蛳也没有。 其他的··像是烧木炭,做豆腐等等这些吃的喝的用的方子,全都需要本钱,没有人会去听一个小孩子的话去糟蹋东西。 简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种无本的赚钱大计接连夭折好几个,本想加大成本搞其他的,结果被家里人拉去附近的玉清观给灌了一碗符水,非说给他驱驱邪…… 差点把他搞自闭了,年纪小是真没……人权……啊……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地睡了过去,张氏听到旁边儿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看了一眼柔和的笑了,转过头继续绣东西。 她手上这个活快绣完了,得赶紧绣完好拿去换钱。 晚上其他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了,累的饭都不想吃,更没了吵架的心思,难得安静的吃了顿饭。 有了之前王老头承诺的那些话,王承志也没再作妖,老老实实的跟着收庄稼,王学信和王邀月自然不用说了,两人干活向来实在。 这次一家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所有的麦子全都收完、晾晒、脱粒,再把没脱干净的秸秆和土块清理出去。 等把收回来的麦子全都放那晾晒的时候,王承祖也掐着时间点回来了。 他这次回来看上去心情不错,看到王学洲坐在门槛上竟然破天荒朝着他招手:“洲儿,来,大伯有好东西给你。” 王学洲十分惊奇,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王承祖从长袖里掏出一块麦芽糖给他:“拿着,小心点儿别被其他人看见了,要是被抢了可别怪我没给你。” “谢谢大伯!大伯真好,爷爷说大伯是咱们家最厉害的人,是真的吗?”他拿着麦芽糖满眼都是崇拜。 王承祖被他这个眼神取悦到了,哈哈一笑摸着他的脑袋:“洲儿年纪虽小,眼光却是不错。” “那大伯什么时候能让哥哥做大厨啊?我想吃大厨的做的饭!” 看着他眼中的期待,王承祖有些不以为然:“你年纪太小还不懂,玩去吧。” 说完他昂首阔步的离开了。 得,这马屁白拍了。 一扭头 ,他看到身后一个豆丁大的小女孩怀抱着半人高的扫把,正吃着手指头盯着他流口水。 正是三叔家和他同岁的五丫王皎月。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麦芽糖,把它递了过去:“给妹妹吃。” 王皎月激动的一松手,怀里的扫把倒在地上:“给我的?” 王学洲把糖塞进她嘴里,笑眯眯的问她:“相信了吧。” 她飞快的用舌头舔了一下,香甜的味道在整个口腔中爆开,让她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正沉浸在幸福中的她却突然被人拉了一把,接着就传来四姐生气的声音:“跟我走!” 王初月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学洲,拉着自己的妹妹走了。 王星月脸色涨的通红,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道歉:“三弟,你别计较,你四姐她就这个脾气··” 说完似乎是不好意思在待在这,低着头飞快跑开。 他也不在意,王初月的脾气向来不好。 他低头捡起五丫掉在地上的扫帚扫了起来。 房间内。 王初月有些生气的看着妹妹:“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理他!你怎么不听?” 王皎月一边的脸颊鼓起,咽了咽口中的涎水,这才口齿不清的说到:“三鸽给我糖吃呀。” 王星月身为大姐,她严肃的看着王初月:“你怎么能这样教妹妹?丑蛋又没惹到你,你再这样斤斤计较我要告诉爹娘了。” 看到姐姐和妹妹都不站在自己这边,王初月气的眼眶通红,她愤怒的看着姐姐:“大伯一家不干活,二伯一家又总是偷懒,家里的活几乎全都给爹娘干了!你们无所谓。” “大堂姐动不动就使唤你洗衣服、拿东西,你也在意!你们都不计较,就你们清高,就我小肚鸡肠行了吧?我就是讨厌他们!我就是斤斤计较!” 她吼完一抹眼泪跑了出去,路过正在院子里扫地的王学洲时,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学洲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习惯,此刻只觉得有些莫名。 他也没惹四丫啊! 第7章 平等的抠门 晚上吃饭时,王老头看到儿子回来自然是高兴的,吃饭的间隙他当着左右人的面沉声问道:“上次让你找朋友问的酒楼,人家怎么说?” 一屋子人吃饭的动作全都慢了下来,都支着耳朵听王承祖的回答。 “爹不问儿也正要给你们说呢!仙鹤居的大厨据说是府城出来的大师傅,手艺轻易不外传,想给那个大厨做徒弟的一把一大把,甚至还有带着钱请求对方收徒的。” 王老头是真拿这件事当个重要事在办,听到这话有些急了:“那人家咋说?” 王承祖叹气:“上次儿子花了二两银子请我同窗牵线,结果没请得动,儿的同窗让等消息,昨日里我那同窗说让我准备些‘礼’,他带我上门一趟。” 老刘氏松了一口气:“这是该的,你什么时候去?到时候要不要带上毛蛋给人家看看?” 现下的人送去学艺别说送礼,就是人也得时刻跟在师傅身边伺候着,跟个奴才似的,对方让你往西你就不敢往东,至于对方教你多少,那得看对方的心情。 现在能送上礼,就说明这事还有希望,总比送都没处送强。 “儿此次回来就是专门请爹娘示下,这礼送不送?这段期间我花了二两银子请同窗吃饭,又搭了不少人情,对方这才松口,只是我同窗说了礼不能轻了,约莫得五两银子。” “什么?五两银子?!!” 老刘氏被惊得筷子都拿不稳。 五两银子啊!够他们一年的家用了,这也花的太多了吧? 高氏第一个不满:“当我们家是造银子的啊?上下嘴皮子 一碰就要五两银子,当他这手艺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王老头和老刘氏没说话,心中是有些赞成高氏这话的。 就连王承志也不得不理智的开口:“大哥,你不会是被骗了吧?送个礼要这么多钱吗?到时候可别咱们家里钱花了,结果对方没同意,那就打水漂了。” “对对对,咋就要五两银子?能不能跟他们说说少点?这也太多了!” 就连王承耀这个锯嘴葫芦都有些难以接受的出声。 王承祖听到两个弟弟质疑自己,有些不悦的放下筷子:“有辱斯文!找人学艺岂是你等可以挑挑拣拣之事?如今这样尚且是我托了关系,这才联络到此人,若不是我同窗家里和仙鹤居的掌柜有些关系,区区五两银子岂能入人家眼?” 王承祖直接起身:“言尽于此,做与不做全看个人。” 高氏看到相公生气,立马附和:“我家承祖辛苦了这么些天给你们攀关系,还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和银子呢,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你们还倒有了意见,不行就拉倒,反正你家毛蛋脑子蠢笨,去了也学不明白,白白浪费钱。” 王承祖瞪她一眼:“妇人之言,这里岂容你开口?没有分寸!”说完他甩袖离开,高氏也不见生气,依旧是笑容满面的追了上去。 毛蛋深吸一口气:“阿爷,阿奶,要不算了,我不去··” 王老头摆摆手:“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哪有轻易更改的道理,明日我就把钱给老大!” 老刘氏有些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 晚上张氏拿着香膏仔细养护自己的双手,她们刺绣的,最忌讳手变得粗糙了。 她边抹边和王承志说话:“你说这事能成吗?今日说来说去,大哥也没说钱花了事情能不能办成。” 王承志皱眉:“应该能成吧?这可是五两银子!” 第二天老两口果然把钱给了王承祖,老刘氏把钱递过去叮嘱了好多遍让老大一定要把事情办成。 王承祖拍着胸口保证他尽力而为,又说了几句好话把老刘氏说的眉开眼笑,这才揣着钱离开了家里。 对于家里的收成,他并没有怎么关注。 把麦子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地里麦茬需要全都锄出来聚在一起烧掉,好给地里增添一丝肥力,好预备下次的播种。 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张氏的绣活也在这个时候完工了,王学洲脚上的伤口早已恢复如初,早上捡柴,平日里还要下地跟在大人后面把那些被除掉的麦茬捡到一起。 当他听到张氏说明日要去县城交手上的绣活时,顿时眼睛一亮:“娘,我也想去!” “娘是去办正事的,你乖乖的不要添乱,娘回来给你买肉包子吃。” 张氏好笑的看了一眼他的小短腿,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到县城要走好远的路,她担心儿子吃不消。 “不嘛不嘛我想去!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城里,我想去。” 撒娇虽然有些羞耻,但谁让他现在才五岁呢? 他的身子扭来扭去,两条胳膊随着摇摆,一下又一下的甩向张氏的衣角。 看的王承志心中好笑,不过他还是一只手把人拎到了自己面前,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给我站好!” “那爹这是同意了?” 那一巴掌也不疼,王学洲笑嘻嘻的看着王承志、 “媳妇儿,孩子在家也干不了啥活,让他去吧?” “弟弟还小,我可以多干点儿,娘带着弟弟去吧。”毛蛋看到弟弟为了出门都挨了一巴掌,也跟着帮忙劝说。 看到三个人眼巴巴的望着她,张氏又好气又好笑:“你个小懒蛋,明日娘可不会抱着你,自己走。” “我保证不拖娘的后腿!” 王学洲心中一喜,拍着胸口保证。 一晚上他都激动地没怎么睡好,刚听到隔壁起床的声音就立马跟着起身。 想到今日要出门,张氏翻箱倒柜的给他找出一件看上去最体面些的衣服换上 ,实际上这件最‘体面’的衣服,也不过是比平日里穿的那些,补丁少了点儿。 家里的人一年到头人人都没闲过,可就因为家里有人读书,老刘氏恨不得一文钱劈成两瓣花,极度节俭,平等的对每个人都抠门。 家里孩子的衣服总是大的穿完给小的,直到彻底不能再穿之后,那些衣服还要被裁成一块块的破布在家里当洗脚布用。 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张氏昨日就已经和老刘氏打过招呼了,所以天光微亮就拿上两块干粮,带些咸菜和水,拉着王学洲出了家门。 一路上早鸟报晓,狗叫鸡鸣,宁静而生机勃勃。 两人精神抖擞,一口气未歇走了一个时辰半,才看到了县城的城墙。 王学洲看到城门有些激动,终于能出来长长见识了,可真不容易啊! 张氏看到城门,肚子这才咕噜作响,掏出干粮分了分,两人坐在路边解决了早饭,就朝着城中而去。 白山县城中的街道上意外的干净整洁,进了城张氏带着他直奔锦绣布庄,她已经和这家布庄合作好多年了,十分熟悉。 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路上摆摊叫卖的摊贩也十分齐全,看到两人路过热情的叫卖,只可惜王学洲脖子都快扭成一百八十度了,也没拉回他娘急着去交货的心。 锦绣布庄是个三间的大铺子,上下两层看上去十分气派,就坐落在城中心的繁华地段。 尽管张氏来过很多次了,可是站在这装潢富丽的店门口时,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牵着王学洲的手也忍不住紧了紧。 深吸一口气她踏进了店门,门口的伙计抬头一看,熟稔的打招呼:“张大姐今日过来交货吗?” 张氏笑了笑:“正是,麻烦小哥问下掌柜的有没有空。” 叫小吴的伙计此时不忙,指了指柜台旁边,“掌柜的这会儿不忙,先到那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人。” 第8章 优点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穿着圆领长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眼神在张氏和王学洲身上扫了一眼也没多废话,直接开始验货。 张氏连忙把那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被面递过去给掌柜查验。 这家店做的是中高档的生意,那些高档一些的东西自然是由专门的绣娘缝制,根本用不上张氏这样的。 张氏能接的都是一些档次低一些的绣活,不过交货之后对方也要检查看看有没有脏污、针脚粗糙不粗糙、货有没有破损。 两人在这里交接的过程,王学洲自己在铺子里转了起来。 这家布庄的大门装潢的富丽堂皇,内部却又装的清新淡雅。 墙面上成衣、里衣、裘衣分类悬挂,光鲜亮丽,展示架上床单被罩枕头之类的也全都折叠整齐,根据档次不同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不同的位置,专门把刺绣的那一面亮出来给客人看。 成排的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料,供客人挑选。 还有落地的木架子上挂着一些荷包、香囊之类的东西,店内随处可见。 小吴知道他是张氏带来的,见到他不哭不闹也不乱摸东西,心中感叹这孩子倒是乖巧和他家中的皮猴简直不像是一般大的孩子,“你今年几岁啦?” 王学洲看了笑眯眯小吴,老实的回答:“哥哥,我五岁了。” 小吴有些意外,竟然比他弟弟还大一岁。 这孩子应该是家中条件不好,穿的都是补丁就算了,小身板也是干巴瘦,衬的双眼倒是不小,被这双眼睛看着,小吴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他平日里总是会备些吃的在店里,以防饿的时候心慌,他摸出来一块儿递过去:“给你吃。” 王学洲摇摇头:“哥哥挣钱不容易,自己留着吃,我吃过干粮了呢!” 听到如此懂事乖巧的话,小吴更加不忍心了,直接把糕点塞进他的嘴里:“哥哥还有,你吃。” 看到对方态度坚决,他也没在拒绝,小口的吃着糕点,看了一眼墙上的衣服,有些有些羡慕的开口:“那些衣服可真好看!也不知道多少布料能做出来一件呢,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要给我娘买一件。” 小吴听到这里‘啧’了一声:“你年纪小眼光倒是不错,你刚才看的那件流彩暗花云锦裙可是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光那一件衣服就用了三种顶级布料,一件衣服制成不过二尺五的布,但是损耗都有三尺之多!光是损耗的钱,就够咱们普通人家嚼用五年了。” 王学洲像是听傻了:“这么贵!” “那可不是,主要是布料金贵,手稍微粗糙一点儿摸上去就勾丝,做起来稍微有一点不对,整块布料就毁了,又得重新做,费事又麻烦。” “那用坏的布料怎么办?” “扔了呗!” 正说到这里,有位老翁进门,冲着小吴点头哈腰:“小哥,我来店里收灰了!” “等着!” 小吴转身去了后面提了两大桶东西出来,王学洲站在旁边看了一眼,眼睛一亮。 眼看着小吴就要递给那位老翁,他赶紧出声:“小吴哥哥,这些碎布能给我吗?” 小吴的动作停下,“你要这个干什么?” 他不好意思的笑着:“我看这些颜色挺好看的,想拿回家做沙包和朋友玩儿。” 小吴有些好笑:“那也用不了这么多,给你一些就是。” “都给我吧!我想多做一些~” 王学洲眼巴巴的看着小吴,他冲着老翁摆摆手让人走了。 “没想到你要这些东西,倒是便宜了这倾脚头,我们店里一个月可是给他六十文钱让他来收灰,带到灰坑里扔了呢。” 王学洲大概听明白了,这些灰指的应该是垃圾,灰坑应该就是垃圾坑。 没想到这古代商铺也跟上辈子一样,扔个垃圾一样要给钱··· “那店里一般多久扔一次啊?” “五天一次,这些碎布一天没多少,一般都攒的多一些一起扔。” 小吴边说边找了一块没用的破布,把那些碎布头给他倒进去装到一起。 王学洲满脸高兴:“谢谢小吴哥哥!” 小吴摆摆手:“小事一桩。” 等张氏交了货又重新接下一个绣活准备走的时候,就看到儿子抱着包袱站在一边等她。 张氏瞪大了眼睛正要训斥,小吴连忙解释了一番,张氏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她不好意思的道歉:“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小吴不以为意:“这东西反正都是要扔的,给了他也算省事。” 刚出门,张氏就忍不住数落他:“你说你,做沙包家里的布不比这些耐用?你还非要捡人家不要的,你就等着回去了你阿奶揍你吧!” “娘!我刚才看了这些破布头,随便一块都比咱们家,不,咱们整个村子的人穿的布料好呢!我觉得全都扔了有些浪费。” 张氏没好气的说:“有什么可浪费的,又不是咱们家的东西。” “您能不能把这些破布头改改,做些东西出去卖?” 张氏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她没想到儿子打的这个主意,不过随即又走了起来 :“这些破布头都是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形状乱七八糟,大小不也不一,如果能做东西的话,那布庄的掌柜会想不到吗?这些还会拿去扔掉吗?” 王学洲来到这里五年,从不小看古人的智慧。 他刚才看过了,这些碎布头确实最大的也不过成人巴掌大小,有的更是细碎到不过是两指宽的长条。 但是这些碎布头也有一样优点,那就是颜色鲜艳,面料上佳。 “长的可以做成头绳,大一些的可以做成绢花啊!” 张氏听到儿子的话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迟疑地说:“这些碎布能做吗?如果可以做的话,为什么布庄的人不做?” 那当然是因为看不上啊! 锦绣布庄从铺子的门面就可以看出来,人家只做富贵人家的生意。 像绢花这种小东西,人家压根儿就看不到眼里,而且用边角料来做绢花摆在店里,这要是被他们店里的客人知道了肯定不满,布庄的人当然不会因小失大。 只是这话不能说,王学洲看着张氏有些得意:“当然是你们都笨笨的,不如我聪明!” 第9章 背锅 张氏狠狠的掐着他的小脸:“行行行,就你聪明,回家了娘试试看,要是做不成你可要扔了它,知道吗?” 娘俩此时的心情都不错,张氏打算带着王学洲去仙鹤居看看。 毕竟以后就是大儿子做事的地方,她提前过去熟悉熟悉路。 仙鹤居的位置只和布庄隔了一条街,位置十分好辨认,因为周围的商铺就数仙鹤居的高。 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层建筑屹立在那里,走近了就能看到仙鹤居的大门。 门口三块大青石板拾级而上,仰起脸便能看到屋檐翼角下悬挂着一排红灯笼,金黄色的招牌悬挂其中,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仙鹤居’三字。 大门口来往的人皆是绫罗绸缎,张氏有些兴奋的压低了声音:“看见没有,刚才的阿婆说这就是仙鹤居,以后你大哥就要在这里做事了!” 她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激动,这么气派的酒楼,等以后学成了还怕挣不到钱? 这样稍微一想,张氏就对这么多年供大哥读书的怨气消减了不少。 读书可真有用啊,连这里的人都能结交。 张氏喜滋滋看了一眼,拉着王学洲转头就走。 她刚交了货拿到了三百文的工钱,狠了狠心花了二十文买了一斤多五花肉,打算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 其他的她也不敢多看,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花钱的手,买了三个肉包子打算回家给三个孩子一人一个,就打算带着王学洲回家。 可王学洲此时却不配合了。 “娘,灰坑是什么东西?我咋在咱村里没见过?” 张氏有些嫌弃的说:“你问这个做什么?灰坑里面扔的全都是城里家家户户没用的东西,在城外挖个坑把灰扔进去,或是烧了,或是填了,这就是灰坑了,咱们村家家户户一年到头也没多少灰,哪用得着这个东西。” 王学洲有些蠢蠢欲动,他想去那里看看。 捡垃圾这种事情虽然大部分觉得很丢人,但是他心理素质良好。 要知道上辈子他上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虽然是父亲给的,但是那人给他的钱每次都算的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高中的课程紧张又需要买一些课外资料,他没钱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捡瓶子、给同学跑腿、自己摆摊等等他啥都干过,自然是了解一些这里面的门道。 别看捡垃圾这种工作不太体面,但有不少人靠着这个闷声发大财。 就他之前卖垃圾认识的两个人,一个靠捡塑料瓶子,开了工厂,专门把瓶子粉碎之后再加工,做成衣服。 一个靠捡纸箱同样开了生产卫生纸的工厂,两人全都靠捡垃圾实现了财富自由。 这里虽然没有高科技加工,但道理是一样的,资源整合,万一能遇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反正这些都是无本的买卖,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他自然想要多试试。 如果能极快的搞到一笔钱让家里送他去上学, 那就再好不过了。 总比整日里下地劳作,每日过着一眼就看到头的苦日子强。 要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也就认命了,可偏偏他见识过。 认命是不可能认命的!他要改写自己的命运。 “娘,我还没见过呢,你带我去看看吧。”王学洲看着张氏眼神炯炯。 “你在说什么屁话!” 张氏没忍住爆了粗口,“灰坑又脏又臭有什么可看的,小孩子去了那里掉进去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张氏吓唬着儿子,那种晦气的地方她坚决不允许儿子过去。 “不嘛不嘛,我就想去看看,我还没见过··” “不行!”张氏态度十分强硬。 不管王学洲是撒娇还是耍赖都不同意。 被逼无奈他干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整个人就像只猴子一样在地上翻滚、蹬腿。 看的张氏脑门一跳一跳的,一把将他拎起来,在大街上就要把他按在腿上脱裤子打屁股。 吓得王学洲脸色骤变,麻溜的站起身,拍拍衣服没事人一样看着张氏:“娘,我饿了。” 看的张氏直磨牙。 两人折腾这半天的功夫已经过了午时,正常情况下王家是没有吃午饭习惯的,但赶路实在是耗费体力,临出城前,张氏还是买了两个馒头,两人吃了才出城门。 没了值得期待的事情,回家一个时辰半的路程变得格外漫长。 王学洲感觉自己小腿上的肌肉又酸又涨,路边的风景也没了心思欣赏,一心只盼着到家。 虽然有牛车可以坐,但是老刘氏出门前是叮嘱过两人 不准坐车的,只能腿儿着来回。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两人刚进门,老刘氏的眼睛就像是探照头一样盯着张氏身上的包袱,“老二家的,你又接了什么绣活?” 怎么看上去那么大一坨? 张氏十分从容的把东西打开给老刘氏看,“上次接的被面绣好人家给了三百文,掌柜的看我做活细致,这次给了我一整套,被面、被单加上枕头套,等着绣完能有五百文的进项,那些是一些碎布,拿回来给丑蛋玩的。” 老刘氏听完眉头一松,把手伸出:“钱呢?” 张氏讨好一笑,把剩下的钱递过去:“娘,我想着这段时间家里人累坏了,就买了一块五花肉回来。” 老刘氏没有回答,接过钱数了数,然后提着肉掂了掂:“五花肉十五文一斤,这里不过一斤多点,撑死二十文,去掉买肉的钱,这里只有二百七十四文,剩下的六文钱去哪了?” 王学洲看的咋舌,他这阿奶的眼睛就是尺,谁也别想哄骗了她。 “我今日带着丑蛋一起去的,孩子还小一天不吃饭撑不住,我给他买了一碗清汤面,花了六文钱,不信娘可以问问丑蛋。” 娘哎,你让我背锅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呢。 第10章 试试 王学洲强忍住扭头看他娘的冲动,上前去扯老刘氏的袖子,脆生生的说:“阿奶,是我太饿了没忍住站在面摊那里不走,娘没办法才给我买了一碗,她自己都没吃,您别生气好不好?” 老刘氏啥都还没说呢,孙子就求上情了,她的大手往王学洲的头顶揉了揉:“你吃都吃了,我还能抠出来咋的?说的跟我多不近人情似的。” 王学洲拉着她的袖子:“等我以后读了书,给阿奶挣很多很多钱,到时候给阿奶买肉吃,吃一斤扔一斤。” 老刘氏惊呼一声,朝着他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天杀的,谁家敢这么糟蹋东西!你这个败家子!” ·····失策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老刘氏也没再计较张氏自作主张买肉的事情。 张氏松了一口气,拉着王学洲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刚关上门她就笑呵呵的把王学洲抱了起来:“真不愧是娘的乖儿子,配合默契!” 她凑过去照着王学洲的脸蛋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今日买肉花了二十文,三个肉包子花了三文钱,馒头一文钱两个,一共只花了四文。 多报的那两文自然是偷偷藏起来。 可惜婆母实在是精明,从她手里可不好抠钱出来,报的多了骗不过她,只能少报一些。 虽然两文钱实在不多 ,但是慢慢就多了嘛。 王学洲明白他娘的意思,泪花都差点出来。 天知道他在阿奶和亲娘的双重压力下,他是怎么存到十文钱的,可惜上次张氏收拾床榻的时候,被她一锅端了。 “等晚上你悄悄的把你大姐喊到咱们屋里,到时候娘把肉包子给你们吃知道吗?”张氏压低了声音叮嘱道。 看到王学洲点头,这才又在他脸上亲了几口,只把儿子亲的满脸嫌弃,这才放过了他。 家里好不容易见了荤腥,就连向来喜欢和张氏呛声的高氏,此刻吃着对方买来的肉也张不开嘴。 一点点五花肉炒了整整一大盆茄子,配合着面条一家人抡起筷子低头猛吃。 睡觉前王学洲悄悄的把姐姐喊到了屋里,张氏关紧了房门,从哪来的那堆破布头里拿出被油纸包着的三个包子。 “你们赶紧吃了,吃完赶紧漱漱嘴,别被人闻到嘴里的味道了。” 张氏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个,就催促着三个孩子赶紧吃。 王承志有些吃味:“媳妇,你怎么能把我忘了?” 张氏嗔怒的看着他:“把吃包子的钱省下来给你做双鞋子还不行吗?都多大的人了,还闹着吃嘴。” 王承志听到她这样说顿时伸手去拉张氏的手:“我就知道媳妇忘不了我。” 王学洲有些被噎到,感觉还没吃就饱了。 毛蛋没想那么多,爹娘说话的功夫他就已经三两口解决了手中的包子,二丫边吃边看着爹娘偷笑,顺便还捂上了弟弟的眼睛。 张氏瞪了丈夫一眼,把手抽开说起了正事,把带回来的碎布头拿出来检查后,心里也有了数。 她拿给二丫看:“这是你弟弟要回来的碎布头,明日开始咱们娘俩就把这些东西给做成头绳和绢花,到时候好拿去卖掉换成钱。” 二丫眼睛一亮,立马答应。 看她吃完了包子,张氏这才把二丫的手拿过来,把自己的香膏小心的刮出来一些用手心化开,小心的给闺女抹上,看着手中因为这段时间粗糙了一些的小手,顿时有些生气。 “你爷奶明知道你在跟着我学刺绣,还让你下地干活,这不是要毁了你吗?明日我就找你奶说去,以后不准干了!” 第二日张氏就找上了老刘氏。 幸好庄稼已经收完了,地里只是一些杂活,不用家里的女人下地。 张氏将事情一说老刘氏也没反对,高氏阴阳怪气了几句,张氏全当她在放屁。 二丫虽然以后都不用下地干活了,但是老刘氏把家中扫地、喂鸡打扫鸡圈的活是派给了她。 至于给全家洗衣服、刷碗、种菜、给鸡抓虫子吃这事,就交给了三房的王初月和王皎月。 高氏和马氏忙活着把前段时间干活弄破的衣服缝补起来,做饭的活就落到了大房的王揽月和三房的王星月身上。 王学洲捡完柴回来没去地里,他把王邀月喂鸡的任务接下,催促她赶紧跟着张氏做绢花和发绳。 张氏本就擅长手工,对这种事情信手拈来,在一堆碎布头里挑挑拣拣,还真做出了几朵绢花给王学洲看。 看了他娘的手艺之后,他对卖绢花这事更加有信心。 不过那些绢花还需要加工一下才能簪,这事得找王老头。 想到未来可能有一大堆的铜板在朝他招手,王学洲一扫往日的颓懒,拿着一只绢花就跑去地里找王老头去了。 看到他跑的脸色通红,正在休息的王老头忍不住打趣:“你这是屁股着火了?” 王承志和王承耀听的哈哈大笑,毛蛋笑嘻嘻的伸手就要拉开他的裤腰:“让哥哥看看你的屁股。” 王学洲赶紧捂住自己的屁股跳到了一边,惹得几个大人忍俊不禁。 “我有事找阿爷!” 王学洲无语的想翻白眼,真是一群有些恶趣味的大人。 “哦?什么事?”王老头漫不经心的扇着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王学洲捏着手中的绢花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阿爷,这是我娘做的绢花。” 王老头看了一眼点头称赞:“做的不错。” 他眼睛一亮,“您也觉得做的不错吧?我知道您会一些木工活儿,您能不能做一些木簪子出来,也不用费事弄什么造型,只要有个簪子的样子就成,到时候在顶端挖个孔,我让娘把这些绢花缠上去,这不就是一根绢花簪子吗?到时候拿去卖掉换成钱。” 王承志眼睛一亮:“做成了?” 他点点头,看的王老头和王承耀一头雾水。 王学洲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王老头顿时对这个孙子有些刮目相看:“这是你想的?” 他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对啊!上次我爹娘说让我去学堂,爷奶不是说家里没钱让我去吗?我就琢磨着怎么挣钱,今日我和娘去城里就看到有人卖这个的,所以就要了一些回来打算试试!” 第11章 一起去 王承志有些得意的指着他:“爹,丑蛋真不愧是我的种,你看他脑子转的多快。” 王承耀憨笑着赞成:“丑蛋比我都强。” 王老头的眉毛却皱了起来,他悠悠的开口:“到底还是小孩子,读书费的钱可不是卖点绢花就够的。” 王承志不乐意了:“别的不说,丑蛋这么小就知道动脑筋赚钱,把这份功夫用到读书上,说不定咱家早出一个秀才公了!也省的跟大哥似的,只会拖累家里,这么多年家里啥情况一点数没有,我看这书是念到狗肚子里··” 去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王老头就脱了鞋子站起来抽他,他看情况不对,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你个赖种!那是你大哥,你还知不知道尊重兄长!整日里让你干个活儿就怨气冲天,早知道你这个德行当初生你的时候就该一把掐死··” 王老头拿着鞋子追他,王承志边跑边挑衅:“我是赖种,爹是啥?” 王老头气的大叫。 旁边路过的村民看到热情的打招呼:“王老叔,这是咋了?老二气你了?” 王老头表情瞬间平和:“呵呵,我们爷俩锻炼身体呢,呵呵……” 在家给儿子打成狗脑袋都行,出门是绝对要维护儿子的。 王学洲看的嘴角直抽。 ·····他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在阿爷的雷区蹦跶··· 气归气,王老头还是尽心尽力的去山上砍了一些野桃树回来,削成簪子的形状,在顶端钻孔后仔细打磨,又小心的蘸取一点点蜡油涂抹表面。 样子虽然称不上多么精致,但也称不上粗糙。 原本张氏还在犯愁家中材料有限,看到木簪立马高兴地把绢花缠了上去。 一根清新亮丽的嫩黄色绢花簪子就这么在她的手中完成。 家里的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张氏和二丫是在做绢花。 家中的几个姑娘看到这根簪子眼睛都直了。 在乡下她们看惯了灰扑扑的粗布麻衣,很少能见到颜色这么鲜亮的东西,一时间都有些移不开眼。 张氏嘴角勾起,转手就把这根簪子插在了二丫的头上。 “想要的自己做,这一根我就给二丫了,毕竟这是我亲闺女,你们要是不开心的话,就去找你们娘去。” 张氏向来不是委屈自己讨好别人的人,自己做的东西当然要给自己亲生的。 二丫脸上全都是惊喜,爱不释手的摸着头上的绢花,笑脸红扑扑的:“谢谢娘!” 其他几个姑娘听到张氏的话也不敢有什么不满。 毕竟二婶(二伯娘)有话她是真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老刘氏对张氏这话没什么在意的,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氏:“老二家的,这东西我看比来村里的货郎手中的还要好,这段时间家里不忙,你没事就教教她们,让她们也跟着做。” 高氏有些讨好:“是啊弟妹,这是挣钱的大事,你可不能小气了,有什么手艺就拿出来给大家学学。” 做绢花对张氏来说十分简单,她本也没想藏着掖着,爽快的答应了。 其他人等上手了才发现做这些东西也是要天赋的。 只有张氏和二丫两人做的看上去精致又好看,其他人虽然也做成了,但是怎么看怎么粗糙。 手跟不听使唤一样,想的和做的完全两码事。 惹得老刘氏指着高氏和马氏不停地骂,几个女孩子也跟着一起吃了挂落。 还是王学洲看不下去了说道:“阿奶,这样也好,做工好的卖贵点,做工不好的卖便宜点,这样有了对比咱们才能卖上价啊!” 老刘氏一听有理,这才放过她们。 人多力量大,两三天的时间她们就做出了一堆。 老刘氏当即就拍板拿去卖掉。 夜里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中有些担心这些东西是在白白浪费功夫。 第二日起床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王学洲,心中就下了决定:“今日你啥也不用干了,跟我一起去卖簪子。” 王学洲立马扔掉手中捆柴的绳子,开心的蹦了起来:“太好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奶改变了主意,但是只要能出门就行。 在一家人期盼的眼神中,老刘氏带着王学洲赶到了镇上的早集。 老刘氏对这里还算熟悉,找到一个位置就把篮子放在地上,掏出王老头昨夜带着两个儿子专门打造的板子。 将两块板子合成一张大板子,她掏出准备好的一块干净整洁的白布放上,这才把簪子掏出来放上去。 亮丽的颜色很快就吸引了一个大娘过来:“你这花怎么卖?” 老刘氏看到人过来,脸上的喜悦还没绽放就卡住了。 她还真没想好这怎么卖! “这些头绳三文钱一根,五文钱两根,这些簪子得看大娘喜欢哪根了,做工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呢!” 王学洲的话让老刘氏瞬间回神:“对对对,就是这样。” 没有女子不爱俏,即使大娘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也无法拒绝这些东西,她一眼就相中了一根用大红色绢纱制成的簪子问:“这多少钱?” 王学洲满脸佩服的看着她:“您可真是好眼光!一来就看上了咱们这做工最好的一根!这可是用上好的绢纱做成的呢,就这么一根。” 年纪大的人总是认为小孩子不会说谎话,听到对方夸她眼光好,大娘立刻眉开眼笑,“这小娃娃的嘴巴真甜,大娘喜欢,你告诉大娘,你家这根做工最好的簪子多少钱?” 王学洲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文。” 那大娘脸色一变,没了刚才的和蔼:“三十文?你抢钱呐!” 老刘氏也变了脸色,她没想到孙子胆子竟然这么大,狮子大张口啊这是。 “大妹子,您别见怪,实在是小孩子··” “大娘,这簪子是我娘点灯熬夜做出来的,就这上面的面料轻透光滑,您看轻轻一晃,这绢花的花瓣都在抖动,看上去跟真的似的,这要是换成铺子里,起码得卖一百多文呢!” “您要是觉得这个贵,您可以看看这根,这根只要二十文,这根十文,从做工您都能看出区别了。” 王学洲小嘴叭叭叭的一说,那大娘脸色缓和不少,仔细看了他指的几样便宜的,心中确实有些嫌弃。 看过了好的,差的就再难入眼。 她恋恋不舍的拿着那根大红色的绢花簪子不想放手,但花三十文买又有些不甘心··· “您是我们第一个客人,我让我奶给您少三文钱,二十七文,您看成吗?” 第12章 钱之一字 原本就有些纠结的大娘,听到这话精神起来:“三文钱你们也好意思给我省,这样吧,二十文钱,我立马掏钱拿走。” 老刘氏一看她表现,立马觉得有戏,“那可不行,刚才我孙子也说了,这做工不一样着哩,二十文你只能买到这根····” 两人都是常年操持家里的好手,站在那里砍起价来那是旗鼓相当。 最后两人说的嘴皮子都干了这才各退一步,二十六文钱又送了大娘一根头绳这才达成交易。 收到钱之后老刘氏悬着心的终于放下了,“今日给你立个大功!等回家了你想吃什么,阿奶给你买。” “我啥也不想吃,阿奶送我去读书吧。” 王学洲托着脸看老刘氏小心翼翼的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听到这话,她下意识的拒绝:“那怎么行!家里已经有两个人在念书了,还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哪还有闲钱。” 王学洲有上辈子的记忆,见识过爷爷奶奶对孙子全身心的疼爱是什么样的,对这辈子的爷爷奶奶心中自然是没什么期待,所以也不曾失望。 他知道这件事对于王老头和老刘氏来说是有些超出两人的承受能力的。 大伯是长子,两人从小就对他给予厚望,即使这些年没有长进,两人轻易也不会放弃,毕竟眼看着再进一步就考上秀才了。 大堂哥是长孙,对老两口来说意义也不同,是能够接替长子的存在,所以理所当然的偏向一些。 而他年纪小,上面还有一位哥哥,年纪比他大也比他当用,平时比他干活多不说,为人也稳重老实,自然也更得两人青睐。 就算要考虑,两人那也是先考虑上面两个大孙子的。 至于他,虽然一样是孙子,但手指头还有长短呢,这孙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自然也分高低。 就连堂哥王学文都是勉强去念的学堂,到他这,自然没这么容易。 破局的关键无非钱之一字。 只要他时常在耳边念叨,他们势必会放在心上。 不放心上也不行,他爹娘这两人可不是吃素的。 卖过一次,老刘氏心中就有数了,卖起来简直得心应手,看到人过来不等问就开始巴巴的介绍。 集市上的人虽然多,但是不少人听到价钱就望而却步了。 王学洲看了几次也明白了。 就算是作出花来,这也不过是一根木簪子。 二三十文钱够买一两斤肉了,谁家有那闲钱去消费这个? 能来集市上的人家,都是家境一般的,别跟她们说这做工啊面料啊有多好,那都是虚的,只有便宜才是王道。 能买的起的人家,情愿去铺子里买,也不愿意看路边的这些。 想来他们来的地方不太合适,不然凭着张氏的手艺,直到早市结束也不会只卖出了四根簪子。 不过头绳却卖掉不少,毕竟价格公道颜色又鲜亮,比一般货郎买的质量还要好一些。 揣着卖东西得来的一百八十文钱,老刘氏喜的合不拢嘴,一点没达到预期的失望都没有。 “回去让你娘多做点头绳出来,这绢花做的差不多就行了,等改天咱们去县城看看能不能卖掉一些。” “阿奶,咱们明日直接去县城吧?咱们的料子虽然是边角料,但确实是好料子,我都已经报的低了,镇子上还是卖不动。” 老刘氏有些犹豫:“县城或许是好卖,但是离家远成本也上去了,再说咱卖的本就不便宜,一般人家谁买的动?没有好地方卖,这些还不知道得跑几次才能卖掉。”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女子又多,消费能力又不错的地方,他还真想到了一个—— 青楼。 只是这地方说出来恐怕就捅了娄子,全家得轮流揍他。 他们家如果出入那种地方被村里的人得知,估计得把他们一家逐出族谱。 更何况家里有人读书,王老头他们是万万不愿意去那种地方买卖毁了自家名声的。 “那不然咱们去镇上的胭脂铺子里看看能不能卖给他们,万一人家看上了,以后都让咱们送货过去,那以后不就是条挣钱的路子吗?” 这也是个方法,可老刘氏心中没多少把握还有些紧张。 她这辈子还没跟人家铺子里的人打过交道呢··· 王学洲却不等她,收拾好东西他提着板子直奔镇上唯一的一家胭脂铺子里去。 老刘氏忙紧跟其后。 三石镇是个大镇子,人多热闹但是消费能力摆在这里,胭脂铺子只有林家胭脂铺一家。 装潢简单和周围的其他铺子没什么区别,让人看着就觉得接地气。 王学洲到了之后没有犹豫直接走进去说明来意。 只是很可惜,对方看他们一老一少穿的又差劲,想也没想的摇手拒绝。 老刘氏走出店门一副预料到的样子:“我就知道不行,反正咱们头绳卖的还可以,这花就留着自己慢慢卖吧。” “阿奶,卖头绳才几个钱?靠它们去念书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吗?要卖当然就卖这绢花,明日咱们就去城里卖!” “你个小兔崽子一天到晚的念书念书,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大伯念了这么多年花了家里不少钱到现在还没赚一分钱回来,你要是读书还不如你大伯,那就是个无底洞!” 王学洲撇撇嘴:“咋就不如大伯了?我赚钱这块就比大伯这种只知道花的强吧?” 这话戳到了老刘氏的肺管子,她怒瞪一眼:“小兔崽子,你怎么说长辈的?” “我说的是事实,只是阿奶不爱听!”王学洲做个鬼脸不等老刘氏抽他,一溜烟的往家里的方向跑去。 “你个小赖种,别被老娘抓到了!!”老刘氏手指着他,迈开两条腿追了上去。 王学洲扭头一看,哟呵! 他奶这身子骨可真硬朗,这健步如飞的·· 只一眼他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了起来。 这要是被抓住,高低得挨打。 “咦?丑蛋!” 正在奔跑中的王学洲被人拦住,他定睛一看,正是在镇子上读书的堂哥王学文。 “丑蛋,你是不是偷跑出来的?你胆子可真大,外面这么多拍花子,要是你被人给抓走可就·····” “堂哥,咱俩比比看谁先到家,谁跑的慢谁是小狗!” 他这堂哥在家的时候是个名副其实的熊孩子,被他缠上没个半天功夫别想走。 第13章 踏脚石 王学文脸上闪过兴奋:“比就比,谁怕谁!” 他刚松开手,王学洲一阵风似的就跑到了前头,王学文回过神立马追了上去:“你耍赖!···” 王学洲头也不回的扔下,“是你自己笨!” “好哇,你等着!” 老刘氏看到王学文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还没喊出来,就看到大孙子追着小孙子去了,顿时骂道: “两个兔崽子,跑的比猴子还快!” 王学洲的小短腿自然没有王学文跑的快,快到村子的时候被他追上一把揪住了头发,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后仰,头皮都快要被扯断了。 “哈哈哈!被我追上了吧?快学声狗叫听听。” 王学文看他疼的龇牙咧嘴,笑的十分猖狂,手中又加重了几分。 “那你先放开我。” 这熊孩子,抓的他头皮可真疼! 王学文得意的放开他,掐着腰仰着下巴:“叫吧!学得像我就放过你。” 王学洲揉了揉头皮,清了清嗓子,这才学着王学文的语气开口:“哈哈哈,被我追上了吧?快学声狗叫听听。” 王学文一时没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开口:“我让你学狗叫,你怎么学我说话。” 王学洲脚底抹油,飞快扔下一句话:“我学的就是狗叫啊~~” 王学文反应过来脸涨的通红:“你!你敢骂我!我打死你!!!” 王学洲哈哈大笑,“大哥去学堂几个月,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两人大呼小叫着往家里冲,一路上遇到村里的人王学洲声音洪亮的打着招呼。 “四叔公好~” “大爷爷好~” 对方还没回他,他一阵风似的从身旁跑过,后面跟着哇哇大叫的王学文,惹的村里的长辈笑着摇头:“真是小孩子··” 王学洲到家直奔他爹王承志的身边,气的王学文直瞪眼,但是看到了长辈在这里,也不敢造次。 他老老实实的和家里人打招呼:“二叔、阿爷、娘……” 他这次是上了两旬的学堂才回来,高氏看到他脸上全是惊喜,上前就是一番嘘寒问暖。 大丫和王老爷子也不遑多让,等老刘氏回来也加入了进去。 王承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问道:“上午情况怎么样?” 王学洲把上午卖簪子的过程说了,王承志若有所思的听着。 趁着大家说话的间隙,王学文扭头恶狠狠的瞪着王学洲,用手比划了一下脖子,无声的用口型威胁他:你等着。 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威胁王学洲了。 因为王老头把家里人喊到一起,让王学文当着全家人的面背书。 王老头虽然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让全家人一起听孙子念书,也好让家里人知道送孙子去念书这钱没有白花。 看,我孙子又学到东西了! 王学文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开始背诵了起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 王老头翘着二郎腿边听边用手打着节拍,王学文头上逐渐开始有了汗意:“金··金魏陶姜,戚谢····戚··戚谢···阿爷,我们就只学到这里。” 王老头眼睛一眯,看着自家大孙子,眼神有些严肃。 到底是只学了这么多,还是孙子背不下来,他听的清清楚楚。 “牛蛋,你是家里的长子长孙,爷爷送你去读书就是要你好好学,让你这个做大哥的给其他人做个好榜样,你在学堂有好好读书吗?” “那当然有!”王学文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我们学堂的夫子,都夸我读书用功呢!” 高氏眉开眼笑:“爹,牛蛋上学够累了,在家就让孩子歇歇吧,我听着确实比上次学的多呢!” 她听着感觉比上次时间久呢! 肯定是又学了新东西。 王老头哼了一声,看着王学文警告道:“丑蛋天天在家吵着要去读书都没机会去,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学堂招猫逗狗的不好好念书,你就回来别去了,让丑蛋去!” 王学文瞬间瞪大了眼睛:“阿爷!我可是长子长孙,凭什么要给他腾位置?不许他去!” “不好好读,机会就给别人,反正你也不知道珍惜!”王老头冷哼一声,出门干活去了。 中午不用吃饭,王承志自告奋勇找到老刘氏想带着东西去城里卖。 老刘氏想了想就同意了。 王学洲见状立马申请一起去,被王学文听到也闹着要去,最后两人谁也没去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王承志独自出门了。 王学洲一阵郁闷:“我跟我爹去干正事,我哥都没说要跟着,你吵什么?” 王学文双手抱臂:“那我读书你吵也去干什么?你敢抢了我吃香喝辣的机会,我收拾你信不信?” 毛蛋听到堂哥威胁弟弟,立马不开心了:“你想收拾我弟弟,先打过我!” “呸,打就打!有种咱们出门找个地方练练,你们两个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 晚上天擦黑,王承志满脸喜色的回来了,那些绢花他全都卖了出去! “我就学着货郎的样子,去城里条件好一些的那几条街转,一圈没走完就卖的差不多了,人家都夸我媳妇手艺好呢!头绳和绢花卖完,一共赚了一千两百文。” 说着他把怀里揣着的一千两百文放在了桌上,哗啦啦的声音听的老刘氏眉头都被熨平了。 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不过如此。 “这真是一下午赚的?” “千真万确!我把价钱适当的提高了一些,这才卖了这么些钱,这几天你们多做一些,我争取这几日把那一片都给转下来。” 老刘氏把王承志的全身摸了一遍,确定没有私藏银子这才相信了他的话。 一连几天家里的女人都在紧锣密鼓的做绢花和头绳拿出去卖,男人则干劲十足的在地里清理杂物。 全家都沉浸在喜悦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家里的几个孩子。 王学文被毛蛋压在地上,王学洲施施然坐在他背上,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只要你答应教我和我哥认字,我们就放过你,咋样?” 王学文气的脸通红:“休想!我娘说了,你们爹不如我爹,你们当然生下来就是我的踏脚石,读书认字这种事你们怎么配!” 全都学会了,到时候大家一样吃香喝辣的,谁还给他干活? 第14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就算被打死,也不会教他们的。 这熊孩子还真是欠收拾! 去了学堂之后说话更气人了。 毛蛋被这话气的举起拳头就要朝王学文的脸上挥去,他赶紧伸手拦住:“哥,别打脸。” 打脸太明显了,回去之后不好和家里的大人交代。 王学文刚要高兴他们识相,就看到王学洲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把他捆住,脱下袜子塞进他嘴里,让毛蛋扛着他往树边上去。 经常干活的毛蛋力气可不小,有王学洲的帮忙两人很快就把人倒着吊好了。 旁边蹲着的王皎月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咱们要不要回去告诉爷奶啊?” 王初月神情有些畅快:“再等等。” 最好让丑蛋狠狠的收拾大哥一番,她们在决定要不要告状。 …… 人被倒掉起来十分钟脑子就会充血。 挂了五分钟王学洲就让哥哥把人放下来,“你不是觉得自己高我们一等,比我们聪明吗?只要你回答对一个问题,我就放了你,同意你就点点头。” “唔唔唔!” 王学文疯狂点头。 “好,第一个问题,什么腿最长?” 王学洲问完就把王学文口中的臭袜子取下,王学文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最高的人,腿最长。” 王学洲面无表情的把臭袜子重新塞回去:“错!是一步登天的腿最长!挂上去。” 又是五分钟。 “打狗要看主人,打虎要干什么?” “要··要看虎爹虎娘!” “错!要看有没有种。继续挂。” ··· “咱们家朝食从来不吃什么?” “从来不吃肉!” “错,从来不吃晚食,挂。” 几次三番下来,王学文看着王学洲的眼神从愤怒不服变成了惊惧。 他爹的,谁来告诉他,这还是比他小六岁的堂弟吗? 这简直是魔鬼!他再也不要欺负他玩了。 ···· 就当全家都沉浸在挣钱的喜悦中时,这天半晌王承志却租了一辆马车急匆匆的回了家。 一进门就到处找王老头,一下子把全家都惊动了。 王老头和王承耀着急忙慌的从地里回来,看到他这样,心中咯噔一声:“老二,出什么事了?” 王承志长话短说:“爹和三弟跟着我去一趟城里,城里出了点事。” 老刘氏听言立马着急的问:“是不是卖绢花得罪人了?” “不是。”王承志拉着王老头和王承耀就要往外走,急的老刘氏直跺脚:“不是的话你倒是说是什么事啊!你要急死我?” 王承志摇头,一个字不肯吐露,拉着王老头和王承耀扬长而去。 家里的人全都急的团团转,就连向来喜欢说风凉话的高氏这会也在祈祷他们一路平安。 “老二,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就和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吧!”王老头强装镇定。 王承耀也紧紧的盯着二哥不出声,等着他解释。 王承志咬牙:“是大哥!” “什么?!”王老头感觉脑瓜子一阵嗡嗡的,“你哥,你··你哥他怎么样了?”王老头反应过来紧紧的抓着王承志不松手。 感觉到王老头抓人的力度,王承志才反应过来他爹误会了,他脸色难看的解释:“大哥没受伤,只是··” 王承志今日兴高采烈照常带着那些绢花去城西那片儿去卖。 卖的差不多的时候转到了玉带巷,遇到了一位出手十分大方的娘子把剩下的七八根绢花簪子全包圆了,连还价都没有。 王承志喜不自胜,卖完之后立马收了板子打算回家。 正走着就看到他大哥王承祖提着东西走到了巷子口,有些谨慎的看了看前后左右这才迈步往前。 王承志下意识的闪到了一边,看着王承祖从身旁经过,跟了上去。 他大哥看上去既不像是求人办事,也不像是去请教学问,有些可疑。 结果他跟着大哥一路到了刚才卖绢花的那家,眼看着大哥敲了敲门,一位娘子就从里面开了门,见到大哥热情的抱到了一起,态度熟稔又亲热。 看长相,正是最后买簪子的那位妇人。 他大惊失色,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跑去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迅速赶回请王老头过来拿主意。 王老头脸色铁青,听完之后沉默着一言不发。 王承耀震惊的看着二哥,用眼神询问这是真的吗? 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事要是传回家里,简直不敢想象。 很快三人就到了王承志说的地方,看着眼前这栋白墙黑瓦的小院子,王老头的脸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老二,去敲门。” 王承志上前敲门,很快里面就传来王承祖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等打开大门王承祖张大了嘴巴:“爹???” “滚开!”王老头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推开他,迈步就朝着里面走去。 “爹!等等!” 王承祖大喊一声,想阻止三人往堂屋走的脚步。 里面女子娇媚的声音传来:“郎君~是谁在外面?” 听到这声音,王老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一脚跺开传出声音的那间屋子,很快里面的情况就映入三人眼帘。 只见里面一位女子正妖娆的躺在床上,香肩半露头发散乱,侧躺着身子只露出了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贱人!无耻!” 王老头看清房内的情况,已然是气到快要失去理智了。 “啊——”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去看,见到两个陌生男子和一个老头正在她房间里,顿时尖叫出声连忙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上。 “爹,爹你听我说,这··这··这件事是个误会!” 王承祖追进来已经是满头大汗,见到他爹生气的样子连忙解释。 “误会?你告诉我!这怎么个误会?老子一辈子不舍得吃喝,钱全拿来供你读书了,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老子今日打死你个孽障!” 王老头气疯了,他随手抄起屋里的一个花瓶朝着王承祖的脑袋上砸去。 ‘嘭’的一声,花瓶清脆的碎裂声传来。 王老头愣住了,他没想到儿子没躲。 王承祖也愣了,他没想到他爹真砸。 第15章 儿子苦啊 这一下正中王承祖脑袋。 也不知是不是没用力,王承祖的脑袋并未流血。 空气中短暂的寂静了一瞬,却被女子的尖叫声拉回了思绪:“郎君!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丽娘看的心好痛。” 床上的女子顾不得衣衫不整的身子,连忙起身,一手捂着自己胸口,一只手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去轻抚王承祖的脑袋。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王老头原本已经下去了一些的怒火立马又窜了起来:“你闭嘴!不知廉耻的娼妇!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你凭什么跑到我家又砸又打的!打坏了我的郎君你赔得起吗?”丽娘的纤纤玉指差点戳到王老头的鼻子上。 王承祖怒斥:“闭嘴!” 丽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委屈的泪水涟涟:“郎君,我这是心疼你,你怎么能吼我?明明刚才还抱着人家喊小心肝儿~~呜呜呜~~~” 王承祖看到她这样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顾忌着父亲的脸色完全不敢哄她,只硬邦邦的开口:“这是我爹,你··你刚才那样实在不该。” 王老头看着两人的做派,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老二、老三!给我把你大哥押出去!” 王老头冷冷的看了一眼丽娘,转身去了堂屋在主位上坐下,旁边的桌子上正放着还没来得及吃完的糕点和果脯。 王承志冷着脸:“大哥,你这回当真让家里失望。” 丽娘这会才认真看了他一眼,立马瞪圆了眼睛怒道:“你是那个货郎?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你告的状?原本我还看你可怜,把你的簪子全都包圆了让你早点收工回家,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忘恩负义!” 丽娘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今日买了簪子会惹出这事,她说什么都不会去买。 王承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事情坏到了这里。 他满脸怒意的对着王承志:“老二,咱们两人是亲兄弟,你心中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便是,爹这么大年纪你折腾他做什么?我以为你现在懂事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喜欢背地里告我的状!” 王承志冷笑:“事情你干没干过自己心里清楚!亏我们还以为你在外面四处求学问,原来是沉浸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 说完他和王承耀一人架着王承祖一条胳膊把人往外拉。 “放开!我是你们的大哥,怎敢这么对我?我自己会走!今日之事是个误会,你且等我和你们解释清楚···” 王承祖义正言辞的说着,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拯救出来。 可惜他常年不干活儿,一个人都挣脱不掉,更何况是两人。 到了堂屋,王承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王老头的脚边:“爹,儿子苦啊!” “儿子之前和同窗一起探讨学问时,在路上遇到了这女子正在被人欺辱,对方言语不堪听着就让人气愤至极,儿子饱读圣贤书岂能遇见不平视而不见?于是立马挺身而出救了她!” “只是丽娘实在是命苦,家中双亲早已不在,被兄长卖与一名鳏夫为妻,成亲不过两载那鳏夫就因病去世,留下她独自一人生活,要不然也不会时常被人欺辱,实在是可怜。” “儿子心有不忍,想着毕竟是自己留下来的,这才时常过来照拂一下,今日是因为前段时间她生病了,儿子这才买了糕点过来探望。” “却没想到刚进门你们就过来了,爹更是不听解释一把将儿子推开,还生气的拿花瓶砸儿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子被砸一下不要紧,只要爹别因为误会气坏了身子就好。” 王承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蹉跎叹息。 只是无人接他的戏。 王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呵呵呵’的笑出声。 只是声音里有无限的凄凉和酸楚:“过来探望,就探望到了床上?真是爹的好儿子,把你爹当傻子糊弄哩。” 王承祖看着他爹脸上的表情,心底有些慌乱:“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之前救她的时候我有位同窗就在身边,他可以为我作证···” “别说了。”王老头叹息,“原本我以为你是知错了,没想到你是在琢磨怎么骗我。” 王老头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凌厉:“你们两人之间有没有猫腻你当我们都是瞎子?你说的那些话,真假多少且先不说,我只问你,你养着这个女人花了多少钱?” 王承祖眼神游移,“爹说的这话没甚道理,这女子和我又没什么干系,我为什么要养她!” “啪!” 王老头拍桌而起:“老大,你是我生的,你不脱裤子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我再问你一遍,你养着她花了多少钱?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失望几乎淹没了王老头。 他在大儿子身上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竟养出这样一个结果。 那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跟着他? 都到了这个时候,大儿竟然还在狡辩,这是真当他老糊涂了。 丽娘这个时候也穿好了衣服,用帕子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过来了,看到地上的王承祖顿时扑过去:“郎君,你怎能跪在地上?快起来!” 当着父亲和弟弟们的面儿,王承祖把她推开:“你这妇人休要乱喊,我之前不过是看你可怜就帮了你几次,你还赖上我了不成?” 丽娘眼中一闪,凄楚的望着他:“是,是丽娘不知好歹了……” 王承祖心中一松,不管家里信不信,眼前先糊弄过去再说。 只要他不承认,他爹应该不至于当着弟弟们的面就对他如何,等私底下他去哄一哄,也就没事了。 王老头心底冷笑。 “把他们捆了带回家。” 王承祖大惊失色:“爹!这样回去儿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王老头冷笑:“你也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儿。” 听到‘回家’,原本还想挣扎的丽娘一下子不动了,任由王承耀将她捆了塞进马车里。 ···· 第16章 呆愣当场 此时王家院子的气氛也不同寻常。 王承志来回匆匆还带走了家里的两个男人,这让老刘氏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整个下午,家里的女人全都没了干活的心思,忙活了半天也不过做出来六朵绢花。 王揽月、王邀月等几个姑娘全都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陪着大人。 王学洲正拿着捉来的虫子喂鸡,就见听到了老刘氏的惊呼:“回来了!” 王承耀从车上下来直接卸掉了门槛让马车进了家门,转身就把大门关上了,这样的动作让老刘氏心中怦怦直跳。 张氏疑惑的看着他:“三弟,你这···” 话还没说完,她们就看到了马车上的情况。 高氏的瞳孔放大,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场就怔在原地。 马氏和张氏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 老刘氏颤抖着手,她指着那被捆起来却依旧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哆嗦着似乎在求证:“老头子,这···这···这是我大儿?” 王老头看了一眼家里的人,沉声说道:“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就进屋再说!” 王学洲吃惊的手中的虫子都掉了。 他大伯这是在外面瞎搞被人抓了现场? 王学信和王学文两人还没领悟到意思,王学文只看到了自己爹被绑了起来顿时有些生气:“阿爷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绑我爹?我找他去!” 说着他怒气冲冲的跑了过去。 王学洲对他报以同情。 还不知道这孩子等知道他爹给他找了个小娘,该是什么反应。 很快一家子人就全到了堂屋里。 大人都还没有开口,王学文一进门就开始嚷嚷:“阿爷,你干啥要绑着我爹?他不是你最疼爱的儿子了吗?” 高氏看到儿子进来,从嗓子眼发出一声悲戚的怒吼,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丽娘的衣领举手扇去:“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勾引的我丈夫!!” 丽娘打量着高氏因为这段时间下地晒黑的皮肤和平平无奇的相貌,眼中飞快的闪过 一丝不屑,她顺势一瘫,柔弱无依的靠在了王承祖的身上,下意识的抚摸着肚子,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惧:“郎君,这是哪来的泼妇,好生吓人。” 王承祖眼中闪过一丝紧张,随即厉斥道:“高氏,你这是在干什么?从进门到现在丽娘一句话都没说过,你就扑上来打人!” 高氏听到这话心头更怒,一把将王承祖推开扇到了丽娘的脸上。 她下手极重,恨不得一巴掌给这女子扇死,“你这个下贱的娼妇,勾的爷们为了你连家都不要了!我打死你!” “高氏!你住手!” 王承祖震怒,怒目相对。 听到丈夫阻止的话,高氏不仅没有松手,反而下手更狠,几巴掌下去丽娘顿时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刺痛。 她之前舒服了好几年,从未受过这等屈辱,今日被束缚着双手硬生生的挨了这两巴掌,顿时被扇出了火气,她直起身子,“看不住男人还不是自己没本事!揪着我撒火有什么用?打坏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担得起吗?!” 这句话石破天惊。 王老头原本以为老大在外面养了一个不正经的女子就够荒唐了,哪想到两人还想生下孽种。 “我杀了你——” 高氏尖叫一声,彻底的失去了理智,她转头冲去灶房,瞬间就拿着菜刀冲了回来。 “老大家的!” “大嫂!!!” 其他人自然不能干看着,连忙去拉架。 王学文此刻已经被吓呆了。 他好像明白了大人之间的话是什么意思,又好像不明白。 他看着高氏双眼赤红,眼中带泪,神色癫狂又绝望的样子,他的眼神突然变了。 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牛,低沉的怒喝了一声:“啊——” 他低着头冲过去,一下子把丽娘撞翻在地,然后双眼通红恶狠狠的看着她:“你敢欺负我娘?我杀了你!” 丽娘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才停下,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身上就被人拳打脚踢的起来。 “孽子!住手!” 王承祖目眦欲裂,他踉跄着上前,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脚把王学文踢到了一边去。 “牛蛋!!” 被人拦着的高氏看见这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大夫!快叫大夫——” 整个王家顿时乱了起来。 汩汩鲜血从丽娘的身下流出,她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王承祖蹲在她的身边焦急的唤着她,却没有一丝回应。 王学文被亲爹的那一脚踹的倒在地上起不来,高氏抱着他放声大哭,声音悲痛欲绝,让人听的直想落泪。 王揽月跪在弟弟和母亲的身边也失声痛哭,这样的场面看的王老头夫妻两个眼前一阵阵发黑。 很快王承志就把附近的赤脚大夫给请来了。 王承祖见状冲过去,“大夫,快,快来看看丽娘的身子如何了,肚子里的孩子可还保得住?” “你给我闭嘴!”王老头怒斥一声转向大夫:“快给我大孙子看看!” 大夫也不啰嗦,走过去简单问明情况之后,上手摸了摸王学文的伤,他‘嘶’了一声:“肋骨断裂,再深一些只怕是要戳到肺了,这我看不好,开副药缓解一下,明日天亮你们赶紧送去城里医治吧!” 高氏听完脸唰的一下白了。 王承祖也没想到这一下竟然伤的这么重,他顿时有些心虚。 王老头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对着大夫说道:“那边还有一位伤患,您给看看。” 大夫面不改色,立马又转去了丽娘的身边搭上她的手腕,没一会儿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了:“不过是妇人血崩之症,我给开副止血的方子先用着,让她注意保暖,要是想彻底治好,还得找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长期调养才成。” “血崩?可是因为小产之故?”王承祖听的脑袋发懵。 “都没怀哪来的小产?这位娘子胞宫先天不足,每月葵水来时都疼痛难忍崩漏不止,这如何能怀?” 大夫摇头叹息。 王学文呆愣当场。 第17章 选我没错的 等送走大夫,高氏呆呆地守在儿子的床边,其他的事情全都顾不上。 堂屋里孩子们全都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大人在屋内。 毛蛋正要拉着王学洲离开,却反被他拉着绕到了窗户底下蹑手蹑脚的偷听。 王揽月见状咬紧了下唇,心中挣扎一番也跟了上去。 王初月心中猫爪似的想知道后面怎么办,看到有人带头立马迫不及待的跟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面面相觑,干脆一起跟着偷听。 房间内。 王承志有些怒意的开口:“大哥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样不三不四的女子还拿她当宝,竟然连自己亲儿子都舍得下狠手!要是学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和大嫂交代!” 张氏和马氏两人虽然不喜欢高氏平日里的做派,但在此事上也是全然站在高氏的这边。 只是马氏心有顾忌,虽然看不惯王承祖,却并不敢出言得罪。 张氏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出言讽刺: “大哥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被一个女子耍的团团转!真叫我开了眼了,大哥对学文下这么重的脚,难不成是想亲自给自己绝后不成?” 这话听的王承祖咬的腮帮子咯咯响。 王老头平静的出声:“老大,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你以后就和这女子过,我会亲自找族老,开宗祠,将你逐出家门,以后你是死是活和我们再无关系。” “要么你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从此以后和这个女子一刀两断,悔过自新,以后安心去找事做,养家糊口。你自己选吧!” 王承祖猛地抬头看过去,“爹!儿子寒窗苦读十几年,您怎么能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就不给我读书了?儿子再进一步马上就是秀才了啊!” 王老头此刻却攒够了失望,脑子格外的清楚。 大儿子这是因为他们老两口的偏心,给养废了呀! 早知道当初就三个儿子一起培养, 也不至于如今··· 他下了狠心要整治大儿,“读书?你读个屁的书,就你这个脑袋就算是侥幸考上了,只怕将来也要闯出大祸牵连家里!” “这么些年,是我和你娘太纵着你了,才把你养成这种蠢样儿!” “废话少说,你怎么选?” 王承祖仓惶的看向老刘氏:“娘!您说句话,今日的事情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被那贱人蒙蔽了双眼,儿子真的知道错了···娘!” 老刘氏老泪纵横,她恨铁不成钢的朝着他背上捶了几下:“老大,你糊涂啊!你怎么为了这样的人对自己亲儿子下重手?娘这次也帮不了你了。” 王承祖颓然的跪在了地上,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待了。 他之前给王老头他们说的有一半是真的。 丽娘双亲不在,是哥哥把她卖给一个大她三十岁的鳏夫为妻。 等鳏夫死后,丽娘的继子连夜就把她逐出了家门。 丽娘觉得回家也无非就是等着下次被卖,于是就自己悄悄租房子在城里住了下来。 一个女子独自在外自然不太安全,那日就是丽娘被人欺辱时王承祖救了她。 丽娘就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借着报恩的名头时不时的给他送衣送吃的,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 “你养她的钱,是哪里来的?”王老头眼神凌厉。 他对两人之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是···是···是家里给的。”王承祖底气不甚很足的回答。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王老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因为毛蛋的事情,我前前后后给了你七两银子····” 王承志顿时反应过来,脸色十分难看的走到王承祖的面前逼问:“大哥!爹娘给你走关系的钱,你拿去养外头的女人?!我家毛蛋去学艺的事情,你是不是根本没办?” 王承祖看着二弟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忍不住解释:“二弟,你也知道学艺没那么容易,咱们和人家也没甚要紧关系,人家自然是不肯的,这钱与其白扔了,还不如给大哥花了你说是不是?” “你闭嘴!”王老头深吸一口气,看着王承志和张氏脸上的表情,有些艰涩的开口:“此事是老大欠了你们的。” “既然学艺的事情不成,那我也不能顾此失彼,我让毛蛋和牛蛋一样,都去学堂念书!” 蹲在窗户底下的兄弟姐妹,顿时全都看向了毛蛋,他急的站了起来,“阿爷,我不读!让我弟去!” 屋内顿时一静,几个大人齐刷刷的看向窗户。 王老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毛蛋,丑蛋,你们进来。” 王学信拉着弟弟的手,掀开窗户就翻了进去:“阿爷,堂哥的书我看了头晕,听说去学堂一整天都要坐在那里念书,我坐不住,让我弟去吧,刚好他不是一直吵着要念书吗?” 王老头看着他:“你可知放弃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你一辈子都要这样下地干活,和我,和你爹一样,一辈子苦哈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可是……就算我去念书也念不出什么名堂,我不是那块料子!阿爷,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和弟弟一母同胞,弟弟也向来比我聪明,如果他能读出名堂来,自然不会看着我这样辛苦的过一辈子,如果连弟弟都没读出名堂,那说明我们兄弟俩就这个命,谁去都一样。” 王学信的脸上满是认真,一屋子的大人全被他这话震的回不过神。 没想到今年才十岁的毛蛋,竟看的这么通透。 尽管此刻不是该笑的时候,但是王学洲还是露出了两颗大门牙:“阿爷,等我学会了就回来教给哥哥姐姐们,这样交一分钱就能教会几个人,岂不是很划算?选我没错的。” 看着两人,王老头沉默了两秒,嗤笑出声:“还教给哥哥姐姐,等你学会了再说,你们俩先出去。” 话音落下,王承志和张氏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几分激动地神色。 王学信拉着弟弟的手乖乖的出了房门,他知道里面的大人是要解决事情,不方便小孩子乱听。 王学洲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高兴地出去跑一圈。 王邀月看到哥哥和弟弟出来立马激动地迎上去:“丑蛋,你可以读书了!你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读出个人样来!” 第18章 同意 事情以丽娘被送走为结束。 王承祖被王老头按在地上打的下不来床。 王学文被送到了城里的医馆去医治,等回来的时候高氏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因为儿子的伤势不算很严重,但也要卧床休养两个月才能养好。 经此一事,一家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这平静里多了一丝压抑。 大伯母不仅要照顾儿子,还要照顾躺在床上的丈夫,身心俱疲,全家时常能从他们的房间里听到争吵声、哭喊声和砸东西的声音。 大房的王揽月接连几日在家干活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巴掌印,想来是高氏的火气全撒到了女儿的身上。 王学洲十分同情,但这是人家的家事别人管不了。 张氏和马氏体谅高氏的心情,把家中的杂务全都包揽了过去。 王学洲要去读书的事情全家人都知道了,高氏是没心情计较,王承耀一家是无心计较,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只是在商量去哪个学堂的时候,王承志和老两口却发生了争议。 “我不同意!那位夫子性子古板无趣,读了一辈子的书也就只考了一个童生,而且至今也没教出什么像样的学生,我家丑蛋聪明机灵,以后可是要当秀才的人,送那里岂不是被耽误了?” 王承志听到王老头打算将人送去镇子上的学堂和王学文作伴,一蹦三尺高。 “镇上的学堂怎么了?那里不仅束修便宜,而且夫子教了半辈子的书,教人最有经验!学文都在那里读书,怎么你家丑蛋就去不得了?” 王老头听到儿子反对也有些不悦,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镇子上的夫子王学洲也有听说过,据说那位老童生性子十分古板无趣,教起书来完全就是照本宣科,王学文每次说起读书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 想到这里王学洲就浑身打个哆嗦。 到时候可别他还没学出个东西,先搞得厌学了。 而且如果去了城里念书,那他岂不是有机会去看看灰坑了? “阿爷,你就送我去城里念书呗?等我将来一定给你考个秀才出来!到时候就是咱家族谱都得单开一页呢!走出门你可是咱们村里头一份儿!” 王老头想象了一下王学洲说的话,嘴边就勾起了一丝笑意。 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老大拿话哄了他一辈子,结果一事无成还不学好,他刚才差点又掉沟里了。 他咳了一声:“你们爷俩少给我说那些不着边儿的话,我对你和学文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俩学个几年,认识些字,将来能去城里跑堂或者算账养活一家老小就成。” “爹啊,你不能因为大哥没出息,就觉得家里的人都没出息吧?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我家丑蛋才五岁就知道体贴家里,跟他大伯可不一样,您就让丑蛋去城里读书吧!我都打听过了。” 王承志这段时间去城里卖簪子可不是白跑的,他没事就打听了一下城里的学堂。 此事他早已心中有数。 王老头瞪他:“搞了半天你在这里等着我?你早就想送丑蛋去读书了是不是?” 王承志摆摆手:“说这干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打听过了,城里有两家学堂,一家叫如海学堂,夫子是个秀才,年纪和您差不多,学问也不错,教的都是预备科举的学生,教出过好几位秀才呢!不过束修也贵,一年五两银子不包吃住,咱就不考虑了呗。” “另一家叫上善学堂,夫子很年轻,是刚开的学堂,目前才两年,看不出好坏,不过里面的束修便宜,一年只要三两银子还包吃住。” 他伸出三根手指,有些讨好的看着王老头。 气的王老头立马就要弯腰脱鞋,王承志十分熟练的上前一只手就按住了他:“只要三两银子啊爹!只要三两银子就有一个秀才老师了!比起那五两银子的学堂岂不是便宜了很多?您就送丑蛋去吧啊?” 王学洲疯狂点头:“有秀才老师我才能考上秀才,如果找个童生做老师,我岂不是最多只能考上童生?” 王老头听着这父子两个一唱一和的,脸都气歪了:“一年「就」三两银子?真当咱们家是铸钱的了!你们少给我说有的没的,要么就送丑蛋去镇子上读书,要么就在家里呆着让承祖教他!” 王承志大惊失色:“丑蛋可是您亲孙子!您怎么敢让大哥教的?” 本来还镇定坐在那里的王承祖,听到这话顿时气的站起身,可屁股上的刺痛让他猛的重新坐了回去,这下子更痛了。 “嗷!!!!!” 王承志指着他:“您看大哥这样,像是能教人的样子吗?怕不是误人子弟!别说是您亲孙子了,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交给他我都不放心。” 王老头的脸一下子黑了下去:“这事没得商量,就这样定了。” 见状,王承志往地上一躺,整个人滚来滚去:“我没人疼~我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爹偏心,娘偏心,家里的老二没人关心啊~~~~~” 王学洲看的目瞪口呆,他爹这个水平去唱戏高低得是个角儿。 王老头脸色青黑,手握拳又松开了几次,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您就是偏心!我家丑蛋想了一个挣钱的点子,不过几日的功夫就给家里赚了六两银子!现在只不过需要三两银子去读书,您就不乐意了,别跟我提学文,学文分儿钱不挣,花的都是家里的钱,他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他去读书都是看在他是我侄子的面儿上!” 王承志丝毫没被王老头吓到,梗着脖子看着亲爹,眼中有些委屈也有些愤怒。 王老头看的心中一怔,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行,那你看着办吧!” 王承志心中一喜,麻溜的爬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行,那您早点睡吧,我大哥就不让他在这碍您眼了!” 说完他拖起王承祖就往外走。 “嘶~我还有事没和爹说,你走就走,扯我干什么···” “别说了,我看你嘴里也没憋什么好屁,给爹气出个好歹来,大哥你罪过可就大了!” “你···” …… 晚上张氏激动地睡不着。 “他爹,咱们丑蛋真的要去城里的学堂读书?我这不是做梦吧?” “真去!有我出手你还信不过我?” 王承志洋洋自得。 第19章 心理准备 “你怎么做到的?”张氏原本以为就算让儿子读书,最多也就是和王学文一样。 哪成想孩子他爹竟然想办法把孩子送到城里去了。 王承志当然不会说自己撒泼打滚要来的机会,只深奥一笑:“不争不抢是懦夫,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去争取!我也就说了说爹娘偏心,又说了绢花挣钱的事,爹就同意了。” 王承志就是从大哥被送去读书的那刻起就明白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不争不抢这个家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他。 张氏眼神灼灼,当初她就是看上了王承志脑子拎得清,这才跟了他。 “行了,收收你的眼神,不要太爱我。”王承志看到媳妇崇拜的双眼,得意的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死鬼··” ····· 事情很快就被抬上了日程,毕竟家里马上就该播种了没时间浪费。 在老刘氏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王承志拿了钱带上王学洲乘坐上牛车赶去了城里。 到了地方先跑去买了肉干、芹菜··等束修六礼,这才提着赶去了上善学堂。 敲开门后,出来的是个门童。 对方扫了一眼两人,就把目的猜的八九不离十,把人请了进去:“我家夫子此时正在授课,还请二位进来稍等一会儿。” 两人跟着门童走过长廊,就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王学洲心中莫名有些激动了起来。 他终于拿到了读书的入场券了! 透过大而明亮的窗户,他看到里面坐着几位学子,正捧着书卷摇头晃脑读的认真。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满是生机勃勃。 “这里请,等会夫子下课自会过来。”门童引着两人去了正堂之后就离开了。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就见门外有一人走了进来。 王学洲看到来人愣了一下。 此人看上去年纪和他爹差不多大小,长相斯文俊秀,只是右眼眉峰的位置上却有一道凌厉的刀疤,贯穿了整条眉毛,让他多了几分戾气。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眼神,对方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好似他们的到来没有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 王承志看到来人也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他就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请问,是周夫子吗?” 周明礼微微点头:“在下周明礼。” 王承志有些激动:“周夫子好,这是我的小儿子,今年五岁,这孩子自小就聪明机灵,家里人就想着给他找一位夫子启蒙,您看他合适吗?” 周明礼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 看上去年纪不大,胆子倒是挺大的。 第一次来学堂的孩子无一不是局促不安,还是头一次有人敢直视他的。 听到王承志的话,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着王学洲:“你叫什么名字?” “王学洲。” “家有几口人?” “十六口。” ···· 周明礼问的都是一些基本情况,王承志并不担心。 等王学洲全都回答了之后,周明礼稍稍满意:“不错!口齿伶俐,逻辑清晰。” 王承志心中一喜:“那我儿子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念书?” “你们先回家准备一本《千字文》和笔墨纸砚,等后日便可过来,学堂里面吃住都包含,但是东西需要自己带,开始上学之后,一旬休沐两天,到时候才能回家,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王学洲心中一松,脸上也高兴起来:“多谢夫子告知,那学生后日再来拜见夫子。” 王承志走的时候还想把束修六礼放下,但被周夫子拒绝了,让他后日再带来。 出了学堂的大门,王承志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摸着老刘氏给的银钱他心中有了些许底气,财大气粗的说:“走!今日爹爹带你去买个痛快!” 两人兴致冲冲的去了一间书铺。 里面整排整排的书架上面各类书籍摆的满满当当,笔墨纸砚随处可见。 王学洲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的需要,等书童介绍完后,父子两个瞬间蔫了。 无他,这些东西太太太贵了! 就说最便宜的鸡毛笔,竟然都要80文钱!更别说什么羊毫、狼毫、紫毫等等,光是价钱就让两人望而却步。 墨条,最便宜的20文钱。 纸张,最便宜的黄竹纸,一张15文钱,这里一刀纸70张,买一刀纸可以优惠50文,也就是一两银子。 砚台最便宜的高达一百多文···· 父子两人昂首挺胸的走进店里,蔫头巴脑的拿着东西出了门。 王承志咬牙:“奸商!” 书王承祖那里有,他们没有买,但是其他东西随便一买就花了近一两银子,纸都没敢买一刀。 王承志一路上都在唏嘘。 一个字 还未学呢,就花了这老大一笔钱,到底是他把读书这件事情想的简单了。 除了束修之外,笔墨纸砚这种消耗品也是一大头啊! 要不是家里有人读过书能省下一些书钱,怕是更贵。 难怪他娘自从大哥读书之后,变得越来越抠门··· 回到家中王成志兴高采烈的把事情一说,王老头和老刘氏都有些吃惊。 他们还想着城中的夫子不一定能收下丑蛋,到时候再提让丑蛋去镇子上读书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没想到竟然收了。 虽然事与愿违,但是城里的夫子能收下丑蛋,王老头心中也是有些高兴的,他强压下笑意,绷着一张老脸看着王学洲:“既然夫子收下了你,就要跟着夫子好好的学本事,知道吗?” “放心啦阿爷,我知道的!” ··· 等到了进学那日,王老头早早的起床用梳子蘸水把头发梳的油光滑亮。 毛蛋帮着弟弟一边穿衣服一边叮嘱道:“到了那里不用害怕,等家里这段时间忙完,我就让爹带着我去城里找你,到时候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揍他!” “大哥你想太多了,我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打架的,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吃过亏?放心。” 毛蛋想想也是,他弟从小脑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从来都没吃过亏呢。 张氏正在给他收拾行李,听到这话忍不出担心,“到了那里可跟家里不一样,万事不可大意,你到时候上课就认真听讲,下学就认真吃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不吃饭知道吗?” “娘说的对,我给你装了一小罐小菜,半晌如果饿了就着饼子吃,到时候休沐了早点回来!” “知道啦!” 哥哥姐姐和张氏拉着丑蛋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这才放过他。 第20章 识字不难 丑蛋今日穿着张氏这两天赶制出来的新衣服,腰上挎着他让张氏用新布缝的小挎包,里面装着书和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有些微沉,不过还能接受。 王老头看着收拾齐整的小孙子,心中升起了几分骄傲。 他老王家的孩子就没有差的,算这个夫子有眼光! 今日为了入学的事情,老刘氏特意多给了一些钱,让三人乘坐牛车去城里。 学堂那条街此时正是上学的时间,不少穿着青衿的学子陆陆续续朝着学堂赶去,年纪大小不一,脸上满是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王承志看的有些激动,压低了声音说道:“爹,以后我家丑蛋也跟他们一样了!” 王老头矜持的笑着:“交了三两银子哩,看着确实不一样。” 不过这些学生大都是去了街头的如海学堂,上善学堂在街尾。 和前面的热闹不同,这里十分僻静,敲开门之后依然是昨天的门童,他引着爷孙三人就去了正厅。 周夫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王老头看着头戴方巾、身穿澜衫、脚蹬皂靴的周夫子,心中立马激动了起来。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和秀才公打交道哩! 他语气激动的开口:“周夫子!这是我家小子,今日带着他来拜师了。” 周夫子微微颔首:“不错,开始吧!” 他上前正了正丑蛋的衣冠,然后引导着他把手放入水盆中洗净,寓意净手净心,去杂存精。 随后叩拜至圣先师,再拜见周夫子,送上六礼。 最后周夫子手持蘸有朱砂的毛笔,在他眉心处一点。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学习是一个由少到多,日积月累的过程,夫子希望你戒骄戒躁,脚踏实地。” 这一刻,王学洲声音洪亮的回答:“是!” 开学礼完成后,王承志和王老头两人就被门童领着去给王学洲收拾床铺去了,他也顺利的踏入课堂。 一进门就看到里面有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 周夫子让丑蛋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上。 右边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小胖子,他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鼻子一吸,鼻孔下面的鼻涕就缩了回去。 丑蛋有些不忍直视,立马移开目光,扫了一眼班里的其他同窗。 他们看上去年纪和他相差不大,算上他一共有六个人。 学生不多,进度也不一样,周夫子就先从基础教起。 “其他人先把书拿出来温习,我先从《千字文》讲起,学洲,把你的书拿出来。” 丑蛋把自己的书掏了出来,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 之前在家,书籍之类的东西除了王承祖和王学文,其他人都是不准碰的。 王老头和老刘氏生怕别人把书弄坏,所以今日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书。 只见上面写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难怪他哥毛蛋说看一眼王学文的书就眼晕,这谁看了不晕?这压根儿没有标点符号! 想来这个时候的夫子,断句全凭自己的经验。 那么,一位好老师就显得格外重要,也不知道这位周夫子学问如何…… “打开你的书第一页,我先念,你看着书跟着我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星昃,辰宿列张……” 周夫子声音清冽,念的十分有节奏,停顿的地方就是断句的地方。 王学洲跟着念了起来,边念边把字记在了心里。 这些字虽然是繁体,但是识字对他来说并不难。 周夫子看着他读了几遍之后,就把字的顺序打乱,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讲解字的结构,先让他了解字体的笔画和偏旁部首。 “这个字读天,由上下两部分组成,上面是一横,下面是····” 周夫子讲解的很仔细,丑蛋也听的很认真。 等教完了他,周夫子这才转身去教小胖子和他前桌,他们在学《幼学琼林》。 小胖子听着周夫子在讲内容,他偷偷摸摸的在桌案底下抠手指头,丑蛋看着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还没他前桌用功。 教完这边的两人,才轮到剩下的那三人,他们已经学起了《论语》。 不过那三人年纪略大一些,看上去要稳重的多,对周夫子也十分的敬畏。 等讲完课程,周夫子这才转过头来抽查丑蛋。 他不仅回答十分流畅,字打乱之后再问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这让周夫子有些惊喜。 这孩子学的挺快,要不要加快速度? 不过想了想他就决定再观察观察。 转身他抽查起了小胖子,这次显然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小胖子回答的磕磕巴巴,时不时的还要张冠李戴,夫子毫不犹豫的拿起竹板抽了他一顿手板。 其他人看到这个场面顿时皮绷紧,等夫子抽查的时候,其他人十分顺利的过了关。 午时散学,夫子刚走,小胖子就哇哇大叫:“怎么今日又是我挨揍?你们一点义气都不讲!陪陪我又怎么了?” 学论语的那三个人哈哈大笑:“吕大胜!你自己不努力,还想拖我们下水,那可不行!新来的,你以后可要小心他,别被他给带沟里了。” 小胖子气呼呼用袖子一抹鼻涕,大声的对着丑蛋说:“新来的,你可别听郑光远瞎说,我才不会把人带坏呢!” 丑蛋听他们一口一个新来的,赶紧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王学洲,今年五岁了,家在三石镇。” 郑光远笑嘻嘻的开口:“我叫郑光远,今年七岁,我家就住在城东的折枝巷。” 他说完旁边的人开口:“我叫夏千里,今年也是七岁,和郑光远家是邻居。” “我叫赵行,今年八岁,家在宣化镇。” 小胖子哼了一声:“我叫吕大胜,今年五岁,我家在城西。” “我··我叫齐显,今年六岁,家在··上营镇。” 齐显看上去十分紧张,说话有些磕磕巴巴。 “你几月生?”吕大胜目光灼灼的看着丑蛋。 “我六月,你呢?” 吕大胜哈哈大笑,一只脚踩在矮桌上:“我四月!我比你大!我终于不是这里最小的了,喊我一声大哥,我罩着你!” …… 好幼稚。 第21章 孺子可教 做完自我介绍,他们就拿着东西一起冲往食堂。 虽然同样是去吃饭的,但是真正在学堂吃饭的只有赵行、齐显和他三人。 郑光远、夏千里和吕大胜他们家都在城里,晚上不住学堂,吃饭也是自己带的。 吃饭的地方实际就是一间小屋子,里面垒的土灶,放着大锅,空余的地方摆上桌椅就是饭桌了。 做饭的人是门童小吴,他一个人身兼数任,不仅要看门、还要做饭刷碗、给夫子跑腿。 “一人两个馒头一碗菜,不可浪费,如果吃不完可以拿回去留到晚上吃,如果我看到有人扔东西,那就别怪我告知夫子了。” 小吴是个身高体壮的大汉,他此刻满脸严肃的看着三人还真有些凶。 齐显被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赵行年纪最大,他听完立马保证:“小吴哥您放心,我们肯定不浪费粮食!” 夫子的饭是小吴专门送去的,所以食堂就他们几个人。 吕大胜的饭菜十分丰盛,两个荤菜一道素菜,配了两个大馒头,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郑光远和夏千里的凑一起有一荤两素,不过两人都带了稀饭,看上去也不错。 吃饭时吕大胜看到了丑蛋的饭菜,顿时有些嫌弃,把自己的饭菜往他那边推了推,扬起下巴有些骄傲的说:“看在你比我小的份上,我这个给你吃一些!” 丑蛋拒绝。 开玩笑!虽然他馋,可他要脸。 再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一筷子下去,从此以后他见到这胖子都要矮人一头了。 那可不行! 他们的菜其实还不错,丑蛋家里早上拿来拜师的肉干中午和豆角茄子一块炖了,虽然味道一般,但胜在馒头是用白面做的,味道十分香甜。 这样的饭菜搁他们王家已经十分不错了,丑蛋根本没有嫌弃的心思,吃的开怀。 吕大胜心宽体胖,被拒绝撇撇嘴低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几人一起休息,丑蛋也趁机把学堂里的情况了解了一些。 周夫子是两年前突然来的白山县开学堂,大家对他的情况了解的并不深。 也正是因此,学堂里面的学生也不多,科举的好苗子几乎都奔着如海学堂的名声去了那里。 剩下的那些都是没有基础或者家穷的。 就算如此剩下的人也不少,但周夫子也不是来人就收,他自有一套挑人的原则,这谁也不知道。 他们学堂因为夫子没有成亲的缘故,就只有小吴在帮忙处理杂事,周夫子除了授课其他的杂务一窍不通。 而学堂里的这几个人,吕家是白山县的大地主,之所以家境不错还来这里念书,是因为那边的夫子见了吕大胜之后嫌他愚钝,怕他连最基本的童生都考不上坏了学堂的名声,不肯收他。 吕父一怒之下这才送到了上善学堂。 而郑光远和夏千里,则是因为开蒙太晚,基础太差进不去如海学堂,只能来了这里。 赵行和齐显两人就简单多了,和丑蛋家里一样原因十分淳朴,这里的束修比城里其他地方便宜··· 六人虽然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这里念书,但读书却有一个共同目标。 那就是科举。 几人互相聊到了未时,周夫子便过来授课了。 先是抽查了上午学的内容后,才开始教他们怎么握笔。 “写字时,握笔的姿势十分重要,如果用力不对,字写的稍微多一些就十分吃力,不出几年手腕就会吃不消,到时候再拿笔可就难了。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利用‘按、压、钩、顶、抵’的方式将笔固定,确保五根手指各司其职····” 周夫子拿起毛笔向他们演示,丑蛋听的无比认真。 读书识字对他来说没有一丝困难,难的地方就在于写字。 上辈子用习惯了硬笔,这软绵绵的毛笔到了他的手里就不听使唤。 偏偏科举上面第一重要的就是字了。 上辈子他在博物馆里看到的状元试卷,字写的跟印刷出来的似的,足以证明字的重要性。 毕竟考试的时候阅卷人第一眼先看到的就是字。 如果字写的不堪入目,那么你的卷子写的再好,阅卷人也没耐心再看下去。 所以这字,是必须写好的。 除了赵行之外,他们的年纪还小,周夫子并没有急着让他们下笔,只让他们先学会握笔的姿势,然后蘸水写在桌案上,他再根据情况给他们一一调整。 这样的结果也是王学洲乐见的,毕竟纸张是真的太贵了,能先不浪费对他来说也是好的。 蘸水之后,他开始在矮桌上下笔,可惜手拿上了毛笔之后就不听指挥了,横撇竖捺被他写的跟蚯蚓似的。 周夫子看到后上前纠正他的姿势:“手腕保持自然,不要僵直,手掌、手指保持一条直线···” 有了周夫子的纠正之后,他再下笔的时候果然没有那么艰涩。 “孺子可教也!” 一天下来,周夫子对这个新收的学生满意极了。 到了散学的时间,夫子一走吕大胜就嗷嗷叫着往外冲,活像是要出栏的小猪。 郑光远和夏千里也收拾的飞快,争先恐后的往外走。 今天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一瞬间学堂里面就剩下了齐显、赵行和王学洲三人。 “咱们要不要出去玩?” 王学洲有些兴奋,他终于不用求着爹娘带他出门了。 齐显摇头:“我要留下来再学一会儿。” 他家三代单传,为了供他读书,他爹娘和爷奶卖掉了他的姐姐。 他丝毫不敢浪费这得之不易的机会。 赵行见齐显如此用功,自然也不甘落后:“我也不去了。” 好家伙,他这两位同窗竟然都是卷王! 可上面的字他连蒙带猜几乎认识的差不多了,练字夫子也说了年纪还小一天不要练习太久,伤手腕。 他可不想在这里干坐着,于是他果断开口:“那你们在这,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 赵行看着他:“你自己出不去的,学堂原本不允许留宿,是夫子看我们离家太远,这才破例将学堂里的杂物间收拾出来给我们住,但为了防止我们乱跑不安全,夫子说了,一个人无事不允许出门,真有事可以找小吴帮忙。” ····· 年纪可真是个大问题。 第22章 刷新认知 第二日。 卯时屋子里的另外两人就准时起床。 王学洲看到他们已经开始洗漱,也连忙穿起。 他进入学堂的时候,他的两位卷王舍友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在看书了。 卯时一刻,所有人到齐,周夫子踩着点儿进了教室。 “一日之计在于晨,养生之道,顺应天时,保重身体方能长寿,不管你们将来是要科举还是做别的,身体都是重中之重,随我练会五禽戏,再来背书。” 说完他就放下了戒尺带头去了院子。 吕大胜一边呲溜着鼻涕,一边凑到王学洲旁边小声嘀咕:“你可真倒霉,刚来就遇到了夫子打五禽戏,这还不如让我们在院子里跳三十下呢。” 王学洲眼看着小胖子早上刚换的衣服上重新抹上了晶莹,顿时退开了一些,小声问道:“夫子每日都带着你们锻炼身体吗?” “当然了!”吕大胜眼睛咕噜噜转,小声的嘀咕声音有些不满:“我们是来读书的,又不是来玩猴儿的,这五禽戏姿势忒难看了。” 每天都锻炼? 这老师可真是找对了! 身体可不就是重中之重嘛!没有一个好身体还考什么考?一场风寒就把人给干倒了。 几个孩子随着周夫子的动作,时而张开双臂做大鹏展翅状,时而前扑时而后仰。 周夫子做起这些动作自是潇洒不羁,动作优美。 可其他人就不行了,做起来活像是没有进化完全的动物,简直群魔乱舞。 小胖子更是一会一摔倒,憋得脸色涨红。 他讨厌做五禽戏! 那些动作让他觉得自己跟街上耍猴的那只猴子似的,十分羞耻,再加上他吃的有些胖,做起动作简直滑稽可笑,让他十分羞耻。 在周夫子的调整下,几个人勉强练了两刻钟的功夫,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学堂里稍作休息。 休息到卯正时分,周夫子敲敲桌案提醒他们,“把昨日教你们的内容背下来,我等会检查,背不出的,五下戒尺。” 话音落下,整个学堂里顿时五颗脑袋齐齐晃动了起来,由于念的不一样,节奏也不一样,晃的人眼花。 王学洲看的十分辣眼睛,而且他念不出来。 这太容易被带跑偏了! 更何况昨日学的东西他早就背了下来,此刻他不愿意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时间就是金钱,他们王家没那么多钱给他浪费,多学一年就要多交一年的束修,多一年的花费。 他并不打算藏拙。 “夫子,我会背。” 周夫子有些惊讶,拿着戒尺过来:“你背来听听。” 其他同窗的声音全都停了下来,准备看他背书。 这家伙昨日和他们嘻嘻哈哈了一天,也没见他怎么学,怎么就会背了? 说瞎话可是要挨揍的。 王学洲一脸轻松,丝毫没有紧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昨日学过的内容他一字不差全都背了下来,没有丁点磕巴,顺畅的像是早背了千百遍似的。 周夫子定定的看着他。 他昨日散学之后只看到了赵行和齐显还留在学堂里温习,而他这个新收的学生就在院子里转悠。 睡得比人家早,起的比人家晚。 结果这就背出来? 难不成他这次收到了一个天资不错的学生? 周明礼有些恍惚地想着。 “夫子,我背完了。” 王学洲背完看到夫子不说话,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周夫子这才回神,他内心出现了一丝波动,强压下来镇定的说:“昨日是你第一天上课,担心你消化不完这才只教了这些,既然你学的不错,那今日起老师就按照正常的的教你了。” “是。” 王学洲看着周夫子淡定的表情有些失落。 他还以为自己这表现不错呢,原来是因为夫子昨日放水了。 唉!果然古代也是人才济济,他得更努力一些才行。 吕大胜瞪圆了眼睛。 夫子那话什么意思?是说他笨吗? 他当初一天才学十个字。 呜呜呜……他果然到哪里都被嫌弃。 知道王学洲学的比较快后,周夫子对他就加快了授课。 王学洲的表现,也一天一天的刷新着他的认知。 十天的时间一篇《千字文》的字就认全了! 这样的识字速度,让学堂里的其他同窗全都十分震惊,可周夫子的脸上却始终平静,看不出一点称赞的意思。 这搞得王学洲十分失望,他以为自己的表现会惊艳夫子,然后对方立马升起爱才之心,直接将他收作关门弟子,从此之后就能省下一年三两的束修···· 结果,终究是他想太多了。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次到了散学的时间王学洲也收拾了东西跟着往外冲。 吕大胜怒吼,“第一名是我的!”他风驰电掣一般穿过王学洲,第一个冲出大门,回头得意大喊:“你休想抢了我的头名!” “谁?谁要抢我儿头名!” 门外马车旁,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一位和小胖子有几分相似的大胖子,腆着肚子跑上门口的台阶到了大门前,身后还跟着一位官家模样的人,在后面跟着喊,“老爷慢点!” “好儿子,你告诉爹谁要抢咱的头名?真是岂有此理!” 吕有粮瞪着一双绿豆小眼,手中拿着帕子不停地给脑门擦汗,眼神不善的在门口扫了一圈。 王学洲看到吕地主的样子,顿时感觉自己身上好像也热了起来。 “丑蛋!回家了!” 王承志看到门口的王学洲顿时大喜,高兴地喊了一声,这才过来接孩子。 吕大胜瞪圆了眼睛,指着他:“你小名叫丑蛋?哈哈哈哈,好搞笑!” 王承志听到顿时有些不满,“你这娃娃,一个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吕有粮听到有人说自己宝贝儿子,顿时不悦的眯起眼睛:“我儿子想笑就笑,你有意见?” 王承志还想上前理论,被王学洲拉着走了:“爹,走吧,我想早点回家。” 吕有粮看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算这小子识相!” 吕大胜看到王学洲不理他,有些生气的跺跺脚,埋怨了父亲一句,扭屁股回自家马车了。 “爹!我和同窗说话你干什么要插手?烦死啦!” “乖儿,是爹错了····” 吕有粮看到儿子身后,连忙跟在屁股后面认错。 第23章 一条消息 “刚才为什么拦着我不让理论?他家孩子竟敢笑话你,真是欠揍!” 当着他的面都敢嘲笑丑蛋,还不知道平日里怎么欺负人呢! “爹,刚才你理论的那个人,是吕地主。” “我管他什么绿地主红地主,敢欺负你就不行!咱又不吃他的喝他的,占着理呢!” “我知道爹是担心我,不过也没啥大事,我和那个小胖子开个玩笑而已,平时我们就这样说话的,走吧,好几天没见到娘和哥哥姐姐了,我都有些想他们了!” 王学洲不想在这种话题上纠缠 。 两人就此揭过了这个话题。 刚回到村里,王学洲就遇到了大爷爷。 “丑蛋,你爷奶真给你送到城里去读书了?” 王守财和王老头是亲兄弟,两人虽然分家多家但两家关系还不错。 听到他问,王承志大声的说着:“可不是么,我刚去城里给丑蛋接回来!人家城里的夫子都说我家丑蛋会念书哩!” 等等,他夫子什么时候夸他了,他怎么不知道? 王学洲扭头看着王承志,只见他站在大爷爷面前,说的眉飞色舞:“当初我把孩子送到夫子面前,人家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将来有出息,二话没说就把人给收了下来····” ·····得,这是吹上牛了。 看到父亲聊的起劲儿,王学洲打完招呼就自己回家。 到家时王老头正在院子里修吃饭的桌子,拿着工具叮叮当当。 见到他停下动作,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丑蛋回来了!在学堂学的怎么样?” “阿爷!我学的还不错,从大伯那里拿的《千字文》我都背完了呢!” 王老头虽然不知道别人背完那本书需要多久,但是他清楚的记得大儿子当初可是学了一个多月才会背的。 他惊了一下:“当真?你背来听听。” 他虽然听不懂里面的东西,但是他能听出来孙子是不是在说瞎话。 王学洲微微一笑,站在院里开始大声的背了起来。 既然家里对他有投资,那他当然也得让家里的人见到效果不是吗? 张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就跑了出来,看到儿子站在公公面前背书十分顺畅的样子,顿时觉得扬眉吐气了。 看见没有? 谁说只能大房读书?她儿子也半点不差! 高氏开门看了一眼,就恼怒的重重一甩关上了房门。 三房的马氏听着有些羡慕,忍不住摸了摸肚皮,什么时候她才能生出儿子呢···· 不过一千字,王学洲一会儿的功夫就背完了。 王老头激动地扔下手中的工具,直呼:“好!好!老婆子,看见没有!送丑蛋去念书这个决定没有错!丑蛋才去学了十天,就认识这么多字了。” 要是按照小孙子这样的速度,岂不是很快就能考上秀才了? 老刘氏心里也嘀咕着,老二那个偷奸耍滑的,竟然生出来个灵秀的孩子。 莫不是当初老大老二抱错孩子了吧? “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等我考上秀才就去县里领米粮银子回来孝敬您和奶奶。” 别管他能不能考上廪生,这大饼,那是必须得画的。 “好好好,爷爷就等着你拿银子和米粮回来。” 尽管前面已经吃过大儿子给画的大饼了,到了小孙子这里,王老头还是忍不住的期盼着。 毕竟期待了一辈子的事情,哪那么容易就死心。 晚上做了一锅豆饭,配着凉拌野菜和炒鸡蛋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原本属于大伯的那份特例,这次变成了他。 老刘氏挖了一大勺子鸡蛋给他:“多吃点,补补身子。” 虽然老刘氏的声音硬邦邦的,但王学洲还是从里面听出了关心。 他咧嘴一笑,把碗里的鸡蛋拨给了王老头和老刘氏:“爷奶在家比我辛苦,你们多吃!养好了身体以后就等着享我的福吧!” “哼,小势利眼儿!以前也没见你对我这么殷勤···”老刘氏嘟囔了一声,又挖了一点鸡蛋给他,也没管其他人能不能吃上。 吃完饭王学洲就喊哥哥姐姐去院子里,王揽月在大房不肯出去,王学洲直接略过她,在院子里教起了其他人识字。 王老头没想到他之前说的,他学会了就教其他人竟然是来真的,顿时对这个孙子刮目相看。 除了老大一家四口,家里其他人全都坐在院子里边干活,边听着丑蛋教人识字,脸上都是喜悦。 “我先统一教你们六个字,然后再教你们认自己的名字,等学会了这些,明日我再教你们别的,谁答的好,我下次就从城里回来给你们带奖励!” “那我想吃糖,你能奖励这个吗?”王皎月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他。 “行,那下次的奖励就定麦芽糖,谁学会了就给谁。” 听到他的话,几个哥哥姐姐顿时摩拳擦掌。 ···· 在家两天的时间王学洲觉得自己也挺忙的。 既要讨好爷爷奶奶,还要帮着家里干农活,抽空还要教哥哥姐姐们认字。 虽然包括大伯母一家在内的所有人都没要求他下地,但正是播种的最后阶段,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他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干了起来。 等再次回到学堂,吕大胜果然一口一个丑蛋的喊他,王学洲黑着脸制止了几次,对方毫不悔改,他干脆也叫起了小胖子。 他过的忙碌而充实,吵吵闹闹间时间就进入到了七月份。 这天郑光远和夏千里来上课的时候,告诉了他们一条消息,顿时让齐显、赵行和王学洲的脸色变了。 “消息可靠吗?什么时候服徭役?” 郑光远看着他们三人有些同情:“应该可靠,消息是我爹同行给朱夫人看病的时候听到的,你们可知朱夫人是谁?” 夏千里接过他的话:“朱夫人是县尊大人的夫人。” 齐显脸一下子白了,听完就扑在桌案上哭了起来,声音沉闷又带着几分崩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告诉你们的,我···我··” 郑光远原本是好意告知,却没想到人却哭了,顿时有些尴尬的解释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小胖子有些不悦:“郑光远你道什么歉!你好心告诉他还有问题了?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恶不恶心?” 他和齐显是年后一起来的学堂,都过去半年了两人始终玩不到一起。 还没和丑蛋能玩的来呢! 第24章 玩个蛋蛋 小胖子的话让学堂霎时一静,齐显的哭声都顿住了。 他擦了擦眼泪,脸色涨红的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哭的,我...我实在是忍不住。” 顿了一下,他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我家里很穷……又是三代单传,家中的成年男丁只有爷爷和我爹两人,这几年因为我爷爷身体不好,我爹已经连续两年去服徭役了,去年去挖河道,回来差点丢了半条命,身子到现在都还没养好,我刚才听了有些急,这才没忍住。” “我知道我性格不好,以后我会改的,你们..别生我气。” 齐显平日里就有些自卑,所以自然表现的畏畏缩缩,说话也不多,生怕露了怯。 这次小胖子的话让他知道,自己再不解释只怕要在同窗眼中落下一个差劲的印象,要是被他爹和爷爷知道了,肯定很失望,这才顾不上难堪开口解释。 “那也没什么好哭的,不想让你爹去,花钱买不就行了!你家还能读的起书,总不至于穷的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连他家下人都能拿出几两银子来呢。 齐显抠着衣角,讷讷的说:“我爹娘卖了姐姐才送我来读书的,因为他们不想让我跟他们一样……” 其他人全都沉默了,他们年纪小,家中都有兄弟姐妹,齐显爹娘的举动他们能理解但不认同,却说不出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吕大胜吃惊地看着他:“你家这么穷吗?那我借给你吧,我有钱!” 说着他去翻自己的荷包,打算拿银子给他。 齐显慌忙摆手,“我不借!还不起的……” 王学洲心里惦记着别的,他看着郑光远问到,“光远兄,你知道这次要去哪服徭役,具体是做什么的,去多久吗?” 郑光远有些沉重的说:“今年好像要去临兴镇修桥,具体去多久没有听说,而且今年的免役钱涨了,得五两。” 修桥,五两。 这些话就像是两座大山压在了赵行和齐显的心里。 “修桥啊···” 王学洲喃喃自语。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虽然只是一个类比句,但也证明修桥这事一个不慎确实是尸骨无存。 尤其是做什么都需要人力的现在,修桥不仅要扛石材、木材这种重物,还要下水掏淤泥,如果合桥时再出个什么意外,死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学堂里面只有他们三人的家人要去服徭役。 郑光远家中行医,有点钱也有关系,就算今年涨了二两银子问题也不大。 夏千里的父亲是在别人铺子里做掌柜,银钱上也宽松。 吕大胜家里是大地主,每年光他们家上缴的地税就占了整个白山县的三分之一,所以自然是有免服徭役的特权,压根儿不用为这个问题所担心。 真正发愁的只有他们三人。 周夫子进来的时候感觉到学堂里气氛不对,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发现不是几个学生互相闹矛盾,也就按下不理。 只要不是闹到他面前,几个孩子之间的事情他不掺和。 中午吃完饭休息,吕大胜兴致勃勃的跑过来拉王学洲:“走走走,咱们还玩昨日的套圈,这次我一定能赢过你!” 王学洲翻了翻白眼,扯开自己的手:“玩个蛋蛋,没心情。” 真是有钱不知愁滋味。 “玩蛋蛋?这是什么新游戏?怎么玩你说!” 吕大胜更兴奋了。 ···· 王学洲虽然提前知道了消息,但不到休沐的时间他根本离不开学堂,而且就算回到家告诉了家里又如何? 家里根本不会拿五两银子免役的。 不过这件事还是得尽快告诉他们,毕竟提前知道了也好准备东西去。 赚钱这事也不能再拖下去。 其实套圈就挺不错的,往人多的地方一扎,买些大人孩子感兴趣的东西往地上一摆,再弄些竹片,圈成圆圈往上面套,遇到庙会或者过年,能挣不少。 可惜,他没钱买东西摆啊! 其实一开始他是想坑小胖子钱的,但是他担心这事情被周夫子知道,会对他有影响,所以只能作罢。 先另想他法····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学洲,你来回答这句话何解?” 周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沉声提问。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道运行刚劲雄健,君子应该自我奋发向上,永不松懈。” 说完王学洲反应过来,夫子应该是看到了他出神,在点他。 周夫子默了。 他原本是等着学生回答不上来,就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让他不要仗着自己有些天分就心慵意懒。 结果没想到之前给其他人讲课的时候,他听进去了。 周夫子嘴角微不可察的僵住了:“既然知道,希望你时刻谨记。” “是。” 得了夫子的警告,王学洲不敢再东想西想,拿起毛笔开始专心练习。 ···· 散学后,学堂里面依然剩下了他们三人。 只是今日他的那两位同窗都没有在看书,反而都在发呆。 “坐在这里干想又没有什么用,咱们不如一起出去转转?”王学洲起身看着赵行和齐显。 两人一起看向了他。 赵行心说出去转转就有用了? 但是又想到反正坐在这里自己也看不进去书,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点头。 齐显也没意见,三人相伴往学堂门口走去。 小吴看到他们一起出门并未阻拦,只是看着赵行叮嘱:“戌时就赶紧回来,你年纪为长,要照顾好两个同窗,三人一起出去就要一起回来,不要给夫子添麻烦知道吗?” 三人一起答应。 出了门,齐显有些茫然:“我们去哪?” “你们知道城里的灰坑在哪不?咱们一起去那里看看?”王学洲提议。 “不行,那等污秽之地我们岂能踏足?我年纪最大,你们听我的。” 赵行听到灰坑满脸嫌弃,十分抗拒。 齐显虽然没说话,但脸上也都是不赞成。 王学洲眼睛一亮,看着赵行眼含期待:“这么说你知道在哪?你们要是不愿意去也行,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 第25章 黑吃黑 赵行是两年前周夫子开学堂时,第一个来念书的。 那时候周夫子管的也不像现在这么严,他奇心旺盛,又是头一次来城里念书,可没少在城中转悠。 虽然他没回答,但是王学洲看到他表情就明白这人肯定知道。 于是他软硬兼施让赵行说一下位置。 见实在拗不过他,赵行老气横秋的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气,“你···唉!罢了,咱们一起出来的,总要一起回去,今日就算了,下回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一起出来了。” 王学洲激动地拉着他往前走:“好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走!”齐显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 捡垃圾这种事情也分高低。 王学洲早就打听清楚了城中的情况,富户大都住在城西那片,比如小胖子的家就在那里。 赵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去最远的那个灰坑,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带过去了。 夕阳西斜,他们一路从城西的住宅区跑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这里地面上是稀疏的草木,旁边是高耸的树木,除了鸟鸣虫叫,放眼望去荒凉的一个鬼影儿都没有。 而在一处光秃秃平坦的地面上,两个黑乎乎的洞口就这么坦白的展示在人前,那里就是灰坑了。 “喏,那两个洞就是,里面可脏了,等洞里面的东西快满时,衙门的人就会过来把土回填上。”赵行有些嫌弃的站在原地不愿意再往前。 齐显没见过这东西倒是有些好奇,王学洲更是一点也不嫌弃。 他刚要往前走,就被齐显拉住了,他听到了后面的动静,紧张的说:“有人来了!” 赵行脸色一变,顾不上其他,拉着两人躲到了最近的一棵树后面。 只见不远处有人架着驴子慢悠悠的过来,王学洲定睛一看,正是上次在锦绣布庄里见过一面的老翁。 驴子的后面拉着一辆细长的车架子,上面是用木板打造的露天车斗。 驴车在距离洞口一米的距离停了下来,老翁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还没等他们三人搞清楚这什么意思的时候。 周围动了! 十几号穿的破破烂烂的人从他们藏身的这棵树旁边,争先恐后的往驴车那里冲去,一下子把三人看呆了。 原来他们周围的树后面,藏的都有人! 只见那位老翁朝着空中甩了一鞭子,‘啪’的一声震住了冲在最前面的人。 “老规矩,先交钱后上车。” 这老翁完全没了王学洲第一次见到时的谦卑,表情不屑有些傲慢的指了指脚边的木桶。 最前面的人咽了咽口水,从自己衣不蔽体的身上摸出一个铜板扔了进去,沉闷的木头声音响起,老头放下手,那人迫不及待的爬进车斗里翻找起来。 有人带头之后,后面的人几乎是急切的把铜板扔进去,然后往车上挤。 王学洲清楚的看到有人在车上捡到了一件破衣服,兴高采烈的往自己身上套,还没穿好就被旁边的人扒了下来争抢,两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 车斗剧烈的晃动起来。 “啪” “你们干甚?都给我老实点儿!也就老头子好心肯把这些东西给你们,不想要的都给我滚下来,就你们这帮子乞丐,打死了也没人追究!” 老头呸了一声指着他们怒骂。 车斗上的人很快老实下来,十几个人陆陆续续将里面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实在无甚可翻这才陆续离去。 老头这才卸掉车屁股那里的板子,将车上的东西一窝蜂地倒进了其中一个黑洞里,重新驾着车离去。 他们三人久久无言,内心都收到了不少冲击。 王学洲感叹古代生存之艰难,垃圾都有人付费抢着捡。 那老头子脑子也转的开,在商铺那里收钱扔垃圾,到了这里收钱让人捡垃圾,这无本的生意稳赚不赔还稳定持久·· 他捡起一根棍子朝着坑里走去,赵行此时回过神来立马制止:“这些都经过两手了,不会有什么收获的,咱们回去吧!” 看了刚才那些人,他也明白为什么这个同窗要执意过来了。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们:“万一有漏掉的东西呢?总要努力一下,万一有可以换钱的东西呢?” 赵行怔住了。 齐显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去。 没有纠结太久,他下定了决心,也学着王学洲的样子找了一根树枝朝着坑里走去。 只要他能弄到钱让他爹避过徭役,别说捡灰了,就是掏大粪他都愿意。 灰坑比王学洲想象中要浅的多,大乾有人专门收集泔水和大粪卖钱,所以这里面并没有这两样东西,味道自然也不会那么难闻。 有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没什么屁用的东西,比如说稀碎的瓷片、刚才那些人扔下来的破衣裳、烂了个大洞的鞋子····· 越是没找到什么东西,他就越是细心。 ····· 棍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找着,不经意间戳到了地面,他听出了声音不对。 用棍子戳了一下,把土下面的东西翻了出来,是一根糊满了泥巴的簪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王学洲捡起用手擦了擦,这根簪子露出了真容。 竟然是根银簪子! 不过可惜做工比较差,重量也轻,应该不太值钱。 但是这足以让王学洲高兴的露出了笑脸。 正想到这里,外面突然响起齐显的惊呼声。 他连忙倒退两步踩着边缘爬了上去,“怎么了?” 地面上赵行手中也提着一根木棍面露纠结,听到齐显的声音他就冲过去把人拉了上来。 “丑蛋!行哥!我··我···我好像捡到了半块玉盘!”齐显声音无比激动,手中捧着那小半块儿的玉盘浑身颤抖。 王学洲凑过去看了一眼,齐显捡到的应该只是玉盘其中的一块碎片,形状不规则,有婴儿手掌大小。 “这应该能卖给当铺让他们打磨了做成其他东西,今日收获不错,咱们···” 王学洲的话戛然而止。 他毫无防备的被人从背后扑倒,手中拿着的银簪被人用蛮力拽走。 而旁边的齐显也被人抓住手腕抢走东西后,推了一个狗啃泥。 而赵行显然是被这个变故弄愣了,眼睁睁的看着两团黑乎乎的影子跑走。 “小贼!你往哪里跑!” 王学洲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被黑吃黑了! 赵行和齐显迅速回神,冲着那两道黑影怒喊:“站住!!” 第26章 救命钱 那两道黑影看身形也是小孩子,但是跑起来像是长了飞毛腿。 王学洲把手中的棍子朝着前面其中一个甩了过去,正好砸在那个人的后背上,对方没有站稳一个趔趄摔了。 他见状冲上去把人扑倒在地,反剪住对方的双手,用手桎梏着他。 他冷声质问:“东西呢?交出来!” 对方的手中并没有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那人脑袋面朝地面,被人压着也不甘示弱,王学洲正准备去掏他身上,他的身体整个向上,王学洲感觉后脑勺被踢了一脚,头上一股剧痛传来,让他手忍不住一松。 对方立即在地上滚了一圈,脸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黑乎乎满是泥巴的脸,只能看见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眼珠黝黑看上去十分澄澈,只不过此时却恶狠狠的看着他,仿佛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他娘的! 抢人东西还有理了? 王学洲怒从心起,举起拳头就冲着对方的脸去了。 “斧头!” 另一个人惊呼一声折身返了回来,赵行和齐显两人一左一右上去就要把人给按倒。 哪想到对方跟个泥鳅似的滑不留手,趁着赵行不注意一脚踢到他的膝盖上把人给踢的往前冲,扯住齐显也给拽倒了。 放倒两人,他上前帮忙。 王学洲看着他强健有力的脚朝着自己的下三路去,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松开了手中的人。 这要是不闪,一脚下去他下半辈子可就废了。 对方也不恋战,抓起那个叫斧头的孩子扭头就跑。 赵行和齐显两人爬起身迅速把路给堵了。 看到他们跑不掉,两人一齐回身,对视一眼朝着王学洲冲来。 看他们这样王学洲也怒了,真拿他当软柿子了! “上!” 王学洲喊了一声,率先扑过去把身形高一些的那个人扑倒在地,两条腿死死的压住对方的胳膊,用自己的胳膊肘狠狠地朝着对方的脑袋击去。 两下的功夫就把对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赵行死死的抱住另外一个人不撒手,任由对方照着他的后背和脑袋上捶,齐显见状对着那人拳打脚踢,一会儿的功夫对方就鼻青脸肿了。 “齐显,来找他们身上的东西。” 都是半大的孩子,这一会儿下来都有些累了。 齐显听完在两人身上摸了起来,只是并没有找到东西。 “你们把东西藏哪了?” “能抢到就是我们的本事,你们有本事就自己找!” 被王学洲压在地上的人一点不慌,恶狠狠的看着他们说道。 王学洲皱眉,“这两人刚才一直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如果他们身上没有,只能是扔在了半路上,在路上找找。” 齐显听完恍然大悟,顺着刚才的路线,没多久就在草丛中把东西找到了。 看到东西,两人脸色一变,那个叫斧头的惊慌失措的喊道:“求求你们了,这是我娘救命的东西,能不能还给我们?” 齐显双眼通红:“那是我的!!” 那个叫斧头的突然崩溃大哭,声音十分伤心:“呜呜呜···哇!!!!” 王学洲压着的这个人鼻子一酸,也啜泣了起来。 王学洲看的手忍不住一松,放开了他。 “呜呜呜···我娘生了重病,大夫说买药需要二两银子,我们没有钱,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可是我们今天来的晚了什么都没找到,你们能不能把东西给我们?我都听到你们说了,这些东西可以拿去当铺换钱对不对?” 他们两个年纪小身板不够,从来都是躲在一边等那些人捡完以后,他们再捡剩下的。 今天看到了这三人,他们一时不敢出来只好继续躲着,直到没忍住听到了其中一人的喊声,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捡到了好东西,顿时按捺不住出来抢了。 反正这些东西也是他们捡来的,那谁能拿到就是谁的不是吗? 另一个直接跪了下来,‘咚咚’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求你们,只要能把东西拿去换成钱给我娘看病,就是让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都可以!” 都是小孩子,赵行看着有些不忍。 他家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 齐显也有心慌,忍不住看向了王学洲。 “是吗?你们的娘生病了,家中没有大人了吗?让你们两个 孩子出来想办法搞钱?”王学洲对这两人持怀疑态度。 见到他不信,叫斧头的立马说可以带他们回家看看。 路上他们知道了这兄弟两个的名字,大的叫锁头,今年六岁,小的叫斧头,今年五岁。 他们家去年因为交不起税,父亲被衙役抓走下了大牢,祖父急怒攻心之下直接去了,祖母因为这个双重打击没扛住,跟着就没了。 叔叔在去筹钱的路上,因为心神恍惚一脚踏空,踩进河沟里摔死了,婶婶带着两个姐姐回了娘家再没回来。 他们的娘无奈只能卖地筹钱,拿去把父亲赎了回来。 人虽然是回来了,但最终却死在了两个月后的服徭役上……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难人。 这下子他们家不仅田地没了,就连家中的房子也被族人抢走,只能流落街头。 他们的娘在家中活不下去,只能带着他们来了城中,转了几天才找到了一处没人住的破茅屋安顿下来,只是前些日子不幸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两人年纪小又无法挣钱,这才想到了来捡垃圾。 王学洲心头沉甸甸的,这样的人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农民破产之后,结局要么成为佃农,要么成为流民,而大多数人选择了前者。 从被官府剥削变成了被地主剥削…… 他们随着两人一路到了城中最偏僻的东南角,看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从大门外一眼就能看到房间里的破茅屋,全沉默了。 还没踏进去,里面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子边提裤子边摇摇晃晃的出来,嘴里嘟囔着,“真他娘的晦气,竟然生病了···” 锁头看见这一幕像是炸毛的猫,他冲上去推那男人:“滚出我家!” 这点力气对于成年男人来说无异于挠痒,他摸了锁头一把嘿嘿一笑,嘴里喷出的酒气直让人作呕:“小兔崽子,我是你新爹~~” 说完还猥琐的笑了两声。 第27章 感激涕零 斧头也冲上前和哥哥一起推人:“滚!!” “嗤,不识好歹,没有我你们早饿死了……” 男人一巴掌打开他们,然后晃悠着出了门。 屋内咳嗽声响起,听那声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一位形销骨立,双眼凹陷的女子扶着墙慢慢挪了出来,轻声唤道:“斧头,锁头,你们去哪了?” 两人飞快的抹掉眼泪,转身笑呵呵的看着女子:“娘,我们今日出去玩遇到了几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朋友,你看!” 女人看着几人鼻青脸肿脏兮兮的样子,自然没有相信,她淡淡的对着王学洲他们说道:“如果我家斧头和锁头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几位小公子包容。” …… 从院子出来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准备去当铺先去看看东西值多少钱。 当铺的外面挂着一幅旗帜,上面写着‘当’字。 进门是个一间屋子的铺面,左面靠墙的位置是高高的柜台,右面摆放着桌椅,空间有些局促。 几个孩子一进门看到他们仰着脸也看不清的柜台,顿时心生怯意,不敢说话。 “掌柜的,您给看看我这个东西值多少钱?” 王学洲扫了一眼铺子,就踮起脚尖把手中的簪子递过去。 看到来人是几个孩子,掌柜的睥睨了一眼,“死当,活当?” “死当!”王学洲毫不犹豫的开口。 “我不管你们东西是偷来的还是捡来的,东西到了这里死当之后就算你们家里来赎也没用,可知道?” “知道!” 掌柜满意的看向了手中的簪子,用手掂了掂:“重量还行,做工粗糙,不过磨损的有些严重,死当的话价钱当然高一些,就给你一两银子吧!价钱你可以随便问,我给的都是公道价。” 掌柜的把簪子放下,不甚在意的说道。 王学洲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在诓人,也懒得再跑,顿时点点头,“那您再看看这个”。 他示意齐显把东西放上去。 齐显有些紧张的把东西搁上去,掌柜的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然后表情一变,认真的把东西举起来就着光线查看。 “哎呀!这可是碧玉做成的玉盘,怎么碎了!还碎成这个样子!” 掌柜看完之后气的直拍大腿,“其他碎片呢?可还有?” 齐显小心翼翼的摇头:“没有了···” 掌柜的脸色又变了一下,扔到了桌子上:“死当给你五两银子,活当只有三两,都碎成这样了不值钱,要不是我这有大师傅可以重新打磨成小玩意儿,就这点我看都不看。” 齐显脸色狂喜:“死当!我也死当。” 接了钱之后,他们走出了当铺,斧头和锁头两人紧紧的盯着他们。 齐显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五两银锭:“我,对不起 ,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我家也等着这个钱救命,马上要服徭役了,五两银子刚好够我爹免役···” 在别人和自家中,齐显选择了他爹。 斧头的眼泪顿时出来了,他死死的盯着齐显手中的银子,手蠢蠢欲动。 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娘亲,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我的,给你们。”王学洲把手中的银子递了过去,“不过只算借,以后你们有钱了要还我的。” 斧头眼中迸发出喜悦,擦掉眼泪心头狂喜:“还的,我们会想办法还的,谢谢你。” 锁头也十分激动:“谢谢,谢谢!”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看了看天色,王学洲冲着两人说道:“我们在上善学堂念书,有位同窗家里是行医的,我回头请求他回家说一声去你家看看,到时候药费也能给你们算便宜点。” 赵行不忍的从自己怀里摸出三个铜板给他们:“我家也没钱,你们拿着买馒头吃,等明日开学,我们就去找同窗说一说。” 齐显连连点头:“对,我们会请求同窗帮你们省点药费的。” 锁头和斧头感激涕零:“谢谢你们!!” ··· 回到学堂时间晚了点,但是小吴看他们安全回来也没再多说。 三人回到屋子都有些沉默,齐显一会儿喜悦,一会儿难过,他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你们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赵行摇头:“换做是我,也是这样的选择。” 王学洲躺在床上手枕脑后,左腿翘在右腿上抖来抖去。 “你这纯粹是自寻烦恼,人总要先顾好了自己才有善心施给旁人,他们的惨事不是你造成的,但如果把钱给了他们,你家的惨事那就是你造成的了,今日我给他们是因为我这钱既救不了家人,也改善不了什么生活,不如拿去做做善事。” 齐显听完他的话豁然开朗,扭头笑道:“丑蛋,谢谢你,今日要不是多亏了你,我还拿不到这个钱。” 赵行看着王学洲笑了:“你是该好好谢谢丑蛋,不是他,今日那两个小子不会轻易完,之前你说不把钱给他们时,我看那个小的都打算上来抢了。” 齐显脸色一变,有些错愕。 王学洲倒不是很在意:“道理一样的,换成是我也得抢,你为你爹,他们为他娘。” 屋里的气氛顿时沉重了起来,王学洲话锋一转:“不过你们怎么回事?被小胖子带跑偏了?不准再喊我丑蛋!” 赵行嘻嘻一笑:“丑蛋多好多亲切!小胖子能喊我们怎么不能喊?是吧,丑蛋?” …… 第二天去学堂里,他们把事情说给郑光远听,大家年岁都不大,听完心里都有些酸涩,几个人直劝说郑光远帮帮忙,吕大胜甚至还要给他们捐钱,被其他人劝住了。 郑光远拍着胸口说道:“你们放心,包在我身上!” 过了一日,郑光远就告诉他们他爹已经去看过了,也开了药给他们,只需养些日子就能好。 王学洲他们顿时放下了一桩心事。 “披星戴月,谓早夜之奔驰;沐雨栉风,谓风尘之劳苦。大胜,这话何解?” 周夫子背着手站在吕大胜的身前,顿时让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呃···意思是···”吕大胜眼珠乱转,突然灵机一动,“这是说人在雨里奔跑比较辛苦!” “噗——” 其他人顿时喷了。 “学洲,你来说。” “这句话是形容大人们从到早晚不停奔走的劳碌和冒着风雨忙碌的辛苦,因此我们坐在学堂里面,就更应该珍惜这样的机会。” “不错!你坐下。”周夫子满意点头。 这个学生他收的十分满意,不过两个月就已经赶上了其他人的进度,甚至隐隐有超过的意思。 正得意间他听到了吕大胜小声的嘟囔,“我说的跟他也差不多嘛···” 周夫子顿时气到了。 “教不严,师之惰!看来,是我这个夫子没有好好的管教于你,手伸出来!” ····· 第28章 涨涨见识 有了第一天的收获,接下来连着三天他们散学后都往灰坑那里跑。 可惜运气不是每次都有的,这三天他们并没有什么收获,也没再遇见斧头和锁头两人。 这天他们照常准备去城西那片转悠,路过繁华的街道王学洲却看到了王承祖的身影。 他和一位身穿儒衫长袍的人正一起朝着一个铺子走去,眼看着他们脚都踏到了门槛上,王学洲一下子变了脸色。 “你们先去不用管我,我看到我家里人了过去说会话!” 他丢下一句话飞快的跑了过去。 “大伯!” 王学洲一阵风似的站到了王承祖的身前,正好挡住了他的路。 “洲儿,你怎么在这?”王承祖在这里看见了侄子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他就变了脸色赶紧看了看左右。 “大伯,就我自己在这,您这是干嘛呢?” 王承祖听言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我听你阿爷说你在城里读书,现在想必是散学了吧?没事就早点回去,别在街上晃悠。” “哦?是吗?您去这里办事?永、盛、赌、坊?” 王学洲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上次的事情这才过去几天?大伯竟然一点记性都不长。 他对王老头和老刘氏真是失望,竟然连人都管不住。 就算将来以后他能科举入仕,如果管不好家里人,那他早晚也是被拖累的命。 “嘘——”王承祖做贼心虚一般,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声音小点。 “你还小,你不懂,大伯我这是在干大事呢!等回头大伯给你买红烧肉吃,今日你只当没看见我,回去了可别瞎说。” 王承祖故作正经的看着他,把他拨到一边就侧身一让,“遇到了家里的孩子,让张兄见笑了,请——” 王学洲看了一眼那人,对方正好看过来。 那人长着一张国字脸,长相周正,身上有些读书人的傲气,但是看人时下巴微扬眼角往下,显出几分自大来,破坏了长相。 他瞟了一眼王学洲,对着王承祖倨傲道:“区区一个孩子也能耽搁这么久,永顺兄莫不是在乡下待久了,也学了老妇人的样子,越来越啰嗦了。” “瑞修兄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而已,咱们这就走!” 王承祖听到这话脸一拉,率先昂首挺胸的往前走,王学洲伸手一拦:“大伯, 今日您敢踏进这里半步,只怕咱们王家的门,您以后是无法踏足了。” 王承祖被侄子下了面子,顿时面皮涨红:“洲儿!你怎么跟大伯说话的?没大没小!还不快快让开?” “不让!今日您只要踏进这里,明日休沐回家我就告诉给村里的族老,到时候连爷爷奶奶都护不住你!” 王学洲双手张开,大声的反驳。 “你怎这么不听话?大伯都说了有正事要办!快让开!”王承祖也被弄出了几分火气。 但这是大街上,他自诩读书人的身份,自然是干不出上手打孩子的行为,说了侄子又不听,直憋的他眼珠子都硬生生大了一圈。 王承祖旁边的人火上浇油:“区区一个孩子永顺兄竟然都无法应付!我看今日这事不如作罢,要不是你千请万求,我还懒的拉你挣钱。” “洲儿!快让开!”王承祖的语气严厉不少。 “不让!” 两人站在赌坊的门口你躲我拦,旁边的人脸色变了变:“永祥兄,我好心带你,结果你家子侄竟这般看我,你···唉!!你自便吧!”说完他甩袖进了门。 “瑞修兄!瑞修兄!” 王承祖被王学洲拦着不给进,站在门口焦急的喊了几声。 见到人彻底没了影子,这才怒气冲冲的拉着王学洲走到了一边:“知不知道你今日坏了我的好事?等我回家定要告诉你爹娘,让他们好好好的管教管教你!” “大伯,十赌九输,咱们村的癞子就是因为赌,才变得倾家荡产卖妻卖女,最后被族老赶出了咱们西朗村,您也要步入他的后尘吗?学文哥还在读书,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总要顾及他吧?” 王承祖顿时怒道:“我不用你来教训我!要不是你祖父祖母不给我钱,我能出此下策?眼看着明年就要院试了,这几天我找了几个以前的同年借钱,他们让我去仙鹤居对对子,赢了就有十两银子,我去了,结果根本没对上还被他们好一通笑话!” “只有瑞修兄愿意带我来这里捞点银子,现在还被你给毁了!你读书可是抢了我的机会!看在你是我侄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可你今日千不该万不该拦着我!你要还认我这个大伯,今日就当没看见我,不然我不会再纵着你!” 王学洲听了半天只觉得他在吧啦吧啦,只听到了‘仙鹤居、对对子、十两银子’等字眼。 他顿时眼睛一亮:“大伯,仙鹤居那里出的什么对子,能不能说来听听?” 王承祖气的差点七窍升天,“你··说了半天你就只听到了这个?!” “别生气嘛,说来听听?我在夫子那里也听过不少对子,万一能对上,拿这钱不比去赌坊强?” 看着王学洲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王承祖第一次觉得这个侄子有些难搞。 他甩甩袖子,“也罢!说起来你也读书了,今日我就带你去涨涨见识,莫要以为识得几个字就不知天高地厚,多少读书人都被难住了,凭你还敢肖想。” 看着他往前带路,王学洲连忙跟了上去。 他虽不敢说自己学问有多强,但他对对子可没少玩,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另想他法挣钱,要不是因为字实在拿不出手,早就写了话本拿去卖给书铺或者茶楼了,也不至于翻了几天垃圾毫无所获。 仙鹤居距离他们的位置不过一条街,王承祖怒气冲冲的大步往前,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站到了仙鹤居的大门口。 再次站在这里,王学洲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头上金碧辉煌的招牌,忍不住想起上次张氏带他来时的满心期待。 可惜终究是落了空,大伯根本就没有关系让哥哥来这里学艺。 第29章 随你处置 两人站在门口,王承祖走到这里瞬间气短。 他低头小声叮嘱:“我带你来就是见见世面,我可没钱给你买东西,等下不要吵着吃东西听见没有?” 这个时候王学洲自然十分乖巧:“我知道的大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吵着吃东西的。” 见他答应下来,王承祖这才长出一口气,带着他踏进了大门。 大堂里人声鼎沸,靠近窗户的位置上供人吃饭喝酒,大堂正中有一个圆台子,上面摆着一套桌椅和笔墨纸砚。 桌椅上方,从三楼垂下来几幅大字。 一些头戴方巾身穿青衿学子服的学子正围在圆台周围,仰着脸看上面的字,边看边热烈的讨论。 “下个月是乡试,仙鹤居的东家为了宣传自家酒楼,就在大堂里放出几副上联,只要有人能够全对上,仙鹤居的东家就亲自相陪,不仅可以在这里敞开了吃喝一顿,还能拿到十两银子的捐赠。” 王学洲听完顿时更上心了。 赢了不仅有十两银子可以解决家里的燃眉之急,还能认识这仙鹤居的东家? 这可是个好机会! 他仗着自己的年纪小,拉着王承祖往里面挤去,到了前面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 仙鹤居一共出了五副上联,从右边到左边难度依次叠加。 “大伯,你之前对了几副?” 王学洲看完抬头看向王承祖。 “大伯不才,对了整整三副!可惜后面出的实在是难,想来仙鹤居的人只是拿这个当噱头来为难人而已,并不是真心要给人奖励。” 王承祖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可恨这店家竟故意为难人,害他在同年面前出了大丑。 周围有人听到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前面的三副在座的各位谁对不出来?大叔你这种水平也敢妄自猜测店家?”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看着王承祖都这把年纪了学问也没高哪去,还满嘴胡诌,忍不住出言嘲讽。 王承祖有些生气:“黄口小儿,狂妄自大,在下是乾昌十年的童生,明年就要去参加院试,你是什么身份?” 那少年长相俊秀,唇红齿白,穿着一身绸缎青衣直缀,身高虽然比王承祖矮半截,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扎人心:“小子今年九岁,去年刚通过府试,敢问这位··大叔,今年贵庚?” 周围的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顿时眼神怪异的看向了王承祖。 这人看上去起码而立之年,而这位小公子才九岁,两人竟然都是童生,这差距··· 王承祖的脸一下子绿了。 他引以自傲的童生身份,眼前这个黄口小儿竟然也取得··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啊! “不知我家长辈可曾得罪于你?不过和我私聊几句,竟然引得公子针对,虽说公子年幼便取得童生之名值得称赞,但除了自身之外,想必家中条件也不错,自幼得名师指导,自然顺利不少,可家境一般的学子就只能艰难求学,起点本就不同,难不成如我家长辈这般的学子,都是公子耻笑的对象?” 在家怎么样暂且不论,出门在外一笔写不出两个王,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伯被人如此羞辱。 这话听的周围一些家境不好的学子全都变了脸色。 朱安脸色也变了,有些羞恼:“牙尖嘴利!你休要扯大旗,你家长辈这把年纪了,说话还口无遮拦,自己学问不深对不上,竟然说店家出的对联是故意为难人!难道不该自我反思吗?” “谁说我大伯对不上?我们对得上!” 朱安冷嗤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今日你们对不上,你们两个,就在自己的脸上写下‘丑’字,绕着整个白山县走一圈不得遮脸,并且大喊‘仙鹤居内仙鹤酒,喝上一口人长久’!” 仙鹤居的掌柜在旁边看到现在,听到朱安的话顿时激动了:“多谢朱公子为我们正名!” 好!实在是好的很! 这次他们仙鹤居稳赚不赔,等此事一过,他们仙鹤居的大名、仙鹤酒的大名,势必在整个雍州府传遍! 周围的人哗然,目前最高记录才对到第四幅。 现在这个看上去才几岁的小孩竟然替他家大人应下了,想到这里一群人忍不住把同情的眼光看向了王承祖。 王承祖懵了。 他可啥都没说啊! 孩子说的话做不得数! 他正要开口,就听到王学洲应下:“输了我愿赌服输,只是如果我们对出来了,你又当如何?” 朱安不屑道:“随你处置!” 王学洲听完忍不住呲出了大牙:“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见赌约已成,周围的人瞬间激动起来,旁边吃饭的人都忍不住端着碗凑过来看着下饭。 凑热闹乃是人类的天性,就连二楼和三楼包厢里的人都颇有兴致的扶在栏杆上往下望去。 周明礼看着下面的王学洲沉默不语。 旁边的朱县令笑呵呵的开口:“果然是年轻意气,不知周夫子更好看哪一个?” 周明礼哂然一笑:“朱公子才学兼备,小小年纪便过了府试,自然是前途无量,不过……今日不巧,和令郎打赌的正是存真的学生,怕是要令县尊大人失望了。” “哦?那个小儿竟是存真的学生?”朱县令的兴趣顿时被提了起来。 “正是。” “哈哈哈!那我今日可要好好看看存真教出的学生,是何等风采了。” ··· 王承祖此时已经被架到了火上烤,他压低声音凑到侄子耳边:“你疯了?!今日要是对不出来,咱们爷俩可就丢大人了,以后还怎么在城里混?” 王学洲也压低了声音:“大伯莫慌,没点把握我敢说吗?咱俩今日运气真是太好了!我夫子私下里对过这几幅,我现在还记得内容呢!等下不要慌,我说你写。” 王承祖心中一喜:“当真是这几个对子?” 王学洲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王承祖虽然有些怀疑,可事情到了现在,输人不能输阵。 他清清嗓子拿捏起了范,大手挥挥衣袖,看着仙鹤居的掌柜:“赌约既成,不再多言,笔墨纸砚伺候!” 掌柜的看他这样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请他们上台。 第一联是最简单的,上联:以文交友知天下。 王承祖毫不犹豫的写下:讲理服人照古今。 第30章 这很难吗 王学洲看了没有毛病。 虽说他大伯有时候挺不靠谱的,但是这童生也是实打实考上去的。 学问可能没多高,但是肚子里绝对是有些墨水的。 仙鹤居的掌柜站在一边,王承祖写完他扬声念了出来,周围的人点头,全都认可。 第二联:花香满院花觉趣。 王承祖稍作思考,就写下:鸟语飘林鸟知春。 结构对称,上下贯通,也不错。 掌柜的念完后,周围的人直点头,对王承祖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第三联:诗书成就品高远。 王承祖皱眉沉吟片刻写下:浊酒要来志向投。 王学洲看完皱了皱眉,这下联只能说是勉强,符合了基本的对仗要求,但是上联中的‘成就’和下联中的‘要来’在词性上不完全对应,最后的三个字更是有些生硬。 “大伯。” 王学洲悄悄的拉了拉王承祖的衣角:“换成‘笔墨挥洒意纵横’如何?” 王承祖手顿了顿,看向了他。 “我都说了看过夫子的,这下您信了吧?”王学洲看到他的眼神立马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王承祖顿时回神,心底长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差点忘了这茬。 是侄子的夫子啊,人家是秀才呢,怪不得。 掌柜的正要上前去拿,王承祖飞快的把自己写的团成一团捏在手心,“我对刚才写的不满意,稍等片刻。” 他提笔一气呵成,递了过去。 “诗书成就品高远;笔墨挥洒意纵横。好联!” “好!!” 周围一片叫好声,让王承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紧张的压低声音说道:“后面的内容你可还记得?大伯可对不上了。” 王学周看了一眼第四副上联:山水有灵亦惊知己。 “下联:性情所得未能忘言。” 王承祖直到此时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看着还在品上副对联的围观人群,挥笔写下第四幅下联。 掌柜的回神,见已经写好了第四幅,顿时有些吃惊,连忙上前细看。 “山水有灵亦惊知己,性情所得未能忘言!好对子!可有横批?” 掌柜的目光灼灼的看向王承祖,他故作高深的仰着头:“洲儿,你来告诉他们。” 一群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有才的人有些傲气也是自然,掌柜的转向王学洲殷切的开口:“还请小公子告知。” 他大伯真····是个人才!这装的倒真有几分高人风范。 “横批,‘灵心相知’。” “妙!好一个灵心相知!妙!” 朱安看了看王学洲,又看了看王承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还请继续以后一对。” 听到掌柜的催促,王承祖拿起笔,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眼神却一直往王学洲身上瞄。 只是王学洲这会却有些不便,因为那和他打赌的公子,正死死的盯着他。 “大伯,我看你没墨了,我去给你磨墨。” “是没了,那就劳烦侄儿了。” 他们两人像模像样的在演戏,朱安却不吃这套:“慢着!小二!去给上面的公子磨墨。” 朱安摆摆手,一旁的小二立马上前就要拿起墨条研墨。 “这小二是粗鄙之人,如何能将墨条研磨均匀?还是让我侄子来吧!” 王承祖这会后背已经有了些许汗意。 “哼,既然你看不上小二,那本公子亲自给你磨墨,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朱安大步跨上前,拿过墨条就要研墨。 三楼上的朱县令有些泛酸,佯怒道:“这小子在家对我都没这么殷勤过,今日竟然随便给一外人研墨,真让人生气!” 周明礼淡淡道:“令郎天资聪颖,出类拔萃,想必是之前的课业太过繁忙,这才疏于了父子相处。” 听到儿子被夸,朱县令的嘴角微微扬起,谦虚开口:“存真兄说笑了,只是过了府试而已,记性好些的都能过,当不得你这么夸赞,我看着还不如存真兄这个学生,年纪看上去不大,竟有大才!存真兄竟然一直藏着掖着不舍得提起,真是爱护的紧。” 两人在三楼把下面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自然不会看漏王学洲的小动作。 周夫子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淡淡说道:“大人谬赞了,我这学生不过是有些许聪明,不足为外人道也。” “是吗?小小年纪能答出这等对子,在存真兄这里只是些许聪明?” 朱县令感叹,真不愧是苏州大家族过来的,就连秀才的学识和眼光都比他这个同进士的高。 ···· 朱安要研墨,王学洲也没拦着,他这次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大伯,下联应该是:书临汉字翰林书。” 朱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你才几岁?怎么可能对出这样的对子,这不可能!” 和朱安的崩溃不同,周围一片哗然。 “画上荷花和尚画,书临汉字翰林书!对上了,对上了!” 这个对子之所以难对,就是在要求对仗工整韵调和谐之外,还是谐音回文联,顺读倒读发音相同,且意境和谐。 王承祖也没想到竟真的对上了! 他内心激动不已,但是面上却镇定的一批。 “无论如何,今日我们爷俩是对上了,这位公子的话作数否?” “你们作弊!不算!”朱安愤怒出声:“最后这下联是他说出来的,又不是你想的!更何况,他才几岁?怎么可能对的出来!” 到底不是靠的真才实学,王承祖心底一虚,气势顿时萎下来几分。 王学洲看着对面气成河豚一样的家伙,有些无辜的看着他:“这很难吗?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听夫子讲过怎么对对子,然后看过一些就会了,刚才就那么顺手一试,谁知道就··对上了。” 他手一摊,带着几分无奈:“更何况,一开始我说的就是【我们】能对上!而不是说我大伯能对上,我们爷俩合伙全对出来了,有毛病吗?” “这样,你要玩不起就算了,只当刚才无事发生,你对我大伯道个歉,这事也就算了。” 不过都是几岁的孩子,对面的人也是心高气傲的主,被他一激,顿时怒了:“你说谁玩不起?” 第31章 拔腿就跑 “谁输了不认就说谁,怎么了呢?” 怎么了呢·· 了呢···· 朱安肺都快气炸了,他长这么大一路顺风顺水,还没被人这么挤兑过。 他看着对面那小子的脸,恨不得上去揍一顿,但是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不能丢脸。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我没有不认,我合理的怀疑这对子不是你做的很正常吧?你看年岁也不过五六岁,就算你三岁启蒙到如今也不过才读两三年的书,就连四书都没学完,又怎么对得出回文联?” “看看周围的这些前辈,哪个不比你读书多?他们都对不上你却对上了?你们肯定是提前准备好了下联过来的!” 朱安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话音落下已经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仙鹤居的掌柜也有些怀疑的看着王承祖。 他是记得这位公子之前是来对过的。 之所以印象深,是因为这位公子只对了三副就不行了,被一起来的人狠狠嘲笑了一顿,当时他就觉得这人眼光不好。 而且当时他的那三幅下联可远没有现在对的出彩。 难不成真是折戟沉沙之后,回去得了高人指点,精心准备了下联又杀过来的? 周围的人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王承祖急的一后背冷汗。 不由得有些责怪自己王学洲说话太狂妄,得罪人。 现在还得他来擦屁股,他轻拭一下脑门上的汗水,“这位公子···” 王学洲拉了一下王承祖的衣角阻止了他的话。 他们两人一个九岁一个五岁,不过是孩子之间的意气之争,玩的过火一些也没事,有大人参与可就不好说了。 那小子穿戴不错又和这里的掌柜熟悉,可不能得罪太狠。 所以他没让大伯开口,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 “你们为什么就不承认,这世上就是有人比你们优秀呢?” 王学洲背着手一脸老气横秋的无奈,“来,让狂风暴雨来的更猛烈些!你们不信我的话,尽可出题一试!” 朱安冷笑:“那就成全你!等下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谁怂谁是狗。” 朱安日常在家也和父亲经常对对子玩,有些功底,他眼神在周围转了一圈,看见有跑堂的小二端着一盘荤菜从旁经过,眼睛一亮。 “上联:大鱼大肉吃的欢,肚里乾坤任我翻!” 在楼上的朱县令和周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下来。 里面的人全都正在看热闹,丝毫没注意到后面的两人。 听到儿子出的这个上联,朱县令笑了笑:“临时出这么个上联,也还行。” 周明礼却紧紧的盯着王学洲。 如果学生应付不了,就只能他出面帮一下了。 王学洲也在周围扫视了一圈,看到一旁抱着碗边吃边看热闹的人顿时乐了。 “我的下联是:小葱小蒜伴左右,口中世界乐无边!” 朱安瞪大了眼睛,不服的又说:“以秋为题,我出上联:秋风起,黄叶舞。” “秋月明,白霜凝。” “柳丝轻拂碧波岸!” “桃蕊微绽春风园。” ····· 随着两人的对话,周围的议论声逐渐消失,朱安的脸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朱县令和周明礼站在一起沉默不语。 “我输了。”朱安艰难的开口。 开了头后面的就没有那么难以启齿:“我输了,心服口服!我之前的话也作数,我随你处置,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他做好了被人羞辱的准备。 王承祖这会儿已经晕晕乎乎了,他站在圆台上神情恍惚。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知道大伯是指不上了,于是开口:“你放心,不让你做违背道德之事,其他的我暂时还没想好。” 朱安心中一松,恹恹的点了点头,今日他备受打击。 他无力的冲着掌柜的招招手:“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告诉这里的掌柜,到时候我自会应你的要求。邱掌柜,下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邱掌柜点头,恭敬的把人送出门外。 王学洲小跑到掌柜身边:“钱给我就行,饭我能不能留着下次吃?今日时间不够了。” 掌柜的看着还没自己腰高的人丝毫不敢小瞧:“公子放心!小店就在这里,什么时候来都行。” 说完,他让小二拿出二十两银子递过去:“虽说之前也有人对上,但没有公子对的精妙,多出来的十两是今日招待不周之处,请公子见谅。”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天分,邱掌柜有心结交,办起事来自然大方。 这可是多出来十两银子呀! 王学洲自然不会清高的推拒,他坦荡的接了下来:“那就多谢掌柜的了,今日时间不早,我就不逗留了。” 他可得赶紧走了,免得一会儿被大伯想起讨要银子。 他把银锭往自己怀里一揣,拔腿就跑。 王承祖看到这里,才猛然惊醒,顾不上想别的,顿时追出去:“洲儿,你等等!” 王学洲刚奔出仙鹤居的大门,就被人揪住领子提了起来。 他大惊,腿在空中蹬了几下无果,这才扭头看去,发现抓住他的不是王承祖,而是小吴,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吴哥,您这是做什么?” 小吴下巴一点,王学洲顺着看过去,只见他前面不远,周夫子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 王学洲一路上跟个鹌鹑似的跟在周夫子的身后回到了学堂。 一路上头脑风暴,不停的在想该怎么跟夫子解释自己没学过对子,却在仙鹤居大展身手一事,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应对,结果到了学堂,周夫子只递给了他一本《论语》。 “我知你启蒙书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字也已经熟识掌握,但是基础不可荒废,以后每日除了和大胜他们学启蒙书外,你还要跟着赵行他们一起开始学《论语》,务必要达到熟读、通读和背诵,课下每日写上一张大字,散学后我检查。” “······是。” 他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话,结果有一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去吧。” “等学生把书抄下,就还给夫子。” 王学洲恭敬的行了礼,这才退下。 等回到学舍的时候,赵行和齐显两人看到他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解释道:“我们俩本来是在巷子口等你的,久等不回正要出去找你,小吴说让我们先回来,你和夫子在一起,我们这才回来了,你没找我们吧?” 第32章 为什么会这样 两人显然是担心他们先回来一步没等他,怕他生气。 要不是两人解释,王学洲都把两人忘记了,他有些尴尬的说:“我大伯遇到点事,这才走的有些急,后来遇到了夫子,我就跟着他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找你们。” 两人一起松了口气:“那就好!” 赵行一边叹气自己倒霉一直没有收获,一边去洗漱了,齐显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等待着明日散学就回家。 王学洲直接把大伯抛之脑后,倒头就睡。 ······· 朱安没精打采的回到了县衙后院,刚进门就看到父亲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慢吞吞的走过去行礼,“爹。” 朱县令看他这样心中一乐,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今日感觉如何?” 朱安有些不高兴的拉直了嘴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今日您就在楼上,肯定看到了全程,想笑话孩儿笑便是。” 朱县令品咂了一口茶水,悠然开口:“我早就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永远不要轻视任何对手,今日栽了吧?” “我自三岁得父亲启蒙,五岁便已在老家跟着举人老师进学,至今八岁通过府试,今年九岁就在备考明年的院试,虽不敢说是惊才绝艳,但夫子也曾夸过我天资非凡,可今日那小子年纪不大,看上去家境也贫寒,不管是他的起点还是夫子,应该都不如我,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天资卓越到随随便便都比我强?” 看出今日的事情对儿子的打击有些大了,朱县令正了正脸色。 “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曹冲六岁称象扬名于天下,骆宾王7岁以诗成名,安哥儿,这世上从不缺天资出众之人,你虽在这个年纪便已取得童生之名,但放在那些大族内也只是中上水平,所以不能小看任何人,哪怕是处处不如你的。” “古往今来天资不俗者大有人在,谁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对你来说科举只是稀松平常,对他们来说却是逆天改命的机会,需得拼尽全力才能鹤立鸡群,将来在这条路上你会遇到无数个这样的对手,所以千万不能小瞧,也不能懈怠。” “但我儿更不必妄自菲薄,今日那孩子确实天资不俗,但也未必是随随便便,他那夫子我认识。” “虽然只是一位秀才并未取得举人、进士功名,但学识却不见得比那些人差。” 朱安精神了一些:“爹为何这样说?” 朱县令叹息:“那个孩子的夫子叫周明礼,来自禹杭周家一族,那边有‘家家礼乐,人人诗书’的风气,根本不是咱们这边能够想象的,文风如此昌盛,可想而知那边的学子有多艰难。” “一整个禹杭有十个府州,几千位秀才,每次乡试的名额却只有40个,平均一个府州才4个名额,不仅要拼学识,还要拼人情世故、过硬的身体、才气名声这些,这位周夫子就是差在运道上···” 朱县令神色复杂,没有再说下去。 朱安已经吃惊地追问:“那他怎么来这?” 不是说雍州不好,而是雍州距离禹杭不仅远,风气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是别人的私事,为父不便多说。”朱县令看着儿子认真道:“明年院试,过与不过都不重要,你才九岁还有大把的时间,这次只是攒个经验罢了,为父将你接来还是那个打算,想让你跟着周夫子读书,今日你可曾有改变想法?” 朱县令之前刚提了一嘴,哪知道儿子听说夫子是个秀才就立马生气了,根本不听解释就果断拒绝。 现在经历了这事,朱县令相信他肯定有所改观。 朱安这次没有强烈的反对,只有些不太乐意的说:“我院试还没考呢,怎就断定我考不上了?” ····· 一夜无梦,王学洲第二天精神饱满的踏进学堂里。 和往日不同,今日进门周夫子在学堂里环顾一周,沉声开口:“今日能坐这里的,都是奔着科举去的,我就直说了。” “对你们来说,科举才是正途,其他的不过小道尔。” “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莫要因小失大,今日为师送你们一句话: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 “我说这句话是劝你们,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要认真对待,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任何的小疏忽都有可能对你们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望你们谨记。” “是!” 学堂里的人整齐答应。 赵行和齐显两人心中忐忑,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们觉得,夫子应该是在说他们散学后把时间花在了外面,这是在点他们吧? 王学洲也听出来了,但他想法不同。 他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是没办法坦然的吸着家里人的血坐在这里安心读书两耳不闻的。 读书固然重要,但钱也是重中之重。 只要他不影响了学业就成··· 正想着,就感觉到周夫子的眼神看了过来,他立马回神安心听讲。 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从周夫子说完那番话开始,就盯上了他,看他非常紧。 比如,今日他上午熟悉完《幼学琼林》,按照周夫子的要求背诵内容,熟识了上面的字,还要练字一遍。 下午就跟着赵行他们学《论语》,不仅要通读内容,还要背诵释义。 看的吕大胜瞠目结舌,课间猥琐的凑过来问道:“你怎么得罪了夫子?今日怎么被针对的这么惨?” 王学洲一个上午的学习量,就够他学一天了,更别说下午的课业。 就连郑光远他们的耳朵都忍不住竖了起来,想知道怎么回事。 王学洲送了吕大胜一个白眼,抱起论语大声的念了起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吕大胜看他这样,顿时撇过头:“哼!不说我也早晚都知道!” 今日散学是休沐的日子,其他人都迫不及待的跑出学堂,王学洲却还要完成一张大字后才能离开。 此时的一张大字,可不是写一个大点的字在上面。 而是一张大字,上面可以写二三十个字,想来是周夫子考虑到他的年纪,给他安排的写字量并不大。 笔墨纸砚珍贵,他拿出来小心的按照夫子教的研墨、蘸墨、下笔,在黄色的竹纸上郑重的落下一笔,然后—— 就看见那一横的边缘像是长了倒刺一般飞快的晕染开。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前用的笔墨纸砚都太差了···· 他更加小心的下笔,终于写完了三十个字。 初落笔在纸上,上面的字虽然不太美观,但没有出现变成一团墨,或者横批竖捺分家的情况。 王学洲看的还算满意,把大字交了上去。 周夫子闭上眼重新睁开,语气温和的对他说:“写的挺认真,回家去吧。” 王学洲脸上一喜,乖巧行礼:“夫子再见。” 看着他走远周明礼立刻将字丢在一边起身,喃喃自语:“实在伤眼!我得洗洗眼睛去····” 第33章 打死算求 等王学洲高高兴兴的跨出大门,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等在那里。 王承祖看到他出来,脸上露出七分惊喜,两分亲切,一分讨好的笑容:“洲儿,今日大伯来接你回家。” 王学洲忍不住把自己的裤腰又勒紧了些,才走上前,“我爹呢?” 王承祖上前要拿他的挎包:“你爹在家等着你呢,想必这几日你读书也辛苦了,来,大伯给你拿着东西。” 王学洲任由他把自己的小挎包给拿走,没有动作。 回家的牛车上,王承祖将他的小挎包摸了一个底朝天也没见到那二十两银子,又苦于牛车上还有其他人开不了口。 一直等到两人下车,他这才按捺不住将王学洲拉到了一边就要上下其手。 “大伯,你这是干啥?” 王学洲明知故问。 “你说呢?你一个小孩子拿那么多钱做什么?昨日跑的比兔子还快,要不是遇到了你夫子,我说什么也不能饶了你。” 王承祖扯不开他的裤腰,顿时眯了眯眼睛,正要用力手下的人突然像条泥鳅一样扭开身子跑了。 “杀人啦!王家老大杀人啦!!!” 王学洲一边大喊一边跑。 王承祖的脸由绿到青:“你给我站住!” …… “阿爷!阿奶!爹!娘!”王学洲跨进大门,一嗓子把老刘氏从灶房吼了出来。 见到人,她脸上一喜,然后黑着脸骂道:“吼这么大嗓子做甚?差点把老娘吓的一哆嗦,半袋子面全倒出来了。” 张氏紧跟其后,见到儿子脸上露出喜意,忍不住为儿子说话:“娘,今日丑蛋回来,面多些就多些吧!嗓门大说明他壮实呢!” 王学洲嘿嘿一笑:“那当然,我们每日都跟着夫子锻炼身体!我现在都会打五禽戏了!” 他说着摆出几个姿势给两人看。 老刘氏看着孙子上蹿下跳的表演,忍不住开口:“这啥夫子啊,净教些没有用的。” “娘这话可说错了,这刚好说明我眼光不错,给我家丑蛋找了一个好夫子!”王老头父子四人从门外一起进来。 王承祖一进门就不停的给王学洲使眼色,他只当没看见。 “这考试没个好身体,学的再好也没用!考试要是遇到个刮风下雨,那身子扛得住吗?就是这样才好。”王承志喜滋滋的。 王学洲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我爹,这话说的有见识!” “那是,你爹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老刘氏眉毛倒竖:“这话是说我没见识?” 王学洲讨好一笑,伸手往裤子里一掏,拿出了两个十两的银锭递给老刘氏:“阿奶,这是我和大伯孝敬你和阿爷的。” 这一举动把王家人都给惊呆了。 不一会儿,王老头就把家里所有人喊到了堂屋里坐下。 王学洲绘声绘色的把昨日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一点都没替王承祖遮掩。 满室寂静。 王家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难道丑蛋真是什么文曲星转世不成? 只有王承祖身子不断后退,往门口摸去。 “我也要去城里念书!我也要去!” 王学文听完呆了一下立马大喊,“我去城里念书肯定也能挣钱!我也要去!” 他的话让王老头立马回神,看到王承祖站在门口,他脱了鞋子就砸了过去:“老二老三!给我抓住老大!” 王承志和王承耀立马扑上前把王承祖按倒在地。 “你这个不孝子!是要气死老子才甘心啊!还敢去赌坊?今日老子干脆打死你算求,省的你以后拖累家里!” 张氏听完眼睛一转,跑去拿了一根小臂粗的棍子进来递到王老头手上。 老刘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张氏一脸怒容的解释:“爹娘,真不是我狠心!大哥再这样不着调,拖累学文就算了,要是再拖累了我家丑蛋怎么办?” “丑蛋上学到现在,不仅没花家里原本的钱,还能挣钱回来!读书也比学文强得多,将来老王家就指着我家丑蛋,要是被大哥给扯了后腿,打一顿都是轻的!” 王老头听完咬牙下了狠心,拿起棍子朝着王承祖打去:“你这个祸害!自己不争气就算了,你是要拖累死我王家啊!将来到了地下,我还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爹!你听我解释···嘶····爹!娘!” 王承祖杀猪一般的叫声响起。 高氏咬牙切齿的看着丈夫没有上前拦着。 这死人!上次害了儿子还不够,还想拖累儿子!真恨不得公爹给他打死算了! 儿子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爹!害得他们现在处处落二房一头。 高氏想着,气的坐在那里垂泪,毫无往日的气焰。 王学文看到爷爷发怒,顿时吓的不敢出声了。 老刘氏心中也是百般滋味,沉默不语。 王学洲看了一会儿觉得也差不多了。 他爷总不可能打死自己的亲儿子,真打的太狠老两口不仅心疼还要花钱看病,不值当。 “阿爷,县里马上要服徭役了,我这次回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个的。” 什么?服徭役? 王老头父子四人顿时安静了。 还能安稳坐着的三房一家顿时紧张起来,马氏着急的问:“确定吗?什么时候?” “日子快了,这次要去临兴镇修桥,而且今年的免役钱是五两,虽然涨了一些,但我昨日挣的这些足够了,今年就别让家里人去服徭役了吧?” 按照王家的规定,今年是轮到了王承耀服徭役。 修桥! 听到结果的马氏,顿时脸色苍白了起来。 “消息是我同窗家里在县尊大人的夫人那里听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王学洲怕家里人不信,又补充了一下。 王老头晃了晃身子,顿时松开了手中的棍子。 第34章 哥就指望你了 知道这个消息,王老头顿时坐不住了,他原本已经踏出了家门去通知消息,想了想把王学洲也带上了。 王老头存了几分炫耀的心思,带着王学洲从兄弟家里一路通知到了村正和族老那里,每次说到消息的来源,都会把王学洲推出去让他解释一遍。 王学洲老老实实的叫人,长辈问什么说什么。 半天下来,终于在他嘴巴都要说干了的时候,王老头带着他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王老头心情莫名的不错,轻声哼起了小调子。 “丑蛋,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今日带着你出来?” 王学洲心说,应该是为了炫耀吧? 每次当他说消息出消息的来源时,村里的人都要夸他一顿,同时王老头的脊背也会挺直几分,脸上带着骄傲。 只是这话如果说出来,他的屁股可就要遭殃了··· “我不知道。” 听到了王学洲的回答王老头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爷爷肯定是为了吹嘘,事实上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早些年你大伯去考试,村里的人也出了些钱的,但是后面这么多年你大伯实在不成器,没有一点进展,我和你奶又不甘心放弃,继续供着,害的家中日子越来越差,村里说闲话的人可不少。” “今日爷爷确实扬眉吐气了一点,不过也是在为你考虑,如果你以后也要走上这条路,有了今日的这遭,以后你在村里的名声也能好一些,等出去考试了,别人掏钱也能痛快一点,不至于让你大伯连累了你。” 王学洲有些意外的看着王老头,这是支持他走科举了? 王老头看见他这眼神,没好气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那什么眼神?虽说我和你奶奶是偏心了一点,但家中一共就三个孙子,我还能不盼着你好?原先是家里的情况不允许。”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王老头在心中暗暗说道。 现在他看出了小孙子的潜力,已经下定决心要全力栽培。 王学洲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晚上吃过饭,他照常检查了家中几个兄弟姐妹认字的进度,然后按照学习程度给了奖励和惩罚。 王学文在一边看的鼻子直哼哼,对于堂弟家里家外的摆威风,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王学洲看的直佩服。 这孩子心理素质杠杠的。 上次被亲爹踹一脚躺床上了两个月,好了之后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见伤心和落寞。 晚上一家五口在屋子里对着王学洲嘘寒问暖,从学堂里的一日三餐,问到了学的什么。 他也不觉得絮叨,把学堂里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告诉给几人。 张氏心疼的把他揽到怀里:“你这夫子也太过分了!凭啥只给你学这么多东西?脑袋还受得住不?” 王承志看到儿子靠在自己媳妇胸前,一把将他拉出来,“这说明人夫子看重咱家孩子,不然咋不这样对别人?他肯定是觉得咱家丑蛋比其他孩子聪明,能学这么多!” 张氏一听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又激动起来:“这夫子有眼光,我就说你们老王家以后说不定还得指望咱丑蛋!” 顿了顿,张氏想到了什么,脸拉了下来:“你大哥这几年越来越不着调了,这次是丑蛋撞见了他,没去成赌坊,要是以后没人看见了咋办?那玩意儿是能沾上的吗?到时候家底都给他败光了,咱们丑蛋拿什么读书?” 王承志脸色也凝重下来,“不行,我以后得注意着点大哥。” 两个大人在那里说的起劲儿,三个孩子也聊的开心。 王邀月有些向往的问道:“小弟,仙鹤居长什么样?里面气派吗?” “可气派啦!酒楼足足有三层呢!大门口····” 王学洲尽量详细的和姐姐说着,毛蛋听的也十分认真,等王学洲说完,他遗憾的说:“要是大伯没骗咱们,我去了里面学艺,回来还能给你们尝尝里面的吃食呢!” 张氏听到,扭头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乖儿子,别急,回头娘去你外祖家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别的。” 王学洲看着哥哥心中一动,想到了那个公子还欠他一个要求。 那人一看就和仙鹤居有关系,说不定能找他帮忙呢? 想到这里他问道:“哥,你喜欢做饭吗?想去仙鹤居学艺吗?” 毛蛋挠挠头:“平时都忙着下地哪有功夫干别的,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不过学会了做饭,以后不缺吃喝,还能时常吃到好东西,为什么不喜欢呢?” 王邀月在一边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这话说的···没毛病。 想想也是,乡下的孩子根本谈不上什么兴趣爱好。 “那你等我消息,我帮你想想办法。” 事情还没找人说,王学洲也不敢夸下海口。 “行,那哥就指望你了。” 毛蛋笑嘻嘻的根本没放在心上。 ····· 在家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 王承志把他送回学堂的时候,犹犹豫豫的从兜里掏出来二十个铜板不舍得递过去:“给你零花,留着买需要的东西。” 王学洲诧异的看着他:“娘给过了,您钱从哪来的?” 王承志眼神躲闪:“给你就拿着,爹在家会看好你大伯的,你安心读书就是。” “您···该不会藏私房钱了吧?” 王承志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这次开学,齐显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人看上去舒展了许多。 虽然还是一样话少又沉闷,但是同窗之间聊天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的附和几句。 只是等散学之后,赵行和齐显两人对于灰坑的热情却下降了不少,不想再出门。 不过这段时间他们和王学洲的关系突飞猛进,得知他要去一趟仙鹤居办事,自然陪着他出了门。 两人在门外等着,王学洲一个人走了进去。 他找到邱掌柜说明了来意。 邱掌柜抱歉的看着他:“最近公子正在闭门苦读,准备明年的院试,恐怕不能来见小公子了。” 王学洲闻言有些失望。 “不过,就这点事,我能替那位公子答应下来。”邱掌柜的看着他笑眯眯的说道。 第35章 腿断了 王学洲心情飞起:“那就多谢掌柜大叔了!” “此事虽然不难,但毕竟是拜师学艺,公子最好还是让两人见上一面为好,两厢情愿才是一桩美事,您说呢?” 邱掌柜看他年纪虽小,说话办事却有条理,也没糊弄,像大人一般和他对话。 这个道理王学洲自然是明白的,自愿收徒和被逼收徒,这两者教的时候完全不同。 “邱掌柜所言极是!等我回家告知父母,十日后再郑重登门。” 得到了邱掌柜的承诺,王学洲也识趣的没有继续打听那位公子的身份。 大乾朝虽说‘士农工商’商居末尾,但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商人科举。 事实上除了隋唐和宋初,其他朝代都是允许并且支持的。 让王学洲感叹的是,人家九岁就已经在备考秀才了,而他今年五岁费了不少力气才堪堪获得一个读书的机会。 羊水真是人生最大的分水岭···· 回到学堂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他没有再想别的,每天都十分努力。 周明礼看的十分欣慰。 心中暗道:此子果然悟性不错,上次说的应该是听进去了。 既然对方有心向学,那他不妨再多教一些。 周夫子的眼神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课间,看到周夫子离开,吕大胜立马瘫在了座位上:“王丑蛋!我恨你!” 瞥了小胖子一眼,王学洲淡定的蘸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我说你呢!你还有心情练字!”吕大胜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气的直磨牙,“你得罪夫子就算了,咋还连累我们呢?这几日夫子教的明显比以前多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回家都秉烛夜读?” 说起这个郑光远和夏千里也有些吃不消,连连附和:“我们也是!” 赵行和齐显两人心虚,没敢作声。 王学洲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卷!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他震惊又痛惜的看着他们: “你们……这点都受不了?” “你们……唉!我没想到你们不行!真让人失望。” 吕大胜大怒:“你说谁不行?小爷这就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他抱起书大声朗读起来。 ···· 到了休沐回家那天,王学洲满脸高兴的准备回家把仙鹤居的事情告诉给家里。 刚到家就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王承志和王承耀都去服徭役了。 王承耀去,是为了省下那五两银子的免役钱。 王承志去,是为了挣那五两银子的免役钱。 他赚来的那二十两银子,不仅没有改变家里的境况,相反还让王承志看到了他的潜力,更加卖力的赚钱,就连替人服徭役的活都接了下来。 人已经离开,无力改变什么。 王学洲愣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知道了。 说不难受是假的,他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没有功名,他只是一个孩子,在家中没有足够的话语权。 没有功名,他也无法真正的让家里彻底的摆脱徭役。 晚上他怏怏的把仙鹤居的事情告诉给了张氏,毛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回是真的吧?” 他点点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王学信和王邀月两人不可置信的拉着他,一人捏着他的半边脸稀罕:“厉害厉害,我家丑蛋读了书变得真厉害。” 张氏喜的快要晕过去了,狠狠掐了两把大腿才接受这个现实,连忙下床去找王老头和老刘氏商量。 第二天张氏就带着他们赶往了仙鹤居。 进门被邱掌柜安排在了一间包间内和大厨会面。 一开始对方还有些不太情愿,见了人之后问了几个问题就痛痛快快的收下了。 张氏赶紧奉上自己带来的礼物,对方心中就更加满意再无隔阂,当天就把人留下来帮忙了。 了却一桩心事,王学洲抛掉杂念专心念书。 只是间隔十天再次回家时,他的心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他大伯王承祖—— 腿断了。 是真的断了,被人给打断且就算接上也要跛脚。 起因还是之前他惹下的风流债。 那丽娘什么都没捞着被送走之后自然不甘心,养好了身体就找上了王承祖要赔偿。 可王承祖自身难保,被王老头和老刘氏几乎是断了银钱,自然拿不出赔偿银子,于是灵机一动,反过来说丽娘是有目的的勾引他,又妄图进他家门,还骗他怀孕,对他造成了伤害,让丽娘赔他钱。 对人言辞羞辱了一顿,扬长而去。 这一番操作彻底断了两人之间的情分,丽娘回家找到自己哥哥说了这事。 对方一听立马大怒,竟敢不经他允许,就把他妹子给糟蹋了! 于是对方蹲了几天,找到了王承祖之前的同窗,也就是那位张兄引他去赌博,找人做了局,打算让王承祖倾家荡产,不扒他一层皮下来不罢休。 结果被王学洲坏了好事,对方压根儿没进去赌坊。 后面王承祖身边又一直有王承志盯着,对方又跟了几天,眼看着不耐烦打算对两人下手的时候,王承志服徭役去了。 那这还等什么? 对方毫不犹豫的对着王承祖下手了。 找准机会把人拖进死胡同里,打断了王承祖的腿,又对着人好一顿磋磨,剩下一口气让人送信给老王家拿五十两去赎人。 并且对方算准了老王家还有两个读书人,是绝不敢大张旗鼓去报官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王老头和老刘氏再怎么恨铁不成钢,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去死。 更不敢将此事张扬开坏了名声。 毕竟家中还有王学文和王学洲两个读书人要走科举,此事一旦传扬开,就是现成的把柄。 于是王老头带着大爷爷家的两个堂伯伯,去把人赎了回来,以防对方再拿此威胁,两方还特此立下字据,写下事情原委并注明到此为止,以后不得再拿此事互相威胁。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浑身透露着颓废之气的王承祖,王学洲不知道是该庆幸他爹去服徭役了,还是该为大伯的断腿而难受。 但他知道,他必须得努力学习,早日考取功名,才有保护家人的资本。 经过此事,大伯算是彻底的老实了下来,高氏整日以泪洗面,王老头和老刘氏也愁容不展。 家中痛失五十两银子,其他人的心中自然都不痛快,整个王家沉浸在一片压抑之中。 时间掠过八月进入到了九月底,王承耀和王承志也服完徭役回来了,虽然两人瘦了整整两大圈,但至少生命无碍。 听说了家中的事情兄弟俩当即愤怒的就要出门找那丽娘的亲哥报仇,被王老头给喝止住了。 他苦笑一声:“此事到这结束了!你们以为那吴老虎敢这么猖狂是为什么?他背后有人!咱们家无权无势如何招惹?还不是老大不争气!惹下这样的风流债,现在腿断了也好,至少以后不会出去闯下大祸。” “你们不为自己,总要为丑蛋考虑,一旦被抓到了牢里,丑蛋以后还考不考了?” 两人顿时僵住。 科举报考是需要考生家中三代之内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 有了王承祖的经验,这点王家人自然是知道的。 第36章 初闻科举 家中的事情对王学洲影响不小,他回到学堂整日埋首苦读。 原本需要学习一年的启蒙书,他缩短到了三个半月,已经开始正式跟着周夫子学习四书五经,从《论语》开始。 到了这里,他学习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和启蒙书不一样,开始学习四书五经之后,里面的所有内容和释义不仅要背的滚瓜烂熟,还要融会贯通才行,毕竟到时候考试考的就是这些。 虽说上辈子学过一些,但只一本《论语》全文一万六千字,共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他可没有全学过,并不敢马虎。 不知不觉间,他也早起晚睡,加入了卷的行列。 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随着天气的变化,吕大胜又开始流起了鼻涕,还未踏进学堂王学洲就听到了他呲溜呲溜吸鼻涕的声音。 “你们猜我刚才在门口看见啥了?!”吕大胜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说道。 “马车有啥稀奇的,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你可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能没见过这场面?” 刚才郑光远和夏千里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学堂门口的马车,看吕大胜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他。 吕大胜也不生气:“马车不稀奇,可那是县尊大人的马车!我还看见他带着一位公子去找夫子了,你们说,他不会来求学的吧?” “啊?” 几个人都震惊了。 他们夫子虽然不错,但只是一个秀才啊! 朱县令可是实打实的进士出身,再不济用点特权,把自己儿子塞进县学里旁听,那里面举人也能找出来几个,何必要···· “小道消息,朱县令是大前年调到咱们白山县来的,咱们夫子也是差不多时间来的这里,两人此前应该认识。” “而且,听说朱县令的小儿子,八岁就考上了童生,今年十岁已经参加过院试了!此人之前一直在朱县令老家跟着举人夫子进学,今年考完院试才被朱县令接过来。” 王学洲好奇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吕大胜用手背抹了一把鼻涕擦到自己身上:“偷听我爹说的。” 赵行咋舌:“十岁就这么厉害了!” “这么厉害那他怎么可能来咱这读书?你可真能胡说八道!” 夏千里觉得吕大胜异想天开。 “那不然他来干啥?串门啊!”吕大胜不甘示弱的怼回去。 “说不定人家来玩呢!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看一会儿书,免得等下又挨手板。” 夏千里说完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周夫子带着人朝这里走来,飞快把书竖起来开口:“夫子来了!” 王学洲朝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周夫子身后跟着的那位小公子。 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青衿服,沉着脸朝这里走来。 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看了过来,瞪了他一眼。 原来是他! 王学洲一下子就想起了两人打赌的画面,然后他淡定的扭过了头。 手下败将而已。 周夫子带着人进门,言简意赅的介绍了一下,“今日起,这位公子就要暂时跟你们一起在学堂里学习,你自己介绍一下名字。” 朱安背着手,眼神往下扫了一眼:“我叫朱安,今年十岁,是我爹让我过来这里的,我勉为其难的在这里凑合凑合。” 这番话说完,其他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这人什么意思?看不起他们夫子? 周夫子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往后面一指:“你先坐在那里,稍后我让人把桌案摆上。” 朱安看都没看那位置一眼,指着王学洲的位置说道:“我要坐那!” 话音落下,吕大胜有些忍不住了:“那是丑蛋的位置,你没看到已经坐了人吗?” 其他同窗脸上都有些不开心。 虽然还没接触,但是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能看出这人有些难搞。 “看到了,那又如何?” “不如何。”王学洲直直的看过去:“朱同学是因为去年的事情心有不平,这才找茬吗?” 吕大胜吃惊地看着他,眼中写满了求知欲。 “嗤,上次那点事情我早就忘了,我就是看你这里视线好,想坐。周夫子,你不会不同意吧?” 朱安直勾勾的看着周明礼。 王学洲顿时明白了,这是冲着夫子去的。 周夫子转头看着他:“公子看不上周某心有不忿,大可自行离去,不必在这里刁难我的学生。” 朱安傲然:“我听我爹说夫子才华横溢,这才同意过来试试,我身为男子,岂能出尔反尔?只是要想让我听夫子的话也可以,您得让我佩服!” 周夫子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俯视着他,颇感兴趣的说道:“才华横溢不敢当,不过教你应该还难不住我。” “大言不惭!”朱安撇撇嘴,并不相信。 周夫子屈指扣了扣他的脑袋:“想知道你此次为何落榜就先去坐下!” 听到这话,朱安身躯一震,顿时老实了下来。 小吴进来摆好桌案,周夫子扫视一圈才正式上课。 “今日,先不授课,我先和你们聊聊科举。” 听到这话除了朱安全都精神一震。 他们读书就是为了这条路,可是求学这么久,对于科举一途上仍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你们苦读多年,第一次参加的考试名为童试,也叫小试,只有通过了才有资格参加院试,院试通过后才有资格科举。” 几个人震惊住了,夏千里举手,“夫子!考过了秀才,才只是有资格参加科举吗?” “没错!”周夫子点头,“只有通过童试、院试,才算是进了学成为秀才,也才有资格正式参加科举。” “首先,童试分别要通过县试和院试,县试由知县主持,一般都在春秋两季,看情况进行·····” 王学洲听的十分仔细,毕竟之前只是听说过,现在夫子说的可是实打实的经历。 也难怪大家都喜欢找名师求学,就这个经验就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朱同学,把你这次的考试题目说一下。” 朱安正百无聊赖的听着他在上面侃侃而谈,有些不屑。 听到他点名,这才不情不愿的把今年院试遇到的题目说了一遍。 其他的倒还好,说到最后的八股文题目时他有些生无可恋。 题目只有四个字:《诗》三百篇。 第37章 维护关系 听完了题目,其他人顿时感觉抓耳挠腮一般难受。 这题目出的完全不理解其意。 周夫子微微一笑:“你来说说你怎么破题的。” 朱安不满的瞪了周夫子一眼,这才慢吞吞的说了出来:“《诗》三百者,乃雅颂之章,经纬乎道德,苞罗乎万象····” 拿到题目的时候他脑子懵了一下,略作思考就从赞颂《诗》三百来破题。 他自认为自己引经据典,歌颂圣人功德,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毫无错处,结果竟然没中! 周夫子听完摇头:“如果我是你,我会从《论语·为政》篇,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来破题。” “我会答:圣人约《诗》之为教,不外乎使心得其正而已·····” “虽然一样都是围绕着《诗》三百来歌颂圣人之德,但题目的核心,却在于‘劝善惩恶’的教化之意而非《诗》三百本身。” 朱安恍然大悟。 他当初也有想到《论语》中的这句话,可完全没想到从此处破题…… 他脸上有几分懊恼,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其他人也恍然大悟,这如果换成是他们,只怕也…… 看到新来的学生萎靡下去,周夫子一下子舒爽了。 这才看向其他人:“今日这些就是为了警醒你们,只有扎好了基础,才能融会贯通,将来在这条路上走的更长远,考试的内容出自四书五经,只是四书的总字数就在十七万字左右,你们如何能看到题目就知道它出自哪里?” “唯有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你们才能在看见题目的那一刻就明白它出自哪里、有何深意,才能从容的破题。” “关于如何破题以后再讲,现在,你们就跟着我老老实实打基础。” 王学洲听的头皮发麻,这比上辈子的高考可难得多。 他需要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才能在这里争出一片天地··· 周夫子以朱安为例,对他们的一番敲打十分有效。 半天下来,没人在课上做小动作,全都认真又努力。 等夫子一走,课堂里的气氛顿时一松,郑光远几人悄悄往后看去。 朱安正坐在那里臭着脸,心情不太美妙。 吕大胜呲溜着鼻涕凑到了王学洲的身旁,“丑蛋,你和新来的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是你手下败将?” 他的声音并不低,整个屋子立马安静了。 王学洲看向后面,朱安正盯着他,用眼神威胁。 “不认识,见过面而已。” 王学洲没说那么多。 他自己有些心虚,夫子到今天还没提过对对子的事情,好不容易就这么过去了,他可不想再提起来。 更何况他哥能去仙鹤居做学徒,还是靠朱安的面子,他也不想把人得罪狠了。 听到他没拿此事出来炫耀,朱安的脸色好了一些。 吕大胜听完有些伤心:“丑蛋,咱俩不是天下第一好了?你怎么能跟那小子有秘密?” 震惊! “····首先,咱俩啥时候天下第一好了?其次,我和他不熟。” 朱安眼神轻蔑:“小胖子,你怎么跟妇道人家似的这么八婆?” 吕大胜转头看着他:“关你屁事!” “你——”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大家都是同窗嘛!我叫郑光远,过完年刚8岁,以后希望咱们能好好相处。” 郑光远笑呵呵的打断两人的争执。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安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想第一天就把几位同窗得罪个干净。 “只要你们不惹我,我一般不会生气。”朱安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应下来,但态度软化了不少。 王学洲有着鄙视地看着他:“不就是落榜!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就是,你才十岁的年纪就能参加院试,都不知道比别人强多少了,竟然还为这点小事不开心,也太小心眼了。” 朱安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虽说对方语气不那么明显,但他还是在里面听出了赞美之意。 来自对手的承认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他的心情一下子好像没那么差劲了。 他故作正经的解释:“我今日,也不是冲你们··” 他刚在老家落榜就马不停蹄的被亲爹催促着回白山县,到了这里一点安慰都没收到,又被押着送到这里,让一个原本他看不上的秀才来教他,心里能痛快就稀奇了。 吕大胜哼了一声:“你心情不好也不能乱冲着别人发脾气吧?我们又不是你家的奴才。” 朱安平复了心情之后,自觉理亏。 他扬起下巴说不出道歉的话,“大不了今日我做东,散学之后请你们去仙鹤居吃一顿,如何?” 夏千里和郑光远对视了一眼:“倒也不必这么客气,你也没怎么着我们··” “去!干嘛不去?”吕大胜激动地说:“反正他不差这点钱,今日我们就好好的宰他一顿!那可是仙鹤居哎,咱们县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我爹没事就喜欢往那里跑,听说吃饭的时候还有说书的呢!” 吕大胜平日里没多少机会往那里跑,现在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弃,怂恿着其他人一起去。 都是相当的年纪,平常再怎么认真读书,也有想玩的时候。 被吕大胜一怂恿,几个人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一到散学的时间,就相携着赶往仙鹤居。 到了那里邱掌柜亲自迎了上来。 朱安摆摆手,熟稔的吩咐:“三楼给我们一个包间,再把招牌菜全上一份,今日我要招待一下同窗。” 他现在也想通了。 周夫子的学问看上去还不错,以后说不定就在这里求学了,那和同窗之间的关系自然不能太差了,以后说不定还是同僚呢! 官场上除了亲戚朋友,就属同门之间的关系最为亲近,他得维护好关系才行··· 朱安年纪虽小,但是半天下来就已经考虑到了以后。 他有这个自信,将来自己一定能考上做官。 邱掌柜得了他的吩咐,很快就把饭菜上齐了,考虑到他们的年纪,只让人上了一壶茶水过来。 朱安端起一杯茶水,爽朗开口:“今日是我有些唐突了,我以茶代酒给几位赔罪!”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一眼王学洲。 其他人天赋如何他不确定,但是这位他却是有些看好的。 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王学洲干脆的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之前种种一笑了之,以后都是兄弟!” 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第38章 下场试试 说起来人的圈子果然重要。 要不是他爹一力促成他来城里念书,他一个农家子怎么会认识地主家的儿子,又怎么和县令家的公子平起平坐? 还真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吕大胜有些好奇的看着朱安。 “我听我爹说你之前在老家不是有个举人夫子吗?你爹怎么会让你来这里念书?” 其他人也很纳闷。 那可是举人啊!居然就这么撇开了。 “我原本也不想来的,可我爹一定要让我来,没办法。” 朱安表示无奈,“不过今日跟着听了一天,周夫子讲课比我之前的夫子好一些,没有那么枯燥,反正还能听进去。”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今日说什么都要回家闹一通,让他爹收回打算。 “那看起来我们夫子是真的不错,令尊都认可。” 赵行这话得到了一致赞同。 吕大胜听完也就不在意了,他看着桌面上的饭菜肚子咕咕直叫:“别说了,快吃快吃!” “啊!这个粉蒸肉,肥而不腻,好吃好吃!” “尝尝这个笋尖,爽脆可口····” 原本大家还都有些矜持,可吕大胜吃起来完全跟自己家一样,把其他人也带的敞开了肚子吃起来。 这顿饭简直是王学洲重新投胎后,吃的最好的一顿。 吃的他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这该死的、令人怀念的饭馆味儿! 一顿饭下来,几个人也知道了仙鹤居竟然是朱安母亲的产业,难怪他对这里如此熟稔。 王学洲心中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楼下的说书人到了上工的时间 ,也尽情尽力的卖弄起了自己的嘴皮子,一人担任几个角色,语气声调各有不同,学的惟妙惟肖。 其他人都看的十分投入,只有王学洲还有心情吃东西。 说实在的,要不是说书人语气诙谐,口技了得,他都不想听下去了。 听了半天就是一个落魄书生和美娇娘的故事,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你不喜欢?”朱安扫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其他人看上去都听的兴致勃勃的,怎么他摆出这副表情? 大家年纪差不多,口味差这么大吗? “大概是因为,我平时在脑子中想的故事比这个有意思。” 王学洲的话让朱安顿时来了兴趣:“那你说说你平时都想的什么故事?” 说起这个,王学洲看着朱安的眼神可就亮了起来,“故事发生在一个小乡村,有一个叫王阳的孩子父母双亡,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这天···” 他上辈子看过的小说那可就太多了,脑中随便一想就编出来一个开头。 讲的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吃着村子里的百家饭养大,在村子被邪修屠了之后踏上修真界复仇的故事。 “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王阳答应了一眉道人跟着他走,只见对方挥了挥衣袖,一柄飞剑就停在两人面前,一眉道人卷起他向着天际飞去,一艘三层楼高的飞船停在前方····” 不知不觉间几个小伙伴都看着他沉浸其中。 王学洲却不出声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然后呢?”吕大胜迫不及待的追问。 “然后我今天累了,有机会再给你编点。”王学洲笑嘻嘻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还得留着吊胃口,把朱安这小子给钓上钩呢。 “啊啊啊啊!!为什么关键时候没了!”吕大胜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求着王学洲再给他编一些。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都期待着小胖子能再挖一些出来,可王学洲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直到几人散去,故事还是停留在了那里。 一顿饭的功夫,就让几个人的关系好了不少,朱安也安心的留在了上善学堂里念书。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又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年里,王学洲学堂家里两边跑,整个人很快就抽条了起来,身子长高了不少。 家里看他读书辛苦,回家的时候想着法的给他补身体。 他早已摆脱了之前农家穷小子的模样。 脸庞因为许久没有下地干活而变得白皙,五官因为逐渐张开而变得清秀起来,气质斯文,站在那里活脱脱一个俊秀小书生模样。 哥哥毛蛋在仙鹤居学了三年的手艺,已经开始逐渐掌勺,也有了工钱。 大伯王承祖腿好之后变成了跛脚,科举无望,颓废了一年后重振旗鼓,把王家的后院用墙砌开,盖了几间茅草屋教孩童启蒙。 收的束修不高,一年不过五百文,渐渐的还真的收了几个学生。 为此,王老头和老刘氏欣慰到抱头痛哭。 三婶马氏,也在这三年里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娃,至此扬眉吐气,也不像从前那般任劳任怨。 家中的日子虽说没有大鱼大肉,但日子逐渐的好过起来。 因为王学洲已经开始自己负担自己读书的花费了。 三年前他用一个玄幻小说的开头,一点点的钓到了朱安这条大鱼。 两人一拍即合,一人口述,一人书写,拿去给仙鹤居的邱掌柜看。 对方看了之后觉得故事新颖,立马试着让说书的人开始在仙鹤居讲了起来。 不过几日的功夫,仙鹤居就场场爆满,赚了一个盆满钵满。 王学洲也分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五十两! 但是和家里人说的时候他却保留了一部分。 因为他怕自己过于优秀而被家里人不能接受。 三岁那年被拉去道观给灌下的那碗符水,已经成了他的心理阴影。 这两年靠着那本《仙凡之别》的收入,他给家里一部分后,自己还悄悄的存下了三百两。 已经是王家隐藏的富豪了。 天还没亮,王承志就赶着家中这两年添置的牛车,把他送到了学堂。 一进去,里面闹哄哄的听上去十分热闹。 “你们在说什么?”王学洲一边把自己的挎包放下,一边好奇的问道。 朱安叹气:“我今天最后一天上课,明日就要启程回老家,报名参加院试了。” 王学洲恍然,又到了科考的日子。 “那就祝你前程似锦,一举夺魁了。” 吕大胜不耐两人啰嗦:“你俩别在这客气了,你说咱们夫子今年会不会让赵行也下场去试试?” 赵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开口:“应该不会吧?我没听夫子说过这件事···” “那要不咱们去找夫子说说?咱们和朱安就相差了一两岁,他都参加两次了,咱们还一次都没去过呢!成不成的都是经验,学了这么久,总要试试自己的水平。” 夏千里有些忍不住,他试图说服其他人。 第39章 积了大德 谁说出名不能趁早? 朱安在他们这个年纪都去考了,他们却连科举的门儿都还没摸着。 “咱们哪怕中个童生也行,秀才就不奢望了。” 郑光远倒是还有理智,11岁的童生,说出去也不错了。 朱安傲然说道:“小爷我是天才,跟你们能一样吗?我的目标可是秀才!” 十三岁的秀才,他都不敢走出去得多风光。 王学洲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他正在抄写从朱安手中借来的一本《左传》注疏,这本书是朱安他爹的亲笔。 原本他以为时间还充足,结果没想到今日突然得知朱安要回老家了。 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书总不好借的太久了。 “丑蛋,你说句话,你怎么想的?” 几个人说的热闹,一扭头却看见王学洲在奋笔疾书,顿时有些磨牙。 这家伙竟然又在背着他们悄悄努力! “啊?我都行,看周夫子怎么安排的吧。” 他上辈子学的是信息工程,这辈子屁用没有。 不过到底还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仗着多活的那些年的人生经验和见识,不仅赚到了钱安心读书,还有超强的理解能力。 周夫子教的内容通常解释一遍他就明白了意思,并且还会举一反三,有自己的思考。 而不是像同龄人一样,听到内容一知半解,虽明白意思,却不能领悟其深意。 理解能力到位,学起来自然不会那么困难。 文科除了死记硬背,靠的就是理解能力了。 他只盼着现在再学一些,学的更多一些,等考试的时候把握也能更大一些。 几人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周夫子拿着书就进来了,他们立马坐好。 “明日朱安就要启程回老家参加今年的院试,你们之中,我也决定挑个人先去试试。” “赵行,今年你去试试。” 周夫子此举也是有所考虑。 赵行年纪最大,家中供了多年还没见到一丝回报,今年教束修之时言辞之间都有些坐不住了。 在这下去,怕是要断了赵行的求学之路。 周夫子觉得赵行性子敦厚,读书也努力,秀才可能不行,童生值得一试。 此话一出,其他人顿时有些失望。 吕大胜举手:“夫子,为啥不让我们去?我们也想去试试。” 周夫子淡淡的看着他:“你想去?” 吕大胜看到夫子这个表情,顿时有些怵了,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也···不是特别想去···” 其他人都有些失望。 朱安对周夫子没有那么惧怕,他开口劝说:“夫子,与其在学堂里面苦读,不如让他们真实的去考一次!中或者不中都是经验。” 周夫子眼神在一群人身上扫过,一眼就看穿了几个孩子心里的渴望,不由得想到了他在这个年纪,也曾因为好奇跟着哥哥去参加过考试…… 想了想他改了口风:“行,既然你们都想去,那就去吧!不过你们年纪都还小,不必要求一定要过,重在参与,不要强求结果,可能做到?” “能!!!” 夏千里激动地出声。 学堂里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热烈了起来。 王学洲激动的手一抖,差点毁了刚抄好的一页书,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然后沉稳的下笔。 这三年来,他练字稳中求进,到了现在已经写的十分规整。 散学之后,王学洲把抄完的那本书还给了朱安。 他接过书不舍道:“丑蛋,我们院试见!” “说不定我县试就被唰下来了呢?” 朱安斜睨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乐开了花!小爷沉淀三年,今年必要一鸣惊人!你就等着看吧!” 王学洲哈哈一笑,“我可是摩拳擦掌准备跟你一较高低了!” ····· 得知了学生的心思之后,周夫子倒也干脆利落,联系了人之后,就带着他们去县衙署礼房报名。 报名需要填写亲供、觅结和具结。 亲供需要填写考生的姓名、年龄、籍贯、三代履历和样貌特征。 觅结是需要五名家世清白的考生互相作保参加考试,如有一人作弊,则五人连坐。 具结是需要本县的廪生担保,确保考生所写的身份和信息是真实的,如果被人查到这里面有鬼,不仅廪生的身份保不住,就连秀才的功名也要受到威胁。 所以一般情况下,觅结的考生非熟人不结,具结的廪生非熟悉不保。 但这些事他们也不用操心,虽然周夫子本人不是白山县的廪生无法具结,但是他在报名前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早就请了相熟的人过来具结。 那人是如海学堂的林夫子,对方刚好是本县的廪生。 两人见面后寒暄了一会儿,很快就办起了正事。 上善学堂本次参加县试的共六人,多出来一人刚好和如海学堂的四个人互保。 报完名回到学堂,几个人还在兴奋的讨论着。 “没想到给我们作保的竟然是隔壁学堂的夫子,我还以为同行都是仇人呢!” 不止吕大胜意外,他们也同样如此。 齐显却在惊叹别的:“给一人作保就要二两银子,我们这六个人就是十二两!林夫子一天之内什么事都不用,净赚十二两银子···做秀才太好了,我以后一定要考上秀才!” 他眼中闪着熊熊烈火。 读书真好!不仅赚钱体面,还有人上赶着送钱,他以后高低得是个秀才。 吕大胜翻个白眼:“你钻钱眼儿里了。” 齐显自从捡过一次垃圾尝到了甜头,就三五不时的过去试一试,这三年来毫无间断。 学堂里的几人都知道此事。 “你是不知穷滋味……” 几人边说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今日学堂放假一天,接下来的一个月学堂就没有休沐了,全力准备考试。 王学洲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家里时,王老头手里的锤子顿时掉在了地上:“什么?!你···你··你们夫子给你们报名县试了?” “是的阿爷,已经报完名了。” 老刘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么快!” 当初老大可是读了八九年才开始考的。 丑蛋这才读多久?四年! 王承志激动地面红耳赤:“好好好,什么时候考试?到时候我送你去考场。” 张氏紧张的在屋里团团转:“我该准备些什么?要带什么东西?你们怎么考?篮子··对!得准备那个篮子!” 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第40章 恨铁不成钢 王学洲马上要下场考试这个消息把家里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没想到,短短四年他就真的走上了科举这条路。 王承祖不免想到了当年侄子小小身板站在仙鹤居和人打赌对对子的场景。 再看看如今这如青竹一般的身躯,不由得有些感慨:“洲儿到底是有些运道在身上,遇到一个好老师比什么都强。” “大伯好歹也是童生,就向你传授一些考试经验吧!” 王学洲看着兴致勃勃的大伯,也不反驳,笑呵呵的开口:“那就请大伯指点一二。” 这让王承祖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端起架子说道:“有我的经历在前面,你只要学问不出错,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二月里的天还有些冷,厚衣服都不给穿,你到时候多穿几层单衣,县试当天去当天回,不必准备太多东西,你到了里面一定要先检查一下你的号板……” 王承祖的话听的家里其他人频频点头,时不时的还要回头问他记住了没有,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才回过头让王承祖继续说。 这些东西大部分周夫子都已经说过了,不过大伯说的也有可取之处,毕竟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同。 王学洲认真的听大伯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这个话题,心中倒也记下了不少。 等到人都散了,王学文才跑过去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看着他:“少得意,回头我就去报名,这次我也要去!” 他还比丑蛋多学了半年呢!丑蛋都要下场,他凭什么不能下场? 看着堂哥不服气的表情,王学洲淡定的很,“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看书?要是考的名次不如我,你就等着被我嘲笑吧。” 王学文听完头皮一紧,“你想得美!” 他说完赶紧跑回房间去,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就传来他朗读的声音。 王学洲笑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里继续用功。 回来之前周夫子给他出了一道题目:三仕为令尹。 题目出自《论语·公冶长》篇,是说一名叫子文的人三次做官当令尹没有表现出高兴地意思;三次被罢官也没有表现出怨恨的样子,每次交接时,还把自己当令尹任内的一切政令必定告诉接任的新令尹。 这篇主要也在赞颂对方起时无喜,落时无愠,淡泊名利的心态。 想了想他决定从思想修养方面着手破题:“大夫之心裕而公,忠于谋者也····” 他赞扬了一番子文对穷达、贵贱所持的态度,就人臣立论,身国比堪…… 王学信在仙鹤居包吃包住,最近几年很少回家,他睡觉的位置被王承志放了一个小书桌,方便王学洲学习。 半夜张氏起身感觉到里间的光线,悄悄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儿子坐在低矮的桌子前伏案执笔。 双腿因为不便已经伸直,上半身却弯成了月牙,因为不适他一会儿伸腿,一会儿挺直身体活动手腕。 这一幕看的张氏心中一酸,眼中浮起了泪花。 “丑蛋,早点睡!不在乎在一时半会儿的。”张氏柔声说道,生怕吵到他。 “好,我马上睡,娘也早点睡。” 王学洲头也不抬的说道。 思考的时间有些久,现在还有一半没有写完。 张氏无奈的回去睡觉,看到王承志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顿时怒从心起,蹬了他一脚。 结果王承志只是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顿时气的她直瞪眼。 儿子读书多年,回家竟然连个像样的书桌都没有。 明日!明日她就找爹娘商量,盖一间屋子给丑蛋做书房! …… 王学洲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却又到了去学堂的时间。 王承志看着儿子睡眼朦胧的也有些心疼:“等下你在车上眯一觉,等到了我喊你。” 他点了点头,就缩在牛车上睡了过去。 等到了学堂他已经精神多了。 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周夫子上课讲的全是重点。 “四书文不能取巧,只能死记硬背,趁着这段时间你们也该多背背书,不要到了考场之上脑子一懵什么都想不起来,诗就按照竹兰梅菊、春夏秋冬各写一首备着,万一遇到这样的题目也好用上,我要讲的重点是遇到制义你们该如何破题·····” 马上要真刀真枪的上考场,这个时候再没人敢在课上跑神,全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即使到了散学的时间也没人急着回家,都默默地拿着书本认真苦读。 王学洲拿着自己昨日的写的制义去找周夫子,班里的同窗都见怪不怪。 “学生昨日的制义已经做好了,请夫子指点。” 他把东西递过去,然后熟练的拿起抹布在周夫子的书房打扫了起来。 等待片刻,周夫子点了点头:“你的制义向来写的不错,我是不担心你这个的。” 说完他摆摆手:“别擦了,先坐下。” 他看着王学洲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功课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为什么作诗陈旧呆板,毫无灵气?我真恨不得给你脑袋撬开一个洞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 他是真的想不通。 “当年你小小年纪,于对对子上就有不低的天分,按理来说作诗不该如此的,结果这么多年你于意境上毫无进展,作诗只能称得上是押韵,为师实在想不通。” 王学洲有些尴尬,他的思维方式是已经固定了的,对对子也是多年的学习结果,作诗这方面却不是学习就能提高的,得看悟性…… “学生···学生···” 周夫子看他这样也知生气没用。 他也算见过不少天才了,但都于某些方面或多或少有些欠缺,想必自己这位学生欠缺的地方就在这方面。 叹了口气,他拿过书架上的一本书递过去:“这是···我兄长自己做的诗,这本书便赠与你,闲来无事便看看,或许对你有所启发。” 王学洲接过一看《闲中随笔》。 闲中应该是夫子兄长的字吧? “谢夫子!” 周夫子微微颔首,随即又道:“我原本是想等你再学三年,稳固了再下场,没想到今年你们看到朱安都有些按捺不住,你、我不怎么担心,我只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心态,像子文一样做到宠辱不惊,得失之心不要太重,一次考试代表不了什么。” 听出夫子的关心,王学洲郑重的对着他一辑:“夫子的苦心学生知道,您放心,学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第41章 开考 王学洲对周夫子是真的很感激。 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收他为徒,但是对他却也是倾囊相授。 因为他在学堂住的缘故,到了后面学习进度也比赵行和齐显要快,夫子为此经常散学后给他开小课,就连留的作业也比其他人多一些。 这些年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是进步也是突飞猛进的。 一个月的时间几个人铆足了劲学习,王学洲看了好几遍那本诗集,收获颇多。 时间很快就到了考试前一天。 王承志带着王学文赶到了城里和王学洲汇合,三人住进了离贡院最近的客栈里。 一晚上八百个铜板! 这个价钱让王承志几乎是咬破了后槽牙。 原本还想开两间房让两人好好休息,最后却只开了一间房。 没办法啊! 临近考试周围的客栈就没有便宜的,更何况人家客栈的掌柜都说了:“小公子才高八斗,八可是个好彩头。” 说完人家就那么微微笑着看着王承志,王承志感觉这个钱自己不掏心里就该膈应了,于是痛快的交了钱给掌柜。 房间虽然比较贵,但确实干净整洁,甚至还备了一张大书桌在那里。 看着两人放下东西,王承志叮嘱他们:“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打听打听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家里准备的东西不一定齐全。” 王学洲点点头:“好。” 王学文左顾右盼,神情有些兴奋:“丑蛋,我还是第一次住城里呢!等考完了咱们在这里玩一天再回家怎么样?” “····明天就要考试了大哥,你还有心情玩?” “那有什么的,这次不中下次再来得了呗!”王学文大大咧咧的说着,没放心上。 “你今年可是十五了哦大哥,你猜你要是考不上的话,家里是催着你成亲呢,还是继续等你考呢?” 王学洲的话让王学文激动起来:“那不行!要什么小娘子?我可是要光宗耀祖的!” 看他安静下来,王学洲笑了笑继续看那本《左传》注疏。 王承志出去一趟许久才回来,不仅买了两个考篮还买了不少考试要用的东西。 晚上王学洲和王学文两人睡在床上,王承志打的地铺,两人早早的就睡下,等到凌晨2点准时被王承志叫醒。 两人匆匆洗漱完毕,整理好衣衫,就和王承志一起赶往考场。 出了门才发觉今日天公不作美,空中刮起了凛凛寒风,天气阴沉的似要下雨。 等赶到考场时,门口已然排起了长队。 王学洲到了那里一眼就看到周夫子几人正等在那,他说了一声赶紧跑了过去。 “时间刚好,排队进场吧!” 人一到齐,就立马开始排队进场。 王承志把王学文送去排队,立马又着急的跑回去给两人买了两把油伞带着。 吕大胜因为是多出来的那个人,他和如海学堂的学子在一起排队,几人先后距离不远,说话也都能听得见。 刚排队没多久,就听到如海学堂有位学子和旁边的同窗说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考试了,也不知道毛长齐了没有。” 这话让上善学堂的几个人都看了过去,那人看到不仅没有心虚,反而更加生气的说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们!” 他旁边的同窗尴尬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一手甩开:“自己人凑不齐不考就是,非要插到我们这里算怎么回事?” 吕大胜也不是好惹的,顿时明白这人是对自己不满:“我乐意,你夫子也乐意,你管得着吗?” “就你这样来也不过是凑数的!你···” “肃静!谁再喧闹直接回家去!” 维持秩序的差役过来,直接阻止了对方下面的话。 他愤愤的闭上了嘴,但是看着上善学堂几个人的眼神十分不善。 夏千里看着眉头直皱:“什么人啊这是!” “不必理会,马上要进场了。” 王学洲用下巴点了点前面,他前面只剩下了两个人。 考试对衣物有着严格的规定,不管是帽子还是衫、袍、袜子全都必须用单层的,就连鞋底也只能是薄底。 其次,装考具的袋子不能有里子,砚台不能太厚,毛笔的笔管得是空心,装水的容器必须是陶瓷··等等,就连烤火的木炭、烛台等等都有要求。 眼看着前面的仁兄脱的光溜溜牙齿打颤的站在那里任由差役检查,王学洲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才上前。 他麻溜的把自己穿的八层单衣脱了下来,光是脱衣服就废掉了不少时间,让等着检查的差役嘴角一抽。 将他全身上下摸了一个遍,确定没有问题才放他去穿衣,穿衣服的功夫他带来的东西已经全都被翻了一遍。 幸好饼子已经被他提前给撕成了豆丁大小,不然想想这些差役不知道摸过多少屁股的手去撕他的吃食,就有些吃不下去···· 他站在一边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唱保:“白山县廪生林有通保,赵行、齐显、王学洲、郑光远、夏千里五人!” 林夫子上前应声:“吾保赵行····” 等林夫子说完,他们五人再次上前,由差役验明正身。 唱保结束后,他们依次进入考棚里等待。 所有的考棚都是一个朝向,里面的空间狭小逼仄,坐在里面看不到前后左右的人。 看着有些压抑,但也更能让人专心答题。 他的运气不错,分的考棚还算靠前,离茅厕比较远一些,只是一进去就有一股霉味。 他把两根号板放好之后,检查了一下还算稳固,简单收拾一下,摆好笔墨纸砚,就等待着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科举考试。 天边刚亮,鼓声响起。 有差军举着牌子走来,王学洲考棚靠前,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题目。 第一场是正试,出的题目不难。 制义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第42章 破题,交卷 写的时候要注意格式和字数,注意卷面整洁和字迹清晰。 他看向第一道制义题目:事君敬其事而后食。 他稍微一思索就想到了这道题是出自《论语·卫灵公》中的内容,“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食。” 意思是说,臣子事奉君主,要严肃认真地做好自己的职责,把领取俸禄的事放在后面。 这个观点他很难苟同,但并不影响他作答。 反正就是表表自己多么的淡泊名利,圣上又是多么的仁德大义 ,自己可以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稍做思考,他开始破题:“圣人论人臣之义,惟务自尽而不求其利也····” 引经据典,他一鼓作气写了几百字出来,删删减减自己觉得非常满意。 就这篇文,谁敢说他写的有问题? 一个题目就浪费了半天的时间,他的肚子饿的咕咕乱叫。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天气阴沉的厉害,已经分不清楚时间了。 一阵寒风刮过,他眼疾手快的用砚台压住自己的答题纸。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然后就听到一阵哭声,没多久就有差军过来把人拖走。 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他才明白,原来隔壁那人的答题纸被刮到了墨汁里,污了卷子,这考试算是废了。 王学洲摇头叹息,备战多年,一朝不慎所有的努力就这样付之东流。 他定了定神,取出考篮中的碎饼,就着清水草草吃了一些就开始答下面的题目。 制义题:言必信,行必果。 题目出自《论语》,就是劝人言行一致无有差谬。 这题简单,王学洲稍作思考就写下:“二者相辅相成,为君子立身行事之根本…………” 飞快誊写完毕看向下一题。 试帖诗题目:赋得《春日偶成》得《春》字。 这首试帖诗被周夫子押对了题目,之前他曾做过一首备着,运气倒是不错,不用思考太久。 稍微回忆一下,他把诗写在了答题纸上。 春日暖阳天,花开满园鲜。 柳丝垂碧水,燕语绕梁间。 细雨滋芳草,和风拂翠烟。 青山添锦绣,碧野展宏篇。 万物生机旺,人间景色妍。 愿言随此去,长醉不思还。 写完之后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忌讳,这才放心下来,准备提交试卷。 好坏都罢,反正他的水平就在这里了。 二月的天气黑的还算早,他交卷子的时间不早不晚,已经有一小部分人也交过卷子了。 出了大门,有人神色轻松卸下一身负担,有人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他表情平静看不出好坏。 门外不少人都等在那里,看到有人出来顿时看去,见到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又失望的移开眼神。 “丑蛋!” 等了许久的王承志语气惊喜的喊道,王学洲朝着他走去。 “哎呀!我都等的急死了,再不出来我怕要下雨,还好你出来了。” 王承志看不出他答的怎么样,也不敢问,接过他的考篮提着。 “堂哥呢?”王学洲看了一眼没见到熟悉的人影,几个同窗也不在这里。 “还没出来呢!你先回去休息,爹在这里等着。” 王承志担忧的看着他,王学洲摇了摇头,“我等等同窗。” 没等多久,考场里面的人出来的更多。 郑光远、夏千里、赵行和齐显都在其中,甚至就连如海学堂的几个考生都出来了,也不见吕大胜和王学文的影子。 如海学堂的那位学子看到他们冷嗤一声,“等考完咱们再算账!” 说完不等几人反应,就离开了。 夏千里皱眉:“此人当真是讨厌!” 王学洲看着对方若有所思:“考完找如海学堂的学兄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郑光远点头。 很快吕大胜和王学文就一脸菜色的互相搀扶着出来了。 王学洲他们正要上前,旁边两个小厮跑过来把他们挤到了一边,上前接过吕大胜:“少爷!” “快快!赶紧回去,我受不了了,呕~~我要回去··呕!洗漱一下。” 吕大胜边说边呕,和王学洲他们摆摆手,话都顾不上说就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也都各自离开。 王学文一言难尽的解释着:“那位兄台被分到了臭号,我也没好多少,我在他旁边··” 说完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顿时张嘴欲呕,王学洲捏着鼻子催促:“赶紧回去!” ···· 到了客栈掌柜的立马让人送上热水。 王学洲洗完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王承志给两人端来一碗姜水盯着两人喝下,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草草吃过之后,两人躺在床上睡了一个昏天黑地。 休息一天,就等来了县试第一场放榜的日子。 县试放榜是轮榜,就像车轮一样一圈圈的。 越靠近中间的圆点,就说明名次越靠前。 不过因为是糊名考试,所以写的都是座位号。 “第一名,黄字四号!这是谁的座号?” “不认识!谁坐那里?” “苍天不公啊!我竟然没中!不可能,我明明答的那么好·····” 榜前人生百态,有人狂喜有人失意,有人疯疯癫癫又哭又笑。 王学文拉着王学洲好不容易挤进去,他仗着身高着急的问道:“你座号多少?我帮你找。” “呃··我好像不用,你先看你的。” 王学洲刚才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座号。 他竟然是第一名! 他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怕刺激到周围那些没有中的人。 王学文在上面找了半晌没看到自己的座位号,顿时不甘心的又看了一遍,最终才确信真的没有。 王学文伤心的大哭起来,旁边的人听到无不落泪,甚至有陌生的学子和王学文抱在一起痛哭。 看的王学洲几乎是无言以对。 他拉着人迅速回到客栈,免得继续在街上丢人。 “丑蛋,你···你们···”王承志没去看放榜,见到王学文这样心中咯噔一声,欲言又止。 “爹,你安慰安慰堂哥,我要去看书,准备后天的考试。” 王承志表情空白了一瞬,顿时狂喜:“你中了?” 王学洲笑着点头。 ···· 第二场初复很快到来,依然是之前的流程。 只是这次吕大胜没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臭号的原因,并没有取中,所以不肯再去受罪。 再次坐在熟悉的考棚中,王学洲已经驾轻就熟。 第43章 放榜,找茬 他熟练的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坐在那里等待着发纸、出题目。 这一场人明显少了一些,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想别的了。 一篇帖经,一篇经义,并默写《圣谕广训》百数十字。 这次的题目很明显比上次少了。 他看着帖经的题目陷入了沉思:仁乐乐乐。 ·····玩呢?? 这什么破题目?竟然就四个字的提示! 他坐在那里脑门直突突,沉思半晌,终于从《孟子》里面的一篇找到了答案。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 默写了完内容,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了下一题。 经义题目: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 这个题目倒是不难,他很快就写完了。 剩下的默写更不费什么时间,过了午时没多久他就出了考场。 这次等在外面的是王承志和王学文两人。 三人见面后没有多话,王承志带着他回到了客栈。 “家里的人恐怕等急了,咱们还是先回去,等后天再来看榜怎么样?” 主要还是客栈住起来太贵了! 后面还有三场考试,王承志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那咱们就回!” 三人简单的收拾了东西,王学文垂头丧气的跟着回到了西朗村。 刚进村子就看到有几个在村口玩耍的孩童边喊便冲着村里跑去:“牛蛋和丑蛋回来啦!!!” 王学洲还没踏进家门,就看到王老头和老刘氏带着家里的人奔了出来,这么大阵仗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下子愣住了。 “老二!你们回来了?考的怎么样?累不累?” 王老头简单问了两句,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王承志的嘴角差点没咧到耳后根:“考完了,丑蛋进了第二场!刚考完!” 老刘氏狂喜:“真的?走走走,赶紧回家!” 一进门,家里不论大小全凑了过来,这个问两句,那个关心两句,应付完他们,王学洲长出一口气,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面焕然一新。 他睡觉的里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整理了一下,原本的床被改成了两张单人床,靠墙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张新打的书桌,配了一张新椅子,高低正正好。 “桌椅是你阿爷给你做的,之前看你那张桌子你坐的不舒服。” 张氏进来看见他的表情笑着给他解释。 “我很喜欢。” 他看着崭新的桌椅坐了上去,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张氏看的满脸高兴。 休息一天之后照常去看放榜。 这次又刷掉了一部分人,黄字四号座号还在正中的位置。 到了后面的三、四、五场,人大约就剩下几十个。 终于到了县试放榜的日子,王承志早已蹲守在榜文最前面的位置。 这几次下来他早已认识了儿子的座位号,等待着第一时间就看榜。 很快就等来了放榜的人,人群呼啦啦的一下子围了上去。 上善学堂的几个人站在人群的外面,看着前面人挤人的盛况有些踌躇不前。 “咱们不用过去,我已经让我家小厮去看你们的名字了。” 最后一场放榜是按照名字先后横向排列,称‘长案’,第一名为县案首。 “第一名,王学洲!” “是哪位兄台?让诸位开开眼!” 王承志好不容易认识了儿子的座位号,却没一个对的上的,正在失落中就听到了儿子的名字。 “啥?第一名?!” 王承志不可置信的提高了嗓门,周围的人顿时看了过去。 看到他穿着补丁,样貌气质都不像是读书人的样子,顿时狐疑道:“第一名叫王学洲,兄台该不会说你是吧?” “哈哈哈!!!第一名!我儿子是第一名!!!哈哈哈哈!!!” 王承志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激动地手舞足蹈。 “什么?是你儿子?人在哪?”旁边的人也激动地抓着他不放手,王承志顿时反应过来,甩开对方的手就开始往人群外挤。 “兄台不要着急,且先说说你儿子人在哪?让我等好好的见识一下咱们县案首的风采···” 王承志被人拉着脱不了身,最后还是吕大胜的小厮听到对话一左一右将人给架了出来。 “丑蛋!儿子!爹的好儿子!” 王承志一见到王学洲顿时激动地不顾形象把人揽在怀里大力的拍着他的后背。 “咳咳···爹···快放开我···” 王学洲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 “王伯父,使不得!”郑光远几人连忙相劝,王承志这才冷静下来。 “丑蛋,你中了!第一名!” 王承志尽管压低了声音,但激动地语气还是让嗓门大了不少。 王学洲愣住了。 他虽然觉得自己会中,但是没想到是第一名县案首啊! “什么?!第一名!”吕大胜听见了激动地哇哇乱叫。 郑光远飞快的捂住他的嘴巴,看向了两个小厮:“我们之中还有人中吗?” “齐公子第十五名,赵公子在三十六名,郑公子第八十四名,夏公子第九十九名。” 吕大胜听完心如死灰,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厮:“全中了?!” 除了他,竟然全中了! 小厮小心翼翼的开口:“是的,全中了···” “啊啊啊啊!!!都怪这该死的臭号!!!!呜呜~~~~” 吕大胜再也绷不住了,气的在空气中打了两拳还不解恨。 “咳咳,我们是不是该去把消息告诉给周夫子?” 其他人正是高兴地时候,实在是难以共情吕大胜的心情,王学洲的这个提议立马得到了赞成。 王承志还着急着回家通知消息,和王学洲说了一声就走了。 他们相携着往学堂走去,还没走到学堂门口,就听到有人站在那里喧哗。 “什么破秀才,凭什么在这里教书?考试连人都凑不齐还考什么考?!知不知道你们占用的是别人的名额?!” 几个人脸色一变赶紧加快了脚步朝着学堂走去。 大老远就看到之前总是对他们恶言相向的那个学子正双目通红的站在学堂门前大喊大叫。 “像你这样的夫子凭什么教学生?怕不是在你们本地坏了名声才背井离乡跑到这里来招摇撞骗!” 第44章 迁怒于人 “你算哪根葱?跑我们这里大放厥词?” 王学洲冲上去将那个少年推到一边。 “滚一边去,我没空搭理你们!”对方一脚踢来,王学洲身子一歪对方的脚落了空。 趁着他站立不稳的功夫他一拳打在对方的下巴上,对方立马还击,两人眨眼的功夫就打在了一起。 “操!你打我兄弟!”吕大胜扔下手中提着的书箱跑过去,其他几人连忙追上。 “住手!你们敢打我们如海学堂的学子?!快来人!有人欺负咱们如海学堂的人啦!!!!” 不远处如海学堂的几个学子原本正往这里走,听到这边动静过来一看,顿时扯开嗓门喊了起来。 这一声石破天惊,原本正在学堂里交流今日县衙放榜的学子们,顿时全都冲了出来。 如海学堂仗着人多,把王学洲他们堵在了里面。 很快王学洲他们身上就挨了不少,王学洲不管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只狠狠地揪着一开始的少年往他身上打,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早已打的双目猩红鼻青脸肿了。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坐在马车上的吕地主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善学堂门口的场景,张大着嘴巴:“啊?这···这··真是一群气血方刚的少年啊!” 林夫子的脸色黑如锅底,周夫子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薛绍、马原、姜锦江!你们还不给老夫住手!” ····· 当王学洲和曹泽文两人头发散乱衣衫半解的站在两位夫子面前时,他们的眉毛狠狠皱在了一起。 周夫子原本的喜悦荡然无存,嘴角抽搐。 这就是他那风光无限考了县案首的学生? 两边的学生分成两边站着,互相推诿是对方先动的手,王学洲却没那么多顾虑,还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对两位夫子一揖:“两位夫子明察!” “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学兄,从县试第一场考试就看我们百般不顺眼,几次出言不逊我们都未做理会,今日我们看了放榜的消息正要回来给夫子分享,却没想到撞见了这位学兄正在堂前叫骂我们周夫子。” “弟子事师,敬同于父!这般行径,让我们如何忍得?!今日学生虽有冲动,却并不后悔!” 王学洲在一群人之中年纪不是最大的,说话却是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顺便也给对方上了眼药。 林夫子脸色铁青:“曹泽文!我平日里就是这般教你行事狂妄无礼的吗?!” 曹泽文之前还站在学堂门口大喊大叫,这次真正的站在了周夫子的面前却没了之前的气势,被夫子这样质问他脸色微白的辩解:“夫子!我就是气不过这次县试他们上善学堂的人占了我们的名额!” 林夫子皱眉:“什么叫他们占了你们的名额?你们几个去考试的人是经过我的认可才确定下来的,多出来的这一个空位本也不是你们的,如何就占了你们的?” 为了学堂的名声考虑,每次考试的人选都是经过他精挑细选,觉得能考上才让去考试的,没被选上的,本就是自身能力不足。 曹泽文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他们占了这个名额,人数不够的话夫子肯定会让学堂里其他人去考试的,比如为方兄!可现在全毁了!” 他的眼睛红了:“因为这次没有参加上考试,为方兄回家休息的时候帮忙磨豆腐,右手腕被翻倒的磨盘压断了!以后再也无法恢复正常,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拿笔!” 林夫子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沉,脸上出现了痛惜的神色。 王学洲反驳:“这是意外!和我们、和我家夫子有什么关系?你跑来这里骂什么?毫无道理!” 对方这样固然令人惋惜,可这关他们什么事? “你们自己夫子没有作保的资格就算了,一个学堂一共就六个人还全都下场考试,你们留一个人等下次考试会死吗?要不是你们占了那个名额,原本我和为方兄是要找夫子商量让他也下场的!!现在毁了,全都毁了!为方兄的整个人生都被你们给毁了!” 曹泽文说着说着吼了起来。 他和陈为方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考试的名额出来后,两人商量了一下本是要找林夫子说说情,让陈为方也去参加考试,可还没来得及说,林夫子就把剩下的那个名额给了人。 原本他只是心中不悦,这才在考试的时候出言讽刺了几句,可没想到就几天的时间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他无法迁怒于自己的夫子,就只能把火气全都对准了上善学堂的人。 要不是他们,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嗓门大你就有理吗?!吃饭还有噎死的,喝水还有呛死的,这件事完全就是意外,你迁怒别人有什么用,我还说当初你要是把名额让给你朋友就没有今天这事呢!!” 王学洲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 两人怒目而视,林夫子沉声打断了两人:“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 林夫子怅然叹气:“带路,我去看看他。” 虽不是他的错,可到底是他的学生,去看看吧。 王学洲张开双臂拦在前面:“想走可以,道歉!他辱我夫子是在家乡混不下去了才来这里教书骗人,不道歉别想走!” 郑光远附和道:“正是,这位学兄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 “我的话有什么问题?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真正有本事的秀才谁会背井离乡去其他地方教书糊口?你们几个不是好东西,教你们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曹泽文!”其他人还没开口,林夫子却怒了,“你不敬师长、胡言乱语,给周夫子道歉!” “我··” “道歉!不然你这样的学生我可要不起!” 这话已然说的十分严重,曹泽文憋屈的开口:“周夫子,对不起。” 周明礼冷眼旁观,听到曹泽文的话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区区一个小儿,对我不敬之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打了我的学生,今日这账可得好好算算,林夫子不急,咱们且先坐下来掰扯掰扯再走不迟。” 第45章 变得客气 最终此事被林夫子赔偿了五两银子和一本《乾律疏议》为结束。 离开的时候他怒气冲冲神色不悦。 解决完了这些事,周夫子才沉着脸看着站在堂下的六个人。 “君子行事应庄重自持,你们三言两语就打成了一团,都已经是下过场的人了,以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王学洲理直气壮:“下次有人说夫子不好,我还打!” 吕大胜小声说:“我··我也敢。” 剩下几个看了看夫子的脸色,到底没敢再说话。 周夫子被两人差点气笑了:“吕大胜,这次其他同窗都考过了县试,你却没有考过,还不赶紧反思一下自己,还有心思打架?我这就让门外的吕老爷把你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他喊了一声小吴,对方拎着吕大胜就将人提了出去:“夫子···我说错了··我错了···” 吕大胜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夫子看着其他人良久不语。 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今日吕地主请我们去茶楼看榜,你们的考试结果我都知道了。” “这些钱等下我让小吴出去买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回来,你们涂抹之后就回家休息去吧,休息三天就出发去府城。” 听到周夫子没再计较,学堂里的气氛顿时一松。 王学洲扶着自己的腰龇牙咧嘴:“那小子下手真黑,要不是我躲得快,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我也没放过他,嘿嘿····” 郑光远揉着自己的屁股:“还算他们心里有些数,不该打的地方没打,不然这事怕是要闹大了。” 夏千里撇嘴:“大家都不傻,打架归打架心里还是清楚地。” 说着说着几个人哈哈哈笑了起来。 今日虽然打了一架,但是心情都是极好的。 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周明礼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子,您收的这几个学生品行不错,那个叫王学洲的学子天分也是最高的,您怎么不干脆收他做弟子?这样即使您不走科举这条路,将来只要他有所成就您也能跟着名扬天下,一样可以重振周家,完成老爷的期许。” 小吴拿着药回来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把憋在心底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周明礼表情收敛,有些自嘲的说道:“我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您也该学着放下,以后的日子还长,您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总要振作······” 小吴苦口婆心的劝说并没有改变周明礼的想法,他摆摆手不愿意再听下去。 吴怀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叹气,沉默的把药拿去给几人,继续回去守着大门发呆。 ···· 王学洲几人上了药纷纷来找周夫子告辞,却没见到夫子的影子,只有小吴出来打发他们。 几人只得作罢,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王学洲注意到小吴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了最后面。 吴怀心中感叹:果然是个伶俐的孩子。 他对着王学洲做了个揖:“今日多谢小公子对我家公子的维护。” 王学洲有些诧异的张大了嘴巴。 小吴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个严肃正经的人,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这么郑重的感谢他。 而且,他对夫子的称呼是公子? 这··他家夫子难不成还是有钱人家出来的? “小吴哥言重了,周夫子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不过是做了为人子弟该做的,值不得您这样。” 小吴笑了笑:“道理虽是如此,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为公子拼命的。” 今日上药的时候他偷偷注意过了,他身上伤势最为骇人。 身上青青紫紫的不说,手都微微肿了,可见打人比较用力。 今日也是他最先冲上去维护夫子,最后也是他拦着那个小子让道歉的…… 这些足以让他放在心上感激了。 回家的路上王学洲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哪里戳到了小吴,让他变得这么客气,想不明白他暂时放到了一边。 王学洲刚到王家,就看到王老头提着一根扫把正满院子的在撵王学文。 “阿爷,你就送我去城里念书吧!你看丑蛋去读了才几年就突飞猛进,让我也去!到时候我俩一起给你考个秀才回来,你走出去那多风光?村长爷爷都得敬着你!” “看你那鳖样儿!你是那块材料吗?送你去也是糟蹋钱,有个你爹就够了,你还想让我老头子再跌一个跟头?你做梦!” 王老头呸了一声,不吃他这个大饼。 高氏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爹说的这什么话?看我家牛蛋多聪明啊!打小你揍他的时候就知道跑哩!丑蛋都能去城里读,我家牛蛋怎么不能去了?”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跑!丑蛋为啥能去你心里没数?要是牛蛋能挣来银子,我连夜送他去城里念书。” 王学文正要辩驳,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王学洲,顿时惊喜的冲过来:“丑蛋,快跟爷爷说说城里读书的好处!” 老刘氏原本还四平八稳的坐在凳子上,扭头看到王学洲的样子眼珠子瞪大‘蹭’的一下站起身拉着他看:“哪个瘪犊子干的?你别怕,告诉阿奶,我叫他赔到倾家荡产!” 马氏赶紧放下怀里的孩子,有些担心的跑过来:“丑蛋,你怎么被人欺负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人家嫉妒你?” 他过了县试的消息把一家人激动的不行,王老头和老刘氏激动地在院子里团团转,正想和老二商量着是不是摆几桌,结果扭脸老二带着媳妇去老丈人家里通知消息去了。 两人这才克制住自己,还能待在院子里。 王学洲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连忙摆手:“那倒不是,就是有个人骂我们夫子,我和几个同窗听不下去就和人动了手,这才受了点伤。” 王老头跑过来检查了一下,看到都上过了药,这才放下心来。 老刘氏掐腰站在院子里骂道:“真是完蛋玩意儿!连夫子都敢骂,咋不上天呢?真是没事找抽,就该狠狠地揍他,不过你这打的净吃亏,你这做秀才的手用来打人怎么能白打?打完高低得让他赔了钱才能平事。” “下回再遇到这事你回来跟我说,阿奶这手常年干活比你有劲儿!保证打的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有下一次。” 第46章 安排 老刘氏中气十足,站在院子里足足骂了有半个时辰才停下。 让王学洲看的叹为观止。 “丑蛋,快跟爷爷说说你这次都考的啥?” 老刘氏在院子里骂人的功夫,王老头早已拉着王学洲回到了房间里。 虽然他不懂,但是他喜欢听孙子背书,也喜欢听和读书有关的事情。 王学文也期待的看着他,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榜,他全答上了啊! 迎着他们期待的眼神,王学洲把他县试时遇到的题目和答案全都说了一遍。 王老头听的眼睛发亮,不住点头。 不错,就孙子这个记忆力,那就错不了! 看起来他老王家真是生出金蛋蛋了! 还是他老王头有眼光,这么多年的坚持一点没错,他老王家!在他手里就要改换门楣了!!! 不知不觉间,王老头已经泪眼婆娑。 “阿爷,你哭啥?丑蛋不是都考过了?还是第一名啊!要不这样,你送我去城里读书,明年我再给你考一个案首回来。” “滚!” 看到另一个孙子,王老头百般心思顿时散了。 到了太阳落山王承志才带着媳妇从老丈人家中回来,两人激动的面色红润,精神亢奋,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 “哎,他三婶!你去哪?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家丑蛋考了县试第一名?还好还好,还得努力··” “哎呀,栓子哥,吃饭呐?哦,没啥事,就是我家丑蛋考了县试第一名,我老丈人家里着急我这不刚通知他们回来……” “玩呢狗蛋!啧啧啧,你学学你丑蛋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背书了,要不然咋能第一次去考县试就考了第一名!你学着点儿!” ······· 正是农闲的时间,他一路上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打个招呼,也不管别人说的什么,总是三两句就说到了王学洲县试考了第一名。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事。 西朗村顿时沸腾了,纷纷跑到王家求证,得到了肯定得答案之后,拉着王学洲好一顿猛夸。 每一次有人夸王学洲之余,王承祖都要被拉出来对比一番,气的王承祖直接躲进房间里不出门了。 第二天王学信从邱掌柜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特意回家了一趟。 “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能行!你果然没有辜负家里的期望!” 王学信激动的握着拳头对着空气中比划了两拳在屋里兴奋的跳来跳去。 王学洲狐疑的看着他:“有这么高兴?”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如此的激动,完全失了平时的稳重。 王学信嘴角疯狂上扬:“哈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好样的丑蛋!” ····· 晚上吃完饭,全家人都坐在一起,王老头郑重的宣布:“我和老二商量过了,家里暂时不摆酒,一切等丑蛋考完府试再说。” “既然这钱省下了,那我想着家里的孩子年纪大了,房子不够住,咱们就再盖几间房子!” “牛蛋今年也十五了,我看读书也难读出个好歹,不如早点成亲他也能安定下来,毛蛋年纪也相差不大,也该相看起来,只等过两年成亲了,几个姑娘年纪倒是还好不用着急,等丑蛋考出结果,到时候再相看人家也能挑挑。” 听到王老头的话,马氏欣喜的猛点头。 家中就数她女儿最多,如果丑蛋真的能有个好成绩,她也是沾光最多的。 就连大房的王揽月,也抿着唇看了王学洲一眼,眼神复杂。 高氏不满:“爹,牛蛋才考了一次,你咋就放弃了?人家都考好几次才中呢··” 老刘氏扫了高氏一眼:“你儿子是不是这个料你自己看不出来?更何况,谁说成亲了就不能考了?到时候有他媳妇看着他,说不定比现在还能看的进去书!”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高氏顿时住嘴了,也是!成亲了也能考,还不耽误她抱孙子,这还拦什么? 见到高氏偃旗息鼓,王学文急了,他看着王学信不停使眼色:“我们还小,不想成亲,是吧毛蛋?” 王学信看到了他的眼神,不过他却一下子脸红脖子粗,扭扭捏捏的说着:“我··我··我到了年纪,一切听爹娘安排···” 王学文鼻子差点气歪,用眼神控诉毛蛋这个叛徒。 王学洲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对劲!很不对劲! “听见了没有?你还没有毛蛋懂事!此事就这样定下了,你少在这里废话!” 王老头一锤定音。 晚上睡觉前王承志、张氏、王邀月和王学洲,四个人也不说话,就拿眼神一遍又一遍的扫王学信,把看的他脸越来越红,屁股底下像是长了刺儿一样坐立难安。 他实在是扛不住了,憋不住主动开口:“那个···我师傅··他家中有一个小娘子··今年十三······” 他虽然说的吞吞吐吐,但是张氏一下子就明白了。 张氏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你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说吧,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被家里其余四口人盯着,王学信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我跟着师傅学艺,逢年过节自然要上门送礼的,就··就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但是我师傅家里条件比我们好,咱家跟他们差着一截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要是、要是丑蛋考上了,那我就有机会了。” 王学信激动地面红耳赤。 他不仅仅为弟弟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好哇,我说今日大哥回来的时候怎么这么激动,感情是为了自己的小娘子!咱这兄弟白处了。” 王学信着急解释:“哪有!我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的,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考上!” 王邀月有些促狭的问:“那小娘子长什么样?说出来让娘给你参考参考。” 张氏哼了一声:“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惦记媳妇了,以后怕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王承志拍了拍她:“当初要不是我惦记你,咱俩咋成的亲?别说,以前我还想着咱家毛蛋太老实不好说媳妇,现在没想到他头一个开窍!真是我的种。” 他脸上还有些得意,张氏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 王学洲咋舌,这年头可真是早熟,才十四就惦记着娶媳妇了。 想他上辈子作为父母婚姻里的受害者,享年二十五岁都没惦记过女朋友,竟还不如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 在家休息不过两天,张氏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给他收拾东西。 白山县距离怀庆府有一百多里,走路需要四五天,坐马车需要两天多的样子。 第47章 出事 而且到了地方还要留出休息和看书的时间,所以至少需要提前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行。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算上路上的时间到地方也差不多了。 老刘氏手中捏着一锭银子,咬牙放在了王学洲的手心:“你省···你该花花,出门在外不要不舍得钱,穷家富路,不过这钱你一个孩子拿着也别太张扬,要是被人给盯上就不好了。” 老刘氏本来想说让他省着点,话到嘴边又变了意思。 给都给了,说这些话让孩子花着不痛快是做什么呢?老刘氏心中叹气。 王学洲低头,看着手中的十两大银锭,十分意外。 “走吧,早去早回。” 老刘氏摆摆手赶紧转身回屋了,她怕自己晚一会儿该后悔了回去抢。 王承志把王学洲送到学堂门口把包袱卸下来送到学舍,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丑蛋,真的不用爹送你去?” “夫子租了一辆马车带着我们一起去,这样赶路快一些,考试前的这段时间他也能给我们再讲一些内容,咱家的牛车跟不上,路途又远,这一来一回的多折腾!我能照顾好自己。” “那你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生病了知道吗?” “知道了!” 摆摆手在学堂门口送走了父亲,王学洲看见齐显和一位身形瘦弱满身补丁的中年男子朝这里走来,远远的看到学堂的门口就停了下来。 不管齐显怎么拉着人往前,那男子都不肯再走,只从自己身上摸出来一角银子塞给齐显,叮嘱了两句就匆匆走了。 “让你见笑了,那是我爹。”齐显眼眶有些微红。 王学洲毫不在意的拍拍他:“我爹也是刚走。” 没多久几个人就凑齐了,吕大胜伤心的抱着学堂门口的柱子:“上天不公!咱们好端端的六个人,竟然只有我一个人没考过,害我现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你们去府城玩····” 王学洲拼命给他使眼色,吕大胜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情绪饱满的说道:“好兄弟,不要忘了我,我就在家中等你归来~~” “吕大胜!” 周夫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吕大胜瞬间放开柱子站直身体,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路上可要听夫子的话,祝你们一路顺风,金榜题名。” 周夫子从他的身边走过上了马车,王学洲对他丢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也跟了上去。 看着马车启动,吕大胜朝着他们挥手告别,周夫子掀开车帘,“再加三十张大字,四篇制义,回来我检查。” 吕大胜手顿住,呆在原地。 “不!夫子,你听我说,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吕大胜的崩溃其他人无法体会。 小吴驾着马车一路朝着怀庆府走去。 这辆马车是租的别人专门载客的马车,位置宽敞空间也大,不过人也多,坐上去之后还是显得有些紧凑。 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心中的激动自是不必说,尽管有周夫子坐在这里也按捺不住亢奋的心情,心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周明礼原本还打算给他们授课,见他们这样直接作罢,“今日暂时休息,就不授课了。” 几人脸上一喜,都有些开心。 王学洲掀开帘子往外看。 窗外山峦起伏不定,官道并不宽阔但地面还算平整,走起来没那么颠簸。 路两边高耸入云的树木随处可见,只有枝头上面带了一丝丝绿色。 周夫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跟他们讲起之前游历的事情幽默风趣,听起来让人也不觉得无聊。 一路上除了解决生理问题和吃饭,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越走人烟越是稀少,周夫子和吴怀两人去过府城,十分有经验的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间破庙。 破庙里面供奉着的观音像早已破败不堪,房顶漏了一个大洞隐约间有光线洒下,屋檐上面蜘蛛网浓厚的宛如丝线挂在上面。 都是一群大男人也没什么讲究的,几个人动手打扫一下,吴怀生上火,找来几根树枝把早已凉掉的饼子架上去烤。 闻到热饼的香气几个人的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口水不停分泌。 王学洲从自己的包袱中掏出姐姐给腌制的咸菜递过去:“夫子,就着咸菜吃。” 几人正在那里分食咸菜,外面又来了两辆马车,很快几个小厮和护卫就簇拥着一位身材富态,头发稀疏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眼神在破庙中一扫,神情不悦的开口:“半天就找了这样一个地方落脚?” 他旁边的小厮语气殷切讨好:“老爷急着回家,咱们赶路急了点,一不小心就错过了落脚点,没办法只能委屈老爷在这里住一晚了。” 说着他眼神一扫,将短了一截的供案拿下台,用自己的袖子把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扶着老爷请他坐下。 那老爷看了看外面黑掉的天色,勉为其难的坐了下去,只是脸色有不好。 看到他坐下,小厮连忙安慰几句,就吩咐人卸东西喂马、生火做饭。 周夫子几人看了一晚默默啃着饼子。 那老爷扫了他们几眼,看了他们的衣着心里舒服了一点。 “在下是怀庆府的白员外,刚从外地回来,几位可是要去怀庆府赶考?” 白员外忍不住问道。 这条路是去怀庆府的必经之道,白员外稍微一想就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周夫子颔首:“我们是白山县的,正要去怀庆府。” 白员外的态度骤然亲切不少,扫了一眼王学洲他们笑着夸赞:“年少有为!我家小儿也是今年的考生!相逢即是有缘,我看几位吃的有些对付,不如等下一起品尝?” 白员外出门还随身携带厨子,一应工具俱全,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破庙内外就全是饭菜的香味儿,闻上去十分勾人。 “多谢好意,我们已经吃过,就不浪费了。” 白员外见状也不勉强,又聊了几句他那边就开饭了。 王学洲悄悄的深吸几口气,闻着饭菜的香味儿下饼吃。 赶了一天的路都很疲乏,吃完饼子周夫子吩咐他们早点休息。 王学洲倒是不困,拿起周夫子交给他们的那本《乾律疏议》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马儿突然传来躁动,马蹄在地上踏来踏去,它们鼻子喷气的声音让王学洲惊醒。 他感觉到了不对,外面似乎有动静? 他拿起火把,起身走到破庙门口看了一眼。 他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快起来!!!” 一声惊喊,其他人全部惊醒。 吴怀反应最快,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手摸向了怀里:“怎么了?” “狼!好多狼!” 破庙外,一双双如绿宝石一样的东西正扑闪扑闪的闪动着。 第48章 敲骨吸髓 门外的两匹马儿四蹄不安的在地上刨着。 吴怀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一口冷气:“快拿柴火!” 这个时候躲也没有用,只能靠火把争取一点时间。 郑光远他们脸都吓白了,哆嗦着拿起地上没有燃尽的柴火围在周夫子身边。 “夭寿啦!怎么会碰到这些东西!你们保护好我!回去之后通通有赏!” 白员外拉过一旁的小厮挡在自己的身前,嘴里不停地嚷嚷着保护好他。 王学洲手持着火把缓缓的退回周夫子他们的位置,周夫子和吴怀将他们往身后一护,面色凝重的看向外面。 王学洲拧眉看着门外,心中暗道有些奇怪,那些狼这一会儿功夫按理来说该冲进来了,再不济外面的马也该传出声音和动静,可外面除了马儿不安的踢踏声,竟然没别的了。 “识相的,就赶紧把你们的东西交出来。” 几乎是刚站好的功夫,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一群手中握着武器的人冲了进来。 大约一看有十几人,身上的衣服像是破布条一样挂在身上,一个个身材精瘦,手中拿什么的都有,菜刀、绳子、大柴刀。 领头之人豹头环眼,脸上满是络腮胡,手持柴刀眼露凶光,看上去就不好招惹。 他进门之后看到周夫子几人顿时大喜,嘴角一咧露出一口大黄牙:“运气来了真是挡不住,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几头肥羊?识相的你们赶紧把身上的财物全都交出来,不然等我们动手,你们缺胳膊少腿的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说着他的眼神主要放在了白员外的身上,眼中贪婪。 白员外看到他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 “你是何人如此猖狂!就不怕城中的千机营过来将你们全都抓进牢里吗?!” 白员外板着脸怒斥。 络腮胡又露出了他的大黄牙:“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外面有我数十位兄弟在那守着,又有我们训练的狗子看着你们的马匹,今日你就是插翅也难飞!” “不过你要是肯老老实实的把财物如实上缴,再签下这份欠条,倒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络腮胡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手腕一抖拿出一张欠条出来。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今白大民欠卢刚白银十万两,限三日内还清,如有不还,自愿交付家产相抵。 白员外看清上面的内容身子一震:“是谁派你们来的?” 不仅知道他的名字,就连他的家产也摸了一个差不离,还想让他倒赔一些,这是要将他敲骨吸髓啊! 白员外这个样子取悦了卢刚身后的人,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哪个敢指挥我们卢哥?怕是不要命了!” 见那边顾不上他们,吴怀压低了声音对着周明礼说道:“公子,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今日怕是不好脱身。” 周明礼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孩子,点了点头。 王学洲身子悄悄的挪动,一点点摸向了自己的行李。 那里面有张氏出门前给他准备的炒面。 这种吃食是把面粉放进锅里直接炒制成黄色,加些芝麻和调料,吃的时候用水一冲就行,方便快捷适合出门时当干粮。 齐显和郑光远几人不动声色把他的身子挡在身后,他把东西掏出来提在手中。 那边白员外自然不愿意妥协,卢刚一声令下两边动起了手。 那些人看上去穿的破破烂烂,但是打起来十分悍勇,很快就有人抓起两个护卫一刀砍在对方的脖子上,鲜血像是坏掉的水龙头,四处喷涌而出。 周明礼心中一沉:“吴怀,今日不能善了,这些人下手如此狠辣,只怕是山间匪徒,如果等白员外那边的人全部倒下,剩我们几个只怕离死不远了。” 吴怀小声开口:“我等公子示下。” “签!我签!”白员外看到护卫死的惨烈,白胖的身子一抖,立刻高喊出声。 卢刚满意点头,摆摆手让人停下。 白员外哆嗦着在欠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被卢刚逼着按下了手印。 拿到欠条,卢刚哈哈一笑,冲着身后摆手:“杀完再搜身!” “我已经签了!这就回去给你们筹钱!杀了我这钱你拿不到!” 白员外着急的大喊。 “哈哈哈,你还真是天真,我留着你回去找帮手?当然是杀了干脆!只要有欠条在,你是死是活都没关系!我摇身一变上门讨债,有你手印在此,就是闹到官府那里我也丝毫不惧!你当咱们跟了你一路,是白跟的?” “我这次回去是要去见知府大人的,如果我没去,知府大人肯定要调查的,到时候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白员外恨恨的看着卢刚,恨不得将此人给抽筋剥骨。 卢刚拿到了东西笑吟吟的:“知府那边如今焦头烂额,哪还有功夫管你,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敢在这里劫你?” “要怪就怪谁让你富有。” 说完他冲着身后摆手:“全杀,一个不留!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搞个正经身份,以后金盆洗手。” “杀!” 他身后的人一个个激动地面红耳赤,叫嚷着冲着白员外他们去了。 “吴怀!” 听到周明礼的喊声,吴怀抽出匕首身形晃动朝着卢刚去了。 卢刚看到他的动作瞳孔一缩。 他原本压根儿就没把这几个书生放在眼里,随手杀了的事情,却没想到此时出了变故,脸色一变他提刀迎了上去。 周明礼喊完迅速折身,脚尖一勾从他栖身的地上勾出一把长剑抽出横在身前,“你们几个不要出来!” “怎么办?!”赵行脸白如纸,脑门上汗水不断滑落。 齐显的身形几乎摇摇欲坠,他闭上眼脑中几乎都是刚才鲜血喷涌的那个画面。 郑光远和夏千里两人无助的看着夫子和小吴,脸上全是仓惶。 王学洲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这么直面过凶案现场。 深吸一口气: “我手中的炒面一人抓一些,等下咱们趁机扬他们脸上干扰视线,武器就看见什么拿什么,不要出头!自己机灵点儿注意躲避,跟在夫子后面补刀!” 听到王学洲的话几人立马照做。 第49章 有些眼熟 周明礼的剑术并不高明,只是紧急之下也只能凑合用用,总不能束手就擒了。 他本身一对一就有些吃力,偏偏那卢刚看到吴怀不好对付之后,吹了一声口哨外面又冲进来了几个人。 有了他们的帮忙周明礼压力骤增,侧方冲来一个人朝着他的肩膀砍来。 吴怀一脚飞踢踹开了面前的人就要上去帮忙,却被卢刚挡了一下。 “公子!” 吴怀自顾不暇,眼看着刀就要落下,突然对方身子一歪,刀脱手飞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这周围顿时一浑,有些看不清楚人影了。 见到王学洲得手,郑光远他们精神一震纷纷趁机扬手。 他们只扔一下,王学洲却提着袋子一直掏,手边扬边喊着:“快走!快走!” 卢刚大怒,没想到被一个孩子给坏了好事,手中的柴刀朝着王学洲就甩了过去,想把人直接钉死。 柴刀势如破竹的朝着王学洲插去,他身子一蹲,扬起手中的袋子朝着柴刀扔了过去。 柴刀擦着头顶飞过,插到了身后要攻击他的匪徒身上。 王学洲暗呼一口气,好险! 面粉飞扬,一群人只顾着用手挥自己面前的飞尘,哪还顾得上杀人。 白地主他们趁机跑出门外。 周夫子抓起王学洲也冲出去。 等到了门外看见那一双双绿眼才想起,还有狼! 白员外看到这一幕几乎瘫软在地:“天要亡我!” 前有狼后有虎,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选择了。 “愿意活的,就放手一搏!” 周明礼站到了学生的面前,举起剑冲上了上去,吴怀顾不上其他,连忙跟上去。 王学洲握着刚才捡来的菜刀也跟上。 都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豁出命去搏一搏了。 “早晚都要死!我拼了!” 一名护卫双目赤红的看着眼前,怒吼一声,扯着白地主就跟了上去。 卢刚他们追出来看见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扬声说道: “二愣子,把他们全都喂狼!” 王学洲跟在周夫子的身后往前冲去,前面一头狼跳出扑过来,口中的涎水已经淌到了地上。 周夫子提剑而上。 就在这时卢刚的声音也落了下来,王学洲看到旁边的阴暗处蹲着一道黑影,正站起身从身上摸东西,他想也没想的的冲上去把人扑倒在地,用菜刀压在对方的脖子上:“老实点儿!再敢动我砍了你!” 对方似乎被他吓到了,愣愣的停下了动作。 王学洲压着他缓缓起身,这才发现对方身形和他差不多。 “你能控制这些狼?” 他从刚才卢刚说的话里判断出来的。 黑暗中对方点了点头。 “让这些狼停下!让出路!不然我砍死你!” 王学洲说着把刀往前又递了递,对方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开口:“丑蛋····我得先拿哨子··” 王学洲脑子宕机了一瞬,对方竟然是熟人? 他刀松开了些许,对方立马拿起一个哨子放在嘴边有节奏的吹响。 只见原本正攻击几人的狼顿时停下了动作。 卢刚原本的笑意顿时不见,怒骂道:“二愣子!你做甚!” “丑蛋,你们快走!我帮你们拖一下时间。” 这个声音确实有些耳熟···王学洲始终没想起来是谁,他迟疑的问:“你是谁?” “别管,快走!” 对方伸手一推,把他推离了暗处,周夫子看到他直接抓起就往外跑。 眼看着一群人就要跑掉,卢刚带人就要去追,却没想到被几头狼拦住了去路。 卢刚怒不可遏:“二愣子!你疯了吗?居然让狼来拦我们?!!” 王学洲被夫子拉着跑时往后看了一眼,见到了站在几头狼中间小少年的侧脸。 有些眼熟,是谁呢? ··· 他们一路奔逃,一晚上走走停停换了好几个方向,一直走到了天亮确定对方追不上才停下来。 白员外差点喜极而泣,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不肯再走了。 此刻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两个护卫和那个小厮,见他不走自然也不动了。 周夫子看了看学生们的脸色,也同意停下来休息。 一群人找了个背坡的地方坐下,累的躺在地上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过了午时。 他们运气不错,在官道上遇到了一支赶往怀庆府的商队。 几人打听了一下,这里距离他们原本的路偏离了十几里路。 那商队听到这附近有山匪出没,收了他们的双倍车费后立刻马不停蹄的往怀庆府赶去。 “周夫子高义,危难之际愿意出手相助,还请诸位到了怀庆府之后随我去府里小住,让我聊表感激之情!” 心放下大半,白员外捋了捋自己头上稀疏的头发,一脸郑重的找到周夫子感谢。 周明礼稍作思考没有彻底回绝:“此番我们去府城是要参加府试,自是想要离贡院近一些,如果没有合适的,到时再上门叨扰白员外不迟。” 白员外一听激动的拍大腿:“还找啥!我为了方便儿子考试,在贡院旁边买了院子哩!那院子清静幽深,学的累了还有奇花异草可以观看,周夫子只管带着学生去住便是,如果能顺便指导指导小儿,那我再感激不过了!” 郑光远几人都有些心动,捅了捅王学洲示意他和夫子说说。 “夫子,咱们路上耽搁了一下,到了府城只怕房子不好找吧···” 王学洲顶着几人期待的眼神开口。 白员外连连点头:“这小公子说的还真是!每次临近考试城中的客栈都要涨价,一般的房间一晚上就要一两银子,一点都不夸张!就算你们人多去租院子,那些幽静的小院也早租出去了,剩下的那些又小又挤还在居民区,吵闹着哩!” 周夫子看了他们一眼,点头应允了,白员外顿时喜眉笑眼,哼着歌回去坐好。 晚上他们投宿到了一个村庄。 洗漱完换了干净的衣物,等吃过饭一群人立马躺下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时,王学洲感觉有人在推自己。 他睁开眼,就看到床头站着一个人,正要开口他被人捂住了嘴巴。 借着月色,王学洲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愣了两秒他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虽然对方变化很大,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对方的长相。 是斧头! 第50章 跟着你能干什么 斧头见他认出了自己,也放松下来,指了指窗户,自己率先爬上去跳出了房间。 王学洲看了一眼房间里正在熟睡的其他人,悄悄的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无人的地方,王学洲这才开口:“斧头,你怎么在这?你哥呢?你们后面搬哪里去了?” 锁头和斧头两人的娘治好后,他们就不见了。 赵行和齐显拉着王学洲去探望他们时,那破草屋已经荒废许久了。 两人当时有些生气的骂他们是个白眼狼,明明当初拿王学洲那一两银子的时候拍着胸口保证会还,结果人一好两人就没影儿了,连声感谢都没有。 王学洲倒是不怎么在意,本就没指望他们还。 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了面。 斧头的眼中满是沧桑,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他听到王学洲的问话,扯了扯嘴角:“我娘没了,我哥···” 他缓缓的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初他娘的病开了几服药逐渐好了起来,他和哥哥都很开心,幻想着日子会越来越好,他们也能早日赚钱还债。 两人到底是年岁不大,看不出他们娘的忧愁。 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没地没房家中又没男人岂是那么好生活的? 他娘身子刚好转了没多久,之前总是过来骚扰他娘的那个男人就又来了。 这次不同的是,他和哥哥亲眼看到了那个男人压在了他娘的身上。 两人虽然还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但这种动作让他们下意识的觉得愤怒。 锁头当时就抄起椅子往男人的头上砸去,他娘去拦却没拦住。 锁头在那男人的头上疯狂的砸了好几下,直到对方毫无动静。 等锁头冷静下来,才看到他娘和斧头惊恐的神色。 男人断气了! 对方有家室,出了事肯定有人报官,他娘勉强镇定下来,指挥他们找个没人的地方,等夜黑人静三人就把尸体埋了。 埋完人他们连夜逃跑,他娘带着他们去投奔了隔壁县的舅舅家。 三人在舅舅家待了五天,舅舅一家就有了意见,整日里摔摔打打。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舅舅就把他们娘仨以五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一个鳏夫。 那个鳏夫是个干苦力的,回家之后唯一的爱好就是打人。 打死了两任婆娘还没够,他们被卖给他的当天就挨了一顿毒打。 三人在他手中堪堪过了一个月,他娘就被折磨致死,锁头又一次的失去理智,趁对方睡着,拿刀把人给砍死了。 杀完人后,锁头自己也因为受不了刺激,疯掉了…… 斧头带着哥哥四处奔逃,这中间的坎坷和辛苦没有细说王学洲也猜的出来。 “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有时候缘分还真是奇妙。” 斧头说着笑了一下。 王学洲静静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落脚?” 除非是一直跟着他们…… 斧头扭过身,指着一边的林子里:“小灰闻着你们的味道,带我来的。” 王学洲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些狼吧?” “当然,小灰是头狼呢!”说完他顿了顿,“其实我觉得和动物在一起,比和人在一起更让我安心。” 这话王学洲也有些赞同,前提是如果他面对的不是狼。 “你怎么和那些山匪混在一起了?” “我和哥哥两年前被一个山民收留,一个月前,我上山打猎,他们闯到山上烧杀抢掠,收养我们的爷爷被杀了,他们正要杀我哥的时候,我回来了。” “他们看中了我养的小灰它们,就拿哥哥威胁让我加入他们,我同意了。” “他们带着我一路从雍州府流窜到这里,中间遇到了那个白大民收租子,听到了别人和他的谈话就盯上了他,摸了一下他的底细,跟了他七八天这才动手,没想到你们也在那间破庙里。” 斧头语气平淡的诉说着一切,王学洲张了张嘴,无处安慰:“你哥还在他们手中?” 斧头麻木:“没有,他死了。” “前几日我带着小灰去追踪白大民,他疯病发作,对着卢刚又打又咬,被他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头磕在石头上,等我回来时,他就没了。” 冷笑一声,斧头摊开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两银子。 “我今日来是还你这个的。” “这是当初我们欠你的,我哥已经没了,只能由我完成。” 王学洲静静的看着银子没有动:“那群人心狠手辣,昨日见到你帮我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斧头语气狠戾:“我原本是想着下药将他们全都杀了给爷爷和我哥报仇,还没来得及动手就遇到你,好歹相识一场,我总不能看你死在他们手里。” “就是可惜了小灰的那些伙伴,临死之前没有把人全都咬死!不过那张欠条被小灰它们撕碎了,你们不用担心。” 王学洲听完并没有觉得斧头心狠,反而松了一口气,感觉安心了不少,“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斧头回神看他表情没有异样,心中稍感安慰。 他这辈子感受到的善意不多,眼前之人算是一个。 他把银子塞进王学洲的手中:“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还了钱,我也该走了。” 说完他朝着林子走去,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小灰在等他。 王学洲目送着他的身影逐渐隐藏于黑暗之中,突然开口:“等等,跟着我怎么样?” 斧头身子一顿,转过身来,半边脸在隐藏在黑暗中,有些疑惑:“跟着你能干什么?” 王学洲顿了顿:“我要科举,以后说不定还是秀才老爷,身边总要有人帮忙,万一以后考上举人、进士,当了官那身边就更缺人了。” “跟着我你以后不用再颠沛流离,还能吃饱穿暖,我会给你取个正经名字 ,如果你想要,还能帮你把你爹的家产再拿回来,怎么样?你要跟着我吗?” 两人对视许久,斧头从暗处走来,脸上的表情无比郑重:“你说的都能做到?” “能!” 王学洲斩钉截铁。 “好,那我跟着你,你不要骗我!” ········ 等一行人灰头土脸的赶到怀庆府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看着外面巍峨的城墙和城门口络绎不绝的人,郑光远几人伸长了脑袋。 “你们快看!不愧是府城,街上好多守备军呢!” 夏千里有些兴奋指着从城内出来的守备军说道。 商队的人看到他们,连忙把马车停到一边让出路来。 等了好一会儿城门处才重新开始前行。 周夫子看的眉头紧皱。 第51章 他也不见得是好人 正常情况下,城中不可能有这么多守备军走动。 王学洲的眼神则是城门口四处搜索。 上次他和斧头说好之后,斧头说他得先去处理一下马车。 原本那些山匪是想留着马车自己用的,结果没想到斧头会突然的把狼嘴对准了他们。 他们最终被那些狼咬死的咬死,伤的伤,仓惶逃窜根本顾不上马车。 见到他们离开,斧头才从躲着的树上下来,把马车和他们的行李都给带走了。 来找王学洲的时候,他把马车和行李藏了起来。 两人约定好,他处理好马车之后城中见。 眼神在城门口搜索一番,王学洲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作乞丐打扮的斧头,两人对视了一眼。 见到斧头点了点头,他才收回视线。 “唉,怕是要闹起来了!”商队里有人看到出城的守备军,顿时叹了一口气。 周明礼听到这话连忙问道:“这位壮士,为何这样说?” 说话这人是押货的,走南闯北多年自然是有几分见识。 “年前我去北边拉货,就听说边塞那边有些小摩擦,前段时间听那边的同行说进出查的很严,怕是不好,你看,这边城墙上的守备都变严了,城中还能见到守备军走动,这可不是好兆头。” 汉子用下巴点了点城墙之上,示意周夫子看。 周明礼抬头一看,果然上面的守备军眼神犀利的看着城门口,弓箭手和小兵多了几倍不止,全都聚精会神蓄势待发。 白员外突然就想起了那伙山匪说的‘知府那边焦头烂额,哪还有功夫管你’这话,当时只觉得胡说八道,现在想想难不成是因为此事? 一行人不敢再多逗留。 进了城,里面的气氛倒也不算紧张,相反因为府试的原因比之前人更多。 踏上青石板马路,白员外彻底放松了下来:“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去我府里略作休整,等明日我派人收拾好那座院子,再送夫子过去如何?” “有劳了。”周夫子客气的回道。 白地主喜滋滋的吩咐商队的人先把他们送过去。 白府离的不远,马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到了家门口,门房吃惊地将大门打开,看着白地主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白夫人和白地主的身材如出一辙,见到白地主甩开婢女的手就冲了过来,捂嘴轻呼:“天啊!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头发都快掉完了!招财!你是怎么伺候的老爷?” 白夫人痛心疾首的看着丈夫的头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小厮。 小厮苦笑一下正要开口,白地主制止了白夫人的话:“有贵客在这里,你说话注意点儿,去把彦儿喊来,让他来见见客人。” 白夫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几人,脸上有尴尬闪过,赶紧吩咐婢女上茶。 周夫子几人刚刚坐下,就看到一位身材健硕穿着学子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瓮声瓮气的喊道:“爹,娘!” 郑光远他们差点将茶水喷出来。 只见来人身高七尺,一身蓬勃的肌肉把身上的青衫紧紧的绷住,胳膊上隆起的肌肉迫使他的双臂微微张开,走起路来一甩一甩,迈着外八字走来,配合着那威猛英武的长相,活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 这位肌肉猛男竟是白地主那位要考府试的小儿子?这该去考武举才对味儿啊! 不只王学洲几人震惊住了,就连周夫子的眼神都微微错愕。 “彦儿,还不快来拜见?这是在路上救了爹一命的周夫子,这几位小公子是周夫子的学生,和你年岁差不多,也是今年府试的考生。” 周夫子几人又是一震。 “见过周夫子,学生白彦,今年十二,正是即将要参加府试的考生。” 这看上去快及弱冠的少年,竟然才十二···· 周夫子回神轻轻点头:“这是我的学生,王学洲·····” 几人轮番介绍完毕,白地主也将此番路上的遭遇告诉给了儿子和夫人。 听到是周夫子他们救了白地主,两人连忙道谢。 白夫人赶紧命人去把府医喊来给几人看诊,又带着婢女亲自去收拾客房。 白彦把自己的胸口拍的梆梆作响:“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找我!” …… 晚饭他们得到了隆重的招待,光是菜肴就整整二十八道,每个人都被劝着吃的肚子溜圆。 王学洲洗漱完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直接去找了周夫子。 “夫子,睡了吗?” 王学洲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 “进。” 吴怀将房门打开,请他进去。 周夫子坐在椅子上,随手一指旁边的位置:“坐。” 王学洲坐下还没开口,周夫子率先说道:“我刚好有事问你,那天拦下山匪的人,你认识?” “正是!夫子,那人是····”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王学洲知道周夫子不是迂腐之人,所以他坦诚的将事情说了,只是隐去了斧头使狼杀人之事。 毕竟以后斧头要跟在他身边,自然是瞒不住夫子来历的。 “我想请夫子帮忙给县尊去信一封,给斧头补办一份儿路引入城。” 斧头他们的路引,这些年早已遗失,不然也不会跟着山民生活。 几年前周名礼曾听说过此事。 听完之后他虽然也为那两个孩子感到惋惜,但他有不一样的看法:“虽然他们可怜,可此事毕竟只是他一人之言,不可全信。” “不是夫子有偏见,而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只怕他这般经历,心性早已变了,你这般将人放在身边,不太妥当 。如果对方心生恶念,你如何防备?” 王学洲想了想:“这么多年过去,学生确实不知他心性如何,但是君子论迹不论心。” “当年我不过随手的一个举动,他就记了这么多年,只是听了声音就认出我来,并且愿意冒险助我们脱身,这行为学生认为他值得。”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周夫子见他坚定,也点点头:“做事无愧于心,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只是既然将人放在身边,你就有约束教导之责,切莫做出对人不利之事。” “此事我来办,你安心备考。” 第52章 早晚的事 送走王学洲,周夫子当即就写了一封信交给吴怀:“你明日寻一匹快马,将此信送去给朱子青,拿到路引再回来。” 吴怀点头。 有了夫子的话,王学洲毫无顾忌的倒头就睡。 第二天,白员外亲自将他们送到了距离贡院不远处的院子。 里面果真如白员外所说,雕梁画栋,曲廊婉转,四月里的天已经是满园翠绿。 白员外将白彦留在了那里招待几人,说是让周夫子指导。 这话虽然只是白员外的托词,但是周夫子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应付了事,教导王学洲他们时,顺便也将白彦给带上了。 考过了白彦的基础之后,几个人都意外的发现白彦的基础还不错。 周夫子心中有数后,对他们也开始了考前的训练:“我说过很多次,童生试制义题重中之重,能不能取中制义占了很大一部分,而破题就是题中精神血脉之处,你们必须认得明白了,了悉心中才能看出问题所在·····” 他从破题、起讲说到了束结,最后放话: “从今日开始,每日留给你们一道制义题,第二日授课前,交给我。” 临近考试,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几人被这个课业一压,顿时安静下来。 吴怀来回只用了两天。 拿着新鲜出炉的路引,周明礼看了一眼问道:“朱子青可有说什么?” 吴怀想了想说道:“朱县令看到您的信笑了一声没说别的,立马就吩咐主簿去把事情给您办了。” 周明礼点头:“去把学洲叫来。” 听到夫子召唤,王学洲赶忙过来,周明礼把手中的文书递给他:“户籍和路引一并给你,去将那孩子带进来吧。” 王学洲大喜,没想到事情办的这么快,他朗声说道:“谢夫子!” 跑到城门口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斧头,王学洲将户籍和路引递给他,斧头有些激动地接了过去。 “你的户籍和路引解决了,你随我一同入城,等我考完再回白山县。” 斧头恋恋不舍的看着手中的东西,然后将户籍递过去:“你帮我保管,路引我就自己拿着,小灰是我从小养大的,现在我要离开,总要给它安排好去处才能去找你。” 王学洲表示理解,两人都还有事情要做,匆匆分开。 今日周夫子留下来的题目着实有些难度,题目:女予学。 但从字面意思还以为是要给女子授学,但是王学洲翻遍了脑子也没想到与这个有关的内容。 白彦苦恼的双手抱着头,脑袋上的头发早已被抓的乱七八糟。 想到白员外的头顶,王学洲看了半晌没忍住干咳了一声:“白兄如果不想头发变得跟令尊一样,最好还是不要如此。” 地中海可是会遗传的···· 白彦听完手一僵,连忙小心的松手抿了抿自己的头发,面带愁容的说道:“你们夫子一直都这样?” 出这么难的题? 未尽之意十分明显,王学洲笑了笑:“差不多吧。” 白彦咋舌:“严师出高徒,我们学堂的夫子劝我们考前放松一下,不必这么紧张,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如此,原本还想带着你们好好的逛一逛怀庆府,没想到···” 没想到他也被抓来考前冲刺了,白彦如山一般的身躯有些瑟缩。 说到这里王学洲眼睛一亮,他想到了题目出处了! 《论语·卫灵公》篇,‘子曰:赐也,女以予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翻译过来就是孔子说:“赐啊,你以为我是学习的多了,才一一记住的吗?子贡答道:是啊,难道不是这样吗?孔子说:不是的,我是用一个基本理念来把它们贯彻在一切的。” 那么什么是孔子说的‘基本理念’,就是这道题所讨论的中心了。 搞清楚之后,王学洲长呼一口气,开始认真作答:“圣人因贤者未知为学之本,必发其机而明以告之也。夫天下之理,一而已矣。博而寡要者,意何所得哉?····” 这篇阐述了两个观点,一是为学必知其本,二是孔子对子贡的因材施教。 天下之事同一理,天下之理同一原,知天下之本,贯天下之道,才是知本之学·····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府试的时间就定在四月初十这天,斧头也赶在考试前找了过来。 看着他赶着一辆马车回来,王学洲十分的吃惊:“你···” 斧头咧嘴一笑:“这辆马车我记得是你们的,我特意留下的,你们的包袱就在车里面。” 得知这个消息,赵行、齐显、郑光远、夏千里都十分惊喜。 几人都没想到当初的善举能换来今天的意外收获。 熟悉了一会儿,几个人很快就摈弃前嫌问起了斧头的情况。 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东西在他手上的原因。 当然也隐去了一部分不便说的,惹来几人一顿长吁短叹。 王学洲看着斧头有些尴尬,连忙解围:“斧头刚回来让他好好休息,咱们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进考场。” 想到明日的考试,再多的心思也散了,叮嘱一番都各自抱着东西离开。 没等王学洲问,斧头自己就说了起了这段时间的事。 他带着小灰怕吓到人,白天睡觉,晚上赶路。 一路从怀庆府赶到了曾经生活的那片山林,将小灰放回去,然后又白天晚上的往这里赶,总算是赶在王学洲考试前回来了。 “祝你早日过了考试,成为秀才老爷!” 斧头真心的祝愿他。 王学洲听了笑着解释:“这只是府试,考过了还有院试,过了院试才是秀才。” 斧头不以为然:“早晚的事。” 凌晨三点,炮声响起,提醒考生们该准备了。 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几人起床洗漱完毕,检查好自己的东西带着赶往贡院。 怀庆府的贡院宽阔无比,占了半条街,四周围以高墙。 虽然王学洲他们住的地方距离贡院不远,但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贡院门口已经人来人往了。 毕竟是府试,整个怀庆府十个县的考生全都聚集在此,人数少说也有几百一千人。 白彦到了这里就和他们分开去找自己互结的同窗去了。 周夫子看了一圈,很快就把眼神锁定在林夫子身上,带着几人走了过去。 第53章 难以描述 林夫子的学堂这次来考试的依然还是那四位学生,只是原本属于吕大胜的位置上此刻已经换上了别人。 曹泽文看到王学洲,恶狠狠的看着他,却并没有口出恶言,想来是被教育过了。 区区眼神不痛不痒的,王学洲一个眼角都没给他,顿时把曹泽文气了一个仰倒。 “我还当你们只顾在家逍遥,不考了呢!” 林夫子看到周明礼还是有些不太开心。 那本《乾律疏议》可是他费了老大劲弄来的,结果被讹走了能开心吗!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没想林夫子这么操心我们。” 谁操心你们了! 林夫子瞪着周明礼,只觉得他脸皮真厚。 林夫子不欲多说,摆摆手:“快去排队吧!” 此次考生众多,年龄从垂髫小儿到白发苍苍皆有。 看到那些佝偻着背,头发花白还来参加考试的,鄙视之人有之,敬佩之人也有之。 门口围满了无关人员,聊了没有多久衙差就过来维持秩序将无关人员清理出去。 周夫子和林夫子对视一眼,各自扭头离去。 等轮到王学洲他们时,已经从黑夜过渡到了白天。 王学洲刚刚脱了衣服给衙差检查, 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身着里衣头发散乱的男子瘫软着身子被衙差架着:“冤枉,我冤枉啊!大人明察,这··这··” 衙差怒目圆瞪:“人赃并获!我亲自在你头发中搜出来的小抄,你还敢睁眼说瞎话!成绩取消发回原籍,以后不得再参加考试!” “和他互保的四人一同押回!找出给他们具结的廪生,取消廪生资格!” 一条条命令发出,站在那人身后的四人顿时脸色煞白,冲上去对着夹带小抄的男子踢去:“人头畜鸣之辈!自己作死还要牵连我们,你可知我为了参加这次考试准备了多久····” 惨叫声和叫骂声一起远去,让其他人警铃大作,不得不提高了几分精神专注应对,距离远的那些人甚至和同伴互相检查了一下才放心。 有了这一遭,搜查更加严格起来。 王学洲闭着眼睛脚趾扣地,心里默念着:大家都一样,大家都一样…… 任由衙差把他的屁股掰开看了一眼,把衣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翻看,考篮里的东西也全给倒了出来检查。 检查完个人信息之后就是唱保,等再次验明正身进入贡院之内,天色已经完全亮了。 一群人站在明远楼前听知府大人在上面勉励了几句,才按照顺序去找自己的号舍。 王学洲看到自己的号舍之后,脸绿了。 竟然是臭号! 这和县试考试真是两个极端。 不过事已至此,埋怨无用,他迅速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刚靠近号舍就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王学洲和旁边号舍的人眼对眼。 曹泽文鼻翼扇动,眼睛瞪大,没想到两人竟然是邻舍! 王学洲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的坐进自己的号舍,隔壁立马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 无视了其他,他按照往常的样子检查号板,简单打扫一下,就开始研磨准备着。 很快题目就发了下来。 第一场是正试,帖经三道,经义四道,制义题一道。 王学洲看到制义题就愣住了。 竟然是周夫子押的那道:女予学。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他默写完经义和三道帖经题时,已经到了中午。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吃饭的时候,一名考生捂着屁股走来,王学洲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对方冲进茅厕没多久,里面‘噗噗通通’的声音急不可耐的传来。 “呕!!!” ······ 王学洲是第一批出考场的人,刚走出贡院门口斧头就跑过来担忧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王学洲一脸菜色的摆手,示意他不要靠近,“我身上有味道····呕!!!” 贡院内的茅厕是旱厕,那个味道经过发酵之后难以言表,他坐在那里一整天早已腌入味了,一张口仿佛吃了一口屎一般恶心。 斧头见他这样,二话不说背起他就往小院里跑,“我带你回去洗洗···” 第二场考试,依旧是那个号舍,王学洲深吸一口气再次坐了进去。 这次的考试题目下来,周围顿时传来哗然之声。 王学洲看了题目才发现,除了四书文三道、和试帖诗一首外,这次竟然出了一道律法题。 这让人十分意外。 要知道童生试还不算是正式科举,主要考的就是考生的学识、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所以出题都是围绕着四书五经来考。 这还是头一次考律法,也难怪周围传来这么大的动静。 “肃静!” 有衙差过来呵斥了一声,“知府大人在此,容不得你们喧哗!” 周围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王学洲看了题目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看过那本《乾律疏议》,他稍作思考就埋头作答。 还是赶紧答完试卷离开这里吧! 这味道辣眼睛的很。 午时刚过,他就唤来衙差交卷了。 他旁边的曹泽文听到他交卷,顿时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答不上竟然直接放弃,还真是废物! …… 第三场考试很快结束,王学洲洗完澡终于觉得自己清爽起来。 “丑蛋,你感觉考的怎么样?”郑光远看他恢复了精神,连忙问道。 “还行吧!你们呢?” 郑光远喜滋滋的说道:“除了那道律法题,我感觉我答的不错。” “我感觉也不错,夫子可是押对了一道题呢!” 夏千里觉得就算律法那道题没答上,问题应该也不大。 赵行懊悔的说:“早知道那本《乾律疏议》就该提前看一看。” 齐显就十分的紧张了,对他来说考一次试是要掏空家底的,如果这次不中,下次再考又是一大笔花销,“那道题我答了一点,不知道答的对不对。” 看他们都没什么信心的样子,王学洲安慰道:“正试并没有考这个,这说明出题的人也有考虑到这个情况,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考试成绩只能作为参考,并不重要 ,没事的。” 第54章 各有各的难 考虑到他们的心情,等待放榜的日子里周夫子也没给他们再安排课业。 白彦听到后兴奋的过来找王学洲他们:“我带你们好好的出去逛一逛怎么样?” 赵行和齐显不想去,担心要花钱。 郑光远和夏千里想去玩。 几个人意见不同,不由的将眼光投向了王学洲。 想了想他开口:“咱们既然走上了科举,怎么能只知道埋头读书?等到了乡试的时候听说还要考时务策,假如到时候考官让我们根据当地的民情做一篇提高当地经济的文章,结果咱们两眼一抹黑连粮价多少、菜价几何都不知道,如何下笔?” 白彦一拍大腿,动作和白员外如出一辙:“王兄是个明白人!” 赵行和齐显听完脸色也凝重下来,连忙改口:“我们去!” 郑光远和夏千里也收了玩的心思。 “那咱们去山水轩,我在那里订了一个包间,到那喝喝茶,听听书,咱们顺便还能听听最近都有什么消息!” 白彦十分欢喜,平日里他的同窗总是嫌他形象粗犷,有辱斯文,不肯和他一起。 难得一下子遇到这么同龄的人不嫌弃他,他高兴的连忙唤来管家备车。 王学洲招呼上斧头,一行人直奔山水轩。 读书人最爱风雅之事,山水轩布置的清净雅致,吸引了不少读书人过来喝茶聊天。 站在山水轩的门口,就能听到里面读书人的高谈阔论。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热烈氛围,让几个人猛一下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因为白彦提前订了包间的缘故,到了地方就被小二引上了二楼,不用在一楼的大堂里挤着。 几人纷纷坐下,斧头却站在角落里不肯坐,白彦习以为常,齐显他们也没什么反应。 王学洲直接上手拉他坐下:“不是你,我们今日说不定已经身首异处了,坐!” 斧头拉了衣角,不好推辞,有些局促的坐了下来。 白彦熟练的点了糕点和茶水才冲着几人解释:“原本这山水轩生意平平,在府城都排不上号,但是两年前不知道从哪找了一个话本子,什么凡人、仙人、妖魔的,听的让人欲罢不能,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现在每天都高朋满座。” 郑光远和夏千里原本还有些好奇的眼神立马收回,忍不住看了一眼王学洲,嘿嘿一笑:“这话本子不会是《仙凡之别》吧?” 白彦眼睛一亮:“你们知道?” 想了想他又恍然大悟:“白山县距离怀庆府不算远,你们知道也正常,可不就是这本书!也不知道写话本的人怎么这么墨迹,这都三个月,还没出下一话!害的我抓心挠肺把前边的话本都翻烂了,还没等到下篇。” 什么?还有话本? 几人控制不住的看向了王学洲。 王学洲拿的是仙鹤居的分成,出话本之事就连他都不知道,“这本《仙凡之别》出了几本?” “三本,目前大家都在等四本呢!” “那白兄知道这书是哪家书铺卖的吗?” “我买过当然知道,东林书铺。” 王学洲暗暗记下这间书铺的名字。 “你们可知这次府试为什么突然出现律法题?” 听到楼下有人讨论这个话题,几个人精神一振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故意为难呗,还能为什么!反正也不是正试,想必出题的人也是实在不知道出啥了。” “错!大错特错!兄台了解的实在是浅薄,要知道上面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有深意的。” “嗤~那你说有什么深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圣上年迈,最近几年开始逐渐放权给太子殿下,几个月前太子殿下被皇上放到了大理寺里,听说这位一力主张‘依法治国’,上行下效,所以,这不府试就出了律法题目。” “那以后这样的题目岂不是越来越多?” “那可说不好,以后律法题的占比·····” 王学洲扯了扯嘴角。 依法治国? 对掌握权力的人来说,律法不过是摆设而已。 三纲五常、四书五经、伦理道德能够约束的不过是普通人。 任何年代都是如此。 不过对于上位者来说,依法治国至少能在明面上保持住公平正义和道德礼节,有助于社会稳定。 白彦控制不住的又开始抓头发:“不会吧?四书五经就够折磨人了,难不成以后还要背律法?!” 齐显看着白彦脸上的表情忍不住说道:“白兄家中条件不错,实在不行继承家业也可,倒也不必这么痛苦。” 白彦长叹一声:“就是因为家中的条件,所以我爹才硬逼着我读书科举,我至少也要考一个举人出来。” 举人不仅免役免税,还能庇佑家族,他家中的产业也更安全一些。 齐显苦笑:“真是各有各的难。” 小二端着糕点和茶水过来,白彦立马招呼他们尝尝。 楼下却已经换了话题,谈论起了最近守备军的动作如此大,是因为什么。 有人说是守备军最近去剿匪,所以动作大,有人却说是因为边塞准备开打,他们是在练兵做准备。 说什么的都有,几人听了半晌,等到说书人上场,大堂才安静下来。 王学洲听了听,果然说的是他的那本《仙凡之别》。 他没想到不仅出了话本,现在都卖到了府城的茶楼。 听白彦的说法,这件事起码也有一年的时间了,但是仙鹤居和朱安却未和他说过此事,他更不曾拿到过这里的分红··· 他皱了皱眉,跟人合作始终是处于下风。 五天的时间飞梭而过,很快就到了放榜日。 一大早王学洲起床练五禽戏,看到白彦早已光着膀子在练举重了,看着对方那隆起的肌肉,他不免有些羡慕。 还没等其他人都起床,白员外就迫不及待的赶来催促众人赶紧去看榜。 “周夫子,我这着急的一夜未睡,实在是等不住了,咱们不如去贡院边的酒楼边吃边等,我已经让一位身强体壮的小厮等在贡院门口了,只要有消息就立马通知咱们。” 白员外眼底青黑,看上去确实一夜未睡。 “有劳了。” 第55章 依法治国 到了酒楼也不过刚刚辰时,距离放榜的时间还非常早。 白员外定的这个位置也极好,坐在窗户边上一眼就能看到贡院门口的情况。 白员外毫不客气的让人上了一桌子早点,然后就吧啦吧啦的和周夫子说话:“周夫子还真是我的福星,不仅救了我的性命,这次听说您还押上了一道题,我家彦儿能得您指导真是修来的福分,也不知道····” 周夫子一边听着白员外的奉承一边慢悠悠的吃着早饭,丝毫不见半点不耐烦。 正当王学洲他们等的心急如焚,屁股有些坐不住的时候,贡院门口的人动了。 只见一队腰间挎刀的衙差分成两边,有位拿着红色榜单张贴上去,等他们贴完,守在那里的人才蜂拥而至。 你推我搡,抓头发抠眼睛,还有人去扯前面之人的裤子,只为了自己能第一时间挤过去看榜单。 脱人裤子那人王学洲也认识,正是斧头。 ···· “中了中了!” 一道人影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进来,直接跑到了他们这一桌,小厮满脸激动地开口:“中了!少爷中了!我按照老爷吩咐的,从后往前看,一眼就看到了少爷的名字,就在最后一位!” 白彦激动地手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桌面上的碗筷晃了晃,“我中了?!” “是的少爷,您中了最后一名!” 小厮喊的更大声了。 酒楼的其他人羡慕的看着这里,别管多少名,人家好歹是中了。 “哈哈哈哈,我儿中了,中了,哈哈哈!!回去之后重重有赏!” 白员外激动地语无伦次,周夫子笑吟吟的开口:“恭喜。” “祝贺白兄今日金榜题名!” 王学洲率先反应过来,恭祝白彦。 “恭喜恭喜!” 郑光远他们心不在焉的恭喜着,说完连忙问道:“可有看到我们的名次?” 那小厮挠了挠头:“我看到我家公子的名字就回来报喜了,还未看到几位公子的。” 周夫子淡定的说道:“莫慌,吴怀已经去看了。” “丑蛋丑蛋!你中了!我看还是头名,名字就在第一的位置上,写的大大的!” 斧头一路上跑的鞋子都掉了,激动的大声说道。 酒楼的人全都哗然,案首竟然就在这间酒楼?! 不少人都起身往这边看,但是看了一眼觉得十分陌生倒也不好直接过来叨扰。 周夫子站起身,有些惊讶:“你可看清楚了?真是头名?” 斧头重重点头:“是头名,绝对没错!” 最近他和丑蛋吃住都在一起,已经把丑蛋的名字给牢牢记住,就等这一天了,他绝对不会弄错! “丑蛋,你是案首!”齐显略微有些激动的说道。 王学洲也不矜持,嘴巴咧的很大:“我听见了。” “真不错!竟然又考了个第一名回去,这下咱们夫子的学堂明年怕不是要被人挤破头了。” 郑光远笑着调侃,夏千里跟着点头。 赵行高兴之余,心已经提到了半空中。 酒楼里里面陆陆续续有人传来消息,有人中了喜笑颜开,有人落榜痛哭失声,有人懊恼的以头抢地。 时间好像变得十分难捱,就在几人都坐不住的时候,吴怀回来了。 “齐公子府试第三十五名,赵公子第一百二十名。” 齐显呼吸都停了一瞬,直到听到名次才悠然长出一口气。 郑光远和夏千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郑光远难以接受:“我竟没中?!不应该啊……” 看到两人这样,赵行和齐显两人倒不好显得太过高兴,压了压嘴角没说话。 周夫子叹道:“一次挫折不算什么,你们还小,机会还有很多,吸取这次的教训下次好好考。” 两人有些难过的点点头。 白员外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咳咳,中午我做东,叫了两桌席面,还请周夫子赏脸,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周夫子带着他们推掉了试图过来攀谈的其他人,离开了酒楼。 ····· 由于府试过了只是童生,还不算是正式科举,所以这捷报自然是没有人敲锣打鼓的来通知。 看了结果之后,几个人就开始准备返程。 王学洲中途去了一趟东林书铺打探消息。 里面的人告知他,他们书铺是以每一篇五百两银子的价钱买下原稿才印刷的。 王学洲了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他这四年来,除了前两年字迹不堪入目由朱安代笔之外,后面都是他自己写的。 四年来陆陆续续在仙鹤居拿到的分成也不过五百两银子,还不是一次给的。 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当时人家愿意给他分成,也是看在朱安的面子上,不然怕是五百两也没。 这么多年下来除了给家里一些,剩下的三百两他早已换成了银票,贴身存放。 但是今日知道了这事,心中到底是有些不舒服,《仙凡之别》是时候给个结局了。 他带着斧头给家里买了一些礼物,又给斧头买了两身衣裳,由周夫子带着一起回到了白山县。 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离乱梨花香。 还未到西朗村,王学洲就已经看到以蓝天白云为背景,以翠绿为骨以白花为点缀的无名小山矗立在那里,看上去无比亲切。 村口的人远远的看到他,出溜一下站直了身体。 “蛋叔?”狗蛋眯着眼睛不确定的看前面的那两人。 王学洲看到他笑呵呵的摆手:“狗蛋,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狗蛋的眼睛倏然瞪大,转身就跑,“我蛋叔回来了!!我蛋叔回来了!!····” “你跑啥!” 王学洲无语的看着狗蛋大呼小叫的往村子里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表情一僵。 不···不会吧? 斧头有些紧张的跟在他身后,两人加快脚步往王家走去。 “丑蛋!真是你!” 前面乌泱泱的跟了好大一群人,领头的正是老村长和王老头。 看到他王老头喜的不见眼睛,“丑蛋!我听村长说你府试考了案首,就是第一名,是不是真的?!” 第56章 倒反天罡 村里的人眼神炙热的看着王学洲。 “丑蛋,听说你又考了第一名?我的娘啊!真的假的?难不成咱们王家真的要出一个大老爷了?” “丑蛋,那你现在是不是秀才老爷了?” “你说你这孩子出去考试咋不吭声呢?说一声大家给你凑点路费也是好的!” “是啊丑蛋!因为你考试这事,咱们村长被县尊大人给叫去了县衙哩!”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围绕着王学洲,早就把旁边的斧头给挤到了一边去,他默默的拎着东西让出位置,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王学洲感觉自己的耳边仿佛有几百只鸭子在‘嘎嘎嘎’,根本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都闭嘴!” 村长吼了一句这才看着王学洲,一张老脸笑的跟菊花似的:“县尊大人把我叫去是给了十两银子让我拿回来奖励你,说是府试第一名不出意外肯定能考上秀才!你这次考了多少名?” 王学洲看着面前那一张张期待的眼神,沉声回答:“第一名!” “哇!第一!丑蛋出了门到了城里也是第一!” “这第一名有啥好处没有?是不是秀才老爷了····” 王老头激动的双眼含泪: “第一!我孙子考了第一!谁说我老头子固执没有自知之明的?我家就是有那个读书的苗子!我家就是能出读书人!我看以后谁还敢背后骂我和老婆子老糊涂!!!呜呜呜~~~~” 村长拍着他的肩膀:“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之前的事都过去了。” 人群中有人脸色讪讪:“就是就是···” 看着王老头心酸、惊喜、激动的痛哭,王学洲扫了一眼周围人,后退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周围人全都被震住了。 “孙儿王学洲,不负阿爷的期望在县试、府试中斩获第一名,要不是因为阿爷高明远识、深思远虑,就没有孙儿的今天,孙儿今日在此立誓,不论多难,一定会扶摇直上,考上秀才、举人、进士!光耀我王家门楣,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村里的人愣愣的看着他。 王老头被说的心潮澎湃,眼中泪水涟涟:“好!我的好孙子!男子就当有此志气!快起来!” 他弯下腰上前将王学洲扶起来,村长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这老王家,真是出了一位人物啊···· 王学洲站起身,在人群的后面看到了双眼含泪的张氏和紧握着拳头满脸激动地王承志,感觉到他的眼神,两人的脸上都扬起了开心的笑容。 一群人簇拥着王学洲回到了王家,王老头回头将村里的人打发掉:“孩子今日刚回来还没有休息,等他休息好了到时候如果摆酒肯定会通知各位的,都先回吧啊!” “那你可一定得说,到时候咱们也来帮忙。” “一定一定……” 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下斧头拎着东西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外。 王老头疑惑的看着他:“娃子,你是哪家的?” 王学洲扭头,招呼着斧头:“快进来,到家了。” 等到了王家的客厅,王学洲把府试的事情掐头去尾娓娓道来。 尽管如此,王家一群人还是听的惊叹连连。 张氏拉着斧头哭的不能自已:“你救了我家丑蛋,就是我家的大恩人,以后就把婶子这里当自己家,想吃啥了跟婶子说,我给你做!” 王承志也承诺:“不错!以后只要有叔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着你,你只管住家里!” 就连一向抠搜的老刘氏,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斧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情绪外露的长辈,他有些无所适从的拿起袖子给张氏擦泪:“婶子不要哭,都过去了····” 王学洲正含笑看着,王学文在一边戳了戳他的后背:“三弟,你把你念书的法子教给我呗!我不想再被我爹打手板了,等我考个童生···不,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我就反过来教我爹,哼!看他还怎么好意思打我手板。” 王学洲看向了一边的王承祖:“大伯!堂哥说他要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反过来教你念书。” 王学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王丑蛋!你这个叛徒···” 王承祖脱了鞋子起身抓过王学文:“孽子!你简直倒反天罡!今日爹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三纲五常····” 王学文被亲爹抽的哇哇乱叫向四周求救,却惹来王承志和王承耀的帮忙,两人一左一右的将他压住,方便王承祖抽他。 看着家中熟悉的鸡飞狗跳,王学洲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王老头难言激动,原本想要第二天就大摆流水席的,结果被王学洲给劝住了:“阿爷,府试过了不过是童生,等过几月我还要参加院试,等过了院试才是秀才,到那个时候我才算是正式踏上了科举,到那时候您再摆宴席也不迟。” 王老头听了他的话也镇定了下来,觉得孙子说的有道理。 都这么多年了,扬眉吐气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看到他镇定,王学洲把从府城买来的礼物拿了出来,“我给阿爷买的是出自府城有名的百岁酒,阿奶的是绣着福禄寿的抹额,大伯的是茶叶·····” 王学洲把自己买来的东西一一分了,老刘氏看的胸口疼,“我老婆子整日里还要干活,学人家老封君戴什么抹额呢!你这钱花的实在是浪费,不是留着给你买笔墨么?” 王老头乐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给你买了戴着就是,啰嗦什么!” 老刘氏嘟囔了一声也不再言语。 王家这段时间又重新盖了三间屋子,王学洲的房间已经从原本的小隔间变成了一间明亮的大屋子。 外间是书房,里面是床。 张氏拿着王学洲送的手脂爱不释手,看着儿子的眼神十分柔和,“你的房间我和二丫都给你打扫过了,把你之前带回来的书都放在了书架上,桌椅也都是新的,高度刚好合适,窗户特意做的比较大,白天光线十分好,以后你在这里读书写字方便多了。” 看着房间里的摆设王学洲也十分欣喜。 总算是能有自己的房间和书桌了。 将斧头安置好之后,他拿出给王学文的书找了过去。 王学文正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的看话本,见到他迅速背过身。 “呐,这是我亲手给你抄的一本《四书注释》和《乾律疏议》,送给你。” 王学文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揍一顿,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第57章 糊涂 “你确定?我这次考试可是遇到了不少四书里面的题目,这本注释几乎囊括了四书里面所有的内容,我还是从夫子的藏书里借来的,又整整抄了一个月才抄好。” 王学文有些心动。 “这《乾律疏议》就更不一样了,是我家夫子费不少力气弄来的,这次府试我就遇到了律法题呢!你要是不看,万一以后出了律法题,你就瞪眼吧!亏我精挑细选,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抄出来的两本书,你竟然不要!可惜了。” 王学洲说着惋惜的起身,装作要走的样子。 王学文立马弹起来一把将书抢走:“拿来吧你!” 虽然他把书抱进了怀里,但还是鼻孔对着王学洲,拿眼斜他:“看在这两本书的面子上,我勉强原谅你了,不过不能再有下次了嗷。” “大哥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我计较。” 看着他欠揍的表情和一边摆着的话本,王学洲寻思着有没有下次再说吧! 深夜,王学洲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仙凡之别》从他构思开始到现在,断断续续也写了有一百多万字。 故事到了后面也越来越精彩,原本他还想再开一个地图多写一些,可是有了东林书铺的事情,他也懒得再写下去。 趁着刚考完他有时间,就干脆把结局写了给仙鹤居送去,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终。 经过了昨日那一场铿锵有力的发言,西朗村的人都断定王学洲不会止步于此,老王头一家—— 指不定真要一飞冲天了! 有了这个结论之后,来王家不管是串门的,还是来拉关系的人就更多了,不过全都被老刘氏拦在了大门口。 “我孙子马上就要考秀才了,咱也不懂就别添乱了,站在这里说话一样的,谁敢耽误我孙子的前程,就别怪我翻脸了。” ····· 王学洲在家中除了指导王学文不懂的功课之外,就是看书,给《仙凡之别》写结局,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 王邀月每次从窗户外面路过,都能看到弟弟在伏案笔耕,不免有些心疼,“丑蛋,都考完试了,歇几天吧?” 王学洲抬眼看到姐姐,露出个轻松的笑意:“我现在就在休息,练字呢!” 王邀月无言,读书人就连休息的方式都跟别人不同吗? ····· 虽然说过了童生试自己在家看书也可以。 但学堂毕竟读书的环境比较好,再加上王学洲觉得有夫子辅导,肯定比自己死读书强。 所以在家休息了几天,王学洲就打算继续回学堂念书。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把手中的东西送去仙鹤居。 他带着斧头刚踏进仙鹤居的大门,邱掌柜眼睛一亮迎了上来:“小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王学洲矜持一笑:“将手中刚写完的稿子送过来。” 邱掌柜更激动了,将他请到一边坐下迅速的翻看着稿子,看到‘终’字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这、这就完了?” 他总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后面应该还有不少内容啊!这怎么戛然而止了呢? “多谢掌柜的抬爱,都写了几年了,该结束就得结束。” “可····总觉得还能再写点,小公子再考虑考虑?” “不了,您也知道我还要读书,怕是没有时间写了。”王学洲微微有些歉意。 邱掌柜猛然惊醒,想到眼前这人是府试案首,顿时不敢多言:“那是,那是,读书为重,小公子前途无量,以后要是还想再写,请率先考虑咱们这儿。” 王学洲也没想和他们撕破脸,应付的笑了笑:“会考虑的。” 送走两人,邱掌柜看着王学洲的背影感叹:“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当年这公子才五岁多的年纪竟然就能想象出那样的世界,几年过去模仿者无数 ,却始终没人能写出比他更加精彩的故事,果真是不一般··· 突然邱掌柜脸色一变,交待了小二一声,匆匆出门。 来到县衙后门等人通报之后,他才进入到里面,等待一会儿,有一位圆脸嬷嬷走了出来,见到他点点头:“夫人唤你进去。” “请嬷嬷带路。”邱掌柜低着头,一路跟着圆脸嬷嬷跨过影壁,绕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待客的花厅。 在堂前略等嬷嬷通报后,才抬步走了进去。 一名长相皓齿蛾眉丰容靓饰的女子正坐在上首,单手撑着脑袋看邱掌柜行礼。 她轻皱眉头:“你这般急匆匆的找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夫人,《仙凡之别》最后一篇已经送来了。” “哦?没了?” 朱夫人坐直身体,显得有些意外。 “是的,您说该不会是王小公子去府城考试时,见到了这话本吧?”邱掌柜小心翼翼的说道。 朱夫人不以为意:“知道了又如何?一个孩子而已,要不是因为他是安哥的朋友,当初谁会听他一个孩子的话给他一个机会?就算现在有钱读书,考的也不错又如何?还敢跟我们翻脸不成?” 邱掌柜擦了擦汗:“您说的是!但毕竟咱们也因为他挣了不少钱,话本之事没有提前告知,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不过一个农家子,就算真考上了秀才距离做官还远着呢!” 朱夫人有些不屑,想了想她又道:“不过到底是安哥的朋友,要是安哥从别人嘴里知道了怕是要和我生气···罢了!这次分红的钱多给两百两,我再去信一封给安哥说明情况。” 看着夫人不耐的神色,邱掌柜终究不敢再开口劝说什么,应了一声退下去。 刚走到抄手游廊,就遇到了前来的朱县令,邱掌柜行礼让开,等县令走过才飞快离开。 正下了衙找夫人吃饭的朱县令,随口一问得知了此事,他怒而拍桌:“糊涂!” 第58章 提前打算 朱夫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嗔怒道:“老爷这是做什么?” “你可知这农家小子是周存真的学生?今年九岁考上了府案首,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年院试绝对要中的!九岁的秀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朱夫人有些不满:“说话就说话,吼什么?” 朱县令看她完全抓不住重点,气的嗓门更大了,他恼怒的拍着桌子:“这意味着这小子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在科举上,起点就比别人要高出一截,哪怕乡试一次不中,两次不中,有周存真的培养,他以后起码也是个举人!” “先不说他以后的前途,就说白山县出了一位九岁的秀才,这可是要算到我的教化之功上的!我在白山县马上就两届任满了,因为此事说不定还能挪一挪,你这般将人给得罪,是生怕日子太舒坦了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是吗?” “而且原本安哥和他关系挺好的,你这样一干,让两人怎么处?啊?!” 桌子被拍的哐当哐当响,可见朱县令有多恼火。 自己这边刚给人奖励了十两银子鼓励一番,结果一扭头发现自己夫人在拆台。 朱夫人看朱县令是真的动了怒,立马嘤嘤嘤哭了起来:“我卖他手稿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老爷担心自己不能升迁,我又岂能不担心?为了这事我四处托关系,可送到知府夫人那边的东西全都被退了回来,我打听了许久才得知,知府夫人的娘家哥哥在府城开了一间书铺!我这才半卖半送的将手稿给了他们!” “您也知道这个话本有多挣钱,换了旁人我说什么也要分红的,怎么可能五百两银子一篇卖断,您不理解我一番苦心,还在这里凶我,呜呜呜·····” 朱县令怒道:“你不要给我推卸责任,既然是拿了人家的东西换好处,那为什么不给人家提一提此事?为什么不按照你们商量好的给别人分红?你一个官家夫人,眼皮子竟然这样浅!” 朱夫人气红了脸:“您倒是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只需做好这父母官就好!逢年过节您上峰那里要不要打点?您那些同窗旧友要不要节礼?京中留下的关系要不要维持?老家那里说出去您好歹也是当官了,族内有个什么事情您要不要出点?” “家里几个孩子吃喝穿用,您出去应酬,家中养的这一应奴婢仆从,哪个不要钱?!” “我自十六岁便跟了你,家里万事不用你操心,说一声我就给你准备妥当,钱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现在你倒是嫌弃我眼皮子浅了?朱子青!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朱夫人一开始是委屈,说到了最后却怒火高涨,伸手朝着朱县令的身上抓去。 “泼妇!”朱县令挥手躲避,心中的火气却被浇灭了不少。 “此事已经做了我就不再说你了,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好好把这事给圆过去·······” ········· 两人的争执王学洲自然是不知情的,他把稿子交给邱掌柜之后就卸下一桩心事。 刚走到学堂的那条巷子口,就遇到了正往外走的曹泽文,对方看他立马瞪圆眼睛:“有什么可得意的,我看了你这个案首的卷子,你不过是比别人赢在了律法题目上!等到了院试我一定超过你!” ·····神经病! 看着王学洲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曹泽文怒了,上前拦在他的身前:“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斧头眼神一变,伸手将他推了一个趔趄,语气冷寒:“让开!” 曹泽文脸涨的通红,站稳身子握着拳头就冲了上来:“士可杀,不可辱!” “辱就辱了,你怎样!”斧头半点不惧。 打架这方面他还没怕过谁! 以前和狗抢食的时候,和狗互咬的事情都干过,又岂会怕读书人。 “好了!” 王学洲站在中间伸手制止两人,有些无语的看着曹泽文:“我以为上次打完咱俩就是陌生人,见面了谁也别理谁,你怎么总是凑上来?” 曹泽文大怒:“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谁要往你这里凑?!” “那就好,以后街上看见咱们就互相当空气。”他说完对着斧头说道:“你和空气费个什么劲儿,走了!” “哦。” 斧头立马收起动作和王学洲走了。 徒留曹泽文一个人气的呼吸急促。 到了学堂门口吴怀看到是王学洲,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夫子已经在等着你了。” 王学洲有些意外,担心的问:“可是有什么事情?” 吴怀摇头,他也不知道。 让斧头先去他的学舍里休息,王学洲去了周夫子的书房。 “夫子。” 周明礼看到他来,脸上有些欣慰:“坐。” “我听小吴哥说您在等我?” 这间书房王学洲早已十分熟悉,夫子说了坐之后他并没有坐下,拿起抹布像往常一样打扫了起来。 这段时间没来,书房竟然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也不知道吴怀怎么回事,竟然没打扫吗? 王学洲正纳闷,就听到周夫子说:“我就猜到你会来学堂,我让吴怀在门口等你来了告知我。” “你休息的这几天,我联系了之前的同窗,从他那里得到消息,以后时务策、律学和算学怕是要常考,这两本书你拿去和赵行、齐显两人一起抄一下,院试前这段时间,除了四书五经这两样也不能落下。” 王学洲看了一眼是《大乾律例》和《九章算术注释》。 “当今圣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两年开始逐渐放权给太子殿下,而咱们这位殿下比较务实,这次的府试就是一个信号,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开始插手科举之事,往后你 就不能只攻读四书五经,其他的也都要有所涉猎,才能以防万一。” “你也要提前做打算,一旦考上秀才且名次不错的话,你到时候是去县学、州学还是府学?”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王学洲问住了,这个问题他还从未想过。 “不能跟着夫子继续读吗?” 虽然夫子是一位秀才,但王学洲不管是从日常上课,还是从夫子平日里的言辞谈吐里,总感觉周夫子的学问并不止于此。 所以他还没想过,这么快就又要重新面临择学这个问题。 第59章 还有事吗 周夫子自嘲一笑:“我不过一个穷秀才,等你考上了秀才,你我两人平起平坐,我如何能教得了你?不过是误人子弟罢了。” 王学洲还是第一次在夫子的脸上看到如此阴郁的神色。 “夫子此言差矣!您是学生的开蒙恩师,没有您的教导学生不可能有今日之果,学生考上了秀才也只能说明是您教的好,将来不管学生走到怎样的高度,都有您的教导之恩,何来的平起平坐,您又怎么是误人子弟呢?” “更何况,学生觉得您满腹经纶,只有秀才功名只是您没继续考的缘故,并不是您自身学问不够,请夫子不要再说此言,学生惶恐。” 这话虽有几分拍马屁的意思,王学洲也是发自真心的觉得周夫子学问不一般。 只是可惜夫子右脸上有一道贯穿了整条眉毛的疤痕,怕是因此才不能继续考试,止步于秀才。 别说科举考试考的只是学问,实际上相貌体态也是有隐形要求的。 历来科举取士除了学识之外,相貌也格外重要。 容貌有缺之人,再怎么才华横溢也没用…… 王学洲的话逗乐了周夫子,他身上的阴郁之色顿消,“没想到我这学生学问不错,嘴皮子也不输学问。” 王学洲满脸真诚:“学生只是陈述事实。” 周夫子摇头失笑:“或许,你这样的人以后才吃的开,去吧!” 王学洲将夫子的书房上下打扫了一遍,才抱着两本书离开了书房。 吴怀看看周夫子,又看看王学洲的背影,“公子,这小公子是真的不错,您真的不考虑···” “多嘴!” 没等他说完周明礼就斥了一声。 吴怀立马闭嘴。 周明礼想了想对着吴怀说道:“他带来的那个斧头,你没事就教他一些拳脚功夫,别让他耽误了学生的学习。” 吴怀无语望天。 “是!” 公子这爱装又嘴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呢? 明明就拦着他不让打扫书房,不就是为了看人家小公子是不是还像往常一样打扫吗? 现在又替人家操心琐事,还不让他说。 就嘴硬吧! “小吴啊,晚上去买两块肉,这段时间几个学生也累了,给他们补补。” 周明礼喝完一盏茶丢下话,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 吴怀和斧头说了教他练拳脚的事情,斧头眼睛骤然发亮:“学完我能一打十么?” 吴怀噎了一下。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厮加护卫啊,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不过为了不丢面子,他双手背后,眼神悠长,一脸高手风范:“你这样的,我一打十没问题。” “行!我学!” 斧头觉得能打十个孩子,也总能打得过两个成年人吧? ······ 王学洲带着两本书踏进学堂里,就看到吕大胜弹起来张开双臂奔向他:“好兄弟,快给我沾沾你的喜气!让我下次也考个案首回来!” 还没等他来个深情的拥抱,王学洲精准的按住他满是肥肉的脸:“都是兄弟,你就别恶心我了。” 哪想到吕大胜顺势抓起他的双手,陶醉的放在鼻尖深吸了一口:“啊~~这就是府案首的手吗?闻起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哇哇哇,吕大胜你走开,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郑光远和夏千里呜哇乱叫着冲过来抢手,王学洲含笑看着他们,接起了吕大胜的话:“我这手是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我刚擦完屁股没洗手吧。” “哕~~~你好恶心!” 三人一哄而散,赵行和齐显哈哈大笑。 传达了周夫子的话之后,赵行和齐显两人头皮一紧,刚放松下来的心神又重新绷紧,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生涯。 王学洲率先看了一下《九章算术注疏》,里面的内容包括了:方田、衰分、盈不足、约分术等等数学运算方式。 翻译过来也就是上辈子学过的几何、代数、三角函数和勾股定理等等。 看完之后他迅速给自己制定了学习计划。 这几个月他要以《大乾律例》为主,四书五经为辅,数学只需要多刷题巩固一下就行。 确定了接下来的学习目标,王学洲就专心的跟着周夫子学习。 “时间紧张,我先把《大乾律例》粗浅的给你们讲一遍,你们课下自己跟着《乾律注疏》来理解,遇到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听着周夫子讲课的内容,赵行和齐显打起精神认真的听讲。 王学洲废寝忘食,日常在课堂上听完,课下还要背律条。 等晚上散学之后,就捧着白日里记下来的不懂的地方去找周夫子解答。 赵行和齐显两人觉得自己头上仿佛悬着一把刀,一时半刻都不敢放松。 连带着吕大胜、郑光远和夏千里三个没有过府试的人,在这样的学习氛围中,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王学洲把学堂里的同窗卷的欲生欲死的时候,邱掌柜突然找上门来了。 王学洲急匆匆的放下书赶到门口,就看到了正有些忐忑的邱掌柜。 “您今日过来这是……?” “不知公子可有时间?我想请公子吃顿饭。” 王学洲有些歉意的看了邱掌柜一眼:“实不相瞒,我们马上就要院试了,时间紧促夫子抓的也紧,能抽出一会儿时间出来已经是难得了···” 邱掌柜自然是听出了话中未尽之意,想到院试是头等大事,他自然不敢强求。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过来:“这是我们公子从东川县快马加鞭给公子送来的信件。” 王学洲神色平静的接过:“还有事吗?” 邱掌柜脸色尴尬的解释:“是这样的,公子写的话本反响一直很好,之前府城书铺的东家路过白山县时,在咱们酒楼里听过几段,觉得不错就找我们东家商量印刷话本之事。” 说完他悄悄睨了一眼王学洲的脸色,看他没什么反应心立即凉了大半,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们东家想着这是好事,说不定您能就此扬名,就同意了此事,结果···嗐!都怪我年老易忘,忘记把这事告知了!” “看我这事办的!直到这两日东家问起此事,我才想起忘记给您分红了,这就赶紧给您送过来,还请原谅则个。” 邱掌柜满脸歉意心底发虚,微微弯腰将手中的红包往前递了些许。 他已经确定王学洲知道了此事,就是猜不透他知道多少。 第60章 确定日子 王学洲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红包,片刻,弯腰将他的手抬起: “年长者为尊,邱掌柜不必如此,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改变了想法,但是他并不关心也不好奇,反正这件事到这就结束了,他也不准备再和对方打交道,又何必去为难邱掌柜呢? 区区小事··· 邱掌柜有些捉摸不透。 王小公子到底是因为不知道详情才这样说,还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中有了决断所以不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邱掌柜苦笑。 想来以这位公子的水平,他这个借口估计蹩脚的可笑,可对方还愿意对他以礼相待,到底是读书人啊! “公子不记恨就成,我上有老下有小,也是···”邱掌柜长叹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将红包双手双手奉上:“祝公子金榜挂名,前途似锦。” 王学洲伸手接过:“多谢。” 将邱掌柜送走,王学洲打开看了一眼红包,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他没什么表情的往怀里一塞,然后打开了朱安给的信看了一眼,入眼的第一行就是道歉。 朱安说他前几天突然收到母亲的来信,才知道朱夫人竟然在王学洲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的手稿卖了,而且还没有给他分红。 这让他十分生气,已经写信给了母亲为他争取,只是手稿已经卖出许久无法收回了,他只能让母亲把该得的钱给他,他替母亲感到十分抱歉云云····· 字里行间能感觉到朱安的气愤,但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也很无奈。 王学洲想了想还是写了回信,表示自己不在意,事情已经过去了,让他安心备考··· 让斧头帮忙把信送给邱掌柜,王学洲就彻底的撇下此事不再管。 他现在资金充足,别说考到秀才,就是考到举人也绰绰有余。 《大乾律例》共有五百多条,三个月的时间内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实在有些难度,王学洲根据疏议先粗略的理解清楚内容,然后把那些内容再进行分类、背诵。 这样的学习效率明显高了许多。 赵行和齐显两人问起来他也没有藏私,把自己的学习方法告诉给了两人,齐显听完心中有所感悟,学习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就是可惜算学方面完全不是背诵就可以的,还要学会理解公式并且能够熟练的运用,才算真正的掌握。 三人学习、吃饭、睡觉都在一处,倒是方便了互相探讨。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都觉得自己提升了一大截。 周夫子自从发现王学洲学起这两样也依然十分快速后,也不再按照常规那样的教学,开始频繁的给他开小灶。 赵行和齐显两人不小心旁听了一耳朵,然后就满头大汗的赶紧退开。 不是他们不想学,是真的跟不上! 贪多嚼不烂,两人都十分冷静。 岁月如梭织锦忙,光阴荏苒换星霜。 过了夏季时间正式进入八月份,院试的时间也公布了出来,时间就在八月底。 得知这个消息,周夫子第一时间就告知了他们。 “去怀庆府的路你们已经走过一次,这次考试就由你们自己安排,赴考也是你们科举的一部分。” 周夫子说完潇洒离开。 吕大胜羡慕的眼睛都绿了:“你们可以自己出门了,真让人羡慕,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 郑光远白眼一翻:“他们是去考试,你当他们是出去玩呢?!” 上次去赴考的凶险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想到这里他提醒几人:“外面不安全,你们要不商量商量让家里人送,或者请两名护卫一起去。” 赵行点头:“我们得商量商量。” 三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迎着几人羡慕的眼神往外走。 “我··反正你们也知道我啥情况,我家怕是拿不出请护卫的钱。”齐显有些抱歉和尴尬的看着两人。 赵行家中的情况好一些,但是也并不富裕,闻言沉思了一会:“就咱们三个人路上怕是不太安全,而且咱们和隔壁如海学堂的人一起互保,最好一起去,丑蛋,你觉得呢?” 王学洲点头:“我没什么意见,那就一起去吧!” 三人说好之后就一起找了周夫子。 赴考的时间就定在八月十六这天。 确定了日子,他们各自回家收拾东西。 斧头没有跟着王学洲回王家,而是在学堂里照常跟着吴怀学习拳脚功夫,顺便准备一些东西等待几天后的出行。 西朗村正是农忙的时节。 大豆、高粱和芝麻全都到了收获的关键时期。 尤其是芝麻。 从种植到收获都要格外的小心,收的早了还没熟,收的晚了果实立马炸给你看,稍微碰一下就哗啦啦的往地上掉,捡都捡不起来。 尽管这些芝麻种植起来费时费工夫,但却是西朗村的人主要的收入来源。 将它磨成麻油之后,整个村子的人统一卖给杂货铺,能卖出不少钱。 王学洲还没到家,远远的就看到了王承志他们忙碌的身影。 西朗村的人看到他热情的打招呼:“哟!小秀才公回来了?听说你不是快考试了?啥时候考?” “四婶,我还不是呢!您可别这么喊,这次回来就是准备去考试的。” 四婶一下子精神了,嗓门直接拔高:“啥?这就要去考试了?什么时候?” “过几天。” “过几天啊?!”四婶不由得有些着急。 周围听到两人对话的人凑过来了不少,王学洲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人围住了,面对追问他无奈的说:“八月十六出发。” 四婶一跺脚:“哎哟!没几天了!” “可不是,过完十五就要走了。” “那咱到时候可得去送送···” 听着周围热烈的讨论声,王学洲悄悄的退后朝着自家的芝麻地走去。 刚到地边就听到了王学文鬼哭狼嚎的声音,“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王承祖站在他的身边拿着一根树枝,王学文一边大声背书,一边还要弯腰割芝麻。 看上去被管的死死的。 “咦?丑蛋!你过来干啥?快回家去!” 王承志起身擦汗的功夫就看到了他,连忙挥舞着手中的镰刀示意他不要过来。 王学洲放下手中的东西,“我来干活。” “不用,不用!”王老头推着他让赶紧回去, 王学洲摇头:“没事的阿爷,我这也是锻炼身体呢!身体好了考试才能坚持的住。” “是···是吗?”王老头有些迟疑。 之前老大读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随即想到孙子现在已经胜过了老大,他又释然了。 第61章 院试 王学洲在家几天帮着把芝麻收了,又在八月十五这天跟着张氏去了一趟姥姥家,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一大早王老头刚打开家门,就被门口的一颗颗人头吓到了,“你们作甚!” 村长推了推王守财,他站出替大家伙解释,“守业啊,我们是来送丑蛋去考试哩!” 王学洲刚和父亲走出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出来了出来了!” 村里的人看到王学洲一下子都激动起来。 “来来来,承志哥,我替你先赶着牛车,时间不早了,别耽误事儿!” 有人二话不说接过王承志手中的牛鞭,麻溜的套上牛车往村口赶。 王承志看着自家牛车眨眼的功夫被赶出了门,连忙跟上。 “丑蛋啊,我从小就看着你长大,打小你就是个机灵的,考试的时候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行,啊!” 村长拉着王学洲的手给他鼓励。 “谢谢三爷爷,我不紧张···” “丑蛋!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你拿着当路费,不要不舍得买东西。” 村长没等他说完,拿过一个荷包塞进了他手中拍了拍。 荷包拿着有些重量,王学洲不用摸就知道是一些碎银子和铜钱。 他感觉手中沉甸甸的。 大爷爷拿出一锭银子也放在了他的手心:“不要有压力,只管用心考就行了,反正你还小着哩!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只管放宽心去!咱王家的人出门在外就没有怂的!” 王学洲的眼神在一群人身上扫过,身上不论大小全都带着补丁,那一张张皱皱巴巴黑黄的脸上全都是殷切的期盼。 这银子拿的实在烫手:“这钱我不能要。” “咋不能!咱们都是老王家的人!你是不是嫌少?···” 还没等一群人嚷嚷开,王老头开口:“拿着吧。” 王老头叹息一声:“将来你要是有了出息,别忘了乡亲们!不拿他们也不安心。” “拿着吧!” “对,你拿着我们才放心。” ····· 去城里的路上,王承志给他解释:“咱们村都是一个祖宗的人,将来你有了出息他们也沾你的光,那些钱你拿不拿这关系都摆脱不了,你拿着他们将来有事才好找你,不拿恐怕他们回去就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咱们家了,所以你阿爷才让你拿着。” 王学洲上辈子连父母都没有一起生活过,更别说会有这种宗族荣耀感。 以前虽然知道他们是一个族的,但理解的也只是字面意思。 这一刻,宗族突然具象化了。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 斧头远远的就在巷子口等着他们,见到人他连忙跑了过来:“人来的差不多了,咱们到了就能走。” 果然如斧头所说,等到了如海学堂门口,赵行、齐显、曹泽文和如海学堂的另一位学子已经到了。 林夫子见到人来也不废话,立即下令出发。 林夫子带着曹泽文和另一位学子乘坐的是马车。 曹泽文路过他们三人的时候撇了撇嘴,对着王学洲翻了一个白眼放下了车帘。 王学洲坐在牛车上托着下巴看着马车率先离去,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欠打,他得抽空教训他一顿才是。 王承志看到赵行和齐显的父亲热情的攀谈,很快三个人就交换了名字。 赵行家中好歹还借了一辆牛车出门,齐显和父亲却是腿着出门的,并且还打算就这样走到怀庆府。 王承志一听,这哪行? 和赵父商量了一下,一家拉一个。 齐显上了牛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给你家添麻烦了。” 王学洲摆摆手:“这么客气做什么?” ··· 一路上林夫子刻意放慢了速度,牛车倒也跟得上。 林夫子年纪大了身子有些吃不消,所以赶路的速度并不快。 每日到了下午就早早找到休息的地方不再赶路,所以整整赶了三天才到怀庆府。 依然是熟悉的城墙,城墙之上的戒备更加森严。 进城时守门士兵拿着路引一个个核对,就连进城的马车都要一一搜捡。 王承志有些紧张的等检查完放行,离开城门口一段距离才松口气,“不愧是府城!检查的就是严格,怪吓人的哩!” 赵父和齐父两人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赵行、齐显和王学洲对视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没有解释。 比他们上次来,更严了…… 看起来边塞的情况不乐观。 林夫子掀开车帘看着他们:“你们在这里可有去处?如果没有的话,我一个月前让人在客栈订过几间房,倒是可以匀出一间给你们。”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来府城考试要么提前订房间,要么就得提前一个月到两个月过来住下。 如果没有准备,这个时间过来一时半会可找不到去处。 赵父扭头用眼神询问王承志怎么想,齐父则闭嘴不言,等着两人商量出结果,他跟着就行。 王承志满脸感激的看着林夫子:“没想到夫子考虑周全,那就麻烦夫子给咱们匀出一间来。” 听到他的回答,林夫子也没什么意外的,微微颔首吩咐随从朝着同福客栈赶去。 王承志回头对着两人说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有夫子带着比较靠谱,一间上房的钱咱们匀一匀也没多少,让几个孩子睡那里,咱们去住大通铺就行。” 赵父和齐父都没意见。 到了同福客栈,林夫子果然匀出了一间房给他们。 “一晚上一两银子包热水,大通铺一晚上一百文,客官要住多久?” 看着掌柜脸上的笑意,赵父和齐父狠狠地抽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的出现了惊愕之色。 王承志好歹在县城时住过这样的客栈,心中早已有了准备,拿出三两银子递过去:“先住两天看看。” 掌柜的看他掏钱爽快,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客官只管住!咱们同福客栈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周围再没有比咱更实惠的了。” 赵父和齐父把钱均给王承志后,有些不甘心的在周围转了两天,打听了一下房价之后顿时死心了。 到了这个地步,不管钱多钱少,咬着牙也得住下去。 在客栈住了八天的时间,迎来了院试。 第62章 放手一搏 八月二十七,秋高气爽,是个好日子。 依然是凌晨起床洗漱,赶往贡院。 院试比起之前的府试难度增加了不止一点。 他们不仅要和新进的童生一起考试,还要和往年不知道考了多少次的老童生一起竞争。 看着贡院门口人山人海的场面王承志有些目瞪口呆,“天爷,这这这这··这老爷子看上去得有六十了吧?竟然穿着学子服,提着考篮准备考试??” 听到王承志大惊小怪的话,曹泽文嗤笑一声:“少见多怪!” 王学洲不耐的看着他:“能闭嘴吗?口气隔着十里地都能熏到人了。” “你——” 曹泽文指着他正要发怒,就看到斧头握着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林夫子感觉到几人的动静,一个眼风扫来,“怎么回事?” 王学洲恭恭敬敬的赶在曹泽文前面回答:“回夫子的话,这位兄台可能是早上出门的急,没有刷牙,嘴里的味儿有些大,我劝了一句,没想到了惹了他羞恼,准备打人,是学生多嘴了。” 他谦逊的态度让林夫子脸色好了一些,也无意深究:“谁再闹事不可轻饶!” 曹泽文心中的怒气只得憋了回去,赵行和齐显见状把他往后拉了拉,把两人隔开。 等到天色微亮才排到了几人检查、唱保、验明正身、进场。 院试分为两场,正试和复试,由学政主持。 王学洲根据座位号找到自己的考棚时,松了一口气。 距离臭号挺远,不错。 考棚里面一如既往的逼仄,但是天气却不冷不热正正好。 他如往常一般检查完号板,用抹布简单打扫之后坐了下来。 一抬头就和白彦的视线对上了。 他看到王学洲有些激动,脚步往这边迈了两步,就看到一旁的衙役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他连忙站住了脚。 两人互相露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就算作打招呼。 王学洲目送着白彦一步一步的朝着最里面走去,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成了同情。 看来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倒霉嘛! 旭日东升,题目很快下来了。 经义两篇、制义一篇,这都还算正常,但是最后一道题给不少人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是一道算学题目。 周围不少人传来一声惊呼,让王学洲感觉十分诧异。 怎么回事?其他人难道不知道以后可能考律法和算学? 还来不及细想,他就听到有人唤来衙役质问:“敢问今日是不是发错了试题?这题目出的有问题····” 衙役冷笑一声:“题目是学政大人亲自出的,既然你不满意,那我亲自带你去找学政大人!” “你……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问问。” 王学洲隔壁的考生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又忍了下来。 衙差冷冷的看他一眼:“问也不行!再敢喧哗,就收拾收拾东西滚蛋!” 等到衙差一走,旁边传来一声低骂:“狗仗人势的东西!等我考上进士做了官,一定要……” 隔壁絮絮叨叨的骂着发泄着心中的不快,王学洲摇头,回神看着几道题目深吸一口气。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龙是虫就看今日! 为了家人的期待,为了哥哥能娶到喜欢的小娘子,他放手一搏! 埋头作答时间倒也过的很快,等两篇经义题写完,时间已经过了大半。 摸了摸肚子,凌晨到现在就啃了两个包子,早就饿的不行了。 他取出掰碎的饼子,找衙差要了一碗清水,边吃边思考剩下的一篇制义题目和算学。 王学洲把制义题暂时放到了一边,留到最后做,看向了算学题: 清明游园,共坐八船。 大船满六,小船满四。 三十八学子,满船坐观。 请问客家,大小几船? 这道题是方程式题,很简单,不浪费什么时间。 设小船为x只,大船就是(8-x)只…… 通过方程式得出,大船3只,小船5只。 写下答案时间,他长出一口气,时间还算充足。 不紧不慢的吃了八成饱,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才开始继续答题。 时间刚好是正午时分,周围传来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和来回走动上厕所的人。 路过他这里时都忍不住瞥一眼,看他下笔神速,忍不住加快自己的步伐。 制义题目:万邦咸宁。 王学洲点头,这个题目出的相对来说十分朴实无华,没有刻意为难人。 题目出自《尚书·大禹谟》:‘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如果所有的善言都能被采用,所有的贤能之士都能被发现并得到重用,那么天下将太平。 从这个题目可以看出来,出题之人是在强调有才能的人在国家治理上的重要性。 破题得顺着对方的观点来说,不然万一自己和对方的意见相悖,那怕是要得个落选。 毕竟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统一答案,名次如何,完全是看阅卷之人的喜好。 这道题还要从采纳善言、悉致群贤来发表观点。 想清楚之后,他在草稿上写下:“善言无不达,贤才无不用,则天下之民亦无不安矣····” 等他写完腾在答题纸上,周围还无人交卷。 又等了几分钟,实在是无聊,他唤来衙差交了卷子。 周围的人听到他的动静顿时有些骚动。 看着他悠闲的拎着考篮出了考场,有的人急的满头大汗心中骂娘。 恨不得长出八条胳膊一起写作。 ··· 陈之敬正坐在明远楼内百无聊赖的喝茶,一会儿起身转悠,一会儿在堂内走来走去,其余几人无奈的看着他。 正在这时衙差捧着一张试卷走了进来:“禀各位大人,有人交卷了。” 陈之敬精神一震:“快呈上来!” 他是主考官,他的话自然没人反对。 衙差也十分有眼色的双手呈上。 陈之敬拿起试卷先简单扫了一眼。 卷面整洁,排版得当,一手楷书写的不错,心中就先升起了几分好感。 他率先看的就是那篇制义题目,看了开头他就被吸引了,仔细研读起来。 一旁的张谭有些坐不住,不由得询问:“陈大人,卷子答的如何?” 第63章 你对府学…… 陈之敬一拍桌子:“人君受言如流、求贤若渴,为治之本也!舍己而从人,不废困穷之士,为治之要也。大善!” 他立马翻到试卷最后一页,看清楚那道算学题目之后,他笑着说道:“试卷全答上了。” “算学题也做对了?”张谭有些意外。 这道题是他亲眼看着学政大人亲自出的,当时他还觉得这题对考生来说会不会有些难了? 毕竟是突然考这个,怕是很多学生都没准备。 可陈大人说,这已经算是简单的算学题目,科举取士将来都是要为进入官场作准备的人才,连这些都算不明白如何当一方父母官? 想了想他只得作罢。 毕竟这是院试,总不能出一些‘足损积商’这样简单的题目,那不是闹笑话吗? “不错!不仅答上了,答的还十分漂亮,我观这个考生写字笔力不深,应该是个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天赋上佳!” 几位监考官听到陈大人如此评价,都按捺不住起身前去查看。 “咦?这道算学题连步骤都写上了,这学生难不成之前专研过算学?运气倒是不错,撞上了。” “经义也全答出,释义解释的十分到位,基本功很扎实。” “这篇制义,观点不错,契合主题,十分老练,这个学生应该做过不少题,说不定是个老童生。” 几个人拿着卷子轻抚胡须不时点头赞赏。 陈之敬笑呵呵的说:“既然卷子各位已经看过,就直接审了吧。” 几个考官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在几人的注视下,卷子的糊名被拆开,王学洲,年九岁···· “九岁?!” 张谭失声惊呼。 周围的衙役听到这喊声,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几分错愕。 “去把这名学子唤来。” 陈之敬沉稳出声,衙差得了吩咐连忙去叫人。 ···· 王学洲站在堂前才发现他是第一个过来的。 凑够十个人才能开门,他只能留在这里等着。 他站在堂前正对着考场内的众人望眼欲穿时,一位衙役走了过来,“学政大人要见您,请跟我来。” 监考官要见他? 王学洲不明所以的整理好衣服,拾阶而上跨过门槛,衙役站在帘子外面说道:“禀大人,考生已带到。” 王学洲听到里面的人说话声顿消,有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进来!” 当衙役带着他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视线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学生见过几位大人!”王学洲没敢细看,定了定神低头行礼。 “籍贯何处?” “回大人,学生是怀庆府白山县三石镇西朗村人士····” 陈之敬一脸严肃的把他的所有信息问了一遍,王学洲全都毫不犹豫的答了出来。 他脸色缓了缓,“我出几个题,你来答。” “何谓忠贞?” 王学洲答:“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此话何解?” ····· 见到王学洲对四书五经里的内容对答如流,几位监考官全都暗自点头。 这个年纪能有这般扎实的学问,可见此子是个踏实之人。 陈之敬话锋一转,轻抚胡须出题: “一百馒头一百僧, 大僧三个更无争, 小僧三人分一个, 大小和尚各几丁?” 陈之敬指了指旁边的桌案,说道:“这边有草纸和笔墨,需要可以自取。” 又一道算学题! 不过这也不难,原理和试卷上的那道差不多。 他略作思考,“大和尚25人,小和尚75人。” 张谭低着头还没有算出来,就听到了他的答案,眼睛都瞪大了些。 其他人更是低头运算,最后倒抽一口冷气。 对了!答案对了! 陈之敬一不小心把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扯掉了几根,语气凝重几分。 “九百九十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 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 梨果多少,价几何?” 我去! 线性方程都有了? 难也不算难,不过这题不能心算了。 吐槽完王学洲脸上露出一抹涩然:“学生需要笔墨和草稿纸一张,请大人稍等片刻。” 陈之敬略微松一口气,放下了胡子,矜持道:“可以。” 这道题的意思是,用999文钱,买得梨和果共1000个,梨11文买九个,果4文买7个。 问:买梨和果各多少个,付了多少钱? 王学洲在草稿纸前运算,不出三分钟就算出: 梨657个,803文。 果343个,196文。 起身交给陈之敬的时候,旁边的几位监考官全都凑了过去。 看到答案之后都沉默了。 一旁的张谭沉默两秒,双眼灼热的看着他:“不知道你对府学可曾了解···” “咳咳。”陈之敬咳嗽了两声,张谭迅速回神,收敛了表情和眼神。 “你的学问不错,没什么问题,回去吧。”陈之敬摆摆手。 王学洲识趣的退下。 门口的衙差又捧来了几张试卷。 他脚刚踏出门槛,就听到里面帘子后面几个大人激烈的说话声:“此子有···” 刚听了一个开头,里面的人就刻意压低了声音。 您倒是继续说啊! 王学洲急的恨不得转身回去趴门缝里偷听,但被衙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也不敢放肆,只能慢慢的往外面挪去。 到了堂前,发现那里已经等了好几位了。 朱安满脸喜色对着他的肩膀捶了一拳:“你小子终于出来了!” 王学洲哈哈一笑:“你也不错嘛!” “那是,咱俩都是第一批出来的人!” 朱安有些兴奋的揽着他的肩膀说道:“考试前我被家里的人看着不给出门,有心想去找你们都找不到机会,你们住在哪里?” “同福客栈。” “那多贵!等下出去搬我家去住?” 王学洲摇头:“不用了,我们已经交了房费,不住可惜了。” 有了之前的事情,他已经决定可以和朱安交往,但是要保持距离。 两人最好是不要产生什么利益上的纠缠。 朱安有些惋惜,但很快就顾不上了。 因为衙役又叫了两个人过去,其中就有他。 第64章 读书人就是不爽快 两人被叫走没多久,就满脸喜色的回来了。 其他人全都羡慕的看着他们。 朱安语气激动压低声音说道:“我刚才见到学政大人了,他还问了我一个问题呢!咱们考试时遇到的算学题目,就是学政大人出的,虽然出的有些难度,不过我经过我一番运算,还是答上了。” 朱安摇头晃脑的说着,脸上有几分骄傲,说着他赶紧问道:“你做上了吗?” 王学洲笑了笑:“当然。考试前夫子给我们补了一下算学和律法。” 朱安诧异:“没想到夫子也知道这个消息,不错,以后这两样确实可能会遇见,没事多看看总不会错的。” 两人正说着话,十个人凑齐了 。 衙差点了点人数,打开了贡院的大门,开始‘放头牌’了。 门外的人见到大门打开,一窝蜂的往这里冲。 斧头人瘦小,在一群大人中间像是滑溜的泥鳅游来游去,很快就挤到了最前面,看到王学洲之后激动地举起自己的胳膊:“丑蛋!我在这里!” 那一声‘丑蛋’十分的清晰,周围一起出门的学子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王学洲扭头看了一眼,笑的那人正是刚才和朱安一起去明远楼的那位学子。 看到他看过去,他满脸无辜,只是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王学洲淡淡的瞥了一眼,收回视线,他冲着斧头摆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朱安被小厮架着往外冲去,丢下一句:“考完再叙。”就狼狈的挤了出去。 一群人聚在他们面前七嘴八舌的问里面的情况,斧头拉起王学洲挤出了人群。。 王承志、赵父和齐父三人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他过来立马围过来:“怎么样了?” 王学洲喘了一口气:“赵行和齐显还没出来,还在答题。” 赵父和齐父失望的点点头,继续朝着门口张望。 “丑蛋,你咋样了?累不累?渴不渴?” 王承志一手拎着包子,一手拎着水囊递过去。 王学洲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猛的灌了几口。 “慢点喝,慢点喝!里面连水都不给你们备着?这是要渴死人啊!”王承志看着他这样不免有些心疼,忍不住骂道。 王学洲一抹嘴巴:“那倒不是,只是考试的时候我没敢喝水,就怕跑茅厕。” 去厕所不仅有人跟着,而且那环境也实在是······反正考试就一天,还不如忍着写完赶紧出来。 第二批放出来的人中,有曹泽文和另一位叫徐山的学子。 曹泽文没想到,和他打过一架的这小子竟然又赶在他前面。 徐山倒是十分有礼,过来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拉着曹泽文先一步回客栈了。 等到贡院出来的人过半,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注意到那里的动静不对,几人一起看去。 只见挤在前面的人群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被拨开了似的,人流不由自主的往两边退来,露出了里面的人。 只见白彦宛如一堵人墙在人群中冲撞,左右手臂各夹着一道人影,墩墩墩的朝着他们这边冲来,一路上撞倒了好几个人。 赵行和齐显捏着鼻子,生无可恋的任由他夹着冲出来,在白彦的身板下,衬的两人跟个小鸡崽一样。 随着白彦的逼近,他身上的味道也愈发明显。 “等等!别过来!”王学洲一边伸手制止,一边后退。 白彦距离他们三步远的位置站住,将赵行和齐显放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 刚张口,他就闭上了嘴巴,一脸欲呕的表情。 “等下让我爹去找你们,我先回去收拾一下!”白彦强忍着胃里的反胃,丢下这句话也跑了。 赵行和齐显双双松了一口气。 回客栈的路上,赵行和齐显隐隐都有些兴奋,赵行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今日的算学题,我听周围好多人都在骂,他们应该不会做,咱们仨肯定没问题,我觉得这次是我的机会。” 还没出结果,齐显不敢说什么大话,他只是抿着嘴笑:“还是多亏了夫子消息灵通,要不然这次我们跟其他人估计一样。” 三人都点头。 赵父和齐父听到他们的话,兴高采烈。 这趟出门,钱花的值! 刚回到客栈没一会儿,小二就上楼敲门说楼下有人找。 三个人下楼,转过弯就看到了大堂中头顶锃亮,十分显眼的白员外。 这样凉爽的天气,他旁边的小厮还拿着一柄扇子不停地给他扇风。 他正笑着和三人的父亲在说话,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王承志看到他们下来,冲王学洲招招手:“丑蛋,王大哥说让咱们搬去你们上次住的小院,这,你看?” 白员外看到他眼睛一亮:“哎哟!几个月不见,小公子又变俊了些!” 王学洲连忙行礼:“白伯父。” “哎呀!你都叫我伯父了还这么客气,不是早就去信给周夫子让你们考试只管来家住吗?我让下人守在城门口好多天,愣是没见到你们人!要不是听彦儿说考试遇到了你们,我还想你们是不是出了意外没来考。” 白员外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些埋怨的看着他们。 王学洲和赵行、齐显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他们夫子没说啊! 王学洲有些抱歉的说:“可能城门口人多刚好错开了吧?原本是打算等找不到住处,就上门叨扰一番···” “你们读书人就是不爽快!我家大业大还怕你们吃住不成?就是再多的人我也招待的起!既然已经遇见了,那就收拾收拾东西还和我家彦儿一起住去,凭白在这花什么钱?没得都浪费了!走走走!” 白员外摆摆手,豪气冲天的说着。 开玩笑!他儿子好不容易找到几个玩伴,成绩还都不错,一起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等以后这些可都是人脉,岂能轻易断了? 更何况,王小子可是案首,身上那运气肯定差不了,多少得让儿子沾点,万一这次也过了呢···· 白员外向来迷信,想到这里看向王学洲的眼神又热烈了不少。 赵父和齐父有些心动,能省不少钱呢···· 可他们又怕自己的儿子被人看不起,顾忌着脸面婉拒:“不,不用了····” 白员外将脸一板:“两位老哥是不是看不起我白不仁?” “不不不,我们没那个意思···” “那就这样定了,我家彦儿还等着几位公子过去讨教学问呢!有三位公子赐教,那把握肯定更大一些。” 白员外这一番操作,毫不意外的拿下了三位老父亲。 王学洲三人征求过白员外的意见后,去邀请林夫子同行。 被林夫子果断拒绝。 土地主什么的,他向来看不上,并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得到了拒绝,白员外也无所谓,带着几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第65章 打不打 回到那座熟悉的小院,王学洲的心情也确实不一样了。 环境幽静三人还不用挤在一张床上,吃住都有人准备的妥妥当当,实在是舒服的紧。 他有些后悔一开始没有直接过来了。 有时候想想,人活在这世上,适当的欠些人情,才会有来往。 如果互相谁也不麻烦谁,那交情从哪来? 想通之后,王学洲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考完正试还要等放榜,如果不在榜上,复试也就不用去可以直接回家了。 等待放榜的时间,他盯着白彦看书,指导了不少问题,看的白员外笑呵呵的。 院试的人比较多,考试结果整整审了五天才出。 放初榜那天,早早的一群人就涌到了贡院门口。 这是一场意义不同的考试。 从童生到秀才的跨越,有的人却一辈子都跨不过去。 考上了秀才,才算是真正的摸到了‘士’的门槛。 从此可以见县官不跪,就算真犯了什么事,也必须得等学政革除了功名之后才能用刑,在此之前是不能随便用刑的。 最重要的是,可以免除户内的徭役、税粮。 成绩优秀的前十名廪生,每年还有四两银子和一个月六斗粮食的补贴。 “丑蛋,你别过去,就站在这里,爹和斧头去前面看看。” 所有人都坐不住,恨不得第一时间就知道消息,就连白员外也是派了小厮去看榜,自己焦急的坐在马车里不肯去酒楼。 赵行站在那里,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身,看上去异常焦虑。 王学洲伸手拍一下,“镇定点儿。” 赵行苦笑:“我就是心急的慌,控制不住。” 齐显叹气,“其实我也是,我都恨不得飞过去贴在墙上,这样第一时间就能知道结果了。” 白彦听到他们的话立马安慰:“你们的成绩还用担心的话,我都不用看了,直接回家睡大觉得了。” 等到日头渐渐西移,贡院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出了出了!!!” 一颗颗人头像是蚂蚁一样一窝蜂的朝着一个方向涌去,人挤人,脚踩脚。 那场面看的王学洲忍不住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场考试不是正榜,所以写的是座位号。 站在最前面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心那显眼的座位号。 “第一名!荒字号舍七号!!” “谁是荒字号舍七号?!” 王承志的手正按在前面之人的脑袋上把人往一边推,听到这个喊声顿时愣住了,手不由得放了下来。 任由后面的人将他推到了一边。 “中了···中了!哈哈哈哈!!中了!我儿子中了!!!” 王承志站在人群之中格格不入,看上去像是疯魔了一样,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下子又仰天狂笑。 其他人的看到不仅没有笑话,相反还投去一个羡慕的眼神。 斧头挤到最前面看清楚第一名那显眼的号舍之后,心头狂喜,扭头就往外面挤。 “荒字号舍七号!第一名!丑蛋,你还是第一!不出意外绝对是秀才了!” 斧头激动地上前一把将王学洲抱过,大力的拍在他的后背上。 “丑蛋!你做到了!” 王承志激动地双眼含泪。 他的儿子,真的考上秀才了! 王学洲恍惚了一下,然后狂喜。 他中了!只要复试稳定发挥,他一个廪生妥妥的! 给家里老爷子画下的大饼,他真的做到了! 白员外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满脸激动地凑过去:“恭喜恭喜!王老弟大才!竟然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言重了··”王承志咧着嘴巴和白员外客气。 另外三人正在着急,就听到由远及近的声音。 “中了!中了!” 小厮几乎是和赵父、齐父前后回来的,一路狂喊。 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惊喜。 “啊?我也能中?”白彦似乎有些意外,忍不住挠了挠头顶。 白员外脸上的喜色还没绽放,就听到了儿子这不争气的话,他气的摸了一下光溜溜的脑袋:“呸!别说这晦气话!” ······ 放榜第二天就迎来了复试。 原本将近两千人的考生,这次整整少了一大半,只有八百人进入到复试。 怀庆府十个县,一个县平均录取二十个人,也就是只有两百个名额。 八百人去抢两百个秀才功名,竞争依然激烈。 考官也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把一部分给刷下去。 坐在自己的考棚中,衙差再次举着出题的牌子走过来。 看清题目之后,不少考生手一抖,一个墨点就掉在了草稿纸上。 策论题一道、律法题一道、试帖诗一首。 试帖诗忽略不计,律法题也有一部分人能作答。 可策论却是不少人从未接触过的。 王学洲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只知道乡试会遇到时务策,可他没想到只是童生考秀才,竟然就遇到了。 这简直了。 拿起律法题目,他把对应律法条例写上去,这道题就算是结束了。 试帖诗也不难,只要不出错没有犯忌讳就问题不大。 只有策论,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题目: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汝认为如何? 王学洲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如今边关局势紧张这事。 结合这个再来看这个题目,这题出的,其实有可能是是在问,打还是不打? 这道题实在不是他们应该面对的,但是题目既然已经出了,那就没得选择。 王学洲这个时候无比庆幸自己多了一辈子的记忆,又是各种信息高度发达的年代。 学过历史的都知道,打仗最重要的就是财政、兵力和国力等问题,弊端也可能造成百姓困苦等等。 但是不打,可能要被人视为软弱可欺,甚至可能引来更多的挑衅和侵扰,比如小日子。 想到上辈子的历史,王学洲眼神一厉,立马确定了自己的观点。 打!为什么不打? 不仅要打,还要一次性给打服、打痛了! 打到那群龟孙俯首称臣,直接纳入自己地图。 第66章 出事了啊 王学洲奋笔疾书,引经据典,旁博引证的阐述自己观点,措辞激昂,笔锋都带了几分锐利。 上辈子近代史上的血泪教训历历在目,想起来这个,他立马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写完一字未改,直接誊挪到答题纸上 ,内心的激荡久久未平息,他起身唤来衙役交卷。 和人一起走出考场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沉浸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中。 在贡院门口等待了一会儿,赵行、齐显和白彦一脸惨白,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状态几人顿时一愣。 怎么回事?这家伙看着怎么还有几分兴奋? 太变态了吧! “丑蛋,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题出的特特特特特难?” 赵行有些忐忑的问道。 王学洲点头,“确实特别难。” 考题都出纲了,能不难吗? 齐显松了一口气:“幸亏你也觉得难,不然我都怀疑是我学问不够。” “好了好了,考完了就不再说了,赶紧回去休息,我要大吃大睡两天才能缓过来!”白彦大喊一声,拉着他们冲往自家马车。 直到躺在床上,王学洲才反应过来,自己那道题答的,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万一会错了意呢? 不过有正试的排名在,这道题答的就算不尽人意,应该也不会落榜吧…… ······· 考试正式结束,等所有的考生离开贡院后,试卷经过弥封、誊录、对读、收掌,被送到了内帘,由四名同考官开始初步筛选卷子。 等他们将选中的卷子推给主考官之后,还要再看看其他的余卷,查缺补漏。 四名同考官都知道这次院试出的题目难,一张张卷子从他们手中流过,他们几乎都是皱着眉看完的。 本次的策论题,对于目前都只是童生的学子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了。 有一部分学子甚至连题目都没看懂,泛泛而论了整篇,毫无意义。 只要稍微有一些自己想法的卷子,同考官们都会微笑点头加圈加批,进入下一道程序。 批阅了许久的何诚有些累了,站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老腰随手拿起一张试卷看了起来。 扫了一眼,他整个人的动作就顿住了,眼睛瞪大,双手捧着试卷认真观看。 “圣人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于戎········今日之纷扰亦是历史之必然,面对外族之侵凌········开战非为一己之私欲,实为扞卫社稷、民族尊严之必须······” 何诚站在那里长时间无动作,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老何,你站在那里作甚?审了一天的卷子了,不累吗?” 见他没什么反应,他旁边的人顿时起身走到他身边:“这卷子莫不是把你的魂吸走了?” 他低头一起看去,看了一句就立马被吸引了心神,忍不住念出声:“以战止战,永保安宁?” “什么?哪个学子如此大胆!” 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走过去。 何诚终于看完了一整篇,又看了一眼试帖诗,顿时沉声说道:“诸位一同观看,这个卷子我等怕是做不了主,交给陈、张两位大人决断吧!” 几个人轮流看完,全都沉默了,一起将试卷拿给了正副考官,陈之敬和张谭。 “陈大人,这个卷子···下官不知如何抉择,请两位大人决断。” 何诚将试卷双手奉上,陈之敬和张谭看到他们这个反应来了些兴趣,接过去看。 张谭整篇看完,有些不太赞同对的观点,拿出了另一张试卷。 “这措辞如此激昂,完全没有考虑到开战的后果,此人怕是有些激进,不如我手中这张,循序渐进先讲和,再慢慢蚕食的观点。” 陈之敬却有些高兴:“我大乾真是人才济济啊!没想到突发出这样的题目,也能收到言之有物的几张卷子,不是死读书的人,年轻人嘛,有些锐气很正常。” 张谭皱眉:“科举入仕,如果没有为民之心,将来如何做得好官?此子一点没有想过打仗苦的都是百姓,此卷当黜落,回去让他修养自身,下次再考。” “张大人着相了,咱们现在谈论的就是打还是不打?不管哪种选择百姓都苦,塞外鞑靼时不时入侵边关,每年都要烧杀抢掠,百姓苦不苦?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越来越肆无忌惮。” “不打,只是边关的百姓苦,如果真的开战,就是整个大乾的百姓苦,必要时肯定要有所牺牲。” “可这个观点,契合了···所想。”陈之敬手指向上指了指。 一句话,把张谭压的顿时闭嘴。 “此卷,你们认为如何?” 一群人在刚才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此时哪敢有什么意见,纷纷赞扬。 陈之敬抚须微笑:“此子有些运道,观点正合上意,咱们就顺势而为吧!” 他提笔在上面画上了一个红圈,“速速阅完,准备排名!” 等排完名字,将试卷的糊名揭开后,陈之敬和张谭看着为首的名字,一起沉默了。 ······· 发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次斧头独自一人冲了进去看榜。 没多久,他就一脸狂喜的冲了出来:“案首!你是案首!” 周围的人顿时转过头来:“案首?谁是案首?案首在哪?” 王承志彻底的喜疯了,激动地大喊:“案首!我儿子是案首!” 他已经被冲昏了头,转身随手抓起路边的陌生人转着圈的问:“你明白吗?我儿子是案首!案首你懂吗?” “我儿子,案首!案首啊!!” 王学洲的喜悦一下子就被他爹的操作给冲没了。 ····· 榜单出来之后,怀庆府的衙差就怀揣着喜报快马加鞭的赶往白山县。 到了县衙将消息发下去,没多久就有一队衙差敲锣打鼓的往西郎村去。 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人群中有人问道:“这是干甚呢?” “你不知道?咱们白山县三石镇西朗村,今年考上了一位秀才老爷!还是案首呢!今年才九岁!” “啥?九岁?你没有开玩笑吧?” “官老爷说的,这能作假?” 人群中,有一位满脸麻子的汉子听到这话眉头紧皱,蹙眉思考片刻,心中咯噔一声,抓着刚才说话的人问道:“你知道这位新晋的秀才公,叫什么名字吗?” “刚才官老爷不是说了?叫··叫什么王什么洲?” “王学洲?” “对对,是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那汉子撇下人就跑。 他跑到永盛赌坊,从后门溜进去一路绕过院子跑到赌坊二楼。 “虎哥!不好了!当初的王家人,出了一名秀才!出事了啊!” 第67章 毛都没长齐 吴老虎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看着手下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呼小叫,不悦的皱起眉头:“麻子,你大呼小叫吓到了下面的金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虎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外面的衙差敲锣打鼓的往西朗村去了!”麻子着急的指着外面。 “去就去,有什么要紧的?”吴老虎不耐的摆摆手。 看他还没想起来,麻子急的跺脚:“哎哟!西朗村啊!我说的是西朗村!当初咱们废掉的王童生的西朗村!这次中秀才的就是他们家!” 一说废掉的童生,吴老虎立马想了起来,转身揪着麻子的衣领:“什么?他们家出了个秀才?” “您可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他们家!中秀才的这位,就是当初坏了咱们好事的那个孩子啊!!” 麻子的话石破天惊,吴老虎脑子懵了一瞬,放开了他的衣领,“那孩子··毛都没长齐吧?” 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当初找事的时候他们当然是查过王家情况的,知道王家有两个孩子在读书。 但是想到王承祖的德行,就觉得这俩孩子读了也是浪费钱,成不了什么气候,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结果现在这么小就考上了秀才? 那再进一步岂不是举人了…… “麻子!你悄悄的去西朗村,看看到底是不是那家,情况属实不属实。” 吴老虎满脸凝重。 “虎哥,我觉得八成就是,如果真是的话,咱们要不要……” 麻子面脸凶狠,手重重往下一砍,表示着意思。 吴老虎心中隐隐有些后悔,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早知道现在,当初就该狠一点。 吴老虎沉着脸:“你先去西朗村打探消息。” “是。”麻子看了他的脸上也不敢再多说,立马办事去了。 吴老虎跑到楼下找到正在看场子的两个人:“瘤子你们两个这几天先别看场子了,牵一匹快马去官道上守着,盯着从府城回来的人······” ······· 放榜日那天经过王承志的‘大力宣传’,不少人都见到了院案首的真容。 当王学洲被周围蜂拥而至的人围起来时,王承志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后背上立马渗出冷汗。 他和斧头两人护着王学洲直接撇下了其他人落荒而逃。 跑了两条街才甩开跟上来的人回到小院。 王承志一边擦汗一边嚷嚷着:“大意了,大意了,没想到读书人也这么奔放。” “叔,咱下回声音小一点点,成不?” 斧头的话让王承志激动的原地蹦起三尺高:“还有下回?叔谢你吉言了!要是我家丑蛋真中了举,叔到时候给你个金锭子!” 得!这是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王承志内心的激动还没有褪去,就等回了白员外他们。 “我就说我这小院怎么蓬荜生辉的,感情是住了院案首!真是大喜,大喜呀!”白员外从外面进来,看上去红光满面,活像是吃了十全大补汤一样。 王承志激动道:“同喜同喜,你家怎么样?” 白员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哈哈哈,我家彦儿,擦这边儿,过了!” 王学洲正要问其他人情况如何,就听到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往这边来了。 几人顿时止住话头,白员外赶紧命人敞开大门,没一会儿报喜的人敲锣打鼓的站在了小院门口,扬声说道:“白山县王学洲王公子,高中院试案首!特来报喜!” “请问王公子在这里吗?” 王承志听到声音高喊:“在这!在这!” 门口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听到院案首连声的恭喜脱口而出。 王承志之前得过白员外的提醒,提前准备好了荷包,连忙上前将红封递过去,报喜的人手轻轻一捏,嘴里的好话不要钱一样一连串的吐了出来。 刚送走这个,就又遇到了两个报喜的。 “白山县齐显齐公子,高中院试第三十名!特来报喜!” “白山县赵行赵公子,高中院试第一百五十名!特来报喜!” 左邻右舍震惊了,这个小院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一下子出了三位秀才公!还有一位是案首。 “怀庆府白彦白公子,高中院试第二百名!特来报喜!” 嚯!第四位了! 当即就有认识白员外的人拉着他:“白老爷,你这小院卖不卖?我可以出双倍、不!三倍的价钱购买····” 没想到院子里的人全都中了,把白员外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天晚上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宴请他们。 院试发完榜,按照惯例官府要宴请新科秀才们,也是给同科之人互相一个认识的机会,俗称簪花宴。 收到消息后,他们就在等待那一天。 到了这日,四个人打扮一新,乘坐着白家的马车去知府官宅参加宴会。 官宅门口人来人往,一群人三三两两的相携着往里面走去。 四人刚到门口就有小厮指路,他们顺着往前走。 官宅是官府建造的,不过随着历任知府的增添,现如今雕花廊桥,绿瓦覆顶,假山流水相得益彰,早已不见最初的模样。 王学洲上辈子见多识广还算镇定,赵行和齐显两人却没有他的这个淡定,看的眼花缭乱,艳羡十足。 赵行和齐显心中羡慕,“这就是当官住的,可真好啊····” 周围的学子都在小声的说着话。 今日能来这里的学子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官宅这样的地方不多见。 学子们免不了四处闲转,或指着某处风景探讨。 “终于见到你们了!” 朱安看到他们,连忙撇下正在说话的人跑过来叙旧。 不远处几个坐在一起的学子看到这一幕,指着王学洲问道:“曹泽文,这就是你们白山县的王学洲,今年的院案首?” 曹泽文看过去,一眼就看到正和人说话的王学洲,他脸色不虞:“是他。” “今年怎么回事?竟然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得了案首!” 刘俊是留阳县的案首,原本对这次院案首势在必得,却没想到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给抢了。 第68章 呕的吐血 之前就隐约听说过案首年纪不大,但也没想到这么小! 这种冲击让他难以接受。 不消片刻,花厅里面的宴席就准备好了。 一群人开始按照自己的座位落座,几人的位置分开,王学洲的比较靠前。 等他们坐稳,一众婢女端着精心点缀过的菜肴穿梭在宴席之间,步调稳重,进退有礼。 没让他们等得太久,知府大人古耕道和陈之敬一起走了进来。 两人看着下首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样子。 两人客套一番,轮流对着一群人说了一番勉励的话,这才摆手让人坐下。 王学洲是案首,敬酒之事自然由他开始。 古耕道看着他眼中闪过几分异彩,“陈大人,这就是您说的案首?” 陈之敬笑着点头:“不错,正是,学问十分扎实,也有自己的见解,是个不错的苗子。” 下首的众人听到这话脸色齐变,看向王学洲的眼光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审视。 这家伙凭什么得到了学政大人的青睐? “哈哈哈,确实是后生可畏啊,如此年纪就得了秀才,前途不可估量,不过……” 古知府迟疑一下,对着陈之敬压低了些声音:“心境不稳的话,以后怕是‘伤仲永’。” 陈之敬叹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榜单已出无法更改,不过,如果有一位名师教导,想必他也不会走歪了。” 古知府眉峰一动:“您这话的意思是……” 陈之敬含笑不语。 两人在上面嘀咕半天,其他学子才找到机会敬酒。 趁着上首的两位大人和其他人说话的功夫,王学洲手速飞快的冲着菜肴下手了。 从出门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他早就饿了。 “我听说咱们的案首比较擅长于算学一道,我今日刚得到了一道题目,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向咱们案首讨教一二?” 王学洲吃的正欢,就听到有人点他。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五官周正,国字脸的陌生青年正看着他,眼神挑衅。 听到他的话,宴席上正觥筹交错的众人全都停了下来。 看向王学洲的眼神暗含兴奋。 他们也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 全场就数他年纪最小,凭什么压他们这些人一头? 古耕道和陈之敬也停了下来,笑呵呵的看着。 对于这个小案首能不能压住同科的一众学子,两人也十分感兴趣。 放下筷子,王学洲微微一笑:“讨教不敢当,年兄直说便是。”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之数剩二,五五之数剩三,七七之数剩二,问物几何?” 刘俊问完背着手自信的站在那里,笃定了王学洲答不出来。 这道题可是他前段时间意外得到的,问了好多个人都算不明白,他不信这小崽子能算出来。 “二十三。”王学洲没有思考太久就得到了答案。 “不可能!你··你怎算出来的?”刘俊大惊,这个数正是此题的答案。 “用三商,余二;用七商,也余二;所以用三和七的会和二十一商,也余二·····” 王学洲一边说着解题思路,一边将后世的说法换成如今他们都能听懂的词汇。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根本听不懂。 但是他们会从结果倒推过程,将这个数代入进去,就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不少人看向王学洲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但有一部分人却不以为然,算学不过是小道,终究还是得以‘文’取胜。 刘俊一脸灰败的退下,人群中曹泽文站起身:“案首的算学令我等佩服,不过此情此景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不如作诗一首,让我们好好的瞻仰一下院案首的风采!大家说好不好?” “好!!” 其他人跟着一起起哄。 王学洲看明白了,这群人是看他年纪小,不服他。 曹泽文也是知道他作诗不行,故意针对。 如果今晚他不能力压众人,只怕不仅今晚上别想安生,就连他案首之名都要受到质疑。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拿出—— 早就准备好的诗了。 王学洲起身,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看好戏的有之,好奇的有之,眼含恶意的也有之。 他笑了笑,朗声开口:“那就献丑了。” “琼宴雅聚映花光, 才子簪花意气扬。 金榜题名心已醉, 明朝更欲展鲲翔。”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他勾唇一笑:“诸位还有什么不解的,今日尽可一问!” “金榜题名心已醉,明朝更欲展鲲翔……”石耕道细细咀嚼忍不住赞扬:“好诗!好志气!” 刘俊看到这一幕牙根儿都咬碎了。 原本是想为难一下他,结果倒好,给这小子扬名了! 想想就呕的吐血。 曹泽文更是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平白为他人做嫁衣了! ····· 此次白山县过来考试的人,只有他们五人全中,其他全都落榜了。 林夫子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十分震惊。 他的两位学生能考中并不意外,这本就是他专门挑出来的秀才苗子,觉得能过才带来考试。 结果那个新来的周夫子,学生第一次下场,一口气中了三个人! 这让他又嫉妒又危机感十足。 他能想象得到,这个消息一旦传回白山县,将对他的学堂造成多大的冲击。 所以看过放榜之后,林夫子就急匆匆的赶回了白山县。 有曹泽文在,徐山也不好过来问王学洲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几人自然是各自安排。 宴席过后,如飞雪一般的帖子送到了王学洲的手中,连带着赵行和齐显也收到了不少。 王承志归心似箭,一直催促着王学洲回家去。 于是他无视了那些帖子,第二天就和众人告别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赵行和齐显两人要去参加一个文会,暂时决定再多留两天,所以未曾一起。 …… 距离白山县还有三十里的地方,等待了几天的瘤子等人,终于看到了王承志的身影。 “快看看,那人是不是当初跟在王承祖身边的王家人?” 瘤子抓着同伴问道。 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同伴坚定点头:“没错,是他!” 瘤子立马提起精神:“我去通知虎哥,你在这盯着!” 第69章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等了几天终于等来了人,瘤子骑马狂奔回去通知消息。 “虎哥!人回来了!” 瘤子找到吴老虎的时候,他正和带着手下的一群小弟刚解决了一场闹事。 听到瘤子的话,吴老虎摆摆手,让其他的小弟退下,只留了自己亲近的几个兄弟带着去了二楼。 “你可看清楚了?没认错?”吴老虎心烦意乱的转了两圈。 “绝对没错!当初去蹲王承祖的时候,王承祖的弟弟不就跟在他身边?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这人,我让二狗也辨认过了,就是他!” “而且根据麻子打听回来的消息,这次那孩子去考试,就是王承祖的弟弟王承志跟着去的,他赶的有个牛车,车上还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全都对上了。” 麻子听了瘤子的话,立马进言:“虎哥,咱们这就杀过去?” “如果没考上秀才便罢了,可现在对方已经考上了,咱们再动手要是被人查到,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有人意见不同。 “可咱们已经把人给得罪了,王承祖被打成了跛子已成定局。 这小子又年纪轻轻考上了秀才,以后说不定还是举人老爷,等以后他越走越高,只要看见王承祖就能想到他的腿。 他也不用说啥,就提两嘴这事,就有的是人替他们出头找咱们麻烦。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咱们还不如先下手!” “事情没到那种地步,咱们要不然把那五十两银子还给他们,再道个歉说和说和?直接动手风险太大了!就是被薛典史知道了,也饶不了咱们。” “屁的说和!你被人打断腿给点银子,你能算?用脚趾头想这事也没这么容易! 现在动手还想不到是咱们,要是你去试探之后,对方不愿意,你再下手,到时谁不知道是咱们干的·····” “咱不是有字据?说不定人家早忘了咱们呢……” “字据顶屁用!你家里人腿被打断了,你能忘?等他们起来了,他们说字据有用就有用,他们说没用就没用,你管的了?……” 几个人争执不休,吴老虎纠结了这么多天的心也摇摆不定。 但是随着薛典史这个名字出来,他心顿时凉了半截,同时也下了决断,朝着一旁吐了口唾沫,他眼神阴狠的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干他娘的!” “此事不宜声张,还是咱们五个人,到了那里伪装成山匪杀了他们就撤。” 刚好前段时间不是听说去怀庆府的路上就有山匪吗? 他们几个对付一个大人两个孩子绰绰有余,解决了就撤。 “虎哥,咱们真的要这么干吗?废掉那小子的手····”有一名手下忍不住问道。 吴老虎脸一沉:“心慈手软!当初要是直接废了那小子,哪还有今日之祸,这次绝不能再留下祸根!” 看着他们脸上有些犹豫和害怕,吴老虎不得不沉声说道: “更何况,当初的事情咱们是打着薛典史的名号在外面做下的,他根本不知道!要是这小子没考出来,薛典史知道了最多骂我们一句,可现在对方考了出来,此事一旦让薛典史知道,只怕他第一个下手打断我们的腿去给那小子赔罪!” “饭碗也绝对保不住了,你们以为,到了现在还由我们做主吗?” 几个人都是家境不好从小忍饥挨饿过来的,只会打架斗殴也没什么本事。 是自从跟了吴老虎在赌坊看场子之后,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丢不丢命的先不说,但想到以后断腿丢饭碗,几人立马改了口风,抄起家伙直奔城外。 ············ 官道上。 黄昏落日映天边,暮色苍茫笼四烟。 “爹,天快黑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明日再赶路吧?” 王学洲看着太阳在地平线上隐去,忍不住开口劝道。 王承志看了一眼天色不甘心的停了下来:“休息一晚也好,好好收拾收拾,明日到了家里肯定不少人要过来看你,太狼狈可不行。” 官道边上有一块地比较平整,就连野草都被清理过了,估计是此地常有赶路的人在此歇息。 王承志把牛车赶过去,让牛歇歇,斧头去捡树枝回来生火。 王学洲坐在路边在思考问题。 此次他有了功名,答应斧头的事情也该履行诺言了,不仅要为他取名,还要替他拿回他爹的遗产。 回到县城也要先去见见恩师,安排一下后续读书的事情。 临走之前,家中的事情也要安排好··· 看着斧头抱着一堆柴火回来,他开口:“斧头,你的名字我给你想好了,但是你姓什么?”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斧头恍惚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我姓石。” “那就叫石明怎么样?这个字有光明灿烂之意,我希望你未来的人生大道光明灿烂,充满希望。” 这是王学洲对他的祝福。 原本想取‘晔’字,但是考虑到斧头还要写自己名字,就作罢了。 斧头听完眼睛发亮,眼中满是喜爱:“我很喜欢!那我以后就叫石明!你教教我怎么写?” “好!” 把火升起来,两人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王承志忙着将干粮拿出来加热充作晚饭。 一旁的林子里,吴老虎带着五个手下埋伏在那里,看着前面的篝火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 “虎哥,上不上?” 几个人箭在弦上,就等着吴老虎下令。 “二狗,你盯着的这段时间,一路上还有没有其他人路过?” 一直盯着他们的二狗摇头:“没有,这个时间赶路的人估计都找地方休息了,一直没人。” 吴老虎缓缓吐出一口气,抽出别在腰上的刀拿在手中,“把咱们的脸全都蒙上,就两个孩子一个大人,速战速决。” 几人纷纷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蒙面,往脑后一系,抽出刀就冲了出去。 王承志正在给儿子铺睡觉的地方,斧头抱着自己的包袱放在地上准备当枕头,感觉到林子里传来动静,三人立马警惕的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影影绰绰仿佛能看到几道黑影正朝着这里逼近。 “有人来了!” 王承志心头一跳,“快上车!” 他牵过牛车就往官道上赶,斧头抓过自己的包袱爬上牛车,将王学洲也拉了上去。 他娘的!眼还挺尖! 麻子看清之后暗骂一声,脚步飞快。 第70章 没底线的善良是窝囊 王承志的反应也算快,可惜吴老虎他们有备而来,几个人没费什么劲儿就在官道上追上了刚跑起的牛车。 二话不说手中的大刀直直的朝着三人挥下。 王承志看着砍到脸上的刀,连忙松开赶牛的绳子,身子一歪,下了车。 斧头手中一扬,一包药粉迎面朝着几人的脸上落去。 这可是他出门前精心准备的,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掏出一把给王学洲:“快扔蒙汗药。” 说完拿起牛车上的菜刀,冲下去帮王承志迎敌去了。 王学洲也没敢含糊,拿起药粉不要钱一样,撕开纸顺风往对面脸上撒。 吴老虎几个人刀还没挥下去,眼前就先被挡了视线。 王承志趁机拿着棍子挥舞:“几位好汉,无冤无仇的你们要钱我给就是!还请放我们一马,成不?” 吴老虎本就是抱着杀他们的目的来的,三言两语岂会改变心思? “杀!” 随着吴老虎的令下,六个人分别朝着自己看中的目标下手。 他们六个人没什么招式,全靠着逞凶斗勇来下杀手。 王学洲扔完药粉看着他们还十分精神,猜到药效还要等一下才会发作,也不敢啰嗦,拔出自己贴身放着的匕首迎战。 自从上次出了山匪的事情,他现在出门不带把武器也不安心,没想到关键时候倒是用上了。 斧头自小打架不要命一样,又跟着吴怀学了几个月,是三人中最厉害的,踢、踹、舞菜刀,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一时半会还真近不了身。 王学洲的面前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王学洲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能看出对方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不弄死他不罢休。 来不及细想对方为什么看他跟仇人一样,对方手中的大刀就力道十足的朝他劈来,他后退几步躲避,还没站稳,侧面又来了一刀。 操!这波绝对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情急之下他赶紧弯腰在地上滚了一圈,手中的匕首朝着离他最近的人腿上狠狠的扎了下去。 “啊!” 对方短促的叫了一声,身体下意识的弯腰去捂腿上的伤口,王学洲伸手就扯掉了对方脸上的蒙面。 是一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汉子,长相十分陌生。 “吴老虎?!”王承志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眼神就变了。 对方的脸色也变了,满脸凶相,伸手一挥朝着王学洲的脖子削去。 ‘哐当’一声,斧头将自己手中的菜刀甩出去,一把撞歪了刀尖,王学洲朝他伤口狠狠一踩,躲开了一击。 看到这一幕的王承志红了眼,新仇旧恨叠加,他推着牛车冲过来:“我杀了你!!!”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飞奔而至,一路上还撞飞了两个人也不曾停下,一直将吴老虎撞出官道狠狠的甩到一边,才一下子瘫坐到地上。 王学洲正准备开口,感觉自己头晕目眩,斧头见状连忙给他和王承志嘴里各塞了一颗药丸,“药效起来了。” 王学洲坐在地上,等头晕目眩的感觉过了,才开口:“这是什么药?” “我想到上次遇到的事情,这次出门前找老兽医买了几包药牛的药,我提前服过解药,你们应该是吸了一些进去,这才有些晕。” 王承志坐在地上甩了甩脑袋:“好小子,干的不错!” “爹,吴老虎是谁?我怎么毫无···”王学洲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想起来了。 “就是打断你大伯腿的那个人!”王承志恨恨的说。 “几年过去,他们竟敢又打我们主意!我要和他们拼了!” 他握着棍子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吴老虎的身边,举起棍子朝着他的腿狠狠打去。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我让你打我大哥!我让你杀我儿子!你他奶奶的断子绝孙的玩意儿!该死的东西!” 他发泄一般,朝着吴老虎的身上疯狂殴打,两条腿更是重点关照。 王学洲皱眉思考了片刻,眉头松开了。 他想他可能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朝他下手了。 他们怕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吴老虎硬生生的被打的清醒了过来。 浑身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见他有了反应,王承志停了下来。 王学洲捡起一把刀,指着吴老虎:“胆量不错,我刚中了秀才就敢截杀我,真不怕被人发现啊?” 吴老虎脑门上大汗淋漓,嘴上不肯服输:“我敢过来自然有万全准备。” “万全准备?这么说你们确定没人能发现了?” 吴老虎冷笑一声不说话。 王承志一棍子抽在他的脸上:“几年前的事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找我们?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 一棍子下去,吴老虎的嘴里都是血,他恼怒看着他们,“屁的孩子!他现在都是秀才了算什么孩子?今日我们不来找他,来日就是他找我们!” 王学洲笑了笑:“你挺有自知之明,不过没想到你这么急不可耐,放着好日子不过,偏来找死。” 吴老虎冷笑:“我只恨当初心慈手软五十两银子就算了,当初就应该找机会让王承祖去赌博,输的倾家荡产,让你们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这样你还读什么书,考什么功名!” “你这个畜生!” 王承志怒不可遏,抄起地上的匕首就要捅他,吴老虎扯出一个笑脸:“杀了我,薛典史不会放过你们的!是他让我来的,你猜我们死了,他会怎么样?” 看着王承志手迟迟不敢捅下,他猖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可是有个前途无量的儿子,你敢动手,此事传出,你儿子……” “噗嗤、噗嗤、噗嗤。” 吴老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扭头看去,斧头面无表情的拿着刀,一刀、一刀的捅他。 “王叔不敢,可我敢。” 吴老虎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 “你···”王承志被震住了。 斧头笑了笑:“没事的叔,我命贱,这种脏活以后我来干。” 反正他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王学洲摇头:“不,是他们该死。” 活了两辈子,他虽然没杀过人。 但这两次出门遇到的意外也让他明白,这本就不是法治社会,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为他的生命安全负责。 遵纪守法固然是个好公民,可却容易丢了命。 对方刀都要砍到自己脖子上了,还喊着要放了他们,只能说明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没底线的善良叫窝囊。 这个世界,适者生存。 第71章 赚喜钱 王学洲撇开眼,不再看地上的人。 “石明,这世上没有命贱之人,只有自轻自贱的人。命的贵贱,取决于你怎么看自己。” 斧头浑身一震,第一次有人这么正式的喊他的名字,认真的跟他讲道理。 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乞丐,一个下人,一个可以随意欺辱的孤儿。 而是拿他当成一样平等的人。 他娘,就是为了让他和大哥像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才不肯自卖自身去做奴婢,也不肯像个物件一样去做别人家的佃农。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王承志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他虽然该死,可咱们杀了他!这几个人怎么办?还有那个薛典史,要是被人知道了,这这这····” 他以前就是一个庄稼汉子,哪想到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现在慌的六神无主。 斧头拿着刀就往其他人面前走去:“干脆全杀了!” “等等等!!!” 王承志赶紧上前拉住:“你这孩子怎么一言不合就杀人?这是造孽啊!” 王学洲手中拿着匕首,也是支持把人全杀了的。 只要有一个人不死,杀人之事就会被泄露出去,后患无穷。 听吴老虎的意思,他们杀人不会被发现,那他们反杀岂不是也天时地利人和? 就算那什么薛典史知道,又能拿出什么证据出来?没有证据,就定不了他的罪! 只要在这之前,他找到薛典史的把柄 ····· “咱把他们手脚筋给挑断,扔到这附近的荒山老林子里去,那里面可是有野兽出没的,等他们被啃的面目全非,就算被发现,也不关咱们的事!” 王承志自己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但他也知道这些人如果放回去,就有些麻烦了。 为了儿子的前程,他只能···· 王学洲和石明最终采纳了王承志的意见。 三人把依然昏迷的几人和吴老虎的尸体用车拉到了着附近的荒山上,割断手脚筋,剥了他们身上所有衣物和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扭头就跑。 不一会儿血腥味儿就引来了几声吼叫,伴随着动物啃噬骨头的咔吧声,还有惨叫声。三人跑的更快了。 将之前的官道处理干净,三人又互相收拾一下换了衣服,将牛车套好天已经亮了。 王承志不敢逗留,驾着车往白山县赶去,除了他略显严肃的表情之外,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无事发生··· 几名衙差站在城门口张望。 为首的王班头看到王承志赶着的牛车,眼睛骤然亮起,“来了!来了!咱们的秀才公回来了!吹起来!” 他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喜乐班子的人顿时吹吹打打跟着王班头往三人的牛车走去。 很快就把城门口的视线全吸引了过来。 王班头很快就将眼神锁定在王学洲的身上,他们出来前可是打听过的几人的样貌的。 “敢问是这届的王秀才公吗?” 王学洲点头:“正是。” 王班头顿时堆满了笑容,有些殷切的上前走到他身边:“那就没错了!咱们奉县令命令,要一路敲锣打鼓将王秀才公送回西朗村,这牛车由我来给你们牵着,请——” 王学洲心底了然。 放榜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天,报喜的人早就去过西朗村了。 此人应当是专门守在此处等他回来,再赚一波喜钱的。 不过自来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王学洲也没拂了对方的面子,笑着开口:“那就谢过这位大哥了,您怎么称呼?” 王班头看他如此好说话,心中欢喜:“我可担不得王秀才公一声大哥,叫我王班头就成!” 他满脸喜气的让人在前面开路,一路吹吹打打的往西朗村而去。 一路上他并没有往王学洲身边凑,反而找了几个话题和王承志聊了起来,两人聊的竟然意外的不错。 ······ 还没到村口,狗蛋远远的看到他们就回去通知了消息。 等他们一行人走到的时候,村长已经带着许多人等着了。 一路被人簇拥着吹吹打打到了王家门口,王家所有人都早已等在门口。 为首的王老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的胡子也被精心修剪过,一身青衣直缀站的笔直,身后站着一脸憨笑的王承耀。 老刘氏头上戴着抹额,一身红色的大襟衣看上去十分喜庆,身旁扶着她的高氏也穿的整整齐齐,双眼放光的看着人群中。 身后是一群小辈正神色各异的看着人群中的王学洲。 弟弟(哥哥)···也太风光了! 王学洲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阿爷、阿奶,孙儿王学洲,不负期望,考上了秀才!” 听到王学洲的话,和他对望了许久的王老头仰天长笑:“好!好!好!” 王班头一看,这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啊! 他挥挥手让喜乐班的人停下,扬声说道:“王学洲王公子,在院试一千多人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斩获院案首的名号,成为我们白山县的廪生!我等奉县令之命,特来恭贺!” 人群中有人疑惑的出声:“不是秀才吗?廪生是啥?” 王班头伸出大拇指,高声说道:“廪生跟一般的秀才公可不一样,那是秀才公中的这个!是秀才公中学问最好的人!” “那可是朝廷养着的,吃的是官粮,领的是官银!” “嚯!” 西朗村的人顿时惊呼出声。 吃官粮,还领银子,那不是和当官差不多了? 这样的场面让王老头顿感有面儿,他脊背挺直,捏着手中的几个大红封递过去:“多谢官爷护送,您这一路辛苦了,请您喝个茶水。” 王班头用手一捏,笑容都真心了几分:“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老人家以后有事只管去县衙找我,报我王五斤的名字就成!” 王老头激动的直点头:“好好。” 王班头扭头:“秀才公刚到家,我就不影响你们休息了,这就回县衙复命,等这些时日闲了,还是要去县衙登记一下廪生,办个手续才行。” 王学洲从怀中掏出一路上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谢谢提醒,不日我就过去。” 王班头眼睛一亮,手速飞快的把荷包揣怀里:“到了只管找我,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忙着。” 说完他挥挥手,带着衙差和喜乐班的人又吹吹打打的往回走。 王学洲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觉得这人也有几分意思。 第72章 天大的造化 送走了报喜的人,王老头没有商量,直接定下了三日后摆宴的事情。 将这个消息告知给围观的人,将人给劝回去了。 王学洲他们三人折腾了一晚上,又赶了大半天路,脸色实在称不上好。 等人一走,老刘氏就让人给他们收拾收拾,洗澡休息。 看到两个孩子去休息,王承志强撑着精神找到王老头:“爹,把之前吴老虎写给您的字据给我。” 王老头脸色凝重的看着他:“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出什么事了?” 王承志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觉得留着是个把柄,丑蛋现在已经考上秀才了,留着也没用,您给我吧!” 看他神色严肃,王老头将保存完好的字据拿出来递过去,王承志瞟了一眼,抬手就放在烛火上,当着王老头的面烧了。 “哎,你咋烧了!”王老头急的去抢。 “废纸一张,烧了的好。” 王老头听到这里顿住了,恍然大喜:“没错!我孙子都中秀才了,我就不信那吴老虎还敢过来找事!” 说着他牙缝里挤出一丝恨意:“丑蛋现在都是秀才了,我看他还怎么猖狂,等回头咱们悄悄找人,也废他···” “爹,我好累,我得回去睡了。” 王承志说完扭头就走,气的王老头直瞪眼。 ······· 三人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王学洲是被一阵香味儿给勾醒的。 “醒了?尝尝我的手艺。” 王学信得知弟弟考上了秀才后,就找邱掌柜请假回家。 听到这个消息,邱掌柜二话没说批了他半个月的假。 昨日从王学洲回来后,他就撸起袖子准备亲自下厨给弟弟做顿饭,尝尝他的手艺。 王学洲看着眼前这一碗红绿相间的青菜肉沫粥,顿时胃口大开,舀起送入口中。 入口绵软鲜香,后味回甘,刚送入口中,嘴巴仿佛有自己的想法,顺着喉咙就咽了下去。 他忍不住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好吃!” 王学信高兴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喜欢!听爹说你们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刚回家不适合吃太油腻的,我一大早就起床给你煲粥,小火慢熬时间刚刚好。” 王学洲嘿嘿一笑:“那我就当这是谢礼了?以后有了嫂嫂,再让哥这样给我熬粥怕不是要被嫂嫂埋怨喽~~~” 王学信眼睛一瞪:“她敢!” 说完看着王学洲调笑的眼神,他脸色微红弱弱的解释:“她才不是那样的人···” 这一脸怀春的样子让王学洲看的牙酸:“孩子大了真是留不住,我去跟娘说让你趁早提亲得了。” 王学信抬手在他们脑门上扣了一下:“别以为你现在考上秀才就嘚瑟了,我是你哥!你还敢打趣我?” “我找娘去。” “别···好弟弟,哥晚上给你做仙鹤居的招牌红烧肉吃,行不?” “这还差不多!” ····· 摆席的日子定下,王学洲也要去邀请周夫子和那些同窗一起来家中吃酒。 再次见到周夫子,他脸上多了几分喜不自胜。 “没想到这次院试题目如此难度,你竟然斩获了案首,这真是意外之喜!你这个年纪的秀才,就是放到禹杭,也是名声在外的。” 周明礼没想到他跑到了偏北的地区,还能见到如此苗子,实在是令人欣喜。 “学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并不敢得意忘形。”王学洲谦虚一下。 “很好,就应当保持这样的态度。”周夫子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夫子,学生接下来该如何在县学、州学、府学之间做选择?” 按照院试来看,王学洲觉得周夫子虽然不是这边的秀才,但是他消息十分灵通。 周夫子在外肯定有认识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一些建议? 他心中是比较属意府学的。 “去府学。”周明礼脱口而出。 “府学的山长是清流。他··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为人清正,手下的教谕水平不错,雍州真正的富贵人家,挤破头都要把孩子送到那里,府学管理严格,风气也正,你在那里进学,不仅能学到东西,交到的朋友对你将来也大有裨益。” 这话王学洲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既能学到东西,还能交到将来对他有用的朋友嘛。 这道理他懂。 见周夫子似乎是沉浸在了回忆里,王学洲忍不住问道:“您认识府学的山长?” 不然怎么连人家性格都知道。 周明礼苦笑一声:“算认识吧。”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现在应当是裴山长的弟子。 看到周夫子不想多说的样子,王学洲也不便追问,将手中的请帖放下,去学堂找其他人去了。 吕大胜拿着他的请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既然你这个院案首亲自来送,那哥几个勉强去一趟吧!” “那可别,我这人就不爱勉人所难,你还给我吧。” 王学洲正要伸手去拿,吕大胜飞快把帖子塞进自己的胸口警告道:“我告诉你,别想找借口摸我!” ········ 怀庆府一座官宅内。 陈之敬在书房内正沉心静气的练字,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进来:“老爷,王秀才公回家了,小的没见到人。” 陈之敬手上一重,手中的之字狠狠划出了许多。 “回家了?这么快?”陈之敬有些诧异。 “是的,听白员外说,是在簪花宴第二天就离开了怀庆府。” 管家脸上带着几分惋惜。 这王秀才的运道是真差! 考都考完了,也不知道多留几天,天大的造化给他也接不住。 “这小子!”陈之敬气的胡子抖了抖,把毛笔扔在宣纸上,管家连忙打来水给他净手。 “别人都知道上门过来拜访,我等了他三天都不见人!结果他倒好,跑回家了。” “可不是么,我看这王秀才也是个愚钝的,要不老爷还是换个学生吧?我看今年不少学子都不错。” 陈之敬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秀才经常有,天资出众者却不常见。” 管家有些惊讶,奉上手帕给他擦手:“这位王秀才竟然能得老爷如此青睐?” “科举之路,悟性和年纪很重要,这两样他占全了。我从他的文章里可以看出,这是个有韧性的人,只要稍加打磨,就是一块美玉。” 管家十分吃惊,一时间没有说话。 陈之敬也不需要他回答,一边擦手,一边沉思。 根据调查来的消息,这个学生一直跟着一位夫子在读书,未曾拜师。 他很看好这位学生的天资,想要收入门下。 不如干脆趁着府学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先一步下手? 反正他暂时无事,离开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他把擦手的帕子一扔:“备车!我要出门!” “啊?去哪啊老爷?” “白山县!” ······ 第73章 指定差不了 陈之敬带上小厮和护卫出了城在官道上疾行。 行走不过几里地,突然看到了一辆眼熟的马车,对方显然是也看到了他,停了下来。 “张大人?!” “陈大人?!”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出声打招呼。 陈之敬轻抚胡须:“不知张大人要去何处?” 张谭微微一笑:“下官有公事必须要和白山县的县令当面谈,所以不得不去一趟,您这是?” “巧了巧了,本官也是有事去一趟白山县。” 两人脸上的表情同时僵住,对视的双眼中好似能看到火花。 “下官先行一步,就不打扰大人了,告辞。” 张谭行过礼,放下车帘低声吩咐外面的车夫:“赶在后面那辆马车之前到白山县,赏银十两!” 陈之敬也放下帘子沉声吩咐:“明日必须赶在那辆马车之前赶到白山县,老爷我回去就给你许个媳妇!” 他狠狠的捋了一把胡子,心中后悔。 早知道就不矜持这一下直接上门了。 现在府学的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他好歹是上官,张谭这老匹夫,应该不会和他抢吧·· 先不说两人的车夫如何卖力的想要拿到奖赏,王学洲送完周夫子和林夫子的请帖之后,就去了县衙登记廪生的手续。 反正都是跑一趟,能一次性把事情办完就省的费事了。 县衙的正门一般情况下是不开的,他走到偏门报上王五斤的名字,很快就看到了王班头跑来的身影。 他看到王学洲脸上有些惊喜,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来找他。 他这样的能跟读书人打好交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样的年纪就成为秀才,明眼人谁不知道以后前途大着呢! 他踢了门吏一脚:“睁大你狗眼看清楚,这是咱们的秀才公,以后来了先给人请进来再去通知消息知道不?” 门房赔着笑:“是是是。” 真不怪他眼拙,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孩子是个秀才呢? 王学洲伸手制止:“王大哥不必这样,是我没有说清楚,来了直接就报了你名字。” 王五斤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王秀才这是过来登记廪生的吧?来,这边走,我带你去,跟文吏说一声,马上就办好。” 两人绕过照壁,走过百米长的甬道,王学洲被请进了班房里坐着,不出片刻的功夫王五斤就捏着一张纸过来双手奉上:“好了。” 王学洲诧异了一下,这么快? 他低头看了一眼证明就接了过去,脸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没想到王大哥办事如此爽快,多谢了。” 王五斤摆手:“小事一桩,我王五斤最是仗义的人!下次有事只管来找我。” 昨日里他拿了两个红包,加起来都快五两银子了! 他有意巴结是一回事,可对方的态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这是个不通人情的,他嘴上巴结两句也不费什么功夫,但想让他办事? 那不可能。 不过显然眼前这人十分通人情,这样的人就是巴结着他也心甘情愿。 王五斤一路和他说着话往外走。 刚走到照壁那里,就看到一位身穿天蓝色长衫,身材瘦削,长眉细眼的男子正昂首阔步的往这里走。 王五斤脸上的笑意微收,弯腰行礼:“薛典史。” 此人就是薛典史? 王学洲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薛典史眉头一皱:“他是谁?” 王五斤往前一步,站在王学洲面前:“这是新进的王秀才,过来办理廪生登记的,小的正要送他出去。” 薛典史听到只是一个秀才,轻嗤一声:“秀才而已,见到本官为何不行礼?” 实际上典史属于‘未入流’,连品阶都没有,但架不住也是经过吏部栓选的‘朝廷命官’,在白山县也属于前四的人物了。 自称一声本官,也没人计较。 王学洲立马行礼:“在下王学洲,是今年新晋的王秀才,刚才见到大人的风仪,一时间看出神了,请大人恕罪!” 薛典史轻哼一声:“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油嘴滑舌的读书人,秀才而已,得意什么?说不定将来混的还不如我呢!再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他语气微酸,说完甩袖离去。 王五斤惊讶的看着他就这么离开,忍不住咋舌,“王秀才真是厉害,薛典史一般情况下,不刁难一番轻易不会离开的,没想到您一句话,竟然没让他多计较。” 这才多大?人情世故竟然如此通达,这以后的前程指定差不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王学洲扭头看了一眼薛典史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他都报了名字,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看起来吴老虎当初说的‘是薛典史让他们去的’这话,里面有很大的水分。 不过,即使指使吴老虎去杀他们这事是假的,但能和吴老虎他们那些人厮混在一起,这人也未见得是好人。 送到门口,王学洲从怀中掏出一封请帖递过去:“后日家中要摆宴席,王大哥要是有空不妨去吃个酒。” 王五斤惊讶了,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正式的帖子,他双手捧住有些激动地说:“有空有空。” 事情办完王学洲回到了王家。 他原本只是觉得王班头这人会办事有眼力见,而且在县衙应该也吃的挺开,不然也抢不到赚喜钱的机会。 今日接触下来才发现,此人言语之间对薛典史颇有些不以为然,而且有意与他相交。 既然这样,那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帮石明要回家产的时候,可以借他一用。 “哟!秀才公在家啊?那刚好,要不然问问秀才公的意见?” 王学洲脑中在想事情,也没注意到王家的院子里来了很多人。 有个婶子堆着笑脸,把张氏拉了一个趔趄,直接凑到王学洲年前殷勤道:“秀才公!婶子娘家有个侄女,哎哟!胸大腰细屁股翘,以后绝对能生儿子,针线家务手拿把掐,将来保管给你伺候的舒舒服服,你俩见一见咋样?” 张氏刚要张嘴,旁边的其他人就不乐意了:“你那侄女绿豆小眼,蒜头鼻,你是咋张开这口的?脸比盆还大!我们王家这么多人都没张嘴,你倒是好意思说,别打量着张氏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你。” 张氏急了,她咋不好意思说了?她好意思啊! 第74章 顺水推舟 张氏正要张口,老刘氏把她往后一拨,双手掐腰:“我家孩子才几岁?你再敢跑孩子面前胡说八道耽误孩子前程,我管你是谁!我刘大翠就坐你家门口,不把你们全家骂成孙子,我名字倒过来写!” 张氏此时才有空插嘴,看着刚才那婶子问道:“大嫂子,你哪家的啊?跑我家拉着我就不撒手,嘴里叭叭叭的一直说,打量着我好说话吗?” 对啊,此人是谁啊? 老刘氏和张氏都疑惑的看着那位婶子,她们都没见过此人。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咱隔壁东梁村的人!” 刚才说出这婶子家侄女长相的人立马出声。 “好哇!你隔壁村的人跑俺们这抖上了,我们老王家的人都还没出声,你倒是说上了?有空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滚!” “你家没尿我借你点,你只说你家是哪一户?我这就过去。” “嘿,你家的汉子呢?管不好自己婆娘说一声,俺们替他管管·····” 王家村的其他人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王家的亲戚呢,也不好出声。 现在听到老刘氏和张氏这个正主都不认识,人还是隔壁村的,顿时引起了众怒。 那婶子缩了缩脖子:“我··我是来贺喜的嘛··不同意就算了……” 王学洲没想到竟然这么荒唐! 他才几岁啊?不要太离谱。 看着站在人群后面正呲着大牙乐的王学文,他抬高了声音说道:“多谢各位婶婶大娘的关心,我这年纪太小了成不了事!不过家中有位长兄今年已经十五,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也是个读书人,你们有合适的给我哥介绍介绍。” “在此,我代表全家谢谢各位。”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微笑的看着堂哥。 王学文呲着的大牙突然就收回去了,满脸惊恐的看着老刘氏和高氏满脸喜色的拉着人:“细聊细聊····” 而一些大娘婶子眼疾手快双眼灼热的围了过来,有的扯他袖子,有的扯他裤腿··· “等等!我裤子要掉了!!!!” ·········· 官道上,两辆马车像是在比赛一般,并驾齐驱。 车上的马夫鞭子都要挥冒烟儿了,两匹马的距离却始终相隔不远。 车内的张谭和陈之敬被颠的东倒西歪,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车壁不敢松手。 等马车停下,两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爷,天黑了,咱们不妨休息一下,明日绝对能到白山县···” 听到车夫的话,陈之敬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庆幸,他清了清嗓子:“那就休息吧!” 再颠下去,他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被摇散了。 下了马车,只见张谭的车子也停了下来。 等张谭从车上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怔住。 两人的形象如出一辙,衣衫凌乱,发髻都歪了。 张谭掩饰性的理了理衣服,然后朝着陈之敬走来:“陈大人。” 陈之敬点头:“张大人。” 两人打完招呼,空气中有片刻的静默,随即张谭就果断开口:“陈大人,下官有话就直说了!这次考试下官看上了一颗苗子,打算将其收到门下,所以这才打算亲自去白山县一趟,就是那院案首王学洲。” 眼看马上就到了,张谭这一路上也被颠的有些受不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之敬慢悠悠的伸展着胳膊腿儿,“你说巧不巧,咱俩要做的事情一样,就连找的人,都一样!” “那下官斗胆说一句,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以职权压人,各凭本事,可否?” 张谭身后有府学为支撑,所以有胆气和陈之敬争一争。 陈之敬幽幽的说:“老夫没问题,不过有一点老夫不解,张大人之前曾言‘此子过于激进,没有为民之心’,言语之间并不喜,此时为何又起了收入门下的心思?” 张谭双手向后一背,大义凛然道:“正是因为如此,下官才决定将此人收为学生好好教导,如此天资,行文笔锋却犀利激进,如今年纪小还可改之,倘若有我教导,必能让他外圆内方,德才兼备。” 好不要脸! 陈之敬暗骂一声。 这厮分明就是看上了人家,还要嫌人家文章风格不合他意。 “那老夫和你意见不同,我就是欣赏此子文章中的意气,年轻人嘛!没点血气方刚还算什么少年人?” 陈之敬说到这里已然信心十足:“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各凭本事,我看也不用抢着赶路了,明日到了县城一起找那朱县令,让他带我们去王学洲的家里走一趟,选谁就由他说了算!” 两人说定之后,第二天到了白山县找到朱县令,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把朱县令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 “两位大人不妨休息一晚,明日再过去?听说明日这位学生家中要摆宴席,到时候有两位大人去贺喜,想必他不管选谁,脸上都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朱县令没想到王学洲还有这样的造化。 既然如此,他也不妨顺水推舟送他一程,好好的给他做做脸··· 九月二十八,诸事皆宜。 时间刚过凌晨,王家的院子就叮叮当当的忙活了起来。 今日要待客,家中备菜、洗涮、桌椅碗碟全都要准备齐全不能出错才行,还有待客用的茶水点心也不能失礼。 “老二跟着我去村口迎客,老三你给人带带路,老大你就专门带人记贺礼,到时候都是要还的····” 王老头在家指挥着,没一会儿的功夫村里的其他人全都过来帮忙。 女人们在院子里洗菜择菜,男人们转来转去查缺补漏,忙着迎客。 王学洲听到动静起来用冷水抹了一把脸,顿时清醒过来。 等吃过了早饭他很快就被王老头给安排到了家门口迎人。 看着七大姑、八大姨从眼前一个个走过,王学洲被夸的脸都笑麻了。 他现在宁愿再做十套卷子都不想在这应酬。 很多人他连喊什么都不知道,对方还一个劲的问他记不记得他小时候被抱过。 天知道,一个婴儿怎么会记得这些···· 反倒是姑姑姑父、姥姥姥爷、舅舅舅母这样比较熟悉的亲戚,见到他恭贺了一声就进家去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他都有些恍惚的时候,看到他爹小跑着招手喊他:“夫子来了,你快迎一迎。” 第75章 三生有幸 王学洲打起精神刚要上前,就看到几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王家门口。 白员外带着白彦,吕地主带着吕大胜、郑光远和夏千里,周夫子和吴怀带着齐显父子、赵行父子过来了。 一下子这么多人,把王承志喜的跟什么似的:“哎哟!都来了?快快里面请!” 王学洲扬起笑脸迎上去:“夫子好,几位伯父好。” 周夫子含笑:“今日这样的喜事,我们一同过来贺喜。” 王承志一脸郑重的说道:“请夫子上座——” 周夫子看了一眼几个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失笑摇头,邀请几位学生的长辈一同进门:“把这里留给他们,咱们先行一步,如何?” 几个人带着礼物上前,笑着附和。 大人一走,大门口的气氛随意了许多。 赵行开口:“我和齐显比你晚一天到家,昨日去学堂见到了你留给我们俩的帖子,寻思着咱仨摆酒的日子得错开,我后日摆酒,你到时记得来。” “我大后天,你们到时记得来。” 王学洲看着他们调侃:“那肯定要去,不能只让你们吃我不是?” 三人相视一眼,一起笑出声。 吕大胜和郑光远、夏千里抱臂站在那里:“你们几个意思?把我们无视了是不?” 三人赶紧致歉:“那可不敢。” 将白彦介绍给他们后,几个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王学洲还要留在这里迎客,他们几个人先进了门。 林夫子过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学生正好奇的看着他,王学洲连忙将请人进门,看着人落座,才松了口气。 一扭头,徐山站在他面前,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曹泽文身体不适没过来,不过我将贺礼带到了,你···勿怪。” 没有碍眼的人在这里更好,王学洲和煦一笑并不在意:“没事,身体要紧,徐兄什么时候摆宴?我自是要去恭贺一下的。” 徐山腼腆一笑:“就在明日。” 王学洲点点头:“好,到时我会前去。” 徐山高兴地答应了,也不耽误时间,说完就回了院中。 王学洲又迎来了几波客人,等到了邱掌柜。 “王公子不要怪罪我不请自来就好,我从令兄那里听说了此事,实在是喜难自抑这才前来贺喜。” 邱掌柜客气又谦虚的说罢,拿出贺礼奉上。 “哪里哪里,来者是客,您请进!” 王学洲脸上带笑,客客气气的把人迎了进去。 办喜事的人家当然希望人越多越好,十里八村一些并没有收到邀请的人家,也有不少过来凑热闹想要瞻仰一下新出炉的秀才公,王家全都接纳。 桌椅和院子都有些坐不下,村长连忙叫人把其他人家中的桌椅拿来,将宴席一直延伸到了其他邻居的家门口。 周夫子他们一起来的人多,主人家分坐在王家院子中心的几张桌子上,王老头、老村长、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全都陪坐在一旁。 齐显、赵行、白彦、徐山等等有王学文和王学信两人作陪。 吴怀他们一众小厮下人,也都被安置在一旁的桌子上。 西朗村的人支起耳朵悄悄的听着他们说话,激动地满面通红。 一、二、三····六个秀才!算上老王家的孙子,这可整整是七个秀才啊! 和七个秀才一起吃饭这事,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快去接人!快去接人!县令来了!守业啊!快去接!!” 王学洲屁股刚沾上凳子,就看到大爷爷火烧屁股一样,冲进院子大声嚷嚷,眼神在一群人头上掠过,冲过来抓起他就往外冲。 院子中的说话声顿消。 “等等!大哥,你说啥?县尊大人来了?” 王老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哎呀!人坐的太多,马车赶不过来家门口,停在外面了!咱们赶紧去接一接!” 王守财扯着王学洲健步如飞的跑了没影儿,把院子中的众人震的有些回不了神。 还是周夫子表情镇定:“既是县尊大人来了,我们都去迎一迎吧!” 林夫子起身:“那是自然。” 不过片刻的功夫,王学洲就被扯到了外面的几辆马车前。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个人,王学洲十分震惊。 曾见过两次的陈大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副考官,还有一位和朱安有几分相似的人,应该就是朱县令了···· 三人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不认识的人和衙差,王学洲看了一眼,只认出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薛典史和笑的开怀的王五斤。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行礼:“学生不知几位大人来访,有失远迎,请大人勿怪。” 王老头和村里的人赶来就听到王学洲这句话,一群人也不认识,跟着行礼就完了。 朱县令这几年没少从儿子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几年前也曾见过王学洲本人,今日再看,这孩子果真从容貌到气质全变了,初见几分少年人的器宇不凡。 朱县令带着亲切的笑意环视一圈:“都是来参加喜宴的人,今日没有什么大人,大家快快请起!” 说完他转向王学洲:“你跟安儿是朋友,他因为回了老家无法前来恭贺,写信央我这个父亲替他前来,我岂有不允?引泉,还不把我给王公子的贺礼奉上?” 一名小厮连忙捧着一个雕花的红漆木盒呈了上来。 王学洲连忙接过,里面是一根毛笔。 看色泽和品相,竟然是上好的太仓狼毫,他从善如流的改口:“谢过朱伯父。” “咳咳。”陈之敬在一边咳嗽了一声,王学洲连忙看向他:“见过学政大人。” 陈之敬哈哈一笑:“我来白山县办点公事,刚好听说了你家的喜事,就跟着朱县令过来凑个热闹,礼物回头给你补上。” 失策失策,竟忘了这事。 张谭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本官也是,实在是碰巧,回头给你补上。” 王学洲面不改色:“两位大人能来已经是学生三生有幸,再讨要礼物就是学生不识好歹了,请三位大人移步——” 王老头和村长他们此时才敢开口:“快请快请·····” 一群人乌泱泱的往里面走,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王五斤堆着笑脸凑到了王学洲的身前,悄悄竖起大拇指:“王秀才厉害!以后像我这样的,只怕是跟您说不上话了。” 第76章 哪个说的都有理 连‘您’都用了,王学洲心中一动,面上却谦虚一笑:“王大哥说的哪里话?咱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可不能妄自菲薄,不管什么时候见了面咱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王五斤嘿嘿一笑:“咱们可不一样,以后再见到王秀才公,还能得您一声打招呼,咱也就知足了。” 就怕以后是想攀都没机会攀喽! 王五斤心里感叹,面上却不露分毫。 一群人到了王家,凑热闹的人可不少。 三位大人没有落座,其他人也不敢坐。 陈之敬被请到上首坐下,张谭和朱子青两人分别落座。 身后县丞、主簿、典史等人一下子就把桌子给坐满了。 院子中的人自是又挪出去了一些才坐的下。 看见周夫子和林夫子的身影,朱子青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吕大胜挤眉弄眼的用眼神询问王学洲怎么回事,过了院试的另外四人,也吃惊地看着王学洲。 他们不是眼花了吧? 学政大人竟然跑这了? 王学洲无奈摊手,他也不知道啊! “三弟,那两个老头是谁?咋还坐县尊大人上头?” 王学文纳闷的看着上面那俩老头,一个看上去和蔼可亲,一个看上去庄严肃穆。 王学洲用手挡嘴悄声说道:“官儿比县尊大人高。” 王学文震惊:“咱家还有这关系?厉害了!” ······ 等人一坐下,王承志立马吩咐酒菜赶紧端上来。 陈之敬看着有些紧张的气氛,温声开口:“今日来是为贺喜,大家不用在意我等,你们该如何如何。” 看他态度温和,其他人这才放松了一些。 王老头满面红光的起身端起一杯酒:“今日大家能来,我老王头心中万分感激!” “我也不怕各位笑话,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风光过!我这大半辈子,一直在要求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供子孙读书,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一会儿又觉得再坚持坚持,万一出息了呢?” “经常担心因为自己这个决定,把祖宗的基业败个一干二净,到时候没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夜里从没睡过一天好觉,可今天!我老王头,就是立马下去见祖宗,我也是笑着去的!” “废话不多说,大家今日只管敞开了吃喝,我王守业敬大家一杯!” 王老头仰头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 “好!!!” 王守财作为王老头的亲哥,双眼含泪的听着弟弟的话,立马鼓掌。 其他人也都笑着鼓掌起哄:“怪不得你脸跟老树皮一样,感情是睡不着熬的,放心放心,今天我们给你灌倒,你绝对能睡个好觉,哈哈!!” “放马过来!”王老头豪气冲天。 桌子上鸡鸭鱼肉,色香味俱全,是农家难得一见的酒席。 不少人才不管其他人在聊什么,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甩开膀子吃的畅快。 主桌上,陈之敬端一杯酒对着王老头说到:“王老兄真是高瞻远瞩,见地可比一般的庄稼汉子要高的多,我敬王老兄一杯。” 王老头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捧起一杯酒恭敬道:“大人这话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种地的,一辈子就盼着子孙成器,其他的啥也不懂。” 张谭不甘落后:“非也,老汉的眼光和魄力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哪怕种地,相信您也比一般人种的好,之前我还纳罕令孙在读书这块怎么有这等天资,今日看到老汉心中明了,肯定是受您熏陶的结果。” 王老头酒还未多喝,就已经醉了。 对方文绉绉的话他听的似懂非懂,反正大概意思他能听出对方是在夸他和丑蛋。 他喜不自胜,激动的开口:“我也不知道啥是熏陶,反正就··可能丑蛋随他爹,从小就机灵····” 张谭性子有些急,转了一圈不见话题往读书上聊,只好自己开口:“不知道老汉家中可想好了之后让学生去哪读书?” 王老头愣住了,眼神不自觉的看向了周夫子。 这啥意思? 不管跟着夫子读书了? 周夫子看到他求救的眼神,扭头唤道:“学洲,你来一下。” 正凝神偷听他们说话的几个人顿时正襟危坐,王学洲起身走了过去。 张谭打量了一眼周夫子,心中暗道,这应该就是学生之前的夫子了。 “学洲,这位大人问你,想好去哪读书了吗?” 王学洲看了张谭一眼老实回答:“回大人的话,学生打算去府学读书。” 王老头眼睛瞪大,刚准备问他,就听到张谭略微有些激动地声音:“好!去府学好!我正是府学的····” 陈之敬眼看着张谭要说下去,立马开口打断。 “是这样的,我之前曾考校过你的功课,算学十分不错,四书五经学的也很扎实,悟性也高,我有意将你收为弟子跟着我读书,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你意下如何?” 啥?大官要收丑蛋做弟子? 院子中的人听到这里,咀嚼的动作都忍不住停了下来,纷纷看过去。 王学洲愣住了。 “陈大人,您的任期只有三年,明年期满,届时您就离开此地了,让学生跟着您,只怕不合适吧?” 张谭怕王学洲答应,乘胜追击:“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府学的副山长,只要你拜入我门下,以后你在府学的一应学习都有我指导,会少走许多弯路。” 陈之敬并不慌张,他淡笑开口:“俗话说,书上得来终觉浅,跟着我出去走一走,学习这块也不会耽误下的,还能将书学的更加深刻,岂不美哉?” “陈大人这话实难赞同,君子六艺、同窗之情对他们来说何其重要,您这样···” 张谭和陈之敬两人坐在那里,一个激动的面红耳赤,一个老神在在的反驳着。 王家的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听来听去觉得哪个说的都有道理。 一时间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唉!为什么一个人不可以有两个师父呢? 朱子青坐在旁边看的咋舌,心中把王学洲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些。 两位大人众目睽睽之下都能争起来,可见王家这小子的潜力。 当年在仙鹤居这小子并不是昙花一现。 就是可惜,他连自己儿子都没空教,更别说收弟子了··· 收弟子? 想到这里,他猛地看向了周明礼。 周明礼教导这小子几年,为何…… 第77章 选择 周夫子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吴怀在一边替他着急。 再装下去,徒弟可就没了! “张大人说了这许久,却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你我二人想要收他为徒不假,但目的,却是不一样的。” 两人争执几句,陈之敬微微一笑,打算一击绝杀。 他转头看着王学洲,“张大人和我对你那篇策论看法不一,那篇策论你主张‘以战止战,永保安宁’,我的看法大致跟你相同,但张大人却认为你笔锋犀利,言辞激进。” “我收你为徒,是觉得你悟性绝佳,风格观点和我契合,我们会是良师益友,互相成就。而张大人,却是想要将你雕琢成他想要的模样。” 一个人从言谈举止和写出来的东西中,就能看出脾性。 陈之敬十分自信,此话一出,对方绝对不会再选择张谭此人。 少年天才小三元,又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会没傲气,甘愿被雕琢呢? 王学洲本也没觉得怎么样,听到陈之敬的话,立马将张谭给否定了。 人和人之间也要讲缘分,观念不和的人说不到一起。 他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是不可能轻易被别人给改变的,更何况,他也不想改。 张谭震惊的看着陈之敬。 好不要脸! 为了收徒,竟然把两人私底下说的话拿到了明面上来讲,而且此时听起来,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他脸涨的通红,本意是出口解释,但是话说出口就不受自己控制:“做人本就该外圆内方,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为官更应该以民为本,那篇策论通篇都是打打杀杀,可曾考虑过百姓?这等心性,这等风格,倘若不好好引导,以后怕是……” 危害一方。 话还没有说完,周夫子站起身不悦的看向张谭:“大人这话有失偏颇,那篇策论我也看了,倘若照您所说,应该以民为本,那边塞的百姓在您眼中不是民吗?” 张谭不悦:“当然是民!但他们毕竟是少数,牺牲一下,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安稳的。” “同样是民,为什么他们就是被牺牲掉的那部分?而以战止战,同样要牺牲掉一部分人来换取从此以后高枕无忧,那他们为什么不可以是被牺牲的那部分?难道在大人眼中,民、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然没有!” “那请问大人,为什么边塞的百姓一定要牺牲?” …… 张谭被他问的有些恼羞成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国为民牺牲,理所当然!” “既然如此,那以战止战也理所当然,眼前的牺牲为的是子孙后代,为的是我大乾的千秋万代!” 周夫子语气激动,声调拔高,看上去和往日有些不同。 “所以我这学生的观点有何激进?又有何不对?大人观点不同可以理解,岂能上升到个人上?” 周明礼有些怒意,刚才这人未尽之话不说他也知道什么意思。 这里这么多人,他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质疑他学生的品性问题。 如果刚才那话说完,这里这么多人听着,将来让他的学生如何自处? 知道的他是来收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砸场子! 张谭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有些懊恼。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无名之辈反驳到无话可说又觉得丢脸,他瞪着周明礼问道:“你是谁?” 周明礼深深一揖,“晚生周明礼,字存真,是学生王学洲的启蒙夫子,刚才如有冒犯之处,请大人见谅。” “周存真?!你是周存真?!” 陈之敬听到张谭震惊的话,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仔细回忆了一番,诧异出声:“周存真?禹杭周家双麒麟中的那个?” 张谭的眼神在周夫子的眉峰上多看了两眼,心中已经有了些许肯定。 吴怀跑来护在周明礼的身边,有些戒备的看着陈之敬和张谭两人。 周明礼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晚生是禹杭周家的人,至于‘双麒麟’不过是别人的笑称,晚生是万万不敢当的。” 陈之敬和张谭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下来。 朱县令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没想到张大人竟然认得存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吃饭吃饭!等吃完饭咱们再叙,再叙。” 王老头和几个村老坐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时间过得快点儿,再快点。 有朱县令活跃话题,几人很快就说起了旁的,陈之敬也没忘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时不时的和王老头说上几句,把王老头哄的满面红光。 要不是有刚才的事情打底,他都想让丑蛋拜这位大人为师了。 不说别的,就人家这么大官说话还好听,这本事就够丑蛋学半辈子了。 王承祖坐在宴席上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等到散场的时候早已喝的醉醺醺的,又哭又闹的嚷嚷着:“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我自十岁开始启蒙,苦读多年,竟一事无成·····” 王承志尴尬一笑,和王承耀两人一左一右的把人架回去休息了。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张谭后半场格外的沉默,陈之敬却笑意盈盈。 临走前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我说的你可以和家中认真商量一下,我给你时间考虑,在府城等你。” 张谭在一边神色复杂,扯下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递过去:“今日是我失言,这块玉佩你拿着,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拿着它来找我。” 王学洲脸色不变,接过去道谢。 薛典史冷汗淋漓,对着王学洲勉强露出个笑脸:“没想到王秀才还有这等本事,是我有些狭隘了,前几日··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他趁着无人在意,塞到王学洲手中一个荷包,扭头就走。 生怕被王学洲喊住,当这么多人的面再塞给他。 王学洲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挑了挑眉,没想到他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一把。 ······ 周明礼临走前明显是有话要说,王学洲连忙将人请进了书房里。 “我们的关系我也不说废话,陈之敬陈大人做官风评不错,但是家中情况却有些复杂,和邕王有姻亲关系,目前太子殿下地位渐稳,但邕王势力却也不弱,等以后……陈家尚未可知,如果你成为他的弟子,以后你十分被动。” 第78章 家庭地位 “反而是张大人,是清流一派,倒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你··慎思。” 周明礼内心里觉得这两人都不合适,但他不能替人做决定。 只能将其中的厉害说出来,供学生自己选择。 虽然夫子没有明说,但是王学洲也听明白了。 师徒关系一旦确定,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比找媳妇还要重要,还要谨慎。 如果找了陈大人为老师,那么天然的就会被捆绑在陈家这条船上。 别人家大业大或许无所畏惧,可他小鱼小虾一旦绑到一起,那活脱脱的一个炮灰。 这不是给自己找个活爹吗? 王学洲立马摇头:“陈大人不适合,张大人和学生的性格也不太合,学生还是算了。” 周明礼听到他的话,心底长出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这里有一建议你要听吗?” 王学洲脸色郑重:“您尽管说。” 周明礼畅快一笑,豪情万丈的站起身:“你的天资摆在这里,要拜师那自然就拜最好的!我算什么?那副山长算什么?我带你去找府学的山长拜师!你缺的只是一个引荐的机会,这个机会,我给!” ········· 坐在回程的马车内,陈之敬、张谭和朱子青三人意外的沉默。 脑中都在想着事情,一时间没人说话,他们的身子随着马车一起摇摇晃晃。 许久,张谭叹气:“朱县令为何不早说王学洲的夫子,是周存真?我今日不仅丢了脸,还白跑一趟。” 朱县令心说,我怎么知道你连这个都没查清楚··· 不过面上他还是抱歉的说道:“是下官疏忽了,不过存真没有收徒的心思,要不然肯定早就将人收入门下了,大人怎会白跑一趟?” 陈之敬倒不怎么在意:“张大人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是周家的麒麟子又怎么样?当年禹杭周家的双麒麟,一个死了,一个被那一刀也斩断了前途,这么多年藉藉无名,如今又在名不经传,文风不盛的地方教书,想来也是意志消沉之辈,无法和你相提并论。” 是这样吗? 张谭不确信。 这么多年过去,裴山长始终对此人念念不忘,就连跳起来骂他们的时候,都要扼腕叹息‘一群榆木疙瘩,要是存真在这,我也不至于面对你们这群蠢材!’ 看他们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堆臭狗屎。 说完就一边跺脚,一边长吁短叹的离去。 这个名字一度成为府学中所有教谕的噩梦。 ······ 将人送走完,又把桌子凳子给村里的人还回去,把家中的剩菜给每家送一份。 等忙完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一家人盘算着银钱:“这没赔钱就算了,咋还赚了啊!” 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礼钱足足五百两银子!还不算送的那些摆件把玩和文房四宝等等东西。 老刘氏看的又高兴又惆怅:“都记清楚了,这些以后可都是要还的,你们也别老惦记这钱,现在花的高兴,等还的时候看你们还笑的出来不!” 趁着这个机会,王学洲也把自己要去府学念书的事情说了。 听到只有前几名才有机会去那里念书,王老头原本的不舍立马又变成了开心。 王学洲将自己的银子掏出五百两出来递给老刘氏:“阿爷,阿奶,这是我之前写故事结算的最后一笔钱,你们拿着,把咱们村里的那座无名山给买下来。” 老刘氏掏了掏耳朵:“啥?我没听错吧?买那破山干啥?” “我观察过了,那山不高,土质适合种山楂,咱们将山买下来圈出一部分种果子,等熟了可以做很多东西出去卖,到时候家中也算有个稳定营生,还不会变成商户。” 虽然没有规定商户不许科举,但是商户之子科举也是处处受歧视。 将来就算入了朝堂也要被人骂成卑贱之子,浑身铜臭等等,这并不是王学洲想要见到的。 而种东西去卖,始终是和地有关,不会因此被改成商籍,家中也能因此改善一下条件。 “可那东西,除了糖葫芦能做成啥啊……” 老刘氏质疑的话没有说完,王老头拍板:“孩子让你干啥你干啥得了!问问问,有啥可问的?书上肯定说了这个法子,要不然孩子能跟咱们提?脑子笨就听聪明人的话,让干啥就干啥,别拖后腿!” 老刘氏嗫嚅:“问问还不行了,你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王学洲笑着并不说话。 看,这就是实力。 这就是有了功名之后,带来的家庭地位。 接下来的几天,他不是在参加宴席,就是在去吃席的路上。 徐山、赵行、齐显三人的喜宴吃完,老王头也已经把村中那座无名山给买了下来,手续都办好了。 看着落款是他的名字,王学洲并没有多问,只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家中的人。 等所有的事情办完,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份。 出发去府学前,王学洲将石明喊来:“我们去府学之后可能不会经常回来,你老家在哪?咱们这次就把事情给办了。” 石明沉重的说道:“大桥镇石家村。” 知道了名字之后,王学洲带着他去找了王五斤。 原本王五斤正愁以后攀不上关系呢,听到王学洲的请求,一拍胸口喊上了十几个衙差,跟里面的人说了一声,就带着他们一起赶往石家村。 石家村的位置比西朗村还要偏远一些,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进出。 一群人刚进村子就被村民拦住询问什么事,王学洲把石明的情况说了之后,顿时有人认出了斧头。 “你是斧头?你是斧头对不对?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你娘和你哥呢?” 村里有位婶子拉着斧头激动的问道。 石明看着她,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隐约记得这个婶子以前好像经常来找她娘,他轻声说道:“我娘和我哥··没了。” “哎哟!造孽啊!晚娘那么好的人啊!那两家人好狠的心哟!硬是逼的你们母子三人活不下去,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那婶子一听,流着泪骂道,情绪激动地对着王学洲他们说道:“官爷,你们是帮斧头过来抓人的是不是?走!我带你们去!” 第79章 耀武扬威 那位婶子十分激动,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招呼出来自己男人和儿子跟上王学洲他们,然后边哭边骂的带着人往村子里面走去。 石家村的其他人见到这一幕,有人先一步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王学洲看了一眼,心中猜到应该是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那位婶子停在了一座青砖大瓦房门前。 房子大门敞开,门口乌泱泱的站了七八位汉子,为首之人一身布衣,满脸精明 ,旁边跟着一位黑脸汉子。 两人先是看了一眼斧头,从他的眉宇轮廓间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这才又看向王五斤他们簇拥着的王学洲。 那位婶子一看到两人就喷火:“石金!石木!你们这两个丧良心的,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晚娘和两个孩子留!这是你们的亲侄子啊,你们当初怎么忍心霸占他们的田地房屋,将人给赶出去的?” 为首的石金脸色一沉:“石林家的,你在说什么胡话?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还不退下!” 围观的村民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石林媳妇。 这是疯了? 竟然公然和石金这个村长叫板。 石金说完脸上堆起笑容看着王学洲说道:“小公子,你可别听这个娘们在这里叽叽歪歪,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她家今年交税粮的时候,斤数不够被我发现了,估计是怀恨在心故意报复呢!”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黑心····” 王学洲冲着婶子摆摆手:“婶子不必着急,且等我先办完事。” 他又不是来断官司的,两家之间的这些事再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王学洲扯过石明站到前面:“斧头,他们和你什么关系?” 石明眼神沉沉的看了一眼石金和石木,这两个人化成灰他都记得。 他伸手指着两人:“这是我爹的大哥、二哥。” 王学洲点头:“那这两人应该就是侵占你家田产和房屋的罪魁祸首了吧?” “没错!” 王学洲扭头冲着王五斤说到:“王大哥,麻烦您将这两人扣下,随我一同去见县令大人。” 王五斤嘿嘿一笑:“好说!兄弟们,还不快把这两个贼子拿下?!” 石金和石木脸色一沉,两人身后的几个人站出来,把他们护在身后。 “这位小公子,咱们素未谋面你上来就拿人,说不过去吧?再说,我侄子他们早就死了,你身边这个是冒充的,你怎么听他一面之辞?” 王学洲冷笑:“是真是假,你跟我们去县衙一趟不就全知道了?” 石金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忽悠两句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哪想到对方根本不理会他的话。 “你算什么东西?你说一声我们就要跟着你去县衙?说不定你带来的这些衙役都是冒充的!乡亲们,快把这几人给围住!等我去县衙报信将他们全抓了,到时候咱们就是大功一件!” 石家村的人有些骚动,有人不信,有人却是想巴结石金有些蠢蠢欲动。 王五斤见状横眉冷竖,抽出腰间的挎刀:“你们这么多人是想做什么?想造反?!看看咱们手中的刀,上面刻着官造的标识!谁再敢阻拦,一律视为造反,就地格杀!你们的家人也都别想逃过!” 他身后的十几位衙差全都抽出刀来,虎视眈眈的看着周围的人,面目严肃。 一时间把石家村的人全都震住了,不敢动作。 王学洲也放心下来。 幸亏他早有准备,带了王五斤他们过来,不然怕是难以压住这些人。 石明心中畅快,恶狠狠的看着石金:“你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不记得了?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到死都不会忘了被你们撵出门的那天!” 石金和石木看着他眼中的恨意,心中微惊。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对着王学洲说道: “这位小公子,你不了解,这小子压根儿就不是我们石家的种!他们娘不守妇道,不知道偷的哪里的汉子,生下来两个孽种,这田产和房屋原本就是属于我们老石家的东西,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娘皮带着两个小贱种占了我们石家的东西和野男人在一起?不信您问问这村里人。” 石林家的怒而出声:“斧头他爹活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他爹刚走你们就开始胡说八道!分明是想占人家的东西,还不想承担骂名,这才往晚娘身上泼脏水,村里谁不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锁头和他爹长的八分相似,你咋好意思睁着眼说瞎话!” 村里的人心里都门清儿,只是之前都想着斧头他爹已经死了,石金又是村长,那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如今斧头有出息了,带着官老爷回来旧事重提,他们不敢乱说话了。 “废话少说,王大哥,抓了吧。”王学洲厌恶的看了石金一眼。 原本他只是想把东西要回来,现在他突然改变想法了。 石金和石木这样连自己亲弟弟的遗产都不放过的人,估计在村里也没少作孽。 王五斤听到立马动手,石金的冷汗都下来了,他趁人不注意,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塞进王五斤的手中,“官爷,有话好好说,这里面···” 王五斤把钱往自己怀里一塞,手一挥,冷酷的说着:“带走!” 石金和石木自然是不愿意束手就擒。 他们心里也清楚,斧头不知道怎么攀上了关系,都带着衙差回来了,他们跟着走了那能好吗? 石家的人自然也不愿意两个顶梁骨被抓走,纷纷上前阻挠。 王五斤他们有十几个人,可石家的人也不少,男男女女站一起也有二十个,村民都在一边看着,哪边都不敢上手。 其他人不敢动,可石林家的几个人却是没有什么顾忌,直接上手帮衙差他们去抓人。 王学洲没想到,他没动手,可对方惦记上了他。 石金看了一眼人群外面安安稳稳的王学洲,心中暗恨。 都怪这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臭小子,竟然跑到他们石家村来耀武扬威了。 这群人不是听那小子的吗?那他直接抓了那小子,看谁还敢动手! 等过了这关再做打算。 他想到这里,从混乱的人群中脱离出来,直接朝着王学洲扑去。 第80章 不知道发什么疯 结果还没碰到王学洲,就被旁边飞来的一脚给踹的倒飞出去了两米远,重重的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王学洲手中的匕首扎了个寂寞。 不过他被这一脚的力道给狠狠地震到了。 他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人正啃着手指头歪着脑袋在看他,见他看过去,他咧着嘴喊道:“坏人,坏人!” 他头发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遮住了上半张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有皮肤脏兮兮的裸露着,赤着一双脚站在那,将自己的手指头啃的津津有味儿。 王学洲原本就连他的性别都有些分辨不出来,但是他一开口就听出来了,是个男的,而且年纪应该不大。 只是神态明显看上去不像是常人。 听到动静的斧头下了狠手,劈手夺了王五斤的刀朝着石木的腿上一划,狠声说道:“谁再敢动手,我杀了你们!” 见了血,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王五斤吐了口唾沫,深觉丢人。 他娘的,要不是顾忌着人多伤及无辜不好交差,他早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兄弟们,全捆了!真有反抗的,就给他们一刀让他们老实老实。” 王五斤不再顾虑,其他人立马开始动作。 王学洲镇定的将匕首装回去,看着少年:“谢谢?” “嘿嘿。” 少年看上去好似有些害羞一样,将自己像杂草一样的头发往脸上盖了盖。 “哎哟!造孽啊,你咋跑过来了?快一边儿去,别耽误了人家公子的正事。” 旁边有村民看到那少年,慌忙跑过来用手赶他,一边和王学洲解释道:“公子不必理会,这个傻子是我们村的,爹娘不在了又没人管他,所以有些埋汰,您别怪罪。” 王学洲看着那少年缩着脖子被人赶的趔趄,像是撵牲口那样撵他,顿时皱了皱眉。 “捆上了!咱们这就回县衙?” 王五斤上前指着身后的石家人,王学洲回神:“多谢王大哥,那咱们现在走。” “好!” 王学洲扭头看向带路的婶子:“如果婶子有空的话,能不能跟我们去一趟,做个证人?” “没问题!”那位婶子爽朗的答道,她男人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边,给予支持。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外走去,王学洲走到自己租来的马车前,拿出车上之前没吃完的包子和糕点用油纸包好,朝着人群后面缩头缩脑的那道身影走去。 他将手中的油纸打开递过去:“这是谢礼。” 对方看到东西口水哗啦啦的往下流,但是却畏畏缩缩的不敢拿。 王学洲往前递了递:“吃吧,不然等我们一走,怕是有人要抢。” 傻子嘛,估计在村里也是经常被人取笑和欺负的对象。 听到这话,对方动作如电,抓起东西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这边塞完那边塞,四个包子和几块糕点眨眼间就全塞进了嘴里,碎屑掉了一地。 王学洲叹息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 带着这么多人回到县城,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听到是有案子,城里的闲人自然要是去凑个热闹。 王五斤一进城里,就先一步跑回县衙将事情报了上去。 等王学洲他们到了衙门时,朱县令已经将事情了解的七七八八,在等着了。 苦主、证人、犯人、讼师一下子全齐了。 朱县令干脆打开大门,允许百姓观看。 这一举动获得了不少人的叫好声。 等差不多了,王学洲立马将自己路上准备好的诉状呈上。 朱县令扫了一眼,心中叹息。 不愧是院案首的文章,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经过说了清楚。 看完后,他心中有了定论,打算走个过场就行。 他开始询问当事人。 事情本就十分清晰,又有石林一家作为证人,物证也就是那些田地,也很明了。 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 王学洲作为讼师替苦主发言:“石金利用自己村长的职务之便,侵占石明家中私人田地三十五亩,房屋一座,按照《乾律疏议》量刑,一亩以下杖六十,三亩加一等,他们二人数罪并罚,应当徒刑三年。” “但石金在乡间做村正十几年不等,想必应该不止于此,还望大人明鉴。” 石金恼怒的看着他:“你放屁!斧头他爹是我弟弟,这是我们的家事,怎么就扯上侵占私田····” “啪!” 惊堂木一响,朱县令威严的声音响起:“公堂之上没有私事,石金、石木,此事人证、物证俱全,你们侵占私田,逼死弟妹和侄子,认还是不认?” 县令头顶上的正大光明高高悬起,县令的面容肃穆庄重,只是淡淡的看着两人,就让石金和石木两人冷汗直流。 石木艰涩的开口:“大人,田地和房舍我们认,可逼死人这罪名真不关我们的事啊,人都离开好多年了,怎么死的我们也不知道,这怎么能算在我们头上?” 朱县令冷哼一声:“不是因你们之故,他们母子三人为何背井离乡?就是你们这个因,才有这个果!来人!” “将他们收押下去,派人收集石金的罪证,一经发现绝不姑息,两人罪加一等!” “侵占石明家中的田产和房舍,并将这几年产生的利息一并归还!” 石金和石木两人瘫倒在地。 朱县令看向外面围观的人群,扬声说道:“律法之下,人人平等!不管是什么关系,一旦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百姓尽可来县衙一告,有本官在,自会为你们做主。” 有人激动的喊道,“青天大老爷!” 谁也不想等自己死后,自己的兄弟过来抢家产,把自己的媳妇和孩子给逼死。 反过来说,也有之前被侵占的人家,泪流满面。 他们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事是犯法的!可以去县衙告的! 围观的百姓激动的面色通红,纷纷鼓掌。 朱县令心底舒畅,“退堂!” 等今日的名声传出,他升职的事情,稳了! 王学洲和石明走出县衙,第一件事就是请王五斤和他们一众兄弟去吃饭,表示感谢。 到了仙鹤居,邱掌柜立马给他们挪出一个大包间来,王学洲让人上了满满当当一桌子酒菜。 王五斤眼馋的看着桌面上的酒拒绝道:“酒还是算了,我们薛典史不知道发什么疯,最近让我们到处找他的狗腿子呢,不敢喝,怕耽误事。” 第81章 没傻的彻底 王学洲立马想到吴老虎等人,连忙追问:“薛典史的狗腿子?” 王五斤哼哼两声:“可不是嘛,咱们这薛典史是几年前从外地调来的,来了一年就收了几个街上的闲汉当小弟,还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呢!现在他那几个小弟不知道怎么回事,消失好几天了,让咱们大家伙到处找呢!” 王学洲略带一些抱歉的说道:“没想到诸位大哥身上还有公务,早知如此我就不来麻烦你们了。” 王五斤摆摆手:“算不得什么公务,县衙那边一没人报案,二没下发命令,是薛典史私下让我们找的,可茫茫人海我们哪里找?他们家里人都不清楚人去哪了,更何况咱们?依我看啊,搞不好是捅了娄子躲起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 王五斤对薛典史有些不满,做起事来自然是敷衍的多。 王学洲看出这点后,笑了笑也没在追问:“吃菜吃菜,酒今日不能喝,等走的时候大家都带一坛回去,等有空了再喝也一样。” 王五斤心中一喜,“这怎么好意思?” “不过一坛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日麻烦诸位大哥了,不日我就要去府学读书,到时候我家中,就麻烦诸位大哥多照看一下了。” “好说好说,王小公子是敞亮人,我们也不差事儿!” “没错!有事只管招呼。” …… 王学洲滴酒没沾。 石明却独自喝了两杯,晕乎乎的抱着酒坛子:“娘,哥哥,我为你们报仇了!伤害我们,欺负我们的人,我让他们付出了代价,当年他们污蔑我们的话,我都记得……都记得……” “你们都走了,以后……丑蛋就是我大哥,他指哪,我打哪……我不是一个人……你们……别担心……” 他抱着酒坛子喃喃自语,听着让人心酸。 王学洲夺下酒坛,邱掌柜连忙让店里的小二给人扶到了马车上。 王学洲带着他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身后好像跟了人似的,他抓着匕首扭头看了几次,都没见到人影儿。 回到家,张氏闻到两人身上的酒味儿,正要开口,王学洲连忙说:“他喝了,我没喝!” 张氏刚准备说他的话,顿时噎在了嗓子眼儿。 看石明喝的不省人事,她和酒鬼说了也白说,只得作罢。 一夜无梦。 天刚微亮,王学洲照常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石明正板板正正的坐在他的床头,把他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 石明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竖起三根手指: “我石明对天起誓,以后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弟,你让我撵狗我绝不捉鸡,你让我杀人我绝不放火,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如违此誓,就让我身首异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学洲刚睡醒还没缓过来,就眼睁睁的看着石明发完誓,‘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 “你快起来。” 没等他起身去扶石明,石明自己就站了起来。 “这是我昨日就想好的,只是我不能签卖身契,我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不想让我们做奴才入贱籍,我得遵她的遗愿。” “我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以后你有事只管让我干,不管是什么都行!” 从昨日到现在,石明心中一直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和失落,也有无所适从的茫然。 待看到王学洲后,心中才逐渐的清晰起来。 这辈子,他都要跟着丑蛋。 不管他将来干什么,他都会帮忙。 王学洲笑了一声:“答应你的事情,我当然要做到!咱们是朋友,我从没想过让你签卖身契。” 有时候收买人心,只需以诚待之。 他对石明,是当做自己人看待的,自然是不需要那一纸卖身契。 这点信任,他还是赌的起的。 石明如释重负:“我今日想买点东西回去谢谢石林叔一家,然后将田产和房屋收回来,把它们处理了,等我迎回娘和哥哥的骨灰,就可以安心跟着你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石明现在对他亲近有之,尊敬和佩服也有之。 意识到这点的王学洲,顿了一下,很快接受,“好,我跟你一起去城里,刚好我也要去一趟夫子那。” 两人收拾完,带着王学信刚炸好的几张葱油饼赶往县城去。 张氏看着两人的背影叹息:“丑蛋越来越出息,在家的时间也越少了。” 王承志十分洒脱:“你见过哪家有出息的孩子整日守着爹娘的?孩子大了总要飞,咱们当初送他去读书不就是想让他过好?你现在又惆怅啥。” 张氏一甩脑袋:“倒也是!不说丑蛋了。” 一扭头,她撸起袖子把正在躺着的王承志给薅了起来:“最近给咱家邀月说亲的比较多,你给我参考参考····” ···· 路上,王学洲和石明两人一起坐在车辕上,边啃葱油饼,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王学信不愧是从仙鹤居出来的,葱油饼的口感脆而不硬,酥而不烂,面粉的甜润配合着葱香,香味能飘出十里地。 两人正啃得起劲儿,马车走的也不快,只见后面一道黑影飞快的闪过,王学洲手中的饼子就没了。 石明恼怒的抬起马鞭就要抽过去,王学洲连忙出声:“等等!” 他认出了来人是昨日的傻子。 耽误这两秒钟的功夫,那傻子已经一口把饼子吃了,然后用几分垂涎,几分怯怯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石明手中的饼子。 石明恼火的看着他:“要不是看在昨日他帮了你的份上,我非要抽他一顿不可!竟然抢你吃的。” 王学洲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人确实是个傻子无疑,但他也能很轻易的分辨出哪些人对他是好意,哪些是恶意。 抢他的东西倒是手快,但面对石明,却不敢伸手。 倒也没傻的彻底。 他转身将大哥准备的饼子又拿出两张递过去:“吃吧。” 那傻子看到饼子,双眼冒光,悄悄靠近,然后飞快的夺过往嘴里塞。 “咱们走。” 第82章 墙,塌了 王学洲猜到那个傻子是饿了,所以将剩下的两张饼子给了他,就让石明继续赶路。 马车跑起来不过十秒钟的功夫,那傻子又跟了上来,跟在马车一边跑着,直勾勾的看着包油饼的纸。 十秒钟,两个大饼? 王学洲有些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了一眼地上,地上没东西。 他把油纸中剩下的三个油饼全递过去,“吃完就没了,你也别跟着我们了。” 石明看他递过去,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驾!” 马车的速度加快,两人想着应该能甩开那个傻子了。 可惜,他们想错了,没多久,那傻子又又追了上来。 ············· 王学洲和石明两人站在包子摊前,呆若木鸡的看着那个傻子吃了整整、五十个大包子!还在继续塞。 周围聚了几个看热闹的,对着傻子指指点点。 “娘啊!这家伙吃了五十个了,还在塞!” “我估计快吃饱了,塞包子的动作慢下来了。” “好家伙,可真能吃,怪不得成乞丐了,哪家经得住这么造·····” 卖包子的摊贩喜的牙不见眼,脸上的笑容和手中的包子褶一样,笑成了一道又一道,没断过。 在傻子吃下第五十二个包子后,王学洲受不了了。 “等下我带着他去药堂开些助消化的药,然后就去学堂了,你等下买完东西直接去石家村,办完事再回,我等下自己回家。” 石明犹豫:“那这傻子···” “不用管,只要别撑死在我们手中就行。” 石明点头,上前把包子钱结了。 王学洲带着人去药堂买了促进消化的东西,然后盯着傻子吃下后警告道:“吃饱了就别跟着我们了,赶紧回家去,知道吗?” 傻子不说话,只嘿嘿嘿傻笑。 王学洲也不管他听没听,说完就去找周夫子了。 学堂门口排起了长队,因为他们三个考上秀才的缘故,上善学堂的名声一下子传遍了整个白山县,就连隔壁县都有人带着孩子过来求学。 可惜周夫子自有一套选学生的标准,不是谁来了都能进,不少人都铩羽而归。 王学洲没有排在队伍的后面,直接走到门口,抬手就要敲门。 “老老实实排队去,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等着,你瞎啊!你家里没教过你礼貌吗?” 站在队伍中一身绫罗绸缎的男子牵着一个孩子不满的看着他。 其他人见状立马看过来。 王学洲好脾气的解释:“我是这里夫子的学生,今日有事来找夫子,是夫子特意交代来了直接进去。” 那男子不屑的看他一眼,指挥一旁的小厮去拖他,“少在这忽悠老子 ,今日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后边排队去!” 看小厮靠近,王学洲脸也冷了下来,“蛮横无理!听不懂人话!” 他手重重的拍了拍门。 “嘿,你个小瘪三敢骂爷爷?给我按住他!” 原本这男子就等的一身火气,原本想骂这孩子两句泄泄火,可他没想到对方敢回击,更生气了。 撸起袖子和小厮一起朝着王学洲靠近。 王学洲也不惧两人,杀人的事情都经历过了,更遑论打架。 就当他盯着那个男子的弱点准备动手时,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碍事的人跑过来,伸出一只脏兮兮的脚,一脚把男子踹向小厮。 两人碰到一起,狠狠地朝着一旁的墙壁撞去。 ‘轰隆’一声。 墙,塌了。 王学洲看的瞳孔一缩, 我屮艹芔茻!!! 第二次了,这次绝对不是意外,这傻子的力气是真的很大! 王学洲扭头看向傻子。 好好好,送上门的保镖是吧? 他不收岂不是天理难容? 这傻子,他收了! 这一脚不自觉的让其他人退避三舍,不敢靠过来。 “爹!” 一个孩子跑过去,看着倒地不起的男子,大哭起来。 王学洲跑过去看了看,人没死。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吴怀和周夫子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看着学堂院子里塌掉的一截呆了呆。 “怎么了?” 旁边排队的人见到主事的人出来了,顿时上前七嘴八舌的告状: “这小子不守规矩,我们在门口辛苦等了半天,他上来就要敲门,被人骂了之后,然后这个乞儿就突然跑过来把这两人一脚给踹飞了!那力气大的,将墙都砸塌了!!!” “ 是啊是啊,这乞儿肯定是这小子带来的,太吓人了!夫子,您赶紧将人轰走吧,一言不合就动手,这绝对不是读书的料!” 吴怀看傻子一样看着说话的几人:“你知道这是谁不?” 几人一脸茫然,谁啊? “这是我家夫子今年刚考上院案首的学生!” 还赶人走,怎么敢的? 什么!这就是今年的院案首? 说话的几个人脸色尴尬,马上改了口风:“呵呵呵···都怪这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不将人放在眼里,打的该,呵呵··打的该。” 周夫子摆摆手:“今日散了吧,学堂这里的墙需要修一下,各位,不送了。” 听到周夫子的话等了一晌的人,再不甘心也只能离开。 “吴怀,去请大夫过来给他们看看,医药费什么的咱们给,无事就让他们回去。” “是。” 看着吴怀去安排,周夫子这才对着王学洲说道:“跟我来。” 王学洲看着傻子蹲在一旁的角落里看着他,他丢下一句:“等着我。”就进了里面。 一进书房,王学洲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又道歉:“对不起,是学生没有管好那个··那个乞儿,砸坏了学堂的墙,补墙和医药费就由学生来出吧。” 周夫子不以为意:“这点钱我还是出的起的,咱们是读书人,又不是忍气吞声的老王八,打就打了,不过小事一桩。” 王学洲也嘿嘿笑了起来:“虽然人不是学生打的,但学生还挺解气的。” 周夫子指着他摇头:“你啊你,真是受不得一点气!不过这样也好,到了府学我就不担心你受欺负了。” 王学洲憨笑了一声:“夫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 “书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见他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周夫子思考了一下,“三天后吧!刚好早上白员外找我告辞,说他们三天后回府城,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和他同行,咱们人多也安全。” “那就三天后!” 三天的时间足够了。 第83章 你倒是好命 确定好出发的日子,周夫子又考校了他的功课,确定这段时间他在家也没忘记看书之后,这才放过了他。 等出了学堂,那个傻子还蹲在那里。 王学洲走过去蹲他对面。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那傻子傻笑着回答:“吃饱,打人,嘿嘿。” ····嘿,这家伙还挺会总结。 不过主要还是觉得跟着他能吃饱饭吧? 想到这家伙的饭量,王学洲咋舌。 一顿早饭就能干掉五十多个大包子,都不敢想一天得吃多少才能饱,简直是个无底洞。 找个这么能吃的保镖,到底值不值? 不过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他既然决定将人收了,总不能就这么跟个乞丐似的。 他带着人去了成衣铺子买了两身衣裳,又带去客栈开了房间,让人送去一桶热水和沐浴用的东西,让傻子自己收拾。 如果他生活不能自理的话,就是他天生神力,王学洲也没法要。 所幸,傻子自己生活多年,基本的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整整换了五桶水,在店小二的黑脸下,换出来的水才清澈了些,穿上衣服不看脑袋倒也像个人样。 就是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还是打着结,根本洗不开,顶在脑袋上盖着半张脸,活脱脱一个非主流。 这样实在不像回事,王学洲干脆的拿过剪子,咔嚓咔嚓给他剪了。 傻子也不反抗,任由他剪完。 随着头发一点点掉下,傻子的容貌也露了出来。 他的长相配合着短发,看上去倒是有些刚毅,身高约莫有一米七,年纪大约在十五岁的样子。 眼神中的呆滞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人不太正常。 他啃着食指歪着头对王学洲咧嘴笑:“嘿嘿。” “····你有名字吗?” ········ 王学洲问了半晌,傻子只会对着他嘿嘿嘿,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嘿你个头! 他烦躁的想骂人,但是想到这是个傻子,又泄了气。 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回到家自然是遭到了家里人的询问。 王学洲早就想好了说辞:“这是我花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小厮,他脑子有些问题,但是天生神力,我想着以后去府学读书,一路上来来回回,找个力气大的保护我也行,就买了。” 王老头听完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考虑的周全,这必须得买,我听说人家有钱人家请护卫,稍微有点拳脚功夫的一个月就得三两银呢,咱这一两银子将人买下,花得值!” 王承志冲着傻子摆摆手:“你过来一下,让咱们看看你力气多大,这石碾能搬得动不?” 傻子好似没听见,无动于衷。 王学洲用下巴点点石碾,“去搬起来。” 傻子站在那里歪头看他,好似不懂。 王学洲给脸:“不搬,没饭,懂?” 傻子三两步走到石磨前,很随意的一伸手,碾盘连带着碾砣就被他搬起来了,他抱着石碾颠颠的跑到王学洲面前:“饭饭,饭饭,嘿嘿。” 这一幕的冲击对王家人来说有点大。 这种石碾是家中专门用来给麦子脱壳的,底部是个直径一米的石头大碾盘,上面放着一块圆柱形的石头碾砣,这两样加起来起码几百斤! 就这么搬起来了?还跑的动? 王学洲抽了抽嘴角:“你放回去,等下就开饭。” 王承志目瞪口呆:“这下子我再也不用担心的你安全了。” 经过上次吴老虎的事情,儿子的安全一直是王承志的心病。 他们家这个条件,真正厉害的护卫请不起,一般的护卫请了安全没保障不说,一个月的银钱也不少。 现在好了,他以后只用担心儿子这小厮别一拳打死人,他就谢天谢地了。 老刘氏眉开眼笑的夸赞这人买的值,只是笑容持续了没多久,她就僵住了。 看着傻子一碗又一碗的面条吃进肚子里跟没感觉似的,老刘氏跺着脚捶胸口:“亏了亏了,怪不得这家伙这么便宜,这就是倒贴钱,一般人也不敢要啊!” ········ 剩下的这三天时间,王学洲没有出门。 他一边辅导王学文的功课,一边珍惜着和家人的这点相处时间。 张氏给他量着身量,加班加点的给他做新衣服。 石明回来的时候眼睛有些肿,眼下都是青黑。 王学洲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处理好了吗?” 他点点头:“我本想把我的东西全卖掉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留了五亩地租给石林叔家耕种,毕竟我以后还不知道多久回来一次,总要有人帮我给爹娘和哥哥上个香。” 王学洲点头:“不错,是要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去接伯母和你哥?” “等把你送到怀庆府后我就去。” “你接伯母和你哥是大事,我这里不用担心,到时候会和夫子还有白员外他们一起去府城。你那里需要帮忙吗?” 石明摇头:“不用帮忙,你的事要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两人说完他看着一旁的傻子,疑惑地问道:“这是谁?” 王学洲把前几日的情况说了一下,石明有些吃惊:“原来是他!” “我回家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傻子一家是石家村的外姓人,去年爹娘都死了,家中也没有别的亲戚,活得也确实不容易,能活到现在全靠村里的人发善心,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过他这几天不在村里,竟然也没人问他。” 这个结果王学洲并不意外,“那他有名字吗?” “他是小时候发高热烧坏了脑子,村里一直傻子傻子的喊,大名没人知道,不过他爹姓杨。” 王学洲想了想,“那就叫杨禾吧!这么能吃,希望他以后不缺食物。” 石明看着一旁傻乎乎的杨禾,“你倒是好命····” ······· 出发那日,整个西朗村的人都前来送行。 几位族老和村长拉着王学洲的手,塞了一个荷包进去:“孩子,你到了那里不用怕,好好读书,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咱们大家一定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憋在心里,你努努力再进一步,可以吗?” 再进一步,那就是举人,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里,他们王氏哪怕举全族之力,都要供养出来。 看着他们殷切火辣的眼神,王学洲坚定地把荷包塞回:“我现在是秀才廪生,有官府给的补贴银子不缺钱,读书之事我定会全力以赴!大家且等着,我将来定要在此地立碑!要在咱们祖宗祠堂上,挂上状元匾!” 第84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去县城的路上,王学洲还在尴尬。 当时看着族人的眼神,他吹牛逼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秃噜出口了。 原本只是自己内心想一想,但现在却是必须做到了。 不然岂不是打自己脸?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都特么考上秀才了,想当状元怎么了? 想到这里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城外十里亭。 吕大胜、郑光远、夏千里他们和赵行、齐显一起来送行。 吕大胜有些不舍的看着王学洲:“你等着的,明年我们仨还下场,到时候一定考上秀才,去府学找你。” 齐显和赵行两人也想去,但是他们的排名只能去县学。 白彦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真羡慕你们可以在县学读书,不像我,还要花钱去府学,是吧?丑蛋。” 这嘚瑟的话,把其余几个气的不行,上前给他一记锁喉,捅他胳肢窝。 王学洲惆怅的摸着自己的脸:“魅力太大真让人苦恼啊~~~” 几人不约而同的:“嘁!” 正闹的欢,周夫子和吕大胜、白员外他们已经说完了,扭头喊道:“走了。” 几人连忙站好,赵行和齐显上前:“祝夫子一路顺风。” 周夫子看着两人叮嘱:“你们也不可懈怠,既是考上了秀才,就该更加努力才是,不要只关注眼前这点距离,只有共同进步,你们才能长远。” 赵行和齐显心中一凛,“是。” ········· 白员外经过上次山匪的事情,重金聘请了整整二十多个护卫,一路上安全感十足。 得知周夫子和王学洲要和他们同行,白员外自然是把这一路上的吃喝拉撒全都给包圆了,就连马车都是他提供的。 每次到了饭点,白员外随身携带的厨子就十分自觉地扎锅做饭,激情四射的抡起大铁勺把锅子甩的直飞。 杨禾每到这个时候,就蹲在锅边直勾勾的看着。 白彦看着他的身影有些忿忿不平:“都是一样的人,凭啥他吃那么多都不胖!” “大概是因为他刚吃饱没几天?”王学洲也不是很确定的回答。 白彦一张脸苦兮兮的:“我和我爹就喜欢‘吃’这个爱好,但我要科举,吃的太胖影响形象,我只能边吃边练。” 他愤愤的咬了一口肉干,心中早已泪流满面。 “······我还以为,你是纯粹的喜欢练。” ······ 到了怀庆府,王学洲感觉自己不仅没瘦,还胖了两斤。 白员外照常将他们带去贡院边的小院安置:“这里面你们也熟悉,尽管住!缺什么少什么吩咐一声就有人办好,两位不必跟我客气,咱们都是老熟人了。” 周夫子从包袱中拿出一本注释递过去:“这是我一个进士朋友的手札,今日,就送给令郎。” 总是吃住人家的也不行,周夫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白员外有些欣喜:“进士老爷的手札?!这也太贵重了!” 周夫子含笑道:“东西就是拿来用的,拿着吧。” 白员外激动道:“夫子豁达!我让小儿这就手抄一份儿,这份儿贵重,您留着吧!” 能得一份手抄版,就已经不错了,白员外不贪心。 等走出大门,他正要上马车,突然发现白彦跟在身后,顿时没好气的说道:“你不好好招待夫子和王公子,你跟着我做什么?” 白彦懵了:“我回家啊!” 白员外咬牙切齿:“回个屁的家!你留在这里!” 白彦有些纠结:“他们又不是外人!娘刚才派人来说做了我最喜欢的大碗肉,我想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听爹的,你好好招待他们,进了府学你就跟在王公子身边玩,没事处好关系,别一天天的没点儿脑子。” “那大碗肉···” “我让人给你送来!”白员外看着儿子愁的抓了抓稀疏的脑袋,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 休息一晚,王学洲写了一封拜帖,让人送往陈大人的住处。 为表示尊重,他要当面和陈大人说清楚。 拒绝这事不能拖。 要不然等周夫子带着他去见了山长,被陈大人知道了怕是面子有些过不去。 心胸狭窄的以后怕不是要记恨他。 而周夫子从他的包袱中取出一枚玉葫芦,递给吴怀:“送去府学给裴山长,就说我要求见。” 吴怀捏着信神色复杂:“公子,您真的要将好苗子拱手让人吗?” 周夫子神色平静:“好苗子就该配个好师父,裴山长就挺不错的。” “那您怎么办?您又不成亲,又不想回周家,现在又不肯收弟子,错过了王公子这样天分高,又懂事孝顺的孩子,以后您可怎么办啊!” 吴怀急的不行。 本来公子眼光就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错的孩子,却又往外推,这是要急死谁啊! “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去吧。” 周夫子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 吴怀看着他这样,急的肝火直冒,拿着东西就去府学求见。 门房看着递过来的东西,并不伸手去接:“兄弟,你知道每天见山长的人有多少吗?你收买我也没用啊!没有拜帖我可不敢让你进。” 吴怀皱眉:“这是给山长的,到时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门房半信半疑的拿着玉葫芦跑到府学中僻静的一处草庐门前。 看着紧闭的房门,他大声喊道:“山长!有人见你!” 门内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不见!” 门房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这什么玉葫芦有个屁用,还想拿这个来见山长····” 没等他说完,草庐的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 “什么玉葫芦?在哪?” 门内冲出一位潇洒不羁的老爷子,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精神矍铄须发皆白,抓着门房的手腕格外用力。 门房哆哆嗦嗦的摊开手掌心:“在这。” 裴道真拿起玉葫芦对着光线,看到底部光线折射出来的一个小小的‘裴’字,脸顿时沉了下来。 “人在哪?” 门房指着府学大门的方向:“门口。” 裴道真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快到时突然住脚,甩甩头发,理理衣服,这才闲庭信步一般朝门口走去。 第85章 你是不是紧张? 到了门口他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好似不知道门口有人在等似的。 吴怀一眼就看到了裴道真那显眼的身影,连忙行礼:“见过裴山长。” 裴道真这才矜持的微微把头转向门口的方向,结果只看到了吴怀一个人的身影,顿时轻轻‘啧’了一声,肩膀一垮,随意的打量着吴怀:“你是吴怀?你家公子呢?” 吴怀有些激动,过去好多年了,裴山长还记得他! “我家公子想带一位学生来求见山长,特意让我来请示一下。” 裴道真哼了一声:“你家公子脸皮还挺厚,当老夫是他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吴怀脸上有些痛惜:“当年不是公子要爽约,是他的脸被····” 裴道真伸手制止了他的话:“行了,不说我也知道!” 当年禹杭周家双麒麟,周明昌自杀、周明礼被毁容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即使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也听说了。 想到这里,裴道真的气稍微消了一些,但他还是有些不痛快:“哼,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不给我带上两坛好酒,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甩袖气势汹汹的离去,吴怀却感激无比,伸着脖子感谢:“谢山长!我一定将话带到!” 裴道真走的更快了,三两下拐个弯消失在吴怀的视线里。 ······· 王学洲此时已经坐着白彦安排的马车到了一处官宅前。 正是学政陈大人的住处。 到了门口他直接被引到了书房,陈之敬看到他来,心中欢喜,“坐!” 两人坐下后自有小厮上茶。 “我还以为你还要几天,没想到今日就到了,今日上门是想好了?” 王学洲心底微微有些紧张:“是的,小子想好了。” 他顿了一下才又说:“小子自认才疏学浅,再加上故土难离,所以····” 陈之敬笑容一僵,心底微微有些失望:“大丈夫岂能困于一方?以后你乡试、会试都是要离开家乡的,为官更是几年回不来一次,你难道都像今天这般?” 这个理由确实有些难以说服。 王学洲心一横,实话实说:“陈大人,从学生启蒙开始,就受恩师帮助颇多,从心中就已认定周夫子就是学生的师父,学生已经打算听从恩师的建议,去府学念书,所以并不打算拜师,之前在家中,是因为一直没有私下说话的机会,这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请大人恕罪!” 他站起身深深的一揖,态度诚恳,认错态度良好,陈之敬看的扼腕叹息。 这确实是个懂感恩的孩子,可惜他之前没碰上啊! 毕竟是启蒙的恩师,感情自然不是他这半路出来能比上的··· “唉!之前张大人说他白跑一趟我还有些不服气,没想到老夫也白跑了一趟。” 王学洲恍然,怪不得张大人临走前并没有追问他的意思,原来是心中有数了。 “你···罢了,其实府学也挺不错的,并不见得比跟着我少学什么,你是个好孩子,既然在读书方面天赋不错,进了府学也不要浪费了。” 陈之敬唉声叹气了两句,只能作罢。 要是府学差的多,这好苗子他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耽误了,说什么都要再劝劝,可府学也确实不差,昧良心的话也说不出口。 “多谢大人的叮嘱,学生一定努力。” 王学洲看他没有追究的意思,也松了一口气。 说到读书,陈之敬也和夫子一样,逮住他狠狠的考校了功课,见他没有松懈下来,这才满意的将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之前说过的贺礼,上次没有准备,这次给你补上。” 王学洲接过看了一眼,是一本诗集。 “这是应方先生的诗文孤本,你没事可以看看。” 王学洲心喜:“多谢大人!” 要是别的他推辞也就算了,可这个他是真不想推辞。 应方先生是前朝书法大家,很多字帖和作品都已经失传,没想到今日能从陈大人这里掏出来一本,他还真舍不得推辞。 陈之敬看笑了:“你小子真是不客气。” 王学洲一脸正色:“长者赐不可辞,大人提携后辈,学生拒绝岂不是不识好歹?” ······· 回到小院中,他和白彦收拾收拾,准备这两天就去府学报到。 府学给他们这届学子留了十五天的时间去报到,时间也差不多了。 周夫子看到将王学洲喊到了身前:“明日,我带着你去见见山长。” 这么快的吗? 王学洲其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第二天,周夫子就抱着两坛本地有名的莲花酒,带着王学洲上门了。 一路上周夫子一会儿抻抻袖子,一会低头看看鞋子,时不时的再整理一下衣领,和往常镇定的样子截然不同。 王学洲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夫子,您是不是紧张?” 周夫子正整理衣服下摆的手顿时僵住了,他缓缓松开,一脸正色的说道:“胡说八道!裴山长向来不是难相处的人,我怎会紧张?” “······可您说话的嗓门都比平常高····” 周夫子瞪着他,王学洲手动把自己的嘴给闭上了。 到了门房那里报上名字,门房态度热情的将他们往里面领:“山长早就吩咐过了,您来了直接将人带去就行!请跟我来——” 王学洲好奇的打量着府学。 里面环境清幽,主路是由青石板铺陈,两边种着一些绿植和常青树,时不时的有读书声传来,可惜没有细看的功夫,他们绕过一片休憩的园子,就到了一座草庐前。 王学洲怀疑的看着眼前这座破旧的草庐,这不会就是山长的住处吧? 这就好比一个大学校长,竟然住在铁皮简易房里一样离谱。 “山长,周公子来访!” 草庐的大门打开,一名随从模样的人走出来,眼神直接落在了周明礼的身上,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多年不见,您终于来了,山长请您进去。” 他躬身请人进去。 “您这些年还好吗?” 看着熟悉的人,周明礼顿了一下,关切的询问。 李伯笑了起来:“好,都很好,老爷的身体也好着呢!” 周明礼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接过吴怀手中的两坛酒,抱着往里面走,王学洲连忙跟上。 身后的吴怀和杨禾刚跟上,就被李伯拦住了:“你们就不必进去了。” 第86章 大写的服 王学洲没想到外面看上去一般的草庐,这里面竟然自成天地。 里面整面墙壁全是通顶的书架,每一行都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整间屋子都是书墙。 正中摆放着一张书案和几张待客的椅子,裴道真正坐在那里,双眼锐利,表情严肃,扫视过来的眼神十分有压迫性。 王学洲心中嘀咕,怪不得夫子这么紧张,这老头看上去不像是好相处的人呐! 周夫子同手同脚的上前站好:“晚生周存真,见过裴山长。” 裴道真脸拉了下来,“几年不见,翅膀硬了,连老师都不喊了?” 周明礼艰难的开口:“当初晚生缺席了正式的拜师宴,不敢自称山长的弟子,当年是学生对不住裴山长,是因为遇到了突发情况,这才没来得及去··” 王学洲愕然的看着刚才还一脸严肃的老头,一个暴起,跳起来抽在了周夫子的头顶上,“你以为我是生气这个吗?我是气你躲着不见人!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过不去的?畏畏缩缩实在不成体统!” “不就是毁个容?又不是残废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天下大道,道道不同,此路不通就换条路!你怎么就颓废成这样?你的傲气呢?你的心气呢?随着那一刀也没了?!” “我早就说过,你那爹不是啥好东西,哪有这样逼自己儿子的,现在他舒服了吧?两个孩子全废了!真不是个东西!” 裴道真指天骂地的动作和老刘氏如出一辙,王学洲心中关于府学山长的高大形象,‘啪叽’一声,碎的彻底。 周明礼脸色窘迫的听着裴道真在那里骂骂咧咧,出口解释:“我爹是受不了周家的没落···” “有什么受不了的?” 裴道真情绪激动地打断:“我裴家传承千年也不敢说不会没落!你们周家不过是跟着开国皇帝立下了功劳,这才起的家,到了你爹手中就已经没落了,周家又不是败在他的手中!” “我看他是疯的不轻!为了父母的遗愿,竟然把你们周家这辈子最有潜力的兄弟两个关在烟囱楼里,还逼你们穿····” 裴道真说着突然发现了王学洲支起的耳朵,顿时住嘴,“这家伙谁啊?” 突然被提及不堪的往事,周明礼脸色苍白的回答:“这是晚生收的学生,今年的院案首。” 裴道真眯着眼睛凑过去,围着王学洲转了一圈,“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王学洲。是准备入府学的学生。” “原来是你啊!我听说过。”裴道真点点头,情绪平复了一些。 “你们先坐。”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说了半天两人还站着。 周夫子将两坛莲花酒放上去:“这是晚生给山长带来的两坛好酒,请山长笑纳。” 裴道真脸色一缓:“酒放这吧,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跟我联系,此时突然过来,想必是有事要我帮忙吧?” 周夫子也不绕圈子:“晚生这位学生不管是心性还是天资,我都看在眼中,今日是带他过来给您看看,如果您看的上的话,请您收入门下。” 裴道真看着他:“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周夫子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您尽管考校,这孩子比我当年不差什么!” 今年院试的难度裴道真也是知道的,又是如此年轻就考上了秀才,听说还是小三元,裴道真看到他底气这么足,心中就有数了。 看着王学洲站在那里,他眯着眼睛考了一个问题:“自古忠孝两难全,当仕宦于朝,效忠王事,远离乡土,不能晨昏定省于双亲膝下,此中忠孝之道,如何兼得?” 周明礼没想到他能问这么刁钻的问题。 这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是不是有些太难为人了? 他刚要说话,裴道真就发现了他的意图,摆手让他闭嘴。 王学洲没想到竟然会考这个。 这个问题不仅仅只是一个提问,还是日后他即将面临的现实。 这个问题就好比爹娘掉水里你救谁? 这特么的送死题,回答哪个都不行。 “学生以为,忠孝两全实则在心。” “你说说看。”裴道真笑了笑。 “心正则言行无偏,事亲至孝,奉国至忠。无论身处何地,皆可守道而行,不负君恩,不失亲望,以此自勉,自然两得矣。” 话音落下,周夫子恢复了镇定。 裴道真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这小家伙脑子转的倒是快!” “非学生脑子快,而是学生的肺腑之言。” “好一个肺腑之言,赤子之心难得!” 裴道真笑笑,又随手抽了几句四书五经中的话,让王学洲结合上下来背,他全都回答上了。 裴道真越来越满意:“不错,确实有几分你夫子当年的风范。” 得到了裴山长的认可,周夫子也很高兴:“那您··?” 裴道真叹气:“我原本只打算收两个弟子的。” 周明礼心中高兴:“您现在不是只有一个弟子吗?这刚好。” 裴道真笑了:“但我现在决定了,我要收三个,你们两个我都收了。” 王学洲震惊了,还能这样?!! 周明礼显然也惊呆了:“这···这··晚生是他的启蒙夫子,这样辈分岂不是全乱了?” 裴道真摆摆手:“各论各的,我管不着你们,你以为我为什么将二弟子的位置空了多年?本就是给你留着的,我当年的话,始终作数。” “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你读书多年,怎么比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还迂腐?”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求学中,人不应该拘泥于身份、年龄等外在因素,只要能传道授业解惑,就能成为老师。 王学洲大写的一个‘服’! 这老头,突然就有点对他胃口了。 周夫子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可我这样没了前途的人,怕不是要给您抹黑···” “什么抹黑!我裴道真的弟子想做什么做什么,谁敢废话什么?你不当官那就做名仕,哪怕你读书烦了转行去倒夜香!为师也毫无意见!” 裴道真沉沉的看着周明礼:“存真啊,你的科举之路是断了,可你真的要这么一辈子浑浑噩噩下去吗?” 第87章 做梦! 周明礼还没从倒夜香中回过神,就听到了裴山长语重心长的问话。 他表现的很明显吗? 短短这一会儿的功夫,裴山长就能看出··· 王学洲郑重的对着裴山长施了一礼:“是的山长,学生这些年也能看出夫子有心结未解,学生不知全貌不敢轻易开解,还请山长为夫子解惑,学生就在外恭候。”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体贴的将门给两人关上。 周夫子的情况很明显有隐情,但是两人当着他的面显然是无法放开来说的。 他不如主动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如果夫子能因此解开心结也是好的。 这么多年下来,王学洲将周夫子视为除了家人之外最亲近最值得尊重的人,自然是不愿意看着周夫子就这么下去的。 裴道真此时才彻底接受:“这个小家伙极好!我现在彻底认同你的话了。” 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带着家中出色的弟子过来找他拜师,全都被他拒绝了。 那些人无一不是学问扎实出色之人,王学洲在这些人当中当然也算是优秀的,毕竟是九岁的小三元。 可真正让裴道真愿意收下的原因,也不光是因为忠孝的那个问题回答的够周全,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周明礼。 对于这个当年差一步就能跟着他读书的弟子,他心中的惋惜无法言表。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在被毁了容之后销声匿迹多年,如今为了这个学生,竟然愿意主动踏出那一步。 想必这个学生在他心中的份量,是不小的。 可此时他看到王学洲因为周明礼没有第一时间直接改口喊他师父,又给两人腾出空间来说出心结,心中彻底的认可了这个孩子。 这孩子,值得。 王学洲出了门,就迎上了吴怀紧张又忐忑的眼神:“王公子,怎么说呢?我家公子呢?” “小吴哥,莫急,夫子有些心结,裴山长正在里面开解他。” 吴怀听到十分惊喜:“真的?那太好了!” 无量天尊! 终于能有个他家公子听得进去的人说话了。 ········ 王学洲走后,周明礼脸上的表情也沉寂了下来:“山长,您一块将我们收为弟子,只怕是于理不合。” 裴道真不悦的说:“我收徒想怎么收就怎么收,什么于理不合!也没人规定我不可以收一对师生吧?你要真觉得于理不合,那这样,你收他为弟子,我收你为弟子,这样他也算是我的徒孙,以后依然可以跟着我念书。” “不行!” 周夫子拒绝。 拜他为师和拜裴山长为师,那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不管他学问如何,地位上始终不过是一个秀才,给弟子的帮助有限。 可拜山长为师,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裴道真叹息:“当年你和你哥,一个十六岁中举,一个十岁的小秀才,那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初见时,你连老夫都不放在眼中,何等的骄傲,何等的少年轻狂,现如今,就因为脸上多了一个疤,你就这样妄自菲薄?” “要是被你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是怕是地下都难以安心!” 当年裴道真带着弟子去禹杭游学,偶遇周明礼和周明昌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等回过神,一个在地下长眠,一个已经全然不复当初的模样。 周明礼眼神黯然:“我哥知道了,估计也只会觉得痛快吧。” 周家对他们兄弟两个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你这样颓废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当初你哥就是为了能够让你活的自由一些,这才拼了命的读书,他那样温文尔雅的人啊···全被你那个爹毁了!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你祖父将家败了,你爹自己不行,竟然把振兴家族的愿望放在你们身上。” “逼你们穿女装,关在那暗无天日烟囱一样的楼上读书,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那楼他只见过一次就觉得压抑。 圆筒一样的高楼上,从上到下只开了一个小窗户,常年累月,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是个人都受不了。 周明礼眼眶红了些:“我原本以为是我爹想开了不再逼我去科举,却没想到是我哥拿他的自由来换的我,早知道如此,我宁愿当初和他一直被关在那个楼上,也不至于到最后,他心理出了问题。” 他十岁那年考上秀才,还是禹杭地区的秀才,那个含金量自然是不必说的。 他因此得意了好一段时间,处处和他爹唱反调,逃课、爬树、偷溜出门玩,也是因此认识的裴山长。 原本以为是这他爹放弃不再逼他了,结果是他哥为他争取的能够轻松几年的时间。 而他哥那个时候,早已存了死志。 在又一次被关在那栋楼上的三年后,他哥考上了举人。 当时他爹娘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就连他,也在为哥哥感到骄傲。 可就在中举后不久平淡的一天里,全家正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他哥很突然的拿起一把刀就往自己上捅去。 当时谈话说的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不惜一切扑过去想要阻止哥哥,争执之间,伤到了脸。 然后就是母亲的惊慌失措,父亲的责怒谩骂,哥哥的自责和痛苦。 也是在那一天,他亲眼看到了哥哥穿着向来厌恶的女装,从关闭他的那栋小楼上,一跃而下。 “所以我觉得,或许我这样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周家烂在那里,我哥也能解气点。” 周明礼从回忆里抽出神,淡淡的说道。 裴道真叹气:“你可知周家没了你们这一支,还有旁支?我听说这几年周家的旁支也出了一个人物,正摩拳擦掌的准备代替你和你哥的位置成为周家新的一代天骄 ,更有风声传出,你爹可能要将此人过继,到时····” “你哥可能已经不计较这些身后名了,可他当年为了你,宁愿被关在那楼上整整三年,眼下看着你如此消沉,你可对得起他?” 周明礼离开周家后,就和周家断了联系,已经许久没听到周家的消息了。 此时听到山长的话,他觉得讽刺,却又好像不怎么意外。 他哥被逼的一条命都没了,他爹竟然还想过继? 做梦! 第88章 赐字 “当年我就看好你,现在也依然看好你。不过,你如果依然这么消沉,你也不配做我裴道真的弟子!” 裴道真也不多劝,留给他时间思考。 周明礼站在那里心神难平,他闭上眼重新睁开,再看向裴山长时,脸上已经是满脸郑重:“多谢师父一番苦心,弟子悟了!” 山长这番苦口婆心,只为了让他重振旗鼓。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科举一途。 这么多年过去,裴山长还记着当年的情分,给他留了一个弟子之位,愿意拉他一把,他还矜持什么?做作什么? 他大哥已经去了,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旁人夺走原本属于他大哥的东西。 明明他也不是迂腐的人啊!借势而为有何不可? 裴道真哈哈一笑:“去,把你师弟喊进来。” 周明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师弟是谁,起身开门,有些尴尬的看了几秒才开口:“洲儿,进来!” 王学洲正站在那里打量草庐附近的东西,听到周夫子的喊声,连忙走过去。 进了门,裴道真脸上的喜意遮掩不住,看着王学洲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慈爱:“等会儿和你的师兄一起给我敬个茶吧!” 不是,真就这么定下了? 师生变师兄? 这老头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裴道真喜气洋洋的打开大门:“你们也进来吧!李伯,去端两碗茶来!今日我就喝了这弟子茶!” 吴怀听到两碗茶顿时一愣。 两碗? 等等,两碗?!!! 他震惊的看向自家公子,只见他家公子表情似高兴,似纠结,还有些不自然。 给学生找师父的,结果…… “你们也别愣着了,等下就做个见证人,今日先把这名分给定下。” 裴道真吃了上次的亏,这次果断决定先喝了弟子茶再说。 李伯托着两碗茶过来,看到他脸上的喜意也笑眯眯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哈哈哈,多年的愿望终于圆满了,还意外收了一位小弟子,上天待我不薄。” 裴道真畅快一笑,回身坐回主座上,含笑看着两人。 “虽说我这人不爱受世俗约束,但是你们俩不管是从辈分、年龄还是先后顺序来说,存真都得排前头,小家伙,你有意见吗?” 乖乖啊,老师都变师兄了,他难不成还想骑夫子头上吗? “没意见,我一点意见都没。” 裴道真递给他一个‘你真懂事’的眼神,然后一脸正色的看着他们:“敬茶吧!” 周明礼端起一碗茶,拜倒在裴道真跟前:“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裴道真美滋滋的端起品茗了一口:“时隔多年,终于喝上了。快起来!” 周明礼从善如流的起身,递给王学洲一个眼色,王学洲立马跪下奉茶:“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裴道真接过他的茶,沉吟了一下:“你可取过字了?” 王学洲恭敬道:“弟子年岁不够,一直未取表字。” 裴道真摇头:“虽然年岁不够,但你已有功名,一直喊你大名不合适,为师就替你取个字如何?” 王学洲看了一眼周夫子,周明礼说道:“当初我没给你取字,就是为了留给师父取的,你还不快谢过师父?” “多谢师父,请师父赐字。” 裴道真仔细考虑:“你的名字为学洲,洲字有广阔之意,你的家人肯定希望你博学多才,才华横溢。” “我希望你能坚守自己的志向,多发问求教,‘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那就取‘仁’字,子为美称,子仁二字和你的名字相辅相成,以后定有作为!” 王学洲拜谢:“子仁,谢师父赐名!” 裴道真满意的喝了一口茶:“子仁起来吧。” 喝了拜师茶之后,吴怀和李伯连声恭喜,只有杨禾傻兮兮的站在一边看见别人笑,他也跟着笑。 事情已经说开,王学洲以后自然是要跟着师父在府学念书,周明礼得回白山县一趟,处理一些事情,暂时先不过来。 裴道真也不在意,毕竟弟子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自己的安排。 “我这里的书,都是我的私人藏书,子仁以后在府学念书可随意过来翻看,只是要小心爱护,要是被我发现有损坏,小心我抽你屁股!” 王学洲听到这话隐隐感觉屁股一痛,就冲着这老头抽夫子的力道,那绝对轻不了。 “老师放心,弟子绝对不会损坏的。” 裴道真满意:“我一个月只在上舍甲堂里授课两节,你刚进来,在学舍怕是见不到我,等每日散学,直接来这里或是我住处找我就行,李伯会告诉你的。” “正式的拜师宴,等我定好时间,再通知你们。” “谢师父。” ····· 回去的路上,王学洲和周明礼谁也没说话。 两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而且这称呼··· 两人秉持着你不开口我不开口,这样大家就都不尴尬的心思,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小院里。 白彦乐颠颠的跑过来:“咋样?成了吗?” 王学洲点点头:“成了。” “哎呀!那太好了!我进府学也有人罩了。” 他花钱进去的又咋了?他家就是有钱啊! 有个山长的弟子罩着,他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经过一晚上的调整,周明礼第二天就调整好了心情。 看着王学洲和白彦提着东西去府学报到,他提醒道:“到了那里不要懈怠,等我忙完手边的事情,明年或许会搬来这里。” 王学洲看着他操心的样子,点了点头:“夫子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 去府学念书为了方便管理,是需要统一住宿的。 每人可以带一位书童来帮忙做些杂事。 毕竟研墨、掌灯,日常跑腿等等一切事务都需要人干,如果事事亲力亲为,耽误的时间还不够看书的。 能在府学念书的人,起步都是秀才,全都闷头想要再上一步,自然是不肯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的。 石明还没回来,王学洲自然是带着杨禾这个保镖去了府学。 第89章 读书人的圈子 白员外将他们送到府学门口,殷殷的叮嘱道:“你们到了里面可要互相照顾啊,平时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让阿吉给我送消息回去,到时我给你们送过来。” 看着他眼含期盼的眼神,王学洲笑着点了点头:“白兄和我的关系自是不必多说,白伯父放心。” “放心的放心的,子仁的为人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我家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担心他到了里面闯祸。” 说完白员外叮嘱白彦:“你没事多跟子仁在一起,遇到什么事情跟子仁商量一下知道吗?” “哦,知道了。” 白彦挠挠头,答应下来。 怀揣着担心,白员外看着两人进门,这才吩咐马夫掉头。 府学的环境不错,毕竟每年有不少成绩不理想的学子花大价钱进来,那些钱自然是花在了府学的建设上。 所以尽管学子多,但住宿还是一个寝舍里面只住两人。 王学洲和白彦两人按照指引找到了他们各自的寝舍,意外发现竟然是挨着的。 王学洲进入里面,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了,对方长得倒是斯文俊秀,一身湖蓝色的袍子,腰间缀着一枚莹白的玉佩,现在那里风度翩翩。 嗯,家境应该也不错。 王学洲正要打招呼,对方也看了过来。 见到他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是你!” 王学洲诧异:“兄台认识我?” 沈甲秀笑呵呵的说道:“院试的时候,放头牌时,我和你一起出去的。” 看他脸色有异,王学洲突然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时笑的那个人。” 沈甲秀连忙致歉:“是我唐突了,当时考了一天神经紧绷,突然听到你的小名,一时没有绷住···还请兄台勿怪。” 王学洲摆摆手:“好坏都罢,父母给的没什么见不得人,能博兄台一笑,也算是做好事了吧!” 沈甲秀看他心胸开阔,心生好感:“在下沈甲秀,字凝之,兄台以后喊我凝之就好。” “在下王学洲,字子仁,以后喊我子仁便可。” 听到王学洲的话,沈甲秀惊呼:“院案首!” 王学洲笑了笑,走进去整理另一张床铺:“进了这里哪还有什么院案首,大家都是同窗。” 学舍南北通透,两张床一左一右摆放。 挨着床头的位置上,靠墙放着一张柜子,用来存放个人物品。 床尾的位置上,分别放着一张书案和椅子,正对着窗户,是供人学习的地方。 虽然空间略显局促,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了,王学洲十分满意。 让杨禾把东西打开,他自己动手收拾了起来。 他从五岁被送到学堂念书起,就是自己动手,现在干起来驾轻就熟。 杨禾捧着东西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 沈甲秀看着,觉得这两人怎么主不像主,仆不像仆的?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他自然不会多嘴。 白彦进自己的寝舍看了一眼,就把东西丢给小厮阿吉收拾,自己跑过来找王学洲,“子仁,你猜我房间里住的谁?!” “谁?” “徐山!” 王学洲有些诧异:“徐山?” 白彦点头,他在王家吃席的时候还和徐山说过话呢! “没想到他也在这,等下打声招呼。” 两人不仅是同科,还都是白山县的学子,知道了当然要过去打声招呼,更何况他对徐山的印象还不错。 “没想到两位竟然认识?”沈甲秀看到白彦和王学洲在一起,有些意外。 “咦?沈兄。” 白彦和沈甲秀两人有过一面之缘,此时见到自然认出了对方。 “没想到大家都认识,这倒是缘分了。” 王学洲也没想到,两边的寝舍一共就四个人,竟然全都是认识的。 可见读书人的圈子,都是相通的。 “哈哈哈,实在是巧!” 整理东西的这会儿功夫,同一个院子其他寝舍的人陆陆续续过来打了招呼,互相认识了一下。 等王学洲收拾完东西,沈甲秀也主动去其他寝舍去结交人了。 王学洲并没有急在这一时半刻,他的五脏庙已经在闹腾了。 两人去隔壁询问了一下徐山的意见,三人一起往食堂走去。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了一些寒意,尤其是今日还有寒风刮起,不少人根本不愿意出门,去食堂这一路上只见提着食盒来去匆匆的小厮。 食堂里面的饭菜经济实惠,比外面的便宜一些。 三人凑在一起慢慢的吃着,阿吉带着杨禾去打饭菜,只不过,杨禾一个人要吃五人份。 食堂的人确认了好几次,才警告的将饭打给了他们:“要是发现你们浪费,我定要将此事告诉给训导,到时候肯定会连累你们家公子的考核···” 阿吉苦笑一声:“您放心,就是再来五份也绝对吃的完,不会浪费的。” 打饭的婶子半信半疑:“就是饭桶也不能这么吃吧···” 杨禾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看着打饭的勺子。 王学洲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徐山介绍:“我比你们早来两天,这两天我打听了一下府学的情况····” 府学按照学子的情况,分为了外舍、内舍和上舍。 每年考试一次,考试合格者才能往上升一个学舍。 而他们这样刚来的,自然是分在外舍。 而这外舍之内,不仅有他们今年新进的秀才,还有之前因为考试不合格而没有升到内舍的老秀才。 而连续三次考试不合格的人,将被劝退离开府学。 “你们没事还要去看看府学内的规矩,不能犯了那上面的规矩条例,犯一次被警告,犯二次被记录,犯三次也会被劝退,升内舍除了成绩之外,日常的言行举止也很重要。” 徐山今年有十六了,比他们都要大。 出门在外又是同科加同乡,见到王学洲自觉将自己放在了老大哥的位置上,忍不住仔细叮嘱。 王学洲听了半天,这和上辈子上学区别不大嘛! “多谢松岚兄提醒,我记着了。” 徐山笑了笑:“日子还长,不必这般客气。” 三人吃完饭,匆匆的回了寝舍。 阿吉带着杨禾也回到了小厮们的住处。 再有两个月,就要进行岁考了。 王学洲是势必要考到岁考前十名的,廪生的身份不能丢。 第90章 礼物 他以院试第一名的成绩虽然成了秀才廪生,可每年年末都要进行岁考,只有考试前十名,才能继续保持廪生资格。 如果他考不到,被后面的人超越了,那廪生的位置就要腾给别人坐。 廪生除了每年的补贴粮银外,就是给人担保的收入了。 每年五个学生,一个二两银子就是十两了。 从农家出来的孩子,就是这么精打细算。 回到寝舍王学洲就抱着书看了起来,就连沈甲秀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沈甲秀原本正躺在床上看话本,看到他坐在书案前苦读,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油然而生,也赶紧起身坐在书案前看书。 第二天吃了早饭,沈甲秀邀请王学洲一起去学堂,于是他们四个一起去了。 之前在白山县的时候,王学洲想见到一位举人都困难,但是府学的教谕,全都是人举人身份。 不过大都是些上年纪的,这些人进士无望,做官这年纪候选也难被选上,只能选择来府学教书,看上去还体面一些。 也有个别稍微年轻些的举人,都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无法继续科举,而过来教书的。 王学洲坐在学堂内求知若渴的看着上面的先生滔滔不绝。 有一说一,这里的先生对四书五经的见解已经到了十分透彻深入的地步。 他们能从《论语》里的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来探讨人性之善和道德行为的必要性,而引申到《孟子》里的‘人性之善,犹水之就下也’。 而每个先生对四书五经的侧重点又各有不同,观点也不一,每次王学洲都能在他们的身上学到新的理解。 除了这些四书五经的课程之外,府学中还有教君子六艺的课程,今年更是新增了律法。 这些原本都是选修课,律法更是比‘数’还要门可雀罗的课程。 可随着今年的院试过后,这两门课程几乎成了必修课,府学里没人不报的。 一时间‘礼、乐、射、御、书’反倒冷清了一些。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真的学起来,哪个不费时间和精力? 王学洲是实用派,陶冶情操的东西他没功夫学,但是射和御这两样实用的,他可不想错过。 白彦和徐山,律、数、乐和书都报了,沈甲秀反而只报了数和律。 四个人确定好自己要学的东西之后,发现大部分都是重叠的,只有个别不同,也方便了他们一起念书。 府学的生活对王学洲来说,还不错。 大家毕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私下里如何不说,表面上的礼貌都做得到。 不过三五天,他就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这天他刚和沈甲秀准备回寝舍,就被李伯喊走了,裴道真要见他。 王学洲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拜师,忘记来拜见了! 两人走到府学的最深处,距离草庐不远的一座极小的院子里,裴道真正在里面等他。 王学洲惭愧的行礼:“弟子这几天忙着学习,忘记来看老师了。” 裴道真不在意的挥手:“多大点儿事!我又不在意这些虚礼,我看你最近适应的挺好的,课程如何?跟的上吗?” 最近他虽然没有把人唤来,但是吩咐了李伯时刻关注着他的情况。 看到弟子把自己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裴道真也满意极了。 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也是一种能力。 王学洲听他这样说,连忙将自己这两天记下来的问题拿出来:“弟子还有些不明白的···” 裴道真扫了一眼问题,示意他跟上。 他带着王学洲打开一间屋子,王学洲震撼住了。 这间屋子,竟也全都是书! 裴道真在满是墙壁的书架上,熟练的抽出两本书给他:“这里的藏书还不及我所有书的一半,虽然比不过府学的藏书馆,但我这里很多都是孤本,是藏书馆没有的,你没事可以来看看。” “你的问题这两本书里有答案,你先看,看完之后明日我们师徒再来讨论你的这些问题。” 王学洲有些吃惊。 这竟然全都是个人私藏!竟然还没一半? 这可真是……便宜他了! 他欢喜的把书抱进怀里:“好,那我明日再来!” 裴道真看着他说走就走,眉毛都抖了抖:“等等!” “拜师宴我定在下个月初八,到时也不拘泥于什么形式,请上我的三五好友过来做个见证人,咱们过下礼就行,你有什么要说的?” 下月初八?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准备好拜师礼,叫上父母,时间也差不多。 “我听师父的。” 裴道真脸色一正,“我知道你是个主意正的,我这人随性惯了,也不注重什么虚礼,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既是收了你做弟子,我就不会敷衍。”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是拜了师父,那是真的要将对方当半个爹看的,同理,对方也是真的拿弟子当自己半个孩子在看。 王学洲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吸了吸鼻子:“真的什么都可以说?” 裴道真果断点头:“当然!” 他有些垂涎的说:“那弟子晚上可以留下吃饭吗?我闻到肉香味了。” ······ 看着王学洲大快朵颐的吃东坡肉,裴道真心疼的眉毛直抽抽。 一下被这小子给造没了大半··· “李伯这手艺可真好!比外面的大厨也不差啥!” 王学洲吃的心满意足,李伯微微有些骄傲:“那当然,这可是老爷子求了半个月···” “咳咳!”裴道真猛烈的咳嗽起来,李伯笑眯眯的闭嘴了。 裴道真起身拿了一个盒子过来:“这是你大师兄给你的礼物。” 见王学洲接过去,他才解释道:“你大师兄在京中担任要职,抽不开身回来,听说了此事就派人快马加鞭送了礼物过来。” 京中、要职。 这大师兄难道是个不小的京官? 他打开做工精美的盒子,里面厚厚的一摞,摊开一看—— 历年的乡试卷子。 第91章 真能存事 王学洲收到他那未曾谋面的大师兄的礼物,不得不说是十分惊喜的。 历年的乡试试卷,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搜集起来的。 不过这也更加方便他了解乡试的情况,也能让他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目前还差在哪处。 看完历年的试卷之后,他呆坐在那里久久不语。 原来教育的差距是代代相传永无止境的啊! 乡试考试的考试内容大大的增加了策问题目。 而策问又分为好几种,有的是给一句《四书》《五经》义中的话,让你阐述自己的观点。 有的却是让人以史为论,以政治、军事、经济、教化来全方面的讨论前边的王朝为何覆灭。 有的却是以现有的国情,随机出题,包括不限于政治、经济、教育等有关的问题。 范围之广阔,根本不是你熟读四书五经就可以的。 就比如有一张试卷上面有道题,问题是:“天有不测风云,地有旱魃肆虐,致使长兴府禾苗枯槁,旱情告急,当如何施为,以解民倒悬之急?” 王学洲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长兴府这个地方,更不曾听说过那里曾发生过旱灾,甚至连具体的旱的多久,范围多大,当地种什么农作物等等都不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在他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写出言之有物的文章? 那些家境不错的学子,或者官宦后代,就算不曾刻意留意这些信息,也会耳濡目染的知道一些情势,等上了考场,他们这种学子,如何赢得对方? 再有一题,试帖诗,题目:湘灵鼓瑟。 看到题目,首先得知道这个题目出自《楚辞·远游》中的‘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这句诗中。 知道了原诗在说什么,理解了意思,考生才能根据这个来作诗。 这十分的考验学子的阅读量,要是遇到根本没看过这本书的人,不知其意,不知出处,这如何作答? 而像他这般的农家子,又有多少人能接触到除四书五经外的各类书籍? 人生的分水岭,就此显露。 王学洲不得不承认。 他读书以来除了自己用功之外,遇到的都是贵人。 不管是周夫子,还是裴山长。 人啊!到底还是要多做些好事的,上辈子虽然是因为救人死的,可这辈子老天没有薄待他。 开挂也好,运气也罢,他都要扶摇直上,将这些统统变成实力。 他珍重的将试卷全都放好,打算将上课之外的时间,全都用来刷题和阅读。 沈甲秀试探的问了一次他是不是认识山长。 得到了王学洲似是而非的回答之后,也明白了对方不想谈论这个,立马揭过不提。 大家谁还没个秘密了? 一味的打听别人私事,可不是君子所为。 王学洲将自己要拜师的事情写了信托人送回家后,石明也回来了。 他满脸的轻松,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 “我已经将我娘和哥哥迎回来和我爹合葬了,也托了石林叔一家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护着。” “最重要的是,石金和石木两个人之前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事情被一个受害者揭发,现尊大人现在判了他们全家流放,他们的亲戚去石家村闹了几次,被王大哥带人抓走关进牢里收拾了几次,也老实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明白不好惹了。 王学洲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本只是猜测石金和石木连衙差都敢动手,可见为人猖狂,犯下的事情肯定不止一桩。 没想到还真有! “你回来的刚好,你带着杨禾回一趟家里,护送我爹和周夫子他们过来,顺便回家看看山头整理的怎么样了,刚好杨禾一把子力气在这里无处使。” 杨禾能自理就算不错,让他伺候人那是指定不行的。 还好王学洲自己干活也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 王学洲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石明,顺便让他准备拜师礼,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就让他去找周夫子。 石明领命而去。 这天王学洲去学射箭的路上,遇到了满脸苦哈哈的白彦。 “你干嘛呢?”王学洲看着看着他这样,关切的问道。 白彦一脸难过地说:“我准备去退了‘乐’课。” “为什么,你不是挺感兴趣的吗?” “感兴趣和学习是两码事!”白彦激动地说:“原本我还想学个乐器,到时候遇到喜欢的小娘子也能装一把风度翩翩,结果···夫子说他用脚弹琴都比我强,劝我实在手痒不如去弹棉花,反正一样都是弹···”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这是妥妥的嫌弃他了呗。 王学洲强忍住笑意:“那不然你和我一起练射箭算了。” 白彦听完果真就匆匆的去退了乐课。 射课和御课的夫子是同一个。 是因伤从军中退下来,在府学中管理秩序和治安的赵都头。 这两节课管理的并不严格,每节课说一下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就把时间留出来给他们自己练习。 毕竟射箭和御马,主要还是要靠熟练度。 这两堂课的学子也和学四书五经时的状态全然不同,一个个松松散散,只当做活动身体了。 王学洲是这些人中,难得十分认真的学子,赵都头不免多关注了几分。 “宁心静气,手要稳····射!” 王学洲手中的箭矢脱手而出,射向对面的箭靶,正中红心。 赵都头看的非常满意:“动作要领你基本已经掌握,今日射的比前几日已经强很多,射箭,最重要的就是心境要稳,视力清晰,你没事多盯着一个东西看,提高一下专注力。” 王学洲听到,连忙追问了几个锻炼眼力的技巧。 赵都头倾心相授,比如多转动眼珠、在眼睛周围轻轻按摩、长时间盯着一个微小的东西看等等。 王学洲全都一一记下。 他也不要求自己百发百中,只要准头高达百分之九十就成,这样以后再遇到危险,自保不成问题。 而且读书费眼睛,把眼睛练好了以后也不用担心近视。 毕竟这里可没有眼镜。 赶在十一月初八前,石明总算是带着人赶回了怀庆府。 这次拜师的事情,王家人十分重视。 王老头和王承志两人全都来了。 “你这孩子真是能存事儿啊!硬是一点口风都没露,我们这边刚知道你拜师了,还没反应过来,就来参加你这拜师宴了。” 王老头看着他喜气洋洋,话语虽是埋怨,脸上却不见半点不快。 第92章 弱点明显 “这不是事出突然嘛!我也没想到就这么突然拜了老师,夫子···” 王学洲扭头看向一边的周夫子。 这次再见,周夫子明显少了几分消沉,眼中重燃斗志,整个人的精神头完全不同了。 “今日便罢了,等拜师宴过后,我们以后以同门师兄相称,这样也能让师父少一些诟病,咱们的关系倒是无所谓,想怎么处就怎么处,关系在心中,不在嘴上。” 周明礼想开之后,也恢复了往日的几分作风。 王学洲看着这样的夫子,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难怪老师能惦记夫子这么多年,这么一看,可不是亲师徒么! 白员外看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贴心的赶紧安排人休息。 看着周夫子安置,王学洲也去看了王老头和王承志。 拜师礼除了老六样之外,王承志还专门准备了一些家中的农家土货。 “你哥做的腊鸡、腊鸭、菜干,我们尝过了味道都很好,想着这次拜师跟之前的不一样,我就带了一些过来,这里还有你娘和你姐姐赶制出来的一双鞋子给你老师。” 从家里人收到信开始,就一直在想准备些什么,此刻王承志将东西全都掏出来给王学洲看,心中有些忐忑。 怕给儿子丢人。 毕竟听说这次的老师是府学的山长。 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看到这些东西会不会觉得寒酸? 王学洲看着那些东西感觉十分暖心:“放心吧爹,老师肯定会喜欢的。” ······ 初八那天,就在裴道真的那座小院子里,举行了一场低调又隆重的拜师宴。 观礼之人除了王家人和吴怀之外,还有五个人。 除了古知府、陈学政、张大人这三个老面孔不说,还有两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爷子。 裴道真坐在主位上,王学洲和周明礼两人正了正衣冠,两脸正色的伸手在水盆中净手。 裴道真看到嘴里唱喏:“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 希望他们能够亲近师长,和同学相处融洽,脚踏实地,认真学习。 洗完手先后叩拜了祖师爷的画像和裴道真后,两人奉上礼物聆听裴道真的教诲。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学习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望你们脚踏实地,总有一日一飞冲天。” 一直等到仪式完成,看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裴道真,其中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才开口:“我当你这货怎么好心请我过来,感情是要让我们大出血!一下子收了两个弟子,美死你得了!” 裴道真洋洋自得掏出王家准备的鞋子换上,尺寸竟然正好? 有心了! 他指着鞋子骄傲道:“看见没有?徒弟准备的鞋子!你有吗?” 说着还拿出了周夫子带来的茶叶递给李伯:“将这太平猴魁给泡了,也让他们尝尝我徒弟的孝敬。” 另一个看上去保养的不错的老爷子对着他啐了一口:“嘚瑟什么!我们今日又不是给你贺喜的。” 说着他转身笑呵呵的冲着两人招手,将随从手中捧着的礼物打开给两人递过去:“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们留着把玩。” 王学洲低头一看,是镇尺。 看质地应该是上好的玉石制成,全都被雕刻成了动物的形状,做工精妙。 他的是一只鹰,周夫子的是一只龟。 裴道真看见之后满意的点头:“你这吝啬鬼今日还能拿出这两方极品独山玉制成的镇尺,真不错。” 另一个老头哼了一声,将自己的礼物拿出。 是两方澄泥砚。 裴道真仰天一笑:“你们俩赶紧收起来,省的这两人反悔再要回去!” “送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三个老头在那里笑骂了几句,其他人全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不敢插嘴。 等到差不多了,陈之敬他们三人才赶紧奉上自己的礼物。 裴道真看到几人都送出了自己的礼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我在望远楼订了酒席,咱们去开席吧!” 说完他邀请王老头和王承志同他一起乘车去。 两人受宠若惊的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裴道真给拉上了车。 其余几人都各有自己的马车,自然不会跟人挤。 王学洲和周夫子共乘一辆。 “子仁最近学习如何?” 两人见了面,周夫子下意识地问起了功课,说完一愣,用手扶额:“习惯了,一时没转变过来,你有师父照看,自然无需我操心。” 王学洲摇头:“不,您在我心里,是夫子也是兄长。” 说完他开始说起了自己的体会。 也是看了历年的试卷之后,他方才觉得自己的火候不够。 小三元的意气风发,被历年试卷这一盆水给浇了个透心凉。 原本他还想直接参加明年八月份的秋闱,幻想着到时再考个案首回来,惊掉一群人的眼珠子。 现在想想终究是自己太天真了。 人家多少名门望族,潜心苦读多年,只为了一飞冲天。 他一个农家子不过苦读四年半,要不是因为遇到了从禹杭地区过来的周夫子,他凭什么在怀庆府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 是别人不够刻苦吗? 是别人不够努力吗? 不,都不是。 是夫子之间的差距。 听完了王学洲的话,周夫子不仅没有安慰他,反而笑着说道:“不错,自己能悟出来这个道理,倒是省的我费这个口舌了。” “我本就想劝你,虽然你这次的名次很好,可我建议你在府学沉淀三年,等待下一场乡试,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你虽然四书五经都学的不错,可你的弱点也很明显,出身决定了眼界和获得信息的渠道,朝中的大势,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你是一概不知的,这在考时务策的时候,非常不利。” “现在你的这个缺点被山长这个老师给补上了,但是时间太短,根本不够你成长,原本我是想等你明年下场亲自体会后,再来提此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自己发现了。” 悟性当真是不错。 王学洲有些挫败。 ·····感情夫子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却没说。 看着他的表情,周明礼笑了笑:“说十次不如做一次,别人说的你未必能真的听进去。” 他认命的点点头:“谢夫子解惑,我知道了。” 一行人刚下了马车步入望远楼,就遇到了两个人正在争执。 “都说了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大不了赔钱给你就是了嘛!” “你知不知道这幅画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你家小姐把它弄脏了,一句赔钱就能了事?今日不许你走!” 那男子说着略过面前的丫鬟,就要上手去抓后面那位眉若春山,眼横秋水,清新脱俗的女子。 古耕道脸色铁青:“住手!” 第93章 一根筋 古耕道怎么也没想到,他出门竟然能看到自己儿子对人家姑娘家动手动脚的。 旁边还有几位同僚和三个老爷子。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给这孽子几巴掌。 那男子看到他,气宇轩昂的脸上一喜,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爹!你快给儿子主持主持公道,儿子刚从朋友那里买回来的苦禅居士的山水画,还没捧热乎呢,这两人就就把饭菜的汤汁浇上了,气煞我了!” 说着他恶狠狠的看着两个人,挡住路:“今日不赔我一幅新的苦禅居士的画作,你们谁也别想走!” 古耕道刚才听的一清二楚,听到儿子如此无状,顿时斥道:“闭嘴!成何体统!” 那圆脸的丫鬟忍不住反驳:“明明是你只顾着看画不看路,这才撞到了我们身上!要说责任你也有一半!” “小娥!” 身后那眉目如画的女子呵斥了一声,这才满脸歉意的转过来说道:“今日是小女行事匆忙,实在是对不住,待我归家,定向父母禀明情况,重新找来一幅画作给公子赔罪。” “你以为这画随随便便就能买到?不让你家里拿着画来赎,你休想走!” 古在田脸黑了。 不让人家姑娘走,他还想将人绑回家不成? “闭嘴!”古耕道呵斥了一声转向那女子,将声音放柔和了一些:“姑娘有事尽管先走,这孽子的话不必在意。” 那女子听到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扯了扯丫鬟两人就要从一旁走过。 “不准走!” 眼看着罪魁祸首就这么要走,古在田不甘心的再次拦住了路。 “这酒楼这么宽的路,你们哪里不能走,偏偏往我这画上撞,走路不长眼睛,把我的画给弄坏了还想跑?” 古在田气呼呼的。 裴道真忍不住皱了皱眉。 今日是他宴请客人的日子,饭还没吃到嘴里,就只看古家这小子在这里纠缠了。 眼看着酒楼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古耕道脸色铁青,正准备对着儿子上手。 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学洲已经溜到了最前面,正好奇的瞅着古在田手中的画:“说了半天,你画长啥样?” 古在田扭头看到是个半大的孩子,没好气的说道:“给你看了你能看得懂?” 王学洲摇头:“看不懂,不过我知道有一个法子能把画上面的油污给去掉,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 古在田狐疑的看着他:“吹牛的吧?” 王学洲凑过去压低嗓音说道:“真假试试不就行了?试试又没有损失,你这样纠缠着人家也拿不出画来,闹的难看丢了你爹的面子,回家也逃不了一顿打,你看你爹的拳头,只差一点点怕是就···” 古在田悄悄的扭头看了一眼他爹喷火的双眼和紧紧攥着的拳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顾舒然看着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拦着他们的那位公子脸上的表情一变,对着她们说道:“你是哪家的?等我这画救不回来,我定上门讨要!” 虽然语气还是有些愤怒,但是态度已经软了下来,不像之前那么强硬。 顾舒然对王学洲投去一个感谢的表情,这才轻声说道:“青衣巷顾家就是我家,公子不放心尽可上门讨要。” 古在田听到,这才侧身让开了路。 顾舒然连忙带着丫鬟离开是非之地。 裴道真表情一缓:“上楼吧!我定的包间在楼上。” 古耕道狠狠的指着儿子,忍不住爆了粗口:“你给老子等着。” 等上了楼纷纷落座,裴道真这才突然发现多了一位。 “孽子!你上来干什么?”古耕道看到儿子出现在包间里,火噌一下又上来了。 “这位兄台说能去除我画上的油污,我当然要跟着他!” 古在田理直气壮地说着,还十分自来熟的吩咐小二加张椅子。 古耕道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这孽子遇到和字画有关的就一根筋,打扰了诸位的雅兴。” 裴道真是认识古在田的,自然知道他什么样,摆摆手:“今日是我收徒的大喜之日,多个人多点热闹,不用在意,随他去吧。” 王学洲听到连忙开口:“古知府勿气,我之前在一本书看到过一个法子可以去除画作上的油污,又看这位公子今日痛惜画作失了理智,这才劝他试一试。” 古耕道惊讶:“还有这样的法子?” 钱老听到感兴趣的问道:“你说来听听。” “海螵蛸、滑石各二钱,龙骨一钱五分,白芷一钱,放在一起碾为细末,然后将细末铺在字画的油污处,隔纸去熨就行,不过这个方子我是在书上看的,还没试过。” 王学洲也不打谜语,将方子说了出来。 古在田此时放心了一些,不管法子管不管用,这小子至少没有忽悠自己。 “你等着!我这就出去买材料回来。” “等等!”钱老喊住了他。 “这法子我也感兴趣的很,我让人去买,你不必跑了。” 钱老迅速的喊人按照王学洲说的这几样去买,吩咐他们碾成细末再带来。 没一会儿,一应东西就全都备齐了,古在田这才把自己抱着的那幅画小心翼翼的给打开。 一幅墨画山水画出现在众人眼前,笔锋细腻灵韵天成。 只是可惜上面有一片被污上了油渍,看上去影响了整体的美感。 古在田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然后就塞到了王学洲的手中:“你来动手。” 他动手就动手,反正他也挺想知道自己在书上看的这个法子好不好使的。 说干就干,他将画摊开,将那些细末倒在油污处,隔着纸用火斗轻轻的熨之,约摸着差不多了,就将东西挪开,将上面的细末轻轻扫掉。 只见原本的油污处,此时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印子,不趴上去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咦?只剩下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了。”钱老趴上去看了看,有些惊讶的说道。 裴道真谦虚:“孩子现学现用罢了,算不得什么。” “你再这样,以后真不跟你玩了,瞎嘚瑟什么!”何老看着裴道真,磨着后槽牙。 王老头和王承志脸上与有荣焉,听着几人的话控制不住嘴角的喜意。 裴道真嘴角上扬:“上菜上菜!今日难得和你们两个糟老头子聚一起,咱们喝个痛快!” “王老哥,王老弟,今日是子仁的好日子,你们也吃!” 第94章 拦人 老师和长辈们在上面畅聊喝酒。 古在田一屁股坐在了王学洲的身边。 满脸喜气的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行啊,没想到你的法子真顶用了,我这画被救了回来,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情,古兄客气了。” 王学洲不以为意,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也算是多一个技能了。 “我大名古在田,字鹤年,你以后喊我鹤年就行,你叫什么?” 听到对方介绍了自己,王学洲也做了自我介绍。 听到王学洲的名字,古在田惊讶的出声,“原来你就是今年的小案首!” 王学洲有些吃惊:“鹤年兄从哪听说的?” “这还用听说?只要在府学念书的,恐怕无人不知!” 古在田洋洋洒洒的说起了他在府学中听到的传闻。 什么‘一个农家子竟然考了小三元’‘今年的院案首竟是个小娃娃’‘咱们府学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小秀才’等等。 王学洲以为自己很低调了,没想到竟然连上舍的学兄竟然都听说过他的名字,顿时有些汗颜。 古在田拍着胸口说:“我原本还以为那些是夸大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以后在府学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王学洲之前看古在田的行事,以为他有些难缠并不打算多深交。 可聊起来才发现只要不说和画有关的话题时,古在田是个挺好说话的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公子哥的架子。 两人从四书五经说到志怪杂谈,最后又聊到了王学洲这个方子。 “子仁看的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王学洲说道:“是一本杂书,叫《福寿真经》··” 古在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回家去他爹的书房找找去。 王老头和王承志两人晕乎乎的坐在那里,饭吃到嘴里啥味都不知道。 天老爷! 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看上去貌不惊人,竟然教过太子! 他们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陈大人了,结果这竟然来个这么大的官,他们竟敢还跟人说过几句话···· 等起身离开的时候,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看上去有些微醺。 裴道真和钱老连忙一人搀住一个,王学洲见状连忙和石明上前。 “呵呵··呵呵···” 王老头看着自己左右,呵呵直笑,看的人心里发慌。 “阿爷,我扶您回去!” “呵呵··呵呵···” 白员外虽然没有收到请帖去参加拜师宴,但他心中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去,所以也没开口。 知道今日他们去参加宴席,早早就备了醒酒汤等在小院中。 看到他们一行人回来,熟练的吩咐人端来醒酒汤招呼着喝下去,又把人全都安置了才离开。 王学洲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人情是欠大发了····” 参加完拜师宴,王老头和王承志就表示自己要回家去。 王承志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不是爹不想陪着你,实在是家中事情多,山上正请了人清理着,我得回去盯着,你堂哥也要定亲,你爷得回去坐镇,再过一个月就过年,到时候你就能回家了。” 什么? 之前还吵着不肯成亲的堂哥,这么快就要定亲了? 家中的事情确实多,王学洲也不能拦着两人。 和周夫子确定了回去的日子,他就让石明和杨禾护送人回去,顺便留家里帮忙,自己回到了府学继续上课。 将朱县令送的太仓笔、又将这次收到的澄泥砚和镇尺摆放在桌子上,他细细研磨用新的毛笔写下一行字,心生欢喜。 太仓笔吸墨能力强,使用使用起来柔而不软、婉转流畅,比之前他写多了就炸毛的笔实在是强了太多。 而这澄泥砚不愧是名砚之一,质地细腻、色泽丰富,重要的是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冬天用起来少了许多麻烦。 “哦哟!澄泥砚!” 沈甲秀看到他写字,凑过来看了一眼立马认出了砚台的不凡。 “嗯,长辈送的刚好拿来试试。” 沈甲秀看着他神情复杂。 不是说这是个农家子吗? 这接触的人和用的东西,这哪里看的出是农家子啊? “凝之很闲吗?不如跟我一起做题如何,我这里有两道算学的题目·····” 沈甲秀摇头,甚至还想拉着王学洲一起看话本:“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子仁,我看你最近读书累了,不如跟我一起看新出的《仙凡之别》如何?” 出新的了? “还没完结吗?”王学洲轻声问道。 “可别!这才第四篇,这才哪到哪?我还没看过瘾呢!听说这话本出自你们白山县的说书人那里,你有没有听过?后面讲的啥?你也是白山县来的,肯定知道的比话本多吧?” 第四篇啊? 王学洲算了算,他这几年陆陆续续写了有十篇的样子,看起来对方这是在慢慢出手··· 他摇了摇头:“没看过。” “什么?这都没看过?你也太拼了吧!我跟你说,这本小说里面有很多人生的感悟,和其他的话本不一样,写的凡人篇催人泪下,仙界篇看的人热血沸腾,写这个的人肯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是吗?还有呢?” 王学洲看他说的滔滔不绝,忍不住笑嘻嘻的继续问他,想听听这家伙还能怎么夸。 沈甲秀却突然翻了个白眼:“算了,你又没看过,说起来也没劲儿!” 王学洲遗憾的回到书案前,抽出在老师那边拿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寝舍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府学的课程并不紧张。 上午分为三节课。 四书五经、策问和一节选修课。 下午的时间是自由安排,不管是要去校场锻炼身体,还是去上自己感兴趣的其他课都行。 而王学洲通常是把上午必上的三节课上完,下午就去校场练习射箭和骑马一个时辰,去老师那边解疑释惑,晚上回寝舍自习。 今日他刚踏进校场,就被人拦住了。 “敢问是王学洲,王公子吗?” 拦住他的人身穿宝蓝色夹纱直缀,长得唇红齿白,被王学洲看着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我是,你是……?” 顾尔行脸上一喜:“可算找着你了,我叫顾尔行,字慎卿!前几日望远楼,你帮了我阿姐,还记得吗?” 第95章 绝对不会认错 王学洲一下子就想起来那日那个少女了。 他礼貌的看着顾尔行:“有事吗?” 顾尔行满脸感激的说道:“我姐回家后就把事情给我们说了,后来才打听到你的名字,我一听就知道你是今年的案首。” “当日虽然不知道你说了什么古公子放过了我姐,但总归是谢谢你,后面我爹去古家上门道歉,古知府也没为难我们,只说书画上的污渍已经被解决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就打算请古公子和你一起吃顿饭,一是感谢,二是打算道歉。” 王学洲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摇头拒绝:“不算什么大事,不用专门感谢。” 顾尔行急道:“可···可我邀请古公子的时候,他说只要你去,他···他就去··” 顾家只是商贾之家,得罪了知府大人的公子,这让一家人都惴惴不安。 顾尔行更是被家里下了死命令,就算知府不计较,也要当面对着古公子道歉,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可他见到古公子说完来意,对方倒是没有难为他,只说王公子去,他就去。 他只好又转来问王公子的意见。 王学洲看他着急的样子也对古在田有些无语。 一顿饭而已,非扯上他干嘛? “既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吃慎卿一顿?” 听到他的话,顾尔行喜极:“多谢多谢,那时间就定在休沐日那天,以后只要有用得上的地方,王兄只管说一声,我鞍前马后!” 两人也不算熟悉,看他答应下来,这边又是上课时间,顾尔行识趣的离开了。 每个月月底的最后两天,是府学的休沐日。 到了这天,顾尔行早早的就过来喊王学洲出门。 两人在门口的马车上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古在田。 他走路很慢,一点一点的挪近马车,看着王学洲歉意的说道:“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同窗,说了几句话这就耽误了时间,让你等久了子仁。” 王学洲看了一眼他的屁股,笑着点了点头:“哦,没事,时间刚好。” 顾尔行连忙邀请古在田上马车。 古在田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慢慢的抬脚,轻轻的坐下。 “嘶~” 他心底倒抽一口冷气,微微抬了抬屁股。 上次的事情害他被老爹给好一顿抽,刚能下地就遇到过来道歉的顾尔行,他不想搭理他,就随口说了句能把子仁请去,他就去。 没想到顾尔行还真去了。 如此他倒不好爽约了。 他脸色很臭,顾尔行苦笑一声,吩咐马夫去望远楼。 既是在那里得罪的人,最好是在那里取得原谅,这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 一路上古在田和王学洲随意的聊着,一句话都没跟顾尔行说。 他倒也识趣,没有随便插话在两人之间,惹人生厌。 等到了望远楼的包间内,王学洲忍着笑,吩咐小二去拿一个软垫过来。 古在田心中一暖,施施然坐下,只是坐下时,心底免不了又是一顿抽气。 顾尔行见状,心底了悟,更加殷勤的问了两人的喜好,点了一桌子菜,又点了一坛子度数不高的酒给两人斟上。 “子仁上次说的那劳什子真经,我翻遍了我爹的藏书和府学的藏书馆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你从哪看的?” 王学洲心道能被你找到就怪了,那本书是山长的的私藏。 “那本书是我借的别人的孤本。” 古在田恍然大悟,原来是孤本,难怪了。 “是谁的?我也借来看看。”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山长的。” 古在田往椅背上一靠:“那算了。” 想到前几天的事情,他就一个哆嗦。 可别老爹打完山长打,那他可真遭老罪了。 不就是当时没注意差点拉到了那个姑娘吗? 谁让她们先毁了他的画的,那种时刻,他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只知道不能给人跑了。 王学洲看着明明是顾尔行的主场,此刻他却拘谨的坐在一边发呆,忍不住将话题引到了他身上:“慎卿兄在哪个学舍读书?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顾尔行老老实实回答:“我在上舍,只是··我家中行商,平时能玩的人不多,所以之前和古公子只是见过面,这还是头一次在一个桌上吃饭。” 岂止是不多,那简直少的可怜。 这样的出身,条件好的看不上他不愿意和他玩。 品行好家境和他差不多的,人家都有自己的圈子。 条件差的愿意和他玩的又都是图他的钱,没事都想占他一些便宜的王八蛋。 他又不傻,自然看的出来。 可他也不得不应付着,毕竟读书人人脉也很重要。 最简单的,乡试的时候需要五个秀才互保,他要是不搭理那些人,出了门被他们四处宣扬他捧高踩低,怕是原本就对他有偏见的人就更多了。 到考试的时候,要是连五个人都凑不齐还考个什么··· “行商的?那你们家都做些什么生意?” 从商的人消息都很灵通,王学洲想打听一下知不知道哪里有山楂树的果苗,他要大批量采购。 白山县周围的那些都是一些散树,听石明说他转遍了附近的县城,也不过买了两百株。 顾尔行看他眼中没有异样,精神一振和他说起了家中的情况。 顾父是专门倒买倒卖的,将北方的东西卖到南方,再从南方进一些玩意儿卖到北方,几乎是常年在外面到处跑,最近才归家。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解释道:“那天是我母亲生病,没有胃口,只想吃望远楼的那道糖醋肉,我阿姐这才带着婢女行色匆匆,一个没注意将古公子的画给···” 他满脸愧疚的看着古在田。 古在田冷笑:“要不是子仁帮我给处理了油污,我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多谢古公子大人有大量,也多谢王公子帮忙。” 说着他招招手,让小厮将他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古在田看都没看就放到了一边:“行了,今日看在子仁的份上,就当此事揭过了。” 顾尔行激动的手足无措。 王学洲笑呵呵端起一杯酒水:“来来来,一笑泯恩仇。” 有他在中间说和着,气氛很快就松快了起来。 当听到王学洲正在寻找山楂树,顾尔行立马说道:“我家有个果园,里面种了好多,每年吃不完都掉地上烂了,你要的话给我留一个地址,我让人挖了给你送过去。”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王学洲心中一喜:“那你回去问问令尊,多少钱一棵,我买了。” 顾尔行摆摆手:“不用!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我说送你就送你,我家大约有五百棵山楂树,你吃得下不?” “再来五百棵也吃得下!” 那可是半个山头呢! 两人很快就说定,王学洲让人拿来笔墨,手书一封给石明说明情况。 古在田一开始看两人说话并不插嘴,看到王学洲写信眼神随意的瞟过,他脸色突然一变,将头凑了过去。 他看着王学洲一笔一划的写东西,脸上神色变来变去。。 这个字怎么和《仙凡之别》手稿上面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前段日子刚在舅舅那里看过最新一篇的手稿,原版的! 绝对不会认错。 可舅舅说的作者,不是子仁啊! 第96章 魔鬼笑容 接下来这顿饭怎么吃的古在田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脸色恍惚欲言又止的看着王学洲。 一直等到他准备上马车回府学,这才忍不住将人悄悄拉到了一边问道:“子仁,《仙凡之别》是你……” 他亲眼看见的字迹一样,可又不敢相信。 之前因为他特别喜欢《仙凡之别》这本书,特意磨了许久让舅舅告诉他是何人写的,他想结识一下。 这才知道是白山县县令的小儿子写的。 原本他听说朱县令的小儿子年后才来府学读书,还想着结交一番,结果··· 现在发现子仁的字迹和手稿上的字一模一样。 王学洲今日心情不错,觉得这顿饭真是吃对了,一下子就解决了果苗的问题。 喝了几杯水酒,他感觉脸上跟被火烧一样。 听到古在田的话,他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真是他! 古在田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鹤年?鹤年?”王学洲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几句,也没喊回古在田。 “奇奇怪怪。”王学洲摇摇头,上了马车和顾尔行一起回了府学。 ····· 古在田离开之后就去找了他的舅舅说明了此事。 “还有这事?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章行十分诧异。 古在田摇头:“我虽然和子仁相处时间不长,但他性格随和,待人温和有礼,不像是欺世盗名之徒,而且如果品行有问题的话,山长又怎会收他入门下?” 说到裴山长,章行立马信了五六分。 当初和他谈稿子的是朱夫人,他还特意问过是何人所写。 当时朱夫人怎么说的来着? 她半骄傲半谦虚的说,‘自家孩子随便写写,不足挂齿,能被章东家看上,是他的福分··’ 他稍微一想就知道说的是在朱县令夫妻两个身边的小儿子了。 他夸了一句朱夫人会教子,对方并无反驳。 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他们之间有合作,不然王公子的手稿怎么会落到朱夫人的手中?再说,我这铺子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手稿,就算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章行不以为意的劝说外甥:“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总之这件事不能影响到他的书铺。 毕竟稿子都印刷四篇了,每一篇的反响都很好,他也赚的盆满钵满,就算这中间真有什么误会,也是朱夫人和王公子之间的事情。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古在田打发了。 然后脸一沉,喊来两个人,吩咐他们去白山县悄悄的走一趟,打听一下此事的个中缘由。 此事最好不是朱夫人用手段抢来的稿子,只为了委婉的讨好姐夫,要是被他知道··· ······· 休沐日过后,王学洲又重新忙了起来。 几个人中比较闲的就是白彦了,退了两节陶冶情操的乐和礼,律和数对他来说催眠的比较多。 课上忍不住困意睡过去两次被先生教训后,一下子就惫懒了起来。 他家大业大的,不缺钱花,现在身上有了功名,面子里子都有了,稍微放松一点享受一下生活,好像问题不大吧? 几次下来,王学洲每次做题之余都能从窗外看到他在吭哧吭哧的练肌肉,忍不住冲他招招手:“你来,我有个事和你说···” 白彦乐颠颠的跑过来:“要出去玩吗?” 王学洲摇头:“闲着也是闲着,来做题。” 白彦倒退三步:“不不不,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王学洲笑呵呵的威胁:“你忘了你爹说的话了?他让你听我的。” “·····可我刚吃了两大碗咸菜焖肉,肚子还撑得慌,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少废话,赶紧做题!” 白彦泪流满面。 姜还是老的辣,他爹不在府学,他依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王学洲满意的看着窗外再没了某道练肌肉的身影。 这才对嘛! 不能让他一个人偷偷练的英武雄壮,衬的他们一个个弱不禁风似的。 看着一旁徐山和沈甲秀两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一个话本,他熟练的从书底下又抽出一张卷子:“松岚、凝之,我有个题想跟你们聊一聊·····” 在他的魔鬼内卷下,原本考上了秀才想要稍微放松一下的另外三人,也开始痛苦又快乐的刷题生涯。 时间很快就到了腊月初十,岁考之后,就要放年假了。 王学洲去拜别老师,又捧着几张卷子回来了。 这些都是裴道真这段时间根据他的学习进度出的题目,让他假期结束后交上去。 看着手中的卷子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师真是卡的死死地。 按照这卷子的题量,除了除夕那天,其他时候他就别想轻松了。 沈甲秀和白彦家都在府城,放假对他们来说也就是能偷个懒而已。 两人疯狂的压下上扬的嘴角,不舍的看着徐山和王学洲:“松岚,子仁,回去好好过年哈,等年后咱们再聚。” 徐山点头:“时间很快的,等过了年初七我们就回来了。” 王学洲看着两人的嘴角,露出一个魔鬼般的笑容:“新年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人手一份,不要太感动。” 他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两份题目,舒爽的看着两人的表情垮下来。 这次回家,石明带着杨禾已经提前过来接他。 王学洲和徐山两人都有一个大书箱,杨禾一只手一个,轻松地拎上了马车。 看着府学三三两两离开的学子,徐山感叹一声:“还好有你一起,不然今年同乡的一个都没有,回家都不好回。” 徐山家中在县城开了一间裁缝铺,家中除了两位姐姐就只有他一个男孩,父母自然是竭尽全力给他最好的。 当初他考了二十五名,在打听了县学和府学的差距之后,家中果断花钱让他进了府学。 “也幸好有你,不然我这一路该多寂寞。” 两人相视一笑,上了马车。 马车内石明细心的准备了茶水和点心,还有取暖用的汤婆子,顶着凛冽的寒风,四个人往白山县赶去。 刚出城不过半个时辰,天上就洋洋洒洒的飘下了雪花。 第97章 顺便,指导 路上,王学洲和徐山两人一提一问,时间久了不免有些无聊,开始说起了闲话。 “斧头,家中怎么样了?那些树运去了吗?” 听到王学洲的话,石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顾少爷做事很细心,他挖来的山楂树全都是五六年的大树,还派了一个在这方面经验老道的果农跟着,一直指导咱们怎么移栽能保证树的存活,帮助很大。” 王学洲有些意外:“那等回去了是要好好谢谢人家。” 一码事归一码事,人家感谢他已经送了这么多果树过来,已经够了。 可对方明显比他想象中更加认真负责,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什么商不商的,这世上的人哪有不爱钱的? 那些以出身来贬低顾尔行的人,不过是想从他身上获得优越感罢了。 出身差的人是,出身好的人也同样是。 徐山听到两人的对话,好奇的问道:“子仁准备种果树?” 王学洲点头,面有无奈:“你也知道,咱们科举最是费钱,家里人就想着找个营生,我刚好在书上看到一部关于山楂的介绍,勘察了一下土地,发现我家那里还挺适合种的,就和家里商量着种一些。” 徐山点头:“山楂药用之处颇多,是个好东西,就是这销路··估计得费上一番功夫,一般的药堂都有自己合作的人家,非一般关系,他们都不会换人。” 毕竟药堂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一般只要选择了一家长期合作,除非有什么重大失误,要不然不会换人。 越大的药堂越是如此。 “松岚提醒的是,除了药用之外,它还能做成吃的,我买的大都是一些成熟的果树,等来年结果了到时候拿来先试试手。” 王学洲也了解过,如果从果苗种起,一般需要两到四年的时间,山楂树的盛果期是十年的老树。 时间太过漫长。 山楂在白山县也不算是什么稀罕果子,有的农家自己门口种的就有,王学洲直接让石明将人家的果树买来,大大的缩短了时间。 徐山看他心中有数,两人就挣钱这个话题又讨论了一会儿。 雪天路滑,随着路上的人积雪渐多,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堪堪看到白山县的城门。 掀开车帘,一股冷风只往里面灌,一下子提神醒目。 “等等!” 王学洲拦住了要下车的徐山:“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了,我们将你送回家再走。” 徐山迟疑:“时间不早了,再耽误下去我怕你回去晚了。” “反正都到这里了,又不差这点时间,石明,进城!” 王学洲将人拉回来坐好:“你还有这么大个书箱,背着从这里走回家能出一身汗,到时一冷一热再染了风寒,那我载你回来这人情一下子可就没了,我还不如好事做到底,坐实了这人情。” 徐山失笑:“·····你这嘴巴还真是不饶人,你能载我回家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我岂会不知好歹?” 王学洲懒洋洋的靠在车厢上:“你知道就好,这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读书人身体才是本钱!没个好身体,学问再深也没用。” 这话说进了徐山心里,他也不再挣扎。 徐家的裁缝铺子在城东,面积不算小,有两间。 马车缓缓的停在门口,徐山掀开车帘刚下车,正好看到一位妇人送客人出门,脸上柔和的表情一变,有些激动的喊道:“山儿!” 然后她扭头回了屋里,没一会儿一个圆眼厚嘴唇的汉子就和她一起走了出来。 王学洲原本不想动,看到这个自然是不好再坐着,连忙下车帮着徐山将书箱给搬下来,顺便和徐父徐母打招呼。 之前徐山的秀才宴,他们曾见过。 见到是他送自己儿子回来,两人热情的拉着王学洲回家喝茶,被徐山给拦住了:“天色不早,再耽误下去,子仁的家人该等急了,咱们离的又不远,以后有的是机会。” 听到这话徐父徐母只得作罢。 两人拉着徐山回家去,隐约还能听到两人问道:“你们怎么……” 王学洲回到西朗村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不过地上铺满了白雪,所以不影响视线。 村口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看到他们连忙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这边走:“儿子!” “爹?” 王承志吐着白气跑过来爬上马车:“终于回来了,快回家去,你娘给你热着饭呢!” “这么冷的天,您待在村口做什么?我还能丢了吗?”王学洲一边埋怨,一边给他拍打身上的雪水。 “你爹我是没事找事的人吗?还不是你爷一脚把我踹出来的。” 王承志说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反而有些理直气壮。 等回到家,姐姐早已烧好了姜汤。 一进门,他们三个人就一人被灌了一碗。 张氏又催促着王学洲去泡了一个热水澡。 房间内也早已烧上了热乎乎的炭盆。 等王学洲出来的时候,石明和杨禾早已吃饱了打算睡觉。 时间太晚,一家几口也没多说什么。 躺在床上盖着满是阳光晒过的被子,王学洲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刚起床,王家的大门就被人拍响了。 王老头打开门就愣在了原地。 “这···吕地主,你们这是作甚?” 只见门外停了两辆马车。 吕地主身边跟着几个小厮,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旁边还跟着两个汉子,吕大胜、郑光远和夏千里正乖巧的站在那里。 吕地主脸上堆起笑容:“王伯父,子仁在家吗?” 猛的一下听到‘子仁’这个名字,王老头还想问子仁是谁。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丑蛋老师给他起的字,连忙说道:“在,昨日刚回来···” “唉哟!那正好了!快把礼物给伯父拿进去!” 吕地主吩咐马夫和小厮把车上的东西往王家卸,他身旁的两位汉子也上前帮忙。 王老头愣住了:“等等,你们这是作甚?” 吕大胜拉住王老头:“王爷爷,我们可以进去吗?” 王老头听到这声音,连忙一拍脑门:“请进请进。” 吕大胜进门,跑到王学洲的房间门口喊,“懒鬼!起床了!” 王学洲正在整理自己的书,听到动静诧异的开门,“你···们怎么来了?” 他还以为只有吕大胜呢! 吕地主用他的大肚子把其他人顶到一边儿去,腆着笑挤过来。 “原来子仁在家啊!是这样,我家大胜天天在家念叨着想你了,这不过年呢,我想着你差不多该回来了,我就把他送来跟你聚聚。” “当然,你要是有空的时候,能‘顺便’‘稍微’指导指导就更好了···呵呵。” 第98章 游戏 郑光远和夏千里的爹连连附和:“正是正是。” ····顺便、指导? 王学洲看着他们脸上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也不忍拒绝。 毕竟他和吕大胜他们关系也很好,再加上这次回来过年,他本就打算给堂哥考前辅导一下,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没区别。 想好之后他冲着三人打招呼:“吕伯父、郑伯父、夏伯父。” “你们说的哪里的话,他们仨是我的朋友,谈不上什么指导不指导的,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就把人放在这里玩几天?” 吕地主心道真不愧是小秀才,人家这话说的漂亮。 但他可不敢真拿客气当随便了,他连忙答应: “愿意愿意!我们可愿意了!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 他脸上的喜意遮掩不住,转身拉着王老头:“王伯父真是高义,不知道贤弟在哪?我家这小子还要麻烦你们照看着,我得当面去跟贤弟道谢,不然真是过意不去。” 郑光远和夏千里两人的父亲跟在一边也奉承着,几个人去喊王承志去了。 王学洲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人都是这样,想跟你交好时自然是处处妥帖,办事让人舒服,对方不想跟你交好时,态度自然不会让你觉得舒服。 人性就是如此。 吕大胜看着大人们走远,突然出声,“唉,莫名觉得低了你一头。” 郑光远和夏千里深以为然。 “是吗?那你叫声哥来听听,我考虑一下应不应。” 吕大胜听到这个立马炸毛,“想得美你!我比你还大两个月,要喊也是你喊我!” “喊什么?隔着几间房都听到你咋咋呼呼了。” 王学文打着哈欠过来,看见吕大胜也不陌生。 王学洲看到他这样眉头一挑:“大哥,你这个时候刚起来?” 王学文头皮一紧,“你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刚起来!我早就起来了!” 他眼睛瞬间瞪大,赶忙看了看左右,生怕被亲爹给听见了。 自从上次的秀才宴过后,他爹铆足了劲的教他,将他自己的梦想全压在了他身上,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念叨着一定要让他考上秀才。 他被亲爹逼着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一整天都生活在他爹的眼皮子子底下,稍有分神就要被抽一顿手板,背不出来书更是巴掌伺候。 偏偏家里无人肯帮他,就连向来疼他的亲娘,也跟他爹站到了一起,逼着他日夜读书。 他快被折磨死了。 这些王学洲虽然不知道,但是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和这草木皆兵的样子,也能猜到几分,他也不忍再说什么,“来,咱们玩游戏吧!” 听到这个,吕大胜他们十分兴奋,最高兴的要数王学文了,“玩什么?怎么玩?咱们要不要出去玩?” 王学洲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不用出去,就在这里玩。” ····· 他所说的玩,就是他提问,挑人回答。 既然答应了别人,那他自然要先摸清楚这几个人的进度,才好针对性的辅导。 当然了,堂哥也不能落下。 他看着王学文站在那里,双眼无神生无可恋的样子,专门问他。 “‘乐只君子,民之父母。’这句话后面是什么?大哥,该你了。” 王学文有气无力的回答:“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看他能背的出来,王学洲还是十分满意的。 这可比上次回来的时候强多了。 看他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的,他放下书:“这样吧,我给你们出题,只要你们做完了,咱们就去山上煮酒烹茶看雪景怎么样?” 这话一出,王学文精神一振,眼中顿时恢复了光彩,吕大胜激动地冲着空气捶了两拳,嗷嗷乱叫。 “到底还是兄弟!我还以为你被老秀才附体了···” 县试是最简单的考试,考的基本上都是对四书五经的理解和熟练度。 他出了十道题目给几个人做,并承诺他们只要做完了,今日就不再看书,带着他们出去玩。 听他这样承诺,几个人顿时斗志昂扬,捧着题目各自找地方坐下答题。 王学洲也趁着这个时间开始做起了老师给留下的作业。 三人的父亲离开王家时,看到他们各自在认真的写东西,心生欢喜。 都觉得这次来对了。 看嘛!跟着学习好的孩子,自家孩子也都不用人盯着,知道学习了呢! 送走了客人,王家人就招呼他们吃早饭,吃完王家的男人就继续出去忙去了。 眼下虽然正是农闲的时候,但是山上的事情可没有停下来。 刚下过雪,山上的树不用管,可他们请了村里的青壮将山脚去山上的路给扩宽了一下,得去盯着。 几个人在书房认真学习,家里的女眷就连做事的声音都小了一些。 等几个人做完试卷,书房里传来一阵欢呼。 王学洲放下毛笔,知道自己该实现诺言了。 他喊上王学信一起出去玩,三叔家的双胞胎年纪太小,马氏看的紧,他也只能作罢。 几人开始满院子的找东西,准备炭盆、茶叶、小零嘴等等。 这样的动作自然吸引了家中几个姑娘的注意,眼神频频的朝着他身上瞟来。 王学洲思考了一下,对着王邀月说道:“姐,我不太会煮东西,你喊上其他几个姐姐去帮帮我们?”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乡下的规矩也没那么严。 而且吕大胜他们仨,年纪最大的郑光远,过了年才十二,都还没开窍,他和堂哥又本是自家人,不用避讳。 等过几年姐姐们嫁人后,只怕是再也没有这样轻松地日子了,女子不比男子,身上的束缚本就多,王学洲也想让姐姐再轻松几年。 听到他的话,王邀月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她矜持的说道:“那我得问问其他几个姐妹的意见。” 其实也根本不用问,听到王邀月的话,其他几个人都喜疯了,全都眼巴巴的盼着王学洲去说服奶奶。 他迎着姐姐们期待的眼神,和老刘氏拉扯了一番,终于让老刘氏答应了放女孩子们出门玩半天。 得到了允诺,一群人欢喜的各拿着一部分东西,撒欢一样往山上跑。 第99章 怎么会这样 王承志正在山底和人商量着垫路,看见他们提着东西跑出来,瞠目结舌。 悄悄的把王学洲拉到一边,王承志满脸做贼心虚一样。 “蛋儿啊,不是爹不让你玩,你说人家吕地主他们刚走,你这就带着人出来玩了,这要被他们知道了,不太好吧?好歹装模作样几天,人家来都带了东西呢!你这样干,弄得爹都有些不好意思拿他们东西……” 真不是他贪,吕地主他们是真铁了心的要送,他也无奈啊。 可现在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您想啥呢!我们玩会就回去了,没有大萝卜在前面吊着,这几个能听我的话?” 王承志脸上的表情一变,大义凛然道:“爹是想教育你,做人要讲诚信!不能光拿东西不办事儿,不过幸好我儿读书多年,自然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也省的爹教导你了,不错不错!” 他边说边点头离开了。 ·········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么冷的天气一群人也不在乎,每个人都跑的脸上红扑扑的,表情兴奋。 他们学着书上那些文人雅士的样子,摆上一张四方桌,摆好几把小板凳,板凳不够石头来凑,硬生生的围坐在一起。 没有风炉他们就用做饭用的小炉子替代,没有煮酒用的斝(jia)他们就用小砂锅替代,煮茶就更简单了,用烧水的铫子替代,方便的很。 王学洲小心翼翼的从自己厚厚的棉袄里掏出来一小坛子酒。 王邀月吃惊地说:“这是爷爷的····” 王学洲点点头:“我悄悄拿的,煮酒烹茶,没有酒可怎么行?不过就这么点儿,一人喝一口尝尝味儿就行了。” 王学信憨厚的从兜里摸出一把枣子:“我也‘拿’了点儿。” 王邀月默了默,“我也···”她掏出一包茶叶放在那里。 王星月、王初月和王皎月,三人也羞涩的掏出自己偷偷拿的糖果、瓜子和鸡蛋。 王学文和王揽月看的目瞪口呆,感情就他俩最傻? “我和千里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糕点,这下子差不多了,咱们不如用雪烹茶、红枣煮酒如何?” 郑光远看着白茫茫的山头,心情极好,也想风雅一把。 没人不赞同,女孩子们去收集枝头的雪水,他们忙着煮酒。 等人都坐下,王学洲看着姐姐们坐在那里有些拘束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干坐着也无聊,我给你们讲故事如何?” 吕大胜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说来听听。” “以前有个人去武场观看比赛,身上误中了一箭,连忙找来大夫医治,大夫看后说道‘小事一桩’,然后找东西将体外的箭杆锯掉,就素要医药费准备离开了。” “然后就有人问:留在体内的箭头怎么办?” “你们猜猜他怎么回答的?” 王学洲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吕大胜问道:“他医术不精?” 见他摇头,王邀月猜道:“找错了人?” “钱不够?” 王初月性子急,见猜了半天他一直摇头,急得抓耳挠腮:“怎么回答的?” 王学洲看他们挠头的样子,嘴角一咧:“他说‘这是内科大夫的事’!” “噗——” 王学文没忍住,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顿时全喷了。 ······· 回到家刚进门王老头就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酒味儿,立马跑回房间看了一眼自己的酒坛子,然后提着鸡毛掸子就跑了出来:“谁动了我的酒?!” 王学文指着王学洲:“三弟干的!” 瞥他一眼,王学洲一脸伤心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然后扭头看着王老头,一脸委屈又憋闷的说道:“阿爷,是我干的,我错了。” 王学文看到他这个表情心中‘咯噔’一下,转头看过去。 果然看到爷爷一双喷火的眼睛,举着鸡毛掸子就追了过来:“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动了我的酒不敢承认,还拉你堂弟下水!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王学文委屈的满院子跑:“阿爷!真是他干的,不是我动的啊!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可惜其他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唯一想帮他解释的王揽月也被王邀月一把往屋里拉去:“堂姐,我这几日刚学了一个绣样,你帮我看看··” “阿爷!真不是我,他都说了是他,你咋不信呢!” “你还说?还说!不承认是吧,好!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 王学文被追的鬼哭狼嚎,吕大胜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伸出手对着王学洲伸出大拇指:高! 玩完之后就是不停的看书,解析,刷题。 王学洲坚信,没有什么是记不住的,如果记不住,那就是题刷少了。 当然也不能一直让他们学习,劳逸结合才是正途。 他也会在闲暇的时候拉着他们在西朗村到处乱转,顺便给他们说自己在府学听到的一些生动有趣的判案,悄无声息的给几人恶补律法条例。 随着年关靠近,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县衙那边大事没有,小事不断。 毕竟过年,小偷小摸的少不了。 朱县令坐在县衙的签押房内,坐立难安的等着京中的消息。 他有位同年今年调去吏部了,只要知府这边今年能给他一个评一个‘上’的评语,他到时候出点礼,同年说和说和,肯定能往上走一步。 正在这时,随从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老爷,京里的信。” 朱县令噌一下站起身,激动又郑重的缓缓打开信件,看完之后如遭雷击。 同年告诉他,今年他的上官给他的评语是‘中’,这个绩效,让他没法办…… 对方委婉的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上官,不然怎么会给这样的评语? 他不肯相信的又看了一遍,这才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怎会···怎么会!明明上次公开审了石家兄弟两个后,我在本县的风评颇好,治下不说百姓富足,也算是说得过去,还有王秀才的教化之功,怎会只得了一个‘中’?这说破天也不该啊!难道是送礼不到位?” 可不应该啊!送给知府大人的年礼,是他亲自盯着人装车的,和往年区别不大,甚至今年还重了一分,之前都得了一个‘上’,今年不应该啊! 他也没得罪过知府大人,怎么会这样? 朱县令百思不得其解,他沉着脸吩咐随从去把他请的幕僚彭先生给请来。 彭先生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洋溢着过年的喜意,心中还想着等东翁升了职,自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了。 结果看到朱县令的脸色,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关切的问道:“东翁,您找我?” 第100章 那我好歹有了,你有吗 朱县令请他坐下:“先生来了?先看看这个信。” 他将手中京中来的信件递过去,彭先生看完之后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朱县令阴沉着脸:“先生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我也是如此,快帮我参谋参谋,这问题到底是出在何处?” 彭先生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皱眉深思。 “今年和往年并无区别,礼还重了一分,不过古知府也并不是贪财的性子,想必这评语与此无关,三个月前东翁去怀庆府参加朝会的时候,知府的态度也别无二致,问题肯定出在回来之后。” “回来后,东翁其他时间可有和知府大人那边接触?” 彭先生放下手,郑重地问道。 “并无,我和知府那边并无私交,上次见面就是朝会的时候。” 彭先生在屋内踱步:“那就怪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怎么会这样····” 走着走着他突然顿住:“不对!夫人不是有和府城那边有接触吗?” 卖手稿之事,彭先生后面也知道了,一开始他不以为意。 事情已经做下了,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农家子,想必也不敢如何。 但是随着上次陈大人和张大人过来拜访,这个农家子在他心中就开始变得不一般了,他重新惦念起了此事。 这会儿就想到了。 朱县令皱眉:“书铺和此事有关?难不成夫人得罪了那章行?” 他有些不敢相信,夫人原本就是为了讨好章行才···又怎会得罪人呢? 更何况这几日也不见夫人有什么异常,更没有听说此事··· 朱县令命人将朱夫人请来。 “老爷什么事啊?年底我正忙着盘账呢!” 朱夫人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着急,等看到朱县令审视的目光,着急就变成了恼怒:“老爷这是什么眼神?!活像是我偷了汉子似的!” 朱县令心道,还不如是偷了汉子呢!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章行了?”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把朱夫人给问住了,缓了缓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讨好他还来不及,前几天他遣人过来要了一篇手稿回去,我二话没有就给了他!” “几天前?”朱县令追问。 “三天前。” 三天····三天前写着他们评语的折子,已经都送回京中了。 朱县令和彭先生对视一眼,一起沉默了。 “行了,没你的事儿,回去吧。”朱县令摆摆手让人把她送回去。 朱夫人有些生气他的态度,但是看着两人的表情,情知有事,只好憋着气回去了。 “彭先生,应该不是夫人这边,难不成是我做了什么事不小心得罪了知府?” 朱县令皱眉,此事不找出原因来,他坐立难安。 “东翁莫急,我细细想来,问题肯定就出在夫人那边,今日已是年二十八,三天前也已是二十五。” “这个关头书铺根本不可能印刷话本,府城那边怎么会突然来要稿子?我觉得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待我去细细探查一下,再来回禀大人。” 朱县令拱手:“麻烦先生了。” ········· 送走了吕大胜他们,王学洲也被族长安排了一项重要任务。 今年祭祖的祭文,让他来写。 这件事让王家的男人们,全都得意了起来。 王老头简直喜到没边儿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他的孙子得到了族中的肯定和认可,是一种凌驾于族内其他人之上的一种荣耀。 王学洲身为王家的一份子,自然不能推脱。 他翻看了一些书籍,确定了祭文的格式之后,就开始下笔。 写的差不多时,收到了朱安的来信。 里面说了他最近身上发生的事情。 他这次考了第十名,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去府学念书。 可是他被家中的祖父祖母押着,让他过完年定下亲事再转去府学。 原本他就不愿意,结果没想到相看的姑娘比他大两岁,见面还没说上几句,对方就嫌他是个‘孩子’,施施然离去。 这让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折,最近正在家中自闭,他现在恨不得立马过完年,这样就能逃去府学和他们一起念书了···· 王学洲看的哈哈大笑,提笔回信一封,将吕大胜他们读书的趣事写了上去。 王学文看着他笑得开心,顿时觉得自己悲催,愤愤摔下手中的笔:“你都在玩,我凭啥还要做题?” 王学洲看他这样,幽幽说道:“我是秀才,你是什么?” 王学文默默的捡起笔:“我刚才突然手有些痒····” 看着堂哥怂了,王学洲勾起一抹笑容:“没事,孩子在家脾气大点正常嘛!等你以后成了亲,嫂子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王学文的定亲对象是镇上屠户家的女儿。 两人的缘分来自于一场英雄救美,王学文在街上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正要上前欺负一个姑娘家,那姑娘长得楚楚可怜,一双盈盈秋水的眼眸就那么水灵灵看着他,顿时激起了他的男子气概,嘴比脑子快的上前大喊一声:住手! 然后两人拉扯了一番,王学文挥舞着手中的棍子,将那大汉打的惊慌失措,屁滚尿流的离开了—— 这是王学文的原话。 王学洲觉得这话里面全是水,不过他也没有揭穿。 然后王学文就细细安抚了人家姑娘一番,又给人护送到家。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家中让他出门相看,遇到的姑娘正是那天被救的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红了脸。 两边的家长一看,顿时交换了信物,定下来了 。 可就在双方准备退场离开时,王学文惊悚的发现,那天欺负人的大汉,赫然正在其中。 他连忙找人询问,这才知道,那大汉竟是那姑娘的亲哥哥! 他气的当时就要闹着退还信物。 谁知道之前还羞涩腼腆的姑娘,当场就把手腕掰的咔咔作响,吹了吹拳头问他:真的吗? 看着对方兄妹两个虎视眈眈的眼神,他当时就怂了。 可老刘氏和高氏两人却面露惊喜,当即就表示,这亲,他肯定成! 现在被王学洲这么调侃,王学文脸上又羞又气:“那我好歹有媳妇了,你有吗?” 第101章 灯下黑 年末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祭祖。 按照这里的规矩,祭祖要有三牲饭菜、三茶五酒等,都是男人的事情,女眷只能在外面看热闹。 王学洲他们按照长幼排序,庄重肃穆的步入祠堂,族长主持祭祀,拿着祭文在前: “参天之树,必有其根。浩瀚之水,必有其源。思我王姓,源远流长。源于姬姓,演于天潢······” 写这篇祭文的时候他一直在查东西还不觉得,现在在祠堂里听着族长那浑厚稳重的声音缓缓的将祭文念出,王学洲和其他的族人一样,油然而生一种宗族自豪感。 上辈子他只为自己读书,而这辈子,他是为自己,也为家族荣耀而奋斗! 这里是王氏,是他的家乡,也是他这辈子的根。 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的地方。 念完后,族长将祭文放进铜炉里烧给祖宗,“祖宗保佑,来年时和岁丰,人丁兴旺。” 他端起一杯酒,缓缓倒在地上。 接着,各家各户的男丁开始依次上供,求祖宗保佑。 王学洲也上前给祖宗上香,心中默念着希望家人健康,他能学有所成。 等这些仪式全部弄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晌。 祭礼结束后,族长将祭品中的猪羊肉分发下去,王学洲看到没自己什么事,也不再逗留,回家继续完成自己的作业去了。 过年家家户户都爱串门,因为今年王学洲考上秀才的缘故,王家更甚。 王学洲每次看书看到一半,都能听到院子里几个大娘婶子咯咯咯乱笑和她们坐在一起聊八卦的声音,他累的时候也会停下悄悄听一耳朵,倒也有趣。 王家这几年的日子虽然好过了起来,但是年夜饭依然简单,和往年相比只是多了几道荤菜。 吃完饭,全家人坐在一起守岁,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年的事情。 王学洲这才惊觉,哥哥这两年就要成亲了,姐姐王邀月,过了年就十四,竟然也到了定亲的时候! 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家中已经在节省开支,想办法给几个年纪大的准备成亲的银子和嫁妆····· 王学洲盘算着自己剩下的那些私房该怎么分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凌晨的第一声爆竹声响起—— 新的一年,到了。 他们要开始挨家挨户的拜年了。 王学洲被王学信拉着,从村口到村尾,数不清磕了多少个头,等到太阳出来,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场拜年礼,当然也收获了不少带着祝福的红包。 初一他和赵行、齐显相约着去看望了周夫子,三人和周夫子一起聊了会,又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这才回家。 初二又跟着张氏去了一趟姥姥家,被几个表兄弟缠着问了半天读书的事,刚到初三,就被徐山催促着动身一起前往府学。 告别家人,王学洲去往县城接徐山。 刚到徐家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被徐山逃一般拉着他上了马车,催促着石明赶紧走。 “怎么了这是?” 王学洲看着一向温和有礼的徐山,这次竟然不等他和徐父徐母说几句话就拉着他走,有些吃惊。 徐山宛如逃出魔窟一般,瘫坐在车厢内喃喃自语:“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说着他坐起身,双手扶着王学洲的肩膀:“你可见过被逼婚的?我就是!” 他肩膀一垮,“因为考上秀才,我那七大姑八大姨差点没踏破我家门槛,见了面就要给我推姑娘,我爹娘不好翻脸就只能应付着,实在是可怕的紧!我回家到现在,竟没有一日消停的时候。” 王学洲奇道:“松岚兄过完年都十七了,不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怎么还这么抗拒, 该不会是···” 不是他思想保守,实在是以徐山这个年纪, 谈成亲色变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乡下大把十五岁就已经成亲生子的人,他们因为读书晚个几年也是常事,可也不至于这么抗拒吧? 徐山没好气的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小小年纪在想什么东西?我只是没遇到喜欢的姑娘!” “松岚兄难道不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徐山憧憬的说:“我爹娘感情好,所以他们也尊重我的意见,所以我当然也想找一个像我爹娘那样两情相悦的人过一辈子,就算将来过日子有了分歧,也能互相理解着过。” 王学洲足足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说话,直看的徐山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服,“你作何这般看我····” 王学洲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是灯下黑了啊! 他身边这不是现成的姐夫人选? 他娘因为姐姐的亲事愁的睡不着觉。 看着别人介绍的人只觉得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 究其原因,是因为她担心委屈了姐姐。 条件差的张氏不愿意,好的如县丞的儿子,张氏又担心高了将来姐姐嫁过去要受委屈。 更何况,县丞之子听说虽然还没成亲,但是家中已有一个通房丫鬟,这让张氏有些不能接受·· 王学洲越琢磨越觉得徐山合适。 家世不高不低,自身又是潜力股,关键年纪合适,家风也好啊! 而且两家离的也不远,徐父老实,徐母温和,有他看着,将来无论如何姐姐也不会受委屈…… 想着,他看向徐山的眼神,就热切了不少。 ······ 县衙后院,彭绍堂步履匆匆的找到了朱县令。 “东翁,我在仙鹤居说书人那里察觉了异常,一开始此人还不肯说,后来被我一吓就全招了!” “年前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曾找到他,细细的问过了话本的事,尤其是打听了原稿出自谁手等等一些细节,不只是他,仙鹤居除了邱掌柜,打杂的、跑堂的有好几个都被他们收买问了此事,又以金钱封口,此事不同寻常。” 朱县令皱眉:“那也不该啊,书铺只管买手稿就行了,还管这钱怎么分?何况这事不是已经吩咐补偿了吗?难不成是王学洲心有不甘,将此事捅到了章行那里?” 想到这个可能,朱县令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自认对王学洲客气有加,知道之后也第一时间弥补了,给他了不少脸面。 现在对方如果真干了此事,那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中思绪纷飞,阴晴不定。 彭绍堂面有难色的看着朱县令:“东翁,我怀疑,这里面还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夫人那···您要不要再问问?” 朱县令的思绪已经飞远,猛地听到彭绍堂这样说,心中‘咯噔’一声。 他这个夫人,有前科。 第102章 悔之晚矣 朱县令强忍住怒气,将朱夫人再次唤到议事堂。 彭绍堂一边看着朱夫人的脸色,一边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朱夫人听完心中一惊,面色变化了一瞬,虽然极快的掩饰了过去,可没有瞒得住彭绍堂的眼睛。 他心中一沉,“夫人前几日想必是忙晕了头,或许忘了什么细节,不如请夫人再好好想想?” 朱夫人听到这话哪敢承认。 她是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多渴望升迁,又对这次抱有多大希望的,如果一旦让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因为她欺骗了章行,那··· 她后背逐渐升起几分寒意:“彭先生这话我没听懂,我那日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没什么好补充的。” 彭绍堂耐着性子说道:“夫人您再好好想想,这关系着东翁的前程,咱们在白山县苦心经营五年了,东翁现如今在百姓之中口碑不错,如果不趁着这股东风在两任期满时升走,难不成要让东翁三任期满,平调出去吗?” 朱县令坐在那里,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神始终盯着朱夫人,她不用扭头就感觉如芒在背。 里衣津了汗水黏腻的贴在皮肉上,屋内的炭盆烧的正旺,她却像是掉进了冰窟里,冷的厉害。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先生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管得了这样的大事····” 彭绍堂心底叹气,夫人这样哪里瞒得住东翁···· 果然,彭绍堂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朱县令冷冷的说道:“你帮不上什么大事,但是想要坏事却是轻轻松松,你在心虚什么?” 朱夫人虚张声势,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什么心虚!老爷把人叫来莫名其妙的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如果没事的话,我退下了,我手里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忙完,哪里有空在这里闲聊!” 只听‘啪’的一声。 朱县令拍桌而起,看着她怒拆道:“你我夫妻多年,你还想骗过我?你现在老实交代我还能弥补,要是一直隐瞒不说坏了我的大事,等我自己查到,我休了你!” 朱夫人身子一颤,看到他彻底动了怒,也不敢再左顾右言其他,连忙将事情说了。 朱县令气到极点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表情平静的听完,久久没有回神,坐在那里像是雕塑一般。 彭绍堂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站在夫人的角度,她卖手稿、假冒作者之名,都是为了自家,这也没错。 可终究只是妇人之见,手段拙劣,见识短浅,这等轻易就能被人拆穿的谎言,竟也敢撒。 朱夫人自知害了丈夫的前程,如鹌鹑一般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朱县令枯坐半晌,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呵呵···呵呵···哈哈哈···” 笑到最后,已经有些癫狂了。 “东翁···”彭绍堂看着他这样,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朱夫人心中害怕,小声的解释:“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谁知··谁知····” “报应!报应啊!” 朱县令仰天长叹,面无表情的看着朱夫人:“爹娘在老家无人侍奉,你轻松了这么多年,是该回去替我尽尽孝了,即刻收拾收拾东西,回东川县去吧!” 朱夫人如遭雷击:“老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辛苦给你操持家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将我扔回老家那····” 朱县令扭头眼神冷冷的看着她:“那什么?你继续说。” 那穷乡僻壤···· 这话她终究不敢说出口。 想到要和老爷分开两地,她回了老家还不知该如何被老婆子对待,这里后院中的小妖精又会如何威风,朱夫人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哭的泪水涟涟,哀戚的拉着朱县令的衣角:“老爷,我知道错了,就这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别让我回去····安哥马上就要去怀庆府念书了,您要是不想看见我,就让我跟去照顾他好不好?别让我回老家,婆母,婆母会……” 朱县令甩开她的手:“此事我已下了决断,不容更改!汤嬷嬷,将你家夫人带走!” 汤嬷嬷带着丫鬟进来,感觉到议事堂内不同寻常的气氛,想也没想到的把朱夫人拖了出去。 “老爷!你好狠的心啊······” 彭绍堂站在那里没开口。 自己苦心经营好几年,结果被后院的无知妇人给坏了好事。 换成是他,只怕是早已控制不住上手了,更遑论东家只是将人撵回老家。 “怪我当年被美色迷了眼!明知家世不匹配硬是娶回家,现在悔之晚矣!” 朱县令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话彭绍堂没法接,毕竟是夫妻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他插嘴。 他皱眉建议:“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得解开知府大人对东翁的误会,好让大人知道您并不知情。” 朱县令深吸两口气才稳住心态:“依她所说,对方一开始应该是相信了的,只是近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产生了怀疑,先生,你觉得此事和王秀才有关吗?” 彭绍堂抬头看了一眼朱县令意味不明的表情,斟酌了一下开口:“肯定与之有关,只是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朱县令沉着脸,心情不怎么美好。 “眼下事情已然做下,夫妻一体,我急着解释只怕对方不会相信,等缓一缓,待下次朝会见到知府大人,我再不动声色的为自己辩解两句。” 王家那里····朱县令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生生的压了下去,“王秀才那边只做不知,随他去吧!顺便将此事写封信给安哥,给他说一声。” ··········· 石明和杨禾两人护送着王学洲和徐山两人赶在初六就到了府学。 准备返程的时候,却又遇上了大雪。 行路不便只能暂时搁置。 王学洲也享受了一把被人照顾的感觉。 换洗下来的衣服还不等他想起,石明就已经洗好晾干了。 每日睡醒睡过的床铺都有人收拾,洗脸水都给打好放在那里。 遇见刮风不想出门,石明出去将饭给他打好回来,吃完拿去就洗。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只过到了上元节。 路上的积雪化的差不多了,石明和杨禾准备返回西朗村。 王学洲的心中产生了一些不舍。 这可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回去后,没事的时候你还去我大伯的学堂跟着认些字,有事的时候你就忙你的,头两年比较关键,你回去盯着我比较放心。” 石明重重的点头:“我会的。” 送走两人,年前的岁考结果也出来了。 不出意外,他依然是前十名,不仅保住了廪生的名额,还去领了廪生的补贴银子和米粮。 白彦帮着他抱着东西回到寝舍时,王学洲看到自己床边坐了一个人,惊喜的开口:“宁远?你什么时候来的?” 宁远是朱安的字。 看着他脸上惊喜的表情不似作假,朱安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第103章 这是什么道理 他收到了他爹的信之后,这才知道原本他爹能升迁的事情,黄了。 原因还是话本之事,被人捅到了章行的面前。 虽然他娘是做错了事,可这些都是为了他。 他身为人子,所有人都可以说他娘不对,但他不能说。 现在他娘被他爹扔回了老家落到了祖母手中磋磨,每天鸡不鸣就起床去祖母的院子里站着等祖母起床伺候梳洗,每日手洗祖母衣物,亲自做一日三餐,还被嫌弃不能入口。 不过几日人就消瘦了一圈。 他眼看着却无法阻止祖母,又怎能当做一切无事发生?然后觉得这是他娘该得的? 冒充了子仁的名号,他可以道歉、可以赔罪,可他没想到会被捅一刀。 两人是朋友啊! 看着朱安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王学洲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白彦将东西放下,伸手拉起一边正支着半只耳朵的沈甲秀离开。 “哎哎哎,你拉我做什么?”沈甲秀说着,还想扭头去看一眼屋内的情况。 白彦按住他的脑袋直接拎着去了隔壁寝舍,“人家一看就有话要说,你在那里算什么?” 沈甲秀摇头晃脑:“算我多事。” …… 看着无关人员离开了,朱安这才站起身,看着王学洲语气平静的说道:“你我二人同窗三载,我自以为我们算是朋友,所以今日这才过来问。” 王学洲不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朱安深吸一口气:“将话本的事捅到章行那里,是不是你干的?” 说完他紧紧的盯着王学洲,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王学洲想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谁是章行?” 朱安在脑中设想过无数个答案,唯独没想到这个。 朱安愣了一下才回答: “章行是东林书铺的东家,也是古知府的小舅子。年前,章行派人去白山县的仙鹤居,找人打听了一下之前话本的手稿是谁写的等等。” 东林书铺、古知府的小舅子··· 电光石火间,王学洲想到了一幕画面,是古在田扯着他问话本的事。 原来如此! 王学洲扯开椅子坐下,示意朱安坐在床铺上。 “想必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不然你不会这个表情来找我。” 朱安坐下默了默,然后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学洲。 “所以你一开始质问的表情,是怀疑这事是我捅出去的?” 朱安沉默的点点头。 王学洲长叹一声:“虽然不是我捅出去的,但确实和我有关,是···” 他将古在田问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他想必是看过原稿,这才一下子就将我的字认了出来,可事先我并不知道他和章行的关系。关键是——” 王学洲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朱安:“我并不觉得这是我的错,我该道歉,或者说,我该抱歉。” “事情到了这一步,全是因果循环,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看着他的眼神,朱安有些无地自容,他恼羞成怒站起身,“问心无愧?这件事你一点损失都没有,但是我父亲升迁的事情却被搅黄了,我娘也被送回老家被祖母搓磨!我们是朋友,你难道对我就没有半分抱歉?” 王学洲站起身和他对视:“朋友?什么是朋友?朋友之间是平等的,你凭什么要求我委曲求全?” “我承认你一开始对我的帮助,我也很感谢!所以在发现你娘卖我手稿时,我也没打算计较,我也放下了此事。 今天这个结果它不是我造成的,我没有让你娘去冒充我的名号,也没有故意捅出这事!就因为我什么事都没有,所以我活该被你娘这样对待?” “这世上难不成加害者无辜,受害者有罪论?你读圣贤书多年,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朱安在他清亮的目光下,最终涨红了脸落荒而逃。 两人不欢而散,王学洲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现在两人因为此事争执了起来,朱安尚且觉得是他背后捅刀子,那朱县令呢? 他倒不是担心朱县令误会他,他是担心朱县令迁怒于他家里人。 他皱了皱眉,事情他已经告诉了朱安,想必不日朱县令那边就知道了。 毕竟是一方父母官,就算迁怒于他,应该也不会意气用事吧? 王学洲想到自己的老师,心又定了几分。 除非朱县令真的疯的失去了理智。 想到这里他冷静下来,抽出放在书桌上的字帖临摹起来。 其他都是虚的,只有提升自己才是真的。 那天之后,两人在府学偶尔也会遇上,王学洲神色如常的打招呼,朱安面色客气又疏离的点点头,没有多说,就和同乡离开了。 徐山自然是知道朱安之前也跟着周夫子念过书。 看着两人这样,他犹豫的说道:“我听说,过完年朱安就从东川县的县学转到了府学,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学洲摇头:“我们没有误会,我们是说开了。” 他也只是有些遗憾,两人终究还是因为朱夫人的原因渐远了。 徐山看他这样,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人生本就如此,许多人来来去去,都只是过客。” 王学洲扭头:“但我和松岚兄就不一样了,我跟你挺投缘的,有个办法咱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沈甲秀和白彦两人瞬间扭头:“什么办法?” 王学洲伸手勾住徐山的脖子往前走,压低了声音说道:“松岚兄看我长得怎么样?是不是···” 徐山搓了搓胳膊,惊恐的看着他:“别这样,我可不乱来!” “·····你想屁吃!我是说你看我长得不差吧?我有个姐姐,从小就知书达理、内秀娴静,小时候我生病,半夜醒来我姐就守在我的床头····” 王学洲这段时间孜孜不倦的说着他和姐姐相处的事情,每次都能从正面侧面的说出一个王邀月的优点。 徐山一听就红了脸,嗫嚅的说着:“你老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王学洲拍拍他的胸口,“这你还能不知道?别装了。” 沈甲秀凑上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白彦扯着袖子嘤嘤嘤:“你们俩什么时候背着我好了?” ···· 时间很快就进行到了二月里,各个县城开始准备进行县试。 府学中,却突然开始讨论起了一件大事。 边塞开战了! 第104章 纨绔子弟 这原本只是消息灵通的学子私下里讨论的小道消息,可随着官府昭告百姓的榜文一公布,这件事就成了街头巷尾讨论的大事。 “鞑靼那边又开始不安分了!竟然派了一队先锋悄悄潜入边境线内,杀了我朝十户百姓,抢他们的粮食和财物,该杀!” “杀是该杀,可一旦开战,边关战士衣食住行、武器消耗哪个不要钱?咱们现在就盼着今年风调雨顺吧,不然只怕是···要加税··” “什么?兄台的消息可真?····” 一群读书人坐在食堂里高谈阔论,王学洲支着耳朵听到这里也担心了起来。 不管是打仗还是加税,几乎和人都息息相关。 虽然他们这些秀才不用交税,但族人呢?亲朋好友呢?往大了说国家财政呢? 覆巢之下无完卵。 “我当初就想去从军,可我爹非让我读书,说是万一我考上了举人,家中能免400亩的税收,硬是压着我读书,不然说不定我现在就在前线上阵杀敌呢!” 白彦听着别人讨论打仗之事,叹息了一句。 沈甲秀失笑摇头:“得了吧,你要是去了那里,现在有没有命在这里感慨还是一回事呢!” 话糙理不糙,白彦顿时闭嘴了。 这些消息毕竟只是小道消息,王学洲虽然担心,但并没有被证实也只能先放下。 等到三月份大家逐渐褪去厚厚的棉袄换上春衫时,王学洲也收到了县试的结果。 王学文和吕大胜今年都过了县试。 郑光远和夏千里两人能过县试他不意外,毕竟去年就过了的。 但是他没想到王学文竟然也过了,看起来在家中也是下了功夫的。 今年没有院试,府试定在八月份份。 过了县试几人这段时间正在家中努力读书。 争取到了八月能一次性的过了府试,也好准备明年的院试。 吕大胜和王学文的言语之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王学文甚至放言让他等着,不出三年他就过来府学和他团聚。 对此王学洲的回信只有三个字: 吹牛逼。 王学文看到这个回信,顿时气的连夜爬起来看书,暗暗发誓一定要过了府试和院试,还要考到前十名,狠狠的打脸堂弟。 等待脱去春衫换上夏衣时,府学也即将进行升舍考试。 王学洲盯着白彦和徐山两人学习,一丝丝放松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毕竟这两人,一个是他看好的姐夫人选,一个是他承了大人情的朋友,他可不想自己升到了内舍,将两人撇在这里。 等到升舍考试结束,白彦看着自己的成绩排名,几乎是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 他蒲扇一般的大手狠狠的拍在王学洲的肩膀上:“好子仁!好兄弟!我升了,我真的升上去了!” 原本他想着以他到处垫底的成绩,不行就在府学混三年被劝退拉倒。 可他没想到被子仁‘压榨’着,他竟然升舍了! 王学洲伸手按在他的脸上将人推开:“我压着你刷了那么多题,不能升那我不如一头撞死。” 徐山和沈甲秀两人也在升舍的名单之上。 沈甲秀打开折扇轻轻扇着:“大善!咱们又能一起了,今日心情不错,哥几个出门玩一玩?” 大家都心情颇好,也没问玩什么就跟着沈甲秀出了门。 等踏进靡靡之音的聆音阁,看着大堂中间的台子上,衣着暴露的女子坐在那里弹唱,王学洲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看向了徐山。 只见他脸色微红,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对着沈甲秀说道:“凝之,你怎么能带着我们来这种地方?” 沈甲秀手持扇子风流倜傥的说道:“这说的什么话?人不风流枉少年,走吧!我带你们去楼上的包间,咱们边吃边聊。” 他熟门熟路的招呼着人带他们上了楼。 等进了房间内,看到里面布置的清雅,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徐山通红的耳朵这才稍微冷却了一些。 王学洲上辈子见过穿着比这更加暴露的都有,别说这里只是露露胳膊和大腿,这才哪到哪。 沈甲秀指着他们哈哈大笑:“子仁年纪小不通人事便也罢了,初阳和松岚,你们两人怎么也这副纯情的模样?难道····” 他眼神不经意往下扫了一眼他们,猥琐的笑了起来。 白彦挠了挠后脑勺,不解的看着沈甲秀:“凝之兄,你怎么笑的这么贱?我们怎么了?” 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衣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沈甲秀无语。 徐山臊的脸通红,但是却不愿意被人看了笑话,强自镇定的说道:“我们向来洁身自好,自然不如凝之兄这般风流,子仁、初阳,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王学洲对于他这个反应还是相当满意的。 没等他回答,沈甲秀连忙阻止,“哎哎哎,别啊!逗你们玩的!” “这里的都是清倌,平常没事听听小曲吹吹风,惬意的很!你们刚才想哪去了?” 沈甲秀说完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徐山气恼的瞪了他一眼,王学洲打开窗户,能一眼看到下面怀庆府最繁华的街道,顿时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还是凝之兄会享受。” 沈甲秀高兴道:“那是!” 说着他喊来人点了一曲《黄鹂调》,又吩咐人上了零嘴和茶水,悠悠然的半躺在榻上,一副享受的样子。 王学洲坐在窗边吃着果干,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时间只觉得挺放松的。 等了一会儿沈甲秀没听到自己点的曲子,顿时有些不悦的喊来人问道:“我花了钱就等着听曲子,等了半天,曲子呢?” 被喊来的龟奴跑的满脑门汗,听到沈甲秀的质问声,点头哈腰面带难色的解释:“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没想到今日出了意外,下面···下面有公子为了点小曲闹起来了,只怕要略等一会儿。” 闹起来了? 房间内的四个人都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刚踏出门,就听到一声冷嗤:“比就比!当我们怕了你不成?只是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要用读书人的法子来解决,还想让我和你斗鸡?你真以为小爷跟你一样是个纨绔子弟?” 第105章 绝妙 下面大堂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吹拉弹唱的停了下来。 高出一截的台子上面,中间坐着一对瑟瑟发抖的姐妹花,两人一左一右各有一名男子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王学洲认识,正是古在田。 另一个他没见过,龙眉凤目雍容华贵,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看着年纪不过二十左右。 只是他此刻正掀开衣摆脚踩其中一名姑娘的腿上,怒指着古在田,看上去流里流气的:“你说谁纨绔子弟?” “谁应了不就是说谁?”古在田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大胆!你敢这么跟我家公子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 台子下面,那位公子身边跟着的一名长随上前,正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被玄衣公子伸手拦住。 “好好好,许久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你小子有种!说吧,你想怎么比?!” 放下脚,他弹了弹衣服,冷笑着反问。 古在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对方,语气不屑:“就你这样的,琴棋书画估计也样样不行,没得说我欺负你,赢的没滋没味的,就···对对子吧!” 对方冷笑连连。 琴棋书画只需要掌握技巧,有熟练度就行。 这对对子可是十分考验文学素养的,难度比琴棋书画还高,说了那么多,这是故意逗他呢? “好,比就比!小爷如果输了,今日在场之人的消费,我全都买了!并且向你道歉认错,可你要是输了···” 对方不怀好意的看着古在田:“你要是输了,我要你和她们一起,脱光了站在这台子上跳舞!” 周围过来看热闹的人顿时兴奋了,纷纷鼓掌:“好!!!” 他们此时恨不得两人狠狠的斗起来! 这不管哪个输赢,他们都有好处!听着就叫人激动。 古在田听到这个赌约,十分不满:“我赢了,你不痛不痒,我输了,你能占不少便宜,你当我傻呢!” “要赌,咱们就都一样,我也不用这两位姑娘作陪,你自己你站在这里脱光了给我们跳舞怎么样?” 玄衣公子冷笑:“好,你说的,别后悔!” 沈甲秀看着‘嘶’了一声,小声的解释道:“那两人,其中一个是咱们府学的学兄,是古知府家的嫡子,古在田,另一个我虽然不认识,但是你们看啊。”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男子身后的两人,用扇子悄悄挡着压低了声音说道:“看见没有?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是陈学政家的陈谦,一个是咱们怀庆府韩同知家的韩士晋。” 徐山诧异的看着他:“没想到凝之竟然认识这么多人。” 沈甲秀有些得意的扇着扇子:“一般一般,主要是这几个人都是上舍的学兄们,不认识才是怪事,也就你们几个整日埋首学习,才不知道这些。” 也难怪沈甲秀吸气,王学洲看着下面的人也觉得和古在田对峙的那男子身份不一般。 陈谦和韩士晋两人站在台下一脸关切的看着,跟玄衣男子说话时的态度也十分的恭谨,一看地位就不凡。 很快,古在田和那男子就商量出了规则。 不管是出上联还是下联,随便自己和朋友商量,双方都必须在一刻钟的时间内答上,一直说到对方无可应答,才算赢。 如果下联和上联的差距过大,也算输。 事情定下后,两人就等着聆音阁的人去拿沙漏过来,有好事的人立马吩咐身边的小厮,让他们去喊好友前来凑热闹。 这里的消息很快就被散播了出去。 聆音阁的人见状,心头狂喜。 准备起东西自然也利索了不少,不仅拿了沙漏过来,还贴心的给两人身边摆了一张桌子备上茶水。 只是没给凳子。 因为这聆音阁的妈妈觉得,这坐下来多没气势?还是站着的好。 不过也无人计较这个,那男子和陈谦、韩士晋商量之后,很快就想好了上联。 他转头看着古在田,微微笑道:“听好了!上联:银枪虽利,难破千年草地!” 上联一出,迎来了一片抽气声。 谁都没想到一上来就出这么难的上联,看起来这位公子是势在必得啊! “真不愧是府学三才子其中之一的陈谦,一张嘴就是这么难的上联,这让人怎么作答?”沈甲秀听到上联眉头紧蹙。 以他们这个视角自然看的出是谁出的主意。 白彦皱眉想了半天甩了甩脑袋,果断放弃。 算了,他一个看热闹的,想什么下联! 徐山皱眉沉思半天,总觉得自己想出来的有些差强人意。 王学洲的心底却已经有了答案。 沙漏缓缓流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古在田和身后的两位好友不停地商量,终于在时间快到前,给出了答案。 “金戈虽勇,易逝万古英雄。” 王学洲听到答案细细品了品,总觉得没有他想的下联有气势。 “不错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就对出了下联,银枪对金戈,千年对万古,精妙精妙。” 沈甲秀大赞,徐山也觉得不错,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出这个,已经不错了。 “初阳就算了,子仁怎么不说话?”沈甲秀看着王学洲沉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刚才也试着在心里对了一下。” “说来听听?” 沈甲秀一听,连忙追问。 “灯火本微,能烧万里江山。” 徐山和沈甲秀浑身一震,仔细品味起来。 “我操!银枪对灯火,上联说难破,你说能烧,上联说千年草地,你说万里江山!妙!绝妙!” 沈甲秀越品越觉得字字珠玑,激动地嗓门都忍不住拔高了一些。 韩士晋隐约间听到有人说什么万里江山,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一眼就看到了沈甲秀。 他眉峰一动:“沈甲秀,你在上面说什么万里江山?难不成你有什么心得?那不如下来和古公子一起?” 沈甲秀低头看着韩士晋正眼神灼灼的盯着他,撇了撇嘴:“我一个刚进府学的外舍学子,跟你们掺和什么?赢了你们胜之不武,输了你们还不如我这个外舍的学子,为了你的脸面着想,我只能凑个热闹喽。” 古在田抬头看去,刚好和王学洲的视线对视上,两人用眼神打了一下招呼,很快就移开,可还是被那男子看见了。 他顺着视线看了一眼,冷声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把那四个人给我‘请’下来。” 第106章 这谁想的出? 古在田没想到只一个眼神,就把上面的几个人牵连了,“我跟你正在打赌,你喊旁人做什么?” 那男子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既是你朋友,那算什么旁人?我看上面这几位跟你关系挺好的,你们不如换换人。” 他摆摆手,长随领命而去。 很快就上了楼,站在了王学洲他们身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我家公子有请,几位,请吧——” 沈甲秀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就是凑个热闹。 下面凑,还是上面凑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把一同来的朋友给牵连进去了,顿时有些惭愧的说道:“是我的错,刚才不应该失态的,被那韩士晋给看到了。” 王学洲无所谓的摆摆手:“一点小事而已,去就去。” 都是年轻人,谁还没点脾气了? 对对子而已,他还没怕过谁。 至于两边斗气什么的,关他什么事?他只知道,今日是被人硬请去掺和的。 徐山和白彦见他走了,连忙跟上。 沈甲秀抬脚下楼,“我家和那韩士晋家中有些渊源,今日他这是故意拉我下水,不管怎么说今日是我组局邀请你们出来玩的,出了这事你们不用怕,等下应付不了只管往我身上推 。”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让其他三个人忍不住侧目。 还没等说什么,他们就被带到了中间的台子下面。 韩士晋不知道趴在玄衣公子耳边说了什么,对方点点头,对着王学洲他们说道:“在上面说着多无趣?你们不如去和古公子身边的人换换位置。” 他用下巴点了点古在田身后的两人,示意他们过去。 古在田的两个朋友脸上顿时出现了怒意。 这是看难不住他们,就打算换人来逼鹤年就范!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韩士晋看着沈甲秀得意的说着。 王学洲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三个人,幽幽的说道:“既然说了是赌约,你们随便就换人,等下不会还要更改赌约吧?” 韩士晋这才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笑意深了一些:“那不会,我们这不是看你们在上面看的辛苦,这才体谅你们让你们亲自参与,等下自然不会再更改。” 一群外舍的小菜鸟而已。 等下他们就看古在田怎么出丑! 古在田身后的朋友破口大骂:“韩士晋,你们出尔反尔,毫无诚信,我们凭什么要听你们的?枉你读书多年,竟然甘心给别人做狗··”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玄衣公子的随从给拉了下去,古在田伸手一拦:“换就换,说好了文斗就不能动手。” “好!我就喜欢这么爽快的人!”玄衣公子摆摆手,随从松开了古在田的两个朋友。 沈甲秀盯着韩士晋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一声,抬脚走到了古在田的身后,王学洲他们紧随其后。 韩士晋冷哼。 得意什么,等输了有他们好看的! “好了好了,刚才是个小插曲,继续继续,该你们出上联了。” 陈谦笑着上前来打圆场。 古在田看着王学洲无奈的说:“今日倒是将你们牵连了,我现在不便跟你们说太多,你们不用害怕,能帮的上就帮,帮不上在这看热闹也行。” 说完他扬声说道:“上联:一掌擎天,五指三长两短。” 沈甲秀小声说道:“这个也不简单啊!” 这上联说的人体结构,形象生动,一时间还真不好找与之对应的。 王学洲赞同的点头。 台下的人也皱眉深思,有些为难。 等了许久,才听到对面的人回道 :“六合插地,七层四面八方。” 用地理方位的概念回答? 下联虽然不算无懈可击,但也算对上了。 王学洲叹气。 对方勾唇一笑:“上联:星河斗转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汝爹娘安否? 对面这是有备而来提前准备过的吧? 古在田心中暗骂这个上联的难度,皱眉沉思半晌:“日月··换新天,天地无穷数,尽入诗篇里。” “好!” 周围一片叫好声。 陈谦心中暗叹,古在田果然不好对付。 对方出的这个上联实在是难度颇高,轮到古在田出上联,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更高的。 忍不住扭头问道:“有没有想到难一点的上联?” 沈甲秀推了推王学洲:“子仁你之前对的就不错,现在有没有想法?” 王学洲也不推辞,他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什么比较难。 “雾锁山头山锁雾,这个怎么样?” “竟是回联?”古在田精神一震:“好极!就这个了!” 他转身将上联说了,那玄衣公子和韩士晋也不掩饰,直接看向了陈谦。 陈谦忍不住开始踱步起来,这个上联出的···实在是太有水平。 正念倒念意思、意境全都一样,不是常年对对子玩的人还真想不出这样的对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谦的眉头始终没有解开,眼看着沙漏就要结束,周围的人屏气凝神等着回答。 就连那玄衣公子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着陈谦。 “天连水尾水连天!我想到了!!!” 赶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陈谦正在踱步的双脚一定,大声喊了出来。 ‘嗡’ 周围不乏读书人,他们听到这个下联顿时讨论了起来:“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对局精巧,自然天成!” “今年乡试,我看必有这两人一席之地,你们说咱们怀庆府能不能在乡试中力压其他府城?” “不好说,不好说····” 听着下面的讨论声,陈谦也松了一口气,缓缓说出自己的上联:“听好了,我的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请注意,我这个上联,全都有宝盖旁,请注意意境、音韵,以及字形,请吧——” 这个对子是他闲暇之余,在一个孤本里看到的千古绝对,至今没有下联。 冥思苦想许久,问了好多人都没有得到合适的下联。 他就不信了,古在田还能答出来不成? 听到他这个话,周围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对子,绝了! 这他娘的……想得出下联?! 周围的人冥思苦想,想了半天竟没一个合适的。 第107章 那是另外的价钱 古在田的脸色已经称不上是难看了,那是铁青。 他知道萧天衡不学无术,应该对不了多少对子。 韩士晋这个人又惯会讨好人,嘴皮子利索学问却不扎实。 陈谦虽然读书不错,但向来只听说他作诗可以,没想到对对子也有一手,他失策了。 萧天衡听到这个对子哈哈大笑。 这局稳了。 即使他水平不高,也能听得出这个对子的难度,非一般常人可比。 沈甲秀、徐山、白彦他们虽然是凑数的,但也不禁为古在田急了起来。 这个上联,它是真难啊! 这可咋办啊?总不能真看着古在田在这里脱光了跳舞吧? 要不然将脸遮上?这样就不出来是谁了··· 或者要不然等下架起学兄就跑? 他们暗暗打量着对面的随从有几个人,该从什么位置突破。 王学洲也皱眉凝思,这个对子····怎么说呢,确实难的很。 意境相对的倒是好想出来,可意境、音韵、字形全都符合的,这……还真不好想。 尤其是时间有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古在田浑身冰凉,正在考虑自己该撕哪块衣服挡脸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子仁的声音。 “伶仃佛侧倦作僧。” 这道声音如同天籁,古在田瞬间觉得一股热流充斥了四肢百骸,他激动地原地蹦起。 “听见没有?意境、字形、音韵,对上来了!哎,我们对上了!哈哈哈哈!!!!” 从十八层地狱到天上,大概只需要一句话的距离。 对面萧天衡的脸色无比难看,他阴沉着脸看着王学洲。 他没想到这样的对子竟也有人能对上来! 他此时无比后悔刚才竟然将这几个人给弄过来了。 本以为只是一群菜鸡,结果…… 陈谦看着王学洲,面容僵硬:“兄台是谁?” 王学洲指着自己:“你问我?” 陈谦蹙眉:“不然呢?” 王学洲施了一礼:“外舍学子,王学洲。”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府学的学子,听到他的话顿时哗然。 “王学洲?这不是去年的那个····” “哇,原来就是这小子,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他今年下场不?” ··· 听着周围人的谈论声,陈谦原本僵硬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黑沉。 这就是拒了他爹的那个学生,王学洲? 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冷冷的看着他:“得意什么?你只是答出了我的下联,还未出上联,胜负还没定!” 王学洲无语。 ····这人从哪看出他得意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听他的名字脸色就变了,但是说的话却有道理。 上联还没出。 古在田的喜意收回,顿时变得有些颓丧。 对面这样的上联都出了,他们要是出的简单,岂不是自打脸面? 他看向了王学洲,压低声音说道:“子仁,你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就使出来,等过了这关,哥单独给你脱光了跳舞都行。” 王学洲身子一抖:“拉倒吧,我都不稀的看。” 不过忙还是要帮的。 谁让对面硬是要请他出场呢? 对面的人看他的眼神,着实让人不爽。 “我的上联:七层宝塔,层层诸阁亮。” 陈谦听完一愣,随即皱眉:“你这个上联牛头不对马嘴,诸葛亮和七层宝塔有何联系?” 王学洲微微一笑:“是阁楼的阁,诸阁亮。七层宝塔,每层皆亮,这怎么没关联呢?兄台作答时,也别忘了这个谐音,请吧——” 陈谦他们的脸色大变。 台下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就连沈甲秀、古在田等人都惊了。 什么?! 子仁竟然能想出这样让人惊掉下巴的上联? 不仅前半句和后半句要有关联,还要有谐音的人名,还得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 绝杀! 这绝对是绝杀! 他们就不信还有人能对出这样的下联! “天啊,这这这,谁能想出一个名人的谐音下联?” “不知道,我想了半天,能想出名字的人,都没合适的上半句。上半句又对不上合适的下半句。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不知道能不能结交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谦脑门上渗出汗意,一点思绪都没有。 眼看着沙漏上的时间结束,他心如死灰。 “你们输了!” 古在田指着萧天衡意气飞扬,“你们输了,是该兑现诺言了吧?” 韩士晋阴沉着脸:“古在田,你别得寸进尺了!这个对子,你们自己对的出来吗?” 陈谦不甘心的指着王学洲:“这肯定是你从哪本书上看的对不对?你自己都答不出来!” 王学洲露出一抹老实人的笑容:“我能对上啊!学兄这是对不上了吗?那还真令人遗憾。” “你对得上?那你来说,下联是什么?!” 王学洲伸出食指摇了摇:“想听下联,那是另外的价钱。” 陈谦气了一个仰倒。 古在田哈哈大笑:“萧公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输了就是输了,你该不会玩不起吧?这要是被你家里知道了……” 韩士晋看他不依不饶,怒斥道:“你疯了不成?” 还敢让邕王府的公子脱光给他跳舞,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古在田撇撇嘴,“行吧,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那他给我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道歉?你也配!” 萧天衡冷笑一声,“不就是跳舞?玄书,你去,替本公子脱了衣服给他们跳!玄影,你站在这里,盯着他们好好的给爷看!不看完不许走!” 说完他眼神在王学洲身上掠过,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你真是好样的,我记住了!” 他丢下两个随从在这里,转身离去。 韩士晋连忙跟上,陈谦看着王学洲冷笑:“我说你怎么这么胆大,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学连我爹都看不上,原来是早就选好了主家!到底是穷酸,给两块骨头就冲人摇尾乞怜,呵!” 王学洲嘴边的笑意消失,冷冷的看着陈谦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他侧目看过去:“小、肚、鸡、肠!” 陈谦立马转身,举起手怒指着他:“你——” “还不赶紧走?想打架?” 古在田上前一拦,眼神沉静的看着陈谦。 他深吸一口气,“好好好,有种,你们给我等着!” 第108章 给我捆了 看着他们走远,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姐妹花,抖着身子上前冲着王学洲和古在田道谢:“谢过两位恩公···” 古在田回神看着她们摇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两位还是趁早做打算吧!” 今日,萧天衡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就要拖走两人,他站出来阻止,这才发生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姐妹花脸色一白,但还是强撑着道谢完,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大厅中凑热闹的人没有离去。 随从玄书心中悲愤却无法拒绝,只能涨红着脸,脱光了衣服站在台子上,僵硬的扭来扭去,顶着各色的眼光完成了一场辣眼睛的表演。 古在田他们被玄影盯着,不看完不给他们离开。 “我就知道那小子输不起,呵!以后别被我给逮到机会。” 古在田看着两个随从完成表演离开,骂骂咧咧的说道,心情极度不爽。 领着人进了包间,古在田的两个朋友忍不住问道:“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王学洲他们几个也竖起了耳朵。 “邕王府的。”古在田没有多说,不想把自己的朋友牵连进来。 沈甲秀和古在田认识,也没客气直接问:“邕王两个嫡子都在京城,庶子六位,这位的名号之前没听过,这是六个中的哪一个?” 古在田撇撇嘴,“排在末位最不受宠的那个庶子,生母好像只是一位伶人。” 沈甲秀顿时不屑:“原来是他!且让他先得意着,还不知道能蹦跶几天。” 等到太子上位,他就不信对方还敢这么猖狂。 沈甲秀的话让人侧目,王学洲笑着开口:“没想到凝之竟然深藏不露,真让我们几个伤心。” 白彦和徐山点头,一起谴责的看着沈甲秀。 可不是嘛! 他们几个整日里一起混,沈甲秀竟然没透露过半分自己的家世。 刚开学那阵,看他八面玲珑四处结交同窗,又对自己的家世回避不谈,他们还以为对方是商户之子不好意思跟他们说,也就没有追问。 结果今日才发现,人家这语气,一听就是官家子。 沈甲秀嘿嘿一笑,比划着两根手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老爹在古知府手下做通判,和韩同知有些不合,所以我和韩士晋两人见面就····你们懂的。” 到了此时沈甲秀也没故作神秘,开口道出自己家的底细。 王学洲恍然大悟,难怪韩士晋要拉他下水了。 古在田失笑:“今日是我让你们受这个无妄之灾了,我自罚一杯给你们赔罪。” 说着他仰头灌下一杯酒。 徐山和白彦一听,这样的事情不是他们能掺和的,心中暗暗决定回去就把这件事给忘个一干二净。 都是府学的学子,互相之间很快就熟了起来,一会儿就聊的火热。 古在田今日原本就是和两位同窗好友,李开和那名叫刘漪的学子准备考前放松一下,这才来这聆音阁听小曲。 结果还没听多久,就撞见了萧天衡在台子上拉扯那两个姐妹花。 并且口出狂言,说是能看上她们是她们的荣幸,不要给脸不要脸等等之类的言论。 古在田的父亲本就是这怀庆府的一方父母官,他又和萧天衡认识,看到这一幕他心中自然愤怒,上前阻止。 萧天衡看到他,也不爽。 因为古知府是太子一脉的人,和他们邕王府本就是政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立马针锋相对起来。 听完了前因后果,王学洲他们也只能感叹来的不巧,不过几人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转而说起了最后那个上联应该怎么对。 几个人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聊了半天,头发都被抓掉了一大把,还没想出合适的。 王学洲清清嗓子:“要不我给你们说了···” “闭嘴!” 几个人一起吼道。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竟然一个都对不上?!” 古在田撸了撸袖子,站起身说道: “七层宝塔···我对十里长亭!十里长亭,步步景中行····意境倒是合上了,整句也是关联的,但是没有景中行这个人啊!” 李开眉头紧锁:“上半句好对,下半句不行!人名好想,相关的句子却想不出……”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他们也是这个感觉···· 王学洲看着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寻思着能对上来才怪了。 这上联是个千古绝对,只有上联。 下联也是他思考了许久许久才能对上的。 不仅他们在聊,就连离开聆音阁的那些学子,也展开了疯狂的讨论。 都在猜测着这个下联应该怎么对。 自古以来‘武无第二,文无第一’。 谁也不肯承认自己不如其他人,不服气的人多如牛毛。 半天时间,这个上联竟成了府学的热门话题,就连几个教谕和山长都惊动了。 “九层宝塔,层层诸阁亮?这个上联倒是有些意思···嘶,还真有些难!这小家伙的脑子怎么长的?” 裴道真越是细品,越是心惊。 这个上联,还真难对的紧。 李伯笑呵呵的:“这说明老爷眼光好。” 裴道真光着脚去书架前找书:“老头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那眼光自然是毒辣的很,看起来我没有将他放在我身边特殊照顾是个正确的选择,年轻人还是得多和同窗之间互相接触,才不枉年少一回啊!” 看看,这斗个气,把自己的名声都斗出来了。 不过这小子出的上联,竟然将他也给难住了。 不行,他得赶紧去看看书,试着对对下联···· 几个人吃吃喝喝到了天黑才从聆音阁离开。 路上还在兴奋的讨论着这个话题。 “我都能想到,等今日过后,子仁这个上联肯定火遍咱们怀庆府读书人之间····” 沈甲秀声音渐小,看着前面的情况闭上了嘴。 几个人纷纷看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巷子口的路被堵上了。 韩士晋和陈谦正带着人站在那里,身旁跟着几个小厮和护卫,其中两个他们也认识。 正是刚才跳舞的玄书和监督他们的玄影。 韩士晋看见他们过来,语气兴奋的说道:“将这几个货,给我捆了!” 一行人喝了一点小酒,被风一吹又看见韩士晋和陈谦那两张欠揍的脸,顿时热血上头。 第109章 不愧是我 沈甲秀看着韩士晋骂道:“狗娘养的东西!敢在这堵我?有种的你过来,爹跟你单挑!” 古在田指着陈谦 :“萧天衡呢?让他过来!你们三个凑一起还真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 陈谦黑着脸,他过来是冲着王学洲来的,可不是古知府家的公子。 但是此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他也被骂出了几分火气:“古在田,你少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找你旁边的那小子。” 王学洲看着他的眼神,伸手勾了勾手指:“你过来啊。” 陈谦看着他如此轻慢,顿时气急败坏:“给我打!把他狠狠地打一顿再捆起来!” 玄书本就被逼的脱光了跳舞十分愤恨,只是这气不能对着主子去,就只能对着这个让他们输了赌约的一群人来了。 他身形晃动的极快,眨眼间就朝着王学洲去了。 “他娘的!兄弟们上!” 古在田看到这一幕,眼中赤红,怒吼着冲了上去。 “嗷嗷嗷~~~~上啊!” 看着冲过来的玄书,白彦伸手把王学洲往后一拽,抬脚踢过去。 那些护卫身上虽然带着刀,但是却并不敢抽出来对付他们几个人,所以也是赤手空拳上的。 白彦的脚和玄书的拳头对上,撞在一起,两人纷纷后退一步。 我屮艹芔茻! 王学洲惊呼一声,这些人不好对付。 他们就一群读书人,其他的倒是好说,这两个随从那是有真功夫的。 之前听到他们放狠话,他还以为要过几天才来找茬,打算回去就把杨禾叫来。 结果没想到,还没回去对方就来堵他们了。 还真是报仇不隔夜啊! 这要不是对手,王学洲都想夸上一句了。 可惜现在的事情不容他多想,白彦龇牙咧嘴的压低声音说道:“我脚底板都快裂开了,真他娘的疼!咱跑吧,再来一下真扛不住。” 王学洲摇头:“这片是回府学的必经之地,我就不信没人从这路过,可是到现在都没人过来,外面他们肯定有人把守,我们再撑一会儿,我就不信他们能将这里堵半天。” 白彦、王学洲和徐山他们三个背靠背看着外面的几个人,听到他的话,徐山一怒 :“那只管拼了!我就不信他真敢弄死我们不成!上!” 他冲上去逮住一个小厮就扭打了起来,王学洲却盯上了陈谦。 他东躲西闪见缝插针,连滚带爬的冲出里面的包围圈,朝着陈谦的身后绕去。 陈谦正盯着被揍的几个人,心中畅快。 一闪神,却不见了他看不顺眼的那小子身影,顿时警铃大作。 正要提醒几个护卫,却感觉身后猛地被人一撞,他整个人扑到了地上。 有人重重的压在了他身上,还没等他破口大骂,腰间一松,他连忙伸手去抓。 扭过头,只见自己的裤子正被那个不要脸的臭小子拿在手中。 要不是他反应的快,抓住了里裤,只怕这会儿就要‘风吹裤裆屁股凉’了。 “啊!!!都是读书人,你怎么如此无耻下作!” 陈谦一只手抓紧自己的裤腰,一只手怒指着王学洲骂道。 王学洲扬扬手中的裤子,“陈兄这话不对,都是读书人,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招叫釜底抽薪啊!” 话音落下,他把对方的裤子往后一甩,两步并做三步上前,握起拳头挥了上去:“顾头不顾腚,不知道陈兄是要头,还是要腚!” 陈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裤腰,一只手挡不住脸,自然挨了好几下,气的哇哇大叫:“来人!快将这个人给我抓了!谁能抓到他,我赏银一百两!” 古在田和沈甲秀瞥见这一幕,两人上前一步,使出无赖的招数硬是拖住了玄书和玄影。 王学洲听到陈谦的话不怒反喜 ,“不愧是我,凭着一己之力提高了身价。” 说着他美滋滋的给了陈谦一拳,看着前来抓他的人,扭身就跑。 贱!实在是太贱了! 陈谦被气的差点吐血,羞愤欲死。 他的一世英名,今日全毁在这小子手上了。 他都不敢想等回去之后韩士晋该如何嘲笑他。 对着前来抓他的人,王学洲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踢、踹、咬,回首掏。 整个人像是泥鳅一般游走在那些小厮护卫之间。 他的身上虽然也挨了好多下,但是也十分不要脸的趁机脱了好几个人的裤子。 一时间只觉得这个巷子里,满是裤头。 韩士晋早就躲在了一边,不敢靠近。 没抓到人事小,要是像陈谦一样在大街上被脱了裤子,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玄书和玄影怒极,公子派他们过来,是觉得有他们处理这些事情小菜一碟。 可现在他们被人拖住了。 要不是顾及着这两人的身份,他们又怎么会眼看着事情发展成这样? “你们再不放手,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玄书暴喝一声,抬起手朝着古在田的脖子砍去。 “邕王府!杀、人、啦——” 这高昂的一嗓子,把玄书吓的手一歪,砍在了古在田的肩膀上。 玄影抬起的手又默默地放了下去。 ‘哒哒哒’巷子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就有一队穿着褐色公服,脚踩皂靴,手扶挎刀的护卫小跑过来。 领头之人眉毛倒竖,目光如炬 ,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过来,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 刘漪的身子往古在田身后躲了躲,刘捕头看他一眼很快移开。 他沉声问道:“谁要杀人?” 王学洲指着玄书和玄影:“官爷,这两个人想要行凶!” 玄书和玄影怒目而视,真想一刀结果了这小子。 “城内街道上,岂容你们嚣张?来人!将这些人全都带走!” 刘捕头声音威严。 一声令下,身后的巡捕全都上前将他们押上。 古在田递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任由巡捕将他们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玄书和玄影还想挣扎,刘捕头怒声道:“我管你们是谁家的随从,今日在街道上犯了事,就必须得去衙门里走一遭,将事情给说清楚,不然就以‘拒捕罪’论处,到时还要牵连你们的主子!” 第110章 老匹夫 知府书房,灯火通明。 早已接到刘捕头消息的古知府,此刻正和萧天衡面对面坐着。 两人的眼中都暗藏汹涌,心情实在不美好。 古知府大半夜的被人从被窝里薅起来给自己儿子擦屁股,心情能好了就怪。 萧天衡的心情就更差了。 韩士晋和陈谦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萧公子放心,真相如何等我调查清楚一定如实上报!不管别人如何,在我的治下,绝不会允许有人猖狂无畏、欺男霸女!” 萧天衡的脸青了。 古耕道敢嘲讽他? 他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区区这点小事也值得上报?古知府连这都处理不好的话,这知府的位置,不如换个人来坐!” 古知府面色平静:“这种事不是本官能置喙的,在其位谋其政,等哪天本官不在这个位置上了,自然也就不用操心这些事了。 ” 萧天衡被噎的瞪着眼,正待发怒,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大人,人带来了。” 古知府精神一震,“还不快带上来?!” 等古在田他们全都被押过来的时候,古知府瞪圆了眼睛,表情失态。 只见古在田他们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乱七八糟,头上的发髻全散了,脸上青紫红肿俱在,竟没一个囫囵的! 古知府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你看看你们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吗?衣冠不整,形容失仪,和那街上的叫花子有何区别?” 看到父亲发怒,古在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爹!儿子被人欺负的好惨啊——” 古在田声情并茂,手舞足蹈的把今日的事情给复述了一遍。 当然也说了很多不利于萧天衡的话,他坐在上面听的冷笑连连。 古知府的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松开。 听完之后感兴趣的问道:“那你们这是赢了?最后的下联呢?下联是什么?” 古在田:“·····” “爹!”古在田站起身:“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公子言行无状,出尔反尔,最后还带人去堵我们 !您必须得好好的惩戒一番!” 古知府笑呵呵的不接话,他吩咐刘捕头:“去把陈学政、韩同知给我请来,就说····让他们将孩子领回去。” 古知府这话,让萧天衡的脸色缓了下来。 这是不准备和他翻脸的意思了。 “爹!看我这脸被他们打的,您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古在田生气极了,指着韩士晋和陈谦两人不依不饶。 古知府伸手直接将他拨到一边:“老实待着,等会儿我再给你算账!” 说完他看着王学洲笑的和蔼:“子仁今日,这是遭了无妄之灾啊!” 王学洲连忙拱手行礼:“学生和鹤年兄本就是朋友,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更何况这不过是同窗之间的小摩擦,今日打架明日和好也正常,不算什么,等出了这个门,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 古知府的态度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他当然要顺着说下去。 古在田听到王学洲没和他站在一边,顿时有些生气:“子仁你····” “闭嘴!”古知府抬起手想要揍他,但是想到这么多人在这,又放了下去。 看到儿子老实,他这才转过头感慨的看着王学洲:“名师出高徒,不愧是裴山长的弟子,果然教的是极好,快!给这几个小子看座。” 韩士晋震惊的看着王学洲。 什么意思? 裴山长的弟子?就这个农家子? 萧天衡听到这话,第一次正式的打量王学洲,眼神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着古知府:“这小子,是裴山长的弟子?” 古知府笑了笑:“没错,正是裴山长的小弟子,去年刚收的,不过因为山长比较低调,所以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萧天衡的眼神闪烁不定。 他没想到这事还能牵连到裴山长。 裴家啊…… 虽然拉拢不了,可也不能得罪了。 陈谦从心底嗤笑一声。 拜了山长又怎么样? 他早就知道此事,但他就是看这小子不爽! 府学管理严格他没办法找茬,现在出门好不容易遇见了,岂能轻易的放过他! “裴山长那么潇洒不羁的人物,没想到也能收你这样油腔滑调的人做弟子,看起来他眼光不怎么好!” 王学洲扭头回喷:“陈大人那么宽厚仁和的人,也能生出你这样小肚鸡肠,心胸狭窄的人,真是家门不幸啊!” “你一个破落户,敢这么说我?别以为你有个了不起的师父我就不敢拿你·····” “你就怎样!” 陈之敬沉着脸踏进门,朝着陈谦怒目而视。 “爹!” 陈谦看到自己亲爹来了,脸上露出喜意,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告状,谁知陈之敬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个声音清脆响亮,一点水分都没有。 从陈谦肿起来的眼缝里,还能看出他的震惊、羞恼、和难堪。 “您打我做什么?今日虽然是我和韩士晋堵的人,但是他们什么事都没有,尤其是那个王八蛋!” 陈谦指着王学洲:“他屁事没有,反而是我被打了好几拳!您不想着替我出头,您还打我?!您连问都不问···” 看着他这样,陈学政面无表情的抬手,“啪!” 又是一巴掌下去,陈谦所有的话全都被打没了。 萧天衡的脸沉了下去。 这哪是打儿子,这分明是打他的脸! 陈学政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吐出一口气:“古大人,是本官失责,这逆子我就带回去亲自管教,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古耕道看着他二话不说先给了自己儿子两巴掌,倒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萧天衡沉着脸伸手一拦,“陈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事情都没问清楚,就直接给了陈谦两巴掌,未免太过独断了吧?” 陈之敬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就不劳公子操心了,本官教育自己的儿子,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这就不必与外人道了,告辞!” 说完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陈谦,甩袖离去。 看到父亲这样,陈谦缩了缩脖子,连忙跟上。 萧天衡怒极,一挥手把桌子上的茶盏给摔了,“老匹夫!” 第111章 一席之地 看他摔了东西,古知府皱了皱眉,然后打着圆场:“陈大人想必是教子心切,这才无暇他顾,公子消消气吧!” 正说着,韩同知步履匆匆的来了。 和知府行过礼之后笑着和萧天衡打招呼:“没想到公子竟然来了怀庆府,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等也好设宴招待一下。” 萧天衡的脸色好了一些,傲然说道:“我奉父王之命,前来各个府城视察民情,一路低调行事,所以这才没有到处通知。” 这,低调? 韩同知心中腹诽,却不表露。 “原来如此,难怪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我家这小子给知府大人还有公子想必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下官这就带人回去,等明日再设宴,到时请两位莅临寒舍。” 和古知府行过礼,韩同知扯过韩士晋,躬身告退,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等出了门,脸就阴沉了下来。 上了马车,韩士晋张嘴刚喊了一声:“爹···” “啪!” 韩同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把韩士晋打懵了。 “废物!” 韩士晋捂着脸怔怔的看着自己爹。 “邕王府一个没有实权的庶子罢了,也值得你上赶着讨好?讨好也罢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抓不到人,你连打架都能输?那几个小子今年多大?你多大?丢人二字怎么写你知道吗?!” 韩士晋低着头老老实实听训话,不敢出声。 同样的话也从陈之敬的嘴里吐了出来:“一个废物都能拿你当枪使,你脑子喂狗了?趋炎附势也得看看是什么势!我何时教过你这样的人也值得你去附和讨好了?” 陈谦有些委屈:“不管他怎么样,总归是邕王府的人,也是我二姐的小叔子,他派人来喊我,我能怎么办?!要是我不去,还不知道他回去之后怎么在姐夫面前给姐姐上眼药!” 他二姐嫁给了邕王府的嫡次子,和现如今的世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也不知道萧天衡怎么讨好了他姐夫,两人的关系不错,所以他这才不好拒绝…… 陈之敬沉着脸:“说就说了,能怎么样?他不过一个庶子,生母出身低贱,要不是因为讨好了你姐夫,他过得还不如你!” “可要是将来有个万一,他不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闭嘴!”陈之敬呵斥:“别说没有万一,就是真的有万一,我陈家的人也不会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陈谦愣住了:“爹这话什么意思?咱们不是和邕王府绑在一起····” 陈之敬冷笑:“谁说了?我说过?” “可二姐····” “嫁娶是嫁娶,政事是政事,不要混为一谈,大事上最忌感情用事!” 陈谦默了,这还是他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跟他说心里的想法。 “你哥哥是我看好的下一任家主人选,陈家的立场不是你该考虑的,你好好做你的陈府二公子就可以,交朋友的时候多瞪大眼睛看一看!” “等下回去,你就去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好好反省反省!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想不明白就别出来了!” 下了马车,陈之敬拂袖离去,留下陈谦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 陈谦和韩士晋被拉走,萧天衡也怒气冲冲的告辞了。 看着他们走后,古知府这才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几个真是胆大!要不是有你们府学路过的学子听到动静找刘捕头通知,你们几个只怕就要躺在这里了。” 古在田梗着脖子:“他萧天衡再嚣张,难不成还敢杀了我们不成?” 古知府冷笑:“杀人不过头点地,他确实不敢一下子杀你们这么多读书人,但要是废了你们的胳膊腿儿,那还不容易?回头只说是不小心,他一个皇家子弟,你们又待如何??” “他靠着身世混吃混喝一辈子都不要紧,你们跟他能比吗?但凡腿脚有一点儿不对,你们这辈子就毁了!” 几个人听得脸色微白,这会儿冲动劲过去,都有些后怕。 古知府看自己的话几个年轻人听进去了,这才缓了缓语气:“下次见到这种情况,别管丢不丢人,先跑再说,跑不掉就扯开嗓子大声呼救,万不可这么冲动了。” 王学洲这会儿也正在后悔。 早知道杨禾就是在府学吃闲饭,他也得放在身边。 “好了,今日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们这段日子没事就不要出府学的大门,他在怀庆府待不了多久,最近我派人盯着他,手再长,他也不敢伸进府学里。” “刘捕头!” “带人将他们全都送回去 。” 古在田听到这话顿时觉得有些没面子:“你还是我亲爹吗?我们都这样了,你好歹给我们找个大夫看看,再好吃好喝的招待一下送回去啊···” 古知府哼了一声:“好的太快不长记性,就这么回去!刘捕头,将他给我带走!” 看着亲爹铁面无私的背影,古在田强行挽尊:“我爹平时很疼我的,今日估计这是和我娘吵架了,心情不好。” 几个人谁不知道谁啊,听到他这话,都‘嘁’了一声,转身跟着巡捕离开。 “你们今晚上看到了吗?我抱着那个玄影的腰,一直往下坠,死命不松手,要不是我,子仁这会儿估计都被揍的下不来床!” “那是你没看见我握着拳头揍那个小厮的样子,他的头被我捶的像是拨浪鼓一样,一摇一摆的,多亏了我平时锻炼力气大点,不然还真不好下手。” “咳咳,我··趁着子仁脱完裤子的时候,上去补两脚,一般这个时候那些人正忙着勒紧裤腰,无暇顾及···” 几人侧目看向徐山:“没想到松岚看着不声不响,结果最是奸诈!” 王学洲得意:“论奸诈,怎么都有我一席之地!” “呃···子仁,我觉得奸诈和不要脸,你得分清楚····” “呔!找脱!” 古在田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我们也想看鹤年兄跳舞的样子,我们帮你!” 几个人在后面追。 刘捕头看着几个少年人在前面吵闹着往前,原本还想训斥自己儿子的话消失在了嘴边。 到了门口看着几个人纷纷道谢离去,刘漪踌躇上前:“爹,今日的事··· ” “下不为例!” 刘漪惊喜的抬头,刘捕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爱: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爹理解。朋友有难,你也没有退缩,是个男子汉!但以后再遇到此事,爹希望你能先考虑自己,有了余力再去帮忙,知道吗?” 刘漪重重的点头。 第二天,王学洲、徐山、白彦和沈甲秀四人,一个个顶着一张鼻青脸肿、五彩纷呈的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踏进了内舍的学堂里。 第112章 横着走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他们脸上的青紫更加骇人。 一踏进学堂里,就有学子惊呼: “嚯!哪来的四颗猪头!” 听到这话的学子全都扭头看来,顿时觉得这个形容有些贴切,忍不住憋着笑凑过来:“咳咳,几位兄台,在外面干啥缺德事儿了?” 这些人一半都是熟面孔,都是一起从外舍升上来的。 王学洲幽幽的看着刚才说话的人:“唯贤兄的这张嘴,还是这么毒。” 张唯贤听到这话,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快坐快坐,说说你们怎么回事?” 一整个班熟或不熟的同窗全都凑了过来。 将四人按在座位上,七嘴八舌多的看着他们。 “听说你们昨日出了大风头,是不是被人嫉妒了下黑手?”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昨夜里有同窗半夜从藏书馆回寝舍时,撞见他们四个人被府衙里的巡捕送了回来,这怕是都闹到了府衙吧?” “不会吧?今日一早也没听说什么消息···” 有消息灵通的直白的问王学洲:“昨日我听上舍的人说,是邕王府的人把韩士晋和陈谦叫走的,和你们对赌的人,是不是邕王府的?我看对方输不起的样子,你们该不会是被他给堵了吧?” 昨日和那个上联一起传播出来的,还有这件事。 有敏锐的人,直接跑到上舍去找学兄们打听情况。 也怪韩士晋是个喜欢到处吹嘘的人。 收到萧天衡递的消息之后,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和邕王府的公子认识,也就没有遮掩。 府学里的人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萧天衡是邕王的儿子。 昨日在聆音阁的学子有不少,不少人亲眼见证了昨日的赌约,对萧天衡的观感极差。 欺负两名清倌是一,二是打赌他自己根本没出多少力,可见肚子里没多少墨水。 这也就算了,输了竟然还不履行约定。 这种行为真是让人看不起。 王学洲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就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忍不住怀疑自己待的到底是府学,还是八卦中心? 一个个的反应也太快了吧! 沈甲秀靠在后背上,悠悠然说道,“兄台只猜对了一半。” “那这么说,不是邕王府那位公子堵的?那是谁?韩士晋?陈谦?我觉得韩士晋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说不定邕王府那个只是没出面,但人是他指使的,这种事情谁说的了···” 一群人说着说着竟像是确定了似的,就连表情都开始愤慨了起来:“邕王府如此作为,真让人不齿!” “哼!待来日我科举入仕,定要肃清这不正之风!” “皇室子弟怎么了?皇帝子弟受百姓供养,更应该反躬自省!做出这等事情,还好意思打击报复!” 王学洲看着他们一个个群情激奋的样子,骤然想起古知府那张笑呵呵的脸。 真的只是不想让他们好太快,长长记性? 王学洲眼看着一群人从他们打架这个件事为开头,说起了现在朝堂之上的不正之风,又说起自己的宏愿,话头一转又说回了乡试,问起了他昨日那副上联的下联是什么。 ······话题如此跳跃,简直匪夷所思。 等上课的教谕进来时,就看见学堂热闹的如同菜市场,忍不住干咳了一声,一群人瞬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教谕的眼神在学堂中划过,在他们四人身上略过,眼神微沉。 岂有此理! 输了不认账,还把他们府学的学生的打成这般模样! 真是无法无天! 定了定神,他扫视一圈:“以后我就是管理你们内舍甲班的黄教谕,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问我,现在——” 他眼神一转,盯着那四颗个外出众的人头:“哪位是王学洲?” 白彦他们齐刷刷的看向肿了一边脸的王学洲。 顶着其他人的眼神,他忐忑起身:“我是。” 见他起身,黄教谕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抬手摸了摸眼下的青黑,这才坚定的问道:“昨日你那副上联··下联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不搞清楚,今晚上怕是也别想睡觉了。 “子仁兄快说,我们也想知道!” 同窗全都兴致勃勃的盯着他,王学洲也没有推脱的意思,朗声说道: “八匹神驹,匹匹饲马光。 ” “司马光?竟是司马光!” “七层宝塔,层层诸阁亮。八匹神驹,匹匹饲马光。得,服了! ” 听到答案,黄教谕紧绷着的神经顿时一松。 他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毛病。 吃东西成双,家中所有的东西必须要对齐,摆放的时候也不能乱放,所有的东西都得摆在自己该有的位置上。 昨日他听了上联没下联,浑身上下如同被蚂蚁啃咬一般难受的睡不着,冥思苦想一整夜也没找到合适的下联。 如今得了答案,他瞬间就觉得好像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看着下面还在讨论的学子,他制止他们:“这幅对联十分难得,其他人也可以私下里试着再对几个下联出来,现在是授课时间,大家先停一停。” 和外舍的学习不一样的是,内舍授课的内容更深一些,还增加了策问这节课。 几人等散学,白彦和沈甲秀的小厮已经捧着两兜鸡蛋回来了,几个人连忙剥了鸡蛋互相在脸上滚着。 沈甲秀坐在那里让小厮用鸡蛋滚脸,很自然的就想起昨晚的事情。 他哼了一声开口:“子仁还好意思说我深藏不露,你这拜了山长为师都不露分毫,我才佩服的紧!换成是我,我走路都横着走!” 王学洲翻了一个白眼,调侃他,“你又不是螃蟹,还横着走!” 白彦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李伯的声音响起:“小公子,老爷有请。” 王学洲连忙站起身,徐山他们脸色一正,推了推他:“快去吧!” 王学洲冲着他们点了头,走了出去。 李伯看着他的脸,心中一紧:“老奴已经请了大夫在等着了,小公子随我去老爷那里,先让大夫看看。” 听到这关心的话,王学洲露出一排大牙:“没事的李伯,都是小伤!” 到了裴道真的住处,他果然正和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坐在那里说话。 第113章 你祖孙三代我都骂过 看见他,裴道真第一句话就是:“打赢没有?” “······算赢吧?” 裴道真听到这里眉头一松,点了点头:“赢了就好,快坐下让大夫给你看看。” 旁边的老大夫笑呵呵的看着王学洲坐下,将手搭在他的手腕处,凝神号脉。 半天才说道:“小伙子身强体壮,没有内伤,脸上这些伤我留下药膏抹上三五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王学洲听到不好意思的说道:“麻烦大夫多给一些,我还有几位好友···” 老大夫哈哈一笑:“都有!都有!” 裴道真听到大夫的话,也笑骂:“就该不给他药,让他们好好的疼上几天长长记性!” 李伯笑呵呵的劝道:“这样看着不像话,还是得上药,早好早利索。” 老大夫从药箱里掏出两罐药膏出来:“治跌打损伤的,每日三次抹在伤处,活血化瘀不出几日就恢复了。” 王学洲双手捧住:“多谢大夫。” 裴道真送走了大夫,转身看着他脸上的青肿,竟然笑了:“啧啧啧,你这打架毫无形象可言,挨打的时候怎么着都得护住脸啊!” ······为什么他从老师的话里听到了嘲笑? 王学洲微微一笑,衬的肿起来的脸更高了:“忙着脱人裤子来着,没顾上。” 话音落下,裴道真脸上的笑容微僵:“虽说打架不讲什么路数,但你这也太···太不讲究了!” 李伯憋着笑:“老爷,东坡肉好了,老奴去端来?” 裴道真摆摆手,让李伯去上菜。 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气氛安静,筷子打架。 一碗东坡肉如愿的大半进了裴道真的肚子里。 他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回去之后将药膏给他们分一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该如何如何,不必操心。” 有了老师的这句话,王学洲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那弟子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裴道真摸着肚子在院中消食,慢慢的走着。 李伯看着主子慢悠悠的在院中晃着,忍不住开口:“老爷,要不要给京里写封信,参邕王一本?竟然将孩子打成这个样子,估计另外几个也没好多少。” 裴道真摇头:“咱们这位陛下,老了老了,开始心慈手软起来了啊····更何况,哪家的孩子不打架?这种事不值得上奏,不管怎么说,邕王府这六小子也是皇室子弟,到时候说不定皇上觉得脸面无光,还要把上奏的人给斥责一顿。” “如果要扯别的事来奏,这又改变了咱们的立场,只怕要惹皇上不快,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李伯着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这样?” 裴道真呵呵一笑:“他一个小子报仇都不隔夜,我老头子还能输给他不成?我这辈子就没怂过!之前是孩子打架,这次,就让我这个老的,来替他们家长辈好好教育教育小的。” 李伯眼睛一亮:“老爷妙计!教书育人本就是老爷的责任,这样他们知道了,也只管拿这个堵他们嘴。” 裴道真笑着:“别急,等我消消食。” 在院子中走了一会儿,裴道真感觉撑得坐不下的感觉下去了些,大手一挥:“去喊上那四个闲的发霉的侍卫过来,我带他们出去走一走!” 李伯笑着讨好 :“老爷!带上老奴吧!” 裴道真哼了一声:“不带!谁让你一个月只给我吃一次东坡肉!害的老爷我每次都吃撑。” “老奴这不是关心您的身体吗?大夫说您吃多了不好····” ······· 萧天衡深觉昨日的事情让他有些没面子,今日一大早就让人去打听聆音阁那两个小娘子的底细去了。 势必要在这两个小娘子身上找回来威风。 随从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把消息告诉了他:“这两姐妹不是卖身到聆音阁的,是城中一户普通人家,她们父亲前几日刚刚去世,母亲又生了重病,无奈求到了聆音阁的妈妈这里,这才在里面卖艺。” 萧天衡一听,这也没什么背景,父亲去世母亲又重病,等他玩腻了给点钱打发了就是。 等到天色微黑,他带着人出门,打算直奔小娘子家里。 然而刚出现在那小娘子家的巷子里,就被人兜头给套上了麻袋,就连他带来的护卫和小厮都没放过。 “什么人?敢袭击你爷爷?” 萧天衡没想到,在怀庆府,竟敢有人朝着他下黑手? 裴道真听到这话心头火起,隔着麻袋拿着戒尺狠狠地朝着他脑袋上抽去:“你是谁爷爷?谁是你爷爷?一张嘴果然是欠打!!” 他指着地上的其他几个人对着护卫说:“这个人交给我,其他人狠狠地揍!” 他的几个护卫精神一振,来活了! 萧天衡恼怒的问道:“是谁?!有种你报上名号过来,等过了今日,爷杀了你!” “在谁面前称‘爷’?我看你真是欠管教!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鸟,果然还是来糟蹋人家姑娘家,皇室有你这样的子弟,真是耻辱!你们萧家开国皇帝知道了怕不是要气的掀开棺材板·······” 裴道真打开袋子的口子,把萧天衡的脑袋露出来,拿着戒尺,一句话一尺子,狠狠的朝着他脑袋上抽去,从开国皇帝说到当今圣上,把萧天衡打的晕头转向。 看他脸被抽肿,没地下手了,裴道真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面朝地背朝天的抽他屁股: “你如果是老夫的后代,我今日抽不死你!你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不死不活还要浪费奴婢伺候你,长这么大游手好闲、骄奢淫逸,你活着就是为了给别人添堵给自己找打····” 裴道真骂起来嘴巴格外的毒辣,直把萧天衡骂的羞愤欲死,恨不得回到娘胎回炉重造。 他之前只听说过裴道真的名声,但却没有感受过威力。 此时他被又打又骂,恼怒的说着:“就算你是裴家的人,也不能这么对我!你凭什么打我?我要回京告御状,我要告诉皇爷爷!” 裴道真冷笑:“你祖孙三代我都骂过,还怕你这个小崽子?你有胆量你就去告!” 说着他毫无章法的抽的萧天衡滚来滚去的躲窜。 打完气消,裴道真吩咐护卫:“快马加鞭,将这事说给邕王,让他看好自己家的崽子,再出来无事生非,我老头亲自去皇宫门口走一趟!到时候把他老底儿都给掀了!” 第114章 该买也得买 裴道真敢这么说当然是有底气的。 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意气风发,才气名满京城。 却偏偏有不长眼的人当着他的面嘲讽他不过是虚有其表。 于是,他一气之下从学问到家世,从四书五经说到治国策,将对手辩的哑口无言。 骂的对手众目睽睽之下差点从二楼跳下去,因此一战成名。 当今圣上当时和他年岁差不多大,听说了此事颇感兴趣,派人召见了他。 两人促膝长谈一晚上,第二天就赐下监察御史的职位给他。 那时,他上骂皇亲国戚,下骂小官小吏,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人送外号‘鬼见愁’。 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毒哑了他,可惜他背后站着皇上和裴家,无人敢动手。 邕王和太子小时候,他不仅骂,还揍过呢! 只不过后来随着他官职越来越高,行事也收敛了许多。 轻易不出手,一出手那必是让对手毫无还嘴之力。 不过随着皇上年纪渐大,他和皇上都不再是年轻时的样子,有些无趣, 干脆辞了都御史一职。 可皇上觉得他闲着浪费了,非让他来做这个府学的山长,说他这嘴后继无人可惜了。 他这嘴,可是皇上金口玉言亲自承认过的,真惹毛了他,谁也别想好过。 看着被他揍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萧天衡,裴道真又踹了一脚:“没一个好东西!” ······ 王学洲回去之后就写了信送回西朗村让杨禾过来。 哪怕当个吉祥物也好,反正是有备无患。 杨禾来的时候乐颠颠的,王学洲问他家里如何,他只会‘好,好,好。’ 王学洲只能作罢。 一直等了四五天他们也没等来韩士晋和陈谦的报复。 两人因为这次的事情,先是被家里给教训了一通,心情极差。 好不容易回到了府学,结果天塌了—— 整个府学的同窗都知道了此事。 两人的风评急转直下,走到哪里都快被唾沫星子淹没了,整日里恨不得以袖遮面,自然没工夫找茬。 与之相反的是,王学洲因为这次的对联 ,一下子在府学扬名了。 有喜欢对对子的同窗,没事总是喜欢过来找他切磋。 王学洲也是喜欢对对子的,只要他学习不紧张,也乐的和别人切磋,来者不拒。 时间一久,也自然淘汰了不少前来找他的人。 因为试出他的水平后,没有什么好对子,都不好意思来骚扰他。 反而经过这次打架的事情,上舍的古在田、李开和刘漪三人,没事会过来找他们玩一玩。 不过次数也不多,毕竟三人要参加这届的乡试,时间都用来考前冲刺了。 月底,他们这些不用参加乡试的学子,要放田假了。 沈甲秀和白彦两人热情的邀请徐山和王学洲去自己家做客,被两人拒绝。 他们都要回自己家。 不过临回家前,王学洲打算出去买些东西。 这次回家,大伯家的堂姐王揽月要定亲,等她定完亲又轮到了哥哥王学信,他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徐山听到他要去买东西,也跟着一起。 两人带着杨禾出门逛着,走到一家名叫‘百珍阁’的铺子前,徐山提起了几分兴趣:“百珍阁?这里头难不成有什么稀罕物不成?要不要去看看?” 王学洲是来买礼物的,那当然是越稀罕越好,听到这话毫不犹豫的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门,两人就被闪到了。 各种金饰玉器琳琅满目,还有造型各异的瓷器花瓶和摆件满当当的呈现在他们眼前。 王学洲感觉自己的荷包一紧。 小二热情的过来介绍,两人的视线忍不住随着小二的解说在柜台里面流连。 王学洲看上了一对双鱼玉佩。 两条鱼首尾交缠团成了一个圆形,整体通透莹润,看上去十分喜人,用来给哥哥做定亲信物,到时肯定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只是这个价钱,也十分喜人。 二百两银子! 他听得后槽牙都疼了起来。 之前邱掌柜赔罪的时候给的五百两,加上秀才宴上私下里被塞的红包之类的,他也有不少银钱。 可买荒山和买山楂树的钱他出了,钱一下子就去掉了大半,他手中堪堪不过三百两银子。 这还是因为他比较节约,平常在府学除了费点纸和笔墨之外没什么其他花项。 小二一看说了价钱之后,这个小公子没有扭头就走,立马觉得有戏: “这个双鱼佩可是咱们店独一无二仅此一对的一块,这象征着年年有余,金玉满堂,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的象征,用来送给定亲的小娘子多有面子?” “再说咱这料子,是碧玉制成,这可是我们东家冒着生命危险从塞外弄来,给玉雕师精心雕刻的,您看着上面的鱼,栩栩如生,就连上面的鳞片都纤毫毕现,虽说价钱是贵,可等以后有个什么急事,卖了也一样值不少钱!” 王学洲苦笑,这小二还真说到他心里去了。 价钱虽贵,可从小到大,哥哥对他的照顾根本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能够衡量的。 当年读书的机会哥哥毫不犹豫的给了他,家中属于他们二房的农活儿,也向来是哥哥替父亲承担的更多。 别说二百两,就是三百两! 该买的也得买。 “最低多少钱,你说个数。” 玉这个东西,价钱从便宜到贵都有,他不懂行,就是砍价都有些无从着手。 小二刚要开口,旁边传来一道女声:“公子如果喜欢,拿去便是。” 王学洲扭头看去,只见一道婀娜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顾而行的姐姐,旁边跟着的丫鬟已经换了人。 “无功不受禄,顾姐姐客气了。” 王学洲和顾而行关系还不错,见面称一声姐姐也不失礼。 顾舒然抿嘴轻笑,语笑嫣然:“说来也是巧了,这间铺子是我们家的,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好好谢过你,这玉佩就当是谢礼吧!” “慎卿送了我许多果树已经是谢礼,顾姐姐再这般客气倒叫我下次不好再来了。不过如果姐姐看我顺眼,我就厚着脸皮请姐姐给我优惠一二了。” 这话说的亲切又不失分寸,让顾舒然看他了好几眼。 见他执意如此,顾舒然摆摆手命小二给包起来,轻声说道:“给个成本价就成,一百两。” 王学洲和徐山两人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奸商! 第115章 上门逼迫 王学洲见有人做主能便宜,就又挑了一根价钱合适的簪子,结了账,两人告辞离去。 “你怎么认识的他们?”徐山好奇的问。 王学洲将之前的事情说了说,徐山摇头叹息:“你看你手中这块玉佩和簪子,利润都要对半了,难怪人家说无奸不商,也难怪‘士农工商’,商在末尾,这和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手段不同结果却一样,也难怪被人欺负。” 徐山的家中虽然开的是裁缝铺,可他娘只是赚一个辛苦费,他爹干的也是体力活,所以户籍只是普通的良籍,对于商户自然也是有些看不上的。 许多人,尤其是读书人,都认为商人重利,从品行上来说就是有缺陷的。 “英雄不论出处,我交朋友只看这个人,如果以出身来判断,那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岂不是天生就比那些天潢贵胄低贱?那像萧天衡这样出身高贵,品行却低劣的人,又怎么说?” 王学洲不是为商贾说话,只是觉得任何人不应该一出生就被判了死刑。 顾而行出生在商户之家不是他的错,别人欺负他看不起他,没道理他也活该。 如果真是如此,那萧天衡欺负他们时,还反抗什么? 徐山脸上的不屑之色顿收,沉思片刻有些惭愧的说:“子仁说的有理,是我着相了。” 回去的路上,杨禾站在一个卖饼子的小摊前流着口水不肯走。 考虑到马上要回家,徐山和王学洲一商量,两人干脆一人买了一些饼子准备路上吃。 听到两人要的数量,卖饼的大叔狂喜。 大方的将包饼子的草席送给了他们,自己麻溜的收拾收拾回家。 今日遇见大客户一下子包圆,他可以直接休息了。 杨禾啃着饼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府学将马车牵出来赶车。 这项技能,是石明每日孜孜不倦的教导他,才终于教会了他。 原本王学洲还有些担心,等坐了一会见他赶的还算稳妥,也就放心了。 “一个月的时间,松岚兄打算如何过?” 看着徐山坐在马车里晃悠悠的看书,王学洲出声问道。 “还能怎么过?看书、练字。” 听到他这样说过,王学洲不经意的说道:“这多没意思?我家门前的山上此时正是‘长松夜洗千峰雨,重阴落落不知午’的时候,咱们结伴而行,一边烤肉一边讨论学问,岂不快意?” 徐山听得有些心动,但是想到之前王学洲一直在他耳边说的姐姐,忍不住多想了一些,耳根有些红了。 “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哥可是跟着仙鹤居的大厨学了好几年手艺,做出来的食物吃着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过年时吕大胜他们就去我家玩了半个月,等这次回去,咱们一起?” 虽说王学洲觉得徐山挺适合姐姐的,可过日子总归是两人过的,得他们互相看顺眼了才行,不然岂不是造孽? 所以他想着先让两人‘不经意’的看一眼,然后再说其他。 但他不准备将话挑明了,这样对两人都好。 徐山听到还有别人,顿时唾弃自己自作多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好。” 有杨禾跟着,王学洲一路感觉安全感十足。 即使晚上错过了落脚点在野外露宿,听着荒山老林里传来的野兽嘶吼声,他也能完全入眠。 原本预计吃两天的一百多个饼子,被杨禾一路嘴巴不停一天就给造完了。 三人饿了大半天,眼看着饿的想啃人时,他们终于回到了白山县。 徐山和王学洲两人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告了别,各自回家。 此时正是收小麦的季节,路过两边的田地,很轻易的就看到了‘小麦深如人,澶漫不见地’的场景。 放眼望去,只有金灿灿的麦穗迎风飘扬,隐约间能看到人影在里面晃动。 回到家,他发现家里的人却整整齐齐的都在堂屋中说话。 这个点儿,不应该啊? 王学洲正要纳闷的询问,就听到他爹高昂的声音: “什么县丞之子!就是县令的儿子我家二丫也不嫁!他想咋的?强抢民女啊?再敢上门来,我··我找县令告状去!” “可现在对方三番五次的上门,看这个态度十分的坚决,闹的其他人都不敢上门提亲,再这样下去,时间一久,二丫的名声也不好听。” “那也不嫁!这种上门逼迫的方式,就算是嫁过去了,我家二丫能过什么好日子?” 这是张氏的声音。 王学洲原本的好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出什么事了?” 他踏进门,王家的人脸上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王学信激动的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斧头给你写信了?” 王学洲的视线扫了一圈,没见到斧头的身影。 他也没管,只追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上门逼迫?” 王家人看见他的高兴劲儿一收,气氛有些沉默。 王学文跳出来说道:“你可回来了,二丫被人逼婚了!” 之前县丞之子来上门提亲,一开始王家的人都很高兴。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还能攀上这样的亲事。 张氏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就悄悄的和王承志去城里打听了一下。 打听出来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县丞的儿子名叫关博,今年十七。 人倒是没什么问题。 本人的长相和性子一样,都属于平平无奇这一类的。 至今还没成亲是因为想考上功名再说。 可关博靠着亲爹的关系在县学读书好几年,至今县试都没过。 张氏看看儿子再看看这个关博,心中当时就有些不太满意。 但想到对方的家世,她还是又接着打听了。 这一打听不要紧,她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虽然没有成亲,可家中却有一位通房丫鬟。 张氏听了立马就脑补出了一大堆后宅里的阴私。 她和王承志两人和和美美一辈子,自然也想给自己女儿找个这样的。 这样的人家绝对不行! 她等了几天,找了个委婉的借口,就回绝了。 第116章 私密事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可她没想到,县丞又找人上门来说和,甚至还加大了聘礼。 这个举动让王家的人感觉,对方还是挺重视这门亲事的。 老刘氏琢磨了一下,和县丞成亲这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要不是老二家的丑蛋考上了秀才,他们家就是做梦也找不着这样的亲事。 而且真成了亲,这二丫以后不是也能拉丑蛋一把吗? 就算现在有个通房丫鬟,那也不算什么大事,成亲前让关家打发了就是。 在外人眼里,谁不说这是个好亲事? 这么想着,老刘氏和王老头的态度就有些松动起来,转过身开始说服起了张氏和王承志。 高氏和马氏私心里也觉得这门亲事已经不错了。 二丫又不是天仙,连县丞的儿子都看不上,难不成还想进宫做娘娘去? 她们委婉的也跟着劝说了几句,结果张氏和王承志一看,家里人都这样,外人还不知道如何呢! 两人又气又怒,直接吵了起来。 王家人意见不同,这会儿被王学文当着面说了出来,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老刘氏嚷嚷着:“我们也是好心,这亲事成了不还是你们得力?县丞夫人昨日里都带着官媒亲自上门来说和了,这态度够显诚意了!如果咱们还是不行,传出去,外人还不知道对二丫说什么更难听的话呢!” 王老头也皱眉:“关键是县丞这边拒了,我怕人家说什么咱们家连县丞都看不上,心太大了!到时候老二你俩想给二丫说个门当户对的,只怕也没人家敢要,让家里其余几个小的以后咋办?” 王邀月看着因为自己的事情家里人都快吵翻了,听到爷爷奶奶这样说,忐忑不安的说道:“嫁谁都一样,要不我就嫁了···” “不准!”张氏气的脸色通红,这会儿她也顾不上旁的了,直白的开口: “我奶奶以前就在高门大户里做丫鬟,从小就给我们说过那些后宅里头的龌龊事,真让我家二丫进了门,那就不是没了一辈子幸福这么简单,丢了命都有可能!” “我就这三个孩子,你们说破天,我也不同意二丫嫁过去!就算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我也愿意!她这两个兄弟不愿意,我就带着闺女找个山头去庵里住着!” 说着张氏好像就想到了那个画面似的,眼眶一酸,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家里其他的姑娘看到张氏这个样子,眼神羡慕的看着王邀月。 二丫命可真好。 王学信手足无措的安慰:“娘说的什么话?娘和妹妹我养得起,不管什么时候只管在家里住,我媳妇敢有意见,我……我休了她!” 张氏破涕为笑,轻轻的捶了他一下:“媳妇还没娶就说要休人,这样谁家的姑娘敢嫁给你。” “哥哥不行还有我,大不了我不成亲了,和娘和姐姐住一辈子!” 听到王学洲这话,张氏心中一紧:“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再这样说小心我收拾你!别以为你现在考上了秀才我就不敢揍你了,你要是做错事,就是当了官我该揍照样揍!” 看着张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王学洲这才看着家里人:“看样子前日上门咱们家应该是没有答应吧?既然如此,那都先别急,我明日去求见关县丞,好好的说一说。” 王承志也撩起袖子胡乱的在张氏脸上擦了擦:“行了!我还没死!这个家轮不到俩孩子做主,你胡说八道个什么?” 说完了这事,家里的人才关心起王学洲来,知道他没吃饭饿了半天,王学信立马起身去给他做吃的去了。 张氏和王邀月也没了其他心思,拉着人开始问起了他读书的情况。 家人面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王学洲吃完饭直奔山上,果然在山楂园的草庐里找到了吃住都在里面的石明。 问了才知道,石明为了这些山楂树,几乎是搬到了山上来住,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王学洲到嘴边的问话又咽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不用盯这么紧,该休息休息。” 石明摇头:“那不行,这些树刚移栽过来,我盯的这么紧还死了一小半,要是不盯着浇水施肥,怕是得折一大半,你的钱全拿来弄这个了,王叔几个也费了不少钱和心思,这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只怕家里受不了。” 王学洲皱眉,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些缺人。 但是没钱说什么都白搭。 第二日他穿戴整齐,带着杨禾往县城去。 他先去了县学。 在门口报上赵行和齐显的名字,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两人满脸惊喜的跑了过来。 “你这家伙终于想起我们俩了!是不是去了府学乐不思蜀,早把我们抛到脑后跟儿了?” 三人一见面,赵行就捶了他一拳。 王学洲笑着摊手:“差不多吧!谁让我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呢?我能怎么办!” “呸!找打!” 赵行和齐显两人一左一右勾着他的脖子,往县学附近的茶楼去。 要了一壶茶,又叙叙旧,王学洲才开口问道:“你们在府学见过关博这个人吗?” 赵行和齐显对视一眼,齐声问道:“是不是因为你姐的事?” 也没外人,王学洲点了点头。 赵行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关博怎么说呢,人倒是不坏,挺老实的,就是看上去十分古板不知变通,看着像是读书读傻了似的。” 齐显接话:“我们两个听说这件事之后,就想着先帮你打听清楚了再给你写信,没想到你来的挺巧,正好也免了我们给你写信说了。” “关县丞一妻两妾,但是孩子却只有关博一个,据说……咳咳,只是据说啊,好像妻妾之间有些不睦。” “关博,有个通房丫鬟你们家知道吗?” 王学洲点点头:“知道。” “那通房丫鬟的肚子,已经有几个月大了!” 王学洲一惊,看向赵行。 他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正常人家,正妻没进门就有庶子,这种事自然不好往外张扬的,这种私密事当然不好打听,我们俩稍微费了点力气才打听到,怎么打听的你别管,消息绝对是真的。” 第117章 拍出了几分真心 他们两人在县学里玩的好的也是都是差不多家世的,像关博那样的他们原本也不熟。 两人只是听说过关博提亲被人拒了,也没怎么在意。 结果等两次被拒,同窗问到了他们这边,两人这才知道,提亲的对象竟然是子仁的亲姐?! 知道之后,两人就留意起了关博这个人。 为了打听消息,两人休沐的时候还专门伪装了一下,蹲在关家门口‘卖菜’。 连卖带送的蹲了两天,才从一位做饭的婶子嘴里挖到了这么个震惊的消息···· 两人为了确定消息的真实性,还请同窗组局,请关博喝了一顿酒。 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情况,又将人灌醉之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才准备告诉给王学洲。 不过这种有失君子风范,有些猥琐的行为,自是不必多说的。 齐显说道:“他们家这个情况,肯定重视子嗣,不会轻易将人给····不要怪我多嘴,你姐姐刚嫁过去就要做后娘,我觉得你们家要好好想想。” 这种事赵行和齐显两个男子自然是不好多说的,但是想到王学洲,两人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的。 王学洲自然明白两人的意思,心中感动:“我知道,都是朋友才会提醒一句,我们家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家,我也不会为了自己将姐姐的一辈子搭进去,我今日原本就是要找县丞谈谈的,知道了这个,我更好开口。” 齐显和赵行听完之后也放心了。 王学洲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套卷子推过去:“这个是我原本就给你们准备的,谢礼我另算。” 两人接过去凑一起看了看,心头一喜。 这卷子竟然是历年乡试的题目,这礼物对他们来说,重如泰山。 两人捧着东西郑重的说道:“是兄弟,感激的话不必多说,你都懂。” 三人虽说现在是朋友,可两年后的乡试上那就是对手了。 丑蛋还愿意把这个东西给他们一份,足以可见胸襟和为人。 这个朋友没交错。 “废话这么多作甚!说说别的····”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知道了县学的放假日子,王学洲顺势邀请他们一起去西朗村做客,这才离开了茶楼,直奔关家。 关家就在距离县衙一条街的地方。 虽然只是两进的院子,但是占地面积却不小。 到了门口报上名字之后,门房打量了他一眼,就进去通报去了。 很快,就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他进门,“老爷知道王秀才过来很是高兴,不过他现在有公务要忙,请王秀才稍等片刻,老爷马上就过来。” 管家的态度不冷不热,眼神暗暗打量了他好几眼,王学洲全当没有看见,“多谢。” 等到了花厅王学洲坐下,管家命人上完茶。 这才看着他试探的问道:“不知道王秀才过来,是不是为了定亲之事?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虽然您现在中了秀才,可也只是刚考上功名而已,就算将来考上了进士,到了选官的时候,没点儿关系也只能候选着,您说是吧?” “我家老爷现在可是正八品的县丞,两家这还差着一大截呢!能和我家公子结亲,这也是我家老爷高看您一眼,不然这亲事您家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按说女方家矜持一下也是应该的,可矜持过了头,就有些不好看了。”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您要是听的不高兴了,可别往心里去。” 王学洲听到这话,哂然一笑:“无妨,反正我啥也没听见。” 这话就差没直接说,我当你放屁了。 官家脸上成竹在胸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不识抬举!不要以为自己年纪轻考上个秀才就眼高于顶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你这刁货!大放厥词!还不赶紧冲着秀才公道歉?” 关县丞从门外进来,一身官服不怒而威。 “小的知错,还请秀才公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口无遮拦。” 管家变脸似的,脸上瞬间赔着笑,不断道歉。 “滚下去!” 管家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王学洲有些腻歪的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敲打他。 不等县丞再开口,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小子今日来,是想和县丞大人说清楚。” “我家小门小户的,实在是无颜高攀贵公子,我爹娘恩爱一辈子,也只想给姐姐找个门当户对的过着普通日子。” 关于那什么通房丫鬟怀孕的事情,他绝口不提。 总要给对方留下一些颜面,他是来解决事情的,又不是来结仇的。 听到他的话,关县丞的脸上有了些怒意。 他今日专门换上官服过来,就是为了提醒这小子,想清楚了再说。 没想到都这样了,他还敢! “不过,我也很高兴大人愿意提拔小子,您对子仁的拳拳之心我铭感五内,昨天得知此事之后夜不能寐,深感无以为报,于是连夜整理出了一些考试心得和一些释义要点,请您指点指点。” 他掏出昨晚连夜整理出来的资料双手奉上:“这是小子在府学,受山长点拨专门整理出来的释义心得,还请大人不要吝啬一看。” 王学洲这话说的漂亮,关县丞想要发怒的话倒是不好说出口了,就这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看着他手中递过来的东西,关县丞很想硬气的说,拿走你的破东西,谁稀罕! 可手十分诚实的接了过来。 毕竟,这东西他儿子是真需要啊! 又想到这东西是被裴山长点拨过的,关县丞连忙翻看了几眼,心中狂喜。 这、这、这简直就是为他儿子量身打造的! 他的态度瞬间变得亲切无比,矜持道:“先放这,有空就看。” 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读书的事情,王学洲不经意的提了几次裴山长,关县丞绝口不提结亲的事了,只说之前是误会一场。 王学洲附和着又拍了一会儿对方的马屁,倒是将关县丞拍出了几分真心,主动提及。 “原本我是听县尊大人总是夸你和你姐姐,又想着等以后你考上了进士,将来到了官场上咱们也能互相帮衬,这才动了心思。” “结果被你家里一拒,又听县尊大人笑话我是不是聘礼给的少,这才又让人上门说和。” “结果又被拒了,心中不快,这才让夫人亲自上门···不过咱们这是结亲不是结仇,缘分之事倒也不能强求了,可惜可惜了。” 第118章 亲事怎么办 王学洲心底哂笑。 不是他送的东西正中心坎,不是他几次搬出老师,能这么好说话? 不过事情完美的解决了,也没撕破脸结仇就已经是好结果。 他虽然可以打着老师的名头强硬的拒绝了这门亲事,但这样也将人得罪个彻底。 王家还在白山县的治下,对方要是有心为难,多的是机会,总不能次次都搬出老师的名头来。 能和谐的解决,那当然是更好。 处于低位就是这么无奈。 昨日他连夜整理出了一份资料,里面记载了他的一些学习方法、学习要点和考前缓解紧张的方式。 原本还有些不确定能不能行,今日听了齐显和赵行对关博的评判,他觉得这份资料应该稳了。 既然对方是个老实古板的性子,又在县学读书多年,他猜基础知识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是连县试都考不过,应该是心理因素占大部分。 上辈子他就有位同学,平常学的都很好,但是一到考试的时候脑子就一片空白。 后来找了许多方法缓解才逐渐的调整过来,高考时才能正常发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一下可不就送到关县丞的心上了? 毕竟,娶媳妇哪有自己儿子变好重要? 两人坐着又说了会儿话,关县丞就端茶了。 王学洲十分有眼色的告辞离去。 出门后他看了一眼县衙的方向,就扭头离开。 他有些搞不明白这朱县令是什么意思。 要说是为难他们家,可关博即使毫无建树,放在其他人眼中也是他们家高攀了。 可你要说朱县令这是好心? 王学洲觉得也未必。 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如果没有他这次灵机一动,他们家和关家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姐姐嫁过去就做后娘。 要么他们家和关县丞结仇。 他虽然和朱安吵了一架谁也不理谁,可他始终记着当初的情分,并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可这,也不得不防。 好在朱县令最多再任一届就走了。 三年后,他一定要考上举人,给家里庇护。 “唉!果然是人心难测。” 原本觉得朱县令这个人还蛮不错的,谁知道会变成如今这样···· 王学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吃吗?”杨禾突然出声,把王学洲吓了一跳。 “什么?”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杨禾在说什么。 杨禾边咽口水,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人心,好吃吗?” “·····哥们儿,你很有想法·····” ······· 朱县令等了几天不见关家的后续,就把关县丞叫来询问。 当得知一份手札就将关县丞收买了之后,朱县令闭上眼,摆摆手让人走了。 “还真有几分手段。” 朱县令皱着眉,有些遗憾又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王学洲一个农家子,目前也不过一个秀才,之前他一直放下身段礼遇有加,自认做的算不错了。 可没想到因为他,自己准备许久的升迁之事黄了。 别管他是不是故意,结果就是黄了。 要说让他心平气和,根本不可能! 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他没出手动王家,已经是他修养极好了。 要不是忌惮王学洲背后的周存真和裴山长,他早就…… 原本以为关县丞家这事,王家要么将闺女嫁过去发现被骗,两家反目成仇,以县丞的小心眼,说不得能直接出手将王学洲的前路给堵了。 就算王家不嫁闺女过去,结果也是一样的,关县丞这个人肯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无论如何,这事怪不到他头上。 可没想到···· 朱县令的郁闷,关县丞不知道也猜出几分。 走出一段距离,关县丞就呸了一口:“呸!还想拿我当枪使,我说怎么整日里在我耳边念叨王家姐弟俩,原来这是早知道人家背后有人不好出手,还好还来得及····不过这王秀才和县令是怎么回事?也没听说啊····” 这个事关县丞在刚才看到朱县令的瞬间,一下子想明白了。 他就说县令怎么这么关心他儿子,原来在这等着呢? 要不是这次王学洲上门说清楚,他被拒三次,还真有些下不来台,差点上手段了…… 也不知是不是礼物真的送到了关家的心上,关家果然没再派人上门,并且几天后火速的将关博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是另一位乡绅家的姑娘。 当有人问为什么不继续找王家,是不是发现了王家姑娘的不妥之处时,关家甚至还帮着解释了一下。 说他们找道长算了算,他家儿子这么多年之所以不中,就是因为才气太满镇不住,必须得给他儿子找一位大一岁的姑娘,这样以后才能顺畅。 王家那姑娘年岁太小不符合,而他们定亲的这个姑娘,因为守孝耽误到了十八,年岁正合适。 不管这个理由别人信不信,但是关家这样说,也算是全了两家的体面。 张氏听到这里也彻底的放下心来。 只不过很快她又愁上了。 坑是不用跳了。 但这亲事该怎么办? 说的再冠冕堂皇,可经过这事,敢上门提亲的寥寥无几。 敢来的都是一些条件比较差,破罐子破摔的人家。 要搁以前他们都不敢上门,可现在见到其他人不敢上门,他们反倒敢了。 都抱着赌一把,万一王家着急嫁闺女,允了呢? 还有狂徒上门之后被拒绝,恼羞成怒的说道:“你们家姑娘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结果被王学洲、王学文、王学信和杨禾几个人追着打了一顿,将人撵出了西朗村才消停。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我家门了,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张氏掐着腰怒骂,气的胸口不断起伏。 王学洲将她悄悄的拉到一边说了徐山的事情,张氏顿时手不抖了,心气顺了,脸上都换上笑容了。 把王邀月看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张氏身后,生怕娘亲是被刺激过度,变得不正常了。 看着王学文因为撵人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裳,王学洲看他顺眼了不少,取出一本释义递过去:“喏,送你的,不是快要府试了?这个你用的上。” 王学文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你给家里的其他人买的永远都是吃的喝的用的,到我这,就这?不是书就是卷子,我严重怀疑你这是暗戳戳的整我。” 王学洲双手抱臂:“不识货!别人求都求不来,给你还这么多意见,不要拉倒!” 王学文手速极快的揣进怀里:“我的意思是,你下次多送点,只送书太没新意了。” “还没到晚上就做起梦了?” 第119章 直接报你名字得了呗 在家看书之余,王学洲也帮着家里把麦子一捆一捆的扛到麦场上去暴晒。 当然这样的活儿家里人是不愿意让他干的,但他坚持。 王老头想到前些年王承祖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又将人给拉出来骂了一顿。 王承祖心虚又有些不爽,暗暗的瞪了侄子好几眼,王学洲就当自己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等到村长带着其他人来王家帮忙,王学洲才终于抽出时间开始准备登山望风的事情。 时间很快就到了那天。 虽然家里的人都知道今日家中有客人,但王学洲强调都是他自己的朋友,他来招呼就行,其他人该忙什么忙什么。 想到地里那些快要收工的麦子,王家人也都应了。 今日家中只有要招待客人的王学洲和因为刺绣不用下地干活的张氏母女两个。 赵行、齐显和徐山,三个人提着礼物一起到的。 三人明显都收拾过一番,可徐山今日显得格外不同。 一身菖蒲纹青衣直缀,头发上系着同色系的发带,衬得整个人眉目开阔十分清爽,再加上读书人身上的气质,站在那里就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张氏看的眼睛都亮了。 “来了?快请屋里坐!” 她眼神很轻易的就辨别出了哪个是徐山,眼睛如同两个探照灯一样,笑眯眯的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上手拍了拍:“唉哟!这就是我家丑蛋在府学的朋友吧?这么年轻就是秀才了?真好真好!” 她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徐山的胳膊,心中叹气。 果然是读书人,这瘦的身上都没几两肉··这身体,行不行啊? 徐山被捏的有些不好意思:“婶子过奖了。” 张氏态度热情的请他们坐下,和赵行、齐显聊的时候,也不忘将话题转移到徐山身上,试探性的问了徐山好几个问题。 王学洲就在一边笑呵呵的附和着。 说了几句,张氏扬声喊道:“闺女,茶好了吗?” “好了!” 王邀月声音清脆的回答。 徐山心中莫名的紧张,扭头就看到一位少女端着茶水过来了。 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宛如秋水一般在他们几个的身上略过,在他身上略作停顿,然后看向王学洲:“哥哥去买菜了,等下就回来。” 赵行和齐显一起看呆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丑蛋的姐姐打扮。 一身紫色的刺绣妆花裙,头发乌黑柔亮用一根紫色的绢花簪起,看上去人比花娇,天生丽质。 猛地一看有些不敢认。 眼前这个容色秀丽的姑娘是丑蛋姐姐? 怪不得县丞家···不对! 两人一起扭头看了一眼徐山,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山已经成了小红人。 徐山看着眼前一双柔荑放下茶水,然后撤回,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攥住似的有些上不来气。 听着王学洲介绍了一下三个人,王邀月大大方方的道谢:“多谢徐公子在府学照顾我弟弟。” 徐山的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声如蚊蝇:“不客气···应、应、应该的。” 王邀月看着他这样,顿时掩嘴轻笑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徐山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 看着他坐立难安的样子,张氏心中有些得意。 不枉她一大早就拉着闺女拾掇,就不信拿不下这小子! “咳咳,你们玩着,我和你姐姐手上的绣活儿还没做完,得去忙了。” 张氏说完拉着闺女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几人。 赵行和齐显一左一右的用胳膊肘捅了捅王学洲,用眼神示意这什么情况? 看着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傻呆呆的徐山,王学洲清了清嗓子,徐山瞬间回神。 “既然是邀请你们来玩的,在这里干坐着也没意思,咱们去山上转转如何?” “走走走!”赵行和齐显笑了一声,一左一右夹起徐山站了起来。 四个人去山上的功夫,齐显突然开口:“子仁,你姐姐的事情解决了吗?” 徐山顿时转过头:“什么事?” 王学洲看着他着急的表情,悠悠的把前因后果和最近家中发生的事情说了。 这些事情也瞒不住,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王学洲说这个也是想试探一下徐山对此事介意不介意。 如果介意的话,趁早算了。 “怎能这样?将自己家里的事情隐瞒不说,还上门纠缠,这是欺负人!还有那些上门提亲的,分明是不怀好意!一个个的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委实无耻、不要脸!” 赵行和齐显两人挤眉弄眼。 赵行义愤填膺的说道:“没错!真不要脸!这都什么人啊!王姐姐这么好的人岂是他们能肖想的?子仁,咱们都是兄弟,虽说我比王姐姐小了二岁,但我不在乎,等我回家,就找我爹娘说一说,上门提亲!交给我,你放心。” 齐显也跟着说:“对对对,我也不介意,你只管在我和赵行之间挑一个出来·····” “不行!” 徐山大声反驳。 三人齐刷刷的看着他,等着解释。 徐山硬着头皮继续:“你们···你们还是孩子,只是为了兄弟意气才提亲,这不妥!” “成亲自然是应该找个两情相悦的人,这样过着才有意思,而且最好是找个年纪大的,会疼人,最好还、还得找个脾气好的,这样才能善待妻子,还要男方父母关系和睦的,这样日子才顺遂,本人的能力也不能太差了,这样以后才不会过苦日子……” 齐显脱口而出:“你直接报你名字得了呗!” 徐山闹了一个大红脸,“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嘁! 赵行和齐显拉着王学洲一起转身:“不是说烤肉吗?什么时候开始······” 等过了午时山上稍微凉快了一些,王学信的肉也腌好了。 王家的一众兄弟姐妹又喊上了些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冲往山上。 一大群人在山上说说笑笑,玩的开心。 王邀月注意到徐山不经意瞟过来的眼神,扭头回以羞涩的笑容。 王学洲看的脸都黑了。 当他不存在呢! 王学洲强硬的按在徐山的肩膀上,将人给扭过来,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松岚兄,这是看什么呢?····” 第120章 你小子焉坏 送走人后,王学洲正要去找姐姐,就听到张氏两人的对话。 “娘今日这么用心的打扮我,是为了那位徐公子吧?” “你猜到了?” “是弟弟看好的人吗?” 张氏的声音顿了顿: “是你弟弟看好的,但主要还是你自己顺不顺眼,这种事谁都没办法帮你做决定,娘不求你这辈子大富大贵,但也不想委屈了你。徐家能供得起孩子读书,还能送去府学,说明底子不错,听你弟弟说他考试名次也很好,前途一片光明,所以娘想着就先看看这孩子怎么样··” 王邀月拉着张氏的手:“娘,不用解释我都懂的,为了我的事家里已经操心够多了,您要相信女儿,不管我和什么样的人成亲,我都有信心把日子过好,今日几次和那徐公子对视,每次都笑的他眼神躲闪,脸上红红,如果他有心的话,自然会回家跟他爹娘提。” 王学洲站在门口转身离去。 白操心了,他姐这是手拿把掐。 ····· 徐山回到家辗转反侧。 王学洲的姐姐他曾在王家的秀才宴上,远远的看了一眼。 他永远记得那天她表情鲜活,眉飞色舞的和小姐妹说话的样子,就连那日的阳光都格外的偏爱她,透过眼尾发梢,看上去灵动又快活。 他当时就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后来才知道是子仁的姐姐。 只是他当时和子仁并不熟悉,没敢多想。 直至这次进了府学,他和子仁熟了起来,无意间得知了王家正在给子仁的姐姐挑相看的对象。 他虽然觉得自己也不差,但不知道为什么,子仁始终想不起他来。 直到过年的时候,他才找到机会和子仁表态,说起自己对成亲的看法。 子仁终于想起了他,此后经常在他耳边提起姐姐··· 这次出门想到可能会见到子仁的姐姐,他就忍不住‘稍微’收拾了一下。 这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人,他···他感觉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好。 性子也好,爱笑,举止也大方,听子仁说跟着王大伯读过书,认过字,还有一手好绣活儿,将来他的贴身衣物就有人给他···· 打住打住! 徐山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到底还是一夜未睡,第二天他听到徐母起身做饭的动静,就立马冲过去,把徐母吓了一跳:“儿子,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看着···” “娘,我年岁不小了,该成亲了。” 徐母惊的手中的锅铲都掉到了地上,满是惊喜:“你想通了?” 他看了一眼她娘,不动声色的说道: “子仁和我在府学关系颇好,又对我照顾良多,每次回家的时候我总是蹭他家的马车回来,这次为了他姐姐的事情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我想着··反正我年纪也到了,这个忙怎么都得帮····” 他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徐母听得心跟着都揪了起来。 听到王家最后拒绝不打算把闺女嫁过去,这才感觉放心起来,笑着点头:“王家是个好人家,没有把闺女送进去给人作践,听你这么说,王家还真是个好选择!” 她也有两个闺女,很能体会张氏的心情,换成是她,那也绝不同意的! 徐山心中一喜,“娘,您看您什么时候找个媒人上门?我去买两只大雁过来。” 徐母笑道:“你这么着急····” 她话突然顿住,仔细打量起了儿子。 昨日的衣服还穿在身上,看脸色一晚未睡,昨日他干什么去了来着? 哦,正是去了王家···· 徐母捡起锅铲幽幽的说道:“急什么?我还没见过那姑娘,万一长得不好,生出几个丑娃娃怎么办?我得看看再说。” “好看的!而且她她对家里人也很好,性子温柔又不失活泼,手也很巧····” 徐山的话在徐母笑吟吟的表情里消失。 “真是儿大不由娘,看上了人家姑娘也不肯直接说,还说什么帮你同窗,差点连娘都骗过去了!” 徐母嗔怒的看着儿子,徐山讨好一笑,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不是怕您多想吗?我去子仁的秀才宴时见过一次,昨日去子仁家里玩,和几个朋友到的时候又见了一次,一共就见了这两次,话都没说过呢。” 徐母笑了起来,知子莫若母,看儿子这样她就知道是儿子惦记上人家了。 “知道了,看你操心的!既然这样,等这几天我就约张夫人出来上香,到时候我带上你,咱们见一见,看看人家姑娘那边怎么说。” 徐山心中一喜:“多谢娘!” 张氏很快就收到了徐母的邀约,约她一起去上香,并提了一嘴王邀月。 两人素来没什么交情,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张氏当即就应了下来,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女一起应约。 王学信这才知道全家人都瞒着自己悄悄给妹妹看上了一家人。 等王学洲看到宛如孔雀开屏的徐山,期期艾艾的往姐姐身边凑,心又提了起来。 见了一面就这么上心?这家伙该不会见色心起吧? 他和王学信两人一左一右夹着徐山就到了一边。 被未来的大舅哥和小舅子虎视眈眈的盯着,饶是徐山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不自然的问道:“子仁你今日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王学洲双手抱臂,盯着徐山:“你喜欢我姐姐?” 徐山心中一跳,脸红了:“你、你怎么知道?” 王学信翻了翻白眼,不是瞎子都看的出来吧?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当初我跟你不熟,不好意思问,后来听你说,家里要给你姐姐找人家,我这才上了心···” 王学洲心中‘咯噔’一声,瞪大了眼睛:“好你个徐山,我还以为是我看上你做我姐夫了,感情是你看上我做你小舅子了!钓我?”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整日在你跟前晃,你都想不起我,好像没我这个人似的,我急了,只能主动跟你说起相看的事,我都打算你要是还想不起来,我就自荐了,不过没想到你··你还挺好的,总是跟我说你姐姐的事。” 徐山脸色微红,一脸‘你很上道’的表情。 王学信和王学洲看着他这样,后槽牙都咬紧了。 王学洲想到当初自己一遍一遍的在徐山面前说起姐姐,就郁闷的吐血。 这叫什么?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行,你小子焉坏,你下回要是再这样,别怪我揍你!” 徐山连忙指天发誓:“真没下次了!我这不是为了讨个媳妇吗?” 他还委屈呢! 他这么大个人站子仁面前,硬是看不见似的。 为了讨个媳妇容易么他! 子仁到底还是小,等以后就能理解他找媳妇的小心思了···· 第121章 恨不得自戳双目 两家的亲娘短暂的接触了一下,双方都十分满意。 张氏觉得这个婆婆看上去脾气又好,性子又温柔,以后肯定欺负不了自己闺女。 徐母觉得王家不是糟践闺女的人家,家风挺正,姑娘看上去知书达理又有一手好绣活儿,以后和儿子指定和和美美的。 双方就这样接触了起来,虽然都有意,但是流程还得走。 可惜这些王学洲看不到了,一个月的田假结束,他得回去念书了。 不过这次回去念书他感觉十分紧迫。 除了因为朱县令心思不明让他有些危机感之外,还有荷包的缩水。 哥哥的定亲信物都买了,姐姐的也不能差了吧? 不过此事倒是不急,现在还没走到定亲这一步。 离开家前,他将自己买来的礼物,递给了王学信,“哥,这个给你拿着当聘礼,这样嫂子家也有面子,你脸上也有光,祝你和嫂子永结同心!成亲后,你要是和嫂子想自己开铺子的话,这个玉佩当了也能换钱,怎么都不亏。” 看着递过来的东西,王学信心中一惊:“这得不少钱吧?” 这料子看着就不便宜。 “花了我一百两呢!” 王学信疯狂摇头:“这也太贵了!你得攒多久才能有?咱们家本就不是大户,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她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不会说什么的,你拿回去!” 王学洲直接塞进他手里:“不计较那是嫂子大度!你总不能让人家笑话嫂子找个乡下小子,定亲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没有吧?感情好时这些当然不会计较,可等以后成亲过日子,有了磕磕碰碰,这件事就该被拿出来说了。” 没吃过猪肉,但是他见过猪跑。 上辈子没少听结了婚的女性抱怨自己不该嫁给自己丈夫,如何后悔云云。 她们最爱做的就是翻旧账。 有些事虽然她们当时不在意,但过不顺心的时候,总要拿出来说。 他想两人成亲后,嫂子想起这件事,能和哥哥少生一些气。 当他把簪子给王揽月的时候,她震惊又感动的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给,我的?” 王学洲笑了笑:“成亲后好好过日子,也不用担心会被婆家欺负,还有我和哥哥们在。” 王揽月握着簪子的手十分用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回到自己房间哭了起来。 她以前不该仗着爹爹欺负堂弟,还和二丫打架的···· 王学洲送的那根簪子是他花了五两银子买的,和哥哥的差了挺多。 但是两人本就不同,他不觉得自己区别待遇有什么问题。 送完东西一身轻,他去山上看了看满是青果的山楂树,和石明交代记得给他写信,就带着杨禾离开了西朗村。 到了县城如常一般接上徐山,他的准姐夫。 这次徐父和徐母待他就亲近、随意了许多。 给他塞了一份和徐山一样的干粮后,直接将两人塞上了马车送走:“放心去读书吧!等定下了我给你们写信。” …… 这次上路,徐山和王学洲两人的地位就翻了个个儿,徐山态度殷切讨好,王学洲傲然冷对,这样的态度直把白彦和沈甲秀两人看的目瞪口呆。 “放个假,你们这是干啥了?松岚兄如今怎么··怎么···” 沈甲秀的手上上下下晃着,竟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徐山此时的情况。 只见他正端着一盒饭围在王学洲的左右,关切地说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怎么行?要是回去饿瘦了,你家里还不得说我不会照顾你?那我多冤枉?来,张嘴吃一口。” 王学洲黑脸:“你过了啊!我都说了等下就吃,你这是做什么?” “等下是多久?半个时辰前你也是这样说的!不吃身体真的受不了!” 王学洲扶额:“那你放这吧,我写完这点就吃···” “不行····” 白彦看的有些受不了了,一把抓起饭碗往自己嘴里灌:“我吃!我吃行了吧?!” 沈甲秀过来和他击了一掌,“干的漂亮!” 他搓搓手臂:“我真受不了这俩人了!这才一个月,松岚兄竟变成了徐妈妈,子仁竟然变成了王宝宝,我真恨不得自戳双目。” 徐山白了他们一眼:“滚蛋!这是我兄弟,我当然要照顾一下。” 白彦拍着自己胸口:“我也是兄弟,怎么不见你追我后面喂饭?” 徐山微微一笑:“小舅子,亲的,能比吗?” 白彦和沈甲秀一愣,架起王学洲按在床上,脱掉他的袜子挠起来:“好哇,有这种好事你竟然不想着我们,老实交代,你还有几个姐姐?” ······· 打打闹闹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 今年是大比之年,三年一次的乡试要在雍州府举行,府学里的许多学子,提前两到三个月都已经赶往雍州府。 府学的人少了,但是怀庆府的人却多了起来。 只因为今年的府试,在差不多的时间在怀庆府的贡院举行。 王学洲原本要出去租个院子给吕大胜和周夫子他们,被白彦知道后,果断将自己家院子给贡献了出来。 虱子多了不怕咬,王学洲觉得自己脸皮也厚了,没有客气直接受。 考试前王学洲去了一趟,看着吕大胜、郑光远、夏千里三个,和王学文都有些紧张的样子,他讲了几个冷笑话,又说了几个缓解紧张的小办法,安慰了几句,这才离开。 府试放榜那日,恰巧是府学休沐的日子,一大早他就带着杨禾赶往贡院,去看榜。 在人群中扫视了 一圈,才在角落里看到几个人的身影。 等王学洲走近了,他才看到王学文站在那里一直抖腿,看着跟个二流子似的。 吕大胜蹲在地上,也不管脏不脏,一直在地上抠。 郑光远来回踱步,一会儿发出一声‘唉’的叹息,夏千里看着还算正常····如果忽略到他没有聚焦的眼神的话。 第122章 无情的镇压 几个人造型各异,但无一不展露着自己的紧张和忐忑。 王学洲无语了片刻,这才出声:“你们就算紧张,也不至于全都跟丢了魂似的吧?” 王学文看见他来,大巴掌抽着自己的腿,满脸崩溃的说着:“快帮我抽这条腿一顿,我管不住它!” 他爹混了大半辈子也就是一个童生,从他小时候吹到现在,如今他也走到这一步了。 来之前他爹跟他下了死命令,说堂弟那么小连秀才都考上了,如果他连府试都过不去,回家板子伺候···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王学洲呲着牙笑道:“我帮你直接卸了它如何?” 王学文倒退几步,警惕的看着他。 吕大胜‘噌’的一下站起身,冲过来一把用脏兮兮的手抓着王学洲的袖子:“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分析分析我那道‘君子和而不同’答的怎么样····” 他将自己的答案和观点复述了一遍,郑光远和夏千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也将自己的答案说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王学洲,等着他分析。 两人上次就在府试折戟,这次为了考试都搬进学堂里住了,打算这次还不中的话,就、就再来一次··· “不错,你们这段时间进步了好多。”王学洲听到几人的答案,觉得这道题答的是没有问题的。 吕大胜长出一口气:“不枉我们几个跟着夫子恶补了几个月的时间,总算是有点长进了!我就说,照我这聪明的脑袋瓜,上回怎么会落榜么?就怪那臭号!” 听到王学洲的夸赞,他一下子又嘚瑟上了。 “放榜了!” 三人刚说几句话,就听到贡院门口有人大喊一声,人群就像是水流一般,自然朝着那里涌去。 “咱们也去?”王学文有些蠢蠢欲动。 “人太多了,咱们不会被踩掉鞋吧?” 郑光远有些担忧,等下没鞋子可怎么回去哦…… 吕大胜原本是派了小厮在里面蹲守的,但是随着榜文张贴出来,他有些等不及了。 “等着,看我的!” 他转身去马车上拿出一个袋子,然后朝着人群中一扬:“钱掉啦!” 铜板哗啦啦的掉在地上,无人理会。 气氛尴尬了几秒。 来看榜的都是考生和考生的家人等等。 区区几个铜板还想让这些人抛弃看榜的机会,那怎么可能? 王学洲一看没用,对着杨禾一甩头:“前面都在抢吃的,咱们也去!” 杨禾一听,表情一下子严肃无比,往后退一步,甩开膀子两条胳膊一左一右往两边扒拉人,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伴随着其他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们几人如泥鳅一般‘滑’了进去。 过五关斩六将的冲到最前面,吕大胜一把抓住正在看名单的小厮:“怎么样?” “公子,我还没看见···” “走开!我自己来!”吕大胜心中一紧,把人拨到后面自己紧张的看了起来。 “我我我我、、、”王学文指着榜单上面最后一位,结巴起来,指指榜单指指自己,脸上又兴奋又不可思议。 王学洲看着他这样,哈哈一笑,“中了。” “啊!!!我在上面!” 夏千里惊喜的看着距离王学文不远的名字,忍不住兴奋出声。 郑光远看着中间位的名字,紧握拳头:“一雪前耻!” 吕大胜终于在快急哭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骂骂咧咧:“凭着哥的脑瓜子,竟然排在倒数?亏我在前面看了大半天,我还寻思着怎么也能进前十了!” 几个人一起转头看向他:“你飘了!” 得知了几个人的结果,王学洲也放心了。 和他们一起回到小院将这个结果告诉给周夫子。 听到这个结果周夫子如释重负。 “考试结束,我打算搬到府城来,之后你们读书···” 从被裴山长收到门下,得知了周家的事情后,周夫子就决定振作起来,要走另一条路。 这学堂自然也是打算关了,但是这几个学生毕竟自己教了多年,他打算有始有终,看着他们考完再说。 此刻听到这话,吕大胜倒是有些无所谓:“那学生也来府城读书!” 郑光远和夏千里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得回家征求家人的意见··· “没关系,我和林夫子说过了,如果你们无法来这里,就去他那里读书也行,院试在明年,你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准备。” 事情有了结果,周夫子也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看着几个人突然低落下去的心情,他决定带着几个学生去好好的庆祝一下。 王学文当然只是个顺带的。 不过他听到吕大胜的话,心中也动了心思。 他现在也是童生,他爹应该教不了他了。 周夫子还是丑蛋的先生呢!考前也指点过他,水平确实不错,等他来了府城念书,他爹娘可就不好看着他了,嘿嘿嘿···· 他将想法给王学洲说了,果断被王学洲拒绝。 夫子显然不想再收学生,但如果他提的话,夫子也未必会拒绝。 真这样,他简直不敢想象吕大胜和王学文这两个爱玩的人凑一起,那成绩得什么样。 “林夫子也不错,我看你去他那里就成。” 听到王学洲的话,王学文有些忿忿不平,“你以后也别喊我哥了,我不是你哥,你是我哥!” “嗳!好弟弟。” “找打!” ········· 消息传回家中,王家的喜悦自不必多说。 王学文被爹娘夸了几句尾巴差点没翘到天上去。 一会儿喊王揽月给他端茶,一会儿指挥高氏给他做吃的,还想让王承祖给他倒茶,最终以屁股上挨了几脚为结束。 他还没抖起来,就被王承祖无情的镇压。 他试图说服王家人将他送去府城交到周夫子手中,也被王学洲的一封信给无情的打回原形。 王承祖拿着信,看着王学文笑:“没想到我儿心大了,都想逃出爹的五指山了,但很可惜,这辈子怕是不行了,下辈子吧。” 王学文抖着身子:“别这样爹,我害怕···” 王承祖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顿收:“收拾收拾东西,我今日就带你去林夫子那里,明年的院试不过·····你知道的。” 他摸着一旁小臂粗的棍子,看着儿子蠢蠢欲动。 “我去!我马上就去!明年就给爹考个秀才回来!我能比丑蛋差了?那必不能!” 第123章 等不起了 热热闹闹的府试结束,等到十月,赶去雍州府考试的学子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这回来的第一批,自然是没中的, 不乏一些意志消沉之辈,慷慨激昂的痛斥乡试出题之难,竞争之激烈。 看的沈甲秀他们几个心有戚戚。 一想到几年后,他们或许就是其中之一,就忍不住头皮发紧。 李开和刘漪是在十一月时才回来,大抵是一起打过架的情分,一回来他们就拉着王学洲、沈甲秀、徐山和白彦他们几个去喝酒。 看着两人喝的酩酊大醉,他们四个没有问就知道了考试的答案。 显然是没中。 “难啊!太难了!乡试聚集了我们整个雍州所有钟灵毓秀的人物,八个府两千名秀才,竟然只录取80人!我考了一百六十名,看上去差的只是八十个名次,可这中间差的实际上是不知道多少年啊!” “呵呵呵……我考的比你还差!我都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考了,这还只是乡试,后面的会试,可是要跟全国的考生一起比···” 李开和刘漪两个人抱头痛哭,看上去受了不小打击。 听得王学洲也忍不住将心都提起来了,这录取率确实不高! 沈甲秀听得心中也紧张了起来:“那鹤年兄过没过?” 古在田的学问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如果··· “没过!”刘漪艰难的说:“反倒是陈谦那小子,竟然榜上有名,真是···气死人!” 四个人一齐吸气。 古在田竟然没过! 乡试结束,府学大约有二十名学兄考上了举人。 听上去好像不多,但是整个雍州也才八十个名额,怀庆府的府学就占了二十个,这个中榜率已经很感人了。 王学洲也收到了石明的来信,说是山楂全都成熟了,经过这大半年的悉心照顾,产量喜人。 他看的心中高兴,提笔就将山楂糕、山楂卷、山楂罐头这几样方子写下来送了回去。 据他观察,目前市面上没有这个东西。 不过这几样做起来都比较费糖,此时的糖还比较贵,这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卖不了低价钱,只能往高了卖,这就比较挑受众群体了··· 要说做生意,王学洲就想到了顾家。 当即就把顾而行约了出来一起吃饭。 两人到了酒楼坐下,边吃边聊,王学洲说了自家做的东西,然后问道:“慎卿兄家里不是天南地北的跑?你觉得这个东西等下雪的时候,在京城卖怎么样?”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反季的东西贵。 等到了冬天各种瓜果蔬菜都缺乏的时候,看见这个东西自然稀罕了。 顾而行听完之后,沉吟一下说道:“听你这么说,我觉得问题不大,不过我家现在的生意都是我姐和我爹打理的,总要见到东西才好和他们谈判,我觉得你还是先做出两样拿来,才好谈。” 家中到底是从商的,顾而行分析的也有道理,王学洲回去之后等了小半个月,等来了石明风尘仆仆的抱着一个包袱过来。 里面装的就是失败了好几次才做好的成品。 “你试试看,咱们都没见过成品,没尝过味道,这是信哥调了半个月才试出来的比例。” 王学洲尝了之后眼睛一亮。 他哥真不愧是大厨,做东西是真有天分。 这三样吃起来甜中带酸,既不让人牙酸,又不会甜的腻人,爽口! 他果断带着东西去找顾而行去了。 顾而行在酒楼包了一个包间,将父亲和姐姐约了出来。 顾父鼻若悬胆,面慈心善,看上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王学洲知道,这只是精明不外露罢了。 他一见到王学洲就笑呵呵的开口:“这就是子仁吧?百闻不如一见,我听行儿提过你好几次,今日终于见到人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王学洲躬身行礼:“伯父过奖了。” “哈哈,不必谦虚,我在外面都听说过子仁的才名,聆音阁至今还挂着子仁的那幅上联呢!整个怀庆府的读书人,谁不识得你的大名?” 说起这个,王学洲就有些尴尬。 当初因为对对子的事情,和王学洲一起扬名的还有聆音阁。 毕竟这件事就是在聆音阁发生的,再加上聆音阁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出几日的功夫,聆音阁竟然也被冠上了‘风流雅士聚集’的名声。 不过聆音阁的人也是会做人会做生意的。 名声打出来以后,聆音阁竟然找上王学洲,要出钱买他那个上联,他们要挂在聆音阁供人赏阅。 这对聆音阁和王学洲来说都是一举两得的好事,王学洲又不是什么清高雅士,在问过价钱之后,果断同意了。 没办法啊,人家给的太多了,一百两银子呢! 他又不是什么名仕,也就是趁着这个东风,几个字能卖一百两。 可此刻被顾父当面道出,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好在他脸皮也够厚,他调侃道:“是吗?连伯父都听说了?那看起来我真是出名了。” “哈哈哈,有意思!” 顾父看着王学洲真是越看越满意。 不住的在心底叹息,这哪哪都好,怎么就是这年纪这么小呢? 要不然配他闺女多好 。 可惜他闺女正值芳华,实在是等不起了。 ·········· 和顾家的合作还算顺利,顾父和顾舒然试过东西之后,都觉得口味不错,东西新颖,值得一试。 王学洲做生意的经验不足,但是跟人合作的经验一次就够用了。 他提出他家只供货,其他不管。 契书三年一签,卖给顾家的价钱也要根据当年材料的成本价而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双方不同意当时的价钱,可以谈判,也可以选择不签。 顾父和顾舒然没想到他一个书生,还懂得如何做生意,两人稍微商量了一下,也同意了。 但是,王家要先给他们提供一批货来试试水,等顾家卖了再来算钱。 这个担心也不无道理,王学洲心里清楚对方愿意试一试已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要让人家承担全部的风险,这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他爽快的同意了。 但是也提出,只此一次。 回到府学,他将这个消息告诉给石明,看着他激动地样子也笑了:“如果顺利的话,这一批之后咱们就有钱了,到时候就买一些人在家帮忙,你还是跟着我吧!” 看把孩子造的,在山上大半年,看上去老了十岁似的。 石明舒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我也不想王叔他们太累,你看我,整日在山上对着一群树,我都快成野人了!” 两人之间自然不必多说,石明得了结果之后,又匆匆忙忙往王家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家里。 古在田一直到天上飘雪,府学归于平静时才回来。 回来后他直接找了府学几个相熟的人约着一起吃饭。 王学洲他们看着清瘦了一圈,稳重了不少的古在田纷纷点头应下。 等吃饭时,一见面他就掏出一份帖子:“我要成亲了。” 第124章 你刚才想干什么 王学洲几人一怔,纷纷道喜:“恭喜恭喜。” 古在田看着他们笑道:“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夜,我总要干一件。” 看着他对考试结果毫不在意的样子,气氛顿时一松。 王学洲笑着竖起大拇指:“鹤年兄这叫闷声干大事。” 沈甲秀和古在田年纪差不多,他突然哀嚎一声:“完了!彻底完了!我都能想到我娘要对我说什么了!” 他只怕回家也逃不过被催的命运了。 ······ 大乾流行‘晨迎昏行’,就是早晨去迎亲,黄昏时拜堂。 到了喜宴那日,他们早早就过去跟着古在田去迎亲,等晚上新郎敬酒的时候看着古在田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被古夫人派人给送去新房,王学洲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唉!我听说鹤年兄原本喜欢的姑娘,在他去考试的时候,被家里嫁给了旁人,而现在成亲这个,是鹤年兄家里给定下的。” 沈甲秀显然也看见了那一幕。 王学洲诧异:“鹤年兄的感情竟这么坎坷?” 考试落榜,喜欢的姑娘另嫁,心灰意冷之下另娶他人,这是什么人间惨事? 沈甲秀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让他不积极呢!看见没有,以后喜欢哪家的姑娘直接冲就是了,不要犹豫,犹豫就会败北,这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王学洲淡淡一笑:“喜不喜欢的不重要,过日子时间久了都一样。” 上辈子的父母当初也是不顾反对要在一起,可在生下他不过几年后就离婚了。 分开一两年就各自又另寻新欢,所以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重要吗? 以后他如果要成亲,就找个能互相合作的。 他在外努力奋斗,对方将家料理的妥妥当当,双方互相尊重就行。 沈甲秀拧着眉看他:“有时候真觉得你老气横秋的。” 王学洲不置可否。 等参加完古在田的喜宴之后,就好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沈甲秀、李开、顾而行、刘漪陆陆续续的全都定亲的定亲,成婚的成婚。 一时间,王学洲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周围全都是恋爱的酸臭味儿,只剩他和白彦惺惺相惜。 等参加完王学文的成亲宴、王揽月的出门宴。 时间已经到了过年。 明明比以前过年更加热闹,王学洲却没有多少玩闹的时间。 他把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学习上。 过年一共才半个月的假期,也全都被他用来看书、练字、刷题了。 自从看着古在田落榜后,他就在想,这样从小就有名师教导,从小耳濡目染又有各种书籍可以查看,还有进士父亲教导的人,尚且落榜。 那么他这样的人呢? 虽然他现在也有名师教导,可他起步比别人晚,那就该更努力一些。 自古以来,想要跨越阶层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大年夜,看着家里其他孩子都在说说笑笑守岁,自己儿子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写字,张氏眼眶默默红了。 王承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以为然的说道:“孩子上进是好事,你哭什么?” 张氏火气噌一下就冒了出来,伸手拧着王承志腰上的肉:“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是吧?” 王承志嘶嘶的吸着凉气,一边将张氏的手甩开,压低声音说道: “你看大哥两口子,整日拿着棍子追在学文屁股后面他还没个正形,再看看咱这仨孩子,你就庆幸你找了个我这么聪明的人吧!孩子全都像我似的,一个比一个聪明听话,让你省了多少心?” 张氏不屑:“明明是随我。” “可拉倒吧!明明是随我····” 两人突然因为三个孩子随谁,争了起来。 王学洲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抄手中的书。 长夜漫漫,干待着也无聊,还不如趁机把从老师那里借来的书给抄下来。 一年多来,他家中书房里的书越来越可观了。 里面有许多都是他从老师那里抄来的孤本,这些都是无形的资产,可以留着世世代代传下去。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王家的子孙真的生活不下去,将书卖掉几本也够生活了。 大年初一拜年,挨家挨户的磕完头,王学洲手中的红包都快拿不住了。 还没等开学出发的日子,徐山就找了过来。 美其名曰找他玩,结果眼神一直往外瞟,望穿秋水的等着王邀月路过院子的时候,能看一眼。 王学洲看的牙酸,实在是忍不了,他将姐姐喊来,自己坐在桌前佯装看书,示意两人有话赶紧说。 面对着徐山炽热的眼神,王邀月的脸上也忍不住爬上了两抹绯红。 “这是我之前逛街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想买来送给你···” 徐山从怀中掏出一对耳铛递了过去。 王邀月看着他手中那对粉色花朵样式的耳铛,面色不变伸手接过:“谢谢,我很喜欢。” 徐山笑的满脸春色,刚准备伸手握一下,就听到小舅子的声音:“松岚兄,我有个问题想请问一下。” 徐山惊慌失措的连忙收回手,在原地左右转着:“啊?哦,是吗?什么问题?” 王邀月已经满面羞红的跑了出去。 王学洲哼了一声,“你说什么问题?你刚才想干什么?” ········ 等回府学时,看着姐姐不好意思的把一个荷包递给他,请他转交给徐山的时候,王学洲就明白了。 他就一工具人。 过完年,顾家很快就将第一批货结账,并将剩下的货全包了。 王学洲问了才知道,顾家这次运气不错,竟然在运送东西去京里的路上,遇到了访亲回京的成国公世子夫人。 因为一路颠簸,世子夫人吐了一路,开了药都不管用。 顾父知道后,灵机一动,将手中最贵,成本最高的一小坛山楂罐头送去。 没多久就有管事的嬷嬷过来,将每一样都买了不少回去。 等东西运回京城,放到顾家的铺子里时,一开始因为价钱的原因不太好卖,可等了一个月后,这个山楂罐头竟然在京中风靡了起来。 尤其是过年,那些大户人家大鱼大肉吃多了之后,这些山楂制成的东西全都飞一般被人抢购完了。 第125章 你们以后不打算成亲了是吧 家中现在有了一项稳定的营生,王学洲也松了一口气。 那些山楂制品头一年做的并不多,除了交给顾家的,他自己悄悄留下了一点儿。 老师那里、周夫子、吕大胜他们几个、白员外、沈甲秀、古在田等等,全都送了一份。 吃着弟子的孝敬,裴道真乐道:“没想到这是你家做的,亏你大师兄还眼巴巴的从京里买了给我送过来,还说这是除了京里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好东西,他费了不少力气买来的。” 王学洲汗颜,对,还有大师兄来着,他···给忘了! “家里今年才开始做,只想着找销路了,其他的没顾虑上,是学生失职了,等今年一定尽早送来。” 应该第一时间送过来给老师尝尝的。 裴道真咂吧着嘴,并不在意:“早吃晚吃我不都吃到嘴里了嘛!清爽解腻,还有多余的吗?再给为师拿两坛过来。” “有的,等下就给老师送来。” 王学洲转身就回去,将自己的那份扣掉给裴道真送了过去。 看着送来的东西,裴道真交给李伯:“扔雪地里冻着,等下我带去找老何他们。” 交代完事情,裴道真看着王学洲说道:“明年就是科试,等你成绩合格后,学政才会将你的名字报上去参加后年的乡试,你怎么想的?下一届要参加吗?” 说起正事,王学洲脸色郑重:“要的!” 裴道真点点头:“想去也行,考不上就当做是经验,考上了更好,反正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不过既然决定参加了,也不要应付了事,明日开始,你每日晚饭过后就来我这里上课。” “是!” 得了老师的提醒,又收到了顾家的尾款,他手中多了二百两银钱,和石明说好买人看着山上的果树,其他事交给他爹处理之后,他就开始沉下心开始好好学习。 等石明丢开老家的事情过来照顾他时,他更是觉得卸下了重担。 每天生活中的琐事,也占据他了不少时间来着。 时间一晃就到了院试的日子,吕大胜、郑光远、夏千里和王学文,他们四个再次怀着忐忑的心情,和三千名考生一起踏进了贡院里,去竞争那两百个秀才名额。 可惜这次的结果不尽人意,四个人,竟没一个考上的。 吕大胜站在贡院门口,竟然张着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为什么没中?凭什么不中?我还以为能很快就去府学找丑蛋了,结果竟然没中?我也太倒霉了,每次都要考两次!” 其他人原本的伤心顿时被尴尬冲散。 “你才考两次就走到了院试,老子考了二十次才在今年参加院试,你哭个屁!是不是想气死我? ” 有听到吕大胜话的人转头对着他怒目而视。 “嗝!” 吕大胜看着对方花白的头发,有些震惊。 看着对方宛如吃人一样的眼神,王学洲赶紧拉着他们走了。 这不是找打吗? 王学文倒不难过:“整挺好,大家都没中,谁也别嫌谁,下回再战吧!” 看着他们考完院试,王学洲、王学文和徐山他们一起回家,准备看王学信成亲。 作为亲弟弟的王学洲,自然是要回去充门面的。 跟着哥哥去迎亲,当着女方的亲朋好友的面儿,王学信一口气吟出弟弟准备好的三首催妆诗,在一群人赞赏的眼神中,将心仪的姑娘带回了家。 王学洲也意满离。 时光匆匆如过客,岁月悠悠似长河。 转眼间,又一年。 考完科试出来,王学洲长出一口气。 他自认答的十分完美,明年应该能去参加乡试。 白彦有些兴奋的说道:“感觉这题也不难啊!我觉得乡试的题估计也不会太难,问题不大。” 徐山看着他诧异:“几日不见,初阳怎么脚踩半空中说话?” “啥意思?”白彦挠头。 沈甲秀一把扇子敲在白彦的脑袋上:“说你飘了!” 白彦哭丧着脸,指着自己头顶:“我飘?你看看我这头发!被子仁押着学了几个月,我的头皮已经隐约可见了!我这不是飘,是自信!” “哦,是吗?那我再给你一道算学题,你做做看。” 王学洲毫不留情的打击他。 白彦顿时萎了。 其他的他努力的背诵、理解都可以,就这个算学,那是怎么学都不大行! 他觉得不是他有问题,是他爹有问题。 他爹在算账方面就不行,那到他这了能行吗? 就像这头发似的,不管他如何宝贝,结果还是有朝着他爹发展的趋势,这根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 “好了,考完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一起去你们白山县玩几天,顺便看松岚成亲如何?” 徐山在他们几个人中已经算是成亲比较晚的了,今年十九才成亲。 而对象又是同窗的姐姐,这样的喜事古在田他们都乐的凑热闹。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白山县赶去,快到地方时,王学洲突然问道:“那你们这算是男方的亲朋,还是女方的亲朋?” 这····· 一群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几个人分一分,一部分算女方,一部分算男方。 等到了成亲那日,这么多的秀才聚在一起,简直让人咋舌。 十里八乡听说了消息的人,纷纷赶来凑热闹。 古在田、白彦、齐显等几个算做女方亲朋的人推着门板不让进,对着外面的沈甲秀、徐山,赵行几人喊道:“不做几首诗出来,别想把咱姐姐带走!” 徐山不慌不忙,将自己准备好的催妆诗念出。 “不够,再来!” 连着念了五首还不准备放过他,徐山磨牙:“你们几个以后不打算成亲了是吧?” 成了亲的有恃无恐,古在田看着另外几个有些怂了,立马煽风点火:“怕什么?有我在,到时候我给你们挡着!” 徐山和沈甲秀对视了一眼,沈甲秀悄悄的退到一边摸到窗户处,后退几步一脚将窗户踹开:“松岚!这里!快进去!” 徐山拎起袍子,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百米冲刺一般冲了过去,狼狈的爬过窗户进了门。 “娘子,不要怕,我、我来接你了。” ········ 参加完喜宴,考试成绩也出来了。 题不算难,基本上都过了。 新来的学政将他们这批成绩优良的学子名单报送上去,等待参加来年的乡试。 第126章 这才哪到哪 随着考试名单报上去,他们四个人也如愿的升到了上舍,和古在田他们离的更近了。 不过学习的气氛也更加紧张,王学洲将所有的心思全都用在了功课上,其他的事情自然就少了很多关注。 这日他去老师那里上课时,骤然听到了周明礼和裴道真的谈话,这才惊觉他已经许久没注意周夫子了。 “你想好了?真的要走这条路?” 裴道真的声音有些严肃。 周明礼语气坚定:“学生在老师这里学习两年多,内心已经准备了无数次了。” 裴道真看到王学洲站在门口有些踌躇,没好气的说道:“进来就进来,在门口转什么!” 听到这话,王学洲也不用犹豫了,抬脚进了门。 他原本是想着两人在说话,他不好打扰。 但看情况他应该不用回避,“老师和师兄在说什么呢?” “你师兄决定走举荐入官这条路了,你劝劝他。” 王学洲一惊,看向了周夫子。 周明礼解释:“我知道这样做官官职微末,升迁困难,并且要被人诟病,但我这个情况,也就举荐入官要求不高,正经科举与我无缘,总不能继续这样一辈子,一切事在人为。” “你的字画都不错,沉淀沉淀,等以后打出名声,做一位名仕受人尊敬也是一条路,或者你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也行,你这样···以后的路怕是十分坎坷啊!” 如果不是那场变故,周明礼该是他最优秀的一位弟子,可现在竟然被逼到了这份上,裴道真看着就觉得心痛。 “我支持师兄!事在人为,虽然入朝的方式不同,但前路未必就差了。” 王学洲看着裴道真劝道:“师兄好不容易放下心结开始为前途做打算,老师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 裴道真瞪着他:“让你帮着劝一劝,你倒是帮着来劝我了!” “弟子帮理,这对师兄来说,十分合适。” 王学洲小声地反驳。 科举入仕的结果不也是做官吗? 举荐入官虽然上限低、起步低,还会被人看不起,那也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了。 换成是他和周夫子一样的情况,那是想都不带想的,早几年就干了。 看着两个弟子一样的想法,裴道真背着手转了两圈,突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行,管他什么方式,既然想做官那咱就做!我这就给你写一份举荐信,你带着····” “老师!”周明礼打断,“我想先去京城,从太子幕僚做起。” 裴道真没想到他是这样打算的,瞪大了眼睛:“你可知,你这样干,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周明礼坚定道:“我知道!但是学生已经想好了。” 高风险伴随着高收益。 如果能得太子青睐,等将来荣登大宝,想抬举一个人岂不是简简单单? 走平常举荐入官的路,一辈子怕是连大朝会都没资格上,只能剑走偏峰搏一搏。 周家的那群人,从旁支到他爹,都想踩着他哥的鲜血和他的尊严上位,做梦! 他要爬上去,将他们摁死在原地。 但是对老师,他有些惭愧:“学生卑贱之躯,不敢辱了老师的名声,等入了京,学生不会打着老师名号行事。” 裴道真为人虽然潇洒不羁,但却不是孤身一人,背后还有整个裴家。 如今裴家的当家人是他的嫡长子,他的一举一动也关系着裴家,自然不能意气行事。 他没说什么不要紧的话,只皱眉说道:“太子门下,你只怕不好进。” 就算是做幕僚,那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秀才就能上门的,大把没有门路的进士等着投名,他如何竞争的过? 周明礼笑了,“总要试一试。” 他们禹杭地区特产师爷,他报上来历总能沾上几分便宜。 裴道真最终还是选择尊重他的想法。 周明礼离开的那日,王学洲和老师一起来送行。 吕胖子哭的双眼都红肿了,“夫子,您就这么抛下学生了?学生还没考上秀才,学问也不到家,还没学到多少东西,您怎么就突然离开了呢?!呜呜呜~~~” 王学洲看他这样,觉得夫子仿佛不是换个地方生活,好像是没了似的。 他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你闭嘴!” 吕大胜反手抓起他的袖子,眼泪鼻涕全抹了上去。 看着两人在那边打闹,周夫子要离开的忧伤淡了一些,他看着裴道真说道:“多谢老师几年来的教诲,学生时时刻刻铭记于心,等学生安置下来,就写信给老师留下地址,有什么吩咐,尽可送信过来。” 裴道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叮嘱道:“不可贪功冒进,脚踏实地稳中求进。我知道你想把周家的人都按在那里,但你周家底蕴浅薄,不值得你大费周章,一切以自身为先。”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过来:“这是我给太子詹事江贞的信,你帮我带给他。” 周明礼看着信,心中一暖。 知道这是老师在帮他,他郑重的接过信:“我知道了,多谢老师。” 王学洲看到老师和周夫子说的差不多了,这才扯着吕大胜上前:“师兄和小吴哥到了京城要好好照顾自己。” 吴怀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吕大胜吸着鼻子,“夫子放心,我会好好看书的。” 周夫子看着他:“去了林夫子那里,我是不担心你的,不过如果你再不努力,等其他人都考上秀才去了别处读书,你就没人玩了。” 吕大胜头皮一紧,“我等下回去就看书!” 周夫子看向王学洲,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我在京中,等你。” 这话里的意思,周夫子很看好他。 王学洲咧着嘴:“那夫子可得找个大院子,到时候我就带着同窗一起去借宿,到时候咱也是京里有人儿的人了。” 周夫子爽朗一笑,转身离去。 没多久,时间就到了八月份。 院试如期举行。 这次考试,吕大胜他们四人,是跟着林夫子和另外六个同窗一起来的。 随着周夫子学堂的关门,如海学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这次被林夫子带来考试的人足足有十个! 王学洲知道之后也没想着再给他们找住的地方。 很快他们几个人就第二次踏进了贡院里。 等到放榜日,他们四个失魂落魄。 他们竟然又落榜了! 心态最好的依然是王学文,“没事没事,我爹考了一辈子都还是个童生呢!咱们这才哪到哪,小意思,后年再战!” 这话一出,另外三个人的脸都青了,眼神绝望。 第127章 您眼睛没问题吧? 王学洲一把捂住堂哥的嘴巴:“他就是缺心眼儿,你们别理他。” 想了想又说:“你们不介意的话,就把你们的卷子默写一下,我看看你们的问题出在哪里。” 有人指导,几个人顿时欣喜。 都知道他在备考乡试,他们又有些担心的问:“这样会不会浪费你时间?” “没事,这点时间我还是抽的出来的。” 等王学洲拿到他们默写的答案后,沉默了。 首先吕大胜和王学文两个人,最基础的帖经题都能做错,默写的时候张冠李戴,一看就是掌握的不够牢固,不过只错了一道,倒也可以接受。 对他们来说,难的是制义题目。 这种代圣人立言的同时,又需要引经据典的阐述自己观点,几个人显然破题不够出彩。 因为严格要求字数的原因,郑光远的那篇制义明眼看上去就删减了一些,导致整篇有些不太通畅,影响观感。 得知几个人的问题之后,王学洲直言不讳,将他们的问题一一道出。 四个人站在他面前跟个鹌鹑似的,被他训的抬不起头。 王学文刚想抬头提醒一下他好歹是哥哥,给他点面子,就被王学洲着重‘关照’了。 “堂哥比我还要多读半年书,结果连最基本的帖经题目都能张冠李戴,你这脑袋里面装的都是水?你那县试和府试全靠运气吗?你一次院试不过算是正常,两次不过也说的过去,你打算考几次?其他问题都不说,我就问你,这么简单的题目你是怎么答错的?你长个脑袋就为了显高吗?嗯?” 吕大胜怀疑这是在点他,只是他没有证据。 王学文忿忿不平:“你就说这个题目,三个字:三重焉。这谁想得到是出自《中庸》第二十九篇?不是我有问题,是出题的人故意为难咱们……” 吕大胜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就是嘛!这题目实在怨不得他们答错了。 “你还好意思怪别人出题难?三重焉说的是什么?三件重要的事!四书中有关于提到三件重要事的内容有哪些?你就应该立马联想到是《中庸》中那句‘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你学了这么久,不仅理解能力差、记忆力差、你连释义都掌握不到位,玩呢?” “拉不出屎怪茅坑,烧不起火怨天冷,你扪心自问你努力了吗?认真了吗?学到位了吗?” “如果我是出题者故意为难你们,我就不给你们相邻的三个字,我会将这篇文中上下段各截取一个字给你们,比如:‘上天诗’让你们来答,这才叫故意为难!” 四个人脸色一变,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惊惧。 这哪是考官,这简直是活阎王! 一段话里就取一个字,一道题恐怕就够他们想一天了,别的题还做不做了? 王学文和吕大胜被他打击的体无完肤,喷的狗血淋头不敢吱声,郑光远和夏千里呼吸都放轻了。 等王学洲骂完,招招手,石明抱着一个包袱上前,王学洲递给他们:“回去之后好好看看,里面还有我出的题目,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大好男儿被这一点挫折就打击住了,我看不起你们。” 四个人被他这一通精准打击,什么灰心丧气、怀疑人生全都没了,只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心有戚戚的抱着他给的东西回去恶补。 时间很快就到了过年,朱县令眼巴巴的看着古知府在他的年终考核上,写上上等。 他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紧绷着的心情瞬间回落。 古知府写完手中的年终折子递给了主薄,命他提交上去。 这才转脸看向朱县令笑的有些深意:“我辈读书人,自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尤其是齐家,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朱县令以为呢?” “下官深以为然,大人说的是,多谢大人指点。” 朱县令敷衍的应和着,知道古知府这说的是之前给他评中等之事。 只是已事隔两年,如今听着古知府的点拨,他已没什么感激之情了。 现如今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反正他任期已满了。 过完年,整个府学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上舍之内更是如此。 寝舍区和藏书馆几乎夜夜灯火通明,王学洲每天将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每日都要看书刷题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等到五月底,本应是放田假的时候,他们这些考生却来不及回家就准备启程去参加乡试了。 裴道真躺在摇椅上,看着前来辞行的王学洲,摇晃着身子说道:“我没什么叮嘱你的,年轻人嘛!机会总是比别人多一些,你就当出去攒经验了,乡试,跟之前的考试可不一样,具体的还得你自己体会。” 裴道真对学生的教导向来如此,半散养式,从来不会过多插手学生的生活,也不会过度将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此次去雍州府,他甚至拒绝了李伯提议给王学洲安排个住处的想法,什么都没插手。 年轻人不经历摔摔打打,将来如何能走的长远? 好在王学洲也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安排,压根儿就没想起来找老师安排这事。 六月初六,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徐山、白彦和王学洲三个人一起出发赶往雍州府。 其他人有各自的安排,只能分开行动。 白员外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城外十里亭。 他拉着王学洲的手不肯放:“子仁啊,这些年你对我家彦儿的照顾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你的话这小子肯定还在外舍混日子,今天这都能参加乡试了!伯父也没别的指望,出门在外,缺钱啥的你只管说,只有一点儿,照拂一下我家这傻孩子···” 白彦指指自己铁塔一般的身躯,再指指小了一号的王学洲:“爹,您眼睛没问题吧?” 王学洲忍不住笑了起来:“伯父放心,我们都一起住几年了,有什么事会互相照顾的。” 白员外听到这话,喜笑颜开:“嗳!正是如此!伯父就在家等着你们回来,阿吉那里我给了他不少路费,你们也不用委屈自己,缺什么少什么让他买,养好身子安心考试!” 他这是彻底将白彦给无视了个彻底,拉着王学洲絮絮叨叨的叮嘱了起来。 白员外是个十分迷信的人,就连买下人都要看生辰八字利不利他。 自从儿子和王学洲认识后,压着线过了院试,他好像就认定了王学洲是个气运不错的人,这么多年时刻念叨着让儿子多跟着他玩。 几年下来,儿子的成绩从倒数走到了今天,好像也证明了他的话没有错。 此次考试,他恨不得将自己儿子捆在王学洲的身上,好沾沾他的运气,哪怕是才气也行啊! 第128章 加税 在白员外殷切的目光中,三个人逐渐远去。 怀庆府距离雍州府有六百里路,他们一行人两辆马车一天最多赶路四十里,光是路上几乎就要浪费半个月的时间。 因为地理的原因,怀庆府多山,官道也曲折蜿蜒忽高忽低,遇到地势不平的地段,人还要下来推着车子走一会儿,才能回到马车上。 不过距离怀庆府越远,地势越平坦,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徐山看着外面一马平川,平整开阔的官道,有些感慨的说道:“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离开了怀庆府这才发现其他地方原来是这样的。” 没有起伏的山脉,没有逼仄颠簸的官道。 “等以后科举入仕,能谋一份外放的官职,有的是机会逛。” 听到王学洲的话,徐山变得兴致勃勃:“我会努力的,到时候带着你姐姐到处转转,也不枉白活这世上一回。” 白彦听得倒牙:“你怎么开口媳妇闭口媳妇?弄得我都不想跟你说话了。” 徐山整整自己的袖口,含笑说道:“你一个单身汉,不懂。” 王学洲嫌弃的撇开了头。 虽然看到徐山整日里将姐姐挂在嘴边他为姐姐感到欣慰,但是听多了他也嫌弃好吧? 在家对着姐姐孔雀开屏就算了,对着他们尾巴差点翘来,好像他们没成亲的不配跟他说话似的。 三个人一路上嘻嘻哈哈的说着话,到了晚上就找地方借宿,有时候只能露宿野外,和野兽嘶吼虫鸣鸟叫声一起入眠。 未经开发过的野外,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原始森林的模样,此时正是草木欣荣的时候。 天气正热,只有晚上才能获得片刻凉意,他们的食物也没敢带太多,怕路上坏了—— 不过,这显然是想的太多。 有杨禾在,根本没剩饭。 “明日我们早点找住宿的地方,到时候买一些干粮吧。” 王学洲看着最后一点干粮被杨禾吃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白彦。 白彦咋舌:“这家伙是真能吃啊!阿吉准备了两天的食物,一天就没了,那明日白天我们早点赶路,晚上也能早点休息。” 说定之后,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地睡觉。 白员外派来的护卫守夜,他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夜半时分,王学洲正睡得香甜,突然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 睁开眼,就看到守夜的两个护卫将刀对准了一个方向。 “有条独狼,大家小心!” 护卫喊了一声,握着刀就冲了上去。 王学洲连忙拉着徐山起身,石明握着匕首站在两人身前,旁边是睡眼惺忪的杨禾。 白彦被阿吉护在身后没说话。 野外常遇到各种各样的兽类,两个护卫看到只是一条老狼心中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解决掉,“没事,是条老狼,已经解决了,不过此地已有血腥味儿,不能久留。” 一群人又匆匆上了马车,连夜赶了十里路,重新换了个地方休息。 第二日他们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一处村庄投宿。 得知他们都是去参加乡试的读书人,得到了村长的隆重对待。 他特意让家里人腾出了三间卧室给他们,并且收拾的干干净净,又吩咐人将家中唯一的一只鸡给杀掉招待他们。 三人连忙阻止,却还是没能改变那只鸡被宰的命运。 等到了吃饭时,桌子上面果然有一盆白花花,看上去没什么调味的鸡肉,其余的就很寻常,甚至有些粗糙,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米汤,一盘青菜,还有几个馍馍。 恍惚间,王学洲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那种日子。 徐山和白彦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差的吃的,都有些无从下筷子。 但是旁边站着的村长一家,却整齐的咽着口水,小孩子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饭菜上面,全是渴望。 村长见状呵斥了一声,就要让人把孩子带走。 王学洲见状连忙一拦:“一起吃就是。” 哪有客人吃着,主人家只能看的道理。 村长和他们推拒了一番,这才带着人坐下来。 “老人家,我观咱们这个村子良田颇多,此时正是收夏粮的时候,外面的田地里干的热火朝天,咱们家怎么孩子都饿着?” 一落座,几个孩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伸手抓向了几个馍馍,没等村长呵斥,王学洲就问起了情况。 村长摇头叹气:“你们是读书人不关注这些事,今年啊,加税了!” “加税了?” 三人异口同声,连忙追问。 村长解释道:“还不是打仗的事情闹的!寒城和鞑靼打了两年,将士吃喝拉撒都要钱,没钱了怎么办?只能找我们这些老百姓要了,这不是前些日子,我们这边刚下达的通知,今年的税收要多加一成!别看现在正是收粮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要上缴的,不省着点吃,到不了明年啊!” 虽然只是一成,但一层层下来,要交上去的可就多了。 村长心事重重。 突然的加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会交不上来,到时候又有多少人家会家破人亡呢···唉! 不过他们能怎么办呢? 前朝每年交两次税,现在好歹一年只用交一次呢! 等熬过这段日子,等打赢了仗,等过了这几年,就好了···· 村长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王学洲他们三个人骤然听说了这个消息,都有些沉默。 竟然加税了! 不用去想,他们也知道一般人的日子肯定更加艰难···· 三人潦草的对付了几口,饭菜大都进了村长家的肚子里。 第二天走的时候,三人留下了二两银子感谢村长一家的招待,这才上了马车离去。 “都打了两年还没个结果,现在又加起了税,难不成局势不乐观?” 只剩下三个人,白彦忍不住率先开口,有些担忧的问道。 徐山叹气:“才两年,谁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呢···等到了雍州府,咱们再仔细打听一下。” 他们饿着肚子赶了半天路,终于路过一个小镇子,补充了一下吃喝,这回没再耽搁,专心赶路。 一路风尘仆仆,他们终于在六天后看到了雍州府的城门。 第129章 这位兄台真勇啊 今年又是大比之年,赶考的秀才、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即使是在城门口,也能感觉到雍州府的繁华。 当然了,连带着的‘科场之年,百物腾踊,不止三倍’这句话也不是白来的。 整个雍州府的物价,在乡试之年会暴涨百分之三百,衣食住行是一大难题。 “咱们等下进城去哪里?我家在雍州府没房子,咱们这回得自己找住的。” 白彦财大气粗完全不为银钱考虑,他只担心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住处。 但是徐山考虑的就多了:“咱们要不先去会馆看看?如果不行的话,咱们再去考虑租院子,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多月,考完等放榜还要一个月的时间,算下来我们最少要住三个月,这要是全都住客栈那得是天价了。” 徐山现在不是一个人,花起钱来自然要精打细算。 “那就去会馆看看!”王学洲一锤定音。 能省钱他也不想做那个冤大头。 这就像是买东西一样,你可以买贵的,但是不能买贵了。 不用去问也想得到,原本只需要一两百文一晚的客栈,现在说不定要花费快一两银子,想想就觉得亏的慌。 会馆就不同了,会馆是由官府牵头,由在外地的同乡士绅共同出资设立,方便学生科考之时解决食宿问题,也利于同乡之间互相交流。 遇到情况好的时候,食宿费还会免了,只是环境……就不太好了。 白彦拍着胸口说他全包了,尽管找地方住,被王学洲和徐山无视了。 开玩笑! 欠人情也不是这样欠的,哪有这样趴在朋友身上吸血的? 两人又不是真穷到睡大街的程度。 两辆马车排队等检查进城。 就在这时,后面出现一阵骚乱,有马蹄奔腾的声音,“让开!让开!” 赶车的石明和阿吉听到动静,连忙将马车赶到一边去让出路来。 王学洲掀开车帘,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只见一队人马正骑马狂奔出城,横冲直撞,最前面的人做护卫打扮,手持马鞭驱赶着排队的人群。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因为行动缓慢,被护卫一鞭子抽翻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啊!” 他旁边不远处跟着的青年目眦欲裂:“阿爷!” 他扑过去查看,那护卫竟然毫无愧疚,抬手又要挥鞭。 “住手!!” 人群中一位弱冠少年,挺身而出。 他肩上背着一个包袱,一身青色的衣衫被洗的发白,脚上的鞋子打着补丁鞋底满是灰尘,一看就走了不少路。 护卫一看,轻蔑道:“不知死活!” 他抬手朝着那年轻人抽去,周围的人一声惊呼,不免为这个年轻人担心起来。 看着抽过来的鞭子,那年轻人的眼中闪过愤怒,他空手去接,不顾手臂上被抽的血红的印子和麻木的手掌,只用力的攥紧了马鞭:“按照大乾律第一百三十条,无故当街纵马按‘走车马杀人罪’论处,当笞五十!” 护卫轻蔑道:“大胆!世子出行,岂容你在这大放厥词?” 世子? 能在雍州府被人称为世子的,恐怕就只有那位邕王世子了。 周围的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听到这话的年轻人,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怒目相视,扯过马鞭扔在地上,怒声斥责: “皇家子弟受百姓供养,雍州府又是邕王的封地,身为世子,自当以身作则,善待百姓!当街纵马、纵奴行凶?你身为世子家仆,更应该约束已身!而不是打着世子的名号,在这里欺压百姓!” 那侍卫没想到今日出门竟然遇到了一个二愣子。 听到了世子的名号,竟还说教了起来,立马大怒:“贱命一条,打死了又如何?” 听到侍卫这话, 周围的人全都愤怒了起来,其中不乏一些来赶考的读书人,恶狠狠的盯着那护卫,蠢蠢欲动。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算什么身份,也配在这里谈贵贱!” 那年轻人目光灼灼,正义凛然。 徐山和白彦看着他,心生佩服:“这位兄台真勇啊!” “过刚易折。”王学洲摇头:“走吧,下去看看!” 能养出这样的侍卫,那世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王学洲担忧这兄台只怕会被人给教训了。 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总不好见死不救,面对权贵气节全失。 一群读书人愤愤,正打算上前,就看到后面那匹浑身雪白,被阳光一照,折射着银色光泽的骏马,被人驱使着往前。 鎏金雕纹的马鞍,华贵异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花了不少围观群众的眼。 邕王世子坐在马背上,相貌堂堂,龙章凤姿,气势逼人。 那名年轻人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着,三秒后,邕王世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站在那人面前,陡然行了一个书生礼:“兄台不负读书人的气节,好骨气!麟听到深以为然。”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来人!将这个不知悔改的恶奴,拖下去笞五十,送回王府处置!” 那名侍卫脸色惨白,“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看着人被拖下去,萧麟才对着年轻人笑道:“如此处理,仁兄以为如何?” 对方躬身行礼:“世子高义。” 白彦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世子,倒和那萧天衡不同,看上去挺讲理的。” 徐山和王学洲看着不置可否。 萧麟听到对方夸他高义,笑了笑招手让人取了一锭金子来,亲自放到了被打伤的老者手中,歉意的说道: “因为身上有公务,这才出城的急了些,实在是对不住了老人家!这钱当做诊金,让我的护卫送你们去城中看看伤,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再找我。” 地上的老人感动的泪眼汪汪:“谢世子!谢世子!” 周围的人看到世子这个举动,顿时夸赞了起来:“原来世子身上是有公务,难怪如此匆忙,您当先行一步,我们都不急的!” 那年轻人也侧身行礼:“之前言语冲撞了世子,还请世子恕罪!” 萧麟爽朗一笑:“不知者无罪,也是我太过匆忙,这才让刁奴犯下这等错事!以后我定当约束好下人,绝不会发生此等事情,请诸位放心!” “好!!!” 周围的人纷纷为他鼓掌。 萧麟翻身上马,看了一眼那年轻人,笑盈盈告别:“今日有要事,不便和仁兄畅谈,等来日我再请兄台过府一叙!” 周围的读书人看着那年轻人的眼神,由钦佩一下子变成了羡慕嫉妒恨。 萧麟带着一行护卫上马,徐徐往外面走去。 路过王学洲一行人时,石明瞳孔一缩,连忙低头拉了拉王学洲的袖子。 王学洲扭头看去:“怎么了?” 石明手微微颤抖,浑身紧绷,“低头!快!” 第130章 这样不疼吗 王学洲听到声音心中一紧,连忙低头。 直到感觉到骑马的人离开,石明才抬头,看着其中一人的背影,眼神沉沉。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转过头。 豹头环眼,国字脸,身形魁梧,眼神锐利的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然后疑惑的转过身。 奇怪,明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石明转身拉着王学洲往前走去,两人走到僻静的角落里,王学洲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刚才那群侍卫中,有一个人我们都认识。” “谁?” “卢刚!” 王学洲在脑中搜肠刮肚也没想出卢刚是谁。 “当年的匪徒,领头那个!” 听到石明的提醒,几乎是瞬间,王学洲就想了起来。 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山匪,他印象还是很深的。 他立马扭头看去,离开了城门,那群人早已打马离去,此时只留下了一道黑影。 “怎么会是他?!” 石明也宁愿是自己眼瞎认错人了。 可他对于那段记忆实在是太过清晰,想忘都忘不掉。 “当初我带着小灰它们几只狼拦住了那群山匪,其余的人死的死,残的残,但是只有这个领头的卢刚,被人护着逃了出去,我和小灰只追了半个时辰,又咬死了护着他的两个人之后,此人就失去了踪影。” “他曾经和我一起生活过,对小灰有所了解,当年应该是用什么东西掩盖了身上的气味儿,这才逃过一劫。” 王学洲皱眉:“你确定没有认错?他当初脸上都是胡子,你怎么认出来的?” 石明眼中有着恨意:“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虽然他现在刮了胡子,但是只需一眼,我就敢断定就是他!他的眉眼轮廓,身形,动作习惯,走路姿势,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当年他哥倒在血泊中一直等到他回来的样子,午夜梦回总是想起,他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当初的事情,怎么敢忘! 王学洲哑然失语。 石明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了心上,可见是恨极了。 “刚才他看到我们了吗?” 王学洲长叹一声,突然想到这里。 石明有些迟疑:“我没有和他对视上,也拉着你低头了,但此人很敏锐,我不敢百分百确定。” 两人一时有些沉默住了。 时隔这么多年,对方还记得他们吗? 回想当初的事情,王学洲觉得对方应该也挺难忘的,只是这几年过去,他和石明两人也有变化,不知道对方还认不认得出? “子仁!快上马,快该我们进城了。” 白彦冲过来招呼两人回去。 等上了马车,王学洲才发现车里多了一个人,白彦热情的介绍着:“刚才我问了这个兄台,他也是去会馆的,我看他不方便,就捎带他一程。” 此人正是刚才那名不畏权贵的年轻人,听到白彦的话,他微微拱手:“在下林亦之,字学可,是信义县人士,多谢诸位不嫌弃在下,愿意捎带一程。” “在下徐山,兄台喊我松岚就行,这是妻弟子仁,大家都是这届的考生,出门在外本就应该互相帮衬,兄台客气。” 林亦之点点头,双腿微张,手扶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看上去十分严肃古板,实际上他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 好紧张! 初阳也没说马车里还有两个人啊? 他这样应该没有失态吧? 不过这样好累啊,他真想靠在车壁上休息一下,手也好疼,真想吹一吹···· 王学洲看着他逐渐攥紧的手中冒出了红色的血丝,忍不住问道:“林兄这样不疼吗?我看你掌心出血了····” 林亦之浑身一僵,摊开手看去,惊恐的看着手掌心:“血——” 刚说完一个字,他白眼一翻晕倒在了车上。 “林兄!!!!” ···· 等林亦之幽幽转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馆。 手掌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刚认识的三个同年正齐刷刷的看着他。 他翻身坐起,腰呈九十度不停鞠躬:“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这是老毛病了,见血就晕,给你们添麻烦了。” 关于他晕血这个毛病,刚才老大夫已经说过了,几人此时十分镇定。 见到他醒来,大夫将一套银针收起:“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这恐血症啊!没得治!以后自己多注意吧!” 林亦之是知道自己这个老毛病的,听到大夫这话不觉得意外,立马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收拾:“耽误了三位的时间,待我付了药钱,咱们就走?” “走吧,初阳已经付过药钱了。” 听到白彦付过了药钱,林亦之坚持把自己的药钱给了他,这才随着他们一起上了马车赶往同乡会馆。 经过这么一顿折腾,他们到同乡会馆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这个时间来的不早不晚,会馆还没有住满。 里面的馆员看到他们问道:“住宿一晚上十文,包吃,住吗?” 这么便宜! 白彦微微吃惊。 阿吉看了一眼几人的表情,立马掏钱递过去登记:“住的住的。” 林亦之看到自己的钱也被一起交了,连忙从自己的包里找出十文钱递给阿吉。 阿吉看了一眼白彦,收下了。 王学洲对着馆员打听道:“再向您打听一下,我们怀庆府的学子都住在哪边?我想去看看我朋友他们到没到。” 齐显、赵行他们还有古在田他们虽然不一定在这住,但是几人商量好了要在这里留下消息方便找人。 馆员听到这个问题笑了一下,“住哪?那当然是住一起了!” 王学洲他们原本还不明所以,等看到一个超长的大通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立刻就明白了。 一间非常大的房间内,靠墙的位置上挨着一长排床铺。 上面粗略一看足足有几十套铺盖,每个人能够活动的范围大约只有一米左右,睡觉翻个身都有可能会碰到旁人。 此时上面有人坐着,有人在说话,还有人正在抠脚,房间内充斥着一股怪味儿,整个环境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 第131章 不过得加钱 馆员随意一指:“这个房间还没住满,你们自己找个没人睡的位置自行休息,吃饭的话就去大堂,一天两顿,辰时和申时准时开饭,错过就自己想办法。” 说完人转身离去,留下他们几个大眼瞪小眼。 会馆里面的人视线隐晦的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 不为别的,实在是像他们这样带着小厮和随从还来住同乡会馆的实在不多。 又不是外面的客栈没住的了。 “这···我能说我想走吗?”白彦可怜兮兮的看着王学洲和徐山。 他真想连夜扛着行李换个地方住。 阿吉疯狂点头,表情为难:“王公子,徐公子,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出门前老爷说了,钱不是问题,这里··实在有些,嗯···挤。” 他之前住的下人房都没这么差! 王学洲皱眉说道:“时间太晚了,钱也已经交过,先睡一晚上再说。” 徐山赞同的点点头:“明日再做打算。” 说是这样说的,王学洲只看了一眼环境就已经打算不在同乡会馆住了。 这里面实在是太乱了! 住在这里睡觉都成了奢侈,更别提什么考前看书温习了,那纯粹是做梦。 一个房间内住了大约几十人,没有一点私人空间。 身上的被褥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王学洲感觉这么睡一晚上,自己都臭了。 “你们今日是没见到世子的威仪,真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看上去就金尊玉贵的!为人彬彬有礼,待人宽和,冒犯他的那位兄台不仅没有受到惩罚,世子还对他礼遇有加,要请他上门哩!···” “那是!听说咱们世子一直公正严明,德才兼备呢!那恶奴打伤的老人家,被他吩咐亲自带去医馆诊治后又被护卫送回了家,真是爱民如子。” “拦世子那人该不会是为了故意引起世子的注意好一步登天吧?” “不好说,我一开始还真被那兄台身上的凛然正气给震住了,很是佩服呢····” 躺在床上,依然能听到有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白日里的事情。 王学洲认命的睁开了眼睛,就知道人多不好入睡。。 听着几人的谈话他扯了扯嘴角,邕王世子人品如何他不知道,但是这御下不严可是他亲眼所见。 好像只要他对着下面的人略施善意,之前的一切行为好像就不存在了似的。 徐山叹了一口气:“明日还是出去找找地方吧!” 王学洲点头,转过头刚准备和白彦说一声,就看到白彦正睡的四仰八叉,一条腿都搭在了旁边的林亦之身上。 而林亦之睡觉板板正正,身子笔直,双手放在肚子上,要不是胸膛上有起伏,这个样子还真有些吓人。 这两人还真是···· 秒睡啊! 旁边的阿吉和杨禾两人甚至都打起了呼,两个护卫的鼾声也震天响。 只有石明盯着房间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学洲微微叹气,能猜出他应该是陷入了回忆里。 只是人都已经没了,他说再多的话也无法能真正的安慰到斧头。 他又转过了身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迷迷糊糊一直等到后半夜,才感觉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他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王学洲觉得自己刚刚睡着,就被人走来走去的声音给吵醒,睁开眼,天刚亮。 又躺了一会儿,房间内的人全都醒了。 王学洲立马坐起身说道:“今日我想出去找住的地方。” 白彦立马赞成:“早该这样了!我昨晚上都想走来着,这一晚上的太吵了,根本睡不好。” 王学洲盯着他看了一下,指着白彦的嘴边:“擦擦你的哈喇子,这话更有说服力。” 白彦不在意的用手背一抹,转头看去:“林兄,跟我们一起?” 林亦之眉眼柔和的说道:“我娘子刚为我诞下儿子,家中不太富裕,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住这里就行。” 他看的出来这三个人和他家境不同。 三人都能看出林亦之是个自尊心比较强的人,恭喜了一番,也不勉强他。 留下两个护卫在这里看行李,王学洲他们带着石明三人去外面找房去了。 出了同乡会馆的门,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清爽起来。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刚想感叹一下空气的新鲜,就看到眼前一辆牛车路过,一坨牛粪新鲜出炉,他连忙闭嘴。 人生地不熟,他们第一件事自然是打听一下贡院在哪个方向,以免找的房子太远。 他们一路打听,一边朝着贡院走去。 一路上什么‘状元客栈’‘连升店’‘上榜客栈’这种简单粗暴名字的客栈到处都是,他们挨个问价钱,发现越靠近贡院的越贵。 价钱从三百文到一两银子不等,包月划算一点,一个人也要花费八九两银子,真称得上是天价了。 三人问了几家果断放弃。 “我家有住的地方,经济实惠还包吃,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们刚从一家客栈出来,墙角一个小孩站起身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们问道。 几个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一时间没有接话。 “别这样看我,我只是揽客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们,就··顺便跟了一会儿,你们也觉得客栈贵对不对?我家的院子可干净了!离贡院只隔了三条街,你们这么多人租下来,一个月只需要十五两银子!” 阿宝双眼闪过狡黠。 他一看这几个人就是读书人,特意跟了一路,等着他们问完了客栈的价钱,这才站出来推荐自己家院子。 这样一点儿就不会觉得他家贵了呢! 十五两银子?!! 这个价钱换成昨日他们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可此刻他们听到这个价钱,竟然觉得好像也不是很贵。 王学洲和徐山有些心动了:“那你家在哪?” 阿宝立马热情的带着他们往家里走去。 路上几个人也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阿宝是个十分机灵的小孩儿,听出他们是第一次来雍州府,又是刚来,立马拍着胸口推荐自己:“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这城中的百事通,这城中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吃喝玩乐,逛街买东西,只要你们需要我都可以带你们去,不过····” 他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得加钱。” 第132章 都是什么人 他们刚才得知这个孩子今年才九岁,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竟然对赚钱如此上心,王学洲低头看他,升起了几分兴趣。 “加多少钱?” 阿宝一听有戏,立马高兴地说道:“一天只需二十文!陪吃配合陪玩打听消息都可以,很划算的!” 二十文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按照他们怀庆府的物价,一天三顿饭在外面吃是够的了。 “二十文可不便宜,我问你个问题,再考虑这钱花不花?” 阿宝听到这话扬起下巴:“那你随便问!” 王学洲微微一笑:“这样吧,你跟我说说城中最近有什么大新闻。” 阿宝想也没想的开口:“大新闻那当然是加税的事情!如今这街头巷尾的谁不讨论?乡下的粮食只需要多交一成,我们城里的平民,赋税要多收两成呢!再加上一些旁的··乱七八糟下来,今年的税银比往年整整多了二两!” “街上的东西卖的都比往日贵许多,也不仅仅只是因为你们考试的原因。” 说起这个阿宝满脸的不开心。 王学洲的心也沉了下去,雍州府都开始了,他们怀庆府只怕也不远了,他得提前写封信回去让村里的人有个心理准备···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听到白彦这个问话,阿宝立马回神,眼珠一转:“想知道别的,你们得给钱!” 王学洲掏出二十个铜板递过去,阿宝欣喜的将二十文钱收在怀中,喜滋滋的说道:“现在开始你们随便问,随便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孩,忍不住说道:“嘿,你这小子见钱眼开。” 阿宝并不在意:“随你怎么说!” 反正他钱到手了。 说完他转过身,殷勤的看着王学洲:“您想知道啥?” 没等王学洲开口,白彦看他这样,忍不住故意为难道:“你不是说你啥都知道?那我们昨日进城,见到邕王世子急匆匆出城你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 阿宝挺了挺胸口,“你别说,我还真知道!” 几人都吃惊的看着他,这个表情取悦了阿宝,他得意的说:“昨日世子是出府狩猎呢!” 白彦‘嘁’了一声,表示不信:“人家世子亲口说的是有公务!我看你纯粹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八道!我虽然年纪小,可这城中我从小就到处跑,还有好多朋友,城中大事小事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邕王世子每个月都会出城去狩猎,昨日他们回城的时候,手中提的还有猎物呢!” 阿宝听到自己被质疑,顿时不服气的反驳。 王学洲奇道:“你朋友都做什么的?” 阿宝气势顿时一虚,“这你们别管。”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快带我们去你家吧!” 阿宝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带着他们走进一条歪歪扭扭的巷子里,七拐八拐的一直走到最里面。 有杨禾在,王学洲也不怕这小子使诈,不过在拐弯的时候,他还是记了一下标记,以防走错了路。 指着最后一家的院子,阿宝看着他们,“到了,这就是我家!” 说着他率先走了进去。 “娘!我回来了!” 听到动静,里面走出来一位矮个圆脸的婶子,正要说话就看到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怔住了:“几位这是?” 阿宝上前讨好一笑:“娘,我刚才不是出去玩了,我这是给咱家找租客呢!他们是来看咱们家院子的。” 三人看了一圈,没见到男主人,一时间不好开口。 徐山年纪最大,此时上前一步彬彬有礼的说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阿宝,听说您家里的院子出租,这才决定过来看看,不知大叔可在家,方便吗?” 妇人脸上的表情一僵,看向了阿宝。 阿宝低着头看着脚尖,小声的解释:“我爹去世了,家中只有我和我娘。” 他一开始没说,就是担心客人介意这个。 此时没了法子,他只能解释,说完又着急的说道:“不过你们放心,我家这个院子隔成了两部分,你们看!这里有个门,如果你们租下,将这里一锁,我和我娘在后面,过不来的。” 他带着他们在院子中查看。 原本好好地一个院子被隔成了两块儿。 院子中间垒上了一堵墙,上面开了一个小门,前院有五个房间,中间还有一个水井,生活便利。 后院只有两间房子,不仅光线不好,而且十分逼仄,看上去就觉得阴暗潮湿,里面有人居住的样子,一看就是母子两个的住处。 阿宝也解释了他们家的情况。 阿宝姓金,亲爹在他三岁时去世了,只留下这座房子供他们孤儿寡母生活。 寡妇门是非多,路婶子没有再嫁,但也生活的小心翼翼。 平常除了接一些浆洗的活计,基本很少抛头露面。 但是这样收入微薄也不是办法,于是母子俩就想办法将这座院子给改了一下,将前面的租出去。 但也是因为他们家的原因,一般人他们也不敢往外租,几乎就只等到三年一次的乡试时,专门租给前来赶考的学子。 趁着考试的这股东风,也能租出个不错的价钱。 虽说读书人之间也不全都是好人,但是读书人爱面子,一般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情,总比租给外面那些下九流的人强。 阿宝就是在街上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又跟了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心拦他们。 路婶子站在一边有些紧张的看着儿子和几人说话,并不随意插话。 王学洲转了一圈对这个院子还是满意的,再加上听了母子两个的遭遇,有些同情。 他看向徐山和白彦询问:“我觉得不错,你们怎么说?” 白彦不差钱,虽然想找个更好的院子,但是看着眼巴巴望着他们的母子两个,起了恻隐之心:“能接受。” 徐山也点了点头。 王学洲这才看着路婶子说道:“说个合适的价吧。” 母子两个虽然可怜,可也不能拿他们当傻子宰啊! 不开张就不开张,一开张吃三年? 这个位置,十五两银子,也是真的敢说。 阿宝不等亲娘开口,脆生生的说道:“阿宝向来最敬佩读书人了!我看几个哥哥都是好人,我给你们便宜一两银子,十四两!” 路婶子听到这个价钱,瞪圆了眼睛,一巴掌拍在阿宝的后脑勺上:“胡说八道!” 说完她讪笑着开口:“我家孩子胡说的,一个月····” 她咬牙:“十三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了!我每日让阿宝送两次饭,换洗衣物我也不收你们钱。” 阿宝撅着嘴巴不是很满意的说道:“外面客栈一个人一个月都快十两银子了呢!你们这么多人,只收十三两真的很便宜了!我们家还包吃,比起外面要省不少钱……” 听到两人这样说,王学洲也觉得是极限了。 他点点头:“我们租了!” 平均下来一个人四两多点银子,确实很划算了。 付了钱,皆大欢喜。 路婶子当即就把院子中间的那个门给锁上,把钥匙给他们。 阿宝欢天喜地的带着他们返回同乡会馆,一路上给他们介绍着城中的布局还有路两边的商铺。 哪家的饭菜实惠,哪家的老板会看人下菜碟,买书该去哪里,出门逛街要走多远。 听着他说的头头是道,王学洲、徐山和白彦对他刮目相看,有些信了之前他说的话。 王学洲也追问起来:“你之前说的那些朋友都是什么人?” 他实在好奇什么样的人能知道邕王世子的行程,还能跟阿宝这样的小孩交朋友。 第133章 老是拒绝也不好 阿宝看着自己的金主纠结了一下,才羞赧的开口:“乞儿·····” 得知这个答案的瞬间,三个人怔住了一会儿。 这个答案看似荒谬,但实际竟然又有些合理。 “他们到处讨生活,自然是在城中到处跑,比如说邹员外的夫人,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城外的香山寺上香,到时候他们就有粥吃了。或者说百花坊的小厮有些刻薄,看见他们会踢人。去留仙楼吃饭的客官比较大方,有时候会赏他们一桌没动过的席面。香满楼的客人爱打人····” 白彦听的目瞪口呆。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这城中不起眼角落里的乞丐们,知道的竟然这么多? 他们家该不会也有乞丐盯着吧? 他很怀疑。 徐山也暗自吃惊,以后真是不能小瞧了任何人。 阿宝点到即止,看着几个人都不说话,知道自己这是镇住他们了,心底有些骄傲。 嘿,吓到了吧? 王学洲看了阿宝一眼,然后又问了好几个问题。 比如城里如今粮价多少?哪里的首饰比较好看?哪里的小吃比较多,价钱都怎么样等等这些问题。 中间还穿插着问了邕王府的消息。 比如邕王府在哪个方向,里面大不大,都有几个主子,邕王世子的风评如何等等这些问题。 因为问的十分随意,阿宝也没想太多,直接说了起来。 比如邕王府在雍州府的内城里面,占据了半个城,建造的威严大气,光门口就有五层台阶,歇山转角、重檐重拱,让人望之生畏。 门口有几层将士把守,一般人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更不可能有乞丐。 而阿宝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有个乞丐朋友,没事就守在外城和内城相连处不起眼的地方,专门蹲守世子的弟弟。 因为他大方。 跟在他后面总是能得些赏银或者是干净的吃食,时间久了自然能知道不少东西。 世子每个月都出城狩猎的消息,就是他听来的。 而阿宝之所以笃定昨日世子是出城狩猎而不是有公务在身,就是因为他这个朋友一直蹲守在城门口。 世子他们回来时,拉着的猎物不小心掉下来一只,被阿宝朋友拣去吃了。 而邕王世子萧麟在雍州府的风评还不错,提起他雍州府的百姓都会说一句‘谦和有礼,宽厚待人’这样的评语。 王学洲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同乡会馆。 林亦之得知他们找到了地方住,很为他们感到开心,帮他们把行李搬到马车上,这才返身回去。 “我给馆员留了地址,如果谁要找我们的话,应该能找到。” 王学洲也不知道齐显和赵行什么时候过来,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总之把地址留下了。 “找不到也不要紧,等考试的时候自然能遇到。” 白彦摆摆手不是很在意。 回到小院子将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王学洲就掏出书信手书一封交给石明,让他寄回西朗村。 等安置下来后,这座小院的优点也显露出来。 距离贡院虽然不算近,但也不远,抄近路确实只有三条街的距离。 就是位置幽深了点,但胜在僻静。 温习功课十分安静,很容易就投入了进去。 王学洲重新恢复到了规律的生活,可白彦就坐不住了。 他直接给了阿宝一百文,连着五天都让阿宝带着他到处在雍州府闲逛,直到王学洲看不下去,按住他看书才消停。 在院子里住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进入到七月份。 雍州府涌进来数千考生,再加上陪考的人员,城内几乎每天都人头攒动,店店爆满。 而他们这个院子也自从进入七月开始,就不断的收到邀请他们去参加诗会的帖子。 没办法,怀庆府的考生在这里算是个比较特殊的群体。 因为整个河间道八个府,几千个秀才,每次都是怀庆府的府学中举率最高。 而怀庆府府学的裴山长,在士林之中也名声显赫,当年更是放着繁华的雍州府不来,去了下面名不见经传的怀庆府,惊掉一群人下巴。 而这些年下来,怀庆府的中举率也逐年提升,让人侧目。 所以每次前来考试的学生,开考前都会打听一下来自怀庆府学子的消息,好提前了解一下对手。 这天,三人同时收到了怀乡府一位名叫殷良的学子,邀请他们去参加诗会的帖子。 这样的帖子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张了,之前三人一直没理会过。 白彦被王学洲押着看了大半个月的书,看到这个有些按捺不住:“老是拒绝这些人也不好,他们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说咱们恃才傲物呢?看书也要劳逸结合,咱们出去看看?松岚,你说呢?” 徐山练字正觉得有些累,听到他这话也没反驳,看向王学洲:“我都行,听子仁的。” 王学洲放下手中的书,“既然这样,那就出去转转吧!” 诗会的地点就在城中的如云酒楼。 第134章 王难对?? 次日,时间差不多时,三人一起出门。 王学洲距离上次出门时间都过了半个多月了,此时站在雍州府的大街上,看着街道上应接不暇的商贩和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来,吃烧饼喽!焦香酥脆的双面芝麻烧饼,好吃不贵,经济实惠~~” “包子,新鲜出炉的大包子···” 路两边不管是店铺,还是小摊小贩全都忙的热火朝天。 和尚道士、行商的商队、挑着担子进城卖菜的老翁和行色匆匆的小厮婢女,全都有条不紊的忙着各自的事情。 身为整个河间道最繁华的一座府城,雍州府自然也十分有排面。 主街宽敞到可由三辆马车并排行驶,香车宝马穿梭其中偶可见得。 三人出门的早,打算吃完早饭再过去。 此时闻到街上的香味儿,毫不迟疑的找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坐了下来。 买馄饨的是一对夫妻,两人分工合作,一个煮,一个手速飞快的包馄饨,忙的脚不沾地。 三人各自要了一碗坐下,稍等一会儿才等到自己的。 一口下去,皮薄馅嫩,汤鲜味美。 “我就说这么多人来吃,味道肯定不错。” 一碗下肚,王学洲忍不住夸赞自己的机智。 “想吃咱们明天再来。” 徐山自从定亲开始,就对自己的小舅子无限纵容。 成亲后,又整日被王邀月三令五申的交代好好照顾弟弟,他自然是有求必应。 王学洲点头:“明天我让石明过来买。” 吃完饭三人心满意足的晃悠着朝如云酒楼走去。 白彦之前出去闲逛还是有用的,比如此时就是他带路到了如云酒楼。 随着考试将近,城中的读书人也多了起来,除了举办诗会之外,还有以琴、棋、书、画为伴,以酒、茶、花、香为兴的各种雅集聚会。 这种扬名的好时机,自然是令无数读书人趋之若鹜,随之的也让一些秦楼楚馆跟着出了名。 如云酒楼就是其中之一。 王学洲虽然之前没来过,但是这个酒楼的大名已经在他收到的帖子里看到了好多次。 站在门口,白彦感叹着:“果真不负其名,宾客如云啊!” 门口人来人往,热闹的如同菜市场,那场面比起上辈子大爷大妈们领鸡蛋的场面也毫不逊色。 “走吧,咱们也进去领教领教。” 将三张帖子递给守门的小厮,他们跨门而入。 里面全都是穿着秀才澜衫的读书人,王学洲他们看了许久,才在里面找到一些熟悉的身影,是怀庆府的同窗。 诗会的主人殷良他们没有见过,也就没有刻意找去打招呼,见到同窗他们主动过去打招呼。 “你不是跟怀庆府的几个大才子认识吗?怎么人家也不搭理你?” “呵呵,人家都看不上他!没见人家搬走了将他留在了那里吗?” “那也是,这样沽名钓誉假清高的人,换成是我也看不上。” 王学洲他们打完招呼看到了林亦之坐在那里正和人说话,就准备过来打声招呼。 哪知刚靠近,就看到三个人站在林亦之的面前,对着他冷嘲热讽。 王学洲听着感觉不对。 那几个‘怀庆府的大才子’是说他们仨? 林亦之站在他们面前不卑不亢语气认真,“我们关系怎么样就不劳诸位操心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看几本书,免得考试时不会,又要等上三年,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是耽误不起的。” 其中一人怒道:“你咒我?!别以为你去邕王府做了一回客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们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种投机取巧、小人得志的人指点!” “你怎么索话的?明明是恁们几个突然过来索些有的没的,学可好心提醒你们还不知好歹,整日里拈酸,枉读圣贤书!” 林亦之身后的几个同乡也不乐意了,自然站出来为其说话。 只是他们语调生硬,听起来有些奇怪。 这顿时引得前面那三人的嘲笑。 “你们这些汝南府的下里巴人,连来雍州府赶考都要走上八百里路,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也配说我们枉读圣贤书?” 整个河间道大部分的口音都比较接近于官话,所以学起官话来毫不费力,只有汝南府不同。 汝南府是距离雍州府最远的一个府城,也是整个河间道最不起眼、没什么名气的府城,口音也和其他府城的不太一样,天差地别。 林亦之说话不紧不慢,语调缓和,听着还好,而这个人一说话,官话里的乡音就十分明显了。 汝南府的几个学子听着对方的羞辱面红耳赤,瞪着那三个人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怕一开口自己也是这样,不开口又忍不下这股气,只得瞪他们。 “还请这位兄台收一收你那尖酸刻薄的嘴脸,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了。” 王学洲上前,看着刚才出言嘲讽的人说道:“在座的各位都是谦谦君子,实在没想到还有你们三位这等···撅竖小人,我等羞于你们为伍。” 那人被骂的脸色铁青,今日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他也无颜见人了,他怒气冲冲,“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学洲看着对方冷嘲:“不是你要拿我们做筏子吗?现在说了又不敢认了?” 这里的动静将其他人也吸引了过来。 一位看上去二十多岁,长得一脸正气的青年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眼神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看着王学洲惊喜道:“在下殷良,兄台莫不是怀庆府这届参加乡试的小才子,王难对?” ???? 王难对?? 王学洲脸上的问号太过明显,殷良捂嘴轻咳了一声:“绰号绰号,呵呵,王兄不必在意。” 徐山和白彦有些惊讶。 他们都没听过这个外号,殷良这是从哪听说的? 王学洲的眼神忍不住瞟向了怀庆府的同窗那里。 怀庆府的学子眼神飘忽,缓缓解释,“这可不是我们起的,是咱们府学的人起的,谁让去找你对对子的人全都挫败而归,这不就难对了·····是吧?这不重要,子仁你们在这干啥呢?怎么跟人吵起来了?” 他们连忙转移话题,生怕王学洲生气,当场给他们甩脸色。 王学洲听到他们的解释,这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暗地里竟然被人起了绰号。 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指着刚才那三个人说道:“我们过来准备跟林兄打招呼,没想到刚好撞见了这三个人在大放厥词……” 第135章 暴毙 他把刚才这三人的对话说了一遍。 顿时引起了整个汝南府学子和怀庆府学子的抱不平。 “我说三位,我们怀庆府招你惹你了?你们跟别人闹矛盾,怎么还扯上我们怀庆府过来嘲笑人呢?不修口德,不修己身,你们这样的人也能考上秀才?我很怀疑。” “别的不缩,你们凭甚敲不上额们汝南府?额们说话哪类有口音么?你耳朵里面塞毛了?” 有汝南府的学子生气,说话语速加快,口音听上去更明显了。 场面顿时寂静了一瞬,原本被人围着有些害怕的那三人,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被王学洲怼过的人立马支棱起来,反驳道: “你们看,我们说的又没错,他们说话就是舌头都捋不直,没道理这个年头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吧?我知道你跟这个林亦之认识嘛!那也不能往我们身上泼脏水,骂我们吧?” 王学洲看他避重就轻,追问道:“有口音又怎么了?吃你家大米花你家银钱了吗?今日是诗会,如果你看不惯林兄,以学问碾压他,我还敬你几分,可你先是拿我们过来挑唆他人,然后又骂别人下里巴人,说你们是撅竖小人都是夸你们。” 殷良看着三人的脸色,对来龙去脉心中已然有数。 “三位,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大佛,请吧——” 那三人脸色铁青,有些恼怒:“是你请我们来的诗会,我们拿着正经帖子进来,岂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想让我走可以!” “既然这里是诗会,那自当作诗,让我们心服口服的离开!” 周围的人皱眉。 这三人脸皮可真厚。 一开始侮辱人的时候怎么不说斗诗?现在眼看着落了下风,又提起斗诗来了。 王学洲开口:“巧了不是?刚才看到你们,我一下子诗兴大发,灵感爆棚,我念来你们听听,也给我提提意见。” 他清清嗓子: “夜深人静语声长, 小人背后话短长。 莫道世间无耳目, 人心自有明月光。” “够不够?不够还有!” “镜中一照笑哈哈, 脸皮厚似铁疙瘩。 别人批评全不顾, 自我陶醉乐开花。” “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这还听什么? 任谁都听得出诗里的意思。 那三人羞愤欲死,狠狠的瞪了王学洲一眼,掩面夺门而出。 殷良他们也目瞪口呆。 正经人哪有在诗会上作打油诗的?还是眨眼间连着做了几首。 “你···你这可真促狭。” 殷良笑着摇头,本来还想着能看出怀庆府的深浅,这才没有阻止。 可没想到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王学洲叹气:“兄台不太了解,我这诗做的一般,今日这么多青年才俊在这里,我就不献丑了,给大家听乐呵就罢了。” 虽说是打油诗,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连着做了两首,听话里的意思还有,殷良并不相信王学洲的话,只以为他是谦虚。 “没想到王兄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平日里都不出门,今日真是一见如故····” 周围有人上来攀谈起来,言语间对王学洲好奇的很。 他和周围的人应承了几句,转头徐山正在和林亦之说话。 “那三个人林兄是怎么招惹上的?” 林亦之苦笑:“你们从同乡会馆搬走,这三个人就时不时的要嘲讽我几句,一开始还有人帮我怼他们几句,可自从世子请我说过话后,大家看我的眼神就变了,我真是百口莫辩。” 他根本没想过攀附权贵,可大家显然不这样想。 “这是嫉妒!我看他们是恨不得以身代之,那林兄要不要搬出来住?没钱的话我先借给你,马上要考试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白彦看着林亦之建议。 林亦之笑道:“我是农家子,能走到今天家中已经掏空了家底,现在家中又添了人丁,父母逐渐年迈,妻子儿女也要生活,我那些廪生银钱一年到头买书、买笔墨纸砚就花的差不多了,还要找一些抄书、代写家信的事情来补贴家用,这样还捉襟见肘,借钱?怕是还不上了。” 王学洲深有同感。 他也是农家子出身,如果不是脑子中多出来的这些东西,他也好不到哪去。 想了想他说道:“要不这样,林兄和我挤一挤,一个月四两多的月租,我们平摊一下也便宜,你看如何?” 一个月二两? 这个价钱还真让林亦之心动了,他只说回去考虑一下。 有了之前的事情,王学洲他们即使在角落里也人时不时过来攀谈。 当然,也有人不屑。 认为他们不过第一次来乡试,根本不知难度,眼下如此高调,等来日考不中,那就丢脸了。 也有的人在大堂畅谈时政要事,畅想自己中举之后该如何如何。 百人百态,王学洲他们待了一会儿就和认识的人告别,离开了此地。 翌日一大早,石明就根据王学洲说的位置,买馄饨去了。 王学洲洗漱完,坐在院子里背书,等待白彦和徐山起床。 没多久,石明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中的馄饨撒了一地:“出事了!” “听说今天一大早,同乡会馆里有几位学子起了争执,有位学子气怒攻心,暴毙了!那人、那人好像是林公子。” “什么?”白彦手中的洗脸盆掉到了地上,愕然的看着石明:“暴、暴毙?”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消息从哪来的?可证实过?” 石明摇头:“我在馄饨摊上听人说的,不知道真假,但刚才有一队巡捕赶了过去,此时正在同乡会馆那里抓人。” 王学洲起身:“走,我们去看看!” 白彦连忙点头:“松岚!松岚!快出来,出事了!” 留下阿吉和护卫看家,他们急匆匆的带着石明和杨禾往同乡会馆赶去。 此时那里里里外外被人围的水泄不通,王学洲掏出廪生证明,谎称住在里面,才被放进去。 第136章 没有丝毫异常 临近乡试,同乡会馆里却暴毙了一位学子,这让上面的几位大人都十分上心。 如果处理不好,只怕会引发学子之间的不满,所以一接到同乡会馆的人报案,掌管司法的张推官不仅派出了一队巡捕赶过去,自己也亲自到了现场。 同乡会馆里里外外全都由巡捕把守,王学洲他们之前住过的房间内,里面乱成了一团。 “大人!就是这三个人!他们从林学子来的第一天起,就处处看林学子不顺眼,昨日里他们还跟林学子起了矛盾,在诗会上当众羞辱人,最后被赶出了如云酒楼,回来之后就听到他们三个人商量着怎么报复!” “对!他们生生把人气死了!” “我也看到了!就是他们三个,嘴巴贱的很,没事找事还骂了林学子的家人,一下子将人气倒在地上····” 听着周围学子争先恐后的指正那三个人,张推官皱了皱眉,看向一边自己亲自带过来的大夫:“如何?” 大夫检查一番,摇头叹息:“可惜了。” 张推官明白,这是无力回天了。 王学洲他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林亦之的几个同乡跪坐在地上,呜咽着哭泣。 他们之中,地上躺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 三人心中‘咯噔’一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求大人做主!严惩这三个恶徒!额们汝南府距离这里八百里地,为了乡试提前三个月出发,走了整整一个月才走到这里!为了考试,这一路上的花费不说,我们准备了整整三年啊!学可上一届乡试就已经上了副榜,这一次中的机会很大,足足考了三次,九年啊!整整九年才走到今天。” “人生有几个九年?可这些,全都被毁了!” “如今还未进考场,就三番四次遇到小人挑衅,嘲笑我们一众汝南府的学子,而学可兄还未一展抱负,就在这里丢了性命,这种···这种死法,简直就是侮辱!” 林亦之的同乡浑身颤抖,只要一想到如果今日换成自己躺在这里,绝对是死不瞑目! 他的话让汝南府的学子全都红了眼眶,不管之前认不认识林亦之,和他关系如何,此刻全都红了眼眶,跪在地上同心敌忾的看着昨日那三个人: “求大人做主!严惩三个恶徒!” 同理心强的学子,听到这话也深有同感,看向那三人的眼光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那三人脸色惨白,瘫软在地:“不!是他自己身体不好,不关我们的事··” 其中一个人突然指向一旁的人:“是他!从一开始就是高峰在城门外看到林亦之受世子青睐,然后心生嫉妒,到了同乡会馆后,就处处看林亦之不顺眼,挑唆我们和林亦之作对!是他,都是他指使的!” 被称为高峰的人大怒:“明明是你说他假清高假正经,在城门口是故意吸引世子注意,好一步登天的!” “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我只是受你们蒙蔽,我是无辜的,大人,我是无辜的啊!” 张推官看着互相攀咬的三个人,皱了皱眉。 “堵上他们的嘴,拉回府衙,大人说了,要将这件事开堂审理。” “是!” ········ 连带着的,林亦之的尸体也被抬往了府衙。 整个同乡会馆所有登记在册的学子和会馆的负责人,全都被带往府衙。 三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看着人都跟着去了府衙,白彦这才梦游一般开口:“人···真的没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 昨日里见面时还好好的,今日就天人永隔了。 徐山想的有点多,他皱眉道:“我们虽然和林兄接触不多,但我看他脾气温和,情绪稳定,昨日那三人当面羞辱他,他都没有生气,怎么会突然急怒攻心说没就没了?” 这完全有违常理。 王学洲也觉得很奇怪,可他们既不是仵作,又不是有权有势的父母官,能够命人查清真相,也只能跟在人群后面朝着府衙走去,去看看知府大人如何判定这个案子。 三人的心情都有些低沉,初见时那个凛然正气,一身傲骨的读书人,现在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王学洲内心里是有些怀疑林亦之的死另有隐情的。 如徐山所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急怒攻心? 难不成是对方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话? 那也不该啊!听其他人说的,和昨日也没什么不同…… 可不管怎么想,也不过全都是猜忌罢了,没有证据。 这个并不复杂,也不惊天动地的案子,今日却被公开审理。 栅栏外围满了凑热闹的百姓和众多一起赶考的学子。 众目睽睽之下,知府大人命仵作检查尸身,证实了林亦之确实是急怒攻心倒地而亡。 没有丝毫异常。 这让人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知府大人将同乡会馆里的人几乎问了一遍,案件很快就清晰起来。 就是那三个人昨日离开如云酒楼后心中不忿伺机报复,今日一早就对着林亦之推搡,言语之间羞辱及家人,林亦之急怒攻心之下,仰面倒在了地上,再没起来。 而那三个人一直针对林亦之,就是因为嫉妒。 那三人当然不服气,在堂上辩驳起来。 昨日在诗会上羞辱人最狠的高峰一直喊着是林亦之自己身体不好,不关他们的事。 这话自然是引起了众怒,汝南府的一众学子,操持着不太标准的官话,指着三人大声痛斥他们居心不良,故意在考前找事,试图打击对手的信心,让人无法安心考试,其心可诛云云。 至此,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 “高峰、吴海、郑泽三人,无事无非,过失杀人,事态恶劣产生不良后果,因此,判三人夺去功名,流放寒城充军!以儆效尤。” “死者林亦之,因才华横溢、人品贵重被人所嫉恨,才有了今日这无妄之灾,可悲可叹!遗体暂放义庄保管,由官府快马加鞭送信回汝南府通知其家人来收殓,念其不易,义庄的费用就由官府出了吧!” 知府叹息一声,下了决断。 围观的学子一片叫好:“大人宅心仁厚!” 那三人心如死灰的被人看押进了府衙大牢,只待去信给他们地方学政,剥夺其功名后,就将人流放。 第137章 这味道熏死人了 王学洲看完这个结果,总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徐山和白彦也是如此,皱着眉没有半分畅快。 死法如此措手不及,好像真只是被气死的,这…… 石明看着人群外围卢刚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很快又忍了下去。 考试重要,其他的先放放。 王学洲也在人群的后方看到了卢刚的背影,心里一动。 邕王世子? 他还能关注这件事? 王学洲沉思着离开了这里。 事情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林亦之的尸身被衙役们送往了义庄保管。 同乡会馆中出了这事,原本的房间也暂时封存,里面的学子开始各自寻找出路,不管是跟人一起租住也好,还是出去借钱也罢,纷纷离开了同乡会馆。 经过这事三人也安静了下来,向来喜欢出去玩的白彦也没了出去玩的心思,开始安心看起了书,原本举行各种诗会的帖子,也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 出了这事谁还敢举办诗会? 要是再出了矛盾,发生这种事情,那可就是罪过了。 事情平息,背后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那三人活该,有的人却觉得过了。 虽然这三人无事生非是不假,但林亦之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骂几句直接就气死了,心胸说不定也不大…… 虽然没怎么出门,白彦给了阿宝钱,让他关注着外面的消息,如果林亦之的家人到了,就给他们说一声,也好去送最后一程。 时间到了七月中,他们没有等来林亦之的家人,反倒是等来了赵行和齐显两人。 两人上门的时候,满脸的风尘仆仆,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们该不会是一路走过来的吧?” 王学洲看着两人衣摆和脚底的灰尘,又看着他们满头大汗的脸,吃惊地问道。 赵行嘴角干涸:“不请我们进去?” 王学洲一拍脑门:“看到你们太吃惊,给忘了,快进来!” 将人引进门,石明端来两碗水,两人仰头一饮而尽,发出满足的喟叹。 “我们县学离家近,就想着回去一趟,结果在家耽误了十天,等出发的时候就想着有些晚了,我们合租一辆马车算了,还专门请了一个老手来给我们驾车,结果····谁能想到?车子半路上竟然坏了!” 赵行怨气颇深,齐显接着说道:“那马夫说要么就等他修好车子再送我们,要么就让我们自己走,修好车子要十天的功夫,我们哪里等得了?就自己走着来了。” “这一路上的坎坷不必多说,好不容易到了雍州府,我们本想着先去同乡会馆休整一下,打听一下你的消息,结果没想到同乡会馆闭门不待客了,我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前段时间出了事,在那里打听了一下你们留下的地址,就过来了。” 赵行接过话头:“我们本想住客栈也行,但没想到价钱贵的离谱不说,竟然还没位置了,真是····” 这一趟出门不够晦气的。 两人目光炯炯的看着王学洲:“跟你挤挤?我俩打地铺就行!” 三人从小的情谊,自然毫不客气。 王学洲挑眉故意说道:“我要是说不行呢?” “那简单!你打地铺就行!”赵行拎着自己的行李看了一圈:“你住哪个屋?” 王学洲白眼一翻,指着自己的房间:“那间屋子,里面能睡下两个人,你们住吧,我跟姐夫挤一挤。” 齐显拍着他的肩膀:“谢了!” 等安置好后,白彦和徐山也得知了他们过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两人并不意外,徐山也主动喊王学洲和他一起住,将房间腾出来。 五间屋子,两个侍卫一间。 阿吉、石明、杨禾一间。 剩下的三间王学洲和徐山一间、赵行和齐显一间、白彦独自一间。 这样安排倒也不算拥挤,晚上几个人叫了一桌席面,边吃边叙旧。 听说了林亦之的事情后,赵行和齐显两人也很唏嘘。 七月底,林家的人来了。 从阿宝那里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王学洲他们收拾了一下,纷纷赶往义庄。 他们到的时候,林亦之已经被收殓进了一副棺材里,林家人前来扶灵的人哭的肝肠寸断。 林亦之的妻子、父亲、兄弟全都来了,孩子因为太小没有跟过来。 他的妻子跪在棺材前哭的起不来:“额不信,出门前明明都好好的,你身子也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没了,你是不是得罪了人?额早就说过你这样的性子出门在外容易得罪人,让你改一改臭毛病,你就是不听!你让额们怎么活嘛!呜呜呜!!!!” 前来送行的考生看到这一幕全都心酸的掉泪,林亦之的同乡含着泪解释:“嫂子,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知府大人也让人看了学可,他、他是气怒攻心这才突然·····节哀。” “额不信!不信!不可能的事!额男人身子好的很,脾气也好的很!额们生活十几年了,从没见他生过气,咋可能气怒攻心?不可能!额要见大老爷!额要见他!额要好好的问一问,额男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林亦之的妻子越说越激动,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去府衙。 林父见状赶忙命自己的大儿子将人拦住,“杨氏,让他早点入土为安吧!天气炎热,不能多待,你总要让他再回去看一眼希哥儿。” 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林亦之的妻子瘫软在地上,伏地痛哭。 正在这时,一名面上无须,满身绸缎的男子轻掩口鼻走了过来,一开口,声音有些尖细,“哪位是林秀才的家人?” 林父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的上前:“额是,额是!” 那内侍轻蔑一扫,倨傲的拿出一个荷包:“世子和林秀才喝过茶,听说人不在了,心生惋惜,这是赏你们的。” 他将荷包扔到林父身上,“这够你们家生活好几年了,也就我们家世子好心。” 林父的腰更弯了,“谢过大人,谢过世子。” 内侍嘴角一勾,“行了,早点回乡吧,这味道熏死人了。” 第138章 不定时炸弹 天气炎热,尸体腐烂的比较快,可想而知这个味道如何了。 内侍给完赏银之后,一秒都不想多待,转身离开。 林亦之的妻子杨氏死死的盯着他离开的背影,问道:“哪个世子?什么世子?” 林亦之的同乡叹息:“当然是雍州府的邕王世子。” 杨氏垂下头,“额男人怎会跟世子认识?”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说完之后赞道:“世子想必是听说了林兄的事情,感到惋惜,这才特意让内侍来跑一趟,有了这钱,带林兄回乡好好安置,家中也能好过一些,世子真是慈悲心肠。” 至于内侍倨傲的态度。 那也正常嘛! 到底是皇家内侍,要不是林兄受世子青睐,一个穷秀才这辈子也跟王府里的内侍搭不上话的。 没人觉得内侍的态度有什么问题,相反都赞不绝口。 林家人的脸上毫无半丝喜意,还是林父整理了一下表情,挤出一抹笑意:“是哩是哩,要不是世子,额们还不知道咋弄么!谢谢世子!” 虽然看出了他们的强颜欢笑,但都表示理解。 任谁家中出了这事也笑不出来。 汝南府的一众学子,一共筹集了二十两奠仪出来交给林父,殷良虽然觉得此事不能怪他,但毕竟是因为在他举办的诗会上,被那三人为难结果造成了这个局面,于是他给了五十两的奠仪。 林家的人推拒着不要,但是殷良却硬塞了过去,正在推拒间,王学洲也给了十两银子的奠仪。 没等林家人说话,他说道:“我们和林兄之前曾住过一晚,原本我们劝他搬出那里和我们一起住的,可林兄说家里喜添了人丁,有些捉襟见肘,这才····伯父和嫂子拿着便是,权当这是我们对侄子的一番心意。” 林家人听得眼泪又落了下来,杨氏一脸痛彻心扉的表情,捂着胸口哭的肝肠寸断。 徐山也给了十两,白彦不忍见林家人的样子,抹了抹眼泪给了五十两的奠仪。 赵行和齐显虽然没见过人,但看着林家人的样子,想到了自己的家人,面色沉重的给了二两。 又宽慰了一番,他们也叹息离去。 等送走了他们,杨氏低声说道:“爹,额不信相公就这么没了,听那些学子的话,相公不是不是得罪了那世子,这才····” “闭嘴!” 林父转头呵斥了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个甚!世子特意给额们了赏银,你别在这里忘恩负义!额们早点回乡才是正经。” 杨氏听到公爹这话,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林父把眼中的泪水憋回去,干枯的大手抚摸着棺材:“儿啊,别怪爹····” 他不敢去问也不敢闹,他只想带几个人出来,就要带几个人回去。 ······ 夜晚,王学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旁的徐山叹气:“别翻了!是不是睡不着?” “嗯,你怎么不睡?” 徐山干脆坐起身,盘起腿和王学洲两人面对面闲聊:“我在想林兄这事。” 王学洲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也是,我在想是不是邕王世子请林兄说话那次下的手,今日那内侍说他们喝过茶,是不是那杯茶有问题?” 徐山摇头:“是不是以咱们这样的身份,也无法探查,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徒生烦恼,还不如稀里糊涂的就这么着吧!” 现实就是这么的让人无奈,王学洲知道这个道理,可心中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今日是林兄,明日或许是你我,这样的人竟然手握权力,老天爷真是不公。” 徐山重新躺下:“我知你向来沉稳,不是冲动的性子,这种愤世嫉俗之言今晚之后不可再说,免得隔墙有耳,咱们心中既有怀疑,以后行事防备一二就是,等到···换人,总有他们跌下来的时候。” 徐山虽然说的含糊,王学洲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他也躺了下来。 按照古人的平均寿命,目前这个老皇帝算是长寿的了。 可皇家人,太长寿了不好。 老皇帝的孙子,如萧麟、萧天衡这种大的,儿子都生出来了。 与他年纪差不多的,也有十几岁了,全都正值壮年,眼看着就要羽翼丰满。 结果这几个孙子辈上面的叔叔伯伯却还没登位,这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闹腾呢! 不过这些都太远,目前还有不定时的炸弹——卢刚,在邕王府。 如果不管,说不定他和石明哪一天在街上买东西时被卢刚看见,对方暗中朝他们下手,那他们就失了先机,十分被动。 等死了还不明白什么时候暴露的呢! 可要是提前下手,也是难度重重。 至少也要卢刚从邕王府里出来。 或许邕王世子每个月的狩猎的那天,就是他们的机会。 不过,眼看着再有几天就要考试了,一切都得等考完再说····· 王学洲拿定主意之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时间到了八月,关于乡试的一些重要消息也公布了出来。 比如具体的入场、交卷、出场时间和哪些是需要自己携带的物品等等。 随着这个消息的放出,整个雍州府的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 和之前考试不一样的是,这次考试他们要在考场里面过夜。 乡试一共分为三场,每场要考三天,并且每一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内等待,到那时候,吃喝拉撒都要在一个小小的号舍完成。 这个时候就不分什么臭号不臭号了,大家全都要和自己的排泄物一起同眠。 一想到这样的天气,和排泄物一待就是三天,王学洲的脸都绿了。 待进了考场,还是少吃少喝为妙,不然····· 八月初八上午,所有的考生蜂拥至贡院的门口,等待检查进入考场。 王学洲他们赶到贡院的门口时,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之前的考试都需要秀才廪生作保,到了乡试他们身上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只需要他们自己五人互保就成。 五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自然不用再冒着风险找其他人一起。 贡院前面人山人海,几人看了一下,约莫有大几千人。 提着考箱、考凳、考篮的人比比皆是,五花八门让王学洲他们也好好的涨了一回见识。 第139章 没有最坑只有更坑 人多自然也容易出乱子,一上午过去,前面的队伍里被提出来了两个人,据说是在带着的东西里发现了小抄。 那两人拼命的喊冤,叫嚷着是有人把东西放入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里。 可谁管呢? 那些搜检的人更不会管这些,他们摆摆手就让人将他们拖下去。 王学洲他们听着连忙紧张的自己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松了口气,排队的时候尽量少和别人挨的太近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都走到这步了,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一个个的点名、搜检、进场,十分的浪费时间。 他们从早上一直等到了黄昏,前面的人才进了七七八八,终于轮到了他们几个。 “年十三,面白无须····” 点完名字就有差役对着王学洲的考引和本人进行核对,看到上面的资料不免有些惊讶。 小秀才不多见,这个年纪来考举人的更少见。 能不能考上先不说,就这个胆量就够人佩服了。 只是他们在这里检查了一整天,早已浑身疲惫耐心全失,看到人的瞬间也就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动手开始检查起王学洲带来的东西了。 吃的王学洲自己提前动手掰成了碎的不能再碎的小块儿,另外还有一些小米、咸菜之类的东西全都被一一检查。 晚上盖的薄被他用油纸卷起来,用青布塔链扛在肩上,此时也被全都翻出来检查。 确定东西都没问题,差役指着一边,“脱!”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王学洲镇定的走到一边,手脚飞快的将身上的衣服脱的一丝不剩。 然后提着东西和一群‘白斩鸡’站到了一起,凑够人数被统一送到沐浴的地方,穿上官方提供的衣服,踏入考场。 这也是乡试和之前考试的不同之处。 这种方式‘既可防滥,且不亏礼’,专门用来防止作弊的,除了费时费力费钱之外,没什么毛病。 穿着统一制式的衣服,先领完答题纸和草稿纸,再去找自己的号舍。 而答题纸也是专用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坏,也不能被淋湿或者弄脏····总之,做什么都要很注意。 当王学洲终于跟在差役的后面找到了自己的考棚时,他长出了一口气。 繁琐的准备工作总算是结束了。 “这三天内,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出考棚,直到考试结束。” 差役叮嘱一句,就此离开。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踏进考棚里开始擦号板,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个恭桶就在他脚底,动作稍微大一些就能碰到。 刚整理完坐下,随着一阵如雷一般的鼓声‘咚咚咚’响起,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了,整个考场顿时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考棚里面狭小逼仄,睡起来都要蜷起腿,为了不和屎尿一起入眠,头一天晚上他尽量减少了自己的吃喝。 一晚上凑合过去,第二天早起,还是没忍住放了水,他也死心了。 到底还是…… 卯时,随着三声鼓声响起,也表示着乡试,正式开始。 能不能鲤鱼跃龙门,在此一举! 拍了拍自己的脸,王学洲打起精神,开始凝神看起了考题。 三道四书义题目,一道试帖诗。 王学洲看了一眼题目心中暗骂。 没有最坑只有更坑! 这些出题的人恨不得搜肠刮肚的给他们出难题。 骂归骂,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下, 唰唰唰的在草稿纸上把题目抄了下来。 其中一道题目:‘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前半句翻译过来就是,人怎么可以不如鸟? 后半句是出自《诗经》原文:“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 这是在夸赞周文王仁爱和品德高尚。 所以这周文王和鸟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这题目出的简直了。 上半句出自《大学》里面的一段话,整句是: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想到之后王学洲只想骂娘。 我去你个xxx 一个题目出自两本书就算了,你竟然连上半句都不给全? 坐在那里恼火了半晌,他沉心静气,觉得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些才下笔。 毕竟这是考试,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因此心绪不宁,手上一抖有了墨点,那真是哭都来不及。 不过既然出了这样的题目,那就只能围绕此题作答。 考过试的都知道,拿到题目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阅读理解。 虽然这道题目出自两本书,内容割裂,但是! 咱们可以将内容关联在一起。 前半句说人不如鸟,后半句转而夸赞周文王,可以理解为,前边是说有的人品行低劣不如周文王,那怎么写主考官会满意? 王学洲沉思半晌写下:“夫人不如鸟,则真可耻矣,耻之,莫若师文王·····” 如果一个人连鸟都不如,真该觉得羞耻,最好的办法,就是学学周文王····· 连主考官都赞赏的人,朝他学习没毛病吧? 题目要写200字以上,从思考到下笔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到了中午饭点,他也堪堪只写完了这一道题目。 八月的天气,余热还在,热的人没胃口吃东西。 但不吃又撑不住,他草草的吃了一点东西,继续往下做题。 等三道四书题做完时,太阳已经西斜。 只剩下最后一道试帖诗,他必须得赶在天彻底黑透前做出来。 他可不想点烛做题,环境太过狭小,要是不小心烧掉了试纸,那就得不偿失了。 试帖诗:杨花满路飞。 原句是: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 整首诗写的是春天的景象,名字就叫《春赋》,出自前朝诗人之手。 这考的是学生的阅读量,如果没有读过的人,根本想不出前面的‘二月’两个字,也不知道这首诗实际说的是春天。 他们或许会认为这句话说的是杨树,或者杨花。 但实际上,说的是春天。 这是觉得直接给他们写一首《春》有些简单,所以就这样出题? 王学洲长出一口气,幸好他在老师那里曾看过不少诗集,考试前他也提前准备好了以春夏秋冬、秋兰竹菊为主题的诗,此时倒是省了他的时间。 想清楚之后,他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那首《春》修改的符合题目之后,写了上去: 杨花轻盈舞晴空, 满路飞扬春意浓。 白絮飘摇随风转, 似雪如绵梦中逢。 第140章 扛回去 写完之后就放在一边等待晾干,差不多时,前来收卷的差役也过来了。 如果学子还没有做完,他会给分发三根蜡烛,如果三根蜡烛用完还没写完,会被请出考场。 轮到王学洲时,他早已写完核对好自己的名字、年龄、籍贯和三代内的名讳。 看着答卷由受卷官交给弥封官将姓名糊上,带走,王学洲提着的心也定了下来。 一整天都没敢喝水,到了这个时间他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叫来差役要了一碗清水,就着掰碎的干饼,摸黑吃了个半饱。 隐约间还能看到不远处的烛火在摇曳,好似有沙沙沙的写字声,有人在奋笔疾书。 他躺下睡觉,鼻尖始终萦绕着恭桶里面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儿。 不知道辗转反侧到多久,旁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动静是隔壁的那位仁兄赶在烛火烧尽前,写完了。 王学洲也忍不住为他松了一口气。 凌晨一过,他是被热醒的。 空气又闷又热,让人坐立难安,他将自己的衣服领子都给扯开了一些,也没觉得好受到哪里去。 原本还想煮一点暖胃的小米汤给自己喝,可现在心情全无。 找差役要了一碗热水,喝了一碗浓茶提神,很快就迎接到了今日的考试题目。 策论一道、经义两道。 诏、诰、表任选其一。 策论放最后,两道经义题目这次倒是十分正常,只需要控制好字数,并且在字数内表达清晰自己的见地就行。 至于诏、诰、表,任选其一,这全都是公文写作,毕竟他们这些人未来都有可能做官,不会写公文怎么能行? 不过考的却不仅仅只是文体,也不仅仅只是写公文那么简单。 比如其中一题:拟汉令郡国举孝廉诏,天光元年。 如果史书的学的不好,看见这题就会疑惑,天光元年是什么时候?当时哪位皇帝在位来着?他怎么会拟这个诏? 听着隔壁‘咚咚咚’脑袋撞墙的声音,王学洲微微笑了。 天光元年,那必然是汉武帝刘彻了,举孝廉是察举制中的一个具体科目···· 在肚子里酝酿了一下,他下笔如有神,行云流水的答完了。 除了那道策论题目‘述而不作,信而好古’需要思考的时间比较长之外,其他的题目中午时间刚过,他就答完了。 他刚掏出东西准备吃了再答,就听到隔壁传来‘噗噗噗’一路火花带闪电酣畅淋漓的拉屎声。 他的手就这么僵住了,手里的东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后还是强忍着恶心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他真怕扛不住这三天。 整理好心情,他开始专注的答那道经史时务策。 这道题有些难度,他构思了许久才开始回答,还没写完突然开始狂风大作,他仰头看了一眼天气,暗叫‘不好,要下雨了!’ 他连忙将东西整理了一下,把油布拿出来放在自己的前面挡着。 等了一会儿不见雨停,他也终于着急了起来,将油纸压在号板下,左手抬起用袖子遮挡,右手飞快的答题。 堪堪赶在差役来收卷时写完。 他连忙小心的吹着,等收到他这里,刚好干。 他的衣摆已经湿透了,头发上也因为要护住试卷半湿,一阵风吹过,浑身凉飕飕,他连忙脱下外衣,扯过薄被躺下休息,也顾不上这样舒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不能生病。 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才停,他身上已经变得黏黏糊糊。 最后一日的题目时务策三道。 掐了一把大腿,打起精神开始答题。 三道时务策今日如果不抓紧一些,时间是不够的。 其中一道题目王学洲深有感触,不用怎么构思就有灵感。 ‘自古治国安邦,财用为本,如今边疆不宁,战事频仍,朝中欲行加税之策,以充军需、兴利除弊,然此举关乎万民福祉,非轻率可为’ 这是让人论加税之利弊的。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看来上面的人也在因为加税之事争执不休。 打仗确实费钱,但加税? 作为农家子,他自然是不支持加税的。 虽说如今比起前朝税收少了不少,就这样百姓也只是尚且温饱,如果加税,慢慢的和前朝有什么区别? 但财政吃紧,问题总要解决。 他的观点是:以战养战。 “夫国之大也,在于兵强马壮,疆土安宁,百姓乐业········言增赋以充军资,此乃下策也。古语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当行以战养战之策,不劳民伤财······昔人云‘取之于敌,胜之之道’以战养战非徒持武力,在于智取·······” 他将加税的弊端一一阐述,然后又说回以战养战的利处和可行之法。 选良将、练精兵、智谋为先,必要时可争取盟友··等等。 写完之后重新检查了一下。 他决定就这样交上去了。 至于中不中或者名次多少,这个就要看这次的主考官是个什么性子了。 要不都说科举考试,运气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呢? 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遇到的主考官认为你的观点不行,那你就是不行。 任你多么才华横溢,都得等下一届。 一整天的时间都在思考和书写中度过,一直等到考场的鼓声响起,该交卷了。 他才恍然觉得自己头脑昏沉。 出考场时,还能听到有人崩溃的声音:“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行……” 出贡院大门时,他看到有人是被抬着出去的,据说是因为生病了比较严重··· 而他也头脑昏涨,手中的考篮重似千斤,背上的行李也好像一座小山,他脚步缓慢的往外挪去。 刚踏出门,就看到杨禾和石明冲着他跑过来。 “快快,将他扛回去!” 石明话音落下,王学洲腾空而起。 手上背上的行李被人卸去,杨禾将他扛在肩上就哒哒哒的往小院跑去。 这个姿势十分的不舒服,但王学洲不想动。 不用自己走还挑什么? 回到小院他被石明按在热水中洗了个热水澡,又灌了一碗甘草姜汤,被热气一熏,王学洲顿时觉得自己精神了一些。 “其他人呢?” 石明摇头:“不知道,我得先把你安置好,再管别人,你睡会儿。” 说完他不由分说将王学洲按在床上休息,看着他睡下这才又回贡院去找其他人。 别人他不在乎,但是丑蛋的姐夫可不行,他得回去看看···· 第141章 变态的笑容 迷迷糊糊间,王学洲感觉自己刚睡下,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睁开眼他看到徐山被杨禾扛了回来,石明脸色着急。 王学洲麻溜的起身将床让出。 徐山脸色苍白,脸上带着两坨病态的红晕,不时的咳嗽着,看上去就不太好。 “徐姐夫有些发热,今日的大夫不好请,几乎都被拉去看病去了,白彦用钱去挖大夫来了,我先给他灌甘草姜汤试试。” 王学洲焦急的等待着,摸了一下徐山的额头,有些烫。 发烧了! 这可怎么办!明天还要考第二场。 徐山几乎昏迷,王学洲将他拍醒把药递到他嘴边。 徐山清醒了几分,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了。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王学洲皱眉:“还是先让大夫看过再说吧。” 白彦、赵行和齐显三人风风火火的拉着一个老大夫进来,直接将人按在徐山床前:“快给看看!” 老大夫这一路过来被扯的头晕眼花,此时喘着气说道:“你···你们···要老夫的命啊!喘···喘口气!” 他调整了几次呼吸,这才给徐山看了起来。 “你们这些学子,身体就是差,一场雨就将你们撂倒了,全都得了风寒,还没我老头子强健,吃上一副药就好了,也别想着考试了,先养病吧!” 老大夫摇头叹息。 白彦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拉着大夫给他们全都看了看。 其他人都还好,就是有些小毛病,熬上药喝了就行。 将房间留给徐山,王学洲和白彦一起挤了一晚。 凌晨刚过,他们全都起床去看徐山。 听到动静,徐山脸色红晕,眼神发直,挣扎着就要起来去考场,被王学洲按在了床上:“你不要命了?你现在走路都打摆!就算真到了考场上,你脑子还能转吗?考试三年一次,你命有几条?我姐还在家中等着你呢!” 徐山被他这么一按,顿时觉得头晕眼花有气无力,一口气立马泄了,倒回床上蒙上了被子。 王学洲看他老实了,叮嘱石明和阿吉好好照顾他,和其他人匆匆赶往考场。 第二场考试依然是三天。 经过一系列检查,到了那间熟悉的考舍,那股经过发酵的臭味,熏的王学洲脑子立马一清,瞬间精神了不少。 之前那三天的排泄物,竟然没倒! ······ 第二场依然是三天。 考的都是一些实用的内容,比如说判五道。 是将一些案件作为题目,让考生根据情况写判词,要准确的引用律法条文,并且解释出清晰的逻辑推理过程并说出为什么这么判。 毕竟以后都是要当官的,自然也要筛选出一些脑子糊涂,狗屁不通的。 除了这个,还有三道算学题目和试论一道。 难度比起第一场,好了许多。 等到这第二场的三天考试结束,王学洲竟然觉得有些轻松。 比起第一场头发都要掉光的感觉,还是强了不少。 除了吃喝拉撒还是有些难受之外,他连恭桶散发出来的味道,竟然都习惯了。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超强的。 回去看望了一下徐山的情况,他已经能够下地了,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除了神情失落有些怔忪之外,身体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王学洲也放心的去参加第三场考试。 排队进场时,又抓住了两个夹带的。 有位考生崩溃的坐在地上:“不可能!我的考篮怎么会有夹带?我出门前明明检查过了,为了考试,我生病都强忍着来了,怎么会做这种自毁前途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有人陷害!” 听着他的喊冤声,排在前面的人小声地嘀咕着:“这不是归宁府的案首吗,以他的成绩,何至于夹带?我看八成是被人陷害了···”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差役大喊一声:“肃静!” 几千人排队,如果闹出来的动静过大,很容易出事,不少差军和衙役立马前来维持秩序。 不少人虽然同情那个学子,却没人敢多管闲事。 王学洲他们没在外面住,没想到竟然这么乱。 栽赃陷害的事情层出不穷。 不想办法提升自身,就是搞掉一个厉害的对手,你能保证自己一定会上吗? 旁门左道! 接下来就十分顺利,无事发生。 再次站在自己的考舍前,闻到恭桶散发的熟悉的味道,王学洲嘴角露出了一抹变态的笑容。 现在觉得,这味道提神醒脑抑制食欲,也不错嘛! 最后一场可以提前交卷,他打算写完就撤,绝不多留。 第三场的考试,三道算学题没什么可说的,都不难。 甚至看到一道题目:‘及其广大草’。 听着周围暴躁的声音,王学洲显得十分镇定。 截搭题嘛!他懂。 在脑中思索半晌后,得出了答案。 只是最后一道题出来的时候,周围骚动的声音就有些强烈了。 ‘西子来矣。’ “荒唐!” 隔壁传来一声惊叹。 王学洲的第一反应也是,考官疯了? 这可是乡试啊!竟然让人写美女? 不过很快他就唾弃起了自己。 这种场合除非出题的人是真的疯了,不然定有深意,歪的是他们这些不正经的人。 西施除了长得美,还有什么典故来着? 沉思半晌,他决定从西施牺牲自己,曲线救国的角度来解题。 洋洋洒洒感叹了一番西施的爱国主义精神,再精简一下内容,差不多就结束了。 等检查完自己的内容,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他叫来人提前交卷。 只是乡试和之前的考试不同,提前交卷也不能出考场,要等考试结束才会开门。 现在不到时间,他被差役带到了一间空屋子里去休息。 一进去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小部分人,最显眼的是躺在地上的那位。 周围等待出门的学子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过了病气。 躺着的人,是朱安。 王学洲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虽然闹崩了,可这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曾经在他比较难的时候也对他伸过援手。 王学洲总不能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地上,脸色潮红,小声地呻吟,看上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走过去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朱安费力的抬头,认清来人后,眼眶一酸,嘴巴开合了一下,正要说话,却一个字都未吐出,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王学洲感觉身上一重,伸手一捞连忙将人扶住,他着急的朝着差军走去,还未开口,对方就冷酷的说道: “考场规定,不到考试结束不许开门,今日就是他死在这里,也要等考试结束开门出去。” 第142章 不算什么问题 这门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屋子里不允许说话,一群人静静地等待着开门。 不知过去多久,鼓声终于响起。 贡院的大门打开了,王学洲背着朱安出了贡院的大门,身边的人蜂拥而出。 朱安的小厮一眼就看到了他,疯狂的挤过人群跑了过来:“公子?公子?” 他焦急的摇晃着朱安的身子,要是公子在这里出了事···他简直不敢想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看着小厮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王学洲皱眉:“还不快带我去马车那里?”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快快,马车在那边!” 马车停的不远,王学洲直接将人背过去和小厮一起将人抬上去。 这个小厮是从小跟在朱安身边的,自然是认识王学洲,他给王学洲道谢:“谢过王公子,谢谢您背我家公子出来!” 王学洲摆手:“快去找大夫给他看看吧!” 小厮用手背一抹眼泪,也顾不上多说,吩咐马夫连忙驾车。 看着他们走远,王学洲转身就和卢刚面对面的对视上了。 卢刚眉头紧锁,盯着王学洲的眼神里面有探究,有深思,还有一丝茫然。 四年过去,王学洲的身量变长,五官逐渐张开,脸上的棱角开始显露,和几年前看上去有些圆润的脸型完全不同。 卢刚原本是来贡院接人的,可刚才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背着人的王学洲,他眼皮一抖,总觉得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于是不由自主的就跟着来到了王学洲的身后,死死的盯着他。 王学洲心中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看到卢刚这个表情就知道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这里人来人往的他也不怕卢刚突然发难,他上前几步先发制人。 “不知这位兄台为何一直盯着我?” 听到这话,卢刚眼神黏腻的盯在他的身上没有离开,张嘴说道:“我看公子····有些眼熟,说不定是我的故人?” 王学洲爽朗一笑:“这位大哥,我知道我长的泯然众人,跟我像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我这是第一次见你,怎么可能是你的故人呢?” 卢刚的眼神又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公子说笑了,你这长相怎么都跟‘泯然众人’无关吧?” 王学洲心底嗤笑一声。 那不然呢?他客气一下而已,你还真当真啊? “哦,是吗?那多谢兄台夸赞了,不过我还有事,不便多说,等下次再叙吧!” 王学洲笑了一声,然后镇定的错身离开。 卢刚不死心,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刚要追上去继续问,背后就传来一道声音:“卢刚?你怎么在这?” 卢刚立马转头,看向来人。 认出是世子妃的娘家侄子潘岳后,顿时恭敬地躬身行礼:“回公子,是世子命小的请您过去一趟。” 潘岳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点头道:“带路!” “是。” 面对着潘岳,卢刚什么心思全都收了,老老实实的请潘岳上了马车一路朝着邕王府驶去。 邕王府虽然称为府,但是占据了半个雍州府城,占地面积之广被称为‘城’也不为过。 越过重兵把守的两重外门,马车又行走了一刻钟才到王府的大门。 卢刚领着潘岳一路往内走,路上见到的人纷纷行礼,无人质疑。 因为邕王早在两年前就进京为皇后娘娘奔丧,至今仍逗留在京中,邕王府目前当家做主的,正是邕王世子。 见到世子的门客带着世子妃的娘家侄子进门,谁敢拦? 潘岳一路被领进了书房里。 两人一同对着萧麟行礼:“参见世子殿下!” 萧麟见到潘岳,脸上露出几分亲切的神色,“免礼!” “不知今日姑丈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行完礼,潘岳态度亲近了一些。 萧麟指着一旁的椅子笑道:“坐。” 待他坐好,萧麟这才问道:“考的怎么样?可有难度?” 潘岳脸上露出轻松地神色:“峥嵘不敢夸下海口,题目出的虽然偏门了一些,但是不枉这么多年的苦读,全都答上了。” 萧麟眉头一挑,恭喜道:“那就祝峥嵘榜上有名了,等考试结果出来,想必岳父大人对你弃武从文的事情,也不会再有意见了。” 潘家的人一直都在军中混,人脉关系网也全都在军中,结果到了潘岳这里,却弃武从文了。 为此,潘岳和潘家的人没少起争执。 听到萧麟提及此事,潘岳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到时候小姑也能跟着少操一些心。” 潘岳的小姑,正是萧麟的正妻,世子妃。 萧麟微微一笑,拿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你爹的来信,说是你的堂妹今年已有十四,想让我在雍州府这边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你也知道,你三叔在战场上,伤了····那处,以后只有这一个闺女,自然要好好为她找个人家,最好是能入赘到潘家为你三叔开枝散叶,你觉得如何?” 潘岳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低头仔细看了看来信,拧眉说道:“我爹未免也太难为姑丈了,要品貌俱佳、性情温和、本人又有能力的,这样的男子怎肯入赘?” 萧麟叹息:“你三叔当年因为救你爹才变成这样,你爹想要弥补的心思我明白,就是要求再高,也得想办法。幸而你爹的要求中没有提及家世,我想这意思就是让我放开了找,不拘家世好坏,只要品行不错,符合要求就行。” “所以今日特地将你喊来问问,这一届的学子中,可有什么品学兼优,年纪合适并且没有成婚,符合要求的学子?如此找出几个,不拘家世高低,都尽管找个好的出来。” 萧麟随意的说着。 不管对方什么家世,还能高过了他不成? 只要人被他们看上,想个法子拿捏了就是,不算什么问题。 潘岳的眉头松开。 在学子之中挑选,倒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而且符合年纪、还未成婚的学子,也就是十六岁左右的。 这样的人能在这个年纪就走到乡试,个人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第143章 我竟然还活着 潘岳心中有数了。 “我确实想起了几个人,不过既然要选,就干脆等到考试结果出来,如果榜上有名,咱们直接来个榜下捉婿,如此这般,找出来的人必定是万里挑一,我爹和小叔知道了也无话可说,将来此人入赘,咱们面上也好看,姑丈以为如何?” 萧麟听的点头。 这样找出来的人,就不信潘家的人不感激。 他把这件事交给了潘岳来办。 卢刚心神不宁,莫名的对之前的那个少年十分在意。 他绝对见过这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待他仔细想一想,定能想出来。 刚好可以借着这件事,打听一下那个人是谁……也好让他心里踏实。 想到这里,他主动请缨:“在下可以帮潘公子打探一下诸位学子的为人……” ···· 王学洲快走到小院时,石明也追了上来:“我看见了卢刚,没有敢上前,怕提醒了他,看样子他这是没认出你?” 王学洲点头:“暂时没认出我,不过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石明忧心忡忡:“我就知道会这样,已经尽量避免出门了,没想到他竟然跑到了贡院去,有心算无心,你说咱们要不要···” 石明眼中闪过凶色,作势要砍人。 王学洲点点头:“找机会。” 两人来了一个照面,看今日卢刚的神情似乎想不起来不罢休,一旦想起,后果难料。 知道他考试累,石明也没继续追问。 毕竟他跟踪过卢刚,知道王府那边戒备森严,只能等到卢刚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动手。 不过阿宝倒是给了他灵感,回头找一个乞丐盯着王府的大门就能知道卢刚的动向了,到时···· 考了三场共计九天,王学洲感觉自己的衣服都大了两圈,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徐山见他回来,立马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题难不难?” “难!咋不难?我都恨不得将头发薅秃了!我早晚得变成跟我爹一样的秃子!” 白彦怨气冲天的回来了,身旁跟着的赵行和齐显,两人也眼神黯淡生无可恋。 “子仁,最后那一场的什么‘西子来矣’你怎么答的?” 王学洲看着他的表情,挑眉问他:“你先说说你怎么答的?” 白彦挠了挠,颇为烦恼的说:“我答的是‘开东城也,西子不来,开南城也,西子不来,开西城也,西子来矣,吾乃喜见此美人矣。’我觉得我说的没问题,但是吧……总觉得没什么信心。” 开东城,西子不来,开南城,西子不来,开西城,西子终于来了,我见到了美人,心里真高兴啊! 扭过头,他见到另外四个人早已听得目瞪口呆了。 半晌王学洲拍着他的肩膀:“之前竟然没发现,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白彦惊喜道:“怎么说?我这是点题了?” 赵行动了动嘴唇:“我知道你话糙,但这也太糙了!你好歹学学我,用词委婉华丽一些,也衬得自己有些文采,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 王学洲和齐显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 “不是,有没有可能,这不是让你们夸赞美人的?” 齐显懵了一瞬,问道。 赵行和白彦大惊,异口同声:“不是写美人?” 王学洲点头:“我写的是西施牺牲自己,曲线救国的爱国大义精神。” “我写的是以西施的故事为背景,描述家国大义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的关联····” 赵行和白彦如遭雷击。 “那‘及其广大草’和那个什么人鸟呢··?” 白彦心中隐隐还有一些期待,看着两人问道。 齐显将穆穆文王那道题给他们解释了一遍,但是‘及其广大草’这道题,他拧眉看向了王学洲。 这道题他也没什么把握。 王学洲叹息:“《中庸》第二十六章原文: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 白彦惨叫一声,冲进房间内拿出中庸疯狂的翻找起来。 终于找到了原句,顿时心如死灰,“竟然真有这句话!” 齐显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我竟然蒙对了!” “呜呜呜,我竟然错了两道题!其他的题这都还没算呢!” 白彦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在贡院里面待了这么多天,不敢吃不敢喝,活生生的累瘦了好几圈,结果刚踏出大门就得知了这个噩耗,顿时伤心的哭了起来。 赵行也很难受,看着王学洲心情复杂。 他自认和子仁家世差不多,他也够努力了,可这次考试就像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好像再怎么努力,在天赋面前都一文不值。 王学洲和齐显连忙安慰:“这次考试抱恙的人不少,说不定你们上了呢?不管怎么说你们好歹考下来了,那些人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呢!” 徐山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膝盖隐隐中了一箭。 齐显眼神扫到他,顿时僵住了:“啊,不是,松岚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 徐山微笑:“安慰他们嘛!我不在意,真的,没什么可在意的,不就是一次考试?不就是三年时间?没什么的,真的,我一点都不在意。” 王学洲见状,还聊个屁啊!天都聊死了,赶紧洗洗睡吧。 四个人整整在小院中吃吃喝喝睡睡,养了三天才彻底的恢复精气神,只是掉下去的肉一时半会的回不来。 徐山看着小舅子空荡荡的衣服,感叹道:“真是‘三场辛苦磨成鬼,功名两字误煞人’!” 王学洲看着他弱不禁风的身体,说道:“别感慨了,回去之后不管是御还是射,你也好好的练一练,乡试你也体验过了,没有一个好身体是真的撑不下来。” 他怕自己被考舍的味道给熏过去,在考场的九天,硬是没怎么敢吃喝,坚决不上大号,一直忍到回来才解决。 更不用说睡觉和遇到刮风下雨了,一场乡试下来宛如脱了一层皮。 出考场时,他只有一种感觉:我竟然还活着。 这考试是真的灭绝人性。 徐山暗下决心,回去一定锻炼好身体。 两人正说着话,小院的大门被人拍响。 阿吉打开门,门外朱安的小厮扑进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我家公子,没了!” 什么? 王学洲和徐山都惊的站了起来。 第144章 胆大包天 人没了…… 王学洲震惊的说不出话,他将赵行和齐显喊出来,两人也满脸震惊,立马换上衣服准备和王学洲一起去。 白彦和徐山也不能干看着,大家都是府学的同窗,也该去送一程。 路上他们也从小厮的口中知道了原委。 朱安和徐山一样,在第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身子就有些不适了。 他的选择和徐山一样,坚持要去考试,唯一不同的是,朱安身边的小厮根本劝不住他。 第二场考试结束时,他病的脚步浮虚,但还是硬撑着去了,毕竟眼看着就剩下一场考试,就此放弃实在是不甘心。 结果就是,第三场考试一结束,他心劲去了,在考场中就一病不起。 被王学洲背出来之后,小厮将人带回客栈,提前请好的大夫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救治了三天,结果还是···没撑过来。 徐山听得浑身冰凉,感同身受。 如果这次不是他身边跟着子仁,说的话他能听进去一二,换成了旁人他也是无论如何也想坚持一下的。 走到这里的人,谁不是破釜沉舟一鼓作气想要给自己的多年努力一个结果的? 可现在,他一阵后怕。 几人听到了他的死讯心情都有些沉重。 只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考试结果都还没出来,人就这么没了。 值吗? 几人恍惚的到了地方,王学洲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到不少府学的同窗在这里帮忙,有考试多次的老秀才,十分有经验的指挥人买棺材、遣人送消息回去,又指挥人送灵回乡。 一看这种事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科举的残酷不外如是。 到了这时,王学洲也不得不相信,朱安是真的一命呜呼了。 和朱安同乡的人伤心的说:“和泰才刚成亲几个月,来之前还跟我说妻子有孕了,等这次考完就准备回家给孩子取名字···谁曾想到,他竟没等到孩子出生!” 旁边的人安慰道:“没事,他还有爹娘呢,总能将孩子养大,好歹留了后·····” 以朱家的能力,养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赵行和齐显两人也有些唏嘘,他们和朱安之前在一起读书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结果现在人就要长眠了。 不过两人的伤心也有限,毕竟已经分开读书好几年了,而且当年读书时,两人就因为家世的原因不怎么被朱安放在眼里,交流不算深。 王学洲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虽然这几年两人在府学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朱安就连成亲这事都没通知他,还是他从别人耳中听到的,但他从没讨厌过朱安。 两人之间只是立场不同,中间隔着他父母而已。 他是盼着对方好的。 看着他被放进棺材里,王学洲惆怅的转身准备离开此地,被朱安的小厮拦住了。 因为他是最后背着朱安从考场里面出来的,朱安的小厮哀求他帮着作证,真不是他照顾不到位,他劝也劝了,可根本劝不住,公子出考场的时候就昏迷不醒了! 王学洲看着小厮脸上的绝望和崩溃,提醒他道:“我后来和你家公子的关系你也知道,我帮你写信解释一下没有问题,但你家老爷看到我的信会不会更生气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朱县令现在可不怎么待见他。 这些小厮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如果就这么回去,说不定全家都要被连累死,可让他去死……没有勇气。 他哀求道:“我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请王公子救我。” 话说到这里,王学洲也不再多言,他寥寥数语将遇到朱安出考场的事情说了,将信递给小厮:“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这封信要不要给朱县令,选择权他交给了小厮。 与此同时,贡院内的内外帘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为防止舞弊,所有的监考官全都在考试前就已经提前进入贡院。 中间不能随意活动,一直在房间内待到考生考完试,审完卷子,出了结果和排名,才能离开贡院。 阅卷也是有详细的流程,十分严谨,考官们大都是外地选调过来的,尽可能的避免出现徇私舞弊的情况。 一经发现,他们这些考官不仅要撸掉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人头落地,一般情况下没人敢冒着这样的风险干这些事情。 考生将试卷上交后,会被封存在箱子里送至贡院的收卷所,然后由差军监督着外帘官进行前期的处理工作。 将考生的原卷进行筛选,看看有无记号、墨点、火烧或者水渍等等痕迹,如果有,直接用蓝笔抄写,俗称‘登蓝榜’,意思就是直接落选,管你文章多么惊才绝艳,都不会有人看一眼。 通过的试卷用红笔抄录,这就是‘朱卷’了,抄写时,就连错别字也会照着写下来。 誊录抄写完毕,就是核对、编号、原卷保存,然后由差军将试卷送去给同考官审阅,决定去留。 从第一场考试的试卷看起,如果决策不出,那就综合第二场、第三场的答案来进行甄别,等同考官选出‘荐’卷交给副考官,再由副考官看完后,或是‘落卷’,或是‘取’卷。 只有‘取’卷,才有机会进入主考官的视野,由他来决定名次高低。 内外帘官全程不接触,主副考官也全程被差军监督着,一旦发现两人有什么问题,就会立刻上报。 等选出排名后,由内外帘官共同拆开弥封,核对原卷和朱卷,确认无误公布名次,到时候结果将不可更改。 如水一般的卷子在诸位考官的手中一一流过,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夜色深沉月半弯,杨树影下独徘徊·····” 考官看着手中这首试帖诗,摇头晃脑的叹气:“借景抒情倒不是不行,关键你审错题了!唉!” 他随手往旁边一放,这张已然落卷了。 “砰!” 另一位考官突然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胆大包天!张狂无畏!竟然···竟然···” 第145章 借力打力 旁边的人连忙凑过去,只见那张试卷上面,回答那道‘及其广大草’的题上,十分醒目的写着一首打油诗: 广大何物一物胶, 满场文字乱蓬蒿。 秀才拍手呵呵笑, 渠是鱼包变草包。 主考官是从京中派来的大人,正好姓鲍。 拆开就是鱼包,那句‘渠是鱼包变草包’简直就是讽刺鲍大人是草包! 这考生如此的胆大,顿时看呆了几位同考官。 “落卷!此人必须落卷!如此藐视考官,应当取消秀才功名,终身不得应试!以儆效尤!” 其他人同考官纷纷义愤填膺的附和。 贡院内不见血的腥风血雨正在进行,外面的考生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什么诗会、雅集又开始举办了起来,如飞雪一般的帖子又飘向了小院里。 白彦他们正在商量着要不要出去参加一下活动缓解一下心情,石明从外面进来,给王学洲递了一个眼色。 王学洲心领神会,起身和石明一起回到了房间里。 “我这几天早出晚归,伪装成乞丐亲自蹲守在邕王府进出的必经之路上,刚刚从王府采办的人嘴里听到,今天下午,世子萧麟要出城狩猎,机会来了。” 石明的声音里有些紧张和激动。 原本他想找乞丐打听一下的,随即又觉得不妥。 如果被发现了很容易被出卖不说,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好扫尾。 反正现在考完了,他也不用操心丑蛋,干脆干起老本行得了。 于是他最近每日早出晚归,伪装一番去蹲守去了。 卢刚这几天正在打听王学洲的事情他也发现了,但是不敢轻举妄动。 当年卢刚带着人去截杀白大民白员外,最终先是被王学洲用一袋子炒面给拖延了时间,最后又被石明反水给害死了不少兄弟,自己也差点搭进去。 要说他第一恨的人,自然是石明这个叛徒,那第二恨的,绝对就是王学洲这个一开始搅局的人。 所以不过是见了一面,他就格外的上心。 这个道理两人也明白,但卢刚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内,那里面戒备森严。 他们三个人,杨禾空有一身蛮力脑子不好使,石明和王学洲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根本做不到混进王府杀了卢刚全身而退。 在城中不好动手,人多眼杂很容易暴露。 借刀杀人也需要找机会提前布局,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 不过现在好了,机会终于来了。 王学洲找个借口,说要和石明出去买东西,然后就带着杨禾和石明直接出门了。 要说是借口也不算,他是真的打算先去买些药再出城。 俗话说‘功夫不够,迷药来凑’,王学洲对他们三人的武力值不怎么有信心,还是带上些药有安全感。 伪装一下,石明变成一个农家孩子,直接找兽医说是给家里的几头猪买药,什么配种药、蒙汗药、还有小剂量迷药全都买了一些带在身上,然后直奔城外。 路上,王学洲盯着杨禾循循善诱:“想不想吃蒸肉?又香又糯一口下去全是肉,肥而不腻香而不柴。” 杨禾哧溜一下,点点头,双眼冒光的看着王学洲。 “我明天可以给你吃,不过今天你得听我的,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句话都不要说,我没开口让你说话前,你不准张口。” 杨禾满脸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没有多言,出城之后直奔城西三十里的一处山林里等待。 地址是石明打听出来的。 到了地方,他们三个人就把提前准备好的乞丐装换了上去,又将头发弄的乱七八糟,这才满意的互相点了点头。 不错,有个乞丐样儿了。 石明在山上生活了两年,此时回到山林如鸟归天空,鱼入大海。 他蹲在地上根据痕迹,很快就判断出了哪些地方有什么大型野兽,哪些地方有小型的野兽。 石明果断下了决定: “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给山上的家伙来点东西,等下好控制他们,等我差不多了就来找你汇合。” 王学洲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不知道什时候对方说来就来。 他说道:“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石明转身追着那些痕迹去了。 王学洲环顾四周,带着杨禾手脚麻利的爬到了树上等待。 他们打算借力打力,最好是能够不现身就将卢刚给杀了。 为此,他的背上特意准备好了一副弓箭。 在府学苦练三年,不管刮风下雨都没停下来过,如今虽不敢说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但是射出的箭命中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剩下的百分之一,就看天命了。 今日不错,无风。 此时太阳又西斜了一点儿,远处有一队人马正朝着这里跑来,马蹄飞扬,疾驰如风。 两队侍卫开道奔跑在左右,中间被人簇拥着的人,身下的骏马折射着银色的光泽,王学洲一眼就认出了这匹马的主人—— 萧麟。 他身后左右各跟着一位面生的人,王学洲眯着眼睛看不清楚,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缀在后面的卢刚。 他伏低了身子,又将一旁枝繁叶茂的树枝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挡住自己的身影。 扭头看了一眼杨禾,他正在啃脸前的树叶。 ···不是大哥?这是什么关头了,你连树叶都吃! 王学洲瞪了他一眼,扭过了头。 不气不气,反正这家伙就是个保底,也不指望他能帮什么忙,只要关键时候能捞上他们跑路就行。 这座山林里有一座小山头,到了山脚,萧麟‘吁’了一声,勒停了身下的马。 他前面的两队护卫停了下来,侍卫长走过来行礼:“世子,到了。” “检查一下周围,带人守好这里,不准放任何人进去!有了什么差错,我拿你们是问!” 萧麟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吩咐。 护卫长不觉得意外,应了一声按照往常一样,带着人在四周勘察了起来,将周围的边边角角,石头缝中,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都检查了遍。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没想到会有人埋伏在这里,一直都没抬头去看树上,只粗略了扫了一眼就在山脚散开,守在这里的进出口。 王学洲看着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还好他之前就觉得藏在下面的草丛或者是石头后面不安全,直接藏在了入口处山脚靠山的这面树上。 他看着树下跟在萧麟左边一位看上去比较斯文的年轻人拍了拍箭袋,爽朗的笑着:“峥嵘今日就和姑丈比一比,看谁射的猎物多,如何?” 萧麟哈哈一笑:“别急,等咱们办完了正事,有的是时间。” 潘岳一愣:“正事?什么正事?” 第146章 把人废了 潘岳之前一直跟着父亲在驻守的川宁道那边生活,因为考试的事情才提前半年回到了雍州府这边。 对于世子姑丈,也就这半年来才接触的比较多一些,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此时听到萧麟这样说,不免愣住了。 约他的时候,不是说狩猎吗? 他脸上茫然的表情取悦了萧麟,他驱马上前拍了拍潘岳的肩膀:“别急,等下就知道了。”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卢刚,还不带路?” 说完身后却没什么动静,萧麟顿时有些不满的转头呵斥:“卢刚!” 卢刚心中一抖,回过神来。 “让你带路,你在做什么?” 萧麟的声音阴冷的传入卢刚的耳中,他心中一凛:“回世子,是属下失神了,望世子恕罪。” 他原本已经打听到了,那位学子是怀庆府白山县人士,心中就咯噔了一声。 这地名,实在是没办法让他不多想。 白山县到怀庆府的那段山路,是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的地方。 只是这人的名字却十分陌生,王学洲。 不过当年他本就不知道那几个臭小子的名字,陌生或许也正常。 又仔细打听了年纪和此人中秀才的时间,他有八分的把握,那小子很可能就是当年遇到的那个小崽子。 就是不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胡子也不在了,对方有没有认出他? 还有当年的二愣子····他想到这里就有些咬牙切齿,一时失神被世子察觉,现在迎着萧麟的目光,他立马打起精神应对。 “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从父王手中将你救下,现在你早就是一捧黄土了!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没有下次。” 萧麟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卢刚知道他动了怒。 “是,属下知道了!” 卢刚说完,立刻驱马向前带路去了。 萧麟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对着潘岳说道:“走,跟上!” 萧麟将大半的护卫留在这里镇守,只带了三个护卫驱马往小山头上去了。 王学洲脸上阴晴不定。 好奇心害死猫,他虽然十分好奇萧麟说的正事是什么。 但是他没忘了这次来的目的。 杀卢刚。 他不会等着卢刚将屠刀朝着他挥下,才奋起反击,他要做的,是先下手为强! 他反手将背上的弓拉到身前,搭弓、瞄准、射箭一气呵成。 “嗖——” 利箭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越过萧麟和几个护卫的头顶,朝着卢刚射去。 马背上的卢刚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生死关头他听到背后的动静,将身子伏在马背上,本以为身后利箭的破空声能直接从头顶飞过去,却没想到直接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有刺客!保护世子!” 萧麟身边的护卫立马将他围在中间,就连潘岳和另一名亲信也紧紧的护在萧麟左右。 从射箭的角度和力度来说,方向是···· 还没等卢刚出声,萧麟寒着脸指着王学洲的方向:“在那个方向,给我搜!” 正说着一支箭竟直直的朝着他射来,力道十足。 萧麟身边的护卫脚下一踩,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利剑出鞘朝着箭头劈去。 结果箭头上绑着的药粉哗啦啦的撒了一地,众人脸色齐变,连忙捂住口鼻。 护住的及时,口鼻之中只吸入了些许,萧麟身边的亲信连忙从怀中掏出万用的解毒丹给他喂下去。 萧麟大怒,“挑衅我?待我抓到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一击没中,王学洲失望之余却不觉得有多意外。 卢刚这种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人,要是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才奇怪。 而第二箭,不过是试探一下萧麟身边的护卫什么水平,顺便给他们下点药。 果然是不好对付啊! 他打了一个手势,杨禾带着他飞快的从树上溜下来,朝着石明离开的方向追去。 看着杨禾跑路的速度,王学洲感叹道,这真是比马还好使。 “在那边!” 骑马的人看到两人的背影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招呼一声正在四处搜寻的人立马追上去。 王学洲慢悠悠的从怀中摸出一包药,往箭头上一插朝着护卫们射去。 护卫挡了几次发现这药对他们没什么伤害,就开始不耐的用刀将箭拨到一边不再管了。 萧麟他们也骑马追了上来,卢刚肩膀上的箭被他斩断了尾羽,捂着肩膀眼神沉沉的看着前方的两个人。 对方一看就是冲着他来的,可这两道身影,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萧麟脸上一寒,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瞄准,射! 看着飞驰过来的三支箭,王学洲心中一紧,“往左!” 他虽然想将人往石明撒完药的地方引,但他可没准备拼命。 杨禾听到指令,下意识的就往左一跃,三支箭擦着两人的身子‘扑扑扑’插在了地面上,箭头整个都没入了地面。 他娘的,有权有势就是了不起,就连用的弓箭都比他的好。 王学洲心中暗骂一声,然后催促杨禾:“快跑!” 杨禾天生神力不是盖的,身上带着一个人对他完全没有一丝影响,跑起来跟个猴子似的在树林之间窜来窜去,萧麟又射了两箭都没射中。 他顿时失了兴致,吩咐身边的亲信:“玄夜!去,把人废了。” “是!” 他身边的玄夜听到这话,抽出身旁的大刀,朝着王学洲他们这边一掷,整个人也宛如离弦的箭,朝着王学洲他们飞快掠来。 王学洲一直关注着身后的动静,看到这一幕三观都被颠覆了。 我屮艹芔茻!! 萧麟身边有高手!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他把杨禾的脑袋往下按:“趴下!” 杨禾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往前一扑,王学洲顺势往旁边滚去。 刀尖擦着杨禾的头皮,削掉了几根头发,插在他脑袋前面的地面上。 杨禾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爬起身抓过刀,暴怒的甩了回去。 正准备扑过来的玄夜看到这刀的力度,瞳孔一缩,脚下用力一踢,大刀歪了一个方向,顿时旋转着朝一旁飞去,‘咔嚓’一声插在了一旁的树干上,整把刀就剩下一个刀柄露在外面。 如果不是卸了一些力道,萧麟毫不怀疑这棵树能被拦腰斩断。 这一幕,让他看的眯起了眼睛:“等等!这个人给我留着,先废了那个。” 第147章 生死难料 王学洲听的大怒。 你不仅想废了我,还想挖我墙角?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夜听到主子的吩咐,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王学洲的面前,伸手朝着王学洲的脖子抓去。 王学洲的手比脑子快,看到他手伸过来的瞬间就把手中开鞘的匕首横放在自己脖子那里,此时玄夜伸手一抓,手中立马鲜血淋漓,下意识撤了回来。 杨禾一脚踹过来,玄夜腰部往后,扯开了一点距离。 王学洲趁机抓过杨禾的胳膊直接跳上他后背:“撤!” 玄夜没想到这两个人看上去普普通,走路脚步沉重也不是练家子,竟然这么难对付。 尤其是那个背人的,力气大的惊人。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神色郑重了几分,脚尖一点就追了上去,不过三两下就到了两人面前,这次他毫不客气,力道十足的一脚朝着杨禾的面门踢去。 他自然看的出,两人之间全靠这个人。 这一脚下去,两人没得逃了。 杨禾暴怒了。 这个不认识的人为什么接二连三的打他? 村里的人欺负他也就算了,毕竟爹娘说过不让他欺负那些人,可这个人凭什么欺负他?还要打管他吃喝的大善人? 他怒气冲冲的一松手,把王学洲放下。 自己看着对方的脚不退反进,双手合爪,紧紧的扣住了玄夜的脚腕,身子甚至都没往后退一步。 玄夜震惊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就见那个力气惊人的家伙抓他的脚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开始转圈。 他另一只完好的脚朝着他的双手踢去,刚好全被对方抓在手中。 “呃嗯——” 杨禾提着人像是陀螺一样转了几圈,将人转的头昏脑涨之后,然后朝着萧麟他们追来的方向甩了过去。 王学洲目瞪口呆的看着杨禾将人甩过去,接连将四五个护卫撞到马下,玄夜才重重的落地,整个人都懵了。 好家伙! 回去就给他加鸡腿! 杨禾哼了一声,抓过王学洲就跑。 萧麟被几个护卫护着,这才避免了被砸翻在地,他看着杨禾抓着王学洲离去的背影,如鹰隼看见猎物一般,直勾勾的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嗜血和兴奋:“给我全都上,这两个猎物,生死不论,抓住!” 他首当其冲,驱使着身下的马儿朝着两人追去,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玄夜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然后翻身上马,脸色冷凝的跟上。 卢刚脸色惨白,身上的伤口不是很深,但很疼。 此时看到一群人都往前冲,他身子悄悄往后退了退。 有他们挡在前面,那两个人总不会再找他麻烦了··· 只是那两人是谁? 他何时的罪过这么难缠的人了? “冲冲冲!给我冲!” 萧麟真个人突然兴奋起来,一改平常看上去的温和形象,有些癫狂的边喊边抽出自己的箭袋,朝着杨禾和王学洲射去。 密密麻麻的箭雨朝着王学洲他们射去,王学洲在杨禾的背上一边用匕首挥退箭支,一边心急如焚。 石明还没好吗? 药效应该起了啊···· 正想着,地面上传来“咚咚咚”震动的声音。 潘岳眉头一皱:“什么动静?” 话音落下,感觉那股声音越来越近,只见这座小山头,从山顶,四面八方跑来了数不清的野兽,有野狼、熊瞎子、野猪等等。 这些东西全都跟看不见对方似的,疯狂的朝着他们涌来。 “戒备!有野兽!世子,快走!” 萧麟的护卫顿时紧张起来,围成一个圈将萧麟和潘岳护在中间就要移动。 看着这一幕,萧麟的脸色顿时沉了,阴狠的看着王学洲他们两人的背影:“想跑?做梦!” “别管这些畜生,给我追上那两个人!谁先抓到,提拔两级!” 玄夜在马背上调息了片刻,此时听到主子都让他们追,立马没了顾忌,再次弃马朝着两人奔去。 他一个皇家影卫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像是个物件一样给甩飞出去了? 这种耻辱他无法忍受,他定要一雪前耻! 王学洲看到这个画面心中一紧。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萧麟的眼中竟然还只有他们。 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巧了,他也是。 他的目标,卢刚。 看清楚卢刚的位置,看着萧麟再次准备射箭。 他连忙拍了拍身下的杨禾:“快,给我接两支箭。” 他自己的之前已经用光了,正缺两支好箭用。 杨禾身子一扭,转了过来,看着快速飞来的两支箭,双手一抓。 两只箭从他手中穿过,牢牢的被抓在其中。 他递给王学洲就不管了。 没敢浪费时间,王学洲搭弓、瞄准···射—— 萧麟目光沉静而又戒备的看着箭射来,他拔出马背上的剑,一剑挥下。 落了个空。 两根利箭压根儿就不是冲着他来的,朝着卢刚去了。 “噗——” 卢刚躲过了第一支,却没躲过第二支,正中心口。 “嘘—嘘嘘——” 口哨的声音响起,冲下来的野兽中,有一条狼一跃而起,狠狠的咬在了卢刚的脖子上,将人从马背上扑倒。 “二···愣子·······” 卢刚口中鲜血喷涌,他知道是谁了! 是二愣子,是二愣子回来杀他来了! 可二愣子什么时候认出他的····· 卢刚死死的瞪大着眼睛。 不甘、不甘啊! “嘘嘘—嘘——” 口哨声还在响着,那些野兽像是疯了一般,掠过王学洲和杨禾两人,直接朝着萧麟他们而去。 他们的队伍不仅被这些野兽给冲击的七零八落,还被拖住了步伐。 冲过来的野兽也异常的凶猛,身上中了箭还能往前冲,不管不顾的将人撞的人仰马翻,萧麟他们全都被逼的弃马而行。 那些野兽只要看准一个人,就不管不顾的冲上去,直接把人压住在身上跳来跳去的耸动…… 被践踏而死的护卫,脸上屈辱、震惊和惊惧还停留在上面。 “姑丈!这……这些畜生有些过于兴奋了。” 潘岳脸色凝重的说道。 萧麟怒不可遏:“对方有备而来,这周围全都被下了药!真是好得很!” 他转身盯着王学洲:“那就让我好好地跟他们玩一玩,今日不死不休!” 萧麟正如王学洲所说,盯准的目标根本不会放弃,身边带来的百余名护卫被他直接抛下去拦野兽,他自己单枪匹马身边跟着玄夜就追了上来。 潘岳脸色凝重的追上。 玄夜脚步轻盈,踩在树干上如蜻蜓点水一般,三两下就闪到了他们的背后, 手中剑花一挽,用了十成的功力朝着杨禾和王学洲杀来,准备给两人串儿了。 而这个时候杨禾的脚却停了下来。 他们的前方,是一个山坳处的断壁。 往前一步生死难料,往后一步英勇就义,王学洲深吸一口气,手握匕首正准备拼命。 侧边猛地冲过来一个人,抓住两人就跳了下去。 第148章 万一是个坑呢 ‘咔嚓,咔嚓’ 三人一起落到了一棵茂密的树冠上,一路向下砸断了几根树枝,王学洲眼疾手快的抓住一根主干,胳膊差点坠断才算是没有摔到地上。 身上的剧痛让他浑身颤抖,不过此时却不是查看伤口的时候,他腰上用力双腿勾住树干翻了上去,直接扑向另一边挂着的人,一脚将人踹了过去:“你个王八蛋,竟然暗害老子!下去吧你!” 那 被他一踹,连忙松开一只手侧身躲开,整个人挂在树枝上摇摇晃晃迎风飘扬。 “小犊子,老子可是救了你们!不是我,你们这会都被串儿成糖葫芦了!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挂着的人长相普通,国字脸,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此时正狠狠的瞪着王学洲,脸上有些不满。 “听你这意思,你抓我跳下来是要救我了?” “那当然,这里我可熟得很,就是知道这里掉下来死不了,才拉你们一起跳的,不然我图啥?自杀还要垫背的?” 那人脚上一蹬,身子一转就踩到了树枝上,看上去有几分功夫。 旁边杨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翻身坐了起来,挨着王学洲蹲在树枝上,见到这两人没打起来,百无聊赖的啃起了树叶。 “在下何常,跑江湖的!” 王学洲并没有理会对方伸出来的手,虽然这人看上去是在释放善意,但人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是用那样的方式出现,本身就很令人怀疑。 何常也不在意:“你不用紧张,我跟你们一样,也是被抓进来的,不过你们俩咋跑出来的?牛哇!闹出来的动静竟然比我还大!” 被抓进来的? 王学洲半真半假,含糊其辞:“也没什么,就是运气好趁着人不注意就跑出来了,结果没想到刚好遇到了人上山,这就····” 他言语含糊,但是显然何常情绪很激动,根本没多想。 他一拍大腿:“可不是么!他爷爷的!老子策划了快半个月才找到逃跑路线,结果一上去就看到上面那么多人在抓你们,撞一起了,你说晦气不晦气?早知道咱们应该在洞里就认识一下,一起商量下怎么跑,这下好了,都出不去了!真他娘的流年不利!”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我们没策划,就···瞎跑,现在这可咋办?你还知不知道其他路?” 何常眼神奇异的看了他一眼,王学洲被看的精神紧绷了起来。 可恨刚才这人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扯了下来,身上护身的匕首遗失在了断壁那里,不然这会儿他还可以拿来防身。 “兄弟俩不错啊!你们啥都没准备就这么跑出来了?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们倒霉还是幸运了,虽然山洞里的人没发现你们,可你们最后还是没跑掉,唉!” 说完他叹了口气:“我是倒霉透顶,先是逃跑被洞里的人发现,现在又遇到你们俩,真是····惨啊!难不成天要亡我?” 王学洲总算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些消息。 这座山头里有个山洞,里面被抓了些人····此人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显然是误会了他们俩也是从里面逃出来的了。 王学洲试探的安慰道:“嗐,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可不能这么认命!在里面可落不着好,我还想回家呢!” 何常激动的握着他的手:“兄弟,你说的没错,真真说到我心坎上了!我才不要被那群猴子抓去过的连奴隶都不如,奴隶还有休息的时候,咱们到时不是挖矿就是充军,这辈子都难活着见天日了!” 王学洲心中咯噔一声。 挖矿、充军? 哪里的矿?哪里的军? 这偷偷摸摸的抓人干这些事····只怕是跟造反··········有关吧? 卧槽! 没想到这里竟然藏着这么要命的事情,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王学洲连忙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身上有被树枝割伤的,也有被箭擦伤的,不过都是小伤不影响行动。 拉过杨禾看了看,他也没什么大碍。 “何兄,大恩不言谢,咱们就此别过!” 王学洲说完就从树上滑了下去,杨禾紧随其后。 “嗳,嗳?” 何常看着两人说走就走,连忙从树上下来跟上去。 “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走一起走嘛!我拳脚功夫不错的,我在里面····” 说着他停下了,眼神发光的看着王学洲和杨禾,跑到他们前面拦住人,激动地问:“虽然里面所有的人都看押在一起,但是我因为拳脚功夫好,一直被单独看押,在里面显眼的很!你们根本不是里面的人,对不对?” 这反射弧度也太长了吧? 一开始怎么没想到?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何常脸上笑的跟花似的:“他爷爷的!原来你们是外面来的!我就说这特娘的肯定有路能出去!小兄弟,不要怕,叔叔真的是好人,叔这拳脚厉害的很,不然那群人也不会单独给我上伽了,你信我,带上叔绝对能逃出去!” 王学洲表示很怀疑。 但是此时话说到这里,如果不带他,他怕这人坏事。 带上吧……万一是个坑呢? 何常似乎知道他的顾虑,无赖的说:“实话说,这路又不是你家的,要么咱们一起,要么我跟你们屁股后面,你选!” “……” 没有区别,王学洲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就走。 何常脸色古怪的拉住了他:“那个方向不行,我试过了,重兵把守着,根本出不去,就咱们三个还没靠近就被射成筛子了。” “你怎么知道?” 王学洲皱眉反问。 “我策划了半个月准备跑,这周围的环境当然摸熟了!来来来,你看!” 何常拉着他们去一棵树下,示意他们看过去。 原来他们掉下来的地方,距离那个山洞并不远,就在它的斜下方的位置上。 一抬头就能看到半山腰上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从他们这里,正好能一眼看清楚洞口一个个装备精良的守卫正脚步匆忙有序的往外走。 人数还挺多。 王学洲皱眉,山洞里面竟然还藏着这么多守卫? 等等,这个方向···· “哎呀!他们发现那里掉下来摔不死了!” 那处断壁原本就没多高,此时何常立马反应了过来,那些人是来抓他们来了。 第149章 没有出路 “咻——” 天上一道响箭的声音响起。 王学洲和何常的脸色全变了:“坏了!” 这些人找援兵了! 何常说的话王学洲暂且选择相信,他立马又换了一个方向亡命逃跑。 顷刻间,他们只觉得这个山头上到处都是人。 还没跑多久,就感觉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搜查的人。 脚下一个不注意踩到了枯树枝,那些人立刻发现:“在那边!” 三人一惊,迈开腿跑了起来。 箭雨密密麻麻的射过来,何常主动断后,一个扫腿挡掉了射过来的一部分,整个人跟跳大神似的在箭雨中穿梭,竟然毫发无伤。 王学洲自然看得出来,这人是真有两下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抓的。 追兵上来,何常提起王学洲和杨禾跟武器似的,手抓着他们朝敌人甩去:“踢!” 王学洲晕头转向,下意识就踢出去,脚上好似踢到了什么东西,但他也顾不上看。 反倒是杨禾感觉好玩的紧,一脚踹飞出去一个人,砸倒好几个。 何常眼睛一亮,有缺口了! 他抓着两人就跑了出去,在树木之间穿梭。 所幸现在太阳已经落山,视线也越来越不好,那些人的准头也逐渐变差。 王学洲被晃的头昏脑胀:“放我……下来……” 何常这才想起还扛着两人呢,连忙放他们下来,着急的问:“你们怎么进来的?咱们原路返回啊!” 王学洲语速飞快:“都跑的认不出方向了,怎么原路返回?就算要原路返回,也得先回跳下来那里!” 何常看了一眼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心急如焚:“他爷爷的!我也分不清了!不然···不然还从我逃跑那里上去?” “带路!” 王学洲果断下了决心。 何常脚步一转,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跟我来!” 绕来绕去,他们竟然回到了原地。 萧麟此时正带着不少人在他们掉下来的那棵树下,满脸的冷肃。 他面前站着十人小队,每人手中牵着一只狗。 “将这把匕首给它们闻一闻,如果这样还找不出人来····全杀了!一群废物!” 萧麟面带怒容,将一把匕首甩到了地上。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王学洲也认的出来那是自己的。 何常抽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道:“不会是你们的东西吧?” 王学洲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何常脸色一变,脚步后退,“叔先撤了!” 等下那些狗如果真的闻出来味道,那就全完了! 王学洲看的心中怒骂,草,作弊!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杨禾二话不说提起王学洲朝着何常追去。 此时的何常跑起来简直是脱缰的野马,跑的飞快。 这回变成了王学洲跟在他屁股后面紧追不舍。 何常欲哭无泪。 早知道之前就不犯贱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背后接二连三狗子兴奋的汪汪叫,听声音正在朝着这里靠近。 “他娘的,不会栽这里吧?” 何常此时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一个人苟着算了,干什么要跟着这小子? 不仅没找到路出去,现在还要被牵连。 都怪他心太软,唉! 何常心里的长吁短叹王学洲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些狗真的追上来了。 还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不少侍卫也跟着! “嘘——嘘嘘——” 短促急切的口哨声响起,九只狼突然突然在了这条路上,直接扑向那些狗子。 “呜呜呜~~~” 动物的低吼声和撕咬的声音很快就传来,王学洲满脸惊喜。 石明从一旁的树后现身,身上插满了杂草和树叶:“走!” 王学洲拍了拍杨禾,他伸手一抄,左右夹着石明和王学洲追上了何常。 何常跑路的地方,就在山洞的正上方,那里有他绑好的树藤,可以顺着攀爬到断壁上,就是王学洲他们跳下来的地方。 石明跟过来看了一眼,就摇头:“不用上去了,那上面现在也是重兵把守,整条路都被人守着,根本出不去。萧麟用剿匪的借口,调来了许多守备军,全都镇守在各个方位。” 何常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再加上洞里的人,这里估计好几千人,咱们就是插上翅膀飞出去,都得被人射下来!” 石明深吸一口气看着王学洲:“我控制住的狼群,也快死完了,刚才那就是最后几只了,咱们来的那面我跑路时查看过,没有出路。” 何常气的捶地:“他娘的,这是要逼死老子啊!” 石明不理会他,看着王学洲:“我们等下就直接选个方向拼了算了,就是死!我和杨禾也会拼尽全力把你送出去,不要回头,一直走。你还有大好前途,不能折在这里。” 如果就他自己在这里,死就死吧。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丑蛋在这里,他就不敢死在丑蛋前面。 从中午到现在精神一直紧绷着,杀人逃亡,石明此时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但还是打起了精神。 何常看着两个少年都敢拼,顿时站起身,双眼闪烁着熊熊烈火:“他娘的!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老子死也不去给人当人形畜生,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跟你们拼了,一起去山脚搏一搏!” 杨禾完全感觉不到这个绝望的氛围,他捧着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王学洲:“饿饿。” 石明和何常的话,王学洲都听见了。 只是认命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爹娘爷奶,哥哥姐姐,甚至整个王家的人都正以他为荣。 他怎么能,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扭头看向何常:“山洞里面,如你这般被抓来的有多少人?” 何常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约莫一千多人,或者更多?反正那些猴子每天都在抓人进来,我也数不清,就这么说吧!不止咱们脚踩的这块儿下面是空的,这整座山····空了一半,下面都是人。但是想让他们跟咱们一起反抗?别想了,送菜的!” “那些人老弱妇孺有、青壮有,参差不齐,大都是普通人,你如果想找他们帮忙,只怕刚开个头,就有人为了讨好那些猴子,直接将我们卖了。” 石明愕然。 没想到这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王学洲摇头,“你们有火折子吗?” 何常一愣,没想到话题如此跳跃,他摇头:“没有。” 石明也摇头:“都换下来了。” 换衣服的时候,谁能想到杀人还带火折子呢? “你要这个做什么?” 王学洲有些失望,听到石明问他,正准备解释,就看到杨禾往怀里一摸,将火折子递给他:“给。” 王学洲嘴角一勾,笑的畅快:“放火、烧山!” 何常和石明两人一惊:“什么?!放火烧山?!” 秋季气候干燥,枯枝树叶这些易燃物增加,烧山并不是一件难事。 “就算烧山,他们大可以看着山上起火,只用守好那些进出口,就不怕我们不出去。” 王学洲点头:“不错,我们肯定是要出去的,而山洞里那么多人,肯定也要出去。” 他就不信,萧麟再怎么心狠手辣,还能看着自己费尽心机的抓来这么多人,全都被烧死在这里? 第150章 丧心病狂 山洞口。 萧麟眼神沉着的看着山洞里,他的后面除了潘岳外,还有三个人跟着。 他望向山洞里那些被人看守着的人,眼神明灭不定。 “整座山都被翻遍了,就连那些畜生的窝都掏了个干净都没找出那三人,那些狗被杀时,看方向是这边,眼下他们很有可能就藏在里面。” 萧麟的声音让人发寒。 被派过来驻守在这里的张千户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原本他抓了一个身手不错的人准备向世子邀功。 可现在人跑了他还没找到,就接到了世子让他们搜山的消息。 原本还以为自己的纰漏被发现了,结果才发现不是。 是有人胆大包天的跑这里来刺杀世子。 他一时间竟然不敢开口说这里也丢了个人··· 潘岳也被今日的事情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姑丈竟然干下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还带着他过来了。 现在就是想装傻也来不及了。 他硬着头皮说道:“世子,那现在叫张千户进去核对,看看有无多出几个人出来?” “核对?这里只是中间运转的地方,你问问张千户,这些人他登记造册了吗?” 张千户汗流浃背,结结巴巴的说道:“一、一、一般将人筛选过,送到各个地方时,那边会登记,所、所以···我,我···世子!我们只负责看押这些人,抓人的事都是卢刚带着人在做,这件事您得问他啊!” 他身边一个看上去有些猥琐的人,顿时站直了身体:“卢哥只让俺们抓人,这些人啥人都有,俺们怎么记嘛!喏,就跟那个老头似的,这边记上,万一没两天就死了,到时候还得划了,俺们一天啥都不用干,只点名数人头就够了,你们啥也不干就看着他们,那么多时间记一下咋了?” “你说的轻巧,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行,那你怎么不干?” “俺们没时间····” 两人说着竟然互相推诿了起来,都不想凭白给自己找麻烦。 主要是筛选人这事一直都是卢刚在做。 他的手下抓来人之后,卢刚一个月过来一次,年轻体壮的,被他送一部分去充军,一部分送去挖矿。 年纪大的和孩童妇孺,这些人要么去矿区干些杂活兼挖矿、要么就是被送去慰军。 只有等到那个时候,这些人才会被打上记号,详细的登记,写上去向。 只是潘岳不知道这点,所以才有由此一说。 可萧麟是知道的,此时听着两人竟然在他面前争执,萧麟指着那个和张千户争吵的人:“拉下去,杀了。” 那人大惊,反应过来:“不!世子饶命!世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现在就登记,俺们现在就登记!” 萧麟不耐的挥手,他一旁的侍卫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就这么‘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撞到了潘岳的鞋子才停下。 看着鞋面上的鲜血,潘岳猛地倒退两步,脸色惨白。 萧麟看了他一眼皱眉:“都说虎父无犬子,身为武将之子,你···还是早日适应吧!” 可他就是因为厌倦了鲜血,才决定从文的! 他讨厌父亲满身的血腥味儿!他讨厌整日里打打杀杀! 潘岳在心底怒喊,可他嘴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有点绝望。 逃不掉,根本逃不掉。 从文从武,都洗不掉手上的鲜血。 杀了一个人,萧麟心中舒服了一些,指着山洞里面的人说道:“全杀了。” 潘岳浑身一震:“这么多人全杀了?请姑丈三思!” “那三个人,一个力大无穷、一个能控野兽,一个···会射箭!”萧麟咬牙切齿:“看不清长相,这些特征又能伪装,如何分辨?这里面跟他们一样穿的跟个乞丐似的也大有人在!不如全都杀了!也好过放虎归山!” “可这里面有一两千人,能抓到这么多人也不容易,不如···不如···” 潘岳眼睛一转:“不如将他们头发绞了!如果是这几个人,肯定不愿意!如果他们为了活命宁愿剃头……那也好办!直接顺势将他们烙上记号,登记了送去挖矿或者充军!如果安分了还好,如果不安分闹出事来,他们再跑就难了。” “就算真的跑掉了,头发短,脸上带烙印,这样子跑出去也十分显眼,很容易就能将人找出来。” 不得不说,潘岳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法子让萧麟眼睛一亮。 这样既不用白白浪费掉这么多人手,还能找出几人来,萧麟果断采用:“好好好,还是读书好,换成你爹在这,恐怕都想不出这么合适的法子!哈哈哈!” 他立马命人去动手,不光男的,女的也没放过。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尽管那三人看起来像男的,但说不准这也是伪装的呢? 没一会儿,山洞里面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山洞。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这个行为在这里无不视为羞辱。 这就像是走在街上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甚至比这个还严重。 何常趴在地面上,听到洞里面的动静忍不住擦了擦汗:“特爷爷的,阴狠,真阴狠!幸亏听你小子的,没下去。” 说完烧山之后,他们就商量着该如何在自己被烧成灰之前跑出去。 何常建议不如先回山洞里,反正那里面被抓来的人中不乏乞丐之流,他们三人这个造型混进去毫无违和感,反正里面乱糟糟的,也无人在意。 但王学洲拒绝了。 如果这些人将整座山都翻过来没找到他们,目光定然会放在山洞那群人之中。 虽然他觉得萧麟应该不会将山洞里面的一千多人全杀了,但他不敢赌。 万一这货就是个疯子呢? 宁愿错杀一千多人,浪费掉不少心血,也要将他们找出来呢? 所以王学洲觉得还是静观其变,先想办法寻找合适的放火点再说。 就在商量中,感觉到了下面的动静,何常趴回自己挖的洞口去听,这才发现,这群人竟然丧心病狂的要给人剃头。 特娘的!幸亏他跑的早! 第151章 冲啊 “一群生孩子没xx的家伙,这么阴损的方式都想的出来!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怎么不干脆降下一道雷劈死他们!” 何常的话音落下,忽然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风。 正盘腿坐着的王学洲立马站起身,“天时、地利、人和,今日我们命不该绝!” 风是向下的,那就借风一程吧! ····· 山洞那边非亲信不可靠近,就连搜山的时候,萧麟都派的自己的亲卫带队在山洞附近搜,没敢让其他人插手。 此时,其他人一部分被他派去将整个山脚围起,还有一部分在山上兢兢业业的搜山。 “咦?那边怎么有光?这边不是就我们几个在这吗?” “那边也有!” “那边!那边我们刚搜过,也有。” “不好!那是山火!” 几乎就在他们说话的瞬间,一阵风刮过,那些光亮立马膨胀了好几倍,‘噌’的一下蹿起来老高,火势瞬间变大了。 而且这个情况不只一个方向,好几处都是如此,此时数量还在增加。 “你们几个快回去告知千户!那几个人在点火!他们要烧山!你们几个,跟着我去抓人!快!” 他们的火把在风中摇曳,但是内心的火热却不可抵挡。 终于再次发现这几个人的踪迹了,有火光指引,想必不出多久就能抓到,到时候再跑也来得及。 吩咐完,一个小头目带着人就朝着其中一个火星比较小的地方追去。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有不少,反应过来也朝着那边跑去。 看着他们冲过来的身影,王学洲眼中闪过疯狂。 来!多来点,最好全都过来才好! 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等着!叔去借个火把过来,那玩意儿点起来快!” 何常脚步轻盈,朝着跑的最快的几个人打去,没一会儿就抄起四个火把跑了过去:“风紧扯呼~~·” 杨禾熟练的抄起王学洲和石明追在何常的身后跑起来。 “何常!咱们不往上,回山洞!” 王学洲对着何常的背影喊了一声,何常立马调转方向。 “啊?你疯了?这时候回去,送死啊!” “别管!快回去!” “戒备很严啊!” “去!” 他们边跑边点燃提前堆好的干树叶树枝。 一会儿的功夫山上已经红透了半边天,正在山洞里的萧麟和潘岳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动静。 两人起身看了一眼,潘岳脸色大变:“坏了,他们不在山洞里!” 他紧张的看着萧麟:“姑丈,天干物燥,火势迅猛,不好救火,我先护着您出去吧?!” 萧麟看着山上的火,胸口起伏不定,拳头都硬了。 不把人找出来剥皮抽骨,难解他心头之恨! 张千户紧张的看着萧麟,试探的说道:“世子,属下带您先撤出这里,只是这些人·····” 山洞里的这些人可咋办啊? 现在成烫手山芋了。 一起带走的话,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都弄走,动静太大。 不弄走,留这里,难道要把人全都烧死吗? 而且··· 张千户看了一眼洞里躁动的人群。 只要是个人,都能闻得到空气中燃烧的浓烟的味道,想让这群人老老实实被烧死,只怕不现实。 刚才剃头他们都没现在这么躁动,生死关头,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火势朝着这里蔓延,洞里的温度都上升了,萧麟下了决断:“撤!留下十人小队看守洞口,敢出去者,格杀勿论!” 张千户脸色大变:“这····” 萧麟扭头看着他,“张千户!别忘了你是做什么的,身为将士,第一条就是服从命令!为主子牺牲,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说完他缓了脸色,安抚道:“回去之后,好好的安抚他们‘家里’,抚恤金从我的私账走,每人百两。” 张千户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咽了下去:“是!” 百两银子一条人命,不算贱命了。 更何况····还有家人。 张千户立即挑了十个人出来下命令,不顾他们苍白的脸色带着其他人护送着萧麟就往山下赶去。 临走前,潘岳看到了他们的脸色,提醒道:“姑丈,这些人万一不尽心,放人跑了出来让那三人混入其中……还不如让死士看着他们。” 萧麟嗤笑了一声:“死士?你知道培养出一个死士要耗费多少心血吗?而这些人,只要钱给够,就永远都不缺。跑出来了也不要紧,山脚都有我们的人,出来一个杀一个,出来两个杀一双。” “这场火一烧,连他们的尸体都不用费心思处理。” ···· 何常听着下面的动静奇怪道:“我听着怎么还乱糟糟的,都这样了还不跑?” 他们四个人都被熏的脸上黑黢黢的,除了眼白和牙齿还能看见白色,往阴影里一站,谁能看的清楚他们是人? “看来,这些人是被放弃了,既然如此,我们的机会来了。” 王学洲眼中闪着锐光。 “斧头 ,你看看洞口,有没有人守着?” 石明过去看了一眼:“有人守着,十个人,不多。” 王学洲冷笑:“这些人也是弃子。咱们下去,带着山洞里的人,冲出去!” 人多就有机会,哪怕萧麟就站在山脚处杀人呢,他们的机会也更大些。 但何常却不这么想,他听到王学洲有意救人,他肃然起敬,“善!大善!我何常最佩服小兄弟这样的人,冲这个,我拼了命也护你出去!” 四个人麻溜的顺着何常打出来的洞钻了下去。 这个洞打的狭小,何常有时候还会卡住腰,不等他左右的扭着屁股脱身,杨禾送他一脚,他哗哗往下掉了一大截。 王学洲和石明两人还未成年,倒是没有被卡住的窘境。 到了洞口,何常提气,悄悄的移动洞口的石头,一下子钻了出去。 王学洲出来之后才看清,何常竟然将洞打在了··茅坑处! 一出来满地都是排泄物,脚底板踩的都是! “那啥,是有些埋汰了,但这也没办法···” 这么多人聚一起,那些人哪有那么好心给他们搭茅坑? 都是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就行。 而这里,就是那个‘随便’的地方…… 王学洲也顾不上在意:“走吧。” 山洞里的人此时全都聚集在洞口,正和那十个人在对峙。 山洞里面闷热,空气流畅不通,人也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再加上他们闻到了木材燃烧的味道,知道山上肯定起火了,就更加坐卧不安。 “放我们出去!” “唰” 刀出鞘,手起刀落,守门的十个人直接将前面的人捅了一个对穿。 要不是这些人,他们也不会被命令留下。 现在还敢跑他们面前叫嚣? 这样的动作吓到了人群,一时间空气都是寂静的。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道:“特娘的!外面起火都烧到咱们头顶上了!早晚都是死,咱们这么多人何必怕这几个人,冲出去!要死也死个明白!” 有人立马附和:“就是!冲出去还有活路,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冲啊!” 第152章 到底傻不傻 被人一煽动,原本有些退缩的人,顿时跟着激动起来。 “没错!冲出去!反正我们都是死!” “冲出去!我们要活着!” 群情激愤,说着都开始往外冲了起来。 守在洞口的十个人上前阻止,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直接倒在地上被蜂拥而出的人踩在脚底下,不断的发出惨叫声。 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来的潜力难以想象。 这么多人冲出去看到外面山火漫天,火光将整片天空照亮的如同白日,立马变得惊慌失措。 尖叫声、哭喊声一起响起,不少人都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跑。 “这边!这边可以下山!快跑啊!烧过来了!” 混乱中也没人管这是谁喊的,下意识就朝着喊话的人说的方向冲下去。 杨禾裹挟着王学洲和石明混在其中,何常跟在一边,四个人的手中各拿着一把刀。 正是刚才何常趁着混乱杀了守卫抢过来的。 “咱们拿着刀这么明显,能出去吗?” “出不去。” 王学洲的声音虽然淡,但很镇定。 “不是,出不去咱们费这么大劲儿做什么?” 何常脚下一个急刹,差点被后面的人给推倒,连忙继续跑起来。 王学洲扭头盯着他:“我看你是有几分真功夫的,到了这个关头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能不能成,在此一举,你听我说······” 风加火,效果加倍。 整个山都被照亮的完全不需要火把。 山脚处的守备军骑在马上、站在树下,武器出鞘随时待发。 他们接到了世子的命令,只要有活口从山上下来,格杀勿论。 听着山上传来的动静,不一会儿就看到几十个人冲了下来. “杀!” 有人下了命令,所有守备军的刀对准了出现的人,手中的屠刀毫不犹豫的就挥下。 “不——” “我们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你们这些畜生!我和你们拼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逃出生天,有的人却倒在了山脚。 鲜血刺激了他们的大脑,一群被关押了月余的人,心中的懦弱和逃避消失不见,悍不畏死的倒下一个又上去一个。 他们开始反抗。 就在这时,一匹马嘶吼了一声,像是疯了似的蹿了出去,直接把守备军的队形给撞散了。 有人眼睛一亮:“我们上啊!有活路了!” 他们朝着那个缺口蜂拥而至,而何常捅了一次马屁股得手后,也没闲着,继续朝着其他的马屁股下手。 一时间所有的马都感觉屁股发凉,不适的用尾巴扫了扫。 还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另外三个方向的马也出现了一样的问题,开始疯狂乱跑。 萧麟看着这一幕,嘴角勾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喃喃道:“来了。” 他镇定的命令道:“杀马!” 扭头又吩咐一旁的玄夜:“带人废了他们,给我留一口气就行!” “是!” 玄夜也兴奋了起来,立马带上一队亲卫朝着马失控的方向去了。 王学洲他们没有逗留,得手之后迅速的变换方向朝着马屁股下手。 火烧、刀捅。 不是杀马吗? 有本事全杀了! 他倒要看看萧麟有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马可是重要资源,这里约莫大几百匹,他就不信萧麟敢全都杀完。 这里彻底的乱了起来,马儿受惊疯起来不分敌我,被关押的人也不断冲击守卫。 山上的没死完的动物也不要命一样往下冲,横冲直撞。 萧麟脸色虽然阴沉,但还算镇定。 他人手足够,今日这里别想留下一个活口。 “杨禾!今日你放开手脚尽管打,打死了也没事,去那边,将他们手中的弓箭给我抢来!” 王学洲对着杨禾叮嘱了之后,杨禾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脚下一跺,朝着不远处的两个弓箭手冲去,那两人刚看到一道黑影,就被人按住了脑袋。 两个脑袋相撞,‘砰’的一声,他们眼神发直,头骨被撞碎,口鼻里面都是鲜血的倒下了。 趁着他们倒下的间隙,杨禾一把撸掉他们身上的弓箭,甩给王学洲。 接到东西,王学洲十分迅速的搭弓射箭,将对着杨禾射箭的两个弓箭手射死。 杨禾躲过两支箭,见到那两人倒地,上前撸下箭袋甩给王学洲。 “小心——” 何常看着朝着王学洲和杨禾背后的两支箭,眼神一凝,抓住他们的衣领甩到了一边。 ‘噗噗’ 两支箭落地,箭羽还在震颤。 王学洲抬头看去,就看到萧麟勾起的嘴角和再次搭满弓的三支箭。 “嗖——” 伴随着他的箭的,还有玄夜的剑花。 何常呸的吐了口唾沫:“特娘的,在你刀爷面前玩剑是吧?来来来,让你刀爷领教领教!” 说着何常提着刀马步一扎,朝着玄夜的剑劈去。 两人瞬间战到了一起。 萧麟的脸沉了下来。 他以为对付这三人阵仗够大了,没想到竟然还是低估了他们!! 其他的亲卫也纷纷围上来,朝着王学洲他们动手。 杨禾站在两人前面,以一敌三,王学洲在后面瞅准机会放箭。 石明的功夫虽然不高,但是他什么下三滥的招式都用,怀中还有一些剩下的药粉,你以为他要挥刀时,他撒了药,你以为他要砍你脖子时,他踢你下面,一时间竟然拿不下这几个人。 “好好好,不愧是我想千刀万剐的人,这样才配我高看一眼!” 萧麟看着这一幕怒极反笑。 如果不是这几个人对他不敬,还敢来刺杀他,说不得他身边还有这几人一席之地。 可惜了。 “峥嵘,我们比比,看谁射死的人多。” 萧麟再次搭弓射箭,他手一松,‘嗖——’ 又是三支箭朝着他们射去。 何常听到动静大怒:“特奶奶的!卑鄙无耻下三滥!这么玩是吧?爷爷不发威你当爷爷是只猫啊!真以为当初抓到我,是你们的本事?爷爷让你们好好看看!” 他双脚分开,招式一变,将手中的大刀舞的密不透风,玄夜几次没找到对他下手的机会,心急之下有了破绽,何常立马大刀一挥,一颗人头瞬间落地。 “呸!你何爷爷跑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杨禾看到射过来的箭心中生怒,看着刺过来的两个护卫,他一脚将人踢飞过去,‘噗噗’几声过去。 萧麟的箭全射到了自己人身上。 王学洲提着的心放下一些,有些诧异的看着杨禾。 这家伙看起来又傻又不傻的,到底傻不傻? 第153章 自顾不暇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扭头对着萧麟挑衅一笑,拉弓射箭,力道十足的箭支朝着萧麟急射而去。 萧麟怒不可遏,没想到自己的亲卫竟然死了好几个。 他再也按耐不住,亲自抽出自己的长剑朝箭支斩去。 结果又落了空。 箭朝着潘岳去了。 潘岳原本正稳稳的站在那里,看到朝着自己冲过来的箭脸色一变。 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一弯躲了过去,又伸出脚往后一扫,另一只箭被他也踢到了一边。 看着地上的两支箭,他一头冷汗。 此时他想起他爹说的那句‘武将子弟,可以不精,但不能不学’ 这话,满心的庆幸。 萧麟没想到同样的套路用了两次,他还都上当了。 他被激怒了。 “驾!!” 他骑马朝着王学洲跑了过去,准备亲自斩下这个人的头颅以解心头之恨。 王学洲再次搭弓射箭。 萧麟神情紧绷,手中的剑还是挥了出去,他不敢赌这次的箭是不是对准了他。 只是那箭,竟然还是朝着潘岳去的! 潘岳自己都震惊了。 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人?竟然有种不弄死他不罢休的感觉。 嗖嗖两支箭来,他左右躲闪,但还是免不了被擦伤了一些。 他连忙拿起弓箭反击。 这两击本来就是混淆视线的,没中王学洲也不失望。 看到人追来,他开始跑路。 萧麟被人挑衅至此,眼中只剩下了那道该死的身影。 他很快骑马追了上去,手腕一转手中的长剑朝着王学洲的脖子削去。 何常和杨禾正要上前,却被突然冒出来拼命的侍卫给拦住了。 石明也被人拖住根本抽不开身。 王学洲腰一弯躲过这一剑,迅速抓起一把土朝着萧麟扔去,趁着他挡脸的功夫,转身往人群一钻,没了踪迹。 萧麟放下手臂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都没见到人,恼怒的提剑对着其他人砍杀起来。 王学洲此时已经趁人不注意爬到了一棵树上,看着下面萧麟心狠手辣的杀人,眼神一沉。 他双手各抓起一支箭,纵身一跃,朝着马背上的萧麟而去。 听到头上的动静不对,萧麟抬头就看到一道黑影速度极快的下来,箭尖泛着冷光。 萧麟挥剑去挡,只听“叮”的一声,刀箭相撞,他被人扑到了地上,剑被甩了出去。 他扭头去抓,迎来的却是又一箭。 “不———” 萧麟的双手死死的抓住扎进自己左眼中的箭支,任由疼痛布满全身,鲜血流涕,也不松手。 这支箭再往下三寸,就彻底刺入他脑袋了。 他也同时看到了握箭之人的长相。 黑黢黢的一张脸,根本看不出什么。 “啊————” 萧麟疯了。 生死关头他力气极大,他往上一拔,不顾迸溅而出的鲜血,手腕一转箭头就要插向王学洲的太阳穴。 见势不对,王学洲连忙松手,往后一仰,顺势拉开距离,飞快起身跑路。 萧麟本就失去了一只眼的视力,此时又满脸鲜血,视线更加模糊,他看不清楚四周,握着箭神色癫狂:“出来!你出来!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诛你九族!将你们全都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这一切都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其他人等看清楚情况,立马大惊失色。 “姑丈!!!!” “世子!!!” 其他人哪还有心思恋战,全都惊恐的朝着他奔来,哪还顾得上别的。 王学洲此时正趴在距离萧麟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看着被众人围着的萧麟正失去理智一般发疯,刺激的左眼眶中的伤口不断流血,他悄悄后退朝着杨禾他们汇合。 一见面,杨禾抄起他和石明,跟何常一起随着逃跑的人群往外冲去。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雨。 滴答,滴答,一阵风刮来,哗啦啦的下雨声瞬间变大。 王学洲扭头看去,山上的火势瞬间萎靡了几分。 一群人全身湿透,浑身湿淋淋的人奔跑在路上,眼中都是茫然失措。 天空中月亮渐渐隐去,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 昨日的一切都好像是噩梦。 但他们现在的处境清晰的告知着,这一切不是梦。 现在在哪里?他们该去哪里?哪里才是他们的归处? “这边是官道!容易被那些人追上,绕一圈再去最近的雍州府!咱们就在城门口求大老爷做主,将事情闹大!只有闹大了,才有活路,那些人才不敢再悄悄的杀了我们,或者抓我们回去!”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群人精神一振,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对!得闹大!得想办法让人都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他们才越安全! 何常喊完之后看着王学洲:“就这样就行了?咱们去雍州府,大老爷能管吗?” 管不管的王学洲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里现在聚集了整个河间道的读书人,只要听这些人说了此事,必定有人议论。 读书人的嘴,就是杀人的刀。 到时,这里的知府想装不知道,或者想私下解决了这些人,怕是都不可能。 王学洲拉着石明和杨禾走到一边。 伸手将自己的里衣撕下来一块,用手在自己的伤口处抹上一些鲜血,手速飞快的写上几句话递给石明: “出了这事,雍州府肯定要封城,你们现在就离开,转道回怀庆府,将这个递给老师,看见这个他会信的,到时候问你什么,你说什么。” 石明有些担心:“封城?那我们走了,你自己留在城中岂不是危险?” “暂时问题不大,萧麟被我伤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救下来,目前为止他的命肯定是最重要的,就算侥幸活下来,他也废了一只眼还不知道要养多久。再有这些人闹起来,他们暂时也腾不出手来调查,不过你们也要尽快将事告知老师,等他谋反这样的大事被捅出去,他自顾不暇,我才更安全。” 石明听明白了轻重,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尽快回去,你放心!要不然杨禾留给你···” “不必,咱们三个暂时不要同时出现了。” 石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少一个人,少一分被发现的风险,主要是杨禾力气大的这个特征太明显了。 三人商量完毕也不多逗留,石明带着杨禾就走,杨禾不情不愿磨磨蹭蹭不肯离开,“饿饿。” 王学洲瞬间了然,从里衣缝上去的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斧头,回去的路上你带着他好好的吃一顿,不拘价钱高低,只要他喜欢就给他买!这次他立大功了。” 听到这话杨禾立马眉开眼笑,“嘿嘿嘿!!吃,吃!” 石明爽快的接过去:“好!” 两人跟他们背道而驰。 何常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王学洲走过去并不解释,只问何常:“何大哥,你是有个有本事的人,天下这么大你皆可去得,你有什么打算?” 何常眼睛一瞪:“你啥意思,你想卸磨杀驴?老子跟你拼了半天,你拿老子当驴使,用完就扔?” 第154章 风雨欲来 天上的雨还在下,地上全都是泥泞。 雍州府的官道上突然多出了许多骑马的侍卫,领头的人脸色紧绷,还未到城门口就扬声喊道:“我乃王府侍卫长曹英!奉命出城办事,现在有急事回城,快开城门!” 守城门的人连忙叫来百户,经过核查之后,城门缓缓的打开。 曹英、张千户带着人鱼贯而入。 在一辆马车上,潘岳跪坐在昏迷不醒的萧麟身边,不停地给他擦拭汗水。 感觉到马车开始进城之后,掀开窗帘:“慢着!” 正在前进的队伍顿时停了下来,混迹在这些护卫当中坠在最后的何常和王学洲,心中狂跳,心提了起来。 “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城中不准人进出,一切等世子醒过来之后,再行决断!” 曹英和张千户没有犹豫,立刻吩咐下去。 待队伍急匆匆的朝着王府而去,路过一个街角,何常扯过王学洲,两人直接闪身入了一条小巷,狂跑一段距离之后才喘起了粗气。 两人为了赶在封城前进城,折回去杀了两个护卫,然后扒下他们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混了进去。 那时一群人正在因为萧麟的昏迷而陷入混乱之中,倒也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我要回去了,何大哥呢?” 尘埃落定,王学洲觉得有些疲惫。 “我要在雍州府城等人的,现在又没住处,自然是跟着你,而且我还救过你的命呢!这一晚上我也没少出力,你好意思抛下我?再说,咱都这要命的交情了,我这要求过份吗?” 过分倒是不过分。 “客栈···” “你当我傻?现在那些考生都没走,哪里来的客栈住!再说····我没钱!” 何常理直气壮。 王学洲叹气:“也是,咱们过命的交情,倒不好抛下你。” 这人确实有些本领,又帮助过他,为人也不算坏,王学洲不能过河拆桥。 回到小院门口,轻轻一推,大门就开了,里面漆黑一片。 王学洲一怔,这明显是有人给他留门了。 让何常在屋檐下等着,王学洲摸黑回到房间里去拿自己的衣服出来给两人换一换。 踏进房门,就听到幽幽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突然的出声,把王学洲吓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房间内的烛火被人点起,徐山正直勾勾的看着他,语气幽怨:“你去哪了?” 王学洲挠了挠脑袋,装作有些不好意思:“我出去玩的太高兴,忘了时间,这才回来晚了。” 徐山的眼神突然一凝。 经过雨水的冲刷,王学洲脸上的黑色被冲掉了,头发也因为要冒充侍卫整理过。 侍卫的衣服他也脱去了,一切都正常。 但是他那白如纸的脸色和眼神中的疲惫根本瞒不住徐山。 “灶房里有热水,我给你打进桶里洗漱。”徐山语气严肃,直接起身准备去灶房舀水给王学洲洗澡。 “我有个朋友·····在院子里。” 徐山身子顿了顿,“知道了。” 三人全都沉默着,徐山拿出自己的衣服给何常换上,又将石明和杨禾的房间腾出来给何常休息。 等王学洲准备去洗漱换衣服时,何常往他手中塞了一个瓶子。 王学洲看着他,等着解释。 “嗐,我们跑江湖的经常受伤,身上常备着外伤药,这个给你用。” 何常说完摆摆手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王学洲洗完澡,将自己早已泡的发白的伤口全都抹上药膏,感觉伤口处一阵清凉传来。 舒服的他躺下就要跟周公会面时,却听到徐山淡淡道:“我们是【一家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回去之后怎么交代?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学洲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这个姐夫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内心弯弯绕绕多的很。 就算他不说,等邕王府那边的消息传出,他肯定能猜到他头上。 “晚上你没回来我就知道你有事,我就跟他们说石明之前在这附近流浪时被人帮助过,你跟他一起去探望人去了,等明日一早就回来。” “这是我胡诌的,你至少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下次我才好给你打掩护。” 黑暗里,王学洲看不清徐山的表情,但他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定了定神,他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托出。 徐山嚯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认真听着他说完,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邕王府那边最好也乱起来,这样才更无暇他顾·····他们这样封城,封不了几天就要闹起来,如果萧麟在这中间醒了,肯定要查。” 徐山脑中转的飞快,“当初如果在城中杀了卢刚·····不行!只要卢刚一死,就必定会查他的死因……逃不掉。” 王学洲苦笑:“说那个没有意义了,卢刚那时候除了在王府,就是带着侍卫往人多眼杂读书人最多的地方钻,身边的防守一点都没松懈,我还没来得及想个既能杀了他又能嫁祸给旁人的由头出来,他就打听到我头上了。” “什么?那你岂不是很明显?!” “不,他不是直接打听的,他几乎是将所有二十岁之下,没有成亲的秀才打听了一遍,每个人都问了籍贯背景,只是再往深里查,我应该挺显眼。” 徐山一口气要松不松的,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郑重,“你带回来这人可信吗?要不要买些药,给他下了···” 他声音都是颤抖的。 想是一回事,真这样干又是另一回事了,他这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竟然动了杀人的念头。 他可真是出息了··· 王学洲也坐了起来:“他救过我,而且这次能跑出来,他也出了不少力,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没出卖我的理由。就算我真看错了人,那就当是命吧!咱们不能在对方还未露出丝毫恶意,仅凭揣测就给人定下死刑,那和萧麟之流有何区别?” 徐山也松了一口气:“我就是那么说说。” 两人一起躺回床上,王学洲放下心头大事,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何常此时已经换了衣服,悄悄的离开小院朝着王府的外墙摸去。 他走到一处无人之处,顺着墙根数到第三块砖头处,将砖抽出,把准备好的纸条放进去,重新将砖插回去,让它变得平整,这才看了左右,又迅速折身回了小院。 风雨欲来。 今日遇到的这几个小家伙心地不坏,合他眼缘。 遇上了就是缘分,顺手帮一把吧! 第155章 千万别去看榜 第二日,王学洲不出意外的····生病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说话,有人在往他嘴里喂吃的,他下意识的张口吞咽,隐约间还能听到什么何大哥,什么身体还不如他之类的话。 等他醒过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日。 徐山守在他的床头,感觉到他清醒,脸上有些惊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一张口才觉得声音沙哑的厉害。 徐山连忙倒了一杯水给他,喝下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你受了风寒,我已经给你找过大夫了。” “风寒?” 王学洲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伤口,他以为是伤口发炎导致的高热。 “对,是风寒,你身上的伤口没事,何大哥给你的药挺好用的。” 这两天都是徐山在偷摸的给王学洲换药,自然看到了他身上的那些伤口,没有发红长脓,反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好。 王学洲也诧异何常给的药居然这么好使。 徐山突然抬高声音责怪道:“你说说你,下着雨是急着回来做什么?淋了雨舒服了吧?要不是路上遇到了何大哥好心,将你背回来,你可怎么办吧!” 话音落下,白彦、赵行、齐显三人就前后进来了。 “我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就知道你醒了!你这家伙!” 白彦上来抓着王学洲的肩膀:“还是练少了吧?学学我,早晚练一个时辰,保管你壮的跟头牛似的。” 赵行一把将人推到一边:“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说完他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王学洲看着几张关心的脸,点头:“看见你们好多了。” 三人也不客气,看他精神头不错,往他床边一坐,聊了起来。 “你这两天生病了不知道,这城里差点闹翻天了!先是莫名其妙的封城,也不给什么原因,然后就是城门口来了一大批人!一个个全都看上去跟难民似的,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哭着喊惨,说是他们好端端的被人掳到了山上关押,差点被弄去充军和挖矿!” “然后知府大人说这些人是流民闹事,就派了巡捕去镇压,结果那些人不肯承认,就在城门口闹了出来,那些人最后竟然拿出了路引!由此可见,根本不是什么流民,当时那些巡捕就回去报告给知府大人了,此事····感觉怪怪的。” “不仅如此,邕王府那边听说也出事了,现在乱的很,唉!要不是榜单还要几天才出来,我都想回去了。” 三人全都眉头紧锁,有些担忧。 总觉得这一串一串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学洲一边消化着他们说的消息,一边安慰:“没几天了,考完一般半个月内就会放榜,这都过了十天了,撑死四五天就能出结果。”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 王学洲边养病,边听着他们每日出去溜达带来回来的新消息。 次日还等来了怀庆府的学子过来探望他,全都是老熟人。 “原本我们还想着等考完再聚,这样也不会乱了心境,没想到考试结果没等来,倒是先等到了你生病的消息。” 古在田随手将带来的礼物放在一边,看着王学洲唉声叹气。 王学洲挑眉:“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那倒不是,就是出门前··咳咳,我对着娘子夸下海口,这次肯定榜上有名,这要是没中,岂不是打脸?” 古在田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王学洲惊讶的看着他。 没想到成亲时看上去还颓唐的一个人,现在就··· 沈甲秀撇撇嘴:“震惊吧?我也震惊!这家伙现在跟媳妇蜜里调油似的,我都没眼看!” 古在田不屑:“等你以后成亲了,就会明白我的。” 李开和刘漪哈哈大笑:“这几个都还是童子鸡,说了他们也不懂!” 沈甲秀摇头:“谁是童子鸡?我才不是!” 顾尔行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话,虽然不是说自己,但也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行、齐显和白彦三人也如坐针毡。 这种事就是你越在意,对方越是要拿这个逗你。 王学洲直接转头看向一旁顾尔行打招呼:“考的怎么样?” 顾尔行脸上的尴尬僵住,变得有些忐忑:“都答上了,但是对不对我完全不知道。只有一道题,我是拿不准。” 王学洲奇道:“哪道?” “杨花满路飞。这说的应该是杨絮或者杨树,但是我想着‘满路飞’这三个字,那就应该不只是说这个,一般杨花是从二月开始,陆陆续续的开始在路上飘,我又觉得这可能是说天气,所以我写了一首关于二月天气的诗。你怎么答的?” 两人说起考试的事情,其他人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古在田几人有些诧异。 他们平时一贯不爱搭理顾尔行,这次也是知道他和子仁认识,这才问他要不要一起来探望,结果就是一起来了。 此时听他分析这道题,竟然觉得他有几分见地。 王学洲点头:“我写的《春》。” 古在田听完笑道:“不错!这句话是出自前朝诗人庾信的《春赋》,子仁这首《春》稳了。” 赵行、齐显、白彦和顾尔行脸一下子变了。 他们根本没听说过庾信这个人,更别说看过他的诗集了···· 古在田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失言,连忙说道:“不过考试已经过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们先别管这个了,等放榜那日,你们可千万别去看榜,让徐兄去帮你们看一眼就行!” 其他人齐刷刷的看着他。 “我听说,邕王府那边有意榜下捉婿,捉的就是年轻有为的举人或者秀才,你们····” 古在田指了指赵行、齐显、白彦和王学洲,“你们都没成亲吧?正在人家的目标之内。” 顾尔行今年十五,没定亲、没成亲,但却被古在田无视了。 商人重利,说不定顾尔行一家听到这个消息主动送上门呢! 第156章 最多一年 沈甲秀追问道:“此事我隐约间听说过,但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这是真的了?” 古在田点头:“此事千真万确,消息是我无意间打听到的,你们也别外传。” 白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如此英武,可千万不能被他们给看上了,这家的姑娘肯定长得歪瓜裂枣,不然也不能这么找夫婿。” 家境不差,找个门当户对的不行吗?怎么还榜下捉婿? 肯定有问题。 古在田看了他一眼,咳了咳:“听说是世子妃娘家那边的姑娘,据说长相是不差,但确实是有点别的原因,他们是找人入赘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 李开更是难以置信的问道:“照他们这要求,年轻有为的人,谁愿意入赘啊!这怕不是要明抢!” 古在田递给一个‘你们都懂’的表情,“所以我说,放榜那日你们几个可千万别去,到时有报喜的会上门,不放心的话,就让徐兄给你们再去看看也行。” 王学洲点头:“那天我不出门,就等着看喜报会不会上门就行了。” 送走了他们,白彦和赵行有些失魂落魄。 两人都对自己的考试结果不抱什么希望了。 “王小子!王小子!” 何常兴冲冲的跑进来,伸开手往王学洲面前一摊:“借我点钱!” 这理直气壮地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讨债。 王学洲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一块五两的银锭递给他:“你要做什么?这些够不够?” 何常抓过银子急匆匆的跑出去,丢下一句:“谢了!”就没影了。 白彦几人只觉得这个陌生的大叔言行举止有些随意,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怎么说都是子仁的救命恩人,不好背地里说人。 接连几天,何常都早出晚归不怎么见到人。 这天王学洲正在院子里看书,何常回来了。 他一屁股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嘴里骂骂咧咧:“贼老天!我老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活了半辈子都守不住财,怎么不干脆穷死老子算了!” 看他这样,王学洲只好放下书:“怎么了这是?” “哼,还不是城外的那些人吗?可怜的很,拿出路引之后府衙那边态度大变,又是给他们吃的又是给他们衣物蔽体,还开了城门让他们入城详细了解情况,可到底里面还有几个老家伙人老成精,觉得里面有诈,就不肯进城,官府那里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饿死,就放了一些救济粮。” “但这粮哪是那么好吃的,不饿死他们,又刚好能堵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闹事就成了,哪能吃饱?” “邕王府现在乱的很,腾不出手解决他们。” 何常叹了一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去那边查看情况的时候,遇到一对兄妹无父无母没长辈护着,总是被人欺压,打完他们还不止,又将他们的吃的给抢走,我就想着买些吃的给他们。” “我寻思着这怎么都花不了五两银子吧?剩下来一些我还能用,结果还真剩了四两多银子,头一次揣这么大一笔巨款,我是小心了又小心,结果···撞到了一个老头,送去医馆看了看,刚好全赔给老头做诊金了!” 何常怒骂:“我生下来就被一个老道长算过命,说我这辈子不缺吃喝,但是个穷鬼的命,守不了财,一开始我还不信,结果挣扎了半辈子,我手中还真就没拿超过十文钱,一旦超过这个数,总是这样那样的事情让我的钱没了,你说气不气?我这到底造了啥孽!” 王学洲有些同情的看着他,“惨啊!” 何常怒而拍桌:“可不是!谁家几十岁的大男人,身上掏不出二十文钱?等到了地下,我一定要好好的问问阎王爷!” 平息了一下心情,何常眼神扫向王学洲手中的书,忍不住说道:“不过,你竟然是个赶考的秀才?我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王学洲手一摊:“咱也没想到何大哥竟然能穷到这个地步。” 何常脸青了,不过他随即又好奇的问道:“听说快放榜了,你能不能中?” 王学洲老神在在,“那谁知道?约莫六成把握吧!” 何常一听,这不稳了吗? 读书人嘴里的六成,那起码得当九成听。 “你们读书人的事,我老何也整不明白,就算你考不上举人,你现在也是秀才,比我老何强,我看那对兄妹实在可怜,你要是有能力,能不能帮他们一把?” 王学洲询问:“怎么个帮法?” “那两个孩子实在是可怜,当时就求着让我带他们走··我一个跑江湖的光棍汉,突然生了恻隐之心,想收留下来以后给我养老,可我现在居无定所还没钱,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托付,就找你帮帮忙,以后等我安置好,就将他们接过去,只要这次你帮我,以后我再不拿救恩之恩来说事了!” “·····那你现在提什么?” “你这不没答应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 王学洲无语了片刻,“那你什么时候能安置好?” “几个月?或者再长点,这个嘛,得看情况···” 王学洲就那么盯着他,何常的气势萎了一些:“我不得想想办法?这样,最多一年!一年我就想办法给他们接走。” “我只能保证给两人吃饱,其他的可管不了。” 何常大喜:“吃饱就行了,别的不敢奢望!” 城中还封着,两个孩子接不进来,何常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作息。 王学洲也很快等来了放榜的日子。 大早上,五个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小院中,大门敞开,随时准备迎接喜报。 阿宝早早就跑去巷子口守着,路婶子坐在自家门口边纳鞋底,边往外面张望。 王学洲手中虽然拿着书,但是已经许久没有翻上一页,他也是紧张忐忑的。 书看的越来越多,他却觉得自己懂的越来越少。 不求名次,只要能考上就行。 毕竟几千人中只录取八十人。 不管什么名次,那都妥妥的人中龙凤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你们说,报喜的能找到地方吗?” 齐显双手抓着膝盖,有些紧张的张望着,“咱们这个院子深,该不会找不到住处吧?” 王学洲这下装也不想装了,把书一合,盯着门外:“咱们考试的时候留的有地址,那些喜差比咱们熟悉这里,不可能找不到。” 徐山此时反倒成了最坦然的那个。 他都没考完,自然也不用去想结果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响起,周围院子里的人都从门里伸出了头看向巷子口。 第157章 格格不入 喜报来了。 院子里的人精神一振,不约而同的都抻了抻衣服,身子坐的端正了一些。 等了半天,腰都坐麻了,也没喜差进来。 白彦按耐不住走到门口去看了一眼,原来喜差去了街口的一处院子报喜去了。 “去前边了。” 得知这个消息,几个人脊背一弯,捶腰的捶腰,趴桌的趴桌。 等了许久,又是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 没等几个人反应,就看到阿宝高兴地冲了进来,两只小脸上全是红晕:“来了!来了!他们朝着这里来了!” 王学洲他们什么都忘了,瞬间站直了身体。 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喜差站在门口高喊:“恭喜怀庆府白山县,齐显,齐老爷!高中乡试第七十八名!齐老爷可在?” 喜差说完才看向院子里面的几个人,脸上满是喜气。 齐显身子晃了晃,脑中一片空白,手中捏着荷包的手指都泛白了,都没想起递给喜差。 王学洲见他这样连忙拉着他上前,“在这在这!” 看到是如此年轻的举人老爷,喜差更加恭敬了一些:“恭喜齐老爷!贺喜齐老爷!您中啦!” 齐显终于反应了过来,慌乱的往自己身上摸荷包:“辛苦了辛苦····” 王学洲抓着他的手递了过去,笑呵呵的对着喜差说道:“这是高兴傻了,您拿着喝茶。” 喜差喜气洋洋的拿过荷包,嘴里说了一连串的好话,这才带着人离开。 几个人连忙上前恭喜。 “恭喜显文了!” 赵行和白彦浅浅恭贺一番,就忐忑的开始继续等待。 又等了一会儿,吹打声音再次传来,几人飞快起身。 只见喜差还是之前那个,身后跟着一些看热闹的人,吹吹打打的过来了。 “恭喜怀庆府白山县,王学洲,王老爷,喜中乡试第四名!” “王老爷何在?” 王学洲狂喜,立马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上:“我是!辛苦跑这一趟了。” 喜差喜笑颜开的接过,将刚才的好话又说了一遍,这才转身离去。 小院周围的邻居沸腾了。 天呐! 他们这条巷子绝对聚的有文气,不然不能一下子出了三个举人老爷! 路婶子和阿宝的嘴巴已经咧到了耳后根,根本不敢想等下一届,他们家的房子该有多么受欢迎! 王学洲看着源源不断前来道喜的人连忙推脱还想去看看榜单,将人一下子打发了。 徐山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要去贡院看榜,“你们等着,我去贡院那边看看榜,顺便看看鹤年他们中没中。” 四人眼巴巴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虽说有喜差报喜,但是不看到榜单总是不踏实。 现在有人去看,他们自然全都愿意。 结果这一去,一直等到了太阳快落山还没见到徐山回来的身影。 王学洲心中一沉,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何常扯着徐山的衣领回来了。 “累死···老子了!” 何常一把将王学洲推到一边,自己一屁股坐上去喘气。 他也不在意,转身拉住没站稳的徐山:“姐夫,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白彦和赵行也顾不上问自己是不是落榜了,着急的问道:“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山一脸后怕:“你们不知,贡院那边现在乱的很!不少富绅带着下人守在榜单附近,只要出现一个年龄相当的学子,抓着人就要往家里拉。” “这还算好的,我前面的一个仁兄,原本看榜正看的好好的,结果突然出现一队侍卫,拿着他的画像一对比,直接拉住就要走,他自然不肯,就问那些侍卫是谁。” “结果那侍卫说他们是世子妃的亲卫,他们世子妃看上了那位仁兄,要带他回去成亲。” “那位兄台也是烈性,他梗着脖子不愿意,结果被那些侍卫拖着就走。” “那些富绅就像是闻到腥味儿的猫,见到人就不撒手,还拉住了想带我回去,我都说了我没中榜,也已经成亲,结果拉我的人竟然····竟然说,让我休妻再娶!真是岂有此理,无法无天!” 把徐山气了一个仰倒。 真是一群混账! 何常有些揶揄对着王学洲说道:“要不是今日我坏了你姐夫的好事,只怕明日你姐就要以泪洗面喽!” 徐山脸色涨红:“何大哥说的什么浑话!你这样···你这样····” 幸亏小舅子和他关系不错,要不然他就是长了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何常哈哈一笑:“真有意思。” 这些书呆子,随便逗一逗就脸红脖子粗的。 见到人没事,白彦和赵行这才关心起自己的成绩:“看见榜单了吗?” 虽然等了一天也没两人的喜报,但是心中总是有些不死心。 徐山叹气:“看见了榜单了,但····” 未尽的话没有说,但两人都明白了什么意思,一下子死心了。 “前五名的试卷都被张贴出来供人参观,你们猜解元是谁?” “是谁?” “是鹤年。” 是古在田! 徐山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我看了试卷,你和前三不相上下,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王学洲心中一动。 如果连徐山都这样说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那道关于加税的策问?” “不错,就是那道题,前五名除了你,都是支持加税的。” 王学洲惊讶:“那我在其中岂不是显得格格不入?” “管他的!给了咱第四,咱就是第四,中了总比没中好!” 赵行叹了口气,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等到尘埃落定的这一刻,心中还是十分难受:“我不管,晚上你俩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王学洲和齐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两人凑钱叫了一桌席面回来,分给阿宝和路婶子几道菜,其他的就摆在院子里围坐一圈。 赵行和白彦两人还没开始喝,就看到齐显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 “不是兄弟,你弄得我都不知道咱们是谁没中了!” 两人的情绪刚上来,就被齐显打断了,怨念颇深。 齐显喝了酒情绪外露,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我中了,我是举人老爷了,我再也不是那个需要靠着卖姐姐才能读书的穷小子!我要把我姐姐赎回来!” 第158章 谁让咱如此优秀 齐显这么多年来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中始终沉甸甸的。 他一直没脸去看望姐姐,只闷着头读书。 别人在玩,他在背书,别人在闹,他在背书,哪怕他和丑蛋他们一起出去吃个饭聊个天,稍微松懈一下,他的心中也会油然而生一种愧疚感。 等散了之后,回去必须熬夜背书才缓解一下心中的愧疚。 今日的喜报传来,他觉得身上那股压的他喘不过气的感觉,好像消失了一些,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总算是没有辜负家里对他的期盼,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他要将姐姐找回来,带着全家人,过上好日子。 乡试放榜的次日,就是鹿鸣宴。 尽管几个人拦着齐显没敢让他喝的太多,但齐显也醉醺醺的了。 王学洲无奈叹息:“还是请路婶子熬些醒酒汤吧!” 不然真怕明日起不来。 赵行和白彦也无奈极了:“我们俩还打算抱头痛哭大醉一场呢!这下子闹的,啥情绪也没了,得,下一届努力吧!” 请路婶子帮忙后,他们简单的填饱了肚子,把醒酒汤给齐显灌下,将他送去睡觉,这才回房各自安置。 何常笑呵呵的看着几个年轻人忙来忙去,自己饮一口酒,往嘴里扔几颗花生米,“高兴一天是一天喽~~” 参加鹿鸣宴,自然要穿举人公服。 在报喜过后,官府就会派人送到中举的学子手中,圆领黑花缎袍、黑色大帽、黑色短靴,这些衣服都是统一做的,不合适的地方自然需要自己拿去修改。 一大早,王学洲拉起还有些昏沉的齐显试衣服,“赶紧穿上试一试,要是有什么不合体的地方,拿去改一下。” 齐显听到这话脑子一清,想起自己今日要去参加鹿鸣宴,连忙穿上衣服试试胖瘦大小。 两人正互相看着衣服合不合身,徐山他们就推门而入。 赵行看到两人之后,立马作怪,拱手行礼:“小生赵行,拜见王老爷,齐老爷。” 王学洲惋惜道:“还想让你给我磕一个呢!” 赵行抬起手:“吃我一拳——” 两人闹着,徐山围着他们转了一圈,“这衣服多少有些胖了,拿去让路婶子帮着改一改。” 白彦看着两人穿着举人服站在那里,羡慕的眼睛都绿了:“这多威风?可惜这次不赶趟,下回我说啥也得搞一身。” 找路婶子请求帮忙改衣服时,路婶子的态度很明显的变了。 面对两人一口一个大老爷,两人刚说完请求,路婶子就满口答应下来,就连两人给的谢银都十分坚定地推诿了回去,死活不要。 阿宝看着两人,只腼腆的笑,毫无之前在他们面前的机灵。 王学洲捏着他两边的脸往中间挤:“怎么这么老实,改性子啦?” 阿宝看着他瞪圆了眼睛。 娘骗人! 谁家大老爷这么不正经? 迎着徐山他们三人羡慕的眼神,王学洲和齐显穿着被修改的十分合身的举人服,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 鹿鸣宴这个名字取自《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旨酒,以宴乐嘉宾之心’。 鹿和禄同音,象征着功名利禄,因此才取这个名字。 而他们,也从此刻开始就不仅仅只是身有功名的读书人,他们正式迈入了‘士’的行列,也就是‘入禄’。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官员的预备役了。 纵然这辈子再无存进,熬到白发苍苍,也是吃穿不愁,哪怕一辈子候补选不上官,也可以去官学里面混一个教谕当当,博得一个‘桃李满天下’的美誉。 当然,他们这么年轻,再进一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没人会傻的止步于此。 宴席依然是在一处官宅举行,进了里面,王学洲和齐显也一眼就看到了正被众星捧月的古在田。 看到两人,他高兴地挥了挥手,和身旁的人说了两句朝着他们走来。 古在田原本和齐显既不是同窗,也不是朋友,互相之间只是见过面,但此时遇上,也忍不住笑着打趣两人: “我当这院子怎么一下子就蓬荜生辉了起来,原来是一下子来了两个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啧啧啧,这怕不是要让一群老秀才咬碎了后槽牙。” 王学洲甩甩衣袖,双手往后一背,“那也没办法,谁让咱就是如此优秀呢!” 古在田白眼一翻:“你别对着我说,等明日咱们聚一起,你当着其他几个的面说,看他们揍不揍你就完了。” 这次他们几个同窗之间,除了古在田就只有王学洲中了。 李开这次虽然也有提升,上了副榜。 可副榜只能算是个‘安慰奖’,根本没有参加明年会试的资格。 除非李开放弃考试,直接以举人身份选官候补,但凡有点上进心,想要以进士之身入朝为官,下一科就得继续考,四舍五入等于没中。 齐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古兄就别打趣我们了,你这也不遑多让,解元呢!” 古在田摇头晃脑:“侥幸而已,罢了!不多说这个,你们没去看榜,还不知道昨日里出了一件大事!” “榜下捉婿?” 古在田摇头:“不,出人命了。” 这下王学洲和齐显是真的震惊了:“为什么?” 古在田拉着两人走到一旁八卦:“有位学子应当是从外地赶回来考试的,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咱们的主考官姓鲍,考试的时候答不出来题,一怒之下写了一首打油诗,内容冒犯了主考官,他被革除了功名。” “昨日张贴榜单后,就有差役将此事公布出来,那学子听说之后不知道是理亏还是怎的也没闹,但是回到客栈——” “天一擦黑,有人喊他去吃饭,结果发现他就吊在客栈的房间里!”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吓了一跳。 “一场考试而已,何至于此?” 题不会做,那就放弃,结果偏要嘲讽主考官,最后被剥夺了功名。 自己做下了这事,又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就走了死路,实在是···· 古在田摇头:“主考官是从京里派来的,到了雍州府下马就进了贡院,咱们这些考生都不知是谁,但他知道,还能精准冒犯到主考官,也不简单。” “后来听人说,此人的父亲是王府的典薄,可能他以为他点出了主考官姓鲍,那些人该知道他不简单的,就算讽刺一下也没啥,可他没想到咱们考官们也十分刚直,无法忍受他这样的挑衅行为,直接将他撸到底。” 第159章 事发了 王学洲听得眉头紧皱:“没了功名直接就去死?这也太极端了,做这件事之前,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个后果。” 事情要么不做,做了就要接受任何结果的可能性。 古在田叹气:“据说是考了好几次都落榜了,估计心态崩了,冲动之下如此行事,结果更加糟糕,一时想不开就……” 齐显好奇:“此事就这样了?王府那边没找麻烦?” 不管对错,一条人命没了,王府那边应该会有个说法吧? 古在田冷笑:“他们自己现在都乱成了一锅粥,还有心情管什么典薄之子?听说世子虽然被救醒,但却瞎了一只眼,世子的其他兄弟不知道打哪听说了这个消息,一下子闹了起来正忙着争权呢!” 怪不得,怪不得王府那边一直都没动静。 王学洲奇怪的看了一眼古在田:“老兄,我发现你对各种消息十分灵通啊!” 古在田微笑:“那当然,你当我这人脉都是假的吗?” 三人正聊的兴致勃勃,就听到了提醒他们入场的《鹿鸣》曲。 三人连忙散开找到自己的位置。 等人站定,就看到主持本次鹿鸣宴的巡抚大人,带着从京里来的主副考官,和一众同考官来了。 身边还跟着知府大人和本地学政等等。 王学洲悄悄睨了一眼,一群大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按照流程,先是巡抚大人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让他们忠孝慎廉、不忘初心,随后又祝愿他们能够在明年的会试上一举高中,金榜题名云云。 反正都是一些漂亮的场面话,王学洲听得差点跑了神,终于等到他说完,知府和主考官也跟着勉励了几句。 说完开场白,他们一众新进举子开始谢礼。 接下来就是由乡试的第一名解元开始,纷纷做一首‘鹿鸣诗’来颂扬朝廷周公吐甫、天下归心。 反正就是花式拍马屁,看谁拍的出彩,拍的有新意。 这种事提前都有准备,王学洲的排名虽然靠前,但远没有前三名的压力大。 随大流吟完自己准备好的诗后,他看着饭菜有些纠结。 来这里的人还真没几个在意吃的,大部分人还都站着,坐也不坐。 但他觉得自己是来参加宴会不是找罪受的,站了大半天小腿都充血了,坐坐怎么了?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这些饭菜本就是给人吃的,吃了怎么了? 刚伸出手准备去拿筷子,就见他前面,排行第三,名叫郭奕的仁兄,被知府大人叫到了前面。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古怪,有人眼神羡慕嫉妒,有人眼神鄙夷不屑。 此人就是那位被王府榜下捉婿的那位同年。 只见知府大人将人带到前面,一一介绍给主考官和巡抚大人,在他们面前刷个脸熟,以后对他的仕途,自然是有好处的。 那位郭同年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激动的,总之满面通红。 巡抚大人淡淡的说了几句,转而就和古在田交谈了起来。 宴席上觥光交错、推杯换盏,认识或者不认识的都会上前来交谈几句,毕竟以后入了官场,大家就是同乡了。 只是王学洲没想到,从京中来的副考官,会招他上前回答问题。 旁边的主考官也停下了动作,看着两人一问一答。 听完王学洲的回答之后,副考官满意的点头:“总不枉我和鲍大人争执许久,按我说就该点你为魁首,可惜······不过第四也罢,总算没有辱没了这个排名。” 主副考官本就观点相悖,要不是副考官极力争取,王学洲的排名还要靠后一些。 此时提问了王学洲的学问之后,作为主考官的鲍照也没半点愧疚,只对着王学洲说道:“学问不错,试卷也十分出色。” 这个学生的学问他是认可的,但有时候只会做学问也不行。 朝廷都已经实行过加税了,你还持反对加税的观点,这不是看不清形势吗? 不过他倒是从那篇策文的字里行间看出了这个学生懂得民间疾苦,有惜民之意,再加上其他题答的十分优秀,他这才愿意放他一手。 现在知道了这位学子的籍贯背景,倒也知道了他为何如此。 身为农家子走到现在,不忘初心一片赤诚,品行不错。 鲍照又问了王学洲几个问题,听的他越来越满意:“名次不甚要紧,考上了就没辱没,等来日进京赶考,有什么不懂的可去寻我。” 副考官轻啧一声:“你现在倒是会装好人了?” 说完他看向王学洲:“不想搭理他,找我也行,明年会试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话的含金量不可谓不高,一晚上都和大家融入一团的王学洲,瞬间觉得同年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虽然对于明年的会试王学洲势在必得,可被人如此肯定,还是让他心中一定,有了些许信心。 但是面上却镇定无比,听完两位大的话,他躬身谢过。 一圈人盯着他眼神羡慕嫉妒恨。 凭什么啊! 凭什么两个大人都这么看好他?你们倒是来问我啊!我也可以! 其他人内心的咆哮王学洲不知,还没等他缓和一下,就见一位随侍急匆匆的进来,附耳在巡抚大人的耳边说了什么。 原本还一脸平静温和有礼的巡抚,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站起身直接往外走。 顿时引得其他几位大人面面相觑。 知府如坐针毡,不过片刻就找借口离开了,其他人纷纷跟上。 宴席就这么散了。 他们按照顺序出门,古在田走在王学洲的左侧,悄悄说道:“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那谁知道,你消息这么灵,等下去打听一下?” 古在田点头:“那必须的嘛!我等读书人,自当关心家国大事,刚才几位大人离开时的表情,一看就是出事了。” 没有耽搁太久,他们很快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邕王府,事发了。 第160章 自取灭亡 城门口的人要钱要粮要地,希望官府能重新给他们找一块地方安置。 可官府不同意,他们要的每一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那得多少钱才能打住? 最后官府只同意将他们原籍返回。 可这些人原本就是乞丐、帮闲、交完税之后失去土地和房子的穷人家,所以才能被人给无声无息的掳走,返回原籍他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甚至很多人是连户籍都没的。 众目睽睽之下两边谈不拢,知府逐渐失去了耐心,他原本就因为邕王府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能耐着性子跟这些人僵持这么久,也纯粹是碍于舆论压力。 可这些人不知足,竟然妄图狮子大开口。 眼看着面临放榜,在贡院中的两位从京里来的主考官就要出来,被他们撞见了这事还了得? 知府就下令将这些人看押起来,等送走了京里来的主考官,再处理。 结果就是压迫越大,反抗越大。 那些人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都被看押了,还偷跑出去了一些人,去官道上拦截巡抚大人的马车准备告状。 但他们巡抚大人没拦住,倒是拦住了快马加鞭从京里赶来的锦衣卫。 这送上门的人证,直接被锦衣卫提着赶往邕王府。 王学洲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上,看着下方英武不凡、面容肃穆的锦衣卫队气势汹汹的打马朝着邕王府的方向跑去,一看就来者不善。 老师的动作这么快? 才几天的时间就拿到了邕王府谋反的证据交给了皇上? 这么短的时间,怕是根本不可能…… “奇怪,邕王府的人什么时候惹到锦衣卫了?还是说出了什么大事?这怎么看上去像是去抄家似的?城门口的那些人都没能阻止他们的步伐。” 古在田看着下面的人喃喃自语,他心中无不担忧。 他爹和雍州府这边离的不算远,可别牵连到他爹了。 “事情肯定不小,要不然不能这么大动静,希望别牵连到其他府····” 原本今日放榜后,他们几个同窗齐聚在酒楼里准备好好聊聊,结果没想到刚见面,就被外面的大动作给惊住了。 沈甲秀、李开和刘漪三人,此时全都是担心。 “走走走,一起去看看!” 古在田招呼了一声,率先下楼。 出了这样的大事,现在谁还有心情坐在酒楼里面吃喝? 不管是读书人还是老百姓,就连落榜的秀才都顾不上意志消沉,全都顺着人流往邕王府那边赶去。 路上徐山还小声地问王学洲:“山长的动作这么快?不应该吧?” 王学洲摇头:“应该不是,我也不清楚。” 到了王府的一重门门口,守卫看见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脸色大变。 没等他们开口,最前方的锦衣卫指挥使薛晋,就拿出了一份明晃晃的圣旨出来:“我乃锦衣卫指挥使薛晋,奉命来王府宣读圣旨,还不开门!”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凶厉。 门口的守卫瑟瑟发抖起来,连忙打开大门。 薛晋扭头看了一眼这附近凑热闹的百姓,吩咐手下:“带一队人看好门口,无关人员不得入内,也不得放走里面一个人!” “是!” 周围的人虽然进不去,但是锦衣卫也没驱赶他们,只手握大刀,将门口围了起来不让人靠近。 “天呐!带着圣旨来的,还有这么多锦衣卫,我看邕王府这次真出大事了!” “这可是王府呢,当今圣上是王爷他爹,能出什么大事?除、除·····非·····” 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说话的人瞬间结结巴巴起来,‘谋逆’两个字始终不敢说出口。 但是周围的读书人已经在脑子里自动补全了这两个字。 王府后院里。 一座布局精巧,宽敞华丽的院子内。 “废物!全都是废物!让你们找个人,竟然至今都没找出来!要你们何用?拉下去,杀了!” 萧麟脸色惨白,一只眼被包扎着,靠坐在床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听完侍卫的回答,一把将手中的药碗摔到了地上。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从您醒来下令,满打满算才一天!时间来不及啊!求您再宽恕几天!” 侍卫满头冷汗,原本的世子就让人惊惧,现在的世子根本让人不敢直视。 潘岳这段时间也不好过,就连自己中榜的鹿鸣宴都无心去参加。 看着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变得阴晴不定的萧麟,他提着心劝道:“时间太短了,不管是从我这边、卢刚那里、还是您这边入手,都需要时间揪出可能害您的人···” 萧麟声音阴鸷:“不用揪,只要是有可能、有过节、有矛盾的全都给我杀了!听懂没有?我要你去给我杀了他们!” 如果这样,那得无故杀多少人? 这样的方式简直是自取灭亡。 “大哥,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你这从小到大得罪的人多了,什么时候才能杀完?要不这样,你将你手下的人给我一些,弟弟我亲自帮你找出来人怎么样?” 萧麟看着自己的亲弟弟面无表情:“蠢货!被人挑拨几句你真就觉得你可以了?这么多年你就是一条跟在我后面捡骨头吃的狗!舒服日子过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吗?” 萧阳眼中闪过怒意,指着他骂道:“萧麟!你现在就是个废物!世子之位肯定保不住的,与其便宜了其他人,还不如给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你老实一点,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还能给你一条活路,要是你不识相!可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萧麟轻蔑:“就你?你能如何?” 两人正针锋相对着,突然一名随从跑进来,语速飞快的说道:“世子!锦衣卫指挥使带着圣旨闯进来了!” 萧麟瞬间坐了起来:“锦衣卫?!” “是的,锦衣卫指挥使,现在已经穿过了前院,直奔咱们这里来了,大管家不敢拦,也拦不住啊!” 萧阳瞬间幸灾乐祸起来:“你该不会是外面干了什么坏事,被锦衣卫给发现了吧?这回可由不得你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蠢货! 第161章 真是疯了 萧麟此时根本不想搭理这蠢货。 他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腿上无力,又重重的摔了下去,旁边的世子妃潘氏连忙上前去扶。 萧麟惊怒交加,抬手掐着她的脖子:“我腿为什么不能动?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这几日,就数这个身边人和他待的时间最久,他第一反应就是潘氏害他。 潘氏被掐的脸色涨红,双手拼命的拍打他的手臂,潘岳大惊,连忙上前去解救。 “不可能!这段时间就连熬药都是姑姑亲自看着人熬的,为了伺候您,姑姑已经许久未曾休息过了,整整瘦了好几圈!” “您出事,最担心的就是姑姑啊!” 萧麟看着眼中满是泪水,眼神祈求的看着他的潘氏,手一松,放开了她。 潘岳说的有道理。 但如果不是她……萧麟看向了一旁的萧阳。 只见他眼神躲闪,莫名还透露着几分心虚:“反正瞎都瞎了,再瘫了也什么区别。” 萧麟脑门上青筋直蹦,抓起身后的枕头就朝着萧阳砸了过去,“蠢猪!被他们卖了还帮他们数钱,把我解决了,你这头蠢猪就是任他们宰割的命!” 萧阳满脸得意:“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可没上他们的当!他们让我下药毒死你,我看在之前你对我不错,咱们又是一母同胞的份上,只下药让你经脉堵塞罢了,所以我说嘛,你老实一点我就留你一命。” “咱兄弟俩谁跟谁?你也不用太感动。” 萧麟没想到之前向来他说东不往西的亲弟弟,竟然在他出事后蹦的最欢。 他看着萧阳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来人·····” 话没说完,就听到院子外面的动静。 为首的薛晋背着手,闲庭信步一般直接踏进了房间里。 萧麟怒斥,“未经通报,就敢擅闯本世子的内室,你好大的胆子!” 薛晋长相属于扔到人群中不起眼的。 但混迹权力中心多年,身上的气质不凡,眼神更是犀利,一眼就看出了萧麟的虚张声势。 他笑了:“要论胆子大,咱们邕王世子,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毕竟孙子谋爷爷的反,您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无比讽刺。 萧阳心头狂跳,强忍住没有扭头去看萧麟,声色俱厉的开口:“胡说八道!我们是你能污蔑的吗?!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我爹了!” 薛晋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爹····你爹····哈哈哈!!!” 萧麟的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寒意顺着尾椎骨爬上了后背。 “你爹?邕王?哈哈哈哈,不知道吧?来之前就被咱们看押起来了!” 萧阳腿上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潘岳和潘氏两人如遭雷击,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只有萧麟虽然脸色难看,但还算镇定。 薛晋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满意,上前拍了拍萧阳的脸:“二公子,你当这是过家家呢?还找你爹告状?嗯?” 他脸上的表情一变,冷声道:“等会我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来人!将这些贼子押到院子里,宣读圣旨!” 薛晋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进了院子里。 ········ 王学洲他们还没搞清楚王府里面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巡抚大人带着兵士,押解着几辆囚车进了王府,其中一个囚车里面已经有人了。 他们定睛一看。 正是昨日里还带着郭奕将他介绍给诸位大人的知府。 古在田语气凝重:“囚车都用上了,看这架势是要一窝端了,难不成真是···?” 别人的紧张徐山不管,他现在只觉得身上轻松,心里头控制不住的生出了几分喜意。 倒的好,倒得妙! 他扯了扯王学洲的衣袖,递给他一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 太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 他们从太阳升起等到了太阳落山,王学洲他们也从王府外墙的门口转移到了酒楼内,终于等来了锦衣卫从里面出来解释。 “铛铛!” “邕王世子萧麟,欺上瞒下,私藏铁矿、豢养私兵、图谋不轨,其心可诛!现已人证物证俱全,邕王以及世子等,剥夺封号贬为庶人,将押解入京,由圣上定夺!” “其余一干人等,收押天牢,待审讯过后,再行处理!” “即日起,邕王府封禁,不得靠近,违者、就地正法!” 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刀一起出鞘,看着围观的人。 他们虽然把事情办了,但考虑到毕竟邕王府在此地盘桓多年,其中不知道是否有被迷惑的百姓,所以他们此时敲锣告示众人。 虽然中间的些许细节没有说的一清二楚,但只是私藏铁矿、豢养私兵这两个名头,就够一群人明白这是什么罪了。 围观的纷纷倒退,再不敢靠近半分。 “天爷呀!这真是好日过够了,自找死路,你不想过,让给我啊!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该他们的!他们的好日子还不够吗?还要折腾!这下好了,命全折里了,可怜的都是其他人····” “呼~~~还好,还好提前发现了!要不然咱们可怎么活啊!真是想想都后怕···” “可不是哩!平日里世子看上去多好一个人,背地里竟然干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还真是老寿星上吊——” 嫌命长。 等了一天,终于知道了是何事。 古在田他们却未见放松下来,反而有些担忧的骂道:“真是个疯子!好端端的竟然谋逆,世子上面还有王爷,王爷上面还有皇上呢!而且太子殿下还好好的,就这么急不可耐,真是疯了!” “这会不会影响到明年的会试啊?” 王学洲差点露出的大牙一下子回去了,“不会吧?这件事不是人证物证俱全?应该很快就有决断,现在离明年会试还有半年呢!” 这倒也是,古在田脸上的担心瞬间消失了。 “不过,这件事之前竟然没透露出半点风声……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写信告诉我爹,京里怕是要乱上一阵了,得让我爹小心。” 古在田说完,就有些坐不住了。 齐显满心盼着赶紧衣锦还乡,对此事本就不怎么在意。 其他人也各有心思,很快散了。 王学洲和徐山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毫无心理负担的回到了小院子。 打开门,只见院子中何常正和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扭过头看到他们五个回来,何常立马换了一副表情,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回来了?快快快,王小子,快来看看这两个孩子,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兄妹。” 他扯过一旁的两个孩子推到了王学洲的面前。 这两个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看五官倒是生的漂亮,两人此刻正看着他沉默不语。 他们的头发不知有多久没有洗过,隐约间飘出一股臭味儿。 脚上的鞋子破了,大拇指露在外面,此刻正紧紧的抠着鞋底。 第162章 这是你们王叔 王学洲看了一眼两人的鞋子,视线转移到两个孩子身上,六目相对,都在互相打量没有说话。 徐山皱了皱眉:“何大哥这是何意?” 弄两个孩子来就算了,给子仁看什么? 何常笑的和善极了,“是这样,我准备收养这两个孩子,但是呢,我这不是跟朋友约好了要处理一些事情,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所以就托王小子帮我养一段时间,等我腾出手来,就接他们回去。” 徐山大惊:“帮你养孩子?!” 他一把将王学洲扯到何常面前:“何大哥,你睁开眼看看,子仁今年才多大?他也是个孩子,你就让他帮你养孩子?” “嗐,说这就见外了不是?都能被称为老爷了,还算什么孩子?要不这样,你不乐意的话,你帮我养!” 何常十分光棍,一脸无赖的盯着几个人,好像只要谁敢阻止他,他就把人交给谁。 其他人没这个实力,白彦是有的。 他扬起下巴往前一站:“区区两个孩子,再来十个我家也养得。” 何常满脸嫌弃的摆摆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边儿玩去!” 白彦怒目而视,“你不要太离谱嗷,有人给你搭把手不错了,你还挑····” “我谁也不要,我就跟着你!” 两个孩子中的男孩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他伸手抓着何常的衣角:“你都说了收养我们,那我们就跟着你!” 旁边的女孩虽然没说话,但也抓住了何常的另一边。 “我不是说了吗?等我忙完,准备一个住处,再将你们接过去,现在跟着我干啥?睡大街?” 何常看着王学洲,“咱说好的救命之恩······” 没等他说完,王学洲扯了扯嘴角接过话茬,“我答应过了就不会反悔,但是咱们以后就两清了,你要是再提什么救命之恩,我就不认了。” 何常眉飞色舞:“那不能,我就知道你小子是重承诺的人!” “我还没同意!唔唔唔····” 男孩话还没说完,何常捂住他的嘴,对着王学洲讪讪一笑:“这两个孩子怕我扔了他们,一时间有些害怕,我去好好说说。” 说完他提着两个孩子就出了门。 齐显看着长叹一声:“真是钱债易偿,人情难还啊! ” 赵行点头:“确实如此,与其时不时的就被拿出来说,还不如早点还了这人情。” 王学洲笑道:“不用担心,反正我家孩子多,扔回去看着他们,饿不着就成了。” 说起回家,几人精神一振打了一声招呼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房间内,徐山皱眉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何大哥有些不对劲儿?城门口那里解封了吗?他怎么将人弄进来的?” 王学洲无所谓的说道:“他功夫高,可能悄悄给人弄进来的吧?随便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咱也不到刨根问底的关系啊!” 徐山点头:“这倒也是,随他吧!” 两人没再说话,专心的整理着东西,听着徐山絮絮叨叨的说着回家要买什么东西,王学洲的心思已经跑远了。 人啊,难得糊涂。 何常这边他是不准备深究了,安心过好自己的就行,等还了这人情,无债一身轻。 锦衣卫来的第二天,雍州府就解封了。 随着解封,还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传了进来,同样的,雍州府这边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随着邕王府被锦衣卫收押,整个雍州府八个县的知县,全都被河间道总兵带人给围了起来。 只等锦衣卫这边审出结果,再视情况处理这些知县。 清白的最好,不清白的这下子想以死谢罪为家里人博一条活路也没机会了。 小院中的五个人在商量之后,果断决定一起回去。 任雍州府闹翻了天,也跟他们这些暂时还没踏入官场的人无关。 想看热闹也得有那个实力,要是一不小心被牵连进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明哲保身实为上策,反正有古在田在,他们也不担心不知道此事的详情和后续。 问了古在田他们,那几个人果然不打算回去,还想留在雍州府看看后续。 于是王学洲他们买完东西,就和他们辞别回乡了。 出城查的很严,不过他们本身就没问题,很顺利地出去了。 城门口的那些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何常在城外的十里亭等着他们送行。 “那座院子我给你续了三个月的房租,又多给路婶子了一些钱,让她每日管你的饭,钱就不给了,给你也白瞎了。” 临别前,王学洲将自己的安排告知了何常,把他感动的眼泪汪汪:“我老何别的没有,眼光是真不错,你这个兄弟我老何认了!” 说完提着被堵了嘴巴捆起来的兄妹俩,放到了他们的马车上:“好兄弟,以后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他们不听话你只管揍,只要不饿着他们、不虐待他们,怎么都成!” 说完他转头看着车上的兄妹俩,指着王学洲说道:“以后这就是你们王叔,知道不?不听话他揍你们我可不管!” 徐山他们看的目瞪口呆。 王学洲像是没看到那两个孩子喷火的眼睛一般,点了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早点安置好将人领走,时间长了我可不敢保证会怎么样。” 何常点头保证:“一定一定。” 没了杨禾赶马车,还有阿吉和白员外家的两个护卫。 原本宽敞的马车内,因为多了两个人而变得有些拥挤。 那两个孩子倒也乖觉,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人,他们立刻老实了起来,被捆着手脚也不挣扎。 白彦看着有些心软了:“何大哥也真狠心,看将这俩孩子捆的,咱们要不放开他们?” 那俩孩子眼睛一亮,眼神湿漉漉的看着白彦,满是感激。 王学洲淡淡道:“咱们还没走远,这俩人要是跑了,到时候你去找。” 白彦立马摇头,“那不行,算了算了!” 两个孩子立马鄙视起来。 咦~瞧这怂样儿! 第163章 恨不得将心掏出来 闲着也是闲着,在马车上几个人说起这次考试的事情。 王学洲也不藏私,一点点的和几人说着这次他答题的思路和方法,没有说到的地方齐显在一边补充。 不止赵行听得茅塞顿开,白彦和徐山听得也收获良多,为了下一次的考试做准备,三个人问了不少问题。 毕竟回去之后,王学洲和齐显就要准备明年的会试,现在不问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那两个孩子王学洲虽不怎么在意,但毕竟是自己应下来的事情,这点责任心,他还是有的。 等到休息的时候,他将两人嘴巴里塞的东西给抽了出来,让两人轻松了一点。 “哼,别以为你这样我们就会听你的!” 嘴巴刚被松开,那个男孩就气哼哼的说道。 王学洲奇怪:“为什么要听我的?我又不是你们爹!” 男孩一噎,瞪着他。 反而是女孩子乖巧的问道:“哥哥,我手疼,能不能放开我?” 王学洲心硬似铁,他抬手敲了敲两个人的脑袋:“你们如果老实的话,等出了雍州府境内我就放开你们,到时候还可以花钱给你们收拾收拾,你俩都馊了知道吗?” 何常是个大老粗,直到临别前都没想起来给这俩孩子收拾干净。 小孩子也是有羞耻心的。 此刻听着王学洲的话,那男孩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我们馊了又不是你馊了,你管我!” “行!那你们就馊着吧!” 好心被拒绝,王学洲也不是很在意,他们愿意臭着就臭着吧! 王学洲干脆果断的掏出干粮,坐在两人面前悠悠的吃了起来。 两人饿了大半晌,看着他的干粮咽口水,但也很硬气的没有开口讨要。 哟呵! 竟然是两个犟种。 到了晚上,看着饿了一天的两个人,王学洲还是拿了一些吃的喂两人。 “太干了,我要水!” “饼子有点凉,能不能给我烤一下?” “不好吃!你给我加点咸菜···” 两个人,一个理所当然,一个语气委婉,但态度都一样,理直气壮,不知客气为何物。 王学洲脑门上的青筋直蹦,直接将干粮塞进他们的嘴里:“爱吃不吃!” ···· 等离开了雍州府境内又走了一天,王学洲才解开两人的绳子。 他半威胁半恐吓,“要是你们乱跑,我可不找你们,到时候你们就等着被山里的野兽叼走,或者被人牙子抓了卖给别人当奴才吧!” 谁知,两个孩子有些鄙夷的看着他:“我们是小,又不是傻!我们才不跑呢!” 嘿! 关键时候还挺识相的。 给两人松绑后,气氛倒是和谐了一些。 问了两人的名字和年岁,王学洲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只差三岁。 两人都是十岁,男孩子叫阿照,女孩叫阿虫。 一路上王学洲果真说到做到,硬是没给他们收拾干净,就那么脏兮兮的赶路。 又走了十天左右,他们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城门。 几人看着都有些恍若隔世。 刚到城门口,就看到白员外那锃亮的脑袋和圆润的身子,“唉哟!收到白彦的信我就算着你们快回来了,啥也别说了,先去伯父家里休整一番!” 见到王学洲和齐显,白员外豁达一笑,正要拱手行礼,王学洲率先笑着打招呼:“一段时日不见,白伯父难道还跟我生疏了不成?” 白员外见惯了人情世故,知道有些人嘴上不说,但实际特别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 穷人乍富,小人得志,太多太多了。 为免留下话柄,所以刚才他才故意装作要行礼的样子,这样才能决定他以后用什么态度来对两人。 此刻听到王学洲这亲昵中和往常一样的态度,白员外顿时喜出望外。 一拍大腿:“哪有的事儿!我这不是想恭喜你们嘛!现在都是举人老爷了哩!” 齐显笑了笑:“多日不见,白伯父身体可好?” “好好好,好着哩!这次虽然我家孩子没中,但你们中了我也跟着高兴惨了!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竟然一下子认识了两位举人老爷,哎呦,你说这···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白彦听的嘴角直抽,搓了搓胳膊:“爹,你别在这肉麻了,赶紧让我们休息吧!” 白员外磨牙,这死孩子。 就这情商也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能交到这人中龙凤,真是··· “走走走,伯父已经备下酒菜了,咱们今日好好庆祝庆祝。” 心中嘀咕归嘀咕,白员外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热情的邀请几人回家。 就连落榜的徐山和赵行也没受到他的冷待,一路上被关切的询问了好几遍。 弄的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白员外没将他们带去之前住过的院子,反而带到了白家。 白府大门敞开,车子刚走到白家的那条巷子里,管家就立马在门口点起了炮仗相迎。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白家的大门敞开,白夫人带着白家的大儿子、大儿媳、大女儿夫妇、小女儿夫妇还有一众下人站在门口迎接。 这阵仗不仅王学洲他们愣住了,就连白彦都忍不住脚趾扣地,“那什么,我爹这是兴奋过头了,哈,哈哈。” 白员外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懂个屁!” 他转过头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庆祝么!当然要有点喜气!要是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搞了,快进门,好酒好菜都准备好了!” 白员外态度随意,几人瞬间放松了下来。 进了门,白家的人隆重地接待了他们。 白彦的哥哥性格更像白员外一些,处事圆滑,进退得当,看上去比白彦的情商高得多,想来是白员外没少教导的缘故。 王学洲和齐显虽然年纪小,但这里没人敢小觑他们,和他们说话时,态度都十分恭敬。 吃饭的时候男女分开,中间只隔了一扇屏风,白员外的两个女婿和他们同桌,态度殷切的起身和王学洲他们几人敬酒,嘴里一箩筐的好话,十分巴结。 王学洲只看白员外对两人的态度行事,给足了白员外的面子。 齐显自然看他行事。 这等体贴的做法,让白员外恨不得将心都给王学洲掏出来。 一扇屏风自然挡不住那边的动静,白家的两个女儿听到丈夫对娘家的巴结,立马挺直了腰板,满脸的与有荣焉。 一晚上下来,宾主尽欢。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明显的感觉到,中了举,确实不一样了···· 第164章 孩子大了不好骗 王家。 一大清早就各自忙碌了起来。 此时正是山楂收获的季节,虽然他们请了村里的人帮忙,但是自家人该干还是得干。 刚到山上,就有人和王承志打着招呼,他笑着回应。 “你家丑蛋不是去考乡试了?这结果应该都出来了吧?怎么不听信儿呢!” 王承志笑容微敛:“应该快了。” 村里的人翘首以盼,他又何尝不是呢? 王老头坐在地上眉头紧锁:“孩子都快一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王承耀挠挠头:“我看丑蛋是个有成算的,爹,二哥,你们不用担心。” 爷仨正说着,就看到果园前面有骚动,有人跑着过来了。 “县里····来人了!” “来就来呗,咋跑的呼哧呼哧的?” 长大了几岁的狗蛋着急的一跺脚:“人家是来报喜的!” 果园里的人纷纷从树下探头,爷仨立马抓住狗蛋,眼睛锃亮:“报喜的?” 狗蛋喘匀了气息:“可不么!听他们说,我蛋叔中举了。” 中举? 中举! 王老头当即白眼一翻,就要往后倒。 “爹!” “爹!” “老王头!”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人扶住,掐人中的掐人中,喊人的喊人。 王老头被狠狠的掐了一把,整个人一下子弹起:“在哪?人在哪?县里的人在哪?” 狗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往你们家去了···” 王老头嗷的一声,就往山下冲去,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头子该有的动作。 把一群人骇的连忙追了过去。 还未到家,村口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就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王承志的嘴角随着声音,越咧越大。 王家此时人满为患,就连一向懒散的王承祖,此时也早已换上了一身正经的袍子,像模像样的站在那里,看不出丝毫瘸腿。 王老头他们一进门,就被老刘氏、张氏、马氏她们拉着去换衣服。 王家的院子也不用吩咐,村里的人早就拿着扫帚开始帮忙,扫院子、摆桌子、备茶水、红包等等。 王承祖看着这一切,握紧了拳头,心中又酸涩,又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老头他们刚换上衣服站好,炮仗的声音就近了。 “白山县三石镇西朗村,王学洲王老爷的家,可是这里?” 王五斤虽然认识,但流程不能省。 他那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等王老头他们回答,村里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是的是的!就是这!” 村里的人让出一条路来,王五斤一眼看进院子里,对着王老头他们扬声说道:“恭贺!白山县三石镇西朗村,王学洲王老爷,高中乡试第四名!” 王老头激动地把手心的汗液在身上擦了擦,郑重的拿过一个荷包递给王五斤:“辛苦了,辛苦了。” 王五斤喜气洋洋的握着王老头的手:“恭喜老太爷!您孙子,中举啦!” 王老头浑身哆嗦:“谢谢,谢谢。” 他语无伦次,脑中只重复的放着王五斤的那句话,您孙子,中举了··· 中举了…… 等了一辈子,他万万没想到,最终是在孙子的身上看到了振兴家族的希望。 而那个曾经被他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却···· 王老头老泪纵横。 周围人的恭喜声和王五斤一连串的贺喜声淹没了他,但他全然不顾。 “喜极而泣!这是喜极而泣了!咱们西朗村,出了一位举人!举人啊!” “天佑我王氏一族!” 村长激动地帮着王老头解释,自己也激情澎湃,说的差点落泪。 整个村子的人,差点将王家的门槛踩烂。 王承祖一阵恍惚。 这个荣耀原本该是属于他的,可现在却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高氏咬牙,心中发狠:老二家的都能中举,一个祖宗的王学文,肯定也能考上! 马氏艳羡的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张氏,想起自己的双胞胎儿子,眼神坚定了些:没道理大的可以,小的不行,她现在就抓两个儿子的学习,说啥也要供出来! 张氏和王承志的身边自然少不了人奉承,两人被人捧得飘飘然时,努力的保持着清醒: 儿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 第二日,王学洲刚睁开眼,就看到一颗脑袋正在趴在自己头上,他下意识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 杨禾捂着自己的脸,满是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王学洲看清是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脸上一个好大的蚊子,我给你打死了,不用谢我。” 杨禾眼神控诉:“骗子!”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王学洲话锋一转:“我等下准备吃大肉包。” 杨禾眼睛一亮,放下捂脸的手,一个两个的数着自己的手指头,算不清楚他干脆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我要这么多!” 王学洲忍俊不禁:“知道了!” 石明看着两人,嘴角勾起,丑蛋平安无事的回来,他的心也踏实了。 “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我还是听说了白府的消息,才知道你们回来了,就赶紧跑了过来。” 王学洲不以为意:“我原本就打算今日去找你们。” 石明点头:“你让我带给山长的东西我给了他,山长又问了一些问题,我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后来山长只让我和杨禾老实在府学待着,别的什么也没说。” 这和王学洲猜想的差不多,有些事情,老师不方便让石明在中间传话。 他笑了笑,“走吧!回来了,我得先见见老师。” 王学洲起身收拾了一番,吩咐徐山他们先照看着两个孩子,就带着两人出门买大肉包去了。 吃完直奔府学。 托了那些落榜学子的宣传,府学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府学今年出了一位一次就中举,年纪不大的举人。 一踏进府学,认识和不认识的纷纷凑过来给他打招呼,王学洲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从府学门口到山长的院子,原本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他硬是走了两刻钟才到。 走到山长的小院子门口,两个眼生的护卫正跟门神似的站在那里。 见到他人,还未等他开口,两人就打开大门:“请进!” 王学洲有些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现在这么出名吗? 他有些迟疑的踏进院子里,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摇摇椅上闭眼小憩的裴道真。 “老师!” 裴道真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睁开,看见他眼神也不意外,直接起身:“跟我来。” 石明拉着杨禾识趣的和李伯在院子中站岗。 进了屋,师徒两个随意的坐下,裴道真笑呵呵的打量着他:“乡试的体验感如何?” 回想这次乡试,王学洲大倒苦水:“不敢吃喝还不敢上厕所,九天六夜啊!那恭桶都不带倒一下的!这也就算了,我自己憋住了,可别人憋不住,一张嘴就感觉自己吃了满口屎···” 听着他诉苦,裴道真听得大牙都乐了出来,听到乐子的时候还拍桌狂笑,一点为人师表的稳重都没有。 看他这样,王学洲说着说着就闭上了嘴。 第165章 裂开 裴道真哈哈笑完,这才说道:“都是这么过来的,想当年你大师兄去考试的时候,第一场考试就拉了整整三天,考完喝点药就去考第二场,结果做题的时候差点将蜡烛碰倒在卷子上,徒手将蜡烛抓到了一边,这才幸免于难,手腕上却被烫了一个疤。” “第三场考试,还没进场就摔断了腿,瘸着进去的。” 王学洲瞠目结舌:“这也太不小心了。” 想到自己的大弟子,裴道真忍不住啧了一声:“那小子天生就是个倒霉蛋!” 聊完考试,裴道真表情一正:“你可知这次为什么邕王府倒塌的速度这么快?” 王学洲追问:“为何?” “我收到你的消息就用我们裴家专用的渠道将消息送了回去,这样比较快,再搜集一下证据什么的,半个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可消息传回去不到三天,京里就来信说邕王被圈禁,锦衣卫也已出京城往雍州府赶去,是太子殿下动的手。” “太子殿下早就对邕王府有所防备,暗中布置了人手打探情况搜集证据,只是原本提防的是邕王,却没想到在邕王世子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邕王世子空有野心和狠劲,可惜到底是年轻,耐心不足,露了马脚出来被人捏住,邕王还在死皮赖脸的找各种借口留在京中和亲爹拉扯呢,结果被自己儿子给拖了后腿了!他还没上位,儿子就想篡位了。” 裴道真毫不客气的对萧麟点评。 王学洲听了丝毫不觉得意外。 都说了,这皇帝太长寿了不好。 下面的儿子都快熬成干巴老头了,竟然还是个皇子,这谁能受得了? 儿子受不了,孙子自然也受不了。 有了亲爹的前车之鉴,谁愿意跟亲爹似的,都成干巴老头了,还没上位? 这矛盾可不就出来了么。 儿子、孙子,父子、兄弟,叔伯、子侄,这将来可有的乱呢! “不过这样也好,萧麟瞎了这事在此时就显得无关紧要了,也没人会深究他是怎么瞎的,你倒是安全,我也就没急着让人去雍州府接你。” 裴道真看着自己的弟子:“萧麟背着自己亲爹篡位,没想到竟然坏在了你手中,就算这次没有事发,他这辈子也没希望了。” 被废了一只眼睛,这辈子算是与皇位无缘了。 王学洲没什么感觉,他扯了扯嘴角说道:“人之所以能成事,除了实力之外就是运气,可见此人没有问鼎九五之尊的运道,没有我,也有别人一样让他成不了事。” 例如,太子。 这个理由裴道真打心里就挺认可,“是这么个理儿,算是他倒霉了。” 中举之后,王学洲的学习时间就自由多了。 不必再来府学,可自行安排。 问清他的想法,裴道真就在书架上抽了一些书给他:“既然你决定回家休养,那这几本书你没事的时候就看看,进京前,早点过来,我再给你讲一些,也差不多了。” 领了书,裴道真又留他吃了一顿饭,王学洲这才告辞。 徐山陪着他一起去办理退寝舍和出入府学的牌子后,也一起请假回家。 教谕二话没说就批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就连他们也得敬着王学洲。 在白彦和白员外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王学洲他们踏上了回白山县的路。 齐显兴奋异常,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 马上就回乡,他可以挺直脊梁去见姐姐,将她接回家了。 王学洲也隐隐有些激动。 他现在是举人,不说别的,整个白山县的举人数量,一个巴掌用不完。 这含金量不言而喻。 走在回乡的路上,他才有一种自己真的中举了的踏实感。 阿照和阿虫两人趴在车帘往外看去,对眼前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河间道大多都是平原,你们这怎么这么多山?” 王学洲看了一眼阿照:“你读过书?” 阿照身形一僵:“我爹没死的时候,是个秀才。” 阿虫看了他一眼,张嘴又闭上。 王学洲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也没回答阿照的问题,直接闭上眼睛假寐。 阿照瞪着他,眼珠子都快脱眶了,始终不见这人下文,顿时气鼓鼓的坐了回去。 明明这人比他们大,还被交代了要照顾他们,却偏偏不让他们一丁点。 就因为他赌气了一下,说他们馊了不用他管。 这人就真的说到做到,就连在那什么白府做客,都特意交代人不用管他俩,进门什么样,他们出门还什么样。 阿照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馊味儿更重了··· 他拉着妹妹坐在那里,满身怨念。 熏死他们,熏死他们····· 车上齐显和王学洲两人商量了一下摆宴的日子。 两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能自己决定摆宴的时间,两人得错开时间办。 一是方便两人的共同好友参加,二是到时候还要互相去给对方做面子,可不能撞到一起了。 商量好时间,几个人就在城门口分开。 徐山看着王学洲说道:“明日我就带着你姐回去住几天。” 赵行双手插袖,摆烂道:“我回去反省反省,等你们办宴,到时候我肯定过去找你们。” 王学洲摆手:“回见!” 他们这次回来低调行事,石明驾着马车一路朝着西朗村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村口那里聚集了不少人,石明诧异的转头问道:“咱们回来的消息村里是不是知道了?” 王学洲掀开车帘看过去。 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前写信,报喜的人想必也早就报完喜了并不知道他们回来的具体时间。 走的近了,王学洲才看到村口的人分成了两拨。 其中一拨正是西朗村的人,他们全都戒备的站在那里,看着另外一拨人。 那另外一拨人各式各样,看精神面貌也都是穷苦人家,有的脚上连个鞋子都没有,就那么裸露在外面,脚底板上隐约都能看见血迹。 “我们都说了,让你们回去,你们咋听不懂呢?围在这有啥用?” “求求你们了,我们真的没恶意,我就在这等一等举人老爷,求他给我们一口饭吃,别赶我们走!” “哎呀!这是做甚啊!赶紧起来,他人都还没回来呢!你这不是为难咱们?赶紧走吧!” “给条活路吧诸位大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住手!说就说,你怎么还动手?放开我裤子!” 西朗村的人看到王承志的裤子被人揪住不撒手,立马不乐意了,纷纷撸起袖子准备上前解救。 王承志和人拉扯时,眼角的余光看到一辆马车,扭过头就和王学洲的视线对上了。 他惊喜的往前一步:“儿子····” ‘刺啦’一声,裂开的不只是裤子,还有王承志的尊严。 “我的裤子——” 第166章 一族荣誉 王承志的屁股岌岌可危,王学洲连忙脱下外衫给他披上遮掩,然后将王承志搀到马车上休息,吩咐石明先将人带回家收拾一下。 王承志刚看到自己儿子,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出了这样的糗事,临走前恼火的说:“不准收留这些人!” 他爹在气头上,王学洲当然要顺毛捋:“爹放心。” 见到正主回来,村里的人围过来,七嘴八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 自从县里来报喜,知道王家出了一位举人之后,不出两天,就有人陆陆续续的过来投奔。 有的是过来自愿做牛做马的,有的是活不下去带着一家老小过来自愿给他做奴仆的,有的是听说了他中举的消息之后,跑过来自推自荐想要跟随的。 总之都是一个目的,想要投靠。 王学洲还没回来,其他的人自然不敢替他拿主意,就拒绝了这些人。 但一部分人不肯走,之前是在王家门口守着,后来被村里的人‘劝说’后,这才跑到了村口。 在村口守了好几天,任村里的人磨破了嘴皮子,不管是威胁恐吓还是好言相劝,他们都不肯走,这才被王学洲给撞上。 那些人看到村里人如此对待王学洲,立马反应过来。 “王老爷!王老爷!你收了我们吧!我一天只吃一顿饭就行,我什么活儿都可以干!我把我闺女也送给你!” 有人凑过来,不顾众人的眼神,一把将旁边瘦的跟个豆芽菜一样的闺女推到王学洲面前,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这个丫头也可以送给您暖床、暖脚都行,只要能跟着您,让她干什么都行。” 女孩的脸上有些怯怯的,听到父亲的话立马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您留下我。” 村长连忙将人拖起来:“你们这是作甚!逼我们呢?” 王学洲皱眉,这些人虽然可怜,但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会有没完没了的人找来。 他又不是开慈善堂的,哪里养的了这么多人? “诸位父老乡亲,听我一言。” “我家也是普通人家,实在养不起这么多人,诸位还是另寻出路吧!守在这里也没用,白白浪费时间,这两日就会有官府的人过来,要是被他们看到你们在这,说不得会将你们带走直接关押起来。” 说完王学洲又顿了顿:“我知道大家也不容易,等下我让家里送来一些干粮,你们拿走分一分,这样也好赶路。” 别的,他就无能无力了。 以他现在的能力,安置不了这么多人。 “我家有十亩地,我、我送给您,只要能让我继续种就行!我婆娘还能给您家里打扫做饭,您就收下我们吧!” 有人不甘心的上来想要抓王学洲的手腕,被杨禾眼疾手快的抓住,稍稍用力,就听到人的惨叫声。 村里的人瞬间将铁锹、镰刀对准了他们:“我们举人老爷可怜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王学洲笑容不变,像是没看到这些人的样子似的,依旧好言相劝:“诸位,你们这样让县老爷知道了,还以为是他治理无方,竟然害的你们这么多人没有活路要找我投身为奴,此事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大家收了干粮,早早散去吧。” 见到新晋的举人老爷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年轻人那样好说话,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不用王学洲吩咐,村里的人主动跑回去抱出不少干粮过来给人发下去。 就是有再多的不甘心,手中拿着结结实实的粮食,他们也说不出一句不好的话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西朗村。 村长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王学洲,一张老脸笑的满是褶子:“你可算回来了!最近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咱们村子出了一位举人老爷,见天的往这里跑,热闹着哩!” 王学洲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村长爷爷,大爷爷、根叔····” 一圈招呼下来,王学洲感觉自己的嘴皮子都变薄了些。 但是被他喊过的人,脸上全都是激动和骄傲。 “走走走,回去再说!” 一群人簇拥着王学洲回王家去。 “丑···呃···孩子大名叫什么来着?” 村里都喊小名,大名反而不重要,村长一下子竟然有些想不起来。 “不管了,王家三郎以后是举人大老爷了,可不能再喊小名了,显得没有威严,我以后就喊你三郎。” “三郎啊,这次族里跟你家里商量过了,村里出钱一起摆宴,你看定在什么时间合适?” 摆宴的事情王学洲回来之前,村里就商量了好几次。 “对对,这次你去考试没有回来,我们都没给你凑上路费,如果宴席再不一起办,这饭我是没脸吃了。” “我也这么想的,定个时间,大家一起出钱把这宴席给办了。” 村里出个举人那就不是个人或者一家的事情。 是他们一族的荣誉,是他们一族的定海神针。 以后只要王学洲不倒,他们王氏必定扶摇直上。 先不说以后西朗村的人嫁娶都可以往高了走,就说名声在这里,一般的宵小和匪徒听见了都要绕道走,乡亲们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搬出王学洲的名头,就是县老爷也得好好处理。 这些隐形的好处暂且不说,实实在在的好处就是举人有免税400亩的权利。 老王头一家随便用,这个名额也是用不完的,到时候多多少少肯定要让一些给族里。 这些好处,族里的人都心中有数。 多少年了,族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有出息的,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过起来,哪有人这个关头不长眼的光占便宜不出力的? 那不是上赶着自毁前程,傻子才干! 王学洲心中也清楚,所以看着这一张张殷切的面孔,他也没有拒绝。 “日子我回来之前就想好了,就十二那天吧!” 村长在脑中一过,五天后。 他顿时点头:“好!就十二那天!” 确定好了日子,一群人喜滋滋的跟着去了王家。 早已从王承志的口中听到了王学洲回来的消息,还没到门口王学洲就看到了一家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张氏一看到他,眼眶就红了,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老刘氏忍不住心底发虚,暗忖道:难不成真是我太抠门,给孩子钱少了? 看饿的,都成柴火棍了! 第167章 不请自来 村长原本还有话说,可看到王家人围在王学洲的身边嘘寒问暖,王老头那么跟看不见他似的,也就识趣的招呼着其他人先回家去,打算等明日再上门。 考试时瘦下来的体重,涨回去就不太容易了。 就连粗心眼儿的几个男人,也都觉得他是累坏了,心疼的不行,拉着人就往堂屋里去,直接将其他人给无视了。 进了堂屋,王学洲看到两个孕妇正蹲在阿照和阿虫的身边拿着吃的在哄他们,他连忙打招呼:“大嫂,二嫂。” 两个孕妇正是王学文和王学信的媳妇,仇氏和柳氏。 两人肚子都大了起来,不方便走动,所以刚才没有出门。 看到阿照和阿虫两个孩子有些可怜,就忍不住关照了一下。 “三郎,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怎么这个样子?可怜见的。” 阿照和阿虫两个人捧着糕点小口的吃着,听到这话乖巧的看着柳氏和仇氏:“谢谢姐姐,我们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呢!” 这话顿时激起了两个孕妇的怜爱之心,看着他们的眼神软和了不少。 王学洲看了两人一眼,这会儿倒是会装巧卖乖了! 他对着家里解释道:“这是朋友家的孩子,托我看一段时间,不饿着两人就行。” 老刘氏嗔怒:“你这朋友什么人呐!你还是个孩子呢就给他看孩子?这不是为难你吗?你都累成猴儿了!这俩交给阿奶,你甭管了。” 张氏拉着儿子就走:“娘给你熬的有鸡汤,快补补。” 阿照和阿虫两人瞬间觉得自己的点心不香了。 他俩都这么可怜了,就没人心疼心疼吗? 第二日刚吃过饭,村长就带着一群族老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过来了。 老刘氏连忙招呼着:“来吃点?” 村长摆手:“不必了,我们都吃过了,来找三郎商量点事。” 王老头满脸骄傲的指着王学洲:“三郎,族老们找你,你好好说。” 村长撇嘴,看这个嘚瑟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你孙子似的。 “真不愧是我王家子弟,站在那里看上去就笔挺!”村长张嘴就是夸人,夸完又接着说道:“是这样,三郎这次考了举人,是咱们村子、咱们王氏所有人的光荣,我们私底下合计了一下,就想着在咱们村里立个碑。” “一来呢,是彰显一下咱们家三郎,震慑一下其他村子的人,二来呢,也可以激励咱们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读书。所以特地来问问三郎的想法。你觉得怎么样?” 王学洲还未开口,王承志就激动地站起身:“立!必须得立!谁看见碑石不知道咱们王氏有位举人老爷?以后想惹咱们都得掂量掂量!” 亲爹都发话了,王学洲当然没什么意见。 立碑这事古来有之,中了进士还有官府专门送的匾额和碑石呢! 张氏和王承志两人比谁都激动。 立了碑,以后谁看了都得夸一句他俩会生,养出了个举人老爷哩! 以后他们就是在村里横着走,看见那碑石也没人敢说啥。 “三郎这次算是光宗耀祖了,咱们还得在祠堂前立上旗杆石彰显功名,开祠堂,告慰列祖列宗!” 王老头欢喜的快要晕过去了,连声说好,根本不给王学洲开口的机会。 旗杆石也叫功名石,凡是族人考中了功名,都要在宗祠门口竖立大旗,光宗耀祖。 有了这个,族谱都要从王老头这里重点写,他们王氏的子孙后代,都会以王学洲为荣。 王老头活了大半辈子,就为了这点面子。 “虽然咱们王氏之前没有这个先例,不过我早已偷偷打听过,还跑到隔壁镇的上绕村转了一圈,心里有底。” 这话一下子将王老头拉回神,震惊的看着他:“你早知道我家三郎会中?还提前跑过去打听这个?” 隔壁镇上的上绕村在白山县也是如雷贯耳。 那个村子曾经出过一位举人,虽然后来这个举人屡试不中,已经候补了外地的县丞,但整个上绕村依然是白山县特别的存在。 他们每年去交税粮的时候,总能看到衙差们对上绕村的人客客气气,别说私底下收他们的‘孝敬’了,就是踢斗都不带踢的。 以前他们总是眼馋上绕村的待遇,现在也轮到他们了。 村长有些得意:“你也不看看,咱家三郎这个年纪就中了秀才,中举?早晚的事!我不得提前准备着?” 族里的三爷爷干咳了一声:“这不就用说了,别说废话了,让三郎想想碑文写什么。” 这也是他们过来的主要目的。 立碑的事情村里出钱,王家人同意不同意他们都要搞。 但是他们私底下找了几个刻碑人,对他们提供的流水线一样的碑文都不满意。 咱家这是个少年举人,前途无量,跟刻碑人手中之前那些一把年纪的举人碑文一样,还怎么体现出我王氏的不凡来? 于是,几个族老一商量,干脆一拍大腿找本人要得了。 王学洲的饭都没吃完,就被拉着去看立碑的地方去了。 村里的人闻风而动,听说了此事没一个坐得住的,全都跟在王学洲的屁股后面跑。 最后商量了一番,决定将举人碑就立在村口。 这样不管是来西朗村的人,还是路过西朗村的人,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村子里出了一位举人。 多有面儿! 一向行动不便的几位族老,此时活像是年轻了十岁不止,确定了位置立马就招呼着人去拉石碑去。 王学洲错愕的拉住村长:“这就好了?” 村长得意:“这事能拖?你喜报传回来,咱就让人做了,只要位置定好,咱立马拉回来!” 到了下午,村长就来请王学洲去村口。 到地方只见一块石碑已经立在了那里,上面刻着“乾昌三十年壬辰科举人王学洲立”。 两侧是空白的,等着刻上激励后辈的碑文。 王学洲还在沉思写什么好,就看到有人坐着两人抬的轿子摇摇晃晃的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三辆马车,其中两辆马车上堆满了东西,另外一辆马车看样子坐的有人。 两位随从跟在轿子左右,排场很大,轿子很快就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位身穿蓝色盘领澜衫,头戴纱帽、脚踩皂靴的中年男子从轿子上下来。 他的眼神落在人群中的王学洲身上,笑的亲和: “不请自来,还望没给齐举人和贵村子添麻烦。” 第168章 阴差阳错 话音落下,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顿时一静,全都脸色怪异的看着他。 来人他们都不认识。 但是村长看着他的打扮就觉得不是一般人,尤其是脚上踩的皂靴,一般人可不能穿。 “您能来咱们西朗村,蓬荜生辉,不过···三郎姓王。” 村长说着说着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彭举人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西朗村,姓王? 他身边的随从听到这个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坏了!找错地方了! 彭举人站在原地尴尬的恨不得以袖遮面原地离去,但是这样也太失态了,只能强忍着尴尬站在原地,镇定的说道:“原来是王举人!也不算走错。” 没等他身边的随从开口,王学洲开口替他解围:“在下王学洲,确实是今年的新晋举人,敢问兄台可是找齐显齐举人的?” 彭举人此时已经恢复了从容,拱手道:“在下是隔壁颖水县的举人彭必,最近听说了白山县新出两名少年举人,所以特地赶来恭贺。” 他的随从在一边解释道:“老爷本来准备先去齐举人家里,只是我打听路的时候,不知道是说错了,还是被人听岔了,这才指错了路,还望王老爷不要生气。” 原来是走错了。 这点小事王学洲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客气道:“原来是彭老爷,久仰大名。这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显文家在上营镇,在白山县的东边,我们这边是西边,方向不对。” 彭举听到这个称呼,眉头一动。 听说这两位举人认识,听这个称呼不仅认识,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彭举人看着王学洲:“来的仓促没备什么厚礼,还望王公子不要嫌弃。” 他朝着随从伸出手,身边的随从立马奉上一个信封:“王公子还未弱冠,便已取得举人之身,前途不可限量,可喜可贺!” 他将信封递给王学洲:“愚兄无以为敬,仅五十两贺仪和一些布匹果蔬聊表寸心。” 周围的村民屏住了呼吸。 五十两银子说出手就出手,不愧是举人老爷,真是有钱! 一群人眼热的看着后面的马车,这些东西,可都是白来的…… 王学洲有些诧异,两人之前毫无交集,这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实在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无功不受禄,彭老爷能来便已不胜荣幸之至,厚礼就不必了。” 彭举人坚持要给,佯装生气:“贤弟莫不是嫌少?” 王学洲自然是否认,彭举人直接抓起信封放在王学洲的手中:“大家都是同乡,以后说不得还需互相扶持,难不成贤弟是看不起我吗?再这样推拒就显得生分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王学洲自然也不好再拒下去,客气的邀请彭举人回家坐坐。 此举正中彭必下怀。 碑文的事情暂且放置一边,来了客人自然要先待客。 王学洲将人请至自己家,那三辆马车自然跟了过来。 到了门口,打头的那一辆马车上,立马跳下来了一位丫鬟,等下来后又转身去扶马车里面的人。 出来的人是名女子,身材窈窕纤细,只是看不清面容,头上戴的有帷帽。 就站在马车边,朝着彭举人这边福了福。 这一出将人都弄愣了,没想到彭举人出门还随身携带女眷。 彭举人绷着一张脸,面容不悦:“下来做什么?不到地方,车上等着,我说会话就走!” 说完抬脚就进了王家。 王学洲也没询问的意思,请人到堂屋坐下。 看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村长和王老头他们识趣的没有凑上去。 等人在堂屋坐定,王学洲这才发现彭举人说的不是客气话,礼物真是提前准备好的,一式两份,一看就是要送往齐显家里和他这边。 只是齐显那边的礼明显厚了几分。 王学洲看见了,也不在意。 或许齐显他们两人认识呢? 彭举人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有些尴尬的主动开口:“刚才那女子···是愚兄的家里人。” 他语焉不详,有些含糊。 王学洲面色不变,淡定的点头。 但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变了脸色。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她有个会读书的弟弟,名字叫··齐显。” 王学洲猛的看向了彭必。 此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五官端正,保养得宜。 但齐姐姐···才十几岁吧?! 看出他表情不对,彭必也顾不上尴尬,一口气解释:“这人是家里给纳的,我也没多想就收了,谁知前段时间喜报传回来,我正和人说话的时候,如意正伺候我吃饭,听到弟弟的名字大惊失色之下将碗摔了,我询问之下这才知道此事。” “你说这闹的,我听说你们回来了,就赶紧带着人去齐家走一趟,结果没想到走错了路。” 王学洲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齐显可是从中举之后,就一直惦记将姐姐赎回家。 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知道心里该多难受。 他表情淡了几分:“既然齐姐姐跟你们一起,怎么会走错路?” 听到这话,彭举人理所当然的说道:“身为女子,当然要‘不窥壁外,不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如此才得体,怎好让她掀帘指路?” “只是没想到我这随从找人打听齐举人家,人家给他指错了路,这才阴差阳错先来了这边····” “我此次过去,就是想解释清楚误会,这事非我本意,但也变成这样了,我想问问齐举人有什么想法,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将人放回齐家,再赔偿一些银子,如果不同意,这件事可以再商量嘛。” 彭必的态度十分端正。 他已经四十,孙子都有了,考了几次不中,也歇了心思,像现在这样做个富家翁也挺好的。 但齐家这小子如此年轻就是举人,以后说不得还要再进一步,他哪怕是为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也万万不能得罪了去。 这事弄得他也挺尴尬的,将人放回去···他也占了人家身子了。 不放回去,他又担心齐家人不乐意,到时候两家再搞成仇人就不美了。 所以他这次其实是想去试探一下齐家的态度,实在不行他走个正经手续遮掩一下,娶了就是嘛。 反正他夫人也去世三年了。 第169章 欣喜若狂 他这个态度弄得王学洲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家认错态度积极,也有心弥补,甚至还提出了解决方法,他虽然和齐显关系不错,可也没到对人家家事指指点点的地步。 彭举人也不是找王学洲商量的,看他半天没说话,彭举人殷切的说道:“我也没想到先到你这了,听语气你和齐举人关系不错,不知他脾气秉性如何?” 自己的朋友,王学洲当然是拣好的说:“显文脾气温和,为人通情达理,是个踏实上进的人。” 彭举人叹气:“我就知道你们关系不错,我现在不说,过几日你也该知道了。”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贤弟跟我一起去齐家,帮我美言几句?” 这老登怎么想的? 他和齐显的关系是他这个刚见过一面的人能比的吗? 请他去说和,想什么呢! 王学洲婉拒:“这种私事我不好插手,再说,我这刚刚回来实在是不便,彭老爷还是自己前去解释清楚比较好。” 他端起了茶水。 彭必看到这里,知道了他什么意思,也不在意:“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逗留了···” 王学洲看到人走,也没挽留。 礼物什么的他也没退回去。 虽然出了这事,但是人家既没得罪他,也没对他做什么不合理的事情,现在将东西退回去,这是要故意给人难堪了。 王承志看到人走了,这才凑过来小声地说道:“彭老爷怎么走了?你也不留人家吃顿饭?这大老远的过来还给你送礼呢!” 王学洲看着东西叹气:“吃什么饭啊!这礼早晚都要还的。” 都是举人圈子的,以后彭家有什么事,他也一样得奉上一份礼。 彭举人的到来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十里八乡的富豪乡绅大地主流水一样的礼物往王家送。 王学洲交代了一句太过贵重的不能收,就将事情交给家里处理,他被村长他们再次请到了石碑前题碑文。 “石碑需要碑文,祠堂那边也需要墨宝,要不我写几幅楹联供各位长辈挑选,然后再镌刻上去如何?” 村长和几位族老点头:“这就行,这就行。” 看他们同意,王学洲抬脚就朝着一旁的摆好的笔墨纸砚走去,王承祖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跟着。 他倒要亲眼看着侄子能写出什么来。 一群人跟着王学洲走到书案边站定,准备看他挥毫泼墨。 午后的阳光倾斜下来,照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了一层金光,恍若仙人,其他人都没敢开口。 想好内容,王学洲提笔蘸墨行云流水一般写下: “士所尚在志,行远登高,万里鹏程关学问。 业必精于勤,博闻强识,三余蛾术惜光阴。” “春夏秋冬,勤学苦练,看谁人蟾宫折桂。 德智体美,博学多才,才有我辈九天摘星。” “策马扬鞭追日月,豪情万丈走四方。 挥毫泼墨写春秋,壮志凌云映九州。” 族老们看着一下子就犯了选择困难症。 “这看着都不错,这咋选?要不都刻上吧!” “刻!都刻!” 三爷爷立马拍板。 王承祖看的酸溜溜的:“也就是家里现在条件好了,你才有条件好好学,我那时候整天还要发愁没钱买笔墨,又哪里能做好学问,我真是生不逢时,既生瑜,何生亮啊!” 王学洲看着大伯笑呵呵的没有拆穿。 王学文呵呵冷笑:“那时候咱们全家勒紧裤腰带供爹读书,您可是一个子儿都没往家里拿过,啥时候都没缺了您的吃喝,不行就是不行,怎么就不敢认呢?” 王承祖听到儿子拆台觉得没面子,抄起手边的棍子就朝着王学文打去。 “看,恼羞成怒了。” 王学文说完撒腿就跑。 “你给老子站住——” 族老们只看了一眼,就又捧着王学洲的墨宝商量起来了:“这个万里鹏程和那个壮志凌云看着豪气冲天又大气,我看放在石碑上合适,这个我辈九天摘星就放祠堂吧!多亲切。” “不错,我也这么想的,这两幅充面子的小气了可不行····” 解决了碑文的事情,王学洲将之前彭举人给的五十两银子拿出来:“子仁走到今日,离不开家里叔伯长辈们的关爱和支持,如今既然我已有了能力,自然要回馈一二,这五十两贺仪,就拿来给村里建一座学堂。” 顿了顿王学洲又说道:“我会再买上十亩地给族里做学田,给孩子们吃饭用,以后视情况增加。” “至于盖学堂和学田的事情,子仁有心无力,以后就劳烦族老们和村长爷爷费心了。” 听到他的话,族老和村长全都欣喜若狂。 三爷爷更是激动地甩开拐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眼神矍铄:“三郎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在族里盖一座学堂,并且给孩子们捐学田?” 王学洲点头:“当真!” “好!好样的!不愧是我王家子弟!” 三爷爷激动地手舞足蹈,转身看着村里的人:“你们都听到了没有?!三郎饮水思源,没有忘记大家!要帮扶咱们!这就是我王氏出来的读书人!以后子孙后辈,当引以为傲,以三郎为楷模!” 村里人的全都激动地脸红脖子粗,大声喊道:“那当然!” 这个年头不是家家都读得起书的,也不是人人都有王老头这样的魄力,砸锅卖铁供孩子读书。 大多数人都是浑浑噩噩,老的小的祖传种地,很少有机会能另寻出路。 尽管之前他们已经看到了王学洲读书带来的好处,村里也不过只有少量的几家,是咬牙交上百文钱给孩子送到王承祖那里认个字罢了。 尽管如此,家里孩子多的还要为此吵翻天,去争那一个读书的名额。 可现在一切由族里出,家家户户都能让孩子读书了! 族老们仿佛已经看到了王氏蒸蒸日上的那一天。 王学洲的决定王家无人反对,就连向来抠门的老刘氏也就是背地里心疼的不行,小声地嘀咕着: “那可是五十两!说给就给了……我就说这家没我早晚得被败光,年轻人手里真是存不了一点土···” 王老头本就心烦,听到这个不耐的说道: “行了!孩子现在都举人了,比咱们有远见,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出点血能成?背地里还不知道得被人传成啥样,现在这样主动出手,面子里子全都有,族里还得念着咱的好,大家开开心心的将举人宴办了,不比啥都强?” “与其操心这个,你还不如想想这个家,该怎么分!” 第170章 喜事 老刘氏原本只是念叨一下,听到老伴儿这话,腾的一下子坐起身,彻底没了困意。 “老头子你疯了?!这个关头要分家?!” 王老头起身披上衣服,盘腿坐在床上,语气淡淡的说:“嚷嚷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在这个时候分家了?” 老刘氏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那你这话啥意思?”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咱们家这人越来越多了,先不说老三一家三个闺女都还睡在一间屋子里,就是两个孙媳妇也要生了,再过几年人越来越多,咱家这房子早晚住不下。” “那就盖!住不下就再买块地盖!” 王老头点头:“盖是肯定要盖的,但是我寻思着到时候两个儿子都有孙子了,咱们两个老的还霸着家里的钱,到时候可别闹出什么矛盾了。” “再说,三郎以后越来越有出息,咱俩也帮不上什么忙,见识也不够,到时候别闹出来笑话了,还不如就此放手,住还在一起住,但是他们各房的事情各自管,咱俩每个月商量好让他们给多少养老银,其他的就少操些心吧!” 王老头心里也清楚,这个家不能分,也分不了。 三郎眼看着越来越有出息,如果此时分家,老大和老三一家怕不是要闹起来。 从私心里来讲,他也觉得不分家,三郎也能照看一下他大伯和三叔,哪怕是跟在三郎屁股后面喝点汤,也比现在强。 只是最近看着人来人往来祝贺的人,他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老刘氏皱眉:“你这意思是,绕了一圈,其实就是让我别管钱了呗?” 王老头点了点头:“家里现有的东西,也算清楚,该哪房的就哪房,这样以后咱俩蹬腿儿了他们兄弟几个也不会因为这个伤感情。” 老刘氏骂骂咧咧:“老娘跟着你苦了一辈子,好不容可以威风一把,你就立马拆台子,差点没把我吓出来个好歹,还以为你疯了呢!结果你在这绕了半天,就是想让老娘把手中的这点权利交出去,你有没有良心你?” 王老头皱眉:“你别胡搅蛮缠,就事说事,你都这把年纪了,我让你享享清福不好吗?” 老刘氏躺回床上被子蒙头:“睡觉!” 这天算是聊死了。 不过王老头也不着急,他原本就是想给老伴儿做个心理准备。 碑文的事情解决了,王学洲正琢磨着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买十块学田给族里,就看到徐山带着姐姐王邀月回来了。 王学洲打量着姐姐的气色,唇红齿白眉目舒展,一看就没受什么苦,心中顿时十分满意,对徐山也扬起了笑脸:“不是说我回来第二天就来的吗?怎么拖到了今天?” 两人把礼物放下,和家里人打完招呼,徐山这才解释道:“家里临时出了点事,这不一没事就赶紧来了吗?” 徐山嘴里说着有事,但是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张氏看着心中狐疑。 出了事还能笑成这傻样,只能是喜事了,喜事···喜事?! 张氏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闺女的肚子。 王邀月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张氏顿时兴奋的跳了起来:“好好好,走!跟娘回屋歇着去!” 王学洲疑惑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转头看向徐山,眉头紧锁:“你家出事你还乐这样?” 徐山怜爱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孩子,你要做舅舅了。” “舅··舅舅?!” 王学洲的声音都劈叉了。 徐山点了点头,喜滋滋的说道:“对,都三个多月了。” 王邀月这胎怀的稳,身体也没什么反应,要不是那天看见他回家有些激动差点晕过去,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呢! 王学洲震惊:“我姐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徐山笑呵呵的说道:“还没到显怀的时候呢!” 正好这时村长派人来喊王学洲去商量盖学堂之事,王学洲叮嘱徐山好好照顾姐姐,就离开了家里。 等他和族老们商量完学堂的选址和布局之后,就看到村长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村长爷爷有话不妨直说。” 村长定了定神,正色道:“我代表大家想问问,你名下田地免税这事····可有章程了?” 原来是这事! 王学洲在这之前有心理准备,所以提到此事他也没有逃避:“我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不过还需要回家商量一下。” 沉吟一下,他继续开口:“等酒席过后,我会将结果告诉你们。” 村长点头:“你心里有这个事就行,你也知道,大家一年到头就指着这点东西吃饭,所以比较关心···” “我都知道的。” 这种事就是一种避税手段,虽说对国家不利,但对普通人有利啊! 虽然归入王学洲名下要给他交租子,但是个人收的和官府的层层剥削比起来,简直太划算了。 尤其这人还是他们自己族里的人,好意思多收吗? 人情社会,你发达了不回馈乡亲族里,脊梁骨都能给你戳烂。 当然,王学洲也没想着跟大环境对着干,名额,肯定是要让出来一些的。 但让给谁,怎么让,也是一门学问。 王邀月虽然有心回家住几天,但是无奈家中压根儿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又跟着徐山回家了。 晚上躺在床上,张氏听着旁边王承志的呼噜声,手直接掐上了他的胳膊。 “嗷~你要干什么?谋杀亲夫啊!” 张氏不满的说道:“家里连个闺女的房间都没有,想回来住几天都没地方!你想个办法!” 王承志揉着自己的胳膊:“我想啥办法?床让给闺女我去睡大街?” 张氏不说话了。 大儿子成了亲,两口子挤在一间屋子里不方便。 二儿子虽然没成亲,但是房间里已经睡了斧头、杨禾、阿照,再加上儿子就是四个人,实在是挤不下了。 家里每个房间都睡得满满当当,哪还有多余的空间··· “仔细一想,咱家这房子不够住,是不是得盖房子了?” 张氏越想眉头皱的越深。 王承志也认同的点点头:“确实够挤的,但是家里现在没位置了,要盖房子只能再买块地重新盖,娘估计不愿意花这个钱。”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我就躺地上唱小白菜,百试百灵。” 王承志自从在送王学洲去城里上学这事上,尝到了甜头,就立马知道了怎么拿捏自己爹娘。 从那之后,只要和爹娘有了分歧,他躺在地上只要一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也没人爱~~”,王老头和老刘氏就头疼的退让一步。 次数多了,张氏也习惯了。 她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他俩现在沾了小儿子的光,在老头老太面前腰板挺的可直了,说起此事半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两人盘算了一会儿,第二天就找老刘氏和王老头说起了此事。 王承志和张氏都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结果老刘氏听完只淡淡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夫妻两个一噎,感觉有些不上不下的。 还没琢磨出这话啥意思,就到了办宴席的那天。 和上次不同的是,家里没人再拉着王学洲站在门口去迎客。 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站在了门口等着,当看到齐显的时候,一把将人拉到了自己的书房。 第171章 再进一步 齐显原本就瘦削的身子,现在看上去更是一阵风都能刮倒似的,嘴角上还有一个大燎泡。 原本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你最近可是因为你姐姐的事?” 王学洲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问他。 齐显仰头喝完他给倒的茶,沉重的说道:“正是。我回家后····” 他回到家就开始问父亲,姐姐被卖到了哪家。 齐父听到儿子的问话,他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齐显追问之下才得知。 这么多年,他因为没脸去见姐姐,所以每次姐姐的消息都是从父亲的口中得知的,结果父亲竟然是骗他的! 就为了让他安心,父亲骗他说每个月都有去探望姐姐,每次他嘴里的姐姐过的如何如何,全都是他编的! 实际上根本就没去过。 齐显得知这个噩耗,郁愤不已。 但错误已经铸成,他连忙追问姐姐当初卖给了谁。 齐父只说是卖到了县城的黑婆子那里。 齐显听完就赶往县城去找黑婆子打听,因为事情比较久,用了两天时间才查到齐姐姐的消息,正准备去上门接人时,彭举人带着人先上门了。 当他说明来意后,齐显如遭雷击。 按照他的想法,那自然是让姐姐回家的,他也是这么说了。 可话出口,彭举人还没什么反应,就遭到了他姐姐的强烈反对。 他姐姐不愿意回家! 齐显觉得姐姐可能是对家里有怨气,他将姐姐拉到一边给她保证,现在家中他说了算,一定不会让姐姐受委屈,并给姐姐仔细分析了这事。 彭举人今年四十,儿子都有二十四,孙子也有七八岁,可姐姐今年才十八,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他现在是举人老爷,凭着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再给姐姐找一个年纪相仿好人家的男子,互相扶持着白头到头。 可他姐姐,还是不同意。 “我姐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她能找到彭举人这样的丈夫,已经是上辈积德了,她说她不想过以前的苦日子,她能做彭举人的正妻都是烧高香了,让我成全她。” 齐显满脸苦涩。 他爹娘包括他爷爷全都觉得姐姐这是攀上了好人家,不仅没有劝说姐姐,反而还给姐姐支招怎么笼络住彭举人的心。 只有他好像格格不入。 “而且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彭举人小妾有三个,我姐姐是其中最貌不惊人的一个,当初···当初之所以被彭举人收下,还是因为我姐姐算计彭举人的儿子没成,结果阴差阳错跟了彭举人,这才变成这样····” 如今对方这样补偿姐姐,百分百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根本不是出自真心…… 齐显的脸上有些难堪,但还是说了下去:“幸好彭举人的正妻已不在,不然……我印象中温柔和善的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手段竟然这般···我这几日过的仿佛是在梦中。” ‘下作’两个字,齐显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王学洲看着他脸上的痛苦挣扎之色,叹息一声:“你换个角度来看问题,你姐姐这样,不是正说明了她正努力向上生活吗?” “你家里的情况,你都尚且不好过,你姐姐只会更难过,所以当初她才会被卖掉,做了别人家的下人,生死不由自己,家人又不管不问,换成是谁,也都会不择手段的想要让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一些。” “虽然手段不光彩,但情有可原,这么多年来,你这么努力不也是想让你姐姐好过一点?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你不如想开一点儿,只要姐姐过的好就行。” “两家遮掩一下,将这件事走个正经手续,让彭举人将你姐姐娶了也罢,这样也算全了你姐姐的心意。” 现在这个结果,他姐姐愿意,彭举人愿意,其他人何必在中间枉做恶人? 说到底,他们两人已经生活一段时间了,再加上齐家之前对齐姐姐的态度,王学洲反倒能理解齐姐姐这个决定。 齐显听到王学洲这样说,有些别扭的说道:“可彭举人言辞间,对女子颇不以为意,对我姐半点体贴都没有,而且他比我姐姐大这么多,将来他有个什么意外,我姐怎么办?” 这事王学洲就不好出主意了,他劝道:“你和齐姐姐两人坐下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将你的顾虑说给她,看看齐姐姐怎么说。” 齐显虽然还是愁眉不解,但是心情好了一些:“等我回去就跟她谈谈,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她自己过,不过这件事你····” 王学洲秒懂:“放心吧,出了这门我啥都不知道了。” “王老爷在不在家?看看谁来了!” 吕大胜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王学洲和齐显对视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在这!” 吕大胜听到声音就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郑光远、夏千里和赵行。 看到人,吕大胜就夸张的用袖子遮掩,嘴里嚷嚷着:“唉哟!我的天,这屋子差点没亮瞎我的眼,我说这怎么回事呢,仔细一看,原来是站了两个举人老爷!” 赵行翻翻白眼,不等王学洲招呼,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我说胖子,你那绿豆小眼什么时候睁开过?能看得清楚人影?” 吕大胜大怒,双手掐腰瞪圆眼睛:“你瞧不起谁?我瞪死你!” 王学洲凑过去,仔细端详吕大胜的脸:“哟,你这眼睛离家出走了?我怎么找不到呢?” 吕大胜嗷的一声,跳起来就要揍他。 齐显有些吃惊地指着吕大胜:“这家伙怎么···胖成球了?” 郑光远和夏千里苦笑道:“压力太大,不知不觉就成这样了。” 上次院试没过,几人都发了狠,下次一定要过。 本来他们就差的多,要是迟迟不中,以后大家还能不能再聚到一起还是一回事呢! 尽管王学洲想要低调一些,但是酒席还是办的十分隆重。 王老头甚至都想大摆三天的流水席,被村长给阻止了。 “你现在大办三天流水席,等三郎中了进士你怎么办?做事得留一线。” 王老头听完之后手一哆嗦,连忙掐着自己的人中,小心翼翼的问道:“村、村长这话啥意思?你··你···你··” 村长神神秘秘的看着他,压低了声音:“没错,我觉着,咱三郎还能再进一步!” 第172章 偷偷观察 书房里,吕大胜、郑光远和夏千里三人都有些震惊。 “什么?!朱安他···没了?!!” 朱县令被调往了其他地方,所以消息没有传回来,他们三个此时才听说了这个消息,难免有些震撼。 三人虽然和朱安的联系不多,但是好歹也一起同窗了几年,谁也没想到活生生的一个人,不过是参加了一场乡试,就··没了。 王学洲语气低沉:“带病上场,结果没中。” 齐显唏嘘的说:“如果不是生病的话,今年的乡试肯定有他的位置,他功课一直都比我好,连我都中了,他···” 王学文抖着身子:“乡试也太可怕!我觉得过了院试就行完成了任务就行!” 王学信笑呵呵的看着他:“整挺好的,等下我和大伯聊一聊。” 王学文拉着脸看看他,又看看王学洲:“你们俩焉儿坏!欺负我没亲兄弟是不?” 王学洲没搭理他,这人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看向其他几个:“你们也不必杯弓蛇影,我是提醒你们读书之余别忘了锻炼身体,没有一个好身体其他的都白搭,而且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多审时度势,及时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齐显对这个感触最深。 他这次能中未尝没有运气在里面。 这次考试遇到下雨,遭殃的人一多,就全靠他们这些人身体好的顶上去了。 几个人正说着在雍州府的见闻,王承志进来喊王学洲:“咱们县的两个举人老爷和隔壁县的两个举人都来了,其中一个之前来过咱家哩!我招待不了,三郎你赶紧的。”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彭举人看到齐显神色如常,好似之前没见过似的,矜持又客气的打招呼,表现的和其他几位举人一般无二。 齐显尽管因为之前的事情心中有些不快,但想起王学洲的话也尽量维持着体面。 几人客气的寒暄着,听到外面说县尊大人到了,一群人又连忙出去迎接。 包县令是刚从外地调过来的,上任将近一年时间。 本人身高有些矮,身材微微发福,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 刚见到人,他就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白山县人杰地灵,本次竟然一下子出了两位举人,这样的喜事,我怎能不来凑个热闹呢!” 王学洲笑着应和:“大人能来,是我们王家的荣幸,请大人上座。” “今日是你的喜事,哪能我上座,大家都坐都坐。” 包县令说是这样说,还是一屁股坐在了上位,打量着王学洲和齐显,心中都笑开了花。 没想到他这刚上任,天上掉下来这两笔教化之功! 他这运气真是好的没边儿了! 想到此处,他看向王学洲的眼神就更加和蔼了。 “来年二月的会试,准备的如何了?” “最近家中琐事繁多,不过都有抽空看书学习。” 包县令听得眉头一皱,关切的说道:“这可不行!会试是大事,其他的事情都先往后放一放,专心看书才是正经,有什么不懂的,可随时去县衙找我探讨。” 王学洲和他不熟,听见这个当然也不解释,跟着附和道:“是,多谢大人。” 包县令这才放心的又转头问了齐显几个问题,给两人打气了一番。 和人说话时间过得飞快,等宴席开始,饭桌上就只见觥筹交错。 阿照和阿虫两人被老刘氏收拾的干干净净,穿着合身的衣服老老实实的和小孩坐在一桌。 三房的两个双胞胎,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猛地凑到阿照他们的脑袋边,瞪着眼珠子,脑袋都快抵两人身上了,“你俩为什么一直看我三哥?” 阿照和阿虫两人身子后仰:“你们干嘛?” 双胞胎这才撤回脑袋,双手抱臂,王学渊肯定的点点头:“他俩有鬼。” 阿照和阿虫两人心中一惊,看着两人。 只见王学博脸色凝重的看着他们:“他们是不是在琢磨着骗三哥钱呢?” 王学渊小脸上全是郑重:“三哥最有钱了,要是钱被骗光了,就没钱给我们买玩具了!” “可三哥是咱家最聪明的,他们俩的脑子加起来也比不过三哥。” “这倒也是!”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一起拍了拍胸口,看上去松了一大口气,重新坐到了旁边。 阿照和阿虫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兄弟俩自言自语的说完,就不理他们了。 “····哥,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走?我不想跟小屁孩待一起了。”阿虫朝天翻了翻白眼,有些无语。 阿照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几个人,收回视线抓起桌子上的瓜子剥了起来:“何常还在安置从山上救下来的那批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此事落定,就能过来了。” 说起那些人,阿虫生气的踢了踢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亏你还帮他们出谋划策让他们不要进城,结果他们还反过来想要抓我们去卖钱!你就不该帮他们指路去拦锦衣卫!就该把他们弄去挖矿!” 两人压低了声音,王学渊和王学博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间听到了什么矿。 他俩等宴席过后,立马找到王学洲告状。 “三哥,我听到你带回来的两个家伙在说什么矿!” “他们还喜欢偷偷观察你!” 王学洲蹲下身子,看着两个满脸写着‘告状’的小家伙,忍不住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你们俩现在不是已经在启蒙了?那‘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是什么意思?” 两张理直气壮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几分心虚,王学渊的眼珠子乱转:“我···我们不是偷听的···我们是光明正大听的!” “对!是他们说话不避人!” 看着两个小家伙又理直气壮起来,王学洲揉他们脑袋的手加重了一些:“那你们重复一遍他们的原话。” 两个人顿时老实。 ········· 自己的宴席吃完,王学洲又一大早去参加齐显家的酒席。 齐显家里三代单传,人丁单薄,以前在村里就是经常被人欺负的对象,也造成了齐家父母老实、木讷、讨好型人格。 可现在不一样了,齐显有出息了! 村里的人全都换了一副嘴脸,齐父齐母突然反过来被别人捧着,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了。 第173章 族谱单开一页 “真的,我跟你说,我嫂子生了五个儿子才有一个闺女,我那侄女随了她娘,大屁股好生养,做饭干活不在话下,只要你家大郎娶了她,你们老两口啊!就等着享福吧!保管给你们伺候的舒舒服服,你家大郎到时候只管专心读书,旁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而且我这娘家侄女,家境殷实,家中又是疼闺女的,嫁妆那不用说的,丰厚的紧!” “你们啥时候去我娘家去一趟?咱们把这事给定下来。” 齐母被说的有些激动,满脑子都是会生、嫁妆厚,张嘴就要应下:“等明····” “显文!” 王学洲被迫听了一耳朵,感觉再不出声兄弟的清白就要莫名其妙的没了,连忙喊了一嘴,然后装作路过两人的样子离开。 听到儿子的声音,齐母一个哆嗦住了嘴:“不行不行。” 说完径直离开,也不管旁边的人了。 “诶?诶!别走啊!” 旁边的大娘眼看着就快成了,结果人直接走了,顿时气的跺脚。 王学洲觉得此事还是得提醒一下齐显,就找了过去。 没想到齐显的姐姐两人正在说话。 “小弟,我的身子已经给了彭老爷,你就算再找,又能给我找个什么样的?条件好的人家选择多了,凭什么选我?再说,你还能找到比举人更好的吗?要是条件差的,我不愿意!” “我知道你读书多了,自然看不上我这样以前做人奴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但是我想过好日子有错吗?娘家指望不上,我自己再不为自己打算,难道我天生就活该被人作践?!” 王学洲一下子有些尴尬,他连忙退开一些距离,站的远一些来等齐显。 屋内。 齐杏儿似乎觉得自己说话太生硬了,放柔了语气:“小弟,我知道你的担忧,你是担心我当初用了手段对彭少爷,虽然没成功,但彭少爷的妻子会容不下我吧?你放心,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肯帮我做彭老爷的正妻,以后我就是他们的长辈,她不敢如何的。” 齐显眼眶酸涩:“那彭老爷呢?他古板,对你又没什么体贴,说话做事从来不顾及你的心情,还有几个小妾,你···” 齐杏儿不以为然:“男人不都是这样吗?越有本事的越这样,我要不是卖身到了彭老爷府上,这辈子还够不着举人老爷边儿呢!我都这样了,要是还图有个好夫婿举案齐眉,那才真是昏了头了,我只要正妻的地位和待遇,以后再生个儿子,好好教养孩子就成。” “所以小弟,你看,咱们位置不同,想的自然不同,你是男的,外面可以任由你们去拼,我一介女子,活着全都不由自己,又怎么有选择的余地呢?你觉得对我好的,我并不喜欢,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愧,就帮我这一次吧!” 齐显嘴唇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他整理好心情,王学洲‘恰好’遇见了他,就把之前不小心听到的话告知给他。 齐显刚整理好的心情,顿时荡到了谷底。 有些疲惫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王学洲看他心里有数,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等开宴时,他也终于见到了齐显的姐姐。 长相只算是清秀,看上去弱柳扶风,人很温和,说话也慢声细语。 齐母拉着她介绍:“这是我闺女,对!这不是家里情况好了,就将人接回来了····” 齐家的人对外统一的口径是将人接回来了,要在家养一养。 结果就是宴席快结束的时候,搭棚子的柱子不知道怎么,倒了下来,直直的朝着齐杏儿砸去。 距离柱子比较近的彭举人,上前一步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避免了齐杏儿被砸伤的危险。 但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抱到了一起。 彭举人当即就风度翩翩的表示他愿意负责,但同时也表示,愿意尊重齐家的意思。 齐父齐母两人当时就手足无措的看向周围的亲朋好友。 大家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砸在齐显姐姐的头上,当即就怂恿着齐父齐母赶紧答应下来,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于是,一场宴席,又促成了一段佳话。 同席的几位举人,艳羡的看着彭必:“没想到,彭兄还有这样的艳福,恭喜恭喜。” 彭举人也十分高兴,此事圆满的解决了。 王学洲回去就让人准备了一份贺礼,让石明给齐家和彭家各送一份儿。 而他此时,胸前正挂着用大红绸团成一块的大红花,不是成亲,而是进祠堂。 旗杆石刻好后,上面挂上了旗杆竖在了祠堂前。 族中不论男女老少此时全都在祠堂这里。 男子入内,女子在外观礼。 他被人引导着给祖宗上香,叩拜,敬酒,献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祭文。 内容主要就是告知祖宗,族内出了一位有出息的子弟,告慰诸位先人。 等烧完后,族老们面色肃穆的开族谱,在王学洲的名字后面,神色庄重的添下重重的一笔。 乾昌三十年,壬辰科乡试,取得举人功名。 写完放回原位,族长三爷爷又郑重的取出一份崭新的空白家谱:“我翻遍了县志,又问了几个好友,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家中出了一位有出息的子弟, 当书写《家谱功名录》记载下来。” “这《功名录》就从三郎这里开始,以后族中每一位子弟,有了功名后,都要详细记载下来,留给后人观瞻。” 王老头这下掐人中也不管用了,刺激太大,白眼一翻彻底的晕了过去。 把人全都吓了一跳,一边将人背回家安置,一边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看过后开了药,叮嘱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切忌大喜大悲,以后慢慢的养着吧!” 转过头,老刘氏就气的怒骂:“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现在这样,以后要是三郎给考个状元回来,你岂不是要原地升天?到时候你要是害的三郎做不成官儿,我跟你没完!!” 要是家中有人去世,那可是要丁忧在家的。 这点王老头他们都知道。 王老头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梗着脖子说道:“我好的很!一点事儿没有!你再胡咧咧,我就···我就····一个月都不跟你说话!” 老刘氏嗤之以鼻。 王学洲笑眯眯的看着王老头:“阿爷,你看我说啥,你供我读书一点不亏,我早晚让族谱单开一页,现在做到了吧?” 王老头听见这个白眼一翻,又想晕,老刘氏眼疾手快,冲上给他左右开弓。 “啪啪”两巴掌下去,王老头瞬间精神:“不晕了,不晕了。” 王承志嘿嘿一笑:“族谱~~单开一页哦~~~” 王老头赶紧掐自己的人中。 王学文贱兮兮的凑到王老头耳边:“爷啊,咱这族谱~单开一页哩!” 被几人这么一搞,王老头麻了。 他木着一张脸想着: 好像,族谱单开一页,也没什么? 第174章 嘴巴跟淬了毒似的 王老头这次晕倒后,全家都紧张的进入了戒备状态。 王承志更是立志要给自己亲爹加强心理素质,免得儿子真有出息那天,老爹拖了后腿。 于是,王老头吃馒头时,王承志在旁边幽幽的说道:“爹现在可是老太爷哩,等以后三郎做了官有了出息,还吃什么馒头?掉价!到时候咱们一天三顿饭的拿肉当饭吃,吃一碗扔一碗!” 老刘氏额角跳了跳,看着老伴,忍了老二这败家的话。 山上的山楂收完,大家正忙着将好的筛选出来,准备动手做罐头时,王承志凑到王老头身边叹气: “等以后三郎做了大老爷,到时候,我让他给爹买几个奴婢伺候着,一个给爹倒水,一个给爹捶腿,一个给爹喂饭,还有一个专门给爹唱小曲!” 王老头吃完溜圈,王承志立马跟上:“等三郎做了官,我都不让爹这脚沾一下土,出门就用大轿子抬着,实在不行我买个下人做爹的两只脚,您说去哪就去哪!” 王老头终于无法忍受,怒吼道:“你爹是年纪大了,不是瘫了,你给我滚!” “爹这嗓门····真不错,不过这样费嗓子,以后三郎做了官,我给您····” “滚滚滚!!!” 王承志滚了,但是王承祖上了。 王老头路过自家田地,弯腰想去看看自家的粮食种的怎么样了,王承祖在一边傲然说道:“区区几亩地,等····” “你也滚!” “·······” 被这么一折腾,王老头的心理素质肉眼可见的提升了。 族长小心翼翼的过来问他要不要看看《家谱功名录》上的内容时,王老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嗐,这有什么好看的,等以后我家三郎当了状元,还得写!” 三爷爷惊奇的看着他:“咦?不哆嗦了?” 王老头淡然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可激动地?” 三爷爷听得想揍王老头那张欠扁的脸。 啥时候变得这么欠了? 小事?这是小事吗啊! 嘚瑟什么? 赶明儿他也让孙子好好努力,到时候也考个秀才出来,哼! 三爷爷气呼呼的走了,王老头背着手望天:“区区这点小事,我老王头活了半辈子,还不是手拿把掐。” 宴席办完,王学洲花了八十两银子,买了十亩上等良田捐给族里做学田,以后田里的产出全部拿出供给族里的学堂。 而他名下的免税田名额,他让出了两百亩给族里。 “这个名额怎么分配,我一个小辈不好多言,就交给三爷爷和村长了。” 两百亩听起来很多,实际上族里均摊的话,一户不到两亩地。 但王学洲也不能名额全都给了,总要留出些余地来。 这个名额已经比族老们预想的好多了,三爷爷拉着王学洲的手抹眼泪:“好孩子,是个仁义的!之前一直都没说,今年涨了税收之后族里家家户户日子都难过着哩!隔壁村还有几家因为突然加税,交不起钱和粮食,家破人亡了。” “咱们村里,要不是你爹他们雇咱们族里的人去山上收山楂,多少补贴了一些,办酒席的时候咱们就是有心,也无力!” “现在好了,咱们族里的人到了税收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会家破人亡了!” 别看只有一两亩的名额,到时能少交不少哩! 老百姓一年到头到了收获的时候,交完税粮还要留下来年的种子和足够一家一年吃的口粮,这样才能维持到下一年收粮食时。 这中间但凡有个什么意外,那都是拆东墙补西墙。 如果再把种子吃了,那等到来年种地时,只能干瞪眼,要说去借,这年头谁家有多余的粮食借给旁人? 种不了粮食,也就交不出税粮,等到了收税的时候,官府可不管你如何,交不上就将人打一顿扣起来。 这个时候没有办法,就只能去卖地还债。 很多家庭往往也就是这个时候家破人亡的。 王学洲叹气:“租子就收一成吧!” 村长听到这里,欣喜若狂:“一成?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太好了!” 三爷爷激动到失去理智,差点跪在王学洲的面前给他磕一个,被王学洲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 他后背上都是冷汗:“三爷爷,您冷静点儿!” 这要是跪下去,他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三爷爷听到他这话才恢复几分神智,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看我这高兴地,都疯了!” “三郎···三爷爷替族里这些人···谢谢你!以后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约束好族人,不给你添麻烦!” 三爷爷哽咽的抓着王学洲的手。 这年头就是地主老爷只收三成的租子,都要被人夸大善人,这不过一成的租子,跟白送也差不多了。 王学洲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一下子白得这么多地,也不用经营不用管,每年就有不少粮食收,这跟乡亲们白送他有什么区别? 老刘氏听说了此事,唉声叹气:“你说你,咱又不是多大的家底儿,就算都是一个姓的,你收两成也行啊!一成的租子,跟白送他们有什么区别?” 王学洲笑了笑没解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虽然他现在也没多富,但他们王家绝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了,也不缺吃喝,何必苛责? 剩下的那些名额,王学洲还没开口,高氏就开口:“三郎名下还有这么多名额,给了族里我也不说什么,但是好歹咱自己家的人,你得帮帮吧?我高家还有好些地呢!我也不多要,五十亩就行!” 张氏站起身,朝着高氏的脸上就啐了一口:“好不要脸!我这个亲娘还没开口,这里轮得到你安排吗?还自己人?你高家和我儿子有半毛钱关系?说话这么不客气,这名额就是扔了都不给你!话我就放这,不给!不服?憋着!” 高氏给了还有马氏,给了马氏还有仇氏、柳氏在等着,上面还有婆婆老刘氏的娘家呢! 她一个亲娘都担心儿子难做不好张口,高氏咋好意思舔个大脸直接要的? 高氏现在处处不如张氏,被她这一顿喷,也有些心虚气短:“我是说我跟三郎是一家人,我是他大伯母!不比外面那些亲?说这个不过分吧?弟妹,你咋这么小气?” “我就是小气,你咋样?气死你!” “你!” 高氏气的指着张氏直瞪眼,张氏嚣张的挺着胸口往她面前又走了两步:“咋?想打架?你来啊!你来!” 王学文一把将高氏拉了回来,无奈的说道:“你这是图啥啊,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儿子和男人也不如二婶,你说你整日里怎么总想挑衅二婶?” 王学文的嘴巴跟淬了毒似的,一圈扫射下来,全家脸面无光。 王承祖怒斥:“你个不中用的东西!知道你没用,还不知道努力?!” 王学文双手一摊:“啥样的老子生出啥样的儿子。” 第175章 准备启程 王承祖熟练的抄起手边的拐杖,高举起来:“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仇氏在一边镇定的坐着,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她已经习惯了相公时不时的就要挑衅公爹的样子,反正公爹总也追不上。 王承志倒是十分满意,指着王学文对着张氏说道:“听见没有?找着我,算是你走大运了!” 张氏撇嘴:“这是老娘会生,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咋?没我你自己生一个……” 王学洲听着两人越说越不着调,立马咳嗽了两声,转头看着全家认真说道: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大家也别在我这找公平,我身体里除了流着王氏的血,就是张氏的血脉,我给张家一些合情合理,剩下的那些,为了避免你们吵架,我谁也不给了。” 张氏喜不自胜,傲视群雄:“我儿子,亲的!” 王老头和老刘氏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抬头就和王学洲和王承志这父子俩的眼神对上了。 两人心里一突,想起这父子俩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顿时没什么意见了。 王学洲让石明去打听了一下过来投献的人,打听到了有三家品行不错,为人也踏实可靠,风评也不错,就收下了他们,地还让他们自己种,只不过每年要交两成租子。 毕竟这些人之前并不熟悉。 将手中的琐事处理完,王学洲就说自己要备战会试,闭门谢客了。 高氏和王承祖两人脸皮倒也厚,刚吵完就跟没事人一样找上了王学洲,“这都是自家兄弟,反正你也要学习,带着我家学文一块儿,你也不费什么功夫不是?” 王学洲看着大伯夫妻两个倒也没推辞,直接应了下来。 他以后越走越远,注定了不可能在家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跟他们纠缠。 而堂哥从近几年的表现来看,读了书之后,脑子确实清醒多了,知道了好歹。 以后将堂哥扶持起来,自然有他看着大伯和大伯母两人,不让他们干出什么糊涂事来。 高氏和王承祖得了他的同意,直接去学堂给王学文请了假。 “爹告诉你,三郎在家这个机会难得,你就跟着三郎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向他请教,都是自家兄弟,他不会拒绝的,旁的人想请教还没机会呢!” 王承祖站在院子里,推着王学文让他去找王学洲。 王学文磨磨蹭蹭:“我跟着老师好好的,追在三郎屁股后面算什么!而且三郎还要参加会试,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高氏狠狠掐了他一把:“傻啊你!跟着秀才只能考秀才,跟着举人能考上举人!少废话,赶紧给我去!” 仇氏声音十分温柔:“相公,三郎都同意了,你就安心去吧。” 王学文一步三回头,看着娘子提着棍子,亲爹拄着拐杖,亲娘撸着袖子。 似乎只要他有什么不对,几人立马就能抄起家伙,他头皮紧了又一紧,踏进了王学洲的书房里。 看见他进来王学洲也不意外,随手一指:“那边我给你出的题,你先做,做完我给你讲题。” 卷子是他自己出的,从填空题、判断题和时文全都有,做出来就能看出堂哥的薄弱处在哪。 只有两人在书房,王学文看见他一下子跟老鼠看见了猫似的,半点抗议都不敢有,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开始愁眉苦脸的做题。 王学洲看他安静,也开始忙自己的。 科举走到他这一步,四书五经只是基础,博览群书变得尤为重要,尤其是对时事的理解和看法。 裴道真给他的几本书,里面有不少关于治国策方向的书籍。 其中一本让王学洲惊呆了。 名字叫《乾摭(zhi)言》,与其说它是书,不如说它是话本子和名人传记的结合体。 用词时而幽默,时而正派。 里面记载的都是自大乾建朝以来,士人的言行和遗闻轶事。 其中还有不少已经失载的断章零句,还记录了不少科举的趣闻,王学洲看的爱不释手,立马就决定抄写一本放在家里。 这样不管是留着自己慢慢看,还是借给别人看,都可以。 “不对啊!‘万夫自尽’?这个一看就不是正经题,书里根本没有,你是不是出错了?” 王学文看见卷子上面的这道题,眉头都打结了。 王学洲手上抄书的动作没停:“没出错,你好好想,这个你肯定学过。” 王学文狐疑的坐了回去,思索了许久还是没头绪,只好先把其他题做了。 一直到了最后,这道题还是空白。 “我真的想不起来。” 王学文说起这个还觉得是王学洲出错了,有些理直气壮。 “《尚书》咸有一德。” 王学洲转头看着王学文,要是提醒到这个地步,他这堂哥还是想不起来,那就别怪他了。 “商书·咸有一德篇?”王学文在脑子里默默背了起来,“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匹夫匹妇,不获自尽!” “······你竟然给我截答题!” 王学文反应过来,满脸痛苦。 王学洲淡淡道:“早点习惯吧!所有的考试都会遇见,我们今年还遇到了两本书各取半句话拼凑到一起的题目。” 王学文不理解,但大受震撼:“两本··书?” 他捂着脑袋痛苦的哀嚎:“三弟,大家都是亲兄弟,你告诉哥,这种题的诀窍是啥?” 王学洲面带微笑的看着他:“首先,你得先把书背烂!其次就是根据题目去分析,就像这个‘万夫自尽’,你觉得在书中没有学过,是因为这本就不是一句话,你拆开看,万夫、自尽,然后你再去回想书中····” 王学洲拿这次考试的那道‘人而不如鸟乎,穆穆文王’这道题来给他分析自己的解题思路,王学文听完一下子涨了见识。 原来题目还可以这样分析和联想! 王学文从王学洲这里学到了不少解题思路,脑子一下子灵活了起来。 进入十一月开始,王学洲就开始准备启程,去参加会试。 会试的时间在二月份,他至少要提前半个月到一个月赶往京城找地方住,而且在这之前,他得先去怀庆府见见老师。 问了齐显时间之后,发现两人有些不凑巧。 于是他开始收拾东西,告诉齐显他先走一步,两人在怀庆府见面再一起进京。 “你要离开?” 阿照和阿虫见到王家的人正忙碌着给他收拾东西,马车上收拾的满满当当,立马明白他要离家,准备去参加会试了。 第176章 我看还是太闲了 自打王学洲回来之后,一直忙着应酬和处理族里的事情,没时间搭理两人。 他们两个也识趣,一直没来找他。 这还是三个人头一次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里。 王学洲转过头,认真的打量了两人一眼。 见他们气色尚可,收拾整齐之后,一个长得粉雕玉琢,一个长的剑眉星目。 不管是从两人的外表来看,还是从行为举止来看,丝毫看不出这两人是年幼失去双亲,没人照顾野蛮生长起来的孩子。 但是王学洲却不准备深究。 毕竟,不该自己管的事,少刨根问底。 “是啊,我要去京城参加会试。” 看了一眼,王学洲扭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书。 两人绕过书,站在他的面前:“能不能带上我们?” 王学洲笑了起来,这两个人终于知道客气了,还来问他。 他拿起一本书抖了抖,淡淡道:“理由。” 阿虫笑嘻嘻的拉着他的手臂撒娇:“我们想去雍州府见何常,反正你也不想搭理我们嘛!如果把我们送去,你也甩掉了大包袱。” 王学洲用书拍掉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当注意言行。” 阿虫撇撇嘴:“你说话怎么一股子老头味儿?” “那就当我是老头儿吧!”王学洲将书放回自己的书箱里。 阿虫磨牙,她还从没见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竟然不吃软的。 她索性也不装了,刁蛮的说道:“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偷偷的跑!你们家的人都这么忙,总有疏忽的时候吧?只要我们有心,早晚跑的掉!” “如果跑不掉,那我们就可劲的闹你们家的人,相信我,你肯定不想见识我们的闹腾劲儿的!” “怎么样?将我们带走还你家里一片清静,是不是很划算?” 看着她脸上的骄傲,王学洲双手抱臂,盯着两人嘴角勾起:“啧,你们家是不是不打熊孩子?” 阿虫和阿照两人愣了一下:“什么?” 王学洲扬声喊道:“阿奶!!阿奶!!” 老刘氏火烧屁股一样,拎着炒菜的勺子跑了进来:“喊甚!喊甚!我忙着给你准备东西,勺子都快轮冒烟儿了,你喊甚!” 王学洲指着阿照和阿虫:“阿奶,这两人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带他们出门,就要想办法逃跑,或者折腾家里人。” “什么?!” 老刘氏虎躯一震,这俩小崽子敢耽误他孙子干大事? 她气势汹汹的上前一步,阿照和阿虫两人退后一步,震惊的看着王学洲:“你竟然告状?” 这人都举人老爷了,竟然玩告状那一套? 老刘氏半点客气都没有,上前一只手一个抓起两人:“小崽子,我看你们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家孙子那是去干正事的,你们当这是出门游玩啊!还威胁他!跟我走!” “我老婆子带过那么多孩子,就没一个在我手中不听话的!我看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日奶奶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你放开我!你勺子捅我衣服上了!脏死了!快放开我!” “你身上穿的都是我买的!我弄脏了我乐意,你再吵吵我给你扒光了让你光着屁股····” 阿照和阿虫被震住了,不敢再挣扎。 老刘氏将人提溜回灶房,家里的女人们全都在,一起看了过去。 老刘氏掐着腰解释:“我就说看这俩小崽子的眼神,就是个内里藏奸的,之前的老实果然是装的,现在三郎要走,他们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他们要跟三郎出门哩!” 张氏转过头,表情严肃的看着两人:“我家三郎出门是要做正经事,你们不准捣乱!” 其他人也都不赞同的看着他们。 两人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阿照还好,阿虫却有些受不了了:“反正你们也嫌我们麻烦,我们离开了不是正合你们意?你们管我们做什么?” 老刘氏冷笑:“不是你们爹将人放这,我老婆子还不稀的管哩!羊蛋、驴蛋!”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正凑在门口看热闹,听到阿奶的呼唤,立马站直了身体:“在!” “我看这俩小崽子还是太闲了,丢去捡山楂去,你们俩从现在开始,吃饭、睡觉、上茅坑都给阿奶看着这两人,不准停!有什么不对只管抓着他们来找阿奶,做的好有奖励!” “好!”两个人答应的很爽快。 说完王学渊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奶,奖励是什么呀?” 老刘氏大手一挥,豪气冲天:“一人一罐山楂罐头!” “哦耶!!!”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抱着对方欢呼了起来。 天呐!凑个热闹还有这样的好事,他俩一定好好干! 一人一罐甜水罐头,这要是抱出去,他们俩屁股后不得跟一群小弟求着给他们舔一口? 阿照和阿虫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嗤之以鼻。 大棉被、厚棉袄、小炉子、肉干、干粮加炒面,还有送礼的罐头等等一应物品全都被家里人给打包好,或捆、或绑的弄到了马车上,再用一层油布盖上。 这辆马车是家里买来拉货用的,十分宽敞,此时为了王学洲出远门的事情,拉货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先腾出来给他用。 这次为了王学洲出行的事情,全家都攒足了劲儿。 考虑到路途遥远,没个大人看着实在不放心,王承志就把手头上的事情交给了大儿子,打算自己亲自走一趟。 王学洲有些无奈的看着王承志:“爹,我都是大人了,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屁!你才多大?算什么大人?这次要去的可是京城!没大人跟着家里人估计觉都睡不着,我得熬成人干,我才不干!我跟着你一起,至少可以睡个踏实觉。” 至于家里其他人熬不熬的,反正他是不用熬了。 舒坦! 见他去意已决,王学洲也就不劝了。 出发时天上飘起了初雪,冒着风雪全村相送。 每个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殷殷的期盼,认识或者不熟的都拉着他的手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 王承志也被村长和三爷爷拉着重点‘教育’:“你现在都快做爷爷的人了,稳重点,勤快点,出门在外多看顾三郎,一定要照顾好他的身体,大家都等着你们平安的归来···” 王承志无语望天。 那是他亲儿子,他能照顾不好吗? 村里这是有多不放心啊…… 村长他们原本还想出路费,派族里两个身强力壮的人去保护王学洲,结果被杨禾一只手撂倒,还没等王学洲拒绝,三爷爷就主动算了。 王学信有些难受,愧疚的看着弟弟:“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盯人做罐头,都没时间跟你好好说话,你嫂子又快生了,只能让爹一把年纪了还跟着你出远门,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不称职···” 王学洲扭头冲着王承志喊道:“爹,大哥说你年纪大了,让你在家换他去。” 第177章 不亏你们 “啥?!”王承志怒瞪大儿子。 “你老爹年轻力壮,你说谁老了?再说,你媳妇都快生了,你不在身边你想翻天啊!还有那罐头,你不盯着人赶紧做出来,等到时候都坏了,家里的损失算谁的?老子东西都收拾好了,你还想跟我抢出门玩……呸!出门陪考的任务?别做梦了!” 王学信抹了一把被亲爹喷的满是唾沫的脸,转头看着弟弟,木着脸说道:“天色不早,是时候启程了。” 阿照和阿虫看着风雪中逐渐远去的马车,十分不甘心。 两人原本还想偷偷的钻车底离开这魔鬼一般的王家人,结果···· 谁能想到王家人竟然这么不讲究? 车底都给绑上锅碗瓢盆,最过分的是还有两把小凳子,八条凳子腿朝着地面,就像是八把尖刀,别说钻车底儿了,就是路上颠一下,地面都能给戳几个窟窿! 两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刚上前一步,就被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挡在了前面:“你俩想干啥?” 阿虫怒道:“跟屁虫!” 王学渊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啦啦啦,就跟你就跟你!” 阿照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追不上了。” 他俩这几天累的够呛,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每天睁开眼就是弯着腰蹲地上筛选好的山楂出来,再把东西搬去清洗,晾晒。 完事还有人检查,做的不好不给吃饭。 想偷个懒,身边还有俩跟屁虫一天十二个时辰,就连上厕所都盯着。 简直不是人过的,蹲大牢都比这轻松自由。 阿照现在只想休息。 阿虫还是有些生气,她看着凑过来挑衅的王学渊,推了他一把:“信不信我打你!” 王学博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上来一脑袋将阿虫顶了出去,“你敢欺负我哥?我打你!” 阿照原本还很镇定,看到妹妹被欺负,怒火顿时冲到头顶:“小屁孩!住手!” 王学渊上前推他一把:“是你们先动的手!现在吃亏了活该!” 被人一推阿照也怒了,上前一脚踢到了王学渊的腿上,两个人立马扭打在了一起。 “哥!” 阿虫见到哥哥跟人打了起来,也不再客气,用力的想将自己身上的王学博推开,王学博见她动手,也跟着还手。 四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旁边西朗村的小孩子对视了一眼:“上!咱们还能让两个外地板子欺负了吗?” 原本阿照和阿虫两人仗着自己年龄大,还有优势,结果被一群孩子冲过去,薅头发、扯胳膊、扯腿的,一下子优势全无。 可两人也发了狠,既不求饶也不哭闹,就盯着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揍。 四个人谁也没讨的了好。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让一群大人回了神,连忙将一群孩子们给按住。 这些孩子足足有十几个,被人按住一个个脸上全都是不服气,“是那两个外地板子先动的手!我们看不惯他们欺负羊蛋和驴蛋,这才帮忙的!” 阿照和阿虫两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只有他们身旁没大人。 两人眼眶通红,头发乱成了草窝,阿虫将阿照护在自己身后,高昂着脑袋:“动手又如何?谁让他们两个犯贱!” 老刘氏皱眉走过去,阿虫防备的看着她。 老刘氏可不管两人如何,直接伸手将两人拉到王学渊和王学博面前。 “自己家事自己解决,怎么还让人帮忙?羊蛋、驴蛋,我就这么教你们的?没出息!” 说完她又看着阿照和阿虫两人:“你俩挨打真是一点都不冤,犟驴!打不过就认输,实在不行还能跑,非不,就是要硬着头皮打,不亏你们!” 白了两人一眼,她摆摆手:“散了散了,屁大点事儿,搁不住在这讨论,都回吧!” 阿照和阿虫两人磨磨蹭蹭的跟在后面不想回去。 “等下要是挨打了,你就跑,我拦住他们,等以后回了家,哼哼。”阿虫恶狠狠的盯着前面的王家人说道。 阿照摇头:“我是男的,要打也是打我,我拦着他们你跑。” 两人还在争执,结果就进了王家的门。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两人浑身一震,戒备的看着王家的人—— 各回各屋,就这么散了?! 两人懵了。 张氏去老刘氏那里拿了点跌打损伤膏,出来看见两人站在院里在淋雪,上前拉着他们往屋里去:“打傻了?还不赶紧给我看看身上有没有伤?要是回头等变严重了要花钱请大夫,你们俩就等着刘奶奶骂你们吧!” 这个反应是兄妹两个没想到的。 “你们····不打我们?”阿虫有些不敢相信。 张氏不屑:“你们现在住在我们家,也算自己人,你们四个就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我们才懒得给你们断官司,等啥时候你们离开我家,再打,你放心,就是撵出十里地,我们也给我们家孩子撑腰。” 兄妹两个一起沉默了。 ····· 王学洲到了县城又是一波送行的人,吕大胜他们冒着风雪过来送行,给他打气。 姐姐王邀月也给他缝了一对护膝让他带上。 王承志看着催促道:“正在下雪这么冷,你还有了身子,这样的天气出来干什么?亲家也真是不知道轻重,快回去!” 王邀月看着他脸上的着急,解释道:“是我硬要来的,公婆在家给我热着姜汤呢,回去就能喝,爹也注意身体。” 王承志摆摆手:“赶紧回去!我这么大的人,不用你操心。” 王学洲看向吕大胜他们:“我堂哥那里有我留下的注疏,你们没事可以一起看看,来年二月,祝大家都金榜题名!” 几个人互相拱手道别。 风雪渐大,一路上行走的越来越慢,花费了四天的时间才到怀庆府。 到了地方,王学洲他们投宿到客栈,稍作休整,他就带着今年新出的罐头去了府学。 时间隔得不算远,府学的门房还认识他,王学洲刷脸进了门。 到了裴道真的小院,里面没人,他直接转道去了茅草屋。 李伯看到他有些惊喜:“小公子来了?快进来!老爷这几天心事重重,刚好你来了可以解解闷。” 王学洲捧着罐头有些惊讶,老师一向豁达,怎么会心情不好? 李伯兴冲冲的拍门:“老爷!王小公子带着你爱吃的罐头来了,快开门!” 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裴道真拉着一张脸看着李伯:“听见了!门都快让你拍烂了。” 李伯也不在意,高兴的说道:“小公子来了,您二位先聊着,我去沏茶。” 王学洲观察了一下老师的脸色,将手中的罐子双手奉上,露出两排牙齿:“这是今年的新罐头,刚下来我就带来给老师,您尝尝?” 裴道真撇嘴:“呲着大牙,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王学洲瞬间将牙收了回去:“心情不好归心情不好,您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第178章 不要急,慢慢走 “人参公鸡?咋?你想吃人参了?” 裴道真看着自己的小弟子,有些不明所以。 王学洲被噎了一下。 好在裴道真也没追问,扭头进了屋内,他连忙跟上。 茅草屋内炭盆烧的很旺,书桌上还摆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王学洲将东西放下,看着裴道真一屁股坐在摇摇椅上,双手抄袖,脚在地上一点,身子就晃啊晃的,他关切的问道:“老师最近过得如何?” 裴道真懒洋洋的回答:“还能如何?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他下巴轻点书桌上:“书里夹的有你二师兄给你的信,你拆开看看。” 王学洲有些惊讶,他之前给周存真写的信都石沉大海了,这段时间因为忙还没写信过去,怎么还有回信? 他将夹在书中的信拿出来,笑了起来。 “师兄让我赶路不要急,如果到了就拿着这封信直接去京里的一处地方,那是他的宅子。” 裴道真懒散的点点头:“那你就去他那里吧!京城大,居不易,不仅烧钱还不好找住的地方,有他照看着你,也省事一些,你路上一定不要着急,慢慢走。” 两个都提醒他不要着急慢慢走? 王学洲把信往怀里一揣:“老师,是不是京中有什么消息了?” 裴道真扭过头,脚踩地上,止住了晃动的身子:“小孩子家家,做什么这么敏锐?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过上现在这种安逸的日子吗?” “因为我从不多管闲事!” 王学洲看他这样说,顿时明白了:“好吧,当我没问过。” 一看就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掺和的。 裴道真中午留他吃饭,趁着这个时间,王学洲去看望了一下徐山、白彦和沈甲秀。 三个人见到他都很高兴,不过都还有课要上,白彦拉着他:“你现在爽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还要去上课啊啊啊!!!晚上别走,咱们一起去留仙楼聚一聚,给你们送行。” 王学洲无情的掰开他的手:“知道了,赶紧上课去吧你!” 沈甲秀叮嘱道:“留仙楼啊!我下午去找鹤年他们通知,晚上喝酒!” 王学洲摆手:“知道了!” 中午的饭,有一道人参鸡汤。 王学洲无奈的一口气喝了两大碗。 他说的真不是人参啊! 吃完饭,裴道真问道:“这段时间书看的如何?可有什么不懂的?” 王学洲心中还真有疑问:“老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或者‘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两种,到底哪个是对的呢?” 同样的一句话,因为断句不同,意思完全就不一样了。 而他两种版本都看了,觉得都解释的有道理,但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同。 裴道真拿出两个蒲团,两人围着炭盆席地而坐。 “现在大都以为这句话,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可以让百姓按照上面的指引走,但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这种,讲的是为政者与百姓之间关系的表述。” “但其实正确的断句,应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里的‘由’是上一章‘蹈行、践履’的意思,‘知’就是上一章中‘闻、见、学、行’‘圣人之道’的智慧,上一章说‘由知、德者、鲜矣’ ,本章就是顺此而来,明白了上一章,这一章就很简单了。” “百姓适合当下的,就任由其去蹈行、践履;百姓当下不适合的,放任百姓运用智慧去创造、创新。” “这才是圣人的民本思想,百姓只能去引导,不能用暴力去压迫、去压服。” “前朝对于这句话,还有第三种断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断,意思是如果百姓服从命令,那就让他们执行,如果不服从,那就用强硬的手段让他们执行。” “所以前朝被推翻了,前朝末期,在位者骄奢淫逸,百姓深受苛捐杂税之苦,弄得民不聊生。所以本朝的开国皇帝推翻前朝之时,取消了人头税,只保留了田税和适当的杂税,百姓日子比前朝好了许多。” 王学洲顿时明白了,这句话争议比较大。 有人认为这句话表达的是愚民思想,不让百姓知道太多,才能更好的控制他们。 而这句话的本意,从孔子的仁民思想的角度,结合上下文来解释,就是引导和教育百姓,尊重百姓的认知能力。 但这最终的解释权,可能还要归当权者怎么想。 两人说了一下午,王学洲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向老师告辞。 他让石明回客栈和他爹说了一声晚上不回去吃饭,这才提前到了约定好的酒楼订包间。 时间差不多时,古在田他们也到了。 一群人这还是从乡试过后,第一次聚的这么整齐。 “有面儿!咱们这才几个人?竟然有两个举人老爷作陪。” 沈甲秀哈哈一笑,得意的摇头晃脑,李开斗志昂扬的说道:“说不定在座的各位,过几年都是举人老爷!” 白彦喜道:“这话我爱听!” 王学洲举起酒杯:“来来来,为这句话干一杯!” 大家仰头喝下,这才重新坐下。 “鹤年,这次你打算什时候出发?” 古在田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就咱们仨,出门在外也有个照应,等你朋友到了,咱们就一起走。” 三个人一起走,路上也安全一些,王学洲点头:“好。” 邕王府的事情,不等王学洲询问,古在田他们就主动说了起来。 王学洲他们走的早,没看到邕王府血流成河的样子。 邕王府的一众公子小姐和夫人全都被带上镣铐押往京城。 “锦衣卫还真是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一点儿都不夸张!他们就守在邕王府的大门口,整个王府的外墙围的全都是锦衣卫,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里面的惨叫声整整响了三天!那血都顺着墙根往外流了,硬是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主子们还好,里面的下人可就惨了,唉!” 说起这件事,李开和刘漪两人就胆寒。 第179章 人满为患 沈甲秀叹息:“这人啊,就不能太有上进心,做个富贵闲人多好?非要努力,这不一下子给自己全家努力送上断头台了?亏邕王每天都在找借口不想离开京城,这下子好了,彻底不用走了。” “铁矿是在雍州府下辖的两个县之间发现的,当地的知县竟然隐瞒不报,还帮着邕王世子遮掩,还有几个知县竟然联合邕王世子,隐瞒本县户籍人口,将人悄悄送去给萧麟,给他的私兵增加人数,死的不冤。” 这次雍州府下八个县的知府,没有一个幸免,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全都深涉其中。 在这个边境打仗,缺人缺钱缺武器的关头,铁矿和私兵简直戳到了皇上的肺管子。 许久不曾动怒的皇上无比震怒,当即就下令将这八个人的九族都下了大狱,就连八个县的县丞、主簿等等县衙的一系列成员,那是全都连坐,视情节轻重,加以处置。 整个雍州府现在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这次空出来这么多位置,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这次如果我们能取得一个好成绩,到时候说不定能谋得一个好差!” 古在田双目灼灼,满心期待。 这一波动荡,能空出来不少位置。 那些和邕王府走的近的人,能讨的了好? 王学洲却听的心凉半截。 马上就要过年了,萧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会影响他们会试吧? 不过看着古在田他们似乎都不担心的样子,王学洲的心又定了定。 应该问题不大。 等待齐显的时间内,王承志也没闲着,将怀庆府逛了一个遍。 等到十一月中旬齐显终于赶到了。 “家中琐事太多,我已经尽量在赶时间,没想到还是慢了点,所以干脆收了一家投献的给我做事。” 齐显叹气,他们家和子仁家中虽然同样都是农家,但是家人实在差的太远,很多事都需要他自己亲自去办。 王学洲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从,笑着说道:“早该如此,要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能让自己的生活轻松一点好一点,还努力个什么劲儿?一点意思都没有。” 齐显心中的那点别扭消失,豁然开朗:“有道理!” 他这次出门带了一对父子,小的给他当小厮,年纪大的会驾车,充当马夫。 三人聚齐,和同窗、老师告别后,三辆马车前后跟着一路往北,踏上了进京赶考的路。 全程一千多里,赶路快的话一个多月,考虑到路上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或者天气等等不可控的原因,这个时间得按两个月算。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十一月中出发,等到了地方已经一月中了,在京城休息几天,差不多就要迎接考试。 如果没有住处的话,这个时间还是挺紧张的。 可从王学洲那里得知可以去找周夫子借宿,古在田和齐显两人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次进京赶考,他们身上带的都有举人凭证,凭借这个他们晚上可以在驿站投宿,倒是方便了不少。 原本三人一路上还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时不时的就诗兴大发,你一首我一首的坐在车辕上吟诗,搞的王承志小声地嘀咕:“这读书人多少有点儿毛病,见过穷的喝西北风的,没见过闲的喝西北风的。” 果然,不过三天,他们就钻在车厢内不肯出来了,一个个冻得双手抄袖吸着鼻涕在车厢内烤火。 “这鬼天气!连着刮了三天的风了,冻死个人!炭再烧旺点儿,到了下一个地方,我们再补一些就是。” 古在田吸溜一下鼻涕,又往碳炉那里凑了凑。 王学洲忧心忡忡的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这天··不会要下雪吧?” 齐显紧张兮兮的拍了他一下:“别说这晦气话!” 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说完这话没两天,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 和之前像是盐粒子一样的雪花不同,这次一下就是鹅毛般的大雪。 王承志一看就急了:“坏了坏了!这次要下大雪,咱们赶紧找驿站停下,不能再走了!” 这么大的雪,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全白了,影响视线不说,马儿脚底也会打滑,如果再翻了车···东西倒是无所谓,要是人伤着,事情可就大了。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雪埋到脚脖子那里,找到了驿站投宿。 可能是因为今日大雪的缘故,驿站里面人满为患。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差点没地儿下脚。 王学洲三人拿出的举人凭证,驿丞只看了一眼就啧了一声:“又是赶考的!大通铺要不要?一晚上十文钱,提供热水,吃饭加钱。” 古在田眉头一皱,心中有些嫌弃。 大通铺全都是脚丫子味儿,他可不想住。 大不了加钱,就不信还住不上好房间。 还没等他开口,王承志就上前一步握着驿丞的手:“要的要的!麻烦给我们一点热水,再给马喂点吃的,再来一桌子饭菜,麻烦小哥了。” 他将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原本还有些不悦的驿丞顿时缓和了脸色:“行吧,我喊人带你们过去。” 他伸长了脖子叫来一个驿卒带着他们去安置。 古在田原本还想转身过去加钱给他们换个好房间,结果他还没开口,后面就来了两个人也要求加钱换房间。 那两人还没说完,就被驿丞摆手赶了出去:“爱住不住!一个个都这样岂不是坏了规矩?” 古在田顿时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老老实实的去安置。 比起露宿野外,这里起码还能遮风挡雪,大通铺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行十几个人,收拾收拾吃了东西倒头就睡。 半夜时,突然听到吵架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明显。 大通铺里面的人顿时被惊醒,纷纷穿上了衣服去查看。 王学洲本就睡的不沉,听到这个动静立马弹起,和身边的王承志的动作同步了。 “出什么事了?” 齐显睡得迷迷糊糊问道。 “不知道,我去看看。” 等父子俩赶到驿站的大堂时,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 两人挤都挤不到里面。 王承志拉起身旁的人问到:“兄弟,出什么事了?我正睡着呢听到吵架声,连忙跑了出来。” 第180章 八百里加急 他身旁的人和王承志头碰头:“我也是,不过来的比你早些,听说是驿丞让一个人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一个驿使休息,那人不肯这才闹了起来。” “这大半夜人都睡了,怎么还让人将房间让出来?” “嗐,后面的院子里面住的都是达官贵人,驿丞不敢得罪,只能随机挑选一个咱们这样的倒霉蛋儿出来了。” 王承志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庆幸他们倒霉住到了大通铺没有这个烦恼,还是该同情那位住单间的大兄弟半夜被人赶出来。 两人正说着,里面的人群被分开了,一队护卫簇拥着一名留着长须的男子上前,他站在中间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皱着眉头看驿丞:“怎么回事?” 驿丞见到来人连忙上前,脸上带着几分委屈的冲着来人说道:“下官见过洪大人,不是小的这个时间点找事影响大人休息,实在是今日人多,房间不够,刚才有位从京里来的驿使需要房间稍作休息,下官总不能拒之门外。” “这才让那位举人将房间让出来,谁知道他不肯,还拿上京赶考这事来压我,说我耽误他休息,要是因此他没考上,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告到京兆尹让人治我罪。” 这人简直是胡搅蛮缠! 驿丞又不是吓大的,自然不会被这些话给吓到,原本就准备叫人来把此人拖出去的,结果还没等动手,就把后面休息的大人给惊动了。 但也也不妨碍他给这人上上眼药。 还没考上当官呢!就威胁上他了? 呵! 两人的官司洪大人不予理会,此刻他的心神全都被那位驿使吸引,他看了过去。 那位满身风雪脸色疲惫的驿使,拖着沉重的身子上前行礼:“小的奉命,八百里加急要将手中的消息送往雍州府,已经连续在马背上两天两夜,需要换马休息片刻,这才···” 除非必要,他累的真是不想说话。 洪大人听完脸色一变:“八百里加急?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情?” 一般驿站传递情况,不是很紧急的有四百里、五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是属于非常着急的那种了。 要求驿使日行八百里,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达。 要不是今日下雪再加上需要换马,驿使也不敢停下来稍作休息。 听到洪大人的问话,驿使稍微一思考,这消息也瞒不住,不出几天全都该知道了。 于是他回答:“殿下有令,今年的会试往后推迟,具体的时间另行通知。” 原本正在看戏的一群人,顿时哗然。 别的也就算了,这里面住的读书人可不少。 尤其是刚才不愿意让出房间的那一位,如遭雷击。 洪大人原本任职礼部侍郎,三年前回老家丁忧,就在一个月前,被下旨召回,有很大的几率要官复原职,听到这个回答,他脸色一变。 殿下的命令? 他是礼部的人,这个关头召他回京,该不会皇上他…… 他深吸一口气,立马说道:“我那里可以腾出一间屋子,将人带去我那里!” 说完他径直转身,看也没看刚才吵闹着不愿意让出房间的那人一眼。 驿丞有些幸灾乐祸的对着那人说道:“还想以势压人?等你先考上再说吧!” 他甩袖离去,亲自带着那位驿使去休息。 “真是糟老罪了!早不说晚不说,咱们都走十几天了才说!” 王承志听到这个消息,小声地骂骂咧咧,心中难受的很,刚想安慰一下儿子,就发现王学洲皱着眉往回走了。 “往后推就推吧,正好咱一家还能过个年,儿子你别急,好饭不怕晚,咱还多出时间继续学习了呢!” 王承志以为他心中难受,连忙追上去安慰。 王学洲半点难过都没有,早考晚考都是考,他不急。 他现在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京中肯定是出事了,要不然老师和周夫子不会前后提醒他,路上不急慢慢走。 只是两人应该不确定会试会不会取消,这才没有明着提醒他别上路。 得了这个消息,整个驿站的读书人也不睡了,纷纷坐在大堂中,希望能从驿丞的口中知道更多的消息。 可惜那位驿使在洪大人那边休息了片刻,天还未亮就骑着马冒着风雪离开了,继续赶往雍州府。 别说下雪,天上就是下刀子他也得继续走。 后半夜的大通铺显的格外安静,因为人几乎都跑到了前面去。 等齐显和古在田睡醒之后,还迷茫的看了看周围。 等看到少了一半的人之后,顿时惊醒:“子仁!快醒醒!咱们起晚了!” 王学洲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怎么了?” 古在田急道:“别人都走了!” 说着他怒斥自己的书童:“怎么回事?你怎么睡这么死?起晚了都不知道喊人?” 书童也委屈:“公子,现在刚到辰时,天刚亮。” 古在田慌张起床的身影顿时怔住了,有些诧异:“都走这么早?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学洲这会儿脑子才清醒一点,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开口:“咱们不用上京考试了,转道去雍州府吧!” “什么意思?” 王学洲将昨晚的事情说了,古在田震惊:“什么?会试推迟?!一般情况下怎么可能!除非出了大事!有没有说具体推迟多久?” 王学洲摇头:“没有,所以咱们估计得转道去雍州府了。” 昨晚上驿使只说了大概,具体的肯定还需要他们自己去打听。 回怀庆府的路程比较远,还是去离得近的雍州府确定消息比较快。 这下子古在田和齐显两人别说睡觉了,下人拿来的早饭都没什么心情吃,只想收拾收拾尽快上路。 王学洲和王承志淡定的很,呼噜噜的喝完石明带回来的稀饭,这才起身。 门外的积雪,足足有膝盖高。 驿卒正拿着铁锹在院子里清理路,累的呼哧呼哧的。 “看见没有?急也没用!天公不作美。” 王学洲看了一眼就回去躺着继续补觉,可古在田、齐显两人却坐不住,踩着雪跑前边打听消息去了。 可惜,驿站里面并没有什么新鲜消息。 反而是那个洪大人,雪停后不顾劝阻,坚持出发赶往了京城。 第181章 告别 雪虽然停了,但是路上的积雪比较厚,其他人被迫滞留在了驿站里。 等了两天后,不少人都心浮气躁,坐不住了。 尽管路上的积雪还没化开,也有不少人等不下去直接上了路。 距离这座驿站最近的大府城,就是雍州府。 有一些人决定掉头去雍州府,也有一些人决定继续往前。 如果这个消息不准确,那他们也没耽误路程,如果消息是真的,到时候再折回也不晚。 古在田看到人走了一批,有些坐不住:“咱们要不也跟上?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事儿啊!” 王承志老神在在:“年轻人,没点儿定性!现在赶路不安全不说,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还不如等他们先走的给咱们蹚出路来,咱们晚两日再走,这样不仅安全,还走的快。” 下过大雪,路面上的坑坑洼洼,路边上的沟渠全都被雪掩盖,放眼望去白茫茫的,根本分不清楚地面上哪些是空的,哪些是实的。 万一踩空,那就是人仰马翻,运气不好人被车子压住,那可就完蛋了。 王学洲也安抚道:“这种事又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咱们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只不过是打探消息而已,何必冒着危险去?” 古在田看着他这淡定的样子,又是佩服,又是恨得牙痒痒:“你可真是···真是!哎呀!” 他甩袖坐回了榻上,有些气闷。 真是不知道着急啊! 按捺住性子等了两天,地上的积雪又化了一些,古在田心急火燎的一大早喊上他们上路了。 驿站距离雍州府,大约一百多里,正常情况下也就是不到三天的工夫。 但因为化雪的原因,他们走的无比艰难。 马车转起来,甩的到处都是泥点子,马蹄深一脚浅一脚,一路上的泥泞拖慢了他们的行程,走了整整五天的功夫,才到雍州府。 经过严格的检查,他们进入到了雍州府城内。 这次来和上次看到的景象天差地别。 上次来的时候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这次来,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来往的路人也几乎不多交流,买完东西就走,街头偶尔可见锦衣卫在其中穿梭。 “邕王府的人虽然被押走了,但是这边还需要人善后,铁矿和私兵一时半会也要找人接手,也难怪城中的气氛不怎么好,咱们先找一间客栈住下,再慢慢打听消息,完事就早点回我们怀庆府吧!” 古在田看着街上的情况,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原因。 他熟练的带着王学洲他们去了之前住过的客栈。 一进门,客栈的掌柜看到古在田就笑着打招呼:“古公子!” 古在田熟稔的打招呼:“郝掌柜!好久不见,给我们来六间上房!将马车洗刷干净,再拿些上等草料,喂我们的马。” 说完他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扔在了柜台上,郝掌柜见状毫不客气的收下:“好嘞!您先请,还给您安排之前的房间!” 客栈内不算忙碌,掌柜的也没喊小二过来,亲自带古在田上了楼。 “郝掌柜,最近城中可有什么新鲜消息?” 上楼的间隙,古在田不经意的问道。 郝掌柜笑呵呵的:“您就别跟咱绕圈子了,这会儿能来咱这雍州府的,不都是为了那件事吗?您只管去府衙门口,布告就在那里贴着呢!确实推迟了。” 这个消息城中现在都知道,不算是什么稀奇的消息,他的声音比较正常,后面的王学洲几人都听见了。 只是说完后,郝掌柜又压低了声音,凑到古在田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古在田脸色变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他又扔给郝掌柜一锭银子:“拿去喝酒!” 郝掌柜捧着银子笑开了花:“就知道您是个大方的!” 将人带到门口,郝掌柜哼着小调下了楼。 古在田去房间里将自己的东西放下,就立马喊着王学洲和齐显去府衙看布告。 两人原本还想休息一下,看到古在田这么积极,也只好跟着去了。 路上,古在田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今日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回去,这里,有些乱。” 王学洲和齐显心中一紧,也没多问,轻轻的点了点头。 公告就张贴在城门口。 上面只简单解释了一下邕王一事牵扯甚大,一时半会处理不完,皇上圣体有恙,太子一边监国,一边要照顾皇上又要忙于政事,时间不够,将来年二月的会试推迟。 具体的时间没有说明,只等通知。 看到官府张贴的公告,古在田这才不得不相信,是真的推迟了。 王学洲盯着‘身体有恙’这几个字看了好几眼。 老皇帝这个年纪,又被邕王这事一刺激……这身体应该不只是‘有恙’…… 王学洲叹了口气,这时候就这点不好。 信息流通的太慢了。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马儿和人都恢复了一些精神,马车也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他们立马出发了。 到了城门口,他们的马车上上下下,就连车厢底儿都被守门的戳了好几下,这才放他们离去。 王承志失望至极,好不容易出趟门,结果就这么又回去了。 原本还想着见识一下雍州府的繁华,回家吹牛逼也不算他白出门一趟。 结果啥也没见着! 路上就剩下他们几个人,古在田才解释道:“昨天掌柜的告诉我,邕王世子搜集的那群私兵里,逃走了几个人,锦衣卫正想着怎么抓人呢!城中不太平,所以咱们还是趁早走的好。” 齐显吃了一惊:“世子都被抓了,他们还想跑?” 不跑说不定会被收编,但不会死,跑了铁定就是死路一条。 王学洲惊讶:“能从锦衣卫手中跑掉,还真有几个能人!” 只是这些人好端端的,跑什么? 这谁也不知道。 一路紧赶慢赶,他们赶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回到了怀庆府。 刚到城门口,王学洲他们就和一辆马车面对面路过。 “等等!”王学洲连忙叫停了石明。 对面驾马车的人他曾在老师的小院子前见过,是老师的护卫。 见到他下来,对面的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王学洲扬声问道:“可是老师在?” 车帘从内掀开,李伯和裴道真的两张脸露了出来。 李伯探出身子跳下马车:“小公子去车上和老爷告个别吧!” 王学洲浑身一震,抬脚跨上了马车。 裴道真看着他笑道:“原本想偷偷的,低调的回京,没想到刚好和你来个头碰头,不愧是我弟子,跟老夫到底是有缘分些在。” 王学洲吃惊道:“您怎么突然要回京?” 裴道真长叹一声:“不算突然,我想了很久,回去,大概是要见故友最后一面了。” “您这个故友··?” 王学洲试探的看着他。 裴道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想。 王学洲猛吸一口气。 第182章 还没开窍 如果说之前老皇帝要噶,只是王学洲内心的猜测。 现在亲眼见到老师的默认,王学洲已经确定了这个消息。 难怪布告上面没写会试具体要推迟多久。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任皇帝什么时候上位····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王学洲收了思绪,认真的看着裴道真。 隔着茶水的烟雾,裴道真脸上的表情不似往日里那样随意散漫,沉默良久,他摇头:“归期不定。” 王学洲心猛地沉重了几分。 “或许很快就回来了,也或许···不过也无妨,你我师徒肯定还会再见的,我的院子和茅草屋有我留下的护卫看守,我给他们留下话了,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不可入内,你要是有需要,就自行去里面找书看。” 裴道真调整了一下表情笑道:“我可是给你整理了一箱子的书在我的院子里放着,回头你记得去拿,好好看,这对你很有帮助!等将来去会试,那可是要和全国的学子一起争抢名额,不努力可不行。” 王学洲一脸正色:“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不堕了老师的名声。” 裴道真收起了笑容,叹息:“今日都小年了,快回去吧!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写信给我。” 王学洲也知道不能再耽误老师的行程,于是行了一礼退下马车。 王承志正在和李伯说话,手中捧着两坛子罐头往李伯手中塞:“您这要回家也不说一声,有些突然,这两坛子罐头孩子他师父喜欢吃,您拿着路上甜甜嘴儿!” 李伯想到老爷也不客气,直接收下:“等我们回来,我给您带一些家中的特产。” 王承志哈哈一笑:“那感情好!” 见到王学洲下来,古在田用眼神询问他。 王学洲沉默的点了点头,古在田立即对着马车行了一礼:“祝山长一路顺风。” “回吧!” 裴道真的声音响起,马车缓缓的向着城外走远。 “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竟然连山长都回京了···”古在田看着远去的马车小声地嘀咕。 齐显跺了跺脚:“太冷了,上马车先回去再说!” 到了城中,不用他们去找客栈,古在田直接拉他们回了自己家。 成亲后,为了静心读书,他娘买了一座院子给他和夫人居住,和父母他们住的不远,但是院子宽敞许多,环境幽静。 古在田的书童先行一步已经回去通知了夫人,等他们到的时候,古在田的妻子周清婉,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夫人,这是我的两位好友,本来是跟我一起去进京赶考的,结果···罢了,容我回去跟你细说。” 古在田互相给介绍了一下。 周清婉没好意思盯着细看,只粗略看了一眼:“这就是王伯父了吧?一路上辛苦了,您快请进,家中已经备好了热水,先祛袪寒。” 王承志此刻是有些紧张的,他还是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宅子。 但是想到这是儿子朋友家,他不能给儿子丢人,就强自镇定的点头,笑着对古在田说: “古小子好福气,竟然有这么漂亮贤惠的妻子在家照顾,这一点儿,我家三郎就比不得你。” 周清婉听到这话脸上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但是心中是高兴的。 尽管都知道是客气话,但没人不喜欢听好话。 王承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在都住进人家家了,说些好话又不要钱,他嘴里叭叭叭的从夸院子到夸人,中间过渡的十分丝滑。 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周清婉夸的双脸通红,眉眼弯弯。 古在田都看傻了。 不是,他成亲这么久,从没见过自己娘子笑的这么高兴过。 这王伯父,还真是个人才。 都是朋友,吃饭的时候自然也没装样子,王学洲和齐显两人一口气造了一大锅米饭。 周清婉连忙命人再去蒸两锅。 虽然已经得了相公的提醒,知道他们这一行人中有一位特别能吃的,可他也没说是三位啊···· 吃完饭,三人舒服的摊在椅子上,古在田揶揄的看着两人:“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是一点都没错!今日恍然间,我差点以为家中来了几个饭桶!” 王学洲懒洋洋的说道:“我们还在长身体,将来要长成魁梧高大的真男人的,你这种已经定型了的白面书生,不懂!” 古在田身高一米七左右,面皮白皙,再加上读书的缘故也不怎么出门,不用干活,一身书卷气自然看上去像是一个文弱书生。 他对自己的形象挺满意的,听到王学洲疑似质疑的话,他立马站起来掀开衣袍下摆:“咱怎么就不是真男人了?比一比?” “比就比!谁怕谁?!” 王学洲也站了起来,掀开袍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 齐显立马来了兴趣,坐直身体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打算做裁判。 结果—— 两人竟然是掰手腕! 嘁,无聊。 他顿时失了兴致,重新靠回了椅背。 他还以为两人要比谁尿的远呢! 闹了一会儿,三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古在田回去时,周清婉正在给他整理东西,见他心情不错的回来,含笑问道:“他们都回去休息了吗?” 古在田上前一把拉过周清婉到自己怀里,屋里的嬷嬷和丫鬟自觉的退出房间。 “好端端的,提他们做什么,那俩回去歇着了。” 周清婉脸色一红,羞恼的推了推他:“刚才还有人在,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古在田嘴角一勾,凑上去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我搂自己的老婆天经地义!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和自己老婆亲热?” 周清婉嗔怒骂道:“不正经!” “嘿嘿,我自己老婆,假正经什么····” 两人闹着闹着就闹到了床上去。 事后,周清婉依偎在古在田的怀中有些犹豫的说道:“我看子仁的父亲还不错,看上去能说会道,人也开朗,言谈间也很不拘小节,想必家庭和谐,子仁怎么没定亲?” “按理来说,子仁这么年轻就是举人,家中的门槛应该都被人给踏破了,怎么会···” 古在田有了困意,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子仁?还没开窍呢!” 第183章 一顿饱和顿顿饱 说到这个周清婉脸一下子拉了下来:“那是!确实不如你开窍的早!” 成亲的头一年,自己的相公对她冷淡相对。 她百思不得其解,悄悄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自己相公早前有个喜欢的小娘子嫁给了旁人!娶她是被逼的! 要不是她有心想好好的跟他过日子,整日里对他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两人只怕是早已离心,也过不到如今这个程度。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委屈,忍不住转过了身子生闷气去了。 古在田一个机灵清醒了些,连忙搂住人:“我那时候,不是不认识你吗?那都过去的事儿了,咱不说了!你今日怎么突然关心起子仁的亲事来了?难不成是有什么想法?” 被转移了注意力,周清婉也顾不上为自己心酸了。 “我表妹和我一向关系好,她最近正在说亲,原本我没想到子仁这里,可今日见到了王伯父和子仁,我觉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你表妹?”古在田顿时来了精神。 “我兄弟那自然是没话说,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虽说家世差了点儿,但人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就子仁这样的为人处世,我觉着就算到了官场里,也不会混的太差了。” “更何况,他还拜了裴家的老爷子为师,这前途也差不到哪去!就是得慢慢来,需要熬、需要等,你表妹家里能行?” “虽然在我眼中,子仁是上上之选,但你表妹家中是皇商,选择也多,沈家主又···重利,不见得能同意。” 古在田说着说着摇了摇头。 周清婉皱眉:“姑父是有些……但我姑姑还在呢!表妹这个人真是极好的,长相在整个安仁府也是数的上的,入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掌家女红样样拿得出手,我是真的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而不是被姑父给···送人做妾!” 沈家是皇商,不缺钱。 真说起来也能高嫁。 只是高门大户上门,姿态高傲,好像让表妹上门做妾都是看的起沈家。 破落户和小门小户的上门,言语之间都是贪图表妹的嫁妆,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又能得几时好? 找出身一般,人有才学,品行好,前途好的年轻人,一时半会也不好找。 今日见了王学洲,周清婉猛然间觉得,这不就是现成的人选? 古在田皱眉:“姑父竟然有这般心思?也太不顾儿女了!你写信过去问一问姑姑的意见,我私下里也将此事给子仁提一提,看他怎么说。” 周清婉点头。 谁知,还没等古在田张嘴,第二日王学洲和齐显就来向两人告辞。 古在田愕然:“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在家多住几天啊!” “兄弟,今天都腊月二十四了!再不回家,我们在你家过年?” 王学洲的话,让古在田哑然。 阻人回家过年团圆,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古在田知道挽留不住,就让夫人将准备好的节礼给他们的马车上各自装一份儿:“路上慢点,回去了写信给我。” 齐显和王学洲冲他摆手:“走了!” 出了门,王学洲让石明先去一趟府学。 将老师留给他的书取回马车上。 齐显双眼放光的看着箱子,眼冒绿光:“好兄弟,你懂得~” 王学洲捡起两本书给他:“看完还我,这些都要还给老师的。” 齐显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那是那是。” 这回不等其他人开口,王承志就跟火烧屁股一样,不断的催促着人赶路。 年三十。 等他们赶回白山县时,城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没有小摊和商贩会在这一天营业。 王学洲和齐显也不废话,到了城外两人就分开,各自朝着家中赶去。 西朗村。 阿虫拿着一根树枝,趾高气昂的指着面前的一排孩子:“喊大声点儿!我听不见!” 只见她面前的一排孩子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老大!” 阿虫满意的点点头,指着阿照:“这是谁?” “二哥!” “这个呢?” “三哥!” “这个?” “四哥!” 被喊了三哥和四哥的王学渊和王学博骄傲的仰着头,旁边的一群孩子,艳羡的看着两人。 什么时候他们也能混个五哥、六哥当当? 阿虫得意的一甩头:“以后就这么喊!今日算你们听话,呐,一人捡一捆柴火送回我们家,明日我继续带着你们玩!” 一听到玩,她身前的孩子一哄而散,全都跑去找柴火去了。 阿虫对着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得意一笑:“看见没有?人都是趋利的,只要给他们些许好处,就有的是人帮你干活儿。” 王学渊和王学博狗腿的上前捶背:“虫姐好厉害啊!既带着我们玩了,也没耽误家里给我们的任务,还不用自己动手去干!虫姐好棒!” 阿虫高兴的说道:“我就说了,跟着我混,保管你们有肉吃!以后听我的,我让你们往东,就不准往西,知道吗?!”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两人一路狂吹阿虫的彩虹屁回到了王家。 一进门,两人脸色一变,直接冲到老刘氏面前告状:“阿奶,她不老实!今日您让我们上山捡柴,她带着我们去找去掏兔子洞,还给我们分了肉,让别人帮她干活!还让我们以后只听她的,不让听你的呢!” 阿虫没想到两人变脸如此之快,磨着后槽牙看着两人。 没节操!叛徒!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眼神躲闪不敢看过去。 虽然他们跟着玩也玩了,肉也吃了,但……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老刘氏眯着眼掏出两块糖,给双胞胎一人嘴里塞了一个,语气柔和:“真是奶奶的好孙子,真听话!” 双胞胎更高兴了。 这下子糖也吃上了,今日过的真是精彩纷呈呀! 还没等老刘氏说什么,就见村里的孩子们,一人一捆柴火放下就走,一会儿的功夫家里柴火就摆的老高了。 阿虫哼了一声:“别管我怎么干,总之,你让我们捡的柴,我们做到了就行。” 老刘氏的眼神在阿照和阿虫两人身上扫过。 这两人真是鬼精鬼精的,一个内敛,一个外露。 这两个月来,两人从一开始的累死累活,到现在能使唤双胞胎听他们的,还将这附近村子里的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就可见一斑。 不过……有她在,谁也别想翻天了去! “我看你挺能的,既然这样,家里盖房子,搬砖的活儿就交给你们干了。” 阿虫不可置信,竟然拿她当驴使! 她正准备吵,门外传来王承志的声音:“咦?这是在干什么?盖房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家后面的一大片田地被圈了起来,地基都打一半了。 王家人听到动静出来,又是错愕又是惊喜:“你们怎么回来了?” 王学洲解释:“官府出了公告,会试推迟了。” 阿照原本正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听到他这话脸色一变。 第184章 被放弃 一大早天不亮,王学文带着自己家的四个弟弟开始挨家挨户的拜年。 别管在外是多厉害的举人老爷,到了村里,王学洲依然要面对着正在吃奶和吸溜着鼻涕的小娃娃老实的喊一声‘三叔公,四叔公’。 等他们到了村口时,王学洲在石碑下隐约见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里。 顿了顿,他还是走了过去,自然的蹲在两人的旁边:“在这干什么?” 阿照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远方,对他的问话倒也没有无视,而是认真的说道:“我在等人。” “何常?” 阿照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旁边的阿虫也难得安静下来,静静的陪着他。 王学洲看了两人一眼,残酷的说道:“他不会来。” 这几日正是过年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出门,何常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过来。 阿照和阿虫没理他,固执的看着出村的那条路,两人身上一身寒霜,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等多久了。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凑过去:“你们是不是傻?这种日子谁会出门找人啊!别傻等了!” 他们依然不作理会。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两人每日准时准点天不亮就起身去村口等着,一直等到夜深才回来。 一整天都不挪动一下屁股,都快成雕塑了。 老刘氏从一开始不满的骂骂咧咧,到后面小声地嘟囔两人是犟种,到现在已然发展成了些微的心疼。 “三郎啊,这俩孩子是你带回来的,不管可不行,两人这么熬着也不是事儿啊!才多大点儿人,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们不会是被抛弃了吧?要不你联系联系朋友,看看能不能给孩子捎个口信也行啊····” 张氏也面露不忍:“我送过去的饭,两人都没吃多少,这才多久就瘦了整整一大圈,你说这咋办?人可不能在我们手中出事!” 两人自从听说了会试推迟的原因后,就变成了这样的状态。 王学洲原本想着等两人坚持几天,认清了现实自然就会放弃。 可他没想到这两人在这件事的耐心上,竟然出奇的好。 倒是让他对两人有了新的认识。 他放下了书:“我去看看。” 村口的石碑旁,有几个孩子正蹲在地上玩抓石子,脸上手上全都弄得脏兮兮的。 兴致来了还招呼阿照和阿虫两人一起玩,却没得到两人的回应。 玩了一会儿,几个孩子觉得这两人有些没意思,就离开了这里。 王学洲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你们俩这是要做什么?打算在这里熬死自己?” 在这里,王学洲是唯一一个和他们共同认识何常的人。 两人还是愿意和他说话的。 阿照看着那条唯一进村的道路:“你说,今日何常会来吗?” 王学洲看着两人这一个月瘦脱相的脸,依旧冷漠的说道:“不会。” 阿照面无表情,阿虫则有些生气的看着他。 “不过,如果你们从现在开始恢复正常,我倒是可以帮你们联系何常。” 阿照和阿虫眼睛一亮,随即狐疑的看着他:“何常给你留下联络方式了?” 他俩怎么不知道? 王学洲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的点头:“信不信随你们。” 这话他当然是忽悠两人的,但是他们信了。 老刘氏见王学洲将人劝了回来,二话不说给两人一人塞了一碗补身体的鸡汤:“真是便宜你们了,家里两个坐月子的还没吃多少,先给你们吃上了!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上辈子也不知道我老婆子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这辈子手里这么多讨债鬼······” 阿照和阿虫两人捧着这碗鸡汤,只觉得心中多了些暖意。 刚过完年时,仇氏和柳氏两人就先后生下了两个男娃。 两人现在还没出月子,家中自然备的有补身体的东西。 老刘氏咬咬牙,又给阿照和阿虫两人挤出来了一份儿。 王学洲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的忽悠两人他给何常写了信。 一个消息就八百里加急从京中发往各个府城,再由各个府城通知到位。 消息还未传到村里,王学洲就收到了古在田的来信。 老皇帝,驾崩了。 国丧期间,三个月内民间禁止一切娱乐性质的活动、停止嫁娶、禁止屠宰,不得衣着鲜艳,不得食荤腥。 他深吸一口气,连忙让家里人换成素服,又叫停了那些盖房子的人。 也是在此时,村长急匆匆的敲响了村里的鼓,将这个消息通知到了每家每户。 阿照和阿虫养了几天刚刚变好的气色,也在这个时候白了下去。 阿虫抖着嗓子双眼通红,“哥·····外祖父没了呜呜呜~~~都没人来接我们回去,你怎么办···” 按规矩,皇室子弟该守灵的。 她一个女孩子不在场倒是好说,可··可阿照是亲孙子,应该在场的。 可是两人从知道会试推迟开始,就在村口苦等了一个月,始终没见到何常或者其他人来接他们的身影·· 阿照扯了扯嘴角,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我没事···是我不该有奢望的,反正,我早就被放弃了不是吗?” 一个不受重视,从小被扔到外面生活的皇室子弟,在不在场的好像也没什么人关注。 在乎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阿照冷嘲一声,转身离开。 阿虫抹了抹眼泪连忙跟上:“不是的!肯定是有事情绊住脚了,舅舅不是派人去夷山接你了吗?要不是出了意外,咱们现在都回去了,你不要多想····” 王学洲没心情关心他们,他现在只关心谁登基了。 他连夜给古在田写了回信送出,然后翘首以盼的等待着回信。 不出三天,古在田不仅派人给他送来了回信,还带来了两只信鸽让他养着好方便联络。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现在京中正在筹备太子萧昊的登基大典。 这个结果不算出人意料,王学洲莫名的替周夫子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他还是提笔给周夫子和裴道真各写了一份问好信寄出。 也是这时他才突然想起。 咦,那俩人怎么不找他问何常的消息了? 第185章 有魄力 等他找到阿照和阿虫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又变了样子。 两人一改之前的阴霾,正兴高采烈的看着爬树的王学渊和王学博怂恿道: “羊蛋可真厉害,爬的好快!驴蛋不行啊驴蛋。” “你怎么不如你哥啊!等下你掏的比你哥少,今日这鸟蛋可就没你份儿了~” 听到了话的王学博,忙加快了动作,他还想吃鸟蛋哩! 树梢枝干上的鸟窝,被王学博猛地加大的动作弄得摇摇欲坠。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摸向鸟窝的瞬间,赶回来的雌鸟立马闪动着翅膀对他发动了攻击。 王学博躲避不及,脚下踩空直接掉了下来:“啊啊啊啊,救我!!!” “杨禾!” 王学洲喊了一声,旁边的杨禾猛地冲了过去,一只手就把王学博给提溜了起来。 王学博看到来人有些惊喜:“三哥!” 王学洲黑着脸,对着王学渊没好气道:“还不下来!” 王学渊手一松,顺着树干就滑了下来。 两人缩着脖子老老实实的站在王学洲的面前,“三哥。” “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两个笨蛋!” 王学洲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 “杨禾,将他们给我提到大伯那里。” 阿照和阿虫两人转身就跑,杨禾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人抓了回来。 “放开我!我才不要去听那老头儿讲课,我听得都能睡着!” “我也不去!无聊死了!” 王学洲也不惯着他们:“行,不想去那就不去。” 他让杨禾将双胞胎放到了大伯那里,叮嘱大伯严格管教着。 然后又提溜着阿照和阿虫,将两人扔到了田地里:“咱们非亲非故,我家不养闲人,既然不喜欢看书,那就干活儿。” 二月中旬正是天气回暖,万物复苏的时候。 村里的人都开始忙着翻地,施肥,等待播种。 王学洲抄起田边的两把锄头递过去,扬了扬下巴:“怎么?吃白食就算了,还想让我们供着你们?” 被他鄙视的眼神激怒,阿虫恶狠狠的一把抢过两把锄头:“谁稀罕吃白食!干就干!” 阿照接过锄头观察了一下,悄悄的看了看别人怎么使用,然后自信的就要抬手举过头顶—— 王学洲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然后怒吼:“你要人命啊!你锄头朝着你妹的脑袋去了!” 正准备发怒的阿照愣了一下,朝着一旁的阿虫看去。 只见阿虫惊恐地倒退几步,离他远了一些:“哥,我害怕。” 王学洲没好气的给两人一左一右分开。 “看见那颗石头了没有?今日的任务就是锄到那里!现在开始!” 王学洲为了整治两人,让杨禾给他搬来桌椅,他歪在椅子一边喝茶一边看两人干活,把两人气的牙痒痒。 这个人是真欠啊! 可惜他们打不过他旁边那个···· 两人本以为锄地很轻松。 结果一会儿的功夫,两人的手心就起了血泡,疼的握不住锄头。 可看到虎视眈的王学洲,两人也不想认怂,咬紧了牙关坚持着。 手心的血泡破了又起,加上汗液火辣辣的疼,一整天下来累的两人直不起腰。 于是,两人逆反了。 当阿照和阿虫怂恿着双胞胎和王学洲对着干时。 双胞胎奇怪的看着他们:“你们脑子没坏吧?跟我三哥对着干?我大哥、二哥加上我大伯,就没在他手中讨过好,我爹从小就说不要惹三哥,要干你们自己干!我们不干!” 他们是小可不是傻,啥事能干,啥事不能干,心里门清哩! 见说不动双胞胎,阿虫一咬牙一跺脚:“哼哼,非要逼我出手·····” 当天晚上的饭菜有些咸,王学洲忍不住多喝了一些水。 结果拉稀了。 他一遍一遍的跑茅厕,阿照和阿虫不遮不掩,就坐在院子里看他笑话,“你肯定是缺德事干多,遭报应喽~~~” 王学洲也不废话,让石明和杨禾将两人塞了嘴,绑在外面的树上。 等他什么时候不拉了,什么时候放过两人。 他猜的没错,那两人虽然顽劣,但是心中有分寸。 他上半夜在跑了十几趟厕所后,后半夜就好多了。 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这才神清气爽的走到两人的面前,惊讶的看着他们: “呀,你们怎么还在这?斧头!还不赶紧给人松绑送去地里?今日给他们换个轻松点的活儿!” 阿照和阿虫以为他害怕了,顿时得意。 “算你识相!” 可当两人被杨禾提去地里后,他们崩溃了。 这次,他们要干的,是施肥—— 新鲜出炉的农家肥。 两人想跑的身影被杨禾按住了。 “你们再跑,我就把你们按这里。” …… 等太子殿下登基的消息传到白山县时,时间已是二月底。 王学洲却并没有心安的感觉。 他还在等老师和周夫子的回信。 可是直到三月底,还是杳无音讯。 反而出了一件举国上下都十分震惊的事情。 安王反了。 安王的封地在宁阳府,比较靠近西北边境,一旦闹起来,事情很棘手。 更麻烦的是,支持安王的人当中,其中有一部分曾是潘家的旧部。 潘家没被拿下之前,曾驻扎在西北边境。 都没想到邕王府密谋造反,遗留下来的问题还有这么多。 两厢结合,如果西北的边境再出问题,所有人都担心这还算安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就在老百姓人心惶惶时,刚刚登基的新皇下了第一条诏令。 开恩科! 原二月份的会试,推迟到八月份举行。 这一条诏令下来,举国哗然。 任谁都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新皇要做的竟然不是先解决了安王,而是要开恩科。 要么新皇是个傻的,要么新皇就是没把安王放在眼里。 没人会以为皇帝是傻的。 那就说明安王这件事,在新皇眼里压根不成气候。 王学洲收到消息的时候,对未曾谋面的新皇升起了几分佩服:有魄力! 这条诏令就像是一针强心剂,让所有人都安心了不少。 问题不大。 要是不安定的话,皇上肯定不能让全国的读书人八月份往京城赶,不是吗? 这么一想,除了安王的封地宁阳府,其他地方的百姓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不往心里隔。 王学洲和兄妹两个斗智斗勇之余,还不忘记看书。 现在已经四月份,他最迟五月份就出发赶往京城。 这次是要和全国的举人一起竞争,又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科举,他对状元势在必得。 上位后的第一位状元,竞争肯定格外激烈。 毕竟谁都想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有这个名头就是仕途都好走一些。 最关键的是,王学洲不喜欢打自己脸。 毕竟他曾经当着族人的面吹过牛逼,要将状元匾额挂在他们的祖宗祠堂。 阿照和阿虫两人跟王学洲斗了一个多月,虽然一点便宜没占到,但却越挫越勇。 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却见王学洲突然偃旗息鼓,开始收拾起了行李,顿时不满道: “怎么?要二进京啦?” 第186章 竞争激烈 王学洲手一摊:“显而易见。” 听到这个回答两人撇撇嘴,这次倒是没有吵着要跟他一起出去。 王学洲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两人有反应,诧异的看过去:“怎么?不吵着跟我出门了?” 阿照坐在他的书桌前,随手翻了翻他看的书:“这里有吃有喝有的玩,等你这个狠心的家伙一走,我们俩活儿都不用干了,为什么要走?” 阿虫点头:“对!我们俩打算吃垮你们家!” 王学洲忍不住为两个鼓掌:“好想法!那你们加油。” 吃垮他们家? 他现在名下400亩左右的田地,哪怕只收一成的租子,那数字也是普通人家一辈子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养活一家子人绰绰有余,随便这俩人吃,根本吃不完。 “你这里的书不错,你走之前跟张伯母说一声,让我进来看书行不行?” 阿照随手翻了几本书,眼睛一亮,询问的看着王学洲。 每次这人不在家时,他的房间必定是要上锁的,全家唯一能从张氏的手中拿到钥匙来拿书的人,只有王学文和王承祖两人,其他人是一点边儿都别想沾。 而且两人借了书,还必须要在三天内完好无损的还回来,但凡迟半天,张氏准时上门讨要。 “不错嘛,还认识字。” 王学洲双手抱臂看着他。 这是准备摊牌不装了? 阿照半点心虚都没有,“不是说了吗?我那死鬼爹以前是个秀才,我认识字很奇怪吗?” 阿虫在一边帮腔:“就是!我们只是讨厌你家那老头讲课古板无趣,又不是不学无术,看看你书咋了?怎么这么小气?” 王学洲也没有不借的意思,他正了正脸色:“看书可以,但是不能损坏,不能弄脏。这些书全都来之不易,别看我家现在过的不错,以前刚读书的时候,我很少买书,都是借同窗的课本来抄,等家里日子好过了一些,才开始自己买书。” “我们农家子弟能读书不容易,尽管已经努力买书来看,但是依然有很多书我们不仅没看过,甚至都没听过。” 王学洲指着两排书架,有些骄傲:“这些全都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老底儿,等日后村里的学堂建成,我就拿出一部分给族里,希望给村里的孩子打打基础,读书能使人明智,就算不是人人都可以当官为民请命,也可以让他们深明大义,懂得礼义廉耻。” 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正经的说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外和恍然。 他们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少年,是位举人。 “你这番话,说的倒还符合身份。”阿虫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 阿照说道:“我们不是野蛮人,你放心,绝对不会损坏书的。” 这年头,除非富贵人家不成器的二世祖,不然还真没人能干出这么败家的事情来。 听到阿照这话,王学洲也没有很怀疑,他之前说的那些是为了强调这件事,让他们更上心一些罢了。 “我会给我娘说的。”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好说话,阿照和阿虫也显得很意外,甚至在脑子里反复的咀嚼了一下这话里有没有坑。 有了会试的准确消息,王学洲也没闲着。 该联系的联系,该准备的准备。 堂哥王学文和吕大胜他们,今年八月也要参加院试,他也送了一份资料给他们。 在此期间他还收到了几张约他去‘喝茶’的帖子。 虽说现在国丧期间不让举办聚会,但他们就喝个茶而已,也无伤大雅。 帖子是县里的举人送来的。 想到之前他办宴席的时候,人家还曾过来给他贺仪,王学洲就答应了。 喝茶的地方在城内的一家酒楼内,王学洲刚到地方就和齐显碰上了。 “我这几日正打算给你写信约个时间一起出发,没想到刚好收到了帖子,我就猜你会来。” 齐显哈哈一笑:“我们想一起了。” 报上名字,掌柜恭敬的将人请到了包间内。 里面除了他们之外,白山县所有的举人都到齐了。 共三位,人数少的可怜。 除了梁举人年纪在三十多岁稍显年轻,其他的两位都在四十往上。 年纪最大的那个,是今日发起‘喝茶’的张举人。 他今年五十了,已是爷爷辈的人,之所以将人聚到一起,是为了跟年轻人交流一下‘感情’,也有互相交换信息,了解一下局势的意思在里面。 “今年是新皇的第一批科举,听说准备考试的人比去年多了很多,原本那些去年不打算去考的,现如今都准备动身去了,齐兄和王兄作为咱们白山县的代表,你们可得加油啊!” “正是,正是,几位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照顾照顾咱们这些老乡。” “幸好咱们怀庆府去京城不用路过宁阳府那边,要不然···” “宁阳府地处西北,影响不大,就是那边的学子要倒霉了,逆贼将城围了出不来,还怎么考?” “所以说……高啊!安王这样干,还不得被那群读书人骂的狗血淋头·····” 读书人聚一起,话题聊着聊着不自觉的就到了时事上。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没说话,他们俩获取的消息有些少。 这三人虽然几次会试不中,但是考试的时候认识了不少天南海北的考生,所以知道的消息根本不是他们俩这新晋举人能比的。 三人也有提醒他们的意思,说了不少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咱们这边还好,禹杭那边竞争才叫激烈,禹杭周家出了一位年仅十八的举人,谢家也有一位少年天才,今年刚刚及冠,何家这次还出了一位小三元的解元,这次势在必得,打算拿下六元及第!他们这次都要应考。” “我原本也想参加,一听这个,还是拉倒吧!白送路费。” 梁举人的话让其他两位老举人倒吸一口冷气,看向了王学洲和齐显。 三人虽然没有明说,但王学洲还是看懂了三人的眼神。 那是同情。 禹杭那边文风昌盛,和他们北边不同。 能在那边以这个年纪就厮杀出来的举人,含金量根本不用多说,必定是人中龙凤。 齐显听得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王学洲的注意力却被禹杭周家吸引走了。 王学洲看着梁举人问道:“周家那位举人,叫什么名字?” 第187章 一心只想搞事业 最后王学洲和齐显两人是落荒而逃离开茶楼的。 很难想象,三个年纪稍大,在外威严尽显的举人老爷,聊天的话题竟然如此跳跃。 从国家大事说到科举,这还算正常,可说到最后竟然是以八卦收尾。 谁谁谁五十岁了还娶了小妾,谁谁谁在家竟然被老婆打的下不来床··等等,最后竟然还热情的给王学洲和齐显两人做媒。 要给他们介绍小娘子! 两人感觉这三位举人老爷和自己村里的大爷也没什么区别。 离开茶楼,两人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出发的日子,就分开了。 王学洲去买了一副长生锁,去徐山家中探望姐姐。 他姐姐到生的时候,他估计还在路上,到时候他无法见证小外甥的降生,只能提前将礼物送去。 王邀月见到他来十分高兴,左右晃着身子朝他走去。 王学洲看的心惊肉跳。 姐姐四肢纤细,可是唯有肚子高的吓人,让人看着就喘不过来气,总觉得肚子能给人压垮。 “快坐下!” 王学洲也顾不上别的,上前扶住姐姐的胳膊就将人按在座位上。 然后放下东西就跑出去请了一位大夫去徐家。 不过才两个月没见,他姐的肚子竟然变得这么骇人,他有些担心。 王邀月愣神间就看到弟弟冲了出去,又带着一位大夫冲了回来,二话不说将她按在椅子上号脉。 “你这是···”王邀月满脸迷茫。 “先看。”王学洲声音紧绷。 老大夫皱了皱眉,让王邀月换了一条胳膊,又放上去感受了一下,最后才下了决断:“怀的是双胎,吃的太好吸收的比较快,肚子撑的太大,你这样不仅容易早产,大人也危险,最近得戒口。” 刚出门买鸡的徐母听到这个话,惊的手中的鸡都掉到了地上。 被绑住两只脚的鸡扑腾着翅膀‘咯咯咯’的乱叫,徐家的院子一阵兵荒马乱。 徐山的爹娘高兴地手忙脚乱的给大夫包红包,问人注意事项,激动地满地转圈。 而王学洲脸色却有些凝重:“你怀了两个你不知道?姐夫也不知道给你请大夫看吗?!要不是我过来,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王邀月头一次被自己弟弟训的抬不起头。 她还以为是这段时间婆婆变着花样给她补,吃的太好,孩子长得快···根本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两个! 王学洲立即回家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张氏,听到这话的张氏果然有些着急上火,连忙收拾了一堆东西赶往了徐家。 她闺女没生过不知道,她婆婆也看不出来吗啊! 这可是双胎啊,一个不小心…… 王学洲也立马修书一封,给白员外和古在田,让他们帮着打听一下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的大夫,不拘代价,他要将人请到家中。 又让古在田给徐山捎个口信,让他必须、马上、立刻请假回家。 怀双胞胎,随时面临着早产的可能性。 就现在这个医疗条件,王学洲简直不敢细想。 等待的间隙,他也照常早起打半个时辰的五禽戏,然后开始看书。 四书五经早已背烂,但是算学和律法这两个方面的书籍,却多到看不完……根本看不完!说背就更是天方夜谭。 一本《大乾律》里面囊括了前面所有朝代的律法,既融合了前面历代律典的成就,又根据现在的国情进行了调整。 整整七百多条,八篇,三十五门。 要做到融会贯通,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沉淀的。 王学洲现在只庆幸在算学方面他没有那么吃力,算学的《十经》,也就是十本书,他没事的时候就翻翻看看,练练手,顺便巩固一下脑子里学过的公式,再把数学符号换成现有名词。 毕竟他虽然可以用现代数学去解题,但是解题思路却必须用古语去解释。 古在田和白员外的动作很快,五天的时间,一个找到了经验丰富的接生婆,一个找到了专治妇科的大夫。 他花高价让两人离开怀庆府,跟着徐山一起往白山县赶。 只要他姐能顺顺利利我把孩子生了,这钱就花得值。 张氏知道后,抱着王学洲又哭又笑的捶打着他的后背:“你姐姐没白疼你····” “这算什么,不止姐姐没白疼我,您也一样!且等着,以后我给您挣个诰命回来!” 张氏惊喜的捂住了嘴巴。 自家事自己知道。 虽然小儿子会画饼,但他也是真能实现啊! “好好好,娘等着!看我儿子瘦的,娘这就杀只鸡给你补补!” 王学信站在一边忧伤的看着天空。 人在家中坐,压力天上来。 弟弟太优秀了怎么办? 柳氏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虽然弟弟样样比你强,但有一点他不如你。” “什么?” “你有老婆孩子,他、没、有。” 王学信一听,立马高兴了。 还真是!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这次出门王学洲没有敢带太多吃的。 因为放不住。 王承志看着家中的农活和打完的地基,忍痛放弃了陪儿子上京考试的念头。 轻装上阵,王学洲感觉轻松了不少。 临走前,阿虫跑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驱蚊虫、防暑热的药包,就当是你借书的谢礼吧!” 和两人斗了几个月,王学洲自然是知道阿虫会配药的,将东西往车上一扔:“行,那我收下了。” 正是农忙的时候,族里的人这次将他送到村口,就匆忙回去继续干活了。 忙完地里的活儿,还要盖学堂哩! 和齐显在城外汇合,两人直奔怀庆府。 历经三天,他们到了古在田家中时,才发现古在田的夫人身边多了一位小娘子。 周清婉笑着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沈燕蓉,最近来家中小住。”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扫了一眼不敢多看,“见过嫂夫人,沈姑娘。” 沈燕蓉眼神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粲然一笑大方回礼:“见过两位公子。” 吃饭时,分成了两桌,中间隔着屏风。 沈燕蓉仔细的竖起耳朵听着那边三人的交谈,对表姐口中的人,有了一点印象。 等到四下无人时,古在田悄悄的把王学洲拉到了一边,小声问道:“怎么样?我夫人的表妹长的如何?” 王学洲眉心一皱:“鹤年,虽说咱们都是兄弟,可你这背后议论人家姑娘的长相,可不是君子所为。” 古在田真想给他脑袋‘邦邦’来两拳,他只好又压低了一些声音:“我是说,你对她……?” 原本他是想写信问一问的。 可随着国丧再加上朝中出了一些变动,他整日里跟着他爹提心吊胆的,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沈家表妹来家中做客。 他转念一想,人都到这了,刚好子仁也要来,行不行的都要见这一面,何必提前说破呢? 王学洲知道他什么意思,之前故意逗他的。 见他着急,也没推辞:“挺好的,就是我这人你也知道,一心只想搞事业。” “小娘子嘛,等到了十八、二十该成亲的时候自然就有了。我今年才十四,不着急。” 古在田恨铁不成钢:“木头啊!” 第188章 避之不及 王学洲并不是木头,而是对这事兴趣不大。 别的不说,为了健康考虑他也不准备太早成亲,太早那什么,容易短命。 看他这个反应,古在田顿时失了兴致。 这种事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就没意思了。 周清婉虽然有些遗憾,但这种事勉强不来。 “娘子等着,等我给你拿个状元回来!”古在田离开时,握着周清婉的手许下雄心壮志。 周清婉掩下心底的担忧,殷殷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的都是次要的,知道吗?” 尽管再不舍,三人的马车还是逐渐远去了。 周清婉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自己花容月貌的表妹:“我认识的还有几家夫人,他们的孩子都在府学念书,十分上进,品行端正,等回头她们家中办宴的时候,我带上你。” 沈燕蓉回握着表姐的手,认真的说道:“不用为我担心,如果我爹真的一定要逼我去做妾,那我就想办法进宫,做那最尊贵之人的妾。” 到那时候,她爹也要仰仗她的鼻息。 她沈燕蓉的命运,也再不会轻易任由人摆布了。 只是有些可惜,昨日那清风霁月的少年郎,竟没正眼看一下她。 虽然表姐说的委婉,可她还是听出了人家对此事没多大兴趣。 罢了。 她沈燕蓉又不是什么很差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给别人挑挑拣拣? 这次,她要自己主动选。 “表姐,我想回去了。” “这么突然?还没住多久呢,再等等?” “不等了!” ······· 再次踏上北上的路,天气越来越热,但是却不见下雨。 这个季节出门,就是赶不上驿站和村子,在野外休息也不算难捱。 一直等行驶了二十天,离开了河间道的范围,还是不见天上飘雨。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对视一眼,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他们都是农家子,自然是知道现在正是麦子抽穗的关键时期,天上一直不见下雨,地面干旱,到时候肯定会影响收成…… 古在田见到两人这样,心态良好的劝解:“这里没下雨,说不定咱们怀庆府已经下了呢?还没发生的事情不要杞人忧天。” 王学洲和齐显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你说的也有道理。” 离开河间道不过两天,天上就开始飘雨。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兴高采烈:“哈哈哈,终于下了,下的好!下的妙!” 古在田微微一笑,“我就说了嘛,不要杞人忧天。” 一场雨过后,地面上重新焕发了新的生机。 草木丰茂,到处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咱们上次出来,‘冬来大地枯,枝树入诗图’,这次出来,又领略了‘晴日暖风生麦气,绿荫幽草胜花时’。以后没事还是该多出来走走,感觉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王学洲的话,让古在田和齐显两人无比赞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现在上京比冬天时好走,咱们应该会比计划中提前半个月到地方,既然如此,咱们倒不必拼命赶路,慢慢走才能欣赏这路上不同的风景。” 王学洲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别搁着欣赏了,还是先找个凉快地儿休息会吧!” 齐显放下书无奈:“不是你先文绉绉的吟起诗,我和鹤年才附和你的吗?这会儿你倒是又知道热了。” 一场雨过去,天气也越来越热。 车厢里面三人不顾形象的将衣袍下摆全都撩了起来,但依然汗流浃背。 里衣沾了汗,黏糊糊的贴在后背上,一天下来干了湿,湿了干,竟没个舒服的时候。 石明听到了他们的抱怨,边赶路视线边在周围巡视,等到太阳西沉时,遇到了一条小溪,眼睛这才一亮:“这里有水!今日要不要在此地休息?” 王学洲猛地掀开帘子:“当然要!” 到了晚上这里也没外人,一群大男人,直接脱了衣服跳进去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凉水澡。 在水边休息,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蚊子多的能把人吃了,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过他们身上带的都有王学洲给的药包,倒是不惧这个。 “别说,你给的这个药包还挺好使,可还有多余的?” 古在田捏着自己身上挂着的药包,想找他再要些。 王学洲摇头:“哪还有多余的,刚好十个,咱们一人一个。” 齐显带着的依然是那对父子,古在田带了个书童并两个护卫,加上王学洲他们三人,刚好十个人。 古在田惋惜:“那就没办法了。” 烧了水放凉再灌进水囊里,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 只是天气太过炎热,古在田有些受不了车上的闷热,将书一摔:“我受不了了!前边就是大名府,咱们买几匹马骑着上路吧!反正这么热,坐马车里也看不进去书。” 王学洲和齐显听到这个建议,仔细一想,竟觉得挺合适。 冬天是没有办法,夏天东西少完全可以摆脱掉马车,骑马走的话脚程还要快一些。 又忍了两日,他们到了京南一带的大名府。 他们当即就进城买马。 他们打算三人一人一匹,到了马行找到牙人问了价钱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就这样的品相,三十两?” 古在田眼神不善的看着牙人,他怀疑这人是把他们当傻子宰。 牙人惯会察言观色,看到三人脸上的表情,连忙解释: “不是咱忽悠三位公子,三位尽可出去打听打听,宁阳府那边原本是产好马的地方,可现在逆贼作乱,那些马自然是过不来的,现在市面上的马不仅量少,还涨价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再说,虽然皇上派兵过去缉拿逆贼,但这一时半会的还没擒住贼首,那当然会有损耗,马自然是先紧着官府用,这一下子就····” 平常这样的品相,二十两银子顶天儿了。 可现在情况不同,价钱自然也不同。 听了他的解释,三人也明白了过来。 古在田大手一挥:“来三匹。” 天气太热,路途又远,整日闷在车厢中还没到地方他先憋疯了。 他宁愿花点钱让自己过舒服点。 有了马还可以早晚出去遛一遛,放放风。 他大手一挥就要掏钱,王学洲和齐显可不行,两人拉着牙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用二十八两一匹的价钱,拿下了整个马行仅有的三匹马。 出来时,三人牵着自己的坐骑,心情都十分愉悦,打算找间客栈入住。 正在这时,宽阔的主街上,人群自动站到了两边的墙根儿,就连摆摊的小贩都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摊子往边上扯。 一个个全都避之不及的姿态。 第189章 一团乱麻 三人虽然不解,但也赶紧往边儿上靠,顺便让后面跟着的三辆马车也靠边儿。 很快他们就看清楚了情况。 原来是锦衣卫不知道又抄了谁的家,正押解着一群人往城外赶。 “锦衣卫这么快就离开了?陈家的人估计铁证了。” “没铁证锦衣卫也能给办成铁证!听说这个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比前头那个还狠!马太妃的娘家马家,你知道吧?马家的当家大老爷,只不过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句‘面容丑陋’,就被他一剑斩断了手掌!还有一个孩童,只不过不小心撞到了他,差点被抹了脖子!” “嘶~真狠···” 王学洲竖着耳朵听着别人的谈话,眼神却看向了街道上的那些人。 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押着一群戴着手脚铐的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王学洲在其中竟然看到了熟面孔。 是陈谦。 此时的他早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风度翩翩,也没了当初在台上对对子时的自信张扬,头发散乱,双眼无神,胡子拉碴,完全一副阶下囚的样子。 古在田看到陈谦只挑了挑眉,并不显得意外。 从邕王府倒塌后,他就猜到当初和萧天衡站在一起的韩士晋和陈谦早晚有此一劫。 只不过姓韩的比陈谦幸运,韩家牵连不深,虽然遭到了一些打击,但却没有伤到根本。 陈家就不一样了,陈家还嫁了一个闺女去邕王府,虽然陈之敬尽力去摆脱嫌疑,并和自己女儿划清了关系,但还是被迁怒了。 这下子···啧啧啧。 古在田看着陈谦眼中全都是同情。 陈谦感觉到了不同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 当看清王学洲和古在田两人的脸时,陈谦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旁边的锦衣卫毫不客气的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赶紧给我走!别逼老子抽你!” 身上的疼痛让陈谦瞬间清醒过来,苦笑一声,他抬起脚步往前走去,不再看他们。 王学洲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他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陈之敬的身影,竟是松了一口气。 陈大人对他曾有提携之恩,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意在这些落魄的人中,看到陈大人的身影的。 一阵风刮过,被一众锦衣卫簇拥着的马车车帘,被掀开了一角又很快落下。 王学洲整个人却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马车中的人,竟是、竟是周夫子! ····· “老爷,我好像看见王公子了。” 吴怀收回视线,低声说道。 正在看卷宗的周明礼手中的动作一顿,放下了卷宗,“算算日子,他也差不多是走到这里了。” “那要不要将人带上,我们一起····” “不必!”周明礼喝止。 “以后见面只做不认识,你也不准靠近他们,联系他们。” 吴怀有些难受:“可您这两年来过的……没有睡过一天踏实觉,现在见了故人,竟连说个话都不行吗?” 周明礼满脸冷漠:“有这个结果是早该知道的,这样对我们都好,皇上也放心,你如果一直想不开,就离开我身边,我给你安排个去处。” 吴怀摇头:“我不走!” 如果连他也走了,公子就真的……再无顾忌。 再这样下去,他真怕公子走上了不归路。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周明礼写了一张字条,捏了半天还是递给了吴怀:“找个可靠的人,将这个递到子仁手中,记得处理了尾巴。” 吴怀精神一震:“是!” ······ 王学洲从街上到客栈,这一路恍恍惚惚魂不守舍。 他看见了! 周夫子身上的衣服,他曾在雍州府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上见过! 可周夫子那么一个温和有礼的人,怎么会··· “嗨嗨嗨!回魂了!快尝尝这里的熏鸡和扒兔,听说很有名。” 古在田拍了拍王学洲,招呼着他赶紧吃东西。 齐显撕下一条鸡腿放在他的碗中,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古在田啃着鸡含糊不清的说道:“能怎么?估计是看见了曾经的对手现在成了阶下囚,心神震撼吧!不过陈家有这个结局不是显而易见吗?这还只是陈家的旁支,也不知道陈谦怎么在这里被逮的?” 古在田疑惑了一下,摇摇头也不管了。 王学洲拿起鸡腿慢慢的咀嚼着:“咱们还有多少天还能到京城?” 齐显想了想,“这里离京城近,从这里出发,路过石洲和上谷府,不到二十天,应该就到了。” 王学洲打起精神,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那咱们明日还是早些赶路,等到了京城也有时间安心看书,没看今年进京赶考的人都多了么?不好好努力,可是要被人挤下来的。” 齐显听了果然打起了精神:“好。” 三人吃完大名府的特色美食后,又各自点评了一番,就回客栈安置了。 王学洲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躺下就摸到了一张字条,他立马弹起。 字迹是周夫子的。 上面说让他进京后不要寻他,只作不识。 王学洲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许久,然后将字条放到烛火上,被火舔舐。 看着字条变成了灰烬,他才吹灭了烛火躺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周明礼既然写了字条专门来提醒他,那他就不能留下把柄给人,还是烧掉的为好。 他盯着客栈的天花板,脑子成了一团乱麻。 第二天,三人就骑马上路了。 没有车厢的闷热,路上果然舒服了许多。 他们一会儿骑马,一会儿坐马车,来来回回的也没那么难熬。 一边赶路一边补给,用了十天,他们就到了京城。 看着巍峨的城门,三人都有些激动。 “终于到了!” 三人的心声被旁边的人一语道出。 他们三个扭头去看,只见一位身高有些矮,看上去还挺斯文的年轻人,激动的一拍马屁股:“冲啊马兄!” 然后一溜烟儿的冲向了城门口。 第190章 被人盯上 京城不愧是京城,城墙都建的比其他地方巍峨大气,城门口的守卫训练有素,两排挎刀侍卫目不斜视的面对面站着,延伸至城内。 京城附近的百姓好像都见怪不怪,规规矩矩的等待着排队检查入城。 王学洲他们也自觉的下马,老老实实的等检查。 守门的士兵看了古在田的路引和文书还道是平常。 等看了王学洲和齐显的,却没控制住感叹:“哎哟喂!人才呐!今年这是哪路神仙显灵了,一个个这么、这么····” 他旁边的人凑过来看了一眼,又飞快的看了一眼王学洲和齐显两人的特征,和上面的一一对照后,这才咋舌:“今年的少年才俊可真多。” 他在这里守门少说也有十年,三届会试,几万名举人都从这里走过,但是今年显得格外不凡。 青年才俊、少年英才都比往届要多的多。 而面前这两位举人的年纪,在他见过的所有人当中,绝对能排到前五。 将同僚手中的文书一把拿过,他双手送还回去,“祝三位公子能够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王学洲有些诧异对方的客气,他接过文书,拱手道谢。 过了城门豁然开朗。 城内的繁华映入他们的眼帘。 道路明显比他们见过的其他地方都宽,大约能同时容纳六辆马车并排行驶,而且城内的地面全都是青石板铺成,看上去也比其他地方的平整。 尽管街道宽阔,但是路两边的商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满满当当的依然给人一种拥挤的错觉。 人多的根本走不快,只能随着人流慢慢的挪动。 古在田看着街道赞叹:“果然是天子脚下!是人口最多,防御最严的地方。” 旁边的本地居民听了自然是骄傲的昂着头,浑身上下有一种身为京城人士的自豪感:“那当然,我们这里不仅人多,地方还大呢!你们脚踩的这里,只是外城,里面还有内城、皇城和宫城呢!” 王学洲听到旁人有人搭话,立马凑过去:“我说呢!大哥这气质打眼儿一看跟我们就不一样,您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旁边的大哥被他这么一捧,顿时得意的介绍起自己的来路了,“我大舅家的三姑奶奶的闺女,就在宫里当差呢!咱那是从开国时就扎根在京城中······” 随着这位大哥的滔滔不绝,王学洲也从里面提取出了一些信息。 京城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和宫城。 外城那当然是老百姓和普通官员生活的地方了。 内城居住的是勋贵人家和朝廷大员,当然如果你有钱有关系的话,也可以住进去,只是这样的人比例很少很少。 皇城住的都是皇亲国戚,皇室宗族里的人,如果在里面认识的有人,也是可以进出的。 宫城那就不用想了,里面住的是皇帝和后妃,没有召见,轻易不得入内。 “你们仨是外地来考试的吧?一张嘴我就听得出来,在我们这地儿,出门做事或者说话最好都小心一点儿,这大街上,一砖头下去说不定就有俩官员,要是不小心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你们可就前途未卜喽!” 那大哥人也不错,说完提醒了他们一句,身子一转就进了街边的商铺里买东西去了。 古在田啧啧两声:“我爹之前给我说过京城的情况,没想到肉眼见到的比听说的还要繁华,只不过街上这么多人,咱们能找到住的地方吗?” 古家原本是在京中有个宅子的。 但是因为古在田的大哥前两年被外放到了外地,那座宅子就被卖掉当盘缠了。 如今只能现找住处。 “既然是来考试的,那咱们自当离贡院近一点儿,刚才那大哥指了路,咱们去看看?” 古在田和齐显立马赞同,三人朝着贡院的方向去了。 可很快他们就双眼无神,大受打击。 “又没房?” 现在才七月初,三人比原定计划早了半个月到地方,结果还是没赶上趟。 古在田也无奈了,“没听这几家客栈的掌柜说吗?有的人去年就赶了过来,虽然推迟了会试,但是因为距离远,人家一直都没走,住到了现在呢!” 和那些人比起来,他们确实没什么优势。 王学洲叹气:“原本听了价钱我差点想报官,结果咱们连报官的机会都没有,有钱人是真多啊!” 那离谱的房价,听得他差点脱口而出‘黑店、奸商’,可尽管这样,人家都住满员了。 得,他现在觉得不是人家价钱贵,可能是他穷。 京城不愧是京城,真是寸土寸金,一晚上一两五钱银,还有这么多人住,真是…… 原本他觉得自己算是小有资产,中举后手中一下子多了五百两的私房钱,应该算是个阔绰的。 结果现在站到了京城的地界上,才觉得自己真是穷人没见过市面。 古在田捏着怀中他爹给的信,有些犹豫:“临走前我爹倒是给我了一封信,让我可以找他同乡的家中借住,只是····人情用一分就少一分,不是迫不得已的话,我是不愿意上门的。” 现在正值新旧权力交迭之时,贸然上门他担心给三人带来麻烦。 齐显提议:“不行就去同乡会馆凑合一晚?” 想到里面的情况,古在田皱了皱眉,王学洲却心理接受了些:“也行,现在天色不早了。” 如果在宵禁之前没有找到住处,那就有些麻烦了。 三人灰头土脸的转身,没看到身后的角落里有几个人正盯着他们。 “老大,我们跟一路了,这三人是外地来赶考的书生,看他们言行举止也不像是家世显赫的样子,身后跟的有马车,手中有些小钱,这绝对是肥羊!” 角落里,几个吊儿郎当的混混小声的说着话,并不敢一直盯着他们看。 这些人在皇城混了多年,看人早就练出几分眼力见了。 他们十分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本地的人他们不敢轻易下手,这外地来的,他们观察了半天,应该是问题不大。 “你看他们腰间的荷包,看上去沉甸甸的,里面肯定有不少钱。” 领头的青年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挡着自己的半边脸,眼神在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在衡量什么。 “老大!” 眼看着三人转到了一边人稍微少些的街道上,旁边的人着急的催促道。 领头的青年也下了决心:“他们身后的马车上,说不定跟的有护卫,等下你们闹出来的动静大一些,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走,福子动作快点,撞到人拿了荷包就走,不要多留。” 他身边的人顿时兴奋起来,激动地搓搓手:“好嘞!” 第191章 全都带走 几个人配合默契,立马散开装作不认识一样前后朝着王学洲他们拐入的街道上走去。 那边,三人打听了同乡会馆的方向,就朝着那里走去。 正说着话,就看到前方有两个年轻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打了起来,旁边还有几个人正在围观。 他们的住处还没解决,自然是没心情看这些闲事的,正准备绕开,那两人却打到了他们的身边,撞到了古在田的身上。 其中一个人立马点头哈腰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古在田忙摆手示意没什么,正想感叹京城的人打架都比其他地方讲究,撞到人还知道道歉,就看到又冲过来了一对父子。 父亲脱了鞋子怒骂着要揍孩子,那孩子身手灵活的在人群中穿梭,惊慌失措之下不小心将齐显给撞了个趔趄,王学洲连忙伸手扶了一下。 这一下,却让他们看到了对面孩子手中消失的荷包一角,低头一看,齐显的腰间空空。 就这眨眼的功夫,那父子俩就跑远了。 “小贼!杨禾!快追!” 王学洲喝了一声,拔腿就追,杨禾从车辕上一跃而下,紧跟其后。 古在田和齐显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往自己腰上一摸,顿时惊了:“我的钱!” 古在田的两个护卫瞬间反应过来,抬脚就往刚才打架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嘿,反应还挺快!” 福子东西拿到手,看着后面追着的王学洲并没有放在眼里。 这里人多,他们又对路况熟悉,只要扎到刚才那条主街上的人群中,这几人休想追上来。 王学洲也明白这个道理,看着他们朝着刚才过来的方向跑去,急的随手抄起一旁的箩筐砸了过去:“站住!” 人群中,长手长脚高个子的杨禾视线毫无障碍的落到了前面那两人的身上,他看到王学洲的动作,有样学样。 一伸手,两个箩筐像暗器一样朝着那两人飞去。 卖菜的大叔满脸懵逼的看着自己几箩筐的菜消失不见,飞在了半空中。 石明赶着马车过来,连忙善后。 眼看着一拐弯就能到主街上,福子和那个青年两人被箩筐砸的顿时直接飞了出去。 “嚯!!” 主街上的人惊呼一声,连忙让开,却有两个大汉,横冲直撞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挎刀的侍卫。 两人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直接被撞倒在地。 “快!抓住他!” 听到身后的声音,被砸倒的两人目露凶光,拔出匕首就朝着身上压着的两人脖子抹去。 福子和青年傻了一般看着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抹过来。 正当两人以为自己要血溅当场时,两人感觉头皮一紧,脑袋控制不住的后仰。 他们浑身冷汗的看着匕首和自己的脖子擦肩而过,哭都哭不出来。 他们只是想偷点钱过好日子,不是要玩命啊! 杨禾薅过两人的头发,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拿着匕首的两人,却被人误会了。 那两人以为杨禾和压倒他们的人是同伙,故意拦他们,顿时大怒:“找死!” 两人一齐甩出自己手中的匕首朝着杨禾而去,脚尖一转人竟是还要跑。 “借你东西一用!” 王学洲扭头看到旁边卖面的大爷手中的擀面杖,一把夺过朝着两把匕首甩去。 速度快到卖面的大爷脑子宕机:“啊,啊?!” 王学洲为了射箭专门练习眼力,准头自然是不错,“当当”两声,匕首被擀面杖撞飞了出去。 杨禾顿时大怒,手中的两个人像是两块板砖,被他朝着那两个人甩了过去。 这次显然比上次的力道重,那两人被撞倒在地,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没力气爬起。 杨禾冲过去一只手一个,揪起两人的脑袋怒吼:“我好欺负吗?啊?!” 他双手朝中间一碰。 “咚”的一声闷响,那两人像是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那几个侍卫冲过来,看到两人倒下,连忙伸手探了一下鼻息。 “完了,人没了!” 一群侍卫脸上的表情跟死了亲人似的。 正在这时,一群锦衣卫也赶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哀嚎,顿时幸灾乐祸: “好好的人交给你们,没想到不仅让人跑了,现在还死了,我看你们如何交代!” 侍卫头领嗤笑一声:“阴魂不散,跟闻着肉味儿的狗一样跑来,怎么交代是我们监察司自己的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王学洲见势不对,拉了拉杨禾打算撤。 没想到刚一动作,监察司的十几个人就将他们围了起来。 “你们将人给杀了,还想走?” 领头的那个一指地上装死的两个小贼,大手一挥:“耽误我们办案,全都带走!” “慢着!” 王学洲站在那里伸手制止。 被带到了监察司,什么时候能出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搞不好这些人还要把责任全推到他们的身上,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背了锅。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在下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举人,因为抓蟊贼,这才和那两人撞到了一起,又因为那两人意图行凶在前,我这护卫为自保,才出手反击。根据《大乾律》第一百三十条:以刃及故杀人者,斩!” “《大乾律》第一百五十三条:诸过失杀伤人者,各依其论,以赎论。其中一条,‘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说的就是我这个护卫的情况。” “我这个护卫受到生命威胁,下意识的自保,他脑子小时候烧坏了,自然无法判断他这个行为会造成的后果,最多是只能算是过失杀人,如果是百姓,我们自当赔偿,可这两人本就是犯人,我们出手还算是帮忙了,不仅无罪还当有功!应当赏!” 京城的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听到了王学洲这条理清晰,振振有词的话,他们不仅听懂了,还给鼓掌:“说的好!” “就是,帮你们抓人,怎么没赏钱就算了,还抓有功的人呢?你们这可不行!” 领头的人看了一眼人群,眼皮狂跳。 里面好几张熟面孔,他们一时间不敢随意拿人了。 这特娘的! 是个难搞的读书人,还是有功名的那种。 他扭头对着手下斥道:“快去请老大过来!” 手下匆匆地离开,没一会儿就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他奶奶的!让你们抓人,不仅把人弄死了,还连个小白脸都搞不定····” 王·小白脸·洲死亡凝视着赶来的何常。 何常咕咚一声,把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第192章 一飞冲天 气氛短暂的凝固了一下,然后何常视线对准了侍卫头领怒斥:“怎么个事?我怎么听人说你要抓人家举人老爷回去?瞎了你的狗眼,人这是立功!招子放亮点儿!还不恭敬的给人请回去询问?” 被他怒斥的伍仁满脸懵。 您刚才来的时候不还是骂骂咧咧吗?这怎么转眼儿变了呢! 何常看着他没反应过来,又怒骂:“办事不力!你们几个一人罚十两银子!还不将人请回去好好的问问情况?愣着干什么?怎么做事还用我教你啊!” 被他这么急赤白脸的这么一顿训斥,手下的人也顾不上细想,连忙行动了起来。 伍仁伸出手刚想推一下王学洲让他快点走,就感觉到了来自身后老大的凌厉视线,他心中一抖,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的变成了请:“请您移步····” 王学洲盯着何常不动。 何常脸上带着殷切的笑容,手一伸:“王老爷,请您移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学洲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跟着伍仁离开了。 伍仁指着他的后脑勺往前一步:“嘿,这家伙还挺···” 话没说完,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平时就是教你这样做事的?人家是读书人,给老子放尊重点儿!” 何常给他这一下,让伍仁顿时委屈上了:“我这不是看不惯那小子当着您的面儿还这么嚣张,为您抱不平嘛!” “滚滚滚,将人请回去先伺候着,我去将剩下的那人给抓回来,马上回去!” 人不找他要债就不错了,还为他抱不平? 抱个大脑袋! 伍仁摸着脑袋赶紧跟了上去。 王学洲刚走没多远,就看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了一个干巴瘦的老头。 “后生,你口齿不错,有理有据,没少看《大乾律》吧?” 王学洲点点头,看上去十分老实:“因为考试嘛,大家都有看,晚生当然也不例外。” “呵呵,看归看,但是能记得这么清楚的还是不多,而且这两条律法是从前朝延伸下来的,你能灵活运用,律法学的不错。” 老头笑呵呵的话,让王学洲心头一惊。 京中果然卧虎藏龙,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听上去竟然对律法都有所涉猎。 伍仁瞥了好几眼,终于是没忍住开口了:“李大人,您跟着咱们做什么?” 李忠孝闲庭信步:“老夫回大理寺!怎么,这路是你们监察司的?你们走得,我走不得?” 伍仁一听就不想说话了。 这李大人果然不愧是大理寺的,难缠的很。 多说多错,他还是闭嘴吧! 看到他不说话了,李忠孝这才笑呵呵的看着王学洲:“后生,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王学洲听了两人的对话哪有不明白的。 这老头还是个官儿! “回大人的话,晚生叫王学洲。” “好孩子!没事就得多看看律法,走遍天下都不怕!” “多谢大人提醒。” 一路同行,他们穿过被禁军把守的内城城门,李忠孝对着伍仁说道:“我可是看了事情的经过,人是从你们手中跑的,也是那两个犯人出手伤人在先,要是你们监察司胡乱推卸责任,可别怪老夫嘴下不留情。” 伍仁头疼的点点头:“知道了。” 王学洲没想到自己第一天来京城,就混进了内城之中。 等到了挂着监察司的衙门,伍仁摆摆手:“让仵作给那俩人验尸,再好好的审审这两个蟊贼,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敢偷窃!至于这两人我亲自审问。” 手下的人一听,就将人带走了。 “你们俩,跟我来!” 伍仁将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里面布置的很简陋,除了桌椅和桌架之外,再没旁的东西了。 而桌子上面的东西被乱七八糟的摆放着,看上去十分杂乱。 “在这等着吧,我们老大等会儿就回来了。” 伍仁心累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眼发直的在脑中想事情。 杨禾蹲在旁边,扭着头到处看。 王学洲也没说话,他脑中在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何常在这个监察司的衙门,应该多少算是个头头,不会是八九品这样的小官儿。 这么说,何常之前说的话全都是骗他的! 那被他托付的两个孩子····· “你跟我们老大是不是认识?” 伍仁突然坐了起来,盯着王学洲问道。 王学洲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寻思着这人的神经跟他的四肢一样粗。 反射弧度可真够粗的。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保持沉默。 伍仁却自顾自说了下去:“怪不得老大突然换了态度。” “罢了,反正这件事也被人盯着好好处理,等老大回来走个过场,到时就放你们出去。” 王学洲挑眉:“你们老大能做这个主?” “笑话!我们老大是司长,你说能不能做主?” “哦。” 王学洲听到了自己想要的,顿时面无表情。 伍仁一点也不满意他这个反应,“土包子!就知道你之前没听过咱监察司。” “咱们这,可是皇上登基后特意成立的一个衙门!锦衣卫知道吧?上可监察文武百官、下可监察黎民百姓,牛吧?可这些咱都可以,咱还比他们多了一项!那就是我们可以处理锦衣卫的人!你就说我们这里,厉不厉害?” 王学洲故作惊讶:“这么厉害!那你们这的头头,肯定很得皇上看重,是皇上的心腹了?” “那当然!一般人能坐这个位置吗?我们老大那可是在东宫时就是皇上的贴身侍卫,现在那自然是跟着一飞冲天了。” 何常踏进门,只听到最后的‘一飞冲天’,不悦的皱了皱眉:“你又在放什么狗屁?嘴里整天没个把门儿的!” 伍仁见他进来立马起身:“老大,那一个抓到了吗?” 何常点头:“抓到了,也是被抓蟊贼的人给拦了一道,要不然就跑掉了,人都带来了,你去处理一下。” 伍仁退下,房间里一片静默,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最后还是何常遭不住王学洲的死亡凝视,冲上去哥俩好的勾住王学洲的脖子:“哎哟喂,没想到咱哥俩儿在这遇见了,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呢!” 王学洲冷笑:“咱何哥,跑江湖跑到京城、混成人上人了?” 何常摸着脑袋,“听哥狡···呸!听哥解释!” “我除了身份骗你之外,别的可没骗你!我之前领命出京是有任务在身,结果回京时投宿在一个村子里,也怪哥长得太招人了,被一对儿父女看上····” 第193章 还是个穷鬼 那对父女看上了何常的身子,就给他下了药。 何常哪能想到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晚上,普通的村里,普通的饭,结果就中了招。 那女子哀哀戚戚的坐在他床边说什么对他一见钟情,希望他能留下来入赘,如果实在不想入赘,给他一个孩子也行。 然后就准备霸王硬上弓。 把何常给震的外焦里嫩,拼命挣扎。 这事虽然他不吃亏,但自愿和强迫能一样吗? 更何况,风流可以,留种不行啊! 他到底是男人力气大,真拼命还是逃了出去,但是四肢软绵绵的显然也走不快,村子里的人招呼了一声就追出去了不少人。 结果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下,他们被那些到处搜罗人送去给萧麟的人,全都给抓了。 何常隐去了这里面阿照和阿虫的存在,解释了一遍。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王学洲自然听的出来这里面含糊的部分,他冷笑:“还骗我!” 何常心中一虚:“我哪骗你了?我是真的穷,你别看哥现在听上去威风的不行,实际上兜里抠不出一两银子!我是真的手中拿不住钱,不然当初能赖上你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何常当初在雍州府对着王学洲连吃带拿又托人养孩子,当初有多不要脸,现在就有多心虚气短。 “那俩孩子呢?你说半天都没提起,他们身份不简单吧?” “咋不简单?!简单的很!等我手上的事情忙完,我立马就去接,你放心!” “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傻子糊弄?谁家自小失去双亲的孩子识文断字?谁家吃不饱的孩子除了脏之外,面目红润,头发黑亮,身体健康?谁家孩子没了双亲还能养出骄纵的性子?谁家孩子没大人教导心眼子贼多?谁家穷人家的孩子稍微干点活手上都能磨出泡?” 随着他一句句质问,何常一步步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缩着肩膀显得有些无助,弱弱的说道:“你心眼也挺多啊!” 王学洲白他一眼也坐了下来:“我看你们真是富的不知道穷人什么样,第一次见面就穿露脚指头的布鞋来,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穷人家,尤其是你说的他们那种情况,年幼失去双亲,经常被人欺负,这样的孩子能穿上一双草鞋都算是天赐了,多的是光着脚的?” “不过那时我已经答应了要还你救命之恩,也不想多计较,带他们回去的路上我就发现这俩孩子一点没有被人欺负的唯唯诺诺,反而像是使唤惯了下人似的。” “那时说什么也晚了,你现在竟然还想骗我,我看起来是什么很傻的人吗?” 这番话说的何常哑口无言。 再说下去,只怕债主要跟他翻脸。 他何常虽然也不算是完全的好人,但绝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先不说当初厚着脸皮赖上人家,就说王学洲离开的时候将他的吃喝安排的妥妥当当,又帮着他养孩子,在人家面前他就硬气不起来。 “好吧,我说!” 何常深吸一口气:“我当初出京的任务,就是接在夷山生活的五皇子回京,至于柔嘉郡主,那是她自己要跟去的,我当初中了药还能跑掉,就是他们两个帮的忙。” “被抓后,在山上我挖了那条路原本想带着他们跑出去,可五皇子要以身试险,他让我先走去找人揭发搬救兵,他自己要留下去看看打探情况,想端了那些人的老窝,结果不是遇见了你们?然后有了变数····” “这回后面真就没啥了,邕王府那边有我们的内应,这么快事发也是我们动的手脚,证据什么的也都是内应找的,就这样。” 何常破罐子破摔,直接倒了个干净。 王学洲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解脱感。 虽然和想象中的有出入,但在知道了何常的身份后,那对兄妹的身份和他想的也相差不大。 仵作那边很快传来消息,那两个犯人确实是因为脑袋上的碰撞死的。 何常也不意外,他是知道杨禾的力气大的惊人的。 站在监察司衙门的门口,王学洲才发现古在田和他的人也被带到了这里。 想必之前帮忙抓住那个活口的人,就是他们了。 “子仁!” 看见他,古在田跟个小媳妇似的,小跑着就过来了,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走不掉了呢!” 在京城,他爹想捞他都不好捞。 王学洲安慰道:“放心,咱们行得正,坐的直,不用怕。” 伍仁提着一百两银子不情不愿的过来了,看着两人,他咬紧后槽牙,一狠心把银子递了过去:“给你们,一人五十两的赏银。” 看着两人接过去,伍仁又将他们丢失的荷包归还,心中滴血。 那些赏银,可都是他们的钱啊!!!! 老大已经穷到不要脸了,给不起赏银竟然罚他们钱····· 何常告诉王学洲,在三个月前他就在贡院附近的如云客栈里,订到了一座小院子。 他公务繁忙,让他们自己去就成,只是···房费需要他们自己付。 王学洲对此毫不意外。 瞧他那穷样儿,混成京爷了还是个穷鬼。 齐显和石明就在内城的门口徘徊,见到他们长出一口气。 一汇合,他们直奔客栈。 如云客栈的位置十分好找,就距离贡院几十米的样子。 里面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要不是有何常的令牌在,掌柜的都不想认账。 何常预订的小院子房价虽然高,但是三人平摊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个月一百两,包热水、洗衣、喂马和他们的一日三餐。 看着这个小院子,齐显感叹:“就这样的院子,一个月的租金在老家够买一套了!” 古在田打量了一眼叹气:“这算什么?我家之前在京里的宅子,比这个还小,才三间房!就这样,还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地段也不如这个。” 这个院子算上柴房,共有五间房。 三人考试是大事,需要空间看书休息,所以商量了一下,三人各占了一间。 剩下的两间给了几人的护卫和小厮,虽然挤了点,但也住的开。 古在田选了一间屋子兴冲冲地去放东西,齐显却拉着王学洲问道:“何常是怎么回事?” 他今日不知道是不是眼瞎了,竟然看见何常在一群监察司的人面前吆五喝六的,看上去还是那些人的头目? 王学洲苦笑一声:“他是监察司的司长····” 第194章 给‘符笛\’的加更 送走了王学洲的何常,连夜审完了那个活口。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他猜测皇上肯定还没睡。 先皇痛痛快快的走了,但是却留下了一屁股的烂摊子需要处理。 从去年开始,太子··不,他们的新皇仁武帝就夜以继日的处理公务。 想到王学洲告诉他的,那两个孩子在过年时等了他整整一个多月,何常就拿起东西赶往了皇宫。 谁都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这一路走的十分顺利,到了弘德殿前,他站定了脚步。 看着门口守着的小太监,他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皇上果然还在里面。 让人通传了之后,不过片刻他就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高祥请了进去。 殿内。 尽管已经到了亥时,弘德殿还是灯火通明。 上首坐着一个伟岸高大的身影,长相英武,高额头,剑眉,龙淮。 身前的桌案上满满的都是折子,陛下正在奋笔疾书,而他旁边站着的··· 何常瞪大了眼睛。 特娘的! 怪不得周明礼那小子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坐到了高位上,他爷爷的会拍马屁啊! 这都半夜了,皇上办个公务,他竟然在磨墨! 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在干太监的活儿,真是···真是技不如人啊! 他就没想到这茬。 何常扫了一眼就低下头,“臣何常,参见陛下。” “起吧。” 得到应允,何常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那份口供双手奉上: “回陛下,那三个内应审出来了,他们是定王殿下的人,就是他们散播的流言,为的就是浑水摸鱼,想让京城起乱子,定王好找借口回京。” “这是口供,请陛下过目。” 大太监高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连忙上前接过,双手捧给皇上查看。 皇上看了一眼,就将口供丢到了一边:“我听说今日,你们抓捕不力,竟然让三个内应逃到了得胜街上,差点伤民不说,有进京赶考的学子帮忙,你们还要抓人家?” 何常暗骂了一声,这肯定是周明礼那厮告的状。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恕罪。” 狡辩只会让皇上更加生气,还不如干脆点认错。 仁武帝瞥了一眼何常,漫不经心的笑了,“你现在认错越来越干脆了。” “臣···臣自知做错了事情,心有愧疚,无颜面对陛下。” 仁武帝不置可否,何常跟在他身边多年,要是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岂不是说明他看人的眼光不行? “那学子如何了?你们怎么解决的?” 仁武帝一心二用,一边批阅折子,一边继续问。 “臣自当是论功行赏!不仅给了一百两的赏银,考虑到他们没有住处,还亲自给人安排到了客栈里!陛下放心。” 仁武帝勾了勾嘴角:“哦?你哪来的钱?” 何常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猥琐:“臣,罚的手下···” 他这个样子逗乐了仁武帝,他哈哈笑了起来:“原本我还想给你赏银,仔细一想你拿着也是白拿,还是算了。” 何常知道这是陛下的恶趣味,但还是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出来,“陛下,臣缺钱啊陛下!” 仁武帝好心情的说道:“给你也白搭,反正你也守不住。” 何常扑过去抱着陛下的大腿:“求陛下可怜可怜臣吧,赏臣点儿东西吧!” 仁武帝任由他抱着大腿痛哭流涕,笑呵呵地不接话。 何常表演了一会儿,这才吸着鼻子伤心的说:“陛下,臣还有要事禀告。” 何常咬重了‘要事’二字。 仁武帝看了一眼周明礼,他躬身退下。 “说吧,何事?” “回陛下,今日那学子,是···是臣在雍州府,托付五皇子和柔嘉郡主的人。” 仁武帝停下了手中动作,放下毛笔看了过去,“哦?”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疑问,但何常不敢糊弄。 他把当初怎么和王学洲认识,又怎么将人托付给他,又是怎么隐瞒对方五皇子身份的事情说了。 其中只含糊掉了一些不重要的细节。 比如杨禾力气很大,比如石明会驱狼…… 仁武帝听的津津有味儿,“这么说,这位叫王学洲的学子,竟是有勇有谋,学问还不错?” 何常想了一下:“臣是个大老粗,别的不知道,就觉得这孩子待人赤诚,性子温和有礼,这般年纪能考上举人,应该是学问不错吧?呵呵呵。” 他摸着脑袋笑的憨厚。 仁武帝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这半年来事情太多,朕差点忘记小五这事儿,你去长公主府一趟,让公主派人将郡主和五皇子接回。” 何常精神一振:“是!” 见皇上没有别的吩咐,他只好退下。 怎么回事?陛下也不是这么抠搜的人啊! 高低不得赏王家点东西?这怎么没个音儿啊? “把周大人,给朕喊进来。” 何常跨出殿门,听到了陛下的这声吩咐,顿时看周明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路过周明礼时,他嘲讽道:“周大人真不愧是读书人,这谄媚的手段让咱这大老粗都佩服。” 周明礼斜睨他一眼:“那叫一声师父,我勉强可教你一手。” “我呸!你还真当我是夸你的啊!别以为仗着救驾有功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万事大吉了,有本事你跟我真刀真枪的干一架!” 周明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傻子。” 说完就不再看他,直接进了殿内。 把何常气的哇哇乱叫:“你特娘的,有本事你就别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听着何常在外面跳脚的声音,仁武帝无奈的说道:“你们俩又吵上了。” 对于两人不合的事情,朝堂上下无人不知,仁武帝也不追问原因,他打量了一眼周明礼,笑着说道:“刚刚何常告诉我,今日抓到内应的那个学子叫王学洲。” “朕听着总觉得有些耳熟,恍然间想起,白山县不是你之前待过的地方吗?” “这位学子,你可认识?” 一个瞬间,周明礼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归于平静。 “回陛下,臣曾经在白山县教书的时候,确实有一位学生叫王学洲,但微臣没见过此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第195章 打听消息 周明礼的言下之意就是,他是认识一个叫王学洲的学子,但今日这个立功的王学洲和他认识的是不是一个人他就不知道了。 毕竟抓人的时候他不在现场。 仁武帝听完叹了口气。 “自从朕登基后,你们这些人反倒不如往日了。” 说话一个比一个谨慎。 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彻底的明白了孤家寡人的含义。 现在已经没人会跟他交心,敢跟他交心了。 仁武帝虽然遗憾,但也能接受。 唯一想让他骂娘的是,这当了皇帝真是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整日里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就算了,一天到晚的还要端着,让人猜不透心思,这样才能让人感觉高深莫测,尽显帝王威仪。 整日里装也很累的。 可惜他没退路。 不愿意任人宰割,就要做握刀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有些意兴阑珊。 好不容易做了皇帝,他为什么还要跟条老黄牛一样熬夜处理这些折子? 凭什么那些大臣可以在家美美的睡觉,他还要在这处理公务? 那这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他推开面前的公务起身,“是不是一个人都不要紧,不管是周家还是白山县,亦或是裴家,都已是过去。现在你只要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朕不耐烦那些弯弯绕绕,只要你好好的给朕做事,朕,不会亏待了你的,救命之恩,朕不会忘。”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尽快将陈家的人送去流放,朕不想再看见他们。” 周明礼抬头看了眼面上毫无波澜的陛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臣,谢陛下隆恩!” 目送着皇上和高祥离开,小太监带着他往宫外走。 走出重重宫门,吴怀正在外面等着他,见到人他连忙迎了上来,扶着周明礼上了马车,小声地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周明礼摇头:“子仁没事,监察司没有为难。” 吴怀正准备松气,却听到周明礼又说:“陛下知道我和子仁的关系了。” 心猛地的一紧,吴怀有些担忧的看过去。 马车缓缓的行驶,周明礼轻笑一声,表情竟是有些轻松:“慌什么?想必我当初自投到皇上门下时,底细就被扒了个干净,不然怎么能对我放心?不过今日陛下主动提及,想必是不在意的。” “那咱们···” 周明礼摇头:“保持现状,你记住了,对外,咱们六亲不认,谁也不认识。” 他以前的痕迹已经被清扫干净,皇上知道还默认了这事。 既然这样,那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太子未立,眼下正是皇上用他的时候,他大可放开了手脚去干,不用小心翼翼的担心再牵连旁人。 想到这里,周明礼嘴角一勾,眉峰上的刀疤颤动了一下,斯文俊秀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恶意:“周徽仲到京了没有?” 吴怀精神一振:“到了,他就住在贡院旁边的如云客栈。” “好的很。” 如云客栈真不愧对于它的名字,宾客如云。 王学洲他们一大早起床去吃饭时,就被大堂内热闹的气氛给镇住了。 恍惚间他们还以为误入了哪个菜市场。 看到这个情况,三人吩咐自己身边的人去打饭,转头返回他们的院子里。 院子虽然拥挤,但胜在清静。 这么热的天那么多人挤在一起,饭还没吃先流两斤汗。 杨禾回来的时候撅着嘴巴看上去有些不开心。 石明手中提着两个包子和一碗稀饭解释:“去了才知道,客栈虽然包饭,但却是先到先得,数量有限,别人去的比咱们还早,就只剩下这些了。” 古在田的护卫和齐显的小厮回来,手中提着的东西更少,看上去就像是残羹剩饭。 古在田有些生气:“这还真是无奸不商!说好的包饭,结果数量有限,吃这点东西还要靠抢,简直有辱斯文!” 王学洲将包子和稀饭接过,递给石明五十两银票:“你们俩出去吃,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买,我之后要看书,恐怕是顾不上你们了。” 这点小事石明也不纠结:“等下我看看有什么吃的,回来给你带,这些东西你不想吃就放着,我回来吃。” 王学洲失笑摇头:“以前我连这个都吃不上呢,怎会嫌弃。” 顿了顿他吩咐石明:“出门的时候,打听一下裴家的消息。” 老师一直没给他回信,昨晚上也忘记向何常打听一下了。 裴家挺有名,应该不难打听。 看他十分淡定的样子,古在田也忍住了怒气,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递给自己的书童:“这客栈的饭不吃也罢!以后买饭回来,这钱你自己支配。” 齐显也一样给了自己身后的父子俩五十两银子,让他们自己解决。 三人简单的对付一口,就各自回了房间看书。 出门一趟不容易,费钱、费时间、费精力和体力的,要是这次不中,还要再等三年。 三年后这样的事情还要再来一遍,想想就··· 能走到这里的都不是傻蛋,三人学习起来根本不用互相监督,十分自觉。 出门半天的时间,石明就脸色凝重的回来了:“三郎,我打听到了裴山长的消息,但是···” 王学洲从书里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中‘咯噔’一声,紧张的站起了身子:“怎么了?” “听说裴家的老太爷,也就是山长,参加先皇的葬仪时,惊了马,坠下了马车···伤势甚重。” “那现在呢?老师的身体如何了?”王学洲抓着石明的双臂格外用力。 石明被抓的生疼,但还是回答:“救下来了,但是具体的情况打听不到,听说裴家现在闭门谢客,所以不知道具体的消息。” 王学洲心提了起来。 老师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又坠下马车,哪怕救回来身体也肯定不如从前。 “凶手呢?可有打听到?” “这件事当初闹的还挺大,听说最后审出来是安王动的手,因为陛下登基的圣旨,就是山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的。” 再具体的消息就不知道了,石明也就只能打听到这里。 王学洲扭头就去找古在田:“我们到了京城,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一下山长,一起去?” 古在田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第196章 不敢恭维 不过时间太仓促,还没准备好礼物。 古在田原本还想等等买点什么贵重的礼品再上门,可听了王学洲打听到的消息后,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一起出门了。 齐显不是府学的学生,不用过去,就在客栈等他们。 昨日里只顾着找地方住没有细看,如今白日里站在大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高楼林立,商铺云集,才觉得京城的繁华,不是用笔墨可以描述出来的。 两人路上各买了些礼物。 古在田买的是蓬松暄软的点心和强身健体的酒。 王学洲去药店买了滋补身体的药材。 东西虽然不算名贵,但心意到了。 裴家在内城中,何常给的令牌十分好用,他们顺利的进了门,随便找人问了句,就找到了裴府。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原来他们之前就一直在裴家的墙根下走,只是此时才到门口。 反应过来,古在田深吸了一口气:“早就听说裴家传承千年,是个大族,别的不知道,光看这房子的规模人就少不了。” 足足占了半条街! 王学洲也有些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上老师的门。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敲开了门。 门房看了一眼他们,面上看不出好坏,只说道:“今日我家主子不便待客,两位公子如果有急事,就留下拜帖,稍后管家自会交给主人过目。” 两人听到这个都有心理准备,定了定神,王学洲在袖褡中掏出一份拜帖交给门房:“怀庆府学生,王学洲、古在田拜访裴山长,还请小哥代为转告。” 只见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门房,听到名字一下子精神了:“等会儿!” “哪位是王学洲?王公子?” 古在田果断伸手指去:“他。” 门房立刻看着王学洲恭敬道:“您先别走,稍等下!” 说完他拿着拜帖直接进了门。 两人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李伯匆匆赶来。 王学洲见到人有些激动地上前两步:“李伯!” 看到他,李伯显然也有些激动,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小公子!您怎么这就到京了?我和老爷还盘算着您要过半个月才会到呢!快进来!” 在门房好奇的眼神中,王学洲和古在田跟在李伯的身后朝着层台累榭的裴府走去。 不愧是高门大院,里面的仆从全都训练有素,举止有礼,偌大的宅子,一路走来他们看到的仆从有上百人,竟无一丝杂乱。 王学洲没心情观察裴府的布置,满心神都在老师的身上。 他看着李伯又生出的许多华发,和看上去又老了几岁的身影,就知道事情肯定不像见面时那么轻松。 在裴府内绕过一个又一个小门,才终于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内。 门口侍卫把守着,有李伯带着,他们没有阻碍的进到了里面。 一踏进花厅,王学洲一眼就看到了软榻上躺着的裴道真,看着瘦了一大圈,多了不少皱纹的老人,王学洲的眼眶忍不住红了些,他快走几步上前:“老师!” 裴道真睁开眼,看到他通红的眼眶,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喊什么?我还没死呢!” 呃···王学洲眼底的泪意生生憋了回去。 “山长!”古在田进门到现在,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裴道真含笑点头:“来了?坐。” “这位就是爹在怀庆府收的学生?” 王学洲听到一旁的声音,才扭头看到一个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那里打量他。 李伯给裴道真的背后垫了一个枕头,裴道真这才懒洋洋的坐起半截身子:“怎么?你有意见?” 裴庭没理会亲爹夹枪带棒的语气,他淡淡的说道:“儿子不敢有意见,只是对爹的眼光有些不敢恭维。” “滚!” “好的,还请爹不要忘记喝药。” “滚滚滚!!” 裴道真说完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裴庭准备离开的脚尖一转,抄起一旁的药碗递到了裴道真的嘴边:“您喝药。” 王学洲这才注意到,这么热的天气,老师身上竟然还盖着毯子。 裴道真仰头将药喝了,冲着儿子摆手:“滚吧!” 裴庭也不生气,看了一眼王学洲,扭头就走。 “老师,我都听说了,您身体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好些?” 王学洲开门见山,看着裴道真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裴道真无所谓的笑了起来:“哈哈,想要我的命,我偏不给!我就活着,气死他们!” 说完他又看向王学洲:“你也不用担心,人嘛!早晚一捧黄土,无非是早晚的区别,我反正活到这个岁数也不亏了。” “裴家不用我担心,但是我收这三个徒弟,别看你年纪最小,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外圆内方,这才是处世之道,你虽然年纪小,但你已经有多所顿悟了,可你那俩师兄!” 裴道真有些激动起来:“老大是个棒槌!一张嘴朝堂内外就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怼天怼地怼空气,陛下刚刚登基,别人都不说,就他脑子抽风,谏言让皇上杀了邕王和安王,以儆效尤。” “现在被打了二十大板,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你二师兄,他···他···他这是要往绝路上走啊!为了一个周家,何需如此!何需如此啊!” 裴道真痛心疾首,喘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二师兄,如今是六亲不认,一条路走到黑了,他手上沾染的人命,数也数不清,一开始我还觉得他是有苦衷,不得不为之,可现在,我却有些看不清了。” “你如果有机会见到他···罢了,离他远些。” 裴道真一见到自己小徒弟,就控制不住情绪,骂起了自己另外两个逆徒。 古在田心底默念,裴家主说的有理嘛! 这眼光……也是没谁了。 王学洲听的沉了脸:“您别激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劝说两位师兄的,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安心休养,如果您气不过,我就去把两人给您捆来!让您好好地出出气!” 裴道真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猛地抓着他的手:“说得好!这样,以后你就代为师看着你这俩师兄,如果他们敢走错了路,你就代为师管教他们,该打打,该骂骂!” 王学洲身子一震。 这算什么? 倒反天罡啊?! 第197章 俗称,闷骚 裴道真的身子不好,和王学洲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精神肉眼可见的变差了很多。 王学洲和古在田连忙提出告辞。 李伯送他出门。 离开房间,王学洲才看着李伯问道:“您告诉我一句实话,老师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李伯双眼一红:“要不是老爷原本的身体底子不错,这回怕是撑不住,肋骨断裂,昏迷了整整三天才被险而又险的救醒,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爷年纪又大了,这次元气大伤,现在一天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昏睡。” “大爷担心老爷的身子,所以将府中的一切信件和消息全都拦下了,所以没给您回信,那段时间府中实在太乱。” “不过老爷还是惦念着您的,特意吩咐我给门房那里交代了一声,如果您上门就让您直接进来,原本我们给您安排了一个院子,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还找到了住的地方。” 李伯也不掩饰,面带愁容。 这段时间他也跟着变得老态了不少,和之前笑呵呵慈祥的样子截然不同。 王学洲心中有些沉闷:“让老师好好养身体,我有空就来看他。” 古在田也关切的说道:“对,让山长好好养身体,府学里的同窗都等着山长呢!” 李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会的。” 到了裴府的大门口,裴庭正负手而立,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见到人,李伯含笑:“大爷。” 裴庭看着王学洲和古在田,朝着两人微微点了点下巴,立刻就有两个随从捧着两个锦盒上前。 “我爹精力不好,只怕教不了你们什么,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攒到一起,十天来找我一次,到时候我自会为你们解答,这里面是我的注释,你们可拿回去看看。” 古在田欣喜若狂,没想到跟着子仁上门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看了一眼子仁,眼中写满了‘你快答应啊’的字样。 王学洲拱手道谢:“多谢裴老爷。” 裴庭微微颔首,“马车已经候着了,尽早回去吧。” 虽然他觉得他爹的眼光有些问题,可目前这孩子看上去是个好的。 在他没变差之前,他也愿意给爹几分面子,以礼相待。 看着两人离开,他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府医请老太爷那里。” 说完他和李伯一起回了裴道真的院子里。 裴道真病恹恹的问道:“送走了?” 裴庭点头:“走了。” 裴道真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了下去,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放心,他嘟囔着说道: “都怪你!说我眼神不好,弄的我也有些不放心了,你挑起的心思你负责,你以后帮爹看着点儿这个小弟子,看着不要让他走上了歪路,如果他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就伸把手。” 裴庭给他掖了掖被角:“族内孩子众多,您要什么样的弟子没有?为什么一定要收外面的?人各有命,那两个都那么大年纪了,你管他们做什么?” “眼缘、眼缘你懂不懂?算了,跟你说也白搭!” 裴道真转过身不想搭理他了。 府医过来,裴庭给他了一个眼神,人就自觉的上前去检查古在田和王学洲带来的东西了。 “回大老爷,东西没有问题!都是老太爷能用的,滋补身体的东西。” 裴庭淡淡道:“下去吧。” 他看着裴道真倔强的背影,“您这个小弟子还算有心,既然这样我就帮您照看一二。” ······· 王学洲还不知道老师给他也上了一道紧箍咒,他在看着裴家主给他的注释。 “学者求其上达之说而不得,则取其言之若微妙者玩索之,意生见长,又从而为之辞:曰此精也,彼特其粗耳。” 开篇就是这样的一段话,大体意思就是如果只关注书本上的知识,那是不能完全理解的,不要抓着一点理解就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了,实际在上别人听来十分的粗糙。 先是让人谦虚一点,然后他又说:“理明矣,而或不达于事,识其大矣,而或不知其细,舍问,其溪决焉?” 一个有见识的人,他做学问必然喜欢向人提问请教,‘问’和‘学’是相辅相成的,不学就不能提出疑问,不问就不能增加知识,喜爱学习却不多问,不是真的喜爱学习的人。 王学洲看着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裴家主看上去挺冷淡的,内心很火热嘛! 这是生怕他们不好意思去问,特意拿这本点他的吗? 王学洲淡然一笑,捧着这本注释看了起来。 身为世家大族,裴家主的学问毋庸置疑。 对于四书五经他有自己的见解,注释上面的内容深入浅出,王学洲看的连连感叹。 真不愧是老师的亲儿子! 虽然裴家主看上去有着大家长那种十分可靠稳妥的样子,但是字里行间也是个狂放不羁的人。 俗话说就是,闷骚。 想到这里王学洲忍不住乐了。 “三郎,陈家被流放了,客栈里的人都去凑热闹,你要不要去看看?” 听到石明的话 ,王学洲揉了揉眼睛。 看书时间太久确实伤眼,他一边在眼睛周围按着,一边问道:“现在吗?” “嗯,听说陈家是触怒了圣颜,要流放黔州一带,锦衣卫正将人往城外赶呢!” 王学洲询问了另外两人,古在田和齐显两人正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完全没听清他说的是啥,就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看他们这样,王学洲转身离开了客栈。 “斧头,你去买点草鞋、防蚊虫和风寒的药,多买点儿。” “好。” 石明什么都没问,直接跑去准备去了。 王学洲顺着人流,往城门外赶。 “陛下开恩,念在陈大人在朝多年,做事还算尽心尽力的份儿上,这才放你们陈家一马,不然就凭你们敢怂恿皇上弑兄,你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还不快走!一个个的还以为自己是大爷呢?!” 陈谦看到锦衣卫敢推自己的父亲,怒目而视:“你!” “我怎么?你说说看。” 陈谦的嘴巴被他亲哥给捂上,他低声警告:“都这样了,别惹事!” 说完他放开弟弟,搀着父亲快走了几步。 看他们这样,锦衣卫的人哼了一声。 到了城门口,一般情况下会留出一点儿时间,让陈家的亲朋给他们送行。 可是陈家如今这个情况,送行的人竟然寥寥无几。 唯一来的两家,还不是来送行的,而是来求陈家出一张和离书,他们要带自己的女儿回家。 第198章 你们不配 和邕王这种谋反之人沾边儿,谁敢啊! 况且,如今的陛下正值年盛,想必在位几十年没问题。 得罪了他,这陈氏一族,算是没希望了。 陈家的男子熟练的写下一纸和离书,转身返回队伍。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见识过太多人情冷暖了。 就连押送他们的人都忍不住嘲笑道:“痛打落水狗。” 陈之敬眼神黯淡,面色无光,经过这段时间的变故,头发已经全白了。 他抬头望天。 皇上明明也恨不得将邕王一家除之而后快,他不过是趁机向皇上表明他的立场和态度,这才进言杀了邕王。 可皇上却以这个为借口,将他们全家流放了。 果真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哪怕没有这个借口,说不定哪日他也会因为左脚先进金銮殿而被皇上处置。 罢了,都是命。 陈之敬叹气,转身欲走。 “陈伯父!” 陈之敬转身,看到了一道让他意外的身影,他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杨禾背着一个大包袱跟在王学洲的身后跑来,王学洲气喘吁吁的在陈之敬面前站定:“还好来得及!” 他将杨禾身上的包袱取过递过去:“陈伯父,天高路远,这一路上比较费鞋,天气又热,我也没敢给您准备太多干粮,里面还有一些别的,这些东西您拿着,路上都用的上。” 锦衣卫的人看见包袱一把夺了过去。 检查了一下里面没有利器,又是一些不值钱的药材、草鞋和干粮后,这才撇撇嘴扔回给陈之敬。 他愣愣的接过抱着:“子仁?你怎么在这?” “您忘啦?下个月就是恩科了,我进京来参加会试。” 陈之敬恍然,随即面色严肃的说道:“你不该来的!” 王学洲闻言只是笑了笑:“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之气,行光明磊落之事。您对学生曾有提携之恩,学生没齿难忘,自当过来送行。学生行的正,坐的端,无惧他人眼光。” 陈之敬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陈恒眼眶通红:“我爹为官多年,看到你总算是略有欣慰,谢谢!” 陈谦眼神复杂的看着王学洲,道谢的话在嘴边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上路不过两天,王学洲送去包袱就派上了用场。 软底的布鞋在路上不出一天就磨烂了,鞋子被飞快的消耗完毕。 男儿有泪不轻弹,陈之敬看着包袱里的东西到底还是老泪纵横。 里面鞋子、吃的、用的和药材一应俱全,除此之外,他们在两个馒头的里面,各发现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有了这些东西和钱,他们这一路上会好过不少…… “钱可真是不经花啊!” 王学洲看着手中的余钱不禁开始了反思。 出门前他身怀巨款,五百两银子。 他寻思着怎么着也都花不完的,可谁知道在京城待了不过半个月,钱像是流水一样就出去了。 到底是他太穷,还是京城的东西太贵呢? “你可真够舍得的,给陈家那么多,再多的钱都不够你造的,手太松了!” 石明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开始理解起老刘氏。 “话不能这样说,自来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当初陈大人对我是真的不错,一个秀才宴他专门从怀庆府跑到白山县去给我祝贺,还给了我贺礼和孤本,现在他落了难,我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 “要是旁的事情也就算了,他们这是流放!一路上没钱打点,能不能活到黔州都难说,性命攸关之事,又在我力所能及之内,自然不能小气。” 石明忍不住看了他两眼,心中微暖。 他抱怨归抱怨,但也正是因为三郎这般为人,他才愿意心甘情愿跟着的。 “子仁,高怀德又来了!说是请我们去参加诗会。” 齐显满脸无奈的进来。 住客栈就这点不好,总是有热心的学子,喜欢到处邀请人一起去参加聚会。 一次两次不去还行,次数多了就会被人冠上一个傲慢的名声。 王学洲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他。” 之前出门的时候他也被这个高怀德拦住邀请过,不过被他拒绝了,没想到他还真是锲而不舍。 “你们都在?那刚好!快跟我一起出去!” 古在田冲进来,拉起两人就走。 王学洲看他跟火烧眉毛似的,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别提了!今日我书童去街上买饭,刚好遇到了咱们怀庆府的同窗求助,说是他们在抱月楼跟人起了摩擦,现在跟人干上了,要找人帮忙。” “好歹大家都认识,还是同乡,既然知道了这事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听到这话,齐显和王学洲也不用古在田拉着,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路过大堂,一位个子不高的少年就追了上来:“你们去哪?” 王学洲不耐的说道:“抱月楼!” “那不正好吗?我喊你们去的就是抱月楼啊!” 高怀德正好带路。 抱月楼坐落在得胜街的主道上,周围各式各样的商铺林立,人流如潮。 客栈外面的装潢异常富贵,里面却装的诗情画意。 一进门就是缩小版的假山流水摆在正中,一股清泉蜿蜒其中自上而下,路过奇石青苔没入底部,里面隐约有红色的锦鲤戏水游走。 大堂宽敞明亮,白色石柱上面的浮雕栩栩如生,各个角落里由禅意盆景装点,瓶花点缀其中,和假山流水遥遥呼应,衬出几分雅致。 可惜,人太多了。 靠窗的一排位置上此时桌椅全部都被清到了一边,一群穿着长袍的读书人分为了两拨,相对而立。 他们各个面红耳赤,针锋相对。 “呵!就你们这样的废物也敢来参加会试?在我们那里随便拉出来一个秀才都比你们强!占了生在北边的便宜就该偷偷的乐着!还敢大言不惭的将你们那边的废物拿来跟我们南边的四大才子相提并论,真是可笑至极!” “诗词歌赋、对对子,如今你们已经输了好几样了,再比下去也没意思,我看你们趁早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吧!” “跟我们比?你们不配!” 第199章 热门人选 外面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偌大的酒楼内却随着这番话寂静无声。 说的那人个子虽矮,但头却仰的高高的,目空一切睥睨对面的一众学子。 二楼上。 许多人凭栏相望,都在看热闹。 其中有三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正倚在白石栏杆上,看着下方的人皱眉。 一人微笑摇头:“周兄,你这小跟班语气狂妄,这下子怕是要把北方的学子得罪完了。” 周徽仲不以为意:“虽然难听,但说的都是实话,我就不信你们不是这样想的。” 江南一带历来便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那里出了无数钟灵毓秀之人,文风盛行。 又因为经济繁华,那里的人对读书的认可度普遍较高,为人父母的也愿意花大价钱去供孩子读书,和北方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自从大乾开国以来,为了避免朝中大臣全都来自于南方,开国皇帝便定下了分卷取士的传统。 从乡试开始,便是分省定额,会试自然也是如此。 这也就造成了不管江南一带有多少才子,名额就是固定的那些。 为此,那边的学子真是挤破了头去争,竞争激烈卷的自然也厉害,水平当然也随之拔高。 虽说他们打击北方学子也不能让他们南方名额多出来一些,但不影响他们看不上北方学子的水平,和讨厌他们。 凭什么大家都是人,你们水平不如我们,却能跟我们平起平坐? 王学洲听了一点,大约就能明白是为了什么。 这些他能理解,毕竟就算再过几千年,到了后世遇到高考的时候,也一样能听到各个省份大骂不公平的声音。 可贬低他们,说他们北方的不配和他们相提并论,这就过分了。 “你好大的口气!竟然说我们不配跟你们南边的相提并论?这规矩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你要是有意见,有本事你去礼部说不平去!我看你敢不敢!” 北方的学子听到他的话,也气炸了,顿时嚷嚷着要带他去礼部找大人们评评理。 南边的学子也不惧,直接喷了回去:“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如今作诗、对对子,你们都各输一场,现在这是怎样?不想认账了?不行就是不行,说你们就该听着!” 那个矮个的学子指着其中一人说道:“真是好笑,就你们这样的水平,也敢大言不惭的拿你们那儿十四岁的举人和我们江南四才子放在一起谈论名次!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你们那举人,毛长齐了吗?” 被指着的人气的浑身颤抖,他正是王学洲他们在怀庆府的同窗,去年的举人,任颐,字伯年。 “士可杀不可辱!狂悖小人!我不过和同窗正常聊天,说起今年的状元人选,别人谈得,我自然也谈得,提及此事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不追着他们咬?” “那不好意思,我就听到了你说的,我就是看不起你们,就是觉得你们名不副实,你奈我何?有本事你就拿你们的文采出来,狠狠的打我的脸。” 矮个学子嚣张至极,指着自己的脸一直往任颐身边凑,把任颐逼得倒退了好几步。 古在田脸色铁青正要上前,王学洲却先他一步走过去,他举起手大喝一声:“文采到了!” 他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抽在了那矮个学子的脸上。 对方的脸肉眼可见的五根指头印。 原本正脸红脖子粗争执不休的两边学子,顿时全都呆了。 “你、你敢打人?!” 矮个学子指着王学洲,脸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王学洲脸上露出一抹殷切的笑容:“兄台怎么样了?爽不爽?如果你要是觉得不够狠的话,我还可以再来。” 说着他又抬起了手,那人倒退两步,恶狠狠的瞪着他:“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竟然伸手打人,粗鲁、无耻、卑鄙!” “啊?”王学洲脸上有些为难:“可、可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我什么时候要求了?!” “不是你说‘就拿你们的文采出来狠狠的打我的脸’?” 王学洲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吹:“看,文采到了。” 有没忍住的人,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任颐他们也忍俊不禁,憋的辛苦。 矮个学子恼羞成怒,指着王学洲大怒:“你竟敢戏耍于我!” 说着,他和几个要好的学子就撸起了袖子上前。 任颐他们自然不能眼看着,也撸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王学洲怕怕的退后一步,指着对面的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竟然想打架?粗鲁!莽夫!耻与你们为伍!” “啊啊啊啊!直娘贼!太贱了!我要打死他!” 矮个的学子被气到失去理智,冲上去一拳就要往王学洲的脸上招呼。 杨禾刚要上前,就被石明拉住:“三郎说了,不让你动。” 这小子下手没个轻重,这可不是之前抓蟊贼的时候。 别看王学洲年岁不大,但是身高妥妥的碾压对面这个矮冬瓜,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单手就抓住了对方的拳头。 “住手!” 旁边传来呵斥声,王学洲懒得理会,他对着矮个的学子露齿一笑,用力一脚踹到了对方的肚子上,将人踢的倒退好几步,撞到了人才停下。 周徽仲将人扶住,这才对着王学洲怒目而视:“文人雅士,看法不同起了争执实属正常,你怎可出手伤人?” 王学洲吃惊地看着对方,“争执?正常?这么说你们平常起争执的时候,也经常言语羞辱他人?咦~~你们心好脏。” 北方的学子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平常都这样说话,也难怪今日不觉得自己有错。 感觉到对面怪异的眼神,周徽仲的脸黑如锅底。 他身后一位气质温润,仪表堂堂的少年看着王学洲,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嘴角带着笑意问道:“你叫什么?” 王学洲看着对面三位风格各异,但都有一副好相貌的三人,老神在在:“在问别人名字之前,不该自报家门?” 对方呵呵笑了起来,惹来周徽仲的不满也毫不在意,他指着人介绍:“这位,禹杭周家,周徽仲。” “我,禹杭谢家,谢瞻山。” “他,金陵何家,何慎。”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全都神色一肃,认真的打量起了三人。 古在田和齐显在客栈中,虽然不经常出门,但对三人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 与之一起的,还有一位广陵才子,丘维屏。 和他们并称四大才子。 是这届状元的热门人选。 第200章 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还有一位来自姑苏的学子,呼声也很高。 谢瞻山对于周围各样的眼神早已习以为常,他并不在意,“我说完了,该你了。” 王学洲打量了两眼周徽仲,这才开口:“怀庆府,王家王学洲。” 谢瞻山一愣。 王学洲的名字他隐约听说过,但这个王家···他怎么没听过? 周徽仲和何慎同样如此,两人拧眉思考是哪个王家,连名字都忽视了。 但是矮个的学子却突然反应过来,指着他说道:“原来是你!你就是这一届年纪最小的那位十四岁举人,王学洲!” 王学洲看着他:“想起来了?所以你这打,不冤。” 矮个学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正主来了,难怪上来先给他两巴掌。 他涨的脸通红。 “怀庆府王家···难道是太原王氏的分支?” 谢瞻山有些迟疑的问道。 虽说前朝时王氏一族曾辉煌过一段时间,但如今早已没落许久。 王学洲诧异:“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 周徽仲皱眉斥道:“一个农家子,学我们报什么王家!真是不知所谓。” “你们可以报周家、谢家、何家,我报王家有何不妥?你说来我听听。” 王学洲掏了掏耳朵,做洗耳恭听状。 那当然不一样!他们是名门望族,王家这种泥腿子,也配和他们放在一起讨论? 但是此时这里站着的众多人,周徽仲也明白这话如果直白的说出来,只怕要得罪一大批人。 他傲然说道:“无知,我懒得跟你说这些。今日之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家都是读书人,之前的文斗只斗到了一半,既然现在你们不服,那咱们就继续!” “但有一条。” “如果这次你们输了,不仅之前的赌约作数,你、你、你直接退出这次的会试,我还要你们所有人给我们鞠躬作揖道歉!从此以后见到我们就绕道走。” 周徽仲接连点了任颐他们几个。 之前赌的就是他们输了退出考试。 “还有你,我要你不仅道歉、退出考试,还要你给我这朋友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伺候到他身体变好为止!” “怎么样?敢不敢赌?如果不敢,那就早点认输,回去龟缩在房间里看书去吧,别出来丢人现眼!” 听到这话,王学洲冷笑一声。 看起来这姓周的,也对他们有所关注嘛! 不然怎么连他们整日在房间内看书都知道? 任颐他们皱眉:“赌约是我们定下的,你们如果私自更改,那就不作数!” 周徽仲嗤笑:“哪有打了人还想全身而退的道理?不敢就是不敢,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如果就此作罢,那也是我们赢了,你们几个输了就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吧!” 任颐冷哼:“区区一场考试,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走就走!” 说着他左手古在田,右手王学洲就准备离开此地。 王学洲的脚却扎根在了地上,不动。 他搓了搓手看着周徽仲:“虽然你的激将法很拙劣,但想赌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也要加码。” 古在田和齐显急了,将他拉到一边:“你疯了,真跟他们比?” “虽然不想承认,但人家确实比咱厉害。”齐显小声的说。 王学洲看着两人这没什么信心的样子啧了一声:“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输了不就是这届不能考试?这届不考下届考,不就是三年,我全完等的起。” “再说,端茶倒水这事,喝凉的我给倒热的,端饭我给加口水,敢使唤我,我能让他悔之不及,反正到时候折磨的是他,不是我,慌什么?” 呃···古在田和齐显听了之后,突然一下子豁然开朗。 如此说来,除了这次赶考的时间和钱白费了之外,这也···没什么损失啊! “等下我就加要求,让他们输了给我们三千两,咱们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古在田和齐显有一句没听懂,但是他们依然领悟了意思,两人一左一右抓着王学洲:“走,干他!” 周徽仲看着他们过来,不屑的开口:“商量好了?” 王学洲挠了挠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商量好了, 咱们差距过大,虽然赢的希望不大,但万一呢?对吧?你们输了我也不逼你们退出考试,今日我们这边学子的吃喝你们全包,再额外给我三千两,咱立马开始行不?” 周徽仲瞪大了眼睛:“你抢钱啊!三千两!你真敢说得出口!” 谢瞻山有些失望。 原本还以为这是个有意思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俗人一个。 果然出身决定了眼界的高低。 何慎有些嫌弃的看着王学洲。 满身铜臭,果然是乡下来的。 王学洲鄙夷的看着周徽仲:“没钱你赌什么?嘁,什么高门子弟,穷鬼!” 齐显摇头叹气:“亏我一开始听了你们的名头害怕了一瞬,觉得自己比不过你们,现在看来名声再大也白搭,跟咱们一样都是个普通人。” 之前被三人震慑到的人顿时暗中点头。 也是,名气又不能当钱花,去掉家族名头和才名,这也跟大家差不多嘛! 古在田失望转身:“罢了罢了,怪没意思的,咱们走吧!我还当是这三家多厉害呢!原来三千两都拿不出来,啧啧啧~~” 都是火气正旺的年轻人,尽管都知道这是在激他们,但也受不了。 周徽仲恼羞成怒:“站住!谁说不赌了?!” 谢瞻山和何慎脸色难看。 赌的是他周徽仲,干什么扯他们下水? “两位,他们如此看不起我们周、谢、何三族,如此,你们还要作壁上观吗?难不成竟然连赢他们的信心都没有?” 周徽仲这话倒是让谢瞻山和何慎反应过来。 三千两他们三人也不是出不起,可对方有本事拿吗? 想到这里,两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语气中也带了一些傲然:“原本是想放你们一马的,但没想到你们非要上赶着凑上来,既然如此,那就赌了!” 鱼儿上钩,王学洲按下内心的激动,面上却怀疑的看着他们:“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你们到底有没有?可别到时候赖账了。” 三人被气了个仰倒。 奇耻大辱! 竟然怀疑他们三人穷到出不起钱! 周徽仲怒气冲冲的掏出自己的荷包,一把将里面的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又扯下腰间的玉佩拍上:“这里是八百两!这个玉佩价值五百两!我先放在这里,稍后让小厮拿二百两过来再将玉佩拿回!” 谢瞻山和何慎两人也掏光自己全身,将银票拍在桌子上。 “这下放心了吧?开始!” 第201章 装波大的 “听说了没有?今年的南北之争在抱月楼呢!里面的掌柜放出消息,现在江南的四大才子都在那里,正用诗词和对子在跟人打赌呢!” “什么?!这就开始了?一点苗头都没有,我还到处打听今年在哪呢!” “嘿,你这消息就不行了,一早就在抱月楼对上了,只不过赌到一半两边吵起来了,现在换了人上,赌的更大了呢!” “嘿哟!那这北边的人今年不简单啊,都能将四大才子逼出来提前试试深浅了!” “快快快,赶紧走,去晚了可什么都捞不着看!” “等等,咱们一起——” 每次到了三年一次的会试年,京城都会比往日里更加热闹一些。 不管是京中的小商小贩,还是国子监的读书人,都十分关注,消息也传的格外快。 读书人聚集的地方,乐子也多。 不仅可以凑个热闹还能涨涨见识,斗诗、斗画、斗棋、斗文屡见不鲜。 抱月楼很快就爆满了,里面外面到处挤的都是人。 旁边茶楼的掌柜看到门口挤不进去的人,干脆利落的将桌子摆到了抱月楼的外面,招呼着进不去的人可以坐那里休息,将会由他们茶楼的说书人,专门给诸位转述里面的战况。 抱月楼的掌柜拿着茶楼掌柜塞的大把银票,这才昂着头给酒楼的小厮腾出个最佳观看位置。 为了给这场文斗腾出空间来,他这抱月楼可是清理了不少桌椅去一边,这下子,损失回来了。 二楼、三楼包厢里面的人也被这大阵仗引了出来。 “外面发生了何事?如此吵闹?” 仁武帝自从发觉自己当了皇帝不仅没轻松,还差点成老黄牛,顿时不乐意了。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公务需要自己处理之外,其他的都给了下臣。 今日本是想出宫转转,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户部尚书龚延。 往包间里面一坐,对方又拉着他说起了国库缺钱吧啦吧啦。 他正不耐烦听呢,就突然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 高祥听到皇上的话,立马告罪出去了解情况。 很快就重新回来。 “回陛下,下面是今年参加会试的学子,他们正在文斗。” “咦?有热闹看?” 仁武帝起身,周明礼和户部尚书龚延也赶紧起身跟上。 他们走出包间往下看去,只见一楼聚满了人,中间的位置上有一片空白,那里站着几个人,正在说话。 酒楼的中心,何慎负手而立,淡淡说道:“之前你们在诗和对对子上,各输一场。现在既然换了我们上场,我们也不欺负你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射御书数、斗茶对对子,都随你们选择,我们都可以。” 几句话,既扬了他们三人的才名,又展示了他们的气度,还能震慑对手。 王学洲都不得不佩服,真是好算计啊! 果然,听了这话,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都在惊叹,不愧是人杰地灵的江南一带,钟灵毓秀的人物真是层出不穷。 北边的学子全都心里一沉,一部分人还没开始斗,便已失了信心。 真不愧是四大才子啊!人家什么都会,而他们许多东西碰都没碰过,这可怎么比? 古在田和齐显听了也是立马感觉到了压力,忍不住觉得还是有些太冲动了。 只有王学洲不以为意。 那些东西听着感觉会的很多,但在他这个务实的人眼中,只是一些看上去花团锦簇,但实际一点用都没有的技能。 “既然这样,那就先从对对子起,礼尚往来,上联就由你们出。” 在这方面他没怕过谁。 听到王学洲这样说,府学的同窗毫不意外,想起他‘王难对’的名声,顿时多了几分信心。 周徽仲轻蔑,“狂妄!” 谢瞻山也摇头,在他们面前这么大言不惭的人,真是许久未见了。 “赶紧出吧,我赶时间。” 王学洲不耐的摆摆手,有些嫌弃周徽仲说话啰嗦总是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 周徽仲冷笑:“好,这是你自找的,上联就由我来出!”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望江楼是蜀地的一地名,在那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条江流横穿而过。 不知道的人,或许会理解成其他意思,而这个‘望江楼’可以理解为‘望-江楼’又可以理解为‘望江的楼’,后面也是同理。 楼和流又很押韵顺口,节奏感也强。 具体怎么对,就看对的人他怎么理解。 万一对错了,那可就惹了笑话。 周徽仲故意不说,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学洲。 只怕这个泥腿子,这辈子都没出过什么远门,哪知道什么望江楼。 王学洲笑了,既然这人非要踩着他扬名。 那他就装个大的! 打定了主意,王学洲没有思考太久,脱口而出: “千佛山,千佛洞,千佛山上千佛洞,佛山万年,佛洞万年。” “爱晚亭,爱晚晴,爱晚亭畔爱晚晴,晚亭三秋,晚晴三秋。” “观音峰,观音生,观音峰顶观音生,音峰亿劫,音生亿劫。” “够了吗?” ‘哗’ “天呢,我上联还没咂摸明白呢!这一口气对了三个下联出来?别的不说,这个小兄弟的见识肯定很广。” “别不说了,他这真全对上了!那望江楼是个地名,他对的那仨,我好像也在书上看到过,也都是地名。” “嚯!” 后面听不到内容的人急的不行,抓耳挠腮的抓着前面的人问情况,听着旁人唾沫横飞的解释,这才跟着惊叹起来。 谢瞻山和何慎第一次正视起了王学洲来。 难怪此人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有点墨水。 没难为到他,周徽仲脸色很难看:“不可能!你一个农家子,如何知道这许多地名?” 王学洲淡然一笑:“书中自有黄金屋,谁说读书人就只能看四书五经?山川河流,游记传记自然也看得。” 周徽舯沉着脸:“行,算你有几分见识!听我上联:” “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湖。” 这个对子是个谐音联,难点在于‘西湖、锡壶、惜乎’。 不仅要与上联的词对应,还要确保上下联的意境呼应,形成完整的对联。 关键是,王学洲觉得自己开头装了一波大的,那就得一直装下去,半途而废,前边儿的岂不是白费了? 这回他沉思了一会儿。 看到他这样,周徽仲紧皱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一些。 上副对联那么快就给对上了,还一口气对了三个,着实让他丢大了脸。 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听到王学洲张口: “擎酒碗,过九碗,酒碗失九碗,久惋九碗。” “登南山,采石楠,石楠遗南山,忆难石楠。” “渡清明,念青名,青名烁清明,轻铭青名。” “又是三幅!” 周围的人哗然,忍不住惊呼出声。 关键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们就连上联还没领悟透彻,这边三幅下联就想出来了! 任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舒爽,听着旁边的惊呼,他挺了挺胸口: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子仁我们是同窗,在对对子这块,打遍我们府学无敌手,有个外号叫‘王难对’,说的···” 第202章 杀手锏 仁武帝听完对联,忍不住哈哈大笑:“对联出的不错,对的更不错!我大乾真是人才济济。” 旁边的户部尚书龚延听着却兴趣不大。 任谁一天到晚的为钱发愁,都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一天到晚的吟诗作对有个屁用?能当钱花吗? 能挣钱吗? 能让大乾这么多人口吃上饭吗? 不过既然皇上欣赏,他当然不能扫兴,“都是陛下治理有方,才有这么多才子不远千里,在会试上一较高低,只为争着在陛下面前露脸。” 皇上龙颜大悦:“那下面的两人,是谁?” 上联出的挺有水平不说,这对下联的那个脑子反应更是快。 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是如何对上来的。 高祥作为皇上身边的第一人,早就找人了解清楚事情经过了。 听到皇上询问,连忙将两人的来历介绍了一下。 仁武帝听完,看了旁边的周明礼一眼:“哦?是他?” 那个养小五的人? 龚延睨了一眼陛下的神色,“陛下难不成认识下面的两位学子?” 仁武帝含笑不语,周明礼垂着眼,看着下方的王学洲。 好久没见,子仁看着长高了不少。 学问看起来也没落下···· 下面的周徽仲握紧了拳头:“水陆洲,洲系舟,舟动洲不动!” 王学洲脑子转的飞快: “天心阁,阁栖鸽,鸽飞阁不飞。” “岳麓松,松伴僧,僧舞松不舞。” “山亭路,路跑鹿,鹿跑路难跑。” 周徽仲嘴唇颤抖,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僵在那里迟迟没有说话。 周围嗡嗡嗡的讨论声,好像是一巴掌又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这人,明明应该被他踩在脚底下,如何能··如何能! 片刻,他抬头看着王学洲,眼眶睁大:“好得很!我再出一个上联,只要你能对出一个,我就认输!” “上联:六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 “咦?咦!” 周围的人初听这个上联觉得不难,仔细一品,却觉得不简单。 能走到这里的,大都是举人。 品析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副上联下联好对,可结合前半句就难了。 六木加起来,不正好是森森? 除此之外,还要意境相连…… 就连上方的仁武帝都诧异的看着周徽仲:“周家今年出的这位学子,当真是有些才学。” 龚延认可的点点头。 他虽不感兴趣,但也能听出上联的水平。 周明礼淡笑道:“回陛下,这位周姓学子水平一般,不如这位姓王的学子。” 龚延诧异:“你认识他?对他这么有信心?” 没等周明礼回答,下面那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几口咒咒,唵嘛呢叭咪吽。” “四水沝沝,江河湖泊海洋。” “八口??,吹唱唢呐响哨。” 正当其他人全都低头冥思苦想时,王学洲看着周徽仲,将下联吟出。 “绝了嘿!绝了!” 反应过来的学子,拍着大腿直呼绝妙。 “对上了,对上了!” 任颐他们双手击掌,激动到手舞足蹈。 周明礼看着龚延笑道:“看,不需要我证明。” 仁武帝看着他,没有出声,低头打量起了王学洲。 看上去年纪确实不大,一看面皮就嫩。 现在那里身子笔直如青松,五官端正,长相清隽,一身书卷气,看上去就是个读书的料子。 是棵好苗子…… 周徽仲是真的没想到,王学洲竟然连这个都能对出来! 王学洲看着他死死瞪着自己,“嘻嘻,我赢了,一千两,别忘了哈,一边儿去,别耽误我赚钱。” 他摆摆手,将周徽仲拨到了一边,看着谢瞻山和何慎:“你们谁来?” 那两人郑重的看着他。 谢瞻山脸上收起了玩笑之意,他不等何慎开口,就主动说道:“我来跟你作诗!” 这次他们谁也不敢大意,没敢再狂妄的说任由此人选。 想到刚才他们三人中的周徽仲已经丢了脸,谢瞻山连忙接着说:“不限题目,随意发挥,我先来。” 他打算用一首诗就将对方给镇住! 最好是逼的对方直接认输,这样才能挽回颜面。 “青灯黄卷古韵长,心驰神往梦飞扬。 笔墨挥洒抒胸臆,琴瑟和鸣奏华章。 志在四方凌云起,情系九州傲骨扬。 愿为苍生谋福祉,不负昭华谱新章。”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叫好声,有人鼓起了掌:“好好好!有志气!” “有格局!有气节!当得起四大才子的名气!” 谢瞻山自信一笑,看着王学洲:“该你了。” 王学洲暗骂一声。 真是一个比一个鸡贼,说的是没有题目,但是却在这里扬志来了。 今日不管输赢,谢瞻山此人的名声必会跟着水涨船高。 王学洲看了一眼楼上乌泱泱的人。 名声很重要,说不得今日就有哪个大人在上面,只要谢瞻山在这里扬了名,到了殿试的时候,那些大人看在谢瞻山名声的份上,也会将他的名次提一提。 殿试的时候全凭皇上喜好,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皇上面前提了两嘴谢瞻山,说不得前三甲之中就有他的名字,或许连状元都··· 那可不行! 三千两是他的,状元也得是他的! 他必须得出一首碾压谢瞻山,惊艳全部人的诗出来,让人直接把谢瞻山的诗忘掉。 那就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拿定主意,他张口吟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 前两句一出,所有人都竖长了耳朵,屏息凝神。 就连龚延这个兴趣不大的人,都微微前倾了身子,聆耳细听。 这开头的两句,大气豪迈,情感饱满,好诗!好诗! 又听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嘶! 许多人倒抽一口凉气。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牛宰羊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王学洲吟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这些就足够了。 这诗一出,他就不信还有人记得谢瞻山的那首。 他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死寂。 外面的人忙着追问怎么了怎么了,却无人理会。 许多人久久回不过神。 谢瞻山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大受打击! 怎会如此?怎会?! 作诗一向是他最拿手的,如今竟然败在了一位来自北边、文风不盛的农家子身上! 他难以接受。 王学洲微笑看他:“还来吗?” 第203章 还有这样的好事? 谢瞻山失魂落魄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如今胜负已然很明显,继续下去他也没信心能赢过这首。 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振耳发聩,让他都有所了悟,有一瞬间的热血沸腾。 更别提其他人,后面那句‘千金散尽还复来’更是豪迈洒脱,自信张扬。 如此诗作,他如何比的过?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农家子竟然有这样的天资! 他堂堂禹杭谢家,从小受文化熏陶,被经义史书喂养,在诗词歌赋中泡大,家中还有大儒教学,怎能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怎么可以···· 周徽仲和谢瞻山全都是一副遭受重击的样子,完全无法维持表面上的体面。 两人失魂落魄。 怎么可能? 一个文风不盛的北方地区,一个农家子,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两人的不甘心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如果输给一个名声才气和他们并肩的人物,或许他们还不至于如此,可··可这个反差实在无法让人坦然接受。 唯一剩下的何慎,脸色也很难看。 已经输了两场,他再比下去也无意义。 甚至他怀疑,自己如果继续,下场该不会和··· 咬牙摆了摆头,何慎连忙丢下心中的怀疑。 怎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好!说的好!人生不外如是!自由纵横天地间!” “我更喜欢那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来这世上一遭,肯定有我的用处,我才不是活着凑数的。” “我喜欢开头的那句,‘黄河之水天上来’,气势磅礴······” 下面的人反应过来,开始激烈的讨论内容,每个人都各抒己见,争执不休。 此时也没了南北的争议,围观的人都在为自己的观点而斗,一个个争执的脸红脖子粗。 突然有位中年男子悲鸣:“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留下两行清泪:“人到中年,屡试不中,或许我该放下执念……今年不中我便就此作罢!回家侍奉双亲,让父母……不再为我操劳。” 下面百人百态,但讨论的中心无一不是这首诗。 仁武帝咀嚼着那首诗,忍不住感叹道:“如此年纪,便有这种感悟,此子天赋果真了得。” 周明礼在一旁说道:“陛下今日既是休息,不如就在这里看看热闹,放松一下。” 高祥殷切的搬出来几张椅子给人坐下,又给仁武帝端茶拿点心,竟是不打算回包间了。 龚延的关注点显然和皇上不同,他眼神火热的看着下方的王学洲。 诗作的虽然让人惊艳,但更让他垂涎的是这个搂钱的手腕。 嘿,这小子真是个人才!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扬了名也赚了钱,妙哇! 看起来他是得关注此子几分,如果今年会试不中,或许可以给他要到户部去,如果中了…… 龚延悄悄看了一眼皇上,下定了决心。 如果中了,他就去抱皇上大腿,哭诉户部缺人,两人要过去。 打定了主意,龚延瞬间高兴了起来。 仁武帝也在沉思,原本王家就养小五有功。 但他不想将此事张扬,所以没有赏下东西。 原本想着等到了会试,不管王家小子才学如何,他都打算抬举一下。 反正他是皇帝,想抬举一个人还不简单? 赐他进士及第,一甲出身,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可现在突然发现,或许根本不用他抬举…… 仁武帝皱眉。 难不成,他也得加码? 周围讨论的声音王学洲不予理会,他盯着何慎狂妄道:“已经输了两场,你,还要继续吗?” 他脸上全是张狂和自信,其实心中有些虚。 要是对方来个什么琴棋书画、歌赋,他就要露馅了。 可气势不能输,连胜两场他得端住了。 何慎也在心中摇摆。 不比? 不战而输,今日他们江南才子的名声以后怕是彻底的捡不起来了。 更何况,这样岂不是助长他人气焰?好像他怕了似的。 这样做,只怕他要被人耻笑一辈子。 不行,必须得继续。 可比的话,此子才华横溢,诗做成这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差不到哪里去··· 射御书数,前面两项场地不行,书和数,选哪个? 想到这里,何慎又多了几分信心。 他决定选‘数’。 君子六艺中的‘书’,大家都学过不算稀奇,从这人前面的表现来看,学问还挺扎实的,肯定难不倒他。 但数就不一样了。 这可不是你书读的好,你就能领悟其意,没有名师指点,多的是人学起来云里雾里看不懂。 想好之后,他看着王学洲淡然道:“虽说你赢了两场,可要想让我们心服口服,也没那么容易,这第三场自当由我来。” “之前比的那些,不过是怡情之用,要说实用,还得是数。我们就比这个。” 什么?! 还有这样的好事? 王学洲脸色怪异的看着何慎。 这三位,真是他的财神爷啊! 上赶着送钱,还真是……让他感动到流泪。 为了维持人设,他淡定的挥了挥袖子,随意道:“那就数吧!” 何慎看他表情变来变去,以为自己猜对了,顿时感觉轻松了几分。 “我的天呐!此子叫什么来着?我之前忘了,才气竟然不输四大才子!那首··那首···嗳?那首诗叫什么?” “对啊!那首诗叫什么?” 一群人现在才从那首诗中回神,拍着大腿直呼后悔。 竟然忘记问一嘴那首诗叫什么名字了! 可现在听到两人竟然又要比数,顿时一个激灵又看了过去。 数嘛!得计算。 何慎十分有风度的说道:“我也不欺负你。”他扭头看向店家:“笔墨纸砚拿来!” 抱月楼的掌柜在一旁看的已是叹为观止,听到这话小跑着就去准备。 古在田和齐显目露同情的看着何慎。 你说这人,怎么想的? 但凡这人选个书,他们都要担心一下。 可现在···· 两人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气定神闲。 看了半天,还真有些累了呢! 何慎稍微思索,问道:“今有器中米,不知其数,前人取半,中人三分取一,后人四分取一,余米一斗五升,本米几何?” 这道题,在现在被称为是均输问题,在后世被称为分数应用题。 王学洲思考了一下,甚至都没在纸上运算,就得到了答案,“6斗。” 何慎的眼睛也在一瞬间瞪大。 他现在终于感受到了谢瞻山和周徽仲的感受。 怎么会?! 怎么能这么快就回答上来?! 这样子衬的问问题之人,好似是一个庸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意外,说不定这道题他见过。 想到这里何慎深吸一口气,“今有女子不善织布,逐日所织的布以同数递减,初日织五尺,末一日织一尺,计织三十日,共织几何?” 这个题需要思考,公式就在脑中。 何慎看他不说话松了口气。 之前那道题,绝对是…… “九十尺。” ……意外? 第204章 稳赚不赔 周围吸气的声音十分明显。 这、这么快? 到底是他们有问题,还是这位太妖孽了? 人怎么能到这种地步? 作诗他们尚且可以安慰自己,或许那诗是早就准备好的,今日只是恰巧拿来用。 可,对对子和数一道,却是需要临场发挥的。 就这个反应速度,真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答案你算出来了吗?” “呵!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题目我都还没捋清楚···” “实不相瞒,在下也是···” 哀嚎声一片,有人忍不住问何慎:“何兄,这答案对吗?” 何慎铁青着脸不做理会,他看着王学洲咬牙:“最后一题!有一座四方城池,不知面积大小,四个方向都是从城墙正中开门,出北门20步有一树,出南门14步,折而向西行1775步能看到树,敢问城池边长几何?” 这是老师出门前给他留下的题目,他至今还没做出来。 他就不信了,这人能做出! 王学洲皱眉,这个题有些麻烦,心算不成。 他拿过一旁的笔墨纸砚开始奋笔疾书。 一旁的何慎紧张的看着他,脑中思绪乱飞。 他会做?他该不会是在乱写吧? 可看着也不像,难不成他真会? 难道他也要输了? 他心中忐忑难安,王学洲却下笔飞快。 他身边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偷感极重的凑了过去,只见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却一点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设边长为x步,根据题意,从北门出去20步有一树,记点为○,从南门出去14步后到达√点,再折而向西行1775步,到达△点,此时也能看到树○点。连接点√和○形成一条直线√○·······” 王学洲也感觉麻烦的很,数学符号全都要用圈圈叉叉勾勾代替,还不能列公式,要不然众目睽睽之下解释起来又费时间精力。 需要换成都能理解的语言来书写,要不然这个题他早做出来了。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抬头看着何慎:“250步。” 何慎几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草稿看了起来。 里面每一个步骤都写的很清楚,但他看起来仍然吃力。 他皱眉轻斥:“不知所云!” 王学洲惊讶:“你看不懂?” 何慎有些难堪,但对方说的也是事实,他竟然无法反驳。 王学洲无奈叹气。 他写的已经够清楚了,怎么会看不懂呢? 无法理解,但他尊重。 他拿回纸,刷刷刷的画了一张图上去,边画边解释意思。 何慎一边脸色铁青,一边支着耳朵听。 等王学洲画完递给他。 再看上面的内容,他已经完全看懂了,他有些呆愣的捧着纸: “竟然……真的做出来了。” 其他人看他一脸大受打击的样子,顾不上安慰,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草稿纸观看,结果好多人看了半天只觉得。 虽然我每个字都认识,但还是看不懂,不过不影响他们觉得好厉害! “老兄,你算学好,快帮着咱们解释解释,这是何意?” “是这样,这个步骤,它写的是解题的思路,至于这个思路是什么,那得需要进一步分析,至于怎么如何分析,那首先得看得懂,关键来了,我看不懂···” “he,tui!” “粗鲁!” 一张草稿纸被传阅了一大圈,竟没几个人能看得懂,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纸已经被拿到了楼上,王学洲也没关注。 他看着何慎眉开眼笑,去拿了桌子上摆放在一起的银票,“不好意思,笑纳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周徽仲不甘道:“不准走!” 王学洲扭头看过去,似笑非笑:“怎么?不甘心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别想着不认账,到时候气节全失,那才真叫丢人呢!” 周徽仲双目猩红:“我加钱!” 王学洲看着对方这副样子,暗中叹息。 赌狗赌狗,越输越上头。 “你准备加多少?” “那玉佩我也送与你,不拿回了!我要你再跟我比一场!” 王学洲挑眉:“你这玉佩只值五百两,不够我出场费。” 周徽仲厉声:“我让小厮再送来七百两!算上之前的八百两和玉佩,一共两千两!你敢不敢赌?!”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但是这钱能不能拿到也是个问题。 王学洲没有一口答应,“你想比什么?” 周徽仲听到这话,环视周围扬声说道:“其他的都是小道!在座的各位无一不是读书人,大都是来参加会试的,我们寒窗苦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都大有人在。” “所以,今日有诸位见证!我,禹杭周家周徽仲,要跟此人,辩书!!” 谢瞻山站起身:“算我一个!” 他扯下自己脖间的坠子放上去:“这是我出生时家父所赠,乃是用上好的和田玉料子,经过禹杭着名的琢玉大师程刚雕琢的鹤鹿同春玉牌,价值一千两。” 不是,他还没答应啊!这一个个这么上头? 王学洲看了一眼两人的价码,就连他这个不懂行的也能一眼看出东西的不凡之处。 博一博,单车变劳斯莱斯了! 想了想,这两人只顾着加码让他赌,竟然没说输了如何,这···稳赚不赔。 “好!那就来辩!” 思及此,王学洲没有犹豫,把之前的银票收在怀里,一口应了下来。 周徽仲没有客气,“‘《论语》·季氏篇,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不畏天命则以人而灭天,不畏大人则以下而陵上,不畏圣人之言则以愚而自专,所以,三畏者,修己之诚当然也。” “可《子罕篇》却道:‘后生可畏。’将‘后生’和‘天命、大人、圣人之言’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孰轻孰重?” 他一口气说完,挑衅的看着王学洲。 不管他回答前者重还是后者重,他都有反驳之言。 周围的学子频频点头,做深思熟虑状。 不错,说到四书五经之上,由此可见南方学子的底蕴之深厚,问题问的也刁钻,确实不好作答。 王学洲稍作思考:“《尚书?禹贡》有云:敬畏上天,遵从自然。《诗经?小雅》中又云:敬畏祖先,传承文化。” “畏‘天命、大人、圣人之言’是对过往智慧的尊重和传承,而看重后生,是对未来之希望和期许。二者相辅相成,无轻重之分。前者是对君子修身之训,后者,乃是勉励后学之言,” 周徽仲僵住。 “《广雅·释训》中有言:畏,敬也。所以‘畏’是‘敬’的意思,并非畏惧。《中庸注》中有言:‘君子之心,常存敬畏’。” “大人威严,圣人之言则智慧深远,当怀敬畏之心,方能谦卑自守,不失根本。” “后生者,朝气蓬勃,潜力无穷,其智慧和勇气或可超越前辈,所以吾辈当以敬畏之心面对。” “吾辈读书人,立身之道何穷,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有听的激动之人,忍不住鼓掌,“说得好!” 也有人猛翻王学洲所提过的书籍。 周徽仲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按套路来,反而另辟蹊径,引经据典的阐述,对所有人都应存敬畏之心。 今年到底怎么了? 北方也能出妖孽天才了? 第205章 这番话大胆 既然要辩书,那一时半会自然是没个结果,王学洲随手捞了来两把椅子,做出‘请’的动作。 风度气节皆有。 周徽仲和谢瞻山神色复杂,也回以一礼坐下,王学洲随手又捞出一把椅子,三人心平气和的相对而坐。 “《荀子·不苟》中说:君子修身,莫善于诚。《左转》中又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家诫》中言:‘孝敬仁义,百行之首,行之而立,身之本也’《列国志》云:‘士之立身,忠信为本’。” “《素书》中也说,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此五件正是教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也是立身、成名之根本。” “由此可见,道、德、仁、义、礼,才是立身之本,王兄何以言‘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周徽仲说话间已恢复了镇定和从容,从旁佐证,来质疑王学洲的那句‘立身之道何穷,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旁边的谢瞻山和何慎也恢复了镇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这场辩书。 听到这个观点,周围的人也觉得是该如此。 不管是哪本书,讲的立身之本都离不开‘道、德、仁、义、礼’,‘敬’字之言,细品之下只能算是‘修身’,不能算是‘立身’。 王学洲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所言的‘敬’,非浅尝辄止的礼数,乃是内心的敬畏,行事之准则。” 何慎拧眉看着他,正要开口反驳,就听王学洲又说: “诚如周兄所言,‘诚’以待人,‘德’以修身,‘孝’以奉亲,‘忠’以侍君,而‘道德仁义礼’,更是立身之基石。” “道者,天地正理,万物之根本;德者人心之平,行为之准;仁者,爱人之意,万物一体;义者,事之宜也,行为之正;礼者,序也,尊卑有序,和谐共生;” “然,这些诸般品质,若无‘敬’字贯之,恐难以持久而笃行。” “敬者,敬天地,敬鬼神,敬君上,敬师长,敬亲友,乃至敬己之心,心存敬畏,则行事必谨;行事谨严,则诸事可整。‘敬’字在修身治家齐国平天下中,也有枢纽之用。” “‘敬人者,人恒敬之’此乃诚之体现;敬事者,必以德行之,此即‘德’之彰显;敬老者,孝之至也;敬君者,忠之至也;” “敬之一字虽然简单,但却包罗万象,贯通诸德。所以我言‘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周徽仲浑身一震。 以‘敬’字贯之? 这个论点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时人竟忍不住品了起来,竟然忘记了场合。 谢瞻山和何慎两人也听得若有所思,但他们理智尚存,还没忘记此时在做什么。 敬字之言确实有些道理····· 谢瞻山眉峰一动:“既然你认为敬之一字可贯通诸德,那么《论语·子路》有云: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但如果父犯下的乃是大错,如···安王这般,那么作为子,以敬行事,贯通诸德,敬君还是敬父?” 当今圣上,还算开明,允许读书人畅所欲言,谢瞻山索性拿安王举例。 父亲为儿子遮掩,儿子为父亲遮掩,正直就在其中了。 但是如果是造反呢? 隐瞒,就违背了‘忠’之道。 不隐瞒,就违背了‘孝’之道。 这个角度,实在是刁钻。 “自古忠孝两难全,谢兄这问题···怕是大儒来,今日也难以辩出结果来。” 楼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谢瞻山和王学洲全都抬头看了过去。 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只是二楼栏杆处有一群年轻男子格外的明显。 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因为他们全都穿着国子监的冠服。 王学洲有些意外的看着顾而行,没想到他竟然在其中。 不过出声的却不是他。 “《后汉书》言:诚以忠孝之节,道不两立。东汉大儒桓荣之后桓温,也曾感叹‘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列国志》中更是叹息‘忠孝岂能两全’?先人都为难,如今能辩出个结果来?我们国子监就剩下今日这一天休沐了,看不到结果回去岂不是让我们难受?” “谢兄行行好,换个论点来驳吧!” 一位吊儿郎当的少年笑嘻嘻的说着,一点也没有打扰到别人的不好意思。 谢瞻山淡然:“那只能说是不凑巧了。” 他转头看向王学洲拱手:“请王兄赐教。” 王学洲拱手回礼:“赐教不敢当。” 这个问题确实棘手。 王学洲思虑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今日,我就你提出的问题,有一丝疑虑,如有说的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胎穿多年,王学洲也没想到他也被四书五经腌入味了。 说着说着他竟然也多了些书生意气,觉得输赢好像也不重要了,重点在于‘论’。 谢瞻山伸手:“愿闻其详。” “谢兄问我之言中,有一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里面的‘隐’,或许不是隐,而是‘檃’(yin)只是发音相同,这才成了‘隐’。而‘檃’本就有矫正之意,或许把‘父子互隐’读为‘父子互檃(矫正)’,才是圣人本意呢?” 周围一片哗然。 不少人差点没忍住,斥责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可想到王学洲之前的表现,硬生生忍了下来,瞪着他。 这番话不仅大胆,还十分不符合当下的价值观。 不少人都默认‘亲亲相隐不为罪’的说法,‘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是血脉亲情的自然体现,可现在竟然有人说这句话说的意思不是隐瞒,而是纠正? 谢瞻山无视周围渐起的聒噪声,没有嘲笑,反而皱眉看着他:“你有何论点?” 没有论点支撑,这话就纯粹是胡说八道。 王学洲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能这样想完全是来自于读书时的疑惑。 不是因为他比别人厉害,而是他能跳出周围的环境,能站在后世的角度看问题。 “如今的《论语》一书,是后世之人整理的,有所遗失或者夹带私货也不是不可能。” 第206章 区别对待 “我能有此发问皆因读书时,《孝经》和《荀子》中均有‘诤子’的记载,里面有记载圣人言: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这跟‘父子为檃,子为父檃(矫正)’是一样的道理。” “正因为子能纠正父的错误,父亲就能少犯错误,如果互相包庇,问题就会越来越大。互相隐瞒错误,如何能叫‘直’呢?圣人学说中提及家国是同构的,家是缩小的国,国是放大的家。” “圣人为什么重视孝道?因为在家不能尽孝,为国就不能尽忠,所以圣人才会强调孝道,为的就是治国。前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也正是基于‘家国同枸’说出的,所以,我认为,孝’是治国的其中一个手段。” “所以把‘父子互隐’读为‘父子互檃’才更合乎圣人思想。本意是要父子之间相互矫正错误,以免一步步走错。” “所以真正的孝道,也并非一味的包庇父母,此论据在《谏诤章》中的:‘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可以窥见,圣人又曾说过‘事父母几谏’,《孟子》也云‘阿意曲从,陷亲不义’。父母做错时,及时劝谏也是一种孝顺。所以问题中的不隐,只要及时劝谏,并非违背了‘孝’之道。” 王学洲一个口气说完,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没办法证明忠和孝哪个更重要,这个论题千百年争执不休,各抒己见。 他只能反驳敬君并非违背孝。 谢瞻山一时间竟然被他说愣住了。 顿了下才回答:“你这个观点,有诡辩之意,互檃之说更是你自己的想法,虽有道理,却未被证实。虽说孝指的并不是一味的顺从父母,可违背父母之意,绝对是罔顾人伦道德之人,无德之人,自然也无忠。” 他这是又把问题抛回来了。 王学洲那个论点是他跳出这个时代,作为一个现代人来思考。 如果当官的都是这种亲情为上,父亲为儿子遮掩,儿子为父亲遮掩,全都置国法不顾,导致官府腐败的官员,那这个国家还如何长久? 不过他也知道屁股决定脑袋。 位置不同想的也同,就像现在,他和谢瞻山,不就是因为立场不同,所以才观点不同吗? 换换位置,说不定大家的抉择都一样。 他叹气道:“臣不以忠闻世,子不以孝显名,各尽其职,各守其道。治主之臣不敢乱法,则臣臣皆忠,忠不足以闻世。慈父之子不敢为非,则子子皆孝,孝不足以显名。” 周围顿时一静,翻书翻到飞起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如果将天下治理成太平盛世,每个人都是忠臣,如果父亲能教育好自己孩子,所有的孩子都会孝顺。 真正的忠诚和孝顺不是用来炫耀或博取名声的…… 振聋发聩。 谢瞻山沉吟半晌叹气,起身拱手:“师言受教了。” 王学洲也起身回礼:“子仁不敢当。” “刚才的那段辩驳之言,并未真正的回答谢兄的问题,如此算做我们打了平手,那玉牌还请谢兄拿回。”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谢瞻山疑惑诧异之余,心中有些微感动。 原本以为此人说不定是个见钱眼开的,没想到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那玉牌是出生时父亲相赠,他从不离身,之前冲动之下押了上去,心中还不知道如何后悔。 现在听到王学洲这样说,心中一松,面上也带了几分郑重:“今日是师言冲动,将家传玉牌押与子仁,虽然厚颜,但如果不拿回,师言回家定然无法交代···子仁今日这番忠孝之言,仍然令我茅塞顿开,师言甘拜下风,赌资师言必当双倍奉还。” 王学洲笑着摆手:“谢兄客气了,不必如此。” 谢瞻山抬头环视一圈,对着古在田他们一众学子拱手,对抱月楼掌柜说道:“今日他们的费用,我们包了!” 周围一片欢呼声响起,何慎也叹了口气,拱手告别,“来日,定当找王兄讨教。” 王学洲爽朗一笑:“扫榻相迎!” 周徽仲看着王学洲,等他说玉佩送还给他的话,却见王学洲笑呵呵的将他的玉佩拿到了手中,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有我算算……哦,七百两!回到客栈别忘了给我。” 周徽仲瞪眼。 这小子什么意思? 为什么区别对待?! 古在田、齐显和任颐过来,簇拥着王学洲往他们怀庆府学子那边走去。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这‘难对付’的外号我们没白起,你这一路从咱怀庆府打到京城了·····” “掌柜的!快把你们这的招牌菜全端上来,让我们把酒言欢!” “好嘞!” 一旁的小二手脚麻利的将桌椅放回原位,一群人坐了下去。 看着王学洲走开,竟真没还他玉佩的意思,周徽仲狠狠的瞪了他几眼。 如此不会做人,学问再好又如何? 打赌的人虽然散了,但是抱月楼的人依然情绪高涨,话题的中心全都是今日的诗作、对子和这场辩论。 说的是唾沫横飞慷慨激昂,还有学子拿着毛笔奋笔疾书,笔尖呲毛都顾不上,放嘴里一舔就继续记录,写的全都是今日打赌这几人说的话。 还有人捧着书,和人讨论着谁谁谁说的某句话在哪个位置,然后凑一起细细研读。 也有人端着酒杯往王学洲那里而去,想要结识一番…… 三楼的龚延捧着王学洲的那道算学题步骤,翻来覆去的看,喃喃自语:“这合该就是我们户部的,搂钱厉害,算的也厉害,他不入户部谁入户部···” 仁武帝听到这个声音,却只装作没听见,起身对着高祥哈哈一笑:“以后真是该多出来走走,今日过的有趣,回吧!” 听到这话龚延才回过神来,连忙随侍左右,一直将人送回马车上,看到人回宫,这才双手一背,哼着小曲回家了。 马车上。 周明礼看了一眼陛下的表情,沉声说道:“陛下,周家的这位学子,纵容人羞辱他人,品行不端,难当大任。” 仁武帝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是不端,还是你不喜?” 第207章 鄙视链 周家和周明礼的恩怨,早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查的明明白白。 他没想到周震为了恢复周家往日的荣光,竟然如此疯魔。 将两个儿子活生生的一个逼死,一个虽然活着,却也前途尽断,父子关系紧张到和仇人也差不多了。 他其实还挺欣赏周明礼破釜沉舟的劲头,只身一人投入他门下,为了上位不惜一切手段,命都豁得出去。 要不是他身边有了高祥,当初怕不是自宫的事情周明礼都做的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决定让周明礼做他手中最快、最狠的那把刀。 “回陛下,臣····都有。” 想了想,周明礼选择据实相告:“我父亲当初逼我和哥哥穿上女装在不见天日的楼上读书,那楼是一个圆筒形的,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从上到下除了一个小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再没旁的。” “就连日常生活,也都离不开那间屋子,下人得了吩咐,除了必要的时候,其他时候从不开口,那时候··仿佛这世界上就剩下了我和哥哥两人。” “微臣是因为读书,在书中了解到了外面的世界,才没疯掉,后来是臣的大哥担下了太多责任····再后来亲眼看到哥哥死在我面前,我又变成了容貌有暇之人,不瞒陛下,臣颓丧了许多年。” “可我父亲却不准备放过我和哥哥,他想过继旁支来取代哥哥的荣耀和地位,继承原本属于我哥的一切,臣、不甘!” “自祖父起,我们周氏就开始没落,到了父亲那一代,年轻时为了保证父亲的正统地位,祖父养废了好几个叔伯,可轮到父亲,却是如何逼迫他都没有读书的天分。” “在他身上看不到振兴家族的希望,所以他就借此逼迫、羞辱我们,不择手段的逼我们读书,以期望重振周家辉煌,再传承千年。” “野心甚大,臣以为周家有臣一个就够了,免得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妄想,求陛下应允!” 仁武帝意味不明的说道:“朕刚刚登基,朝廷之中因为邕王一事腾出不少位置来,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不拘一格用人才,今日周家小子虽然输了,但言辞有物,文采也不输旁人,如何不能用?” 周明礼跪在车厢内:“有才之人年年有,翰林之中的老状元比比皆是,这天下由陛下治理,人才济济,他只是其中之一,并无过人之处。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不悔!” 周明礼心知他早已被查了个干净,这些话瞒着只会让皇上心生不悦。 他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有时候,一个没有家族拖累的人,更能让皇上全心全意使用,因为他,不会将家族放在皇上前面。 而皇上如果真想用一个人,刚才就不会那样说了…… 而他刚才那话言下之意就是,只要皇上能答应,他愿意付出代价。 仁武帝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下,“马上就该会试,也就是入秋了。你说邕王之事,到现在还没吵出个结果来,这可如何是好?” 邕王目前正囚禁在亲王府,朝廷上为杀不杀邕王争执不休。 有人认为皇上刚刚上位就杀兄,未免太过冷血,如果再引起其他王爷的警惕心和多想,徒生事端。造反之事邕王不是主谋,应当从轻发落,不如发配去守皇陵等等。 有人却认为谋反乃是大罪,不能因为是皇室之人就网开一面,为江山社稷着想,所有不法之人都应斩之,邕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应全都伏法。 而现在皇上这样说····· 周明礼心中一凛:“回陛下,天干物燥,亲王府一不小心失火···” “国库空虚。” 周明礼瞬间了然,他跪在车板上,双臂一展,宽大的袖子展开,他头磕下:“臣审问邕王时,他大骂臣是佞臣,言语羞辱臣祖宗三代,气怒之下,臣杀了邕王,请陛下恕罪。” 仁武帝眯起眼睛:“罔顾尊卑,以下犯上,打五十大板,回家闭门思过!” 坐在车辕上的高祥,身子摇摇晃晃,斜眼看了一眼边上正绷着胳膊赶车的吴怀,瞌上了眼。 他们的马车和另一辆马车中的谢瞻山和何慎错过。 “没想到咱们今日竟然输给了籍籍无名之辈。” 何慎有些难以接受。 谢瞻山摇头:“泰山不让土壤,河海不择细流,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再说,今日之后,对方必定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了。” 何慎想到这里更难受了,“我们竟是送了他一场造化!早知今日就不该和周徽仲走在一起。” “何兄,君子自当海纳百川,宁静致远,没有雅量,你如何致远?” 何慎眉心一松,觉得是自己钻牛角尖了,他眉目舒展:“是我没有自省,勿怪,勿怪。” 谢瞻山看他反应过来,笑道: “哪怕读书万卷,也不过工具矣。既是工具,自然为我们所用,为人处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为官,可舌战朝堂之上,为民,能谋求福祉。不也正是因为如此,何兄才钻研算学之道?至于今日遇到了王兄···” 谢瞻山想了想摇头:“或许昙花一现,终究要到了官场见真章,不必为此耗费心神。” 读书最终的目标都是名、利。 不管是高官厚禄,还是教书育人,最终都逃不过这二字。 何慎长叹:“是我钻了牛角尖,可能是因为没想到在算学一道上会输吧。” 最重要的是,他今日一开始竟然看不出对方用的什么解题之法,只觉云里雾里。 后来听到了对方的边阐述边给他画图,他才方觉清晰明了,竟是比他老师讲解的方式还要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谢瞻山看他神色已经恢复正常,这才说道:“明日之后我要闭门苦读,何兄相约,师言就要失礼了。” 何慎回神,“我也回去安心看书,不出门了。周兄那里····” 谢瞻山不屑:“随他。” 鄙视链不管在哪里都是存在的,就连高门大户之间也是如此。 他们看周徽仲就普通周徽仲看王学洲。 周家或许在江南一带还有些威名,可在谢何两家面前根本不够看。 毕竟周家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在朝为官,近几十年也没什么厉害的人物,不,主支有两个,可惜……全废了。 如今竟连旁支都跳了出来,姻亲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周氏整个家族已呈现颓势。 不出几十年,整个周家必沦为寒门。 倘若不是周徽仲的才名和他们一起,两人根本不屑于和周徽仲一起玩。 而今日如果不是周徽仲,他们也不会自降身份和一农家子同场争执,最后竟还没赢。 这事如果传回江南,他们还不知道被耻笑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两人心中都有些膈应。 第208章 避避风头 看着源源不断过来敬酒的人,王学洲用尿遁的借口,拉着古在田和齐显跑了。 不是今日他还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外小有名气! 今日过后,怕是这个‘小’可就变成‘大’了。 然而还没回到客栈,他们就被人拦住了。 “王难对!” 看着前面这群穿着国子监冠服的人,王学洲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果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怕什么来什么。 看到他的表情,为首的那个少年笑了起来:“嘻嘻,没想到能在路上遇到‘难对付’,别怕,我们这群人不学无术,都是二世祖,可不是来找你讨教学问的。”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王学洲木着脸:“那是做什么?” “结交啊!我们虽然都是二世祖,但我们就喜欢有才的人,可惜今日不巧,我们要回去了,王兄住在哪?等来日我们找你喝酒!” 为首的少年就是之前在二楼喊话的那位。 长的唇红齿白,清新俊逸,就是一举一动看着有些不着调。 王学洲嘴角一扯,敷衍道:“马上该考试了,我得闭门苦读,有机会,等下次,下次再说。” “你这人····算了,不说我也查的到,我叫孔渠。今日就算认识了,来日再会!” 孔渠也不纠缠,看出王学洲的敷衍之意,摆摆手带着人干脆利落的走了。 顾而行拉在最后面,等人走了他才过来:“子仁,好久不见。” 王学洲见到是他,脸上多了几分亲近:“你怎么在这里?还入了国子监?” 顾而行脸上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我乡试没过,去年我爹走了走关系,我现在是例监生。” 王学洲恍然,原来是捐监了。 大乾建国以后,国库空虚,就想出了一个挣钱的法子,只要身上有功名,通过交纳一定数量的马匹、钱财或粮食,就可以获得国子监学生的身份。 而进入国子监,也就多了许多的可能性。 或许成绩优异被哪位老师看中举荐,不用科举直接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入官也不是没可能,也或许可以扩展交际圈子,随便个人拉一把就比自己一辈子强。 这也算是公开、合法的卖官鬻爵。 不过为了避免国子监的名声堕落,朝廷在这块一直控制的很严,不是每年都可以捐监,只有国库情况不好的时候才会放出些许名额出去,数量一直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尽管如此,每次只要流露出可以捐监的消息,稍微有些实力的人家都是挤破了头争抢,不仅要有关系,还要上下打点,拿出高价才能‘捐’到。 看起来顾家的后台还挺硬。 见他明白了,顾而行说道:“你要考试我就不上门了,等你考完我再找你聊,如果你有事,就去长安街上的兴隆铺找掌柜,那是我家的铺子,你家的甜水,过年时就是在那里卖的。” 王学洲笑了笑:“好。” 顾而行冲着古在田和齐显点了点头,和王学洲告别就追着孔渠一群人离去了。 古在田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出声:“姓孔,该不会是孔子后裔吧?” 刚才他没好意思问,现在想问也找不到对象了。 王学洲摊手:“我往哪知道去,谁知道呢!” 管他是不是,跟他关系也不大,王学洲拉着古在田和齐显连忙回到了客栈,院子门一关,他才彻底的放松下来。 齐显看着他这样有些好笑:“别人都巴不得出名,看到你这样避之不及,怕不是要气死。” 王学洲摆手:“这风头是好出吗?你们没看多少人盯着我,在抱月楼我硬是一口饭菜没吃上,被人灌了一肚子酒水。” 石明转身出去买饭去了。 古在田给自己倒一杯茶水:“让我说,那姓谢的玉佩就不该给他!虽说你没有给出忠孝哪个更重要的回答,但你驳回了他的问题,也算是赢他一招。” 王学洲摇头:“谢瞻山的那块玉牌乃是贴身之物,谢家不会就这么真的任由那块玉牌落入我的手中,拿着烫手,等人别上门讨要场面就有些难看了。再说,又没深仇大恨,没必要这么到处树敌,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既然这样,那姓周的,你怎么不还回去?” 自然是不想给。 王学洲对周明礼的事情不知其中细节,但也略有所闻。 周明礼既是他的启蒙恩师,又是他现在名义上的二师兄,于情于理,在明知道他和周家有龃龉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对周徽仲有什么好感。 不过这话不能说,他只好道:“姓周的嘴贱。” 想到周徽仲几次言语中看不起他,古在田也笑了:“也是,该他破财。” 等石明带回饭菜,三人也不客气,坐下吃了起来。 “今日妥妥的吃大户了!” 齐显笑呵呵的开玩笑。 王学洲大手一挥:“见者有份,考试前的饭食,我包了!” 古在田和齐显喜道:“王老板大气!” 饭后,三人都决定近期少出门,避避风头,安心读书。 第二日,周徽仲的七百两银子就被送到了小院中。 王学洲哂然一笑。 他就知道,周徽仲肯定知道他们住在同一家客栈。 三人深居简出,许多听了抱月楼事情的学子打听到这里,想要上门讨教一下,全都被石明和杨禾拦在了外面。 虽然不甘,但都是体面人,也知道会试是大事,遗憾作罢。 如云客栈掌柜脸上的笑容却是扬起又落下,仿佛看着白花花的银票从手中飞走。 只不过很快所有人就顾不上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面了。 京中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锦衣卫指挥使周明礼,在审问邕王还有无余党时,遭到了邕王的咒骂。 ‘什么奸佞之臣、说不定是卖屁股上位、乱臣贼子、皇上眼盲心瞎得位不正’等等这话,让周明礼暴怒,一剑斩了邕王的头颅。 结果邕王的八个儿子看到之后怒不可遏,抽出护卫的长剑为父报仇,刺伤了周明礼,被锦衣卫的人尽数斩杀当场。 消息传回金銮殿,陛下震怒。 “你简直目无王法!尊卑不分!邕王再如何,也是朕的兄长,你竟然···你竟敢!” 仁武帝抓起手头上的折子朝着周明礼砸了过去。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一起跪下,整座金銮殿落针可闻。 周明礼跪在地上,掷地有声: “谋逆之臣,当诛!辱骂陛下,当诛!不尊陛下,当诛!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甘愿为陛下赴汤蹈火,那逆贼对陛下诸多不敬,臣难以忍受,臣死不足惜,但臣不悔!” 第209章 攻击起来敌我不分 听到周明礼的话,不少大臣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不论此人好坏,对陛下的忠心倒真是令人动容。 虽然邕王犯下大罪,但敢直接提刀斩杀的,还真没几个··· 何常扬声道:“周大人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了杀了邕王的事实,邕王乃先帝之子,又是陛下的兄长,你冲动杀了倒是痛快,可这是陷陛下于不义之地,我看你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不管邕王之前做了什么事,那都不是你该以权谋私的借口,周大人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应当被我们监察司拿下!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立马又有人站出来:“不可!邕王犯下谋逆大罪在前,又言辞羞辱陛下在后,不论哪一条都是死罪!早死晚死都是死,现在这样还省得走流程了。” “那依张大人所说,难不成我们还该为周大人鼓掌不成?开了此等先例,倘若以后再遇到此事,是不是不用审不用问,直接由下面的人斩杀便是?法度不失,理数才能长明,如此作为,岂不是视国法为儿戏?” “那国法可有告诉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没说他没罪,只是应等弹劾,由三司会审后,由陛下裁决,再行处置,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算他罪该万死!” “你,强词夺理!” “说话归说话,往我脸上喷唾沫,刘大人,你这样十分冒昧····” 话虽然是由何常起的头,但后面争执起来的都是一些六品左右官职的人。 真正有话语权的,如内阁、都察院、六部尚书等等,却都巍然不动,稳如泰山。 等几人吵的差不多了,一道身影出列,往前几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上半截身子挺得笔直,只是清清嗓子,其他人顿时消音。 那是佥都御史,邵泰,出了名的二愣子。 “回陛下,邕王此人用心不正,贼心不死,言语辱骂陛下,如今伏诛大感痛快!周大人不仅无罪,还当赏!其因有二。” “其一,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私藏铁矿、养私兵、谋逆之心,光是这些罪名,够邕王一家子死上八百次都够了!廖大人说,周大人杀邕王于理不合,又说法度不失,理数才能长明,怎么到了杀邕王的时候,不提这个了?” “别说主谋不是邕王,子不教、父之过!儿子这样,老子能是什么好东西?我看邕王一家都用心不正!该诛!” “说破了天,邕王就是该死,就是该杀!你们这些老酸儒,整日礼仪道德挂在嘴边,那有没有人教过你们忠、君二字何解?你们守的到底是‘法’,还是你们自以为的气节和名声?如此谋逆之人你们不让杀,道德何在?居心何在?” 立马有几个人变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甩了甩袖子怒道:“邕王为长,陛下刚刚登基就杀兄,传出去岂不是没有仁爱之心?如果其他几位王爷以此为借口生乱,你担当得起?” 邵泰嗤笑一声:“那就杀之!那些人只要想乱,有没有借口迟早生乱!陛下乃九五之尊,你们难道觉得陛下会惧怕那等居心叵测之徒?” “我何时说是怕了,我是为百姓考虑····” “为百姓的安稳考虑,才更应该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拖拖拉拉,妇人之仁!” 这话把对方气的脸色铁青。 见怼到他们不出声了,邵泰这才又扬声说道: “其二,周大人曾对陛下舍命相护,由此可见忠心。听到邕王对陛下不敬,自然是怒火中烧,冲动之下做出此等事情来,这在情理之中,何大人所言‘为了私心’这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所以臣认为,陛下不应该罚,还当赏,如此忠君之士,倘若不仅没功还有过,岂不惹人心寒?以后谁还敢舍命维护陛下,行忠君之举?” “陛下应当赏之,以此作为楷模,日后才会有更多忠义之士效仿!” 仁武帝气笑了:“以你之见,他周明礼杀了邕王,不仅没过,还有功了?” “正是!” 仁武帝大怒,“岂有此理!你们这是要陷朕于不义!都知道周大人的意思就代表了朕的意思,如此罔顾圣意,先斩后奏,让天下人知道,岂不人人皆以为朕是心狠手辣之辈?周明礼,你可知罪?!” 周明礼沉声道:“臣知罪,但臣不后悔!” 内阁大学士郭翰明白,是自己该发言了,于是他张口高呼:“陛下息怒!臣以为,佥都御史之言,有些道理,请陛下三思。” 邵泰不仅没退,还往前跪走两步,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陛下!” “常言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陛下要因为这个处置周大人,岂非也成了背义负恩之徒?不用天下人,只满朝文武,背后都要取笑陛下忘恩,请陛下三思!” 其他人顿时怒目而视。 谁特娘的要在背后取笑陛下了? 都御史卜大同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邵泰。 知道他是个棒槌,但怎么就攻击起来敌我不分呢? 他站出来谏言:“陛下,周大人虽然先斩后奏,但也情有可原,再加上曾救驾有功 ,是该从轻发落。” 何常紧追不放:“这是两码事,不要混为一谈!他犯了错,就该罚!如果轻拿轻放,置皇室威严如何物?” 一旁的宗室,年纪最大,辈份最高的老王爷也开口:“就此放过,以后人人效仿,我皇室之人岂不是犯了错,不等定论就任人宰杀?尊严何在?” 仁武帝脸上的怒气一滞,沉思不语。 这时,年过半百,位列三公之一的方荀沉稳开口: “启禀陛下,周大人此举情有可原,罚的话只怕要令一众忠君之人寒心。但不罚,又实在无法服众,如此说来,陛下不如罚他三十大板,让他回家闭门思过吧!” 他一开口,其他人顿时觉得这样也还能接受。 总比再赏了周明礼强。 方荀年纪大了,一直秉持着中庸之道,会这样说仁武帝并不意外,他大手一挥:“来人,将周大人带下去,打三十大板——” ····· 散朝,邵泰特意落在最后面,步子迈的沉稳又坚定。 卜大同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才刚好多久?又开始得罪人了?你说你,上次就谏言杀邕王,被皇上打了板子降了职位,今日又怼起皇上来了,要不是今日的主角不是你,我看你如何脱身。” 邵泰原本是他的副手,两人只差一级,可现在··· 邵泰绷着脸行礼:“陛下又不是暴君,如何听不得臣子直谏?再说,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过则谏不用则死,忠之至也。为人臣子,自当忠君效力,区区几十板子,吓不退小人。” 卜大同听得脑仁疼:“行,算我多管闲事。” 邵泰走的很慢,到了宫门口刚好撞到吴怀脸色着急的将周明礼抬上马车,邵泰瞬间加快脚步上前。 当看到马车上的软垫时,他脸上的表情一滞,又恢复了正常,干脆利落的扭头就走。 “师兄。” 第210章 你屁股好了? 周明礼声音虚弱,声音也不大,但成功的让邵泰停下了脚步。 邵泰转过身,看着他说道:“你这般,你··你可知道老师有多担心?” 周明礼脸色黯淡,虽然是他叫住的邵泰,却垂着眼不和他对视,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和关心:“老师的身体如何了?可有好转?我那里刚得了一株三百年份的人参,请帮我转交给老师。” 邵泰怒极:“瞅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区区一个周家,看不爽他们就回去干!为了这群东西将自己折磨成这样,既没有继承老师半点洒脱,也不如我半点干脆!真是没出息!枉费我多年前对你的教导!” “师兄教训的是。吴怀,去将东西拿来给师兄。” 看着他不为所动,半点反应都没有,邵泰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痴人!” 他接过吴怀的东西,怒而转身上了马车,不再理会周明礼。 生气归生气,但是他不能拿老师的身体开玩笑。 三百年份的人参,十分难得,是滋补身体的好药材。 如果让师弟送上门,老师必然是不肯见的。 看着他走远,吴怀放下车帘,这才焦急的去查看周明礼的伤处:“您如何了?大夫已经在府内等着了,等回去就给您上药。” 周明礼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微微吸气。 “我没事,一顿板子换来周家这辈子都要仰我鼻息,值了!而且今日之后,我的名声怕是好坏参半,不会只一味的被骂了。” 周明礼很清楚,如果不是他剑走偏锋,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当初太子的幕僚何其多?凭什么他一个容貌有瑕,身上又只有秀才功名的人能够脱颖而出? 凭的就是这股皇上欣赏的狠劲儿。 走到今天他不后悔。 有得必有失,什么都想要最后可能什么都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名声虽然一文不值,但人活着一点不在乎却也不现实。 今日之后,多多少少能挽回一些。 而皇上,对他的看重··或许是愧疚,也会多一分,就像今日,原定的五十板子,只打了放了水的三十板···· 邵泰吩咐车夫转道去裴家,到了地方门房见到是他毫不犹豫的就将人迎了进去。 他熟门熟路的提着东西就往裴道真的院子而去。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也见怪不怪,行了礼就避到一旁,等他走过才继续走。 刚走到裴道真的院子外,不等李伯开口,他就听到了里面粗狂的笑声:“哈哈哈,真是可乐!” 邵泰愣了一瞬。 自从上次老师回京后,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师这种笑声。 他不等李伯开口,一脚跨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满身书卷气,容貌清俊的少年正坐在老师手边。 老师躺在榻上嘴角的笑意还没下去,在家侍疾的裴家主看上去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眼中也有笑意闪过。 三个人一齐看着他。 邵泰突然有些局促:“老师,裴兄,这位是····小师弟?” 裴家如今轻易不放外人进门,小一辈的他都见过,和老师关系如此亲近他又没见过的,除了那位还未谋面的小师弟,他想不出是谁。 看见他来,裴道真有些嫌弃:“你屁股好了?就跑过来。” ‘轰隆’一声震响。 邵泰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老师,给我些面子。” 裴道真的三个弟子中,就属邵泰跟他的时间最久,裴道真说话随意许多,“都是自己人,要什么脸?你被打板子的事我早就说过了!子仁,这就是你那个棒槌大师兄邵泰,刚被打了一顿,撸到了左佥都御史一职。” “老大,这是你小师弟王学洲,喊他子仁就行。” 王学洲诧异,被撸了一下,竟然还是个正四品的官职? 那之前起码在三品之上。 他打量了一眼邵泰。 看上去年岁不过四十,比他爹年纪小一些,长相普通,看着有些严肃,看得出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眉毛之间有一道深深的褶子,一看就是经常皱眉的缘故。 “子仁见过师兄。”看了一眼,王学洲起身打招呼。 邵泰也在打量他,“父子互檃之论,就是你提出来的?” 王学洲没想到两人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他谦虚道:“只是读书时的一些疑惑,拿出来问一问,不值一提。” 邵泰脸一板:“怎么不值一提?这种观点之前可从未有人提及,由此可见你在学问一途上的天赋,日后你想做什么···” “停——”裴道真直接打断邵泰的长篇大论。 “你是个木脑袋吗?不过谦虚一下,你还当真了!” 裴道真翻翻白眼:“你们俩师兄弟没外人,都别装了。” 王学洲无奈:“老师你怎么还拆台呢?” 裴道真哼了一声,指着王学洲说道:“老大,你以后没事多听你小师弟的,为师把监督你们的任务给他了。” 邵泰愕然瞪大了眼睛,眉毛拧成了‘川’字。 “按年纪,我为长,按辈份,我也为长,无论如何监督我们师兄弟的任务,也该给我才是,老师怎能给师弟?这岂不是···岂不是乱了?” 裴道真摆手,示意他闭嘴:“为师任性,我说了算。” 邵泰看到老师认真的神色,知道这事没有转变的余地,十分不满却不敢多说,弱弱的掏出裴道真给的人参放在了一旁。 “今日上朝····” 王学洲听的很认真,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认真的提及周明礼。 也对周夫子现在的处境有了些许了悟。 原来如此! 难怪周夫子叮嘱他,不要接近他。 原来或许是怕殃及池鱼啊…… 王学洲离开裴府,就让石明赶车去往周明礼的住处。 只是到了那里他却没有敲门。 看着门户紧闭的周府,他看了一会儿让石明驾车回去。 石明不解道:“不去了吗?” 王学洲轻轻‘嗯’了一声,“回去准备考试吧。” 第211章 问题不大 离开裴府,他整理了一下裴庭指点他的内容,和古在田、齐显共享。 之后三人就闭门不出,吃喝都让身边的人拿到院子内,争取在考试前把裴家主说的内容给消化掉。 直到考试前两天,三人才决定出门走一趟贡院,先熟悉一下路况。 到了考试那天,凌晨刚过,三人就被身边的人叫醒,收拾一番提着东西赶往贡院。 八月的天气,半夜还算凉爽。 他们提着考篮和各自带的东西,一起往贡院走去,姿态从容。 只是他们身旁跟着的几个都有些紧张。 杨禾扛着东西在前面开路,石明跟在王学洲的右边,三人的左边是齐显的小厮乔木,后面跟着古在田的书童三七和两个护卫。 几人呈圆形将他们护在中间,表情警惕的看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原本就有些紧张的三人被他们这样一弄,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乔木你做什么呢?人家只是路过。” 刚才只不过有人差点撞到了齐显,乔木就直接伸手将人推了一个趔趄。 不过幸好人家也忙着赶路没多计较。 乔木依然警惕的看着左右:“公子,您最近没出门不知道,最近客栈里面出了好几起事情,有位学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变质的饭菜,上吐下泻,无法参加考试。” “有一个跟人起了争执,一不小心被人推了一下,手腕撞在了桌角,暂时无法提笔了····” 三七也在一边点头:“可不是么!幸亏咱们住的是小院子,不是客房,不然三位公子只怕也不能安心读书了。” 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怀疑有人动手脚。 王学洲和齐显听的一愣,恍惚想起之前乡试的时候,听人说过考试的时候住客栈要格外小心一点儿。 古在田见怪不怪:“我乡试的时候还遇到过给同窗下药,临考试前才被发现,被人抓个现行还满口喊冤的呢!不过这是会试,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应该不至于如此,大约是巧合罢了,不过该小心,还是得小心。” 有的举人说不定还有官位在身,做那等有辱身份的事情,被人发现得不偿失,不至于。 王学洲和齐显虽然也觉得可能是巧合,但两人还是小心了一些。 说话间就到了贡院门口。 由于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考试,所以人比上一届多的多。 具体多少人王学洲看不清,只能看到人山人海,脚踩脚的场面。 虽然他们来的已经够早了,但是听到一旁的人说,有住的远的人,提前一天就在这里等着了。 书童、护卫、还有考生、送考的,密密麻麻的挤在贡院门口。 虽然大家都是举人身份,但到了这时也和集市上买菜的人也没差了。 会试是由礼部主持,和之前乡试不同,这次是连考九天,中间不得出贡院,但是因为会换场,所以算下来是要在贡院内待上九天七夜的时间。 这样的天气食物带的太多很容易就变质,王学洲没敢带太多,干粮只带够了两天的,剩下的都是肉干、果脯、以及家乡的炒面和一些可以自己煮的粮食。 到了排队的时候,杨禾将自己身上带着的东西取下来递给他,只一眨眼的功夫,王学洲就手提肩扛,身上挂的满满当当,样子有些滑稽。 有的人看到之后,忍不住指着他和旁人窃窃私语,嘴角的笑意仿佛在嘲笑他,王学洲也不觉得尴尬,还往前凑几步:“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把对窘的脸上通红,赶紧逃也似的离远了些。 身旁的古在田心中佩服,他实在无法做到子仁那样无视旁人眼光,所以他的东西被他减了又减。 齐显和王学洲差不多,也不在意那么多。 只要考试的时候能舒服点,丢点人算什么? 天色一点点变亮,王学洲也在排队的人群中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的周徽仲,还有姿态闲适的谢瞻山和漫不经心的何慎。 感觉到他的目光,谢瞻山和何慎也看了过来。 见到他这个造型,两人一愣,随即有些忍俊不禁。 谢瞻山强忍着笑意,朝他微微拱手,含笑点头。 何慎抽了抽嘴角,微微拱手算做打招呼。 王学洲冲着他们露齿一笑,算做回应,扛着东西四平八稳的往前迈了迈。 旁人的眼光算什么? 等到了里面就知道好赖了! 哼! 会试的搜检相比于乡试,稍微宽松了一些,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但也只是稍微·····咳咳,至少那些搜检的不会再扒人屁股缝了。 检查完东西,领了三根蜡烛,王学洲就进了贡院的第一道门。 整座贡院是个三进的院子,坐北朝南。 中路的主要建筑有,大门五楹、二门五楹、五魁祠、明远楼、致公堂···十八房等处。 大门五楹对开,称为‘第一龙门’。 中间高悬着‘开天文运’,东边挂着‘明经取士’,西边则是‘为国求贤’。 绕过明远楼前的文昌槐,就是‘内龙门’,里面一排排低矮的‘简易房’,就是他们的考棚了。 密密麻麻的有几十排,一排就是一百号,一号就是一间屋。 王学洲拿着自己的号牌找过去,找到了自己的考棚所在。 脸青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好消息,他不在臭号。 坏消息,他在臭号的隔壁。 不过幸好这次他早有准备,问题不大。 再说,这臭味闻多了,还能提神醒脑哩。 呵,问题不大。 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句《清静经》:“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即无,无无亦无······” 考棚没有门,他直接踏进去,将东西放在号舍内疑似炕一样睡觉的地方,然后拿出抹布开始清理号板。 往后几日这可是他要答题的家伙什,必须得整理干净了。 干到一半,他看到周徽仲提着东西朝着这边来了。 随着他离的越来越近,脸色也越来越差,站到臭号前面时,他的脸已经是铁青。 他大概这辈子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他站在考棚前,脚像是扎了根似的,迈不出一步。 王学洲看的忍不住感叹。 他和这姓周的,到底是什么缘分? 考试竟然都能在隔壁,还真是难兄难弟。 深吸一口气,周徽仲黑着脸进了考棚里,王学洲看的啧啧啧直摇头。 明远楼的鼓声响起,贡院的大门缓缓合上。 第212章 口味是真重啊 从这一刻起,除非天塌了,不然任何人不得用任何理由在这九天内离开考场。 就连几位考官以及这里面监考的所有人,同样如此。 而他们这一排考棚前,也多了不少差军把持。 忙活了大半天,从天黑等到现在太阳高悬,王学洲有些饿了。 趁着现在茅房还没啥味道,他得多吃点,不然等下就吃不下了。 拿出卤肉夹在烧饼里,他三两下就吃完了。 没吃饱,他又掏出被撕的稀碎的油条吃了起来。 吃完这些,饥饿稍减,拿出肉干开始慢慢嚼着。 很快题目下来了。 照例三篇四书文,四篇经义。 依然是按照时文的方式阐述,也就是制义,共七篇。 时间上没有规定,只要这三天结束时写完就行。 题目看起来普通,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难。 简单的题目你想要写的出彩,那可就不简单了。 如那道题:‘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这道题的题目你可以理解为‘舍生取义’,也可以理解为这是要论‘舍’和‘得’之间的关系。 怎么理解,就看个人了。 但问题怎么在一群文采斐然的人之中,写出新奇又能说服人的观点? 王学洲一边嚼着果脯,一边深思。 既然是天子脚下,又是考试,那当然是要往格局大了讲。 大的话··那就是家国天下,与之相对的,那就是个人。 打定了主意,他决定从‘选择’这个小点来入手,鱼代表着舒适和安逸,熊掌代表着未知和困难。 由此做为切入点,以点带面,以线成面,以面扩体,一步步升高度,再来讨论个人价值和‘以天下为己任’更大的层面,讨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想清楚之后他才开始打草稿,删删减减要控制好字数。 没错! 哪怕你想清楚了如何破题,也要在有限的字数内阐述清楚自己的观点,还要写的精彩。 这也是为什么看文言文困难的原因,因为文言文用的是书面用语,语言精简凝练。 而平常说话时的口语,则是简单直白。 尽管如此,想要在字数内表达清楚自己的观点,那也犹如螺蛳壳里做道场——打不开局面。 他刚准备在草稿纸里落笔,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呕!’ 他手腕一抖,差点落下来一个墨点。 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有人去茅厕了…… 隔壁的周徽仲一直呕个不停。 他尽量的屏气凝神,忽略掉隔壁的声音,坚定下笔。 虽然只是七道题,但是时间上却并不轻松。 起了拿状元的心思,那在他会试之上势必要考到前几名,等到了殿试的时候才有很大的几率作为一甲被点名,再努努力,状元也不是没可能。 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干就完了! 想到这里他笔走如飞,振奋起来。 一口气做完,到了天黑,他就将东西收拾起来,准备明日继续。 任其他人如何焚膏继晷(gui),他自淡然处之。 点了蜡烛,他开始啃起了干粮。 身旁的茅房竟也成了热门场所,一波又一波的人脚步匆匆的赶往里面。 那味道····· 王学洲淡定的掏出自制的用两片纱布缝成,中间夹了茶叶的口罩戴上。 路过的学子看他点蜡烛竟然不是为了做题,而是吃东西,顿时直摇头。 “呕!!!” 听到隔壁胆汁都快吐出来的声音。 王学洲不禁有些嫌弃。 闻了这么一大天,竟然还没习惯。 突然肚子一痛,他起身朝差军要了一个出恭的牌子,施施然的准备去给隔壁加点料。 感觉到他的动静,周徽仲双眼含泪,恶狠狠的瞪着王学洲。 怎么?管天管地还能管人拉屎放屁? 王学洲同样恶狠狠的瞪回去一眼。 可等到了茅房里面,他就乐不起来了。 里面不堪入目。 匆匆解决了之后,他回到考棚顿时苦笑。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戴好口罩,他倒头就睡。 第二天中午,四书文就只剩下一道:‘君使臣以礼’ 这道题出自《论语·八佾(yi)》:‘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意思就是君主以礼使用臣子,臣子用忠心侍奉君主。 这题出的也不难,依然还是如何写出彩。 稍作思考,王学洲决定从‘以利使臣’之害与‘以礼使臣’之利来做切入点,在他们的比较中,肯定‘以礼使臣’的益处··· “君以利使臣,则其臣皆小人也,幸而其人,亦不过健于才,而薄于德者也;君以礼使臣,则其臣皆君子也,不幸而非其人,犹不失廉耻之士也······” 他灵感喷发,落笔利落,一气呵成。 上完茅房的学子路过,看到他这样不由得目瞪口呆。 真乃神人也,他在茅房拉稀的声音如此响亮,那味道如此的销魂,这人竟然还···佩服佩服。 王学洲全神贯注之下倒是忽略了别的,完成这道四书文之后,剩下的经义题就格外简单,一口气做了两道,看着天黑,他照例停下休息。 考试的最后一天,一个上午他就答完了题,然后他慢悠悠的要了水给自己煮茶喝,等放凉之后,一点点品尝。 姿态要多闲适就有多闲适。 看到他这副悠然自得的神态,路过的考生忍不住表情复杂。 这仁兄,口味是真重啊! 这都喝得下去…… 苦中作乐闲适的喝了半天茶,在周徽仲悲愤的眼神和奋笔疾书中,他跑了几趟厕所,终于迎来了交卷。 周徽仲已经是满脸菜色,脚步虚浮了。 秋老虎的余威还在,正是热的时候,上百位考生的发泄物聚在一起,经过三天的发酵,那滋味…… “呕!!!!” 休息了半天加一晚,第二天王学洲戴着口罩精神饱满的迎来了第二场考试。 换了皇上之后,连带着他们的考题也有了变化。 原本第二场考试,应该是‘论、诏、诰、表、判’题各一道,可这场‘诏、诰、表’这三道公文写作全都取消掉了。 反而改成了判三道、算学两道,论一道,全都是实用性极高的题。 判题每一道题都需要用律法作为依据下判词,并且十分考验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但只要熟读律法就不难。 数学题王学洲扫了一眼,这是他的强项,没什么可说的。 只有那道‘论’题,有些意思。 ‘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 这个题目是出自《周易》中的一句话,意思是召集各地民众,聚集各地的货物,交易之后就离开了,百姓取得了各自想要的东西。 那这道题是论什么呢? 看似说的是阴阳交互的问题,实际上说的是平衡和谐,促进利益双方共赢发展的意思,也或许是让讨论经济? 阅读理解何其重要!很多人落榜就是就败在这个审题和答题的思路上。 王学洲有些拿不定主意,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一拍脑门。 反正这道题不限格式,他可以自由发挥。 共赢发展和经济一起谈不就行了吗? 他提笔开始作答:“阅览五大洲之典籍,披环瀛之舆图······” 第213章 人才啊 王学洲猜测,国库缺钱。 去年加税的事情就可印证一二,这两次考试都有提及经济问题,所以他敢断定皇上现在很缺钱。 如果他的卷子在第一场和人决不出胜负,那么这场就很关键了。 可既然他能这样想,别人也未必想不到。 今年这场科举,汇聚了全大乾所有的英才在此同场竞技,脑子转的快的人不知凡几。 更何况还有类似于谢家、何家这样的高门子弟,别人也不傻。 众所周知,想要提高一个国家的经济,要从国家的根本,目前的大乾还是‘以农为本’,应该从农业入手,然后就是商业,政策。 但这三样每一样拎出来,又能写出长篇大论来,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施展空间,他又需要在其他人中脱颖而出···· 想到了! 王学洲嘴角一勾,看着草稿纸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托了之前写话本子的福,在文章之中留悬念,急的人抓耳挠腮的想知道后续,这怎么不算脱颖而出呢? 想通之后,他下笔也坚定了几分。 加强农业,鼓励商业,加收商业税,和他国增加贸易往来达成合作共赢的局面等等。 缺钱就要想办法搞钱。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没有限制,他写的酣畅淋漓。 文章里面,他没有一股脑全说出来自己的思路,而是留了好几个悬念。 比如:加强农业的根本是解决生产力,改良农具、粮种等等,那如何改良?且听下回。 再比如他学后世资本家的理念写的那句,“需未现,则造之·····” 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 怎么造需求?什么需求?如何将需求变成钱? 这些全可都是悬念。 如果这篇文章得到了重视,他到时候自然会引起皇上的注意,被叫去问。 如果没有得到重视,他也没什么损失。 写完之后再检查,看到五大洲他深觉不妥。 写嗨了竟然忘了五大洲是后世对世界板块的统称。 这要是交上去,别的不说,只这个词搞不好就要犯了忌讳。 《楚辞·离骚中》中言“思九州之博大兮”,《说苑·辨物》也说“八荒之内有四海,四海之内有九州”,《淮南子》中更是问“何谓九州?”还给出了回答。 所以这个五大洲不行,他圈起来做了批注,言明错字已修改。 因为草稿纸也要上交,无故不得随意画叉脏污,所以他只需批注一下就行。 然后在誊写到卷子上时,改为‘间尝览九州之典籍····’ 在他一字一句斟酌的时候,考官们也都忙碌了起来。 第一场考试结束的当天下午,第一批一百份弥封好的朱卷就送到了考官们的手中。 陆陆续续,五千份写着‘南’‘北’的朱卷全都送到。 考官们阅卷的地方就在明远楼后面的致公堂,东西两侧为外帘,供外帘官们居住,致公堂的后面为内帘,供考官们居住,阅卷也是在这里进行。 等第一场的朱卷全都送到后,主考官牛宏和副考官唐简,领着所有考官站在致公堂内的大堂孔子画像下,由两位主考官上前烧了三柱香,然后按照官阶高低排好共同行三跪九叩大礼,再盟誓: “场列东西,一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 “铁面无私,凡涉科场,亲戚年家需谅我。镜心普照,但凭文字,平奇浓淡不冤渠。” “科举兴贤为国之大事,在天下焉为第一公道,隶兹事者苟怠以私,明有律法,幽有鬼神,秉公取士,不徇私情,神明共殛(ji)!” 这都是传下来的老规矩了,盟誓完成,众人起身。 接下来就是抽签决定将哪一束的试卷分给哪一房批阅,每个考官大约能够分五百余份朱卷,南卷按照55,北卷按35的比例来荐卷。 抽签结束,牛宏面色严肃的看着一众考官:“诸位,大家也都知道本次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场会试,不仅三公在关注着,就是陛下也十分看重。第二场的试题你们也都知道,出自陛下之手,所以,刚才的盟誓可不是说说而已····” 牛宏的眼神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当然,你们要是不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自可以置之不理····不过,我相信诸位都是秉公执法之人,好了,开始荐卷吧!” 阅卷的流程和乡试差不多,外帘官是没有决定权的,他们只能把自己认为好的卷子圈出来,推给副考官。 成了荐卷,本次中举的概率就有五六分了,如果副考官也有意,在卷子上批一个‘取’字,那中举的概率就成了八分,等主考官无意见,这就算是中了。 每位考官每天要看的卷子实在太多,第一场看完还有第二场、第三场,三场累加起来,每个人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审阅一千多份卷子。 这也就造成了每位考官根本不可能详阅所有卷子。 因此,也就格外注重第一场,也就是每位考生必做的四书文。 只要四书文做得好,后面的卷子就不用看了。 可这场不同,这次的会试有仁武帝插手,第二场的卷子也成为了重中之重。 …… 因为第二场考试是王学洲擅长的题目,所以他做起来相对第一场还要轻松一点。 除了隔壁周徽仲的呕吐声和另一边仁兄晚上睡觉的磨牙声之外,王学洲觉得问题不大。 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他就将所有的题目给做完了。 刚刚将自己的卷子妥帖的放好,他就听到隔壁“噗通!”一声,好似有什么重物落地。 什么东西? 听动静该不会是周徽仲晕过去了吧? 王学洲伸着脑袋往一边看,自然是看不到的。 正准备上前查看动静的差军见他这样,眉毛抽了抽,加重了脚步往前,到他面前刻意跺了跺脚。 王学洲遗憾的缩回了脑袋。 到底什么事啊?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那名差军上前看了一眼,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捂鼻子,高呼:“有考生晕倒了!” 这一排的考生听到,全都勾着脑袋想要一探究竟。 王学洲此时倒是不嫌弃自己在臭号隔壁了,因为他在吃瓜第一线。 另一名差军连忙跑过来,探了探鼻息,面色严肃的摇头:“不能进出,将人给叫醒,让他坚持坚持。” 王学洲有些震惊。 真晕了? 被熏晕的?!被屎尿熏晕?! 人才啊! 第214章 半夜惊醒 两人狠狠的掐了周徽仲的人中,将人给掐醒。 “不到考试结束,无法出去,你如果有什么不适,就忍一忍吧!” 周徽仲张嘴刚想说话,就感觉自己嘴里仿佛被喂了一口屎,顿时:“呕!!!” 两名差军立马倒退三步。 他吐出来的东西和茅厕里面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熏的两名差军眼泪火辣辣的,差点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两人实在难以忍受,丢下一句,“你坚持住!”然后扭头就走。 王学洲被周徽仲的呕吐声给弄的也有些反胃,跟着干呕了两声,连忙拿出果脯塞进嘴里缓解了一下才过来。 “呕死你也出不去!图啥呢!男子汉大丈夫,屎尿都无法克服,还能干啥?真是一点都不争气!啧啧啧。” 王学洲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果脯,一边絮絮叨叨,声音不高不低,完全够隔壁听得见。 他另一边传来一阵沉闷的笑声,惹来差军的视线。 王学洲连忙两指一捏,划拉一下,做一个闭嘴的动作。 周徽仲不是聋子自然听见他的话了,他张嘴就要回击····· “呕!!!” 太阳落山,王学洲照常吃了东西准备睡觉。 刚吹灭蜡烛躺在炕上,他酝酿好睡意刚准备投入周公的怀抱,他头顶的那面墙,传来‘咚’的一声。 他以为是听错了不予理会,正准备继续睡,却又听到了‘咚’的一声。 他坐起身,疑惑盯着那面墙。 这面墙的隔壁,是周徽仲。 ‘咚’‘咚’‘咚’ 如老和尚敲木鱼一般,声音不大,却十分有节奏。 敲了一会儿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这下王学洲确定了,隔壁在作妖。 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睡觉。 他嗤笑一声。 幼稚! 他将头挪个方向,躺下干脆伴着隔壁的敲击声入眠。 周徽仲紧绷着脸,拿着自己的镇石一下又一下的敲墙。 反正他这样估计也考不出什么了,他不好过,隔壁也别想好过! 谁让隔壁看他笑话! 他如此想着,干脆不睡觉了,跟墙杠上了似的,不断敲击。 王学洲半睡半醒间,听到另一边的仁兄烦躁的声音:“敲你老母!” 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差军走到隔壁,厉声斥责:“吵什么!” 隔壁的仁兄委屈巴巴的说道:“真不是我要吵,有人一直敲墙,闹的人睡不着。” 差军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周围,扬声说道:“谁再作妖拉出去!交给兵马司处置!”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 第二场考试在王学洲还算轻松的心情中度过。 明远楼的鼓声响起提醒他们该交卷了。 交完卷子茅厕又成了热门观光点。 王学洲也不例外。 嫌弃也没办法,总不能九天时间都憋着吧?那得多大的膀胱和便秘程度? 路过周徽仲的考棚,他看了一眼。 周徽仲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鬼气森森来形容了。 眼眶凹陷,眼神发直,看人的时候轻轻一掀眼皮,活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 短短六天, 整个人瘦了两圈不止,神色麻木的坐在考棚里,看上去凄凄惨惨。 撇撇嘴王学洲没有理会。 上次他话虽然不中听,但换个心胸开阔的人,或许也就想开了,这周徽仲明显不是那种人。 考试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场。 整整五篇时务策。 他长叹一声。 这可一点都不轻松啊! 三天写五篇,这真是要了老命了。 这五道时务策,有经史、也有对目前局势的询问,也有对边境军事的询问,内容涉及很多。 每一道题都需要大量时间思考、打草稿。 “问:欲使吏洁冰霜,俗忘贪鄙,家给人足,礼备乐和,痒序交兴,农桑竞劝······” 翻译过来就是想让官吏们清正廉直,社会风气远离鄙俗,家家自给自足,教育得到重视,农业得到发展····等等。 只这一个问题,就涉及了好几个内容。 他叼着一根肉干边啃边思考。 每个人站的位置不同,做事看法自然不同。 说实在的,这个问题不过是美好想象罢了,不管到了什么朝代,都无法做到问题中那样的美好社会。 就说官吏清正廉直这件事,哪朝哪代做到了? 根本不可能的事。 水至清,则无鱼。 但,愿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叹了一口气,他提笔回答: “闻栖培塿(lou)者,不睹嵩泰之干云;游泞涝者,讵识沧溟之沃日?·····拔幽滞,举贤良,黜馋邪进忠谠·······诚愿察洗帻布衣之士,居其令守。则俗忘贪鄙,吏洁冰霜矣·······” 听说栖居于简陋土屋的人,无法目睹高耸入云的嵩泰之巅;生活在泥淖中的人,岂能见识冲天荡日的大海波涛?······提拔隐沦而未被擢用之士,任用贤良方正之人,摒弃邪恶谗言,接受忠诚的建议·····观察那些德才兼备的布衣之士,让他们担任重要职务······ 挥洒自如的写完这一篇,他看了看天色,趁着时间还有一些,赶紧把另外一篇也给构思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也被逼得开始点烛做题。 因为思考的时间太久,第二道题他只写了一半,如果就此停下,思路就被掐断了,写文章自然是一气呵成比较好,所以他不得不继续。 回答完这道‘何以忠孝为本,而立于天地之间’这个问题,他又检查了一下草稿纸上的内容,删减过后确定没有忌讳,然后小心的腾到了答题纸上。 如此,两道题总算是做完了。 他长出一口气,这才发觉天气闷热异常,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身汗。 摸着肚子,他决定一鼓作气把事情办完再休息。 到了最后一场,能吃的都吃的差不多了,他也不拘好坏,将剩下的那袋小炒面拿来,用热水冲了后,三两口吃完安抚下肚子,就立马吹灭蜡烛,将卷子收拾好躺下睡觉。 今日用脑过度,是得好好的休息休息。 然而睡到一半的时候,他鼻尖突然涌起一股柴火味儿。 嗯? 谁在做饭吃?不讲武德。 王学洲迷迷糊糊间想到这里,突然一个惊醒坐了起来。 清醒过来只觉考场一片杂乱。 外面差军呵斥的声音不断传来。 “镇定!全部考生不得离开自己考棚!” 他伸着脑袋往外看去,只见他们这一排考棚正前方的一处位置,火光冲天! 第215章 腌入味儿了 他骇的站起了身。 贡院竟然失火? 他摸着自己考棚的墙壁,是砖瓦结构的,除了号板外并无起火源。 这火总不能是从天而降吧? 如果是个人点燃,也不该起这么大了才被发现啊! 这天气虽然闷热,但并无起风。 他看着那个方向心中暗暗祈祷着鹤年和显文千万不要在那个位置。 因为他是在两人前面进的考场,所以他并不知道两人的考棚在哪边。 起火的地方呼喊声在安静的贡院中显的格外明显,其他考棚的学子或坐立难安,或窃窃私语,或祈求上天来一场大雨把火浇灭,也有心理素质过硬的,竟然借着这冲天的火光,奋笔疾书。 差军此时也都顾不上这些,留下一部分人看守之后,其余的人全都去救火了。 火光照耀,那一片区域亮的犹如白日,就连王学洲他们这边的考棚都浓烟不止,熏的人直咳嗽。 王学洲自制的口罩换了两个,都很快被熏成了黑色。 隔壁的周徽仲看着火光,心中莫名的舒畅了一些,也不觉得难熬了。 王学洲再心大,此时也睡不下去,面对这种灾祸,人显得有些无力,他们不被允许出考棚一步,出去就算成绩作废。 所幸火很快就被熄灭了。 只有丝丝黑烟中带着烧焦的味道。 不少学子都心思不宁,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亮。 那边的具体情况他们不知道,但是王学洲知道这场考试还要继续。 隔壁的仁兄突然语气悲怆的叹息:“寒窗苦读数十年,功名利禄尽成空·····” 王学洲听着心有戚戚,他几乎一夜未睡,神经始终紧绷着。 听着隔壁念完这两句,传来‘沙沙沙’的写字声,王学洲也将自己的东西掏出,整理一下心情,准备开始做题。 “问:欲求中兴,何以为先?” 王学洲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古有‘得人者昌,失贤者亡’之说,按照这个说法,那肯定得是‘中兴以人才为本’,毕竟都要亡了是吧? 但《尚书》之中也有说过‘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简单理解就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应该是‘以民为本’,既然是本,那为先也不过分。 除此之外还有‘法’‘德’这两样也是缺一不可。 但看‘中兴’二字这道题不难,问题就出在这个‘何以为先’。 王学洲觉得自己的思路应该和其他人差不多,如果硬要说哪个为先,大概要看阅卷之人的喜好了。 虽说第三场的考试不算很重要,但既然要做,自然要做到完美,第三场也要力图出彩。 尽管肚子有些饿了,他却不想吃东西,提笔作答:“天下之事有本末,其为治者有先后,外振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兴德化······” 精审财、用奇兵、正人心、育人才、明法治,王学洲写下了这五件事,至于哪个为先,他没给出正面回答。 他怀疑这个题是个坑。 重点在前半句,不在后半句。 反正中兴之要他回答了,至于哪个为先,考官喜欢哪个就看哪个好了。 打完草稿,他这才放慢了写字的速度,检查完没问题,就准备开始誊写。 还没来得及展开,号板上凭空多了一道水印。 他抬起头感受了一下,下雨了。 隔壁传来一声惊呼,他不紧不慢的将一张油纸拿出充作门帘,又打开两柄油纸伞左右撑起,顶住油纸往外倾斜。 他伏案的地方顿时自成天地。 这场雨尽管来的晚了,但还是落了下来,从一开始的点点滴滴,变成了后面的瓢泼大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刮风,所以雨水全都顺着油纸和伞沿落了下去。 王学洲借着微弱的光线争取尽早做完,做完这道题立马开始下一道。 等到天黑时,四道题全都做完。 在考场待了七八天,食欲都变差了很多,草草吃完,他拿出包袱中一直没打开的薄被,盖在身上睡了下去。 下了雨不仅天气转凉,空气中味道也好了一些。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王学洲将最后一道题做完雨还没停下。 隔壁周徽仲的呕吐声消失,却又换上了咳嗽声。 明远楼的第一声鼓声响起,王学洲就起身交卷,站在他们这排考棚的栅栏前,迎着其他人的眼神,他举着油伞第一个出了考场。 踏出贡院的大门,他深吸一口气差点泪流满面。 外面的空气···实在是太清新了! 只是这清新之中,隐约有一丝如影随形的臭味儿···抬起胳膊嗅了嗅,王学洲脸上的表情一僵。 哦,原来是他腌入味儿了。 他迈步往外走去,门口两排兵马司的人重兵把守,手扶在腰间的大刀上,目不斜视。 在贡院门口等着接人的人,全都被这些人拦在了外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面色不乏紧张和焦急之色。 看到王学洲他们这头一批出门的学子,人群顿时躁动了起来。 “三郎!” 石明一眼就看到了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特别显眼的王学洲,冲着他焦急的摆手。 王学洲快步上前,看清石明的脸色后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石明眼底青黑,发丝凌乱,衣裳上全都是褶皱,他憔悴的上下打量着:“你没事吧?我听说前天夜里贡院里起了火,你怎么样?” 王学洲心中一暖,安抚道:“我没事,烧的地方距离我们的考棚还有一段距离。” 石明长出一口气:“那就行,那就行。” 杨禾长手一拿,就将他身上的行李全都扛上,指着石明告状:“我好饿,他不给我吃。” 王学洲大手一挥:“吃!等下回去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么吃什么!” 他也得赶紧补补,最后几天就只剩下炒面,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没食欲,要不是为了活着,他真是一口都不想再碰。 “王公子!” 三七和乔木也挤了过来,异口同声着急的问道:“我家公子呢?” 王学洲镇定道:“我是第一批出来的,你们别急,他们肯定在后面,别慌,我们在这里一起等着。” 虽然身心俱疲累到了极致,但是想到里面的那场变故,他也静不下心回去等着。 看到他表情镇定,三七和乔木也按下心中的担忧和紧张,看向了大门口。 所幸没等多久,古在田先出来了,三七激动地跳起来挥手。 第216章 白考了 古在田提着东西,快走到他们这边时一个踉跄,三七连忙冲上去扶住。 感觉到自家公子的虚弱,顿时哭了起来:“您终于出来了!呜呜呜……要是您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王学洲上前搀扶着:“你怎么样?” 古在田虚弱的说:“先回去。” 王学洲把他交给三七:“你们先回,我等显文。” 古在田点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九天太遭罪了,他现在头重脚轻,浑身没一点力气,实在是撑不住了。 贡院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有人是用走的,有人是用抬的。 周徽仲就是被抬着出来的,两颊凹陷,双眼发直,看到王学洲也没什么反应,跟丢了魂似的。 王学洲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神。 他现在可没心情关注别的,齐显还没出来。 这可是从小玩到大,一起读书多年的朋友啊! 又等走两批人,乔木和王学洲的心已经提到了半空中,在看到齐显一步三晃的身影时,才‘duang’的一声落地。 “显文!” 王学洲按耐不住上前和乔木一左一右的搀扶着。 齐显脸白如纸,见到王学洲也不客气,顺势倚在他身上,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终于考完了,回去吧!” 一行人也不多言,乔木蹲下身子背着齐显,杨禾打伞,跟在王学洲他们后面回客栈。 一路上车水马龙,泥水飞溅,衣裳的下摆全都湿的不能再湿了。 客栈大门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叫热水、叫大夫、叫饭菜的人来人往。 里面的掌柜和店小二也都飞奔着忙碌。 王学洲他们没有耽搁直接绕过大堂回了后面的小院子。 一进门,古在田的小厮急的眼泪横流,看到王学洲回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王公子!我家公子起了热,之前让护卫去请大夫,跑了好几家药堂,都被得知人已经被请走了,怎么办呀!” 王学洲一惊:“起热了?” 齐显也挣扎着从乔木的背上下来,两人赶过去的时候看到古在田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摸了摸脑门,温度有些高。 “鹤年?鹤年?” 王学洲轻摇着古在田的肩膀将人唤醒,古在田艰难的睁开眼,看到是他们扯开一抹笑,虚弱的对着三七说道:“去····取我···咳咳,取我包袱里····的信来···去找····” 王学洲听到古在田还没烧的失去理智,心中放心了一些,当机立断:“别找了,你们等着,我去给你借个大夫来。” 三七激动的都吹出来个鼻涕泡,跪下道谢:“多谢王公子!多谢王公子!” 王学洲转身打算去裴府借一位府医过来给古在田看看。 没想到刚出门就和带着府医上门来看望他的李伯撞个对脸。 王学洲有些惊喜:“李伯?!” 说完拉着人就往里面走。 虽然生病的不是王学洲,但既然来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李伯连忙让人给古在田看,三七紧张的候在一边。 “劳累过度,又没有吃好睡好,风邪入体引起的高热,吃上两副药慢慢养着。” 听到大夫的话,三七喜极而泣,连忙让大夫开了药方。 齐显则是肠胃不好,拉了肚子。 而王学洲无奈的被李伯按在椅子上由府医把完脉,得了一个“能吃能喝,除了有些上火之外,没有任何毛病的结论”。 就连给他号脉的府医都赞叹:“公子豁达,将自己养的真好。” 王学洲自豪一笑。 他就说,去考试多准备些总没坏处。 今日出贡院的学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不是有些急火攻心,就是被烟呛到了有些不适,要不就是惊吓过度或者受凉。 就连很注意身体的齐显,都有些不适,他却哪哪都好。 李伯听完松了口气:“老爷和大爷都问了几次您出来了没有,得了消息我就赶紧让人带着府医过来了。您没事就好,听说贡院里面起火,陛下震怒,正在调查起火的原因,您这几日考完了就好好休息,不要乱跑。” 王学洲点头:“您放心,等缓一缓,我再上门去看望老师。” 送走了人,王学洲洗漱一番,被石明灌了一碗姜汤,简单喝了稀饭,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 能撑到现在,全靠他的意志力。 昏天黑地的睡了不知道多久,王学洲感觉自己从未睡过这么香甜的觉,睁开眼的瞬间只觉得浑身轻松,精神饱满。 起身打开房门,外面已经是月亮高悬。 “醒了?” 听到石明的说话声,王学洲低头一看,才发现石明竟然就在他房间门口的边上打地铺。 “你怎么睡在这?” 石明不以为意:“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我干脆就睡这了,反正也不冷。你饿了吧?” 他拍拍屁股起身:“都半夜了,我去借厨房给你下点面。” “给我也来一碗!” 旁边的房间打开,齐显也走了出来。 两人见面,相视一笑。 “你怎么样了?”王学洲看着齐显问道。 “我没事,倒是你,睡了一天一夜。” 王学洲大惊:“我睡了这么久?!” 齐显点头:“中间几次去看你,都见你睡的香甜。” 王学洲恍然大悟。 难怪这一觉睡醒他觉得精神饱满,精力充足,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外面情况怎么样?这次考试有没有伤员?原因找到了吗?” 目前为止,这个消息应该是个大热门。 齐显点头:“我中午醒来出去转了一圈,大家都在说这个事情。” “起火的原因听说连夜调查了三天,如今才确定是有位学子题没做完,夜里点蜡做题,结果做着做着太困了,直接睡了过去,连蜡烛倒在了他挂起来的帘子上都没注意,一下子烧到了房顶上。” “偏偏他们那一排的考棚都是原本木质结构的,还没来得及改成新的砖瓦结构,火势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引燃了大约有五间考棚。” 王学洲追问:“人怎么样了?” 齐显叹气:“人只受了伤,没丢命,但是·····几位考生的试卷被烧了,周边还有几位学子被殃及池鱼,卷子被熏成了黑色,也算是白考了。” 第217章 到底写了什么? 《周易》言:“运由天生,命需己定”。 俗语中也有人总结: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所以在朝廷中人看来,如果有人在考场中出了什么意外,也是这个人运气或者命不好。 科举考试鱼跃龙门,那些倒霉蛋儿承受不住这样的福气,被各种意外筛选掉,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尽管这次考场出了这种意外,但是也根本不可能重考,那些被殃及池鱼的学子,无论有多不甘,只能自认倒霉。 而那位始作俑者,已经被下了大狱,他们就是想找人发泄,都无从入手。 王学洲和齐显都有些唏嘘。 石明端来做好的面条,两人低头吸溜吸溜的吃着,这样的动静很快让古在田房间也打开了。 古在田披着一件外衣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笑意:“你们俩背着我吃独食?” 王学洲端着碗回头:“我们这是光明正大吃!你怎么样?能下床了?” 古在田跨出门,“大夫开的药我的行囊里备的都有,三七按照药方给我熬了喝,起来就觉得浑身轻松。” 说到这他苦笑了一声:“想到了自己会暑热都没想到自己会风邪入体,人生啊!还真是世事无常。” 听着他的感慨,王学洲把碗推过去:“来点?大半夜的也没别的吃的了。” 古在田有些嫌弃的推回去:“都是你的口水,我不吃。” “啧,我还不舍得给你呢!” 他拉回去吸溜吸溜吃的香甜。 虽说味道很一般,但架不住他有好多天没正经吃顿热乎的了。 “这次考试你们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三人坐在一起 ,古在田自然而然的就忍不住想问问情况。 王学洲谦虚一下:“约莫,六分把握。” 齐显迟疑:“约莫,五分。” 古在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考试本来就是五六分的把握,你们俩说了半天和废话有什么区别。” 王学洲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好吧!我不装了,约莫八分。” 齐显叹气:“我还是五分。这次的考题看上去确实不难,甚至出人意料的简单,截答题、试帖诗这种都没出现,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什么把握。” “全场下来,我感觉答得全都平平无奇,没有亮点,虽然我尽力了,但就是····好无力。” 他自认也算是才思敏捷之辈,但就这么普普通通的题目,让他有种空有一身力气,却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古在田点头:“这次的题目确实出人意料,没想到会这么··这么··呃··接地气?” 王学洲摇头:“不想这个了,你们的身体在考场上没影响做题吧?” 两人都摇头。 “那这不就行了?尽人事,听天命。” 他多出来的信心还是自己那篇放了不少悬念的文章给的。 第一场如果决不出,第二场他绝对有信心。 至公堂内,灯火通明。 同考官和主副考官全都面色庄重肃穆,一言不发的看着手中的试卷。 这次的会试重要性不言而喻,锦衣卫就守在致公堂的各个角落里,眼也不眨的监督着诸位考官动作,只要有人表情不对或者有什么小动作,他们就能立马提人审问。 尽管之前出了走水的事情,但考官们依然不敢将精力分走。 如水一般的卷子从同考官手中流过。 这个水平太差,落。 这个毫无亮点,引用的典籍不少,写的却都是废话,落。 这个,水平尚可···还行,取。 同考官们疲惫的揉揉眼,灌下一口浓茶提神,继续奋斗。 一位同考官疲惫的叹了口气,忍不住怀疑起来。 有的考生制义写的这么差,竟然也能考上举人,真是···真是世风日下。 歇了会儿,他继续拿起一份朱卷,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明辨是非,知所先后,行仁义之道。’ 嗯? 这个破题,宠辱不惊,是个意志坚定并且忧国忧民之人,有君子之风。 同考官彷佛被灌了一口琼浆玉液,精神一振,继续往下看去。 ‘夫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 同考官鼻翼煽动,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写得好!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官,当如是! 他加快了速度看到最后:‘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山;不以物欲迷心,不以私情乱志···如此,家国有望矣。’ “好!” 这位同考官面红耳赤激动的刚要拍桌叫好,没想到却被人抢了台词,顿时一噎,看向了另一位同考官。 其他的同考官也不满的看过去,有几位甚至被他这突然的出声吓的笔都掉在了地上。 一同阅卷的几位考官忍不住起身,准备过去找突然出声的那位去理论,却发现他激动地站起身:“高荐,我要高荐此卷!” 落后一步没喊出‘好’的那位,也举起手中的卷子怒吼:“我也要高荐!” 嚯! 一下子出了两位考官同时都要高荐手中的卷子,这可是历年会试的头一份儿。 只有同考官认为卷子的水平够他们高举的卷子,才会写明原有交给边上的书吏,再由书吏呈交给上面的副考官。 如果获得了副考官的认可,最后再交由主考官抉择。 其他的同考官并未看到两位同僚手中的卷子,看到两人双眼对视,眼中好似有火花闪现,顿时心痒难耐。 两份试卷到底写了什么啊? 锦衣卫绷着脸上前一步:“至公堂内,不得喧哗,两位大人请坐好。” 举着卷子要高荐的两位同考官,对视一眼,同时坐下开始详细审阅手中的卷子,这样才好写明高荐的理由。 飞快的看完,两位同考官都是长出一口气。 果然,能写出这种水平文章的人,才华差不到哪里去,其他的文章做的也各有亮点。 两人飞快的蘸墨,挥笔泼墨一气呵成,几乎是前后的时间内就写好了自己的荐语,命书吏呈上去。 里面的两位主副考官早已迫不及待。 外面的同考官们却放下了卷子,起来伸展身体的,喝茶的,出恭的,总而言之全都准备休息一下,支着耳朵想知道里面的动静。 那两张卷子到底写了什么?谁胜谁负? 第218章 难以抉择 唐简拿起第一份卷子,看了一眼就‘嘶’了一声。 旁边的主考官牛宏急不可耐的站起身,又‘duang’的一下坐下,焦急的看着唐简。 你个老小子!倒是赶紧看啊! 唐简此时的心神已经全都被眼前的卷子吸引。 他没想到有学子角度新颖,‘鱼和熊掌’这个问题,竟然用《周易》来解答,文章更是精妙绝伦。 《周易》中的《随》卦六爻中,在随、随从中,六二、六三爻中分别出现了: ‘系小子,失丈夫’(系住小孩失去丈夫)。 ‘系丈夫,失小子’(系住丈夫,失去孩子)。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时,如何选择? 这位学子,竟然从分析卦象来给出回答:“泽中有雷,随。君子以向晦入宴息。上卦为兑,下卦为震,克柔震刚,内刚外柔,内动外悦,最是通达,适宜正固······” 雷都知道随时顺势,到了冬天就藏在了泽水中,雷在泽下,时机不到。 后面更是用了那句‘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于西山’来举例。 将周文王身处逆境,随遇而安,随时而动,被拘之时推演《周易》,既保全性命,又有了后来的王西岐山祭祖,一举灭商的事迹来举例。 ‘审时度势,顺时而势,择善而从之,变通随和,既不同流合污,也不固执妄动,如此,方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 文章上佳! 唐简看完,一股热血汇聚在头顶,粗略看一眼其他题目的破题,当即就激动地写下‘取’。 写完后放下笔,回味了一下,索然无味的拿起另一份卷子。 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顿时一怔,瞪圆了眼睛。 ‘嘶!!’ 他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高位上的牛宏眼皮跳了跳,几番忍耐终于忍不住看着他:“唐大人,我等还有许多卷子要审,不可浪费太多时间。” 他委婉的催促唐简赶紧看! 可唐简此时已经全然顾不上牛宏说了些什么。 天呐! 这文章做的可谓是大气磅礴,赤胆忠心,文采斐然。 同样是‘鱼和熊掌’这个问题,但这位学子却是从仁义之道切入。 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道尽了以天下为己任,以利民为目的的忠君爱国之心和对百姓的责任感。 唐简的眼睛恨不得戳进卷子里,一字一句逐字分析。 可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上首还坐着眼神灼灼的主考官。 唐简捧着卷子把那篇文章看了两遍,又看了看这位考生的其他的文章,叹了口气,写下一个‘取’字。 卷子有两份儿,可会元可只有一位啊! 这可如何是好? 要‘鱼’还是‘熊掌’? 牛宏见他对着两份卷子发愣,忍不住咳了咳,提醒他该奉上了。 唐简一咬牙。 算了,交给主考官头疼去吧! 他眼神同情的将两份卷子递了过去。 牛宏几乎是迫不急待的接过去看了起来。 瞟了一眼就彻底的陷了进去,直到第一份看完,他捧着卷子迟迟没有回神。 “咳咳,大人,还有一份未看。” 唐简看到牛宏这个样子,连忙提醒了一声。 牛宏猛地惊醒,连忙拿起另一份看了起来,眼珠子越瞪越大,随即就是纠结。 嘶~ 好纠结,好难选,怎么办? 为什么第一只能有一个?简直是……简直是……不讲理! 外面的同考官听了半天,就只听到两位大人吸气的声音,无奈只能强忍住好奇,继续阅卷了。 时间紧任务重,他们没太多时间浪费。 牛宏纠结的将两份试卷上面写了‘取’,如此两份试卷都是中了。 他扼腕叹息:“先放置一边,待第二场、第三场卷子审完,再决高下。” 一群人加班加点的阅卷,第二场的卷子很快就被送到了考官们的手中。 成堆的卷子再次如水一般从同考官手中流过,待其中一位同考官打开卷子的时候,突然发出了一声“嗯”? 一旁的同僚不做理会,瞥了他一眼再次继续看卷子,没想到那位同考官又发出了“咦”?这还没完,他又‘啧’了一声。 旁边的同僚眉头狠狠一抽,忍无可忍:“钱大人,看归看,一直骚扰我们不合适吧?” 被点到名字的人茫然抬头:“怎么了?” 开口的人怒声道:“你一会儿嗯?咦?唉!啧,扰的人无法静心!” 那位同考官此时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道歉:“抱歉抱歉,我一时看入迷了,这张卷子实在是···” 这卷子做的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说话竟然只说一半,仗着自己有点东西,竟敢这么吊他胃口,真是岂有此理! 道完歉,他迅速的看其他题,结果发现这家伙是真有两下子,算学题做的简洁明了,答案准确。 判题逻辑清晰,且有律法可依,就连那道刁钻的无法下判决的律法题目,他也找到了前朝律法作为依据,有理有词的下判决,让人心服口服。 那道论题更是吊足了胃口。 想到这里,他提笔写下荐言,然后叫来书吏:“我要高荐!” 此卷虽然可恨,但确实言之有物。 不能他一个人被吊胃口,要吊一起吊。 嚯! 八位同考官骇然。 今年这是疯了,竟然连着三位同考官都要高荐。 致公堂的外帘,短暂的静默了一瞬,瞬间嗡嗡嗡的讨论了起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唐简连忙灌了一口茶,严阵以待。 等那份卷子被放在他的桌案上,他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一眼。 他下意识的发出“咦?”的惊奇声。 然后就和之前的同考官一样,时而着急,时而不悦,时而发出啧啧的声音。 这次他倒是干脆利落的写下‘取’给主考官审阅。 牛宏看完之后,磨着后槽牙,又爱又恨的写下‘取’字,放到了一边。 “等审完第三场!” ····· “听说了吗?那位因为体弱被送往夷山的五皇子,要回京了!听说还是长公主亲自去接的呢!” “咦?还有位五皇子?我怎没听过?兄台展开说说?” “一听就是外地来的,您这儿就不知道了吧?这五皇子啊,生母出身低微,福薄!生下皇子不过三年就去世了,五皇子自小体弱多病,曾经被太医院的院正断言,活不过十五岁!” 第219章 谁绑我算他倒霉 好不容易考完试,王学洲和古在田他们自然是想要放松一下。 他们在客栈待了几天,王学洲去探望过老师之后,就拉上古在田和齐显找了一间京中最大的茶楼闲坐。 打算听一听最近京中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三人刚点了茶水入座,就听到了旁边桌子上聊天的声音。 按理来说人家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茶楼说话的人中算是正常声调。 但无奈王学洲对‘五皇子’这三个字格外敏感,聊天的两人又是坐在他的后背处,听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身子微微往后仰,支起了耳朵。 听到太医院院正断言活不过十五岁,那位外地的老兄震惊的外地口音都飚了出来:“咋了?恁们京城人是不是比俺们多长一个胆?连皇子活不过十五这话都敢说?” 对方神神秘秘:“这你就不知道了,先不说当初陛下还是太子呢,就···嗐,这又牵扯到后院女人身上了,反正五皇子不受太子妃待见,他本身又不是嫡出,也不是长,生母又早逝,地位有些尴尬,当初太子妃看他总是生病需要人照顾,就找了太医院的院正过去诊断···具体的不知道,反正这结论,就这么来了。” “哦,原来不受宠啊!那这也太敢说了····后来呢?” “后来太子殿下听说了也没生气,找了钦天监给看看,最后钦天监的人说如果五皇子殿下能养在南边一千里外,就能活。于是陛下将人给送到南边一千里外的夷山,交给无为道长养着了。” “堂堂一位皇子,养在道观?” “能活着不就行了,还管他什么地方?陛下也真是一片慈父之心,刚登基就把人召回来了,可见是惦念的。” “唉!这个关头回京,还不知道是好是坏呢!” “别说,你还真别说!立储的这个关头回京,难不成陛下对五皇子有什么想法?嘶!这也不可能啊!皇后娘娘的母家崔氏,可不是吃素的,皇后娘娘所出的大皇子,孩子都有了呢!” “可能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吧····” 王学洲支着耳朵听了半天,直到两人的话题越聊越远,才坐正了身子。 五皇子既然回京,那他家应该是清静了吧? 古在田喝着茶感叹:“京中可真热闹。” 从他们进京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不同的热闹可看,都不敢想象生活在京城的百姓日子过的有多精彩。 齐显赞同的点头:“如果不是新鲜事太多,抱月楼的事情现在被人给暂时忘记,咱们还真不好找子仁出门。” 王学洲回神:“这样好啊!大家忘得快。没看这才几天,就连贡院失火的事情都无人问津了。” 话落,三人脸上的表情都顿住了。 他们客栈里就有一位因为这次失火被牵连的学子。 他们还都认识。 是开考前去抱月楼那次给他们带路的高怀德。 他的考棚离失火的那几间不远,虽然他及时的将东西收了起来,但浓烟太大,试卷还是成了黑色。 这样的卷子根本无法入眼,成绩也就算是废了。 三人也去探望过,之前看上去很乐观的人,现在颓废的胡子拉碴,衣衫不整,见到人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同乡好友坐在他的身边连连叹气。 想到这里,三人默契的转了话题。 “任颐他们也不知道考的怎么样了。” 王学洲想到抱月楼,自然就想起了曾经怀庆府的几位同窗。 人大概都是不经念叨的,听到他的话古在田还没回答,就听到了任颐惊喜的声音传来:“鹤年!子仁!” 三人扭头看去,只见任颐正高兴地走过来。 不等招呼任颐就坐了下来:“没想到这么巧,我跟人约好了在这里碰面,人还没来,我在这坐会儿?” 王学洲笑着调侃:“坐都坐了,现在问是不是有些晚?” “哈哈,那就当我厚脸皮吧!今日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我也要找过去的。” 任颐嘴角挂着一丝猥琐的笑意,看看王学洲。 古在田奇道:“怎么了?” 任颐压低了声音笑道:“我们住的客栈里面人来人往,热闹的不行,我这呢,也听说了些消息,打算提前来恭喜子仁和显文一番。” 王学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恭喜我们?怎么说?” 齐显和他们只上次见过一面吃了饭,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的事,他将脑袋凑近了些:“有什么话任兄直说便是。”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最近京中有几家正打算‘榜下捉婿’,我们这些成了亲的自然是没希望了,可··两位这不正正好?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难道不值得祝贺一番?哈哈哈!!” 虽然现在成绩还没出来,但任颐这么说也是有讨彩头的意思。 在他看来齐显能不能中他不敢断言,但子仁这里他是充满了信心的。 齐显坐正了身子,悠然道:“这机会还是留给子仁吧,我是希望不大。” 能不能中都悬。 王学洲无语,又是榜下捉婿!看起来大乾朝的人对此是真爱啊! 心中吐槽,但他面上也不露分毫,不愿意被看了笑话,“谁要绑我,算他倒霉。” 三人顿时诧异:“这怎么说?” 王学洲幽幽道:“因为我‘毛都没长齐’。” 任颐愣了一下,如雷一般的笑声响起。 齐显一口茶水喷出来,呛的直咳嗽。 古在田竖起大拇指:“狠起来自己都骂。” 那话当然是自黑的玩笑话。 王学洲想说的是,绑他? 杨禾一个人能撞飞五个出去。 ····· 致公堂的考官们也连轴转了好多天。 因为本次考试第二场的题目由陛下所出,所以第二场的卷子也成为了重中之重,同考官们也被分为了看一场试卷和第二第三场试卷的。 等三场试卷审完,取中的卷子再按照编号规整到一起。 不过为了以防出现第一场取中,第二场不中,或者第二场中第一场不中这样的情况。 皇上提前有交代过,主要还是以第一场结果为主,第二场结果为辅。 如果第二场有答的让人眼前一亮的卷子,那么第一场的文章只要不是写的特别差,就可以破例取中。 这样的卷子并不多,只有几十份,主副考官两人很快就根据三场试卷的成绩做了决断。 在进行搜遗后,甚至又找出了一份被埋没的试卷,此次会试取中的三百份试卷,终于全都摆在了长案上。 俗话说‘笔分五色,卷有朱墨’说的正是此时的情况。 第220章 发榜 长案上的三百份试卷上面,各有五种颜色的字体。 即不同的官吏在各司其职时,为了区分而使用的笔,这方面也有严格规定。 监临、受卷、弥封等用的是紫笔,对读官用的是赭黄笔,同考官使用蓝笔,誊录官使用的是朱笔,内帘官使用墨笔。 牛宏看着这三百份试卷,面色严肃的开口:“现在开始给卷子排名。” 给三百份卷子排名也是不小的工作量。 尤其是前几名,牵连甚大。 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试的排名和殿试的排名出入不会太大,除非皇上任性,非要乱点。 三百份试卷,其中有三十份卷子的摆放区别于其他卷子,这是主考官选出来的上上之作,本次排名的重点也在这里面。 至于其他卷子,几位同考官站在那里各抒己见,据理力争,排名逐渐的显现出来。 等到这二百多份试卷在一众唾沫横飞中排好名次,众人都明白,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至公堂内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书吏十分有眼色的给众位大人的杯子里添满茶。 八位同考官喝了茶,稍作休息,对着那三十份卷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等二十份卷子也排好,剩下前十的名次时,致公堂内已经是唾沫漫天飞,争执不休,几位同考官为了自己中意的卷子,差点没打起来。 但是到了前三时,却诡异的沉默了。 因为此时他们全都看了前三的卷子。 “如果按照第一场成绩来,这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当为第一,如果按照第二场成绩来,他这卷子做的也出色,只是那道论题里,他好多东西未写清楚·····” 另一个人持不同意见:“这张卷子确实没写的太清楚,但这不也是因为字数的问题吗?如果就此让他居第二,简直是不公!就冲着这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他当得第一!” “如果以第一场的成绩来说,那篇以《周易》解答的卷子,文章惊艳,切入点精妙,完全能和此卷一争高下。” “既然第一场决不出高低,那就以第二场结果来。” “可要按照第二场结果来看,这份卷子也可跟那份卷子一决高下,这份卷子算学、律法题目,做的精简凝练,看得出来擅长此道,至于那道论题,提出的几点也值得思考。” 要是放在往年,他们也没这么纠结。 可今年优秀的学子实在是太多了,取中的卷子,整体水平都高了不少,就连他们都犯了选择困难症。 虽然对于前三有争议,但是他们相对之前来说,都心平气和多了,并无双手撸袖争执。 只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尽力争取一下。 “牛大人、唐大人,不如两位来做这个决定?” 牛宏和唐简听他们吵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 牛宏开口:“这份卷子被两位同考官高荐是不争的事实,至于这上面没写清楚的,想来是字数所限,此卷不管是第一场还是第二场成绩,当之无愧的第一。” 他拿起一份卷子放在了首位。 “陛下说过,以第一场结果为主,第二场为辅,这份卷子也曾被同考官高荐,写的也惊艳,作为第二,合情合理。这份卷子,第一场文章上佳,第二场做的也很优秀,综合实力当排第三。如此排名,唐大人以为如何?” 唐简看了一下,点头:“下官也认为该是如此。” 主考官决断一出,其他人不仅没反对,还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鸡蛋里面挑骨头了…… 于是‘草榜’就这么拟定了下来。 草榜定下来后,让外帘将原本的墨卷送进,将门锁起,由锦衣卫重兵把守,将朱卷和墨卷一一对号,确定无误后,开始填榜。 ······ 等待放榜的日子是难熬的。 会试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中了会试才能去殿试,而殿试一般情况下不会黜落贡士,只算是进士的排名考试。 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中了会试,就相当于是中进士了,只不过这个进士又分为三种。 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 进士及第说的自然就是一甲,即状元、榜眼、探花。 进士出身说的是二甲,人数不定,第一名被称为传胪。 同进士说的就是三甲,虽然只加了一个‘同’字,但意义却不同,即‘不是进士出身’,但按照‘进士出身来对待’,就是同进士了。 当了同进士,不仅前途有限,而且会被人诟病,但依然有人趋之若鹜。 王学洲他们在外面溜达了两天,稍微放松了一下,就继续缩在客栈里面看书了。 要是万一考上,结果得个同进士的出身可就尴尬了。 古在田放下豪言壮语:“如果我考个同进士,那这成绩不要也罢!三年后我再来!” 他是绝对无法接受自己是同进士出身的。 齐显苦笑:“你不要给我啊!我要!” 他能走到今天,哪怕只得一个同进士出身,一辈子做一个地方官也值了。 王学洲听到直皱眉:“显文,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年纪轻轻走到今天,不比别人差什么,要做咱就做到最好,哪怕多考两次,你也有大把的时间,一个同进士怎么能行?” 齐显叹气:“我是觉得这次希望不大才这么说的。” 说话间,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三人一起站了起来:“发榜了!” 等赶到大堂的时候,客栈的大堂满满都是人,外面的街道上也人流不息。 贡院发榜的动静不少人都听到了,有的人急不可耐冲出去看榜,有的人却矜持的坐在客栈,等着喜报前来报喜。 周徽仲此刻就坐在角落里,面色有些嫌恶的看着王学洲。 他这条命从鬼门关被拉回来,如今养了十几天,他就是爬也要爬起来看看这次考试的结果。 但一看到此人,他就想起了考场中和屎尿味儿作伴的日子。 感觉到一股不善的视线,王学洲看了过去。 就见周徽仲苍白着一张脸坐在那里,身边跟着一个小厮,同桌而坐的还有其他人。 他黝黑的眸子用一种十分厌恶的眼神正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王学洲看了一眼,假装弯腰,欲哕。 ‘呕~’ 周徽仲的脸色一变,脸青了。 第221章 给符笛清风不解世人愁的加更 他嚯的一下起身,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王学洲厉声斥责:“你敢羞辱我?” 这一声顿时把客栈里其他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去。 王学洲满脸无辜:“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 “你明明知道,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周徽仲气的浑身发抖。 这人明知道他在考场中遭了多大的罪,还敢用那个动作来挑衅他! “是吗?我知道什么?” 王学洲双手抱臂冷眼看着他。 大庭广众之下,周徽仲如何肯提起自己在里面的丑态,他牙齿咬的‘咯咯’响,愤怒的看着王学洲,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 王学洲看他这样,嗤笑一声:“喜欢挑事却没平事的能力,人贱天不收,我收!下回再那样看我,被气死了可别找我。” “你……你……” 周徽仲想让小厮上前打人,但他理智尚在。 知道此时如果上前,要落下一个无理取闹的名声。 周徽仲一起的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连忙上前劝道:“周兄这是怎么了?正是·····” 话没说完人群出现骚动,客栈门口迎来了报喜的人:“会试捷报!贺周徽仲周老爷,蟾宫折桂,高中会试三百名!” 客栈里面的人顿时哗然。 “什么?周徽仲?是我知道的那个周徽仲吗?三百名?!” “不是吧?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周徽仲?!” “喏,那位就是····” 周徽仲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递给小厮一个眼神,他的小厮连忙跑去给喜报一个红封,喜报笑呵呵的走远了。 他深吸一口气,扬声说道:“让诸位见笑了,此次会试,我被分到了臭号······能考出此等成绩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过这对在下何常不是一种锻炼?待我回去磨练心志,三年后再战!” 短短的几秒钟他已经想好了。 这个成绩等同羞辱,他不会认的,他要再考! 听到周徽仲这样解释,周围的人恍然大悟,佩服道:“周兄高才,如此这般都能考上,我等真是望尘莫及。” “是啊是啊!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周兄竟然还能中,真是我等楷模,不过听周兄这意思是打算放弃此次成绩,下一科继续考?这等气魄,令人佩服。” “难怪!难怪!……” 周徽仲的话立马将自己的口碑给挽回了一些,有不少人凑过去,热火朝天的询问。 古在田和齐显已经拉着王学洲坐在了石明占好的位置上,听到周徽仲这样说,佩服道:“这人虽然心眼小了些,但还真有几分真材实料,我看他病殃殃的,都这样了还能考上,不得不说也真是厉害。” 王学洲比谁感触都深。 他还以为那小子交了白卷呢! 结果吐成那样,竟然还坚持做完了题,虽然排名最末,但也是考上了,倒也真是个人才啊! 又等了一炷香,喜报再次上门。 “会试捷报!恭贺郭文,郭老爷高中会试第二百七十名!” “会试捷报!恭贺余喆,余老爷,高中会试第二百三十名!” 随着时间流逝,客栈里面的人也焦躁了起来。 王学洲还算镇定,他觉得自己的名次肯定在前面,所以还没到很正常。 可古在田和齐显两人已经急的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还没来?!” 时间一直等到了下午,客栈掌柜在门口翘首以盼,许久不曾上门的喜报再次出现,他顿时冲着大门喜道:“来了来了,报子来了!” “会试捷报,恭贺古在田,古老爷,高中会试第一百一十名!” 客栈掌柜的欣喜:“古老爷中了一百一十名!哪位是古老爷?!” 古在田欣喜若狂的起身,一把抓过三七手中的荷包,亲自冲过去给喜报塞钱:“辛苦了辛苦了,拿着沾沾喜气!” 喜报手中轻轻一捏,也高兴地唱道:“祝您青云得路今日展,他日必将耀门楣····” 一番话说的古在田眉开眼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看也不看的拍进报子的怀里:“拿去请你吃酒!” 报子喜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捧着银票兴高采烈连连道谢,才离开这里。 齐显失魂一样僵坐在那里。 都一百一十名了,还没他。 不,还有机会,再等等。 古在田还没回到位置上,就有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前来找他道贺,他应酬了几句,就回到了位置上,收敛了笑意继续陪着等。 这一等,就到了申时。 “会试捷报!恭贺王学洲,王老爷!高中!会元!!!!” 来报喜的报子站在门口,将嗓门扯到了最大,吼了出来。 客栈掌柜欢喜的快要晕过去,一把扯住报子:“您说嘛?会元在我们这?” 报子点头:“不错,本次会试的会元在你们客栈,王老爷呢?” 说着报子就进了门。 掌柜原地一蹦三尺高,冲进去:“王老爷!王老爷!” 周徽仲得到自己的考试结果并没有走开,还在那里等着。 听到这个消息,脸一下子就变了。 不可置信中带着一丝震惊,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两人的考棚只隔了一堵墙,他没受影响吗?凭什么······ 一个第一,一个倒数第一,想想他就觉得耻辱。 他果然和这个人八字不合! 石明的嘴巴咧到了耳后根,他飞快的将一个红封递给报子。 王学洲脑子嗡嗡的。 他的身边都是人,古在田拍着他不知道在说什么,齐显捶了他胸口一下,嘴巴一开一合好像也在说话,周围的人全都眼神热切的看着他。 而他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脑中只知道自己现在是会元了,离状元更近一步。 他吹过的牛逼,快要实现了?! “王老爷!王老爷!”客栈的掌柜急切的在他面前挥着手掌,将人叫回了魂。 王学洲镇定道:“何事?” “祝贺王老爷,贺喜王老爷,祝您前程似锦,步步高升!您在咱们客栈的消费,一律给您减三成!” 会元啊!这可是会元! 就当提前投资了,要是得了状元···· 只要这么一想,客栈的掌柜就热血沸腾。 王学洲愣愣的道了谢,然后看着围着他叽叽喳喳恭贺的人,他拱手道:“诸位的贺喜我收到了,会试过了马上就是殿试,待我考完殿试,再与诸君同贺。” 第222章 行也是不行 周府。 周明礼此时半躺在榻上看书。 吴怀匆匆进门,脸上带些不悦的神色。 周明礼看了一眼,悠然出声:“贡院的结果出来了?” 吴怀点头:“出来了,王公子考了会元呢!但是····” “七公子还是考上了,第三百名。” 周明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随手将书放到了一边:“周徽仲果然有些能耐,怪不得哄的我爹动了心思,想要将他过继过去,呵!” 吴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如果大公子在的话,哪有他什么事儿···” 意识到自己失言,他连忙生硬的转移话题,语气嘲弄:“早知道咱就该直接命人打断他的手,只是给他送到臭号真是便宜他了!听说他不满这个成绩,还想下回再考呢!” 这次的考试皇上盯着,大动作他们不敢有。 但是动动手脚将人分到臭号,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怪就怪在没算到七公子从小衣食无忧的长大,一路顺风顺水的走到今天,分到了臭号还能坚持做完题。 周明礼眼神幽深:“不管他会试考上了多少名,殿试注定要黜落的,不管努力多少年,都是徒劳无功,甚至在未来的很多年里,他会无数次的后悔今日的冲动,因为他再也不会有三百名这么好的成绩了。” 说起这个吴怀精神一振:“说来这次王公子运气不好,竟然在他隔壁,不过王公子考了会元,他才考三百名,如此想来,感觉他坐在臭号能考上也没什么了。” 周明礼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子仁从小就想得开,适应能力强,不像那些大家子弟那么娇气,坐在那里不受影响我倒不是特别意外。能得这个成绩,可见这几年也是下了功夫的,如此说来,今年的状元,他胜算很大。” 吴怀看着他高兴地样子,也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那咱们要不要送一份贺礼过去?” 周明礼笑意微敛,“他前途正好,跟我们扯上关系怕是会影响名声,还要受我连累被人攻讦。贺礼暂时先别送·······” 顿了顿周明礼话锋一转:“你去外城找个不起眼的小院子先买下来,等子仁殿试过后找房子的时候,你再找人低价卖给他。” 按照这个成绩来看,子仁很大的几率要进翰林院,到时候在京中总要有个落脚点。 吴怀不解:“为什么不干脆买一个好一点的大宅子?” 周明礼摇头:“初来乍到,太高调了容易不合群。” 这么一说吴怀瞬间明白了,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里面的人大都不富裕,如果王公子一个出身不显的人,一来就住大宅子,奴仆成群,确实好像不太合适。 ···· 前十名的卷子整齐的摆在龙案上,仁武帝随意的翻了翻。 只有前三名的卷子他看的稍微认真一些,从第三看到第一,看完后他陷入了沉思。 原本还想抬举一下王家的那个小子,可现在人家的实力在这摆着,根本不用他出手,这···· 高祥小心翼翼的上前给陛下添了一杯茶,瞥了一眼卷子。 陛下怎么看了那么久?难不成这卷子有什么不妥? 可礼部的大人送来的时候,也没说别的啊! 好在他的动作让仁武帝回神,他放下卷子,“去将小五喊来。” 高祥愣了一下,躬身退下去传命令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他领着一位器宇轩昂,龙眉凤目的小少年走了进来。 人靠衣裳马靠鞍,五皇子萧昱照此时完全不复当初在西朗村灰头土脸的模样,单看他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他曾经弯腰在地里锄地,上山捡柴,还曾被逼着掏过大粪···· 踏进门,他不伦不类的给仁武帝行了一礼:“参见父皇。” 语气疏离,表情木讷。 仁武帝看着他,眼底浮出一丝愧疚,语气放温和了一些:“回宫几日,可有适应?” 萧昱照默默点头:“挺好的。” 他少言寡语,说完就站在那里,看上去一点没有少年人的活泼。 仁武帝心中复杂,“你之前被何常托付给了王家近一年的时间,现在你回来了,朕··爹总不好不表示,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在他们家过的如何?不声张的情况下,爹准备赏他们。” 提起王家,萧昱照抬头看了仁武帝一眼,缓缓说道:“我没意见,都听您的。” 仁武帝有些犯难。 抬举为状元吧? 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赏银有些太俗气了。 给封官? 都状元了,当官那是肯定的事,给的高了不好解释,照常给,他这也不算赏。 “你说朕给他赐一桩婚事怎么样?” 思来想去,仁武帝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这里。 萧昱照吃惊地抬头,忍不住看着他怀疑道:“您是报恩还是报仇?” 仁武帝眼睛一瞪:“你说的这什么话?朕给他选一位家世样貌样样出色的女子,给她操持家里,让他后顾无忧专心做事,这还不好?” “家世样貌样样出色的小娘子选择也多,您这样做,怕是要生怨偶。王家缺钱,不如您干脆赏点钱吧!” 萧昱照原本是不准备说这么多的。 他刚回京,上面几个哥哥各有倚仗虎视眈眈,他夹缝生存,只能表现的平平无奇毫无威胁以求自保。 可没想到他这便宜爹竟然这么草率,他不得不出声快刀斩乱麻。 仁武帝眼底闪过异色,看着他感叹道:“小五通透,不过赏钱会不会俗气了些?” 萧昱照点头:“王家是普通人家,就喜欢这些俗气的东西。” 仁武帝点头:“那好吧。” 送走了五皇子,仁武帝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笑出了声。 默了默,他起身往外走去。 “高祥,周家那个孩子如何了?” 高祥跟在后面弯着腰回答:“回陛下,考了第三百名。” 仁武帝背着手叹道,“可惜了。” 坐在臭号,听说吐的昏天黑地,又感染了风寒,最后是被抬着出考场的,竟然还榜上有名。 不过,这终究只是无用功。 高祥也暗道可惜。 才华再好也白瞎了,有人说你不行,行也是不行。 ····· 成绩出来后,齐显不得不接受了自己落榜的事实。 “周徽仲那个家伙,当初是被抬出来的,都这样了他还榜上有名,我却没考上。” 没有对比还好,有了对比之后齐显不免有些颓丧。 第223章 送命题 古在田拍拍他的肩膀:“你才多大,那姓周的多大了?你比他小三岁还能同场竞争,这说明啥?这说明你也不比他差!” 王学洲也开解道:“他无非是沾了家世的光,如果你们换换,说不定他还不如你呢!更何况,咱们没必要非跟他们比,本身南方学子取中的几率就比我们大,我们只跟自己比,不要妄自菲薄,放眼望去,这次来参加会试的举子,如你我二人这般年纪的,可没有几个。” “这说明啥?说明你也是万里挑一!”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换个角度齐显一下子觉得好受多了,“好像还真是。” “对嘛!不过一次不中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吕胖子他们还在院试那里挣扎呢!一次挫折,不算事儿!” 榜单出来后,考上的就要准备殿试,没考中的就要启程回乡了。 问遍了怀庆府的同乡,除了王学洲和古在田之外,竟然只有一位年逾四十的老举人中了。 不过排名很靠后,除非他在殿试上大放光彩,不然就是同进士无疑了。 其余的同乡纷纷开始准备收拾东西回乡,齐显也不准备多逗留,经王学洲介绍,准备和怀庆府的几位同乡一起回去。 王学洲虽然不舍,但却没有强求。 他们殿试之后也是前途未卜,还不知道要在京中逗留多久呢! 送齐显回家的那天,王学洲将自己整理出来的手札送给了他。 齐显拿着东西问他:“你要不要让我带封信回去?” 王学洲想了想摇头:“等你带着信回到家,我这里也出结果了,还不如攒着到时候一起将消息传回去,让他们高兴高兴。” “说的有理。”齐显笑了笑冲着他摆手:“好好考,等下次来考试,我可就投奔你了。” 王学洲拍着胸口:“等着吧!包在我身上。” 话说的自信,扭脸回到客栈,他和古在田两人就开始疯狂的考前冲刺。 那位老举人则是为了同乡之间互相照顾,专门换到了如云客栈住下。 只是虽然住下了,但他却没事就溜达着出来玩,看到两人如此拼命,他还劝解道:“劳逸结合方是持久之道,绷得太紧有时候会起到反效果。” 古在田看着他这样,忍不住反过来劝他:“安兄不如和我们一同看看书,到时名次也能提高一些。” 安时雍哈哈一笑:“我这个年纪能考上同进士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这二百四十的名次,再提高也是个同进士,我还不如放松一下,反正都是同进士,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也没甚区别。” 他想的十分乐观。 以他这个年纪,考上同进士做一地方官已经很不错了,总比蹉跎一辈子强。 他也没那么大的野心,这样就足矣。 他都这样说了,古在田也只能作罢。 殿试的时间就定在九月十五。 到了那天,三人整理好仪容仪表,两手空空的赶往宫门口。 殿试的地点在金銮殿,由皇帝作为主考官主持这场考试。 等殿试完毕,他们这些新科进士们就可以被称为‘天子门生’。 有的人或许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一次面见皇帝的机会,那自然是要多积极就有多积极,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 三人天不亮就出门,结果到地方的时候发现御道之上已经有许多的考生在排队了。 三人连忙加入队伍,根据一旁礼部吏官的指示,进行检查、核对身份、进门。 他们走过的每一处,都有锦衣卫眼神凌厉的盯着,让人生不出半点嬉笑的心思。 礼部的吏官们态度也十分温和有礼,耐心十足的指导着他们进行下一步。 毕竟这些人过了今天,以后就是同僚了,甚至有些以后还可能成为他们的上司,可不得态度好一些么。 经过繁复、严密的搜查和核对之后,所有的考生终于站到了一起。 王学洲和古在田、安时雍三人也按照名次先后分开排队。 看到自己的位置,王学洲愣了一下。 哟呵! 前五的位置两个老熟人。 从站位上看,第二名不认识,第三是何慎,第四不认识,第五是谢瞻山。 两人见到他不见意外之色,冲他微微点头。 王学洲笑了笑也点了点头,站在了第二名的前面。 所有人到齐,礼部的人简单的说了一下流程,又给他们讲了一遍如何行礼,然后就带着他们去金銮殿。 到了那里按照名次先后入内。 殿内摆放着一张张桌椅,上面有文房四宝,那就是他们即将考试的地方。 上首摆放着一张金色的龙椅,上面没人。 王学洲有些失望。 他原本还想悄悄看一眼皇帝长什么样呢! 是像后世电视上那样长得帅气逼人的理想派? 还是像博物馆里的画作那样的写实派? 说起来,过了今天他以后就是高级打工人了,也不知道这位陛下的性子如何··· 他正乱七八糟的想一些有的没的,就听到有太监高喊了一声:“陛下进殿!” 听到动静一众考生连忙按照之前的提点开始行大礼。 直到太监开口:“陛下赐座!” 他们才起身按照自己的排名坐好。 王学洲的座位在最前面,就在几位主副考官的眼皮子底下。 原本还想抬头趁机偷瞄一眼皇上长相的王学洲,感觉到头顶上若有若无的视线时,只觉得头皮发紧,完全不敢抬头乱看。 罢了,还是先老实着再说吧。 他们的试卷很快就发了下来。 看到第一题的瞬间,所有人都懵了。 副考官们半瞌眼皮,扫了一眼考生们的脸色,心中顿时舒服了。 就说嘛! 陛下这题出的,实在是让人无法回答。 这不是难为人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个题···这个题··· 指的到底是什么啊?! 不少人都已经深深的拧紧了眉心,王学洲也不例外。 毕竟安王叛乱这个事情现在还没个结果,安王此人还未伏诛,不少人看见这个题的一瞬间,就想到了他身上。 往大了想,难道是指周围虎视眈眈的夷狄? 又或者往深了想,这个‘他人’指的是陛下的其他兄弟? 嘶~ 这题,送命题。 第224章 一律杀之 这个问题尽显帝王霸气。 但读书人都有个毛病,那就是想得多。 一句话能理解出八百种意思,一个人一个想法,而且还都特喜欢联想。 看到这个题目,有一些人已经想到了先皇在位时,当今圣上和其他皇子之间针锋相对的关系了。 虽说如今陛下登上了皇位,但其他王爷的心思有没有就此打住,他们可不知道。 难不成陛下出这个题,有警告其他王爷的意思? 还是说陛下对其他王爷不满,想要借他们的卷子,试探一下朝中之人的看法? 想到这些,那些想得多想得深的人,已经汗流浃背了。 抬起袖子擦脑门的手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仁武帝坐在上首扫了一眼,暗自摇头。 心性太差,没有定力,难堪大任,得多练练。 嗯,这一些倒是不错,心性坚韧,不受题目影响,镇定自若的下笔,是好苗子···· 嗯? 会元竟然还没开始动笔? 王学洲想的也多。 但是他觉得殿试既然敢出这样的题目,总不会是看他们答的一个不满意就拉出去砍人吧? 当今圣上没听说过昏庸残暴的名声,那他们这些历尽了千辛万苦才走到金銮殿的人,朝廷上下,甚至是皇帝,没必要拿他们开涮。 这道题,如果求稳,那自然就是从大乾周边的夷狄出发来解释这个‘卧侧之塌岂容他人鼾睡’,哪怕写的不出彩,那也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他愿意求稳,他屁股后面的老二、老三愿意吗? 甚至前十名里,说不定其他人都对他屁股下面第一的位置虎视眈眈呢! 尤其是何慎。 听说他之前就是小三元,后面又拿了解元,如果这次会元是被他拿下,说不定就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还是新皇上位的头一个状元,这样的名头够他吃一辈子,官途顺畅了。 可现在他和会元失之交臂,换成是谁都不甘心吧? 这会儿说不定正铆足劲等着争状元呢! 王学洲觉得如果自己被人从第一拉下来,也挺没面子的。 更何况,一篇求稳的文章,他还怕皇帝看了怀疑他这个会元是怎么来的呢! 而且,他敢断定,八成的人都会从夷狄的角度来写这篇策问,各种切入点应该都有,再写也写不出花来。 沉思两秒钟,王学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深吸一口气,他开始在草稿纸上提笔回答:“臣以为,帝王之尊不容侵犯,当以雷霆万钧之势,杀无赦!·····” 他不管这道题的意思说的是其他王爷还是夷狄,全都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的态度来作答。 霸气的问题就用霸气的回答,一应杀之。 但这是殿试,打打杀杀写的多了显得戾气太重,有做事激进,行事冲动之嫌。 话锋一转,他又写道:“天子与天同苍,陛下卧榻关于国之安危,社稷之稳固,天下万民心之所向,牵连甚大,所有觊觎者,包藏祸心,其心可诛······” 只会拍马屁也不行,你还要给出建设性的回答,不然泛泛而谈,说来说去没一点干货,这篇文章就会成为‘空策’。 他引用‘养虎为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两个典故来缓缓阐述,顺便再拍一波马屁。 然后才开始写道,“对外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明德化····” 写着写着王学洲发觉这又说回会试第三场的卷子上了。 想到这里,他强调了一下‘对外用奇兵’和‘对内以法治国’的几点建议。 最后强调扞卫国土和帝王威严的重要性。 还不忘说回开头的观点:“执迷不悟,负隅顽抗者,杀无赦!挟众称戈,稍抗颜行者,杀无赦!大乾锦绣江山,不容宵小横行!” 一连写了好几个杀杀杀,王学洲手中的笔尖彷佛都带上了杀气,力透纸背。 待最后一笔落下,他长出了一口气。 重新再看一遍这篇文章,他觉得自己写的挺不错的。 帝王之威,确实不容侵犯。他这个角度回答的没问题。 而且他这样直接把问题中的所有可能性都给覆盖了,宵小说的是谁,皇上想他是谁,那就是谁。 不管是有异心的其他王爷,还是虎视眈眈屡次侵犯的夷狄,一律杀之。 做帝王的,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从邕王一事的结果就能看出,如果陛下真的有心要保,邕王一家儿子、孙子,怎么可能死的那么整齐? 所以,杀之,永绝后患。 对外,杀遍夷狄,将周边的国家收入囊中,永载史册光耀千秋,这绝对是每一位帝王都想做到的事情。 修饰一下,查看一下有没有忌讳,再将开头和结尾分别加上‘臣对臣闻’‘臣谨对’等格式。 一篇完整的制策就做好了,可以誊写到正式试卷上。 殿试答题字数最少一千字,多了不限,如果有想法的话还可以增减一下。 看完草稿,王学洲捂着空荡荡的肚子。 折腾大半天,一天的时间就过去大半了,他不仅坐的屁股疼,还饿的前胸贴后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尿意不重,还能忍。 看了看天色,他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殿试的时间是一天,日暮之前不管写没写完都要出宫。 他抓紧时间誊写。 每个字的大小、间隔他都尽量控制在一个范围内,这样打眼看上去,就觉得卷面工整简洁,阅卷的人也会觉得赏心悦目。 为此,他不惜多耗费一些时间。 写到一半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站起了身,一片衣角从身边掠过,王学洲悄悄的瞥了一眼。 正好看到了第二名看过来的眼神,战意汹涌。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似有‘嗤嗤拉拉’的火光闪过,又飞快的移开。 王学洲稳住心神,下手沉稳。 交卷早又不代表名次,他不能乱了自己的节奏。 快收尾时,王学洲身后又有了动静。 这次是何慎。 大家都挺拼啊! 他一鼓作气写完,交卷,一气呵成。 趁着交卷出门的间隙,他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上首的龙椅之上早已没了人影。 王学洲心底啧了一声。 也是! 陛下怎么会在这干等着。 走出重重宫门,他只觉得浑身轻松。 这条路终于是到头了! 终于不用再起早贪黑的背书做题,十年如一日的泡在四书五经里了! 第225章 见到我不高兴吗 他脚步轻松地回客栈,刚跨过门槛就跟人撞到了一起。 周徽仲脚步匆匆,撞到人匆忙抬头看了一眼。 见到是他,只觉得他脸上轻松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刺眼,忍不住嗤笑道:“趁现在能笑出来就多笑笑,殿试的卷子可不经过誊录,谁的字迹一眼就能看出,你这个会元要是被人挤下来,那就有意思了!” 说完他就欲伸手将王学洲拨到一边走人。 王学洲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到了一边去,“你一个手下败将,会试第三百名,哪怕去殿试都要站金銮殿大门外的人,是怎么有勇气嘲讽我的?边儿去,走路不长眼!” 他反手将周徽仲拨到了一边儿,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周徽仲气的咬牙切齿,他边上的小厮看着他犹豫道:“公子,要不我找几个混混揍他一顿给您出出气?” 只是这风险有些大啊!公子最好是不要同意,他就是表表忠心··· 周徽仲瞥他一眼往外走,斥责道:“这是京里,不是我们平江府!谁给你的胆子!” 小厮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公子教训的是。” 王学洲可没功夫理会周徽仲,绕过大堂直奔自己租的小院子的茅厕。 再不放水膀胱就要炸了! 等满身轻松的走出来,石明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饭菜碗筷,“快吃点饭垫垫。” 王学洲看到饭菜眼睛都绿了,坐过去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古在田才踏进院子。 一进门,直奔茅厕,等出来直扑饭桌。 “快快快,给我吃一口!” 古在田冲过去不等三七将他的饭菜展开,抢过王学洲的筷子就往嘴里塞。 “都是我的口水,这会儿不嫌弃了?” 王学洲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吃的这么着急,忍不住乐了。 “饿都饿死了,谁还管口水?吃饱再说!” 三七将新鲜饭菜摆上,石明重新拿来筷子,两人也不说话了,筷子飞舞,一个个吃的嘴角流油。 看的石明和三七心疼的不行,生怕两人噎到了,连忙给端来凉茶边吃边喝。 吃饱了筷子一扔,两人同时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长叹:“舒服~” 说完两人仰天不语。 多年来的目标一下子完成了,一时间都有些空落落的。 古在田很快就整理了心情:“殿试的那道题,你怎么答的?” 王学洲反问:“你先说说你的。” 古在田清了清嗓子,脸上带了几分信心:“我这个成绩,当然是稳中求进,我整理了一下我爹之前和我聊天时说的几点局势,写了如何治理边境,如何预防边境外族入侵·······不敢说我这个卷子一定能提一提名次,但绝对不会掉下来。” 王学洲叹息。 这就是耳濡目染了。 也是农家子弟难以出头的原因,除了天赋还看环境。 他有今天这个成绩,不敢说自己多努力,也有占了运气,拜了名师指导的原因。 “我是从陛下的角度出发,用····” 他将自己的切入点说出。 古在田激动的拍桌:“牛哇兄弟!真敢说!怪不得你是会元呢!这胆子就是比我强!说真的,一开始看到题目,我也吓了一跳,你懂吧?” 他挤眉弄眼的,说完又道:“我在那想了半天,还是不敢碰那个,就决定还是从周边的外族作为切入点了。” 王学洲点头:“你这样就很好。” 如果他的名次在中间,也宁愿选择稳中求进了。 说完,古在田有些伤感的看着他,“等结果出来,我们也要分开了。” 他的成绩进不去翰林院,能顺利的谋外放就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局。 王学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早晚还有再见的时候。” 话音落下,肚子一痛,他‘噌’的一下起身,没想到动作和古在田同步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有杀气,同时朝着院子中唯一的茅厕冲去。 “你起开——” “凭什么!” ····· 昏暗的地牢中,地面上简直就是老鼠窝,嚣张的在地上到处蹿动。 墙面斑驳,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栅栏的对面挂满各种刑具,墙壁的油灯为周徽仲带来了一丝些微的安全感。 他惊惶不安的站在牢内,怎么都没想明白自己只是出门看房子,怎么就被人给抓到了这里。 这是哪?谁抓的他?为什么抓他? 他满脑子都是问号,警惕的看着周围。 这里根本没有一丝能下脚的地方,他站在那里宛如成了木雕。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终于隐约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忍不住脚步往前了一点,企图看清楚。 没等多久,几道被拉长的影子映入他的眼帘。 说话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大人,人已经醒了,就在那里。” 他看到一位穿着锦衣卫服饰的人,指着他。 而他喊大人的那人,一身月白色银纹锦缎长袍,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看身影仿佛一位淑人君子。 周徽仲皱着眉,直到对方走进油灯照耀的地方,他这才看清了对方眉眼冷峻,正用一双沉静的眸子看着他。 仪表堂堂的脸上,被一道横穿了左右眉峰的刀疤,给破坏了。 周徽仲倒退两步,不可置信的失声惊呼:“三公子?” 说完他紧抿着嘴。 吴怀搬来一张椅子,周明礼抻了衣服坐下,“七郎见到我,不高兴吗?” 周徽仲心中一沉。 这说话的语气和声音,确实是周明礼无疑了···· 他眼神一闪,艰涩的开口:“没有,就是···太惊讶了,不知道三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是····” 他欲言又止。 “没错。”周明礼微微一笑,“是我抓的你。” 周徽仲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三公子不仅活着,竟然还在京城。 关键是! 刚才竟然有人喊他‘大人’! 还派人抓他!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怎么进的官场?他脸上那样,怎么做到的···· 尽管周徽仲极力的控制着面部表情,但是他还是显露了几分。 周明礼也不在意,依然含笑看着他,“不知道我哥的院子你住的可还舒服?周家主支的资源和人脉,你用的可还满意?你将我爹哄的挺高兴的,当赏!” 第226章 罪不至此 周徽仲听到他的问话心中紧了又紧,颤动一下嘴唇,解释道:“这些··不是我要的,是家主给的。” 到底是读书人,脸皮还没厚到底,说话的时候底气不是那么足。 周明礼口气随意道:“是吗?我怎么听说是你上赶着找周家主套近乎,又时不时的展露自己,入眼后又时常表露出在学业上和生活中的为难,这才让周家主请大儒给你教学、许你住进周府、不仅占了我哥的院子,还赶走了他之前的老仆?” 这些问话像是巴掌一样扇在周徽仲的脸上。 他也没想到三公子竟然知道这么多。 他脸涨的通红,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二公子已经不在了,我只不过是借住一下他的院子而已,那老仆我用着不顺手,自然要换掉!周府又不是我当家,如果没有家主的同意,我怎么可能换的掉?!” “再说,你已经前途尽毁!之前还有传言说是你已经死···在外面了,我们周氏一族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家族没落下去?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起家族的重任!要论关系,我爷爷和您的爷爷是堂兄弟也是血亲,我虽占了你家的便宜,但也承担起了周家的责任,有什么不对?” 吴怀气的胸口不断起伏:“你们这支像血蛭一样靠家主养着,这么多年一个有出息的人都没有,之前总是上门打秋风,就是不撺掇家主过继!难道你们不该承担些责任·······” 周明礼摆手制止了他的话。 周徽仲不屑道:“没有规矩,这里有你开口的地方吗?!” 吴怀气的直接拔刀。 周明礼冷冷的看了一眼周徽仲:“七郎现在好大的威风!莫不是在平江府打着周家的名头过惯了,真拿自己当大少爷,在我面前耍起威风了?” 听到他的话,周徽仲顿时脸变得惨白。 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爹娘站在周明礼的面前点头哈腰,就连自己和兄弟姐妹也被爹娘逼着去讨好他的日子。 想起读书后总是被外人、被老师拿来和二公子、三公子对比的日子。 周明礼冲着身后摆手:“打一顿。” 吴怀立马将刀塞回去,打开牢门一把将周徽仲拖出来,踹翻在地,牢房内的老鼠吓得吱吱乱叫。 吴怀也不废话,对着周徽仲的屁股猛踹了几脚。 也不能真打坏了,等下他还得回去…… 周明礼摆手让他停下,手撑在膝盖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徽仲:“承担责任,谁?你吗?会试三百名?” 周徽仲躺在地上,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鸡,脸上尽是屈辱,听到这话咬紧了牙关说道:“我那是运气不好···坐了臭号!这才只考了三百名,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斩下会元!” “呵!” 周明礼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一声,周徽仲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他捂着屁股起身:“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就等着瞧好了,三年后的会元一定是我!” “别做梦了,臭号你能坐一次,就能坐两次、三次,如果你克服了这个难关,习惯了这个味道,你还面临着断手断脚掉脑袋的可能性。” 周徽仲如遭雷击,怔愣的看着他:“为什么?” “我高兴。” ‘我高兴’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周徽仲的心上。 他恍然大悟,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怒不可遏的指着周明礼:“我坐臭号的事情是你干的是不是?!当年的事情是意外,二公子他自己想不开要寻死!你变成这样也怪不了旁人!是你活该!你要怪就怪你爹!你怪我我做什么?你是嫉妒我,心里扭曲了是不是?!你非要看着我毁了你才甘心!” “我不过是用了原本属于你们的资源,你不乐意你拿回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毁了我?!” “你又凭什么?!就算现在你做了官又如何?你还能一手遮天不成?我还年轻!我脸上也没伤,我的才华,我的学问并不输旁人,我早晚能出头!我不是小时候那个在你面前摇尾乞怜的周徽仲了!你以为我还怕你吗?!” 吴怀拔刀就要砍他的手指,周徽仲连忙缩回手。 “出头?” 周明礼嗤笑一声:“你去翰林院里面转转,看看有多少状元、榜眼和探花,你算什么?哪怕你真的考上了前三名又如何?入了官场,可不是你有学问,你有才华就能往上爬。” “我不跟你废话,要么打断手,回平江府继续做你威风八面的周家七公子。要么,就自请出族改了姓氏,你选。” 周徽仲大惊失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这两样周徽仲都无法接受,他倒退几步,恶狠狠的看着周明礼:“我要告你!我要去敲登闻鼓!让人都看看你这六亲不认、背宗忘祖的东西!让陛下废了你这官身!” 周明礼好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觉得有什么事,是陛下不知道的吗?” “我不信!肯定是你这狗官蒙蔽陛下!有胆子你就说出你的官职来!待我出去,一定要告你一个滥用职权、以公谋私之罪!” 周明礼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他往外走去:“一天。我给你一天时间,想清楚了来回我,别试图传递消息或者逃走,没用的。” “对了,我的宅子就在锦衣卫衙门不远,到那一问周府便知。” 周徽仲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神有些恍惚。 他住在锦衣卫衙门不远? 大概率,是锦衣卫的人···· 周明礼刚离开,就有人进来指着他,“你可以走了。” 周徽仲死死的盯着他身上的飞鱼服,颤声问道:“周明礼是你们···” “大胆!你竟敢对我们指挥使不敬!” 穿着飞鱼服的人手中的刀半出鞘,眼神不善的看着他。 周徽仲闭上了嘴巴,神情恍惚的往外走。 等走出这里,他扭头看去:镇抚司。 ····· “公子,您这样放过他,将来他报复您怎么办?” 吴怀有些担心 。 周明礼淡淡反问:“那该如何?杀了永绝后患?” 吴怀脸色一变,“小的没有这个意思。” 周明礼笑了笑:“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 “七郎这个人,从小就是个识时务的,胆子又小。他小时候明明很讨厌我,每次见到我,却总是第一个往我身边凑,为了吓唬他,我专门带着他去捡虫子玩,他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哭啼啼的陪我玩虫子,呵呵。” 他那时候都十几岁了,为了吓唬几岁的孩子,没少跑去玩虫子,现在想来挺幼稚的。 吴怀也想起了以前,恨恨道:“当年要不是您给七郎一家撑腰,他们家都快被自己那一支的人欺负死了,结果您现在变成这样,他们竟然背着您动了歪心思!您瞅瞅他说的,理直气壮,好像您欠了他们似的!” 周明礼回神,看着远处淡淡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必要在暗处看着他三年又三年的白忙活,将傲骨一点点折断,到时候变得面目全非,像我一样生不如死。他罪不至此。” “两天后,你派人跟他一起回平江府,回去将我娘接来。” “顺便将我的话告诉周家所有人,因为周家主的原因,所以我不愿意周家任何人出头,如果他们愿意自请出族改了姓氏,那我就放他们一马,如果不愿意,那就随他们去。” 第227章 都有私心 吴怀深吸一口气。 这样的话,老爷以后只怕是都要活在煎熬中啊! 老爷还不知道该多后悔这样对两位公子····· 他心中又是痛快,又觉得担心,十分矛盾。 周明礼的心情却不错。 当初大师兄问他,看不爽周家就回去干,不至于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没回答。 如果当年他什么都不做灰溜溜的回了周家,纵使将周家搅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该出头的一样出头,该踩在他的尊严之上的,照样踩在他的尊严上。 而他前途尽毁,只能看着别人高飞,自己折腾半天什么都不是,宛如一个笑话。 哪有现在这样大权在握,周氏仰仗他的鼻息生活,他想怎样就怎样来的痛快? 只要上面之人一句话,哪怕是乞丐也能上高位。 站在高处,手握权利,其他的东西都是浮云。 周家,他现在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如果周徽仲真的有那个能耐,在他的打击之下还能站起来报复他,那他周明礼还能高看他一眼,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只是可惜···· 周徽仲此人,怕是没这个骨气。 ···· 住在如云客栈的人都听说了周徽仲失踪的消息,王学洲和古在田也不例外。 周徽仲的小厮都快急疯了,问遍了客栈的所有人,大家都说没见过。 他这下确定自家公子是真的不见了,他连忙命护卫出去报官,自己则守在客栈,期望着自家公子突然出现。 没等多久,出门报官的护卫就簇拥着周徽仲回来了。 小厮高兴的冲上前去:“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您去哪了?小的到处都找不到您!” 周徽仲神情恍惚:“哦,没事,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他失魂落魄的进了客栈,一瘸一拐的上了楼,留下小厮急的直跺脚。 古在田用胳膊肘拐了拐王学洲:“你说他这是怎么了?往日看见你总跟个斗鸡似的,今天竟然跟没看见你一样。” 王学洲用力的拐回去:“少在这幸灾乐祸,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等着看好戏呢,结果没有戏台子。” 古在田一乐:“这不是考完了,想着放松一下,你看安兄,一考完客栈都装不下了,没事就出门溜达。” “那是人家豁达!你有人家想得开吗?” 古在田一听,顿时不说话了。 成绩马上就要出来,他紧张啊! 可千万不要是个同进士啊!求求了…… 殿试之后阅卷的工作必须尽快完成,两天内是要出结果的。 卷子同样糊名,但是无须经过誊录。 三百份试卷八位读卷官,每人分得数十份。 阅卷完毕后,在试卷的背面用○、·、△、一、x五种符号来分成五等。 然后按序由其他读卷官采分,最后,读卷官一起在全部评为○的答卷中,选择最优秀的十份卷子,暂时评定第一到第十的排名呈给陛下查阅。 如果没问题,前十名就会在读卷官的引领下,进入金銮殿内,由陛下亲自检验这些人是否堪任殿试高科的荣誉。 但这中间,也有一个问题。 卷子能看出字迹,是谁写的一目了然。 再加上阅卷的时间短,读卷官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会细看每一张试卷,这也就完成了无法完全公平,多少都会夹带私心的局面。 能走到殿试,那大家的水平差距不会太大,文章也都有可取之处,所以也很容易审美疲劳。 所以这个时候,读卷官特意关注的人,或者稍微熟悉一些的字迹,就占了便宜。 前十名的卷子被特意拿上去,先交由前面几位陛下亲近的大臣审阅。 龚延一眼就瞥到了自己眼熟的字迹,拿起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龚延大手一挥,在试卷的背面画上一个○,并注明了自己评语:论述精辟,见解独到,上上佳! 其他人慢了他一步,但都对这个仿佛是一比一印刷出来的卷子十分好奇,龚延刚刚放下,就有人拿起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沉思一下,也画上了○,刚放下又被另一人拿去,看完之后默了片刻,也画上了○。 这卷子,不画○也不行啊! 人家都写了,‘帝王之威不容侵犯’‘大乾锦绣江山,不容宵小横行’,他们还能说什么? “这篇文章杀气太重,不利于朝纲,我看这篇不错,当为第一。” 翰林院学士刘士指着另外一份卷子淡淡道。 龚延有些不悦道:“杀气太重?刘大人认为是侵犯我大乾之人不该杀?还是侵犯帝王之威的人不该杀?” “龚大人莫要歪曲我的意思,我等都是读书人,这一篇文章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和粗鄙莽夫有何区别?不过此人文采不错,摛文掞藻、斐然成章,如果龚大人喜欢,放在第二的位置上也无不可。” “呵,我当刘大人推荐的这份文章多有读书人的风采呢,不也是建议将夷狄打的俯首称臣?刘大人,您这私心太明显了不好吧?” 刘士不为所动:“非也非也,虽同样都是打杀,但这两人侧重点不同,第一篇更重‘杀’之一字,而这篇,注重的则是如何让夷狄俯首称臣,所以某不存在私心,是龚大人误会了。” 龚延据理力争:“说来说去都是杀,区别不大,是不是误会你我心中都清楚,这样吧,先将其他的给排好名次,这两份,就交给陛决断。” 大家都有私心,再争下去也是口水战毫无意义。 到了傍晚,等内阁首辅方荀从剩下的二百多份试卷中又抽出一份试卷和这前十的卷子放在一起,等待明日的读卷。 第二天下朝后,仁武帝就来到了弘德殿准备听他们读卷。 前三名的卷子是重中之重,如果听完前三名的卷子陛下没有异议,那么下面的卷子也不用读了,由司礼监将卷子放在御案上,由陛下审阅。 如果陛下有异议,那就要将前十的卷子全读了,供陛下裁决。 前三份卷子,由方荀做主排了名次,一个个念给陛下听。 仁武帝听完眉头一皱。 第228章 点破不说破 手底下的人可以有私心,但是这私心太过他就不喜了。 他手指扣了扣龙案:“将这十一份卷子全都读了。” 正在读卷的人心中一惊。 这说明陛下对前三的排名不是很满意。 几人连忙按序将剩下的卷子都给读了,听完之后仁武帝沉默着没有说话。 弘德殿内的气氛也开始紧张起来,无声地压力在殿内流转。 高祥悄悄的为仁武帝添满茶,然后静静的退至一旁。 殿内只剩下茶盖轻磕茶杯的声音。 “有私心乃是人之常情,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朕自登基以来,效仿太祖,广纳谏言,也不是听不进去建议的人,朕听闻那篇‘杀无赦’,只觉得那篇文章笔酣墨饱,波澜老成,听完回味无穷,为之振奋。方荀,你来说说,这篇为何在第二?” 几名读卷官还在地上跪着,仁武帝彷佛看不见似的。 龚延拿着卷子老神在在,十分镇定。 他当初推荐的时候纵然有一丢丢私心,但也是真的觉得那份卷子不错,现在事实证明他和陛下的眼光很一致嘛! 方荀似乎从半睡半醒间惊醒了。 他连忙躬身回道:“还请陛下恕罪,老臣年纪大了,拿卷子的时候前两份卷子因为未分出第一之故,所以就顺手一放,没想到造成了陛下的误会!还是陛下圣德昭彰,英明神武,明断是非,没让明珠蒙尘,此卷哀梨并剪,当得第一!” 下面的几位读卷官都偷偷的看了一眼方荀。 咦~没想到您是这样的首辅。 果真是老奸巨猾。 “未分出第一?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陛下的发问,龚延腰板一直,清清嗓子:“回禀陛下,是臣和刘大人意见不合,他认为此卷杀气太重,我则认为这卷子写的论述精辟,始终争执不下,于是就没定下··” 仁武帝的视线落在了刘士的身上。 刘士后背绷紧,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紧张感。 可话已经说了出去,事情也已经做下,他硬着头皮说道:“通篇杀杀杀,臣看着只觉得杀伐之气太过浓重,不像是读书人的样子,另一篇写的见解独到,文章沉博绝丽,臣只是和龚大人据理力争。” 仁武帝的眼神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将卷子呈上来。” 高祥连忙过去将卷子收起奉到了龙案上。 仁武帝随手翻了翻,然后抽出几张卷子往前排了排,语气随意道:“刘士、张谦、杨硕,我记得你们都是南方人吧?”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低着头回答:“是。” 仁武帝点了点头:“南方人杰地灵多出才子,不过学问做的好,不代表官也能做好。” 三人的后背上洇透了一大片。 仁武帝拿着笔大手一挥,在一份眼熟的卷子上写下一甲第一名,然后又扯过另一份卷子写下一甲第二名。 轮到第三时,他却往后一抽,“我听说这份卷子的主人长得不错,就他吧!” 大手一挥,一甲第三名跃然试卷上。 写完笔一扔,高祥立马命人将卷子拿下去交给内阁。 仁武帝看着几位读卷官温声道:“朕知你们辛苦,待本次殿试结束,就一人给你们三天假休息,退下吧。” “陛下仁厚,不敢居功,谢陛下隆恩!臣等万死莫辞!” 几人异口同声的喊道,其中刘士、张谦和杨硕三人喊的格外大声。 陛下点破却不说破,还好只是警告了他们一下,没动怒··· 几个人起身,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 名次出来之后就是填金榜。 里面记载了进士的姓名、籍贯以及名次,只是被分成了两份,大金榜和小金榜。 小金榜需要进呈皇宫,供陛下御览和金銮殿传唱用,而大金榜是用于对外公布殿试结果,待殿试结束后,贴在午门外张挂,公布于天下。 名单出来之前,礼部的进士服已经送到了。 冠、袍、衣、鞋、带全都有,还贴心的准备了其他的配件,一应俱全。 只不过这些衣服也一样是统一制作,不怎么合身。 而且这衣服是上一代传下来的,等他们过了大传胪的仪式后,也需要还回去,留给下一代,所以自然不能有什么大改动。 王学洲穿上后,石明围着看了一圈,不停地点头:“你穿上之后真好看,就是这衣服有些胖了。” 王学洲扯了扯衣服,确实有些胖,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走!咱们去看看鹤年穿着怎么样。” 王学洲兴冲冲的跑进古在田的房间,就看到古在田也在扯身上的衣服:“我的有些瘦啊,你的怎么样?” “这不巧了吗?咱俩换换穿。” 两人当即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互相换了一下。 “勉勉强强吧!能穿。” 古在田换给他的这件,胖瘦是合适了,但是衣服短了一点点,不过倒是不影响观感。 看到他这样,古在田有些羡慕:“看你这架势,以后铁定长的比我高。” “那当然!” 自己有条件后,王学洲很注意给自己补钙和蛋白质。 大男人长得矮,脸再好看也大打折扣。 更何况他这个年纪就中了进士,没点身高气势撑着,跟小孩偷穿大人鞋子有什么区别? 威风何在?气势何在? 衣服鞋子穿好后,两人郑重的将那顶进士冠戴在了头上,结果一个转头,两人就碰到了一起。 “你注意点!” “抱歉抱歉,咱俩站远点。” 冠的样式虽然像是乌纱帽的样子,但是头顶两端各有黄铜丝染绿做的枝叶,红丝绒做成的花作为点缀,其上还有一小块铜牌,上面刻着‘恩荣宴’的字样,下面用铁丝做成的帽翅又窄又长,微微向上翘起一点儿弧度,又随着顶端的皂纱垂带向下飘去。  站的太近一扭头,可不就是撞了上么。 三七摸着脑袋不理解的说道:“这左右两边的翅膀看起来好麻烦,站的稍微近点就撞一起了,不能摘了吗?” 王学洲点赞:“好个掉脑袋的想法,你很刑。” 三七缩缩脑袋:“不行不行,我不行。” 古在田哈哈笑起来:“好了,你别逗他了,这帽子是咱们大乾的太祖陛下专门让人加上去的,为的就是防止我们交头接耳,可不能取下。” 三七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学洲和古在田第一次戴这样的冠,两人一会新奇的一会儿摸摸脑袋,一会儿捋捋冠上的飘带,互相作揖:“古大人。” “王大人。”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乐不可支。 殿试三天后,就是大传胪的日子,也就是揭晓殿试名次的仪式。 到了寅时,外面还是黑漆漆的,王学洲就被石明叫起床开始洗漱穿衣。 他眼神发直,双眼空洞的任由石明给他打理。 第229章 太糙了 他内心的小人捶胸顿足万分后悔。 想到了以后不用早起去读书,却没料到他这风华正茂,年纪轻轻的,以后竟然要早起上班! 到底是高兴的太早了啊! 想想也够悲催的,上辈子好歹二十多才入职场,这辈子活生生早了十年! 只顾着读书读书,竟没想到这茬,早知道就拖几年再考了…… 拖着满身的怨念,他吃完了早饭,又被石明往袖子里塞了一些小巧的点心:“如果时间太久,你就趁着别人不注意,或者去方便的功夫垫吧几口。” 王学洲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笑着调侃:“斧头,等过几年我给你娶个媳妇,你这么贴心,你媳妇肯定得掏心掏肺的对你,孩子也得喜欢你。” 石明摇头:“你都不急我急什么?以后再说!” 出了院子门,精神抖擞的安时雍就等在了院子门口,看到两人出来眼睛一亮,“好两位年少有为的翩翩公子,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王学洲打量了一眼:“安兄这般打扮,恍惚间我还以为是哪位气度不凡的大人呢!真是失敬失敬!” 安时雍抚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将它捋的油光水滑,然后大袖一挥双手背在后面,摇头晃脑:“或许是安大人···哈哈哈哈!!!” 三人说笑着往外走去。 安时雍的年纪虽然可以当做他们的父辈了,但是为人很是豁达风趣,三人说了一路也不觉得冷场。 昨日礼部来送衣服的时候已经说过,今日传胪的地方在金銮殿。 他们走到午门的时候,天边渐渐有了一丝朦胧的亮色,暖阳照耀在朱红色宫墙上、金色的琉璃瓦上,一片金红,看上去富丽堂皇。 门口乌泱泱的都是人。 除了他们这些带着冠的新晋进士之外,还有文武百官尽在门口。 他们这些人跟在文武百官的后面,一个个都十分激动,比上次还甚。 毕竟上次还要考试,这次只是纯粹的听个结果。 现在的时辰还早,他们站在朝臣的后面边聊边等,话题的中心自然是离不开本次的状元人选。 不理会后面聊的火热的其他人,王学洲直接看向了第二名的丘维屏。 这两天他打听了一下,原来第二就是那位他没见过的四大才子之一的丘维屏。 感觉到他的视线,丘维屏也看向他,目光炯炯,眼中有势在必得:“王兄要小心了,等会输了状元,可不要哭鼻子。” 王学洲眼神毫不相让:“丘兄不如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别成了万年老二,到时候气大伤身就不好了。” 何慎含笑说道:“在下虽然不才,但对殿试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两位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了。” 三人站在最前方,眼神带刀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各自按照礼部之人的提醒,按奇偶序,分东、西站好。 趁着这个时间,礼部的官员开始给他们介绍起传胪大典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项。 总而言之就是不得嬉笑喧闹,不得随意走动,不得眼神乱飞,要低眉顺眼,严肃认真的聆听人说话。 鼓声一响,在前面的文武百官也迅速的按照自己的品级职位排好,开始进门。 他们紧随其后。 跨过这道门好像就是两个世界,整个队伍的气氛瞬间的变得肃穆庄重起来,两排侍卫眼神如鹰一般盯着他们这群人。 走过宽广的午门广场,路过宫内河上的白玉桥,他们终于站到了金銮殿外等候。 等所有人站定之后,仁武帝便在仪仗的簇拥下亲临了。 三声‘鸣鞭’过后,礼乐响起,不绝于耳。 王学洲站在金銮殿文武百官的后面,什么都看不见。 模模糊糊的听到前面的太监喊了一声,他看到前面的人动作,连忙跟着行五拜三叩大礼。 礼毕,文武百官全都入殿,小金榜也送入了殿内。 王学洲依然只能模糊的听到鸿胪寺的官员宣读制:“···仁武元年九月十五日········癸巳恩科,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 这边读完,司礼监的太监便将殿试的小金榜交给了内阁学士的手上,然后他对着仁武帝行礼后,走到大殿东面的桌子前,将金榜打开。 礼官走到桌前,站在那里从第一名开始唱榜。 王学洲和一众新晋进士紧紧攥紧了拳头,竖长了耳朵聆听。 “仁武元年癸巳恩科,第一甲第一名,王学洲!” 这句话从殿内被沿路的礼官传诵,声音无比响亮。 排在另一边的丘维屏豁然扭头看去。 王学洲听到自己的名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他出列,抻好衣服,跟在鸿胪寺官员的后面,走到御前行三跪九叩大礼。 “臣王学洲,谢陛下隆恩!” 清亮坚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仁武帝萧昊登基后的第一位状元,也是第一位天子门生,就此产生。 “第一甲第二名,何慎!” 鸿胪寺的人领着何慎上前,跪在王学洲左边。 “第一甲,第三名,赵真一!” 嗯?没听过? 王学洲没忍住看向了右边。 看到长相之后他忍不住惊艳了一把。 不愧是探花! 对方长得芝兰玉树,目若朗星,同样的进士服穿在他的身上,衬得整个人气质卓然,貌若潘安,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 只是这人他之前好像没见过,会试的时候名次肯定不在前五,也不知道这次提升了多少名。 二甲和三甲虽然称呼其姓名,但是并不能出列上前,只能站在队伍里。 王学洲在二甲的名单中听到了古在田的名字,而安时雍,不出意外的在三甲之列。 唱名完毕再次行礼之后,龙椅之上的仁武帝这才开口: “虚话也不必说,你们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走到今天得之不易,朕希望你们好好珍惜,不管在哪为官,都要恪尽职守,为大乾,为天下,为朕效力!做事三思而后行,没事多为自己九族思量思量。” 文武百官准备喊出的口号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话糙理不糙,您这也太糙了! 王学洲不可思议的看了过去,正对上一张英姿勃发的脸,威严自生。 对方双目如炬,正好看过来。 王学洲‘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 “朕这位新晋的状元郎,看起来有话想说?” 第230章 万人空巷 他没啥想说的,就是觉得这皇帝的发言令他太意外了。 但没想到人家刚好看过来,被抓个正着。 嗐,这咋说? 说您老接地气? 说您老青天白日的就警告起我们这些还没开始上职的下属? 他脑中飞快转动,最后心一横:“臣刚才只觉一道金光闪过,一时没忍住这才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天子之容,如金光照耀四海,陛下资貌雄伟,威仪棣棣,臣一时看呆了,有失礼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羞耻,太羞耻了! 上首的仁武帝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听完之后愣了一秒,然后笑了起来:“朕的状元郎,甚合心意!极好!极好!当赏!待御街夸官后,赏赐会让人送到你的住处。哈哈哈哈!!!” 看到陛下起身,文武百官跪下齐声高呼:“陛下圣明,天佑大乾!” “臣,谢陛下隆恩!” 王学洲行完礼,仁武帝的仪仗已经走远。 唱榜结束,礼部的官员看着他们三人说道:“接下来就是御街跨官,你们三人需去偏殿内更衣。” 摆摆手,就有司礼监的太监将三人领到了偏殿内更衣。 御街夸官就是状元游街,为了表达喜气,他们三人需要穿上喜庆些的衣服,处处和普通的进士不同,既是一种荣耀,也有鼓励天下读书人的意思在里面。 偏殿里已经有小太监和宫女在候着了,拉着帷幔分成了三个换洗间。 三人分别被人引领进去,更换属于三人的专属冠服。 王学洲在小太监的协助下,穿上了绯罗色的状元锦袍,这件袖口、领口、下摆均有装饰,十分的显眼贵气,处处显示着状元和别人的不同之处。 腰带是六品光素银带,还有配套的玉佩垂在腰间。 帽子也变成了金翅状元冠,不仅上面的点翠簪花比一般的进士大,两根翅也变成了金丝编织的,贵气逼人。 可惜了没镜子,自己欣赏不了。 三人换好了冠服,被人引着回到大殿外的御道丹陛前,等待迎接金榜。 王学洲在最前面,两边一左一右分别是落后了一步的榜眼和探花,队形呈三角形。 鸿胪寺的官员将领到的金榜递到礼部尚书徐墨手中确认,他附近的几个大臣凑了过来观看金榜。 今年的金榜,听说陛下对读卷官交上去的十分不满意,重新排了名次的。 几位大臣看了一眼名次,心中都有数了。 陛下取的大都是比较‘实在’的文章。 龚延心中一乐。 二甲的名单果然和会试的时候有所不同,北方学子的占比虽然还是低,但比之前要多出来几个。 他喜滋滋的双手一背,走到刘士的身边:“老刘啊,你说你,和丘家有旧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那状元郎的卷子谁看了不说好?你硬是要压,你看看,现在就连陛下都不满了,这闹得多难看?” 刘士眉毛倒竖,怒声道:“龚大人慎言!他们能走到殿试,水平本就差距不大,你喜欢归你喜欢,本官提出质疑有何不对?你莫要给我扣帽子!” 龚延也不生气,“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反正陛下心中有数。 他哈哈一笑,背着手离去了。 刘士心有怒气,也甩袖去了一边。 龚延走出门看到前面站的王学洲,眼神一亮,走了过去。 王学洲看着面前这个一身紫色官服,貌不惊人的小老头,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小老头的眼神有些猥琐···· “不错,真不错!好好干,本官看好你!” 龚延出手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顺便捏了一下。 哎唷! 还算结实,是个干活的料子! 王学洲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哈哈笑着离开了。 这老头是谁啊?! 王学洲满脸懵,正想瞅瞅何常在不在,问一下,礼乐就响了起来。 礼部尚书捧着金榜,身旁跟着鸿胪寺等一众官员走在前面,王学洲领着榜眼和探花走在中间,后面跟着一众进士,一起朝着午门走去。 王学洲和榜眼、探花走的是御道,其他人走在两边,跟他们走的不同。 这条道,是皇上才能走的路,像王学洲他们三人,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也就走这一次。 王学洲还算镇定,在他看来,这条路再如何,也就是一条路。 可他身后的何慎和赵真一不同,两人激动地脸色通红,双眼放光。 过午门,他们三人走的是正门,文官和武官分成两拨,领着新晋进士们从东西侧门过。 出了午门,锣鼓喧天,在御仗鼓乐的引导下,他们走到了长安门东侧站定。 那里被打扮的十分喜庆,满是红绸悬挂的‘龙棚’正在那里。 王学洲他们步入龙棚内,等待着鸿胪寺的人和礼部官员将大金榜张贴上去。 金榜上面盖着皇帝宝印,在此展示三天,所有的新晋进士都激动的看着金榜张贴,年纪大的已经喜极而泣了。 接下来他们答卷会被藏于内阁中,京中的书坊可以借走竞相誊写,印刷之后拿出售卖,以供后来的考生参考。 而金榜张贴三天后,会被送往国子监留存,国子监的人也会按例镌刻进士题名碑。 有时碑不够的话,就会把前边不重要的人名字磨去,刻上新的,能够留到最后的人,都是比较出名或者贡献比较大的人。 金榜贴好后,早就等在一旁的京城府尹上来道句‘恭喜’,然后就将一块大红花挂在了王学洲的胸前,另外两位官员也同样挂在了榜眼和探花的身上。 很快就有人牵来了三匹异常神骏的枣红色骏马,为首的那匹就连马鞍都染上了金色,有人将一根金马鞭递给王学洲,他接过脚跨金鞍红鬃马,轻轻一夹马腹,往前走去。 可恶!又给他出风头了! 何慎连忙姿势潇洒的上马跟上,一旁的探花也不甘落后,追了上去。 其余的进士,就只能步行,他们一路朝着京城的主街朱雀街而去。 王学洲骑在马背上,这一刻深深的感受到了什么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在他前边,有数十名威武的差役为他们旗鼓开道,手持着状元牌,上面写着‘状元及第王学洲’等字样,敲锣打鼓,前呼后拥,气派非凡。 有看到他们的孩童拍着手高呼:“来了来了!状元郎来了!” 这一天的京城百姓也很振奋,听到动静全都呼啸着涌到了朱雀街上。 路边、临街的商铺,能站人的地方全都站满了人,他们全都伸长了脖子垫着脚,希望能在人山人海中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就连闺阁中的小娘子,到了这天也不被家人拘束,能够出门参与进这偌大的喜事中。 奔往赏鉴者,有万人空巷之慨。 第231章 真不是个东西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风和日暖,天街无尘。 京城朱雀大街上汹涌的人群彷佛要将这空气给点燃了。 “状元郎来了!走过来了!” “长得可真俊!就是这年纪怎么看上去不大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大姑家的四舅奶奶的表哥的妹妹的弟弟在宫里当差,听说今年的状元郎才十四。” “什么?十四!哎呦我的天呐!这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了!” 一群人窃窃私语,全都震惊又敬仰的看着为首的王学洲。 还有一群小娘子尖叫着喊:“探花郎!探花郎!” 鲜花、手绢数不胜数的朝着王学洲他们扔了过去。 毕竟探花郎赵真一换了衣服之后,更显唇红齿白,俊美异常了。 大街上被挤的水泄不通,小媳妇大娘等成了亲的更加奔放,胆子大的甚至都想上手朝着赵真一摸一把,被他骑马躲开。 王学洲看着佩服:“赵兄长得实在是俊美逼人,也怪这些娘子们把持不住。” 赵真一颇为得意:“没办法,老天爷非要追着喂饭吃,不是长得好看我还坐不到这里。” 他对自己突然之间从第十提到第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百分百是因为脸。 “佩服佩服,这饭一般人想吃还真吃不到嘴里。” 王学洲拱手心服口服。 赵真一对着周围环视一圈,抛个媚眼,又惹来人群中一阵尖叫。 “探花郎!我要嫁给你!” “啊啊啊,探花郎!” 何慎幸灾乐祸道:“王兄,你这个状元在探花郎的美貌下,也不怎么行啊!” 王学洲一挑眉,抬手接过不知道是谁扔过来的一枝桂花,放在鼻尖轻嗅,香气扑鼻,然后反手插在了自己头上,对着周围粲然一笑。 “救命!我受不了了!我两个都要!” “状元郎!她不行,太花心,看我!看我!” “郎君~~妾的香囊还望你收下!” 噼里啪啦的香囊、手绢朝着王学洲扔了过去,何慎顿时被惊的目瞪口呆。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何兄看见没有?不行的只有你啊!” 何慎鼻子差点气歪,从怀里一把掏出自己准备好的折扇,看到一枝扔过来的花,他‘唰’的一声打开扇子,姿势从容潇洒的一接,手腕一转将花送到面前,伸手将花放在了耳边。 周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王学洲嘴角一抽。 呃,那花是菊花,对不起,他想歪了…… “何兄好心机!竟然提前准备了道具!不过还好,在下这张脸实在抗打,区区一把扇子,不足为虑!” 赵真一惊叹了一声,然后又自信了起来。 王学洲摸着自己的脸,暗忖:咱这也不差! 路边商铺的二楼,孔渠和一众国子监的二世祖趴在窗边,看着这一幕幕耍帅,一起发出一声卧槽的惊呼。 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瞧瞧人家,咱这年纪也差不多,看人家威风八面的!多有排面儿?!” “不行!我这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真想给王兄薅下来换我上,孔兄,你上次不是认识了状元郎吗?改天组个局,喊上咱们哥几个一起认识认识?” 孔渠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景象,笑嘻嘻的应着:“人家正忙着呢!等他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去请,放心吧!跑不了。” 隔壁的包间内,萧昱照和宗玉蝉也站在窗口,看着不远处热烈的情况,宗玉蝉樱唇一撇:“哼,穿的人模人样的,谁知道这个坏东西还逼···逼我们···” 她咬牙切齿的说不出来。 想到当初在西朗村的时候老是在王学洲的手中吃瘪,她就有些忿忿。 萧昱照也想起了那些日子,嘴角一抽:“以后不要再提这事,要是被人听到我们得被笑话死。” 西朗村的那段时日,大概使他们最放松最开心的日子了,但也怪没面子的。 宗玉蝉看着王学洲接过花往自己头上簪,眼珠一转,扭头抓起桌子上的苹果拿在手中,等王学洲他们三人到这里的时候,宗玉蝉高喊一声:“喂!丑蛋!” 王学洲和榜眼、探花他们春风满面,三人为了较劲,一个个装的仪态万千,腰板挺的直直的坐在马背上。 宗玉蝉的声音明明不大,周围的人都在大喊,王学洲却在一片嘈杂声中,精准的捕捉到了‘丑蛋’两字,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圆东西迎面朝着他的脑门砸来。 他连忙伸手接住。 好家伙! 人家都扔手绢鲜花香囊之类的东西,这里竟然有人不讲武德想要砸死他。 他握着苹果抬头看去,只见打开的窗口一个装扮的华丽明艳的少女正瞪着他,步摇珠翠微微晃动,显示着主人的心情不太愉悦。 王学洲看见她,眉头一挑。 哟,老熟人啊! 丑鸭子变天鹅了。 他呲牙一笑,抓起苹果放进嘴里啃了一口,丰润多汁,悠悠然说道:“味道真不错,别说,你还挺贴心的,好吃!” 宗玉蝉气呼呼扭头,又抓起两个苹果朝着王学洲砸去。 她倒要看看,他长了几只手。 还来? 王学洲高喊一声:“何兄、赵兄!有人送吃的来了,你们还不赶紧接着?!” 说完他一夹马腹跑了。 苹果的位置正好落在何慎和赵真一的头上,两人慌忙接住,暗骂一声‘真不是个东西’,连忙跟了上去。 萧昱照忍俊不禁:“白送人三颗果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宗玉蝉气的扭头坐回去:“早知道就该在果子上抹些痒痒粉给他!” 御街夸官绕了京城的几条主要街道一圈后,这才转向了王学洲所住的如云客栈。 当他们锣鼓喧天的到了客栈时,如云客栈的掌柜一张脸激动地宛如猴屁股。 “王、王老爷!不不不,状元郎!状元老爷!快里面请!” 掌柜的激动的语无伦次,殷勤的请王学洲进门。 王学洲下马,和御街夸官的队伍告别,这才踏进了客栈里。 “没想到!没想到!王老爷实力过人,竟然让陛下亲自点为状元!” 掌柜的强忍着心痛,一咬牙、一跺脚,“您在咱们客栈的费用,全免了!小的还有五十两的贺仪给您奉上!只不过···” 掌柜的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几丝讨好的笑意:“您能不能留下一些墨宝?” 王学洲看着掌柜的笑而不语。 第232章 当真是可笑 这个掌柜抠门、小气不讲规矩。 当初何常提前几个月定下了院子并交了定金,结果等他们来的时候一开始还不想认账。 因为那时是会试前客栈生意最好的时候。 最后还是掏出了何常的令牌,掌柜的这才给他们腾出那座小院子。 后面说的是一个月一百两,什么都包含在里面了,结果饭菜总是供不够,他们还要自己掏钱去外面买。 再然后他中了会元,掌柜的说住宿费免三成。 虽然这个便宜他也没想占,但这掌柜的如此做事也能看出格局不大。 见他不说话,掌柜狠狠的掐了一把手心:“除了五十两的贺仪外,再给您····一百两的润笔费!求您答应吧!哪怕是一个字也成啊!” 他看着王学洲,有些着急。 “一个字?那好吧。” 王学洲有些为难的说道。 掌柜的脸色一僵。 他就随口那么一说,一个字怎么够啊? “一个字会不会也太····” “什么?掌柜的不是很满意?那好吧,原本我也不是很想···” “行!就一个字!” 掌柜的连忙答应,生怕再说下去,这一个字也没了。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外面一群兵马司的人开道,锦衣卫簇拥着位一表人才,气势不凡的人走来,脚步轻盈稳健,面容白嫩无须。 王学洲见到人暗吸一口气。 他好像在金銮殿见过这位,好像是陛下身边的? 高祥走上前,眼神直接落到了王学洲的身上:“王公子,陛下的赏赐到了。” 他拍拍手,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太监就捧着东西上前。 “大殿上,王公子的话令陛下龙颜大悦,特赏赐白银二百两!云锦十匹!玉如意一对!金戒尺一把!” 王学洲有些惊喜,没想到他随口的几句话,竟然给自己赚下了一些身家。 只是听到最后有些懵了。 陛下专门赐下戒尺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鞭策他?还是对他哪里有些不满? 不过他还是行礼道:“谢陛下厚爱!” 高祥点头,看着他行完礼,这才温和的说道:“请状元公借一步说话?” 王学洲反应过来,连忙伸手:“请——” 周徽仲站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王学洲出风头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郁气。 听到那些东西是宫里赏下来的,更是攥紧了手,直接转身回了房间里,他吩咐身边的小厮:“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回家。” 他的的小厮愣了一下,“公子,您之前不是打算租个院子直接等下次的会试吗?” 周徽仲的眼中闪过恨意:“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少问废话!” 见到他发怒,小厮噤若寒蝉,连忙将话吩咐下去,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起来。 周徽仲看着他开始忙碌,攥紧了手。 回去之前,他得先去一趟周府。 交代了一声,他独身朝着周府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人脸上全都是喜气洋洋的神色,路边的酒肆茶馆也是正热闹的时候,就连这一路的地面上还遗留着花瓣、帕子和瓜果,路人的嘴里说的都是这场盛大的喜事,由此可见之前的热闹氛围。 周徽仲在脑中想象着那个画面,然后心中更难受了。 原本他以为这些是他触手可得的东西,可现在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如果,如果他没有对这个三百名的名次不满,去参加了殿试,或许会不会有人发现了他的才华,将他的名次放到前面呢? 这一刻他控制不住的开始幻想,心中充满了后悔。 早知道就该去参加殿试,说不定周明礼也不敢再威胁他。 千金难买早知道,等他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周府的面前。 他死死的盯着门口的‘周’字,却迈不出步子往前。 他正踌躇不前,突然身子被人扳了一下,手臂被人反剪到了身后:“什么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路过见他神色异常,一拥而上,直接将他扣下。 周徽仲身子一抖,连忙解释:“我是周大人的亲族!前来拜访,你们放开我!” “你是周大人的亲族?” 一人怀疑的看着他,吩咐身旁的人:“押着他去敲门,如果是的话一切好说,如果不是···呵呵。” 他们指挥使正在家闭门思过,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如果这人说的是瞎话,那就不要怪他们将人抓走审问了。 周徽仲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别的了,他被人押着上前敲门,门子开了一条小缝,周徽仲迫不及待的说道:“我是你家老爷的亲族,叫周徽仲,你去通知吴怀,让他来接我进去!” 门子正想大骂这是哪个狂徒,突然觉得周徽仲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下脸色不虞的将大门打开。 “原来是周举人!我们吴大人交代过了,进来吧!我带你去,就不用麻烦吴大人了!” 周徽仲没想到一个门子都敢给他脸色看,心中生怒,但想到身后目光炯炯的几个锦衣卫,又强忍了下来。 看着他进门,几个锦衣卫才收回目光,继续往别处去了。 经过层层通报,周徽仲才被人引入一间雅致的房间见周明礼。 他怒气冲冲的说道:“上次你说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得回去询问家里的意见!” 周明礼放下手中的毛笔,“我知道你做不了主,等你明日回去,我会派人跟你一起回。” 周徽仲咬牙切齿:“我都说了回去问家里意见,你还要派人跟着?你老是跟我过不去做什么?你回去找你爹去啊!你变成这样又不关我的事!” 周明礼觉得好笑:“周家起家于我曾祖跟着太祖打江山,目前的家主是我爹,周家的其他人都依附于我们这一支,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只用对付我爹,你们就是无辜的?” “我就是将周家玩垮了,玩废了,那也是我乐意,主支到我爹这就只剩下我了,未来周家就在我手上,我乐意怎么干就怎么干,你们这些人祖孙三代享了大几十年的好处,有好处就是都是血亲,没好处就成了被牵连,当真是可笑!” 周徽仲理直气壮:“我们也姓周,大家都是一个族的族人互相扶持不是应当的吗?你要是不乐意被我们依附,那你就把少主的位置让出来,换我来坐,我愿意被他们依附,承担家族的责任。” “说破了天,这是你们家自己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你凭什么要我们自请出族又改姓?” “哈哈哈哈!!!!” 周明礼仰天长笑。 周徽仲有些羞恼的说道:“你、你笑什么?” 第233章 陛下也是个穷鬼 周明礼起身朝着周徽仲逼近:“不好笑吗?你们拿我当菩萨了啊!真奇怪,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我前途尽毁时,你们这些人在背后撺掇我爹过继,抢走属于我和我哥的东西,在我手握权利的时候,却又要求我只针对我爹就够,觉得你们这些周家人是无辜的。” “而你只不过坐了一次臭号,就在我面前屡次跳脚,斥责我不该迁怒你。” “我记得小时候你祖父母偏心,将你爹娘挣来的钱全都抢去供你小叔读书,还虐待你们兄弟姐妹,你爹不愿意却不想背负不孝的名声,于是就屡次在我面前诉苦抱怨,他知道我年轻气盛看不惯这样的事情。” “后来我如你们所愿,帮你们从你那刻薄的祖父母手中拿回属于你们的家产,又将你们安置在我们家附近不远。那时你才五岁吧?你看到你祖母在我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然后你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我在,你祖父母和你小叔他们就不敢对你们如何,然后你是怎么对你小叔一家的你还记得吗?” 周徽仲惊惧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可是将你那三岁的小堂弟,你那小叔和祖父母的命根子,推到了河里啊!” 周明礼笑吟吟的看着他:“虽然你后面又因为害怕,喊人将他救了起来,人虽然活了,却变成了一位一步三喘,见风就咳的病秧子。” “而你,却成了拯救你小堂弟的英雄,这个时候,你怎么不说不牵连他人?” “你爹娘因为一堵墙的归属问题,和隔壁的邻居吵架,你上前去帮父母时,打了隔壁的孩子,你怎么不说不要迁怒他人?” “怎么轮到我,你们就要求我当菩萨了?” 周徽仲嗫嚅着嘴唇,颤抖着回答:“我··我那时候还小···” 周明礼蹲下身,直视他:“人的本性,不会因为年纪小就变得情有可原,只是长大后懂得了礼义廉耻,会掩饰了而已。” “就像你今天,这么大义凛然的过来找我说这些,实际上你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不是吗?你打算回家说服父母,顺便将责任推到‘我逼迫你’这件事身上,事实上,是因为你知道了我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你不敢站出来反抗,更不敢去敲登闻鼓和我来个鱼死网破。” “你连站出来揭发我的勇气都没有。” “而你之所以敢站在这里来斥责我,不是因为你胆子有多大,是因为你觉得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不是吗?” 周明礼捏起周徽仲的下巴,逼迫他仰起头和他对视,他漆黑的眸子好像能直接看进周徽仲的心底:“七郎,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你自小识相,这是个好习惯,可别丢了。” 他松开周徽仲的下巴站起身,抽出一张帕子擦拭着手指,居高临下的说道:“今日你的冒犯之言,我暂且放过你,我耐心有限,不要再试图挑战我,京城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明日就启程吧!” “吴怀,送他出去。” 吴怀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周徽仲,点头:“是!” 周明礼厌恶的将帕子扔在一边,喊来下人吩咐道:“烧了。” “是。” …… 走在翠竹环抱、溪水蜿蜒的周府内,周徽仲感觉这路格外的漫长。 走到大门,吴怀冷声道:“在下奉劝七公子,别仗着和我家公子以前的那点旧情就屡次冒犯,我家公子遭逢大变,早已不是从前的性子,你以及周家的所有人加起来,在我家公子眼里都不算什么。” “不管你们是选择出族还是不出族,总归我家公子放了你们一马,让你们有的选。要是不给你说清楚,就看着你一次次的参加会试失望而归,对公子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不要再不识好歹了,脚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好自为之。” 他说完进了门,吩咐门子关门。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徒留周徽仲一个人站在门外。 他默了一下,转身往客栈走去,一开始只是慢慢的走,后来直接跑了起来。 客栈里,王学洲已经送了高公公。 他脸色怪异。 高公公告诉他,这些赏赐是皇上为了表达他们王家收留五皇子之事的感谢。 而那把戒尺,是专门给他阿奶老刘氏的。 他怀疑皇上已经知道了五皇子在他们王家时被阿奶教训过··· 不过想想对方是皇帝,知道也正常,王学洲又释然了。 不管怎么样,既然给下了赏赐,就说明王家的那些事陛下并没有生气。 他都不敢想,他阿奶这个财迷收到这把金戒尺该多么兴奋。 嘶!不会跟他阿爷似的,一边掐人中一边听吧? 想了想王学洲回到房间关上门,抄起那把金戒尺咬了下去,“咯嘣——” 一口下去牙齿差点崩掉了。 他仔细一看,竟然是鎏金的! 淦! 忘记陛下也是个穷鬼了。 古在田拖着两条快要废掉的腿回来,一进院子就嚷嚷:“快给爷瞅瞅咱们这届状元郎的风采!” 听到声音,王学洲放下东西出了门。 看到古在田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一下子爽到了:“该说不说,做状元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 古在田悲愤欲绝:“这一路下来,我连荣登二甲的喜悦都没了,你还嘚瑟!” “那没办法,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嘎嘎嘎!!” 两人正嬉皮笑脸,客栈的掌柜就亲自带着热水过来了。 两人瞬间正经。 掌柜语气热切:“这是为您二位准备的,还请解解乏,小的专门叫来了一桌酒席请您享用,您二位的马也都用上好的草料喂过了不用担心,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咱们立马就办!” 王学洲心中感慨。 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马也是享受上了。 他看着掌柜的笑着说道:“住了这么久,没想到咱们客栈竟然这么贴心。” 掌柜被看的脸色讪讪:“不敢不敢,两位休息着,小的就先出去招呼客人了···” 他其实想问问墨宝什么时候能写好,但又觉得自己现在就问好像是催人似的,只好忍住了。 王学洲和古在田也没多聊,累了一天沐浴过后喊上石明他们一起吃饭,吃完倒头就睡。 至于剩饭什么的,有杨禾这个饭桶在,根本不用担心。 御街夸官之后,就是琼林宴,又称‘恩荣宴’。 传胪放榜的第二日,王学洲和古在田享受了一顿轻松的早饭后,吩咐其他人在院子里等着,他们就将自己许久未曾活动过的马牵出,准备赶往礼部衙门去参加琼林宴。 第234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客栈的后门,他们撞见了正往马车上搬东西,看样子准备返程的周徽仲。 古在田奇怪的说道:“不是听说他准备在京中待三年等下次会试吗?这怎么要走了?” 王学洲小声地回答:“不知道。” 两人牵着马从一边走过,路过周徽仲时,他连连冷笑。 看在他没找事的份上,王学洲也就不做理会。 古在田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子仁,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王学洲摇头:“没有。” “咦?是吗?我怎么听到了‘哼哼哼’的声音?” “大概是谁家养猪了吧···”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周徽仲气的朝着车轮踢了几脚发泄。 一个是前途光明的状元,一个是前路渺茫的举人,他现在就是想说些狠话都没底气,更不敢继续得罪人,这种感觉,让他嫉妒的想要发疯。 离开了后门,古在田这才撇撇嘴:“照他的小心眼儿,估计这会儿气死了,不过这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吃错了药了?只对着咱冷笑,也没出声。” 王学洲感觉这几天周徽仲这人都很反常,不过他也不怎么关心:“随他去吧!以后可别这样了,越搭理他越来劲儿。” “好吧!” 古在田遗憾的点头同意了,上马的时候立马遭到了报应,两条腿疼的他龇牙咧嘴。 休息了一晚累是不累了,但是那腿还是不敢有大动作,太疼了! 但今日是陛下赐宴,不去也不行。 王学洲倒是挺期待的,今日的宴席可是出自御厨的手艺,既然来了大乾朝,高低得尝一口。 在客栈门口稍微等了一会儿,等来了双腿打摆的安时雍。 三人一见面,空气静默了一下,安时雍哈哈一笑:“不服老不行,今日老夫准备坐马车去。” 王学洲点头表示理解:“那我们先走一步,宴席再会!” 安时雍点头,目送着两人骑马离去,脸上满是羡慕之色。 年轻真好啊! 这次的恩荣宴,是所有的进士最为期待的事情,都等着结交同年同科的人脉。 毕竟以后说不定就靠这里面的某位提携了,现在打好基础,以后也好开口求人办事嘛!尤其是名次比较靠后的那些人,百分百要被外放出去的。 但是外放也讲究好坏,要是被扔到了穷乡僻壤,任三届九年期满,没点关系说不定要平调到另一个穷乡僻壤继续熬着,要是有关系活动活动,说不定不用九年就升走了。 所以今天那些家世不好的人,也都摩拳擦掌准备多结识些人脉。 宴会人也多,除了这三百零三名进士外,还有主持恩荣宴的礼部尚书徐墨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官员。 至于为什么周徽仲缺席了殿试,进士反而变成了三百零三,这就要说到了上一届殿试时,有人病的起不来身,于是就告了假,也就是‘告殿’,等到了这一届殿试时,补了上来。 只不过这样的人通常名次都不会太高。 入场前每人都得了一支桂花簪在耳边,年轻一些的进士看着还好,可那些年纪大的簪在耳边,看着就有些滑稽了。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时,徐墨上前先是恭喜了一番所有人,然后才委婉的转达着仁武帝的意思:“陛下公务繁忙,此时正在处理公务,所以就不来了,但陛下有令,尔等以后皆是国之栋梁,是朝廷不可或缺之人,还望诸位今后为民请命,为国尽忠!今日不用拘束,尽情开怀!” 事实上徐墨去请陛下的时候,仁武帝的原话是:“勉励的话净是废话,没什么可说的,朕去了他们该吃不下了,还是你们看着办吧。” 可这些新进士都不知道,他们听到陛下处理公务时还不忘记着他们,顿时一个个激动地热血沸腾:“臣等必不负陛下期望!” 徐墨看着也满意了。 光禄寺的人引导他们就位,开始了本次的恩荣宴。 一甲三人,也就是王学洲、何慎和赵真一,他们三人坐一桌,位置在最前面。 后面的其他人,五人一桌,分别按照名次坐下。 人一就位,礼乐也响了起来。 牛羊猪鹿、鸡鸭鱼鹅这些全都被做成了美味佳肴,菜整整三十八道,味道也没让王学洲失望,让人回味无穷。 何慎看着他目光灼灼:“王兄光吃菜怎么行?你抢了我的会元和状元,得陪我喝一个!” 王学洲往嘴里送了一口鹿肉:“凭本事吃饭,怎么能叫抢?说起来你离状元差一点儿,我离六元及第差一点儿,听完你是不是爽多了?扯平了扯平了,快放下酒杯。” “听王兄这么说,那更得喝一杯了!你跟何兄,这是缘分啊!” 谢瞻山坐在他们后面,端着酒杯起身直接走到了王学洲的身旁。 吃席就少不了喝酒,作为状元的王学洲那自然是被重点照顾的。 看着周围几个人都盯着自己,王学洲知道自己跑不脱,干脆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行,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一杯喝完,下面的就顺畅多了,后面的一群欢呼着上前一杯又一杯的敬酒。 古在田看着忍不住上前帮忙挡一挡,安时雍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也跟上去帮忙,结果最后三人全都被灌了不少。 王学洲很少喝酒,酒量自然也不怎么行。 但他还记得这场宴会上的所有人,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在案,举止出格的,可能会影响授官。 所以他在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晕时,就直接装醉趴在了桌子上。 虽然被人冷嘲了几句‘状元不行啊’这样的话,但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 丘维屏坐在他们后面那桌没动,一杯接一杯的独自喝着。 他一个会试第二名,殿试之后竟然变成了第五,原本第五的谢瞻山甚至都升了第四,这让他心中怎么痛快的起来? 酒过三巡,原本还有些拘束不敢放开的人,碰了酒胆子逐渐大了。 有的喝高了狂放不羁的仰天高喊,姿态张狂。 有的喝完酒泪流满面,拉着人诉说这么多年的不容易。 甚至有喝多的准备脱衣服跳舞。 直接被礼部的人拖走给灌醒酒汤去了。 第235章 哪个龟孙要害他 琼林宴后,他们这些新进士要去鸿胪寺学习为期三天的礼仪,集中学习一下朝会、筵席、祭祀等规矩。 到了九月二十五日那天,王学洲带领新进士先是到午门谢恩,称为‘上表谢恩’,然后陛下在金銮殿召见他们,他们一同上呈上王学洲撰写的表文。 由于新进士可以在自家门前建立坊门,所以按例,陛下赏每人三十两银子,状元八十两,称为‘坊银’。 此外,还专门给王学洲赏下他之前穿过的状元冠服和朝服一套,这是状元郎特有的待遇,又惹红了一片眼睛。 到了九月二十八日,王学洲再次带领着新晋进士到孔子庙行释褐礼,意味着向先师汇报学成入仕。 礼毕,前去国子监拜谒国子监祭酒,这时工部会开始在碑上镌刻新进士的名字。 等忙完这一切,就可以等待授官。 一甲三人直接进翰林院,王学洲这个状元自然是不用操心,可安时雍和古在田就不同了。 两人得拿着厚礼出去活动活动,不然到时候只能等着被随便扔去别人挑剩下的地儿。 王学洲就不用操心这个。 他终于有时间休息,自然是要彻底的放任自己,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都没起来。 等古在田在外面跑完一圈回来时,看到他还在床上,忍不住贱兮兮的凑过来,将王学洲前几天的嘚瑟之言还给他:“该说不说,做状元的待遇是不一样哈,这都累的起不来了。” 王学洲无语凝噎,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还行吧,至少这几天不用出门四处拜访,可以好好休息下。” 来啊!互相伤害。 古在田的笑容消失,转移到了王学洲的脸上。 如此休息了两天,到了十月初一,他们再次进宫,开始授官。 王学洲授予翰林院编撰一职,从六品。 何慎和赵真一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正七品。 庶吉士每一科的人数不定,今年选取了四十人,古在田不在其列,而是被分到了工部观政,也就是没有正式职位,去工部实习,等有缺的时候再补上。 而安时雍则被派去了广兴府的白坪县做知县,运气还不错,不算什么穷乡僻壤,但总归也不是什么油水特别足的地方。 众人谢完恩后,全都喜气洋洋。 别管职位高低,他们好歹都有了着落。 要不是新皇登基正是用人的时候,有的人只是等待吏部的铨选就要等上好几个月呢! 仁武帝看着下面的人,淡淡道:“平身吧!” 说完他起身离开,走之前瞥了一眼高祥。 等待众人都往外走的功夫,王学洲正兴高采烈的准备找古在田说话,却被高祥叫停了脚步:“王大人!” 虽然还没正式入职,但也铁板钉钉了,高祥这么喊也没问题,王学洲疑惑的停下脚步,高祥上前:“陛下有请——” 这一幕,又惹红了无数眼睛。 王学洲顶着一群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疑惑的跟在高祥的后面,前往弘德殿去见陛下。 突然叫他是要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到了弘德殿,王学洲才发觉只有他和陛下两人在。 跪拜行礼后,仁武帝开口:“抬起头来。” 王学洲抬起头,眼神低垂,只看到了仁武帝的下巴。 他感觉到一股十分有压迫性的视线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半晌,才听到仁武帝说道:“为何不敢看朕?你怕朕?” 你说呢?! 王学洲内心狂吼。 但面对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封建帝王,他们有时候是不讲理的。 既满意你怕他,却又不满你怕他。 “陛下龙威天生,臣肉眼凡胎不敢直视。” 仁武帝呵呵一笑:“马屁听多了会腻的。” 王学洲默。 拍马屁总比得罪你强。 “起身吧。” “谢陛下!” 王学洲起身站好。 “朕的眼光不错,挑的状元郎实在是招人喜欢,昨日里有几位大臣都来找朕赐婚,说是家里的姑娘对你一见倾心,可你只有一个,你说朕该怎么分?要不切吧切吧,一家分一块儿?” 仁武帝的声音里有些调侃的意思。 但如果真敢应,那就是找死了。 王学洲怔愣当场。 什么?有几位? 哪个龟孙要害他! 他‘噗通’一声跪下,一脸大义凛然:“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仁武帝有些意外:“哦?你有什么罪?” “臣自小生在农家,家里为了供臣读书,倾尽家财!祖父常在我耳边念叨,说要不是太祖,我们百姓只怕要被重税压垮,吃都吃不饱谈何读书?他常说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让臣千万珍惜,督促臣要好好读书,将来为国效力,为大乾的江山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 “让大乾变得更好!让更多的人吃上饱饭!” “寒窗苦读近十年,臣在书中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明确了心之所向,如今一朝得愿,臣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无暇他顾!臣愿以此身长报国,一心为陛下效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 “请陛下准许臣一心扑在国事上,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横渠四句一出口,振耳发聩。 仁武帝都被他这话给惊了一下,忍不住细细品味起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 仁武帝听完站起身,亲自弯腰将王学洲扶了起来,哈哈哈大笑:“好!好志气!好胸怀!不愧是朕登基后的第一位状元!好!哈哈哈!!!” 仁武帝连声称好,看着王学洲的眼神掩饰不住的激动:“要是朕的大臣全都如你这般,朕就高枕无忧了,还需要操心这大乾的江山吗?!” 这话不好接,说多错多,宁愿不说,不能说错。 王学洲低眉垂眼站在一旁,仁武帝犹自在激动中:“你可知,虽然你和裴家有关系,和周明礼有旧,和何常认识,但朕还是点了你为状元?” 王学洲心底一震。 做皇帝的这么可怕,啥都知道啊? “因为你,出身微寒。朕,需要更多如你这般的人,来为朕分忧解难!” 王学洲心神一震,陛下这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 这是准备扶持出身不显之人吗? “臣得陛下赏识,提携之恩没齿难忘!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王学洲还没跪下去,就被仁武帝扶了起来: “好!好的很!既然你有这般志气,以后就好好做事!这次朕给你五个月的假期,让你衣锦还乡!好好的给你祖父看一看,朕亲自点的状元郎!” “朕,期待你以后的表现!” 虽说上任之前的假期没有定数,但据说哪怕去最远的岭南等地上任,也不过才三个月的假,而他有五个月的假期! 现在十月初,五个月差不多就是过完年二月到京。 还能在老家过个年,好好跟亲朋旧友告别。 王学洲惊喜道:“臣谢过陛下!” 第236章 那必不能 他正准备行礼退下,仁武帝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的说道:“那把鎏金戒尺···记得带回去给你祖母,就说是朕亲自赐下的。” 王学洲一顿,连忙答应:“是!臣告退!” 仁武帝到底是有些尴尬的,他直接点破了那把戒尺是鎏金的。 要是等着被属下发现,那他皇帝的面子里子就都没了。 出了宫门,王学洲没有直接回客栈。 他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 他都没跟外人接触过,什么时候吸引了几家小娘子的注意? 他连人家小娘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冤不冤啊! 平白无故的,竟然惹来这样的祸事,今天看似轻松,但是从一开始他就在陛下的口中感觉到了不悦。 今日但凡他没有表好态,拿出横渠四句表志向和忠心,即便陛下不会说什么,但以后绝对不会重用他,说不定他这翰林院一待就是一辈子了。 想了想,王学洲直接去内城找到了何常的宅子,打算打听一下消息。 到了门口,他报上名字等待通传,没一会儿就有人领着他进了门。 见了面,何常笑嘻嘻的看着他:“咱们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王学洲也不寒暄,开门见山的问道:“我想找你打听点事,” 何常摆摆手,书房里面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咋了这是?脸沉这样?” “我今日得了陛下的召见,陛下说昨日有好几个大臣找他赐婚,对象都是我,你知道是谁吗?” 何常猥琐的笑了起来:“还是兄弟有艳福,据说游街那日,京城好多小娘子都去观看了,要不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呢?你那日看起来还真是···啧啧,我看了都想嫁。” 何常说话没个正形,笑容和眼神加起来都…… 王学洲叹口气:“说起来,在雍州府的时候,我记得我借给你···” 何常脸色一变,大义凛然道:“身为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点消息我当然知道,来来来,坐着听。” 王学洲也不计较他准备赖账的行为,坐在他旁边支着耳朵打算听。 “皇后娘娘的母家崔氏,有一位适龄的姑娘,今年十四,虽然是旁支的,但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时常被叫进宫说话,这不,听说那天游街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你了,回去就求皇后娘娘先想要赐婚,皇后娘娘一听是你,这不得征求陛下意见吗?” “还有一位是勇毅侯府的姑娘,这位姑娘也不是常人,自小跟父亲生活在边关,前几年才回来,京里的人家嫌弃她没规矩,姑娘自己又是个性子烈的,就不爱跟着京里的规矩来,所以还是如往常一般行事,那叫一个大大咧咧,把这勇毅候急的呀!” “这一急,嗳,你说巧不巧,看见你了!一打听,哎哟喂!出身不显、长相不错、前途光明,这可不就动了心思?” “至于别的一些,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反正这里面有真心求的,也有存了利用心思的。” 此事说来话长,何常尽量捡着这两位重要的说了。 王学洲摸了摸自己的脸,沉重道:“都怪爹娘给了一张俊脸,愁人啊!” 何常嘴角一抽,忍不住拆台:“人家还有备选呢!一甲三人中,探花郎也没成亲,年纪比你还大,只不过探花郎长得实在太招人了,人家这才退而求其次,首选是你。” “敢情他们是准备这么个‘榜下捉婿’啊!” 他这个当事人竟然连问都没人问他一句,就准备直接硬上。 难不成他们就不担心姑娘家嫁过来,受罪吗? 还是说着他们十分自信,认为能压着他不敢让他乱来? “你就庆幸你考上了状元被陛下注意到了吧,不然你这个,少年进士、出身不显、长相不错、还未成亲,这几样加起来,多的是人准备提前拉拢你这个潜力无限的年轻人。” “我跟你说的这俩,可千万别碰!里面牵扯到了两位皇子,皇后娘娘的母家,这里面自然是大皇子,勇毅候这几年虽然没落了一些,但三皇子的生母是勇毅候的堂妹,好歹也是侯府,姑娘家的规矩就是再不好,也不是真的就随随便便找个嫁了的。” “他们家这一代只有这个女娃,根本不是找人嫁出去的,是想找个各方面都不错又好拿捏的准备让人入赘呢!等生了孩子,男的就没用了。” 王学洲眉头一皱:“我哪有心思想这个事,我对成亲兴趣不大,更何况我刚在陛下那里承诺不考虑个人的事情,要好好的为陛下做事。” 何常竖起大拇指:“高啊!直接在陛下那里过了明路,永绝后患,以后谁再提估计陛下心里就有数了。” 王学洲心中有数:“陛下肯定是不乐意的,要不然就直接赐婚了,哪还会将我叫过去特意说这个。” 更何况今日陛下特意说了他的出身,这是专门在点他。 他一个出身微寒的人能有今天,全仰仗陛下的提携,能跟那些人掺和到一起吗? 那必不能。 “我走了,回去收拾东西回乡了。” 何常也没挽留。 以后两人都在京中,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回到客栈古在田也在收拾东西,不过他却满面愁容,见到王学洲回来眼睛一亮:“我只有两个月的假期,你呢?” 古在田原本是欣喜的,自己也留在了京城。 虽然是个观政吧!但好歹也算是京官。 结果两个月后就要上任,这点时间只够他回去的,哪来得及回来! “我啊~~五个月。” 古在田眼一下子红了:“什么?!你有五个月!凭什么啊啊!!!” 他抓着王学洲的肩膀晃来晃去:“天杀的!你竟然比我多了整整三个月,我还想回去接你嫂子来京城时间都不够,我不管!你来的时候带上你嫂子!” 王学洲被晃的脑袋发晕:“我答应了还不行吗?” 古在田这才放开他。 官职确定下来,这客栈自然是也不能一直住着不走了,王学洲和古在田商量了一下,还是得找个住处。 不然等家里人进京时,没地方安置。 王学洲去翰林院告假后,两人立马找来了牙人,让他带着两人转了起来。 古在田家里条件比王学洲好的太多,他第一考虑的内城,外城的房子他看都不看。 王学洲在问过了房价后,决定还是先从外城看起,如果没有合适的,再考虑内城。 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房价太贵了! 买房不管对哪朝哪代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 王学洲摸着怀里的三千两银子心安了许多。 不是打赌赢来了这些钱,买房子? 做梦去吧! 第237章 合适吗 穷惯了的人有个特点。 哪怕手中怀揣三千两巨款,王学洲也不敢真的照着三千两的标准看房子,甚至两千两的房子他看都不看一眼。 因为没安全感。 他手中必须要留下充足的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还得留着养家糊口,所以他抠抠搜搜总没满意的房子。 房价太贵了! 尤其是跟着牙人在内城看完房子,见到古在田对着一个四间房子的小院子十分满意,砍了半天价准备花一千八百两的巨款买下来时,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王学洲扯着古在田的袖子劝他冷静一下。 “这院子还没咱们住客栈的那座院子大,这个价钱,你真的不觉得贵吗?” 古在田低声说道:“这个价钱差不多了,这是内城啊!我家之前在外城买的小院子,三间屋子还卖一千二百两呢!不过那个院子是比这个大点,这个布局有些紧凑了,不过院子里还带有一小块地,能给我家娘子种些花草什么的,离衙门也不算太远,合适的。” 听到古在田这样说,他也不准备劝了。 不过他决定买在外城了。 工作一天回到家就是舒服放松的时候,内城不仅人住的密集,房子的布局也都大多紧凑,他家人多住着不方便。 哪哪都好的价钱也好,他掏不出,所以宁愿每天多坐会儿马车去上衙,也想住的舒服点。 敲定了一单生意,牙人十分激动,立马殷切的带着王学洲去外城看房子。 转了两天,不是房子周围生活不便,就是距离太远上衙的时候要绕大半个京城,要不就是房价贵到离谱。 正当王学洲有些不耐烦时,牙人满脸惊喜的找到他:“有一处房子,位置靠近内城,周围买菜买东西都十分方便,院子也大,您要不要去看看?” 王学洲一听,半点迟疑都没有就带上石明和杨禾去看房子去了。 这是座五间两进的院子,院子中间还有一口甜水井,可以直接打水吃,不用再去外面买水。 院子宽敞明亮坐北朝南,院子里面还有两块儿小菜地,门口还有一棵杏子树,王学洲对此十分满意,“这座院子多少钱?” 牙人神神秘秘的说道:“这宅子的主人被外放到外地做官去了,急着出手哩!原本这样的宅子能卖到两千!不过他急着用钱,要是您愿意今日就拿钱买下,一千二就能成!” 王学洲看着牙人沉默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又不傻,这个位置,这个面积,这个价钱…… 天上掉馅饼了,他是吃还是不吃? 石明也盯着牙人,眼中满是怀疑。 要真是如此,只怕这牙人自己买下来转手一卖净赚几百两,他怎么不干? 王学洲拿出一锭银子,塞进牙人的手中:“我看这座宅子挺好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需要修葺的地方,或者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吉利的,你看····” 牙人捏着钱,嘿嘿一笑推了回去:“这宅子原本是锦衣卫手中的,咱一般人可不敢从他们手中低价买,得您这样的大老爷才行。” 锦衣卫? 王学洲脸色怪异。 他将银子放在牙人的手中:“这座院子我要了!这钱就当是您的跑腿费了,接下来还请麻烦您将手续给我办一下。” 牙人十分欣喜,一拍大腿痛快的拿了银子:“您瞧好吧!” 王学洲把钱给石明让他跟着将房子过契,又回到街上开始疯狂的买东西。 这次算是衣锦还乡了,家里人、刚出生的小外甥都得买。 他现在有了出息,自然得给亲娘做做脸面,更何况外祖一家对他也不错,这也不能忘记。 还有村里的族学,他得买一些书和笔墨纸砚回去,发达了不能忘记族里。 一买就是两大包,杨禾彷佛一个移动的人形挂件。 等到王学洲终于从买东西中回神,一扭头吓了一跳。 杨禾整个人已经被东西淹没了。 回去前,王学洲带着买来的滋补身体的东西去了裴家,找老师告别。 裴家从门房到李伯,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王学洲进门见到裴道真,就撩起袍子的下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大礼:“学生王学洲,多谢老师多年来的教诲,如今不负师恩,在殿试中取得状元头衔,没给老师蒙羞!” 裴道真满面红光:“子仁快起来!” “知道你挣了一个状元回来,为师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好!有出息!这么多年你日夜不缀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老夫以你为傲!哈哈哈!咳咳····” 裴道真大声的笑了一会儿,就开始咳了起来。 王学洲担忧的上前给他捶背:“老师高兴归高兴,但也要注意身体。” 裴庭沉着脸吩咐:“去叫府医过来!” 裴道真摆手:“我没事。” 府医过来探了脉没有多说,只让他养着。 裴道真瞪了儿子一眼:“我说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还死不了,要死也得死在刀刃上。” “爹!” “老师!” 裴庭和王学洲同时开口,不高兴地打断了裴道真的话。 他心里美滋滋的,“好了好了,不吉利的话我不说了。” 接着裴道真又对王学洲说了一些做官需要注意的事情,又给他讲了一些翰林院的情况,这才有些疲乏。 王学洲听了半天十分受用,见他这样连忙提出告辞。 裴庭送他出去,提点他道:“咱们这位陛下有效仿太祖之意,我裴家激流勇退,如今在朝堂之上低调行事,你和我们走的近未必是好事,但若疏远也太过刻意,不远不近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你的取中之道,去了翰林院多做事少说话,跟人相处保留几分。” “不过你好歹也是我爹的弟子,做事也不要太畏首畏尾,真有人不怀好意也不必忍着,裴家虽低调,却也不是缩头乌龟。” 这话大有给他撑腰的意思,王学洲感动道:“多谢裴大哥!” 裴庭那种游刃有余,掌握全局的表情顿时干在了脸上。 ??? 这小子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啊! 我一个能当你爹的人,你喊我大哥,生生的提高了自己的辈份,合适吗? 第238章 冲击力 王学洲满脸感动的离去,当天晚上就将东西收拾完毕,等待着启程。 石明那边手续办的也很快,一个下午的功夫就将地契拿到了手。 不过王学洲这次回家却打算让石明留在京中打理宅子。 “你留下看看房子有什么需要修葺的地方就翻新一下,家具先简单买一些,能住人就行,其他的等我爹娘和大哥他们来了再慢慢布置,这些钱你拿着买东西,剩下的你拿着花,还有就是京中这段时间有什么消息的话,你帮我注意着点。” 王学洲将事情一一交代下去,石明边听边点头。 第二天,王学洲就和安时雍一起启程回家。 出客栈时,掌柜的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王学洲看的心中好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墨宝递了过去,“答应掌柜的墨宝。” 掌柜欢喜疯了。 这钱他早早的就给了,结果迟迟不见墨宝,还以为这钱打水漂了呢!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一眼,一个铁画银钩的字跃然纸上:信。 掌柜的也是个人才,看到字的瞬间表情尴尬了一瞬,接着就欢天喜地的拿起命人裱起来放在客栈最显眼的地方,然后恭恭敬敬的备上礼物,将王学洲送上了马车。 就连王学洲都看的不得不佩服。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脸皮厚就是其中之一。 他这次除了和安时雍一起回乡之外,还有顾家的商队随行。 在听说了他要回乡之后,顾家的兴隆铺商队主动找来,表示可以护送他一路回乡,并且路上的安全和花费他们负责,还有贺仪奉上。 因为队伍中有两位官老爷,他们这一路上的商税就能免了,不过他们也会对两个官老爷表示表示,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 钱虽然不多,想到顾家的兴隆铺毕竟和他家还有合作,王学洲也就同意了。 安时雍上任的广兴府和他们的老家怀庆府只有半个月的路程,所以他打算先回老家一趟,接上妻儿再去上任。 古在田殷殷的将人送至城外:“我给你的信你可一定送回我家啊!来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你嫂子!” 王学洲只想将他的嘴缝上:“知道了!三天提九次,我忘不了!” 顾尔行专门从国子监请了假来送行,“一路上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吩咐他们,回来的时候,你就将启程的日子告诉他们,到时候让他们去接。” 王学洲笑着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我走了!” 他们准备启程离开时,看到一个人骑马高举着马鞭直奔城门:“八百里加急!快让开!” 城门的守备听到这话,连忙将进城的人驱赶到一边,将城门打开供信使通行。 “八百里加急!安王伏诛!” 信使呼啸而过,留下了一个重磅消息,听到的人全都炸开了锅。 王学洲和安时雍两人将快扭断的脖子回正,缓缓的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这是好事。” 安时雍笑呵呵的说道。 王学洲点头:“逆贼伏诛,我们的日子也能安稳一些。” 路上,两人随意的聊着,日子也不无聊。 “幸亏我没留在京里,这次光走门路就花了我几百两,真留下还不知道怎么安置呢!现在好了,外派出去,好歹有县衙后宅可以住,还能将我夫人和孩子们都带去,也省得分隔两地。” 王学洲笑着点头:“安兄心胸开阔,到哪都能生活的很好,子仁就在京中等着听安兄的好消息了。” “嗐,我这算什么,哪有子仁前途无量!您可是陛下登基后的头一位状元郎,肯定要得陛下重用的,注定前途似锦,以后子仁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携我这位同年老乡呀!” 安时雍看着对面这个年纪稍显稚嫩,但处事十分老道的年轻人,半点不敢轻视,捧了两句就眼巴巴的看着他。 王学洲觉得安时雍此人还不错,笑呵呵的说道:“我年纪轻轻记性好着呢!咱们一起住这么久,安兄说这个岂不是见外了?” 安时雍抚着胡子心满意足:“哈哈哈,现在尚且还能和子仁平辈交谈,下次再见只怕要称王大人了。” 王学洲失笑:“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既是平辈相处,以后也该这样。安兄对自己也该多些信心才是,只要干得好,安兄升的可比我们快多了,话说,安兄去广兴府有没有找人打听一下那里风土人情?免得真到地方了两眼一黑,连话都听不懂。” 安时雍吸了一口气。 这几日他净忙着参加同年会,结交关系了,还真忘了这茬。 他心中一凛:“多谢子仁提醒。” 离开京城一路往西南方向而去,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 半个月下来,安时雍坐在马车里已经开始裹被子,王学洲年轻比较抗冻,还能时不时的出去骑马溜溜,惹的安时雍羡慕不已。 为了不耽误王学洲衣锦还乡,商队一路都没敢耽搁,走的很快。 与此同时,白山县三石镇下的西朗村,此时陷入了煎熬的等待中。 随着王学洲高中会元的消息送回村子,整个西朗村前所未有的沸腾。 之前他们也承认三郎是个人中龙凤,但都没三郎得了会元那一刻来的冲击力强。 那可是全大乾所有的才子齐聚一堂! 他们这种泥腿子人家出来的孩子,竟然也能力压其他人,夺得第一? 这特娘的绝对是山窝里飞出个金凤凰! 报喜的当天,王老头深吸了好几口气将自己的人中都掐的肿了起来,在老刘氏虎视眈眈的巴掌下,才强撑着没有晕过去。 尽管现在距离报喜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村口的举人碑旁边又竖上了会元碑,可西朗村的人说起此事还是手舞足蹈津津乐道。 又是一年采摘山楂的日子,年轻力壮的人自觉就往无名山的山楂园跑。 一见面,二话不说就开始手脚麻利的摘山楂,一边叽叽喳喳的跟人聊天:“哎哟,你们看见没有,刚才王家又来了好几辆马车,满满的一马车东西!” “这算啥,你就说最近这包大人往咱们村跑多少趟了?以前县尊大人那是咱够都够不着的人,现在见多了,我怎么瞅着跟咱们这些下地的汉子也没甚区别,看多了感觉没啥稀罕的。” “可不是!现在感觉这县尊大人长得也不咋好看,身材又矮又有些胖,看着跟我舅爷似的!前天见我还打招呼了呢!我都不想跟他说话,因为我不喜欢我舅爷。” 说的人脑袋仰的高高的,骄傲的不行。 第239章 当大官了 “嘁,你就装吧!人家县老爷给你打招呼你不理?我怎么看到你高兴的大喊一声应了呢!” 被点破了,吹牛的栓子也不尴尬,他甩甩头:“人好歹也是县老爷,我不得给人家些面子?再说,要是我不搭腔,岂不是显得咱们这些三郎的族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我也就勉勉强应了一声。” 这番话惹来一群人的嗤笑,不过说到王学洲,他们又激动了起来:“报喜的人说三郎得了会元,后面还要考试是不是?听说是皇帝老爷亲自出题考试哩!也不知道结果咋样了?人啥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老王头家里最近都忙着应付人呢,哪有空出来?都没机会问问。” 说起这个西朗村的人羡慕的不行。 老王头家的大门都快叫人给踩烂了。 每天天不亮就有人驾着马车往老王头家里送东西,天黑了才消停,就没有个空车的。 就连来送礼的人牵的马,看上去都跟他们平常见过的马神气。 “咱们早点干,将老王头家的山楂给弄完,送去的时候顺便问问啥时候回来!” 一群人说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又开始热切的讨论着自从三郎中了会元之后,他们各自的生活变化。 “你们不知道,以前我那女婿家里就因为在镇子上做点生意,可瞧不起我家了,我闺女一年到头都不让回来一次,回来还没半天就给叫走了,女婿也从来不跟我们老两口照面,我闺女每次回来都是苦着一张脸,她婆家不让她带东西回来。” “现在这才半个月吧?我那女婿就带着米面糖油上门两回了!每次都陪着笑脸,说话也好听了,还破天慌的让我闺女在家住了两天,我是真解恨!” “哎哟,大家都差不多,我现在出门串亲戚,谁都捧着,以前也没觉着这些人说话这么好听······” 如他们这般讨论的人,村口也有一大堆。 会元碑前一群大爷,婶子和半大的孩子也坐在那里,边往外张望,边唠嗑。 上回那报喜的人说了,后面可能还会有喜报传回来,让他们等着。 这一等都快半个月了,咋还没来? 一辆全身乌黑的骏马从他们眼前走过,一群人静音。 等马车离开村口了一段距离,他们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这辆马车不咋行,马车上看着没多少东西,不像之前那辆,堆的满当当的。” 三爷爷幽幽的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这样越是说明这家拿的是‘重金’,像钱啊、房契这些,可都不占什么地方。” 话音落下大家静默了一下,然后哗然:“老王头这下是真发了!这流水一样的东西往家送,这还了得?!” “嘁,老叔不收这些东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没看咋来的咋回去的吗?” “别人硬要送的,这干啥不给拿啊!瞅着都着急。” 一名汉子眼馋的看着马车离去,突然他站起身,颤抖的指着远处突然涌出来的一大堆人,大吼一声:“来了!来了!报喜的!” 村口的人呼啦一下全都站起了身子,不等人吩咐,就有人跑回去王家通知消息。 山上的人听到动静,一甩手就往王家跑。 刚应付完一波人的王家人屁股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就听到村子里的人来说,报喜的来了。 王老头手中一抖,一杯水全洒了。 王家人一个个都还没回过神,就见村里的人冲进来扫地,将桌子摆在院中,摆上瓜果糖和茶壶,将院子中挂上红绸,最后将门槛卸下来,换上个更高的。 这一套流程他们都已经十分熟练,等王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活都干完了。 王老头手慌乱的抓了一下老刘氏:“快,看看我这衣裳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老刘氏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去了,“你这身衣裳新做的,就刚穿了半天!你说呢?你这老货快点镇定下来,等会不管听到什么消息,就是天塌了,你也得给我站稳了,不然···” 老刘氏伸出巴掌,眼睛斜瞄着王老头。 “你这婆娘,还打上瘾了是不?我要不是看在孙子的面上不想跟你计较,你真当我怕了你了?不就是喜报,老头子我向来稳得住!” 说着王老头就镇定的起身往外走,要不是脚下趔趄了一下,其他人还真信了。 王承志连忙将换来的一小袋子铜钱拿上跟上。 到了门口,报喜的人身后乌泱泱的跟着大把大把的人已经赶了过来。 张氏连忙整理了一下发型,矜持的站在门口,双目炯炯的盯着报喜的人。 领头的人走到王老头面前,扬声恭喜道:“京中捷报!恭喜王学洲王老爷,在殿试中表现极佳··” 王老头胸口起伏,连忙深呼吸几口。 “被陛下亲自点为状元郎!赐状元及第,钦点为翰林院编撰一职!” “恭喜各位了!” ‘轰!’ 王老头的耳边仿佛出现了炸雷。 状元····当官了···· 他家出了个状元郎! 还当上京城的大官了! 他孙子!当大官了! “啊啊啊!三郎!三郎成状元了!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落到了咱们王氏一族!” “天爷!咱活一辈子了,还没见过状元呢!” “小兄弟,那什么一职,官多大?有咱县老爷大吗?” 报喜的人听到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也不介意,笑着解释:“比县老爷,还高一级呢!” “哇!” 周围的人更振奋了。 毕竟在他们眼中县老爷都是大老爷了,没想到他们村有一个比县老爷还高的官,这可真是天大的官了! 王家人脑袋发懵,愣愣地看着周围人,一时间觉得自己跟幻听了似的。 反倒是村里的人更冷静。 “快快快,各位来报喜的辛苦了,进来喝杯茶吃顿饭再走!” 听到他这话,周围的人也瞬间回神,开始塞红包的塞红包,端茶的端茶,撒喜钱的撒喜钱。 除了报喜的人,还有十里八乡听说了消息,县城里面听说了消息,跟过来的。 随着喜钱撒下,王家的热闹更是达到了顶峰。 不少人搜肠刮肚的说一些吉祥的话出来,憋了半天只想出个‘早生贵子’这样的话,惹来一阵打趣声。 王家人的人一个个晕乎乎的,脚底下像是踩了棉花似的,一点都不踏实。 第240章 无语凝噎 屁股还没坐热,气氛正是热烈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 为首的正是白山县的包县令,包平。 他又带来了一大波的人,这里面有隔壁县的县令,还有从隔壁县赶过来恭贺的乡绅和书生,或者听说了此事过来祝贺的人等等。 瞬间将王家挤的到处都是人,就连王家的墙头上都站了密密麻麻搭梯子看热闹的人。 包县令面色激动,态度虔诚的捧着一块匾额上前:“王老叔!快看看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这是包县令特意扣下来,自己亲自带来示好的状元匾额。 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状元及第’。 包县令激动地大吼:“这是陛下御赐,亲自题的状元匾额!” 话音落下,王老头‘嗷’的一声,往后倒去。 周围人惊呼:“王老太爷!” 包县令一下子傻眼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捧着匾额高呼:“快去请大夫!快请大夫!” 老刘氏瞬间回神,看到老头子被人接住,立马熟练的挽袖,大喝一声:“都让开!让我老婆子来!” 她二话不说一把推开周围的人,上前去左右开弓。 ‘啪啪’两巴掌下去,又狠狠的掐着王老头的人中。 效果立竿见影,王老头感觉到脸上熟悉的痛感,一下子回神。 他喘着粗气,顾不上计较又被打了脸,死死的抓着老刘氏:“御···御赐的东西呢?” 包县令小心翼翼的捧着匾额上前:“老叔放心,在这呢!” 王老头看了一眼匾额,又开始翻起了白眼。 老刘氏抡圆了胳膊,正要再来两下,王承志连忙制止:“娘!等等!” 他抓过桌子上的茶壶,对着王老头泼了下去。 十一月的天气,被凉水泼后,王老头一个激灵,顿时觉得神智一清,‘腾’的站了起来,大喊道:“快!抬一张桌子出来,将匾额供起来!” 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王学洲日夜兼程,冒着小雪赶到了雍州府。 刚递交上路引,守备的人一看,立马惊呼一声,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群穿着喜庆的喜报就呼啸而上,冲到王学洲的面前,在他胸前挂上一朵红花,然后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簇拥着他走在雍州府的大街上。 留下看傻的商队众人和安时雍。 王学洲因为赶路反应也慢了些,等他耳朵快被震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雍州府府衙。 等安时雍和商队的人追到府衙时,王学洲已经被请了进去。 雍州府新上任的知府林知府,亲自设宴款待了王学洲和安时雍,并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这让安时雍受宠若惊,频频起身敬酒。 王学洲态度谦虚,也敬酒对知府大人表示感谢,这让知府大人的态度更加和风细雨。 一场酒席下来,王学洲觉得这比赶路还累。 第二日婉言谢绝了知府大人的挽留,他们再次赶往怀庆府。 看到怀庆府冰冷的城墙,安时雍高兴极了:“终于回来了!往日看着城墙只觉得是平常,现在再看觉得虽然它是冷冰冰的一堵墙,但却承载着我的思乡之情,万分亲切!” 王学洲掀开车帘,伸出头警惕的看了看城门口,见到没有疑似‘喜报队’的人,这才吩咐商队的人继续走。 哪知,他头还没缩回车厢里,就有人指着他惊呼:“状元郎!状元郎回来啦!” 随后也不等他反应过来,他探出去的脑袋前,顿时涌来了无数人,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马车给围的水泄不通。 “状元郎!你这是刚回来吗?大家快来看啊!咱们府的状元郎长的好俊呐!” “能当状元郎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我要摸一摸,回去让我孙子也沾沾文曲星的聪明劲儿!” “别挤别挤,我先来!” 王学洲惊恐的看着一群人伸着手试图往他脑袋上薅,脑袋下意识的一缩就要回去。 门口的守备连忙冲了过来,将马车护在中间,喜气洋洋的吼道:“都疯了不是?咱们怀庆府几十年就出了这一位状元,你们将人抓坏了咋办?都退回去!等下状元郎要去府衙,门口有撒喜糖的人,到时候大家都能沾喜气!” 王学洲就这样生无可恋双眼发直的被带去了府衙,见到了罪魁祸首,古知府。 见到他,古知府高兴的上前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本官没有看错你!也不枉我提前准备了一百张你的画像,只等着你殿试之后就张贴在咱们怀庆府所有街道,怎么样?本官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王学洲无语凝噎。 他就说,哪冒出来一群认识他的人,他的头发都差点被人薅光了! “这次你回乡,本官派一队喜乐班跟你一起回去,惊喜不惊喜?” 太惊喜了··· 王学洲惊喜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转移话题,将古在田和他在京城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古在田的家书掏出,递给古知府。 古耕道看都没看儿子的家书一眼,直接喊来下人拿去给儿媳。 “哈哈哈,提他作甚!他要是没考上二甲,回来老夫给他腿打断了!不过好在他还算是争气,哈哈哈!!” 古知府话虽然说的毫不客气,但是脸上的笑意和哈哈哈一直没断过。 王学洲就知道他高兴的不行,“鹤年兄才貌、品学样样兼优,这次考上二甲也是情理之中,伯父担心的不可能发生。” 古耕道又是一阵哈哈哈,高兴的揽着王学洲去赴宴。 照例是知府设宴,不过这次安时雍和王学洲两人的态度就要亲近一些。 古知府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一左一右的拉着安时雍和王学洲不停地絮叨,没想到他马上任期就要满了,还能多一笔教化之功,简直太谢谢两人了,尤其是子仁,以后在京中要和鹤年多互相照顾巴拉巴拉··· 安时雍也喝多了,涕泗横流的拉着王学洲说着没想到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交到合得来的朋友,可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分开了,再见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等等。 两人各说各的,中间的王学洲被拉扯的身子左边倾一下,右边倾一下,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嗡的,感觉男人喝多了唠叨的程度跟他阿奶也不差什么。 第241章 冲动 第二天,安时雍不舍的拉着王学洲,眼泪都流了两大泡,王学洲终于答应去他家吃顿饭再走。 他一进安家的门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安时雍抱着小孙子热情的非让王学洲抱一下,希望孙子沾沾喜气。 被安家一群人双目炯炯的盯着,王学洲盛情难却的抱了一下。 结果安时雍的儿子看到这一幕,跟抽风了似的,当场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我儿子被状元抱过!哈哈哈哈!我儿子被状元郎抱了!哈哈哈,我儿子以后也是文曲星啦!” 安时雍嫌弃儿子丢脸,忙将儿子轰走,和王学洲独自吃了一顿告别饭,这才伤感的看着他启程回乡。 王学洲回去时,前边由古知府找来的喜报队开路,一路吹吹打打的往城门口走去,出了城门上马,一群人兵贵神速的赶往了白山县。 此时白山县的城门口,即使下着雪,也不影响县令包大人正一脸激动又紧张的伸头张望,身上的衣服被他抻了又抻,力求让王大人一见到他就有个好印象。 旁边跟着县丞、主簿、县尉,还有县城的教谕等几人。 他们前几日就得了消息,今日状元郎就要回来了,所以提前在这里等着。 一群人的脸上表情各异,想什么的都有。 县丞想到几年前他还差点上门胁迫王状元的姐姐嫁与他们家,就忍不住一阵的后怕。 主簿就是激动了,翰林院这样清贵衙门里的大人,以前他就是边儿也摸不着! 现在不一样了,他不仅摸的着,还见的着哩!表现的好的话,以后说不定还能提携他一把,想想就让人激动。 没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前面的路面上就出现了一队人马。 “来了!” 白山县的师爷喊了一声,一群人精神一振,立马喊来县里准备好的喜乐队。 两边还没会面,喜乐队先杠上了,生怕自己吹的让大人们不满意,一个个铆足了劲憋的脸通红的吹了起来。 “那边是干啥的?” “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外地来的,说出去都丢人,你说这干啥的?咱们县最近的大事你没听说?” “状元郎回来了?!” “那当然,能让咱县令大人这么积极的,除了这个还有啥!” “快快快,上次我没赶上,这次我可要好好的看一看!” 王学洲木着一张脸。 这一路他都已经习惯了。 自从他中状元开始,不管是在京中还是回乡,身边的人这一路上就没断过。 “王大人!” 包县令带着人满面笑意的上前打招呼行礼。 王学洲不得已从马车上下来。 包县令上前,态度恭谨的先是告罪一声,然后解释: “不是下官要麻烦,实在是白山县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王大人少年英才,头角峥嵘,这对咱们本县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鼓励,下官想请王大人骑马在城中走一圈,让大家都瞻仰一下状元郎的风采,也好激励他们奋发图强,好好读书。” 包县令知道王学洲赶路辛苦,担心引起他的不满,先是铺垫了一下,最后才说自己的要求。 这点面子王学洲自然要给,他痛快的答应:“包大人一心为本县百姓,我身为白山县的一份子,做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包大人太客气了。” 包县令被说的心中激动,牵过一旁的马:“还请大人上马。” 王学洲翻身上马,姿势说不出的潇洒。 喜乐队开道,他骑马入城,百姓们闻风而动,全都涌到了街上看热闹。 “状元郎好俊!” “状元郎好威风!” “咱们县的状元郎回来啦!!” 看到王学洲的瞬间,人群瞬间被引爆,尖叫声,大喊声,兴奋声不绝于耳。 王学洲看着一张张冻的通红却激动又热切的脸,心中被涨的满满的,这种感觉和在京城游街时,截然不同。 这些都是他的老乡,甚至,这些人里面或许还有他的亲朋好友。 这里是孕育他的土地,是他的家乡啊! “子仁!子仁!啊啊啊啊!子仁!” “丑蛋!丑蛋!你看看我们!” 受人群影响,王学洲也激动地眼底有了些微的热意,正心潮澎湃间,两道格格不入的声音入了耳。 他扭头看去,只见吕胖子、王学文、赵行正捶胸跳脚,摇摆双臂,疯狂的呐喊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王学洲眼底的热意瞬间憋了回去,嘴角一抽,看着几个人跟猴子似的,朝着他们挥手:“回家再说!” 吕胖子仿佛被人打了两针鸡血:“回我了!回我了!”他抓着一旁的人嘚瑟道:“看见没有?状元郎是我兄弟!” 王学文争执道:“你算哪门子的野兄弟?我这是亲的!亲的你懂吗?” “普天之下都是兄弟,做人不要这么小气!” “想做兄弟可以,但咱们得好好论论这前后高低···” 三个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王学洲看着城中热烈的气氛,受他们的影响一种胸臆直冲天灵盖。 想到他这一路走来,白山县寂寂无名,近十年来,举人就出了他和齐显两人,进士就他一人,家乡文风不盛,就连他被点为状元,也是因为他出身够‘穷’。 他油然而生一股冲动,他铿锵有力的扬声高喊: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金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他开口之后,喜乐队就停了下来,周围的人群也都自觉闭嘴想要听清楚他说什么。 赵恒的这首《劝学诗》通俗易懂,就连普通百姓也都大约能听得懂这是什么意思,更别说那些读书人了。 一群读书人,双目炯炯的看着王学洲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背影,满眼都是激动和崇拜。 有人坐在酒楼窗前,手团成喇叭状: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金粟·····”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受这个气氛感染,无数个读书人跟着诵了起来。 后面整个街道上都充斥着读书人朗朗上口的吟诗声。 路边的孩童不知不觉间也学会了这首诗,跟着路边的队伍一边拍手一边吟。 队伍从城中穿过,又朝着西朗村而去。 第242章 怎么比我还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喜乐队的动静很大,西朗村的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齐刷刷的朝着外面看去。 村口守着两块功名碑唠嗑的人更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不是说这都考完了,没喜信儿了吗?” “没错!上次吃饭的时候我拉着报喜的人问清楚了,人家都说了没喜信儿了···” 一群人对视了一眼,一齐朝着王家冲去。 “三郎回来啦!!!!!” 这石破天惊的一声,直接将王家人给炸的头晕眼花。 将三爷爷给激动地拐杖都扔了,迈开两条老寒腿就往外面冲,他的儿子错愕的看着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老爷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捡起拐杖,尖叫着追上去:“爹!你的腿,不是,你的拐杖——” 王学洲看到西朗村的人过来,连忙下了马。 喜乐队的人也停下了动作。 他远远的就看到三爷爷一瘸一拐的跑来,他连忙往前跑了几步抓住三爷爷的胳膊,“我回来了,三爷爷!” 三爷爷紧紧的抓着他,激动地手舞足蹈:“好!好孩子!咱们王氏一族的骄傲!” 三爷爷激动地不能自已,拉着王学洲走到了石碑前:“看!这是村里给你立的会元碑!陛下御赐的状元牌匾,等明日由你亲自挂在祠堂上!你说的,你做到了!三郎!” 王学洲看着两块儿一人多高的石碑竖立在村口,他笑的高兴:“对!三爷爷,我做到了!” “走!回家去!” 王家人的也争先恐后的往村口跑,没走太远,他们就看到一个丰神俊朗怎么看怎么俊的郎君正朝着他们走来。 张氏激动地跺着小碎步,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天下第一好看,滤镜加了八百层厚,激动地说不出来话。 王学洲也很激动,大半年都没见到亲人,他快走几步冲上去:“娘,我回来了。” 张氏抓着他激动道:“长高了!长高了!” 王承志喜滋滋的凑过来:“哈哈哈!我生的孩子就是好看,这骑在马上不得迷死一群京中的小娘子?哈哈哈,走,回家!” 王学信拉着弟弟:“快走,家里有好吃的!” 王家现在住的是王学洲出门前盖了一半的新房子,现在当然已经完工。 院子占地面积比之前大了两倍,屋子也多了很多,不过建造的十分古朴,没什么华丽的装饰,和王学洲京中见到的宅子比起来,显得有些质朴。 但他看着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是他的家! 里面宽敞、明亮、整洁,关键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再也不挤了。 到了家里,王学洲拱手对着周围前来贺喜的人含笑说道:“我知道大家对我的祝贺,我也很高兴,请大家允许我们明日准备一下,后日家中略备薄酒,乡亲们要是有时间的话,都可以带着家人来吃,不过今日我刚回来,就不招待诸位了,还请见谅。” 包县令带着人识趣的告辞,并说后日必定过来贺喜,然后就走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笑着纷纷告辞。 有的人不甘心就这么离去,出门找西朗村的人唠嗑去了,试图能从村里的人嘴里挖出一些状元郎的八卦来。 这时村里的人一个个就脸含骄傲,“状元郎从小我看着长大的哩,那打小就不凡····” 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结果全是吹牛的话,正经东西一点没有。 看着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王学洲这才看着院子中满脸激动看着他的家人。 他后退三步,掀开袍子跪在了地上:“子仁有今日,多亏了阿爷阿奶的先见之明,多亏了爹娘的辛苦养育,子仁没齿难忘。” 他对着王老头夫妻,对着爹娘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张氏一双眼顿时泛红,一边抹眼泪,一边将人拉起来:“你好好的做什么搞煽情,娘都多少年没流过泪了,硬是叫你给整出来了··呜呜呜呜!!!” 王承志眼睛一瞪:“憋回去!大好的日子哭什么?” 王学信高兴的说:“娘这是太高兴了,喜极而泣。” 高氏和马氏一左一右的上前安慰。 高氏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弟妹,你马上就要过好日子还哭什么?换成是我哭都哭不出来,你再哭可就做作了。” 马氏就坦诚多了:“嫂子,现在出门谁不羡慕你会教养孩子?三郎回来是喜事,可别哭了啊。” 张氏也不是真的要哭,她就是太激动了控制不住。 王老头和老刘氏两人显得有些沉默。 两人想到了王学洲小时候第一次跟他们说去读书时,两人的不屑一顾和反对。 再对比现在··· 王学洲让杨禾把东西拿进来:“我这次回来买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样十分特别,是陛下专门给阿奶的。” 老刘氏听到买了不少东西,正在心里盘算着这得花多少钱,就听到了后面的话。 一时间呼吸都急促了,不可置信又震惊的看着王学洲:“三郎说啥?” 王学洲微笑:“陛下亲自给阿奶送了一件礼物。” 老刘氏激动的直哆嗦:“东西呢?” 一家子人都往前了几步,炯炯的盯着王学洲手中捧着的东西。 王学洲从包袱里先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老刘氏:“我觉得阿奶等会可能需要这个,救心丸。” 老刘氏不屑:“我老婆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用不着!你尽管大胆了说!大男人磨磨唧唧。” 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包袱里还有啥。 听到阿奶嫌他磨叽,王学洲也不再啰嗦,他将包好的戒尺打开,那金灿灿的颜色顿时闪瞎了王家所有人的眼。 嘶! 一家人齐吸一口冷气,战术性后仰。 “啊——” 老刘氏被刺激的直接往后倒去。 “阿奶!” 王学洲惊呼。 王老头眼疾手快将老刘氏接住,不太熟练的抬起手准备往老刘氏的脸上招呼。 却见刚才倒下的人直挺挺的又一个猛起,脑袋直接撞到了王老头的下巴上,将他顶了一个屁股墩儿。 “给我!给我!” 老刘氏双目赤红,像是饿狼看见了肉似的,挣扎着扑过去,一把抓住那把金戒尺狠狠的亲了两口:“哈哈哈哈!陛下赏的!金的!哈哈哈,我老刘氏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还是陛下懂我!老头子算个屁!年轻几十岁我都想嫁给陛下了,哈哈哈!!” 王学洲看着老刘氏抱着金戒尺欢喜疯了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阿奶,这是鎏金的!” 老刘氏脸上的狂喜僵在了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她低头抓过金戒尺狠狠一咬。 顿时觉得脑瓜子都被艮的一疼。 心情大起大落,老刘氏木着一张脸:“怎么陛下比我还抠?” 她抠是因为穷,陛下都那么有钱了,给她一个真金的能咋的啊? 咋这么抠门呢! 第243章 格局打开 老刘氏虽然觉得这陛下挺抠门的,但她依然捧着那把戒尺不撒手,家里人要看,也只能伸着脖子往她怀里看。 王老头拉着王学洲往屋里去,吩咐道:“快给三郎拿些吃的过来!再将三郎屋里的炭盆烧的旺旺的!备上热水,等下洗洗休息!” 这些事不用王老头说,张氏早就安排的妥妥当当了。 王学洲和杨禾洗了澡换了舒服的衣服,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这才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分下去。 每个人都有,就连家里刚会走路的两个小侄子都有。 不过王学文还没回来,他的暂时交给了高氏拿着。 “堂哥八月份的院试过了吗?” 说到此事高氏有些高兴,但好像又不怎么高兴:“考上了,你学文哥现在也是秀才。” 有王学洲对比着,儿子中秀才的喜悦好像都消失了不少。 大伯王承祖还是老话常说:“要是我这个年纪家里也有这个条件,也不会耽误至今了,还是你们命好。” “·····” 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不说话,王承祖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厚着脸皮毫无所觉。 王老头轻咳了一声:“老大,你年纪大了怎么愈发不着调了?也就是学文还没回来,要不然你这话被他听到····” “哐当!” 正说着,他们感觉大门一声震天响,王学文一脚踹开自家大门,兴冲冲的吼着往家里跑:“我回来了!” 他一进门直冲王学洲,“哈哈哈!快给小爷沾沾文曲星的才气!” 他冲上去手狠狠的在王学洲的头顶上搓了两把,然后宝贝的捧着自己的右手往怀里放。 王学洲无语的将自己头发理了理,“这么多年,大堂哥是不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王学信看了王学文一眼,摇头叹气:“显而易见。” 这么多年,他这大堂哥都当爹了,竟然还是这么不着调。 王学文白了两人一眼,丢给一个‘你们不懂’的眼神,然后就兴冲冲的问道: “快别废话,跟我们说说你这次出门考试的事情,京城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繁华,人特别多?会试难不难?陛下长什么样?听说皇宫的房顶都是金子做的,真的假的?” 王学文一连问了好多个问题。 就连家里的几个大人全都竖长了耳朵,想听一听。 王学洲捡一些能说的说了,最后说道:“原本这次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休息,可陛下特许我衣锦还乡给了五个月,如今我回到家已经是腊月了,过完年就要立马启程回去,我这次除了要将赏赐的东西带回来之外,还要带家里人上京。” 王学洲没具体指谁,实在是一大家子都在,这话他不好说。 王承祖和高氏眼睛一亮,热切的看着王老头和老刘氏。 王学文表态:“我还要进学呢!京中就不去了,你自己都还没站稳脚跟后,我们跟去这不是添麻烦吗?更何况,等我考上了举人,不用你请,我腆个大脸也要去上门住的!” 这么多年的书不是白念的,王学文已经知道了好歹,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懂了不少人情世故。 他心里拎的很清,知道自己爹娘什么样,听到王学洲的话,他第一时间就开口绝了自己爹娘念头。 王承祖和高氏狠狠的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我和你爹还没说话,你···” 王学文扭头盯着自己爹娘:“怎么?爹娘儿孙都不要了就想去京里享福?要享福爹娘也是享我的福,跟着侄子享福说出去岂不是让我被人笑话?” 两人一噎,脸色讪讪。 王承耀和马氏则是有些害怕,拼命的摆头: “我们就不去了,京里到处都是人,还都是大官,我们这样的泥腿子去了不是给三郎丢人?更何况,三丫、四丫都嫁了,但还有五丫该成亲了,要是去了京里再给养的眼光高了就不好嫁了,我们不去,不去。” 双胞胎跑过去拉着王学洲的衣角,左右各一个:“三哥,我们不嫁人,能去玩吗?我们保证不调皮!” 王承耀绷着一张脸大手一伸将两个儿子提过来,大巴掌毫不留情的往两人屁股上扇:“你三哥做正事的,你们凑什么热闹!再乱说我给你们打的下不来床!” 两个孩子顿时被打的吱哇乱叫,王学洲扬声道:“三叔!” 王承耀解释:“三郎你不知道,孩子不打不成器。” 说完就扬起手又要揍。 王老头敲了敲桌子:“老三有一句话说对了,三郎是去做正事的,谁要敢耽误三郎给陛下做事,我饶不了谁!我们都不去,让老二家去吧!” 事情就这样暂定了下来。 一家人兴奋激动的几乎一夜未睡,老刘氏抱着自己的金戒尺不撒手,一会儿嘿嘿嘿,一会儿哈哈哈,一会儿对着王老头冷哼。 把老王头气的直接换了一间房,眼不见心不烦,同时心中又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 陛下是真抠门啊! 凭啥给老婆子赏个东西,不给他赏? 以后老婆子的气焰肯定更嚣张了,他这一家之主的威严算是彻底没了···· 王学洲睡了一个好觉。 新盖的房子给王学洲的卧室是光线最好的一间,隔壁还配有书房。 早晨第一束光线照在床上时,王学洲就醒了。 院子外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这匾额是陛下御赐的,是赏给我们家的!当然要挂在我们家!” “老王头,这不仅是你一家的喜事,更是咱们族内的喜事,这状元匾额当然要挂在祖宗祠堂,让祖宗们都看看咱们子孙后代出了一位有出息的孩子!” “祖宗们又不瞎!咱们都说了好几次了他们能不知道?我不管,就放我家!” “你!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格局打开,打开!懂不懂?” 村里的人笑嘻嘻的看着村长和王老头两人吵架,也不劝说,就等着看两人谁胜谁负。 王学洲无奈扶额:“要不这样吧,状元匾额挂家里,我还有状元坊,那个肯定建祠堂,这样行了吧?” 三爷爷和村长一听,激动地拍着大腿:“啥?还有个状元坊?那建什么祠堂里啊!建村口!” 建祠堂那里一般人怎么看的着? 那必须得建在村口,让十里八乡,路过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他们西朗村,有一位状元! 他们西朗村,不一般! 村里的人一下子振奋起来,兴致勃勃的又跑去村口选地方去建状元坊去了。 第244章 变化 因为已经说了要摆酒,剩下的一半西朗村的人,都在为此事忙碌着。 流水一般的菜都往王家拉,临时的灶台垒了整整六个! 三个厨子也热火朝天的忙着备菜,一个人恨不得当成十个人用,没办法,有些东西只能厨子自己动手。 王学信看不下去,袖子一撸就下手帮忙,厨师大松一口气。 王学洲将那些不认识过来恭贺的人全都扔给了亲爹应付,他则招待起了自己的伙伴。 “好啊你们几个,这次竟然都过了!真不错!” 王学洲捶了吕胖子一下,对着他和郑光远、夏千里恭贺。 “快别提了!”吕大胜蔫头耷脑:“吊车尾!” 郑光远和夏千里也忧心忡忡:“虽然考上了,但是名次比较靠后,明年的乡试我们是不敢去参加了,等下一届吧!” 赵行点头支持:“多沉淀沉淀也没问题,说不定乡试能冲上去呢?” 作为已经考过一次乡试的赵行,他显得十分从容。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还没好好的恭贺一下子仁呢!嘻嘻嘻,没想到我还能认识位状元兄,快给我薅一把!” 吕大胜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开心,扭头就去抓王学洲,一只肥手蠢蠢欲动。 王学洲一巴掌按在他的肥脸上,“拒绝!” 王学文拍腿狂笑:“吕胖子,你之前怎么好意思跟我比丑蛋跟谁亲?我都薅过了!你不赶趟,拉倒吧!” 吕大胜气的跳脚:“你就是占了住在一起的便宜!你哪只手薅的,我要剁了自己保存!” 他冲着王学文就去了,王学文哈哈一笑:“急死你,就不给!” 所幸新房子的书房够大,王学洲也懒得看两人折腾的鸡飞狗跳。 他看着赵行:“这次乡试的把握如何?” 赵行迟疑的说道:“五五分?” 这说了跟没说有何区别! 王学洲转身从自己的行李中,抽出了一份自己记过的笔记递过去:“这是我闲来无事写的一些自己的理解,你拿去看看。” 赵行毫不客气的一把拿过去,十分激动:“谦虚啥啊,我还不知道你?专门给我的吧?哈哈哈,何德何能,能得状元郎亲自写的手札!有这个,我这次乡试,八分把握!” 郑光远和夏千里看的艳羡不已,王学洲笑着说:“等他看完了借你们,对了,你们院试后现在在哪进学?” 郑光远一摊手:“我们俩和吕胖子这个成绩,只能去县学,我们县学现在好多你的崇拜者,从你回来那天见了你之后,一群人就疯了,没事就吟你说的那首诗,对了,那首诗叫啥啊?” 王学洲笑了起来:“那首诗叫《劝学诗》,是我在一本孤本上看到的,一名名为赵恒的人所作。” 三人在心底默念了一下,《劝学诗》? 还挺符合的。 赵行起身对着王学洲拱手行了一礼:“王兄高义。” “我这算什么高义,当时只是有感而发。” 夏千里激动道:“不一样!从你口中说出,不一样的!” “有了你这个例子在,从你口中亲自听到的诗,哪怕是普通的老百姓,现在也都知道读书有好处,他们日后肯定愿意送自己的孩子去读书!等以后我们这边读书的人多了,到时候白山县何愁不发展?” “不错,由子仁说出来,确实不同。” 听到这个声音,几个人都惊喜转头。 齐显来了。 他一到王家,王承志熟稔的打了招呼,就让他自己去书房玩,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 王学洲笑嘻嘻的看着他:“重量级人物,总是压轴出场!” 齐显这段时间在家苦读,看上去清瘦了一些,闻言取笑道:“哪有状元郎风采逼人,我在家都听说了不少你的事情。” 王学洲无奈道:“这要是放在京中,肯定都没人关注了,可在老家没办法,几十年都没出过状元,正稀罕着呢!” 齐显闻言也笑了起来。 大半年不见,几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变化。 郑光远和夏千里面对王学洲和齐显两人,敬畏居多,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吕胖子反倒和王学文比较玩的开,两人都是一副只长年纪不长心智的样子,凑一块就爱耍宝。 赵行看上去更显成熟稳重,在县学努力刻苦,打算追上齐显的进度,追上王学洲他现在是不敢想了。 三人说了半晌的话,又留在王家吃了一顿饭,这才提出告辞。 反正等王家摆酒,他们还会来,王学洲也就没有挽留,将他们送出了门。 等人走后,王学洲这才转头拉着齐显坐下:“来聊聊吧,你回家这段时间怎么了?瘦这么多?” 齐显苦笑一声,也放松了下来,迷茫的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我爹娘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 “之前他们一直盼着我有出息,可现在又感觉他们也不是那么希望我有出息,从我回家到现在,他们对我落榜的事情很无所谓,反而···你知道他们一直跟我说啥吗?” “他们一直说让我成亲,留个后,逼我相看小娘子,看我不同意,我娘干脆把她娘家侄女都接到了我家去住,我看个书,一会儿要给我送茶,一会儿要给我送点心,弄得我根本无法专心,我跟他们说了很多次了,暂时不想成亲,但他们却根本不理会。” “这次还是我发了脾气,跟他们吵了一架,我娘才把表姐送回去,但她哭的也很伤心,一直在说我以前多懂事多听话,现在是个白眼狼,不听话,不孝顺之类的,我现在很迷茫,你说是不是我变了?” 王学洲不由得感叹。 家庭关系真是千年不变的难题。 他两辈子都没这个烦恼,但他曾见过不少。 “我觉得不是你变了,而是伯父伯母心里不安,这才出此下策,或许你们应该好好坐下聊一聊。” 齐显迷茫:“不安?为什么不安?” 王学洲斟酌了一下用词:“他们以前不就是因为担心你跟他们一样在地里刨食才送你去读书吗?从你考上秀才后,就证明了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跟他们一样了,这也就说明他们对你的期望,也差不多完成了。” “但你又考上了举人,这固然让他们高兴,但他们也会担心你以后越走越远,不管是人还是心,和他们离的远了怎么办?所以就想用成亲来捆住你,或者哪怕捆不住你,但有了你的孩子,就不那么···担心你了。” 或许是为了自己养老,或许是为了享天伦之乐。 这种既想孩子有出息,又担心孩子太有出息了离开自己身边,就折断孩子翅膀的例子,古往今来都有很多。 王学洲的话让齐显一下子愣住了。 他在心里思索了一下,有些了悟。 “我知道了,今日就先走了,摆酒了再来。” 第245章 指点指点 齐显匆匆离去,王学洲原本以为自己能好好休息了,结果没想到—— 现在搞的他比在京中还要忙。 吃完酒席,族里又办了件大事。 开祠堂,在《族谱功名录》上,他的名字后面又重重的添了一笔。 王老头意气风发的站在前面,看着新开的族谱,眼中闪烁着熊熊烈火。 以后他们这一支,说不定要自成一脉,族谱就从他王老头下面开写! 所以说,他这次坚定地要让状元匾挂在他们家,等子孙后代长大了,这里面也有个说法。 王学洲还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累啊! 应酬、吃席、应酬、吃席···· 一波又一波的人过来贺喜,白员外、古知府、安时雍、还有之前府学的同窗,任颐、沈甲秀、白彦等等也都赶来祝贺。 王承志一个人接待不来,而且这些得王学洲亲自出面招待。 正好徐山也带着姐姐来了。 王学洲看着两个胖嘟嘟的外甥十分惊喜,上前欢喜的抱在怀里,然后表情一僵。 我嘞个····太重了吧! “两个小外甥···养的真好。” 做了父亲的徐山满面红光,春风得意:“那当然!我一直待到这两个孩子满两个月才回府学。” 一群人见面,都是老相识了,大家很快就嘻嘻哈哈说到了一起。 沈甲秀、白彦、任颐还有李开、刘漪猥琐一笑,对着王学洲吹了声口哨,看上去跟流氓似的。 “啧啧,咱们状元郎好威风!高头大马英俊逼人,虏获了多少小娘子的芳心啊~~” “奴家,奴家最爱状元郎啦~~” 王学洲看着白彦一个肌肉壮汉矫揉做作的夹着嗓子说话,顿时一个恶寒:“滚蛋!你们好恶心!” 白彦不退反进:“状元郎~~快跟奴家亲近亲近~~~” 王学洲丢下两个外甥,夺门而出,屁股后面一串的“哈哈哈”。 外面大雪纷飞,屋内热火朝天。 王学洲也很高兴几人冒着风雪赶过来见他的情意,让家里备了一桌席面在书房里面吃。 喊来王学信和王学文一起陪客,他们围炉煮酒,边吃边聊。 王邀月不便去见弟弟,就去找了父母。 结果没想到,见到爹娘之后她宛如晴天霹雳。 “什么?你们要去京里?!” 王邀月的眼泪飚了出来:“你们不让我远嫁,说让我嫁个近的还能时常回家看看,结果现在我近了,你们却要走远!呜呜····” 没天理啊! 她找谁说理去。 王承志和张氏都有些心虚。 王承志端出做父亲的威严:“哭啥哭!这是好事,当初这不是···谁能想到你弟弟能走到今天。” 王邀月擦着眼泪:“我知道这是好事,但这还能不让我哭吗?呜呜···离的这么远,以后想你们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等王学洲送完同窗好友来找姐姐的时候,王邀月还在伤心中。 听到姐姐的哭诉,王学洲也沉默了。 京中不是尽头,翰林院也不是终点。 王学洲扭头看着徐山:“姐夫,听见没有?你怎么说?” 徐山看了看孩子,又看看王邀月的泪眼,坚定道:“我明年一定努力,早日考上举人去京中参加会试!” 王学洲听到这话转过头安慰姐姐:“听见没有?别哭了!” 王邀月更伤心了:“生你这两个外甥的时候,要不是你请来的大夫,姐姐真是差点见不到你们了!好不容易一家团圆,这才多久?以后又要分隔两地。” 这两个孩子当初因为没有及时发现,所以养的有些大了。 勉强到八个多月便早产,当时的情况十分凶险,要不是王学洲用人情从府城那边请来的擅妇科的大夫和经验老道的稳婆,只怕要一尸三命。 说起此事,张氏也想起了那天的凶险,眼眶也红了。 王学洲的眼神跟刀子似的看向了徐山,王学信盯着徐山的眼神也有些不满。 徐山无从辩解,早产虽然不是他愿意的,但要不是小舅子请来看的大夫,还真是···· 说起此事,他也底气不足:“都是我的错,应该一开始就请医术好一些的大夫给看诊的,不该随便找个大夫看了一下,不然···” 这次虽然生下了双胞胎男孩儿,但王邀月也伤了身子,看上去比之前病弱许多。 尤其是天气一冷,总是手脚冰凉,身上穿再多衣服都热不起来。 王邀月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珠子似的。 张氏搂着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只要女婿肯努力,不出两年就能见面了。” 王学洲坚定道:“两年后,绝对让姐夫考上!” 王邀月虽然有些伤心,但也知道这是好事,只是她一时有些没调整过来。 擦擦眼泪,她决定在王家多住几天,好好的和父母兄弟相处。 徐山哪有不应的,就连王邀月的公婆得知消息之后,也连声答应,一点意见没有。 流水席摆了五天,实在是因为十里八乡来的人太多了。 听说王家人不管不管贺礼多少,哪怕只是一句祝福的话也热情的招呼人吃饭,于是来的人就更多了。 要说最开心的就数杨禾了。 最近几日他都像是老鼠掉进了大米缸里,每天都吃的饱饱的。 就连一向嫌弃他吃得多的老刘氏,也大手一挥:“吃!敞开了吃!” 县丞见到王学洲,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倨傲,态度恭谨,专门带着自己的儿子前来贺喜,就连贺礼都比别人的厚上几分,不过王学洲只捡了其中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收了,其他的全都退了回去。 包大人也把建状元坊的事情和村里落实下来,这才找王学洲说正事。 “王大人,是这样的,县学的学子希望您能去走一趟,指点指点他们。” 县学? 说起来王学洲从中了秀才之后,一直在府学进学,对县学的了解并不多。 不过他身为县学的一份子,这点力是该出的。 只是他指点?指点啥? “包大人,指点谈不上,闲聊倒是可以。” 他猜应该是让他去给县学的学子打打鸡血,类似于荣耀校友演讲之类的。 第246章 硬着头皮上 包大人脸上一喜:“闲聊也行!是这样的,之前您游街时吟的那首诗,这几日就连县里的小儿都会唱了,许多人家听了之后,都决定明年送自己家孩子去进学,这对咱们本县来说,是个大好事啊!” “因此,县学的教谕想将您这首诗,镌刻在县学的外墙上,这样不管是学子还是路过的百姓,看到都能激励自己。” 王学洲没想到自己当时突然的冲动,还有这个作用,他解释道:“这是好事,我没意见。那首诗是我在一本孤本上看到的,作诗之人叫赵恒,镌刻时也可以刻上。” 包大人不以为意:“大人果然博览群书,不是您说,这个人咱还没听过呢!这首诗用词朴素,朗朗上口,意思通俗易懂,也就是大人您这样的吟出来,才能起到这样的效果。那您什么时候有空去县学一趟···?” 王学洲沉吟一下:“既然这样,那容子仁处理下琐事,后天去,如何?” “那再好不过了!” 得了消息,包县令兴高采烈的离去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升职正在朝他招手。 这可都是功绩啊! 等到了那天,王学洲避开去王家的人,独自骑马赶往县学。 包大人带着县学的教谕全都伸长了脖子在等着,弄得王学洲有些怀疑的看了看天色。 他也没晚啊! “王大人!快请快请。” 包大人见到人,连忙上前打招呼。 县学的教谕也激动地上前,将他围在中间:“听说您今日要来,就连请假的学子也全都回来上课了,现在他们就在学舍正等着您呢!” “倒也不必这么隆重,我就是和大家随便聊聊···” 原本并不紧张的王学洲,在一群教谕严肃正经中又带着凝重的表情下,突然觉得有些怂了。 他原本就想着随便侃一侃,这怎么有一种让他开讲座的感觉? 现在撤退还来不来得及? “大人不要谦虚,您才华横溢,这般年纪就做了翰林院的编撰,前途不可限量,您的随便聊一聊可能就有学子受到启发,以后一飞冲天也未可知。” 不是,你这一说,我压力可就来了啊! 王学洲的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却被人簇拥着不断往前。 到了学舍,原本有序的桌案,此时全都被清了出去,变成了一屋子的人,就连学舍门口和窗下,都有来的晚的人搬着凳子占好了位置。 屋内的学子席地而坐,双目炯炯的看着王学洲。 一进门,王学洲觉得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身上。 不是……他真以为随便侃侃,连稿子都没准备啊! 包大人上前,清清嗓子:“诸位,今日我给你们请来了这一届,也是大乾开朝至今最年轻的、也是咱们陛下亲自点的状元郎,王大人!” “大家也都知道,就咱们整个怀庆府,也都几十年未出现过状元了,咱们县更不用说,这位,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也是最年轻的一位!” “本官特意请来和你们探讨一下学问,你们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就尽管向王大人指教,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下面的学子一个个激动地脸色发红,大声地鼓掌:“县令大人费心了!” 包大人笑容满面,让出自己的位置给王学洲。 随着包县令一个又一个的前缀往头上套,王学洲觉得压力山大。 他硬着头皮上了。 所有人都坐着,他站着,目光往下一扫,所有人热切的眼神他一目了然。 在其中他甚至见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吕胖子对着他挤眉弄眼,赵行含笑看着他,郑光远和夏千里两人就是激动了。 他清清嗓子:“没想到今日某有幸来和诸君见面,指教不敢当,但随便聊一聊还是可以的,毕竟在座的诸位,或许有的年纪比我还长。” 屋内的学子,有头发花白者,也有面容稚嫩者,青年之人数不胜数,年纪大都比王学洲大,他这样说是有感而发。 而其他人看到他略显稚嫩的面庞,一群学子中,有一些年过三十之人,这一刻由衷的发自内心的感到疑惑,有人起身面色茫然的问道: “学生从不懈怠,为求义理精熟,卑躬早起,常独扫除,动静先意,听习经业,却总屡试不中,甚至越来越有力不从心之感,时常边学边忘。” “学生曾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奉为圭臬,可见到大人后,产生了动摇,难道真如俗语所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命不可违吗?难道天赋真的胜于勤力乎?” 他今年三十余三,看着站在前方,年纪不及弱冠便已是状元的王学洲,信念产生了动摇。 难道如他这般天赋一般的人,再努力也不过是徒劳吗? 一群人精神一振,全都看向了王学洲。 就连包县令和县学的教谕,也是如此。 不仅仅是提问之人的疑惑,就连他们看到王学洲也会时常怀疑人生。 对方年纪轻轻就走到了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和起点,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呢? 听完对方的问题,王学洲也在思索。 这个问题真是个好问题。 天赋和努力哪个更重要?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王学洲看着一张张期待的脸,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天赋异禀犹如良木生在沃土,而努力不懈,则如工匠精心雕琢。正如《荀子》中所言‘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有天赋的人要努力才能成为成事,没有天赋的人更要努力,天赋为本,努力为基,基石不牢,结草之固。” “如果只有天赋没有努力,某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与诸位同屋而论。闻鸡起舞是常态,寒来暑往,笔耕不辍是习惯。” 听到这个,大家的心里稍微平衡一些,提问的学子却更加茫然,他追问道:“既勤力有用,缘何余历数载苦功,犹屡试不中?” 许多人叹息。 是啊,同样是努力,为什么他们至今也没努力出什么结果呢? 可见还是天赋占主要原因。 王学洲笑着说道:“方向不对,努力白费。” 嗯? 这个观点让人精神一振。 “大人是说,学生这么多年努力错了方向?”提问的人情绪激动:“还请大人赐教!” 他既不服气别人说他努力的不对,又有些期待王学洲真的能指点出他的问题。 王学洲目光如炬,直视着他:“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敢问这位学子,您是知之者、好之者还是乐之者?” 第247章 论学 这句话的意思是:懂得学习的人比不上喜爱学习的人,喜爱学习的人比不上以此为乐的人。 那么,你是懂得学习之人,还是喜爱学习之人?或者以学习为乐的人呢? 这句话问住了不少人。 就连追问的学子也紧紧的皱着眉头,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他不敢说自己是懂得学习之人,不然的话怎么屡试不中? 喜爱学习的人,他扪心自问,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他爱学习吗? 从启蒙开始,好像寒窗苦读走上科举就是每个人既定的道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从没想过自己喜不喜欢···· 但有人自信的回答:“我自五岁启蒙至今,手不释卷,喜好读书,十七岁下场一路从县试到院试,明年打算下场乡试,每一步都走的稳扎稳打,我敢自信的回答,我喜爱读书!” 王学洲拱手:“很好,敢问这位兄台是如何学习的?” 如何学习? 对方愣了愣,抓了抓脑袋:“就读书嘛!我只要看起书,就会废寝忘食,多看多读多理解。” “每本书都精读吗?” “这····倒也不用吧?除了四书五经外,其余的书只要领会重点,明白其意便可,需要做到每一本都精读吗?” 看着对方突然紧张起来的样子,王学洲笑了:“不必紧张,确实不用每本都精读。” 看到其他人不说话,王学洲转头看着包县令:“敢问包大人之前是如何读书的?” 包县令懵了一下。 他读书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自从开始上职之后,他就把读书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跟,现在就连孟子三章都有些记不清了···· “呵呵,读书啊···读书····”包县令讪讪的笑着,脑中飞快的回忆读书时的情况。 “我读书时,每日只学一篇,然后每次都会抄下来,边写边背,把它记的滚瓜烂熟,等背熟之后,再去理解其意,然后反复的去学习这一篇,积少成多,长积月累下来,就会了。” 学舍里面的人隐隐有所悟。 大家好像虽然都在学习,甚至都在县学学习,但或许每个人学习的方法并不一样? 王学洲转过头,看着问他的那位学子:“这位兄台是一个十分勤奋的人,这个相信周围认识你的学子应该都知道,那么敢问‘朝问道,夕死可也’这句话何解?” 对方脱口而出:“早上得知了真理,晚上去死也可以!” 周围的人点头,然后怀疑的看着王学洲。 东拉西扯说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呢? 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王学洲侃侃而谈:“大家显然都认为是这个意思,我则认为这句话讲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可能!” 窗外有学子激动地站起身质疑:“如果大人认为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何意?” “圣人并不是以求‘知’为第一重要的人,相对于‘道问学’来说,圣人更重视‘尊德性’。圣人周游列国也不是为了去求‘道’的,圣人对于什么是‘道’心里很清楚,他周游列国是去推广自己的‘道’,要君王们接受他的道。” “因此,这里的‘闻’不能理解为‘知’,应当理解为‘达’。《论语·颜渊》篇里面,子张有问过圣人: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是闻也,非达也····’,这里面子张认为闻和达是一个意思,但圣人认为,闻和达不同,因此这句话在当时应该是临时措意,而非一般义。” “在一般的意义上,闻和达是意思相近的一个字,所以子张以‘闻’释‘达’。‘朝问道,夕死可也’,即‘朝达道,夕死可也’。圣人说的不是早晨知道了真理晚上就可以去死了,而是说达到、实现了理想,晚上就可以死了。” “圣人周游列国,不是为了求‘道’、知‘道’,而是为了达‘道’,推行他的治国之道,实现圣人的治国愿望。” 别说一群学子听得被震住了,就连县学的教谕也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理论和解释十分新鲜,甚至闻所未闻,简直推翻了他们之前对《论语》的理解。 他们从未没想过,这句话还能这样理解。 “大人这样说,岂不是有揣测圣人自私自利,只为达到自己目的之嫌?而且,这种说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有人是坚决的圣人拥护者,听到王学洲的话虽然无法反驳,却又心中不舒服,立即起身质疑。 这话说的十分严重,一群人都盯着王学洲看他如何解释。 王学洲淡定一笑:“所以说,有句话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是我对它的理解。我的论点,有出处,有论证,诸位如果想要反驳,也可以拿出论点依据来。” 屋内的学子面面相觑,质问的人憋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们最高的学问也就是个秀才,对方是个状元啊! 他的论点有佐证,有出处,有落脚点,他们怎么反驳? 王学洲看他们不说话,这才说道: “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之,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并取。所以我读书时,每次只会抱着一个目标去读书,就比如《汉书》,我读第一遍,是在看里面的治世之道,第二遍,学习里面的用兵之法,第三遍是研究里面的人物和官制,数遍之后对这本书就已经熟知了。” “这是适合我的学习方法,取其精华,掌握本质,去繁就简,独立思考。而不是一味的死读书,死记硬背,拾人牙慧。读书应当认真钻研吸收书中的精华,又要将书本知识为我所用,如此,方算是有效努力。” 提问的人大受震撼,“所以,这就是,方向不对,努力白费?” 王学洲笑道:“所以每个人都应该取长补短,多和人交流,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在读书中找到乐趣,觉得有意思,学的进去,这才是该为之努力的方向。” “希望兄台能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这样才能越学越轻松,将学习当成一件感兴趣的事情来做,或许这样有意外收获呢?” 对方若有所思,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多谢大人指教。” 第248章 你们懂吗 有了前面的开头,话题就顺畅的打开了。 县学的学子很少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个水平的老师,自然是一股脑的将自己平常读书时的疑问全拿出来问了。 王学洲全都一一解答,他解释的深入浅出,从一个小点讲起,并且还能融会贯通的将其他书的内容揉杂在一起讲解给其他人,言语幽默,一群人听的如痴如醉。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天。 等到肚子开始唱空城计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未时。 见到他脸上的疲惫之色,包县令十分有眼色的找准机会上前,清了清嗓子:“时辰不早了,大家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私下里再讨论。” 听到他的话,一群学子意犹未尽,看向包大人的眼神有些不满,隐隐有怪他打断之意。 包县令无视他人眼神,殷勤道:“王大人,下官略备薄酒,还请王大人移步。” 王学洲还没说话,旁边的教谕热切又激动的上前拉着王学洲就往县学的食堂去,直接无视了包县令。 “大人不能走!还请大人继续和我们解惑!” 这个机会如果不把握好,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王学洲有些生无可恋,原本他计划半天时间在县学绰绰有余。 结果没想到被人拉着不放,硬生生的待了一整天,从四书五经,到山川河流地理志,再聊到地方政策,总之这一天他说话的含金量,比他过去一年都多。 最后在县学五十名学子的恳求下,亲自题了一副楹联给县学: 学海无涯苦作舸,书山有路志做梯。 横批:笃学不倦。 为了不堕他状元的威名,这一副对联他一气呵成,字迹矫若游龙,入木三分。 县学的学子眼中的崇拜之色也愈来愈浓,等王学洲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身,对着他行了一个学生礼。 “幸得大人点拨,学生没齿难忘!日后必将铭记于心!” 王学洲躬身回以一礼:“不过闲谈一二,不必挂在心上,某在京城,期待与诸君会面。” 不以年龄论英雄,不以身份论高低。 这一刻,王学洲得到了所有人发自内心的尊敬。 离开县学,王学洲骑马走在回家的路上,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们白山县县学的学子共五十名左右,里面头发花白者不在少数,再去掉一些不是秀才的学子,剩下的那些才是他们白山县的未来,这些人数不超过二十数。 他们屡试不中的问题,哪有这么简单。 地方发展、教育资源、家门底蕴,哪哪都不同,哪哪都不一样。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说。 他做过学生他知道,今日这番鸡血的效果不过三两天。 但哪怕有一分作用,他也要做。 或许以后他有能力的话,可以试着改变白山县的现状,只是眼下说这个话还太早。 不到村口,他就看到一群人正围在村口的牌坊前手舞足蹈。 牌坊正中的三个字上面挂着红绸没有揭开,见到他回来三爷爷高兴的招招手:“三郎,快来!” 他刚靠近就被一群人给围上了:“三郎,明日选个吉时,你来将这个红布给扯下来!” “是啊!有了这个东西在,以后咱们西朗村在整个怀庆府也是赫赫有名了,谁敢来咱们这放肆?” “说的是啊,那咱们村里要不要摆几桌?大家都乐呵乐呵?” “急什么?过几天过年还要祭祖,到时候还要吃····” 三爷爷期待的看着他:“三郎,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看着一张张兴奋的脸,王学洲也跟着高兴起来:“我什么时候都行。”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三爷爷就斩钉截铁的说道:“好!那就明日巳时!” 嗐,这明明是早就想好了时间,竟然还问他。 可真够客气的。 得知此事,第二天一早王家的人就收拾整齐,雄赳赳气昂昂的赶往村口,准备站在最显眼、视线最好的地方观看仪式。 村口已经围满了十里八乡过来参观的人,还有村里专门请来的舞狮队和喜乐队在候着。 不过王家人一来,其他人自觉的都让出位置给他们。 老刘氏腰间明晃晃的一抹金色,差点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村长眨了眨眼,忍不住失声惊呼:“老刘氏!你疯了?这、这、这这大金条子,你就这么挂在腰上?你是生怕别人不抢是不是?” 老刘氏冷笑一声,抽出自己腰间的大金条,往手中重重一敲,高傲的仰着头:“知道我这是什么吗?” “金戒尺!知道怎么来的吗?” “陛下御赐!特意点名给我老婆子的!” 嘶!!! 周围人深吸一口气,紧紧的盯着老刘氏手中的那一抹金黄。 看到周围人的反应,老刘氏满意的点头:“这是戒尺!戒尺是什么东西?学堂里的夫子拿的!我和陛下没见过,好端端的他赏我这个干啥?我琢磨了几天,终于领悟了陛下的意思,你们懂吗?” 一群人齐齐摇头。 不懂。 他们只看到了一根大金条子,金灿灿的,明晃晃的,特值钱的,令人眼馋的大金条子! 关键是,御赐的! 我的老天爷啊,这要是换成他们,得供在家里。 这老婆子就这么拿出来了! 就连王学洲都诧异的看着他阿奶。 他都不太明白陛下什么意思,他阿奶这就琢磨出来了? “陛下这是表示,他非常满意我教出如此优秀的孙子!让我再接再励的意思!以后村里有谁敢坏我们王氏门风,我老婆子就拿着这把戒尺痛打谁!” 老刘氏举着金戒尺在所有人面前转了一圈,力求让每个人都能看见,威风十足。 就连十里八乡的人听到她的话,再看那柄戒尺,突然之间只觉得威严逼人,不敢直视了。 老村长和族长在戒尺的光环下,站在老刘氏的面前气势都先矮了三分,默默点头,不敢反驳。 王学洲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刘氏。 他奶可真能扯着虎皮拉大旗啊! 这一手不得给村里的所有人都镇住? 王老头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老刘氏,双手抄袖,怨念极深。 自己这一家之主的威严,是一去不复还了,老婆子这威风都耍到族里去了···· 王承志挠了挠屁股,心中琢磨着回去就赶紧收拾行李,等过完年就启程上京,离开他娘的虎威之下,太可怕了。 有了这个大杀器在,他娘以后揍他岂不是跟揍孙子似的? 巳时一刻,鞭炮齐鸣,红绸被王学洲亲手扯下。 石质结构,双柱、单门、跨路而立,上立重檐,石柱高大,上镌‘圣旨’,额题金色的三个大字‘状元坊’。 庄重大气,气势轩昂,让人不敢轻视。 “好!好!” 西朗村的人全都激动地鼓掌,请来的舞狮队和喜乐队精神一振,开始卖力的表演起来。 第249章 开刀 状元坊在县令的关照下和村里的积极下,只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完成了。 王学洲也顺势去参观了一下村里的族学,并拿着自己买回来的书籍和笔墨纸砚,走进了学堂。 面对着一张张略显懵懂和崇拜的眼神。 王学洲笑了笑看着村里的孩子们,扬着手中的笔墨纸砚:“想不想要?这可是京里买来的。” 孩子们一双双眼睛发亮,大声吼道:“想要!” “想要就要努力,以后谁表现最好,我就让夫子每个月奖励给谁。而学习最好的孩子,到了年底还有哥哥奖励的五两银子!” 他十分不要脸的面对着一群小萝卜头大的姑姑、爷爷、叔叔自称哥哥。 他心中感慨,自己这辈份是真低啊! 转念一想,管他的!反正这里没大人。 一群萝卜头震惊了。 什么? 学习好不仅能学到东西,还能给家里挣钱? 这群孩子疯狂了,就连村里的人家也疯狂了。 一个个耳提面命的在自家孩子面前念叨:“要是这么好的条件你都不学,老子打断你的腿!” 至于其他村子里的人,听说了此事就满是羡慕了。 他们也好想做西朗村的人啊! 现在迁过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此事结束,王学洲觉得自己在上任前,多多少少,至少、总要有几天的休息时间吧? 可没想到,他中状元的热度没过,接着就过年了。 家里的亲戚上门拜访不断,每个人见到他都恨不得狠狠的往他的头上摸一把,就连他小时候用过的尿布,都有人求到张氏的面前,要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用。 就··离谱! 祭祖、拜年、串亲戚,等他忙完这一切的时候,才恍然发现他该启程了。 算算时间,正月初七启程,到了二月底左右,刚好到京城。 王学洲遥望京城方向,对着皇宫的方向竖起了中指。 陛下把他的时间卡的死死的。 王承志和张氏最近也忙坏了,忙着和亲戚们告别,忙着收拾行李,忙着交代事情。 王学信几次欲言又止,又都吞了回去。 眼看着距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王学信终于忍不住了,找到了王学洲。 王学信看着弟弟缓缓说道:“小弟,我想爹娘跟你去京中就行,我还是得留在家里。” 王学洲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去?你要跟我们分开?” 王学信斟酌着解释:“也不是分开,就是家里的山楂生意我走了怎么办?其他人做出来的味道都差点儿,你等我找好人接手我这个手艺,然后再去京中找你们。” 王学洲看了哥哥一眼,然后将房门关上,面色郑重: “哥,你知道的,说到底,家里只有我们两个才是亲兄弟,我不想以后我越走越远,把你留在老家,以后咱们兄弟两个常年不见面,关系也越来越疏远。” “京中生活是不容易,但你有手艺,不管以后你是想继续钻研厨艺,还是用自己的手艺开一家小铺子,我都可以支持你,在京中咱们兄弟俩也可以互相照看。家里这一摊……以后不好说,你总要为自己的小家做打算。” 王学信看着弟弟心底又酸又涩。 他小时候不如弟弟机灵,长大了也不如弟弟出色。 对于京城他心中是茫然和恐惧的。 弟弟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他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泥腿子,去了会不会给弟弟添麻烦? 再加上他已经娶妻生子,总觉得这样跟去,像是趴在弟弟身上吸血,他本能的抗拒这样。 可王学洲刚才的那一番话,他听得出来是打心底的为他做打算。 他动了动嘴唇,神色坚定道:“我心里有数,等我处理完这些,我……我到时候就去找你。” 王学洲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确定他不是敷衍,这才高兴的说道:“你想清楚了就好,不怕告诉你,这两年我肯定要经常写信去督促姐夫读书,等乡试后就让姐夫带着姐姐去京中找我们的。” “到时候咱们一家可都在京里,就剩下你自己在老家。” 王学洲一开始找徐山做姐夫的时候就想到了这里。 他以后是绝对要科举入仕的,那么注定要去京城会和姐姐分开。 一个有前景、也能跟上他脚步的姐夫就很重要了。 只要徐山能考上去,在京中汇合也不过是早晚问题,那姐姐就不算远嫁。 甚至如果以后徐山变心,只要他爬的够快、够高、徐山家中也不敢轻视姐姐,拿捏姐姐。 这样总比将姐姐嫁给一个普通人家,以后差距越来越大,距离原来越远的好。 只是徐山能不能考上,他不敢打包票,这才没在姐姐面前说。 听到王学洲的话,王学信眼睛瞪的像铜铃:“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如果我不同意,你还准备带着家里人抛下我?” “什么叫抛下你,说的太难听了,难道不是你单方面的抛下我们几个吗?” 王学信无语。 与此同时,王老头也翻来覆去的睡不下。 老刘氏烦的坐起身子,用金戒尺捅了捅王老头,“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起开!” 王老头趁势坐起身,将衣服披在身上叹气:“老婆子,我们分家吧,彻底的分家。” 老刘氏显得很镇定。 从之前孙子中举之后,她就看出王老头动了这个心思。 “分就分,刚好趁着老二一家都在,就将这个家分了!” 这一下子反倒将王老头给弄得有些不得劲儿。 他有些不满:“你怎么不劝劝?” 老刘氏冷哼:“不是你说,树大分叉,儿大分家?不也是你提的此事,我劝你做什么?” 王老头纠结:“你就这么同意了?难道不犹豫一下?不考虑的吗?” 老刘氏盘腿坐好,将金戒尺放在两人中间:“老大偷偷收人家礼的事情,你不是也知道了?虽然咱们及时退了回去,但老大夫妻俩眼皮子浅,有了第一就有第二、第三次,早分早了事,不然那俩熊货迟早给家里惹出麻烦。” “我这把戒尺,估计要拿老大开刀了。” 王老头是真的伤心了,满腹怨气的看着老刘氏:“都是你惯的!好好一个孩子,硬是被你给惯成了如今这个德行,就连找的媳妇也上不了台面!要不然,老大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刘氏盯着王老头,蠢蠢欲动。 “我刚说说错了,我觉得我这把戒尺可能没办法拿老大开刀了。” 王老头一愣:“什么意思?” 老刘氏抄起戒尺,冷笑一声:“因为我要拿老大他爹开刀!” 第250章 太吓人了 老刘氏说抽就抽,是真的一点犹豫都没有。 提起老大两口子,王老头和老刘氏总是互相埋怨,都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导致如今王承祖变成了这样。 王老头被金戒尺打的嗷嗷叫,“住手!你要翻天了!连自己男人都打!快住手,等下把别人吵醒了像什么样子!” 听到王老头的话,老刘氏又狠狠的在他身上抽了一下,才觉得解气:“孩子养歪了就是我的错,孩子爹死了?!” 王老头呲着牙摸着自己的脊梁,忿忿不平的看着老刘氏:“你这老婆子是真舍得下手,我要是被你打出个好歹来看你怎么给家里交待!” 老刘氏抱着自己的金戒尺躺下,扯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交待的,你个糟老头儿哪有金子香?别说这是鎏金的,就是铜的你也比不上!打出个好歹我出钱给你治!” 王老头不满的瞪着她,却又不敢再出声和她争辩。 他心知老刘氏这几天正拿着金戒尺蠢蠢欲动的准备揍人,想给金戒尺立威,给她自己立威哩! 躺在床上,王老头还悲愤不已。 做皇帝的咋这么不懂事? 给了老婆子东西,咋不给他东西? 明明都一样养的孩子嘛!不就是老婆子在家看的多了点? 那孩子吃的还都是他种出来的粮食呢! 偏心眼子。 老夫妻俩简单的通了气,分家这事就确定了下来。 赶在王学洲他们出发前的前一天,夫妻两个就将家里的所有人喊到了一起。 分家! 王承祖和高氏两人原本还满面春风,喜气洋洋的,结果听到王老头和老刘氏的话,脸立马拉了下来。 初二串亲戚,高氏回到自己娘家就差没被娘家人供起来,就连座位都安排在了娘家爹的旁边,有什么东西都先紧着她,就连几个哥嫂都要往后排。 王承祖更是风光得意,老丈人连自己的位置都让出来给他坐,对着他殷勤又讨好,饭都恨不得嚼碎了喂他,两人还没从那种风光中回过神呢,这就当头一棒子,将他们瞬间打醒。 “爹娘疯了不成?好端端的分什么家?哪有父母在就分家的?!” 王承祖第一个不同意,直接跳了起来,高氏立马附和:“就是就是,爹娘是老糊涂了不成?家里眼看着越来越好了,您二老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个?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多晦气啊!” 王学文和仇氏抱着孩子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王承耀和马氏两人也都吃惊的看着王老头夫妻俩,心中也是有些不情愿的。 都知道三郎现在当了大官,他们背靠着三郎这棵正在茁壮成长的小树,眼看着闺女全都高嫁,出门在外还被人喊上一句老爷夫人,日子也越来越好,结果让他们分家,这哪会愿意? 人的本能都是利己、逐利的。 王老头观察着老二一家的脸色,期望能从他们口中说些什么来。 结果就看到老二一家全都十分镇定,面色毫无波澜,尤其是三郎,听到高氏和老大的话,连一个眼角都没给他们。 王老头就明白老二一家是什么意思了。 他心中叹气,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个家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分! 免得等以后兄弟情分耗尽,到时候再分家,他们俩一蹬腿儿,三儿子变仇人了。 “我已经跟你们三爷爷和村长说过了,等下就让他们来主持咱们家的分家,以后我和老婆子就跟着老大家过,老二、老三,你们每家每个月给我和老婆子五百文的养老钱,这个你们没意见吧?” 王承祖跳脚:“我不同意!” 他一瘸一拐的上前,想要和王老头理论。 老刘氏掏出自己腰间的金戒尺,‘啪’的往桌子上一放,“今日这事是板上钉钉,没得商量,谁要是有意见,就先问过我这把金戒尺。这可是御赐的!我指谁打谁,打死了只管埋,我出钱!” 眼看着气氛僵住,王承志掀掀眼皮:“学信已经成亲生子,我家三郎这里还没着落,我和张氏是肯定要跟着去京城操持的,以后去了京城回来的机会怕是不多,这家分不分的也就这样。” “不分家的话,要是家里闹出什么事影响我家丑蛋,你们可别怪我王老二翻脸!我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从小到大我什么样的人你们可都知道,惹怒了我,到时候我就干个灭九族的大事,拉着你们一起死。” 王承志说到一起死的时候,还专门看着王承祖,将他看的脊背一凉。 赶来劝他们不要分家的三爷爷和村长听到这话,吓的大惊失色,立马变了态度:“分!必须分!” 老王头不分他们都要按着脑袋让他们分! 太吓人了! 他们这还没出五服呢! 王老头家这老二从小到大就是个混不吝的,别人说这话他们还能当个笑话听。 可这话从王老二的口中说出来,他们相信这二百五疯起来是真的敢干。 在三爷爷和村长态度公正的主持下,王老头这个家,彻底的分了。 原本老宅的那些屋子,全都归了老大一家住,新宅子分成了两半,一半给老二一家,一半给老三一家,中间用墙隔开,互相不影响。 不过因为老大家是旧房子,所以老二、老三要让出些钱给老大。 山头和山楂园是王学洲出钱出力弄出来的,毋庸置疑,全都划给了王学洲。 山楂生意分成四份分红,至于家里的其他东西,一样被分成了四份,王老头夫妻俩一份,三房各一份。 不过因为王老头夫妻俩跟着大房,所以那些东西自然也归到了大房那里。 王承志没说什么。 他还不至于追着和爹娘哥哥计较,必须分的一分不差。 分完家,在分家文书上按了指头印儿,三爷爷和村长拉着王承志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二啊,你以后有啥委屈你就说,你爹娘不给你做主,这不是还有咱们呢嘛!有啥事好商量,你可千万别冲动!那九族掉脑袋的事,是能挂嘴边的?” 王承志态度良好,从善如流:“两位伯伯说的什么话,什么九族掉脑袋,没有的事儿!我一般情况下不冲动的。” ····那二般情况下呢? 听完王承志的话,三爷爷和村长更不放心了。 有心想说不行让王老二在家算了,但两人又担心王老二原地发疯,于是一步三回头,担忧的离开了。 第251章 见色忘友 分完家,就要分钱了。 老刘氏手紧紧的抓着两个钱袋子,递给马氏和张氏的时候,还不肯松手:“你们俩年轻,花钱没个数,以后自己当家做主了,一定要省着点花懂吗?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马氏小心的点头,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的伸出手去接····抓不动。 张氏咬着后槽牙,手上用力直接扯了过来,“那就···多谢娘了!” 老刘氏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两眼钱袋子,这才说道:“你们也别怪爹娘偏心,我们要是不跟着老大,看着他,等他惹出大乱子就晚了!等我和你们爹蹬腿儿,我们的这份你们再平分吧!” 张氏和马氏此时正是激动兴奋的时候,连忙安慰:“娘说什么呢!我们可没多想。” 看着两个妯娌都拿着钱自己可以当家做主了,高氏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分家了她头上还有两座大山压着? 她不满,她难受,她不甘心。 可她缩了缩脖子,不敢废话。 家虽然是分了,但是王承志一家的田地、屋子和山上的东西可拿不走。 他将家中的东西交给了大儿子王学信打理:“你留在家中将这些事情处理一下,我跟你娘先去京中给你弟弟操持一下,等买好宅子,你和媳妇孩子再进京,到时候也有地方住。” 买宅子的事情家里人多口杂,王学洲没给家里透露,打算等进京了再说。 王学信听到父亲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正月初七,顾家的商队踩着积雪赶来和王学洲汇合,护送他们赶往京中,顺便拉走最后一批罐头。 王承志选择天不亮,家里人没睡醒之际就带着老婆孩子踏上了去京城的道路。 离开村子,他长出一口气,“终于清净了。” 虽说三郎有了出息他这当爹的出门确实威风还有面子,但应付起旁人那也是真累啊! 这没道理孩子越来越有出息,日子越来越好,人却越来越累啊! 王承志琢磨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 人啊,活着就不能太要脸,太爱装,不然能将人累死! 张氏裹个小被子往后面一倒,舒舒服服的半躺着,“这次分家分了九百两银子,到了京城咱们先买座宅子,然后再打听一下有没有跟咱差不多的人家,到时候给丑蛋先定上,咱们俩赶紧赚钱给儿子娶媳妇。” 他们这次出行整整收拾了三辆马车的东西,车内堆的满满当当,两人埋在东西中间,又暖和还能靠着,除了空间比较小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 看着张氏舒服的眯着眼睛身子随着马车的动作摇摆,王承志直接将腿也加入了被子里,靠在另一边双手抄袖:“可惜这次老家盖房子花了不少钱,不然也不会只有九百两,听说京城的房子很贵,也不知道九百两能买个啥样的。” 张氏自信说道:“这些年咱俩偷偷也攒了三百两,一千多两大房子买不着,小的我就不信还买不着了!” 一千多两哩! 她现在睡觉都睡不踏实,生怕谁给她偷走。 王承志听到她的话,也多了些信心,“算了,现在说都是废话,等到了地方看看再说。” 外面是商队的人在帮忙赶车,身后的马车上是两张正嚼吧嚼吧吃炒豆子的王学洲和杨禾两人。 王学洲自从开始长个子后,胃就像是个无底洞,吃饱没一会儿就饿,和杨禾两人凑一起,那就是两个大饭桶,所过之地,寸粮不剩。 王承志和张氏担心两人将他们这一路上的口粮不到地方就啃完了,一人给他们备了一袋子的炒豆子。 两人一路就这么咔吧咔吧的嚼着,到了怀庆府的时候,刚好吃完。 王学洲感觉自己吃的都上火了。 他直接去了古知府那里,通知古在田的媳妇可以出发了。 王学洲看清周清婉的样子有些吃惊。 周清婉的小腹高高隆起,已经显怀了。 “这、这之前未曾听鹤年说起过,嫂子这样赶路,能吃得消吗?” 周清婉爽利一笑:“子仁放心,我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一路上准备也很周全,随行的还有两位大夫,我会照顾好自己,不给你们添麻烦的。” 王学洲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去找了古知府一趟。 得知古知府和古夫人都同意,王学洲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古家赶路准备的确实齐全,厨子大夫、小厮护卫、丫鬟嬷嬷全都有,一群人围着周清婉转,根本不用王学洲多费心什么。 正月二十是王学洲十五岁的生日,尽管在路上有些不便,但张氏还是给儿子擀了一碗面条。 一路从正月初七走到了二月二十六,他们终于看到京城的城墙。 王承志瞬间支棱起来,掀开窗帘兴奋的看着窗外,指着城墙冲着张氏喊道:“媳妇,快过来看看京城!就连城墙都比我们那的高大!” 张氏凑过来,眼神却被路过的一辆马车吸引,她拉着王承志的手臂惊叹:“天!你快看那辆马车!看着···看着好贵!” 想了半天,张氏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形容。 那辆马车由两匹雪白的骏马拉着,四角挂着精致的铜铃,随着前进轻轻摇曳,车身覆盖着金箔和丝绸,太阳一照熠熠生辉,镶金嵌玉的窗牖开了一丁点,隐隐露出里面一张小娘子柔美的侧脸。 还没等两人看清楚,窗牖‘啪嗒’关上了。 立马有一队护卫上前一挡,冷冷的瞥了一眼王承志和张氏,眼中的轻蔑之色明显。 张氏和王承志两人撇撇嘴,看着那辆马车加快离去。 行走间,车檐下挂着的牌子在空气中飞舞,好似是个“崔”字。 王学洲刚从马车上下来,骑马跑过来:“爹娘,到地方了,我回家之前买了一座院子,等下斧头来接,你们先回去,我将嫂夫人送到鹤年那里。” 王承志和张氏迅速回神,有些惊喜和不可置信:“你买房啦?” 王学洲笑的意气风发:“那当然!不然怎么敢接你们过来的?” 这个结果让王承志一时间回不了神。 到了城门口王学洲和商队告别,将爹娘交给石明,正准备送周清婉去内城,就看到了古在田冲来的身影。 王学洲笑着迎上去:“幸不辱命……” 古在田一阵风似的直接冲到他身后:“娘子!” 王学洲无语望天。 见色忘友!羞与他为伍! 第252章 厚颜无耻 古在田接到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周清婉上前,对着王学洲说道:“这回多亏你照顾了,子仁!今日伯父伯母刚来,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明日再备上厚礼上门。” 王学洲看他这副全身心都在老婆身上的样子,翻翻白眼摆手道:“见色忘义,走吧走吧!” 周清婉不好意思的解释:“之前怕打扰相公看书考试,所以我怀有身孕的消息就没写信告知他,直到我们出发前,我才写信通知他,所以他有些激动过头了,勿怪。” 王学洲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怎会怪鹤年?” 正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兴奋时刻,王学洲表示理解。 张氏这一路上也没少和周清婉一起聊天,关系处的不错,见状赶紧催促道:“你现在月份大了不能劳累,快随家里回去吧,等我们安置好了有的是说话的机会。” 周清婉微微福身:“伯母见谅,我们就先走了。” 古在田兴冲冲的和王学洲挥手:“明日细聊!” 送走他们,石明迫不及待的驾着马车带着他们回到了王学洲之前买下来的宅子里。 这座朴素简单,院子中还有两块小菜地的院子,一下子正中王承志的心上,张氏惊喜的说道:“没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院子!到时候咱们自己种点菜,省得出去买了。” 王承志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在院子中转了一圈,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领导视察工作的样子:“不错不错,买的不错。” “三郎,这以后真是咱们家了?” “这么大的院子,花了多少钱买的?”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王学洲将买房的事情一说,王承志高兴的直拍大腿:“还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院子就该是咱们的!” 王学洲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打算等以后有机会见到二师兄,好好和他聊聊。 这座院子五间两进,除了前院还有一个后院,前边有五间房,后面有三间房,一家子住下来绰绰有余,石明和杨禾也在王学洲的房间左右选了一间自己的房间。 只是就他们五个人,显得这个两进的院子还是有些空荡荡的,而且打扫院子、洗衣做饭等等,王学洲也不想交给张氏来干,于是他就和王承志说了一声,让他买两个下人回来。 王承志一听,对呀! 儿子现在可是当官的大老爷,家里怎么能连个下人都没有? 这出门和同僚站一起岂不被人笑话? 于是他立马拍着胸口保证自己可以办这个事情。 房子虽然能住人,但是家具什么的不是很齐全,石明这段时间只是简单的买了一些床和桌椅,具体的想留着等王家人到了按照个人的心意添置。 张氏一到地方,就兴冲冲的打算布置他们的家。 她清点起家里缺的东西,别的都不要紧,书房这块儿,书架桌椅、茶具小塌得先备上,不然儿子回家办公就难受了···· 第二天古在田就拉了一车厚礼跑来,吃的喝的用的穿的一应俱有,恨不得将自己家都搬空了。 张氏看的连连摆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古在田眉飞色舞的解释,“就是自己人才不讲究这么多,您只管收着!不过我娘子有些累着了,得休息几天才能上门。” 张氏一听急了:“你们俩到底是年轻!月份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敢乱跑?没事少出门。哎呀算了!等我忙完我去看她,你可千万别让她乱跑了,等生了再说!” 古在田喜道:“那可太好了,有长辈帮衬着,我这心里也有底。” 他一个大男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听到张氏这样一说高兴极了。 张氏豪迈的说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古在田一听这个,直接招呼自己的下人将东西往王家搬,还没等阻拦,他就喜滋滋的说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张氏也不好再拒,任由他们将东西搬进了门。 王学洲有些嫌弃的看着喜的直冒傻气的古在田:“能不能收一收你那大门牙?聊点正经的。” “什么正经的?”古在田拉开椅子坐下,“工部这段时间不怎么忙,我一个观政还算清闲,正经事没有,京中的小道消息听了不少,要说目前最热的,就是过完年后朝野上下正忙着的一件大事!” “什么事?”王学洲竖长了耳朵。 古在田笑容微敛,重重的吐出两个字:“立储。” ······· 在家刚休息了一天,王学洲的假期也就这么结束了。 他换上了当初赐下来的那套官服,在王承志双眼放光,张氏一句一个‘我儿真俊’的彩虹屁中,匆匆的吃了早饭,离家赶往翰林院去销假,办理入职。 三月的天还是昼短夜长,此时刚到卯时,天都没未亮。 王学洲到了翰林院的首门处,那里还没有什么人,他慢悠悠的往内走去。 翰林院虽然只是个五品衙门,但翰林学士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做天子顾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可以左右朝政的,所以无人敢小觑。 虽然就连品级最高的翰林学士也不过正五品的官职,但是上朝的时候他站在正四品官的前面,也没人敢说什么。 王学洲正走着,就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何慎一见面就有些幸灾乐祸的打招呼:“这不是咱们状元郎吗?你可是咱们这一批最晚来报到的人,要是等下落到了李大人手中,可就惨喽!” 王学洲看着何慎,总觉得这人跟他第一见面时的样子相去甚远。 这是因为会元没了,所以放飞自我了? 以前多稳重一人,现在怎么…… 王学洲上前一把揽过何慎的肩膀,哥俩熟的说道:“来来来,相见即是缘分,何兄闲着也是闲着,给我介绍一下翰林院的情况。” 何慎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胳膊:“说的我跟你很熟,感情很好似的。” 王学洲将他扒拉自己的手按下去:“大家都是同年嘛!不要这么小气,咱们之前可是有一千两银子的交情在呢!” 何慎的脸绿了。 此人抢了他的会元和状元不说,自己还亲自给他送了钱,让他在京中能置办宅子,安身立命,这种感觉就好比挖自己的血肉将敌人给供养大了,想想就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吐不出来。 现在还敢提这个? 厚颜无耻! 王学洲仿若未觉,拉着他喋喋不休,“何兄怎么如此小气?不过几句话的事情,要不这样,我也不让你白介绍,今日下衙,我请你吃一顿如何?” 何慎气的绝倒。 对方还怪他小气?! 他恶狠狠的说道:“我要吃最贵的!” “没问题!来,趁着还没开始点卯,给我介绍介绍。” 第253章 磨磨性子 何慎想到要狠狠的宰他一顿,心中方觉得舒服多了,这才开始给他简单说了起来。 他们翰林院的掌院,五品的翰林学士,由礼部尚书徐墨兼任。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两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正六品的侍读、侍讲各两人。 接下来就是王学洲这样的修撰,从六品,有三人。 下面还有何慎和赵真一这样的编修,正七品,共四人。 下面还有一些检讨、博士、典籍、侍书、待诏等等十余人,整座翰林院的人算下来有品级的足足有四十多人,没有品级的孔目、小吏和差役就更多了,具体人数何慎也不清楚。 而刚才何慎所提及的李大人,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 因为徐大人平时来翰林院不勤,所以手上的事情大都交给了下面的两位侍读学士,李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为人严肃古板到有些不知变通,虽然王学洲的假期是陛下给的,但是他比其他人足足晚了三个月来报到,这种情况,李大人嘴上不说,但心中肯定不悦。 想想何慎还有些小兴奋。 王学洲脑中则在想着其他事。 翰林院的人虽多,但是职位在他之上的也就八九人,他这个起点确实不低了。 “我跟你说,咱们这里面的老状元、榜眼、探花海了去了,一进这里面,之前的风光都是过眼云烟,刚来都要夹着尾巴做人,而且……” 何慎高深莫测的看着王学洲,似笑非笑:“官场和科场可不一样,在这里你要想升任,可不是学习够好就行的,靠的可是别的。” 王学洲忽略了他眼中的得意,满脸感动:“多谢何兄提点,没想到何兄竟如此为我考虑,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何慎脸上的表情瞬间跟吃了翔似的。 谁提点你了?谁为你考虑了? 脸皮是真厚啊! 说话间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赶往里面开始点卯,他指着王学洲丢下一句:“说好了请我吃饭,下衙了休想跑!” 看着他脚步匆匆离去,王学洲慢悠悠的跟上。 因为翰林院受重视,所以衙署有三进院子大小的规模,王学洲交了文书之后,在簿子上画了圈,就被一名孔目指点着踏进了翰林院,一排排办公的舍房井然有序的布置在其中。 他先去拜见了掌院,虽然翰林院是个清闲的衙门,但是因为掌院同时还是礼部尚书,所以徐墨还是有些忙的。 见到王学洲来销假,他眯着眼睛笑呵呵说道:“既得了陛下的重视,以后就该好好做事,嘴上功夫再好,不会做事可不行···”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王学洲心中一惊,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掌院大人的脸上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看不出喜怒。 他在心中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之前在金銮殿被陛下抓包,他拍马屁的那番话。 暗暗叹气。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自己当初那番话是为了解自己的燃眉之急,虽在陛下那里过关了,却也无形中给自己的顶头上司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还真是···· 没什么好解释的。 王学洲态度恭谨的说道:“多谢大人提点,下官谨记。” 徐墨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给新人安排工作这事,自然不需要徐墨亲自来办,王学洲从善如流的离开这里前往办公的厅堂。 它坐落在前衙正中的位置,是四面开阔的一座大房间。 王学洲被一位孔目指引着找到了安排差事的侍读学士前面。 对方年纪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其貌不扬,看人的时候眼神有些挑剔,上上下下打量了王学洲好几眼。 见到人,王学洲忙着打招呼:“后进王学洲,见过大人。” 对方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原来是这届的状元郎啊!失敬失敬。” 头一天上班,王学洲也不想得罪人,他态度更加恭谨:“大人谬赞!进了翰林院,其他的都是过往,在座的诸位都是学洲的前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其他人顿时恍然,各种眼神一起看向了王学洲。 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好奇的。 这人的运气还真是不好,一进门就撞到了李大人的手中,这下子有好戏好看了。 李群德眯着眼睛看着王学洲,“果真舌灿莲花。” ……不然呢?我请问呢? 谦虚一下博个好感还有错了? “跟我来吧!” 李群德说完径直往前走,王学洲立马跟上。 他听着别人打招呼的声音,也搞清楚了对方就是何慎口中的那位‘严肃古板’的侍读学士李群德。 他不免也觉得自己有些倒霉透顶,刚来就莫名其妙被他看不爽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想开了。 能处就处,处不了就拉倒! “我们翰林院都是读书人,最是清贵,见不得那些溜须拍马之人,你年少成名,未免你志得意满,掌院大人特意吩咐过,让你磨磨性子。” 边走,李群德边冷声说着。 王学洲也不反驳,静静的听着。 “依我看,你就先从负责经史子集等典籍的归档工作开始,等将这些都熟悉了,再开始接触修史,年轻人,要沉得下心。” 说着李群德的脚步停了下来。 两人已经到了另外一间衙房,李侍读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王学洲满眼都是书。 只见桌子、地面、靠墙的书架上,一堆书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的被摆放着,其中有几名官吏正在埋首翻书,看到人进来也没人招呼。 正中的位置上,一份泛黄的卷轴书籍被平摊在地面上,大约有两米长,一个人正趴在地上,脑袋随着字体上下移动,看上去在找什么内容,表情十分专注。 李群德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避开地面上的书籍,千辛万苦的走了过去,站在那人的面前,咳了一声提醒道:“鲁侍书,人给你带来了。” 鲁尚思头也不抬,“别挡我视线!” 第254章 这工作也挺好 听到鲁侍书的话,李群德脸沉了,但他显然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皱了皱眉也没跟他理论。 他折身回去找王学洲,指着他介绍道:“这是鲁侍书,乾昌二十年的状元,画的一手好画。” 然后他指尖一转,指着另一边正在奋笔疾书的人说道:“方编修,上上届的榜眼。” 说完他睥睨的看着王学洲:“这只是你们这一个衙房的人,你这个状元是挺新的,但也不算什么稀罕,沉下心好好做事才是正道。” 王学洲的态度一直很端正,他态度恭敬,“多谢大人指点,学洲谨记在心。” 他这样一副真心感谢地样子,反倒让李群德不好再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动了动嘴唇:“在这待着吧。” 说完他将地上的书踢到两边,勉强清出一条路离开,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翰林院的修撰主要工作内容有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等等。 但是很显然,王学洲被‘发配边疆’了。 修史相比于其他,是一件十分繁琐,内容枯燥,耗时漫长的工作,而且不能接触天子和权贵,露面的机会少,晋升的机会也远不如其他工作来的大。 但王学洲不以为意。 有时候人不得不承认,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他还年轻,根本不急着往上爬,沉淀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更何况,这简直就是天上来掉下来的,特别适合摸鱼的工作。 以前看书可没人给钱,现在看书还有俸禄呢! 站了有一会儿,他看到这里面的人都没理他,耸耸肩,蹲下身随意的找了一本书,坐下看了起来。 怡然自得。 这比他想象中已经好很多了。 如果能来碟点心,泡壶茶,他都不敢想象这日子该有多舒服。 衙房里十分安静,他随意的翻着书,发现周围的书籍大多都是和前朝有关的,里面偶尔夹杂着一些地方志和杂记。 他随手抄起一本《山家清供》看了起来,结果这竟然是一本美食杂谈,看着看着给他看饿了。 坐了半天的冷板凳,到了午时,王学洲看着正在忙碌的几个人,正在纠结要不要自己先去吃饭,只见趴在地上的鲁侍书,激动的一拍地面站了起来。 “终于找到了!哈哈哈!” 他起身拿过一张纸,飞快的抄写了两句,这才捧着小心翼翼的放好,伸个懒腰,这才见到衙房里多了个人。 他愣了一下才回神,一拍脑门:“新来的?失礼失礼,忙起来就忘了人。” 王学洲微微一笑:“不要紧,大人有事就先忙。” 鲁侍书哈哈一笑:“有什么可忙的,这点东西什么时候做都一样。” 看了看天色,他起身走到墙边,在一堆书后面摸出一副镲片出来,然后双手一合。 “嚓嚓”两声。 “开饭了!” 王学洲的表情龟裂。 这种感觉和老家养猪开饭时敲锣的感觉一模一样。 只见这一声下去,正在忙碌的人纷纷抬头,习以为常的看了一眼天色,整个衙房的气氛瞬间热烈了起来。 几个检讨和典薄松口气,站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鲁侍书一路把书放到一边,兴冲冲的喊道:“今天来了新人,多添两个菜,走,吃饭去!” 翰林院是有自己的官厨的,跟着鲁侍书他们,没多久就到了地方,一人打了一份饭菜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细聊。 菜色还不错,两荤两素。 王学洲也趁着这点时间,连忙了解情况。 他分到的这间衙房是修前朝史书的地方,里面除了鲁侍书之外就数他的官职最高,下面还有一位方编修,三人算是品级较高的了。 下面还有检讨、典薄、孔目若干,在衙房里面也会帮忙搜集史料、整理资料、或者打杂。 可能是因为鲁侍书的书生气比较重,连带着下面的方编修、检讨和典薄等人皆是如此。 他们说起书和史头头是道,让王学洲有种回到府学和同窗一起念书的感觉。 他们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就很容易忘记周围的环境,也因此他们总是错过饭点和下衙的时间。 为了这个,鲁侍书专门买了一副镲片回来,命下面的孔目,如果到了饭点他们忘了,就用这个提醒他们。 今日碰巧是鲁侍书自己反应了过来,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鲁侍书平易近人,看着王学洲叮嘱道: “史者,既往事以资来者,若史实有误,则误导后人,贻害无穷。所以我们必须广搜博采,反复考证,笔法需公正客观,不因个人好恶有所增减,文辞宜简练雅洁,方能感受文字之美妙。你刚来,应该不太熟悉,最近就先看看我们已经编好的一些史事,等熟悉了再上手。” 王学洲有些意外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的温和,他迟疑着说道:“李大人说让下官先整理一下书籍。” 鲁侍书不拘小节的一摆手:“这么多年了,那些书不都一直这样?不用理会。” 方编修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不紧不慢的说道: “李大人也曾年少成名,二十一岁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当初年少轻狂了得罪了上面的贵人,在翰林院一待就是二十多年,性子也变成了如今这样,人不坏,王大人慢慢就了解了。” 王学洲心中感慨。 这一上午就见了两个状元,算上何慎在内的两个榜眼。 自己在这里果然不算什么稀奇的。 要说不一样的,大概可能在陛下心中会有一点点微末的不同吧,好歹是上位后的第一位状元。 王学洲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工作也挺好。 吃了饭休息一下,回到衙房,鲁侍书就带着方编修和几名检讨开始忙碌了起来,继续手中未完成的工作。 王学洲自己一个人随意的在衙房溜达着。 这间衙房的书籍之多,是王学洲生平仅见,不仅一楼全是书,二楼也都是,只不过无一例外,书放的都很乱。 他随意的在书架上拿了一本,打开第一页就冲击着他的眼球。 ‘男子保精法’ 若想保精护体,可在每夜四五更时分盘膝端坐,咬紧牙齿,握紧拳头,先提···· 王学洲快速看完翻下一页。 ‘御春术’ ····这是正经书吗?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书名《征文玉井》。 就说这个名字,谁敢相信这里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他又看了一眼,所幸那个‘御春术’记载的只是前朝皇帝如何的奢靡爱美色,征役夫数万人,花空国库,只为了建造一个金碧辉煌的阁楼,那个阁楼是拿来干什么的呢? 用来睡美人的。 王学洲看的连连惊叹,前朝覆灭的真是一点都不冤啊!玩的可真花。 第255章 存在感极低 他又随便翻了几本书,各种类型的都有。 破案的、讲山川河流的、还有教人制墨,制作武器等等。 这些书摆放的位置毫无章法,十分粗陋。 也难怪楼下的书被扔的到处都是。 毕竟像鲁侍书他们的工作,是要在这浩瀚如烟的书中抽丝剥茧,一点点的找出自己要用的内容,再整理编撰到一起,可这些书这么摆,能一下子找到自己需要的就怪了。 可不就是乱找乱放吗? 下了楼,就看到鲁侍书不知道又在找什么,将他周围的书拨的到处都是,原本桌案上的一堆书,此时全到了地上。 王学洲叹气。 只要到了翰林院,总归是和书分不开的,将这些书整理一下也好。 关键是再不整理的话,他觉得自己恐怕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上班的头一天就在他翻书的时间中度过,等到衙房里‘嚓嚓’的声音响起,王学洲才恍然发现下衙时间了。 衙房里的同僚工作的时候十分认真,可对于下衙是一点儿都不含糊,镲声一响,打了招呼就往外走。 鲁侍书歉意的表示最近他家中有事,改日再给他接风洗尘。 王学洲连忙表示自己约了人,改天也行。 他还没走出翰林院的内门,就被何慎带人堵了。 “咱们状元郎说好的请吃饭,怎么还想跑?” 何慎呲着牙看着王学洲,眼含兴奋。 王学洲看向了他的身后,拱手:“谢兄、赵兄·····丘兄。” 谢瞻山含笑说道:“我听何慎说今日子仁要宴请我们,岂有不应之理?” 赵真一一身官服,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何慎说你是大户,那我今日可要吃个痛快,今日咱们不醉不休!” 丘维屏说道:“虽然往日素无交情,但某乐意结交状元郎。” 不用说,王学洲一听就是何慎搞的鬼。 何慎笑着看着王学洲:“王兄这是怎么了?不会怂了吧?” 王学洲挑眉看着他:“怂什么?区区一顿饭!吃!大口吃!今日吃不好,谁也别想走!” 何慎哈哈一笑:“爽快!” 地方是何慎选的。 从外面看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四合院,十分朴素。 正当王学洲诧异何慎这是转了性子时,进到里面却别有洞天。 假山流水小园林,里面装潢雅致自然,穿过一座石桥就看到了一座被打通连在了一起的大院子。 何慎进门十分熟练的和里面的掌柜打了招呼,然后他们就被人领着到一间半敞开式的包间入座了。 入座后何慎熟练的一口气点了八九道菜,何慎这才看向王学洲:“傻了吧?我们都来过了!这里是在宫里当差的人都爱来的地方,也就我好心,带你来长长见识。” 王学洲含笑:“那今日我就跟着何兄大饱口福了。” 他这般好态度,反倒让何慎有些没滋没味儿的,他哼了一声揭过不提。 闲聊中王学洲也知道了他们几个怎么会凑一起。 谢瞻山和丘维屏被选为了翰林院的庶吉士,只等三年学习考核过关便可以留在翰林院。 何慎运气不错,被选去做起草诏书了。 赵真一被选去做本朝实录。 等于说大家都在翰林院。 而这里王学洲官职最高,但听上去干的是最没前途的工作。 丘维屏莫名的感觉自己心中好受了一些。 看吧!做了状元又如何?入了职还不是一样受冷待。 赵真一倒是为王学洲惋惜不已,可王学洲却并不在意。 这才哪到哪? 人生且长着呢! 几人毕竟都是同年,几杯酒下肚气氛也融洽了起来,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听说这次,崔老太爷亲自上书请立太子,我看这件事要定下了。” “定下也好,吵了两个月,是该有个结果了,早日定下,朝野上下也能安心。” 赵真一和何慎两人说着,王学洲竖着耳朵听。 这件事他已经从古在田的口中听说过了。 按理来说大皇子嫡、长二字全占了,应当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就在陛下准备立储时,大皇子被爆出脾气暴虐,稍有不合就动辄打骂属官。 之前大皇子府中有一名长史,因为对他的行为进行了规劝,被大皇子吊在房梁上,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了五十鞭。 打完他又命府中的太医给看好,稍微好些又继续。 如此折磨了整整一个月,对方终于扛不住断了气,这件事也那名长史的子女爆了出来。 尽管最后那名长史被爆出是因为和人勾结暗害皇孙,所以大皇子震怒两人杀了,但大皇子的名声还是受到了影响。 而二皇子在京中素有贤名,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从不出错,因此有一部分人都建议陛下改立二皇子。 为此朝堂之上争议不休。 而这次上书的崔老太爷,是先皇在位时的太子少保。 不仅地位超然,目前的皇后娘娘还是他的嫡女,因此他开口,就是陛下也要给几分面子。 所以这事应该拖不了太久了。 说到皇子,王学洲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五皇子的情况。 这才了解到,五皇子的生母出身低微,是个孤女。 辗转进宫做了司寝宫女,也就是教导皇子们通人事的宫女,后来被先皇赐给当今陛下。 等到太子妃进门,生下嫡长子,也就是现如今的大皇子后,陛下才给了五皇子的生母名分,做了东宫中名分低微的选侍。 然后又过了好几年,一直等到东宫中的太子妃和侧妃都先后生下孩子后,五皇子才出生。 可惜五皇子的生母,在生下五皇子不过三年,就失足落水溺死了。 何慎他们对五皇子的评价无一例外—— 存在感极低。 王学洲听着心中就有数了,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几个人聊的起劲,最后喝的也东倒西歪,最后离开食肆的时候,谢瞻山去结了账。 “今日我替子仁结账了!就当是之前还我玉牌的谢礼,之前一直没空感谢,如今总算略表一二。” 账都结了,王学洲也不跟他拉扯,拱手道:“以后机会多的是,下次我请。” 离开食肆的时候,城内已经宵禁了。 尽管街道上有衙役兵卫值守,但他们还是利用了自己的封建特权回了家—— 亮出了翰林院的牙牌。 第256章 心服口服 在翰林院的日子十分清闲,除了每天都要早日点卯之外,他适应良好。 熟悉了三天后,他打算开始动手整理那些书。 看着地上、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籍,他觉得有些头疼。 按照现代图书馆的藏书来分类,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哲学宗教等等自然是无法用的,这里还没人知道什么是‘科学’。 而现在也没有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编号也不好做。 不过他曾了解过清朝时四库全书的资料,或许可以借鉴一下。 想了想,他决定先从书籍的年代、内容来进行整合,再将经、史、子、集分出,冷门一些的书籍分为天文、阴阳、谱录、技艺、杂家等等,用天干地支法编写索引。 看着这些书,王学洲觉得要想整理好,可真不容易啊! 尤其是这些如果全交给他一个人来干,那这要整理到猴年马月? 他和鲁侍书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鲁侍书万分诧异:“你真要整理?” 王学洲笑着说道:“李大人既是将此事交给了下官,那下官自当不敢懈怠,整理书籍虽然琐碎,却也方便我熟悉这里的工作,侍书大人放心,我会顺便熟悉一下编写过的史事的,不会耽误大家的进度。” 鲁侍书看着他感慨道:“真实诚。” 说完他点了一名典薄,又喊来三名孔目交给王学洲:“既然你有心,那我也不多说,不过你作为从六品的修撰倒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将你的想法告诉他们,让他们协助你。” 目的达到,王学洲轻松一笑:“多谢大人。” 鲁侍书还真是一位顶好的上司。 他带着人上了二楼,吩咐四人按照他说的来做。 几人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上官吩咐哪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这样的动作自然是瞒不住翰林院的其他人,听到此事全都摇头叹息。 “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这才几天就开始折腾起手下的人了。” “还是年纪小,尽做这些面子功夫给人看,殊不知全是无用功。” 他们还以为这是王学洲急于表现,故意折腾出来的动静。 对于这些话,王学洲在公厨吃饭时,略有耳闻。 不过他都一笑置之。 有没有用做了才知道。 倒是方编修面有不屑之色:“你别搭理他们,全都是汲汲营营之辈,咱们修史之人不重名利,功在千秋,他们不懂。” 人活着哪有不重名利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偏方编修一脸深恶痛绝的样子,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鲁侍书倒是语重心长的劝道:“方编修,此话落入旁人耳中只怕不好,以后还是注意点儿。” 方编修听到这话脸色一僵,收敛了几分。 王学洲叹气。 可能是因为科举完直接入了翰林院的缘故,方编修身上的书生意气太过浓厚了。 只是他资历尚浅,心中感叹面上却不好说什么。 整理书籍是无聊且繁琐的事情,王学洲倒是乐在其中,没事就累的时候就翻书看看。 别说,这翰林院不愧是文人聚集地,书涉及的类型还挺广,看了几天,没有用的知识他增加了一大堆。 唉,看书多了就这点不好,该懂不该懂的反正是都入了脑。 后来他干脆找鲁侍书他们已经编过的史事来看。 不过有一日他在看的时候,发现他们编写过的一处地方隐隐有些不对,他起身按照年限直接找出了关于这方面的记载,确认之后向鲁侍书指出:“鲁侍书,下官刚才看了诸位之前编写过的史事,对其中一点心有疑惑。” 鲁侍书从书中抬首,诧异道:“哪里?” “这里记载‘永宁八年,旱蝗,大饥疫,饿殍遍野’,可下官在这本《前朝轶事》中见到有提及此事,但说的是永年十年,还有这本《晋史》中也曾记载‘永宁八年秋七月,率众四十万进击河东,攻下九郡,获得生口十二万五千’。” “如果永宁八年真有这种天灾人祸,不可能有四十万众进击河东,还能获得如此数量的生口,据《水经注》记载,永宁八年,河东九郡的人口在十四万众。” “由此可见,这里的时间存疑。” 整间衙房里的人听到他的话,立马全都围了过去。 看着王学洲指证过的几本书,都打开翻了起来。 有几本书来佐证,最后他们确认是这个时间可能是搞错了,几人顿时讶然。 “王大人果真是博览群书,记忆力过人,竟然一下子找出这么多本有关于永宁八年的记载。” 方编修叹服。 这样的年纪就坐上了修撰,比他还要高一级,果然没这么简单。 鲁侍书深有同感:“真是后生可畏!既如此,那就麻烦王修撰将我们编写过的检查一下,找出里面记载有误之处,待我们忙完手中这点儿,到时大家再一起修改过来。” 入职半个月,王学洲第一次在上官口中听到了对自己的具体工作分配,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是。” 既是要找出不妥之处,那王学洲自然也就少不了大量的看书,增加对前朝的理解。 所幸他们编写过的史事不算多,王学洲又用了十天的时间,检查出了约莫三处错漏之处,又去书架上找出佐证的书来,让鲁侍书他们心服口服。 也是此时,鲁侍书他们也觉出了不同。 “缘何王修撰找书如此之快?” 王学洲微微一笑,将这大半个月的成果汇报了出来,并说了如何分类,如何查找,最快最有效。 鲁侍书听得拍案叫绝:“如此方法,可省去咱们不少功夫!这对咱们翰林院来说大有裨益!本官记你一功!” “下官不敢当,都是大家的功劳。” 鲁侍书喜滋滋的命人将那一名典薄和三名孔目全都唤了过来:“王大人既教了你们办法,就好好干,争取早日将这里整理完毕,待我们此事完成,我便为你们请功!” 单薄和孔目听完,面露惊喜。 他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学洲,一个个全都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好好干。 王学洲也被鲁侍书指派了新的任务,搜集前朝有关钞关、商税、税课数的有关资料。 他按照年限,跟着分类找到了史钞、载记类书籍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等回家时他才注意到,门口的杏子树上已经硕果累累,只待由青转红便可采摘。 新买的门房看到他,连忙开门将人请进门:“老爷回来了!” 王学洲点点头进了门。 刚到院子里,就看到王承志坐在门槛上,满面愁容。 旁边的石明蹲在地上,眉头紧皱,看上去也有些烦恼,只有一旁的杨禾没心没肺,蹲在地上抠泥巴玩。 “你们这是怎么了?” 王承志看了一眼儿子,惆怅的说道:“我突然发现,这京城咱们住的起,却活不起啊!” 第257章 受到针对 不是他吹。 他王承志也算是机灵过人,有见识、能说会道、会来事儿的人。 一到京城发现儿子把房子的问题给解决了,那他还想啥? 努力挣钱给儿子娶媳妇吧! 结果在街上转悠了一个月,怎么赚钱还没想出来,如水一般的银子哗啦啦的往外流。 衣食住行,就连一把青菜都比老家贵了一倍不止,睁开眼就是花钱。 这样下去别说给儿子娶媳妇了,就是找媒婆都心虚气短没底气让人介绍。 毕竟一家子坐吃山空,哪来的钱娶人家姑娘? 光办亲事的这一笔银子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要我说也真的,你好歹是个状元哩!陛下赏什么玉如意、绸缎啊,没一个顶用的!你能不能跟他商量下,给你换个媳妇?” 王学洲嘴角一抽。 您当陛下这是卖菜呢?还能讨价还价? “···没钱就先不娶,咱不急,我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还能娶不到媳妇吗?您放心就是了。” 王承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这能不急吗?你等得起人家小娘子等得起吗?你等过几年,好的小娘子都被人挑走了,你就只能挑别人挑剩下的!” 王学洲一扯衣服,镇定道:“爹想多了,什么时候都有适龄的小娘子,这一批被人挑剩了还有下一批,只要你儿子拿的出手,什么时候都不缺媳妇。” 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王承志眉头一松。 咦?别说,还真是。 他耸耸鼻子又坐了下去:“有道理···不过你娘急的不行,我倒是还好。” 说的刚才急的的人好像不是您一样。 不过王学洲也没拆穿他,笑了笑说道:“后日我就休沐了,到时候咱们全家去郊外转转如何?” 王承志点头:“你娘应该会高兴。” 王学洲和张氏说了之后,张氏果然高兴地笑容止不住,脸上满是期待。 翌日。 王学洲难得因为路上耽误了一些功夫,所以掐着点儿点卯进了翰林院。 刚踏进办公的大堂,就看到了李群德那张后娘脸。 王学洲看了一眼行礼,“下官见过李大人。” 虽说他这个时间来也不算晚,甚至这里边的老油条大都是这样掐着点上下衙,但这人看他不顺眼,会不会找他事就不好说了。 李群德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冷声道:“为官当勤勉为先,恪尽职守,方不负朝廷信任,汝不过月余,便生出懈怠之心,实乃有负圣恩,有违官德!若人人效尤,朝纲何振?” 周围的翰林全都跟好戏似的瞅着这一幕。 王学洲进翰林时,顶着仁武帝上位后的第一位、大乾建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名头进来的。 原本都等着看这位状元郎能发挥出什么巨大的作用,陛下该如何重视此人等等,结果等了一个多月,陛下好似将人遗忘了似的,一直未曾召见。 而且,这位顶着如此厉害光环的状元,一进门就被扔去‘流放’整理书籍去了,月余来折腾人的事没少干,却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这些翰林院中的人,自然也就生出了轻视之心,尤其是职位在他之下的。 你一个小儿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 所以此时看他被李群德喷的灰头土脸,不少人虽然都觉得有些过了,但却依然挡不住幸灾乐祸的心。 王学洲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好家伙。 他这一个月兢兢业业,每天都早来他不知道。 因为路上马车耽误了一会儿,就掐着点来了一次,还不是迟到,就被喷的狗血淋头,一下子还给他上升高度了。 “回大人,现在卯时七刻,时间还····” “休要辩解!”李群德怒气冲冲的打断。 “本官闻鲁侍书赞你整理典籍颇有掌法,既如此,其他事放置一旁,汝前往藏书阁,专心整理典籍去!” 闻言,就连何慎都忍不住对王学洲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李大人啊? 竟然如此受到针对。 修史好歹还在他们这间办公大堂里,虽然他们的衙房有些冷清,却也是干正事的。 可去了藏书阁,不仅离开了办公的地方,还远离了他们这些同僚,这以后除非是天子哪天抽风了突然要召见他,否则以后的仕途怕是···· 王学洲面色平静,不似生气,“是。” 李群德甩袖离开。 王学洲回到衙房里收拾自己的东西时,惊动了鲁侍书:“你这是作何?” “李大人派下官去整理藏书阁,所以···” 王学洲提了提自己手中的东西,表示自己是要走人。 鲁侍书眼睛瞪大:“为什么?” 王学洲还没回答,一名典簿抢先说道:“刚才听到李大人说……说是听侍书说王修撰整理书籍不错,就让王修撰专门去整理书籍……” 鲁侍书嚯的站了起来,怒气冲冲:“我确实说过此话,但我是在称赞你,想让李大人对你改观,结果他……你等着,我要去问问他为何这么针对你!” “等等!” 王学洲连忙叫住人:“大人对下官的爱护之心,学洲心领了,只是大人此时去和李大人争论,只怕这笔帐要算我头上了,藏书阁虽不在这里,但还在翰林之中,下官会尽好分内之事,换个想法,如果能整理好藏书阁的典籍,对诸位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衙房里的其他人看着王学洲的眼神有些惋惜。 王编撰挺好一人,觉悟也高,怎么李大人就处处看不顺眼呢? 真是怪哉! 鲁侍书强忍怒意,“你既这样说了,我现在就先不找他,待下了衙,我定找他好好理论,让你回来!你且先去。” 王学洲将自己手边的工作交接给旁人,提着自己的东西前往藏书阁时,等待了一个多月的龚延也终于再次找到了机会,在早朝后去拜见仁武帝,准备找他要人。 第258章 换人 弘德殿内。 户部尚书龚延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里满是哭腔: “陛~~下!兵部那边战事吃紧朝老臣要钱,工部那边也说行宫那里有几处宫殿塌方需要修葺,礼部那边说是要提前筹备太子殿下的朝服和仪仗以备不时之需。前阵子,宗室里的梁王爷世子找到老臣,说是想为老王爷举办六十大寿,手头有些紧,想找户部借一点儿。” “臣~~苦啊!陛下!边境打了几年了,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先皇的丧礼又花了一大笔银子,臣每天睁开眼满脑子都是愁银子银子,头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可臣只要想到陛下,想到咱们大乾的子民,就是咬着牙也要硬撑着!” “可这几日要钱的都堵到臣家门口了,臣硬是几天都没敢进家门,这可如何是好?” “求陛下可怜可怜老臣,要不把您的私房先给老臣····” 龚延情深意切,半真半假的哭诉。 都说起私房了,他就不信陛下还糊弄他。 果然,听到私房,仁武帝一改之前神游的样子,看到鬓边已生华发的户部尚书,心中升起了不忍。 他亲自起身弯腰去将人扶起,然后冲着高祥不悦道:“没眼力见儿的东西!爱卿在这半天,竟不知搬把椅子过来?” 原本正在角落里的高祥,连忙跪地请罪,叫了两个小黄门搬来椅子给龚延。 “爱卿啊,你也知道父皇在时,咱们国库就有些吃紧,这几年多亏了爱卿替父皇、替朕操劳。” 仁武帝握着龚延的肩膀,将他按在了椅子上,满脸的感慨。 龚延小心翼翼,局促的把半个屁股往外挪了挪,听到这话想要起身,却被仁武帝按的动弹不得,他只好拱手道:“为陛下排忧解难,乃是臣子分内之事,臣不敢居功。” 仁武帝松开他的肩膀:“去岁财政一度赤字,差点就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这你也知道,朕愁的啊,成日成夜的睡不着,最后还是将朕的私库拿出来,这次才不至于委屈了大家,此事你也知晓,你说朕这会儿,还哪来的私房呢?” 龚延麻着一张脸,不知道该说啥。 他朝陛下哭穷,陛下朝他哭穷,这不就跟他在朝堂上跟人扯皮时一模一样嘛! 关键是陛下有没有私房他还不知道吗? 安王伏诛,抄家的时候可是抄出了不少好东西,最后那些东西运回来,也不是全都进了国库···· “陛下宅心仁厚,对臣等体恤入微,实乃明君之典范,令人敬仰···” 龚延对着仁武帝好一顿称赞,然后话锋一转:“臣只要一想到陛下彻夜不眠为国库之事发愁,就转转反侧夜不能寐,臣愧对陛下的信任啊!” “所以,臣思来想去,觉得户部需要注入一些新鲜血液,集思广益,早日为陛下解决难题!还请陛下,将今届状元郎王学洲,调与我户部!” 铺垫了一大堆,龚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之前找吏部尚书试探过一次,结果那老货面上和他相谈甚欢,嘴里却半点不往正事上扯。 他又不想拉下脸去讨好对方,这才干脆找上了仁武帝。 好歹他之前在陛下跟前提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陛下总不好再拒绝了吧? 仁武帝听完恍然大悟,心中还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感情说了半天不是为了找他要钱啊? 少了顾虑的仁武帝,也想起了王学洲。 这好歹是他上任后的第一位状元郎,和他家小五也有些缘分,仁武帝的印象还是挺深的。 “原来是想要王爱卿啊!” 仁武帝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龙案前坐下。 算算日子,王爱卿在翰林院也待了有一个多月了吧? “龚爱卿,这就是你不地道了,人家孩子年少有为,寒窗苦读多年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进入了翰林院这等清贵之地,你将人要到户部,这合适吗?” 倒不是说户部不好,而是翰林院向来是朝中重臣的储才之地,升职机会大,说出去也好听。 但在户部就不一样了,差了一截。 他这位状元郎可是他决心扶持起来,给天下读书人,给寒门子弟、平民出身的读书人看的榜样,自然是希望他好的。 龚延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回陛下,太合适了!臣之前看过王状元的卷子,这孩子天生就是干这块儿的料!自当应该去户部发挥应有的作用,在翰林院里面正事不干,整日里整理书架,这不是白白浪费人才嘛!” 仁武帝听得眉头一蹙。 龚延既然这样说了,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好端端的一个状元郎,去翰林院整理书架? 仁武帝有了许怒气。 他上位后的第一位状元,特意点出来的平民出身的子弟,这些人就这么明晃晃的欺负,这简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高祥,去将周明礼给朕唤来。” “是。” 龚延听到这个命令,双手交叠,眼观鼻,鼻观口,起身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很快周明礼就跟在高祥后面进了殿内:“臣参见陛下。” “朕听闻,这届的状元郎进了翰林院,结果是去整理书架的?” 锦衣卫作为皇帝的耳目,朝中不论大小事都要关注的。 更何况,周明礼原本就有暗中关注此事。 关注虽然关注了,但是他却不曾插手。 此时听到仁武帝问话,他低头回到:“是!因为王状元将书整理的井井有条,方便查找,就在今日,刚被侍读学士李群德李大人从史馆调入了藏书阁,专门整理典籍去了。” 他说话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公正客观,却让仁武帝的脸更沉了,他摆摆手让周明礼退下。 “高祥,传令下去,今日的日讲官朕要换人!” 至于换谁,这个意思不言而喻了。 高祥忙下去传令去了。 日讲官只是个职位,不管是翰林中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还是侍读、侍讲,哪怕是修撰、编修,也都可以胜任,跟官员的品级高低无关。 仁武帝此举不算破例,却仿佛一巴掌无形中打在了许多人的脸上。 龚延趁此机会进言:“陛下,你看臣说的皆是事实,这多好一年轻人,放在翰林院实在是浪费,不如给臣领去户部物尽其用,如此也能显示出陛下知人善任,眼光独到·····” 第259章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弘德殿内龚延还在拱火,想让仁武帝直接将人给了户部。 翰林院这边却炸开了锅。 原本正在文华殿候着,等待陛下召唤的日讲官——蔡侍讲。 竟然被退了回来! 不仅如此,小黄门指名道姓的要找王学洲王修撰。 这一下子让办公大堂的人脸色全变了。 因为王修撰不在! 此时翰林院的办公大堂内,出去值班的值班,帮忙的帮忙,留在这里的只有不足十人,职位不高,其中还有几个是新人。 过来传旨的小黄门,见自己说完王修撰之后,没人站出来,心中不悦但面上却没什么表露,只微微加重了语气:“王编撰是哪位?陛下还在等着呢,耽误不得。” 正在办公大堂值班的人,脸色更怪了。 蔡侍讲此次面子里子全都没了,心中羞愤难当,但此时却不得不站了出来,“请公公稍等片刻。” 他大步朝着鲁侍书那间衙房去了,推开门呵斥道:“王修撰!还不出来?!” 鲁侍书原本就被早上的事情弄得恼火至极。 李群德那样干简直将他推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虽然他的本意是好的,但结果却与之相反。 心胸大的人还好或许不会计较,要是遇到一个心眼小的,背后还不知道怎么骂他呢! 他好不容易整理了心情重新开始埋首工作,结果又被蔡侍讲不分青红皂白的推门呵斥,给吓的手腕一抖,刚写好的一页内容瞬间给划出了长长的一道。 他怒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吼什么吼?人都被你们弄去藏书阁了,还有脸找我要人?!” 蔡侍讲的表情凝固。 他点完卯直接去文华殿的班房当值去了,早上的事情他不清楚。 后面跟着的小黄门眼神一变,姿态瞬间变得有些不同了。 他抻抻衣袖,语气淡淡:“那就烦请蔡大人给咱带带路了,小的得亲自见到了王修撰,才好传旨,此事耽误不得。” 蔡侍讲脸色青白交加:“公公客气了,请——” 等人一走,办公大堂瞬间讨论了起来。 “今日宫中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陛下怎么突然召见?我还以为这状元以后都坐冷板凳了!” “看来,这上位后的头一位状元,在陛下的心中份量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啊!以后我等还是恭敬一点为好,要不然来个一朝翻身,那可就····” 卧槽,凭啥! 何慎听着同僚的讨论,手中的笔杆子恨不得给桌案戳烂了。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赢了一把,正准备等下衙了好好凑过去狠狠的嘲笑王学洲一把,结果还没等到下衙,事情就来个惊天大反转。 陛下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起他?! 凭啥啊!就因为他是状元吗? 想到自己和会元失之交臂,从而造成和状元差了一点点距离,何慎就感觉自己比鬼的怨气都重。 偏偏这时候赵真一凑过来,嬉皮笑脸:“王兄这是否极泰来了,可喜可贺,明日就要休沐,今晚上喝一顿?” 何慎咬牙切齿:“让他请!” 王学洲还不知道半天的功夫翰林院就天翻地覆了。 他提着东西平静的离开了衙房,十分沉得住气。 藏书阁在翰林院的深处,建筑布局严谨,错落有致,飞檐翘角,结构全是实木。 作为官办的,重要的文化机构,藏书阁有三层高,里面装潢的古朴典雅,书籍涉及面之广,实难一一尽述。 里面一位同僚都没有,只有三名不入流的小吏做一些打扫和整理的活计。 说是整理,其实一样的毫无章法。 他们整理书的法子粗暴简单,哪里有空隙就往哪里塞。 毕竟像他们这样没有品级,又被打发到这处地方的小吏,基本上这辈子升职无望,做再多也没人看得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王学洲到了里面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情况,就让三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自己则放下东西四处转悠了起来。 在书架上随意一抽,看了起来: ‘感四国之多虞,耻经生之寡术,于是历览史书及天下郡县志书,一代文公名集及章奏、文册之类,有得即录,共成四十余帙,一为舆地之记,二为利病之书。’ 王学洲看的怔住,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他也是读书人,他也曾写过东西来着。 但是他格局就不如此书的作者。 他写的不过是一些修仙问道的话本子赚些钱花,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而这本书的作者,历尽毕生心血,着作出这样有关政治、经济、地理的四十多卷书籍。 他继续看了下去,越看越吃惊,越看越入迷。 他手中的这册,以讲究郡国利病贯穿全文,重点辑录了兵防、赋税、水利三个方面,不仅在书中能看看到各地的兵要地理,还能看出作者字里行间的爱国情意。 等小黄门和蔡侍书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少年正随意的盘腿坐在地上,背靠书架捧着一本书看的认真无比,半边侧脸沐浴在一束阳光中,一股逢勃的少年气息直冲面门。 蔡侍讲看的羡慕嫉妒恨,心底还微微泛酸。 都是人,人家这么年轻就走到了和他差不多的地位,以后简直不敢想。 自己努力半辈子,竟然与这等年纪的人几乎平起平坐,真是令人呕血!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小黄门看到人,清了一下嗓子,王学洲顿时回神,抬头看了过去。 他起身束手行礼:“不知大人和公公来此,学洲失礼了。” 蔡侍讲绷着一张脸:“这位公公找你有事,还不快过来接见。” 王学洲惊讶。 宫里的公公找他做什么? 小黄门见到了刚才那一幕,对王学洲心生好感。 别的不说,年轻英俊又前途无量的少年,谁不喜欢? “王修撰!小的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召王修撰今日进宫读经的,请跟咱走一趟吧!” 哈? 他屁股都没坐热乎呢!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王学洲不敢耽搁,恋恋不舍的将书放下跟着小黄门往宫内走去。 路上,王学洲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儿银子塞进了小黄门的手中,“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拿去喝些茶水。” 这塞钱也很讲究。 既不能给超过他俸禄的银子,又不能给的太少让人以为你看不起人。 第260章 不合规矩 作为一名从六品的修撰,王学洲每月的俸禄是米八石,不过他来了这一个月,每次发到手的总是要折一下,变成旧米成四石。 俸银五两听上去不是很多,但是除此之外每个月还有茶、酒、薪、纸笔等等名目的补贴,他这个品级,是可以有四名柴薪皂吏差使的,人虽然没给,但却换成钱发下来给他们算到了补贴内。 杂七杂八下来,不在典章规定范围内,上下都默认的‘陋规’,才是真正的收入来源。 王学洲算过,他所有的收入加起来一年差不多能拿到一百多两。 听上去很多,但京官的开销本就比别人大一些。 逢年过节给上司、同僚之间走的节礼、一年到头的人情往来和应酬,生活在京城中的成本,如果再生出了往上爬的心思,活动关系····这都不敢想。 随便一算,这些钱不仅不够花销,还得往里贴! 尤其是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 王学洲刚刚上任,不宜高调,他拿出的银子是五两,去京城上好的茶楼坐一天,也不过这个价钱,也刚好是他一个月的俸禄。 对方轻轻一捏笑了笑,手腕一转收下了银子,袖子抖抖,这才提醒道:“王修撰不用紧张,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在御前当差的人最是会见风使舵,感觉出今日的不同,这个小太监也愿意卖给王学洲几分面子。 不然哪怕是塞钱,他们不该说的话也不会说。 听到小黄门的话,王学洲心中顿时踏实了,应该不是坏事。 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也没干什么错事。 妥了,问题不大! 放下心来他才有心情和这位其貌不扬,看上去还年轻的小黄门闲聊。 这位小黄门,名王超,是在弘德殿当差的。 王学洲恍然,难怪看起来身上有些许傲气,原来也算是天子近侍了。 没多久王学洲就被带到了弘德殿前,他没有四处张望,低眉敛目等着通传被带了进去。 今日这事实在有些莫名,他没搞清楚状况,还是本分一些的好。 到了里面,没抬头,他直接行礼:“臣,拜见陛下!” “爱卿请起。” 站起身,王学洲才看到了一个身材瘦削的小老头,正双眼放光的看着自己,活似饿了好多天的饿狼看见了肥美的鲜肉。 人他也不陌生,传胪那日在他身上捏了好几把那位。 “王爱卿,朕给你的假期如何?时间可充足?” 见面仁武帝关切的问道。 王学洲心中竖起了中指。 充足,可太充足了!一点点儿多余的时间都没有··· 面上,他感激涕零:“陛下厚爱,臣比别人整整多出三个月的时间,臣祖母收到陛下御赐的戒尺,欢喜的日日戴在身上,从不离身,臣离开家中时,被祖母拉至身前耳提面命的叮嘱,让臣好好的为陛下做事,不能辜负了陛下的隆恩。” 仁武帝听到王学洲的话哈哈大笑:“是明理的老人家。” 龚延激动道:“陛下!您听听!就连王修撰的祖母都提醒他要好好给陛下做事,可见王修撰一家都是一心为国效力的!您万万不可辜负了臣子的一片赤子之心啊!就将人给臣吧!” 王学洲忍不住看了一眼这干巴老头。 怎么个事儿?他听着怎么觉得不对呢? 该不会跟他有关吧? 能拒绝吗?总觉得这老头不像好人。 “龚爱卿先别激动。” 仁武帝摆手示意龚延先别说话,语气温和道:“王爱卿在翰林院中可适应?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如果有,就直说,朕给你做主。” 躲在暗处正在奋笔疾书的起居郎也是翰林院的。 听到这话笔尖一顿,看向了王学洲。 顶头大老板说要为你撑腰,这个时候要不要趁机告上司一状? 王学洲的答案是不能。 上面的人问,是表达对他的关心,但如果他趁机揪着对方告一状,就显得他不仅不懂事还能力不足,不会做人了。 职场上,越级上报是大忌。 “回陛下,臣在翰林院待的很好,没有不适应的地方,同僚们都很好相处,中午还管饭,臣有吃有喝还有书看,过的这都是神仙日子哩!” 说话的时候,王学洲的脸上的表情无比真诚,看着仁武帝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感激,说起翰林院的生活,脸上恰如其分的露出几分满足的笑容。 陛下既然这样问他,说明翰林院里面的事情他都已经知晓,是非曲直陛下心中自有一杆秤。 仁武帝和龚延都忍不住叹息。 傻小子哟! 被人针对了还觉得挺好,太容易满足了! 到底是年纪小,纵然有几分机灵,但是进入到官场里,就显得有些‘天真’了。 想到王学洲的年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仁武帝心底便生出了几分‘怜爱’的心思。 “爱卿年纪小,不知官场险恶,你这个年纪被点为了状元,多的是人心生妒意,恨不得你‘伤仲永’了才好。” 仁武帝说完心中已经下了决断。 “龚爱卿,王爱卿还是翰林院的人,不过可以兼任你户部里面从六品一职位,朕将人交给你去户部锻炼,你自己要的人,便多费费心吧!” 龚延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这这这,人是要到了,但这不合规矩啊! “陛下,兼任的话,王修撰资历尚浅,品级不够,臣以为还是直接把人给调走····” 龚延语气委婉的还没说完,仁武帝就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这天下都是朕的,什么资历不资历的朕说了算!朕相信自己的眼光!王修撰,你可以胜任的对吗?” 仁武帝也是考虑过后才做下的这个决定。 翰林院出去容易,再进却是不可能了,而重臣,非翰林不出。 他亲自点的这位状元郎在翰林院待的时间太短,如果直接将人调出,这岂不是让人妄自揣测他是不是对状元郎有意见? 那他今日此举就算是白费了。 更何况,其他人胆敢将他亲自点的状元送去藏书阁去坐冷板凳,这简直…… 他偏就要抬举! 王学洲听到仁武帝的问话,寻思着您都做了决定了,还问什么呢? 他也没拒绝的权利啊! 他木着一张脸:“谢陛下厚爱,臣必定全力以赴!” 仁武帝哈哈一笑:“朕就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当初说的那几句话,朕始终记着,你也要时刻不能忘啊!” 王学洲心中一凛:“是!” 横渠四句···· 龚延看到仁武帝态度坚决,无奈说道:“臣遵旨!” 他退下,王学洲却被仁武帝留了下来。 第261章 挡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仁武帝今日召王学洲说是读史,那就得读史。 作为一个行事不拘小节的皇帝,仁武帝让人给王学洲搬来一张小桌案,上面摆上茶水,就让王学洲念了起来。 而仁武帝自己则坐在龙案前,处理起了公务,至于有没有听进去,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王学洲念了半天口干舌燥,等到仁武帝叫停的时候,他没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灌了进去,一转头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有个人正幽幽的看着自己。 嚯! 也是他心里强大,不断提醒自己这是御前,才没惊叫出声。 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翰林院的同僚,起居郎。 看着对方渴望的眼神,王学洲迟疑了一下重新倒了杯茶递过去,用眼神示意他‘喝不?’ 对方高兴地两撇八字胡都颤了颤,递给王学洲一个‘你很懂事’的眼神,趁着无人注意,飞快的喝完杯子还给他。 王学洲整整读了一个半时辰,茶水喝了一肚子才终于结束了。 中间有几次他都怀疑陛下睡着了,但是时间不到他也不敢停。 离开时,王学洲施施然的冲着那位同僚点头,给他一个‘我下班了,你继续努力’的同情眼神,神清气爽的离开了。 回翰林院的路上,王学洲还在琢磨这事。 陛下都答应让他去户部,竟然也没让他离开翰林院,这是真抬举他。 这种身兼数任的翰林不稀奇,就像是掌院大人身兼礼部尚书,侍讲学士刘大人还兼任詹事府少詹事一职,就连侍读学士李群德也兼任着左春坊右谕德一职。 但关键是—— 他是新人,就连‘实习期’都没过,并且,人家什么级别,他什么级别?就敢兼任其他职位了? 这一出,他估计要扎了不少人的眼。 这和他原本的想法有些背道而驰,以后的日子得更谨慎小心才是。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免沉重了几分。 站在翰林院的首门,他抬头看了一眼,透过层层飞檐,看到天上的鸟儿正穿过层层宫墙在翱翔,他突然想开了。 不遭人妒是庸才。 他不惹事但不代表他怕事。 年轻人,不能怂! 一怂就是一辈子!干就完了! 反正他还年轻。 梯子都递到面前了不敢上,那岂不是孬种? 如此想着,他豁然开朗,脚步也轻松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去。 他打算回藏书阁拿本书回家抄写。 “王修撰!” 路过办公房时,坐在窗口的同僚直接叫了他。 窗口顿时涌出好几个人,热情的招呼他:“王修撰回来了?快进来喝杯茶,咱们细聊。” “就是啊,没想到王修撰如此得陛下厚爱,竟然破例直接召见了,以后这可真是前途无量,可别忘了我等。” 王学洲被人热情的招呼着进了办公房,到了快下衙的时间,这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蔡侍讲看到一群人围着王学洲奉承着,心底冷笑,手中的书捏的用力到都变了形。 何慎新换的毛笔又被他给戳的炸了毛。 王学洲态度始终不变,别人奉承他,他就谦卑的称赞对方是前辈,自己以后还要仰仗他们多指教等等。 如此这般,这让那些强忍着尴尬上前和他套近乎的人,心中也舒服了一点儿,对他的态度更加亲切。 应付了一会儿,王学洲借口藏书阁那边事情还没做完,就离开了地方。 离开这里,他免不了长出一口气。 他要没上辈子的记忆,心智真是十几岁的孩子,进了官场还真不好混啊!还不知道得走多少弯路。 文人奉承起人来,真是花样百出又让人身心舒畅,听多了,心志不坚之人免不了飘起来。 还好还好,他心智成熟些。 拿了书,他刚出藏书阁,门口一左一右站了俩门神。 “明日休沐,今日敢不敢跟我们一醉方休?” 赵真一是个酒篓子,王学洲看到他直接认怂:“不敢。” 何慎鄙夷的看着他:“咦~怂蛋!” 这种激将的话王学洲自然不会上当,他把自己的挎包往背上一甩:“你不怂,要不这样,今日你和赵兄你俩比喝酒,谁先趴了谁是狗,以后见面先‘汪汪’两声,你敢不敢?” 何慎吹胡子瞪眼:“我和赵兄比,输赢你稳赚不赔,想的还挺美!有本事你跟我比?” 王学洲鄙夷的看着他:“我看是你不敢,怂蛋!” 何慎一撸袖子:“好好好,激我是吧?咱仨比,谁怕谁!你也别想跑。” 赵真一稳坐钓鱼台,一点都不慌。 喝酒嘛,他还没怕过谁。 说定后,三人直接去了上次那家食肆,誓要一决高下。 三人一人点了两样菜,坐下后先饮一杯,然后何慎重重的放下酒杯,面有不服之色:“今日真是气煞我也,原本我打了一肚子的草稿,准备从各个方面着手,狠狠的嘲笑你一顿,结果没想到如今全化为了乌有!” 赵真一捏一颗花生米扔嘴里:“是明珠就不会蒙尘。” 何慎不满:“这话说得,我难道不是明珠吗?” 赵真一反问:“你蒙尘了吗?” 何慎一噎,转移了话题:“不过说起来也是怪事,就算王子仁多了三个月的假期,但李大人也不至于针对至此吧?怎的···” 今日李群德能做出此等举动,惊讶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李群德是上官不好得罪,更何况其他人和王学洲的关系也不足以让人为他出头,所以这才都没出声。 赵真一压低了声音:“这你们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王学洲一听,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几分:“赵兄细说。” 三人的脑袋往一起凑了凑,赵真一看了看左右,这才压低了嗓子说道:“咱们院除了掌院,下面谁最大?” 何慎飞快回答:“刘学士和李学士嘛!” “正是!” 赵真一接着说道:“之前殿试听说大人们为了第一、第二的卷子争执不下,最后是陛下拍板定了子仁的卷子,而刘学士,是殿试的读卷官之一,他荐的是丘兄的卷子。” “现在丘兄因为此事不仅没进三甲,还去了庶吉士馆,要硬生生被拖三年。你们说,刘学士怎么想?” “而李学士兼任的谕德一职,在刘学士手下····” 何慎猛地听到这里,品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感情他这是,捡了丘维屏的便宜? 王学洲也反应过来了。 他挡了道,让那位未曾谋面的刘学士不爽了。 第262章 找人做主 王学洲忍不住皱眉:“不过他这样,难道就不怕陛下知道了?” 赵真一坐正了身子,轻笑一声:“针对你的又不是他,知道了又如何?” 这句话让何慎和王学洲忍不住都细品了一下。 尼玛···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针对他,如果无人在意,那他就顺理成章的被扔去藏书阁,这辈子与世无争做个老翰林。 如果这事被人知道了,那事情又不是刘学士做下的,他确实不怕。 哪怕被人知道了,也可以辩解此举是为了磨炼他的心性,怕他年少轻狂等等。 总而言之,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就是不知道李学士怎么想的,替人担了这个风险。 何慎和赵真一看着王学洲。 等着他或恼羞成怒,或忿忿不平。 谁知,却看到王学洲放下酒杯惆怅的叹息:“怪我,怪我太优秀了。” 赵真一愣了几秒,突然忍俊不禁,控制不住的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子仁着实有趣!有趣!” 何慎嫌弃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指着王学洲直呼:“果真脸皮甚厚!” 王学洲听到何慎的话,不以为耻,反而摇头晃脑的说着:“皮厚着,韧也,能抗风雨,耐霜雪,历经世事而不催。” 这话把何慎听得嘴角直抽,赵真一笑的更加大声,“这话新鲜!当浮一大白!” 王学洲哈哈一笑,三人为他的厚脸皮干杯。 不过王学洲很快就想到了别的,他好奇的看着赵真一:“为何赵兄竟了解的这么清楚?” 之前他没好意思打听赵真一的底细,这会儿却是控制不住好奇了。 何慎吃惊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王学洲茫然的看着赵真一:“知道什么?” 他入职一个月,净泡书里了,之前在史馆,同僚之间的聊天也大都和书有关,他还真没怎么关注过别的。 何慎‘啧’了一声,颇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你好歹是咱们这届的领头人,怎么跟书呆子似的?我且问你,咱们吏部尚书尊姓大名?” “赵···” 卧槽! 失敬失敬。 看他肃然起敬,何慎这才说道:“人老赵,家里嫡出老三,你懂吧?” 王学洲点头,嫡出的三公子,这含金量不低啊! 要知道吏部为六部之首,总御百官,掌管全国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曾一度被称为‘天官’。 吏部尚书这个职位,妥妥的天子近臣。 有这个出身,赵真一不敢说横着走,反正到哪人家都得客气着来,但他行事竟如此低调,王学洲确实没想到。 赵真一嘻嘻一笑:“家中老三罢了,上面还有俩哥哥,我这不靠自己努力也不行啊!” 何慎就看不惯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装什么?你就是躺着啥也不干也超过大多数人了,听说你这样的在国子监只要通过了考试就可以授官,结果你偏要自己出来考,结果你看看,会试第十,要不是这张脸长得不错,第三你也难捞上!” 赵真一感慨:“这届竞争太激烈了,早知道我就再等三年了。” 话是这样说,但参加这届恩科的,谁不是为了博个“陛下登基后头一批人才”的名头来的? 王学洲举杯:“来,为赵兄心存志远干一杯。” 三人满上,又是一杯酒下肚。 等饭菜上来,王学洲饿了大半天,也不管别的专心干起了饭菜,偶尔陪着喝两杯,那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个不停。 赵真一这个酒篓子,喝酒不吃菜,一碟花生米就能干掉一壶酒,他不趴下之前,谁也别想闲着,王学洲和何慎都被灌了不少。 感觉到自己快发飘了,王学洲无论如何不肯再喝下去,提前找酒肆的人要了三碗解酒汤备着。 笑谈的间隙,王学洲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正坐着两人。 正是李学士和鲁侍书,两人言辞激烈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能看到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王学洲怔了一下。 难不成鲁侍书还真找李学士去理论去了? 不能吧? “看什么?喝!今···今日!谁先···趴下,谁是狗····” 何慎拉着王学洲的胳膊,大着舌头还要往他嘴里灌酒。 王学洲嫌弃的看着他,再看看赵真一,只见对方喝的双颊通红,衬在如玉般的脸上好像上了一层胭脂,看人的时候水光潋滟,十分深情。 王学洲看的一阵腹诽,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也就罢了,还喜欢在外面喝的烂醉如泥,这是真不怕哪天被人劫了色啊! 给两个酒鬼灌下醒酒汤,拽着他们出门时,已经不见鲁侍书和李学士的身影。 “谁··谁先趴下···谁是狗!” 何慎嘴里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 王学洲随意的搭着腔:“你已经趴下了。” “我···趴下了?” 何慎喃喃自语,突然抬头:“汪!汪汪!” 王学洲:…… 谁知道何慎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汪!汪汪!汪····” 赵真一看到他叫,不甘示弱,也开始了‘汪汪汪’。 很好,两人从此之后在他这就有了一个把柄加黑历史。 感受到周围探究的眼神,王学洲逃也似的扯着两人不顾形象的往外冲,把他们的下人唤来直接将两人塞上马车带走。 至于回家之后两人会不会狗叫,就不在他管的范围内了。 翌日。 当王学洲新的任职消息下达到翰林院时,大家又炸开了锅。 “一个从六品的修撰,竟然要兼任户部主事,这不符合条例!” “纵然王修撰整理典籍确实心思巧妙,方便了不少,但我等兢兢业业数年,功劳哪里不如他?他凭甚破例提拔?”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且不说他品级高低,这才入职多久?昨日只去宫里转了一圈,就哄的陛下做出这种决定,如此巧言令色,进献谗言,将我们置于何地?将文武百官置于何地?” “李学士和掌院呢?!咱们去找他们做主!” 办公房里的人,有一些在翰林院待了数年却不见升职的人,听说了此事顿时愤愤不平,群情激昂的去找人主持公道。 说了半天却见好多人都镇定的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不出声,这些人看的更气了,甩袖离开去找李学士去了。 结果被得知李学士去了宫里当差,他们又转去找掌院,结果掌院不在。 等他们转了一圈灰头土脸的回到办公房,有人好心的提醒道:“此事听说是陛下做的决定,你们如果不满可以上书奏请,等待内阁的大人们看后批阅。” 如果合适,内阁的大人们就会递给陛下,如果不合适,那就直接打回来了。 口号喊的厉害,但这封奏折写不写,由谁写,还有待商榷。 一群人都担心自己做了这出头鸟,犹豫了起来。 第263章 求符 仁武帝这个举动十分任性,不出意外的王学洲被弹劾了。 带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师兄绍泰。 只见他言辞激烈,字字珠玑,说出来的话像是刀子似的割人。 如果当事人在朝堂上,只怕这会儿就要被他气的血液倒流,羞愤欲死,倒地螺旋桨式升天。 知道的这是弹劾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挖了他家祖坟,嘴下一点不留情,丝毫不留情面。 王学洲这个当事人不在,但是仁武帝在啊! 他听得脸色黑了青,青了黑,隐隐总觉得邵泰好像骂的不是王爱卿,而是他。 仁武帝作为一个试图比肩太祖之人,自然不停地劝诫自己要有容人之量。 更何况,这件事仁武帝自己总归是坏了规矩,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所以他任由邵泰火力十足,全面开喷。 但干等着对方喷完,他一介帝王的面子何存? 于是趁着邵泰喷人换气停顿两秒钟的功夫,他立马插嘴,满脸无奈道:“朕也没办法啊!龚爱卿是先皇在位时的肱股之臣,为咱们大乾立下汗马功劳,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多次哀求朕,朕岂能令老臣寒心?朕,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正闭目养神的龚延听完心中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听到陛下这样说,以邵泰为首的一帮御史,顿时调转矛头对准了他。 用词之锋利,言语之尖锐,就是神仙来了也要被气的跳着走。 龚延原本还觉得此事确实是他捅出来的,听几句就听几句吧! 结果直接将他喷急眼了,袖子一撸,他带着自己的一众下属,顿时开始反驳了起来。 我这么干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户部,为了你们这群讨债鬼···· 一群人面红耳赤,争执不断,嗓子都干冒烟了,正觉得有些累时,就听到了上面的高祥施施然来了一句‘退朝’。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啊?不是··· 不是说好是劝陛下收回成命的吗?这怎么净吵架了? 被弹劾的王学洲好不容易到了休沐日,此时正陪着父母去郊外的云隐寺礼佛。 一路上张氏抱怨道:“道观才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咱们老家那里道观的香火多旺啊!谁知到了这里,寺庙比道观多得多,这回只能拜拜佛了。” 王承志对这些无感,今日出门也不过是想着难得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出来转转,去哪都无所谓。 他没心没肺的说道:“有啥拜啥,瞎讲究!心诚拜啥都灵,心不诚拜啥都没用!” 张氏听到这话顿时气的上手掐住王承志腰间的嫩肉,旋转一圈,顿时一阵杀猪叫声响起。 “我叫你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说晦气话!说晦气话!” 王承志被拧的连连求饶。 王学洲镇定的坐在一边看着。 这么多年了爹娘一直这样,有人插手两人还不玩了呢! 杨禾捂住自己的双眼,将手指头分开,从指头缝里看两人。 最终在王承志的求饶声和讨好声中,张氏才没好气的松了手。 王承志转头就恼羞成怒的看着儿子和杨禾:“两个饭桶,没点儿眼力见!” “·····” 云隐寺坐落在京城外十里处,背靠一座小山头。 山上的树木正是新芽抽条的时候,生机勃勃,偶然能见到粉白的桃花杏花点缀其中。 这间寺庙是张氏精挑细选出来的,离京城不算近,香火也不错,来的大都是平民,正是适合他们这样的人家。 张氏寻思着如果她们去勋贵多的寺庙,自己这点香油钱比不过人家,老天爷啥时候能听到她的愿望? 所以她得量力而行,找个不那么突出的庙去拜。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了云隐寺的建筑,到了山脚下发现周围有不少货郎和摆摊子的人,还没到地方他们的马车就已经进不去了。 坐在车辕上的石明一个看这个情况,让门房兼驾车的老吴停下来,他问了下情况。 “王叔,王婶,三郎,听说今日是庙会,人比较多,马车现在全都挤在这里,我看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放马车,让老吴看着,咱们走过去吧!” 王学洲听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认可的说道:“爹娘,咱们下去吧!” 张氏没有意见,提着东西就下了马车。 周清婉孩子虽然生了,但是母女俩都有些不好,所以洗三取消了,打算等大人出月子了再办酒。 周清婉的月子要坐百天,张氏受古在田委托,近几日去的就比较勤。 她察觉出周清婉的情绪有些不好,所以张氏知道儿子休沐后,就特意让儿子陪着跑来求个平安符回去。 “鹤年跟咱家三郎玩的好,他们夫妻俩又没个长辈在身边,我就免不了多操心一点儿,坐月子大人的心情很重要!我进去都拜一拜,求个符就出来,你俩要是不耐烦进去,就自己在这周围转转,我进去了啊!” 张氏胳膊上挎个篮子,叮嘱了两人一句,转身就朝着大殿去了。 王承志转头看着儿子:“我跟斧头我俩去转转周围的集市,你好不容易休息,就别跟着我们跑了,就在这里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等你娘出来你们直接去马车那里找我们。” 石明点头:“没错,我和王叔我俩还是想找点事情做,不然坐吃山空靠你一个人的俸禄根本不行。” 两人一心想找个事情做,王学洲也不拦着,他点点头:“你们去吧,我在这休息会儿等娘出来我们就走。” 王学洲没进去。 他娘进去是为求平安符,而他暂时没什么可求的,心不诚,自然也就不用做这无用功。 庙外有座凉亭供上山下山的香客歇脚,王学洲带着杨禾便往那里去了。 亭里不过两三人,王学洲找了一个视线比较好的地方坐下休息。 他这个位置,山脚处至山门前的景象尽收眼底。 一名衣着雍容华贵的中年贵妇坐在肩舆上,被两名舆夫抬着往山门去。 前面侍卫左右两排开道,左右各有两名丫鬟跟着,身边还有一名老嬷嬷,一群人看上去对那贵妇很是恭敬。 她们的身后还跟了五六名身材粗壮的女婢,排场极大。 王学洲没想到京中的贵人竟然还有来这上香的。 第264章 惊人之举 看着人到了山门前,那名贵妇被人扶着下了肩舆,王学洲收回了眼神。 杨禾在身旁跟狗似的耸动了一下鼻子,然后精准的指着庙里的一个方向,斩钉截铁的说道:“吃的!” 王学洲将他的手指转到山下的方向,认真道:“吃的。” 杨禾顿时露出一副垂涎的表情。 上山的时候他看见了,确实有吃的。 王学洲单方面热情的和杨禾讨论了一下等回去了要吃什么,说了一会儿,还不见张氏出来,王学洲有些坐不住了,干脆起身朝着庙内走去。 云隐寺不算大,王学洲在大殿内没找到张氏,就寻思着去求签的地方找找。 到了求签处才发现那里有许多人在排队,在其中并没有张氏的身影,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正打算在附近再找找,就听到了他娘熟悉的声音: “杀人啦——” 王学洲脸色大变。 ···· 张氏刚在大师那里求了平安符,小心的收了起来。 准备往外走的时候,眼尾扫到了角落里的姻缘殿,想到小儿子还没着落,张氏当即脚尖一转就朝着姻缘殿过去了。 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位看上去年纪比她大一些,长相柔美,身姿柔弱的夫人正被丫鬟搀扶着跪在蒲团上,虔诚的许愿。 张氏认真的磕了两个头,离开的时候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那夫人。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两人撞衫了。 她身上这款斥巨资买下,头一次穿出门的青色云纹锦衣,穿在对方的身上简直是弱柳扶风,气质温婉如水。 而这么一衬托下,张氏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是水桶外面套了个罩衣。 她忍不住吸了吸肚子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高贵冷艳的往外走。 好歹花钱买的,输人不能输阵,哼! 刚跨过门槛的张氏迎面就撞到了几个婢女开路,看样子是要往殿内去的贵人。 她还没避让到一边,不知道哪来的一只脚将她绊的一个趔趄,往前冲了一下,撞到了一人的身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冲上来几个人将她围住,她撞到的那人厉声呵斥:“瞎了你的狗眼?什么人都敢撞!来人!将她拿下!” 张氏脑袋虽然还在发懵,但她撞到人是事实,她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开始解释。 不等她开口,她后面上来两个人直接把她钳制了起来。 她的下巴被人捏起,然后她就看到刚才她撞到的那位嬷嬷打扮的人,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眉头一皱,转身去和身后通身气派,眉目凌厉的夫人耳语几句。 然后她看到那个夫人头一点,她就被人放了。 她撞到的那嬷嬷居高临下的斥责她:“今日算你走运,下次胆敢走路不长眼冲撞了我家夫人,将你这身贱皮子剐了你也赔不起!” 到了此时张氏还哪里看不出来,对方这是来势汹汹,可能是找错人了! 张氏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么窝囊的气,前面忍了又忍不断安慰自己对方不好惹,算了吧。 可听到最后这句话,怒从心起,一时间直接忘了什么是害怕。 她冲上去一把薅过刚才说话那人的头发,一巴掌抽了上去:“老娘好端端的走着,你们这些小畜生的蹄子乱伸,绊了老娘一脚我还没跟你计较呢,现在你还嫌上我走路不长眼了?” “老娘不给你两巴掌,你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睁着眼睛就说瞎话,你当老娘这么多年是白混的吗?真当我怕了你的!” 张氏这个举动可谓是惊人之举。 不仅被打的嬷嬷没想到,就连站在一旁的贵妇人也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氏已经打完了人,松开了薅着的嬷嬷的头发,捡起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走。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自然。 好像抽人不过是她随手干出来的事情。 张氏打完出了恶气,理智瞬间回笼,一下子也想起这是京城了。 她暗叫糟糕,正准备溜的时候就见那贵妇一摆手,几人一拥而上将她堵了嘴压到了一边。 那嬷嬷阴狠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和贵妇耳语了几句。 只见刚才的那几位婢女,冲进大殿内,直接将刚才那名和她撞衫的妇人扯了出来,就连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都没放过。 张氏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日自己这是受了无妄之灾!对方果然是认错人了! 关键是认错了人还如此嚣张,对她又骂又羞辱,现在竟然还不打算放过她! 那名和她穿着同款衣服的妇人,此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脸疑惑的问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张氏听得直替她着急。 姐姐哟!人家都气势汹汹的找到你头上了,你还不想着脱身,还问些废话。 那几人听到对方的话,直接捂上了那贵妇和丫鬟的嘴,就要将人往后面的供客人休息的寮房里拉。 那名妇人大惊失色,连带她两位婢女也开始拼命挣扎了起来。 张氏身后押着她的婢女也一样,拖着她就准备跟上去。 张氏心中着急,她这会儿要是被人拉走,还能讨得了好? 她抬起脚狠狠的踩在旁边一人的脚上,对方吃痛手中松了一点儿力道,张氏连忙挣扎开,一把扯掉嘴里的东西,中气十足的喊道:“杀人啦····唔唔唔····” 话没喊完,就被人飞快的捂上嘴,张氏拼命的挣扎。 周围各个殿内的人,都听到了张氏喊出的声音,纷纷从殿内出来。 王学洲也循声跑了过来。 那名被张氏打过的老嬷嬷,气的脸都扭曲了,她抬起手朝张氏打去:“贱婢!” 王学洲看到这一幕,怒不可遏:“杨禾!折断她的手!” 杨禾跑的飞快,但那老嬷嬷的手更快,张氏连忙往地上一蹲。 那老嬷嬷的手一巴掌将她的发髻给打乱了。 杨禾此时已经赶到,手如闪电一般扯过嬷嬷的手腕,往下‘喀嚓’一声,那嬷嬷宛如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娘!你怎么样?” 王学洲跑过来,语气焦急:“身上有没有伤?怎么回事?” 张氏披头散发,看上去有些狼狈,看到儿子过来她提着的心顿时落地了,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她躲在王学洲背后。 生气的指着老嬷嬷骂道:“这老东西认错了人,将我错抓了,完事不道歉还骂我贱皮子!我没忍住打了她,现在这是报复我呢!” 王学洲扫了一眼躺在地上捧着手呻吟着的老嬷嬷,直接将视线对准了那位夫人。 第265章 讲道理 那贵妇看了一眼王学洲,压根儿没把他放眼里,看着张氏冷声道:“无知村妇!冲撞了本夫人,还动手打人!来人!将她们给我带走,让本夫人好好的教教她们,什么是规矩!” 周围的香客大都是这附近的村民,听到这盛气凌人的话语,全都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 王学洲听到这话,忍下怒意,从容的拿出自己的牙牌挂在腰间,冷声开口: “夫人最好还是冷静一下说话,今日就算是闹到了京兆尹、闹到了御前,小子也是不惧的,只是不知道夫人这般行事,是否能广而告之!” 马夫人原本看两人的衣着朴素,以为不过是寻常人家。 可看到王学洲牙牌上的‘翰林院’三字,心底一紧,随后认真的打量着王学洲的面容。 此子有些脸熟,面嫩,看上去不过十几岁,这般年纪又入了翰林的人不多,往前似乎没听说过,那应该是新进的···· 她脑中一闪,想到了那日的游街,冷笑一声:“原来是去年的状元郎?” 王学洲拱手:“夫人慧眼。” 马夫人冷嗤,不以为然,有些轻蔑的看着他:“年少轻狂不懂世事,自以为入了翰林院就了不起了?我乃秦王舅母,你敢管到我头上?” 当今陛下的兄弟,邕王一家谋反被杀,安王一家谋逆被杀。 活着的,只剩下秦王和英王两位。 而秦王又区别于其他人。 这位王爷在陛下还是太子之时就鼎力相助。 等当今陛下登位后,秦王丝毫不留恋京中的权势,自告奋勇带兵去镇守边疆去了。 所以陛下对秦王,以及秦王的母妃淑太妃一直礼遇有加,连带着淑太妃的娘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王学洲入了官场,这些消息他当然是知道的。 “小子从不多管闲事,更不会闲得无聊管到夫人头上,但今日涉及家母,小子不能无缘无故令母受辱,还请夫人解释,为何要侮辱本官的母亲?” 王学洲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说到最后锋芒毕露。 人活着,固然可以审时度势适时的低头,风平浪静。 但对方辱及母亲,还要他来退一步海阔天空,他这官不做也罢! 人一旦失了血性,以后面对的就是轻言放弃和毫无自尊,他努力多年可不是为了这个的。 马夫人被他的话给气到了,涂了丹蔻的手指指着他,柳眉倒竖,盛气凌人:“你不过一从六品的小官儿,也敢让本夫人给你一个解释?你配吗?!” 王学洲不卑不亢:“秦王殿下的母妃,淑太妃的母家马氏,目前的家主是淑太妃的哥哥,而他的夫人,据我所知,身上并无诰命。” 你一个没有诰命品级在身,没有品级的人,竟敢大言不惭的说我不配你一个解释? 马夫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其中深意,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本夫人就等着瞧,看你这个乡下状元郎,能走多远!” 今日她行事确实不便让太多人知道,马夫人见没有吓退王学洲,怒甩袖子,转身使了一个眼色,其他人连忙拖着那名妇人和丫鬟就要走。 那名妇人和两个丫鬟惊慌不已,哀求的看着王学洲,见他虽然皱眉却没阻止,其中一名丫鬟顿时慌了,挣扎间狠狠的咬了一口捂她嘴的人。 “我家乃锦衣卫指挥使········唔唔唔” 王学洲眼神一凝:“慢着!” 马夫人早在那名丫鬟喊出口的瞬间,双目就含了怒气,脚步没停,但心中已经想好了怎么处死押那三人的婢女。 王学洲见她不停,反而走的更快了,立马吩咐:“杨禾!把那三个人给我带来!” 马夫人也怒喊:“来人,拦住他们!” 候在一旁的护卫见状,蜂拥而上,周围的人全都吓的往后倒退出去好远。 云隐寺的主持匆忙赶到,见到这一幕连忙高呼:“施主,快住手!大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莫要扰了佛门清净……哎呀!快住手!” 可是无人听他的,杨禾听了王学洲的话,眼中除了那被抓起来的三人再没旁的。 那些侍卫听到的吩咐是拦人而不是杀人,冲上去也就是拳打脚踢,但这在杨禾的绝对力量面前一点不管用,他伸手抓一个人甩出去,就压倒好几个护卫。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那三名被抓住的人解救了。 刚才出声的那名丫鬟趁机高喊:“我家少爷乃锦衣卫指挥使!今日无缘无故受此搓磨,还请大人替我们主持公道,来日定有厚报!” 王学洲原本就是听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这几个字才决定出手阻止的,他听到那丫鬟的话未曾理会。 他看向马夫人:“不知道马夫人为何要抓指挥使家眷?今日这事既然被本官遇到了,那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杨禾!骑快马回京,将此事报给锦衣卫和京兆尹,请他们来定夺!” 这些话对于杨禾来说有些超载了。 他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下,歪着脑袋在回想‘大善人’说的话是啥意思。 马夫人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听到了要报给‘锦衣卫和京兆尹’,顿时变了脸色。 主持以袖擦汗:“请两位施主冷静!许是有什么误会,大家不妨坐下化解一下,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呀!” 马夫人往前一步站定,眼神死死的盯着王学洲,“很好,本夫人记住你了。” “今日本夫人就先放了你们一马,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她语气威胁,说完冷哼一声,看着自己的婢女和护卫,骂道:“一群废物,还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本夫人抬你们回去吗?!” 看着人走了,张氏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我的天老爷!我竟然打了王爷舅母家的嬷嬷?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完她有些担忧的拉着王学洲的胳膊:“丑蛋,这咋办?早知道娘就忍一忍了,这下子得罪人了可咋办?她刚才是不是威胁咱们了?这咋办?这咋办?” 张氏急的团团转,有些暗恨自己的忍功不到位。 不就是被人辱骂几句,干啥就忍不住了呢? 王学洲看她这样,拉着她认真道:“娘不用担心!她家再厉害,也总要讲道理的,就算他们不讲道理,陛下是讲道理的,你儿子昨日还见了陛下,如果他们真的不讲理,那儿子就去找陛下做主去!” 张氏一听,激动地直拍大腿:“没错!陛下绝对是全天下最讲道理的大好人!今日这事真不是娘的错,是她们先找的茬!” 第266章 心中有数 王学洲心中也舒了一口气。 幸亏那马夫人没看出杨禾的异处,只以为是寻常的护卫。 但凡她发现杨禾的脑子和常人不同,就能立马明白,他刚才说的那句‘骑快马回京报给锦衣卫和京兆伊’的话,不过是唬人的。 正说着,张氏就看到和她穿着同款衣服的夫人带着两个丫鬟走到了她面前。 “今日多谢夫人和公子相救。” 看着对方轻声细语,面容真诚的道谢,张氏被牵连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悦的说道: “不是我说,您这知道自己得罪了人,出门还不多带几个护卫,这回得亏是遇到了我,要不然您这····以后出门还是操点心吧!” 对方听出了张氏语气中的埋怨,有些羞愧的连忙摆手:“不是···我不知道,我刚来京城很少出门,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人,也没想到牵连了你,对不住。” 张氏看到她急的脑门上都快出汗了,还温声细语的解释,一张脸白的不行,看起来还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她也不想计较了:“算了。” 反而是她旁边圆脸的丫鬟,镇定的对着两人福了身,解释道:“多谢夫人和公子相救,我家夫人很少出门,刚来京城还没多久,哪里会得罪人呢?今日这事等回府之后奴婢定会一五一十的报给府中少爷,还请夫人和公子留下名讳,好上门感谢。” 那位夫人听到丫鬟这样说,讷讷的点头:“对对,回头让我儿备上厚礼上门感谢。” 张氏摆手:“说起来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上门就不必了,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对方拉着张氏满脸郑重:“要谢的。” 王学洲刚跟庙里的主持商量多捐了二十两银子的香油钱将人打发走,这才转身看向那三人。 他不好仔细盯着那位夫人看,就简单扫了一眼。 年纪看上去比他娘要大,容貌生的不错,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位美人,只是眉宇之间总是带着几分轻愁,不仅人瘦,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轻柔的好似要听不见似的。 王学洲直接对着她身旁刚才说话的丫鬟问道:“你们家少爷是锦衣卫指挥使周大人?” 圆脸丫鬟看上去很懂规矩,听到王学洲的话,她行了一礼回道:“是的。” 王学洲叹气,果真如此。 他转头看着周夫人行礼:“见过夫人!晚辈王学洲,这是家母。晚辈人微言轻,今日虽然那位贵人离去了,但只怕对方没这么容易就算了,遇到即是有缘,不知夫人住在何处?小子护送夫人回去。” 周夫人有些惊喜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惊喜:“那太感谢了!等回去了我一定让我儿子好好的谢谢你们。” 张氏有些不情愿,她悄悄的拉着儿子去了一边:“这事一看就麻烦,咱们还是别沾了吧?要是人家半路上埋伏她们怎么办?” 王学洲低声说道:“这位夫人的儿子周大人,是儿子小时候的启蒙夫子,周明礼。” “啥?!” 张氏的嗓门忍不住拔高了些。 这句话直接把她弄懵了。 周夫子? 京里的官? 这是周夫子他娘?!! 王学洲悄声说:“您心里有数就成,不要对外说,此事不宜声张。” 张氏连连点头,再扭过头看那位夫人时,态度热情中带了一丝尊敬,让周夫人有些受宠若惊。 “走走,我家马车就在山下,我们护送您一起回去!” ······ 回去的路上,张氏和周夫人一起坐在周家的马车上,王学洲因为是小辈倒也没有避嫌,随侍在左右。 王承志和石明他们留在了自家的马车上。 路上张氏和王学洲一人问一句,也搞清楚了今日的情况。 周夫人自从入京以来,很少出门。 最近也是在家中闲的无聊,心中又有事惦念,这才决定出门礼佛。 和张氏不同的是,周夫人则是有些怕见到京中那些贵人,所以才特意选了离京稍远的云隐寺来上香。 而她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是她出门时为了低调,特意选择的一件比较朴素的穿着,哪想到和张氏撞衣服了,这才扯出今日之事。 说到这里,她又十分不安的对着张氏解释道:“我是真的不认识那些人,我、我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她们!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对我,这京里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说着她害怕的抖了抖。 不知道她是周夫子的亲娘前,张氏看着她总觉得对方柔柔弱弱的让她有些看不惯也不喜欢。 可知道对方是周夫子的亲娘后,张氏再看对方这样,心中就满是保护欲。 看她害怕的都快掉眼泪了,张氏立马同仇敌忾:“没错,京里的人真是莫名其妙又不讲理,这要是换到我们乡下,都不知道被人揍多少回了!你别怕,你儿子不是什么官吗?回去让他给你问问,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啥误会,我看你这样也不像是会得罪人的样子。” “没准儿,那个夫人是找错人了呢?” 这点王学洲心中有数。 对方找上周夫人绝对不是认错人,而就是奔着她去的。 之前他还纳闷,京中的贵人出行,竟然会带着那么多粗壮的婢女,还挺别致。 因为京中的人家讲究体面,为了‘体面’二字,哪怕是随侍在身边的婢女,也得是身家清白,五官端正,举止得体,身姿样貌样样拿得出手的才行,像那种粗壮的,一般都是留在府中做一些粗活,几乎不可能被带出门。 而这次,那马夫人带了整整四五个,现在回想起来,只觉来者不善。 直到看见城门,周夫人的紧张不安和后怕的情绪才稍微缓解一些。 周夫人报出了自家地址,张氏惊喜的说道:“咦,竟然住的离我家不远!我家就在你们后边那条街上第五家!” 王学洲挑眉。 他之前去看过周府,明明在内城来着,周夫人竟然住在外城。 等到了地方,王学洲温声对周夫人说道:“不知周大人可在府上?今日之事晚辈自要交代清楚。” 周夫人抠着手指,有些不安的说道:“我儿子不常回来,我也不知他在不在,你们……要不随我进去稍作休息?我让人去喊他。” 第267章 没错,我干的 王学洲有意留下,自然点头应了。 张氏原本想走,但她的袖子被周夫人拉住了:“能不能陪我说会话,等我儿子回来了再走···” 今日张氏英勇打人,又想办法高声呼救的样子深入她的心里,让她莫名觉得待在张氏身边有些安全感。 看着周夫人跟小媳妇似的拉着她,张氏为难的看着儿子。 看出对方的不安,王学洲开口:“娘,我让爹先回去,等下我们一起走。” 张氏痛快的应了。 王承志知道今日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也不多问,丢下一句“回去好好跟我说说。”就走了。 周家的下人得了吩咐,很快就有人出门去通知消息。 周夫人将人招呼进家门,待客的样子还不如她身旁的丫鬟熟练。 很快,周明礼就回来了。 他脚步匆匆进了大门一刻未停。 在堂内看到王学洲、张氏和周夫人时,他脸上一怔,紧绷着的肩膀不由的放松了下来。 “夫人,少爷回来了。” 听到下人的禀告,三人一起回头。 周明礼一身官服,正阔步走来,绷着一张脸过来,一身威严不敢直视,张氏和王学洲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子。 周夫人看到儿子,未语泪先流,她扑过去:“牛儿!” 周明礼脸色一僵,但很快就顾不及了,笨拙的拍着周夫人的后背:“没事了娘,没事了娘!” 张氏和王学洲装作没听到,看天看地,一副‘我聋了’的样子。 周夫人掏出帕子轻拭眼泪,“今日不知道怎的冲出来一伙人,堵了我和小圆、小方的嘴就往外拖,要不是遇到这位公子和这位夫人,我今日只怕就见不到你了!” 听到这里,王学洲笑着打招呼:“许久未见,二师兄。” 周夫人惊讶抬头。 周明礼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看着小圆和小方吩咐道:“将两位夫人请到千秋堂,出门请个大夫来给两位夫人诊脉,再让厨房备上席面,等看诊后请夫人用饭。” “是。” 周明礼吩咐完,这才对着张氏行礼:“明礼见过伯母,我娘敏感多思,劳烦伯母稍作开解,我和子仁聊几句。” 这可是儿子的启蒙夫子啊,张氏见到人手脚都是局促的,“您忙您忙。” 周明礼递给王学洲一个眼色,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周家这座院子不大,甚至还没王学洲家现在的院子面积大,没几步就到了书房里。 两人坐下后,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 这是时隔三年,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说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还是王学洲出声:“许久未见,夫子过的可还好?” 周明礼笑着点头:“我过的比之前要好,子仁也不错,努力了多年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 王学洲起身,对着周明礼长长一揖:“子仁能有今日,多亏了夫子小时候的教导与启蒙,后面更是托夫子的福拜了恩师,尽管现在名分上夫子是我的师兄,但在子仁心中,夫子与恩师无异。” 周明礼将他托起来:“说这个就太过客套了。” 顿了顿他长叹:“今日你不该上门的。” 王学洲反问:“是担心我被牵连吗?” 周明礼默然点头:“我如今这个位置,被骂居多,而且都是一些不好听的,你是清流,和我走的近,只怕名声有瑕。” 王学洲坦荡:“师兄放心,我们的关系陛下皆知,对外我们也不用刻意回避,如此反倒显得不够自然,该如何就如何,平常心待之,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随他们去吧!” 周明礼若有所思:“今日便罢了。” 说到今日,王学洲忍不住开口:“师兄可是和马家有仇?今日我们遇到的是马夫人,她带着几名粗壮的婢女进门,我事后回想她应该是得了消息,一开始就是奔着伯母去的,只是错认了我娘,无奈放了,这才转而抓了伯母。” 周明礼听到了马夫人之后,表情就有些了然了,声音冷硬的说道: “去年,我斩下了马大老爷的一只手,陛下得知后,申斥了我一顿,罚了一年的俸禄,马家对此十分不满。” 王学洲觉得这件事听起来有些耳熟。 努力回想了一下,恍然间想起,当初进京赶考时,在大名府他曾和周夫子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隐约间听到有人说过此事,现在回想起来,难不成那个马老太妃的母家马氏,说的应该就是当今的淑太妃这个马家了。 牵扯到朝堂上的事情,王学洲也不发表意见。 他和周夫子两人交情是交情,公事是公事,不能混为一谈。 “多余的话子仁就不再说,不过我看今日马夫人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以后伯母如果再出门的话,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周明礼叹气。 他得罪的人不少,这点儿岂会不知? 只是他娘鲜少出门,又不爱人跟着,进京这么久,他娘对他是什么官都不甚了解,更不愿意让人拘着她,这才有今日之祸。 或许,他该寻两名会拳脚功夫的婢女来…… 周明礼看着他:“我欲寻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婢女,伯母那里你要不要也放个?” 王学洲大喜:“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师兄!” 说完后,他似随意般说起:“我之前买下的院子,就在这座院子附近,说起来好像是你们锦衣卫的人转卖的,价钱整整便宜了一半呢。” 周明礼教导他多年,哪会不知他什么意思,无奈道:“没错,我干的。” 王学洲瞬间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天上掉馅饼也轮不到我头上,除非这馅饼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你啊你,我就知道这事迟早要被你知道。” “嘿嘿,多谢夫子给我省了一大笔钱,说起来上次我去看望老师的时候,他还在说您呢·····” 在周家吃了一顿饭,张氏和王学洲才离开,拒绝了马车相送,她们走路就回到了家中。 “唉!原本我挺讨厌性子软弱的人,可今日我看周夫人说话做事,觉得她应该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所以胆子小,怕见人,我说话声音稍微大一些,她都害怕,也怪可怜的。” “那娘要是喜欢的话,没事可以找她说说话。” “唉哟!说起这个我就想说,周夫子恁大个人了,竟然一直没成亲!可给他娘愁坏了,难怪我俩今日都在姻缘殿里,原来都是因为家里有不省心的!” 王学洲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走去。 好端端的,怎么就说到了成亲上呢? 他才十五啊! 虽说这个年纪在大乾成亲也正常,可他自己是清楚的,那啥太早会短命的! 第268章 屁股一紧 回到家中,王承志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今日在外面说话不方便,回到家王学洲就没有顾虑,将事情告诉给了王承志和石明他们,并叮嘱道: “今日之事不怪我们,对方这么行事完全是有备而来,是娘无辜被牵连,今日虽说我拿话吓退了对方,但此事明显没这么简单,爹和斧头你们出门以后也要注意着点儿。” “不过如果对方欺人太甚,也不要一味的任人欺凌,儿子就是舍下这身官身,也定会为爹娘讨下公道!” 张氏听得热泪盈眶:“今日是娘冲动了,娘应该忍让一下的····” 王学洲绷着一张脸无比认真而严肃:“不,娘今日没错!我们没道理无缘无故的任他们羞辱,还要反思自己不应该反抗,我们是人,是良民,是大乾子民,不是那些人手中任她们生杀予夺的奴婢,该反思的不是我们。” 王承志强忍着愤怒说道:“没错!我们是人,不是猪狗!如果被他们羞辱一顿还要反思自己不够忍让,根本不用别人看,我们自己就拿自己当猪狗了!” 石明双目灼灼:“没错,如果自己不拿自己当人看,别人也不会拿你当人看!” 他娘不就是如此吗?虽然最后的结果确实不尽人意,但也正是因为他娘的不妥协,才有了今天的他。 王学洲没想到爹和斧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笑着称赞: “爹和斧头说的没错!娘就保持现在这样就很好,儿子接你们来京中,不是要你们束手束脚畏畏缩缩的活着的,今日的事情不必再提,娘也不要再多想,都过去了。” 听到儿子掏心窝子的话,张氏喜极而泣。 她半辈子都这样过来了,如果以后真让她处处忍让的活着,她真的宁愿回乡下去。 王承志沉着脸:“最近先不出门了,在家种种菜也好。” 他们也担心那些人丧心病狂的再找他们麻烦,少出门也不是坏事·· 王学洲也觉得会拳脚功夫的婢女没来之前,少出门也好,就同意了,转身去了书房。 托老师的福,裴家主之前曾给过他一份‘京中勋贵关系表’,他打算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马家。 休沐日过后,就要上职了。 王学洲精神抖擞,拿上自己的挎包赶往翰林院。 虽说他现在已经兼任了户部一职,但不知道是不是陛下的恶趣味,他吩咐王学洲每日要去翰林院点卯。 王学洲都能想象的到,他这去翰林院点卯转一圈,这得刺痛多少人的眼? 不过,想想总归心中还是有些暗爽的。 刚到翰林院点完卯,王学洲脖子就被人突袭了。 旁边伸来一只胳膊勒住他的脖子逼迫他仰起头,然后他的旁边就传来了何慎那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个狗东西可真会忍!亏咱们还喝了一顿酒,结果你愣是半点口风都没露,就这么悄悄的兼任了户部的职位,我要掐死你!” 何慎专精算学好几年,原本是打算在翰林院熬几年资历,然后转到户部的,结果没想到王学洲赶在了他的前头,这下子让他快嫉妒疯了。 赵真一在旁边手都没伸,幸灾乐祸的劝解:“快松手!你掐死他也进不去户部啊!” 何慎更气了:“你小子,到底怎么拍的陛下马屁,快老实交代!” 王学洲用力往后一个肘击,何慎痛的松开手,捂住了肚子。 “也不知是谁前日里喝完酒,一直狗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牵了两条狗出门喝酒呢!” 赵真一和何慎动作一僵,脑中好似闪过零星片段,顿时如遭雷劈。 王学洲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看着两人这样,摇头晃脑的作了一首打油诗: “月下犬吠声声脆, 酒香四溢人已醉。 摇头摆尾乐陶陶, 夜半惊起邻家猫。” 何慎恼羞成怒,捏着拳头状似要打人。 赵真一反应快,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搭在王学洲的肩膀上,直接揭过话题,“我这有个关于你的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王学洲心中一沉:“坏的。” “你被人弹劾了,据说你被骂的狗血淋头,可惜了咱们都不在现场,没法瞻仰一下御史的风采。” 坏消息就这? 王学洲瞬间淡定:“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你要兼任户部主事一职,翰林院这边不服你之人非常多,以后啊,盯着你的人将格外多,举个例子,说不定你去茅厕的时间稍微长点,都可能被人冠上一个‘怠忽职守’的罪名。” 画面感瞬间来了,王学洲感觉自己的屁股一紧。 这要是碰上了便秘还了得? 随即,王学洲一挥袖子大义凛然道:“多大点儿事,我不在翰林院就是了,反正他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问题不大。” 何慎揉着肚子,心想他就是看不惯的其中之一,才不要留这被气死。 他气呼呼的转身走了,赵真一拍拍王学洲的肩膀,“小心驶得万年船。” 对于赵真一的提醒,王学洲多少还是听到了心里,点完卯他都没在翰林院多逗留,转道就去了吏部,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被人领着去领取了户部的牙牌和任命。 东西拿到,他是该去户部上任了。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大步朝着户部走去。 户部衙门距离翰林院不算太远,但是占地面积却大了一倍不止。 里面的官吏也整整超过了翰林院数倍之多,拿着牙牌和任命,很快就有一名典吏带着他直奔一间衙房。 户部尚书龚延和户部右侍郎谢保已经在那里了。 龚延王学洲见过,可他旁边那位鞋拔子脸,浓眉大眼的人,王学洲却不认识,不过他认出了对方官服的等级。 “下官见过两位大人。” 不等他们出声,王学洲赶紧行礼。 “免礼。” 两人一齐盯着他。 谢保观察了一下人,笑了起来:“我看咱这位状元也没有三头六臂,和大家都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嘛!竟惹的咱们堂官茶饭不思,想尽办法将人要了过来。” 然后谢保又幽幽的说道:“能不能为户部做出一番成绩先不说,我们这两天为了王修撰可是挨了不少骂。” 王学洲满脸歉意:“下官多谢大人厚爱,以后定当全心协力为咱们户部做事!” 看他眉宇之间没有得意之色,谢保含笑点点头。 还行,不是轻狂之辈。 龚延叮嘱他:“咱们户部乃是陛下的钱袋子!掌天下的人口土地、赋役税收、供给禄饷、总督仓场、管理库藏。咱们的地位,仅次吏部!是非常重要的衙门。” “这朝中上下这么多人,每年各项支出都不是小数目,所以这手,一定不能松。本官看上的也正是你搂钱的手腕,你可一定不要让人失望啊!” 王学洲听得云里雾里。 他什么时候展示过自己在搂钱这方面有天赋了? 王学洲很想问问对方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第269章 做官太难了 但他面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是,下官定当全力以赴!” 龚延满意的点头:“不过我也知道不宜操之过急,既然人已经来了,那就先熟悉一下这里面的政务,等你上手了,再想办法不迟,本官对你有信心!” 他好自信···王学洲都被他这样的态度整的不自信了。 他难道挣钱方面真的有天赋? 既是上官看重的人,右侍郎也没为难,对王学洲说了一番勉励的话。 这个时候户部司郎中杜作璋,也被叫了进来,将王学洲领走。 对于这位空降的下属,杜作璋的态度不冷不热,客气的说了几句话,就将人交给了其中的一名主事傅璇琮,让他带人。 人到底行不行的,还得用了才知道。 户部司的办公房里面和翰林院截然不同。 单单是户部司这一个司的办公房,人数就快抵得过整个翰林院有品级的人数了。 不仅人多,一个个看上去还都比较忙碌的样子,每个人的桌案前都堆着两摞厚厚的册子。 有的在奋笔疾书,有的手速飞快正对着一把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弄,也有人捧着一本册子翻来覆去的在看。 傅璇琮倒是不怎么忙,他看着王学洲行完礼,这才含笑说道:“状元郎果真是风度翩翩,也难怪尚书大人惦记了,哈哈哈。” 对方比他官位高一级,王学洲苦笑一声:“大人这样说就折煞下官了,再过两年就有新的状元郎,下官早就成了‘过眼云烟’。” 傅璇琮听得忍俊不禁,促狭的说道:“嗳,话不能这样说,这不是还有两年吗?” 看着王学洲被噎住,傅璇琮又是一阵哈哈哈。 笑完了,他示意王学洲坐下,和他介绍了户部。 户部目前分为四个司,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每个司的职责都有所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档房、督催所、司务厅、饭银处等后勤部门。 而他们所在的户部司,是总部,主要掌天下贡赋、户婚、田土、农桑、赋役、水旱、灾伤等等事宜。 王学洲在翰林院是从六品的修撰,到了这里却没有从六品的职位给他,差不多同等级的只有主事一职,但主事是正六品,所以需要他观政六个月,如果表现过关的话,才会‘转正’。 而他们户部司,除了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主事四人、都吏一人外,不入流的令史和典吏各有几十名。 虽然王学洲是‘实习’,但待遇是按照主事来的,等于说在户部司,他的上司只有户部郎中和员外郎。 “好了,说完这些,就该做事了。” 傅璇琮带着他走到一处架子前,上面摆满了册子:“你刚来别的先不用管,最主要的目的是先熟悉一下咱们户部的情况,这一排,是咱们去年登记在册的朝廷上下的收支情况,你先看看熟悉熟悉。” 王学洲脸色不变:“下官知道了。” 傅璇琮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心底暗自点头。 不错不错,处惊不变,心态良好。 他对这位空降来的没什么意见。 就算人是尚书大人看重的又如何? 他们户部整日里和算学打交道,稍微算错一个小小的数字,得出来的答案都是天差地别。 如果没有一点真材实料,进来也照样留不下来。 相反,如果他有真材实料,留下来更好。 正好顶了他的位置,他可以升走了。 所以傅璇琮态度友好,喊来一名典吏,给王学洲找来一张桌案和椅子,又拿来一把算盘,就让王学洲坐下看了起来。 王学洲坐在架子前,随意抽出一本册子看了起来。 初来乍到,熟悉工作环境和内容,就算是他的工作了,至于其他的,不急着表现。 大乾目前最为常用的方式就是单式记账法,只用‘收、支’作为记账符号,再按月结、季结、年结集合账目,最后用四柱结算法来核对。 而记载这些的册子,分为两种文簿。 一种是无格文簿,上面是户部的日常记录和核算,记录了各项收支情况,为户部的管理提供数据支持。 一种是有格文簿,是官府统一发放的,用来计算国家财政,记录必须用统一格式,有关钱粮的记载处,还必须有相关官员的印鉴。 王学洲看了一眼,觉得这个记账方式不难,最起码他这个没学过会计的人也能看懂。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傅璇琮招呼着其余的三位主事和王学洲去外面吃。 “来了新人,怎么说大家也要去外面吃个饭,这也是惯例了,中午这顿就我来请吧!” 傅璇琮笑眯眯的说道。 王学洲听完,反应了下连忙说道:“不可不可,下官初来乍到,还需要诸位大人指点,这顿自然是由我来,学洲年纪小,还要劳烦诸位多多关照。” 上官都说了这是惯例,这惯例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是领导掏钱,王学洲作为一名新人,自然是要有点儿眼力见的。 见他如此懂事,旁边的一位主事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几个人商量着去哪里吃饭,有说有笑的。 尼玛··· 太难了,做官太难了。 王学洲此刻十分庆幸这辈子遗传了他爹的情商,不然还真是品不出味儿来。 跟着傅璇琮他们找到一处食肆坐下,王学洲也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傅璇琮是要高升走了。 “呵呵,子仁可要好好干啊!我这个位置盯着的人可不少,要是六个月内你没有作出成绩,那……” 看在这顿饭的面子上,傅璇琮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王学洲心情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这件事对他来说,危险和机遇并存啊! 也难怪他以这样的方式来了户部,大家对他的态度还都可以。 另外三名主事虽然心中如何想他不知道,但至少面上全都十分友好。 原来是没有侵犯他们的利益。 一顿饭花了王学洲四两银子,快一个月的俸禄了。 王学洲捏着人家找回来的碎银,心中叹息。 在京中,人情往来可真是一笔大开销。 回到衙房,他又埋首看起了账本,打算尽快熟悉完户部的情况和工作流程。 打开一本册子,看到上面记载的一笔秦王府的开销,王学洲眯起了眼睛,开始仔细看了起来。 说起来,马家要不是因为淑太妃和秦王,哪会有今日的嚣张? 户部不是缺钱吗? 也不知道这马家有没有问题,能不能抄家呢? 第270章 上眼药 他惦记上了马家,马家也惦记上了他。 马大老爷被周明礼斩下一只手,彻底的成为了废人一个,哪怕伤口好了他也迟迟没有去销假,他这个样子,明显是无法继续当差了,可以说是马家的前程尽毁。 尽管陛下已经对周明礼做出了惩罚,可马家的人怎会甘心。 区区训斥,罚点银子,怎么能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可马大老爷让人上书了几次要求严惩周明礼,陛下都给无视了,这让马大老爷心凉了半截。 蛰伏了几个月,他日日夜夜的煎熬着,最终决定靠人不如靠己。 陛下明摆着是要用周明礼,所以不愿意替他出头,那他就自己来。 他让人盯了周明礼几个月,这才听说周明礼养了一位妇人在家中,仔细打听了一番,得知那妇人竟然是这周明礼的亲娘,这让他狂喜。 蹲了足足快半年,这才终于蹲到了一次机会,和马夫人商量了之后,他们原本打算找个对方冲撞了马夫人的借口,然后不等对方喊破身份,就将人带回来,折磨一顿再杀了,也让周明礼尝尝这切肤之痛。 这样就算事发,他也有借口,就说以为对方不过是个贱民,更何况又冲撞了他们云云。 总之就是不知道,不清楚,不认账就行了。 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惩戒他们,也不会太过严重。 可他们没想到一个好好的计划竟然被穿着同款衣服的状元郎母亲给毁了。 不仅害的他们仓促之间没有找到按‘冲撞人’的机会给周明礼的母亲,还被丫鬟给叫破了身份,又被王学洲在当场撞见。 马夫人回到马家将事情一说,就被马大老爷给狠狠的甩了两巴掌:“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马夫人此时没了一点盛气凌人,只会捂着脸嘤嘤嘤的哭。 马大老爷深呼吸几口气,在家中坐了片刻,便递了牌子打算进宫,他要赶在周明礼之前,进宫找陛下哭诉,先下手为强。 搞不掉周明礼,我还拿捏不了一个小状元了? 由于马大老爷在家是奉旨休养,所以他的官位并未夺,递了牌子很快就有人报给了仁武帝。 仁武帝听到马大老爷要拜见他,没说什么,命人允了。 马老爷精神一振,他就知道!陛下对他还是有些亲戚情分的。 于是他将自己的衣服和发型都弄得狼狈了些许,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去见陛下了。 一进门,他伏倒在地痛哭流涕的忏悔:“陛下,臣的夫人今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门上香啊····” 仁武帝眉心一皱,一句话都没问,就在马老爷的哭诉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臣惶恐,臣害怕!臣的夫人自从臣受伤后,就很少出门,就是出门也都避着人走,毕竟别人笑话臣不算什么,要是笑话了淑太妃和秦王,有损皇家颜面,这就罪该万死了!这才特意选了比较远的云隐寺上香,谁知···竟然被状元郎的母亲给撞翻在地,又对臣夫人身边的嬷嬷拳打脚踢。” “这一切只不过因为我家夫人,气急说了她两句!呜呜呜……” “臣知道状元郎颇得陛下厚爱,不敢请陛下主持公道,只求陛下能对臣的夫人网开一面,臣替夫人认罪了!对了,当时周指挥使的母亲也在现场,臣夫人当时惊慌失措,可能对指挥使的母亲也有些冒犯,也请陛下一同宽恕了吧!求陛下开恩!” 马大老爷半边头发都白了,凄凄惨惨戚戚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字字诛心,还笨拙的用那只残疾掉的手,裹着袖子艰难拭泪,那有些发福的身躯,怎么看都一副弱小无助可怜的样子。 在这一路上就想清楚了怎么说。 指挥使那里他不会多提,只重点说这个新科状元。 一个指挥使比他在陛下面前得脸,一个小小的乡下状元,他如果还得罪不起,那就不用混了。 为此,他不惜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很低。 陛下,你看我一个王爷嫡亲的舅舅,老太妃的嫡亲的哥哥,和您沾点亲戚关系的人,都怕了您这位新科状元呢? 您这都看的下去? 换成一般情况下,做皇帝的听说了这话心中肯定有些不舒服。 但仁武帝不同。 他觉得你一个大老爷们,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说了半天,原来就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何况在王学洲会试前,仁武帝这边就因为五皇子的事情将他祖上三代都查了一个底掉,更因为五皇子在王家待了一段时间的原因,就连王家每个人的性格和为人,仁武帝都调查过了。 更为关键的是,仁武帝寻思着自己跟王家不熟,跟马家还不熟吗? 这是专门给他上眼药呢?自己岂能如他的意? “马爱卿快快请起!” 仁武帝过去亲自将马大老爷扶了起来。 “您这一通哭诉,朕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这样,朕让锦衣卫立马去查清楚此事,如果真是状元郎的母亲冒犯了夫人,朕立马撸了王修撰的官职让他回家去!” 马大老爷听了心里挺高兴,但想到锦衣卫又紧张了。 让锦衣卫来调查,这还不知道要给他安多少罪名呢! “不··不是,说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臣今日来不是告状的,只是想向陛下请罪……” 仁武帝脸一板:“这如何行?秦王乃是朕的手足兄弟,太后和太妃更是亲如姐妹,朕是绝对不会让夫人受这等委屈的!” “不是···可能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值不当这么兴师动众,只要对状元郎惩戒一番···” “唉,既然有误会,马侍郎怎么不说清楚呢,害的朕差点误会马侍郎的用心。” “····” “来人呐!将江南织造局那边贡上来的两匹云锦拿来,再朕私库里的珊瑚牡丹花盆景拿来·····” 马大老爷出了宫门就沉着一张脸回了家,连摔了好几套瓷器和摆件,那些赏赐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命人送去了库房关起来。 等到第二天下朝,他打听了一下朝堂上,无事发生。 他心中有些憋闷陛下未对状元郎有任何处置,却又松了一口气,马夫人干的蠢事没被捅出。 心情竟是说不出的复杂。 ·········· 王学洲看的账本上,秦王府的记载甚少,他只看到了一笔修葺王府的支出,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实属正常。 抓人把柄这事,不能急。 更何况,重点还得放在马家身上。 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份空白的奏折,沉吟片刻便提笔写下。 他面上平静,笔尖却仿佛带上了杀气。 第271章 你旺我啊 奏折上,他将云隐寺的事情阐述后,然后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寒窗苦读多年,却令母无辜受辱,他身为人子,心中悲愤难平,甚至对整个京城都失去了信任和向往。 又疑惑询问:“莫非权势在手,便可不顾礼法,肆意践踏纲常乎?” 他又指出马侍郎家仗势欺人,飞扬跋扈,更指出马侍郎官德不修,不是爱民如子之人,从家人随意羞辱他人便可见一二。 私德不正,从家中之人行为举止便可看出马侍郎未曾对家人多加管束,行事张狂。 由此可见,马侍郎为官不正,如何能胜任工部侍郎一职? 写完,他和傅璇琮交代了一下自己要去茅房,然后就拿着那份奏折出了户部,直奔通政司,交了上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行使自己的权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递到陛下的手中。 他这个级别,是不能直接上达天听的。 而这件事他非做不可。 不管陛下和二师兄两人有什么顾虑有什么想法,对方无故羞辱母亲,作为人子他自是要摆出自己的态度。 如果昨日他说的掷地有声,结果今日就没了音儿,对方肯定认为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来日下手毫无顾忌。 他不仅要上书,还要和马家没完,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正如马夫人离开时威胁他的那句话‘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不会把希望放在运气这种毫无缥缈的事情上,等待着对方时刻准备着朝他出手,他要将马家按下去。 就算一时不能拔出,也要先在陛下那里报备上: 如果以后我家人出了什么事,那肯定就是马家干的。 因为马夫人威胁我了,因为我和马家有仇。 他没用多少时间就干完了这件事,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户部司的衙房办公。 有了目标之后,他干劲儿也比之前足了起来,不太熟练的拨弄着算盘,翻看着去年的账册,打算重点‘关照’一下工部的支出。 户部的账册下了衙是不允许被带出衙房的,听到手板的声音响起提醒他们下班,王学洲这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眼神。 而他的折子,被通政司的人抄写了副本递给内阁先处理一下。 内阁首辅方荀随意的拿起,看了一眼,沉思片刻,手一抬,放置在了要送给仁武帝审批的折子中间,很快就被送至到了仁武帝的案头。 仁武帝处理完其他的折子,拿到王学洲的那本奏折后,毫不意外。 “高祥,你来看看这个折子,母受辱,子挺身而出护母周全,以正纲常。朕这位状元郎正是年轻气盛时啊!不畏权贵,言辞犀利、慷慨激昂,真是什么都敢说。” 作为大太监的高祥,偶尔看两眼奏折也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这是仁武帝让他看的。 高祥瞥了两眼,只觉得奏折上面的锐气扑面而来,他顺着仁武帝的话说道:“王修撰这是一片孝心。” 仁武帝笑了起来:“人无孝心,便如无德之躯,行走于世,虽生犹死。” 说完他说道:“不过,说起来这倒是提醒朕了,马侍郎的病假请了快一年了,朕看他的伤应该是好了,也不能总空担着职位不做事····传令让吏部尚书过来议事。” 高祥躬身回道:“是。” ······· 到了第二天,王学洲照常提着东西去翰林院点卯,和昨日不同的是,今日已经有好几位翰林在了。 “子仁来了。” “子仁早上还是这么早,实在是勤奋呐!” 几位翰林院同僚,和气的冲着他打招呼。 王学洲一一回应,点完卯,几位同僚拉着他聊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没有,李学士因为御前失仪,被陛下申斥了一顿,命他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什么?那以后岂不是失了圣眷?” “说的正是此理!李学士在咱们翰林院几十年了,岂会这点轻重不知?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御前失仪···” 说着他们眼神复杂的看着王学洲。 要说李学士御前失仪他们都是不信的,只可能是陛下看李学士不喜,所以···· 也不知道此子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几个人讨厌王学洲对陛下的谄媚,又恨自己不是王学洲。 听了他们的话,王学洲未曾一言,对着他们一拱手,潇洒的离开了此地。 他不会留下话柄给他们。 回到户部司,他坐在架子前,捧着账本就开始在算盘上拨弄起来。 用习惯了计算器,算盘用起来着实生疏,他昨日用了半天的时间才刚刚摸熟了一些,还得多练习练习才能尽快上手。 衙房里面的典吏十分有眼力见儿的过来给他添上一杯热茶,然后静静的退至一旁候着。 没多久,户部司里面的人陆陆续续的就来了,看到架子旁边正在认真拨弄算盘的人,都忍不住看了两眼。 怪道人家这么年轻就混到了他们前头,就这认真劲儿他们就有所不足啊! 除了几名主事外,其他人的头皮一紧,忍不住开始工作了起来。 到了休息时间,王学洲稍微打听了一下今日朝堂上的消息,就听到了马老爷的工部侍郎一职被撤了。 这件事除了马家之外,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水花。 毕竟马侍郎的右手没了,早就应该被撤的,是陛下仁慈这才给了他一年的病假,现在撤掉他的官职,理所应当。 只不过听说马侍郎被弹劾了。 御史闻风而动,不知道从何处知道了那日云隐寺的消息,矛头直指马侍郎。 马侍郎虽然不在,但是马侍郎的儿子却是在的,虽然有人帮他们说话,但也有看他们不顺眼,想要借题发挥整他们的。 御史将马侍郎的儿子喷的体无完肤,羞愤欲死,最终在陛下为难的对马侍郎之子小惩大诫,才算结束。 而随着马侍郎被撤职,一部分人又想到了周明礼当初所受惩罚太小,又旧事重提,想要借题发挥处置周明礼。 吵着吵着又因为谁接任工部侍郎一职,又展开了热切讨论。 王学洲也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开始专心放在了工作上。 只是等下衙回到家的时候,古在田兴冲冲的跑过来找他。 一见面就张开双臂狠狠的将王学洲抱在了怀中:“好兄弟!真有你的!” 他激动地狠狠一抱,原地转圈: “我都不知道伯母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更没想到你可真有种,竟然直言上谏硬对上马侍郎!现在马侍郎被撸了,工部直接多出来一个位置,下面空出来的我刚好补上!子仁,你旺我啊!” 第272章 取死之道 他这个工部观政,还不知道要‘观’多久才能有空位呢! 现在好了,满打满算他才干了两个多月,一下子就有合适的位置给他补上了。 王学洲拉着他坐下,高兴地问道:“什么位置?” 古在田激动的嘿嘿直笑:“工部营缮所的所正,正七品!” 说白点就是管理、监督工匠的。 二甲进士,没有技术在身,这个职位也算合适了。 “晚上别在家吃了,我请客!咱们出去庆祝一顿,喊上伯父和伯母他们,一起去!” 古在田也不客气,挨个敲门喊人出去吃饭。 王学洲看着他这样,忍不住提醒道:“瞧你这高兴样,还有得熬呢!” “我知道!但这不耽误我高兴嘛!” 古在田拉着他们一家,跑到家附近的酒楼狠狠的搓了一顿。 杨禾单独一桌席面吃的盘子比脸都干净。 第二天王学洲刚到户部大门,就看到一座轿子晃悠着走了过来,他连忙避让到一边,等待对方先行。 到了门口,一名随从掀开帘子,干巴瘦老头?龚延,一身官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从轿内走了出来。 一个眼神,轿夫和随从就懂事的退了下去。 等人一走,龚延就看到了旁边角落里的王学洲,心底一喜,冲着他招招手。 王学洲走过去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龚延背着手十分矜持,看了王学洲一眼往内走,示意他跟上:“咳咳,最近在户部适应的怎么样?” 王学洲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极好。” 龚延心中满意,他就说,他们户部好着呢! “那最近关于为咱们户部增益,为陛下解忧这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王学洲默了一下,“大人,下官刚到户部不足十天时间。” “·····” 竟然还没十天? 龚延眼底的尴尬一闪而过,他一本正经点头: “是这样,本官就是随便问问,呵呵,时刻提醒你要谨记这件事,要知道本官将你从陛下那里要来的时候,可是夸下海口,你在赚钱这块儿十分有天赋。” 说到这里龚延停了下来,语气深沉,他抬起手想要按在王学洲的肩膀上,却发现对方长的比他高,他手自然的拐个弯改为拍王学洲胸口: “这次本官可是担了骂名,陛下顶着压力让你过来的,本官丢了面子是小事,可让陛下没脸,可就不好了!你可得上心啊。” 得上司看重是好事,可压力也随之而来。 这是提醒他不要试图喝茶过日子蒙混过关,陛下和龚尚书两人,都在等着看他表现。 王学洲看着架子上一排排的账册,皱眉深思。 他看完了去年的收支情况,边境战事频频,单单这一项的支出一年就在九百万两白银,更别提宗室、皇宫、官员俸禄等等,加起来一年的支出高达一千八百万两。 最后是陛下上位后,连抄了一部分人,又从邕王府那边接手了一座铁矿和三万私兵,填补了前年的亏空,加上田税、商税、盐酒税等等才勉强达到收支平衡。 也难怪龚大人如此着急,毕竟今年可没有一个邕王、一个铁矿来维持平衡了。 今年又过去半年了,如果后半年还是没有变化的话,今年的财政妥妥的赤字。 王学洲忍不住又看起了前年,先皇在位时的账册。 这次他看起账册来,倒是比之前熟练了很多。 先皇在位时,对皇室宗亲十分厚待,每年支出的银子令人咋舌,光宗室和皇室的花费,一年就在一百三十万两,但是上面记载的王庄收入一年却不过五十万两,单这一项,就有近八十万的亏空。 还是当今陛下上位后,缩减了皇室和宗室的各项开支,这才好一些。 但再怎么缩减,也不可能一下子从一百多万两缩减到四十万两上,所以这块还是亏的。 不过说起来,边境已经打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个结果,难不成要一直这样下去? 念头一闪而过,王学洲摇头甩出,这件事不是他操心的。 他的当务之急,是怎么为户部增益,也就是赚钱、赚钱、赚钱。 这也是龚大人将他要来的目的,也是陛下对他能力的一次考验。 王学洲心中十分清楚。 搞钱这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就难了。 账面上的数字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像那些王庄实际上的收入肯定不止这些。 但是这些东西他不能碰,否则以他从六品的小官去宗室头上动土,这绝对是取死之道。 王学洲拿出足够的耐心,把近几年的收支情况、人口、田税等等全都了解一个大概,做到心中有数。 另一名主事陈海,无聊过来看了一眼: “这些东西都是咱们已经做过的,子仁倒也不必看的太过仔细,这些东西自有咱们手下照磨所的人统计,再由都吏稽核,咱们只需复核一下不出错就成,等你将这些流程大概熟悉了,就可以上手整理月结、季结等这些文簿。” 王学洲从善如流:“好的。” 只是看的时候,他依然十分认真,重点关注了马家的人口和田税。 如此又过了十天,古在田再次上门了,他苦兮兮的跑来找张氏:“工部要外派我们去修缮栖山行宫,那里距离京城有三十里,每日不便来回,我夫人那,想请伯母帮忙照看一下。” 古在田家中嬷嬷婢女足够了,让张氏照看也不过是陪着周清婉说说话,打发一下时间,张氏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满口答应。 王学洲听到有些疑惑:“栖山行宫又要修?怎么年年修?我在户部看到近三年都有这一项支出。” 古在田惆怅的叹口气:“栖山行宫在山上,离皇家猎场比较近,有时候是潮湿发霉沤烂了木头需要更换,有时候是屋顶漏雨需要苫背和铺瓦,这次听说是有一处宫殿塌方,需要我们去重建,因为听说到九月的时候,那些皇子公主郡王爷等贵人,要去秋猎,到时候可能要用。” 刚转正就碰到这事,古在田也不好请假。 他家的满月酒拖来拖去,孩子都快三个月了还没办。 第273章 上手 送走古在田,王学洲在书房又对着马家的关系图看了一遍,决定起身去找周明礼。 这次他的运气不错,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遇到了往外走的吴怀。 “吴大哥?” 多年不见,王学洲猛地见到人,还有些不敢认。 吴怀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挎刀,看上去威严英武。 见到是他,吴怀古板严肃的脸上也露出几分高兴:“好久不见了王公子。” 王学洲看着他笑呵呵的说道:“刚才一下子竟然有些没认出来,几年不见吴大哥看上去英武多了。” 吴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着王学洲就想起了自己那个便宜徒弟:“斧头呢?” “在家!等明日我就让他提上东西过来探望你!” 吴怀乐呵的应了。 这座院子的下人只有零星几个,吴怀直接就将人领到书房门口,“公子,王公子来了!” “进来吧!” 室内周明礼正在写字,看到王学洲进来他平静的放下笔。 “今日运气不错,我刚好没在内城的房子里,不然你怕是要白跑一趟了。什么事?” 王学洲脸皮甚厚,他露齿一笑:“我这不是上门找您讨要会功夫的婢女来了?” 周明礼看了他一眼:“我原本就正要将人给你送去。” “嘿嘿,这说明咱们心有默契。” 王学洲笑的没皮没脸,周明礼一看他这样,对着吴怀吩咐,“去把人带来。” 看着吴怀下去,周明礼这才说到:“大家族里面这样的婢女都是花了大价钱培养的,从不外流,我费了些功夫,从外面找来了两个拳脚功夫还可以的,伯母和我娘身边各放一个,暂时先用着吧!” 王学洲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周明礼眉心一皱:“有话就说,别做这个姿态扰人。” 王学洲沉吟:“那我就直说了?” “我是想问问,马家行事如此张狂无畏,师兄和陛下怎么没什么反应?” 他家夫子这行事作风,也不像是能忍的人啊! 难不成这马家有什么不能动的原因? “陛下还在做太子时,马家跟着秦王一直在全力支持陛下,更何况秦王一直以来安守本分,对陛下从未有过外心,所以陛下对他以及马家就多有包容。” “可马家飘了,从先皇生了重病,陛下最有希望登基开始,马家行事就有些横行无忌,去年马侍郎喝了酒,更是连‘要不是我马家和秦王,陛下哪有今天’这话都说了出来,然后我斩了他一只手,秦王请命带去镇守边疆去了。” “天要使其亡必先令其狂,上次的教训让他老实了一段时间,结果没想到他不仅没想通收敛,还更疯了,估计是不能接受自己残了。” “陛下对他们的耐心,不多了。” 王学洲听完,大约有些明白了。 一般上位后都是要厚待曾经支持的老臣的,不然不仅寒了老臣们的心,也要被下属怀疑上位者是个刻薄寡恩的,从此不敢再为上位者卖命。 陛下当初登基,马家应该出力不少。 但这耐不住马家自己作死,情分都快给耗没了。 “不知道····” 王学洲话还没说完,吴怀领着两个身材高挑,身姿纤细双十年华的女子走了进来。 两人双目明亮,行事大方,只是行礼有些不太像是专门训练过的。 “奴婢秋兰、夏兰见过大人!” 周明礼看了吴怀一眼:“去院子里,叫两个人试试她们的身手。” 吴怀领命去了,秋兰和夏兰连忙跟上。 王学洲这才又继续刚才的话头:“不知道师兄手上有没有马家的把柄。” 周明礼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问这个做什么?” 王学洲一看这个表情,心中有数了。 “没什么,就是想用一下。” ····· 两人起身去院子里,王学洲看到那两个婢女的身手有些吃惊。 夫子口中的‘拳脚还行’,就是这样的? 以他有限的眼光来看,这两个婢女拉出去一打二没问题。 “我看这两个都差不多,你要哪个?”周明礼看了一眼,心中满意。 王学洲不挑,最终周明礼将那名叫夏兰的婢女卖身契给了他。 离开的时候,夏兰拉着秋兰的手含泪告别,哽咽到说不出话。 路上王学洲问了一下,原来这两人是亲姐妹,家中原本是开武馆的,生母早逝,父亲后面就没再娶。 因为担心两个女儿以后被人欺负,所以她们的父亲就收养了一名义子和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打算等将来把其中一个女儿嫁给他,让义子继承他的衣钵。 在大女儿夏兰和那义子成亲后没两年,她们的父亲便去世了。 而夏兰的丈夫没了约束后,逐渐暴露出了本性。 不仅趁着姐妹俩不备将秋兰也给下药糟蹋了,还被人引着沾上了赌。 好好的一份家业,最后硬生生的被败光,目光又放到了两姐妹的身上,在赌桌上差点将两姐妹赌出去。 最后姐妹二人忍无可忍,最终决定联手将人给废了。 但最终却是差了点运气,被前来找丈夫的狐朋狗友给撞破,报了官。 两人最终被抓了起来判了流放的罪名,然后被锦衣卫看上,提了过来。 流放是不用了,但要签卖身契。 姐妹俩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做事,只求大人能给奴婢一个容身之处!” 夏兰跪在地上满脸恳求。 王学洲淡淡的看了一眼:“你以后就是我娘的婢女,你的目的就是保护我娘的安全,能做到,万事好商量,如果做不到,家中不留无用之人。” “奴婢知道了!” 将人交给张氏,她有些无措的拉着王学洲去到一边:“我也不会使唤人啊!我该让她干些啥?” 王学洲想了想:“就···娘什么都不用干,您有什么要做的,让她做就成。” 他们家现在有三个下人,一个看门兼马夫,一个浆洗衣物,一个做饭。 张氏想了半天,一拍脑袋,摆出主人家的威严:“你去给我把门口的杏儿全摘了!” 王学洲回到书房从怀中掏出一份资料,开始整理了起来。 第二天他刚到户部,就被傅璇琮叫住了:“子仁,这是这个月的两本文簿,就交给你复核了。” 熟悉了这快一个月,傅璇琮打算开始让他上手处理公务。 王学洲也露出了笑容,终于找到机会整理一下这个文簿了! 他们记载的实在是繁琐,杂乱,不够一目了然。 第274章 赚钱哪有抢别人来的快? 无格文簿上面的内容,只简单的记载了时间,后面就是收入的那一笔款项,紧跟着后面就是哪一项支出,毫无章法可言,只是认真的记载了每一笔收支的情况。 如果要做汇总,就需要下面的人逐条去统计、计算,看上去十分费功夫。 王学洲拿着两本簿子看完整理了一会儿,叫来了伺候在他旁边的令史:“去将曹都吏叫过来一下。” 令史应了一声,下去传达命令去了。 傅璇琮和旁边的陈海两人好奇的探着头:“怎么?簿子出问题了?” 王学洲微笑着解释:“也不是,就是我觉得这个簿子记载的比较繁琐,想找曹都吏聊聊,改一下记载的方式,这样的话以后大家都能轻松一点。” 傅璇琮十分诧异:“不都这么记载吗?哪里繁琐了?” 曹都吏听到令史的召唤,心中就‘咯噔’一声。 一路上脚步匆匆,一会儿在想是不是自己工作上面出了纰漏,一会儿又在想这新来的上官是不是要拿他立威,心中忐忑难安。 到了地方,就看到四位主事并那位新来的上官,坐在一起,正在看他刚交上来的两本簿子,顿时感觉头皮发紧。 “下官见过几位大人。” 曹都吏说完,已经控制不住的抬手拭汗。 这得多大的错处,才能让一群上官聚在一起看? 王学洲此时正专注的在画表格给几位同僚看: “按照时间、类别、摘要、数量、价钱来区别,统一写在一个格子里。每日的收、支情况一目了然,如果有特别支出或者收入,后面留有备注,可以写在这里面,等汇总在有格文簿上时,只需看一眼这个表格,就能清清楚楚的看明白,怎么按照格式去总结,如果哪里对不上,这样翻找也能用最快的时间找出来。” 他大约只在表格上面写了其中两笔支出和收入,但傅璇琮他们四人一眼就看出了写在那些格子里面后,这上面记载的东西瞬间变的井井有条,一目了然起来。 几人立马拿起他画的格子仔细端详。 王学洲这才扭头看向曹都吏。 曹都吏年过四十,举人出身,活动了许久才得到户部都吏这个八品职位,上任后因为性子胆小甚微,所以在户部一直存在感低微,干了十几年还是个都吏。 不过他做事细心,工作上很少出问题,所以大家用着也挺顺手,就更想不到给他换位置了。 刚才他看到大人们将他喊来却不理会他,自己就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这会儿正不停地在擦汗。 “曹都吏。” 听到王学洲的声音,曹都吏连忙点头:“下官在。” 看他这样,王学洲声音放温和了一些:“不用紧张,先坐,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聊聊,记载这些每日、每月、每季、每年收支的簿子,能不能换一种方式试试。” 曹都吏屁股挨着凳子边儿,正襟危坐,听到这话不禁一愣,“换个方式?” 他面色为难,小心翼翼的反驳:“小的干了这十几年了,一直都是这样记的,从未出过错,这····如何换?” 傅璇琮和其他人看完,双眼放光,听到曹都吏的话,立马说道:“换!必须换!” 他将表格纂在手中:“子仁,这件事肯定要做,并且不只咱们这里,下面负责咱们户部司的照磨所,也要照着这个方式提交账目!劳烦你再画一张和曹都吏好好的解释一下,我这就去找员外郎和郎中大人商量去!” 说完他捏着那张纸,兴冲冲的转身离开了。 另外三名主事对视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呵呵,等下等傅主事回来,我们就一起恭喜他吧。” “是啊,没想到临走,天上还能掉下来功劳一件,这怕是要升更高了。” “哈哈,多亏子仁啊!” 几人有些酸,有些挑拨傅璇琮抢王学洲功劳的意思在里面。 王学洲不接茬:“以后学洲就劳烦诸位前辈照拂了。” 陈海笑眯眯的点头:“好说好说。” 曹都吏茫然的看着几位上官,等王学洲重新拿着画好的表格和他解释,曹都吏越听眼睛越大,最后捧着那张纸激动道:“如果此事能成,那可真是太好了!” 整个户部司就他一个都吏稽核,整日和账目打交道,忙的时候算盘珠子都恨不得拨散了,如果能照这样记载,以后他就方便太多了! 他如获至宝的捧着王学洲画的那张表,回去就叫来了自己常用的几名令史和典吏,对着他们一一解释,要求他们以后按照这个做给他辅助。 另一边的傅璇琮将此事报给户部司的郎中和员外郎后,两人立马让他们放手去干! 等他们户部司这边见了成效,报给尚书大人和两位侍郎,岂不是也是功劳一件? 那另外三个司的人,肯定也坐不住,到时候肯定要想办法找他们聊一聊,等那时候他们就可以适当的为他们户部司争取点利益···· 王学洲这个蝴蝶小小的扇动了一下翅膀,整个户部司的人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和曹都吏落实完改报表的事情,跟着核查完本月的汇总,没什么问题后就将其记录在册,提交、存档。 忙完这几天,抽空他开始琢磨起了‘如何赚钱’。 也是那日听古在田又修栖山行宫有感,他可以造水泥啊! 有这东西还用年年修吗?还担心塌吗?还怕腐烂吗? 他现在主要目的不就是赚钱,背靠皇上和户部,根本不用担心搞出什么东西功劳被人抢走,大可以放开手脚去干。 呃···水泥需要的什么成分来着? 上辈子这些东西有看过,但时间这么久总是有些忘了的,王学洲冥思苦想了几日,迟疑着纸上写下所需的材料。 第一样肯定是石灰石,接下来就是黏土,铁矿粉···· 石灰石好找,黏土也不难,用黏土砖头、陶土器碎片、陶瓷碗碟碎片等等也可以替代,铁矿粉找上面的人要就行了。 其他的东西到时候试了再说。 只是这个比例··· 比例不记得也不要紧,到时候可以一点点实验。 确定了想法之后,他将东西写了下来。 这些东西赚钱需要时间,今年都不一定能赚上钱。 他能等,皇上和龚老头不见得能等,账目也等不及。 他想抄马家,不只是因为马夫人羞辱他娘,还因为抄家是最快的来钱方式。 毕竟自己赚钱哪有抢别人的来钱快? 但如果马家没有问题,他就是有心也做不到,但很可惜。 马家不仅有问题,还有大问题! 第275章 当面对质 六月十二,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王学洲穿着崭新的朝服,挎包里背上和自己品级对等的槐木笏板,踏进翰林院点完卯,脚下一步未停,转向户部。 和几位同僚刚打完招呼,就见户部的典吏脚步慌乱的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几名侍卫和两个小黄门。 “王大人!金銮殿传召——” 朝堂上。 今日一大早,刚上朝,一群人先是向仁武帝报告了官员的调动和任免。 然后各部的尚书汇报了一下当前的工作进度,又说了一下各地的情况,以及当地的官员上的折子。 正当大家开始在心里琢磨着等下要回去做什么的时候,一名御史出列,面容严肃,义正言辞的开口。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一群人顿时精神一振,看向了那位监察御史葛御史。 仁武帝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看着此人,沉声说道:“准奏。” “臣要弹劾锦衣卫指挥使周明礼和翰林院修撰王学洲,结党营私、互相勾结,私下交往过密,有联手蒙蔽陛下,以权谋私之嫌!请陛下过目,明察秋毫!” 葛御史双手捧着奏折高举过头顶,立刻便有小黄门上前取过,放在托盘里拿给仁武帝过目。 其他人脸色各异,全都看向了站在前面的周明礼。 他淡淡扭头看了一眼葛御史,不置一词,更不急着为自己辩解。 仁武帝打开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递给高祥:“念。” 高祥清了清嗓子,打开奏折面对着朝臣:“臣葛元济,忝列朝班,沐浴皇恩,心怀社稷,不敢稍懈,今日有闻朝中锦衣卫指挥使周明礼·····以私利相结,彼此缓引······” 高祥口齿清晰的将这封奏折念出。 葛御史一身正气,身子挺的笔直: “臣所言句句属实!王修撰谄媚讨好,左右逢迎,不仅曾多次上门谄媚监察司司长何常,还多次去锦衣卫指挥使周明礼家中上赶着奉承,更在殿试当天,大殿之上当着我等的面,对陛下舌灿莲花,如此阿谀取容之辈,毫无读书人的风骨,简直败坏朝纲!” “臣怀疑,上次云隐寺之事,就是指挥使周明礼和王修撰做的局,为的就是党同伐异,联手除掉前工部侍郎!臣明察暗访,这里有当初卖与王修撰家房子的牙人和相关人员的证词,可证明在云隐寺之前,王修撰便与周明礼关系非同寻常!” “如此做派,现在不加以制止,以后定要酿成大祸!或可动摇我大乾江山!还请陛下严惩!” 周明礼和王学洲有来往,从云隐寺之事后不少人都听说了。 但他们竟不知道王修撰竟然早早的就认识周明礼? 何常原本气定神闲的站在一边,听到自己被点名,扭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葛御史。 你特奶奶的! 敢攀扯老子?! 他瞪过去的眼神抛给了瞎子看,葛御史低着头,举着证词根本没注意到。 有人心中高兴,趁机落井下石。 “葛御史言之有理,请陛下彻查!如果属实,万万不可姑息!” 渐渐的,有一部分人站出来附和。 仁武帝没看葛御史手中举着的证词,皱着眉头。 俩人认不认识,有没有来往他能不知道? 整日里没事干了盯着两个臣子之间互相走动,看起来真是太闲了。 仁武帝不耐道:“云隐寺之事朕已经查过了,朕心中有数,不管谁对谁错已经过去,爱卿不必旧事重提。” 葛御史心中慌了一瞬,悄悄抬头望人群中一看,很快就定了神:“陛下圣明,云隐寺一事暂且不提,但两人私交过密之事,却是属实!臣恐这等蝇营狗苟之人,和您身边的近臣相交,或许有联手蒙蔽陛下之嫌,请陛下明鉴!” 仁武帝冷着脸看着葛御史:“你是说朕堂堂一介天子,偏听偏信,随意被臣下糊弄?” 朝堂上气氛凝固,是人都听得出仁武帝已经非常不悦了。 葛御史冷汗直流:“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担心他们蒙蔽陛下···” “父皇!” 眼看着气氛降至冰点,葛御史开始慌了起来,大皇子站了出来:“葛大人本就是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本意是为了父皇,担忧朝事,还请父皇息怒。” 仁武帝看了一眼大皇子,脸色缓和了一些:“方阁老,这事你怎么看?” 这话自然是问方荀的,他拱手行礼后,语气郑重:“葛御史所言,有理有据,但不能只听一人之言,我看不如将王修撰唤来,让他们三人当面对质。” 仁武帝摆手:“准!” 王学洲被小黄门带到金銮殿时,一群人一齐望了过去。 何常扫了一眼就将眼神移到了一边。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有多余的动作,被人抓到又是条罪名。 龚延不悦的看着葛御史,满脸厌弃。 眼看着他要来的人正要大发神威,刚改革了他们户部的账册,说不定搞着搞着就有什么赚钱灵感了,结果这厮将人给告了。 还一副不给人弄下去不罢休的姿势,这怕不是有人指使吧? 龚延的眼神环视一圈,在心中猜测着这是谁动的手,为什么动手。 “臣王学洲,拜见陛下!” 王学洲到了大殿之上,迎着许多人的目光行了一礼。 仁武帝看着他:“来人!将葛御史的那封奏折给王修撰看看。” 王学洲拿过,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斩钉截铁的开口:“回陛下,葛御史所言,牵强附会,实属污蔑!请陛下明察!” 第276章 开战吧 葛御史冷笑:“本官这里有证词,可证明是周大人身边的护卫高价买下那座院子,又经过几手低价卖给了王修撰,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有鬼的话,又何必如此费尽周折?!” 周明礼对着仁武帝拱手:“请陛下明鉴,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我买来后觉得那座宅子距离衙门太远,不喜,便让手下的人卖了,至于他卖给何人,又是如何到了王修撰的手中,臣不曾关注。” 葛御史气恼:“好一个不曾关注!你既嫌那座宅子距离衙门远,为何又买下一座距离王修撰家只隔一条街的宅子?!” 周明礼更淡然了:“不瞒诸位,家母深居简出,不喜见人,更不喜规矩束缚,喜欢市井烟火气,某无奈,为了母亲只能重新物色宅子,至于周围邻居都有谁,买宅子时更不曾注意,难道葛御史买宅子的时候,就连距离自己一条街上的邻居都全要打听清楚?” 葛御史怒声道:“那王修撰多次上门,在你家中一待就是一个时辰,还曾留饭,这总不是巧合了吧!” 周明礼点头:“这就要多谢马夫人了,不是他上次在云隐寺做出来的事情,我和王修撰也不会有交集,家母也不会和王修撰的母亲相谈甚欢。” 他曾在白山县的痕迹早就清理过了,陛下也帮着他掩盖,他自是不怕被人查的,看着葛御史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他只觉得可怜。 葛御史冷笑:“处处是巧合,处处都是缘分,是非曲直大家心中自有论断!我所说句句皆有证据,王修撰左右逢迎是事实,谄媚君上事实,周大人是天子近臣,不助陛下耳清目明,反而和这等寡廉鲜耻之人交好,实在让人怀疑你的用心。” 他挥一挥袖子,看着仁武帝:“请陛下明察,清奸佞,振朝纲!” 王学洲看出来了,今天这波冲他来的。 甚至周夫子都是顺带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 要开战? 那便来吧! 葛御史一身浩然正气的说完,一时间竟然镇住了场子,大殿内落针可闻。 王学洲迟疑了不过两秒,就伸手从自己的挎包内,掏出了自己的槐木笏板,腰板挺直,眼神和笏板平视:“启禀陛下,结党营私、徇私舞弊之人,另有其人!”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看着这一幕,眼神一变。 不上朝的人笏板都带上了。 这小子早有准备,是个狠角色。 “臣要弹劾,顺天府治中马仲春!其一,利用职务之便侵夺良田,压良为贱,不仅如此,还将其家人充为佃农,销其户籍,隐而不报,逃避赋税,滥用职权,谋取私利!” “其二,草菅人命!马仲春好色暴虐,以虐杀女子为乐,在京郊二十里处的马家庄子内,有一处花园,园内有一处荷花池,其中埋葬无数女子尸骨!” “其三!” “结党营私、笼络朝臣!马家压良为贱,将女子全都送入那座庄子内,进行调教后,迫使那些女子任由上门的‘客人’肆意玩乐,而那些上门者,多为朝中官员!” 听到前两条还算镇定的朝臣,听到最后一条顿时哗然。 马仲春‘噗通’一声跪在上:“臣冤枉!臣看是因为上次的事情王修撰怀恨在心,这才捏造事实,伺机报复!求陛下明鉴!” 旁边的葛御史也开口:“王修撰这是故意在转移话题,试图逃脱罪名!如此心机,当真是令人发指!” 王学洲侧目,看了左右一眼,冷笑:“葛御史如此帮马大人说话,我不得不怀疑葛御史就是马家的座上宾!该不会你也参与了吧?” 葛御史横眉冷竖:“一派胡言!王修撰身为朝廷官员,没有证据便随意污蔑同僚,其心可诛!” 王学洲语气平稳:“是不是污蔑,自有查证之后由陛下定夺。” “你!” 其他人嗡嗡嗡的讨论着,有心虚者小声和周围的人讨论:“此子当真是可恶,明明就在说他,怎么扯旁的!” 也有人身正不怕影子斜:“金銮殿上,陛下御前,没有证据的事情他敢胡说?我看此事八九不离十。” 也有人暗搓搓的看着政敌,仔细观察着对方的一言一行,试图看出对方身上的破绽。 也有沉思者,环视一圈,心中开始阴谋论。 周明礼心中一凛。 这和他查到的证据有些出入,到底是手下的人不上心,还是锦衣卫中····有了叛徒? 仁武帝震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王修撰!你可知你要为你说的这些话负责?” 窃窃私语声顿时全都消失。 王学洲伸手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几张纸,举过头顶:“臣有证人、证词!证人此时被我的护卫看守着,就在藏在城西的城隍庙内!这是证人亲口所说,按有手印,请陛下过目。” 全部人的眼光都放在了那薄薄的几张纸上。 马仲春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他愤恨的看着王学洲,一时间有些后悔当初在云隐寺事后顾虑太多,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弄死他。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不顾一切代价除了此人…… 他眼睁睁的看着小黄门将那几张决定着他命运的纸拿走,却不敢做出丝毫抢夺的动作,那样死的更快。 他不能露出破绽,事情不到最后,他还有希望,之前的功夫也不是白做的,肯定有人会救他的。 对,没错,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马仲春想到这里,镇定了下来,压低了声音看着王学洲冷笑:“呵,你以为今日在御前揭发了我,你能落着好?等着瞧吧!我不一定会出事,但是你——” “今日之后就不好说了,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咱们且走着瞧!” 走着瞧?瞧什么?不用瞧了。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声音惊怒交加:“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竟然拿下官全家的性命相威胁?” 这一声顿时让人把注意力全都扯了回来。 马仲春脸涨得通红,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双手没有抬起,冲上去掐死他。 他在心底咆哮着,这他娘的哪来的二愣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 第277章 搂钱去 王学洲转头看着仁武帝,眼中满是惊惧:“臣一农家子,举全族之力供养出来,寒窗苦读十年才有今天,从小读的便是孔孟之道,学的便是忠君守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得知了此事一直苦于找证据,没有机会上报陛下,今日被传召到御前,被人指控,这才想起此时就是好机会,于是想也没想的就禀告于陛下,可刚才,马大人竟然威胁臣!” “他说今日他不一定会出事,可今日之后,我以及我全家就不好说了!” “臣势单微薄,系全族希望于一身,还未来得及报效陛下施展抱负,便有今日之祸,求陛下怜惜,为臣主持公道!” 马仲春脸色青白,重重的磕了一个:“求陛下明鉴!这是污蔑,下官不曾····” 仁武帝看完证词心头火起,听到马仲春的话抄起手边的一份奏折,直接甩到了马仲春的头上。 “朕还没瞎!马仲春!你简直嚣张至极!朕坐龙椅上,将你们的一举一动看的一清二楚,你公然威胁朝臣不说,还试图蒙骗朕!还敢大放厥词你今日无事?朕今日倒要看看,谁是你的同党!” 仁武帝的眼神在下面环视一圈,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 “来人啊!将马仲春以及马家所有人员,先押入天牢候审!” 大殿内的禁军统领立马出列:“是!” “周明礼!” “臣在!” “带领锦衣卫以及户部等人,抄了马家,将所有的东西登记在册,看看马家到底贪污了多少!” “何常!” “臣在!” “带领监察司的人,即刻出发赶往京郊的马家庄子,将里面的东西全给朕一一彻查!刑部的人协助,如搜出尸体,便一一收殓、验尸,找到其家人,好好安抚,将此案件公开审理!” “大理寺何在?” “臣在!” “即刻带领兵马司的人,赶往城隍庙,将证人带往大理寺好好审问!将所有隐户、去过那座庄子的人,给朕一一记下!” “是!” 仁武帝掩下心底的震怒:“退朝!” 帝王甩袖离去,看都没看瘫坐在地的马仲春一眼。 也没看脸色青白的葛御史和面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的王学洲。 马仲春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葛御史起身,看着王学洲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走出金銮殿,外面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原本平静的早朝,却宛如热油进了一滴水,一下子沸腾了。 朝野上下风声鹤唳,始作俑者却镇定自若。 王学洲站起身,揉了揉膝盖,慢慢的往殿外挪去,身边的朝臣一个个脚步匆匆,从他身边路过时总会向他投来一瞥,各色眼神都有。 徐墨带着一众翰林的人没有上前,看着王学洲心情极度复杂。 一个人为何可以如此矛盾? 既能做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样的诗作,也可以写出‘杀无赦’这样的文章,行事作风谦虚低调也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可···怎么,跟锦衣卫这样的人来往,还谄媚君上失了风骨呢! 犹豫了一下,他们转头走了。 鲁侍书留在最后,他路过王学洲时停顿了一下,轻轻叹息,压低了声音说道:“子仁今日太过冲动了,这件事··只怕牵连甚广。” 王学洲低头道:“多谢鲁大人提醒,下官省的。” “你小心行事。”鲁侍书脚步匆匆走了。 没两步,他的身前站了两人挡住了去路。 他定睛一看,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正站在他的身前,两人长相皆是不俗,但气质却迥然。 左边的青年剑眉入鬓,凤眼生威,看人的时候眼神凌厉,威严不可侵犯。 右边的青年风姿特秀,爽朗清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龚延这时过来,站在王学洲面前:“下官见过夔(kui)王、嘉王殿下。” 转身他对着王学洲轻斥:“年纪轻轻没个眼力见儿,还不赶紧见过两位殿下?” 得了提点,王学洲连忙低头行礼:“下官见过夔王殿下,嘉王殿下。” 夔王眉毛一舒,温声道:“不必多礼,本王今日初见状元郎风采,只觉得令人折服,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说完他沉声对着王学洲说道:“本王观你以后有肱骨之姿,以后可要为父皇好好做事,万不可懈怠了。” “殿下说的是,下官一定好好努力。” 嘉王温和一笑:“王修撰说话不必如此老气横秋,少年人自该多些锐气,今日这事就做的实在令人佩服!王修撰改日有空,可过府一叙。” 王学洲挠了挠头,有些茫然的说道:“下官今日就是实话实说,不值得殿下佩服,不过下官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我今日这可是得罪人了,以后可咋办啊!” 他一张脸比吃了黄连还苦,一下子将两人逗乐了。 夔王和嘉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和龚延招呼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龚延拉着王学洲往外走:“好哇你小子!不动声色就干了件大事,差点没把老夫吓出个好歹来!” 王学洲面有愧色:“刚才多谢大人解围,这件事,下官可以解释的····” 龚延极力的控制着嘴角:“啥也别说了,赶紧回户部带上人手,咱们去马家搂钱……不是,干活去!” 钱啊! 钱来了! 龚延脚下生风,拉着王学洲几乎要飞起来,一路风驰电掣的回到户部,刚见到人就喊道:“去把户部司的人给我唤来!快!” 朝堂上的消息长了翅膀,一下朝就散往了各部衙门,户部的人早就整装待发,迫不及待的等待传唤了。 “什么?叫了户部司的人?这种事自然该我们度支司的人来!不行,我去找堂官!” “我们金部掌财货、库藏、赃罚之类的事宜,这事无论如何不能被其他部抢了,快,找堂官去!” “得,他们都去,咱们仓部也去凑个热闹去!” 户部的一群人就像是闻到血腥味儿的饿狼,一个个抄起纸笔和算盘,双眼放光的往龚延的办公衙房里冲。 龚延看到户部司的人,一拍桌子:“赶紧去拿钱···呸!记录去!” “大人!我等···” “滚!谁敢耽误抄家,以后谁来填窟窿!” 三个司的人齐齐倒退。 龚延满面红光,带着户部司的相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往马家赶去。 到了地方,锦衣卫的人已经将马府围起,周明礼已经等着了。 双方一见面,没有多话,打开大门就往里面冲。 第278章 人数不对 合法抢钱的事情,自然谁都不甘落后。 虽然一大块肥肉只是从手中过,但拿肉的人手上多少都沾点油。 一进门,周明礼便将自己手下的人分为了六分队,一队配有户部司的两个人,互相合作去抄家了。 锦衣卫的人负责找东西,搬东西,户部司的人负责拨算盘,统计,登录在册。 至于一些细节问题,比如说地上掉了一些碎银,墙角砖缝里抠出来银子什么的,那大家就各凭本事了不是? 王学洲被委以重任。 他拿着一本黄色的册子,上面记载着马家所有的人口数量、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等等,龚延要他根据这个来清点人数和资产。 用他的话说,就是‘送佛送到西’。 锦衣卫的人搬来一把椅子请周明礼坐下,户部司的典吏一看,也连忙找来凳子给龚延坐下。 王学洲捧着黄册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马家的宅子内,一片哭喊声和惨叫声,他们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天了。 锦衣卫的人和户部的人进进出出,没一会儿的功夫一群人就被拘到了前院宽阔的院子中。 又等了一会儿,马侍郎和马夫人才被推搡过来。 “大人,这两人试图钻狗洞逃跑,被守在外面的兄弟给抓回来了!” 锦衣卫的人将两人推搡到最前面,有些鄙夷的说道。 这些人平时装的人五人六,大难临头竟然想要丢下家人自己跑。 抓到他们的时候,夫妻两人正在打架,原因竟然是为了抢狗洞。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两人。 往日里风光无限的夫妻俩,此时一个个形容狼狈,衣服被扯开,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污渍和抓痕。 看到王学洲,马夫人气血翻涌,要不是双臂被人压着,她直接就冲上去了。 “你个小贱种!竟敢污蔑我马家!老天爷真是不开眼,竟然让你这样小肚鸡肠,黑心烂肺的贼种做了官!我诅咒你···” 周明礼抬手,锦衣卫的人立马捂住了她的嘴。 “郑千户,给马夫人醒醒脑。” 王学洲和龚延还在想怎么个醒脑法,就见到郑千户揪住马夫人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然后手起刀落,割下了马夫人一个耳朵。 她连惨叫声都全被捂进了肚子里,发不出一声尖叫。 那名叫郑启的锦衣卫抓着马夫人的头发,惋惜的说道:“可惜了夫人是重犯,还需要留下口舌,不然刚才割的就是夫人的舌头了,嘿嘿嘿~~~” 马夫人觉得耳边好似有一条蛇在阴冷的吐信子,她两股战战,双腿之间逐渐洇湿了一片。 郑启有些嫌恶的松开了她:“大人,她被吓尿了。” 马夫人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好像是失了魂一般,双目呆滞,面无血色。 马老爷看到老妻被人如此对待,悲愤欲绝:“我马家是被冤枉的!陛下都没说定罪,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我马家出了不少力!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们?!” “陛下呢!我要见陛下!我要问问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老臣!如此卸磨杀驴,以后谁还敢为他卖命!” 王学洲冷笑:“马老爷果真有不臣之心,不然也不会教养出一位结党营私、笼络朝臣的儿子,现在竟然还挟恩自重!马老爷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从没梦见过那些无辜之人找你索命吗?!” 马老爷扭头凌厉的看着他:“什么无辜之人!分明是你挟嫌报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之徒!如此作为,你走不长远!你如此行事,定然讨不了好!你等着吧,有你后悔的日子在后头!” 王学洲冷漠的看着他: “乾昌三十二年五月,你因公事路过距离京城一百里外的东安县,在街上对一名少女惊鸿一瞥,当即就命令手下将人带走,说是要送少女回家,将人送回家中,你发现少女生活的村子偏僻,人口稀疏,你毫不掩饰的告诉人家父母你要买下少女回去做妾!” “那少女当年才十三,你都半截身子入土了,对方的父母疼爱女儿自然不肯,你被拒之后恼羞成怒,当场就将女子强占,完事将女子带走,扔下十两银子施舍给对方父母!。” “老夫妻悲愤欲绝,为救女儿,他们决定去报官,结果在你的暗示下,夫妻俩还没说出自己的冤屈,就先被当地县令打了四十板子,人当场去世。” “少女的两个哥哥看出不对,决定离开东安县再说,结果半路上被你埋伏的人给追杀,哥哥为了护着弟弟被你们杀害,弟弟最终却没逃出三十里,就被你们斩下,至此,家破人亡。” “不仅如此,你担心此事还有其他人知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制造了一场意外,将少女生活的小村子全都给烧了。” “一百三十六口人,被你派去的人守在各个出口,逃出来一个,杀一个,杀完再扔回火场,毁灭证据,事后东安县的县令帮你遮掩,花了几年时间才一点点的将这个小村子的十几户人家销户。” “而你,将少女带回安置在外面,很快就玩腻了,将其扔到了京郊的那处庄子里,多番调教后,用来供人玩乐。” 马老爷的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龚延有些厌恶的看着马老爷:“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那姑娘年纪都够做你孙女了,你怎么下得去手?有今日,实属活该!” 周明礼示意王学洲:“点名吧。” 王学洲捧着黄册,瞥了马老爷一眼:“不必着急,你做下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自然会公布于天下,到了地府去找判官喊冤去吧!” 马老爷目眦欲裂,挣扎着上前:“你个小畜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有锦衣卫在,安全问题自然不用担心。 王学洲理也不理,捧着黄册,一点一点,仔细核对上面记载的马家人的特征、相貌,身旁的曹都吏奋笔疾书,将名单单独抄录一份,等下送至天牢。 等王学洲核对完,他将册子一合:“人数不对。” 龚延和周明礼都很重视这个问题:“哪里不对?” 王学洲沉声道:“少了一个婴儿。” 第279章 悔的只想拍大腿 马家的人浑身一震,马仲春的儿子紧紧的攥紧了拳头。 “男婴,约莫九个月大,估计是被藏起来了。” 一名比王学洲大几岁的少年看着他怒吼:“我们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你这是故意找事!”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哦,马仲春之子,马亭林,年十八,两年前成亲,九个月前你夫人诞下一子,马仲春身为爷爷对这个嫡子长孙十分喜爱,三个月前,他却突然将这个长孙报了病亡。” “而你奶嬷嬷家的儿子却在回了一趟老家后,接回了一名自己养在乡下的儿子,说是八个月大。” 马亭林浑身发冷。 这个人···这个人简直可怕。 周明礼一个眼神过去,立刻就有锦衣卫的人去拿人。 没多久,一个男婴就被抱了过来。 一见面,马亭林的夫人再也控制不住了,扑过去就要把锦衣卫手中的孩子接过来。 马亭林双目含泪,指着王学洲怒斥:“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辣,就连一个婴儿都不放过!” 王学洲朝着婴儿走过去,马亭林的夫人尖叫:“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放过孩子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那个男婴估计是感受到气氛的不同,突然也放开嗓子哭了起来。 锦衣卫的人杀人可以,但哄孩子····郑启卡着婴儿腋下威胁道:“闭嘴!不准哭!” “哇!!!!!” 孩子哭的更大声了。 王学洲抱起孩子,在那夫人惊恐的眼神中,递给了她。 马亭林和他的夫人两人手忙脚乱的去哄孩子。 王学洲冷嘲:“孩子无辜?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乃是上好的丝绸,就这么一件衣服,普通人家不吃不喝一年都攒不到银子买上这么一件!” “你们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是用的脏钱?死的那些人不无辜吗?没有孩子吗?呵!” 王学洲不再看他们:“禀告两位大人,人员已到齐,可即刻押入天牢,等核对完毕,名单便会送至天牢。” 周明礼起身:“郑千户,他们就由你将人送至天牢候审!” 郑启面色一肃:“是!” 一群人被锦衣卫推着拖着往外走去,龚延凑到王学洲身边,诧异的打量他一眼:“小子,你怎么对马家了解的这么清楚?” “多亏了大人的福,下官自进户部开始,一直兢兢业业,刚到户部司的一个月一直在看账册、田赋、人户等等,属下就是从东安县的那个小村子每年都报死亡开始,察觉出异样,这才开始不断的查找相关资料,又让护卫去探查,这才察觉出不对来。” “而马家也是因为臣观察过他们的衣食住行,马夫人每次出门,身上至少要换四件衣服,款式和颜色一样,但身上的布料纹路和刺绣却各有不同,而每一件都造价不菲,光衣服每日都要花费上百两,更别提其他。” “可下官核对了马家的田赋和资产后,发现并不对等,这才察觉出异常,于是就对马家做了更详细的调查,这才查出马家的田产和人户全都造了假。” 这一切也源于他对马家够上心,这才能敏锐的发觉出马家的异常之处,又凑巧他是一口气熟悉了几年的账册,这才能察觉出账册有异。 东安县的县令做事也算谨慎了,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来一点点销户,没有引起丝毫的异常。 按理来说,这些东西不可能有人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且连续几年都记得那个小村子死了人。 毕竟当官也挺忙的,无关紧要的事情谁会一直记得? 可偏偏就碰上了王学洲,他几年的账本一起看,一下子就觉得奇怪,一个村子怎么年年都有男女老少出意外的? 他就请周明礼去查了一下,这一下子拔出萝卜带出泥,马老爷就浮出水了。 龚延听到后,离王学洲远了一些,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躲闪。 这小子,有些可怕。 户部司的账册那么多,各种各样的都有。 这小子竟然在一大堆信息中,抽丝剥茧,找出和马家有关的一切信息并加以琢磨。 可怕,太可怕了! 当官的谁敢说自己屁股底下绝对的干净? 想了想,龚延又凑了过去,语气闲散的聊着:“嗯,子仁做的不错,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大家都该向你学习,你可还看出其他人有没有问题?” 他一脸‘你和我说,我不告诉别人’的表情,王学洲震惊的看过去:“大人,有一家就这样了,要是再来两家有问题的,那咱们大乾得多少贪官污吏?” 龚延舒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唉!说的有道理,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等回去,等回去就将这小子挪挪位置! 这账册可不敢再给他看了,多吓人啊! 锦衣卫的人一箱一箱的将东西搬至院子里。 王学洲又重新开始对着册子核对登记在册的那些,不在的那些自有户部的其他人登记,最后再做汇总。 龚延双眼放光,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金银珠宝,差点闪瞎他的眼睛。 搓搓手,他有些激动。 锦衣卫的人对于抄家自然是十分的有经验。 不仅将马家翻了一个底朝天,将田契、铺子、庄子的契书全都找了出来,数目巨大,令人咋舌。 就连马老爷床板底下的砖头下面的一箱子金子,也都给翻了出来。 最后甚至就连府中所有人用的茅厕都没放过,喊来人给粪坑抽干净,捏着鼻子用棍子将边边角角全都给敲一遍,确定没有东西才扔了棍子转身就走。 王学洲看的真是叹为观止。 就这抄家手段,还想藏东西? 掘地三尺也给你翻出来喽! 最后所有人汇合在一起,王学洲肉眼可见的看到不少人腰都粗了一圈。 腰是真的粗了,一看里面就藏了东西。 可周明礼和龚延就像是没看到一样。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对视了一眼,龚延起身意气风发: “抬回国库!稍后将账目统计,交给陛下过目!此事,就劳烦周大人帮忙了。” 周明礼拱手:“好说好说。” 然后他一摆手,锦衣卫的人一个个兴奋的抬起东西,箱子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往地上掉,冒尖的箱子顿时平了。 一群人目不斜视,抬起东西就往府外的马车上搬。 大家全都视而不见,默认了这般做法。 王学洲默默看着地上的金银珠宝,手中不由攥紧了曹都吏偷偷摸摸塞进他袖子里的一锭金子。 他现在悔的只想拍大腿。 卧槽!格局小了! 早知道大家都这样,他也择善而从了。 还是太年轻、太要脸了! 干什么不好意思伸手呢!要脸可没饭吃啊! 第280章 老熟人 没饭吃的王学洲看着锦衣卫的人殷切的将他们户部的人送走,然后拍着胸口保证马府就交给他们来善后。 而地上的那些金银珠宝,自然归了‘善后’的人。 回去的路上龚尚书拍着王学洲的肩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若以过清之水养鱼,鱼必不长;以过察之心待人,人必远之。为官之道,在于把握分寸啊!子仁,无事便多看《史记》,多有收获。” 王学洲感激一笑:“多谢大人提点。” 龚延是担心王学洲看到刚才的情况,生出书生意气,怕他跟个愣头青似的又想往陛下那里告状,这才出言提醒他。 可王学洲不是真的愣头青,他现在纯粹就是后悔自己没好意思伸手拿。 至于告状什么的,何须他废话,这种事皇帝心中门清儿,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上面的人大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毕竟一群人也要吃饭不是? 没有油水,下次你要是想使唤人给你干活,那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不想让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就是上面的人,有时候也要稍稍让步。 有钱大家一起赚,你吃肉我喝汤,如此才能皆大欢喜。 回到户部,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一群人忙着盘点入库,登记在册,忙活了整整两天,才终于把东西理清楚。 龚延拿着单子就进宫去找仁武帝交差。 王学洲却被大理寺的人请了过去。 证人提是提到大理寺了,但是无论大理寺的人怎么撬,都撬不开她的嘴。 偏偏这是证人,又不是犯人。 重手不敢下,轻手····这证人原本就一身伤,现在还没好完,他们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游说,结果嘴皮子都磨破了,对方只来了句,不见到王大人,她不会开口的。 气的大理寺的人威逼利诱加恐吓,和她僵持了一天,对方还是无动于衷,这才无奈的将王学洲请了过去。 寺丞李忠孝见到他,僵硬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后生,又见面了。” 王学洲盯着他看了半晌,恍然大悟。 初进京时,他见过。 “下官见过大人。” 李忠孝也不废话:“不用多礼,随我等先去见了证人再说吧!” 路上,王学洲有些为难的问道:“大人,不知我的护卫什么时候能回家?” 李忠孝叹气:“这就要看证人配合不配合了,她早点交代清楚,你这护卫也能早点回去!她不说,你这护卫自然也走不了,不过你放心,等事情查出来,名单交上去,人就可以回去了。现在就算在大理寺,我们也会好好招待的,不会亏了他的。” 王学洲郑重道:“还请大人照拂一二。” 事情还要从他看账册发现异常说起。 他感觉出马家的人户、田赋不对,就让石明去蹲了几天马家的人,仔细观察了他们一家人的衣、行,发现对方的生活虽然低调,却十分奢侈。 就说马夫人管理着马府中的田产、铺子,偶尔会出门查账。 出门的时候是一套衣服,等到了店里坐一会儿,出来衣服就换了,虽然还是同样的款式和颜色,但是仔细看就能看出丝绸布料的纹路完全不同。 这还是石明跟了几天,那些衣服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来的花纹不同才惊觉有异。 这件事告诉给王学洲后,他就让石明悄悄去马家的田地和庄子附近转悠。 石明倒也聪明,选中一户老实巴交的佃农,伪装了一番才上前接近,还帮着人家干活这才悄悄打听了一点消息。 转悠了几天,救下了正被人追杀而躲起来,浑身都是伤的丽娘。 说起来,这个还是王学洲的老熟人。 丽娘虽然被石明救下,又给她请了大夫治病,但是她却防备极深,无论石明怎么打探,丽娘始终未吐露半字,于是他无奈的将事情告诉给了王学洲。 于是,王学洲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人,看看能不能从她身上找出突破口。 见面后,他大吃一惊。 那丽娘他印象十分深刻。 是小时候被他爹和他爷抓回家的,大伯的姘头! 而且,丽娘的哥哥,是曾经在县城赌坊看场子,让人引诱大伯赌博,后面被杀的吴老虎! 王学洲自然是好奇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丽娘戒备心非常重,哪怕石明暗示王学洲是个官员,会帮她脱困也不行,反而让丽娘对两人更加防备。 王学洲想了想,直接坦白了自己的来历,这才让丽娘正视起了他。 在仔细打量确认过,又听王学洲说出当年的细节后,丽娘的心理防线才终于被破。 他乡遇旧识,又是在丽娘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一下子就将王学洲视为了可以信任的人。 她跪在地上求王学洲做主,并将事情原委告诉给他。 当年丽娘找大伯王承祖讨要赔偿未果,反被王承祖反要索赔,两人不欢而散。 丽娘气不过,转头把事情告诉给了哥哥吴老虎。 没多久,王承祖的腿断了,这让丽娘十分解气,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了。 因为他哥吴老虎再次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打算故技重施,再卖她一回。 可丽娘已经不是当初的丽娘了,她不等哥哥给她联系好买家,自己主动勾引了一名过路的行商,跟着人家走了。 可人的磁场就是如此,什么样的人吸引的也都是什么样的人。 她主动勾搭来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发现丽娘是个比较豁得出去,又有些床帷之间的功夫在身,对方就生出了另外的想法。 那行商将她当做了谈生意的利器,用来讨好别人的工具,以此来牟利。 这期间丽娘多次逃跑被抓,被教训的次数多了后,逐渐的丽娘也认了命,开始老老实实帮着行商出谋划策又身体力行的帮忙,终于在行商那里取得了一些地位。 如此过了几年,丽娘的年纪也到了三十,容色有些下降,但她技术在身,行商的生意在她的帮忙下,也有了些起色。 可也正因为如此,那行商不知道怎么搭上了马家,为了讨好马家的人,他哄骗了丽娘,将人送到了马家的那处庄子里。 丽娘多年来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活着,不管过的再怎么烂也是想活着。 第281章 挣扎求生 可到了那里面,她才知道什么是人间炼狱。 她自认自己已经够下贱了,可到了那里才知道,自己还是见的少。 里面的女子,根本不是人,连个宠物都不是。 不着寸缕的她们被圈禁在一处阁楼里,只要来人,她们就像是猪羊一样被人挑走招待客人,任人肆意玩乐。 她见过最让人惊惧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根尖锐的棍子从下至上捅穿。 人被穿起来,一时半会儿死不掉,到了那时却痛苦的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只能偶尔抽搐一下,才发觉她竟然还活着。 而那畜生却嘻嘻哈哈,时不时的上手摸一把,然后…… 那生活简直就像噩梦,进去不过半年,她身边的女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尸身就沉在花园中的池子里,而她因为一直很识相,很配合,所以才能苟活下来。 可她知道如果她留在那里,最终的结果和那些女子没有区别,就一直在策划逃跑。 在她仔细观察后,就勾搭了一名看守她们的护卫,在他的帮助下逃出了庄子。 只是没走多远,很快就事发。 那名护卫很快就将她供了出来,这次要不是遇到在庄子附近转悠的石明,只怕早已成了一捧黄土。 马家庄子内的事情,这些不是石明探查出来的,是丽娘告诉给王学洲的。 而丽娘在那里面待了那么久,自然是知道去那里折磨她们的多是做官的,所以她被石明救后,第一时间不是感谢,而是警惕,警惕所有人,尤其是做官的。 石明向她打探消息,也被她认为是那些人的同伙,想要以此来套她知道多少信息。 直到听到王学洲说起老家,以前认识她等等,她的心中才有了一丝丝的安全感。 赌一把或许能活,输了···就输了吧,她没得选了。 王学洲到了大理寺的诏狱,里面大理寺左、右少卿,大理寺右寺丞,包括司狱全都齐刷刷的打量着他,想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莫不是这张脸长得比他们年轻,如此证人才区别对待? 王学洲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只感叹大理寺的人真好客啊,竟然都在。 一群人见完礼,王学洲问道:“不知证人在何处?咱们速战速决?” 大理寺左少卿点头:“是个干脆的人,那就长话短说,这次的重点是问出去过那里的官员、名字、特征等等。走吧!” 说着一群人起身,竟是打算一起过去看看。 将王学洲带到了一间除了桌椅什么都没有的屋子内,左少卿语气和蔼的说道:“王修撰不必紧张,就像之前那样询问证人就成,我们都在后面的暗室里看着,要是有什么不妥就及时叫我们。” 说完,王学洲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朝着墙上按了一下,就进了里面的内室,徒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 这合适吗? 怎么将他叫过来还排挤他呢? 他也想看看里面长什么样啊! 没一会儿,丽娘就被人架了过来。 “伤还没好,坐着说话吧。” 王学洲拉开椅子,让人将她放椅子上。 丽娘头发散乱,嘴上都是干皮,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听到他这话,嗓音干涩,声音低沉的道谢:“谢谢。” “我听大理寺的人说,你要见了我才肯说?其实大可不必,我已将此事报给了陛下,陛下震怒,已经下令缉拿了马家的所有人,那座庄子里的人很快也会被解救出来,你的安全已经无虞了。” “大理寺的人处事公正,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他们不会置之不理的。” 知道同僚们都在听着,王学洲顺口夸了一句。 暗室里的人听了暗中点头。 不错嘛!怎么都说这王修撰是个二愣子,不懂事呢? 他们觉得人还怪好的。 丽娘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我信不过!不过我愿意相信你,如果我说了,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安置我?给我一条活路就行。” “你要实在为难,给我找个庵子也行!我大不了削发为尼!” 丽娘从椅子上滑下去‘砰砰砰’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 王学洲对丽娘此人感官复杂,无法形容。 尽管这个人毫无道德,更没有礼义廉耻,但挣扎求生的韧性却让人心生佩服。 “这个,我会帮你转述给大理寺的人的,只要你好好交代,立了功,说不定陛下仁慈,能给你一个去处。” 丽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大人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最能理解咱们老百姓活着不容易,以前种种不提,丽娘被大人的手下救下,此刻愿意相信大人!还请大人可怜丽娘,多为丽娘争取。” 放下心事,她转头看着架着他的两名狱卒:“你们要问什么,便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丽娘和王学洲都默契的没提白山县的往事。 见了王学洲之后,丽娘就毫无顾虑的把事情全都说了。 大理寺的人一边听着一边记录。 如果说王学洲第一次见到丽娘只觉得她是道德低下,手段拙劣的女子。 这次再见,丽娘已经是个有些许见识,胆大心细的女子了。 在庄子里的日子,那些官员的名字虽然不会透露给她们,但丽娘还是从有限的交流中,获取了一点信息。 比如说有一位官员的娘子老家是某某地方的,脸上有一颗痣在何处。 或者某位官员因为其左手有茧子,她好奇询问后得知是左手写字磨出来的…… 接下来没王学洲什么事,他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张氏为难的拿着一摞帖子过来找儿子。 “也不知道咋回事,一夜之间突然多了好多人邀请娘上门做客,参加宴会的帖子,你说娘去不去?去的话,娘怕不懂规矩给你丢人,不去的话,人家会不会说娘架子大请不动啊?我倒是不怕说,可娘怕人家再攀扯你。” 张氏深觉得烦恼。 她也不知道这京里的人脑子是不是跟她们老家的人不一样。 你说之前大家谁也不理谁也挺好的,现在突然就‘姐姐妹妹’的邀请她来了。 关键她也不熟啊! 王承志撇撇嘴:“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282章 这账册不能再给他看了 王承志具体的虽然不懂,但他知道这如此反常,肯定和儿子有关。 “丑蛋,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摸摸干啥事了?斧头怎么这两天都不见人影儿?” 王学洲故作深沉:“别说,儿子还真的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父母都要在京中生活,怎么能两眼一黑,啥也不知道呢? 他不会将父母当作什么都不懂的人,没事就糊弄他们。 他要说清楚厉害,让父母心中有数。 更何况这件事,不是他说,也有别人来说。 王学洲当下就没有隐瞒,将马家的事情给说了,和在朝堂之上不同。 他讲的情绪饱满,抑扬顿挫,就连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小细节,他都说了出来,将此事讲故事似的告诉给了两人。 王承志和张氏两人听得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害怕,一会儿愤怒,一家三口脸上表情乱飞,最后都变成了惊叹和愤慨。 “抄!狠狠的抄!这样为富不仁的就该抄家!都这么有钱了,还一件人事都不干,着实可怕的很!” “儿子这事干的好!娘支持你!当官是为啥?不就是为了给老百姓做主吗?要是知道了这事因为害怕他们不敢说,娘才要失望呢!” 张氏听得手中的拳头都硬了。 王学洲看着爹娘笑了。 他就知道他们会支持他。 马家名下田产有异、佃农中被销去户籍者数百户,他不敢说上面的人肯定都知道,但心中多少都有些数。 这种事不只马家,其他人家也有,有钱有势的人家,屁股底下都没几个干净的。 所以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 如果那日他只能找出这点罪名,是不足以将马家参成抄家的下场的,只有最后的那条,结党营私、笼络朝臣这一点,才是真正的触犯到了禁区。 丽娘这次立了大功。 张氏和王承志对丽娘的感观也挺复杂的,尤其是张氏。 作为正头娘子,又是女子,她本能的厌恶丽娘的所作所为。 可这么多年过去,再听说此人又是这样的场景,她心中对丽娘生起了几分怜悯。 “唉,女子生活不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命不好遇上了这样的哥哥,又摊上这事,蹉跎半辈子,除了一条烂命什么都没有,丑蛋,既然这次她帮了你,你也说说情,给她一个去处吧!” 王学洲点头应了。 王承志和张氏两人长吁短叹的说起了往事,又对比现在,对丽娘也不免生出了几分佩服。 她可真能折腾啊! 只能说任何行业做到了极致,都会让人改变看法。 王学洲趁着这个时间,已经看完了张氏手中的请帖。 看完他沉默了。 他这回,算是彻底的进入京城那些勋贵的眼中了。 所有的帖子中,最为瞩目的就是长公主府,邀请张氏去参加郡主生日宴的帖子。 王承志看着他看完也不说话,沉声问他:“儿子,你这回儿干的没错,如果你得罪了这些人,就说明这些人不是好东西,他们请你娘过去,是不是打量着欺负你娘,好出气?” 张氏立马摆手:“那我就在家,哪也不去,我就不信她们还敢上门拉我出门。” 她一不懂规矩,二脾气这样,要是遇到上次如马夫人那样的人,控制不住这个脾气,这不是招祸吗? 王学洲摇头:“爹和娘以后都要在京中生活,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人,这样,我这几日给爹娘请一个教规矩的嬷嬷回来,咱也不用学的多深,就知道规矩怎么样,见了人怎么行礼就行。” “至于帖子,先不管吧!” 王承志和张氏听完,尽管有些不是很情愿,但转念一想,懂了规矩之后,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不也更自由吗? 于是两人又点点头:“那就听你的!” ······ 拿着龚延交上来的单子,仁武帝的心情喜怒交加。 喜的当然是有钱了,可怒的是马家和马家背后的事情,超过了他的预想。 最让他意外的还是自己这位状元郎。 “陛下,臣当初没说错吧?这王状元就是搂钱的一把好手,有马家抄出来的东西,今年的账目上不会那么难看了,只要节省一点,等入冬,发往边疆战士御寒的衣物,也可以厚上几分。” 仁武帝心情沉重:“今年是好一些,明年呢?你们户部也不要只指着一个孩子想办法,你们还是想想如何持久稳定的增加一些收益,难不成次次都抄家?再这么干下去,朕手下还有人可用吗?” 登基两年,他也不是全然收服了底下的所有人,有的人如何他心中有数。 如马家这般狂妄到不知分寸,又做下这滔天恶事的还是少数,他不会一棍子将所有人打死,但也不敢让人这么详细的查,不然真是一个都····那他不是成了光杆司令? 说完他冷哼了一声:“马家不过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却是稳若磐石,不能轻易动摇,着实可恶!不过这次有王爱卿这一手敲山震虎,其他的人多少也会收敛些,待我严惩了马家,今年户部报上的田税和人户应该会多上两成,。” 龚延嘴巴差点咧到了耳后根:“陛下真是英明,将王修撰放到我们户部,这才几个月,就给户部创造了一笔营收,还能从那些勋贵人家抠出来一些黑户,嘿嘿嘿,后半年的日子上下都能好过一些。” 仁武帝干咳一声:“这次王爱卿立了功劳,但却也得罪了不少人,他的路还长,我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些,这账册是不能再给他看了。” 龚延听完深有同感的直想和陛下击掌。 哎呦!可不是嘛! “陛下说的没错!老臣也是想让孩子再养养,老干这事多招人恨啊!回去臣就打算将他换个位置!” 仁武帝点头:“爱卿想的周到,有什么困难,就找朕。” 龚延大声应是。 ····· 王学洲背着自己的小挎包去翰林院点卯,办公衙房的人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上次的朝会过去,王学洲勇于告发勋贵的样子还深深的印在他们的心中。 有佩服者,也有看好戏者,觉得他‘过刚易折’。 不过大体上,在面对他的时候,不仅冲着他含笑打招呼点头,说话之间也多有客气。 王学洲才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只要大家维持表面上的客气,这就让他很舒服了。 毕竟他又不是金子,哪能做到人人都喜欢呢? 他冲着打招呼的人一一回应,转身就看到李侍读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王学洲没事人一样,态度恭敬:“见过李学士。” 第283章 什么?还想有下次? 闭门思过一个月,刚刚回到翰林院的李群德,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听到他的话,目不斜视的和他擦肩而过。 王学洲转道就去了藏书阁,把上次带回家抄的书重新放了回去。 还没走出翰林院,一左一右冲上来两个人,将他夹在中间,架着就到了角落里。 赵真一和何慎两人一副要审他的样子,将他挤在墙边。 赵真一双眼放光:“这不是咱王大红人吗?小的想请您喝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赏个脸?” 王学洲看到两人这样,顿时鼻孔朝天:“咱这档期太满了,想请我吃饭,下次提前一个月邀请。” 何慎啐他一口:“赵兄不必给他脸,等下了衙咱俩就去户部堵他,看这小子怎么跑。” 王学洲高贵冷艳的看着两人:“既然你们这么求着本官,那只能勉为其难抽空应付一下了。” 太欠了! 两人一个勒脖,一个袭击他腋下,王学洲的痒处被袭击,拼命挣扎。 直到有人路过咳嗽了几声,三人这才连忙松开。 何慎先发制人:“不成体统,有辱斯文!堂堂翰林重地,怎么有人在此嬉笑打闹?真是世风日下……” 他甩袖离去。 赵真一紧随其后,看着王学洲面有为难:“你……唉,王大人怎么能拉着下官如此不知轻重呢!” 说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离开了。 剩下王学洲对着李群德那张后娘脸。 …… 和翰林院的一潭死水不同,整个户部简直像是过年了一般气氛喜悦,每个人看到王学洲,眼神都充满了‘怜爱’。 瞧,这可是他们户部最年轻、最会赚钱,最懂事的大人! 如果户部都是这样的官员,他们每年还用愁什么窟窿?还用偷偷摸摸的收孝敬养家吗? 王学洲一路摸不着头脑,六月的天气硬是裹紧了身上的官服。 莫名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泛着绿光,有些可怕···· 走到户部司衙房,户部司的郎中杜作璋、员外郎张贯还有几名主事都在。 王学洲脚步不由得迟疑了下,自己来晚了? “子仁来了?快过来。” 杜作璋笑眯眯的招手。 和第一天王学洲见他时的不冷不热,判若两人。 “人到齐了那我就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晚上咱们户部要一起吃饭,不准缺席!有事也给我推了!” 杜作璋故作严肃,说完大家都笑了。 傅璇琮笑嘻嘻的说道:“吃饭这种好事,哪能请假?这次吃的绝对好,请假可太亏了!” 其他几人也笑着附和。 “子仁,你没问题吧?这次你可不能缺席。” 主角呢。 听到这话,王学洲就是有问题这会儿也是没问题。 得了答案,杜作璋带着员外郎笑着走了。 王学洲在自己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就看到杜郎中又转了回来,“子仁啊,过来一趟,尚书大人叫你。” 到了龚延的衙房里,等到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龚延这才激动地‘啪啪啪’照着他的肩膀狠狠的拍了两下。 “老夫果然没看走眼!好孩子,你这赚钱的方式很别致,果然是个钱篓子!” 不是,这个结论到底从哪下的? “·····大人对下官误解颇深。” “没有误解!不用解释!” 龚延伸手制止,直接把王学洲按到了椅子上坐下。 随即他话锋一转,有些沉重的说:“不过这事不能多干啊!虽说那些人罪有应得,可你要是真的触碰到了底线,以后在朝中也会步步维艰。” “陛下和我都十分看好你,这不是我们愿意见到的。” 王学洲抬头正视着龚延:“底线在哪?” 被他这样认真的眼神看着,龚延竟然生出了一丝无法直视的感觉,他眼神移到了一边,默默的坐下喝茶。 王学洲站起身,满脸郑重:“下官不知道底线在哪,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今日哪怕不是马家,臣知道了此事,也定然不会选择无视。” 察觉到自己说话有些硬,他又软了话头:“陛下和大人对下官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下官省得,下次行事必会提前告知大人,请大人指点。” 龚延一口水差点呛住。 什么?你还想有下次?! 龚延连忙放下了茶杯,态度更加和煦了:“子仁啊,不说这个了,度支司那里缺一名主事,你等下收拾一下东西,去度支司任六品主事一职吧!吏部那边我去说一声就行。” 王学洲满脸懵逼。 “啊?大人,下官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将那些账册····” “不!你这就立刻、马上去度支司!” 龚延语气严肃:“你也知道咱们户部刚入国库了一笔钱,这次你表现良好,深得陛下看重,老夫这才经过深思熟虑将你调过去,度支司就是管国库的支出、拨钱等等事宜,你可一定得看紧了!” 王学洲听得心中满是感动。 没想到他竟如此得重用。 他当即就满脸严肃的保证:“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好好干!” 龚延心中一松,态度也和蔼了起来:“本官对你是放心的,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过来找本官,不用客气。” 王学洲满脸惊喜:“真的?那下官这还真有一个困难!” 龚延表情僵住了。 不会是借钱吧···· 他语气含糊的说道:“只要不提钱,其他的都好说。” “········不是钱的事,下官想求陛下赐下个教规矩的嬷嬷回家,家母上回在云隐寺不是得罪了人?您说这··以后出门万一因为不懂规矩再得罪了人咋办?您帮下官去求个嬷嬷?” 有陛下赐下来的嬷嬷,以后谁拿他娘的规矩说事,咱也有话说是吧? 他搞了这么多钱,给个嬷嬷不过分吧? 龚延一听,这又不用他花钱,动动嘴皮子的事,他拍着胸口应了:“你等着,本官这就进宫去帮你求一求陛下!” 王学洲大喜:“大人实在是体恤下属!也不要枉学洲日思夜想,呕心沥血的想法赚钱,最近刚有眉目,我这就回去细细的想,等大人回来了,咱们再细聊!下官告退!” ??? 龚延眼珠子瞪大,看着转身就走的王学洲连忙拉住人:“你刚刚··说什么?” 王学洲疑惑:“下官关于赚钱有了眉目?” 龚延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什么眉目?怎么个法子?” 王学洲为难:“下官最近操心家里,心思浮动无法安心做事,只有灵光一闪而过,还需细细琢磨,再将想到的办法整理一下才好呈给大人,兹事体大,下官不敢信口开河。” 龚延痛心疾首:“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困于琐事?心思就该放在正道上!你等着,我这就进宫去!” 第284章 敕命 一听到钱,其他的事都得往后放放。 龚延也不管王学洲还走没走,起身拍拍屁股就赶往了宫里,要面见陛下。 赶到养心殿的时候,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监察司司长、锦衣卫指挥使等正对着仁武帝汇报进度。 “荷花池内淤泥太深,臣等费了三天的时间才将水放完,根据证人所指,在淤泥下面一共捞出来三十九具女尸,只是有的腐烂程度太深,仵作也不好判断其情况····目前为止还未全部整理完毕,约莫只有八具尸体找到了对应的信息,其他的暂时还未水落石出。” 仁武帝脸色难看:“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马家如此藏污纳垢,背后肯定有人,给我查!狠狠的查!顺天府上下所有人,也给我严查!看谁和马仲春同流合污!” 其他人更加小心的报告着自己的进展,仁武帝的脸色越听越难看。 将几人骂的狗血淋头才让他们离去。 龚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可来都来了,也不好这个时候退出去,想到赚钱,他将腰挺直了一些。 他和那些人可不一样。 他们只会和陛下说坏消息,他可是来报好消息的。 “上朝的时候不说话,现在又来找朕说什么?” 仁武帝心情不悦,看到龚延也没什么好脸色。 龚延心一横:“陛下~~!臣有事相求!这件事关乎着国之大计,臣这才厚颜前来。” 他怕仁武帝骂他,一口气不停顿的将王学洲的要求和他关于赚钱有眉目的事情说了。 唉! 能不能赚的先不管,眼前先让陛下别骂他才是正经。 仁武帝听完脸色缓和一些,只是还隐隐有些怒气。 想到这些人,人畜不分,干出来的事情骇人听闻,真正有功的竟然为了要一个嬷嬷煞费苦心,仁武帝怒气冲冲: “不过一件小事,这也值得王爱卿让你帮忙来求情?” “此事朕知晓了,稍后便让皇后寻一位性子敦厚需要出宫养老的嬷嬷给王家,另,王修撰现在不是六品主事吗?其母便敕命为六品安人,你回去让他家里准备着接敕命。” 龚延心中一惊:“臣替下属谢陛下隆恩!” 虽然说官员到了一定得品级之后都会册封其妻子或者母亲,但能获得者寥寥无几。 因为赐的多了就不值钱了。 所以本朝从先皇开始,就不怎么给官员的家里人册封,一是担心这份荣耀大打折扣,二是因为没钱。 毕竟不管是诰命还是敕命,虽然没有实权,但有俸禄啊! 领了仁武帝的话,龚延回到户部就迫不及待的将王学洲给唤了过来。 “本官为了你的事,真是把脸一抹扔在地上,抱着陛下的腿痛哭流涕,这才将事情给你办了!不仅如此,想到你说的话,我特意给令堂请封了敕命,六品安人!敕命你知道吧?本朝这么多六品官员,能得陛下亲自敕封的安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本官为了你,真是耗费心神,你说你要不好好干,你对得起我对你的厚爱吗?对得起我待你的这片心吗?对得起陛下对你的看重吗?” 王学洲听到还真有些意外惊喜:“没想到大人对下官如此尽心!学洲谢过大人的关爱,以后一定奋不顾身,肝脑涂地!” 龚延看着他微笑:“知道就好,这两天在家中备好香案,说不得什么时候敕命就下了。” 王学洲喜气洋洋:“是!” 看着人高兴地走了,龚延背着手面含微笑。 王学洲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收拾到了度支司,离开的时候,曹都吏十分不舍。 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曹都吏能看出这位年纪小的上官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算起账来速度极快,而且不怎么用算盘,出来的数字也很精准。 跟着一位厉害的上官,他也轻松不少,原本还想偷师,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开了。 王学洲倒是适应良好,反正人还在户部,问题不大。 度支司原本的那名主事,被调到了户部司,这就腾出来了一张桌案。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王学洲就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准备尽早将搞水泥厂的提案给弄出来。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下衙的时候,各部的郎中就招呼着人一起去吃饭。 户部的人员虽然多,但是能一起参加这次吃饭的,六品以下的人没有。 王学洲出门的时候找了一名典吏过来,让他去翰林院跑一趟,转告赵真一和何慎,今日的饭局推明日,这才跟着人离开。 酒桌上推杯换盏,气氛一片和谐。 龚延端着酒起身:“大家今日尽情地吃喝,账算咱们户部!” 一群人顿时激动地叫好。 “子仁啊,这次干的漂亮,你看咱这国库,那真是充实了不少,下半年咱们也算是松口气了。” “可不是!等今年的税收交上来,咱们也能好过一些,哈哈哈!” 一群人喜气洋洋,度支司的郎中尚新文一整天都觉得扬眉吐气,冲着杜作璋得意道:“之前苦求你不应,现在人都到我们度支司了!那什么表,还用求你?怕不是以后有你求咱的时候!哈哈哈。” 他看了一眼王学洲,意味深长的笑了。 杜作璋心情阴郁,好好一个手下,眼看着正要在户部司施展拳脚,这怎么人没了? “尚书大人,这人您怎么能这样?为何……” 龚延怎么可能说实话,他含笑看着人:“今日只吃喝,不谈公事扫兴。” “·····” 王学洲坐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陷入了沉思。 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物件似的? 尚新文哈哈一笑:“来来来,子仁,快给你这老上司敬杯酒,这就分道扬镳了,以后在咱们度支司好好干!本官对你甚是期待!” 上司发了话,王学洲倒满酒,对着杜作璋说道:“之前多谢郎中关爱,下官敬您一杯。” 杜作璋对着他也摆不出脸色,仰头喝了。 有了钱,整个户部的人上下都对王学洲的态度和谐了不少,尤其是金部和仓部的人,对王学洲十分热情,频频朝他敬酒,王学洲饭菜没吃多少,酒水被灌了一肚子。 不过他小心的控制着量,没敢喝多了。 万一在同僚面前出了丑,那岂不是自己一手造出个黑历史? 第285章 你再努努力 第二天上衙的时候,他将自己找陛下要嬷嬷,并且张氏得了敕命的消息告诉给了家里,云淡风轻的出门了。 完全没注意到父母被震的回不了神的神情。 他面带微笑神清气爽,感觉干劲十足。 到翰林院点卯时,赵真一和何慎专门在那里等着他。 “今天总没事了吧?说什么不会让你跑了。” 赵真一和何慎两人从上次的朝会后,听说了马家的事件,就一直抓心挠肺的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其他人说的再多终究不过是听别人之言,哪有亲自听当事人说,来的痛快? “那肯定不跑!你们都再三恳求了,我要还跑那还是人吗?今天天塌下来,这顿饭我也非吃不可!” 听到他的保证,两人这才放开钳制着他的手臂。 看着两人松开,王学洲无奈叹气:“唉!魅力太大真是令人苦恼。” 赵真一和何慎额角跳了跳,迅速的离他远了点。 度支司负责制定和执行整个国家的财政预算,也负责钱粮的储存、调拨和管理,当然也免不了财务的审计和核算。 王学洲没想到,自己上任后处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亲手准备给他娘的赏赐··· 陛下的口喻出来后,赏赐和敕命也由太监传谕给内阁, 内阁开始起草敕命,赏赐由内阁票拟后给陛下批红,转给六科,没意见后,这个消息就转给户部准备赏赐,户部再把这个消息给度支司,让度支司的人准备。 然后层层传递,事情就这么到了王学洲的手上。 关键是!呃·····白银二百两。 虽然二百两也不少了,但您可是皇帝啊! 这出手多少是有些显寒酸了···· 王学洲一边吐槽,一边拿着上司批下来的条子去金部,由他们去国库提钱,然后他交接给行人司的人,和敕命一起送到他们家。 回到衙房,郎中尚新文正等在那里。 “子仁啊,我听说你之前在户部司的时候,用了什么表将账册整理的十分清楚,你看现在到了度支司,你也顺手给整理了吧!” 这件事王学洲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看了一眼其他两名同僚,笑了笑:“方法很简单,也不是什么难事,下官将法子告诉给两位同僚,大家一起干,很快就能整理清楚。” 听到他的话的另外两名主事心中一喜,纷纷起身对着尚新文说道:“大人放心,既然王大人深明大义,我等自然也不会拖后腿,必很快整理清楚。” 尚新文笑意更深了:“如此甚好!甚好!” 度支司的人员分配和户部司差不多,也是一名郎中、一名员外郎、主事包括王学洲在内共三人,都吏一人,令史和典吏若干。 得了命令王学洲也不藏私,画出表之后先将另外两名主事教了,然后又教下面的都吏如何做表格,便让他们回去动手整理。 看到他果真没有藏私,其中一名主事笑着说道:“说起来我听说,子仁好像是怀庆府的,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 “白山县。” 吴主事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原来是白山县啊!这个地方我知道,怀庆府的古知府,连续三年上书,说是治下名为白山县的地方,多有山林,道路崎岖,有的地方的百姓出行十分不便,想要朝廷拨款为其修路,都被驳了回去。” “王大人对此有了解吗?” 听到这话王学洲精神一振,回想了一下认真说道:“在下家中的镇子上还好一些,虽然小路蜿蜒,但总归还是能够出行,但我曾去亲戚家探亲,每次都要路过一道陡峭到几乎是直上直下的泥巴路。” “一边是壕沟,一边是土崖,平常还好,一到下雨的时候,脚踩上去就往下滑,稍有不慎便会掉入深沟里面,摔断腿是常有之事,运气不好命都没了····” 说起老家的事情,王学洲不免多说了一些。 吴主事听完,从自己的桌案上抽出一份文书,含笑看着王学洲:“那里的百姓着实可怜,既然这样,某就拿着文书去找郎中,将情况说明,由侍郎和尚书大人审核批准,也好早日让那里的百姓出行方便。” 王学洲起身对着他一辑:“某替白山县的百姓,谢过大人!” 看着人离开,王学洲的心潮还是有些澎湃。 他现在,也是能庇佑一方乡里的人了! 这吴主事是故意朝他示好,他看出来了。 要不然三年都没批下来的事情,现在怎么突然又拿出来说? 这明摆着让他欠人情呢! 不过这人情,他愿意欠。 下了衙,他就被赵真一和何慎抓着出去吃饭去了。 两人殷勤的给他端茶倒水,让他将马家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一遍,他们想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件事是怎么个开局,马家又是怎么被发现落得这个下场的。 王学洲在两人的彩虹屁下,这才将事情道出。 听得赵真一和何慎两人忌惮的看着他,纷纷拖着椅子离他远了些,但没一会儿又坚持不住拖着椅子又回来了。 “这些东西你怎么整理的?我仔细一琢磨,竟觉得有些佩服!” 何慎不情不愿的说完,竖着耳朵等解释。 赵真一也惊叹:“不是你这怎么想的?能从户部那如山一般的账册里看出不对,你可真是个人才!” 王学洲一脸高深:“天机不可泄露也。” 妈的,谁能想到上辈子的信息整合能用到这里? 回到家,一位穿着朴素,发髻高挽,眼神沉静深邃的嬷嬷正现在一边,看着张氏和王承志吃饭。 张氏屁股底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满是不自在:“您这样我吃着不得劲儿啊!” 嬷嬷无奈的笑了:“夫人,您这个‘不得劲儿’是家乡话,在家说说便可以,出门在外是万万不能说的,被人听了是要笑话您的。” 王承志在一边看好戏似的,呼噜呼噜的喝面条。 嬷嬷转过去微笑看着他:“虽说这世道对男子的约束不多,但您这样吃面条,声音是有些大了,十分不妥,您当用筷子挑起,适当的送入口中,减少嘴巴用力吸入的声音,如此才得体。” 王承志手中的筷子一僵,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抬头看见王学洲回家,连忙放下碗自然起身:“那什么,我找儿子有点事,你们先吃。” 他拉着王学洲进了屋子,将门关上长舒一口气。 转头热切的看着王学洲:“丑蛋,你再努努力,给爹也整个品级行不行?要不然爹以后干啥都要矮你娘一头了!我可不想跟你爷似的!” 第286章 逮住他使劲薅 宫里赐下来的这个嬷嬷,曾经在太后的宫里当过差,规矩礼仪自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嬷嬷十一岁被卖入宫里,在宫中干了一辈子,亲人什么的早就查无可查,就连自己的原名都记不清了。 原本像这样的嬷嬷一般被放出宫后,会被高门大户请回去教养自己家里的姑娘,愿意的卖身的,或许可以留在府里有个容身之处,但要是遇到什么龌龊,丢了小命也是有的。 如果不愿意卖身给高门大户,就需要自己在外讨生活,无权无势无亲族,在外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所以当戚嬷嬷听说陛下要赐人给臣子家时,她稍微打听了一下王家,就主动去找太后娘娘求去,这才来了王家。 王学洲单独见了嬷嬷,语气温和:“以后我爹娘就劳烦嬷嬷多照看了,我家中以前是农家,规矩不多,嬷嬷也不必拘的太紧,随和一些便好,我爹娘只要规矩上说得过去,出门不出丑就成。” 戚嬷嬷笑了一下,露出左边脸上的一个酒涡:“大人放心,奴婢就是听说了大人家的情况,主动前来的,奴婢在宫中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就想出宫求一容身之处,一定会对夫人尽心的。” 在家中观察了几天,发现这个嬷嬷性子确实温和,和张氏相处的还不错,王学洲就彻底的放了心。 吃完早饭出门时,王承志照常蹲在了门口,双手揣兜,语气深沉,眼神殷切:“到了衙门好好干,爹后半辈子就指你了。” 王学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爹,你信我,真的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封赏您的可能性都没有,大乾建国以来,就没有一个儿子厉害封赏爹的先例!” “所以你得比别人努力啊!儿子!” 王学洲被噎了一下,这是努力的事吗? “有没有可能,您靠自己努努力呢?” 王承志仰头望天:“我有儿子。” “万一儿子靠不住呢?” “我还有个儿子。” “·····也不行呢?” 王承志甩甩袖子,迈着悠闲的步子转身进家:“我有孙子!” 卧槽! 无法反驳,言之有理。 王学洲落败,苦兮兮的离家上衙去了。 朝堂上因为马家的事情最近也十分安静,锦衣卫接连拿了几个官员下天牢,这种安静已经到了上朝时无话可说,只盼着仁武帝赶紧下朝的地步。 王学洲关于水泥厂的计划已经写完了,但他也在等机会。 搞这个少不了工部的合作,古在田所在的营缮所,下辖的就有一个琉璃窑、木厂等等,专门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 可现在古在田不在,他将这个东西交上去,到时候就算找工部的人合作,百分百也将古在田踢出去,不会带他混个功劳了。 但这事,跟谁干不是干? 这功劳他宁愿给古在田,也不想让不熟的人过来沾光。 趁着这段时间,他也得搜集好材料,先简单的试一试再说。 由于他只是想做出来一个样品,所以需要的材料倒是不用太多。 石明不在,他自己又要去上衙,就把买生石灰、黏土、煤渣、废矿渣、石膏的重任交给了王承志。 原本备受打击已经失去奋斗心态的王承志,听到儿子需要他帮助,二话不说就出门去买东西去了。 用了三天的时间,这点材料才给凑齐。 石灰石倒是好找,至于煤渣和废矿渣,来自于城中几家打铁铺,买这些东西王承志也费了不少口舌和功夫。 看着院子里堆满的东西,张氏委婉的劝道:“儿子,咱都当官了,自己在家玩玩就行了,说出去就有些丢人了,你知道吧?” 王学洲哭笑不得:“娘想什么呢?这些东西我是要用的,不是玩的。” 张氏半信半疑:“怎么用?” 怎么用王学洲也不是很有信心,比例他只能一点点试。 他一动手,王承志还有看门的老吴全都凑了过来,兴致勃勃的说是要给他帮忙,眼中却闪过好奇。 杨禾则以为他要玩耍,兴奋的在旁边拍手,到处蹦。 王学洲抓过杨禾,指挥他在院子中垒灶,将石灰石、煤渣、矿渣分别扔进灶里燃烧,烧完碾碎。 看着眼前一堆的粉末,这好像就是水泥生料了。 生料得煅烧后变成熟料…… 王承志皱眉盯着:“儿啊,你这是要盖房子啊?那石膏不加吗?” 王学洲一拍脑门,差点将这个忘了:“加!” 王承志干脆自己动手:“你哪干过这事,你来说,我动手!” ······ 历经好几天的功夫,和实验,王学洲的水泥终于初见成效。 上衙的时候正在心中琢磨着怎么完善,就被人打断了。 “王主事、陆主事、吴主事!” 度支司的员外郎孙纲笑呵呵的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这是金部司、仓部司的几名主事,得了咱们郎中大人的允许,过来找你们学习一下平日里你们怎么整理账册的,你们就给他们讲解一下,大家毕竟都是户部的同僚嘛!” 王学洲和陆怀古、吴山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开口应了。 事情不算难,他们度支司的人已经整理的清晰明了。 带着几人参观了一遍,一人带两名主事,随手抽取一本账册现场教学,不用半天的功夫大家就懂了。 仓部和金部的六名主事满脸激动的准备回去一展拳脚。 到了快下衙的时候,今年的冰敬补贴下来了。 一人十五两! 王学洲看到两位同僚脸上的吃惊,凑过去问了这才知道,往年这个冰敬下来,情况最好的时候也才五两银子。 吴主事给他们一个眼色,陆主事和王学洲两人凑过去把脑袋压低了一点。 “我听说,是咱们郎中大人从另外两个部手中抠出来的,要不是之前子仁是在户部司,那边抠不出来,咱们这次说不定还能更多一点,金部和仓部这回都没多少。” 陆主事猥琐的嘿嘿一笑:“要是子仁能再灵机一动,想到什么更好的东西,到了年底的炭敬···是吧?” 吴主事语气肃然:“子仁啊,你这脑子比较新,多努努力!咱们这年能不能过好,就看你了。” 王学洲立马直起身子:“那什么,我手上还有账没算完,告辞!” “嗳?别走啊!咱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 逮住他一个人使劲儿的薅。 不过摸着怀里的十五两银子,他心中又舒服了不少。 第287章 必须要个结果 这就是作为京官的好处了,除了部门补贴、上头的补贴外,在京外任职的地方官每年还有两次‘孝敬’。 夏天是冰敬,冬天是炭敬。 这个都是不成文的规定,整个部门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沾一点,王学洲自然也不会故作清高的不要,他从善如流的也拿了这个钱。 在他连着往大理寺跑了半个月后,石明终于被放了出来。 马家的案子虽然还没结案,但是判决结果却出来了。 马家的男子,十岁以上被判斩首,十岁以下的男童和妇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判流放寒城,充作军户,待男子十五岁后,便要上阵杀敌来洗清自己的罪孽。 被牵连进其中的官员,一律判为同党,和马家一样的处置方式。 而那些被牵连到其中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品级不高的人,最高的一位才不过五品官。 王学洲知道这个结果不算意外,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带着石明回到家,王承志和张氏围上来,关切的拉着石明上下检查。 石明心底高兴,脸上却带出几分不好意思:“我好着呢!里面的大人态度很温和,没有多为难我,就是问了我一些细节。” 王学洲看着爹娘对着石明上下其手也没阻止,站在一边叮嘱:“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在里面的日子肯定不如家里好过,你这次瘦了不少。” 张氏也催促道:“快去洗洗,去去晦气,瞧给孩子饿的,肋骨都出来了!” 王承志喊人将热水放好,杨禾提着石明就往水桶里面按。 被几个人关心着,一股暖流从石明的脚底涌入,流向四肢百骸。 古在田出门一个月,刚回来就拿着请帖上门找王学洲。 “呐,给伯父、伯母和你的请帖,我闺女的百天都过了还没开始摆酒,实在是不能拖了。” 王学洲看着又黑又瘦朝着干巴老头方向发展的古在田,大吃一惊:“你这是出去挖煤了?” 古在田朝着他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那栖山行宫在山上,这么热的天我还要监督那些匠人干活,还要协调材料,调节工匠之间的矛盾,整日里在太阳底下,能不黑吗?!” 说着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委屈巴巴:“昨日回家,我媳妇差点叫人把我轰出去,还以为我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想我之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才入官场多久,就成了这样……” 王学洲面有同情:“实不相瞒,刚才我也差点没认出。” 古在田幽怨的看着他:“我要是能跟你一样整日里坐在衙门里,我还用往外跑吗?” 王学洲矜持一笑:“如果你肯拜我为师,倒也不是不可以教你一手。” 古在田怒而拍桌:“我是那等没有节操的人吗?小师父。” “嘿嘿嘿,你附耳过来····” 王学洲将自己的计划简单一说,古在田‘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如果此事能成,大功一件!我抱着你一个大腿不就……” 说到这里他也反应了过来。 此事子仁早就已经想好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他一回来就准备上报。 他一把将王学洲薅起来抱住,感动落泪:“好兄弟!苟富贵勿相忘!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古在田家的百日酒姗姗来迟,晚了好些时日。 赶在休沐那天,王学洲一家三口带上石明、杨禾一起赶往古家去吃酒。 古在田在京中时间虽短,但关系多少是有一些,再加上周家的人,也凑了三十桌的亲朋好友。 周清婉抱着今日的主角,马上四个月的婴儿上前来接受大家的祝福。 小小的婴儿刚刚长开,身体软软,白白嫩嫩,葡萄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王学洲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挺可爱的,拿远些。 可古在田却无比热情,十分没有边界感的一把将孩子塞进了他的怀里。 “闺女,快让你状元叔抱抱,以后也是位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姑娘。” 王学洲僵硬的伸着双臂,‘端’着孩子一动不动,惹得一旁的女眷用团扇挡着嘴咯咯直笑。 张氏看着儿子窘的脸色通红,连忙上前将孩子接过,嗔怒的看着古在田:“他一个孩子哪会抱孩子,你这当爹的倒是心大。” 周清婉白了丈夫一眼:“伯母不必理会他,我看他是昏了头了。” 古在田不以为意:“沾沾文气么,不抱怎么沾?” 又惹来女眷的一阵偷笑声,王学洲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厅。 有几个人热情的拉着张氏聊天。 “不知道王大人可有定下亲事?” “这倒是还没有···” “真的?那可有喜欢的姑娘?我这里有····” ····· 喜酒宴过后,张氏突然就忙了起来。 今日不是去这家吃酒,明日就是去那家上门,无比忙碌。 而王学洲刚到户部的大门口,就被眼底青黑的龚尚书堵在了大门口:“上上次你说快了,上次你说马上,现在呢?告诉你!别想再糊弄老夫!今日你必须将你那赚钱的眉目给我说清楚了!” 要不是人是陛下看重的,龚延真想狠狠的教训这小子一顿。 距离上次说有眉目都一个月了,每次他来找,总是这样、那样一通说,然后他就莫名其妙走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个结果! 王学洲看着他这样,无辜的从挎包里掏出一份自己写好的折子:“大人和下官真是心有灵犀,下官陆陆续续将自己的想法完善,这才终于写了一份计划书,正准备交给员外郎或者郎中大人,让他们转交给您呢!” 龚延听到这里,一把拿过去:“转什么交,纯纯浪费时间!”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合上折子:“你跟我去衙房里。” 第288章 老当益壮 到了衙房,龚延摆手让下边的人去准备茶水,然后坐下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折子。 “这个什么水泥是什么东西?真有这么强的硬度?重物碾压而不坏,施用简单,成本低廉?” “是的,相较于糯米石灰浆的成本,低了十倍不止。” 现在好一些的建筑材料,用的就是糯米灰浆黏合,其主要成分自然就是糯米。 大乾生产力低下,农作物的产量不高,粮食是很珍贵的物资,所以单单听这个名字,就可以想象得到成本。 一年到头,普通百姓哪怕自己地里产出的米都吃不上几口,要拿去换成更低廉的粗粮来吃,更别说比大米价钱更高的糯米了。 除了城墙、宫墙、行宫、皇室陵墓等地方外,其他人家几乎很少用这个东西来建房子,勋贵人家哪怕真的有这个钱,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拿来建,很容易被人盯上寻到错处。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只要说大兴土木,就有一群臣子站出来劝说劳民伤财,阻止的原因。 而普通百姓人家,用的夯土墙,建起来不仅麻烦,遇到下雨还容易脱落、倒塌,维护起来也麻烦。 如果真的如王学洲折子中所言的这个水泥真的能做成,不敢想以后得省下来多少钱。 再如果将这些东西卖出去····大概未来十年都不用发愁国库空虚了。 龚延强自按下激动的心情,他冷静地说道: “兹事体大,你说的这个东西没见到之前,我不能上报,陛下面前不容信口开河,你至少也要让我见到东西,我才好说。这样,你缺什么东西和我说,我们先把这个东西弄出来看看,心中有了具体的样子,我才好给陛下描述。” 单凭想象,他根本无法想象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大人说的是,这个问题下官也有考虑,已经做出来用在了下官的家中,您要是方便的话,可以移步随下官回去看一看。” 这种事自然不能空口无凭全凭想象提议,听到龚延的话,他顺势邀请。 龚延一听:“哪还等什么?走!” 走到门口时遇到了找他来汇报事情的侍郎,龚延一巴掌将人推至一边:“天塌下来你也得给我等着。” 王学洲没想到这老头还是急性子的,听他一说,竟然一点都等不了,拽着他直接上了龚家的马车要去王家。 一路上龚延抱怨的说道:“你家怎么住这么远?就不能买个近点的宅子?” 王学洲看着他:“没钱。” 龚延脸上的不悦瞬间消失,话一转弯:“年轻人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还是多走路好,锻炼身体。” 到了王家门口,龚延不等自家随从给他掀车帘放脚凳,自己直接跳了下去,惹得一旁的随从看着吃惊地张大了嘴。 动作如此麻利,老爷还真是···老当益壮。 “快开门!” 龚延上前拍了下门,束手而立,门房老吴皱眉刚想问此人是谁,竟然如此没有礼貌,就看到了身后的王学洲,连忙将门打开。 龚延毫不客气的率先进门四处打量,一点也不见外。 王承志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咦?儿子,你怎么跟这个老哥一起回来了?不干活了?” 龚延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打量了一眼王承志,暗忖此人倒是会说话。 “爹,这是我们户部的尚书大人。” 王承志点头,十分平淡的‘哦’了一声:“你们这是干啥呢?” “我们上次烧过的粉不是还有一点吗?我要用!您帮我拿过来,我和这位大人说一说情况。” 王承志扭头就去拿东西去了,王学洲拉着龚延走到院子里的一角墙根,指着地上的一小块被水泥硬化过的地方说道:“这就是水泥铺出来的。” 龚延立马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就这灰不灰,黑不黑的东西,就是水泥?” “是的。” 龚延感觉触感有些像石头,但和石头又不同,按着挺硬的。 “找块砖头或者石头来,让我试试这个硬度。” 王学洲在院子中一扫,就找到了龚延要的东西。 龚延用砖头和石头轮流试了,毫发无损。 他逐渐的兴奋起来,又让王学洲拿菜刀来试,砍的太过用力,菜刀崩出个豁口来。 又让王学洲端来一大盆水往上面浇,自己撅着个屁股趴在地上看土地和水泥相连的缝隙里有没有水。 王承志在一边看的心底感慨。 京里的人平日里出门一个个看起来高贵不可侵犯的,这其实跟他们也没啥区别嘛! “您老放心,我们都看过好几遍了,不漏水!我家孩子说了,这东西能维持十几到二十年不腐。” 龚延起身,双眼明亮的看着他:“东西呢?” 王承志递过去:“这可是我家孩子辛辛苦苦试了好久弄出来的,就这么一点点儿,您要小心!” 龚延伸手往小罐子里掏了一把,一手灰色的粉末,他松手又放了回去。 “走走走!跟我进宫去!” 龚延也顾不上洗手,抓起王学洲就往外冲。 王承志看的大跌眼镜,小声念叨着:“这当官的年纪一把也不见稳重,瞅着还没我儿子镇定····” 尽管当初他看到儿子弄出来的东西啧啧称奇了好久,可这会儿也不影响他鄙视其他人。 龚延是个行动派,拿到了东西后,立马坐不住了,风风火火的往宫里赶。 仁武帝刚决定去后宫放松一下,随便挑了一个妃子的住处过去。 温香软玉在怀,气氛暧昧旖旎,他的爱妃正倚在怀中,手中拿了个话本正准备给他念。 “陛下,弘德殿那边传来消息,龚尚书有急事要见您。” 旖旎的气氛戛然而止,爱妃脸上的柔情似水僵在了脸上,仁武帝一把将爱妃推到了一边站起身:“他可真会挑时间,哼!” 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一个眼神都没给身后脸色难看的后妃。 看着他离开,如妃怒气冲冲的对着身边伺候的宫人吩咐道:“去打听打听,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坏我好事!” 不长眼·龚·激动延,此刻正捧着小罐子暗含兴奋的对着王学洲说道:“等下你就将这个东西如何制作,用途都有什么,原材料都有哪些等等说给陛下知道吗?” “老夫向来爱才,自然不会眼看着子仁被埋没了,这是特意给你露脸的机会,你得珍惜啊!” 第289章 这么草率吗 这个东西龚延了解不深,又担心自己说不清楚,到时候陛下肯定还要亲自召见王学洲。 还不如他直接将人带来,这样既能给下属一个提点之恩,又能让陛下了解到他不是一位抢下属功劳的人,品行高洁,大公无私,是个一心只为陛下考虑的臣子。 王学洲听到龚延这样说,心中确实暖暖的:“大人对下官的提携之恩,没齿难忘。” 龚延听完,心中顿时舒坦多了。 两人站在殿外等了两刻钟,终于等来了仁武帝的召见。 龚延先捧着小罐子跟在内侍的后面进了殿内,王学洲在外等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才被召见。 进门行完礼,就听到龚延说道:“这些东西臣了解的不如王主事,就由他来给陛下详细讲解。” 说完龚延冲王学洲递了一个眼色。 “回陛下,这个名为水泥的东西原材料是用石灰石、黏土、以及一些矿渣、石膏就可成,关于这点,臣也有话要说!” “除了石灰石和石膏这种需求量比较大的原材料,其他的东西都有替代品,可以将城外或者周围生产陶土器、陶缸、陶盆等小作坊废弃的瑕疵品收集起来用,这样经过煅烧后的黏土用起来效果更好。” “至于矿渣之类的,咱们工部制作铁器的作坊,那些废渣废料刚好全都可以利用,如果想要效果更好一点,能有铁粉或者煤粉就更好了。” “水泥不仅可以用于硬化地面,也可以作为一种粘合的东西,将砖头、玉石、大理石牢牢的粘合到一起,防火防潮······” 王学洲先是将东西详细的介绍了一下,然后说起利用这个赚钱的计划。 一开始自然是物以稀为贵,先造出来一批用于给宫里的房子加固,将宫里的边边角角全都铺上水泥,硬化了地面给大臣们看。 等有人好奇的询问时,再‘不经意’的透露出,这东西是宫里制作出来的新东西,再利用‘陛下都说好’的噱头卖给宗亲或者勋贵人家。 等勋贵人家将第一批大价钱买走,再逐渐的从京城扩展到其他地方的富豪乡绅,最后再以低廉的价格,卖给百姓。 “过几个月就该过年了,到时候肯定有外地的官员回京述职,等他们回京看到这个东西,再趁机宣传一下,到时候各州府手里宽裕的肯定会想办法定一批,这钱不就···” 仁武帝听得心中激动。 好哇!好极了! 光明正大从勋贵和宗亲手中拿钱的机会来了! 历来只有从国库里面花钱出去养宗室的,万没想到竟然可以从宗室里面光明正大往外薅钱的,只要想想仁武帝心头就一片火热。 而且有了这个东西,城墙、边防、宫殿、王府、修路、修桥···等等,每年就不用耗费大量钱财维护了,岂不是可以为国库省下来一大笔钱? 一边省,一边赚···以后还需要愁钱吗? 想的再远一些,如果这些便宜的材料真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到时候百姓们也能用上,他的名声岂不是比先皇还要响亮? 将来史书上,也要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要稍微一想,仁武帝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好!王爱卿果然不愧是朕一手提拔的!我听龚尚书说你家中已经用上了?高祥!去给朕准备一套衣裳,朕要出宫,亲自去看一看!” 换成别的皇帝可能会坐在宫里等着手下的臣子将东西奉上,然后在臣子的请求下,勉强看一眼。 可仁武帝不是,有了东西他就要立马看见,然后做决定。 皇帝要出宫这事,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也确实挺···不同寻常的。 至少在仁武帝之前,还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仁武帝出宫也不是第一次了,更何况这次出宫是干正事,所以龚延和高祥接受良好,也没劝。 王学洲倒是吃了一惊。 这么草率吗?! 据他所知,做皇帝的为了自身安全和保持皇权的神秘性,几乎没有出宫的。 可看着龚尚书和高祥都没有劝的意思,王学洲也闭了嘴。 高祥很快就安排好了,在锦衣卫忙的昏天黑地的周明礼也被叫来随行,一行人这才出宫赶往王家。 “爱卿不必紧张,就当朕这是串门儿就行,等下也不必兴师动众的嚷嚷着让人行礼,这样就不美了。” 说是这样说,可王学洲还是不放心,他得提前给自己爹娘要个保证。 他面有为难之色:“臣爹娘之前一直生活在乡下,行事说话随意惯了,虽说有陛下赐下来的嬷嬷教导,可时日尚短,臣怕他们冒犯了陛下····” 仁武帝心情正好,闻言摆摆手:“无妨,如果真有什么不妥的,朕··哦,我恕他们无罪。” 得了准话,王学洲放松了一点。 到了家门口,王学洲连忙敲开家门,等仁武帝下马车后,请他先行。 刚踏进门,就看到王承志端着碗哧溜着面条过来了。 “儿子,你咋又回来了?这一天天的到处跑可怎么行?爹不是说了让你努力干活?” 说完他突然扫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唉哟我的天!是儿子的夫子! 太失礼了。 王成志连忙放下手,将碗背到身后,一本正经:“请进。” “咳咳,爹,上午过来的是儿子的上峰,这位是··儿子上峰家的亲戚,专门过来看水泥的。” 王承志一把将碗塞进老吴手中,热情的带着人往院子角落去:“各位老爷尽管看!我儿子搞出来的这个东西,你们之前肯定没见过!好用的很!” 仁武帝打量了一眼这座院子,又看了几眼王承志,这才将视线放到了地上的一角。 “拿东西来试试效果。” 仁武帝隐含激动的吩咐一声。 上午龚延用过的东西就在一边,听到这话,他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再来一遍。 王承志连忙制止:“您拿笔的手怎么能干这个?这粗活儿让我来!” 说着他一把抢过一旁的砖石,学着龚延的样子哐哐上去给了水泥地几下,然后用手一擦砸过的地方。 “看见没有?硬的勒!一点事儿没有!” 仁武帝被高祥护着,蹲下身子用手触碰了一下,有些意外这个手感,“看着像是粉一样的东西,用到地面上,竟然变的这么硬?” “那可不!当初我眼珠子都差点瞪掉,谁能想到呢!也不枉我儿子又写又画又翻书,弄了好几天,废了不少材料才做出来!你就说我儿子这脑子厉不厉害吧!” 逮住机会,王承志就极力的吹嘘着自己孩子。 第290章 要脸还是要饭 王学洲脸色微红。 平时这个时候他还能和他爹一起互吹,可今日这么多大人又是陛下面前,他听着突然之间有些脚趾抠地,水土不服。 他走过去扯了扯王承志的袖子:“别夸了爹,这世上厉害的人多了。” “孩子害羞了,嘿嘿,没事,爹说的是实话,又不是瞎吹的,这位老爷,您就说这东西之前您是不是没见过?这东西不仅硬,还防火防水呢!您且瞧着!” 王承志兴致勃勃的又是点火,又是浇水,极力的证明着自己儿子做出来的东西是好东西。 仁武帝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动作,高祥跟在王承志身边,随着他的动作检验他说的那些。 “老爷,这、这说的都是真的!” 高祥忍不住吃惊地出声。 他跟着陛下大半辈子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这个东西他还真没见过。 仁武帝的眼神有些幽深,他见了实物之后和之前的想法截然不同。 想到边陲战事不休,仁武帝转身:“走吧,回去!” 王承志在一边有些摸不着头脑,热情的说道:“啊?这就走?家里有饭,不来口?” 唉,这么多领导,他还想再全方位的夸一下自家孩子哩!争取让这些大人明白,他儿子是个有能力的人。 仁武帝转身看着王承志,打量了一眼,笑着说:“王兄养了个好儿子,今日饭就不吃了,改日有空再上门。” 王承志听到终于有人认可他的话了,一拍大腿犹如遇到了知己:“有眼光!我跟你说,我儿子从小到大脑瓜子都灵着哩!唉,可惜你要走了,没空听我说,以后有空过来串门啊!” 龚延、周明礼、高祥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敢让皇帝上门串门的,这真是头一位。 仁武帝笑了起来:“行,有空就来。” ··· 回到宫里,工部尚书、工部侍郎、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全都被仁武帝派去的人先带去王家看了一下,然后召见进宫里。 龚延从激动中回过神,突然就感觉有些不对了。 这人是他们户部的,点子也是户部出的,可这最终要制作的人大概率是工部,受益最深的却是工部和兵部。 突然就有种事情是他们起的头,最终却被人抢了功劳还不带他玩的感觉。 想到这里龚延立马打起了精神。 “东西诸位爱卿已经看过,不必多说,兵部尚书,你觉得此物用在我大乾的几处要塞处如何?能否加固城墙?” 兵部尚书心底激动,面上镇静无比:“可行!目前边塞的城墙使用夯土、砖石加上糯米砂浆组成,虽然也够结实,但每年都需要修葺,尤其是遇到战事,一旦损坏就要耗费许多人力和财力去修,每年这方面的支出就是一大笔。这个名为水泥的东西虽然制作起来便宜,但是硬度却不差什么。” “好!” 仁武帝欣喜:“工部的人也看了,觉得此事可行?” 工部尚书面容严肃:“此物利国利民,功在千秋,我们工部就是遇到再多困难,也会想办法克服!绝不会辜负陛下,辜负边疆的战士们!” 仁武帝听得龙颜大悦,开始和人商量起这件事怎么落实起来。 王学洲这会儿捂着呱呱叫的肚子,脑中不停地想象着各种美食来画饼充饥。 仁武帝看到他的动作,恍然发觉自己也饥肠辘辘,连忙让人准备了一些简单的膳食和大臣们共进午饭。 每人面前一张食案,一碗米饭两样菜,王学洲看到饭什么都忘了。 饿到极致,要么一口气吃饱,要么就不吃,等饿过头。 可一碗饭下肚食欲全开,胃里疯狂的叫嚣着吃吃吃,却戛然而止的状态是最难受的。 王学洲看着空空的饭碗,有些惆怅。 “王爱卿没吃饱的话,可以唤人再要。” 对于王学洲,仁武帝还是分出了一分心神来关注。 其他人的眼神也投了过来。 要脸,还是要饭? 思考不过一秒钟,王学洲就露出一抹笑容:“多谢陛下体恤,臣没吃饱,还想要三碗饭!” 仁武帝一摆手,就有人下去端饭去了。 工部尚书含笑看着王学洲:“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好,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龚延警铃大作:“自然如此,也是我当初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王主事的不同,这才厚颜求陛下将人要到了我们户部干活,当初那么多人都说我和陛下坏了规矩,现在想来,分明是陛下高瞻远瞩,英明无双!” 工部尚书笑吟吟:“毕竟王主事实在是面嫩,大家对他多有误解实乃人之常情,龚大人心胸应该宽阔一些,不要总是旧事重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 龚延暗叫不好! 他冷哼一声:“我可不是那等迂腐肤浅之人,有才不在年少,以年龄来论英雄,简直愚昧至极!和这样的人共事,只怕也是处处受限!” “不错!愚昧至极!简直是门缝里瞧人!” 工部尚书十分认可,一转头面对着仁武帝:“臣恳请陛下,将制作水泥的事交给工部,另调王主事前去协助!臣不会因王主事年纪尚轻便轻视,请陛下准许!” 龚延气的跳脚:“人是我们户部的,东西也是我们户部的人琢磨出来的,你现在把人调走是想撇开我们户部自己干?” “龚大人这话有失偏颇,就是因为东西是王主事琢磨出来的,我们才需要王主事的加入,那叫如虎添翼!也能更快的将东西做出来给边疆的战士们用,这是顶要紧的大事,龚大人该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你们户部的功劳,想要将人扣下来吧?” “我们工部倒是等得,可边塞的战士,却等不得啊!” “岂有此理!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此物是我们户部想出来的,谁也别想抛掉我们!” 龚延气的眼珠子都红了,转头看着仁武帝,满脸委屈的诉苦:“陛下,一开始便是您说要老臣想法子给国库赚钱,咱们户部这才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思考这事,臣老脸都不要了,整日里逼着王主事想法子想法子,这才终于想出办法!您不能这样对我们户部啊!” “现在法子琢磨出来了,人您给调走了,这不是过河拆桥吗?我们户部上下也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养,这样,以后谁还敢为国库考虑?” 谁都知道这件事如果真的做成大功一件,现在想撇下他们户部自己搞? 做梦! 第291章 两不耽误 仁武帝其实是想直接把王学洲调去工部的。 这也没办法嘛! 东西是王爱卿想出来的,那当然得他亲自盯着这事办下来。 可看着龚延眼神带着三分悲愤、三分愤怒、三分委屈,一分被伤到的样子,他这话也不好轻易说出口了。 做皇帝的也不是事事都能任性。 真寒了老臣的心,就不好了。 王学洲在他们争执的工夫,又干了三碗饭下去,边扒饭边听得起劲儿。 心中隐隐还生出了几分爽感。 不愧是他!走到哪都是被人争抢的对象。 嗐,也怪他魅力太大,这也没办法的事儿。 “你们户部除了算钱还能干啥?知道怎么丈量地面、怎么修路、修桥、盖房子吗?知道怎么选址看风水吗?知道怎么准备料子、需要什么匠人吗?知道施工的时候怎么能避免出事吗?” “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可我们知道!此物虽然是你们户部琢磨出来的,但最终不还是要我们工部落实?我们倒是想带你们一起,怎么带?用算盘珠子造?!” 六部之中,工部向来地位最低,往常商量事情的时候,工部尚书向来不怎么发表意见,只等大家最后吵出一个结果来,他随大流就行了。 可今日这事和他们工部息息相关,就别怪他出言争取了。 龚延瞪大眼睛:“好你个毛小羊!果然是内里藏奸!之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现在终于暴露本性了!你就是想抢功!” 工部尚书毛玠,乳名叫小羊,如今已经年过四十有余,自从成年后,就没人敢这么叫他了,此时听到龚延直呼他小名,气的脸色涨红: “龚大人!本官敬你是长辈,不曾说什么过分的话,你这样揭底儿简直是小人行径!难怪背后人家都叫你龚老抠儿!” 龚延跳脚,撸起袖子就要上手:“毛小羊,我看你是想翻天了!回去我就去找你爹!我要看看他怎么教养的孩子!目无尊长!” 其他人各拦着两人,毛玠伸着脖子气的直甩袖子:“朝堂之上无辈分,大家都是尚书,明明是你先揭我短,也不怪我揭你短!” “你说我们只会算钱那话是狗嘴里吐出来的?我也不说废话,这事是我们户部的,我们确实不懂你们工部的那些什么盖房子之类的东西,但你们也不见得懂多少,不过是手下有一批能工巧匠而已!把你们工部的匠人给我们,这水泥作坊,我们户部自己干!” 龚延气呼呼的瞪他一眼,看向仁武帝:“我们户部最擅长钱财之事,利用好此事,定能让国库再上一层楼!” 毛玠不高兴了:“你们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用的明白那些匠人吗?到时候瞎指挥,事情做不成浪费时间就招笑了!我话就放在这里,此事除了我们工部,其他部干不成!” 毛玠身后的两个侍郎立马出声帮腔,从利弊和经验出发,要将此事揽过去。 兵部尚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纠结。 户部掌管着他们钱粮,他不敢得罪狠了。 可这事非工部不可,早点确定下来,他们兵部也早跟着用上啊! 眼看着两个大臣再说下去就要翻脸互喷,这场商讨国事的会议就要变成泼妇骂街,仁武帝赶紧出来打圆场。 “咳咳,朕看,要不这样,问问王爱卿吧!” …… 好的很,这个皮球到底是踢到了他这里。 王学洲不能再坐在一边看好戏。 于是他施施然起身,面对着两双隐含杀气的眸子,他苦恼的挠了挠头。 “陛下,臣··臣胆子小,看着两个大人有些害怕,他们都比微臣职位高,臣不敢得罪。” “····” 仁武帝心说,有时候有些话可以放在心里,倒也不必都说出来。 龚延和毛玠听到这话,全都紧紧的盯着王学洲,只听他又说: “要不这样!您说要不要从户部拉几个人,从工部拉几个人出来,成立一个新的队伍,专门负责这一块儿,这样的制作的人有了,赚钱的人也有了,两不耽误。” 话音落下,毛玠率先反对:“这怎么能行?!我们工部人都是现成的,作坊什么的全都可以立马开始动手做,你说的这个,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更何况,成立一个新的队伍,那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不值当!” 龚延倒是没说话。 他们户部没有工人,也没有作坊,此事已经落了工部一成,不过如果王主事说的能够办到,他们户部却能跟着掺一脚··· 想到这里他看向王学洲的眼神立马柔和。 “我觉得这个建议,十分可行!毕竟这东西只是现阶段做出来先给边塞和宫里用,后期那可是要赚钱的,说到底这控制成本、计算这中间的利润还得我们户部来。” 王学洲见仁武帝陷入了沉思,兵部的人不好站队,于是再次开口:“陛下!微臣倒没有想太多,就是从各部门抽调出一批人,找个地方先把作坊拉起来,跟草班子似的先干着,先把东西做出来,咱再说其他。” 仁武帝听完,立马拍板:“去把吏部尚书、方阁老给朕叫来商量要事!” ····· 整整一大天,王学洲混在一群位高权重的大佬之间,瑟瑟发抖的听着他们互喷揭短,和角落里的起居郎对视了好几眼,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吵完事情终于定了下来。 这个名为水泥厂,由工部和户部联手打造,直属皇帝管辖,最高不过五品官的部门,就这么成立了。 然而除了最高领导——陛下之外,还空无一人。 就这么荒诞又草率。 仁武帝将原本属于工部,现在已经废弃的一处石料作坊拿出来,作为水泥厂的办公所在,至于人员…… 第292章 夹心饼干 官员的配置着实令人头痛。 搞作坊的事拍板定下来了,但是从部门里调出谁、让谁去这个问题又吵翻了天。 各自部门自己吵,吵完和别的部吵,完事还要和吏部吵。 眼看着外面天都黑了,仁武帝一拍桌子力压众议,定下了司礼监正五品监丞岳游,来统掌全局。 王学洲这个户部的六品主事作为副手来协助岳游,至于其他人员,就由吏部栓选,将名单交由陛下过目后确认。 另,王学洲这个主事,给了每日准许上朝的荣耀。 虽然这个荣耀王学洲不是很想要。 但这里没有他拒绝的权利。 走出养心殿,王学洲看着漆黑的夜幕,忍不住长叹。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啊! 第二天一觉睡醒,等着上朝的文官里,赫然发现多了一个人。 王学洲双眼无神,生无可恋的被石明叫醒。 在张氏的关切和王承志热切的眼神中,不过寅时就站到了午门前,等待上朝。 造孽啊! 众所周知,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是需要多睡觉的,不睡觉如何长身高? 可他竟然凌晨三点起来上班,天理何在?公道何在?身高何在? 真想告皇帝一个虐待童工的罪行。 户部的人以龚延为首,看到王学洲,龚延笑眯眯的招手:“快过来,咱们户部的人自然要站在咱们户部的队伍中。” 王学洲慢吞吞的朝着户部的队伍挪去,一群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紧张。 昨日从宫里结束的时候已经太晚,龚延还没来得及将消息通知给他们。 此时看到王学洲竟然来上朝,几人不免紧张的问道:“王主事难不成又有事要参?” 尚新文寻思着自己最近也没怎么给王主事看账本啊! 不会吧?不能吧? 可见上次王学洲参人那一幕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王学洲摇头:“下官是来上朝的。” 一群人脑袋上顶着个问号,看向了龚尚书。 龚延招招手,一群脑袋凑到了一起,衬得格外显眼。 王学洲站在外面看着,莫名有种自己被抛弃的感觉,有些萧瑟。 “你看,你这么尽心的为他们,结果谈事情的时候还不是被抛到了一边,你说你瞎提什么建议?等今日上了早朝,你肯定要被提出来鞭笞。” 工部尚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在王学洲的耳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因为他们在说昨日的事情,下官已经知道了。多谢毛大人提点下官,等会上朝如果大人方便,还请为下官美言几句。” 毛玠震惊又诧异的看向王学洲。 他完全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打蛇随棍上,脸皮又厚的性子。 他们什么交情?就敢求他说好话? “嘿,你这上下牙一碰就敢求本官做事,脸皮怪厚的。” 王学洲露出一抹憨笑:“顺口的事,不费什么工夫。” 毛玠顿时被噎的直瞪眼:“本官欣赏你,昨日里这才想将你要到工部去,你为何不去?” 王学洲看了一眼龚延,又看了一眼毛玠,脸色为难:“下官出身微寒,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毛玠眉毛狠狠一跳。 隐隐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哦,就是上次这小子参马家对着皇帝哭诉时说的,出身微寒。 毛玠拧眉:“说话就说话,你提出身做什么?搞的本官好像仗势欺人似的。” 王学洲不说话,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他。 毛玠气的鼻子传出两道粗气:“本官要是欺负你,岂有你站这里的机会?你把我工部的美事给搅黄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毛尚书这是作甚?!” 龚延扭头就看到毛玠站在王学洲身边,顿时跟老鹰护小鸡似的将人拉到他身后,警惕的看着毛玠。 “我能干啥?说两句话也不行?实在不放心,龚大人将人揣进兜里别放出来了。” 龚延正要回嘴,就听见鼓声响起。 他和毛玠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正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一脸肃穆的随着队伍进门。 王学洲还是第一次参加大乾朝的朝会,缀在队尾好奇的抬起头准备观察一下,脑袋刚抬起,就和一名锦衣卫锐利的眼神对视上了。 停顿了两秒,王学洲视线平滑到一边,将脑袋低了下去。 尼玛···看一下都不行啊! 午门的正门自然是不开的,文官和武官分别从两旁的角门鱼贯而入,顺着广场两边的道路拾阶而上。 到了金銮殿稍等片刻,仁武帝便精神抖擞的来了。 听到高祥的那句‘陛下驾到!’ 一群人跪地拜见。 因为不是大朝会,所以规矩没有那么繁琐,王学洲站在靠近门边儿的位置,前面是放置了冰块凉爽的殿内,后背是外面灼热的空气,一时间觉得自己跟个夹心饼干似的。 王学洲第一次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听着其他人向仁武帝汇报工作,他强忍住打哈欠的动作,悄悄观察其他人的表情。 他就不信了,凌晨三点起来上班,这些人就没一个犯瞌睡的。 仔细观察了许久,他才在自己身边一位站的笔挺,双目微瞌的人身上发现了异样。 好家伙,站的那么笔挺,面容那么肃穆,眼睛睁着一半,竟然睡了! 微微的鼾声响起,不是他一直盯着人观察,还听不清呢! 这绝对是老油条了。 王学洲悟了,睡觉这功夫,得练! “王主事何在!” 一声暴喝让王学洲瞬间一个激灵,什么心思全无。 只见前面的人全都扭头往后面看,王学洲下意识的跟随着他们的动作一起扭头往后看···向大殿外。 迟钝了几秒钟,王学洲才僵硬转回头,意识到刚才那声暴喝叫的是自己。 所有人的眼神都汇聚在他身上,王学洲出列上前:“下官在……” “此子入职不过半年,如何能堪当重任?陛下当慎重考虑,选择有经验有资历之人委以重任,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说的就是·····” 王学洲刚才出神太久,这会儿听了一下才明白,原来是水泥厂这事今日被拿到朝堂上来讨论了。 昨日里王学洲的建议给了仁武帝灵感,让他一拍脑门便做下了水泥厂由他掌管这个决定。 决定虽然草率,但是他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觉得合适。 但有人就不高兴了。 第293章 这小子将人给气死啦 就是因为这个水泥厂太过特殊,虽然品级不高,但竟然给了直接面圣的权利,而且,还是宫里的司礼监太监统管? 这简直有失体统! 也让人心有不悦。 明摆着的一块大肥肉,给阉人管理算怎么回事? 一群人不敢明着忤逆皇帝,就盯上了王学洲。 所以他被拉到了最前面,开始被人痛斥。 王学洲周围站了好几个人,轮流对他进行唾沫洗礼。 尽管全程没有一个脏字,但是王学洲依然觉得他们骂的很脏。 从他这个人的身高长相,家世背景,骂到了他的年纪和才华。 而且最让他憋闷的是,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骂出经验了,一张嘴简直滔滔不绝,几人之间还懂得互相配合,这个累了抛下话头给另一个人下场,完全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毕竟年轻面皮嫩,王学洲觉得自己能忍两刻钟,已经是忍气功夫很到家了。 可对方不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有种越说越上头,越说越觉得自己牛逼,想要涉及他父母,骑在他头上拉屎的意思。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干了!掀桌! (╯‵□′)╯︵┻━┻ 就在对方换气的功夫,他瞅准机会开始反击。 “这位大人说我年纪轻轻干不了什么大事?这话说的着实没有道理!我年纪轻轻就和诸位大人站在一起,难道该反思的不是诸位吗?不知道您这个年纪在做什么?您家里的儿子、孙子这个年纪又是在干什么?有我好看有我这么优秀吗?” “我年纪轻轻就琢磨出了水泥这样利国利民的东西,不知大人这个年纪除了一张嘴皮之外可有想出什么真正的好东西来?” “朝堂之上无辈份,恕下官冒昧,要以年纪来论高低,那这最前面站的,应该是宫里金水河里面的乌龟老王八!” “噗——” 有些口干正端了茶水喝的仁武帝听到这话,实在是没控制住,喷了出来。 这个简直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接二连三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些人强迫自己抿着嘴唇不要笑出声来,面容有些扭曲。 有的人嘴角颤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有的人肩膀一抖一抖,疯狂的掐着自己试图冷静下来。 高祥努力的绷着嘴角连忙拿来帕子给仁武帝擦拭。 几位皇子就毫无顾虑,直接笑了起来。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王学洲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另一个人怒目圆瞪,张嘴就要呵斥,王学洲把脸一转,对准了他:“还有这位大人,您说下官一介农家子,怎么可能懂得这么多,说不定是背后有人教下官这么干的,为的就是欺骗陛下等等。” “下官家中祖上三代清白,这些信息全都有迹可查,当初科举的时候家世也是经过审查的,大人如果有质疑可去查问,农家子怎么了?身为农家子我还挺自豪的,不是我们这些农家百姓交税,各位大人的俸禄哪里来?身上的这身官服哪里来?” “吃了用了反过头来瞧不起我们农家百姓不该懂这么多,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如此行径,下官这种读了多年圣贤书的人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就是不知道为何大人能如此理直气壮。” “要说我背后有人,那也是陛下!陛下对下官的知遇之恩,下官深藏心间!这才自入职以后就兢兢业业,不管将臣送到何处去做事,臣都从不懈怠!微臣心中对陛下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洪水,天地可鉴!” “欺骗更是无稽之谈!难不成你们以为陛下跟你们似的,听我这么嘴皮子一碰就做了决定?” “那是见到了我做的实物!识实物者为俊杰,陛下这等俊杰岂是你们这样眼皮子浅薄之人能够置喙的?简直不知所谓!” 被他数落的人指着他,胸口上下起伏:“你····你——” 说完他翻着白眼直挺挺的倒下。 他身旁的人连忙伸手接住,感觉到对方身子的僵直,他颤巍巍的身手放在对方的鼻翼下,惊骇的大哭:“陛下!这小子将人给气死啦!!!!” 什么? 王学洲大惊。 这老头骂人的时候精神矍铄,甚至还想跳起来揍他,怎么被他反唇相讥几句,就嘎了? 那不行,这可不行! 他撸起袖子,一把将哭喊的人扯到一边,冲上去对着倒在地上的人左右开弓,然后狠狠的掐住对方的人中。 仁武帝也站起身:“快快喊太医!” 一群人围在这里,朝阳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只见那‘死了的’大人,被王学洲又抽又掐之后,缓缓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到了王学洲那张‘刻薄’的脸,白眼一翻,又想晕了。 王学洲大喝:“再晕我还抽!” 对方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顿时气的身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着起身,一把将王学洲推到了一边去,呜咽着哭了起来。 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老臣遭此羞辱!不想活了,呜呜呜……” 早朝在一阵乱糟糟中匆匆结束,太医被锦衣卫裹挟着像是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王学洲又又出名了。 能把都察院的人给骂到倒地不起的,真乃神人也! 朝堂上的消息很快就闹的人尽皆知,王学洲这会儿却被仁武帝给私自留了下来,旁边跟着的还有一位面容白皙,身材瘦削高挑的太监。 “这件事至关重要,朕很重视,不想让它成为其他家族争权夺势的牺牲品,所以这才交给你和岳游两人管理,万不可让朕失望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岳游立马上前表功:“陛下放心,奴才定当尽心协力!为陛下鞍前马后。” 等他说完,王学洲郑重道:“臣一定会做好自己的事情。” 仁武帝点头:“人员选定这块,除了吏部铨选之外,如果王爱卿有用的顺手的,去吏部提交名单,交由朕一并过目,不过朕提醒你,人员选定你一定要慎之又慎,事情办好了,大功一件,办砸了,朕拿你们是问!” “臣遵命!” 岳游和王学洲异口同声。 出了宫,两人站在宫门口相顾无言。 “王大人,接下来干啥?” 岳游双手抄袖,看起来十分光棍。 …… 不是,咱俩到底谁是领导? 第294章 自己人办事就是快 这么想着,王学洲也委婉道:“下官乃是副手,只听大人安排就是。” “此话差矣,这事是王大人提议一手促成的,自然该王大人来安排,咱家一向随和,王大人看着安排便是,咱家不能坏了王大人的节奏。” “·····” 随和这词是这么用的吗?啊? 大家都是刚开始干,他有什么节奏?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这太极打的就是好。 沉默了一下,王学洲询问道:“要不咱们先去看看场地?” 岳游从善如流:“是极是极,得先去看看地方长什么样。” 王学洲再次无语了,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以后不会是个甩手掌柜吧? 岳游招呼着王学洲上了他的马车,外面有小太监直接将车朝着那处废弃的石料作坊去,也让王学洲省去了打听地址的功夫。 地址就在城东,位置虽然在城内,但有些偏僻。 不过作为作坊来说,僻静一些的位置刚好合适。 两人到了地方,跟在岳游身边的小太监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上前去把大门打开了。 王学洲看着瞬间觉得这个上司靠谱了不少。 小太监将大门打开,王学洲和岳游两人站在门口,迟迟抬不起脚进门。 入眼的就是一片荒草地,一片郁郁葱葱长得快有一人高。 入门处的台阶前,一丛野草正肆意的疯长着,草枝恨不得伸到大门外。 破败、荒凉、乱七八糟,这就是他们水泥厂的办事处? 王学洲战术性后退,却见到一旁的岳游动作比他还快,一脸风轻云淡的转身:“王大人,咱家突然想到还有一些东西忘记带了,需要回去取一下,就麻烦王大人先把这里整理一下了。” 岳游说完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然后不等王学洲回答,光速上了马车扬长而去,留下被扬了一脸尘土的王学洲站在原地。 被对方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给弄得愣了半天才回神的王学洲,这会才缓缓的吐出一句: “····草!”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感叹作坊的破败,还是在感叹他这位上司摸鱼的功夫了得。 他这也算看明白了。 这位‘统掌全局’的人,估计以后唯一需要干的事情就是进宫找陛下汇报他的工作进展了。 这哪是给他找了一位领导,这分明是给他上了一层紧箍咒! 看来以后干事的人还是他。 叹了口气,王学洲捡起被扔在一边还插着钥匙的锁头,踏了进去。 这座作坊看上去已经荒废许久,走进门是个大院子,但是显然这个大院子已经被无数荒草被占满了,透过这片荒草地,隐约可见里面有几处房顶,可他根本无处下脚。 王学洲转身干脆利落的关门,上锁。 地方看过了,下一步就是找人干活。 难不成这些杂草让他自己干啊? 他晃悠着回到了户部,一路上见到他的同僚脸上都带着友善的笑意。 “子仁这是回来了?” “一日不见,王大人看上去风采逼人,更显丰神俊朗了。” 王学洲笑着回应同僚,转过身摸着脸有些莫名其妙。 知道他人缘好,但魅力已经大到这个程度了吗? 不怎么熟的同僚见面都赞不绝口。 有时候魅力太大,也令人烦恼啊! 看着他长吁短叹的离开,刚才打招呼的两名同僚压低了声音对视一眼。 “我刚才表现的没问题吧?” “非常完美,亲切又不失风度,没有谄媚之态,分寸拿捏的十分到位。我呢?” “也很好,夸赞之语发自肺腑,十分诚挚。” 两人满意点头,等走远了才恢复正常音调。 “这小子那嘴太毒了,听说那大人差点被骂的撞柱,最后被朝上的大人们给拦住了,这才避免了血溅当场。” “唉,我听咱们户部的人说,要调人去那什么水泥厂,要是你我被调去,到了他手下做事可咋办?你说能不能看在大家都是户部同僚的份上,求他嘴下留情······” 找人的事情王学洲不急,回到度支司第一件事,他沉思着写了一份文书出来。 身在户部哪能没点便利呢对吧? 他们水泥厂一穷二白,什么都缺,自然要趁着这个功夫,先申请点启动资金,他直接拿着去找郎中、侍郎或者尚书大人批就行了。 写完他提着东西就去找尚新文审批去了。 吴主事和陆主事对视一眼,努了努嘴。 “你怎么想?要不要去水泥厂?听人说以后那里油水很足。” “那也是以后,现在能不能拉起来都难说,听说京中好几家勋贵,还有宗室的人都想插手,现在是陛下在压着,又需要王主事,所以那些人才能按捺住,等王主事将东西做出来,到时候摘桃子的人说不定也到了。” “跟着王主事,前路未卜啊!而且,在户部咱们好歹是平级,到了那里就是手下了,你说这···多尴尬?” 听到了陆主事的话,吴主事立马歇了心思。 他们户部也不差,他们俩确实没必要冒着风险去搏前程。 尚新文的衙房里,他看着王学洲提交上来的文书,忍不住皱眉:“什么都没开始,就先申请一万两银子的支出?” 王学洲苦着一张脸:“您是没瞧见,那石料作坊荒废太久,处处都要打理,一进门那草足足一人高,房子得修葺吧?不修葺怎么做事?另外作坊里要改造出两间锻造房,里面的炉子得要钱吧?烧炭得要钱吧?原材料要钱吧?” “碾磨原材料的工具也要做,得要钱吧?这好歹是成立一间作坊哩!一万两银子已经是下官节省了又节省,再说,这作坊里还有咱户部的人,等以后这赚了钱··是吧?您不能只看眼下掏的,还有以后呀!” 尚新文大手一批,王学洲又拿着去找龚延,同样的说辞来了一遍,龚延拿过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 王学洲心中一乐。 自己人办事就是快。 这事但凡换个部来干,这钱没一两个月都批不下来。 “户部这边得出个名单交给吏部,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盖完章,龚延问他。 人选来的路上王学洲已经想好了。 陛下提醒他的那些话,他明白什么意思。 吏部交上去的名单,肯定多多少少跟其他人有些联系,所以他需要找一些‘自己人’帮他掌控水泥厂。 第295章 你家绝学关我屁事 至于人选··· “曹都吏做事稳重、细心,之前在户部司和我磨合的还不错,将此人给下官吧!其他的人选大人安排便是。” 曹都吏做事认真勤奋,这么多年却没有任何调动,证明此人肯定没什么利害关系,也不是曲意逢迎长袖善舞之人。 对王学洲来说,却是刚好。 他的这点要求,龚延答应的十分痛快。 王学洲拿着审批的条子,没有去金部支钱,毕竟钱拿回去还没地方放呢! 他直接去户部司叫人去了。 曹都吏满头雾水的被叫到跟前,王学洲看着他微微一笑:“我将你调去水泥厂给我做事,你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周围的人眼神全都盯在了曹都吏的身上。 户部司的四名主事还好,但令史和典吏就有些羡慕了。 水泥厂的事情一个上午就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自然有所耳闻。 他们这些官职低微甚至不入流的,缺的就是眼下这个机会啊! 没想到曹都吏什么都没说,就被要走了…… 曹都吏激动的浑身颤抖:“愿意!下官愿意!没有什么不便的地方!” 王学洲看着几名主事嘿嘿一笑:“不好意思了几位,人我就带走了。” 曹都吏立马跟着他往外走去,一路上他心绪起伏不定,一会儿热血沸腾暗自发誓要跟着大人干出一番事业,一会儿眼眶微红认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被人看到了。 等下了马车站在石料作坊前,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王学洲打开大门,他浑身的热血都被一盆水泼凉了。 “咳咳,暂时是破了点,等整理整理就好了,来,这钱你拿着去城中找几个帮工来,将这里整理一下,我再去工部要一些人来干活。” 王学洲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递过去,曹都吏接了过去,他突然又兴奋起来:“大人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一时破败不要紧,下官相信一定能变好的!早晚有一天,我们能在这里闯出一番天地!我这就去找人来!将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想开了,现在越是艰难,他对大人的帮助才越大! 等以后这水泥厂起来了,谁能越过他去? 他可是头一个跟着大人的! 曹都吏斗志昂扬的转身去找人去了。 至于失败,他没想过。 王学洲张了张嘴还是没叫住他。 怎么回事?人怎么突然兴奋起来了?这么变态? 将这件事交给曹都吏,王学洲一身轻松,开始准备拉人将草班子先给干起来。 顶要紧的自然就是工部那些真正制作水泥的人了。 可这件事的难度就有些大了。 有句俗语叫‘金工部,银户部’的说法,说的便是工部的官员收入是比其他部门丰厚的意思。 工部的官员权力不大,但是隐形收入却比任何部门都要高。 工部三个司,名下管理的有琉璃窑、木厂、官车处、措薪厂、船厂、等等作坊,还负责全国的水利、海塘、沟渠、渡船、铸造乐器、祭器等等事宜。 众所周知,搞工程的油水最大。 原本水泥厂这事正常情况下应该还是归于工部名下,只要找出合适的匠人和管理的人负责这一块儿就行。 可因为王学洲的胡乱建议,让仁武帝拍板将这个作坊独立了出去。 你独立就独立吧,偏偏你还要将我们的人给拉走,和户部的人一起干。 有那群整日里和算盘打交道的人在,他们工部还能捞到多少油水? 不过再怎么腹诽,这人还是得他们工部来出,只是比起之前的预想,这个结果让人失望的太多。 虽然不至于一点沾不上,但这个油水少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活可以干,但总归不是那么痛快就是了。 王学洲对这点心知肚明,到了工部遇到的第一个难关就是毛玠。 毛玠听完王学洲说明来意,态度也很温和:“调人这事我知道,不过你也知道咱们工部没闲人,大家手上都有事情要做,一时半会儿的我还没决定好名单,请王主事稍安勿躁,等我们工部商量出人员来,到时候自会将名单提交给吏部。” 言下之意就是,调人这事我们知道,但你等着吧。 这事你就是要挑毛病也挑不出来。 人家也没说不调人给你,人家只是没商量好,让你等着。 十天半个月也是等,一两个月也是等,具体等到什么时候这谁也不知道。 人家态度也很温和,你甚至不能说人家是在拖你。 毛玠说完,就端起茶,意思是送客了。 王学洲看到他端茶,像是没看懂似的,屁股粘在凳子上不动:“这事说起来是陛下亲自盯着的,十分关注,要是拖的时间太久对大家来说都不是好事,您觉得呢?” 毛玠冷笑,小子还是太嫩了。 想拿陛下压他? “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只盯着这一件小事,再说,事情迟迟办不成,那自然是你们水泥厂两名主事的责任,陛下要追究也是你们办事不力,这也怪不到我们工部头上。” 有本事你就去陛下面前告状去,看看到底是陛下觉得你难当大任,还是觉得我们工部不行。 “大人真的要这么为难下官吗?” 毛玠哂笑:“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说为难就是王主事想多了,不是咱们工部不配合,实在是还没商量好,王主事回去再等等吧啊!” 他抬手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茶杯磕在桌面上,声音有些重,毛玠的脸上却看不出分毫不耐,依然和煦。 王学洲叹息一声:“大人,下官家中有家传绝学。” 毛玠皱眉。 你家绝学关我屁事! “以前家父用的时候,下官只觉得羞耻,可如今····” 遇到个上司不管事,合作对象不配合,上面又要追责。 他能怎么办? 只能给大家展示自己的能力了。 王学洲站起身抹把脸,他‘噗通’一声坐在地上,一把抱住毛玠的大腿:“毛~大~人~啊~~!给下官一条活路吧~~~您再这么为难下去,水泥厂就要黄了啊~~~我一家老小还指望着我的俸禄过活,您这样不是逼我们一家过不下去吗?” “今日就将人给了下官吧!不然下官明日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你们毛家,有人问起就说是您老要逼死我们!迫于无奈,我们这才上你们毛家的门!” 第296章 老本行 毛玠表情龟裂。 愣愣的看着王学洲表情正经,语调高昂,声音婉转的撒泼。 是撒泼吧? 他没看错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没有关门,此刻听到王学洲这高昂的喊声,工部的人突然就忙碌了起来,时不时的就要路过毛玠的这间衙房,伸着脖子看情况。 “毛大人!人就给我吧!不然下官就这样不起来了。” 听到王学洲的话,毛玠终于回过了神。 他简直气笑了:“你这是在威胁我?你以为本官怕这个不成?我毛府的门,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天真!” “你不起来拉倒,要蹲也别蹲我们工部!” 说完他站起身,用力的晃了一下腰部,将王学洲抖了下去,“来人,把他给我弄走!” 门外几个典吏走了进来。 王学洲利索的起身,拍拍屁股抖抖衣服,不等人来拉就站了起来。 他又悟了。 撒泼这事,得看对象。 “您相信我,您不会想见到我们一家上你们毛家的门的。” 毛玠嗤之以鼻:“你当本官是吓到的?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小子,你还是太嫩了。” 王学洲点头:“行,您就是不信邪,既然如此,那咱们下了衙见!” 说完王学洲一甩头,不等工部的人过来架他,主动离开了。 毛玠气的甩袖离去:“荒唐!” 他难道还会怕他不成? 工部上下很快就知道了此事。 古在田听说后,感动的泪眼汪汪。 这绝对是兄弟来捞他来了,为了他竟然舍得下脸面,那他也不能差事了! 古在田暗搓搓的开始准备去挖自己提前看好的匠人去了。 王学洲离开了工部之后心情不快。 他脸皮都不要了,竟然不吃这招? 他掉头就回家请老手艺人出手了。 “爹,咱爷俩收拾几件衣服,带上两张草席,等会咱们上门做客去。” 王承志和张氏听到这话一脸懵。 “啊?为啥?上门做客还带草席?这是什么意思?” 王承志看着儿子眉头紧锁,一脸‘你是不是受啥刺激’了的表情。 王学洲气哼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王承志震惊:“这,你们不是一群当官的吗?还能这么干?我倒是无所谓,爹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没皮没脸,可你这样不会被人说吗?” 此刻,王承志对于当官的滤镜碎了个彻底。 继上次一个官老爷撅着屁股趴地上看东西后,他儿子这个当官的竟然··撒泼。 虽说这孩子是自己生的,家学渊源,可用在官场上,怎么看都···· “不怕人说,就怕没人说呢!” 来个人不管是弹劾他也好,还是毛尚书也好,总之他这么年轻,为了陛下这么拼,脸皮啥的都不要了,这形象也是立起来了。 王学洲回到房间,随意的抓了两件衣服往包袱里面一塞,甩到后背上出了房间。 王承志一看这个架势,得! 干就干,老本行了。 石明抽着嘴角:“等着,我也去!” 杨禾拍手:“一起去一起去!” 戚嬷嬷目瞪口呆,至今还没回过神。 “夫人,这样子实在是有些···有些··不成体统,您赶紧劝劝家里的爷们儿。” 戚嬷嬷扯着张氏,吞吞吐吐的劝说。 张氏笑吟吟的拉着嬷嬷转身往厨房里面走:“丢人的事他们干,咱又不干,来,嬷嬷上次说的那什么云片糕怎么做?咱们做点晚些给他们送去·····” 王学洲带着三人就出了门。 所有在京的官员上衙都要经过正阳门,那里自然是重兵把守,王承志、石明和杨禾三人没有牙牌,自然是进不去的。 王学洲将他们留在门口等着,然后自己扛着包袱,亮出牙牌,被守卫检查了包袱里面没有利器后,扛着直奔工部而去。 到了下衙的时间,门口马车、轿子来来往往,但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工部门口的一张草席子吸引了。 “咦?王主事,你这是在做什么?” 有认出王学洲的上前好奇问道。 王学洲盘腿坐在席子上,旁边放着一个包袱:“某正在要人。陛下眼光独到,选了我做水泥厂的副手,可我手里没人,自然只能来工部要人了,可惜····” 他摇头叹气,似是无奈,却不继续说下去了。 支着耳朵听的人顿时抓耳挠腮,可惜啥?你倒是说啊! 毛玠出来了。 他看到王学洲竟然真的不顾脸面带着草席和包袱蹲在工部大门,额角跳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袖子遮脸,加快脚步找到自家马车,正要上去。 就听到身后传来阴魂不散的声音:“毛叔!等等小侄,小侄正要上门打秋风,带小侄一程!” 毛玠听到,走的更快了。 火烧屁股一样直奔马车,上车就赶紧催促马夫甩开鞭子赶车。 王学洲左手拎草席,右手拎包袱,追在马车的旁边跑着:“毛叔,您别走啊!小侄手中的东西有些沉,拿不动了!” 毛玠咆哮着吼道:“别跟我套近乎,要丢人你自去丢去!离我远些!” 听到老爷的声音,外面的马夫着急的给了马屁股一鞭子:“驾!” 这一幕落在了不少人的视线中。 六部的衙门离的不远,此时出来大家都看到了这一幕。 不少人都吃惊的看着王学洲。 当官当到这种地步的,他们真是头次见。 王学洲追了几步追不上也没着急,提着东西慢悠悠的晃着出了正阳门,和另外三人汇合,直接赶往毛家。 他们的屁股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不少小厮、随从。 都是被各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派去的。 毛玠下了马车,黑着脸一张脸进了门:“等会有个姓王的来敲门,不准开!直接让人走!” 门房收到消息立马应了。 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敲门,门房悄悄的打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自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了几张草席子,每一张上面都躺了一个人,周围已经聚了一群看热闹的! 门房立马紧张了起来,将此事报给了管家。 听到这个消息,管家怒气冲冲。 他带了几个身强体壮的护卫出门,对着看上去年纪最长的王承志喝道:“什么人?竟然来我们毛府撒野?” 第297章 谁救了爹? 王承志愣了一下,哭天抢地: “我滴个天爷哩!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毛老爷不给俺一家活路,俺们想着那就来你们毛家活,结果你们不给进门!我们现在躺在大马路上也碍着你们了?” “你们是真欺负人啊!俺们躺大马路上也碍着你们了,天理何在?!” “我家孩子命苦哟!小时候家里穷的挖野菜吃,天天营养不良瘦的跟鸡崽子似的,后来家里条件好一些了,就想着给他送去读书以后不用下地干活了,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做了官哟!得了陛下的看重,给派了差事做。” “结果·····苦哟~~~比黄连还苦哟~~~~~” 王承志和王学洲都十分懂得把握分寸,没说毛尚书到底干什么了,留给人一片遐想的空间。 管家气势汹汹的过来,尴尬又狼狈的离去。 他没想到门口躺着的竟然是官眷···· 这事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了,报给毛玠后,毛玠气的在家里跳脚:“流氓!无耻!不要脸!果然是乡下人!不管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躺多久!怕了他们不成?” 毛夫人又恼又气,但也真怕这事传出去了不好听,忍不住劝道:“老爷,别较这个劲了,他们没皮没脸的,连这种事都豁得出去,咱们只怕真的比不过,要不把事情给他们办了····” “不办!不然以后谁求我办事,到门口一躺我是不是都要应了?他们越这样,我越不办!!” “可,像他们这样豁得出去脸皮的真没有····” 毛玠甩袖离去,他也犯了倔脾气了。 这件事传到仁武帝的耳中时,他正在吃饭,强忍着没喷出饭来,却也笑的止不住: “哈哈哈哈!!!王爱卿一家都是妙人儿!哈哈哈!!” 岳游试探的问道:“奴才要不去找毛尚书说和说和?” 仁武帝嘴角的笑意不断:“让他们自去闹吧!不用理会。” 他要看看谁更胜一筹。 接连五天,每天到了寅时,毛玠只要出门上朝,总是能看到王学洲那张精神抖擞的脸。 反倒是他,眼底的黑色越来越浓。 不仅如此,上朝时遇到同僚,毛玠总要被人调笑几句。 而关于这件事,朝堂上下跟有了默契似的,这么几天朝堂之上竟然无人提起。 毛玠心里这会比黄连还苦。 早知道王家的人这么难缠,他就不招惹了。 他现在如坐针毡,又被架了起来,下不来台了! 他没有王家的脸皮厚,哪怕想认输也抹不开脸去说,就这么僵住了。 王学洲看着毛玠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浓,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和王承志说了一声。 这天,毛玠的马车刚停到家门口,王承志就突然原地晕了过去,手脚时不时的抽搐两下。 王学洲在一边扯着嗓子,声音满是惊慌:“爹,你咋了爹?有没有大夫,谁来救救我爹!” 毛玠被吓的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听到声音对着身边的小厮吼道:“还不快开门把人抬回去看大夫!” 这要是死在自己家门口,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毛管家带着一群人冲出来,二话不说抬起王承志往府里冲,后面还跟着王学洲、石明和杨禾三人。 大夫早已等候,见到人把手往王承志的脉上一搭,眉毛深深的拧到了一起。 沉吟半晌,大夫又换了只手,继续号脉。 旁边的毛玠顿时心凉了半截。 难不成真出事了? “嗯···这个····这位壮士应当是最近吃的太干了,有些上火,腑气郁滞不通而导致有些··大便不畅,多喝水就好。”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王承志此时‘缓缓’的睁开双眼,‘有气无力’的拉着儿子:“这是哪?谁救了爹?” ····· 王家的四个人从毛府出来后,果断收拾东西回家。 “咦?你们怎么走了?不躺了?” 这几日,毛府周围的邻居出门看戏都成了家常便饭,这会儿发现他们居然要走,还有些不舍。 王学洲感激涕零的说道:“我爹待了这么多天身体有些受不住,刚才晕过去了,要不是毛大人好心将我爹带回去救治,我爹就····我们回去了,不给毛大人添麻烦了!” 哎哟? 毛大人大发慈悲啦? 一群小厮精神一振,赶紧回去找一家主子报告消息去了。 随着王学洲离开,第二天,工部调出来的匠人就到了水泥厂的办事处,古在田正在其中。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一点不瞎说。 有钞能力在,原本破败的作坊,里里外外全都被收拾了一遍,看上去也像个样子了。 岳游不在,只有王学洲和曹都吏两人在里面,看上去有些萧瑟。 此时,十几个人站在院子里,眼神直视着王学洲,眼神全都是打量。 正经场合,古在田按下兴奋,一本正经的说道:“下官是工部营缮所所长,应工部调令,前来水泥厂供王主事差遣。” 王学洲扫了一眼人群,看出他们脸上的质疑,他也不在意。 这些手艺人看上去年纪最轻的也有三十多岁了,他们看他这个年纪,自然很容易质疑他会瞎指挥。 “到了这里大家都是同僚,我是这座水泥厂的副手,大家喊我王主事就行,虽然你们都是老手艺人,但是这次咱们要做的东西却是新的,希望大家能够抱着学习的心态,好好的做事。” “只要大家做的好,除了俸禄之外,每个月咱们水泥厂还能还有一笔奖金给大家,可要是不配合,拖慢了咱们整个水泥厂的进度,等着陛下问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学洲说了半天,只有听到‘奖金’的时候才有人端正了神色,此时听他说完,迟疑的问道:“什么是奖金?金子吗?” “是银子,至于这个银子是多少,就看大家如何做了。” 听到是银子,一部分人瞬间失去了兴趣。 古在田却兴致勃勃的问:“每个月都有?” “不错,每个月都有。” ??? 听到这里,一群人精神一震。 他们只顾着想别的,竟然没注意到王主事说的竟然是每个月都有。 “现在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咱们这里所有屋子的房顶检查一下,如果有需要修葺的,就把需要修葺的地方记下来,将需要的材料统计好,交给曹都吏过目并准备东西。” “古都事、曹都吏,你们两个留下,我有事交代你们。” 第298章 让人惊喜 曹都吏殷勤的将两人请到了一处头顶漏洞的大房间内。 没了其他人,古在田也不装了,上前一把拍着王学洲的肩膀:“可真有你的,你昨日里刚回家,今日我们一进衙门,就被打包扔了过来,来的时候,尚书大人还殷殷叮嘱我们好好做事,不能懈怠。” 王学洲叹气:“我为了要人,这回真是不要脸了。” 古在田有些诧异:“你才发现你不要脸?” 王学洲转过头看着他,死亡凝视。 古在田眼神闪烁:“我是说···呃,这回确实挺不要脸的···” 曹都吏肃着一张脸:“古都事此言差矣,王大人这是为了完成目标,牺牲自己,为了将水泥厂做起来,不惜一切代价!这与脸面无关,反而这恰恰说明王大人是个十分纯粹的人,一心只为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 “这等劲头实乃让人佩服至极,是我辈仰慕的典范,是我等该潜心学习的要义所在!古都事岂可用这等贬义之词来形容王大人?” 王学洲听的频频点头,有些惊喜:“不错老曹,你最近觉悟提高了,以后前途一片光明。” 没想到老曹这么快就领悟了升职的要领,也不知道前面十几年都怎么混的,愣是一动不动。 两人这番话让古在田听的瞠目结舌。 不对劲儿,十分不对劲儿。 这说的是一个人吗? 曹都吏的眼睛莫不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 古在田愣了下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压力。 卧槽! 大家都是王子仁亲近的左右手,你竟然不动声色,润物无声的拍马屁! 古在田神情一凛:“王大人,下官此次前来,特意带来了工部最会做糯米灰浆的匠人,还有我们营缮所火房、砖木科、营造科的几个熟手,有他们在,想必生产水泥一事能很快见到成效!” 说起正事,王学洲也高兴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让人失望的,很好!现在只要把原材料搞回来,我们差不多就可以进行第一次制作了,对于配比这块儿,我还不是十分有把握,到时候可能还要大家一起再试试。” “那原材料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王学洲也不知道。 吏部说是提交名单上去给陛下筛选,到了现在还没个结果。 这一波人还是自己厚着脸皮找工部要过来的,其他的至今没影儿。 虽说各种手续走起来确实比较慢,但你这也太慢了! 总不能事事都要他亲力亲为吧? 那还干个屁啊! 第二天下朝,王学洲就去堵吏部尚书去了。 赵尚书看到王学洲试图靠近,毫不犹豫的掉头大步流星的离去,王学洲追了几步结果看到对方竟然跑了起来。 跑、了起来!!!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跑什么呢?! 王学洲悻悻的看着他的背影,气哼哼的转身去堵岳游去了。 这厮自从上次看了荒草丛生的水泥厂之后,竟然一个照面都没给他! 人怎么能摸鱼到这个地步? 追到司礼监,王学洲很快就根据指引找到了岳游。 此时,对方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吃着点心,看起来十分惬意。 王学洲的怨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大人!您快跟我走,水泥厂出事了!” 岳游连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面色凝重:“什么事?” “您先跟我走!路上说!” 王学洲火烧屁股一样,拉着岳游就往外走,路上岳游坐立难安的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学洲抹了一把脑门上热出来的汗水:“无所事事。” 岳游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什么?” 王学洲眼神幽怨,幽幽的说道:“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啊!下官最近,不是厚着脸皮去追工部尚书,就是忙里忙外的整理水泥厂,不知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岳游心中一虚。 王学洲在工部尚书家门口睡草席的事情,他也有所听闻。 他镇定道:“你年轻···丢点脸不要紧,可我这把年纪了,丢不起这人,王主事体谅一下我这个老人家。” “······咱们水泥厂得做个牌匾挂上去,里面的杂草现在已经清理干净,就等着修好房子便可制作,但现在紧要的问题是缺人,修葺房顶、造火房都可以用工部的人,但原材料需要联系工部的军器局、砖窑厂、瓷器厂。” “还需要有人负责联系矿场那块,弄些石灰石、石膏等东西来,这些事您总不能指望着下官一个人干吧?” “况且,今日我听说,等后日开始各部门要回家休沐三天过中秋节,说起来,要是耽误了进度,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王学洲往后一靠,一脸准备摆烂,无所吊谓的样子。 你不干,我不干,大家都别干了。 “缺人嘛!你早说!等下我就进宫找皇上要人去!” 岳游一看他这样,赶紧拿出态度来。 下面的人不干,他还怎么高枕无忧? 那不行! 见他还算上道,王学洲瞬间觉得好受多了。 带着岳游在水泥厂转了一圈,又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岳游心中有数了。 地方整理出来之后面积不小,但房屋多有破损,需要修葺一下才能使用····至少房顶得先补齐了。 偌大个水泥厂,现在只有十几个人,站到一起连一间屋子都站不满,看上去着实可怜。 岳游看完扭头就进宫找皇帝要人去了。 仁武帝最近忙着其他事情,虽然偶尔会想起来此事,但被事情一打岔就忘记了。 听到岳游提起,他立马吩咐人,让吏部尚书把名单交上来,他勾勾画画,很快就确定下来了人选。 “现在水泥厂情况不明,不宜要太多人员,加上王主事要来的这些,约莫三十多人就够了,等后面再视情况增减。” 说完仁武帝看了一眼岳游:“虽说此事重任在王爱卿身上,但你身为水泥厂的统管,总在司礼监算什么事?” 岳游跪下请罪:“是奴才懈怠了,请陛下恕罪。” 仁武帝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去吧,好好协助王爱卿。” 王学洲和毛玠的简单交锋,让仁武帝有些惊喜。 在他什么帮助都没给的情况下,王爱卿硬生生的从工部要了十几个人过去,这十几个人竟然还各有长处。 可见这些人王爱卿是早做过准备,调查过的。 这样的办事能力,让他惊喜。 第299章 万事开头难 岳游走了一趟宫里,人员就立马齐了。 这让王学洲暗地里磨牙。 现在的你们对我爱搭不理,三个月后的我,让你们高攀不起! 呸! 龚延十分够意思,从户部调来了六个人,里面集合了四个司的人,而且品级大都不高,还十分熟悉四个司的流程,这让王学洲松了口气。 这意味着这些人好管理,还不怎么费心思去调教。 剩下的九个人,就比较杂了,从哪里调来的人都有,最让王学洲侧目的,竟然有一位出自光禄寺的。 王学洲盯着对方那方圆憨厚的脸有些无语。 你一个管酒醴膳羞的人,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又不是厨子,还能给他们露两手。 王学洲先看向了户部的那几个人,伸手一点:“你们三人,以后就跟着曹都吏,专管我们水泥厂的财物一事,每一批支出都要详细记录并说明理由递给曹都吏,这方面我就不多说了,几位都会做表。” “你们三个,就跟着古都事专门负责采买原材料这块儿,也一样需要记录清楚每一项、每一笔的支出。” “古都事,你原本就出自工部,现在由你带着人去工部下辖的几个地方去洽谈采买一事,没问题吧?” 古在田弱弱的点了点头。 他才在工部待了半年多啊! 以前就是盯着匠人修葺房子,他可没采买这方面的经验,工部其他地方的人,他也不熟啊! 但他不敢说,也不敢问。 一本正经做事时的丑蛋,让他有些距离感,不敢放肆。 “你们几个,先去买些瓦片回来,将房顶补一补,好歹也是工部的人,我相信你们能买到便宜,质量又好的瓦片,花不了几个钱,辛苦你们了。” 什么叫花不了几个钱? ·····这是自说自话! 那几个人控诉的看着王学洲,他已经转过脑袋了。 “你们几个啥也不会,就负责将那里的两间房子收拾出来。” “你们几个等他们收拾出来,把那两间房子改成火房,到时候锻炼材料用。” 将每个人都安排好了事情,王学洲顿时感觉浑身轻松。 别人忙的团团转,他背着手到处巡视,心中感叹着终于有点做领导的感觉了。 爽! “大人,下官有事找您。” 曹都吏期期艾艾的过来,面色有些纠结。 王学洲看到他这样,顿时朝着一间阳光最好的屋子走去。 那是他给自己留的办公室。 “说吧,什么事?” 王学洲示意他坐下细说。 曹都吏屁股沾着凳子边儿,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大人,咱们水泥厂····没钱,下官买完修房顶的瓦片后,就没钱了,刚才改造火房的人过来说需要一些材料,想要支钱去买,可下官家中钱财有限,实在是垫不出来了···” 没钱? 王学洲回想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事。 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去金部取钱。 “忘了忘了,我在户部申请过一笔钱,还没去取!” 王学洲赶紧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找出贴身放着的条子,递给曹都吏:“不是我说,老曹你怎么想的?没钱还不早点说?竟然自费打工,你可真是····” 曹都吏自动忽略了听不懂的后半句,接过条子老实巴交的说道:“大人事务繁忙,这点小事下官自然不想过来麻烦您,现在是实在没办法了···” 王学洲无语。 “去金部司支钱去吧,拿到手把你自己垫的那部分给拿回去,哪有自己掏钱做事的?以后没钱了就说,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再混为一谈,懂吗?” 曹都吏高兴的应是。 他没想到这些钱还能拿回来。 以前在户部,和同事或者上官一起出门,向来都是等着他掏钱的份儿。 次数一多他就不爱跟那些人打交道了。 这次拿钱的时候,他和家里的婆娘吵了好几天,但他觉得不能辜负了大人的看重,所以硬着头皮垫了。 但没想到这次和以前竟然不同。 他揣着条子兴冲冲的带着人去金部支钱去了。 万事开头难。 王学洲刚舒服了一天,古在田就带着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我尽力!我真尽力了!” 古在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两杯茶。 “我按照你的要求,先去工部虞衡司,和他们商量收集他们不要的铁矿废渣或者烧制坏了的、有瑕疵的砖、瓷碎片,他们态度良好的听我说完,开始……” “找我们要钱!” “他们说东西给咱们可以,但那些东西也是他们辛辛苦苦购买原材料烧出来的,怎么能白送给我们?想要可以,但是得商量出一个合适的价钱!” “不然的话,后面的事情没得谈。” “哦,对了,他们还说···” 古在田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窥探了一下王学洲的脸色,才继续说道: “他们说听说过咱们水泥厂‘王难对’的名声,但事关钱上面的大事,他们不会退让的,如果王主事不服,欢迎你带着全家老小上门,他们会好好招待的。” 古在田一口气说完,一眼都没敢看王学洲的脸色,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王学洲笑眯眯的看着他,然后起身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鹤年啊!你知道的,做事情哪有这么容易的对吧?困难,那都是暂时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对你的考验啊!现在你遇到这些问题,觉得好像是一座大山横在了你面前,但当你越过这座大山你就会发现,外面的风光无限好!回过头再看,现在这些都不算事儿!” “你看咱俩是兄弟,我有好事的时候都不忘拉你一把,现在兄弟遇到困难了,你难道不想努力一下吗?” “你想!我知道,好兄弟,我看好你。” 古在田的脸扭曲了,狰狞了。 “所以,说了半天,你还是准备一毛不拔?让我去空手套白狼?” 第300章 没合适的 对方不吃他画的大饼,反手扔了回来。 王学洲沉默片刻,慷慨高昂的看着古在田,将他拉起,缓缓的往外走: “困难是什么?困难不就是给人跨越的?遇到问题不能怂,能解决问题才是真汉子!去吧鹤年,我等着你为咱们水泥厂,立下头功!我等着你向咱们所有人证明你的能力!” 大门哐当一声在古在田的背后关上, 他陷入了沉思。 合着,王子仁这家伙不仅对外人不要脸,对自己人也这么不要脸? 王学洲已经领悟到了不要脸的好处。 不要脸有饭吃,有钱花,还能使唤别人给自己干活,面子是什么?几斤几两重?关键时刻能顶事儿吗? 所以他坦然的收拾完东西,下衙了。 明日开始休沐三天,想到明天就不用早起上朝,他就恨不得和床大战三百回合。 回到家的时候,王承志和张氏正在打包东西,看到他回来,王承志指着旁边的一封信:“今天有个怀庆府的商队上门,带了信来,那里是你的。” 张氏从一堆东西中抬头:“听说他们明日就要走,你要是有回信就赶紧写了,等下让你爹一起带过去送回老家。” 王学洲听完点点头拿起桌面上的那封信就进了书房。 信是齐显写的,王学洲看完皱紧眉头。 齐显言语之间,郁气难消。 虽然这封来信并没有说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能感觉出齐显阴郁的心情。 估计是上次两人谈过后,齐显回去和父母交流,但是并没有一个理想的结果。 这也很正常,一般年纪大些的人,思维和认知已经固化,并且固执的坚信自己所认为的那一套,并不会轻易被人动摇,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孩子。 他们有时候宁愿相信外人,也不会相信自己孩子。 王学洲看着这封信,皱眉了半天,提笔开始写回信。 齐显比他大一岁,今年也才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年举人,就是扔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俊才。 两人从五岁认识走到今天,王学洲无论如何是不愿意看着齐显为了家庭琐事而磨掉所有心气,就这么耽误掉的。 “音问久疏,垂念已深。余闻显文近日安好,心中甚慰。一别半载,近些日子京中多有奇闻·····” 王学洲没有提齐显家中的事情,只是说京中最近出了许多趣事····然后又说他官场上不顺心,希望齐显能来京中一聚,家中房间多,人却少,让他来了一边念书,一边帮他出谋划策等等。 这当然不过是个借口,王学洲也不知道齐显信不信,但是他的心意却是到了。 装进信封,写上显文亲启封好,他又找出一些资料包好,这才拿着出门,只见杨禾的背上已经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站在那里了。 “嚯!您这是干嘛呢?搬家吗?” 王学洲被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逮到人帮我们带信回去,没忍住就买的多了点。” 王承志说完,看着王学洲犹豫了下说道:“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你哥年前得过来和我们一家团圆吧?可他们都没出过远门,独自上京我有点不放心。你在衙门里面也用不到杨禾和石明他们,能不能让他俩回去一趟?” 王学洲扭头看着石明:“你觉得呢?” 石明点头:“我反正在家也没事,去将信哥和嫂子接回来也好,他们还带着孩子呢,出门怕是不太容易,有我和杨禾在,你们也能放心不少,我也顺便回家上柱香。” 王学洲点头:“那你们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和商队一起走,人多安全。” 张氏一听,十分高兴:“那太好了,我再买一些东西,等下一起带走!” 都是行动派,说要干什么事情,立马就行动了起来。 第二天虽然不用早起去上朝,但王学洲依然早起了。 他要去送行。 将信递给石明:“这封信你亲自送到齐显的手中,等他写了回信再走。另外,你回去看看吕胖子他们乡试过没过。” 石明收了信,应了下来。 之前跟个陀螺似的转了许久,现在猛地休息三天,王学洲除了吃饭上厕所外,哪怕看书都要躺床上。 王承志和张氏两人轮流去看,发现他什么事都没有,就纯粹的犯懒,也就不再管了。 这天周清婉上门来玩,王学洲见到人打了声招呼,又诧异的问道:“嫂子,鹤年怎么没来?” 周清婉幽幽的说道:“休沐三天,除了睡觉的时候在家,其他时间都在外面请人喝酒,听说是为了那什么水泥料子的事。” 王学洲顿时不做声了,提了提手中的东西:“那什么,我还有事要出门,你们聊,你们聊。” 张氏翻了儿子一个大白眼:“躺了两天总算知道起床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周清婉压低了嗓子和张氏说道:“婶子,再过几个月子仁可就十六了,您都不打算给他挑个媳妇管着他?” 张氏急的拍大腿:“怎么不打算?可关键没合适的啊!本来前段时间不少夫人都找我打听他来着,结果也不知道咋了,这段时间全都没音儿了!我们家这个情况也不瞒你,我们小门小户的,要求也不高,就想找个门当户对的。” “可我这打听了几个月,一时间竟没合适的,前段时间好不容易遇到个合适的,我说了想约着一起去上香,结果···嘿!没信儿了!” 周清婉尴尬道:“可能是···害怕了吧···” 张氏纳闷:“怕啥?” “就···之前叔和子仁去毛家门口的事···人家可能害怕了吧···” 张氏还是不解:“这有啥可怕的?” 周清婉含糊的说道:“怕您和叔不好···相处吧。” 张氏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 “哎哟我滴天!我真是天大的冤枉!那事我都没露面,怎么能将我看的跟那死鬼一个样儿?我可不难缠·····算了,说这个也没用,孩子做事遇到难处了,我们不帮着怎么行?” “算了,实在不行就再等等,我就不信了!这么大个地方,愣是没一个眼睛亮的!” 周清婉矜持一笑:“我今日来就是有个合适的姑娘说。” 张氏眼睛一亮:“你说!” 第301章 大了点 王学洲去裴府看望老师去了。 裴道真的身子好转了一些,此时正在院子中的摇椅上晃来晃去,李伯在一边静静地打着扇子。 看到王学洲来,李伯喊了一声,裴道真睁开眼,顿时笑了。 “今日有空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儿了?” 王学洲无奈:“弟子这个月有些忙碌,这不是遇到休沐,就赶紧过来了吗?” 他将拿来的补品递给李伯,这才关切的问道:“您的身子如何了?” “老天爷不收我啊!这几个月感觉身体好多了,还能起来转一转。” 裴道真笑眯眯的看着王学洲:“你们师兄三个,老大就不说了,老二是因为旧事不成亲,以后他要当和尚我也不管,可你是怎么回事?” 王学洲有些无奈:“弟子现在忙的整日里都没空琢磨这事,顺其自然吧。” 裴道真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有人都问到我这里喽~不过我给推了,那家小娘子不合适。你想要什么样的?我让裴庭给你留意着。” 王学洲挠了挠头:“门当户对,通情达理的,最重要的一点,得长得好看。” 裴道真听了半天:“这点要求还不简单?好说!” 中午陪着老师吃了饭,晚上王学洲回到家,一家三口喊上夏兰、戚嬷嬷、老吴、做饭的陈婶子吃了个团圆饭。 嬷嬷他们拘谨了一会儿见张氏和王承志十分随和,便放松了下来。 休息的时间过的就是快。 第二天去衙门,之前订做的招牌已经到了水泥厂,一群人正站在大门口挂牌匾。 崭新的牌匾上镌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水泥坊。 出自王学洲之手。 看着这个牌匾就连向来不管事的岳游,心中都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这座水泥坊的一把手呢! “好了,放鞭!” 等噼里啪啦的声音结束,岳游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去躲懒了。 对于水泥坊顶头的大领导是个这么德行,这段时间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汇报情况自然找了王学洲。 “王主事,房顶已经修葺完毕了。” “我们火房燃烧炉已经做好,只等烘干就可以立马使用。” 曹都吏也带着三个人向王学洲汇报近期的支出和账面上的余额,只有古在田面有难色。 等其他人说完,古在田才开口:“原材料这边,对方咬死了让咱们花钱买,我看了那些废料,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多次交涉,对方只同意一车给我们一两银子的价钱来算钱,随我们怎么拉。” 这几天王学洲知道古在田都在忙着这个事情,压根儿没休息。 能谈到这个结果已经很不容易了。 现在工部的那些人纯粹就是知道他们水泥厂需要这个来赚钱,所以宁愿将不用的废料扔了,也不想白给水泥坊,想要趁机狠狠咬下来他们一块肉。 王学洲摆摆手,其他人退下,只剩下古在田和他在里面,王学洲这才开口:“工部我们需要联系的这几个厂,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 “这怎么说呢?虽然都隶属于工部,但管理瓷、铁器厂的窑冶科属于虞衡司,像石灰石、石膏、煤等矿场,是属于屯田司的人管理,像我带来的这些擅长各种技能的工匠是都水司管理,还有砖、木厂,是归营缮司管理的,各司之间地位分高低,关系肯定不是铁桶一块。” 王学洲想了一下,问道:“你觉得继续跟对方谈,有把握不要钱拿下吗?” 古在田咬牙:“我实话实说,他们就是为了从我们手里捞钱,我这几日请他们喝酒,那些人明里暗里暗示我了好几次,关键他们没说具体数字,但一层层下来,估计不会少。” “那就不谈!我爹之前给我买材料的时候,知道城中还有几家砖瓷厂,你去找我爹,你们跑一趟,将他们的废料搜集起来,先拉回来一批用着。” 古在田听到顿时觉得痛快多了,但:“砖瓷可以外面找,但是煤、铁废渣除了工部造兵器的地方,其他地方就算有,量也太少了,根本不行。” 王学洲摆手:“这个我来。”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工部这些人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事哪怕告到皇上那里,他们也能找出一堆拿不出货的理由来。 王学洲转身去找了岳游。 “您跟我去工部一趟。” 岳游疑惑:“去工部做什么?” “去装材料。” “你们自己去就行,不用管我。” 王学洲幽幽的看着他:“您可是镇场子的,没有您怎么行?走吧您嘞!” 忙活了半天,一群人朝着工部的军器局去了。 走到路上,他们无比显眼。 两辆巨型马···不,骡子车,正缓缓的朝着工部的军器局行驶,一路上看到的人无不惊诧回头。 这什么鬼东西? 等他们浩浩荡荡的到了工部,毛尚书领着工部的一众人员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毛玠看到王学洲,心就狠狠的跳了一下。 “胡闹!你这次又来干什么?” 王学洲笑呵呵的看着毛玠:“毛叔,你别生气,这次不关您的事,我也不是来闹事的,我这是来拉军器局的废料去我们水泥坊的,呵呵。” 虞衡司的郎中皱眉:“你这么大阵仗,只是为了来拉货?” 王学洲揉了揉脸,笑着:“可不是嘛!就是动静大了点,马车大了点,我们真不是来找事的。” 几人的视线往后看去,看清后面的庞然大物,有些失声。 “大、了点?” 这尼玛是大太多了吧?! 岳游看着虞衡司的郎中董平,笑呵呵说道:“不知道军器局的废渣在何处?我们还急着拉货,就不方便与诸位交谈了。” 毛玠皱眉:“董郎中带他们去。” 马车停在了门外,车上水泥坊的人下来,三十多个人拿着家伙什一起朝着军器局而去。 到了地方,董郎中给了一个眼神,对着下属说起了他们的来意,军器局的几个负责人呵呵一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知道王主事打算拉几车?” 王学洲一把拉过岳游:“诸位都知道,这件事是陛下亲自任命司礼监的监丞岳大人,和我一起管理水泥坊,这钱的事,自然由诸位和我们岳大人谈,至于货嘛,这次不要多,两车就行。” 他朝后面一招呼:“兄弟们,岳大人要和这里的人商量事情,咱们别耽搁,先把货搬上车。” 第302章 口说无凭 他带着人跟个土匪似的就要进门拉货,军器局的人连忙上前一拦,面色凝重:“慢着!” “事情都没说好,直接上来抢就不好了吧?” 王学洲一脸吃惊:“您怎么能说我们是‘抢’呢?这不是来商量钱的事情来了?对吧,岳统管?” 岳游也不理会军器局的那几个人,直接看向了董平:“董郎中,咱们聊咱们的,他们拉他们的,陛下今日刚找我问了情况,急着要东西呢!也别耽误时间,来,钱的事咱们聊。” 岳游动手将董平往一边拉,王学洲上前笑呵呵的将军器局的几个大使手臂往下一放:“陛下催的急,不然今日也不会这么仓促,等这段时间过了,我请诸位吃酒。我们水泥坊又不是干完这票不干了,以后还要和诸位打交道的,钱还能跑了不成?” “这位大哥,不知道怎么称呼?家住何处?我说请吃酒可不是假的,来日请帖总得有个去处···” 王学洲连拉带拽的人将人给拖走,岳游拉着董平不撒手,嘴里口口声声说着陛下催的多么多么急,这件事要如何如何做··· 古在田和曹都吏给众人使了一个颜色,由古在田带路,朝着军器局存放废料的地方去了。 等董平和军器局的几名大使回过神,只见两辆巨型的骡子车,已经装满了。 而岳游这里,到现在还没给钱。 “董大人果然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一心一意只为陛下考虑,如此体恤,待我回了宫一定为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现在时候不早了,那咱们就先这样说。” 岳游站起身,说完就准备走人。 董平脑子被他说的晕乎乎的,见他要走直接拉住人:“等会儿!咱们说什么了?价钱多少都没谈下来,钱也没给,怎么能就这么走?” “你也别给我说什么大一堆,又拿陛下来压我,就说我们军器局所有的原料,哪一项不是花钱买来的?人工不要钱?匠人们吃喝拉撒领俸禄,我们还都要舔着脸找户部批钱,好话说尽才能拿到钱,这里头费的功夫无法细说。” “你们空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我们辛辛苦苦弄来的东西,这···不合适吧?” 听到董平这话,军器局的大使连忙招呼了一声,一下子涌出来二十多个典吏,拦住不让走。 岳游镇定的回答:“原来是这个啊!之前不是商量好了一两银子一车?我们同意了!” 董平脸色有些不好看,指着这两辆车怒道:“一两银子一车那是之前的事!你这车和我们说的车一样吗?” 这车是王学洲专门让水泥坊的匠人给改造的,他的原话就是,能做多大就做多大。 匠人们用了五个普通的车厢,给做成了一个巨型车厢,就这么来拉货了。 一匹马自然是拉不动这些货,但是用四匹马来拉货又超过了规格,品级和地位不够,是不能使用四匹马拉马车的,王学洲还特意换成了骡子。 此时看在虞衡司一群人的眼中,只觉得格外可恶。 这一车货等于平常的四五车了,你竟然还用一车的价钱给我? 岳游不以为意:“是你们说的一车,但你们又没规定车大小,我们水泥坊,就只有这样的车!” 董平冷笑:“那怕是今日不能让你们拉走了,我们军器局近日正在研究怎么将这些废料利用起来做些别的,就这么给了你们,我们怎么办?” 岳游施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 “董大人这话说的,我们也没想赖账,你们说的一车一两银子,我们也没说不给,现在你们又变卦,这怕不是故意阻拦吧?我们水泥坊可是诚意十足,欠条这都打好了,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董平低头,只见上面是一张水泥坊的欠条,日期写的是半年后归还,在此期间不得产生利息,半年后由水泥坊一次性结清。 “欺人太甚!这个价钱你们甚至都不给钱!” 董平怒摔手中的欠条,看着岳游的眼神都变得不善起来。 岳游的眼神一瞬间也变的阴冷:“呵,董大人看起来这是不愿意了?那好,我这就进宫说明情况,请陛下在这上面签字,不知道能不能从董大人这里赊出两车原料?” 眼看着两人要谈崩了。 王学洲连忙上前打圆场:“两位大人消气,消气。” “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现在刚起步,自然是有些困难的,欠条之事实属无奈,陛下那边催的实在紧,要不这样,各退一步。还款的日期我们按照五个月来,五个月后如果水泥坊还不上,利息翻倍。” “这废料的价钱···给您按照二两银子一车的价钱回收,您看怎么样?” “不行!” 董平还没开口,岳游恼怒的说道:“我这就进宫找陛下去,说一两就一两,我一分也不多给,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一个小小的工部,只要陛下张嘴,你们不上赶着将东西送过去就算了,咱家亲自来取,你们还推三阻四,我看你们是有不臣之心!” 一张口就是大帽子扣下来,董平的脸色变了,心中怒骂一个阉人,竟然如此嚣张。 “大人!万万不可冲动啊!您这话说的有些过了,这不是置工部的所有人于不义之地吗?冷静冷静。” 王学洲拉着岳游,看着董平为难道:“董大人,下官真的已经尽力了,最多只能给到大人这个价位,您要是还不同意,我就只能看着岳大人去找皇上了。” 董平未尝不知道他们在唱双簧。 可他本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他们虞衡司谋福利,不是为了真的把人得罪了将此事闹到陛下面前。 这东西放在他们军器局,其实是没用处的。 现在这样,好歹是多抠出来了一点,他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勉强说道:“那就这样吧。” 王学洲一听,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份文书来:“口说无凭,咱们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各自盖章,这样才像个正经做事的样子,您说对吧?” 第303章 白白净净 董平看着他又掏出一份文书来,眉心跳了跳。 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一份合作的契书,上面写的三年内水泥坊都会以二两银子一车的价钱购买军器局的废料,后面还特意标注了车有多宽多高,面积多少等等。 这样一份契书,看着没有问题,但董平总感觉有坑等着他跳。 犹豫间,岳游不耐说道:“你签不签?不签等下让锦衣卫拿着过来签。” 董平拉着脸,飞快的写下自己名字,岳游接过去也写下了自己名字,两人分别印了章。 王学洲看着印章落下,心里舒服了。 回去的马车上,岳游看着契书眼神轻蔑的说道:“有些人就是贱皮子,你跟他们说好话没有用,直接来硬的就老实了。” 王学洲无奈。 他是陛下身边信任的太监,无牵无挂的自然干什么都行。 他们可不是啊! 但这话显然不能说出口,王学洲笑呵呵的说道:“要不说陛下派您来统管呢?这种事也就大人出手才能搞定了,您就是咱们水泥坊的定海神针啊!平时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但关键时刻还得靠您!” 岳游被小太监捧过无数次,都没这一次来的浑身通泰。 要不说还得是文人的嘴呢,夸起人来那是真有水平。 他矜持的轻扬下巴:“我平时不出面,那是为了锻炼你,你知道就好。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只管找到我这里,保管他们都老老实实的。” “那是,您老这宝刀,得用在刀刃上!平常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下官就不拿来烦您了。” 岳游对他的识趣相当满意,嘴角的笑意直到回到了水泥坊也没落下。 东西运了回来,一群人都十分高兴。 终于可以开干了! 古在田也在下衙之前,和王承志一起回到了水泥坊。 “大家伙快来接货!” 王承志到了水泥坊跟回自己家似的,认识不认识的都招呼人家赶紧开门接货。 水泥坊的人看他说的着急,也顾不上问是谁,就这么开了大门。 十辆马车停在水泥坊前,古在田下了车。 “王叔,您招呼着卸货,我去找三郎!” 古在田风风火火去找王学洲。 听到动静,他已经出来了。 古在田高兴地说道:“东西拉回来了十车!后面还有,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去拉!” 看着他这样,王学洲笑着问:“这是怎么了?捡到宝了这么高兴?” 古在田凑过去说道:“可不是!王叔那嘴巴是真的能说,这么多东西,一分钱没花就弄了回来,人家那边的作坊的东家态度也好的不行,让我们以后需要了直接去拉,丑蛋,叔能不能弄到水泥坊,跟着我干啊?” 他都不敢想,如果有王叔在,他这采买的事情得省多少力气。 “好么,你出去一趟感情是捡到我爹了。” 王学洲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说的轻巧,弄进来,那是好弄的吗? 人家官员上任都要回避制,不能回自己家乡任职,他这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爹弄进来,这不是现成的把柄等着人家抓吗? 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剩下石灰石和石膏等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明码标价,古在田去屯田司跑了一趟,就将东西拉了回来。 之所以这么顺利还是利用了家里的关系,古在田本来能去工部观政,走的就是工部的关系··· 东西到齐,王学洲也不废话,按照自己之前在家调试的经验,把东西全都清理干净再烘干,再碾磨成细粉,最后煅烧。 听上去很简单,但他们遇到的问题也不少。 几种材料混合的比例不对,做出来的不是太脆,就是黏合的不好开裂,要不就是做出来的水泥在地上还没摸均匀,就干了,干的特别快,和王学洲印象中的水泥不一样。 连续在水泥坊里泡了七八天,挥汗如雨,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什么形象了,王学洲和其他的匠人一起,撸袖子,撩起衣袍下摆系在腰上,整日里和泥浆做斗争,终于有了眉目。 一位做过水泥浆的匠人怀疑石膏的比例不够,加大了量之后,做出来的效果大家都很满意。 通过这么多天记载的数据,终于可以正式投入生产了! 这天,他抹把脸就坐上马车下衙回家了。 刚到院子里,就看到她娘拉着一位夫人正在说话:“您是没见着,我儿子的长相那自是没得说的,小时候我们就让他去读书了,一直都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看上去就跟····” 张氏说了一大堆对方已经听不见了,语气加重重复着那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 “那当然!您是没见着,我儿子十里八乡没有不···” 对方扯了扯嘴角:“那是……?” 抬了抬下巴,那位夫人看着王学洲的眼神有些复杂。 张氏扭过头就看到自己儿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身上蒙了一层灰尘,活像是个挖煤的! “娘。” 王学洲刚才一直没机会打招呼,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喊完冲着那位夫人点了点头,然后目不斜视的往里面走。 隐约间还能听到她娘着急的解释:“这个、那个,最近孩子忙着在做什么东西来着,所以这才···毕竟这是陛下交给他的事情,自然不能糊弄了,孩子这才亲自动手,这说明我家孩子认真、负责!您说是不是····” 王学洲洗完澡换上衣服刚坐在书桌前,就听到张氏敲门进来了。 “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差点把我好事给搅黄了。” 张氏没好气的看着儿子,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明日你休沐,你陪娘去崇福寺祈福吧。” 王学洲挑眉看着她:“还要打扮的好看点是不是?” 张氏一屁股坐在床上:“就知道你鬼精鬼精的,这次是鹤年媳妇介绍的,听说父亲是通政司参议,姓卫,五品官,这姑娘是卫大人正妻所生,长得钟灵毓秀,知情达理,性子也温温柔柔的。” “娘也不是让你立马就成亲,只是你也该相看了,等定下来还要再过个一两年才成亲,你总不能等你十七八了再看,二十多了再成亲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有什么毛病呢!” 王学洲无奈:“我没意见,娘看着办。” “嗳!这才对嘛!你到时候如果不喜欢咱们再说。” 张氏喜滋滋的说道。 第304章 反应挺快的 崇福寺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寺庙,香火十分旺盛。 不仅在京中生活的百姓和达官贵人喜欢去,就连京城附近的居民也都喜欢去。 只因为庙里的主持慧能大师是个得道高僧,已经快到期颐之年,却还健步如飞,面色红润,行动如常,完全看不出是个马上百岁的老人。 先皇将其视为祥瑞,多次邀请慧能大师去皇家寺庙修行都被拒绝,先皇无奈,给崇福寺捐了一大笔香火,于是这座寺庙的名声就更加响亮了。 今日,张氏是带着目的让王学洲出门的,因此王承志多次请求一起出行,被张氏冷脸拒绝。 今日出行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但明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出来。 周清婉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将乳母和孩子留在家里,带上丫鬟和香烛之类的东西,就过来喊上张氏一起去。 两家只用了一辆马车,方便周清婉和张氏说话。 王学洲就顺理成章的被扔出去骑马,护在马车一边。 张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忍不住叮嘱道:“背挺直!坐好!弯腰驼背的像什么样子,让人看见了多不好,出门在外给娘长长脸,摆好造型,咱这脸还用愁媳妇吗?” 张氏对小儿子的信心那是相当足的。 王学洲小声嘀咕:“一直装也很累的好不好···” 张氏柳眉倒竖:“你说啥?” “没啥。” 王学洲支起身子挺直背,目视前方,头上的发髻随着马背轻轻晃动,看上去充满生气。 张氏顿时满意了,放下车帘忍不住对着周清婉吐槽:“你说我儿子长的也不差,年纪轻轻就入了官场,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脑子也不笨,怎么就是不开窍呢?还得老娘亲自给他张罗。” “他哥看着老老实实的,但娶媳妇这块儿就没让我操过心,人家早早就瞄上了师傅家的小娘子,到了年纪自己就操心婚事,早早的喊着我和他爹上门提亲。” “兄弟俩在这件事上心眼子跟换了个个儿似的。” 周清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听说越是厉害的人,越是在某一处有所欠缺,可能子仁就是缺了这根筋,您啊,就放宽心吧!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更何况,我看子仁也不像是缺媳妇的人。” “这回,不就是人家姑娘的那边主动找我牵的线吗?就是看子仁样样都好!您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这话顿时把张氏哄得心花怒放,她脸带骄傲:“那是,我儿子放出去,我看京中就没几个儿郎比得过的。” 外面的王学洲远远就看到了半山腰上的建筑,心中一喜,“我先行一步,去找停马车的地方!” 终于不用装了! 累死个人…… 崇福寺的山脚很热闹,因为香火旺盛,山脚下就有了摆摊的小贩和货郎,恰逢今日是大集,就是不去庙里上香,来买东西的人也十分壮观,车子距离山脚还有一段距离就过不去了,需要步行。 王学洲牵着马在里面穿梭,终于找到了一处专门存放马车的地方,将马拴好,他准备喊老吴将车驾过来,刚走出没几步,就撞翻了一个人。 “嘶~” 听到对方抽冷气,王学洲歉意的说道:“抱歉抱歉,没注意看路。” “你是石头做的啊!撞人这么疼!” 对方气呼呼的站起身,怒瞪着王学洲。 两人的眼睛同时瞪大。 “是你?!” 王学洲看着阿虫一身朴素的衣裙,所有的头发被挽成两个发包一左一右用一根发带绑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有神的大眼,和上次见她时的衣着打扮大相径庭,身旁也没婢女跟着,看样子就她自己。 王学洲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到有人。” 宗玉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去捡自己掉在地上的东西。 “你在这做什么?” 王学洲蹲下身子去帮忙:“我陪我娘来上香,你怎么在这?这些都是药材,你来这里买药?” “上香?” 宗玉蝉停下动作上上下下的扫视着王学洲:“上香穿这样?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 说完她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上~香啊~怕不是来相看····” 王学洲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嘘——” “唔唔唔····” 宗玉蝉狠狠的瞪着他,王学洲警告道:“不准乱说,要不然我就把你以前掏···” 宗玉蝉不等他说完,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王学洲疼的立马放手,抱着自己的脚疼的直吸气。 宗玉蝉三两下捡起东西,抱着摞到自己下巴的药包气呼呼的说道:“你再敢提之前的事情,我跟你没完!” 王学洲龇牙咧嘴:“我不说,你也别乱说,要是没成,你说出去不是坏人家名声吗?” 宗玉蝉撇撇嘴:“我忙的很,谁稀罕说你的事啊!让开,好狗不挡道。” “狗在说谁?” “我在说狗!” 王学洲诧异的看着宗玉蝉:“反应挺快啊!” 宗玉蝉得意:“跟我斗?哼哼。” 她抱着药材匆匆的离开了,看上去是有事要忙。 王学洲转身去找老吴,让他把马车停在这里。 张氏捋了捋衣服,和周清婉一起下了车。 穿过人流拥挤的摊子,他们才走到了山脚处,从这里到崇福寺还要再往上爬一截石阶。 尽管两个带香烛的篮子都被夏兰接了过去,但张氏和周清婉加上另一个丫鬟爬到山门前还是被累的不轻。 山上香客来来往往,山门前的侧面排起了长队。 打头的位置上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他正坐在长案前给排队的人号脉,然后询问几句就低头写东西,看起来是在开药方,写完递给身后的人抓药。 抓药的人看一眼方子,抓起药称熟练的称重,包在一起。 包药的人正是宗玉蝉。 王学洲对于宗玉蝉懂药不算特别意外,但看她这么像模像样的正经抓药,就觉得有些意外了。 张氏和周清婉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异样,看了过去。 周清婉来过这里,看到这个给两人介绍:“那边是在义诊,每逢初六、十六、二十六的大集,那位老先生都会来这里义诊,不仅免费给人看病,还免费给人包一些药回去,所以每次一到大集,这附近的百姓都往这里跑。” 王学洲扭过头问道:“这老先生的身份有人知道吗?” 第305章 十分尴尬 周清婉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我只是听说哈,那位老先生好像是太医院退下来的。” 张氏有些眼热起来,脚控制不住的往那边走了几步。 周清婉一把抓住她:“婶子,咱们今日来可不是看病的。” 张氏赶忙将自己跑飞的思绪拉了回来,恋恋不舍的正要收回视线,就看见了宗玉蝉的脸。 “咦?” 王学洲上前一步拦在了张氏面前:“您别再分心了,今日来不是有事吗?” 张氏指着宗玉蝉那边:“儿子,你刚看见了没有,那个···” 王学洲搀着张氏的手臂:“看见了,咱先走,别在这里碍事。” 这一会儿的功夫,崇福寺的门口就又上来了不少人。 门槛都快要让人踩烂了。 刚踏进大门,周清婉身边的丫鬟就离开了。 张氏和周清婉两人挽着手臂,夏兰提着香烛跟在后面,先给周围各个殿内上完了香,等到丫鬟回来,周清婉莞尔一笑:“伯母,咱们去大殿上香去。” 张氏喜滋滋的喊上王学洲:“儿子,走吧!” 王学洲对于这两辈子头一次相亲还是挺好奇的。 跟着张氏和周清婉一起跨进大殿,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昨日里见过的那名夫人正带着一位小娘子跪在蒲团上刚起身。 她身旁的小娘子上前将人扶起,也抬起了头。 黛眉轻描,朱唇微点,如云一般的秀发上斜插着两根白玉簪,双眼好似一潭幽水,气质清冷。 长得真不错! 王学洲在心中赞叹。 就是看上去有些高冷,好像话很少的样子,也不知道两人在一起有没有话说? 两边一见面,顺理成章的寒暄上了。 然后张氏就顺其自然的拉着王学洲介绍了起来,对方听完也笑呵呵的拉过那姑娘的手给张氏和周清婉介绍。 大庭广众之下,大家都是点到为止。 王学洲凝神听了听,这才知道原来这夫人不是那姑娘的亲娘,而是姨母。 这里总归不是说话的地方,简单的会面过后,双方就错开,继续自己没完成的事情。 张氏拉着王学洲就在蒲团前跪下,诚心诚意的上了三柱香,磕了头求了签,并捐了香油钱,等周清婉也拜完,这才并肩出了这里。 “娘跟周夫人去找刚才的夫人说会话,你拿着这签去找大师帮娘解了签,等下就在门口汇合。” 一出门,张氏就将签塞进王学洲的手中,脸带深意的拍拍王学洲的手,然后拉着周清婉就走了。 王学洲无奈的拿着东西准备先找个地方坐着歇会儿再去。 从出门到现在,他有些累了。 庙内最大的一棵菩提树下,放的有石凳供人休憩,位置偏僻,一片阴凉。 王学洲刚坐下,就听到了身后传来说话声。 “上次一别,不知道大人可还安好?这是大人的衣服,小女···已经补好,还给大人····” “不必如此麻烦,这衣服烂了姑娘扔了便是,不必费心。” 王学洲听到这个对话,忍不住扭头看去。 粗壮的树干遮挡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另一道女声响起,似乎是婢女的声音:“我家小姐为了大人这件衣服熬了····” “水云!” 女子轻斥一声,然后又开口,声音明显失落了很多:“既如此,那就不打扰大人了,上次的救命之恩小女铭记于心,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一二。”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男子的声音十分冷淡。 没一会儿,王学洲就看到刚才说话的女子从树的另一面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婢女。 正是刚才那位卫薇姑娘。 见到王学洲,她脸色变了下,身后的婢女也跟着紧张起来。 气氛有瞬间的凝固,但卫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然后不躲不闪朝着王学洲直直的走了过来。 “见过王大人。” 王学洲这会儿十分尴尬。 虽然听到这个对话不是他所愿,可他万万没想到主角竟然是二师兄和今日跟他相亲的对象啊! “卫姑娘。” 听到王学洲的声音,周明礼也愣了一下。 原本还想等那位姑娘走远了再出来的周明礼,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 虽然他也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但莫名觉得这会儿还是不要出现的好,于是他站定了脚步没动。 卫薇看着王学洲轻声解释:“上次出门我家的马车惊了马儿,幸得周大人救命,只是仓促间我不小心扯坏了周大人的衣物,这才特意缝补过后归还。” 顿了顿,她咬了咬牙说道:“如果王大人介意,今日的事情我就回去向姨母说明,还请王大人不要责怪其他人。” 毕竟今日和她相看的人是眼前之人,她却···这事她说来说去责任在她,还希望这位王大人不要迁怒她姨母一家。 听说王大人很难缠来着,还因为难对付,有个‘王难对’的外号,也不知能不能放她一马··· 卫薇正在胡思乱想间,王学洲爽朗一笑:“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姑娘放心,出了这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卫薇有些诧异王学洲的好说话,忍不住看向了王学洲,认真的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不似说虚话,心中一松,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小女还要为姨母解签,就先失陪了。” 她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王学洲干咳了一声,抬脚绕过了树,准备和二师兄好好唠唠。 绕过树,他就看到另一边站了三个人。 都是熟人,周夫子、宗玉蝉、和萧昱照。 看到他过来,宗玉蝉无辜摊手:“这可不是我说的,不小心撞见的。” 萧昱照一身道袍,头发也挽了一个道士髻,看看王学洲又看看周明礼。 “王大人,周大人,今日实在不巧,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他拉了拉宗玉蝉的袖子:“走了走了,我还没和那老和尚论出个高低,你不是拿一味儿药吗,别浪费时间了····” 两人一离开,周明礼这才看向了王学洲:“你今日来···” 王学洲点头:“没错,相看小娘子的,就是刚才那位。” 第306章 放宽心,大胆做 周明礼显然知道自己这位亲自启蒙,又教导多年的学生的说话风格。 他虽然没有被噎住,但心中莫名的也有些尴尬:“我和那位小姑娘今日才第二次见面。” 多余的话他没有解释,王学洲不甚在意的说道:“我和她才第一次见,说起来还没你们认识的早呢!好歹也是小娘子的心意,师兄怎的这么冷漠无情?” 周明礼抬手在他脑袋敲了一下:“好好说话,莫坏了人家姑娘家的名声。” 王学洲瞬间正经:“好吧,师兄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周明礼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今日是我哥的忌日,我娘来这里给我哥点一盏长明灯。” 这个话题显然有些沉重,王学洲也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转而说起了别的。 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临走时,周明礼有些犹豫的说道:“如果伯母无事的话,能否上门陪我娘聊聊?” “没问题,等下我跟我娘说一声就成。” 王学洲爽快的答应了。 等他拿着去解签的时候,卫薇已经离开了那里。 ······ 离开崇福寺时,门口的义诊还排着长队,只是那里药已经抓完,只给开方子不给包药了。 张氏、周清婉和那位夫人一起相携着下了山,旁边跟着王学洲和卫薇。 其他人在前面,王学洲和卫薇不由自主的落后了一步。 “今日的事···” 卫薇有些迟疑的低声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学洲淡然一笑:“姑娘今日刻意选择这个日子来还东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至于别的不用担心,在下圣贤书读了多年,自然明白不该说的话不会乱说。” 卫薇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 她今日确实是打听了周大人的行踪然后带上了衣服过来的,平日里她根本见不到人,出门的机会也少。 只是没想到被王大人给撞见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心中本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就更不该继续浪费别人时间。 她对着王学洲欠了欠身:“今日之事是小女唐突了,不敢奢望以后能报答,只愿大人今后前程似锦,一片坦途。” 王学洲拱了拱手。 两人的这番行为,落在双方长辈的眼中就是有戏了,那位夫人拉着张氏的说亲亲热热的喊着妹妹,张氏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高兴地应着。 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一群人这才分开。 等离开崇福寺的范围,人稍微少了一些,张氏就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将儿子喊到了窗边,压低了声音有些兴奋的问道:“儿子,今日这事你怎么看?” 王学洲懒洋洋的回道:“用眼睛看。” “·····” 夏兰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到张氏怒瞪过去,连忙抿紧了嘴唇:“对,对不起,夫人。” 周清婉也有些忍俊不禁。 张氏白了他一眼:“好好说话,娘是问你这个姑娘怎么样?要不要定下来?” 这就准备定下来? 王学洲有些不可思议的摇头:“我看她性格太冷淡了,我俩站一起没话说,不妥。” 张氏狐疑:“我看你们不是有说有笑的?你编瞎话骗老娘?” “您老眼睛多亮啊!我哪能骗您?我们俩真的没看对眼儿!再说,您儿子长这样缺媳妇吗?您有什么可着急的呢?媳妇想找了随时都能找到,但是儿子现在升官发财的机会却不是天天都有,您啊!消停着吧!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张氏气呼呼的甩下车帘,对着周清婉说道:“听见没有?不开窍!” 周清婉叹息:“说来这事也怪我,子仁既然没这个心思,硬凑到一起两人也过不好,女方那边我来说吧!” 她也是吃过这方面的亏的,看王学洲不喜欢,也就没有再劝。 这种事越劝对方越反感,说不得还会产生逆反心理。 张氏叹气:“我看着那姑娘挺贴心的,长的也好看,咋就不喜欢呢?难不成他还想要天仙不成?真是气死个人。” 车帘猛地被掀开,露出王学洲那张脸,张氏被吓了一跳,捂着砰砰跳的心口,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恼羞成怒感:“你要干甚!吓死老娘了!” 王学洲耳朵没聋,自然是听到了刚才的话:“啥也不是,我看您是闲的了,没事干的话您就去周家找伯母聊聊天吧,她心情不是很好。” 张氏立马凑过去:“为什么?” “您好奇就自己去问,伯母愿意说您就听着,不愿意说,您就忍着。” 张氏抬起手就要打他,王学洲连忙骑着马跑远了。 “你个小兔崽子,等回家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 王学洲回到家就把相亲这事抛到了脑后跟。 只要他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他娘就不会逼他。 重新回到水泥坊工作,刚进门他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曹都吏兴奋的过来:“大人!我们已经成功的烧出一炉了,您要看看吗?” 王学洲抬脚往火房走:“去看看去!” 到了地方,一群匠人都正围在中间,对着一堆黑灰色的粉尘兴高采烈的讨论,看到他来顿时让出了位置。 负责火房一应事宜的武勇,撸着袖子捧出一把:“您看看是不是您说的那个水泥。” 王学洲用手碾了一下,除了颗粒比较粗糙之外,味道和颜色都是水泥的样子。 “大家别闲着,加水试试,先给咱们外面的院子铺上,如果没问题,就进宫找陛下汇报去!另外,你们磨房、火房也别停下,继续生产,今天晚上,下衙了大家一起去吃酒,我请客!” 一群匠人平时干的都是体力活,最喜欢的就是下班了喝点小酒,听到王学洲这样说,顿时兴奋的拍着胸口:“交给我们了!” 忙活了半天,王学洲实验了一下,凝干的速度恢复了正常,看起来确实是石膏比例不够的原因,他兴冲冲的去找岳游,拉起他就去宫里找陛下汇报去了。 经过层层通传,仁武帝在弘德殿召见了他们。 王学洲将进展汇报完,仁武帝高兴的连连叫好:“好!哈哈哈!既然如此,爱卿就放宽心,大胆做!第一批先将京城几个主要地方用上,比如城墙、大理寺、刑部等。不过你们要加快动作,边塞那里也不能拖。” 第307章 狡兔死,走狗烹 听到陛下都这样说了,王学洲也毫不客气:“陛下,臣没钱没人,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您再给点人吧!还有钱,您可不知道,臣为了要这批原材料费了多大的功夫,欠了一屁股的饥荒啊!” 岳游侧目看着他。 没想到啊没想到,王大人找陛下要东西的动作竟然如此熟练。 王学洲怎么一步步将作坊给拉起来,这事仁武帝自然是知道的,也明白他的不容易,这会儿听到他这样说,自然有些抹不开脸。 他干咳了一声:“事情有了进展,自然是要赏的,高祥!” “老奴在。” “去朕私库取一千两,等下赏给王爱卿。” “遵旨!” 王学洲感激涕零:“臣谢陛下隆恩!” 虽然一千两不多,但就凭他和陛下打的这几次交道来看,这回绝对是大方了一回。 将赏赐捧回马车上,岳游的眼神在银子上面转了好几圈。 想到以后还要和岳游共事,也不好‘不懂事’,他忍痛,拿出一盘十个的十两银锭,放到岳游的怀中: “之前大人跟着咱们去工部辛苦了,您拿着去喝点酒听听小曲,等日后咱们水泥坊起来了,这点儿自然就不放在眼中了。” “唉,可怜这些银子,也就在属下手中过一下,等下就要拿去还工部的帐,还要用来安抚咱们坊里干活的匠人……不够用啊,不够用……” 岳游听到后面,总算是收回了眼神,安抚的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有王大人在,咱家确实轻松了不少,陛下现在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情况,过几天自然还会派人来咱们这,到时候王大人就轻松了。” 下车的时候,那一百两银子自然是留在了车上。 等车子一走,王学洲直接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捏起来,一股脑的将银子全都倒进了怀里。 他就知道,脸皮厚吃个够! 转脸,他就拿着这钱找了一个酒家,包下了一间大包间,请三十多个水泥坊的人,大口喝酒吃肉。 并放话,谁做的又快又好就给谁奖励五十两银子! 这样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生产速度直线提升。 工部的人这个时候反过来就要找他们拿这些货,去给城墙、刑部、大理寺、镇抚司等几个重要的牢狱使用。 他们拖拖拉拉原本都不想来拿货,生怕水泥坊的人报复他们。 谁知道来了之后说明目的,水泥坊很快就拉了几车水泥过来,没有一点儿为难。 “我们王大人说了,大家都是兄弟部门,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说一声,东西我们都先紧着你们用,毕竟大家以后还要合作的嘛!” 古在田拍着胸口豪爽的说。 工部的人听到后,心情复杂极了,拿着东西就将此事报给了工部的几位大人。 水泥坊和工部的关系,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今年的天气好像格外冷。 马家男子秋后问斩的日子快到了,丽娘也被放了出来。 王学洲去大理寺接的人。 出了门丽娘看着外面的太阳一时间有些恍惚。 “走吧,先去我家收拾一下,我跟上面的大人求了情,给你安排了一个去处。” 丽娘眼眶微热:“谢谢。” 王学洲摇头:“这次应当是我谢谢你,你帮了我大忙。” 回到家,张氏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服,丽娘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人。 张氏看着也感慨万千,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叹息:“洗洗去去晦气,等下吃了饭我就让孩子送你过去。” 丽娘嗫嚅着道谢。 等收拾好,她狼吞虎咽的吃了饭,王学洲这才说道:“你不想回老家,所以我就在京城给你打听了一下,京中有一座官府办的慈幼局,里面都是孤儿和弃婴,我找人问了问,可以给你安排进去帮忙。” “里面照顾孩子的都是一些老嬷嬷,你也是女子,相处起来比较容易,吃住都有官府解决,只是可能日子比较清贫,一个月两百文的工钱。” 丽娘猛地抬起头,有些激动:“我愿意!我愿意的!” 原本她这样,没有染上脏病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偏偏她还不能生,要是被安排给一个鳏夫做婆娘,伺候男人和别人的孩子,和她之前的日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运气再差点,被卖给别人家做个粗使婢女,也是有可能的。 可没想到她现在既不用卖身,也不用再伺候男人,只要照顾好了那些孩子,她后半辈子也不用再担心老无所依,她又如何不激动呢? 她跪下正要给王学洲磕头,被张氏一把拉了起来:“说话就说话,好歹你年纪比我儿子大这么多,给他磕头不是影响我们么···” 丽娘手足无措:“我就是太激动了,多谢大人费心!” 王学洲看她高兴,直接带着人去了慈幼局。 将人交给里面的管事嬷嬷,王学洲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递给她:“虽然这里吃喝不愁,但没有银子生活上总归是不便的,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去找我,这银子你拿着傍身吧!” 丽娘没有接,她只笑着说道:“大人放心,我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有些见识,以后会好好生活的,银子现在对我来说可有可无,能有一个安身之处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王学洲也不强求,收回银子强调:“我的话作数,有困难可以去找我。” 没几日,就到了马家斩立决的日子。 九月底的天气,阴风阵阵,天空中好似被蒙了一层灰尘似的。 马家的人在朱雀大街上游街示众,被围观的百姓扔了无数的烂菜叶子和小石子。 最后囚车停留在了菜市口,犯人全都被赶下车,一排排的跪在地上。 旁边砍头的刽子手坐在那里‘刺啦刺啦’的磨刀,力求下手干脆利落,一刀断头。 马家的人一片哭喊声,马老爷形容枯槁,头发如枯草一般,费力的抬起头看着天上。 监斩官看了一眼时辰和刻漏,扬声说道:“午时三刻已到!立即行刑!” 马老爷突然仰天癫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好!狡兔死,走狗烹!我就睁眼看着!看着你们萧家的江山,是怎么毁在你们手上的!萧昊啊萧昊!枉你聪明一世,····”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刽子手不等他说完就干脆利落的落下一刀,一颗脑袋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双脚前。 第308章 还有个坏消息 那双脚抬起,一脚将马老爷的脑袋踢到了一边儿,然后转身回到一辆低调的马车旁:“回禀王爷,马家全部人头落地了。” 马车里面传出一声轻哼:“让人将他们的尸首全都扔去乱葬岗,喂狼。” “是。” 侍卫应了一声,马车缓缓启动,车轮在血流成河的地面碾压而过,朝着热闹的街市上行驶。 周围胆子小的百姓早就在斩首之前离开了此地,胆子大的看着一颗颗人头只痛快的拍手叫好。 其中不乏一些受害者家庭。 这种热闹的场景,王学洲自然是没空去看的。 他正在为人手不足而烦恼。 “岳统管,陛下上次给的二十个人,往咱们偌大的水泥坊里一扔,压根儿没多大用处啊!您出去瞅一瞅,咱们这水泥坊看上去还是空荡荡的,磨房里面忙的脚不沾地,火房里面煅烧的炉子都又多加了两个,快烧冒烟了也赶不及,闲的时候匠人还要去搬货出库,这样下去怕不是要累出病来。” 岳游为难的说道:“你说的这事我也知道,可陛下说了实在是调不出多余的人了。” 王学洲点头,表示自己理解:“我知道人手不足,所以这回要的不是技术型人才,这回要的是干活的,不管哪个部门都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吏,专门打杂的用的,您就没发现咱们这里就没有吗?” 什么技术型人才岳游直接略过,后面的话他听明白了:“哦,你说说干杂活的?如果要这个的话,那简单。” 每个部门这样的人都有不少,多的是比较闲散的,岳游不用经过陛下批准,跑了一趟吏部,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反正没几天水泥坊就多了百余人不入流的小吏。 王学洲让这些人只负责搬运货物,装麻袋,打杂等事宜,这让水泥坊的匠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再这样没命的干下去,他们都想撂挑子了。 眼看着水泥坊步入了正轨,王学洲稍微轻松了一点儿。 这天上朝的时候他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朝堂之上的人炸开了锅,嗡嗡嗡的讨论声不绝,一下子将他惊醒。 他低着头侧过去看身旁的老兄,只见对方睁着迷茫的双眼回望过来。 得,他们俩这是半斤对八两。 王学洲嫌弃的扭过头,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半晌,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陛下决定立储了! 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占了嫡和长的大皇子,夔王! 这一次可谓是十分突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陛下突然就宣布了这个消息。 大皇子一派自然是喜气洋洋心中暗爽,可支持二皇子的那些人就有些不甘心了,一个个的全都拿着之前大皇子虐杀府中令史一事说事。 还有一部分人没有表态。 已经成年且封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自然是越发谨慎,不置一词。 眼看着两边越吵越激烈,都已经开始互相揭短,陛下却一言不发,大皇子的外祖崔太保不得不站了出来。 “‘立嫡以长不立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周公制作礼乐,更将此制明文规定,以安天下。如今讨论什么贤不贤的,老夫且问尔等,贤或者不贤,标准为何?有何依据?由谁来判断?” 大力推崇二皇子的人一时间怔住。 崔太保对着陛下一拱手:“若以贤德为据,则谁人不装?谁人不伪?装出来的贤德又是真的贤德吗?立储之事关乎社稷安危,岂能儿戏?故依旧制立嫡长为先,实乃陛下明智之举。” “观古之先例,如周幽王废嫡立庶,致身死国亡;赵武灵王亦然,废长立幼,终饿死沙丘。” “陛下遵循古训,保社稷安宁,宗庙永续,此举睿智英明,有尧舜之风!” 二皇子嘉王一向温和的脸色忍不住都变得难看了许多。 这话听在他的耳中,不就是说他是装贤能吗? 可恨这老匹夫说的光明磊落,实际上不还是明里暗里的在支持自己的外孙? 然而不等他开口,仁武帝发话了。 “崔爱卿说的正是朕所思虑的,朕心已决,诸位不必再议!此事已经拖了两年,万不可再拖下去,年前就将册封之事落定,以安朝野内外,退朝!” 一群朝臣眼睁睁的看着仁武帝在一锅热油中洒下一瓢水,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炸开锅的他们,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不管立谁,此时的王学洲都不在意,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站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妙极。 虽然上朝的时候八卦总是会晚一点儿到,但这里下朝的时候谁都没他跑的快啊! 龚延正想找他问问水泥坊什么时候能见到钱,没想到他跑的比兔子还快,一眨眼连片衣角都看不着了。 龚延骂骂咧咧的看着他的背影:“跑的倒是挺快,不是这会儿追着别人要东西的时候了!你跑得了和尚,跑的了庙吗你!” 王学洲火烧屁股一样跑回了水泥房,当即就把曹都吏、和古在田召到一起开会。 “最近这段时间如何?交出去了多少货了?” 曹都吏熟练的摸出一本账本:“近两个月,咱们水泥坊一共生产了三千六百袋水泥,按照大人订做的一百斤的麻袋,共计三千石。” “目前为止,工部修缮所在咱们这一共支取了一千两百袋水泥,用来给几个主要地方加固,沙子和石子他们自己有,并未用咱们的。咱们水泥坊库房里面目前存有两千四百袋水泥,共计两千石。” 两千石,一石一百二十斤,也就是二十四万斤,一百二十吨。 两个月的时间,算上给工部的一共才生产一百八十吨! 到底是生产力不够,放到后世,这个规模的厂子一天都能生产上百吨了···· 可他现在总不能凭空造出来生产机器吧? 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到蛋,到那时候他该担心的就不是产量而是小命了。 “这个量差不多是该交货了,等下我就去联系兵部的人过来验收。” 曹都吏面色凝重的开口:“大人,还有个坏消息。” “说!” “咱们欠下的原材料钱,得支付了,不然就要产生三分的利息,如果逾期不还,利息翻倍,也就是六分。目前为止咱们一共欠工部···” 曹都吏哗啦啦的翻着账册,王学洲的心也跟着怦怦跳,十分忐忑。 第309章 名声在外 “一千八百两!” 王学洲提到嗓子眼儿的心顿时放回了原位:“曹都吏,下回说话不要这么大喘气,我还以为欠了一屁股帐呢!” 曹都吏的脸上没有笑意:“大人英明!咱们从工部拉走的废料没有按斤给钱,尤其是大人让人改造后的车子容量比较大,一车能拉回来不少,这块省了不少钱。” “再加上咱们主要的砖、瓷碎片用的都是外面小作坊里不用的废料,也不用给钱,杂七杂八算下来,咱们每个月最大的支出就是买矿石和匠人的工钱,人工费也不值什么钱,所以目前为止,矿石这块的支出占大头,共计三千二百两,再除去咱们水泥坊日常运转石磨、炭火消耗····等等。” “目前账面上,只剩下了三千两银子,还完债,就没剩多少了。” 王学洲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尼玛····说来说去还是没钱了。 “我知道了,这个问题等下我来解决。” 说起来这一万两银子能让他把作坊拉起来,目前一毛钱没赚还运行了三个月,简直就是天才了好么! 等下他就要钱去。 东西要送到边塞的建设上,这块自然是国库出钱,他去要钱,很合理吧? 古在田听到两人的对话,开口了:“我这里有个好消息。” 王学洲精神一震:“什么好消息?” “咱们经常合作的广田陶瓷作坊的东家,听说咱们生产了一种便宜耐用还坚固的盖房子材料,想要一批货用来加固他们的作坊,问我价钱怎么说?” 王学洲赞叹:“这东家,识货!” 古在田嘴角一扯:“你猜为啥?” 王学洲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王叔被这广田陶瓷作坊的东家给请去做管事了,这单子就是王叔给咱们拉的!” 王学洲满脸懵逼。 不是,这什么时候的事? “我爹怎么跑去做人家管事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古在田有些幽怨的看了王学洲一眼:“王叔来咱这不合适,刚好人家广田陶瓷作坊的东家也看上了王叔,几次邀请,王叔估计在家闲的无聊,就答应去那里了。” “这才去了几天,就给咱们拉了一单子,偏偏人家广田陶瓷那边,也乐呵的不行,我真服了。” 人才啊! 王学洲都忍不住赞叹:“到底是我爹啊!瞅瞅这机灵劲儿,绝对是我亲爹!” 古在田和曹都吏全都失声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浪费这机会,既然对方要订货,那咱们就定下来价钱,以后就按照这个价对外供货,另外,既然开始接单子,就得专门设立一间衙房处理这块并且和仓库对接。” “曹都吏,咱们生产一袋水泥的成本为多少?” 一袋水泥的成本也就石灰石和石膏值点钱,其他的人工、消耗的炭火、还有其他的废料都不值什么钱。 “纯水泥的成本约莫在二十文钱,卖给外面的话,可以卖水泥砂浆,里面按照比例掺好沙子和石子,成本约莫能降下来一半,应该是十文钱左右。” 三人坐在那里商量了一下,将这种‘水泥砂浆’定价为三十文一袋,一袋一百斤。 如果纯水泥粉,就是五十文一袋。 因为毕竟走的就是便宜耐用的路线,定价太高了也不合适。 只是这个价钱出来后,王学洲想薅那些富户却是有些难度了。 很多有钱人买东西人家讲究的不是经济适用,而是‘符合身份’。 东西越贵、量越少才越符合身份。 不过那些富户也跑不了,王学洲一时半会儿也不担心。 他去找岳游说了让他联系兵部去交接后,他去了翰林院,准备将何慎挖到他这边来。 关于这点他想了好几天。 何慎在算数方面是下过功夫的,来统管水泥坊对外业务和内部账册这块再合适不过。 而且只要把人拉过来,何家的资源就可以利用了。 等水泥坊起来了,大家头上不都记一功? 只是对方却不见得能这么想,到底还得提前通通气,问上一嘴。 不然何慎如果不愿意,将人弄去两人不是结梁子了。 虽然他还在翰林院挂着名,但却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了。 猛地跑进翰林院,不仅王学洲不适应,就连翰林院的‘老同僚’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听到王学洲打招呼,翰林院的同僚才眼神闪烁的回应。 只是大家都装作很忙的样子,没有人凑过来和他寒暄。 对于翰林院的人见风使舵的本事,王学洲已经见识过一二,并不在意。 不过何慎和赵真一却都不甚在意,好奇道:“你怎么来了?” 王学洲看着何慎:“找你有事。” 何慎诧异的起身朝着王学洲走了过去。 两人正要往外走,迎面撞到了一个身材精瘦,颧骨高耸,蓄着胡子的青年进来,对方眼神有些倨傲。 看到他们两人,眼神直接定到了王学洲身上,充满了鄙夷,他下巴抬了抬,用鼻孔对准了王学洲,轻蔑的‘哼’了一声。 王学洲看着他的鼻孔,脑中不由得想起来了一句话。 鼻孔里面插大葱——装象。 别说,还挺应景。 “下官见过刘学士。” 何慎见到人连忙行礼,顺带也提醒了一下王学洲。 听到这个称呼,王学洲回神,也跟着行礼:“见过刘学士。” 刘士看都没看王学洲一眼,对着何慎说道:“何编修年纪尚轻不懂爱惜自己羽毛,我作为上峰有必要提醒你,莫要跟不三不四与阉人为伍之人来往,坏了自己的名声,影响了仕途,就得不偿失了。” 何慎脸色平静:“多谢大人提醒,不过下官是要出去如厕。” 刘士脸色一僵,觉得这何慎有些不知好歹。 看在何家的面子上,他好心提醒,竟然不软不硬的碰了一个钉子。 但何慎这话他也挑不出毛病来,只能转而看向王学洲,眼中是藏不住的厌恶:“奴颜婢膝之流,不配踏进翰林这清贵之地,还不滚出去!” 这间衙房里的所有人,都被刘学士这当众下人面子的做法给惊的抬头看了过来,尤其这人还是名声在外的王学洲。 第310章 你想收我做小弟? 听到刘学士的话,王学洲从自己的腰上取下翰林院的牙牌拿在手中:“既然刘学士放了话,那下官也没什么可说的,这就进宫去将刘学士的话转告陛下,请陛下收回下官翰林院的职位!告辞!” 王学洲一拱手,拿着牙牌就走。 刘学士心中一紧,厉声道:“站住!” 王学洲没听到似的,脚步没有半点迟疑。 “我让你站住!” 刘学士怒吼。 看到王学洲不搭理他,闷着头就要跨过门,刘学士也顾不上自持身份,冲上去一把扯过王学洲的手臂:“我让你站住!” 王学洲站定,好脾气的说道:“原来大人是在喊下官啊!大人说站住,那下官自然要站住的,不知刘学士可还有令下达?下官莫敢不从。” 刘学士憋着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陛下来压我!” 王学洲抬头直视着他:“下官不明白刘学士在说什么,不是您觉得下官踏进这里脏了这地方吗?您好像对陛下这个决定有什么意见,既然这样,那下官就去找陛下说明情况,辞了就是,免得您心里不痛快。” 换成其他人说进宫找陛下,刘士嗤之以鼻。 区区六品小官,哪有面圣的资格。 可此人,他真有! 刘士有些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反驳他,弄得现在不上不下的。 他憋的脸通红,声色俱厉:“官职不高,胆子不小!莫不是你以为得了陛下的看重,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就凭你刚才的话,本官就可以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王学洲也怒了。 尼玛!上纲上线升高度了是吧? “回大人,以下犯上指诬告、不敬、伤害、忤逆上级,下官从始至终只说实话,并未有过任何失礼之举。” 他招谁惹谁了,之前李群德看他不顺眼,好像就是这货指使的吧? 他还没说啥呢? 这老小子倒是处处看他不顺眼。 整间衙房里面鸦雀无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刘士回想了一圈,这小子好像处处捏着‘礼’。 说话言辞之间并无冒犯,只是让人不舒服罢了,甚至就连冒犯的用词都没有··· 如果真要拿这个来治罪,好像也有些牵强。 而且陛下正关注着他,也不好强按罪名给他··· 刘士恢复了几分冷静,语气突然变得淡然:“罢了!像你这等蝇营狗苟、斯文扫地、毫无廉耻之人,自然也不懂什么是风骨,什么是高山仰止,不过对牛弹琴矣,我辈读书人,耻与你同朝为官。” 王学洲接连被骂,心中也是邪火直冒。 关键是他现在还没有别人打了他的左脸,他还能笑嘻嘻的伸出右脸给人打的修为。 想到这里,他表情比刘士还显淡然,脸上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几分无奈的样子: “那没办法,下官这官职是陛下给的,您不仅和下官同朝为官,还一起和下官上朝呢?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想的,我也很无奈啊!” 他这副不以为然中隐约透露出几分骄傲的样子,让刘士气的几欲吐血,深呼吸了几口气,心中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竖子,尔敢——” “刘学士,下官还有要务在身,并不像您这般··清闲,恕下官先告退了,告辞!” 王学洲拱拱手,一甩袖子离开了。 何慎捂着肚子:“刘学士,下官憋不住了,真憋不住了。” 说完他捂着肚子匆匆离开,看上去很急的样子。 刘士站在原地,气的浑身颤抖,指着两人的背影:“朋比为奸——” 出了门,王学洲心头不快,脸也拉了下来。 还没走出两步,何慎就追了上来,拍着他的肩膀赞叹道:“厉害啊王子仁,你竟敢这么对刘学士,你就等着以后被穿小鞋吧!这刘学士可不是好惹的。” 王学洲抖了抖肩膀,把他的手掌给抖掉,没好气的怼回去:“少在这阴阳怪气!刚见面他就骂我‘奴颜婢膝’,还让我滚出去,难不成我还舔着脸去讨好他?” 何慎嘿嘿一笑:“文人自来最爱面子,你今日这般下了刘学士的脸面,以后怕是不死不休喽!他可是兼任着詹事府的少詹事一职,今日朝堂上的消息你听说了吧?夔王可马上就要升任太子了,到时候他近水楼台先得月··” 王学洲冷声道:“关我屁事!我只效忠于陛下。” 何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找我干啥?” 王学洲调整了一下心情,干咳了一声:“我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干?” “呸!你想收我当小弟?没门儿!” 何慎听完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指着王学洲怒骂:“你痴心妄想!” 王学洲不顾何慎的挣扎,哥俩好似的将人揽住,拍着何慎的胸口:“老二啊,你听弟弟说。” 何慎听到王学洲自称‘弟弟’,心中顿时舒服了一些,连‘老二’都自动过滤了。 “你看你之前专研过算学对不对?说明也是想往这处发展的吧?可你看你现在,在翰林院养老去了!” “你看看哥们儿,年纪轻轻,这事业搞的有声有色,手底下管理着上百人!我们那水泥坊你知道吧?那做的可是利国利民的东西,第一批货马上就拉去边塞,加固咱们的城防,未来这东西还要走进咱们大乾的家家户户!” “你想想这是多大的功劳?等事成了,陛下是不是要狠狠的记上一功?你这升职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我那里现在别的不缺,就是缺你这样才华横溢的人才,你说你在翰林院苦熬着,能有什么立功的机会?咱们翰林院一待十几年没升职的可不老少,你大好年华都浪费在里面,甘心吗?” 何慎有些沉默。 王学洲立马趁热打铁:“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去了那里,我老大你老二,而且我也不让你干别的,就专门管理账本,和数字打交道,只要你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平时我也不管你,我再跟你透个底儿,只要跟我干,不出两年,肯定升!” 第311章 想进一步 要问王大人为何如此自信? 王大人纯靠一张嘴,瞎编。 别管真的假的,吹出去的牛逼只要能实现了,那就是真的! 就这么自信。 何慎撇嘴:“两年肯定升?口气不小,做得到吗你!再说,你老大,我老二?呵呵,你上面可还有一位。” 王学洲拍着胸口说道:“别的没有,咱说话向来算数,只要功劳够,两年不升那算我没用!再说岳统管这里,他平时根本不管事,你去我们那随便问问,谁都知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这个倒是没什么,王学洲也没瞒着,直接说了出来。 但何慎顾虑的不是这个。 今日刘士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他觉得也有道理。 水泥坊很特殊,陛下也很重视这个他也知道,但不管说的多好听,岳游始终是个阉人。 他正经科举出身,又在翰林院这清贵之地,混上几年涨涨资历,家中稍微运作一下,就换个地方了。 如果转去阉人手下做事,他还真有些抹不开脸。 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到以后也会被人指着骂他‘与阉人为伍’的画面。 “唉,你总不会介意人家没有下面吧?” 王学洲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年纪轻轻,思想这么迂腐了吗?不管对方是谁,大家总归都是接了陛下的命令在做事而已,我问你,你读圣贤书多年,就是为了自己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何慎有些生气的说道:“自然不是!我辈读书人,对内自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对外自当兼济天下,造福百姓!” “这不就完了吗?如果何兄连共事的对象这点小事都介意,谈何成就大事,谈何造福一方?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何兄为何舍本求末,使其扰乱心神,阻碍前行?”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何慎陷入了沉思。 王学洲看了一眼何慎的脸色,觉得对方也不是不心动,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 于是他适可而止:“靠自己就能升,何必一定要动用家里关系呢?你难道不想证明自己?我靠着自己就有了今天,你难道还不如我?你好好想想,明日给我个信儿,我忙着呢,先走了!” 丢下何慎自己发呆,他去户部的路上,就有些踌躇了。 别以为他没看到。 上朝的时候龚老头那小眼神,往他身上瞥了好几眼了。 要不是他跑的快,这会儿可就要被拉住要钱了。 瞅那老头渴的,恨不得将他剁吧剁吧称斤卖了换钱呢! 可他这次是去抠钱的···· 到了户部他熟门熟路的进门,一路上遇到人还能笑着打招呼,到了龚延的衙房门前,门口的小厮进门报了一声,他才进去。 龚延已经坐在那里了,看见他进门脸上堆满了笑意:“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来汇报喜讯的是吧?我就知道你可以,来,坐下细说。” 王学洲行完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人,下官这里遇到了难处……” 龚延脸一拉,指着门口:“滚!” 这一声中气十足,干脆利落。 王学洲却一点都不生气,嬉皮笑脸的看着他:“别急啊您嘞!这不是马上赚钱了?可就差这么临门一脚了!要是您这会儿不支持咱们,之前的一万两白银不是就打水漂了?您可不能现在放弃啊!” 王学洲使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顿胡编乱造加大饼,成功的说服了户部再次给水泥坊投入一万两白银。 拿着批出来的条子,王学洲为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到底还是得会点儿哲学,不然这还真不好骗··呸,说服人。 其实户部之所以能给钱,主要就是之前已经投入了一万两,东西也确实做出来了,又不是白扔了,沉没成本太高,现在只能继续加码。 拿到钱,王学洲神清气爽,回到水泥坊,就喊来曹都吏,让他带着人去拉钱。 曹都吏放下了心中的巨石,眉眼带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招呼着一群人就将钱全都拉了回来。 王学洲财大气粗:“去将咱们的账清了,然后将古都事给我唤来!” 古在田来的时候冲着王学洲竖起大拇指:“行啊你,转一圈回来多了一万两,你还卖什么水泥,没事去户部多晃悠几趟得了。” 王学洲翻个白眼:“你以为这钱是好拿的吗?以后都是要还的,快别废话了,去采购一批白矾土回来,咱们要开始赚钱了!” “白矾土?要这个做什么?” 王学洲嘴角一勾:“做白水泥。” 只要是和建筑材料有关的,在工部全都找得到。 最近这两个月,他们和工部的关系维持的还不错。 现在也不单单只是水泥坊求着工部办事了,上面下了命令要求工部修补城墙、加固几个重要部门,他们还要反过来找水泥坊拿材料,也因此也不像之前那么嚣张。 白矾土很快就被拿了过来。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不费什么力气,他们就将白水泥给做了出来。 只要在里面加入一些颜料拌均匀,这些水泥就能变得五彩缤纷。 高级、私人定制版、全国限量、由人工一颗颗筛选矿石,精心打磨,并采用高端颜料配比而成的水泥,这不就出来了吗? 王学洲看着十分满意。 看着就带赚钱那样。 他回到家的时候,王承志还未回去。 “娘,我爹最近干什么呢?之前怎么没发现我爹比我还忙?” 张氏指挥着夏兰正在院子里翻地,听到这话随口说道:“你爹找到事情做了,最近正忙着应酬呢。” “是吗?等我爹回来您喊我一声,我有事找他。” 王学洲回到书房去看书去了。 王承志直到吃过了晚饭,才哼着小曲回了家。 王学洲立马凑了过去:“爹,听说你去广田陶瓷做管事去了?” 王承志甩着脑袋得意洋洋:“对啊!人东家那是三催四请,一定要我去做这个管事,我一直拒绝也不好,只能勉为其难的过去了。” 最主要在家抠脚也挺无聊的,和媳妇一天十二个时辰待一起,时间长了难免互相看不顺眼,没事就想吵一架。 王承志觉得再待下去就有些危险了,所以果断答应了广田作坊的东家。 王学洲委婉道:“就见了这么两次就这么上赶着,对方怕不是另有所图?” 王承志笑了一声:“你爹又不是傻子,我知道我是个人才,但也没有这么刚见了两面就上赶着请我去做管事,管理人家一个作坊的,人家这是看上我跟你的关系,想进一步哩!” 第312章 想踩他扬名 王学洲闻言放心了不少:“您知道就好,我就怕您高兴过头了···” 王承志鼻孔里面喷出两道白气:“好小子,竟然质疑起你爹了!老子也就是没你读书多,不然哪有你什么事!从小到大,你爹什么时候给你扯过后腿?” “人家想利用咱们之间的关系,我还想利用这个机会给对方证明咱是有真本事呢!管他因为啥请的我,只要我将事情做好了,对方有什么话说?更何况,我可没承诺过他啥。” “人都是处出来的!他人好,咱就踏踏实实干,他人不行,咱扭脸就走!也没什么损失!” 王学洲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老爹,您是这个!” 王承志舒服了:“学着吧你!人不怕被利用,就怕没价值,没机会!要不是你投胎到我这,你能有现在这聪明机灵劲儿?偷着乐吧!” “那是那是,要数脑袋灵,您在咱老王家那都是头一个儿,我这小王还得向您这大王学习呢!” 王承志谦虚道:“你也还行,到底是我的孩子,还是随了我的,不然能这么年少有为、聪明机智、才貌双全嘛!” “我这算什么?您才是咱家的顶梁柱子,胯骨轴子·····” 听着爷俩互相吹嘘,张氏忍无可忍,怒而拍桌:“我受够了,你们闭嘴!合着你们爷俩是亲的,没我什么事是吧?” 王承志双手抄袖,耸耸鼻子,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今年怪冷的。” 吹过头,忘记老婆了! 才十月的天气,寒风刮在人身上,就刺骨的冰冷。 王学洲不得不裹紧了自己的外衣,吸吸鼻子像是游鱼一样汇入了上朝的队伍中。 一上朝,即将走马上任的太子殿下:夔王,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站在最前方侃侃而谈,接连提出了几项建议,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王学洲听着觉得十分催眠,已经熟练掌握了昏昏欲睡技能的他,在听到有人大着嗓门说什么‘水泥坊’的时候,立马惊醒过来。 “所以儿臣以为,得派一位熟悉水泥坊的管事带着一些匠人过去,盯着边塞的人将水泥用于城防之上,而且必须越快越好,毕竟天气转冷后,边塞那边摩擦增多,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战。” 夔王的话音落下,不少人都赞同的点点头。 “夔王殿下言之有理,臣附议!兹事体大,水泥又是新制作的东西,口述总归有误,要是到了边塞,那边不重视或者错误使用该怎么办?岂不是浪费了我们耗费了人力、物力运过去?” “臣附议!” “老臣也附议!事关边塞,不得不小心应对!” 一会儿的功夫就站出来了十几位官员,就连一直中立的方荀也面容凝肃的站出来说话。 王学洲皱眉,熟悉水泥坊的管事? 上朝的、在场的、熟悉的、管事的、水泥厂的官员,就他一个。 你特么·····你干脆点我名得了。 邵泰和周明礼一齐皱眉。 这人选的指向性太明显了,但对方也没点名道姓的说谁,明面上水泥坊更是与他们无关,此时也不好贸然开口。 就连仁武帝也不得不在人群中开始寻找王学洲的身影。 怎奈人多离的又远,仁武帝只得说道:“水泥坊的王主事何在?” 这次人都看过来,没有发生上次的乌龙,站在队尾的王学洲拿着槐木笏板往前:“臣在。” “对于刚才夔王殿下说的,你可有话要说?” 王学洲没有迟疑:“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臣作为水泥坊的管事,不管是匠人还是水泥都十分熟悉,由臣去,最合适不过!” 邵泰双手抄袖:“启禀陛下,臣有话说!” 仁武帝看到是他,顿时觉得脑袋一痛。 “王主事年纪尚轻,又是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这不远万里跑边塞,怕是有命去没命回,我认为为求稳妥,也该找一位会拳脚功夫的人来办理此事。” “不错,臣也以为当是如此,王主事跟着去,路上要是体力不支或者生病什么的,怕不是要耽误行程。不妥!” “回陛下,臣也以为,王主事如此年轻,怕是不合适,该换个稳重妥帖之人过去。” 陆陆续续有几人站了出来,王学洲看了一眼,之前从无交集。 但不管他们是怎么说的,此时他都感谢对方这份心。 他刚才一口应下也不过是化被动为主动而已。 现在有人为他说话,他自然静观其变。 夔王听到这话笑了:“诸位说王主事年纪尚轻就不对了,王主事可是深受父皇看重,年纪尚轻就已经是一坊主事,从王主事入朝以来,哪一件事不是干的漂漂亮亮?诸位莫要因为王主事的年纪,就看不起人!” “要说此事,还真非王主事不可!这东西是王主事一手做出来的,哪有他了解的清楚?到了边塞加固城墙时,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也知道怎么解决,事关边防线,随便派一个人去如何能行?!” 刘士站出来,扬声喊道:“我辈读书人,为国为民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常怀凌云之志,将生死置之度外!臣愿意领命,以身奔赴边塞!为咱们陛下,为大乾献出自己的一切!” 王学洲转头凝视了一眼刘士。 对方回了一眼,那眼中全是得意。 王学洲知道刘士在得意什么。 刘士根本不可能去边塞,口号喊的这么响亮,无非是为博个美名,顺便踩他一脚。 如果他不去,衬的好像他贪生怕死一样。 王学洲不看对方小人得志的嘴脸,转过头,身子站的笔挺。 “回陛下!臣曾告诉过陛下,臣毕生的志向便是那四句话——”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请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此时就是臣实现毕生志向的时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臣也将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使命!臣愿和刘学士,共赴边塞!请陛下恩准!” 想踩他扬名声? 你有我的口号响亮吗? 你有我的荡气回肠,震耳发聩吗? 任何人想要踩他,都将被他狠狠的咬下一口。 台子搭好了,王学洲拉着刘士一起跳,谁也别想闲着。 第313章 你耍我? 不得不说那四句话的威力横穿古今。 只要是读书人听到,没有不为之心神颤动的。 此刻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被王学洲的气魄和那荡气回肠的四句话给震住了。 向来看上去半睡半醒的方荀,瞬间瞪大了双眼。 崔太保惊疑不定的看着王学洲,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着一个后生小辈,眼神像是在估量什么。 何常揉了揉耳朵,莫名觉得震的耳朵有些痒。 邵泰热血沸腾,看着小师弟双眼放光,激动地当场喊道:“说得好!!这四句简直,简直就是立世名言!为官之根本!!大才!!” 刘士哆嗦着嘴唇,眼中的得意不在,此时只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他的那番明志之言不仅无人记得,他还要被拉下水了! 这杀千刀的小崽子,行事完全不按套路来! 仁武帝再次听到这四句话,依然被里面的气魄所震,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爱卿说的好!” “如果所有人都以这个为目标,朕何愁家国不兴!大乾不昌盛?” 以夔王为首,全都跪下来请罪:“(儿)臣有罪,请陛下(父皇)恕罪!” 仁武帝绕过龙椅,亲自下场将王学洲扶了起来:“都平身吧!” “谢陛下!” 仁武帝呵呵一笑:“王爱卿和刘爱卿如此识大体,朕心甚慰!既然如此,朕就派你们两人去走一趟!特别是刘爱卿,好好看一看这大好河山,民间疾苦,回来写成文章呈上来让朕看一看。” 这大冬天的冻也冻死了,有什么可看的? 不仅要看,还有任务。 刘士如丧考妣,还要撑着笑容强颜欢笑。 毕竟刚才说的有多大义凛然,这会儿就要装的有多欢喜。 夔王迟疑:“父皇,刘学士既不懂水泥,又是个读书人,还没王主事身强力壮,如此跟去,只怕会拖慢行程。” 刘士感激涕零的看了一眼夔王,将满是期待的眸子看向了仁武帝。 “回陛下!” 王学洲上前一步,面容严肃:“刘学士正值壮年,正是拼的时候!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刘学士一心为国为民,臣相信和这样的人共事,一定能事半功倍!如果陛下不允,岂不是寒了刘学士的一片热血?” 王学洲转向刘士失声惊呼:“陛下!您快看,刘学士都伤心哭了!还请陛下,给这等忠义之士一个机会吧!” 朝堂上半数的人都看了过去。 刘士眼中两泡热泪,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吧!” 仁武帝笑了一声:“朕准了!” ········ 这次下了朝,朝臣们感慨万千的离开了金銮殿。 “没想到刘学士竟然如此大公无私,竟然哭着喊着请求陛下让他走一趟边塞。” “王主事更是令我等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竟然是心思清明,高风亮节之辈,看起来之前我们对他多有误解!传言误人啊!” 朝堂上王学洲的那番话,为他挽回的口碑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如果说之前大家都觉得此人难缠,谄媚,特别能折腾的话,现在许多人自动将他的这些行为翻译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秉公持正,刚直不阿。 横渠四句一出,不用王学洲辩解,自动有人将他的行为往好处想。 鲁侍书上来拍着王学洲的肩膀:“美玉走到哪都不会被人遮去光芒,如此看来,你离开史馆是出去发光发亮去了。” 王学洲微微一笑:“我不过是俗人一个,大人才是真名仕,不为外物所动,一心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鲁侍书叹息:“或许吧!” 王学洲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高祥喊走,刘士就在旁边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留下一群人或好奇或奇怪的看着他。 刘士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王学洲被叫到了养心殿,仁武帝也不废话。 “水泥坊目前正在关键时候,按理来说朕不应该让你去的,但今日话说到这个地步,你去了也好。” “边塞的工匠常年修补城墙,手中早有基础,朕让你去,其一,是交代一下水泥的使用方法,其二,就是盯着边塞的人,让他使用上,朕怕他们不了解东西,便不重视。” “指不定他们还以为京里的人是随便弄了些东西糊弄他们的,你代表朕亲自去一趟,也能消除疑虑。最重要的是——” “这次押送的不只是水泥,还有粮草,你要替朕盯着东西,不可偷工减料了……你可明白?” 王学洲心中一凛:“是!” 仁武帝锐利的眼神一收:“到时候朕会派锦衣卫的人一路保护你,暗中还有监察司的人盯着,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一路上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朕会交代这次的押送官,让他的队伍等你一起回来,耽误不了多久,最多也就六个月。” “水泥坊的事情朕不会让人接手,你的位置也不会有人取代,这次出行,是以钦差的身份,等下你回水泥坊,安排好里面的事情,后日便出发。” “臣遵旨!” 仁武帝看着他,郑重道:“朕等你回来!你可是全天下农家子弟,寒门子弟的榜样,可不要让朕失望了。” 王学洲声音坚定:“臣谨记!” 离开宫里的时候王学洲还在盘算着,听陛下的意思,他这次回来估计妥妥的要升了。 六个月的时间不算长,只要他安排好水泥坊的事情,运作起来不算难。 等他回来说不定就能带飞整个水泥坊了···· 刚回到水泥坊,就看到门前一个人在徘徊。 王学洲掀开马车帘子笑嘻嘻的看着何慎:“你在我这门前烙饼呢?左边、右边,来来回回?” 何慎正纠结间,看到是他犹豫道:“你昨日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昨日说过的话太多了,也不知道是哪句。 王学洲含糊道:“什么?” 何慎怒目而视:“你说跟你干,两年内必升!说完你就不认账,好哇!你耍我?” 王学洲轻啧了一声:“你咋这么不禁逗呢?我这不是逗你吗?” 何慎狐疑的看着他:“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忽悠我?” “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王学洲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唬人的。 何慎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这么说你真能办到?” 王学洲拍着胸口:“妥妥的,搞不好两年都不用。” 第314章 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那要是办不到呢?” 何慎到底是被昨日王学洲的话影响了。 他自认样样都比王学洲强,凭什么不如他呢?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却又有些不甘心这么被人牵着鼻子走,几番纠结下脸色也阴晴不定的。 现在更是无理取闹的找王学洲要一个保证,好像王学洲保证了,他就有理由下定决心了似的。 这个保证,昨日之前不好说,但在今日,王学洲还真能给。 “办不到我这身衣服扒了给你穿!” 王学洲指着自己身上的六品官服,斩钉截铁的说道。 何慎听到他这样说,也咬牙:“好!你说的!我干了!” 王学洲一拍窗框:“早该如此!婆婆妈妈没点魄力!你先回翰林院,不出一个时辰我就让人将你要来!你就瞅哥们儿这办事能力吧!” 何慎听完扭头就走,回翰林院去了。 王学洲刚踏进水泥坊的大门,就被岳游给叫了过去。 岳游一觉睡醒天塌了。 他手下的得力干将,竟然被人搞去边塞了! 他一下子就在司礼监坐不住,带着小太监风风火火的赶往水泥坊,却得知王学洲被陛下叫了过去。 苦等半天,终于将人盼了回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要去边塞了?你一走咱这水泥坊怎么办?你说你平时这么机灵,今日就不能先随便找个借口,等下朝了我再去找陛下说一说,这不就没事了吗?” 王学洲要离开水泥坊,最慌的人竟然是岳游。 王学洲满脸笑容:“人家要搞我,自然不能轻易算了,嗐,不说这个了,大人,我给咱们水泥坊挖来了一个人,您去找吏部要人吧!我马上就要离开,临走前把水泥坊的事情安排好,就算我不在,一样可以运作,最多半年我就回来了。” “陛下说了我的位置还是我的,不会有人取代,您呐,还是可以照常喝茶溜达的。” 天塌·····好像没塌。 岳游脸上的表情瞬间镇定,又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中带着几分矜持的样子。 “原来陛下早有安排,果真英明无双!既然这样,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咱家绝对帮你安排好,你刚说什么来着,挖了个人?·····” 何慎回到翰林院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告知要去吏部领调令,即刻赶往水泥坊任职。 这个消息直接把翰林院的人都给炸懵了。 他们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何慎收拾东西,脸上毫无怨怼和生气,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似的。 “什么时候咱们翰林院竟然不如一个小小的水泥坊了?怎么一个个都往那里去?”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何大人大好前途,又不是那等苦熬之人··竟然甘愿去那里?” “这一个个都怎么想的,怕不是昏了头吧···” 赵真一手搭在一摞书上,不高兴道:“你们俩竟然不带我玩,好好好,以后别想找我喝酒!” 何慎撇嘴:“咱赵公子想去哪里,不有的是法子?只看想不想吧?不说了,我走了!” 他抱着东西施施然离开了,赵真一失笑摇头。 他家厉害的人够多了,他再努力也白搭,陛下也不会让他出头的。 除非他爹退下来。 “做个闲人多好,真是不懂享受。” 赵真一百无聊赖的想着,看着何慎离开,又坐回自己位置上闭目养神去了。 何慎到了地方,王学洲立马‘热情’的招呼所有人开会。 实际上就曹都吏、古在田和刚来的何慎。 “我要宣布一个重要消息!” 王学洲站在三人面前,背着手一脸深沉:“我,即将离开水泥坊几个月。” 何慎瞬间炸开,站起身冲过去就要去掐他脖子:“混蛋啊你!将我弄过来,你要走!!!” 古在田和曹都吏一左一右的钳制着他的胳膊,王学洲连忙后退:“冷静冷静,我话还没说完。” “你臭不要脸!油嘴滑舌将我忽悠过来,我才刚进门,你跟我说这个?” “瞅你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姑娘刚嫁人呢!我这不是也没办法,我总不能抗旨吧?” 古在田青筋直蹦:“能不能认真点、说重点?!怎么回事!” 他都要急死了,这俩人还在这没个正形。 曹都吏抹一把脑门上的汗水,着急的劝道:“对啊!您走了水泥坊怎么办?” 看到自己两位下属着急,王学洲才收了不着调的样子,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关于水泥坊我已经有了安排,你们勿要着急,坐下好好听我说。” 王学洲安抚好人,让他们坐下。 “何都事以后就专门负责咱们水泥坊对外业务和仓库对接这块儿,曹都吏依然管着咱们水泥坊内的账目支出,古都事,还是专门负责和工部对接,原材料这块儿。” “你们没事也观察一下咱们坊内的人,如果有合适的就提拔到自己身边做事,这样也能让他们看到一丝升迁的希望,你们各自管理好自己的那部分,不要出岔子。” 古在田疑惑道:“可咱们水泥坊现在对外只有广田陶瓷这一单,也已经交货了,何都事岂不是无事可做?” 何慎听完顿时七窍升天,恨不得原地破口大骂。 他到底是怎么昏了头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我弄出来的白水泥你们都知道了吧?接下来赚钱的重点就在这里···” 王学洲将那套现代营销话术给几人说了下:“这个东西完全区别于之前的水泥,它的重点不在质量好坏,而是要突出精、贵、稀有、多么不易得,定价也要高昂,一袋子只允许装五十斤,一袋卖十两。” 古在田和曹都吏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二两银子十斤,也就是一斤二百文,这简直是天价! 虽说白水泥的成本稍微贵点,可一百斤的成本也就三十文啊! 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控制好量,不能多生产了知道吗?宣传的时候就说是因为原材料寻找困难,所以量才这么少,而且如果有人要,必定先预定,交定金再生产,不过对于这种客户,一定要给予足够的尊重,咱们不仅可以送货上门,颜色还可以由客人指定。” “至于如何打开市场,让人知道这个东西,我也有了办法,你们按照我说的来做····” 第315章 如此厚颜无耻 王学洲将个中细节讲给他们听,何慎逐渐淡定了下来。 曹都吏越听眼睛越亮,仿佛能够想象的到银子哗啦啦的往水泥坊流的场景。 古在田却不由得进行了反思。 怀疑自己之前无意中是不是也做了别人眼中的‘冤大头’。 听听王子仁说的那什么话。 “质量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贵!” “有钱人喜欢的就是与众不同,喜欢的是身份!” “越贵才越符合身份!” “为什么同样一颗白菜,叶子在外城卖二十文钱一把,里面的菜心拉去内城就卖两百文?” 古在田忍不住爆粗:“他娘的!冤大头么这不是!” 关键他是这些冤大头之一啊! 那些白菜心,没记错的话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刚吃过···· 以前也不觉得,现在听着怎么就觉得自己跟傻逼似的? “什么冤大头太难听了!咱们这叫‘私人订制’!可以按照客户需要来专门定制,懂?你那话以后不准再说了!除了上门送货和指定颜色外,如果这些客户有需要,咱们这里的匠人也可以给他们上门服务,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高级订制全套服务’。” “宣传的时候这也是个噱头,皇室御用的匠人,你们懂这个名头吗?这一块的重点就放在城中的富商头上,收费也需要高出市场价十倍,才符合身份懂吗?或者你们自己琢磨着可以出一个多少钱的套餐,里面水泥和人工都包含了等等,自己想。” “这块以后就交给何都事负责。” 何慎冷着脸:“听上去可行,但你说了半天,人呢?我手下的人呢?你不会样样都让我自己来吧?” “人肯定是会给你安排的嘛,稍安勿躁。” 王学洲让古在田将他手下采买的两个手下拨过去先给何慎用着,如果不够用就自己提拔下面的人。 至于怎么打开宣传和知名度,王学洲也已经想好。 将第一批货,免费用到顾家的兴隆铺上。 首先兴隆铺就在长安街上,那一片全都是达官贵人常常光顾的街道,消费水平远高于其他地方。 其次就是兴隆铺卖的东西也贵,而且有稳定客源,他们也不用重新翻盖,只需要将兴隆铺的外墙上抹上他们这种加了颜料的水泥,必然能让兴隆铺在那一片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看出这座商铺的不同之处。 马上他们家今年的山楂罐头就要运来了,两全其美,引流一些生意,顺便也让兴隆商铺的人将他们这广告打出去。 只要有人起头,后面的就简单多了。 王学洲在水泥坊中,点了十个匠人随他出京。 “我知道这个时间让大家出门有些为难人了,但是皇命难违啊!这次大家跟我一起出去,回来之后你们每人补贴一百两!” 听到这个话,那十个匠人心情由阴转晴:“大人说的什么话,出一趟公差而已,没问题!” 王学洲笑而不语。 还是得钞能力啊! 让曹都吏和何慎退下后,王学洲单独留下古在田,面色凝重的说道:“生产这块儿需要你盯着,尤其生产白水泥的那些匠人,必须时刻保密,违者、全家下大狱!咱们水泥坊负责安全的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你要时常敲打一番。” 古在田面色凝重:“你放心,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一定会盯着!” 他这下子,真是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人用了。 不过这也是对他能力的考验,古在田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管理好。 花了一天的时间将水泥坊的事情安排好,又和岳游说了自己的安排,王学洲这才回到了家中。 王承志和张氏听说了这个事情反应都很大。 张氏急的直落泪:“那边这几年听说一直都不稳,你去干啥啊!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让你去那边嘛!你们当官的那么多人,怎么好意思让你去的?!” 王承志则是急的团团转:“杨禾不在,斧头也不在!不行,我得写信让他们去半路上等你!” 这一点儿王学洲也有想过。 出了门,小命都要交到别人手上,没个自己人他也不放心。 “我已经交代了鹤年,用他们家的渠道传递消息回去,让他们在雍州府等着我汇合就行。” 王承志忍不住抱怨道:“马上要过年,你哥来了你又不在!而且你马上十六了,这在咱们老家就是成丁可以顶立门户的大人了,本来我和你娘还在商量着给你好好过,这一下子打个措手不及。” 张氏忍不住问道:“就不能跟人说你不能去吗?” 王学洲无奈:“这是圣旨!抗旨要杀头的。” 张氏和王承志顿时不言语了,张氏起身:“娘给你收拾东西去。” 王承志起身转了两圈:“我出去一趟。” 马上就要离京,王学洲哪怕是给自己告个假休息一天也没人会说什么,但他偏不,还是如往常一样去上朝了。 一整个早朝他都站在后面半睡半醒,等退朝的声音响起,他直接清醒。 眼神在翰林院中扫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刘士。 他颠颠的跑了过去:“刘学士!” 刘士听到他的喊声身子一僵,根本不想扭头过去看他。 王学洲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不喜似的,绕到他的面前:“刘学士,咱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您东西收拾的咋样了?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一旁的翰林同僚听到他这话,心中俱是一暖。 “王大人年纪虽小,却十分照顾人,是个细心的孩子。刘学士,毕竟您年纪稍大一些,这一路上还得您多照顾照顾王大人啊!” 刘士脸色僵硬:“都收拾好了。” 王学洲笑容更大了:“这一路上天气可不太好,什么防风寒、高热的药,您多准备点儿,下官身家微薄,家境贫寒没多少钱买那些珍贵的药材,到时,免不了找您讨要一点儿,希望您不要介意。” 刘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如此不要脸到理直气壮的人。 偏偏其他的同僚听了还在一边帮着他说话。 第316章 请刘学士上马 “王大人这般年纪就走到了今天,家底慢慢会好的,刘大人不是小气之人,肯定会帮王大人准备的,王大人放心。” “没错!路上有什么难处就和刘大人说,大家都是翰林院的,互相扶持乃是寻常。” 刘士什么都没说,同僚就帮着答应了。 王学洲兴高采烈地道了谢,然后奉承了几句刘士,给他戴了高帽,这让他在翰林院众人面前又刷了一波好感。 刘士木着一张脸看他表演完,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他被那些翰林院的人叮嘱着一路上要他多帮帮忙,互相照顾巴拉巴拉····· 下了朝王学洲就回家睡大觉去了。 直到李伯上门,他才被喊醒。 “小公子,这是老爷送给您的东西,他让您千万照顾好自己,一切以自己为先。” 李伯捧着一个盒子,看着王学洲眼含担忧。 王学洲连忙上前接过:“您快坐下。” 他打开里面盒子看了一眼,有些吃惊的将东西拿出来。 是一件像小褂一样的东西,但是用金属制成的,做工精密,金灿灿的看上去像是···· “金丝软甲?” 李伯笑着点头:“这是老爷给您防身用的,您穿在里面以防万一。” 王承志吃惊道:“这东西有钱都不好买,我之前听我们东家说过一次,原本还想找他问问怎么买,没想到您送来了,让老爷子费心了。换做平时,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们肯定不能收的,但现在情况特殊,我就厚着脸皮替我家孩子收下了。” 李伯赞许的点头:“是该如此!老爷说了,不管多贵重的东西,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如果不用,那就是一文不值!小公子是我家老爷收的关门弟子,和自己家孩子是一样的,不过一件金丝软甲而已,尽管收下!” 王承志听到这话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多赚点钱,找一些温补的药材送到裴家去给老爷子。 李伯没有多待,东西送到稍微坐了会儿就提出告辞。 王学洲连忙将人送到门外。 李伯看着他低声说道:“这次的事,大爷和老爷都有些措手不及,所以没使上力,不过老爷事后想了想,这件事也是有利有弊,便没让人进宫找陛下说情。” “您走了这一趟,以后升迁的时候,也更顺理成章一些,不然您这个年纪一直往上走,怕是要招人眼红啊!这一趟您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是,其他的也不用太担心。” 王学洲点头:“师父的苦心我知道的,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您帮我转告师父,请他保重好身体,路上我如果看到好酒,会带回来给他的。” 李伯笑了起来,上了马车告辞离去。 王承志没搞来软甲,但是却搞来了三张皮子:“你和斧头、杨禾你们仨一人一张,我听说到了边塞冰冷刺骨,棉衣到了那里都得裹三层,不如直接套上皮子暖和。” “爹能力有限,时间又紧只能买这些,你到了路上遇见合适的皮靴皮帽什么的,一定要买!” 张氏也提着包袱往车上放:“娘蒸了好多米糕,路上饿了就吃,还有一些耐放的饼子和咸菜酱豆,热一下就行,药包数量有限,娘备的生姜多,路上多喝姜汤驱寒,照顾好自己。” 王学洲紧了紧衣服,爬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对着张氏说道:“我枕头下面有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娘留着做家用吧!” 原本有些伤感的张氏眼神一变,伸手就要去拧王学洲的耳朵:“小兔崽子!你竟然偷偷藏了这么多···” 王学洲果断放下车帘,吩咐外面来护送他的两名锦衣卫:“快走!” 丁大和丁二两人一扬马鞭,整辆马车‘噌’一下飞了出去,留给张氏满脸土。 这两人是周明礼精挑细选后派过来的,手上的功夫自然是没的说。 王学洲要先到正阳门和押送官汇合,然后再一起出发。 到了正阳门,那里已经有一名面容冷肃,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正骑在马上,看到王学洲的马车过来,皱了皱眉。 等他下了车,男子敷衍的对着王学洲拱了拱手,就算打招呼了。 王学洲看出对方不怎么想搭理他,也就没说话,同样拱拱手。 两人稍等片刻,就看到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缓缓行驶而来。 驾车的马夫跳下车放下车蹬,一名小厮从内探出半截身子,掀开车帘露出刘士那张不悦的脸。 看着他踩着马蹬下了车,骑马的押送官眉头皱的更深了。 “圣旨到——” 正阳门内,由侍卫护送着一名太监走了出来,王学洲认出是弘德殿的太监,王超。 他手中捧着一道圣旨,站到三人面前:“请三位大人接旨吧!” 三人连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边塞之······水泥坊管事王学洲,忠心耿耿,德才兼备,朕特命其为钦差大臣,前往边塞,代朕亲躬·····命户部仓部司都吏文康为押送官,全程协助··········钦此!” “臣接旨!” 这就是一封任命王学洲为钦差的圣旨。 站起身,王超将圣旨双手捧给王学洲,这才看向刘士:“陛下有令,命刘学士出门在外,一切以押送物资为先,必要时候可听从王大人命令,等回来后写一篇不低于三千字的文章呈给陛下!” 刘士脸色青黑:“请公公代奏陛下下,臣一定不辱使命!” 王超看着三人,面带微笑:“钦天监已经看过天象,辰时一刻是个好时辰,祝三位大人一路顺风!” 押送物资的队伍已经等在城外了,三人接了旨直奔城门。 这次押送物资,是由户部和兵部共同押送,除了文康这个正押送官之外,兵部还有一位押运使,叫昌阳。 和王学洲、刘士打完招呼后,他犹豫着说道:“两位,边塞的将士还等着咱们得物资送去,马车的速度总归是有些慢··” 王学洲看了一眼文康,又看了看周围眼神一直往他们这两辆马车上瞟的士兵,顿时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嫌弃他们拖后腿。 王学洲歉意的说道:“本官也是头一次出行,考虑不周之处还请两位多加提醒。” 说完他大手一挥:“丁大、丁二,去将这两辆马车的缰绳给卸了,请刘学士上马!本官也骑马出发!” 刘士气的鼻孔呼出两道白气,黑了脸。 第317章 看你小气的 “等等!” 听到王学洲的话,昌阳暗自抹了一把汗,连忙叫停。 这位大人真是位性情中人啊! 他赶紧将话说清楚,免得再引起误会:“下官的意思是,您两位能不能共乘一辆?这样也好赶路。” 毕竟这一行,他们不仅要保护物资的安全,现在还多了两个人。 一个人一辆车这不是纯纯浪费资源?他们还要分出心神去照看两辆车,还不如将这两人凑一起了。 关键是这两人骑马? 怕是还没到地方先生病了。 唉!怎么想都是麻烦。 “原来是这个意思,是我误会了。” 王学洲说完让丁大将他们家的马车驾回去,自己直接上了刘士的车子。 “这辆车子宽敞舒适,那就坐这个吧!麻烦文大人和昌运使了。” 昌阳舒了一口气:“两位大人坐好,咱们要出发了。” 刘士胸口起伏了几下,指着自说自话坐进车厢里的王学洲:“自说自话,不懂尊卑,王大人把规矩都忘了吗?!” 王学洲伸手将他的手指给按下去:“出门在外,京中的官职都是浮云,大人可别忘了,我现在是钦差,您有时候还得听我的呢!再说这马车,您这一看就比我的宽敞、舒适,瞧瞧这底下铺的,唉哟!软垫呢!” 说着他还用屁股颠了颠,一脸‘我很满意’的表情。 刘士:…… 这小子真是个市井流氓,没皮没脸! “这一路上刘学士还要和我相处好久,想开点,不就是一辆马车?谁坐不是坐!大人当以大局为重。放心吧,坐了您的车,我也会适当的照顾大人的,这一路上您不用担心····” 队伍在王学洲的念叨中开始启动了,刘士听着王学洲一上车就滔滔不绝,终于忍无可忍:“闭嘴!” 王学洲刚好有些口渴了,抄起小桌上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一口喝完。 如果说他自己的马车是毛坯,这刘学士的马车就是‘精装修’了。 不仅仅只是宽敞,座位上是软垫,两边的车厢还装有存储东西的暗屉,里面吃的、茶叶、蜜饯应有尽有。 车内还有汤婆子、褥子、皮毛等取暖的东西,温度适宜还暖和。 他随手抓起一把瓜子,往刘士手中塞了一把,又给丁二一把,自己舒舒服服的靠在车壁上:“这一路长着呢,啥也不干多无聊?” 还没走出几里地,刘士的神经已经崩了好几次:“这马车是我的,不是你的,你可懂?不经过主人家允许,私自拿这些东西,那叫偷!枉你饱读圣贤书多年,竟然行这种小人之举!” 王学洲不赞同的开口:“偷那是背着人,这瓜子我是当着您的面拿的。要说我为何这样?这不还是都是您干的好事吗?不是您火上浇油,我这会儿正在水泥坊舒舒服服的喝茶呢!” “不过出都出来了,咱就不翻旧账了,您要不乐意我吃这瓜子,呐,还给你!丁二,还不把瓜子还给刘大人?” 刘士被气的说不出来话。 现在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玩意儿简直就是牛皮糖,沾上了就甩不掉,谁沾谁倒霉。 关键脸皮又厚又无耻,愣是让人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他就没见过这样的。 瓜子还了回来,可对面那两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仿佛在说‘看你小气的’。 刘士气的一把掀开车帘, 坐到了外面的车辕上,他身旁的随从心疼不已,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两人,转过头去劝慰:“老爷,外面冷,坐车里吧·······” 王学洲也不再开口,免得刘学士真气出个好歹来,他捞出一块褥子,盖在身上眯着眼睛睡了起来。 丁大没多久就骑马追了上来:“马车已经送了回去,这是令尊交给您的东西,说让您路上不要不舍得买东西。” 他从窗口递进来一样东西。 王学洲接过一看,五百两银票。 他将沉甸甸的爱揣进了怀里。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他掏出生姜来熬上一锅给大家祛袪寒,他带来的那些匠人和刘学士,自然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看着他亲自端着一碗姜汤过来,被颠了一天的刘学士气闷的扭过身子不想看见他。 王学洲也不管对方给他脸色看,直接将姜汤端到嘴边:“您这一把年纪了别任性,要是生病了,受罪的还是自己。” 刘士挥挥袖子,语气高傲:“本官不受嗟来之食!拿开!” 王学洲啧了一声:“这是谢礼!您说您这要脸不要命了?这大寒的天气在外面吹了半天,不喝点这个,明日还起得来不?” 刘士怒目而视:“本官为何如此?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罪魁祸首!” 王学洲失去耐心,撸了撸袖子:“要么自己喝,要么我可就要灌了,咱们都是翰林院的同僚,这一路上当守望相助,我是不会看着您就这么糟蹋自己的。” 刘士的脸青了白,白了青,出门才一天,他觉得好像过了有半辈子这么漫长。 他接过姜汤一口气闷了,直接将碗摔给了王学洲。 “非常好,下回希望您还这么自觉。” 王学洲拿着碗赞许的看着刘士,宛如一个长辈在看无理取闹的小辈一般,刘士脸上跟火烧似的,气的直哆嗦。 王学洲看着暗自满意。 瞅瞅,跟着他出门一趟 ,刘学士看上去都年轻了不少,多有活力! 不愧是他。 这一路行军每日都在加紧赶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官渡,也花费了两天的时间。 王学洲从出生起就是个内陆旱鸭子,还是第一次来到渡口。 码头上人来人往,一艘艘官船停靠在那里,在岸边抬头看去,真有种庞然大物的感觉。 王学洲这个钦差就是个吉祥物,到了码头自有文康和昌阳两人去和官船交接,粮草已经提前被送往了船上,只需要将这些水泥给登记核查搬到船上后,就可以上船。 等了没多久,队伍就重新动了起来。 “一想到这么舒服的马车,等下就要留在这里,我还真有些不舍。” 王学洲感叹了一声,就看刘学士嘲弄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就一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 王学洲等了半天没下文,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了。 “您别这样看着我,想嘲笑我什么,您倒是说啊!” 第318章 有辱斯文 看着他这样,刘士舒服了,他轻哼一声。 我就是不说!急死你! 丁二干咳了一声:“大人,咱们这辆马车可以上船。” 王学洲惊诧:“都可以上,还是只有我们这辆?” “我们这辆可以,押送物资的马车不需要,等他们下船后,自有那边的官渡提供马车来装货物,而且全都上船的话,负载过重无法行驶,但我们这辆轻装简行,可以上去。” 王学洲听完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这果然是读书再多都不如出门看看,他也算是长见识了。 没多久,昌阳过来告知他们,可以上船了。 而这辆马车,自然是被押送的兵士牵着,直接上了船。 上了船活动空间变大,刘士迅速离王学洲远了点。 丁大和丁二在王学洲左右,靠在栏杆上看着距离渡口越来越远。 王学洲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不知道会不会晕船之类的,结果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他能吃能睡身体好,在船上甚至过的比在马车上舒服多了。 不过有一点他不是很开心,上了船之后,一日三餐,鱼变成了主菜。 作为长期在内陆生活的人,他不太喜欢吃鱼。 不仅不能大口吃饭,还总需要小心翼翼的吐刺,稍有不慎还面临着喉咙被卡的风险。 船行驶了七日,再次到了渡口。 这里是司川府地界,到了这里之后就需要他们转陆路了。 这一次,他们押送的马车又多了不少。 不管是押送物资的兵士还是押送官和押运使,全都开始进入了戒备状态,高度紧张。 因为这次下车,粮草要和他们一起走。 之前的水泥只是建筑材料等,还算安全。 但加上了粮草就不一样了。 此次他们的目的地是西北要塞山谷关,过了这一段水路,接下来几乎就都是陆路了。 虽然他们这是官府押送的物资,相对比较安全,但还是得小心谨慎。 转陆路又行走了十日,便到了雍州境内。 王学洲一下子振奋了不少。 之前他写信让杨禾和石明在雍州府等着,不知道两人到了没有。 押运官看了看天色,决定就在城外的驿站休整一晚。 “丁大,我想请你办件事。” 王学洲面容严肃,丁大和丁二神情一凛,凝重道:“您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去把我两个朋友给接来,十分好辨认,一个个子高高,头发大概到这里····” 王学洲将两人的特征说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丁大和丁二表情有些无语。 他们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就···这个? 王学洲看着丁大转身骑马就走,招呼都不打一声,有些疑惑的看着丁二:“这怎么了?” 丁二摊手一笑:“我也不知道。” 王学洲这几天已经和两人混熟了,也不在意:“你哥还挺……不羁?” 两天后,丁大带着两个人终于赶上了队伍。 一见面 ,杨禾和石明两人就冲着王学洲跑了过来。 王学洲的心也彻底放松了下来,迎了过去。 杨禾直接略过他,冲向他身后的包袱,一把抓出米糕塞进了嘴里。 王学洲看的脸都黑了,没好气的骂道:“饭桶!” 石明笑了起来:“我们收到你的信就骑马往雍州府赶,刚到客栈那里才一天,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就听那位大哥找来,说你到了,又连忙跟过来,杨禾饿惨了。” 王学洲心中顿时好受了一点儿:“辛苦你们了,不过之前我们走的是水路,确实比较快!走,过去休息会儿!” 今日他们没赶上驿站,是在外面安营扎寨的。 马车他没有和刘学士抢,毕竟刘士的年纪确实比他大,这一路十分不好受,晚上的休息就变得格外重要。 他不可能丧心病狂的晚上也霸占人家的马车。 得益于他钦差的身份,晚上他自己和丁大、丁二一个帐篷。 现在又多了两个人,挤一挤也勉强能睡下。 王学洲掏出自己包袱里面的三张皮子,给石明和杨禾各一张:“这是我爹给咱们仨准备的,你们也裹在身上,晚上暖和一些。” 石明抓着皮子,高兴的裹在身上:“真暖和!” 丁大和丁二看着默不作声。 王学洲想到他们,解释道:“东西不够,等到了下个城池,我再买两张给你们。” 丁二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习武之人耐寒。” 耐不耐寒的王学洲不知道,他只觉得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再怎么耐寒也是肉体凡胎。 还没进入到十一月,天上竟然就飘起了雪花。 刘士掀开车帘,豪情万丈的看着外面飞扬的雪花,钻出车厢坐在车辕上。 情绪上头,正要吟诗一首,就被王学洲给扯进了车厢里,塞到了被褥下:“歇歇吧您嘞!” 刘士这个人虽然可恶,但不能死在外面。 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刘士所有的情绪都被王学洲给打散了,顿时气的跳脚:“陛下命我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别仗着圣旨就为所欲为,竟然管到了老夫的头上!我整日被你拘着,宛如一个瞎子,如何看?如何写出文章来?如何完成陛下的交代?你担当的起吗?” 王学洲甚至都懒得和他吵,给了杨禾一个眼神。 杨禾对着刘士怒目而视,朝着喝茶的小茶几一拍,桌子四分五裂。 刘士其他的话顿时被卡在了嗓子眼,指着王学洲直哆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看着他老实,王学洲懒洋洋的翻个白眼,不再理会。 到了下一个城池,王学洲果断又出手买了两张皮子给丁大、丁二,考虑到几人穿的布鞋不御寒,又斥巨资给包括自己在内的他们五人,一人买了一双鹿皮靴。 只是这样一来,五百两银子都没够,他又贴出去二百两。 皮制的东西原本就贵,因为今年天气寒冷的原因,就更贵了。 可再贵也得买,出门在外人命关天。 越走,天气越冷。 寒风刮在人身上像是刀子一样,寒意从脚底板好似渗透进了人心里。 雪落在睫毛上刚刚化开就被冻成了冰凌,格外沉重。 一群人嘴角干裂,脸上都被刮出了‘红苹果’,身上的衣服裹了又裹,寒气却始终驱逐不散。 王学洲担心那些匠人的身体,到了城池不仅提醒他们要提前多买一些厚衣物,晚上还要逼着他们喝姜汤,又自掏腰包买了一些烈酒备上,实在忍不住可以喝一些驱寒。 如此谨慎的赶了两个多月的路,终于赶在过年前,他们风雪兼程的赶到了最后一个府城,宁阳府。 再往前走就是西北要塞山谷关。 第319章 什么来头 说起来宁阳府这个地方挺倒霉的。 冬天极冷,夏天极热,昼夜温差大,降水量稀少,蒸发强烈,这也就造成了当地生态环境不好,资源匮乏,农业落后。 原本这是安王的封地,之前管理的也算不错,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大府城。 可前几年安王谋逆,整个宁阳府所有的官员一个也没跑全都参与了进来。 皇上派重兵围剿,安王宁死反抗,两边打起来,整个宁阳府都跟着受了影响。 情况和当初邕王所在的雍州府十分相似,但最后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首先雍州府的地理位置比宁阳府好一些,其次邕王的事情还没闹大就被发现了,没造成什么大影响,而且在雍州府境内还发现了铁矿。 所以事后朝廷十分重视善后,皇上也派了自己的心腹去管理雍州,去的官员也用心经营,所以雍州还是一如既往,甚至这几年隐隐有从下府升为中府的意思。 可宁阳府不同,它除了因为位置靠近边塞能让人稍微重视一些之外,就没什么资源了。 现在又出了安王反叛这事,这里直接被京中的官员视为‘流放之地’。 因为安王当初反的就是当今陛下。 即使陛下从未公开说过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好,但下面的官员还是自动将此地归为了‘被嫌恶’的那一列。 一年过去,宁阳府不仅没有恢复往日的繁荣,还更显破败了。 就连城墙看上去都好似千疮百孔,饱经风霜。 看见地平线上的那一道城墙,就连文康都有些诧异他们这一路的顺利。 没想到那两个不知轻重的读书人,竟然一点没耽误他们行军,这真是让人意外的一次任务。 文康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看见城墙,他拉下挡着嘴的衣物冲着后面喊道:“大家再加把劲儿!马上就到宁阳府了!到了地方咱们修整一天,喝点热乎的羊肉汤饼再走!” 听到文康的话,一行人打起精神,缓缓的朝着前面赶去。 今日有风无雪,但是因为前几天下的太大,路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没有及时处理,经过路人的踩踏又冻过, 官道上的积雪已经被压成了瓷实的冰面,马车走在上面不停的打滑,有翻车的危险。 拉货的车因为重量还算稳定,但王学洲和刘士的那车就不行了。 他们弃马步行,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队伍后面行走。 刘士累的双腿打颤,呼吸声粗重,旁边的随从搀扶着他,也累的上不来气,原本挡着脸的衣物全都被扯开,留出嘴巴呼哧呼哧的喘气。 突然,刘士的脚底一滑,身子不稳手胡乱抓了一下,往后倒去。 “老爷!”随从惊呼一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刘士一屁股坐在了随从的腰上,‘咔嚓’一声,随从忍不住惨叫一声:“啊!!” 王学洲扭头就看到了两人摔成一团,无奈的叹气。 一边走过去,还一边忍不住发挥嘴毒技能:“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让你戴个狗屁帽子,你非说不符身份,让你拿根棍子当拐杖,你非说有损形象,现在你俩摔个狗吃屎,你这身份和形象就不影响啦?” 石明和杨禾上前将两人拉起来,刘士的随从在一边‘疼疼疼’的惨叫着。 听到王学洲的话,刘士憋红了脸,无法反驳。 这一路上他已经学会老实了。 几个人对着刘士的随从检查了一下,确定对方摔到腰不好走路了。 “杨禾,你背一下人。” 杨禾‘哦’了一声,直接蹲下身子将人背了起来。 王学洲和石明两人一左一右抓着刘士的胳膊:“走!” 刘士不适的想要挣扎:“这样走路成何体统!放开老夫!我能自己走!” “你个糟老头儿,形象、体统、身份有个屁用,能替你走路替你挨冻吗?你再挣扎乱了整个队伍的速度,你信不信我在你身上绑根绳子拖着你走!” 王学洲威胁的话语十分有效,刘士立马闭嘴,被两人钳制着走路。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明白,这个小子是真的不按规矩来,惹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并不是说空话。 昌阳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王学洲已经处理好了情况,摆摆手表示队伍可以继续。 昌阳的眼神在刘士和杨禾的身上扫过,什么都没说,回到了前面的队伍中。 天冷路不好走,看着距离城墙很近,他们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城墙底下。 守门的兵士裹着大衣,认真的检查了他们的文书和马车,才挥手放行。 城中想象中的繁华没有,临近年关,街上只有一部分出门采购的行人,看上去有些萧索。 文康和昌阳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景气的情况。 文康没多逗留,带着队伍直接住到了驿站里。 王学洲一路上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却无暇多想,到了驿站将驿丞喊来,请他帮忙叫位大夫过来给刘士的随从看伤。 又命人熬了一大锅防风寒的药,让身边的人和那些匠人每人过来领一碗,剩下的那些才又添了水让整个队伍的人全都来喝。 昌阳听到之后凑到文康的身边小声说道:“你别说,这王大人虽然年纪小还是个读书人,但这做事细腻的心思和谨慎的态度,我看着以后前程指定差不了。” 文康扯了扯嘴角,有些冷嘲:“人家和我们不一样,不管他做事如何,前程都不会差了。” 两人在京中的官职都不高,要不然也不会干这个又苦又累的活儿。 但文康所在的仓部司和王学洲多少沾点关系,之前虽然没有特意打听,却依然听到了不少关于王学洲的小道消息。 但昌阳知道的就不多了,此时听到文康这样说,昌阳凑得更近了:“什么来头?” 文康却没多说什么,径直去打了一碗药仰头喝了下去。 昌阳是个心思活络的,听了文康的话,领了一碗药喝完,便笑呵呵凑过去找王学洲道谢。 “要不是王大人这一路体恤,咱们也不会顺风顺水的走到这里,路上一直忙于赶路,都没怎么招待过王大人,不如今日我做东,请大人尝一尝这宁阳府的特色?” 第320章 招摇撞骗 昌阳这一路上也没少作为传声筒和王学洲他们联系,但态度这么热络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就有些奇怪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打算,但这一路上受对方照顾,王学洲也不准备下昌阳的面子:“我们这好几个人,吃昌运使的岂不是太破费了?地方你挑,我来请!喊上文大人,咱们敞开喝一顿!” 昌阳听到他这豪气的话,心中高兴:“那我这就去喊文大人!” 地点就选在了城内的一家小馆子里。 算上王学洲在内,一共七个人。 丁大和丁二虽然是来保护王学洲安全的,但两人身上也带着锦衣卫的职位,因此王学洲并不把两人当成单纯的护卫看。 石明和杨禾在王学洲的心中是朋友,不是下人,更何况是从未吃过的地方,自然也是要带上两人尝一尝。 尽管已经过了饭点,小馆子的人却不少。 来吃饭的不仅有男女老少,甚至穷的富的都有,这里甚至也没有包间,大家就这么坐在大堂中,一片热闹。 掌柜的也是位膀大腰圆的大婶,看到几人进门,眼神在大堂中扫视一圈,指着角落里面逼仄的空位让他们自行坐下。 昌阳小声地给王学洲解释道:“这边的民风彪悍,不管男人女人都可以出门讨生活,虽然这家馆子是老板娘开的,但人家都干了几十年了,生意一直很好,尤其这里的羊肉合汁,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 说着他甚至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几位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我们这馆子可是老馆子了,这里没人不知道我们这!保证诸位能吃到咱们宁阳府最地道的味道!” 刚坐下,小二就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官话招呼道,王学洲对这里不甚熟悉,将点菜的任务交给了昌阳,他熟练的点了糊锅、土鸡焖饼、羊羔肉···等七八道本地的特色菜。 点完了看着小二正要离开,王学洲连忙将人叫住:“刚才点的那些,每道菜,上三份。” 对方迟疑着重复:“每道,三份?” “对。” 小二满脸怀疑的去准备了,昌阳和文康嘴角抽了抽。 两人是知道王学洲身边跟了一位‘饭桶’,吃的特别多。 只是两人对于王学洲的宽容,有些不太理解。 就没见过这样养护卫的,这么大的饭量,一顿多给几碗面条和馒头得了,竟然这么精细的养着,甚至主家吃什么,他吃什么,一点做下人的自觉都没有。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们也管不着。 王学洲笑了笑解释:“我朋友饭量有点大,诸位习惯就好。” 杨禾不管,他已经美滋滋望眼欲穿的望着刚才小二消失的方向,等着对方什么时候将他们的饭菜端来。 文康长叹一声:“今年天气格外冷,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听驿站的人说,今年大雪压塌了好多民房,粮、棉花、皮子、炭这些取暖的东西,都涨价了。” 丁大双臂抱胸,冷声说道:“你这是在说我们浪费?” 文康摇头:“不是,我是想说,明日我们早点出发,早日将东西送过去。” 王学洲点头:“自然是越快越好。” 昌阳如坐针毡,不知道文康为什么要说这个,弄的有些怪怪的。 等饭菜一上来,他连忙活跃气氛,慢慢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他们这一桌点的菜比较多,端菜的时候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幸好杨禾吃起来速度也很快,这才避免了一桌子摆不下的局面。 只是旁边摞起来有手臂高的盘子还是显眼无比。 “这位小伙子吃的快赶上蒙将军了!上次蒙将军过来,吃了多少碗面来着?” “九个菜,二十碗面!” “这个吃了一、二·····哇!吃了十八盘菜了!” 这样的动静就连掌柜大婶都吸引了过来,看到这个场面顿时惊了一下,连忙问道:“这人饿了多少天?一下子吃这么多可别撑到了!到时候小店概不负责。” 王学洲解释:“我这位朋友一向如此,掌柜的不用多虑,撑不到的。” 掌柜大婶愕然:“一向如此?顿顿都吃这么多?” 王学洲点头:“顿顿差不多都这样,不过这段日子他没吃好,今天可能会吃的多些。” 掌柜脸色怪异:“你们跟蒙将军什么关系?” 什么蒙将军王学洲根本没见过,正要开口,昌阳抢在了前面:“嘿嘿,我们是白虎军的人。” 掌柜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蒙将军的亲兵,那今日的饭钱就给诸位便宜两成。” 昌阳立马高兴的说道:“那就多谢掌柜了。” 文康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昌阳高兴地对着王学洲邀功:“看,我给大人省了不少钱!” 他得意的话音刚刚落下,两名孔武有力,身穿甲胄,腰间挎着大刀,气势逼人的将士就冲着他们走了过来。 眼神在一行人身上一扫,‘噌’的一声拔出了大刀就要对准他们。 丁一反应迅速,他抽出一根筷子,朝着对方抽出来的刀尖射了过去。 “锵”的一声,对方的刀顿时歪到了一边。 丁二迅速拉着王学洲后退,戒备的看着来人,石明护在另一侧。 杨禾将手边的饭扒到嘴里,然后站起身不悦的看着来人。 那两人大怒,指着他们:“居然冒充我们将军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你们好大的胆子!” 昌阳一下子愣在原地,脑门上渗出了汗水。 完了! 闯祸了! 这个阵仗不仅没有吓到周围的食客,他们还全都自觉抄起了碗筷当武器将他们这桌围了起来,对他们怒目而视。 “我看这几个就不像是好人!” “就是!这几个人十分可疑,还知道冒充将军的亲兵,搞不好是什么乱臣贼子!快快把他们抓走问一问!” “这些人冒充将军的亲兵,肯定有所图谋!我们将人抓住,送去····” 不怪周围的人如此紧张,他们实在是不能再经历第二次围剿了。 然而他们说了一大堆,听在王学洲他们的口中就是叽里呱啦跟加密通话似的。 全是方言,一个字都没听懂。 第321章 民风果然彪悍 丁大和丁二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在锦衣卫待久了,他们已经许久没见到有人敢拿着刀对准他们,还叽里呱啦的叫骂着。 他们虽然听不懂意思,但看表情也能猜出几分。 两人毫不犹豫的拔刀而出,丁大冷冷的看着对方:“敢对准钦差拔刀!再不放下我们二人将你们就地正法!” 如果不是看到两人穿着军营的衣服,那两人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了。 “丁大!镇定!我看这其中定是有误会。” 王学洲皱眉。 他们之前和这两人毫无交集,对方却一见他们就拔刀··· 王学洲看向了昌阳。 两名将士听得懂官话,却不会说,虽然知道了这里面有钦差,但他们一个兵蛋子又觉得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更生气了。 “什么钦差不钦差的,少他娘的说废话,你们冒充我们的身份,此事不给个说法你们别想走!” 气氛剑拔弩张,昌阳恍如初醒,磕磕巴巴的操着不太流畅的方言解释:“不···不是,·误会···” 文康上前一步,站在那两名将士的身前,用流畅的方言解释道:“本官乃是本次押送粮草的押运官,奉陛下命令前来给山谷关送物资,那位乃是本次的钦差,刚才的话是这位同僚开的一个玩笑,有些不知轻重了,还请诸位消消气。” 那两位将士并不领情:“冒充身份一句开玩笑就想揭过?老实点儿!已经有人去喊人去了,此刻我们将军就在府衙!等下将你们押过去审一审就知道是不是了!” 文康狠狠的瞪了一眼昌阳,转过身对着王学洲他们又解释了一遍对方说的什么话。 王学洲听到这话,淡淡的看了一眼昌阳,然后沉声说道:“既如此,那便走一趟吧!” 其实本来也没多大的事,王学洲听清楚缘由后,对杨禾说道:“别浪费粮食,你只管吃。” 杨禾一瞬间眉开眼笑,重重的点头:“吃饱!嘿嘿。” 那两名将士看他们这样好似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顿时大怒,手中的刀朝着杨禾和王学洲就砍了过去。 丁大和丁二也怒了,横刀格挡,二话不说就跟人打了起来。 周围的人往后退了退,大喊道:“叛贼和咱们打起来了!” 外面几乎是瞬间涌进来了十几个身穿甲胄的将士,看到这个场面毫不客气的加入了进来。 王学洲有些怒意。 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暴躁,二话不说直接拔刀就要砍人,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文康,你告诉他们!找会官话的人来交流,不然就将他们此举视为谋逆!” 他是钦差,出门在外代表了陛下的脸面。 可这些人不仅没有顶点儿敬意,还敢拔刀砍来。 简直无法无天! 文康怒斥:“住手!你们敢对钦差拔刀,这是谋逆!要诛九族的!让你们这里会说官话的来回话!” 饭馆的掌柜拿着两把菜刀冲过来爆喝:“都给老娘住手!!!不然我全都砍死你们这些不懂人事的!你们光吃不知道劝啊!都是饭桶吗!还不将人给拉开?老娘这里被砸了,直接关门拉倒,你们以后吃个屁!” 老板娘喊完那些将士,又对着周围的食客怒吼一声。 周围的人也不再干看着,跟拉群架似的,上前拉人去了。 ·····民风果然彪悍! 虽不知道说的什么,但看肢体动作和气势,王学洲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丁大、丁二对战十几人不落下风,还差点砍了出刀那两人脑袋。 “丁大、丁二!住手!” 听到王学洲的声音,两人这才住了手,凶狠的盯着对面两人:“算你们走运!” 那两人有些心惊。 他们没想到对方这么能打! 等人停下来的时候,杨禾已经趁着这个时间扫完了剩下的两盘菜,一抹嘴巴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小馆子大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一队兵士簇拥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身形高大健壮,双目如炬,手扶在挎刀上,走起来龙行虎步,威风凛凛,气场强大。 他旁边跟的人眉头紧皱,一身长袍,蓄着胡子,看上去斯文一些,但一身官威也不容小觑。 为首之人所过之处,周围的人都自动让出了位置,周围的食客宛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喊道:“蒙将军!” “蒙将军来了!” 蒙喆走到他们面前,虎目微眯,扫了一眼王学洲他们,眼神在杨禾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有些诧异。 不过他很快就看向一开始进来的那两位将士,看清他们胳膊上的刀口后,神情一凛:“不懂事的东西!哪来的逆贼?瞎传什么消息,回去之后一人领十军棍!再有下次撸了职位回去当小兵去!” 那两人脸上闪过愕然:“大人!他们冒充你的名号在这里骗吃骗喝,还说是白虎军!咱们白虎军里压根儿没这号人!” 蒙喆虎目瞪圆:“他们的错是他们的错,你们没搞清楚就乱传话,这要是上了战场误了军机,不该军法处置?” 两人偃旗息鼓了。 “是!属下认罚!” 蒙喆这才转向王学洲,一口官话说的很流畅:“处理完了我的人,接下来就该说说你们了,不知道你们一进宁阳府,冒充我的亲兵来这里吃饭,意欲何为?” 王学洲拱手:“在下王学洲,是陛下这次任命的钦差,特带了工匠来助山谷关加固城防,至于冒充亲兵一事,乃是误会,是我们唐突了,十分抱歉。” 在蒙喆身边的人突然开口::“本官是宁阳府知府潘明善,你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还有待核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移步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正准备往外走,饭馆的掌柜拦住了去路,对着王学洲伸手:“吃饭不付钱就想跑?没门儿!付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王学洲连忙问道:“多少钱?” 掌柜看他没有推辞,满意的说道:“二十七道菜,十碗面,一共十一两银子。” 王学洲立马掏出十一两银子给对方。 掌柜的这才转身看着那两名将士:“砸坏了我的桌椅,赔钱!一两银子!” 那两人脸通红,窘迫的看着蒙喆。 蒙喆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想要抽死自己下属的心思,抠抠搜搜的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递了过去。 掌柜的拿了一下,没拿动,顿时认真起来,双手用力狠狠往后一扯,终于把银子拿了回来,对着蒙喆嘟囔道:“知道您穷,咱都没敢多要,一两银子已经是友情价了。” 第322章 说了半天全是铺垫 坐在府衙的花厅里,王学洲这才让昌阳自己出来解释了一遍为什么要冒充亲兵。 昌阳低着头满脸羞愧。。 原本他没想那么多,可那一刻听到掌柜的问他们和蒙将军什么关系时,他鬼迷心窍一般说出了他们是白胡军的人。 因为他知道蒙将军在这一带名声不错,冒充这个能省下一笔钱来在王学洲那里卖个好。 在他看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在王学洲面前展示自己对这里的了解,还能向王学洲展示他自己的机灵。 万一被看上了,等回到了京里······是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话刚说出去,就撞见了真的白虎军,一下子就被揭穿了。 事情变成这样,他有很大的责任。 不管怎么说,王学洲毕竟是钦差,这一路上虽然他只起了一个‘吉祥物’的作用,但不出事了还好,出事了他就不得不担起责任: “回去之后,我定然严惩不贷,坚决不允许有下次,还望蒙将军大有人大量,原谅我们。” 蒙喆一拍桌子:“要是人人都这样干,轻飘飘的道个歉就揭过,那我白虎军的威名何在?必须将此人交给我们,按照军法处置!打上三十军棍,再关入大牢饿上三天三夜,以儆效尤!” 昌阳吓的脸都白了。 三十军棍下去,他还有命吗? “不!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将军饶命!” 昌阳痛哭流涕,吓的不行。 王学洲皱眉:“昌运使乃是兵部的人,不是军中,怎么能按照军法处置?就算真要计较他的责任,也该将人押送回京,交给兵部处置!” 蒙喆冷哧: “我蒙喆自十五岁上战场,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安王伏诛就是我斩下的头颅!这功劳我都没要!区区一个押运使,只要我张嘴,就是兵部也要给我让步!别说三十军棍,就是我现在斩了他,兵部的人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请将军三思,此事说到底只是一个误会,万万不到闹出人命的地步!三十军棍下去,也和要了命差不多了!我们这一行冒着风雪,千辛万苦的将粮草押至此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罪不至死!” 眼看着两人寸步不让,潘明善站出来打圆场:“不至于,说到底大家同朝为官,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方,要不这样,两位给我一个面子,不如就赔钱了事,你们看如何?” 王学洲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赔钱?休想!我们白虎军的名声是区区一点银子就能挽回的吗?” 潘明善安抚道:“蒙将军此言差矣,冒充之事并未成功,白虎军的名声并未受损,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所以赔了钱之后,我们对外就说已将此人打上三十军棍以儆效尤,如此一来,大家既不伤和气,还能震慑其他人,岂不两全其美?” 蒙喆还是怒气难消,气愤道:“那你说说看,我们白虎军的名声值多少钱?!” 潘明善转过头看着王学洲,似乎是等着他拿主意。 这个手段··这个对话···· 王学洲看了一眼对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两人,面无表情道:“一两银子。” 蒙喆怒气奔腾,拍桌而起:“来人!这群人图谋不轨,似乎是逆贼!先押下去,待审问清楚之后,再行决断!” 潘明善也有些怒意,甩袖坐下:“这里是山谷关,不是京城!你们如果再这样毫无诚意,本官也管不了了!” 王学洲镇定的坐在那里:“如果大人对我们的身份存疑,可以去驿站调查一番,如果将我们关押起来,到了明天驿站那边押送物资的兵士必然慌乱,如果这些物资莫名少了一些,就别怪我怀疑两位大人这是联手做局,为的就是私吞物资了!” “我本就是这次的钦差,一切异常自当上达天听,到时候京里下来人调查,可就···” 丁大丁二眼神一凛,紧紧的盯着两人,眼神在他们身上来来回回。 蒙喆冷笑,毫不在意:“还在装!真正的钦差早就被你们杀了!你们这群逆贼不仅冒充我白虎军,还敢冒充钦差大人,我看所图甚大!来人,还不赶紧将他们关起来!” 丁大拔刀,横眉冷对:“放肆!竟敢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敢这样对钦差大人,我看你们是想造反!” 蒙喆不屑:“我蒙家世代忠良!父兄皆为大乾战死沙场!我如今更是孑然一身,只忠心于帝王!岂是你这种人空口白牙能污蔑的?锦衣卫又如何?当我怕了你不成!” 丁大冷声道:“你可以试试看!” 昌阳崩溃的捂着脑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将军息怒!让我做什么都行!” 门外一队兵士听到了刚才的呼喊冲了进来,潘明善呵斥:“出去!” 一群人愣住了,看看蒙喆又看看知府大人。 “蒙将军,你先消消气,让人出去。” 潘明善上前安抚的拍了拍蒙喆的肩膀。 蒙喆给了兵士一个眼神,他们茫然的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潘明善这才转过头,绷着一张脸:“此事如果真的要闹大,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凑一凑,拿出一千两银子,赔钱了事吧!” 卧槽!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王学洲就说这个套路看着有些眼熟。 这一招刚才说了半天全是铺垫,就是为了抢劫是吧? “一千两子?这白虎军的名声是镶金边儿了吧?” 他没忍住气笑了。 一千两银子亏他们说的出来。 这一千两银子在京中如果不挑地段和面积的话,都够买座小院子了! 他们家现在住的院子,也才用了一千二百两! 他们是真拿他当冤大头了吧? 竟然抢他! 亏他之前在小馆子看食客们的态度,还以为这个蒙将军是守家卫国值得敬佩的人呢! 王学洲起身,双手抄袖一脸无所谓,冷着声音说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想要拿去便是!想把我抓进大牢也行,只怕两位请神容易送神难!大牢在哪?我这就去!” 第323章 挖墙脚 王学洲的话音落下,潘明善瞠目结舌。 也怪他消息闭塞,王学洲入官场前他便来了这宁阳府,一待就是一年多,对王学洲的战绩一无所知。 此刻看到王学洲这个样子,潘明善一时间只觉得从哪边下手都扎人。 蒙喆诧异之余也觉得有些棘手。 这哪来的小崽子? 看这个反应速度和熟练度,也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这无赖的样子和他们军营的人也有的一拼了。 这他娘的遇到硬茬子了。 但是硬茬子又如何? 他们军营里最常见的就是硬茬子,再硬的茬子到了这都得软!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他不做出反应来,跟闹着玩似的。 “来人!将他们给我押下去!” 潘明善沉着脸喝了一口茶,也不做这个和事佬了。 到底还是年轻人不懂事,一点钱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闹起来。 是该给他一个教训! 门外的将士再次推门进来,冲过来就要抓人,丁大和丁二怒而拔刀,看着王学洲等着吩咐。 王学洲看到这个架势,也怒了。 “我乃钦差,有陛下圣旨为令,你们敢对我动手如同谋逆!石明、杨禾,你们全都上!杀了他们算自己的,回去之后我为你们请功!” 在刀山血海滚出来的没一个怕的,蒙喆的脾气也称不上好,听见这个冷笑:“在老子头上动土!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白虎军!” “白虎军听令!” “属下在!” “拿下这几个冒充钦差的贼子!” “是!” 将士们拔刀,一拥而上。 王学洲冷着脸退到了后面。 尼玛的,不管了,先打了再说。 从刚才蒙将军的话中他就听了出来,对方并不是真的想杀人,就是想让他们服软,然后老老实实的被他们讹钱。 简直荒唐! 钦差都敢抢劫! 潘明善看着两边打起来,顿时没了刚才想要教训人的心情了,他脑门上都是汗。 “蒙将军,你这样还怎么收场!不可啊!难不成你还真想灭了他们不成?” 蒙喆脸阴沉的可怕:“先抓了教训一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软蛋!放心,我有分寸。” 潘明善在心底抓狂。 你有大把的军功又是孑然一身你自然是闯下滔天大祸也不怕,可他怕啊! 早知道就··· 昌阳和文康两人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不敢露面,不过现在也没人顾得上他们。 丁大和丁二两人打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可石明和杨禾两人不管再怎么打,始终不离开王学洲半步。 看到有两人挥着刀朝着王学洲而去,杨禾混沌的双眼顿时迸发出凶光,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空手朝着那两把刀双掌一合,两把刀被他紧紧的桎梏住无法动弹。 白虎军的人诧异了一瞬,然后快速的做出反应,松手、扫腿朝着杨禾而去。 杨禾手一甩,刀往地上落去,他手成爪状,狠狠的往下一抓,直接扯住两人的腿抡起来往白虎军的人中甩去。 一口气砸倒了好几个人。 他爆冲出去,趁着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抓住他们的脑袋就要狠狠一撞—— “慢着!” 蒙喆瞳孔地震,整个人像是头豹子一样弹飞出去,就在杨禾抓着两人朝中间撞的时候,他一把将一个人的身子往后一扯。 两人的脑袋错开,总算是没有发生血溅当场的的事情。 但被其中一个人的脑袋狠狠的撞到了另一个人的肚子上,对方惨叫了一声,口喷鲜血。 蒙喆大怒:“下手如此狠辣!” 他赤手空拳朝着杨禾的脸上就挥了过去,杨禾不语,抬手一抓,‘嘭’的一声在两人耳边炸开,两人同时一震。 这个力道,竟然如此大! 杨禾眼睛迷茫了一瞬,然后另一只手立马抬起来朝着蒙喆的脸上打去。 蒙喆也抬起手朝着杨禾挡去。 这一次他用了十成的力气,两只手撞在一起,用一种诡异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报!”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潘明善心中一松:“进来!” “大人,府衙外面有个人自称是翰林院的学士,说是钦差大人在此,他有事要找钦差大人!” 潘明善站了起来:“什么?翰林院的人?” 小厮被他吓了一跳:“是··是啊!” 潘明善扭头看着花厅里乱七八糟的画面,喊道:“都住手!” 蒙喆看着杨禾,心中震惊诧异,听到这话开口喊道:“住手!” 王学洲也跟着叫停。 丁大和丁二姿势潇洒的挽个剑花,收了剑。 石明也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他吃亏在武器上,身上多少挂了点彩,要不是对方的命令是拿下他们不是杀了他们,结果就很难说了。 “杨禾,回来!” 王学洲看着杨禾还站在那里,喊他。 杨禾的一只拳头被蒙喆钳制着,他抽了一下,没抽动,气的一脚朝着对方踢去,蒙喆后退了一步,两人这才分开。 “好小子!” 蒙喆赞赏的看了一眼杨禾。 “你叫杨禾?你这力气是特意练过的吗?有没有兴趣来我帐下做个将领?到时候驰骋疆场,横扫千军!” 王学洲黑了脸。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蒙喆八字不合。 这都什么人呐! 敲诈不行又挖墙脚,这是拿他当空气了! 杨禾理都没理他,转头就跑到了王学洲的身边。 王学洲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劳将军操心了,我这朋友好像不乐意。” 蒙喆一脸不赞同:“既是你的朋友,你自该为他考虑,难道在我这做个将领不比跟着你做个护卫强?你该劝劝他,让他奔好前程去。”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现在是如何?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王学洲看了一眼石明胳膊上和肩膀上的伤口,也没个好脸。 潘明善连忙叫住:“等等!王大人这次来,带了一位翰林院的人?” 王学洲点头:“对啊,怎么了?” 潘明善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要是人真的就这么走了,那是真不好收场了。 “王大人不必着急,我看这位兄弟身上有伤,我已经让人去请府医了,马上到,马上到!” 潘明善站起身连忙劝解,这会儿也不敢再装腔作势了,十分热情。 他转头吩咐刚才的小厮:“还不快去把人请进来?!” 第324章 荒唐可笑 潘明善脸上堆满了笑意,看看王学洲又看看蒙喆,眼中全是诚挚: “来来来,蒙将军也坐下,切磋了半天也累了,快休息会儿!王大人他们远道而来,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饭菜,等会儿咱们为王大人一行接风洗尘,呵呵,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扯平了扯平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王学洲也坐了下来:“没想到咱这边的民风还挺别致的,让我有些当真了,呵呵。” 潘明善听到这话讪讪说道:“是本官招待不周,等下我自罚三杯!哈哈哈。” 这话他说的客气,虽然品级上他高于王学洲,但官场上不是这么论的,地方官是不如京官的。 刘士一身士大夫的袍子,跟在小厮的身后,跨进了花厅,眼神傲然的巡视一圈。 只觉得这里有点怪怪的,不过很快他就将注意力放在了王学洲的身上。 “王大人来府衙做客,为何不带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圣旨?这蛮荒之地又无人识得,到时候让人以为你是胡说的将你打出去可就不好了,本官特来一趟,给你送过来。” 刘士抖抖自己宽大的袖子,露出里面明晃晃的圣旨。 潘明善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 王学洲眼神诡异的看着刘士。 刚发生的事情,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还带了圣旨过来,有意思。 他此时老老实实的说道:“多谢刘学士提醒,之前只是出门吃个饭,也没想到会···” “知道了就好!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到底还是年纪太轻,什么都不带就敢到处乱跑,心大如斗,要不是老夫跟着,你这一路上要吃多少亏?亏我整日里对你耳提面命····” 刘士看他老实,顿时抖了起来,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立刻滔滔不绝夹带私货的开始训斥起了王学洲来,心中暗爽。 终于可以报这一路上的仇了。 王学洲听着听着脸沉了下来。 说两句就算了,竟然没完了! “王大人要是下次再这样,就休怪老夫····” 王学洲盯着他,眼神认真:“刘大人。” 看他脸色不好,刘士一下子就想起了他的行事作风,话一口气拐了个弯:“……就休怪本官日夜跟着处理这些杂事了。” 潘明善呆若木鸡的看着刘士说话大拐弯。 感觉出颜面尽失,刘士愈发倨傲的抬着头,正眼看了一眼潘明善:“不知道潘大人可要看一眼真假?” 潘明善摇头,讪讪一笑:“自是真的,自是真的。” 刘士又斜眼看了一眼蒙喆:“蒙将军可要看?” 蒙喆不语。 刘士拿着圣旨放到了王学洲的手中。 府医来诊治后,重伤者数人,被人抬了下去,大都是外伤,只有那位被撞到肚子的是内伤,最为严重,五脏肺腑俱伤,必须好好养着,不然随时都有可能送命。 刘士此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大怒:“没想到才一年多未见,潘大人这是在宁阳府做起了‘土皇帝’啊!竟然公然殴打钦差大人?待回了京,我定要请陛下定夺!” 潘明善脸色大变:“刘大人这话纯属污蔑!就是借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啊!更何况钦差大人身边跟着的还有锦衣卫,下官府衙中的小厮哪是对手?如何能殴打大人?这是蒙将军的手下和钦差大人身边的人一时心痒切磋了一下,不小心弄出来的···” 蒙喆嗤笑:“一开始,可是你们先冒充我白虎军的名号,在外面骗吃骗喝,就为了省那几两银子的饭钱!” 刘士错愕:“是谁?行事竟然如此荒唐可笑!” 潘明善指着昌阳:“他。” 昌阳的脑袋恨不得埋到脖子里。 好了,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了。 都怪他穷还没见识,以为省点钱是好事。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占小便宜了! 刘士狠狠的瞪着昌阳这个祸头子:“鼠目寸光的东西!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让你干这不要脸面的无耻行径,这辈子你就没见过钱是吗?有你这样的手下真是让我等抬不起头来,丢人都丢到边塞····” 刘士将人骂的狗血淋头,王学洲在一边没有出声。 这个昌阳确实该骂,该狠狠的教训一通,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对方也不无辜吧? “是我们的人无礼在先,可蒙将军御下不严,军纪不严,我摆明身份,对方还敢对我举刀,已有谋逆之嫌!此事何解?” 正好这个时候府衙的管家匆匆过来凑到潘明善耳边说了一通,潘明善立马打断道:“今日多有误会,还请几位移步去园子里,边吃边聊。” 桌面上的菜色十分简单,清一色的全是肉,连一根青菜都没有。 潘明善解释道:“这边气候恶劣,这个季节几乎没有青菜,这些粉蒸羊肉、丝路驼掌、驼蹄羹、枸杞羊鞭……几位凑合吃点····” 这特么凑合? 王学洲寻思着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还抢他,真是没天理! 一群人分成了两桌,王学洲、刘士、蒙喆和潘明善一桌,另一桌就是王学洲带来的几个人。 可能是知道蒙喆饭量大的原因,桌子上面菜量都非常大,用盆装的。 潘明善一直活跃着气氛,不停的敬酒。 几杯酒下肚,感觉气氛差不多了,潘明善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自从来了这里后,某已经许久没这么痛快过了,这边实在是苦寒啊!” 潘明善用这句话作为开头,拉着王学洲和刘士大倒苦水,说他到了这边之后如何如何努力,又如何如何绝望的发现因为地理和气候的原因, 根本就发展不起来巴拉巴拉。 说到最后话锋一转:“两位不知道啊!今年比以往都要冷,不仅炭火、棉花涨价,就连粮食都涨了价!前段时间下面的知县来报,大雪压塌了十几户人家的房子,冻死的人数有二十人!其他几个县也各有伤亡。” “我正焦头烂额呢,京中传来喜讯,说是陛下册封了太子殿下,要在年前举办册封大典,各地听到了这个消息,自然要上贡贺喜,可两位瞧瞧咱们这。” “有啥啊!” 第325章 罪人 潘明善说完眼神就斜睨着王学洲和刘士。 一脸‘我有苦衷’的表情。 王学洲无动于衷:“这不还有驼蹄羹,驼掌,粉蒸肉什么的吗?我看这日子过的比我们好多了。” 潘明善脸色一变:“可这些···是我特意招待两位准备的,要不是有贵客临门,平日这些东西我们也吃不上。” 刘士细细的品味着饭菜,根本不做理会。 王学洲给刘士和自己倒了一杯酒,“刘大人,来,这一路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刘士心中舒坦不少,“还算你懂事!看在今日你为我们请大夫的份上,这杯酒我喝了!换成京城···哼哼。” 王学洲看着他喝下酒,他也干了一杯。 换成是京城,他还不对这老头敬酒了呢! 干了一杯,两人旁若无人的点评起了菜色。 “这个口感···啧,我不是很喜欢,有些腥臊。” 刘士点头:“这里的厨子手艺不怎么好,据《酉阳杂俎》记载,驼峰质地细腻,丰腴肥美,食之嫩滑爽口,口味咸鲜不腻,之前长公主成亲的时候,我吃过一次,里面就有驼峰,那真是让人口感滑嫩,让人回味无穷,这厨子,纯属浪费食材。” “原来如此!刘学士果然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佩服佩服。” 刘士瞥了一眼王学洲,眼中毫无往日的样子,只淡然道:“我读过的书比你吃过的饭多,但尽管如此,仍是有许多书不曾看过,完全不敢自称饱读诗书。” 书读的越多,越是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少。 王学洲能明白刘士的意思,捞过酒壶又给他倒上一杯:“刘学士这等谦虚的态度,值得我等读书人学习,我敬您一杯。” 眼看着两人目中无人,潘明善急的几次想要插嘴都没机会。 这一桌子饭菜可不是专门招待人的,而是用来消除误会的啊! 可两人不接他话茬,这就难办了。 原本饭量甚大的蒙喆,看着这个场面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笑出声: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人还在为明日填饱肚子而愁容满面,有人却在这里嫌一桌子肉食不好吃!” 潘明善脑子里的那根弦,崩了。 他在这里辛苦半天是为了啥啊! 结果倒好,这人恨不得将人得罪死。 刘士原本就攒了一肚子的火,听到这话摔了筷子:“是我们管理不善让百姓饿死的吗?是我们让你们准备的这一桌子肉食的吗?真心为百姓,你们为什么不将这一桌子肉食拿去换成粮食救济百姓?现在指责我们第一次踏足此地的人,简直可笑!” 蒙喆阴沉的看着他:“刘士,你当这里还是京城?如果他不是钦差,我早砍了你们!不要给我得寸进尺!我们边塞的将士和百姓为你们镇守此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才有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如今在这高谈阔论!” “一群只会掉书袋的家伙,脑子里除了党派之争再没半点贡献!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连个治理此地的法子都拿不出来!我管理不善?如果不是我们,那些蛮子早就长驱直入将你们这群给杀个精光了!” “可到头来,这边申请拨款救治灾民的折子却石沉大海!我告诉你们!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到了我这里都给我收起你们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我蒙家只忠于陛下!” “你们这群吸着人血养活自己的,现在还反过来找我们要贡品,呵!圣贤书教的就是怎么理所当然,光明正大的吸食别人?” “老子不跟你们这群蛀虫废话,今日不交钱出来,你们谁也别想走!来人!给我将这里围了。” 一群将士鱼贯而入,瞬间就将整个宴客厅给围了起来。 王学洲坐在原地没有动,看着蒙喆:“本官原先还想跟你算算这御下不严,军纪不严的账,现在觉得也是没这个必要了,藐视君上,要挟钦差,其罪当诛!” 蒙喆不为所动:“不用在这里虚与委蛇,咱们全都心知肚明,我不想谋逆,只想要钱,给我山谷关的将士和百姓争取一丝活路,事后我自会请罪,我蒙家上下就我一人,哪怕因为这事被处死我也无所畏惧!” 刘士惊怒不定:“蒙喆!你蒙家满门忠烈,不管是先皇还是陛下,对你都十分重视,对你也足够尊重,你面前站的可是钦差,代表了陛下,你不是效忠陛下吗!就是这般效忠的?” 潘明善这个时候选择明哲保身,将自己摘出同盟的角色,他怒声道:“蒙将军!你要做什么?还不赶紧让人退下!钱的事可以再想办法,不可冲动。” 蒙喆语气悲愤:“想什么办法?能想到办法我们早想了,不会等到现在!就这几天,我帐下的将士就冻死了几十人!他们没死在战场上,却冻死在自己的军营里,荒不荒唐?可不可笑?死了才发现,他们穿的棉衣外面只有薄薄的一层是棉花,里面却是芦花!这么冷的天气,穿的是芦花啊!!” “可你们——一个个全都穿着皮子!原来你们也知道冷啊!” 他越说越愤怒,朝着王学洲他们一挥手,那些兵士眼冒绿光,像是饿狼似的冲了过去。 王学洲闭了闭眼重新张开,眼中已是血色。 真理只在刀锋之上,眼下蒙喆冲动易怒,已经无法沟通了。 他下令:“杀。” 丁大和丁二一马当先,石明和杨禾护在王学洲左右。 王学洲拉起刘士,将他塞到自己身后:“跟在我们身后别乱跑!” 刘士气的脸色涨红,指着蒙喆怒斥:“你个乱臣贼子,你蒙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蒙家百年清誉毁于你一人之手,到了地下都无言面对列祖列宗!你父兄这等忠烈之士的身后名都要被你所累!你是你们蒙氏的罪人!” 蒙喆冷着脸:“哪怕背尽骂名又如何?我只做对的事情!能让将士吃饱穿暖,能让百姓活下去就是对的!你以为我跟你们这群读书人一样可笑,在意那些虚名?” 丁大踢飞了一个人的刀,王学洲趁机捡起来,看到冲过来的人,连忙抬手格挡,杨禾一脚将人踹飞出去,力气大到对方整个人都折叠了起来。 王学洲听到蒙喆的话冷嘲:“对的事情?不知所谓!你的将士现在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在送死,而你身为将领不仅没解决问题,反而带着他们掉进谋逆的深渊!你死不要紧,你的那些亲兵将作为叛臣与你共赴黄泉!” 蒙喆身形一震,咬牙道:“我自会用军功换他们一条活路!” 王学洲带的人虽然不多,却够精锐。 第326章 不识好歹 那些将士人虽然多,但一时半会儿却拿不下他们,不仅如此,放开了手脚的丁大、丁二和杨禾,简直就是行走的人形大杀器。 丁大丁二手中的人命不见得比那些将士少,而且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是周明礼专门找来保护王学洲的,功夫自然没得说。 杨禾跟着王学洲走南闯北这些年,手中也沾染了人命不说,他脑子更是异于常人。 他对于人命毫无敬畏之心,只知道听王学洲的话,听到‘杀’这一个字,他就知道可以放开手脚大胆的‘打人’了。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手中就各取了两条人命。 潘明善看的胆寒,蒙喆看的心痛,他抄起一把刀亲自上了,丁大一个眼神,丁二果断弃了其他人,朝着蒙喆迎上去。 他们打算先擒了蒙喆冲出去再说。 王学洲杀人诛心,看着蒙喆冷嘲热讽:“呵呵,这么多人,你那军功够用吗?” 这诛心的话语让蒙喆脸上青了黑,黑了白。 眼看着事情越搞越大,蒙喆这边不仅没拿下人,还有了伤亡,而王学洲这边越打越来劲儿,潘明善知道自己不能再装下去了。 他抬手掀了桌子:“够了!全都给我住手!” 随着潘明善的话音落下,他们周围的墙头几乎是瞬间涌出了许多弓箭手,姿势摆好全都瞄准了这里。 门外一群精壮的府兵冲了进来,将所有人都围了,数量远超蒙喆的那些,并且一个个装备精良。 蒙喆有些错愕的看着潘明善:“你···” 此时潘明善再也不是那副软包子人人拿捏的样子了,他冷笑:“我一个文官和你们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冲动易怒的武官打交道,不留后手怎么行?蒙将军今日如果要伤钦差大人,就先问过我这些人准不准!” 蒙喆脸色铁青,怒吼道:“停手!” 全部人都停了下来。 潘明善深呼吸了一口气:“王大人,刘大人,本官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两位体谅一下,现在外面的墙头上全都是弓箭手,我希望大家能【和和气气】的解决此事,稍后,下官就命人送两位出府。” 说实在的王学洲很意外。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宁阳府的知府是蒙喆的人,后来他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然后他又觉得这潘知府挺软和的,任由蒙喆在这里吆五喝六他都不带生气的。 结果没想到竟然是深藏不露。 不动声色的就在府衙布置了这么多人手,心思不浅呐。 潘明善喊来人善后,请府医的请府医,处理现场的处理现场。 这才沉着脸看向蒙喆:“我知道你替百姓和将士着急,但你趁机打劫钦差大人就有些过了!我一开始就劝过你,你不听,现在竟然还想和钦差大人动手!我看你是疯了!你到底是将军还是土匪?这事能干吗?” “原本我还想替你说和说和,可现在全毁了,我告诉你,你想伤害钦差和刘大人,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等下我就上书给京里,请陛下定夺此事!”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 这话说的可真有艺术水平,一下子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缺钱的事,再想办法,或许京中只是忙着册封大典的事情才忘了给我们拨款,大不了我再上书一次!” 潘明善说完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蒙喆:“你要不在乎你那军功,就不能拿军功换钱吗!上书给陛下啊!” 蒙喆生气:“你怎知我没上过?全都石沉大海了!更何况,这消息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月,如果京里不同意,也白搭!就算同意了,等他们磨磨蹭蹭办完手续,再等钱送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刘士和王学洲心中一跳,深觉此事不简单。 不过不影响刘士生气,故意给他们添堵。 他指着王学洲问道:“知道这位钦差大人在京中什么职位吗?” 潘明善和蒙喆一齐看向他。 “翰林院修撰,兼户部度支司主事,专管审核钱财支出。” 蒙喆如遭雷击。 王学洲谦虚道:“这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只是管理水泥坊的主事。” “有什么区别,只是从户部借调了出去而已,关系还在,遇到事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蒙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眼发直的看着地面。 潘明善态度热切又讨好的看着王学洲:“今日大人受惊了,我这就让人重新备上一桌席面,再让人收拾几间客房出来···” 王学洲看了一眼墙头上的弓箭手和周围府兵以及军营里的人,淡淡道:“不必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这顿饭没有再吃的必要了。 王学洲的话让潘明善脸色僵了僵,他也知道不能再强行留人,吩咐了下人一声,然后亲自送王学洲他们出了门。 “走路辛苦,我给两位备了马车,明日蒙将军会带人一路护送两位到山谷关,关于今日的事情···不知··能不能···” 潘明善面色为难,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今日的事情自是一五一十的禀告陛下,请陛下定夺!瞒不住的,潘知府。” 王学洲的话让潘明善一惊,愣愣的看着马车离去,脑子里一团乱麻,眉心深深的皱到了一起。 虽然他大义凛然的说要上书陛下,可蒙喆这里····事情难道真的不能转圜了? 转身回到府衙,看着蒙喆还傻坐在那里,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我就说你这个计策太过仓促,不可行!你非说新来的钦差年纪小,又是京官不差钱?随便吓唬几句就能抠点钱出来!你看看那是个省油的灯吗?压根儿就没吓到人!反而砸了自己脚,现在这样如何收场?一点好处没捞到,反而自寻死路,你要完了!” 潘明善虽然也有些后悔,但他又没作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反而一直在劝和,所以事到临头他果断倒戈,站到了王学洲那边。 他有家有族亲,做不到破釜沉舟。 蒙喆面无表情:“时也,命也!虽然仓促,但你也配合了不是吗?可谁能想到遇到的是这样的,还是户部的人···早知如此,便该好吃好喝的哄着他····” 潘明善叹气:“我在马车上给他们备了两份厚礼,希望能看在这个份上,能手下留情几分,不过那位王大人身边跟着锦衣卫,此事他一人说了不算,你我二人还是抓紧写一封陈情的折子,尤其是你,争取宽大处理吧!” 说完潘明善顿了顿:“我再向崔大人写一封信,请他为你斡旋一二,这样陛下降罪的时候,也有人为你求情,如何?” 蒙喆猛地站起身直视着潘明善,眼神嘲讽:“事到临头,潘大人还在为人拉拢本将军,当真是敬业!本将不需要,这人情留着自己用吧!” 他甩袖离去,潘明善眼神阴沉的一拳捶在桌面上:“不识好歹!” 第327章 他们已经疯了 要不是蒙家人天生神力,又在山谷关经营多年,他哪用的着在这里浪费时间! 虽说现在朝堂之上缺人,尤其是武将。 可这次动手的对象是钦差,冒犯的是天威! 帝王威严不容侵犯,今日之后,蒙喆算是到头了。 潘明善心中可惜了一下,不过想到对方竟然拒绝了他的招揽,又觉得没什么可惜的。 反正不能为人所用,留着也没用。 潘明善仔细想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立马叫来了两人:“去,盯着驿站那边。” 蒙喆带着亲兵离开了府衙。 刚回到住处,他就留下了一人,屏退了其他人。 “将军!您今日为何如此鲁莽冲动!” 看到其他人退下,封义几乎是立刻出声。 蒙喆并不生气,他摆手让人坐下:“先生莫气。” 他上前给封义和自己倒杯茶,这才说道:“先生不是正在想办法将事情闹大让京中注意到这边吗?对钦差动手,这够大了吧?” 封义痛惜的看着他:“这确实够大了,可这样做,您就没有后路了!对钦差动手,等同谋逆啊!我之前已经命人暗中盯着方家,三日后就是他们押着货物前往蜀地的时间,到时候我带人伪装成强盗,洗劫他们的财物先应应急,出了宁阳府,潘明善也鞭长莫及!” “等一段时间,风声过后,瞅准机会,咱们血洗了方府再嫁祸给潘明善,顺理成章的拿下他!到时候再将事情报给朝廷,这事到时候绝对捂不住,实在不行,咱们杀了潘明善陛下降罪咱们也有余地解释,情况都比现在强!!” 蒙喆叹气:“能不能捂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大皇子已经成了太子,手中的权力更大,站在他那边的人更多。我这个办法简单却最快最有效。” “这么大的事情,陛下绝对会派锦衣卫或者监察司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过来彻查,到时候朝中有人动了咱们这粮草和物资的事情陛下就知道了。等这里再换个新的将领,有我这个例子在前,陛下肯定会更关注这边的情况,如现在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再发生。” 也是今日手下的人冲动,让他想到的办法。 “那您呢?您会是个什么下场?我们这些追随您的人自会陪着您共进退,必要时去死也无不可,可您一世英明,怎可毁在小人手上!这怎么不让人痛心!而且如果这次的钦差,也是太子殿下的人,您又当如何?太冲动了!” 说到这里,蒙喆笑了:“我观今日潘明善的一举一动,今日这人绝对不是太子的人!而且,你不觉得,这个钦差虽然年纪小,却不好对付吗?越是这样,才越要得罪他。” 封义急的站起身:“不好对付您还得罪人,你这是生怕自己死的慢呐!不行!我是军师,到时候就说这一切都是我出的主意!我的这条命要不是将军所救,早已被西夷之人杀了,多活的这些年都是赚的!现在能为将军赴死,属下这是死得其所!” 蒙喆摆手:“不要冲动,一时半会儿的我死不了,哪怕降罪,他们也肯定要将我押解回京交给陛下定夺,走之前咱们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先别说这个,还请先生帮忙润色折子,将此事呈给陛下,有的事不能不说但不能细说,这中间的尺度还要先生把握,和钦差对峙时说的话也要写下,这次折子绝对能到陛下手中。另外,派咱们的人盯着府衙的人,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咱们只管反着来·····” ··········· 一上马车,王学洲就看到了两个盒子,分别放在两个位置上。 刘士捡起一个打开看了一眼,然后看着王学洲手中的那个。 打开之后两个盒子放在一起,里面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两锭五十两的银子。 王学洲看了一眼,伸手将两个盒子盖上,然后交给丁大:“贿赂的赃款,交给陛下!” 刘士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盒子就到了丁大的手上,闻言他点头:“极是!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报给陛下!请陛下尽早定夺,顺便彻查山谷关这边的军营,看看这边的人有多少有异心!区区这点银子就想收买我们,哼!我看这里面有大问题!” 看着他义愤填膺的表情,王学洲才想起来问他:“今日刘大人是如何及时赶到的?” 说起这个刘士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悦了。 这几个人吃饭竟然不喊他! 排挤他这个翰林院的学士是吗? 还是他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了饭馆的事情,这才匆匆回去拿了圣旨赶往府衙。 他简单的说了一下,然后轻哼:“今日要不是老夫,我看你如何证明身份出来!说你年轻不知轻重你还不听,现在如何?” 王学洲学笑眯眯的说道:“大人说错了,我的身份那两人心知肚明,咱们出发的那刻起,京中就会把这个消息通知到这边,只怕咱们还没到驿站,这边的府衙就收到了消息,今日不管我带没带东西,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已经疯了。” 不过也或许是离京太远,心也大了,野了,什么都敢干了。 说到疯了,刘士脸色骤变:“蒙喆说的山谷关的将士穿芦花是什么意思?陛下命人送到山谷关、雁门关、凉州寒城等地的物资,那都是实实在在的棉衣!现在蒙将军却说里面是芦花·····” 这样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动了手脚。 两人都想到了这里,气氛沉默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远不到可以敞开讨论此事的地步,遮遮掩掩还不如不说。 回到驿站,昌阳面如死灰的和白着脸的文康下了马车。 王学洲和刘士直接无视了两人,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王学洲立马写下了一封折子,然后唤来丁大和丁二:“你们锦衣卫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吧?将这个用最快的速度交给陛下。” 丁大面容凝重的点点头,“大人放心!” “丁二!你带上锦衣卫的牙牌和这份圣旨,速去离这里最近的白水府找那里的驻军,告诉他,就说···” “山谷关大将军蒙喆联合宁阳府知府潘明善,坑杀钦差,有意图谋反的嫌疑,请求他带兵前来,将两人控制住,等待陛下命令!” 第328章 超过想象 丁二神情严肃:“属下赶到白水府,再将事情说清楚调兵前来,最快也到明日夜间了,这段时间,请大人保重!” 王学洲在房内踱步,脸色凝重:“我这里不用担心,你到了白水府把情况往严重了说!回来的时候多带一些人,宁阳府府兵装备精锐,万事小心·····等等!你们出去的时候先看看周围有无人盯梢,路上小心行事,以防……万一。” 丁大和丁二对视了一眼:“大人放心,这点小事我们还能应付,只是明日我们不出现,大人又要赶往山谷关,我担心大人有危险。” 王学洲十分冷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好也让我看一看,今日这一出是两人唱的一场戏,还是他们确实各有心思不是一伙的。” 正事要紧,丁大和丁二考虑到王学洲身边还有杨禾和石明,两人还是决定暂且离开一天。 丁大凝重到:“属下出去传递一下消息立马赶回,明日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赶到山谷关!” 王学洲摆手:“去吧,正事要紧。” 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里,王学洲的心也悬了起来。 没一会儿石明敲门进来,身旁还跟着杨禾。 “我总觉得这边不安全,我觉得咱们仨还是不要分开好!” 石明和杨禾抱着自己的被子,两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王学洲。 想到今日的事情,王学洲让开了身子:“进来吧!” 杨禾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将被子扔到床上,脱鞋、躺下,盖被,一气呵成。 石明看了看王学洲的脸色,帮他整理着被褥:“担心这趟差事?” 王学洲点头又摇头:“心情复杂。你觉得蒙喆此人,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石明张了张嘴,想说好人,好像不对,他们还敲诈他们来着。 想说坏人,可想到蒙喆悲愤的话,又觉得也不对。 他挠了挠头,决定放弃这个令人头大的问题:“你说他是好的,他就是好的,你说他是坏的,他就是坏的。” 王学洲惊讶的看着石明:“你还懂哲学?” “什、什么学?” “没什么,睡吧!” 杨禾十分没有自觉的占了半边床,石明想要打地铺被王学洲拒绝了。 石明身上还有伤,不能再受凉了。 他将房间里的桌子拼在一起,躺在上面一时睡不着。 蒙喆行事冲动不管不顾,自认忠烈却又藐视君上,前后矛盾心口不一,犯下大罪乃是事实,生死自有陛下定夺。 潘明善这个人,审时度势,有些墙头草,但最后做出的事情出人意料,他现在有些看不透了。 原本这一路都顺顺利利,他还在想,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要陛下说的需要盯着东西不能少的样子,可现在看来一切都言之过早。 等等! 难道来之前陛下就察觉了? 王学洲猛地坐了起来。 陛下曾说过暗中还有监察司的人在队伍里。 但到底哪个是? 他们又知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 …… 第二天醒来,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似的。 昌阳和文康照常组织队伍,点名、点货准备启程赶往本次任务的最后一站,山谷关。 打开驿站的大门,外面站着三十人小队,全都一身甲胄挎着刀,蒙喆扫视了一圈,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冷不热开口:“本将特来护送你们去山谷关!走吧!” 文康和昌阳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王学洲不动声色,跟在队伍后面缓缓朝着城门去了。 他原本想着刘士的小厮伤了腰,让刘士留在宁阳府养伤,不用跟着去山谷关了。 可刘士死活不同意,非要去山谷关走一圈。 王学洲只得将他和小厮安排在拉货的车上。 不到城门口,他们就遇到了赶来送行的潘明善。 看到王学洲,他堆着笑脸走了过来:“不知道昨日大人休息的可好?” 眼神在周围扫了一圈,他嘴角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 那两个锦衣卫呢?! “休息的还行,不过总归还没完成自己的任务,休息起来也不踏实,等今日将这些物资全都交接给了军营,才算是高枕无忧了!呵呵。” 王学洲笑呵呵的回应着,脸上一丝芥蒂都没有。 潘明善探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难怪陛下会让大人前来,这负责任的态度就让人敬佩。咦?说起来,昨日不还有两位锦衣卫跟在大人身侧,今日怎不见人?” “他们俩啊!我让他们买东西去了。” 王学洲不咸不淡的解释了一句:“好了,再说一会儿就耽误今日行程了,潘大人,告辞!” 说完他也不管潘明善怎么想,让文康和昌阳带着队伍前行。 潘明善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他们的队伍走远,一时间竟然拿捏不准王学洲这是什么意思。 是算了?还是让锦衣卫去找人去了? 不过他没做什么,应该不会牵连他吧……牵连了也不要紧,反正…… 刘士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视线,对着王学洲说道:“说起来,潘知府也是翰林院出去的,不过才一年多,感觉和以前却大相径庭,难不成做地方官竟然如此磨练人?” 王学洲双手抄袖:“要不您回去申请外放,这个年纪正是拼的时候,说不定磨炼几年,回去后您就入阁了呢?” 刘士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 坐在拉货的车上走了一会儿,刘士看着王学洲没了之前云淡风轻的样子,在一边呼哧呼哧的赶路,心中顿觉舒坦。 看着地平线上一道城墙缓缓出现,他豪气顿生: “白雪皑皑覆山川,边关古道影孤单。寒风如刀割面过,旌旗猎猎映冰寒。远望天边云卷舒,近观脚下路漫漫·····咳咳咳!!!” 王学洲瞥了一眼:“有这个功夫歇歇吧,一张嘴就往里灌风沙,也难为您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吟诗,实在太闲的话下来走一会儿给马儿减轻点压力吧!” 刘士拒绝:“要是老夫摔了腿脚,岂不耽误路程?不妥,不妥。” 王学洲翻个白眼。 山谷关距离宁阳府,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 越靠近山谷关,风越大,风中还裹挟着灰尘和沙子,刮一会儿脸生疼。 看着城墙,王学洲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看起来,终究是没胆大包天到青天白日刺杀钦差。 他们赶到山谷关的关口时,虽然有蒙喆带着,但是到了那里他们依然经过了严格的检查,才被放入关内。 关内和京城明显就是两个画面,这里既没有宽阔整洁的街道,也没有满目琳琅的商铺。 有的只是低矮的民房,和不仅狭小还坑坑洼洼街道。 房子用的是黄泥巴盖的,看上去和乡下没什么区别。 就连街道上的人,都好似蒙上了一层土似的,灰扑扑的。 一路走来,竟然没一个像样的建筑和房子。 这样的景象让王学洲吃了一惊。 他知道这边苦寒,但这个穷苦的样子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就连刘士都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只有亲眼见到,才知道自己对于落后、贫穷、苦寒之词的想象力是如此匮乏。 第329章 一棍子攮死你们算了 如果说宁阳府看上去是萧索、荒凉、不景气,这里看上去就完全是乡下的样子,在王学洲眼里甚至还不如西朗村。 这里既没有真正的乡下,到处都是鸡鸣狗叫的生机勃勃,也没有乡下的百姓看上去从容镇定。 他们一行人从踏入街道开始,周围的百姓就齐刷刷的盯着他们。 那些人因为过于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双眼,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眼中满是审视。 要不是前面的蒙喆带着亲兵一路笑呵呵的跟人打着招呼,王学洲都怀疑周围的百姓能冲上来生吃了他们。 在这么怪异的气氛中,就连刘士都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没了任何的闲情逸致。 而蒙喆的人却像是回了家似的,一点没有之前的沉寂,看上去如鱼得水。 百姓脸上饱经风霜,面容粗糙,他们看到蒙喆等人脸上却带着淳朴的笑容,即使有的人看上去饿的皮包骨,却捧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黑窝窝笑着要往蒙喆等人手里塞。 一群人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还指指送物资的队伍,百姓露出高兴地笑容,手舞足蹈的让开了路。 如此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才走到了一座‘土城’前。 目之所及之处是一道围起来的土墙,有些高,看不清内里。 到了门口,他们又经过了一番检查,才穿过土墙走了进去。 里面就是驻军之处了。 这里就是一处被土墙围起来的平地,除了校场之外就是一座座营房和帐篷,周围还有巡逻的士兵走来走去,看到蒙喆等人便停下打招呼。 “去将辎重将喊来,京中的粮草送到了,让他们过来交接一下。” “是!” 一队将士听到这话,脸上闪过喜色,转身就去喊人去了。 蒙喆身边的亲兵看着文康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稍后就有辎重营的人过来带你们去交接。” 文康喏喏应了一声,蒙喆带着人直接离开了,招呼都没给王学洲打一声。 昌阳畏畏缩缩的过来找王学洲说明了情况。 “知道了,你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王学洲将自己带来的匠人点名,列队,站到了前面等待。 刘士晃悠着也跟了上去。 他们一群人没等多久,就有辎重营的人过来带着他们去军营的库房交接。 双方对着账本点货、盖章,先将粮草一车一车的往里面运,等看到了水泥,顿时愣住了:“这什么玩意儿?” 王学洲抻抻衣服上前:“这是京中特意送来加固城防的水泥,我乃本次的钦差,特地带了工部的匠人前来指导你们使用,去将你们蒙将军叫来安置我等。” 辎重将听到这话满头问号,但是钦差二字他是听懂了,立马恭敬道:“大人稍等,我这就去报给将军!” 看着人匆匆离开,刘士对着王学洲嗤笑:“装腔作势,刚才蒙喆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住他?” 王学洲不语。 他和蒙喆气场不和,自然是不愿意主动开口找他。 对方似乎也不愿意和他说话,那他就更加无所谓了。 反正现在折腾的是蒙喆又不是他。 蒙喆回到自己的帐内,立马就将自己亲信的两个将领喊到了一起:“计划有变,让守在方府的人撤回来,要快!我已经用了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将消息上达天听了····” 蒙喆将自己昨日干下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吩咐道:“等下粮草交割完毕,将我的口粮送到这次牺牲的将士家中,每家都必须分到!” 说着他又掏出一块儿玉佩摩挲了一下,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这块儿玉佩拿去当了!换成银子,将抚恤银分配好和粮食一同送去。” “另外,之前跟着我的那些病残的老将,希望你们能继续赡养。” “等京里的人过来调查,你们就将咱们打听到的潘明善和方府,官商勾结,敲诈勒索逼走宁阳府和山谷关来往商队的消息报上去,再将潘明善拉拢我的事情说了,至于我对钦差动手这事,你们原本就不知情,倒也不必多此一举为我求什么情。” “其他的你们尽可以往我身上推,必要时往我身上泼脏水自保,我不会怪你们。” 两个将领脑子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给震懵了。 等听到让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话,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一夜之间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了?封先生!您为何不劝将军,这下子怎么办?!” 两个将领反应过来,立马站了起来,焦急的转圈。 封义绷着一脸张。 他倒是想劝,给机会了吗?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将军说的你们好好记下。” 两人咬牙,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到辎重将过来报告的消息。 蒙喆眉心深深的拧到了一起:“知道了,先退下。” 辎重将退下,一旁的将领气的捶桌子:“太过分了!送来的东西一年比一年差!今年竟然连陈粮都不准备给够!用这劳什子水泥凑数!” “将军!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打个屁的仗,吃不饱穿不暖,哪有这样对将士的?我们干脆反了他娘的!” “就是!他娘的!老子当兵上阵杀敌就是为了用命搏前程,不愁吃喝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可这两年过得啥日子?军饷不按时发,粮草一年比一年少,去年他娘的给的棉衣有问题今年才发现!我们上战场上厮杀,一想到那群人躲在我们背后吃香喝辣的还不给我们活路,我就恨不得蛮夷杀进来算了!” “昨日咱们还杀了一批悄悄靠近边境线的蛮夷!今日就如此对我们!太过分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钦差,咱们直接反,也不受他娘的这窝囊气!” 两人越说越气愤,看着蒙喆眼中带着几丝认真。 蒙喆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立马四分五裂:“蠢货!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就你们这样连个消息都递不出去,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山谷关的货,还想反天?我看你们一个个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再这么口不择言,你们一家老小的命都迟早给你们玩完!” “谁再给我胡说八道,不用京里的人动手,老子一棍子攮死你们算了。” 看他发怒,几个人顿时如鹌鹑一般缩着脑袋不吭声了。 “这不是就我们在嘛···又没外人··” “谁在都不能说,不能想!再有下次我别怪我心狠手辣打你们一百军棍!” 两名将领喘气的声音都放的小了一些。 第330章 跟下毒有什么区别 蒙喆摆摆手:“都先下去吧,尽快按我说的做!我去接待钦差大人,你们俩对钦差态度都给我恭敬一点儿!谁敢忤逆,别怪我正军纪了。” 两人一凛:“是!” “先生,随我一起出去迎接钦差吧!” 蒙喆吩咐了一声,封义起身和他一起出去。 王学洲没等多久,几句话的功夫就看到蒙喆又带着人过来了。 王学洲背着手站在那里不说话,蒙喆已经换上了冷脸:“钦差大人。” 王学洲也冷淡的点头:“蒙将军,本官是奉了陛下的命令,特地带了工部的匠人前来指导你们如何使用水泥一物的,你们军营里的筑城工匠在何处?” 封义几乎是按捺不住好奇:“敢问王大人,这‘水泥’是何物?如何使用?请恕在下冒昧,城防一事,兹事体大,总要搞清楚是何物才能用在城墙上,不然···咱们是不敢用的。” 王学洲看着眼前瘦长脸,说话有些文绉绉的人,直觉他有些不同。 淡淡道:“敢问这位是谁?” 蒙喆声音冷硬:“军师。” 王学洲对蒙喆的态度毫不在意。 毕竟过了今晚,就是阶下囚了。 王学洲朝着身后的匠人招招手,“来给他们解释解释这是何物。” 被点名的匠人口若悬河的先是吹嘘了一顿这水泥在京中是如何受欢迎,然后才说起了此物的用处和陛下的重视,以及京中都有哪些地方都已经用上。 封义和蒙喆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对视了一眼心中惊讶。 这竟然是陛下特地命人送来的,那这位钦差,难道是陛下的人? “现在明白这是何物了吧?陛下就是担心你们不重视,这才特意让本官带着匠人前来指导,废话不用多说,我也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东西交接了,带我去找你们的筑城工匠吧!” 王学洲直白的话语让封义尴尬了一瞬。 蒙喆挥挥手,辎重将连忙上前和文康交接了起来。 看着一袋袋水泥被拉进库房,封义也代替蒙喆上前招呼:“请大人移步——” 队伍里的其他人被辎重营的人带去营房安置,王学洲命匠人扛上一袋水泥,浩浩荡荡的跟在后面去找军营的工匠。 刘士兴致勃勃的跟在后面,没让小厮随行。 军营里也是有随军的工匠的,毕竟刀剑、弓箭、铠甲等等都需要有人制作、修补,包括城墙、云梯、绳索等等也一样需要专门的手艺人来维护。 到了匠人们的营帐前,封义已经命人将人全都召集到了一起。 王学洲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便指着水泥说道:“我知道现在修补城墙多用的糯米砂浆,不仅牢固粘性强,还防水抗震,但造价也不菲,修补一次劳民伤财。” “尤其是边塞战事频发,城墙受损严重,更是需要大量的钱财来维护,但是如果一旦国库告急,没有及时修补,那后果就严重了。所以陛下也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本官不才,奇思妙想做出了这个东西,其粘性、防水性牢固性和糯米砂浆可一争高低,但造价却便宜很多。” “所以陛下特地让本官带着此物前来这里,教授你们如何使用。” 王学洲看着一群人脸上的质疑,镇定自若:“我知道大家有疑问。不要紧!东西已经带来,真假一试便知,这里可有沙子和碎石?或者你们火房打铁的铁渣也可。” 送到这边的水泥自然和京中卖的不一样,这里实实在在的全是水泥粉,沙子和碎石需要就地取材。 “有!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个!” 封义连忙命人去拉一车过来。 等东西到了之后,王学洲招呼自己带来的匠人,找到一处空地,清理地面,将水泥、沙子、碎石、铁渣按照比例搅拌均匀,浇筑在地面上,夯实平整。 一群人不眨眼的看着,弄完后王学洲拍了拍手,看了看天色:“温度比较低,约莫需要太阳落山之前才能硬化完成,这期间不准踩踏,等风干后即可。现在,我肚子饿了。” 刘士有些失望。 虽然他在京城,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呢! 以为直接就能见到效果,结果竟然需要这么久。 封义也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蒙喆。 蒙喆微微点头,封义亲自带着王学洲去安置。 他们休息的地方全都被安置在一处营房里,得益于王学洲钦差的身份,他自己一人一间屋子。 刘士拿出自己的翰林院的身份据理力争,也获得了一间屋子。 石明依然带着杨禾和王学洲挤一起。 封义试图邀请王学洲一起去吃饭,好好的款待一番,却被他拒绝了。 封义无奈,只能命人将饭菜送到他们的住处。 看着端上来的饭菜,王学洲正准备下手,被石明叫住:“等等!” 王学洲一愣,看着石明飞快的将饭菜送到口中。 “昨日里咱们杀了几个军营里的人,今日就到了人家老巢,我怕他们下毒,小心点儿好。” 石明吃完感受了一下,突然眉头紧皱。 王学洲顿时紧张道:“怎么?真有毒?” 石明皱着脸摇头:“这也太难吃了!跟下毒有什么区别?!” 沉默了一瞬,王学洲尝了尝。 卧槽!确实难吃。 一顿饭,杨禾都吃自闭了。 水煮菜,没滋没味儿,不仅没有荤腥,还没多少盐巴。 很难想象,军营里需要大量训练的士兵吃这些。 杨禾现在的嘴巴也被养刁了,一边嫌弃一边将石明和王学洲的剩饭给吃完了。 太阳西斜,丁大就被人带到了王学洲的面前。 他捧着一盒糕点:“幸不辱命,大人让属下买的枣糕,属下跑了几个地方,终于买到了。” 王学洲笑着说道:“辛苦了。” 枣糕不过是掩护,消息送出,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阳落山,很快王学洲就听到了外面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 “真的变硬了!地面变结实了!” 走出去一看,中午时见到的工匠,正兴高采烈的拉着水泥坊的人在报告这个好消息。 等他们一行人赶过去的时候,被硬化过的地面那里围满了人。 一群成年人,上阵杀敌都无所畏惧的汉子,此刻全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地面。 蒙喆试探的伸出手,朝着地面捶了一下,毫无变化。 “咦?竟然抗住了将军的拳头!再来!” 蒙喆这回攥紧了拳头,使出七成的力气,朝着地面狠狠一砸! ‘嘭’的一声。 蒙喆感觉自己的手有些疼。 “卧槽!扛住了!没裂!” 一群人正摩拳擦掌,兴致高昂的讨论着如何能对这个地面造成一点伤害,结果突然冲进来两个士兵: “报——” “白水府赵总兵此刻带了两千兵士正在关外,手捧圣旨,说是将军坑杀钦差,有叛乱之嫌,特地带兵前来缉拿!因为有圣旨,咱们的人不敢拦,已经冲着这里来了!” 第331章 入了局 两名士兵的话石破天惊,将围在水泥前的人全都给震住了。 蒙喆倒是十分镇定,虽然意外对方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却早有心理准备。 “放他娘的屁!咱们将军什么时候坑杀钦差了?人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 “哪来的圣旨?什么圣旨?他娘的我不信陛下会这样对咱们将军!” “那钦差呢?在哪!我要好好问问他怎么回事!” 愣了几秒钟,周围的士兵全都炸开了锅,谁也顾不上什么水泥不水泥的了,张望着找王学洲。 等看到他带着人在后面静静地站着,顿时朝着他围了过去。 “你这钦差怎么回事?你好端端的在这里站着,凭啥说我们将军坑杀你?坑你啥了?杀你了吗?” “你敢污蔑我们将军!要不看你是钦差,我这会儿早抡了胳膊揍你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石明和杨禾一左一右护在王学洲身边,丁大摆好架势,冷眼看着。 王学洲看了一下他们脸上的表情,愤怒不似作假,对于蒙喆这个将军,他们都挺维护的。 “列队!” 蒙喆看着手下的人乱了起来,有人试图去抓王学洲的手臂,厉声呵斥。 一群兵士听到这个,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立马站到了一起。 蒙喆看着他们沉声道:“做好自己的事情,谁敢无事生非,军法处置!” 还想对钦差动手,真是不想活了。 蒙喆看着他们表情严肃,声音严厉。 一群兵士虽然不服,却没当面反驳他。 蒙喆转身看着王学洲:“请吧,钦差大人。” 王学洲没说话往外走,快走到军营门口时,蒙喆突然转头看着王学洲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如何确定,赵总兵过来,是帮你的?” 说完他不等回答,头也不回的出了军营,王学洲的脚步顿住,停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这边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 但他最擅长的就是快刀斩乱麻。 耽误这一会儿的工夫,赵总兵就带着人走到了这里。 土墙的外面全是人,赵总兵带着人将这里围住,丁二看到王学洲,直接走了过来在他身旁站定。 “哈哈哈,蒙将军,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是这样的方式,真是遗憾。” 赵总兵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蒙喆身后的兵士全都朝着他怒目而视也不在意。 说完他自顾自的将头转向王学洲,从马背上下来,朝着王学洲拱手:“我乃白水府驻军总兵,赵盛!对钦差大人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得以一见。” 王学洲看了一眼队伍,拱手:“原来是赵总兵!既然到了这里,那想必潘知府已经羁押过来了,人呢?” 赵总兵有些迟疑:“不急不急,我已让人围了府衙,可我听潘知府说,坑杀大人的是蒙将军,他只有劝和没有动手的,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蒙喆对大人动手是事实,但潘知府这里却直喊冤,我让人将府衙围了起来,待缉拿了蒙喆,就请钦差大人过去和人当面对峙,也好让他死心。” 刘士眉头微蹙。 今日一早不见丁大和丁二,他心中就有了猜测。 白水府距离这边最近,叫白水府的驻军过来是最合适最正常不过的情况,可没想到白水府的总兵如此行事。 刘士沉了脸:“我们拿了圣旨出来,赵总兵只需听命行事便可,潘知府如何自有陛下决断!” 赵盛笑容不变:“这是自然,一切当然是由陛下定夺,只是现在陛下命令未达,这中间又有误会,所以我就想着先来见钦差大人一面,请他过去主持大局。” 王学洲盯着赵盛打量。 见面不过几句话,对方说了几次让他去宁阳府,却又不肯直接缉拿潘明善,再联想到刚才蒙喆的话,王学洲电光火石间心中有了猜测。 山谷关这边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过得都相当穷苦。 军营里需要大量的训练,可今日他看到里面吃的竟然没有一点油水,就连盐巴都不多,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这不该是军营的伙食才对。 而且这边之前送来的物资又被人动了手脚,这么大的事情朝堂之上竟然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是蒙喆不会上告吗?还是这里的消息压根传不出去? 堂堂一方大将军,手下士兵众多,为何递不出消息。 除非是上下都有人串通在阻止。 白水府距离宁阳府不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王学洲想了一圈,直接叹气,山高皇帝远,这里的情况还是太复杂了。 此时他已经明白,从他踏进宁阳府开始,就入了局。 那昌阳一开始喊他吃饭,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过现在没空去深想。 辛苦请来的‘友军’,如今却发现立场不明。 这还真是···· 王学洲心底苦笑,面上却做出强硬的姿态: “我圣旨都拿了出来,赵总兵只管听令行事便是!让我去宁阳府主持什么大局?本官身上还有皇命,还需留在山谷关做事,哪有功夫过去?赵总兵只管将人缉拿了,有什么问题我担着!刚才那话,赵总兵到底是嫌圣旨不管用?还是觉得本官说话份量不够,不想听?” 赵盛没想到他态度如此直白强硬,一点儿都不客气。 他打量了一眼王学洲,有些看不清此人到底是因为年纪尚轻才如此说话,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但不管是哪种,他都不会犯了和蒙喆一样的错误。 对于王学洲说的,他自然是哪个也不能认。 “大人误会了!我是担心这中间曲折,万一再出了岔子就不好了,现在既然大人这样说,我自然是无话可说!” 赵盛连忙解释,怕王学洲不信,他立马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命人将潘知府给缉拿过来!” 王学洲哼了一声,深恶痛绝道:“必须将两人一起缉拿!他们竟然连皇上都不放在眼中,大逆不道!还给他们留什么情面!必须缉拿听陛下发落!丁千户!让锦衣卫的人随时待命,只要收到皇上的命令,就即刻羁押两人上京!” 丁大上前:“谨遵大人吩咐!” 赵盛脸庞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绷紧了些:“杨副将!速去宁阳府,吩咐咱们的人将潘明善连夜给缉拿过来!” 杨副将大声的答应了,转身就带着人往宁阳府赶去。 第332章 拉仇恨 “来人!将蒙喆拿下!” 赵总兵朝着后面挥挥手,一群人士兵上前想要将蒙喆给拿下。 蒙喆身后的人躁动起来:“住手!你们敢动我们将军试试!” 一群人挺着胸口上前,形成一道防线,将蒙喆护在身后。 蒙喆沉着脸:“退下!” 一群人不动。 蒙喆心中感动,但脸却更沉了,他呵斥:“众将听令!列队!现在、立刻去校场跑三圈!” 一群流血不流泪的汉子,转过身眼眶通红的看着蒙喆:“将军!您不能走!” “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我还没有定罪!现在还是你们的将军!我再说一遍!去校场跑三圈!” 蒙喆铁青着脸怒吼。 他身后的将士看到他这样,眼泪夺眶而出:“将军!您走了我们怎么办?那什么狗屁···” 蒙喆冲过去一脚将说话的人给踹飞了出去,直接打断了后面的话,他看着封义语气沉重:“带他们回去!” 封义通红着眼,看到了蒙喆眼中的决绝,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添乱,一定还有办法,会想到办法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冲着人喊道:“列队!恭送将军!” 一群人站到了一起,齐齐看着蒙喆。 看着上前来的士兵,蒙喆卸下自己腰间的佩刀,昂首挺胸:“本将自己会走!勿需动手!” 赵盛看着他,心底十分复杂。 摆摆手让手下的人退开,给蒙喆保留了一丝体面。 虽然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身为武将,他愿意给对方尊严。 王学洲沉声道:“丁二,去通知押运官和押运使,让他们带上人,暂时去驿站安置!待陛下命令下达,再另做打算。” 丁二点头:“是!” 王学洲看着赵盛:“赵总兵,你看我这个安排如何?” 赵盛并无不可,一行人押着蒙喆往关外的驿站赶去。 行至街上,周围的百姓全都情绪激动地想要靠近,全都被赵盛带来的人围在了外面。 王学洲听不懂周围的百姓嘴里喊的什么,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石明悄悄说道:“我觉得他们肯定在骂你。” 王学洲嘴角一抽:“谢谢,我并不想知道。” 正说着就看到前面有一小部分人挣扎的强烈,甚至还和赵盛的人动手了。 那些人一个个出手果断狠辣,下手毫不手软,有周围的百姓帮忙,很快那部分人就冲到了前面拦住了他们。 看清他们的样子,刘士惊骇的倒退了几步。 那些人缺胳膊少腿乃是常事,还有脸上毁容变瞎的,最让人胆寒的是其中一个人的脑袋都缺失了一小半,右半边脸眼睛往上好像是被人削掉了似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一群人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 而正是这缺了一点脑袋的人,用完好的半张脸恶狠狠的冲着他们说道:“我不相信我们将军是这样的人!定是你们这群狗官污蔑我们将军想要夺取兵权!兄弟们!我们不能放他们走!他们肯定是要谋害将军!” 他身旁的人高喊:“不准走!” 这话所有人都听懂了。 就连周围的百姓都跟着高举手喊道:“不准走!不准走!” 赵盛恼怒,拔刀而出,指着他们说道:“再不退下一律视为同伙!还不滚开!” 在边关,哪怕是百姓都是见过血的,并不似其他地方的人一般,看到刀剑就害怕。 他们听到赵盛这样说,反而更怒了,一群人更加用力的推搡拦着他们的士兵往前来。 还有人转身折回家中拿菜刀、棍子、镰刀等东西冲过来助阵。 蒙喆脸色一变,对着周围的百姓喊道:“全都住手!” “高展!你带着他们赶紧回去!” 蒙喆着急的冲着缺了半边脸的人吼道。 “将军!这群狗官栽赃陷害,您不能这么跟他们走啊!” 蒙喆怒斥:“你这是添乱!快让大家都回去,我自己心里有数,你要是还认我,就回去!” 高展咬紧了牙关,眼眶含泪,看着蒙喆。 对于蒙喆,赵盛愿意给予几分同是武将的同情心,可对于眼下这些冒犯他威严的百姓,赵盛怒不可遏:“刁民!胆敢阻拦官府办事,将领头闹事的几个给我···” “赵总兵!” 王学洲出声。 “法不责众,本官是让你来缉拿犯人的,可不是在这里大开杀戒的!这里的百姓要是被杀光了,那到时候山谷关谁来守?” 赵盛脸带怒意:“可这些刁民,竟然罔顾事实就这么大放厥词,将你我全骂了进去,现在还敢拿刀棍过来,简直无法无天!” 王学洲上前劝慰:“消消气,不值当。” 他走到蒙喆身边看着周围,怒斥道:“还不退下!你们再敢拦着,蒙喆身上的罪名,就罪加一等!” “你们将军坑杀钦差是事实!此事传回京中也是带你们将军去京中见陛下!由陛下决断!最近几日我们也不走远,就在关外的驿站待命,等陛下下令!如果你们不退开!那我就将这笔账算你们将军头上!” “如实报给陛下,说你们将军蛊惑百姓,阻拦官府办事,动摇民心!到时候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高展听到这话,立马大怒,指着王学洲骂道:“你——狗官!” 王学洲上前一步,横眉怒视:“还不退下?!” 高展咬牙,愤愤的看他一眼,哽咽着跪在地上给蒙喆磕了个头:“将军保重!属下一定会想办法的!” 周围的残疾老兵互相搀扶着跪在地上:“请将军保重!” 高展转身冲着人群喊了一声,周围的百姓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路却让开了。 赵盛松了一口气。 边关民风彪悍,他也担心激起民愤不好收场。 所幸现在这个钦差将仇恨全拉走了,他倒是不用担骂名。 刘士心神震颤,他活了一辈子,这样的场景第一次见,他迟迟回不过神。 王学洲在一群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中,跟着队伍来到了关外的驿站里。 那里早已收到消息,将房间整理出来,请他们休息。 赵盛说了一声,就下去安排手下的人去了。 他原本是担心蒙喆真带着人造反不从,这才特意带了两千兵力先过来镇压,如果问题一发不可收拾,后面还有大部队。 结果没想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这两千兵力倒是有点浪费了,得遣返回去大半。 还有宁阳府那边····· 到了自己的房间,王学洲立马吩咐石明:“趁着丁大丁二在商量事情,你现在以帮我取军营里的行李的名义,返回去找封义,将刚才我在街上说的话再给他说一遍,一字不漏!‘动摇民心’这四个字,一定要加重语气强调!知道吗?” 石明郑重:“知道了!” 第333章 就知道吃吃吃 石明刚走,丁大和丁二就过来了。 看到石明不在,两人也没心思问,脸色凝重道:“大人,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没有自己人不行,我们决定将锦衣卫的暗线启用,暗中盯着赵盛、宁阳府、蒙喆和军营那边,此事牵连甚大,不得不小心应付。” 两人都看的出来,今日要不是赵盛忌惮王大人的那句‘让锦衣卫的人随时待命’,赵盛也不会命令下的那么干脆。 王大人说的时候虽然是在虚张声势,但也让他们下定了决心动用暗线。 王学洲认同的点点头:“是该小心应付,但如果你们锦衣卫在这边有人的话,之前为什么不上报你们?” 丁大脸色难看的说道:“自从上次马家的事情后,我们指挥使就发觉锦衣卫内部出了叛徒,之前一直在暗中调查····具体的不便细说。” 王学洲点头表示理解:“好,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了,那麻烦两位派人盯着了。” 丁大和丁二拱手,出门安排去了。 这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但不管有多少人插手此事,他要做的就是看好蒙喆的命。 等陛下的命令下来,有人接手山谷关后,他就将蒙喆和潘明善交上去。 就让陛下去调查、去头疼这中间的曲折吧! 他一个六品官,犯不上如此劳心劳力,有这个功夫还不如看看这山谷关的情况。 他推开窗户往外看,驿站外,现在已满是帐篷。 被驱赶的百姓没有走远,不少人干脆安营扎寨,直接住到了驿站的外头。 他们要监督看守蒙喆的人。 要是他们将军有个好歹,这群人别想囫囵走出这里。 王学洲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 哪怕这次他们将军活了下来,终其一生怕是也难以回到此地了。 ······· 封义看着到自己面前传话的石明,先是大怒,认为对方这是过来挑衅,但听到对方加重了语气说‘动摇民心’,又觉得好像意有所指。 看着石明说完话,头也不回抱着包袱就跑,封义陷入了沉思。 动摇民心? 之前街上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现在又刻意强调,是有什么问题? 封义不停地在帐内踱步,动摇民心···民心··· 突然他停住,眼中露出惊喜,民心所向! 万民请愿,万民书! 封义大喜,将军有救了! 随即他又狐疑起来。 这钦差怎么回事?不是他让人抓的将军吗?现在又提点他如何救将军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万民书是好,但万一坐在皇位上的那个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那将军岂不是死的更快? 难道对方这是故意借他的手,更快的把将军推向铡刀吗? 但万一陛下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呢?那将军岂不是有救了···· 封义焦灼的在账内转来转去,一时间这个法子用不用难以决断。 可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 用也是死,不用也是死,赌一把! “来人!” ······ 石明离开军营撒腿狂奔,路上遇到了出门办事的丁大和丁二,两人一把将人抓住。 “石明,你这是做什么?后面有狗追?” 石明将手中的包袱提了提,“走的匆忙,三郎的包袱忘军营了,我给取回去,这不是军营的人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善,我怕人家冲上来打我。” 丁大松开了手,看了一眼包袱点头:“那你快点回去吧!” 石明连忙告辞:“两位大人忙完也赶紧回去吧,军营里面的人凶得很。” 看着他抱着东西跑的飞快的样子,丁二沉声说道:“王大人应该是陛下的人,没有被收买,至少目前看来是可信的,他在这边没有根基,和其他人也无牵连。” 丁大沉默片刻:“谁知道呢!我现在看谁都觉得有问题,不过咱们也不能忘了这次来的任务,不管他有没有嫌疑,咱们都要将人安全的护送回去,至于陛下怎么想,那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了。” 两人现在看谁都有怀疑,他们这一行的所有人,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上报。 石明回到驿站将包袱拿给王学洲:“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告诉给封义而不是其他人了。” 王学洲感兴趣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读书人确实想的多啊!要是换个人,我只怕话一出口就被打了!你不知道,我回去拿东西的时候,里面的人眼神恨不得将我吃了!听我说话,一开始封义差点动手,后面听我说完,他不知道琢磨啥去了,我跑了他都没理会。” 王学洲笑了起来:“那你跑的还挺快。” 石明嘿嘿笑了起来。 正说着,外面传来赵盛的声音:“王大人!” 石明连忙去开门。 门外赵盛和刘士站在那里。 赵盛脸上盛满笑意:“王大人,今夜是除夕,在下略备薄酒,请王大人和刘大人相聚。” 王学洲听完恍惚了一下。 原来今夜是除夕啊! 赵盛就在驿站里摆了一桌,菜色简单,酒却不简单。 一口下去从嗓子眼烧到了心里,是烈酒。 赵盛不断地说着恭维的话敬酒: “王大人年纪轻轻便被点为钦差,才学相貌样样不差,也难怪得陛下看重,就是不知道如今蒙喆出事,这山谷关的十万兵士,会派谁接手?说起来得派一位了解这边情况,又对军营的将士了解比较深的接手才好收服军心····” 赵盛滔滔不绝,王学洲默不作声的吃着菜,等他说完了看王学洲没有反应,脸色不由得难看了几分,强笑道: “也怪这里条件有限,连个舞姬都没有,不如等这边事情结束,在下请两位大人去我白水府游玩两天,到时候定好好招待两位。” 王学洲吃完一抹嘴,打个饱嗝:“还行,比军营里吃的好多了,你们聊,我还在长身体,得回去睡个囫囵觉,明天还得干活!” 他说完不顾赵盛拉他的手,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赵盛心底一直暗骂饭桶! 没吃过饭是怎的?就知道吃吃吃! 刘士拿起一杯酒细品着:“年轻人就是不懂事,这一路上他可没少为难我!咱们别搭理他,哼!” 赵盛回神,脸色好了许多:“什么?竟然还为难刘大人?真是年少轻狂····” 第334章 只能是我萧家的 丁大的消息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到了仁武帝的手中。 看完消息,仁武帝冷笑:“这些人拿朕当傻子糊弄了!以蒙喆的能力,如果不是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打了这么多年西夷还频频来犯!怎么可能年年涨军需!偏偏朕每次问的时候,蒙喆递上来的题本,总是一切如常,万事皆好!” “简直胆大包天!不将朕这位皇帝放在眼中!” 消息周明礼已经看过,他恭敬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仁武帝看着手中的消息怒骂:“朕派了人过去,还没接洽就被蒙喆全毁了!再怎么样也不该将朕的脸面踩在地上,竟敢对着钦差动手,蒙喆简直是自寻死路!朕如果不处置他,消息传出去,朕的威严扫地!” 骂了两句仁武帝深吸一口气:“无牵无挂之人好用却也容易被反噬,去将薛晋唤来,朕留他一命,是时候该报答朕了。” 周明礼应声退下。 仁武帝看向一旁的屏风:“出来吧。” 一身道袍的五皇子从屏风后面出现,走到仁武帝的面前。 “先看看这个消息。” 仁武帝将锦衣卫递上来的条子给萧昱照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蒙喆?” 萧昱照接过消息看了一眼,“儿臣回京时日尚短,对朝中之事不了解,不敢轻易妄言。” 仁武帝眉头一皱扔了手中批阅折子的笔。 “让你说,你只管说你心中的想法便是,推三阻四,畏手畏脚像什么样子!” 萧昱照有些费解。 他好端端的在宫中做他的‘俗家皇子’,不作妖、不露头、不争抢,怎么他这便宜爹总是拉他下水呢? 眼下大哥刚坐上太子的位置,你有国事不找他商量找我做什么? 要说他这父皇是看重他,萧昱照觉得纯属自己想多了。 他这便宜爹对他没有任何关照,就连他穿着道袍在皇宫中走动都像是没看见似的,连斥责一声都不曾,他和别人争执,被人嘲笑,更不曾听他关心过,也没流露出过对他的生活起居有半点关心的样子。 好似他这个人就是空气,根本不曾有半点在意。 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抽风了突然开始悄悄关注他的功课了。 就如眼下,这是他这个不受宠的透明皇子该知道的事情吗? “儿臣虽然没见过蒙将军,但听说过蒙将军的事迹,蒙家从太祖开始就跟着咱们萧家打天下,后面的子孙更是代代都替咱们萧家镇守边疆,每一代几乎都战死沙场,世代忠良。” “父皇如果一定要我说,我觉得蒙将军这次作出这样的事情,或许是他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解决了,这才冲动犯下大错。毕竟,没有什么能比谋杀钦差这种事,能速度更快的让父皇派人过去调查了。” 这才三天,京中不就知道了?其他法子哪有这么快。 仁武帝皱眉:“所以你认为朕该放了他?那以后人人效仿,天子的威严置于何地?以后钦差代朕行事,岂不是随时面临着被杀的风险,朝廷上下,还有谁敢接令?作为掌权者,最忌的就是感情用事!” “忠心是忠心,以下犯上就是以下犯上,这是两码事!不能因为人是好人,所以就对他犯下的错误宽容待之,好人的定义是什么?标准在哪里?对大部分人来说蒙喆是好人,但对这次因和钦差动手而死的人来说,蒙喆算不算好人?对死在他刀下的人来说,是不是好人?” 萧昱照怔住,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可如果父皇处置了蒙将军,这岂不是让其他镇守边塞的那些忠心耿耿之人,有唇亡齿寒之感?如此只怕父皇在军中的威望也要大打折扣。” 仁武帝不语。 蒙喆此人军功累累,蒙家更是世代忠烈,在军中名望颇高,蒙喆本身的情况也十分惨烈。 曾经因为将蛮夷之人打的太狠,被对方恨之入骨,派死士多次潜入家中,百密一疏,最终被那些人钻了空子,杀了蒙喆青梅竹马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 造成蒙喆至今孑然一身,父兄战死沙场后,整个蒙家就只剩下他这一条血脉。 这件事的难度就在于,轻了不妥,天子如果威严不在,就难以镇压文武百官,尤其是下面有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可蒙喆情况特殊,如果处理的重了只怕也要激起民愤。 所以这件事需要有人来给他一个台阶,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开口劝他大惩小戒,这样才是两全其美之策。 仁武帝抬头看着萧昱照,问道:“你觉得,朕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 萧昱照沉默:“父皇心思,儿臣猜不透,也不敢猜。” 仁武帝起身,走到儿子面前,鹰目直视着他:“朕在教你做事。” 被他的眼神逼视着,萧昱照终于是没忍住,抬起了头和他对视,眼神疑惑又带着认真:“为什么?” 为什么要教他做事? 就算要教,也该教太子,教他算怎么回事? 两人无声的对视了一会儿,仁武帝满意扭头:“因为朕不会让母族势大之人上位,这天下,只能是我萧家的。” 萧昱照浑身一颤。 “你想报仇吗?报你生母之仇?” 仁武帝坐在龙椅上,随意的批阅着奏折,说出来的话却‘轰隆’一声将萧昱照震的粉碎。 他身子轻轻颤抖,攥紧了拳头。 这可能是个机会,也可能是这便宜爹试探他的话,可萧昱照此时却愿意赌一赌。 沉默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咬紧了后槽牙,抬头凝视着龙案后的人影,眼中有野心闪过: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外面传来高祥的声音:“陛下!指挥使周大人求见!” 仁武帝凝视着他:“好!有志气!去后面看着!” 说完他对着殿外扬声道:“进来!” 殿门被打开又合上。 “锦衣卫指挥使周明礼,带罪臣薛晋拜见陛下!” 仁武帝抬头看了一眼:“起吧。” 第335章 物色人选 仁武帝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个锦衣卫前指挥使了。 他打量着薛晋。 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是被拔去爪牙的狗,卑躬屈膝,眼神畏惧,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小心翼翼。 仁武帝心中满意:“薛晋!虽然朕当初在先皇床榻前侍疾时被你多次刁难,但朕看在你对先皇忠心耿耿的份上,不仅留你一命,且不曾降罪你薛家,能活到今日,你该庆幸朕不是个滥杀之人。” 先皇临终时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月,脾气可不算好。 哪怕是当年身为太子的陛下,在床前侍疾时也时常被骂。 遇到先皇心情不快的时候,甚至还会让薛晋押着太子跪地反省。 尽管都知道这是先皇吩咐的,但仁武帝此时还能留薛晋一命,确实称得上是贤明了。 薛晋感激涕零:“陛下胸有沟壑,宽宏大量,一片仁爱之心,属下对此感激不尽!只要陛下有所吩咐,万死不辞!” “很好!朕记得你是军中出身吧?” 薛晋腰都快弯到膝盖了:“回陛下,臣之前是都督府校尉,后来被选入锦衣卫做镇抚使,后来被陛下看重,做了指挥使。” 这点东西仁武帝自然是知道的,此时听到薛晋这样说,他开口道: “山谷关大将军蒙喆对钦差动手,不日便要押解回京定罪,山谷关群龙无首恐起乱子,朕决定调梁州总兵郭威去接手兵权。而你,带着锦衣卫的人去那边彻查清楚蒙喆突然反常的原因。” “必须查的清清楚楚!从那边的锦衣卫暗线,宁阳府上下情况,还有大军之中有无叛徒,不管背后之人是谁,朕都要你查的一清二楚,不得隐瞒。” 薛晋精神一振,没想到今日被陛下委以重任,这是要重新启用他了! 他心中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好翻身重新回到巅峰,让陛下知道他的能力不输当初。 “陛下放心!臣一定好好做事!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仁武帝看了他一眼:“为了让你专心做事毫无后顾之忧,你薛家的人朕会派人照看着。这件事你办得好,朕就重新用你,以后你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体面的活着。出了纰漏,你就想想你薛家六十二口人吧!” 薛晋浑身一凉,立马冷静了下来,沉声道:“遵命!” “下去吧。” 仁武帝对着他摆摆手,薛晋一路躬着腰退出,等殿门重新关闭,仁武帝才看向周明礼: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蒙喆递上来的题本有问题,朕要你把模仿朝中大臣字迹的这个人,给朕揪出来!还有,再查一查,边关的消息又是谁给拦截的,朕要把这些蟊虫全都给拔出来!将他们的九族斩首示众!” “如果有不配合的,朕准你先斩后奏!” 周明礼面容严肃:“臣遵命!” 等周明礼退下,仁武帝才觉得心头的怒火稍微消了一点。 “小五,过来!” 他抽出另一份条子,给萧昱照看:“这是监察司的消息,你看看。” 萧昱照接过看了一眼,监察司的消息要比锦衣卫的详细的多。 上面不仅说了山谷关的受灾近况,还有军营中的芦花充作棉花冻死数十兵士的事情,就连宁阳府潘知府和白水府赵总兵的异常都说了,包括抓蒙喆时,周围百姓的反应等等。 就连王学洲让石明传话给封义的事情,监察司的人都报了上来。 “父皇,山谷关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 仁武帝阴沉着脸:“朕才刚坐上这个位置不到三年,他们就迫不及待了。正好!朕也不准备走先皇的老路。” 萧昱照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仁武帝却显然不想跟他解释:“这个条子上,你可有看出什么?” “蒙将军深受百姓爱戴·····潘知府和赵总兵两人明面上八竿子打不着,但····也说不好私下有什么来往,只是没想到原本只是山谷关的事情,这次竟然连白水府也给牵扯了进来。” 萧昱照说完顿了顿:“王大人就更奇怪了,他怎么让人给军师传话,还点他如何救人?他和蒙喆不应该是水火不容吗?毕竟两人刚见面就打了起来。” 仁武帝指着条子上王学洲的那则消息:“小五,你要向他学着点儿。他不过大你三岁,但是你看看他是如何办事的?找人缉拿蒙喆,是公事公办。指点人救蒙喆,这是法理之外还有人情。” “此人做事公私分明,是个能用之人。身在其位谋其政,如果这次他放了蒙喆一马,那么这个人,就不能为朕所用,感情用事者,难成大事。” “但他这样做,也有个问题。” 萧昱照飞快的说:“他如何确定父皇看到民愿不会更生气,更恨不得对蒙将军除之而后快?” 仁武帝看着他,萧昱照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抿嘴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仁武帝直把儿子看的紧张起来,他才开口:“不错!他在赌,赌我看到民愿不会生气,会放蒙喆一马。” 萧昱照硬着头皮追问:“所以,您生气吗?” 仁武帝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他继续说道: “为君者,要学会看人、用人,冷静判断。不要盲目看重外在,就像蒙喆,不能因为他父兄皆战死沙场,就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也是忠烈之士,我已经让锦衣卫去调查了,等结果出来,才可判断。而不是武断的看了那些三言两语,就认为对方是好人····” 看着仁武帝如普通人家的父亲一般在教他道理,萧昱照第一次在心中对这位便宜爹产生了孺慕之情。 不过仁武帝显然时间不多,简单指导他一些,就让人将他悄悄送回去,喊人来安排事情去了。 而关外的王学洲,也确实在赌。 他赌仁武帝尚算是个仁明的君王,看到万民书虽然会忌惮蒙喆,却不会不顾万民请求要杀了蒙喆。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陛下要杀蒙喆,有没有万民书都会杀。 如果不想杀却为了帝王威严不得不杀,那这个万民书就是一个很好的台阶,顺着就能下来。 更何况,赌、还是不赌的这个选择权,他交给了蒙喆的人来做这个决定。 这件事的结果也能告诉他,这位陛下能不能让他效命。 如果能,他以后就专心做事,不管是为民还是为自己。 如果不能,那就趁早物色下任皇帝人选。 他总觉着,目前的这位太子殿下,繁花锦簇烈火烹油,怎么看都不是能走到头的样子。 第336章 有人想灭口 王学洲在等待京中来人的时间内,每天带着杨禾和石明出门溜达,像个街溜子。 赵盛多次劝阻无果,最后干脆甩袖不管了。 刘士整日里在房间内奋笔疾书,说是文思泉涌,打算现在就提笔给陛下写文章。 赵盛看着这一行人,一个头两个大。 驿站外面的百姓几日下来不见少,还越来越多了。 而他们,一个也不怕出门被打,还敢出门晃悠。一个整日里正事不干,还有心情写东西。 只有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内心煎熬。 “咱们出门晃五天了,还要晃?我是真担心人家冲上来打咱们。” 石明走在路上左右张望,看上去十分紧张。 杨禾嘴里啃着一根干巴巴的肉干,吃的津津有味儿,对石明的紧张一无所知。 “在驿站呆着也无聊,没事转一转这山谷关,看看这不一样的风景不好吗?就是可惜军营的人不待见咱们,不然我还想上城楼去看看‘长河落日圆’的景色,可惜,可惜。” 石明无语的想翻白眼:“人家军营能待见咱们就稀奇了!不过蒙将军被关了好几日,也不见军营里出什么乱子,还挺意外的。” 王学洲不以为然:“没了大将军还有副将、参将,这个世界少了谁都能运转,十万大军的军营,如果管理的人离开几天就能出乱子的话,那只能说明管理的人挺无能的。” 石明不懂什么管理不管理的,不过听到他这样说,也觉得有道理。 他看着王学洲再次厚着脸皮往别人家中左右张望,被人撵后,颇觉得丢人。 “你现在好歹也是钦差,这样跟街上的帮闲无赖似的,是不是有损形象?你想干啥你说,我来干行不行?” 不是抠人家墙角的土坷垃,就是伸着脑袋往人家里看,要不就是跟在人屁股后面看人家打水,这怎么看不像是正经人··· 王学洲叹息:“没什么,回吧。” 这里的百姓太苦了。 土质太硬,降水量不足,往地下挖几十厘米土都是干的,储水保肥的能力太差,不好种东西。 日常吃水也需要跑五里外的地方担水吃,听说这边只有一条河,但距离比较远。 回到驿站,赵盛凑过来:“王大人,不知道京中可有消息了?这边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王学洲照样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赵总兵不要急,消息来回需要时间,现在京中肯定已经有人赶了过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赵盛沉声道:“倒不是我急躁,而是宁阳府衙的同知又派人过来询问情况了!那边还有一应事宜等着潘知府处理,我看要没啥问题的话,派人跟着潘知府回去处理公事,如何?” 王学洲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宁阳府衙的人呢?让他过来见我!” 赵盛吩咐了一声,就有个穿着衙役衣服的人过来了。 王学洲看到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回去告诉你们同知,能干干,不能干让位!一府之主离开几天就这事处理不了,那事处理不了,我都要怀疑你们府衙上下是不是都是废物!军营那边十万人都没出什么问题,你们三天两头的过来找!再来一次本官就修书告知陛下,撤了你们同知的职位可行?!” 那名衙役被骂的狗血淋头,喏喏的应是,退下了。 赵盛明白了。 这人是铁了心不准备放过潘明善了。 既然如此,那只能···· 到了晚间,王学洲正睡觉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石明被惊醒立马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坐了起来,看到杨禾还睡得四仰八叉,直接将人踢醒:“快起来!” 王学洲已经穿好衣服坐起了身。 三人没说话,静静的盯着房门一动不动。 就在杨禾脑袋一点一点的时候,房门被人叩响,是丁大的声音:“大人!” 石明舒了一口气,起身开门。 王学洲将屋内点亮。 丁大和丁二浑身冷肃,手上拿着刀,刀尖上的血迹一滴一滴的往下坠落。 “大人!今夜有人给蒙喆和潘明善的吃食上下了砒霜,被我们的人发现后,两边动了手,原本是想抓两个活口的,但他们服毒自杀了,生面孔,身上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应该是死士。” 这就有人想灭口了? “你们锦衣卫的人可有受伤?” 丁大和丁二脸色缓了缓:“有三人受伤,已经命人去包扎了,依大人之见,接下来如何处置?” 王学洲摇头:“你们锦衣卫就是干这个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只有一点,京中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个时候狗急跳墙,牢里盯紧了,人来之前必须保证那两人活着,如果出了什么差池,咱们几个谁也跑不掉。” 他不插手,这让丁大和丁二也轻松了一点儿。 听到他的话,立马凝重道:“大人放心,属下定当尽心协力!只是近几日不太平,大人也要小心行事,最好还是不要出门溜达了。” “知道了。” 接下来几天丁大和丁二高度戒备,却没想到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 就连赵盛也安静很多,没有再来找王学洲。 到了第十天,驿站外面来了一队风尘仆仆的人。 驿丞刚过去询问情况,就见为首之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通知钦差大人,就说前来接管的人到了。” 驿丞连忙恭敬道:“是!” 驿站里来了人,很快赵盛、刘士和王学洲都得知了消息。 被请下来的时候,王学洲看着为首那个满脸胡子,眼神明亮,身材魁梧的人一时间有些愣住。 这,除了一脸胡子,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在下凉州总兵,郭威,这位想必就是王大人了吧?” 王学洲拱手:“正是!” “在下奉陛下命令,特来镇守山谷关,接手这边的兵权!” 郭威让出身子,露出后面面容普通,一身风霜的人。 薛晋双手抱拳:“薛晋,锦衣卫指挥佥事,奉陛下命令前来调查蒙喆坑杀钦差一事!” 第337章 我是一个穷鬼 薛晋这个人,王学洲有印象。 当年在雍州府抄邕王家的时候,曾远远在人群中看过一眼。 当时的薛晋斗志昂扬,满是身居高位的漫不经心,看一群围观群众犹如看蝼蚁的眼神他记忆犹新。 现在看上去却收敛了所有的锋芒,谦卑多了。 “竟然是你!”刘士对于来的人是薛晋十分吃惊,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诧。 薛晋微微一笑:“又见面了,刘大人。” 刘士嫌弃的扭过了头,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赵盛看到来人是郭威,就明白山谷关的兵力跟他无关了。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两位舟车劳顿,既然到了地方那就好好休息,待明日再开始处理事情,如何?” “陛下既然派我们过来,那自然是在京中等着我们回消息的,我们二人不要紧,现在就带我们去见蒙将军和潘明善吧!” 郭威伸手制止了赵盛的话,马不停蹄的想要去先见见牢里的两人。 王学洲也恨不得赶紧将两人交出去:“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赵总兵带路了。” 话到这里,赵盛只好应是,带着人往驿站的大牢去。 驿站的大牢构造简单,地方也不大,牢房用实木和荆棘构成,用来关潘明善绰绰有余,蒙喆也就是没有越狱的心,不然这些东西根本就困不住他。 王学洲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上次牢里的两人遭遇毒杀他都没过来看情况,就怕突然搞个什么栽赃陷害的,他就是浑身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此时终于有人接手,他便跟来交代情况。 蒙喆和潘明善关押在面对面的两间牢房里,看到人来,全都抬头看了过来。 蒙喆十分镇定,脸上没有一丝惊慌。 可潘明善看到王学洲就冲到了栅栏处:“王学洲!本官从头到脚对你无任何不敬,甚至在蒙喆跟你动手的时候,我还站在你这边,帮你们调解,结果你怎么对我的?不经调查就直接命人绑了本官来牢中!” “你仗着自己钦差的身份,在这里作威作福!陛下知道你无故将四品大员关押在牢房中吗?!老天开眼,终于让我等到京中的人过来了,他以权谋私,滥用职权!请大人好好的查一查这位钦差!” 潘明善一看到来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为自己伸冤。 王学洲十分感兴趣的凑过去:“你知道前几日你差点被毒杀吗?” 潘明善脸色大变,“什、什么?” “就前几日,有人毒杀你,只不过暗中被锦衣卫的人给阻止了,虽然我很好奇你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被人灭口,但仔细一想,本钦差这次的任务又不是你,所以也懒得关心,这下钦差来了,就可以好好审审你了。老潘呐,莫要做个糊涂鬼哟!” 王学洲看着潘明善惊骇的后退了一步,这才直起身子对着郭威和薛晋说起了这次的事件。 从他们踏进宁阳府开始,一字不落将事情的经过说的一清二楚,并且他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点也说了。 “看到那些府兵和贿赂的银子,我因此怀疑潘知府并不简单,所以这才直接将人缉拿了下来,拿了人,这才让丁大、丁二去查宁阳府,具体的消息就让他们给两位说。” 丁大上前将自己调查的告知给薛晋:“属下查到潘知府联合宁阳府的富绅方府,垄断了宁阳府和山谷关这边的粮店、布店、车马行、酒楼等多个产业,逼迫、敲诈,使得原本的商行全都离开了此地,外来的商行不敢踏足此地,造成宁阳府税收减少,百姓穷苦。” “因为距离山谷关比较近,山谷关也受到了波及,方家赚来的钱更是流水一样送到了府衙,被潘明善用来招收、训练府兵,给他们配备最精良的武器,而这些府兵全都听从潘明善的命令,他在这边几乎是一手遮天。” 薛晋听到这话怒极反笑:“好一个潘知府啊!这是打算干什么?造反?!” 潘明善辩解:“污蔑!方家赚的钱何其多,你说送到了府衙,证据呢?” 丁大沉默片刻:“陛下没有命令,属下不敢搜查。” 薛晋眼中闪过兴奋:“好好好,刚来就有条大鱼!今日暂且算了,明日就带人去搜查!给潘知府死一个痛快!” 潘明善盘腿坐在地上:“这里距离边关何其近?我不过是为了保护宁阳府百姓和我自己,这才自掏腰包让府兵装备了一下,现在居然污蔑我收受贿赂,勾结富绅,呵!我身正不拍影子斜!” 薛晋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我在锦衣卫这么久,你这样嘴硬的人,我见过很多,但是他们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呵!” 潘明善垂眸:“没有证据,你们休想污蔑本官!” 薛晋懒得废话,知道这样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郭威看向了蒙喆,神色复杂:“蒙将军。” “不过一介罪人罢了,直呼在下名字即可。” 蒙喆虽然下了大牢,但此时看上去心情竟然不错。 “你···唉!糊涂啊!也太冲动了!明日需要你配合我走一趟军营,你我交接一下,你的案子陛下交给了薛晋来审,你有什么冤屈,就尽情的说给他。” 同是武将,郭威之前一直拿蒙喆作为自己的榜样。 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两人会面对这样的境地,这让他有些唏嘘。 薛晋听到他的话也走了过来,看着蒙喆问道:“你为何要勒索钦差?勒索不成直接动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还是你背后有人指使?” 蒙喆双手一摊:“穷啊!穷疯了,京官有钱,又在我的地盘,顺手就干了!至于动手,是我发现这小子太抠门!区区一千两银子都不肯给!” 蒙喆瞪着王学洲,至今想不明白为何一千两银子就让对方翻了脸。 王学洲双手抄袖,一脸萧瑟:“我觉得您勒索之前也得调查一下吧?您知道我什么出身吗?” 蒙喆不屑一顾:“你这个年纪便做了钦差的,除了京中的高门大户,还有什么?” 王学洲摇头:“我家世代务农,村儿里的,我是我们村儿唯一一个科举入仕的,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这代表我是一个穷鬼,非常非常穷的穷鬼,白手起家还要反哺一大家子的穷鬼。” 第338章 上千只鸭子嘎嘎嘎 蒙喆呆了片刻恍然大悟。 难怪了,难怪此人抠不出一个子儿。 原来穷的和他不相上下。 这就合理了。 薛晋看着两人说话嘴角一扯。 两人搁这比穷呢? 他凌厉的看着蒙喆:“少耍滑头!就因为这个?就因为穷?你就敢对钦差动手?” 蒙喆坚定点头:“对!就因为这个!” 薛晋盯着蒙喆:“要不是你明日还有用,你猜我会怎么对你?呵!” 郭威皱着眉头:“动用私刑恐怕不妥,蒙喆还要押解回京,路途遥远,动了刑只怕撑不住。” 薛晋听到也觉得有道理:“事情大概了解清楚了,郭总兵,不,郭将军,在下想先回去休息,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见了人,说完了事情,郭威也感觉一阵疲惫感袭来:“罢了,我也回去休息。” 赵盛立刻凑上去,带着两人去安置。 王学洲和刘士落后一步,看着赵盛如此殷勤,刘士轻声开口:“如今你也算把棘手的事情交出去了,该干点正事了,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军营?” 王学洲侧目:“您老这是粘我身上了?” 刘士高深莫测一笑:“你代陛下亲临山谷关,那么我就是陛下的双眼,我这双眼睛,自然要替陛下把关,看着你这个钦差有没有敷衍了事。” 王学洲心中一动,凑近了一些:“哦?监察司?” 刘士皱眉:“监察司?” 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监察司的人也来了?” 看他表情不似作假,王学洲疑惑了。 刘士如果不是监察司的人,那他刚才说什么他是陛下的双眼。 还是说,他装的? 演技这么好? 王学洲莫名的扫视了一眼刘士,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转头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刘士鼻子喷出两道白气,气的磨牙:“小崽子,你等我回京城的!” 折腾到半夜才睡下,还没睡多久王学洲就被石明叫醒了:“刚才有人过来传话,新来的郭将军喊咱们一同启程去军营。” 王学洲刚坐起身,脸上就贴上了一张冰冷的帕子,他打个激灵顿时清醒多了。 石明在他脸上一抹:“赶紧起来,我还要收拾东西,让人等着咱们不好。” 下了楼,郭威和薛晋带来的人已经将蒙喆和潘明善羁押,准备全部挪到军营里。 郭威脸上的胡子清理了一下,露出青茬下巴和完整的五官,厚唇浓眉,看上去极具威严。 看到人到齐,他看向赵盛:“赵总兵这次仗义伸手,缉拿了两人的事情,本官会禀告陛下的,只是白水府那边还需赵总兵镇压,离开太久恐怕不好。” 赵盛自然听出了话里的言外之意:“郭将军不说,赵某也正打算告辞。” 说完他转头看着王学洲和刘士:“两位大人如果有空,可去我白水府转转,距离这里不远,到时候赵某肯定好好招待两位,今日就先告辞了!” 王学洲笑呵呵的摆手:“待回了京,本官定在陛下面前为赵总兵请上一功!” 赵盛脸上有些喜色:“那就多谢王大人了,告辞!” 他带着自己的人出了驿站,外面的百姓盯着他们,看到他们这一行人中没有蒙喆,这才又坐了回去。 出了门赵盛的脸就阴沉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驿站,长臂一挥:“返回!” 京中来信让他杀了潘明善,可他又不傻。 在上次失败他发觉暗中还有不少人盯着后,他就不肯再动手了。 原本这件事就跟他无关,如果掺和进去,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搭进去了。 干的越多破绽越多,及时收手才是理智。 现在就算那钦差和刘士怀疑他又如何? 死士查不出什么,哪怕盯着他到白水府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只是这趟什么都没捞到,如果不是他足够理智,还掉坑里去了,这个结果让他十分不悦。 越想越不快,赵盛决定回去之后就向京中要钱。 等郭威他们带着蒙喆和潘明善出来的时候,周围的百姓顿时沸腾了,帐子都不要了冲上来围着他们。 “蒙将军!您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你们这群狗官,要带着我们将军干什么去!” “放人!放人!” 一群百姓七嘴八舌的说着方言,郭威感觉自己的耳边有上千只鸭子在‘嘎嘎嘎’。 不仅听不懂,还十分聒噪。 “王大人,你可听得懂?” 郭威有些头疼的问道,人太多,他怕态度强硬再激起民愤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可语言不通,他完全不知道那些人在讲什么。 王学洲扭头在后面找了一下,冲着文康指了一下:“你,上前来。” 文康小跑着过来,王学洲直接问他:“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文康咽了咽唾沫,看着几位大人解释道:“他们在喊着放人,说他们将军是好人。” 薛晋冷哼:“是不是好人要调查了才知道,现在围着我们不让走,是想造反吗?!” 正说着,周围的百姓突然噗通噗通跪了下去。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上下瘦的皮包骨的老头儿,旁边跟着一位年轻男子,正搀扶着他。 老头双手捧着一张轻薄的纸,朝着郭威他们递了过来。 那年轻男子三十多岁,看着他们用蹩脚的官话说道:“我们山谷关的所有人,愿意用生命作保,我们将军是个好将军!这是我们愿意担保的证明,上面有我们每个人按下的手印!请你们放了我们将军!” 郭威浑身一震,就连薛晋的脸上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万民书! 万民书代表的是民意,而不是指需要一万多人签名的意愿书。 尽管那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但此刻任何人看着都重若千钧。 刘士更是浑身颤抖,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如果他们读书人谁能得百姓如此对待,那就足够青史留名了! 怎么让个武将得了! 刘士在心底捶胸顿足,盯着那张纸恨不得将上面蒙喆的名字换成自己的。 第339章 这人靠谱吗 蒙喆面色动容,声音颤抖:“大家快起来!我不值得大家这样!” “值得!您值得!您是我们最好的将军!” 周围的百姓大声的回应着。 郭威神色复杂,他亲自上前去郑重的将那张纸接过。 尽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有的字还是错别字,但郭威依然没有轻视。 只看了一眼,他便抬头对周围的百姓解释:“这份民愿,本官会如实呈交到陛下御前!至于现在,我们是要带蒙喆回军营,还请大家让开路!” 文康将内容翻译过去,周围的百姓脸上充满惊喜,连忙让开了路,让他们通行。 既然大人接了他们的东西,又要带将军回去,那应该是没事的吧? 一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郭威他们的后面,朝着军营出发。 到了地方,两名副将、还有几名参将已经等在了军营门口。 郭威看到他们,满脸威严的说道:“我是陛下派来接手山谷关的梁州总兵,郭威,以后几位就要和我共事了。” 两个副将是蒙喆的心腹,此时他们看向了蒙喆,两个副将不说话,几个参将也不好出声。 蒙喆瞪他们一眼:“看什么?还不赶紧行礼?” 几个人反应过来连忙朝着郭威行礼拜见,将他们请进里面。 看着他们进了门,周围的百姓才散开。 王学洲自然是不好参与军营里面的事情,进了门就主动提出需要人安置他们押送货物的这一批人。 郭威对于他的配合,心生好感,看着副将说道:“几位在这里比较熟悉,看看如何安排钦差大人去休息。” 一个副将沉思片刻:“之前他们就是封先生安排的,这次还交给封先生安排?” 听到这个称呼,郭威反应过来这个‘封先生’说的应该就是蒙喆的军师了。 “哪位是封先生?” 郭威环视一圈,眼神直接停留在封义身上。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封义的身形和周围的人相比,比较瘦削。 封义从角落里站出来:“小人封义,见过大人。” “先生不必多礼,既然往日都是你安排,如今就还交给你来。” 郭威看上去和和气气,对封义也十分客气。 封义拱手:“那小人就斗胆先下去安排钦差大人。” 走到王学洲面前,封义绷着脸:“请吧,钦差大人。” 王学洲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离开了主帐。 封义盯着他的背影,心头复杂。 他想大声质问上次他让人传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阴谋? 还是说他真的这么好心,纯粹就是为了帮他们将军?可为啥呢? 两人不和啊! 怀揣着复杂难明的心思,封义重新将他们安排在了上次的住处。 “暂时只有这几处营房是专门用来安排人的,其他的地方不经允许不能入内,军营中条件有限,如果大人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一声,能办的他们尽量都会给大人办。” 封义僵着脸交代事情。 王学洲听完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我要求不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就行,只是这个伙食···呃,我有个问题,到底是你们厨子不好,还是你们缺东西,所以做出来的东西这么难吃?” 封义长叹一声:“缺东西,上次我就想请大人出去吃饭,可您···实不相瞒,近两年,军饷都未按时发过了,要不是时不时的有西夷那边的人过来扰乱,我们杀他们骆驼或者马儿来吃,情况比现在还要严重。” 王学洲脸沉了下来:“这些事,现在陛下派了锦衣卫专门过来调查,你们大可以告诉给他们。” 封义低头:“我不日就要离开军营,这些话还是留给两位副将给他们说吧!” 他是蒙喆的军师,现在蒙喆都离开了军营,新的将军已经来接手,他留在这就有些尴尬了。 等别人撵,那也太不识趣了。 王学洲想了想,也反应过来。 封义这个军师,就相当于是将军聘请的私人顾问,不是官府的正经职位,那现在蒙喆离开,他这位心腹军师,自然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王学洲笑了笑:“如果先生没事做的话,可以先跟着我做事,也不干别的,就当是向导。带我熟悉一下这边的情况,我们几个语言不通,对这边的情况了解不多,不利于我要做的事情。” 封义恍然才想起,面前的人是带着‘加固城防’的任务来的。 他沉默片刻,“也好,大人如果有需要,随时来叫我。” 封义一走,石明立马开口:“这人靠谱吗?你就敢用?” 王学洲摇头晃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边的情况其他人肯定不如他知道的清楚,上次试水泥的时候,我说要沙子和碎石块,你看他们拉来的都什么东西?沙漠的沙和河沙那能一样吗?” “我那天是不想浪费时间,想让他们尽快的看到效果,再加上只是用了一点实验,这才没说,虽然两种都是沙,但上次用的那种粘合性不好,要不了多久就的裂,我们还得想办法去挖河沙,他们这不是有一条什么束河?让他带我们去看看。” 听到王学洲说的条理清晰,石明知道了他是考虑过这个问题才决定用封义的,也就不再多言。 丁大和丁二将手中的事情交接给薛晋后,就不再理会调查的事情,继续守在王学洲身边。 “咦?你们锦衣卫现在不正是忙着调查事情的时候?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 丁大双手抱胸:“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大人,可不是任薛晋使唤的,现在自然该以保护大人为主,他接了调查的这个任务,就让他自己头疼去。” 王学洲看了他们一眼,笑嘻嘻的开口:“看来你们锦衣卫也是各自为政啊!” 丁二手一摊:“哪都一样。” 两人是跟着周明礼一起提拔上来的,对于这个前指挥使自然是不太喜欢。 甚至还觉得现如今薛晋出来做事,隐隐有威胁他们周指挥使地位的感觉。 尽管郭威刚到这边的军营忙着交接,但是当天还是自掏腰包让人赶去宁阳府买了好些食材回来。 晚上他在军营安置了几桌,用来招待薛晋、王学洲和刘士他们,也顺便笼络副将、参将、守备等军营的大小头领。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蒙喆原本的亲信,看到王学洲一个个自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可王学洲直接拿他们当空气,自己吃的心满意足,气的那些看他不爽的人一阵憋屈。 第340章 任务完成 王学洲对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将,自然是懒得搭理的。 安置好后,他就让封义带着他整日在城中到处溜达。 有了这个熟知山谷关情况的人在,他也不用整日里猥琐的到处去别人家院子里张望。 走到一处,封义便和他介绍一处。 “这里常年风沙不断,衣服洗好等干的时候表面就覆上了一层灰尘,不是说这里的百姓不知道干净,就这个环境下,想干净也干净不起来,更何况,吃都吃不饱,谁还会计较这个?” “你说种地啊?有专门种地的地方,在那边,我带你去看看。虽然这边有可耕地,但是产量都不高,乱石堆的戈壁滩倒是不少,而且可耕地一般的庄稼难以存活,种的都是黍、栗、小麦这几样。” “要说唯一的优点就是这边的西瓜比较甜,可惜又不能当饭吃,家家户户墙角都会种上几颗,咱们军营的菜地里也有。” 山谷关地方不大,三天的时间王学洲就全转完了,还是在他转的比较慢的情况下。 对于这个地方有深入了解后,他也终于步入正题,让封义带上他去关内唯一的一条河—— 束河,去看看。 封义读书多年,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至今仍是童生。 他原本也不是山谷关人士,老家是河间道下的咸阳府,他因为屡试不中,一气之下跑了出来,打算四处走走,结果来到山谷关的时候,运气不好恰巧遇上了西夷之人入侵,被西夷的蛮子抓着头发差点砍了,是蒙喆路过救了他。 后来他为报答蒙喆的救命之恩,就入了军营做军师,在山谷关一待就是八年。 此时到了束河这里,他也能将束河的情况介绍的清清楚楚。 “这条河我特意找了有关记载,它是黑河的支流,咱们这块处于上游,被这边的人称为束河,流经祁连县、山谷关、宁阳、白水府等几个地方,到了七八月时水量最大时,便会把河底的泥沙卷起,造成水都是黄色的,十分浑浊,平时水流不大,看上去还没那么脏。” “您看那边,河边那一小片就是可耕地,是关内唯一一处种的水稻的地方,就是可惜种不了多少。” 王学洲眼神灼灼的看着河面:“你说这里泥沙太多?” 封义点头:“这里常年的风沙到处飞,这河里的泥沙可不就是太多么!到了七八月的汛期,河里的水直接就变成黄的了。” 这尼玛! 天然的原材料啊! 王学洲兴奋起来:“走!回去!” 封义哽住了。 好端端的突然兴奋个什么劲儿呢? 王学洲带着人兴冲冲的回去,一进门就传令让押货的队伍全都集合,又让封义去传话,让这边的筑城工匠们过来集合。 封义没有多问,直接去找了负责工匠的人说了王学洲的要求,没一会儿那些人就结合到了一起。 筑城工匠约莫也有百余人。 王学洲带着笑容,看着他带来的匠人说道:“闲了这么久,咱们该干正事了,早点干完咱们早点回去!” 话音落下,京里来的匠人精神一震,全都看向了王学洲。 这些天待的他们人心浮动,这里又没有可以娱乐的地方,又不让人随意走动,再不找点事情做,怕是要疯了。 “带上凿冰的家伙,铁锹和拉货的车,咱们去挖河沙!” 什、什么? 这寒风凛凛的天气,去挖沙? 带着这么多人出门,王学洲自然要和郭威解释一通。 郭威听说后,沉思片刻:“人多不好管理,这么多人万一出了乱子就不美了,需要我派一名把总协助你吗?” 王学洲听完大喜过望,将郭威的肩膀拍的砰砰响:“郭大哥仗义!” 郭威微笑着拂开他的手:“裴家那边来信让我照拂你,如果要以我和裴家世交的关系来论的话,你喊我亲近一些也无妨,但——” “我这个年纪,你该喊叔。” 王学洲嘿嘿一笑,顺坡就下:“郭叔好,郭叔妙,郭叔为人呱呱叫。” 郭威看着他,气吞山河:“滚!” “好的。” 有了一名把总的协助,王学洲轻松了不少。 两百多号人他指哪打哪,说挖沙就没人敢凿冰,说拉车就没人敢扛包。 很快一车一车的河沙就囤积到了军营里的一角。 碎石也被一车车拉回去。 王学洲手把手的从如何选择沙子碎石,到掺什么样的材料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全都教给了这边的匠人。 那些人听的也很认真,还有专门的人来记录这些内容。 等温度上升了一些,趁着太阳升起,气温好一些的时候,王学洲就让他们动手和料,让他们先巩固城墙。 到了这一步,王学洲就放手给军营里的工匠,让他们选择合适的地点。 几个领头的工匠商量后,选择了每次战况最激烈,被多次修补过的一处城墙开始。 郭威听说了之后,抽空过去参观。 看着墙边一角,几天前抹好的水泥,他用手触摸过后,果断抽出自己的佩刀砍了一下。 等看到上面连个印子都没有后,眼睛一亮:“好东西!王老弟,你们那什么水泥坊,还有多少这个东西?下批货什么时候到?” 王学洲立马警惕起来。 好端端的老弟都喊上了,他人还没走就盘算着下批货了。 危险! “您也知道我都出来好几个月了,现在有多少我还真不好说····反正你的人我都教会怎么选材料,怎么用了,陛下给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也是时候回京交差,明日我们就启程返京了。” 事实上,到这里王学洲到边塞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郭威有些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倒是···不过没王老弟盯着,我这心里····” “报——!” 一名副将骑马朝着这里狂奔而来:“报将军!今日去城外西南方向巡逻的一队探兵至今未归!我们的人发现不对立马前去查看情况,发现西南五里处有许多骑兵正朝着咱们这边过来!!” 郭威脸色大变,转过身:“多久前的消息?” “一刻钟前!属下得知消息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回军营!” 郭威立刻翻身上马,对着王学洲叮嘱道:“王大人快带人回军营!” 第341章 情况不对 王学洲万万没想到。 自己特意选出来的黄道吉日上路,竟然被关外的蛮夷给搅黄了。 这找谁说理去。 石明紧张警惕的张望着:“咱们快回!” 王学洲也不耽误,喊了一声周围的工匠,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去。 京城来的匠人慌慌张张的把东西一股脑的塞到一起就站到了王学洲的身边,等待着一起回去,军营的工匠却显得十分镇定,边有条不紊的收拾工具,边安抚王学洲: “大人不必惊慌,边塞么,有摩擦常有的事儿!一年总要来上这么几回,不一定能真打起来,等到夏秋两季,蛮子那边有吃有喝的时候,这边就会安稳不少。” 王学洲皱眉:“话是这么说,但你们也不要轻视任何一场小摩擦,速度快点!” 有王学洲在一边盯着催促,那些人速度快了不少。 等他们一行回到关内朝着军营走去的时候,就看到街道上早已乱了起来。 好几队兵士兵分四路,分别朝着四个方向的城墙而去,周围的百姓家家门户紧闭,街上除了训练有素的士兵竟然看不到一个人。 后面跟着的工匠脸色大变:“不对劲儿!不对劲儿!这次真出大事了,咱们快回!” 一般的小摩擦根本不会动用这么多人严阵以待。 纵使是王学洲这个门外汉,也看出了不一样。 丁大和丁二护持在王学洲身侧,匆匆回到了军营。 平日里总是传来训练声的军营,此时已经全是号角和哨声,训练有素的兵士一队又一队的从他们身旁跑过。 王学洲当即就下令让军营里的匠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听从指挥。 他带来的这些匠人,没有位置,那就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不要添乱。 文康他们押送货物的兵士,此时已经全都被拉去听指挥了。 将他们十几个人送到王学洲的住处,丁大果断说道:“丁二,你保护好大人,我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王学洲连忙吩咐他:“先把刘大人给带来,再去探探外面情况。” 丁大点点头,出门没多久,揪着刘士和他小厮的衣服就给过来了。 刘士拼命的挣扎着:“有辱斯文!放开老夫!我自己会走!” 丁大将人往这里一甩,扭头就出了门,一个眼神都没给刘士。 刘士气的破口大骂:“粗鄙武夫,没有一点规矩!回京我就参你一本!” “刘大人!” 王学洲沉着脸喊了一声,刘士气呼呼的转头:“作甚!” “是我让丁大将你带过来的,你刚才在干什么?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揪着你们过来。” “本官能干什么?听说要打起来了,本官过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总不能胆小如鼠龟缩起来吧?” 刘士满脸正气大义凛然,十分满意自己的行为。 王学洲无语了片刻气笑了:“你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读书人,你能帮什么忙?蛮子的骑兵到了跟前你能用嘴将他们喝退?还是你能用口水将他们喷的无地自容引颈自刎?或者说你能上马定乾坤,将蛮子杀的屁滚尿流?你说,哪样你能行?可以的话我现在就送你过去,让你大发神威。” 刘士被怼的脸色涨红,又青又紫:“我辈读书人自当以天下为己任,如今到了边塞,眼看着有了战事,难道要躲在背后畏畏缩缩不成?” 王学洲无情嘲笑:“就你?那边有一杆长枪,你去拿起来舞两下,只要你有这个能耐,我便不再管你。” 刘士走到角落里,拿—— 拿——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双手提起一杆长枪拿在手中,颤颤巍巍的挥舞了一下,整个身子却跟着长枪摇摆了起来,差点砸到人身上,他慌忙脱手。 ‘咣当’一声,长枪掉在地上,将地面都砸出个豁口,仿佛在无情的嘲笑着刘士。 王学洲对着杨禾说道:“去将东西放回原位。” 杨禾上前用脚将长枪勾起,脚往上一甩,他用手接住放在了托长枪的架子上。 刘士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这枪有问题……” 王学洲看了一眼老实不少的人:“没点能耐少说废话,老实待着别拖后腿!我最讨厌关键时刻添乱的人,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了!” 刘士看他生气,憋着气不敢作声了。 他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能打,他身边可就一个小厮,惹急了没好果子吃。 看他不说话,王学洲才哼了一声。 那杆长枪是曾经蒙喆用废的,以重出名。 上阵杀敌的时候被这杆枪扫过,不被削掉脑袋也要被砸出脑浆。 后来被蒙喆用坏,打算用来融成其他武器,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搁置,就一直放在了这处闲置的营房内。 王学洲从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他也试着拿过,重达几十斤,能拿的起却没办法轻松使用。 房间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丁大脸色沉重的过来:“王大人,情况不乐观,听郭将军他们说,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皆有骑兵,而且人数众多,听郭将军说,这次鞑靼、瓦剌还有察合台这几个地方的蛮子,集合到了一起逼近。” 王学洲一下子站起:“西边蛮子突然聚到一起越线?情况不对。” “郭将军也觉得情况异常,他怀疑是有人将蒙喆被关押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蛮子这才联合到一起来趁火打劫。” 王学洲现在有点慌,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真战场,现在却遇到了。 如果真的开打,都不敢想象要死多少人。 但他不能慌,暗自深吸了几口气放缓了呼吸,他果断对着带来的匠人吩咐: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没想到,本官既然将你们带了出来,那自然会护着你们周全,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听话,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无条件的听我命令行事,现在,不得出房间一步!” “等此事一了,咱们就启程回京,想想你们的家人还在京中等着你们回去。” 那些匠人原本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在听到他如此镇定的吩咐后,莫名安心了一些,大声回答:“是!我们肯定听主事吩咐!” 不为别的,就冲刚才王主事说的会护着他们周全! 丁大开口:“大人,郭将军说让您和军营后方的工匠待在一起,关键时候他们也能保护您,有什么情况,那边也能收到通知。” 王学洲声音沉重道:“好!那我们走!” 转过身他看着那些匠人:“听我命令,现在跟着我转移!” “是!” 至于刘士跟不跟,王学洲不再理会。 不过这次刘士很识相,二话不说跟着王学洲一起走。 第342章 不要添乱 军营里的工匠不分类别的话,有数百人之众。 火房里面正叮叮当当的在打造弓箭、修补甲胄,供前线的人使用。 还有工匠已经离开了原地,跟着上了前线。 只有筑城工匠,此时暂时还没被人唤走,正在里面清点着修补城墙的材料还有多少,能修补多少次,时刻准备着。 见到他来那些人也没什么意外的,甚至还安慰道:“将军既然没有喊上我们上场,就证明情况还好,大人不用着急。” 这些话,并没有安慰到王学洲。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突然想到了什么,王学洲看着丁大:“关押蒙喆和潘明善的地方,想必应该也有人看着,不用我提醒……吧?”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毕竟那两人可是关键人证,要是这个时候没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尽管丁大巴不得薛晋出个大纰漏好重新被打入谷底,但事关这么多人命不是儿戏,他听到王学洲的提醒,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走一趟看看。 看着他去提醒薛晋,王学洲放心了不少。 他只是个读书人,虽然不至于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地步,但是对于排兵布阵和打仗却是毫无用武之地。 只要能顾好自己这边不给战场的人添乱,火上浇油他认为就已经很尽责了。 军营里的工匠心理素质明显比他强的多,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研究水泥。 “王大人,这个水泥除了用在城墙上,还有其他用处吗?” 王学洲分出一点心神和他们说道:“有!这次结束后,你们可以找一些木板挖出和砖一样大小的模具出来,将和好的混凝土浇进去,等凝固了取出就是水泥砖,到时候再用水泥灰浆黏合,用这个东西做出来的城墙很坚固。” “另外这些混凝土还可以用来铺路、盖房子等等。” “要想富,先修路,你们这边的主路上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不止人走路不方便,就是你们打仗运送物资,还是要骑马出城都十分不便。” “如果有商人想要来这边做生意,你们这路颠簸难走,人家过来一次下次就不想来了,没有商队来往,你们这边什么时候能富起来?” “用混凝土铺完路,马车根本压不坏,到时候运送货物如履平地,商队来往方便,等人一多,自然就富起来了,总而言之,铺路对你们来说也很重要。” 可惜这边没有竹子,不然没有钢筋用竹筋代替,也能让城墙更坚固。 从别处运竹子过来,成本又大大增加了,不划算。 不过用水泥砖和水泥垒起来的城墙,坚固程度在这个时代来说也足够了。 军营里记录的工匠,边听边记了下来:“王大人,在下心服口服,您确实是做实事的人!要是您能留在这边就好了,相信有您在,我们山谷关很快就能好起来!” 王学洲笑了起来:“如果我留在这里,那你们的水泥从哪来?” 旁边的人拍了一下说话那人的脑门:“傻了不是!” 那人反应过来,连忙道歉。 王学洲又给他们说了一些水泥的特性、如何存放、用处有哪些、注意事项等东西,他们全都认真听着。 刘士支着耳朵听,看着王学洲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等王学洲说完,他缓缓开口:“殿试时,我以为你不过是虚有其表,谢家三百年底蕴,教出来的孩子如何会比你差?要不是我和龚延争执不下,陛下为了敲打我们,这状元也落不到你头上。” 刘士停顿了下才继续说:“所以我有些看不上你,包括后面你折腾水泥一事,我都认为不过是哗众取宠,更何况你还占着翰林院的职位。” “可如今····老夫才发觉,同是读书人,你我走的路却完全不同。枉我做了半辈子的官,才华锦绣,满腹文章,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本官代山谷关的百姓,谢你一回!” 刘士躬身朝着王学洲行了一礼。 王学洲没有再怼他,只平静的开口:“因为你我出身不同,我很欣赏刘学士至今仍保留着几分书生的天真,时常将读书人应当如何如何挂在嘴边。可我不同,我从出生开始就在底层,为了生活在努力。” “一开始,就连读书的目的也格外简单,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可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的想法早已不那么狭隘,或许我没能力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可我正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山谷关的百姓也是天下人之一,刘学士不必替他们道谢,这是我给自己立下的宏愿。” 刘士沉默不语。 这话,周围的工匠也听懂了。 他们既震惊于眼前这个如此年轻有为的钦差出身也不高,又钦佩对方竟然有这么大的志向。 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兵士急匆匆过来,走到门口就迫不及待开口:“李作头何在?” 刚才记录王学洲话的工匠立马站起了身往外走了几步:“在!” “城南那边刚经过一轮攻墙,速带上人去那边补救!要快!” “是!” 一群匠人手脚麻利的搬运材料上推车,王学洲带着人撸起袖子就开始帮忙。 刘士咬牙,也努力搬水泥上车。 五个推车瞬间堆满,王学洲扭头看着刘士:“我去帮忙,你留在这里不要添乱!” 刘士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倒没再唱反调。 李作头带着人就往城南那边走。 离开军营,才发觉关内亮如白昼,喊打喊杀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 周围的民房起火,百姓有的拿着刀躲在墙角,有的拿着刀警惕的看着周围。 他们一行没有停留,飞快的朝着城南靠近。 李作头感觉头顶不对,手中的刀朝着头顶一挥,一把箭被挥到了一边,刚松口气旁边又飞来两支,连忙反手挥刀抵挡:“注意头顶的飞箭!” 第343章 少说多看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天而降,有部分带着火油的箭矢落在民房的茅草顶上瞬间起火。 房子内的人从屋内冲出来,边跑边骂:“杀千刀的蛮子!老子刚补的房顶啊!!” 话音没落,几根箭矢朝着他头顶飞去。 王学洲不知道对方在喊什么,但他看到箭朝着人去了,对方还只顾跑路,连忙喊了一声:“丁二!救人!” 丁二飞身而起,一刀将周围的箭给挥到地上,冲过去拎着人,边格挡边迅速找到一个墙角,将人丢下返回队伍。 速度快的对方都没反应过来。 时间紧,大家都没时间废话,匠人们全都手持武器一只手用来保护自己,一只手用来推车,互相也会帮忙提醒一下。 等这轮箭雨过去,有几个人身上带了一些擦伤,但不管是李作头还是周围的匠人都没说话,闷头往城南赶。 整个西南方向,应该是战况最激烈的地方,火光通明,喊杀声震天,旁边兵士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伤员。 也有运送石头上城墙的,还有斥候穿梭其中汇报其他地方战况的。 王学洲看了一眼城墙上面,只能看到投石机的长臂一下下挥动,然后关外一片哀嚎声。 而他们刚到地方,就被守在那里的兵士指挥着去修补城墙。 有一段城墙甚至已经坍塌了一角,墙边到处都是碎石和尘土,有的虽然没塌,但中间的裂缝也看上去触目惊心。 李作头不愧是老匠人,到了地方看到这个情况,十分冷静的指挥那些匠人。 “祁老三,你带着人赶快卸货、将墙边的杂物清理!” “张丘!和料!我带人垒墙!快!” 一群人迅速分工明确的干了起来,他们按照墙基垒墙加料,角度竟然分毫不差,缝隙填补也十分精准,手中的动作沉稳又熟练。 别说王学洲,就连京中的工匠都看的眼花缭乱,这跟他们京中修宫殿完全不同。 他们修补宫殿没有几个月下不来,这里讲究一个快、准、稳,质量也不能差了,让人佩服。 王学洲指挥工匠:“和料会吧?去帮忙!” 这次糯米灰浆被他们弃用,改用水泥灰浆。 因为他们发现同样都是灰浆,水泥灰浆干燥的速度比糯米灰浆快一些,如果坚固程度差不多的情况下,那自然是选择快一些的好。 最重要的是,水泥是现成的还省钱。 糯米不仅贵,还要费大力气熬。 尽管它们都需要时间来凝固,可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战场上时间紧迫,根本没给多余的时间,总不能就任由这处缺口暴露在敌方的视野下。 所幸这里火光冲天,温度上升了不少。 王学洲也没闲着,带着石明和杨禾下手帮忙,递砖、卸货、拉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忙起来就顾不上时间,王学洲看着在他们的努力下修补好的城墙,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听到一阵疾风而过,之前接他砖头的那名工匠,脑袋被飞来的石头给砸出了脑浆。 温热的血液溅在他的脸上,王学洲的表情凝固了。 一股大力扯过他,杨禾将他夹在腋下飞快的离开城墙根。 ‘咚!’‘咚!’‘咚!’ 石头不断坠地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哀嚎声几乎冲破王学洲的耳膜。 “又攻城了!快找掩体!” 来不及悲伤,李作头立马下令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过这一波。 城中的那些兵士却不顾生死,拿着盾牌和长矛冲了出去,用血肉来筑起一道防线。 王学洲死死的看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石头,将这一片的民房砸的稀碎,有人躲避不及被砸的血肉模糊。 也有人直接被砸的脑浆迸飞。 一位母亲在看到石头的瞬间用身体给怀里的孩子撑起一片天,硬撑着没有倒下,被砸断了脊梁。 “我操你大爷!” 王学洲觉得一口气憋在心中,大骂一句。 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石墙,躲在后面喘口气。 “祁老三何在?” 李作头喊了一声,气氛冷凝了几秒钟, 无人回答。 李作头瞬间明白了什么,咽下喉咙中的悲伤,他改口:“张丘何在?” “在!” “带人速速回军营拉料过来,过去这一波或许还要再次修补!路上注意安全!” “是!” 王学洲沉声开口:“我带人跟他们一起回去运货!” 李作头现在也顾不上这是位钦差,点头:“麻烦了。” 这位钦差身边的人是高手,有他们帮忙张丘他们也能安全一些。 王学洲带着丁二、石明和杨禾推上车子就护送人返回军营。 一路躲避天上随时能掉下来的石头和飞箭,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军营。 里面伤满为患,被抬回来的人一个个痛苦的呻吟着,所有的营房全都被征用给伤员包扎休息之用。 军医穿梭在其中,忙的脚不沾地。 王学洲一边往推车上装货,一边喃喃自语: “烧热水····水不好获取,量也太少······粉尘爆炸····用淀粉类食材太浪费粮食,消耗也大·······化粪池会炸但离开茅坑也不行····水泥粉遇明火没有内部压力的情况下也不会爆炸·····” 石明看了他一眼脸色一变,抓住他的手脸色凝重的一把将他手中的东西夺了过去: “停下!你手流血了!” 王学洲低头一看,之前忙着干活没有注意,手中的血泡磨烂开始流血了。 他老实的点头:“是不能干了。” 他坐在一边看着其他人将货装好返回城南,这次他没跟上。 工匠们以为他被吓坏了,表示理解。 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王学洲抓住火房里的人问:“炭粉或者木屑有没有?” “有炭没粉!木屑找木匠要就是,大把!” 对方随手一指,看到堆在一起的木炭,王学洲指挥杨禾:“拿些炭出来,把它们碾碎!越碎越好!” 刘士被他这凝重的样子给弄得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去帮忙了?这是作甚?” 王学洲心情沉重,看见刘士这悠闲的样子自然也没个好脸色:“少说多看,学会闭嘴!” 刘士一张口就被他怼的灰头土脸,顿时气闷。 “石明,弄一袋水泥去院子里。” 王学洲让杨禾捧着碾碎的炭粉,出了房间。 水泥遇到明火不会炸,但是加了易燃物就不一样了。 只是这个比例需要掌握好。 他先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试了,站的远远的伸长胳膊用火把点燃。 没有反应。 然后他又尝试加炭粉混合,用火点燃,还是没有反应。 连续加了三次,‘呲’的一声,火苗一下子窜起,把旁边几个看的人吓了一跳。 第344章 上来试试 刘士嚷嚷着:“我还以为你做什么呢?原来就是烧火啊?直接烧炭不行吗?你加什么水泥?” 王学洲没有理会他,飞快的另起一堆,在刚才的比例基础上,加了更大剂量的炭粉,刘士看他太过小心,看不下去:“如果害怕就换我来!至于这么小心么!” 被他这么一打岔,王学洲手中一抖,手中的炭粉全落在了水泥上。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刘士。 被他盯得些许不自然,刘士摸摸鼻子:“你也太过小心了,我这不是看不下去吗?” 说着手中的火把就伸到了面前的那堆粉尘上。 “嘭!” 火房里的匠人全都吓得手中一抖,还以为是自己操作出了问题。 王学洲和刘士疯狂的咳嗽起来。 那些粉尘爆炸后,直朝他们的面门而来,一不小心吸入了一大口水泥粉。 王学洲感觉自己的喉咙和鼻腔全都火辣辣的,口鼻更是仿佛被糊了一层东西似的有些喘不过气,十分难受。 两人此时头发倒竖,面目漆黑,样子十分滑稽可笑,可没人笑的出来。 杨禾冲过去,给了刘士一拳。 “嘭!” 刘士仰面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老爷!!!” 刘士的小厮刚回神就被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扑过去猛掐刘士的人中。 石明冲到王学洲身边,情急之下小名都喊了出来:“丑蛋!你怎么样了?” “水··咳咳!水···” 丁二火速提着一茶壶水过来,王学洲仰头倒在自己的嘴巴里,漱口,吐出来,又浇在自己脸上清洗,如此才感觉舒服了一些,这才看向了刘士。 杨禾气呼呼的看着刘士:“该打!该打!” “快去看看他,别被杨禾打死了。” 石明过去敷衍的看了一眼,看到刘士已经睁开了双眼,他说道:“醒了,没事。” 反正没死。 王学洲看着刘士愣愣的还没回过神,指着他怒骂道:“你他娘的想死直接抹脖子去,什么都不懂在一边看着就行了,你插什么手?要不是我弄的剂量小,咱俩刚才就玩完了懂不懂!” 刘士被炸的跟个黑炭似的,没反应过来就被杨禾一拳撂倒,又被小厮死命的掐人中,现在又被王学洲指着鼻子大骂,几十岁的人了,此时一阵后怕的坐在那里嚎了起来。 “老夫真是没脸活下去了,毫无一用是书生,毫无一用是书生啊!呜呜呜~~~” 看着他凄凄惨惨眼泪鼻涕一把流,他身旁的小厮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老鹰护崽子似的将他护在身后,站在王学洲面前吼道: “我家老爷金尊玉贵的过了大半辈子,如今也是好心,大人就放过他吧!呜呜呜呜!!!” 王学洲气的头疼:“把他们给我扔火房里!眼不见心净!” 丁二揪起两人就给扔了进去。 一队兵士匆匆跑来,火房里的一名匠人带路,引着辎重将上前,直接将王学洲给围了起来:“大人!就是他!刚才用了火药!” 对方之前和王学洲交接过,自然明白他是什么身份,此时看到王学洲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头发还有被炸过的痕迹,立马凝重道:“还请王大人解释一下,违禁物哪里来的?!” 王学洲指着地上的粉尘解释:“不是火药,是水泥!” 水泥?一群人脸上闪过茫然。 王学洲却不理会他们,反而围着刚才炸开的痕迹念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炭粉占比得多,混合的不能太过均匀,不然不好炸!” “呵呵呵呵,老子是不懂打仗,但老子懂水泥!弄死你丫的,全都给爷死!我看你们能扛几波,谁也别想好过····” 看着他神经质一般碎碎念,辎重将有些为难。 这该不是吓疯了吧? 王学洲抬头看着他:“本官是钦差,你知道吧?” 辎重将点头,“自然。” “本官现在有重要的事要你们做,你找一些人过来帮忙,我再给你炸两次看看,这是我带来的水泥!不是什么火药!不过你们这里有火药吗?” 辎重将面容冷肃,郑重的警告道:“王大人难道不知,先皇在时,这东西就被列为危险物,不允许使用吗?违者下大狱!” 王学洲默然,他还真不知道。 “丁二,你去跑一趟,让我带来的那些匠人也回来做事!” “是!” 丁二转身就离开军营叫人去了。 王学洲当着那个辎重将的面,又试验了三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炸声一次比一次激烈,整个军营的人都被这个声音弄得惊惶不已,纷纷跑来询问怎么回事。 知道是王学洲搞水泥,一个个满脸问号的回去了。 王学洲一口气让人搞了几个袋子,指挥着辎重营的人:“带上这些东西!跟我去城南找将军!” “其他人不得停下,继续制作!每隔一段时间就送过去一批!速度要快!” 其他的东西他浪费不起,但是作为水泥坊的主事,这些水泥他完全浪费的起,更何况军营里的存货现在还有很多。 至于炭也不难,待此事过后,大不了垒个窑让军营的人自己烧炭出来,还缺炭吗? 王学洲带着东西,一路朝着城南而去。 一路上的危险几人已经熟悉,小心一些问题不大。 到了城南的登城阶道前,他们被人拦住了。 “本官是钦差,请转告郭将军,有要事相谈!” “大人稍等!” 兵士上去通传没多久,王学洲惊讶的看着郭威从城墙上下来了。 郭威满身鲜血,浑身煞气,面色不是很好,见到王学洲皱眉说道:“暂时休战,本将这才来见你,我受裴家叮嘱,自会护你周全,回到军营好好待着,不要乱跑!待此事结束,我便派人护送你出关!” 王学洲摇头,指着身旁辎重营提着的东西:“这是我弄出来的易爆品,可投掷敌方,用明火点燃即炸,杀伤力虽然不是很大,但能大范围对敌人造成伤害!” 郭威脸上的表情一变:“当真?” 王学洲指着自己的头发:“显而易见。” 郭威这才注意到他的样子,顿时哑然。 随后也不废话,一甩头:“上来试试!” 第345章 继续,不要停 试试就逝世。 王学洲让辎重营收集的陶罐等一些能装粉尘的器物,此时全派上了用场。 指挥着他们装进罐子里然后放在投石车上严阵以待,郭威已经命令弓箭手搭上抹了火油的剑准备着。 “投石车先把东西扔到地方,然后立刻让弓箭手放箭,只要点燃了一处,其他地方便可接二连三的被引燃。” 郭威眼神灼灼的看着远处。 “这些人想要趁着我没站稳脚跟将我拉下水,不仅用掉了深埋多年的棋子,甚至还联合蛮子围攻山谷关,如今更是为了消磨我们的士气,把我们的后路都给截断,就为了让山谷关孤立无援!” “可我老郭单打独斗或许不如蒙喆,但要论打仗,老子不比蒙喆经验少!” “这群狗杂种还试图攻击其他方向来牵制我,让我疲于奔命,呵!当老子吃素的!呸!干他娘的!只要这边火力够足,老子就不信其他地方的人不撤回来支援这里!来吧,各凭本事!” “投石手,准备!” 绞盘、滑轮转动的声音响起,投石车的长臂缓缓升起。 王学洲聚精会神的盯着城墙外零零散散的火光。 “扔!” ‘轰!’ 投石车被启动,一个个陶罐从头顶飞过,朝着远处飞去。 蛮子的队伍感觉到有东西过来,立马警戒。 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人,满脸绝望地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却发现东西落在身上,却不像是石头那样厚重、致命。 等‘啪啪’的碎裂声响起,蛮子的队伍愣了一瞬然后狂喜。 “首领!咱们把他们的东西消耗完了!他们没石头了!咱们的铁骑即将踏破此地!” “哈哈哈,好!让大家集合!小娘子、美酒佳肴和大把的粮食,都在等着我们!” 然而没等他们开始嗨起来,如流星一般的火箭从天上下来,这些蛮子看到火箭不怎么在意,骑在马背上拿着手中的弯刀将火箭挥至一旁。 可惜这次和以往都不同。 “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脚边炸开。 远处的马儿被惊的仰天长啸,抬起高高的马蹄。 “嘭!嘭!嘭!” 被投掷过的区域,此刻起了连锁反应,全炸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粉尘满天飞,惨叫声被炸声掩盖,视线也被漫天飞舞的水泥粉遮挡,什么都看不清楚。 哪怕是没有被炸的那些人,此刻也被这未知的恐惧给吓到,控制不住的拿着手中的弯刀乱挥,口中咳嗽声不断,似乎是想要将肺咳出来。 “咳···咳咳····嗬····” 呼吸声和咳嗽声充斥在耳边,蛮子的首领惊魂未定的掩着口鼻,看着眼前的修罗场怒吼:“有诈!后退!” 城墙上。 郭威的两名副手跟在他左右,看到远处的爆炸和惨叫声中伴随着马儿的嘶鸣,被震惊的倒吸一口冷气。 弓箭手们看到自己射出去的箭精准的引炸了东西,振臂欢呼:“炸了!炸了!” 郭威激动地拍着城墙:“好!好得很!” 他转身一把将王学洲薅到身边,让他看着远方,将他的肩膀拍的砰砰作响:“王老弟,你睁眼看看!这就是你说的杀伤力不大?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扭扭捏捏,这他娘的大到没边儿了!!” 王学洲被拍的龇牙咧嘴:“放过我这可怜的肩膀吧!” 郭威仰天大笑:“哈哈哈!干他娘的!投石手继续准备!弓箭手待命!” “是!” “是!” 城墙上士气高涨,一群人立刻装料、搭箭。 郭威的副手高喊:“投石手准备!扔!” “弓箭手准备!射!” 密密麻麻的火箭落下没多久,又是一阵‘砰砰砰’的响彻天际。 远处的敌方被火光照亮,他们仿佛能看到地方脸上的惊恐和惊慌失措。 副手忍不住激动地喊道:“将军!这么大的动静,其他方向的敌军肯定会打探情况,或许会赶来支援,那副将和参将那边该如何进行下一步?需要咱们乘胜追击吗?” 郭威眼神明亮:“暂时不追!让他们守好各自的方位!让这些人集合到一起,咱给他们来个群炸!炸的差不多了再带兵追击!” “是!” 副手喊来一队斥候,让他带人去传递消息。 郭威这才看向王学洲:“哈哈哈哈!!王老弟,当记你一功!这些东西还有多少?” 王学洲想了想:“具体的数字不好说,只要炭火足够,就能一直制作,我出来的时候军营里的人没让他们停下,等下还会有一批送来。” “另外,容我提醒将军,这仗还不知道打多久,辎重营那边准备的陶罐不足,可能需要将军想办法寻找一些容纳水泥弹的容器出来。” 郭威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这就命人将关内所有百姓家能用的罐子全都搜集过来先用着,战事要紧!” 王学洲点点头。 郭威容光焕发的喊来副手吩咐:“传令下去!这会儿敌方惊慌失措,不敢轻举妄动!让大家吃些干粮和清水,让战士们轮流休息!投石手和弓箭手继续,不要停!待打赢了这场仗,本将要好酒好菜的招待所有兵士!” 郭威身边的副手立马站出来:“属下遵命!” 说到吃东西,王学洲这才觉得自己也饿了。 郭威看着他说道:“王老弟这次帮了我们大忙!不过这里还是有些危险的,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吃点东西睡一觉,说不定等明日起来,这边已经结束了。”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蛮子踏进关内,军营是绝对安全的!” 王学洲不是没苦硬吃的人,东西他弄出来了,指挥有郭威在,他留在这里用处不大。 ‘炸火花’也没什么看的,流的全是鲜血。 “将军万事小心,我带人回去了。” 郭威立马喊来一队守城的兵士:“送王大人回去!” 吩咐完,他交代王学洲:“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王老弟安心休息。” “好。” 一队兵士郑重地护送着他们这一行人原路返回,远离了城墙上的爆炸声。 军营里面依然还是忙的热火朝天,但是城墙那边的消息早已传了回来,此时见到王学洲带着人回来,全都眼神火热的打招呼:“王大人!” 一路走来,喊他‘王大人’之声不断,王学洲从来到山谷关至今,还是第一次除了匠人之外,这么多人不约而同恭恭敬敬的这么喊他。 第346章 斯文扫地 辎重营的人看到了他脸上的诧异,帮着解释道:“我们武将耿直,不懂什么弯弯绕绕,但是我们佩服有本事的人!大人这次帮了大忙,喊您一声王大人都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敬重。” 王学洲摸着肚子:“那就不能光喊啊!快让伙夫给咱赶紧弄一桌吃的来,我们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大人放心,我这就去拿食物过来!” 看着人要走,王学洲叮嘱道:“多拿些,我朋友吃得多!” 回到火房那里,一群人正在按照他说的,火热朝天的拼命碾炭粉、加水泥。 王学洲摆手:“你们各自商量一下,分成两队,轮流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补充体力。” “是!” 虽然现在条件有限,但是给王学洲送来的除了满满的干粮之外,还有一盆炒菜和热汤,汤里面还奢侈的打了鸡蛋。 那一大盆汤估计也就放了一个鸡蛋的样子,王学洲并没有推辞,不值当。 刘士和他的小厮缩在角落里,托了王学洲的光,也分到了两份干粮和清水。 啃着干硬的饼子,喝着凉水,刘士虽然食不下咽,却沉默的没有开口。 他再没眼力见儿,也能看到王学洲他们脸上的疲惫之色十分浓郁。 吃完,王学洲将事情交给辎重营的人给前线供给,就看向了丁二:“丁大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一个晚上丁二都只尽责的保护着王学洲,没提一句丁大。 此时听到王学洲这样问,脸上的担忧之色再难忍住:“应该是有事情绊住了。” “你去看看。” 丁二有些犹豫的看着他。 “我身边还有杨禾,再说这里是军营,这么多人都在,无事。” 想到这会儿尚算安全,丁二咬牙:“我去去就来!” 王学洲本以为要去很久,或者干脆跟丁大一样一去不回,却没想到丁二没多久就回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关押蒙喆和潘知府的地方有些乱,丁大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等处理好就过来了,他让我别乱走动,保护好大人。” 王学洲闻言也放心了不少。 此时的天边已经有了亮光,他们几个人又累又困,纷纷找地方休息去了。 王学洲扛不住睡意,将身上的皮子裹紧,靠着墙根睡了过去,石明和杨禾一左一右,学着他的样子席地而睡。 所幸火房的温度高,地面没有那么冰凉。 王学洲醒来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 “休战了!休战了!所有的蛮子都退到了西南方位五里外!” 这个好消息宛如一汪清泉,让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王学洲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 看了一眼天色,是正午时分。 这场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战争终于有了眉目。 王学洲看向说话的人:“只是退到了五里外?” 过来报告消息的兵士看到是他询问,连忙说道: “回大人!暂时退到了五里外,因为蛮子的势力错综复杂,瓦剌、鞑靼和察合台之间似乎出现了矛盾,争执不下。现在虽然只是退到了五里外,但将军已经带兵出城,趁着士气大涨,对方狗咬狗,打算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传话的士兵说起来语气激动,满身杀气,王学洲看的出来,士气确实高昂了:“那应该不需要再做水泥弹了吧?” 对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挠了挠头:“将军没说。” 王学洲起身:“我知道了。” 既然现在到了真刀真枪上的时候,那就让制作水泥弹的人先休息。 得了王学洲的吩咐,熬的双眼通红精神恍惚的匠人,这才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这里去休息。 王学洲虽然睡了一觉,但休息的也不怎么好。 “刚才我已经让他们准备了一处帐篷,我带大人过去休息!” 丁二伸出手请王学洲过去。 敌兵退去,王学洲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不错不错,丁二越来越贴心了,继续保持,我回京的这一路上,就托你们照顾了。” 丁二腼腆一笑:“我们本来就是被派来照顾大人的。” 王学洲还要说话,感觉到角落里传来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扭头看去。 只见两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睁看着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憋的脸都红了。 王学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丁二!给刘大人也要个住处,让他洗漱一下。” 刘士被杨禾打肿的半边脸高高鼓起,脸上的泪痕在满是黑色的脸上十分明显,整张脸除了眼珠子是白的,其他黢黑。 王学洲估计刘学士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听到王学洲的话,刘士竟然有些感动,眼底泪花浮动,还未开口,就听到王学洲嫌弃的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哪来的这么大一块黑炭!” 刘士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颤巍巍的拉住小厮:“给老夫打盆水来!” 等小厮端着水过来,刘士看清楚水面的倒影,悲愤欲绝的坐地上哀嚎: “斯文扫地啊!” 王学洲出门去看了他带来的那些工匠,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一个个的手脚完好,他也松了一口气。 人是他带出来的,这要是出了岔子,回京他该如何面对水泥坊的那些其他人? 所幸大家都平安无事。 “这段日子大家辛苦了,昨晚上大家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不叫苦、不叫累,又听指挥!回去之后全都重赏!” 那些工匠疲惫的精神一扫而空,一个个绷着脸,压着嘴角客气:“都是应该的,大人也辛苦了!” “大家好好休息,缓一缓,应该不用多久就能结束,到时候便回京!” “好!” 等王学洲离开,这些匠人欢呼一声,喜气洋洋的讨论可能会赏什么去了。 回到休息的营帐,王学洲连洗漱都没精神,沾上枕头就睡的不省人事。 等他浑身酸痛的醒来,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 整座军营到处充满着喜气。 第347章 教了个彻彻底底 打赢的喜悦暂时冲破了悲伤。 郭威带着人一鼓作气,趁着西夷的人自己争执不休的时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被炸了大半夜的鞑靼是第一个想跑的,之前碍于和其他两个地方的协议不能擅自后退,现在郭威追来,他装作不敌的样子率先撤退。 其他两个地方的人边骂边抵挡,瓦剌的人看到鞑靼跑了,再联想到之前被炸的动静,没有一点想要破釜沉舟,绝地反杀的心思。 应付了一段时间,看着山谷关的兵士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最终还是舍弃了一些兵力撤走了。 唯有察合台的人,拼死想要反击,却被两个猪队友拖了后腿。 看着盟友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这让他们信心大失,损失也是最惨重的。 郭威带兵杀了他们数千人,又缴获了千余匹骏马,将他们彻底赶走,才没有继续深入。 没有完整的策略和深入的调查,郭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胜而归的喜悦持续了不过半天,很快就到了打扫战场、统计伤亡人数、处理后事、抚恤家属的时候。 还得安置百姓、处理叛徒。 其他人忙的脚不沾地,王学洲却清闲了下来。 这些东西全都有军营的人做,他一个钦差不好插手打乱别人的节奏。 他让石明给文康和昌阳传话,让他们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昌押运使怕是走不了了。” 丁大在王学洲睡着的时候就回来了,听到王学洲的吩咐对他解释:“这一切事情的起因就是在宁阳府昌阳请大人吃饭引起的,后面又是引起误会的根源,已经被薛佥事给抓起来审问了,待一切查清楚,才会带着他们一起回京。” 王学洲意外的问:“昌阳是兵部的人,就这么抓了没问题?” “身上有疑点就先抓了再说,反正天塌下来薛佥事扛着。” 丁大很不以为然。 王学洲也不再多问,他也觉得昌阳有些可疑,但并无证据。 现在被锦衣卫的人抓去审问,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打扫战场的人捡回来的不仅有战友的尸首,还有不少被炸死的马儿。 虽说他们当兵的一般不吃战马,但敌人的,吃起来就格外香了。 军营此时才像是过大年似的,下了猛料将那些马肉给炖了给所有人补补身子。 “大人,这是咱们特意给您留下来的最鲜嫩的马里脊,您尝尝!” 一名小兵过来,将饭菜放下殷切的看着王学洲。 被人如此热情的招待,王学洲拿起炖好的肉尝了一口。 尽管是最鲜嫩的部位,但口感还是粗糙了一些,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酸味儿,不能说难吃,只能说有点怪。 “好吃!多谢诸位。” 小兵高兴地说道:“您放开了吃!咱们这里现在就肉多,吃完您喊一声,我去给您拿!” “好。” 等小兵一走,杨禾迫不及待的过去,伸手抓了一块肉往嘴里塞,发亮的眼睛在咀嚼了两下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伸着脖子将肉咽下,狐疑的看着盆里的肉,不信邪的又抓起一块塞嘴里,眉头皱的更深了,不过他手中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来。 王学洲看的直乐:“哈哈哈,好吃吧?来,多吃点,这一盆交给你了!” 丁大、丁二和石明只尝了一口便放弃了。 等忙完比较重要的事情,郭威就派人将王学洲请了过去。 再见面,郭威的手臂上缠着绷带,但是精神看上去不错,见到王学洲揽着他的肩膀大笑:“哈哈哈,王老弟,这次多亏了你,才能结束的这么快啊!” 郭威心中的兴奋不言而喻。 这一场仗,他打的漂亮! 不仅成功的在山谷关站稳了脚跟,还顺便打了那些人的脸。 想将他拉下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王学洲谦虚地说:“不过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要说上阵流血杀敌,都是将军和将士们出力,不然我哪来的机会读书?哪还能站在这里?” 这番话将郭威说的浑身通泰:“老弟这觉悟真不是一般的酸腐能比的,可恨朝中的一些文人竟然还看不起我们武夫,嫌我们说话嗓门大,动作粗鲁,行为粗犷,也不想想,要是没我们,他们哪还有闲情逸致整日里吟什么花啊树啊!一个个闲的扯淡!” “要说之前我是看在裴家的面子上照看你,我现在是真的欣赏你了,怪不得老爷子要收你做关门弟子,老弟这样的人到哪都是争着抢着要的!” 要不是陛下看重,郭威真想将人抢到他这军营中做事了。 能干的手下谁不稀罕? 王学洲被他火热的眼神看的十分不适:“那什么,我也正想找将军说一声,没什么事的话我准备启程回京了,陛下给的任务我已经圆满完成,现在关内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我就不留下添麻烦了。” 郭威眉心一皱:“这就要走?陛下不是让你带人加固城墙吗?这才干了一点点,城墙还有那么多没加固呢!” “老哥听岔了,陛下说的是让我带人指导这里的工匠用水泥,我现在不仅教会了这里的工匠用水泥铺路修墙,还教会了制作水泥弹,这水泥的用法我真是毫无保留,教了个彻彻底底。” 说到水泥弹,郭威眼睛一亮直接无视了其他话。 他出去看了一眼帐篷外是自己的两名副手守着,转过身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弟,你老实说,这水泥和火药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用火药的原材料做的?你只管说,此事除了你我二人,绝对不会传出去!” 看着他隆重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样子,王学洲哭笑不得:“不是!这怎么可能?水泥坊可是直属陛下的,什么材料做的陛下能不清楚吗?” 郭威有些失望:“我还以为·····那不是一样的东西做的,怎么也能炸?不过炸后的效果确实和火药不太一样。” 他眉心皱了起来:“这个消息肯定瞒不住陛下,还不知道等陛下知道了此事,会如何看待,如果跟先皇一样,视它为危险物,给禁了,那就太可惜了····” 这尼玛! 守着好东西还能被人骚扰这么多年,王学洲真想撬开百官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先皇为什么要禁这个东西?” 第348章 我这排面也是上来了 郭威叹气:“先皇在位时,曾建过一个火药作坊,结果出了岔子,整座作坊全都被炸了,死了几十人,其中一位是宗室中老齐王的孙子,这个打击让老齐王悲痛欲绝,冲进宫里和先皇大吵一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了。” “爷孙俩虽然不是先皇杀的,但毕竟和先皇有关,宗室中的人私底下都在骂先皇,最终火药也被先皇列为违禁物,不准碰。” “不过虽说禁了,但宫里的司礼监手下还掌握着一间作坊做鞭炮来卖,利润很可观。” “目前这位陛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看法,依我看,事关国事,有伤亡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如果有火药在,那些蛮子算什么东西?老子杀穿他们!什么鞑靼瓦剌的地盘,那全是咱们大乾的!” 王学洲十分认同:“不错!什么蛮子,杀穿他们!俯首称臣者上缴岁贡,负隅顽抗者,杀人取地!” 郭威激动的直拍大腿:“知己!老弟懂我!来人啊!将准备好的酒菜端来,我要和王老弟共饮!” 这座主帐内,只有王学洲和郭威两人,郭威和王学洲说的高兴,拉着他连喝几杯。 不过喝酒误事,郭威也不敢真的喝醉了。 边关的酒就和这边的人一样,味道辛辣,十分烈。 王学洲决定回去之后买上几坛好酒,带给师父。 “你放心老弟,等我这几天忙完,我就上疏为你请功,我肯定不让别人拿水泥弹的事情说事!东西是我老郭要用的,要是有人因这个挑事,我老郭承担了!” 王学洲听的心中一动:“老哥,你说句实话,军营中的叛徒,是谁的人?这事和我多多少少沾点关系,省的我回去了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郭威沉吟片刻才如实透露:“薛晋多尖的一个人,这次来调查事情,他对赵盛起了怀疑,派人去白水府调查了好些天,愣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宁阳府那边的方府,也被薛晋派人给抓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愣是在方府没找到几个钱!那方府可是一方富绅,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大户,还和潘知府勾结欺压百姓和商贾,那钱能少了?可愣是没找到。” 郭威感慨了一声:“水深的很,反正总不过就是京里的那些人为了争位子,薛晋只怕要费不少功夫了,那些人的尾巴可不好抓,这会儿说不定正断尾求生呢!” “军营中的叛徒是守备将,已经扎根在这里二十年左右!要不是这次蛮子联合在一起,趁火打劫的目的太过明显,你又做出了水泥弹迅速的让蛮子吃了败仗,这个人也不会这么快的暴露出来,这种手段,让我想起了……” “崔氏。” “也就这种大家族,才会花费几十年的功夫去埋一颗棋子,甚至你都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没有他们的棋子,总之,手段就是这么让人不寒而栗。” 又是崔。 王学洲不看好大皇子也就是太子的原因就在这里。 历史告诉我们,从太子顺利继位皇位的人,可没有几个。 而太子现在的问题显然不仅如此。 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外家,如果太子真的登位,那这天下到底是萧家的,还是崔家的? 主弱臣强,在太子身上他也没看到什么特别强的能力,这位太子殿下的下场,他不看好。 被石明扶回他休息的营帐里,杨禾、丁大和丁二全都齐刷刷的看着他。 王学洲被几人这眼神搞得浑身上下像是被咬了似的:“看我作甚?没喝多!” “前几天你生辰没吃上面,喏,这是我们弄来的。” 石明指着桌子上卧了个鸡蛋的面,示意他尝尝。 说起生辰王学洲才想起来。 “我觉得自己生日是黄道吉日,蛮子也觉得是,好死不死在我生日那天开打,真他娘的会挑日子啊!” 他骂骂咧咧的呲溜起了面条,看的杨禾不停咽口水。 王学洲端着碗背过身子:“就不给你吃!” 杨禾绕了一圈,非要站在他对面,边流口水边看他吃。 在军营中又待了几天,交代完一些事情,王学洲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启程了。 郭威将他送至城外,拍着胸口说道:“我奏书已经递上去了,本将说到做到!” 说完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弟,哥说的做到了,你这下批货什么时候来?你看咱这穷的哟!就等着你那水泥重建呢!” 王学洲不说这个,只说道:“我后面想了想,水泥路或许伤马蹄,我让工匠们改用三合土来铺路,虽然没有水泥坚硬,但也够用了,坏了及时修就行。” “水泥等我回京,尽量会紧着这边送一批过来。” 郭威听到这个就已经满足,京里有人就是好办事啊! 再次启程,路上没有厚厚的积雪,他们也没了押送的货物,轻装简行。 尽管宽裕,但王学洲还是毫不犹豫的霸占了刘士的马车。 “这有钱人的马车就是不一样哈,舒服!” 王学洲靠在车壁上,打开暗屉看了一眼,有些嫌弃的看着刘士:“咋这么抠门呢?知道咱们要赶路也不备点小零嘴、小茶水?不吃点东西这一路多干巴?” 刘士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到了:“这是老夫的马车!我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 王学洲撇嘴:“好了,知道你小气了。” 刘士深呼吸几口气,缓缓吐出:“到了下个城池就补。” 他的表现让王学洲瞬间警惕起来:“老刘啊,有话咱好好说,别憋着,你该不会想毒杀我吧?” 刘士被气的脑门上青筋直蹦,从牙缝里挤出话:“谁有你嘴毒,你的嘴都百毒不侵了!还怕毒?” 王学洲看他被逗的快气炸了,终于停止了对刘士的恶行。 虽然毒杀是没有的,但是刺杀,却遇到了。 赶路不过十天,堪堪离开了边塞的范围,踏上肃州地界,王学洲就遇到了一波刺杀。 王学洲看着数十位蒙面的黑衣人朝着他冲来,忍不住感叹:“我这排面也是上来了,杀我一个竟然用了数十人。” 石明抽出军营里带出来的刀护在他身旁:“快别说了,他们冲来了!” 第349章 满脸懵逼 对于这个刺杀,王学洲是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他一到地方,就被蒙喆拉下了水,坏了暗中人的布局,又将潘明善给抓了。 前段时间又坏了人家想要拉郭威下马的计划,这能不招人恨? 光是代入一下,王学洲就得每日检查一遍自己身上的金丝软甲是不是完好。 丁大和丁二一左一右,石明和杨禾一前一后的将王学洲护在了中间的位置。 但他也不打算束手待命,抄起带出来的一把弓箭,搭弓、瞄准。 王学洲叮嘱石明:“不要只顾着护我,我比你安全,自己的命要紧知道吗?” 石明没有回答,只朝着前面挥出去了一刀,将劈过来的剑挡住了。 押运的兵士没了货物,此刻也全都腾出了手,朝着那些黑衣人杀了过去。 这些人选择刺杀的位置也十分巧妙,不仅距离他们休息的驿站很远,官道这会儿除了他们人也没有一个。 此时他们除了想办法反杀之外,毫无求救的可能性。 而且派来的这六十多人,全都是以一敌二的好手。 王学洲他们这边倒下的人有不少,尽管他十分心急,但却无力改变这个现状。 他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或者练了什么神功,能够一杀百。 哪怕是杨禾这样以一敌十的人,此时也只能放任另外几十个人对其他人喊打喊杀。 王学洲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平心静气搭弓、射箭。 虽然那些黑衣人身手灵活,躲的飞快,但他的箭依然对那些人产生了麻烦。 那些黑衣人想杀他的心更加强烈了。 似乎是看出保护他的四个人中,石明这里是最薄弱的,那些人将重点放在了石明这边。 两把剑朝着石明刺来,他连忙反手抵挡,侧面却又伸出来一把剑朝着他的胸口捅去。 王学洲情急之下将人往后一扯,他自己却暴露了出来。 一柄剑朝着他的后心捅了过去。 “三郎!” 石明目眦欲裂,心头崩溃绝望。 刺出那一剑的黑衣人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似乎胜券在握。 但,剑刺到王学洲身上,触感却发生了不对。 剑身弯成了月牙,却没捅入半分。 ‘噗嗤’一声。 那名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脑袋就离开了身体,表情中的茫然还清晰可见。 石明砍了对方的脑袋,丁大和丁二迅速围过去。 “你怎么样?” 石明声音带着哭腔,有些颤抖。 王学洲呲着牙摸着后背:“有点疼,他娘的真用劲儿啊!” “……” 别人那么用劲一捅,结果就是有点疼? 石明眼底的湿意褪去,转身开始对着那些黑衣人拼命起来。 杨禾也生气了,怒吼:“打我饭碗!该死!” 他用刀没有技巧,全是蛮力,一刀下去直接将对方的三把剑全都劈断,反手一挥,直接斩断了对方想要踢走他刀的双脚。 双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捅,他“啊啊啊啊”的叫着往前,一口气将两人捅个对穿。 其他黑衣人凛然,从各个方向围攻杨禾,王学洲却趁着对方正聚精会神围攻杨禾的时候,三支箭用十分刁钻的角度朝着敌人射了过去,射杀了一个人。 眼看着久攻不下,着急之下,有人盯上了车厢中的刘士,从侧面靠近,脚尖一点身子凌空而起朝着车厢扑去。 “阻止他们!” 王学洲一惊,要是刘士死在这里,他身上也有责任。 丁大刚刚转身,结果就看到刚才的黑衣人被人从车厢中踢了出来,刘士的小厮一改往日里的怂样,满脸是血的从车厢中出来,站在车辕上盯着周围,眼神如鹰隼一样骇人。 他看着周围吼道:“一个活口不留,杀!” 丁大和丁二大吃一惊,戒备的看着他,护着王学洲远离了马车。 王学洲却注意到,随着‘小厮’的话音落下,那些押货的兵士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常态,招式变得凌厉许多,下手十分凶狠,而他们这边倒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那人吼完,从地上勾起一把刀握住,朝着黑衣人就杀了过去。 虽然这样一来丁大他们压力小了许多,但他们对那个人的戒备却并未减少,靠王学洲更近了,隐隐有和周围的人对峙的感觉。 等所有的黑衣人斩于刀下,那小厮浑身的气势一收,对着王学洲弓腰行礼:“监察司掌刑千户,黄时,见过王大人。” 丁大和丁二听完这个,敌意没减反而暴增。 锦衣卫和监察司本就因为权利的问题而不和,两边的大领导更是不对付,此时听见这个,两人能放松就怪了。 丁大眉毛一竖,怒声道:“黄时?放屁!黄时可不长你这样!” 黄时也不生气,抬手在自己的下巴处抠抠摸摸,摸到东西,一张人皮面具就被揭了下来提在手中。 “卧槽!” 王学洲看呆了。 大变活人啊! “奉陛下命令,暗中查询,迫不得已使用了在下的独门绝技,还望王大人勿怪。” 王学洲看着眼前这个长相阴柔的青年,由衷的佩服:“何须客气,您不仅手段了得,就这演技在下也是佩服的。” 他怀疑过刘士,都没怀疑过刘士的小厮,可见他伪装的多么成功。 叹为观止。 有时候他真觉得他入的不是官场,而是戏台。 他们一个个都是名角儿。 “一般一般,大人过奖了。” 黄时笑呵呵的回答。 王学洲竖起大拇指:“高。” 黄时看向丁大、丁二,眼睛一弯:“许久不见,没想到两位仍记得在下,真让人感动。” 丁大不甘心的说道:“说不定你脸上还有一张人皮面具呢?” 这话完全是无理取闹,黄时鄙夷的嗤了一声,转过头对着兵士们喊道:“监察司的人,集合!” 一会儿的功夫,王学洲就看到还站着的百名兵士,足足站出来了一半! 剩下的那半,满脸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和自己同行的伙伴,满脸懵逼。 文康神情恍惚,不知所措。 他从没想过从这次他接到任务开始,到处都是坑,到处都是局。 第350章 送他一阶青云梯 黄时看着手下:“将这里清理一下,将同伴就地掩埋,统计人数,打扫痕迹,从现在开始,小心警惕!下面的路上不会太平。” “是!” 黄时的话说完,转头看着王学洲:“请大人上马车,稍后便可启程。” 上了马车,王学洲看着晕倒在车厢内的刘士,心中一惊,上前去掐了他的人中。 刘士悠悠转醒,看到是王学洲,他立马坐起身抓着王学洲的衣袖:“同喜····不是同喜!我身边的小厮,不,那不是!那个人····” 刘士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的情况,他十分惶恐。 甚至有种是不是自己精神错乱了的感觉。 “哦,我们都知道了,你身边的小厮是假的,对吧?” 刘士如释重负,重重的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王学洲点头:“是监察司的人。” 刘士懵逼:“监察司的人为什么要冒充我小厮?” 车帘被掀开,露出黄时那张阴柔的脸,他和刘士对视上,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老爷~” 声音和同喜的声音一模一样。 刘士惊恐的看着他:“啊——” 白眼一翻,刘士又晕了过去。 …… 人数统计完毕,他们这边死了三十人。 王学洲的心中虽然沉重,但他并不自责。 该死的,该埋怨的,该怪的是背后的凶手,而不是他这个被刺杀的人。 “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埋的地方都记录好,回去之后,我上疏请官府善待他们的家人,除陛下给的抚恤金外,我们水泥坊再出一份儿。” 文康心头沉重:“是,我会转达大人的意思的!” 他拿着名单退了下去。 启程去驿站的这一路上,王学洲也搞明白了怎么回事。 监察司的人得了陛下的命令后,就混入了押送货物的队伍。 而这位千户,思来想去经过调查,觉得王学洲的身边不好混入,就看上了刘士。 将他的小厮打晕关到了监察司,这位千户就用自己的独门绝技伪装成了刘士的小厮-同喜,混到了队伍中。 从出京的那一刻起,刘士的小厮就是他了。 “可你怎么保证不会被刘学士察觉?” 关于别人的独门绝技王学洲不好追问,但是对方装了这么久,竟然一点破绽没有? 黄时笑呵呵的开口,让人毛骨悚然:“既然决定装成这个小厮,下官自然是有观察过的,更何况,之所以选择刘大人,就是因为他好骗。” 尽管是自己的小厮,刘大人也不见得关注过多少,只要日常行为做事按照小厮的性子来,其他的,他可以自由发挥。 可王大人就不一样了,身边的两个人,那个头发短一些的傻子根本无法冒充。 那个正常的,却又不是下人,这个尺度不好拿捏,王大人有些精明,不好骗。 石明万万没想到他是因为这样,才逃过一劫。 一时间五味杂陈。 等到了驿站的时候,刘士再次醒了过来,一看到黄时就惊恐的往王学洲身后躲。 王学洲无奈将事情说了一遍,刘士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知道同喜没有死,只是关在了监察司,这才擦掉了眼底的泪花。 “我发誓,这次回京之后我一定好好做事,再也不要出京了!呜呜呜~~~我都一把年纪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刘士望天流泪,他觉得外面的日子太苦了,以后说什么都不出京了。 ······ 崔府。 一名随从脚步匆匆,在垂花拱门上扣了扣,两名婆子打开了门。 他步履匆忙,进了后院直奔清风苑,被门口的婆子和丫鬟拦住,他着急道:“快去禀告三爷,老爷请他去前院商量事情。” 等了许久,直到随从又催了一遍,一位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才一脸餍足的从院内走出。 看到随从脸上的焦急,中年男子脸色一变,匆匆朝着外院而去。 “出什么事了?” 路上,崔三爷面色凝重的问道。 “三爷!派去的那些人···没有消息传回!而肃州驿站传回消息,人好端端的到了。” 崔三爷表情一变,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回到前院的书房,随从打开门,里面崔太保、崔大爷、崔二爷全都在里面。 崔三爷的脚刚踏进书房门口,一块砚台冲着他的面门砸了过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随从见人进去,连忙将门关上,把崔太保的话给关在了门内。 自己远远的和其他随从站到了一起,垂头敛目,不敢张望。 “你这个蠢货!竟然私自背着我们干下这滔天祸事!还流连温柔乡,让我们等你这许久!” 崔太保皱眉,看着人满脸嫌恶。 “父亲,儿子刚刚乃是去了五谷轮回之处,这才耽误了些许功夫,请父亲原谅!不知叫儿子来是商量何事?” “何事?你连累我们在那边布局了几十年的棋子就这么废了!不仅没拉郭威下马,反而还帮着郭威坐稳了位子,你到底在干什么?嗯?” 崔太保的声音极具压迫力,扔了一块砚台之后虽然没再发怒,但崔三爷却听出了语气里的杀意。 他吓的腿都软了。 “父亲!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崔家啊!趁着蒙喆出了这事,我们干脆将山谷关那边换上自己的人,到时候太子殿下手中有了兵力,何愁大事?可,可谁想到,被人坏了好事!” 崔三爷说到最后恨不得将牙咬碎。 在他的计划中,这件事成功的几率很大。 西夷的人联合到一起,可是有三十万大军!郭威只有十万,并且还没有完全掌握。 到时候棋子将蒙喆一杀,消息传出,军营信心丧失,必定大乱。 内外合击之下,郭威怎么赢?拿什么赢?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那该死的钦差竟然能搞出个什么水泥弹。 不仅士气大涨,反而还将蛮子给吓得魂飞魄散毫无信心。 那一群蠢货,最后自己竟然吵了起来,先后跑路,不战而退。 给了机会也不行,活该历经几代还龟缩在野蛮之地。 还有那该死的水泥!那不是用来盖房子的玩意儿吗?为什么能用在战场上?! 为什么啊!!!! 崔太保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眼神沉沉:“那你派人刺杀钦差,也是为了我们崔家?” “潘明善让钦差给抓了,就连方家也没保住!现在又坏了咱家的大事,如果他活着回京,儿子岂不是也送了他一阶青云梯?儿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崔三爷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第351章 心底忌惮 崔大爷看着他,语气不悦:“就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你就又捅了一个篓子?王主事可没死,咱们家的死士少了整整几十个!你知不知道培养一个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你就这么随随便便派出去几十个就为了杀一个人!结果还没杀掉?” 崔三爷委屈:“大哥!那些人都是好手,我派这么多人去,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绝对能置他于死地!那些押送货物的兵士就算有些功夫也不过寻常,那些死士可都是好手,按理来说能全拿下的,谁知道··” 他自己都绝望了。 万无一失的事情,偏偏出了一失,他想不明白那姓王的怎么这么邪门? 崔家父子几人都想到了这里,有些凛然。 崔太保敲了敲桌子,让人静音,他开口:“现在大皇子刚坐上太子的宝座,咱们家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此事先瞒着他,老二,山谷关善后的事情如何了?” 崔二爷面色轻松:“尾巴已经打扫干净,任由他们随便查也查不出什么,不过太过干净也不妥,儿子还是留下了一些线索,到时候推出去两个人交差,让陛下那边也好看点,这样也不会紧追着我们不放。”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皇帝的不以为然。 可在座的几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崔太保面色缓和了几分:“你向来聪明,做事有分寸,我是放心的。” 崔大爷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按了下去:“爹,那三弟干下的事情是不是也得善后一下?” 崔太保的脸又沉了下去,看着崔三眼神闪着冷光:“你个蠢货,这件事你做之前跟我说一声,也不至于折损这么多人手!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的天衣无缝!你果然资质蠢钝,不堪大用,选择了最蠢的方式。” “从现在开始你回去闭门思过,将你手中的田产铺子和账本,交给崔涛来打理!” 崔涛是崔太保的心腹,也是崔家的家奴,只不过表现良好才被赐了崔姓。 崔三爷听到父亲竟然让他把自己手中的东西交给一个奴才,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爹!您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您亲儿子····” “来人,将他拉下去,关在思过院,不经允许,不准任何人探望!” “父亲——” 崔三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拖了下去。 等崔三被带走,崔太保感觉空气都清爽了一些,看着崔大爷吩咐道:“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做,让人查查肃州那边是如何逃脱这么多死士的,那些押货的人没有这么高的能耐,这里面肯定有异,或许没这么简单。” “老二,你传信给大兴府的暗探,他们潜伏在二皇子那边多年,是时候派上用场了,等人踏进大兴府地界,不管是下毒坠马还是暗箭伤人,任何手段都行,我要他们有去无回!” 这件事,成功了皆大欢喜,如果失败了,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 人,毕竟是嘉王的。 和他们崔府有什么关系? 崔二爷叹气:“为了给三弟擦屁股,这次又要折损一些人手了,着实可惜。” 说是可惜,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 继上次的刺杀过后,王学洲他们戒备了许多天,竟然没有下文了。 王学洲可不会认为这是对方良心发现,说不定这是在憋什么坏招呢! 如此又走了半个月,踏进了大兴府地界。 文康上前来请示:“大人!现在太阳快要落山,前面就是雁回县,咱们今日得在这里休息一晚再启程,不然错过这个落脚点,就只能在野外休息了。” 离开了西北虽说天气越来越暖和,但是在野外哪会有在驿站休息舒服? 更何况除了马也需要喂些草料补补水,好好休息一下。 王学洲看着顶着自己脸的黄时矜持的点点头:“可。” 文康听到回答,匆匆回去安排了。 王学洲还是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自己’说话,感觉有些新奇。 自从上次黄时袒露身份后,半夜就悄悄找到他,和他商量后面的路程两人调换一下身份。 由黄时在前面吸引人注意,他则躲在暗处观察,这样会比较安全一些。 王学洲想了想便同意了,于是黄时就暂时充当了钦差王大人,他则继续装成小厮同喜,跟在刘士的身边。 此事除了石明之外,其他的人一概不知。 反倒是杨禾,盯了两天‘王学洲’后,皱了皱眉不愿意靠近,没事就凑到‘小厮同喜’的身边玩。 王学洲有些诧异杨禾的敏锐,但更让他惊悚的是黄时的伪装。 一举一动都十分符合他这个人的行为,这都上路半个月了,丁大、丁二和刘士,三人竟然毫无所觉!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雁回县的驿站里。 下车时,他这个‘小厮’自然是要先下车搬马凳,扶老爷下马的。 但自从知道自己的小厮不是小厮后,刘士就不愿意被他搀扶,自己从马车上小心翼翼的跳了下去。 ‘王学洲’看到嗤笑一声:“一把年纪了还逞强,摔了胳膊腿儿到时候受罪的可不是我们。” 刘士哼了一声:“老夫身强力壮,这一路连生病都不曾,岂会被这小小的马车难为住!” 说完甩袖离去,气势十足。 丁大和丁二对于王大人时不时逗弄刘学士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扮做‘王学洲’的黄时对王学洲本人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似乎在说‘看我装的怎么样’。 王学洲心中感慨万分,心底对黄时这个人的忌惮却多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将他的神态、行为习惯、说话方式模仿了九成九,心思实在缜密。 如果黄时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只怕轻易就能模仿他来做什么坏事,且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 这如何能不让人忌惮? 就连石明都看的心中发紧,路过王学洲时压低了声音:“有些吓人,他装的太像了。” 他常年跟在丑蛋身边,有时候都会恍惚的以为这不是假的。 王学洲微微点头,没有多说。 在驿站休息一晚,第二天刚出城门,他们这辆马车的马儿突然焦躁起来,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尾巴还烦躁的甩来甩去,丁大看到这个情况自然是勒紧了马绳:“吁~” 他是想勒停查看一下情况,谁知道马却原地跳了起来,疯了一样开始狂奔。 感觉到不对,丁大怒吼:“马惊了!快扶好!” 车厢里的几人听到这话,连忙抓紧了车壁。 看着疾冲出去的马车,文康他们大惊:“大人!” 一群人朝着马车追去。 第352章 你不是钦差 丁大控制着自己的身子站起,踩着车辕跃到了马背上,轻扶着马脖子,把缰绳往后稍拉,试图让马镇定下来。 平常御马十分管用的招数,此时全失了灵,马儿不仅没有被安抚,反而越来越暴躁,不仅跑的毫无章法,还想将丁大从马背上摔下去。 感觉到马的异样,丁大瞬间明白这不是意外。 他果断抽刀砍断缰绳,正在他准备斩马的时候,周围‘嗖嗖嗖’的声音响起。 一支支泛着黑光的暗箭正朝着这边射来,目标正是他、马儿、车厢。 “有刺客!小心!” ‘叮叮’两声,他手中的刀急速转向,匆忙抵挡。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看着射透车厢的箭头,冒充王学洲的黄时脸色大变:“箭头有毒!快出去!不然等下射成筛子!” 他自己抽出刀,飞身而出。 丁二双眼瞪大,瞬间反应过来刚才那人,竟然是黄时! “快下车!空间太小不好躲!” 王学洲怒吼一声,扯着刘士连滚带爬的出了车厢。 车厢内人多空间小,躲避也有限,而且这就是个活靶子,在车里待着早晚要被人射成刺猬。 丁二护着他们出去,只见外面是一处密林。 只闻箭声,不见其人。 王学洲在丁二和杨禾他们的掩护下,扯着刘士躲在一棵树后,他叮嘱刘士:“老实待着别露头!” 噔噔噔几声,他们这棵树上插了几根箭。 刘士吓得抱着脑袋蹲下:“我保证不露头!” 王学洲则瞅准机会,取下树上的箭,朝着弓箭手的方向射回去。 “东南第四棵树上有人!” 丁大喊了一声,丁二迅速朝着那里靠近。 王学洲的箭也应声而出。 那边的树梢晃动一下,隐约看到有人掉了下来。 倒更密集的暗箭朝着他们射来。 黄时掏出自己胸前的口哨用力一吹,后面的队伍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一变,掏出匕首扎一下马屁股,疯狂冲了起来。 那些射箭的人知道他们的救兵快到了,趁机又对着他们放了一波暗箭,果断撤退。 等大队伍的人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截杀一些小喽啰,很快就被处理掉了。 正在这时,王学洲才发觉了不对。 丁大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左边的胳膊上正插着一根箭。 “丁大!!” 王学洲心中一紧,连忙过去查看情况。 黄时二话不说,上前直接撕开了丁大的衣服,看到他中箭的地方此时已经红肿、乌青。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黄时刀尖一转,干脆利落的朝着丁大的胳膊一砍。 “噗嗤” 一声刀入肉的声音传来,一道血溅在了王学洲身前。 他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丁大的整条左臂瞬间被斩断。 “啊!!” 他痛的惊醒过来,脖子上青筋直冒。 丁二目眦欲裂:“我杀了你!!!” 他提着刀冲过去就和黄时拼命。 王学洲顾不上说话,从自己的怀中摸出金疮药,撕下衣服的布料,想办法先给丁大止血。 丁大整个人摇摇欲坠,“丁二····住手!” 可他此时额头上全是冷汗,说话的声音太小,丁二根本听不见。 王学洲怒吼:“全都给我住手!救人要紧!丁二!” 丁二双目猩红,看着黄时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黄时皱眉:“你是不是脑子不会转?我在救人看不明白吗?胳膊重要还是人重要?” 丁二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就算如此,可最起码也得征询一下丁大的意见,一言不合就下手砍了,身为武将,以后丁大怎么办?! 王学洲顾不上别的,赶紧吩咐丁二:“你赶紧骑马回城请大夫去驿站,我们现在原路返回!” “石明,你取一支箭拿着,回去给大夫看是什么毒!” “将人抬上车!速速返回!” 车已经没有了。 马被射成了筛子,车厢此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幸好拉货的板车还有许多,将人抬上车,他们一行人迅速的返回昨日住的驿站。 丁二一抹眼泪,抢过一匹马驾马飞奔。 等他们匆忙赶回驿站,里面丁二带着大夫已经在等着了。 丁大此时已经神志不清,伤口被简单的上药包扎过,可还是能看出血迹。 石明将箭递过去给大夫检查,黄时说明伤口情况。 大夫立刻做出了判断: “箭头上抹的是五步蛇蛇毒,毒性猛烈,不过还好处理的及时,断臂求生,没有深入五脏六腑,还能救!” 说着大夫解开丁大的伤口处,展开一套银针,捻起银针快速的在他身上下针,血渐渐地止住了。 就在大夫要下最后一针的时候,黄时眼神一厉,快如闪电的伸手一抓:“慢着!” 其他人都看向了黄时。 黄时阴狠的看着大夫:“来人!将此人给我抓了!大夫再请!” 那大夫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们:“大人!我只是来看诊的,现在还没开始治呢,你们不能动用私刑!人要是有什么事,我是无辜的啊!” 黄时冷笑:“你刚才扎的确实是止血的穴位,可这最后一针,你竟然想扎他神庭穴!这一针下去,你想要他死!” 丁二脸色一变,出手如电直接掐住了大夫的脖子:“说!是谁派你来的?” 大夫惊慌失措:“我不是!我没有!大人污蔑!小人是为了治病救人····” 说着他眼中凶光一闪,手成爪状朝着丁二的下三路掏去,丁二屁股往后一撤,手中刺痛,下意识松手。 对方宽大的袖子一挥,空气中传来一阵药味儿。 其他人连忙捂住口鼻,对方掏出一把匕首朝着‘王学洲’的胸口捅了过去。 黄时看到匕首过来来不及躲闪,伸手抓住了对方的匕首,一时间对方寸进不得。 感觉不对,对方连忙放弃匕首,朝着黄时的脖子掐去,黄时抄起匕首反击,两人打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丁二反应过来迅速加入战场,刺客看着‘王学洲’这利落的身手,悲愤道:“你不是钦差!” 第353章 他不可能是鱼饵 看着刺客脸上不甘心又悲愤的表情,黄时露出一抹邪笑:“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黄时和丁二的围攻让对方十分吃力,但咬牙坚持着。 空气中的药会让人失去力气,动作越大失去的越快,很快丁二和黄时就感觉到了不对:“软骨散?” 刺客听到这个声音眼中闪过欣喜,匕首横扫而过,逼退两人,有心想摆脱黄时和丁二先逃走,再从长计议。 因为此时他不知道哪个是钦差! 可丁二和黄时怎么可能放过他,尽管手脚逐渐绵软,但也缠的非常紧,刺客一时摆脱不得。 王学洲感觉浑身软绵绵的,连忙对着杨禾说:“杨禾!快,抓住他!” 杨禾的力气太大,不是猛药对他不起作用。 听到王学洲的话,早就跃跃欲试的杨禾冲上去,没费什么功夫就在黄时和丁二的围攻下,折断了对方的胳膊,抓着对方的头发要去撞墙。 王学洲正想要杨禾留下活口,就看到对方头一歪,口中缓缓流出一股黑血。 咬毒自尽了。 黄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厌恶的说道:“又是死士。” 丁二双腿打颤:“我去喊人找大夫来!” 大部队都在一楼休整,丁二出去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人再次请了大夫过来。 黄时全程盯着,好在这次没再出什么问题。 大夫给丁大诊治后开了药,王学洲也让大夫给他们几个人看了看。 除了黄时的手因为抓匕首时受了伤需要包扎之外,其他人身上没有什么大碍。 “吸入的是一些麻沸散,剂量不大,缓缓就过来了,这位躺着的小兄弟受伤最重,这两天你们的重点还是得放在他身上,注意伤口不要碰水,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喂他喝一次药,如果有起热,伤口发脓等症状,就立刻去请我。” 好在这位老大夫是真正的医者仁心,给他们看完之后细心的叮嘱。 待大夫送走之后,房间内的空气变得十分沉默。 丁二守在丁大身边,寸步不离,喃喃自语:“我们两个都是孤儿,后面被官府收养入了锦衣卫,从小我们就相依为命,这次的凶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不管是谁··我一定会杀了他·····” 王学洲看着丁二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无法安慰,只能给他留出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这次多谢黄千户,不是你的话,只怕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 黄时听到王学洲这感谢的话,耸耸肩:“也是他命不该绝,监察司那么多人,偏偏是我来了这一趟,我那‘独门绝技’可是要用药水泡的,自然得懂一些岐黄之术,不过这次的刺客应该水平也不高,不然也不会被我一眼看穿,换成是个医术高超的人,只怕不知不觉就将人弄死了还察觉不到异样。”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也顺便给王学洲提了醒。 以后请大夫要更小心一点儿了。 黄时说完,就下去安排手下,对于今日没抓到活口的事情,他显得并不意外。 王学洲也没再说话,今日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得好好捋捋。 看着黄时离开,刘士突然开口:“这位黄千户,应该是个阉人。这么久脸上都没一点胡茬。” 王学洲看着他:“哦,你还怪机灵的。” 被王学洲嘲讽一句,刘士突然反应过来。 指着王学洲顶着的同喜的脸:“你……你……我……他……” 他悔啊! 早知道是这小子,他就该拼命的使唤他,端茶倒水给他洗脚啊! 多好的机会,竟然浪费了! 王学洲看着他表情变来变去,没再搭理他,静静的思考今日发生的事情。 黄时被送来暗中调查,到底是巧合,还是陛下算准了他这一路不太平,所以专门调了能力这么强的黄时过来? 如果是后者,那就可怕了。 或许他也不过是鱼饵罢了。 不过随即一想,王学洲又甩脱了这个想法。 他不可能是鱼饵。 因为出发之前,陛下不可能猜到他会在山谷关做出什么事情,只不过或许猜出了他会被人针对。 他们自从上次在肃州被刺杀后,这边的消息就递了上去,可对方还是肆无忌惮的朝着他们下手了。 手段也更阴狠毒辣,而且环环相扣,让人根本反应不及。 今日如果不是黄时在场,丁大绝对要命丧黄泉,甚至就是他也得受伤。 那刺客捅黄时的那一刀,他看着胸口都幻痛了起来。 不敢想今日如果是他被捅,就算金丝软甲让他死不掉,可距离那么近,后面的杀招他也躲不过。 至于是谁要置他于死地,王学洲都不用想,肯定还是在山谷关做的事情扰乱了别人的计划。 很大可能就是崔家,不过也不排除是其他人浑水摸鱼跟着杀他的缘故。 不过无妨,这笔账,他记到崔家头上。 丁大出事,一时间不能轻易挪动,他们这一行也被耽搁在了雁回县。 有了白天的事情,黄时除了安排自己的人巡逻之外,就连驿站的人也没放过,暗中盯着他们。 驿站的人知道钦差在他们这边遭到了刺杀,一时间人人自危,做事更加小心,根本不敢有半点松懈。 甚至就连雁回县的县令都被惊动,带了许多东西前来赔罪。 可王学洲直接让人打发了,面都没露。 雁回县的县令高调的来,灰溜溜的回去。 此事不管和县令有没有关系,但是在他这里遭遇了刺杀是事实,一个管理不善的罪名他是跑不掉的,王学洲也懒得应付。 到了半夜,王学洲正睡得香的时候,杨禾坐起身扯着王学洲的身子晃动:“火!火!” 王学洲立马惊醒:“什么火?” 杨禾着急的指着自己鼻子:“闻到了!闻到了!” 王学洲仔细在空气中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但他相信杨禾的狗鼻子,立马坐起身:“出去看看!” 他第一时间赶到了丁大的房间里,里面丁二正守在床边昏昏欲睡,丁大正躺在床上,呼吸平缓。 他们过来的动静将丁二惊醒:“怎么了?” 王学洲摇头:“过来看看丁大。” 话音落定,王学洲还没转身离开,就听到下面乱了起来,有人惊呼:“走水了!走水了!!” 丁二立马站起身:“走水?!” 王学洲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看到下面狼烟四起,这次不用杨禾提醒,他都闻到了浓郁的烧柴火的味道。 第354章 敌人的手段让人胆寒 “杨禾!背上丁大,快!” 丁二连忙将丁大扶起,放在杨禾的背上出了房间,王学洲敲了敲刘士的屋子:“老刘!再睡没命了!” 刘士慌慌张张,衣衫不整,鞋子都没穿上就冲了出来:“快走!” 他们刚到楼梯口,黄时正要上来,看到人,他面容严肃的指着外面说道:“快出去!” 黄时护着他们出了门,这才解释道:“我们今日一直防着人,结果却没想到,没等到刺杀的人,却等来了一群火耗子。” 这是一种尾巴浸了火油的老鼠,被点燃后这些老鼠就会惊慌失措的到处乱窜,只要遇到易燃物,就能瞬间点燃。 此时整座驿站到处都是这种带着火光的老鼠在乱窜,杀鼠根本杀不过来,黄时干脆命人先灭火。 可能是因为黄时他们巡逻的及时,所以驿站里面并没有被人浇上火油,火耗子尽管点燃了几处地方,但救火及时,也没彻底的烧起来。 只是烦人的地方就在于,这处灭了,没一会儿那边烧起来了,因为老鼠会乱钻,有的地方是火势变大之后才被人发觉。 就这么折腾到了天快亮,整座驿站的火才被彻底扑灭,老鼠的尸体满地都是。 黄时皱眉看着驿站,语气凝重的对着王学洲说道:“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甚至我怀疑暗处的人是不是换了,和上次的手段明显不同。” 这个想法和王学洲不谋而合。 他也怀疑过是不是有人趁机搅浑水,跟着下场杀了他好嫁祸给旁人。 而且这次接二连三的刺杀,他们甚至连刺客都没见到几个,丁大就失去了一条胳膊,他们也损失了一辆马车和几匹马。 手段比之前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王学洲皱着眉:“他们越是不想让我们回去,我们就偏要回去!不用想,暗处的人正在京中等着我们,钦差都敢接二连三的刺杀,这是一点儿没将陛下放在眼中。” 黄时沉思片刻:“等丁大度过这两天的危险期,我便寻一辆马车过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启程回京为好。” 王学洲点头:“辛苦了。” 驿站现在烟熏火燎破破烂烂,所幸的是后院和厨房火势是最大的,客房这边烧的并不严重。 王学洲等人将他们房间清理了一下,凑合着准备休息。 刘士期期艾艾厚着脸皮凑了过去:“我想跟你在一个房间。” 王学洲皱眉:“我房间睡了三人没位置了。” 刘士扭扭捏捏:“我不管,我就要睡!打地铺也行!” 小命和面子比起来,还是小命重要。 尤其是他现在惊恐地发现他身边竟然无人保护。 原本还有同喜陪着他,可现在同喜也是假的。 刘士反应过来瑟瑟发抖,感觉周围无比可怕。 这怎么能行?! 这些人也就王主事看着有些良心,哪怕被嘲笑几句他也要跟着。 看他面色惊惧,王学洲也就不再说啥了,随刘士在房间里拼了一张桌子躺在上面睡觉。 丁大的药有安神的作用,夜里这么大的动静都昏昏沉沉的没有醒过来。 一直到中午,他才悠悠转醒。 听到丁二给他叙述发生的事情,丁大显得有些沉默。 丁二心中一酸:“你现在安心养好身体,这边的事情有黄时操心,咱们不用管,他乐意干就给他干!” 丁大摇头:“不能什么事都给黄时做,咱们也是领了任务出来的,眼看着就要回京了,不能将功劳拱手让出,我既然已经醒了过来,你就别守着我,联系一下锦衣卫的人,让他们查一查这雁回县,那大夫是你请回来的,就从那里入手好好查。” “总不能等我们回京之后一问三不知,什么都要靠监察司来,到时候咱们锦衣卫可就要看监察司的脸色过日子了。 ” 这件事丁二不是没想过,可他去忙了丁大怎么办? 这伤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理。 虽然从清醒过后丁大对自己的胳膊只字未提,可两人相伴多年,丁二又怎会不知道丁大心中该有多难受? “可你····” “听我的!”丁大沉声打断,一锤定音:“咱们不能因为我在这里耽误这么久,这两天就会启程,你尽早将事情安排下去,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丁二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好。” “我去给你熬完药再去。” 熬药的事情丁二从不假手于人。 看着他离开,丁大才颓然的看着天花板,感受着左边空荡荡的感觉,他双目猩红,攥紧了右手。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知道丁二要去调查事情,王学洲揽过了照顾丁大的责任。 丁大也知道自己耽误不得,喝药十分配合。 可还是不可避免的起了高热,王学洲连忙命人将之前那位医者仁心的大夫重新给请了过来。 看到大夫又拿出针要下针,王学洲不放心的将黄时给叫到了跟前盯着。 好在这位大夫确实没问题,几针下去又灌了一副药,到了夜间丁大的烧就退了。 又养了两天,确定只要不颠簸就没什么大问题的情况下,王学洲他们再次启程。 只要赶到赶到司川府的码头上,他们坐水路回京,不仅比陆地快,还安全一些。 大兴府到司川府这段路,他们走了整整一个月。 有了这一次手段层出不穷的刺杀,一路上尽管他们尽量隐匿行踪了,可还是经历了一次毒杀。 尽管他们已经很小心了,可黄时还是差点中招。 敌人的手段让人胆寒。 监察司和锦衣卫的人尽数下场,几乎将周围盯得死死的,像惊马、坠马、躲在暗处放暗箭等一切不好的苗头,全都扼杀在了摇篮中,这才又避免了一次祸事。 一路有惊无险刺激万分的终于到了司川府的码头,王学洲的心中松了半口气。 只要到了京中,不敢说高枕无忧,最起码暗中的敌人是绝对不敢再这么嚣张的。 第355章 保镖不在有点慌 尽管松了半口气,但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不敢松懈。 到了渡口他们没有第一时间上船,带着队伍找了一个茶摊休息。 看着司川府的渡口,王学洲和黄时、丁大商量。 “走水路虽然快,但弊端也很明显,杀人都不用埋尸,水里一推就可。哪怕轻轻的将我往水里一推····那什么,我不会凫水。” 正想问他的黄时,听到这个干沉默了。 丁大皱眉:“王大人说的有道理,但不走水路的话,陆地还要再走一个月,危险性也一样高,走水路不到七天就能到京城,关键不管走哪条路,越靠近京城,暗中的人就越是想要拼尽全力。” 王学洲看着两人,建议道:“我们兵分两路走,如何?” “不可!”丁大果断开口拒绝:“大人是目标,如果分开的话,那谁来保护大人?” 黄时也不赞同:“虽说兵分两路确实是障眼法,能迷惑他们,但问题是为了逼真的话,我肯定要顶着大人的脸,将人几乎都带走,这样才能骗过对方,丁大现在特征明显,肯定也得跟着走,到时候大人身边可就没什么人保护了,一个月的路程,一旦被对方察觉,那等于羊入虎口。” 丁大现在缺了一条胳膊,这个可装不来,如果真的要兵分两路,丁大势必要跟着黄时一起走。 王学洲解释:“我不走陆地,也走水路,别忘了,渡口除了官船之外,还有商船,你们看,那是什么?” 王学洲用眼神示意他们看向渡口。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艘大船正屹立在海面上,桅杆上面正挂着一个大大的‘崔’字。 这是崔家的一艘商船。 “我给自己的选的船,看着怎么样?” 王学洲低头喝了一杯茶,感觉心情还不错。 丁大和黄时哑然。 他们还以为王大人害怕,要走陆地,没想到还是要走水路,而且还直接跑到崔家的货船上,这真是··· 让人意想不到。 “你们不用这样看我,坐船不一定会死,走陆地也不一定安全,既然如此,那自然选择路程最快的,只是有一点只怕要麻烦黄千户了。” 坐下喝茶王学洲特意将其他人支开,这个茶摊上此时只有三人。 对视一眼,三人达成了共识,也就不再多说。 一些细节问题,比如崔家的这艘船目的地是何处,如何登船。 比如王学洲要带谁去崔家的货船,黄时如何给他伪装等等…… 一切切得避着人谈。 确定好想法之后,王学洲就下令原地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赶路。 这个要求也算合情合理,现在太阳已经准备落山了,这个命令没有让人起疑。 渡口为了方便传递官方文书、接待过往官员,自然是有驿站的。 他们没有遮掩行踪,一行人直奔驿站去了。 休息之后吃了饭,黄时和丁大照例让人分成两队,在驿站里面交叉巡逻。 避开了人,黄时和丁大开始和王学洲商量细节。 投宿在驿站里的其他小官都好奇的打听这是何等人物,竟然有这么大的排场。 可惜还未打听到,就被锦衣卫的人给拎到了一边威胁,顿时吓得不敢再露头。 等了一夜无事发生,第二天,钦差王大人就带着他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去登船了。 崔家的商船上。 两个壮汉抬着一个箱子放在了货舱中,抹了一把汗。 “也不知道管事的怎么想的,渡口那么多脚夫不用,非让咱们来搬货,累的我腰都直不起来!” “快别说了,赶紧搬吧!什么时候搬完什么时候休息,早点回京咱们也能领钱回去潇洒潇洒,憋了几个月,小桃红还在满春楼等着我呢!” “嘿嘿嘿,小桃红的滋味儿不错啊,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等回去了让兄弟也跟着尝尝·····” 两人猥琐的笑着离远了。 王学洲十分沉得住气,没有动,只掀开了箱子透了透气。 刚呼吸了几口,就又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依然还是两个下人抬着箱子进来了。 陆陆续续又搬了十几箱,王学洲等的全身上下都是酸痛的时候,终于没人再搬货进来,他听到了货舱大门关闭的声音。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打开箱子从里面爬了出来:“出来吧!” 话音落下,杨禾却不见露头。 王学洲心中一惊:“杨禾呢?” 卧槽! 保镖不在有点慌。 因为黄时手中的人皮面具有限,为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王学洲只能带一个人上崔家的船,其他人都跟着黄时伪装的钦差走了。 为了安全起见,石明坚决让他带着杨禾,这才只有两人被锦衣卫的人塞进了箱子里带上了船。 王学洲冲过去开始检查起他周围的箱子,刚打开第二个就看到杨禾正歪在里面睡的口水直流。 “······” 看他睡得这么香甜,王学洲磨牙,上去一把将人薅起来:“这么睡着能舒服吗?出来睡!” 杨禾迷迷糊糊的站起身,打个哈欠看着周围,这才发现周围好黑,他紧张的往王学洲周围靠了靠:“黑,黑!” 王学洲拍拍他的胳膊安抚:“一会儿就好了。” 货仓里面稻草不少,王学洲捡了一些在地上铺好:“你躺这里睡。” 货仓里面光线非常差,阳光只能偶尔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射进来。 王学洲闲不住,他看着周围摆放着的箱子和麻袋,打开看了一眼。 箱子里面是一些瓷器、香料、茶叶等等,香料的占比最大,听丁大调查,说是这批货船的货,是要送往崔家的香料铺子。 那些名贵至极的香料,如今像是不要钱的,随处摆放,就连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扔了好几麻袋。 王学洲嘲讽一笑:“真有钱啊!” 他之前曾听人说起过,崔家经历过好几个王朝,在大乾朝之前,崔家就已经是有钱人了。 当初大乾的开国皇帝打天下,到了京城外,还没等杀进来,崔家的人就投诚了。 当时崔家主带了好多读书人大开京城的大门,恭迎开国太祖登位,这才避免了京城血流成河。 也正是因为这个,太祖当初登位,不管不顾杀了好些不听话的世家,但崔氏却一直无事。 可也正因为大乾的开国皇帝太过莽夫,不管不顾的杀世家,最终才导致他在位时间不长,登位十年后,就撒手人寰。 但也正因为他的莽夫,才为后面的皇帝打下了基础。 到了如今仁武帝这一代,才不至于处处受制于那些世家大族。 第356章 你这是改行要饭了? 王学洲合上箱子的盖子,不再去思考那个问题。 有钱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多他一个? 这个问题很复杂,只能说有良心的人是赚不到大钱也攒不住钱的。 那些人的眼中大概是没有国的,只有自己的家族。 只要自己的家族能传承下去,就是投敌也毫不犹疑。 船在河面上一晃一晃十分催眠,王学洲干脆躺在杨禾旁边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的时候,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可见外面已经是黑夜了。 王学洲刚坐起身,脑袋就传来一阵‘咚’的闷响,跟人撞到一起了。 “疼!疼!疼!” 杨禾委屈的声音传来,王学洲揉着自己脑袋没好气的骂道:“凑这么近做什么?你打算谋杀啊!” 杨禾更委屈了:“饿,有饭!有饭!” 他指着外面一脸垂涎。 王学洲无奈:“真是狗鼻子!” 他站起身,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摸索着走到门板处,对着杨禾招招手:“过来,卸掉这块门板试试。” 杨禾一听可以出去了,颠颠的就跑过来,抓住门板就要暴力拆开,被王学洲拦住:“不能拆!等下回来还要堵上这里,不然我们晚上睡觉漏风。” 杨禾只好改变了动作,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气,将门板卸掉。 王学洲眉心一松:“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偷……拿东西吃,知道吗?” 杨禾不知道,他只听到了拿东西吃,立马狠狠点头。 王学洲欣慰的点点头。 偷东西这么有技术难度的事情,杨禾这个直肠子莽夫不适合跟着。 到时候就不是偷,而是明抢了。 “千万待在这里,不要出去知道吗?” 王学洲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声,才离开了货舱。 此时的他顶着一张普普通通完全陌生的青年的脸。 黄时说这张脸是他瞎做的,反正不是这条船上的人,随他发挥。 杨禾坐在门口,期待的目送着他离开。 王学洲一路小心翼翼的爬上楼梯,上了上面的船舱。 河面上漆黑一片,船上的烛火是唯一的亮光。 过道上面有巡逻的护卫,但看守的并不算严密,大概是因为这不是陆地,船上又都是自己人的缘故。 他躲在楼梯下面观察了一会儿,趁着没人才悄悄的摸了上去。 他之前坐过官船,想来这艘船和官船上的布局也不会差太多。 他想着就准备朝着厨房的方向摸去,却听到前面拐角处一队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坏了! 那些护卫没去甲板上巡逻,直接掉头了! 而整个过道上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任何闪躲的地方,现在退回去,距离也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选中了距离自己最近,一片漆黑的房间,伸手用力一推,房门没有上锁,他立马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扭过头,他正想看看房间内有没有人,外面的烛火透过窗扇给房间内带来了一丝亮光,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向着王学洲的脖子抹来。 多亏了这段时间刺杀的经验,他脑袋下意识的后仰,倒退一步靠在了门上。 一击不中对方立马张嘴:“来人·····” 听到喊声王学洲冲上去直接把人扑倒在地,匕首直接甩飞了出去,王学洲死死的捂着对方的嘴巴。 对方又惊又怒,拼命的挣扎,眼中闪过决然,挣扎着抓向匕首,想要杀了身上这个登徒子。 就在这时,趁着折射进来的光线,王学洲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愕然的瞪大了眼睛:“阿虫?!” 外面的脚步声凌乱,很快房间门口就有人开口问道:“郡主!出什么事了?” 王学洲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王学洲!长话短说,你帮我打发了外面的人,不然回京我就将你掏过大粪的消息传的到处都是!” 王学洲凝重的看着阿虫威胁。 原本看到对方的相貌还有些怀疑的宗玉蝉,听到这话猛然抬头,恶狠狠的瞪着他。 真是他! “郡主?郡主?!” “呜呜~~” 宗玉蝉瞪着他,用眼神示意他拿开手。 王学洲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 宗玉蝉深呼吸了两口气,这才对外面说道:“本郡主饿了,去拿点吃的来。” 外面的侍卫听到这个要求有些意外。 “郡主可安好?” 宗玉蝉不耐道:“让你们去就去,废话这么多作甚?难道本郡主的话不好使,需要本郡主的祖父亲自来说?” “不不,小的没有这个意思,这就去给郡主取东西来!” 听着脚步声离去,王学洲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宗玉蝉:“没想到····” “啪!” 王学洲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无耻!下流!不要脸!” 宗玉蝉双脸通红咬牙切齿:“刚才你··你将我压在地上,还威胁我!揭我老底儿,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 王学洲不悦:“黑灯瞎火,谁知道你男的女的,不将你扑倒,那会你都喊人将我抓起来了,这还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怪我?大半夜的你闯进我房间还有理了?!” 宗玉蝉想到这里,突然变了脸色,指着王学洲:“不对,上船的时候没见过你!你怎么上来的?” 她围着王学洲转了一圈:“我听说,你不是被舅舅派出京了吗?现在却这副德行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该不会···你因为太招人恨,被人追杀,这才装成这个德行逃命吧?” 这姑娘从认识开始就不好糊弄,王学洲耸耸肩:“就当你猜对了吧。” 反正他是不会承认的。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宗玉蝉指着旁边的柜子:“先进去。” 王学洲二话没说钻了进去,刚进柜子里,就听外面传来说话声:“郡主,吃食已经取来了。” “送进来吧!” 宗玉蝉淡声吩咐。 门被推开,护卫眼神在房间内转了一圈,然后放下托盘询问:“房间昏暗,小的帮郡主点上烛火。” 宗玉蝉摆手:“不用,下去吧,本郡主要赏月下饭。” 等人全都离去,又等了会儿,宗玉蝉这才打开柜子。 “现在人被我打发走了,你走吧!” 看见吃的,王学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吃食就吃了起来。 宗玉蝉看的瞠目结舌:“你这是改行要饭了?” 第357章 见不得光 桌子上面的吃食十分精致,有点心也有热好的饭菜。 唯一让王学洲不高兴的就是量太少了。 他边吃边往怀里揣:“这趟差事比要饭还惨!对了,你怎么在这艘船上?” 宗玉蝉有些骄傲的仰着头:“我祖父这几年带我到处行医看病,这次被人请去金陵看病,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崔府的管事,帮了他一点小忙,知道我们回京,他就请我们上船同行了。” 王学洲点头:“哦。你帮忙再给弄些吃的来行不?这些不够。” 想象中的羡慕和佩服的眼神没有,对方的注意力反而在吃食上,宗玉蝉气闷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曾在我家掏过····” 宗玉蝉满脸悲愤,气的跺脚:“不要再说了!” 她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王学洲立马心满意足的低头吃了起来。 虽说整天说一个姑娘家掏大粪不好,但谁让这是事实并且好用呢! 没一会儿,宗玉蝉就提了一大包馒头回来了,有些幸灾乐祸的递给他:“看在以前的份上,本郡主帮你一把,你不是要吃的吗?吃吧!” 这些馒头里面没有馅,她也故意没给他拿菜配着吃,肯定不好吃! 这下该食不下咽浑身难受了吧? 却没想到王学洲看到馒头脸上满是惊喜:“太好了,没想到你还挺贴心!馒头正好!” 宗玉蝉有些意外,听到他的夸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别开脸嘟囔道:“瞧你可怜的!上船的时候本郡主买的还有一些烧鹅,蜜饯什么的,你等着,我拿给你!” 王学洲看着她去翻行李,悟了。 原来这姑娘得顺毛捋。 揣着一大兜馒头和吃的,感觉到巡逻的人朝着甲板方向过去,王学洲准备返回货舱。 宗玉蝉跟着一起出了房间门:“我帮你拦着人,你速回。” 王学洲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没想到你还挺识大体。” 宗玉蝉下巴轻扬:“你帮我舅舅做事,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出了事,既然被我撞见,自然要帮你一把,到时候舅舅知道了也会夸我的。” 王学洲肃然起敬,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下船前我们的吃食就麻烦郡主了。” 宗玉蝉瞪圆了眼睛:“你脸皮怎么这么厚?谁答应你每天给你拿吃的了?” 王学洲摆手:“告辞!” 见他自说自话的离开了,宗玉蝉恨不得将他的背影瞪出两个窟窿来。 想到往后几天不用提心吊胆去偷···呸!拿吃的,王学洲的心情还算不错。 到了船舱,杨禾抱着自己的胳膊坐在卸掉的门板上,看上去凄凄惨惨可怜巴巴。 等看到王学洲出现,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高兴的点头:“听话!听话!” 王学洲和他相处许久,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自己很听话,没有乱走。 他安抚的夸赞道:“真棒真听话,好孩子,快坐好!我给你带了吃的。” 杨禾听到吃的笑的十分开心,乖乖的坐在一边等着王学洲给他拿。 杨禾的饭量比较大,王学洲刚才吃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带回来的全交给了他:“吃吧。” 杨禾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王学洲默默的把一个水袋放在了他旁边:“渴了就喝水。” 他躺回稻草上,陷入了深思。 虽然他恳求过丁大和黄时,让他们保护好石明和其他人的安全,但暗中的人会出什么招,他们也摸不准,只能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都想了想。 刚才他上去找吃的时,看了一眼河面上,今夜应该是平安度过了。 东西吃完,杨禾紧靠着王学洲在晃动中又舒服的睡了过去。 这种不管身处什么境地都能吃能睡的态度让王学洲羡慕的不行,他放空了脑袋,看着黑漆漆的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 接下来连续三天,王学洲每天晚上都会等到半夜时,悄悄的从楼梯上去,溜到宗玉蝉的房间里拿吃的。 虽然宗玉蝉的怨念很深,但每次都没掉过链子,总是备上一兜吃的给他。 尽管总是要嘲笑王学洲是个饭桶吃的多,但东西是实实在在的给了,王学洲也就忽略了对方的嘲笑。 也正是因为有宗玉蝉的掩护,船上少了这么多食物才没引起警觉。 王学洲脑子里自然不是只有吃的,每天晚上除了拿吃的外,他也在观察河面上的情况,通过和宗玉蝉交谈,将船上的布局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白日里他和杨禾的吃喝拉撒都在货舱中解决,没事又不能出去闲逛,滋味儿十分难受。 无聊的时候,王学洲就会打开箱子查看崔家的这些货,看着看着还真给他察觉到了不同。 有一部分的箱子在底部的角落里,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如果不是他整日关在这里,闲的无聊没事就研究这些箱子,也发现不了。 但他打开看了里面香料,和其他箱子没什么两样,他将整个箱子翻来覆去的看、敲,竟然发现箱子底部的声音有些不对。 这个发现让他瞬间警觉起来,招呼着杨禾过来:“杨禾,你来把这个箱子给弄开。” 满满一箱子香料被他毫不留情的倒在了地上,露出底部的空间来。 这个箱子在靠近箱底一直宽的地方,竟然多了层底板,杨禾一拳将板子打破,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东西。 王学洲看到倒抽一口冷气。 黄金! 底部中空的部分,铺满了黄金! 王学洲的心怦怦直跳,立马又找出同样印记的箱子,让杨禾破开,露出了同样金灿灿的东西。 黄金,全都是黄金! 王学洲站在货舱中,看着周围的箱子,眼神变了。 崔家,竟然运了这么多黄金回京! 这些钱,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不然也不会用香料掩盖。 见不得光····· 王学洲神情一凝。 他离开西北前曾听郭威说过,薛晋带人搜遍了方府,没找到钱。 如果真如郭威所想,崔家是幕后黑手,那他们和方家的关系,肯定是崔家占据主导。 方府除了钱,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这些钱,有没有可能就是方府的没找到的那一批钱? 只是这个情况他也不敢确定,得经过调查才知道。 但这些钱··· 金灿灿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王学洲的手控制不住的拿了一块放嘴里一咬。 真金的。 这比他奶的鎏金戒尺可值钱多了! 他往怀里一揣,反正都是黑钱,谁拿不是拿?他拿也很合理吧? 随着距离下船的日子越来越接近,王学洲的神经也绷的越紧。 第358章 别杀我 度过今夜,明天就该下船了。 王学洲去拿食物时,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河面上。 只见不远处的河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艘船,这没什么稀奇的,最近几天偶尔都会有闪着烛火的船只路过。 可今夜那艘船上面升起了青烟。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起来了一角,上面隐约还能听到人打斗和凄惨的叫声。 除了那一艘船外,周围只有他们这一艘船。 王学洲立马靠近了栏杆,试图看的更清楚一些。 ‘呼呼,呼——’ 两短一长的哨声响起响彻天空,王学洲脸色大变,果断扭头返回货舱。 “快去报告管事!前面有一艘官船出事了!” 刚下楼梯,王学洲就听到过道上侍卫传来的惊呼声。 回到货舱,上面船舱上已经满是脚步声和说话声。 杨禾正坐在那里等他拿东西回来吃。 见了面,王学洲直接拉起杨禾:“走,我带你上去吃!” 杨禾眼睛一亮有些惊喜。 在这黑漆漆的地方闷了好几天,他都快憋惨了。 两人刚准备上楼梯,王学洲就听到楼梯上面有人下来,看样子是要去检查货物的。 他连忙拉着杨禾倒退回去,躲在门后。 “等下看到人推门进来,就捂住嘴用力打人知道吗?” 杨禾点头,王学洲和他分成两边站开。 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王学洲屏住了呼吸。 只要推开这个门,过来检查货物的人就能立马察觉到不对。 不仅他们睡觉的稻草有痕迹,就连货物也有被砸开的,里面还有……呃……排泄物。 所以王学洲打算先下手为强,杀了这些人摸上去。 很快就有钥匙开锁的声音传来,大门被用力的一推,几个人举着烛火走了进来。 王学洲从门后闪身而出,杨禾同时也动了。 王学洲选择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捂住对方的嘴巴匕首在他脖子上一抹,动作干脆利索。 杨禾已经抓住了两个人的脑袋不由分说用力一撞,‘嘭’的一声闷响两人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 前面的两个人惊呼一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影,就被人捂住了嘴巴扑在地上,王学洲手中的匕首朝着人捅去,捂着对方的嘴直到对方没了动静,才松手。 几个人没费多少力气就被解决了干净,那一盏烛火也被王学洲吹灭。 “走!” 他带着杨禾迅速的爬上楼梯,过道上面有人巡逻,只是光线昏暗,看到他们正想询问,就看到杨禾手中一甩,两把刀在空中划过,直接插进了巡逻的两人胸口。 “你们……” 对方话都还没出口,就被一刀扎死。 呼出一口气,王学洲踩过两人的尸首朝着舵室去,杨禾拔出刀紧随其后。 这短短一会儿的时间,王学洲就感觉他们距离河面上起火的船好像远了一些。 他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 舵室是整艘船控制方向的地方,位置也较高。 路过下方的甲板,王学洲看到甲板上有不少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者和一位满身锦衣的中年人。 那老者王学洲曾在寺庙外见过他行医,好像是宗玉蝉的祖父,宗玉蝉就在他旁边。 那位中年人,应该是崔家的人,因为王学洲看到船上的人正在给他汇报什么。 只看了一眼,王学洲就带着杨禾往舵室去了,却发现舵室外面守的有人。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杨禾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看到两人直愣愣的走过来的,守在门口的护卫立马察觉了不对,拔刀呵斥:“什么人?没有命令不得·····擅闯!” 杨禾在他们说话的瞬间将手中的刀子甩飞出去,一刀将人扎穿深深的扎进背后的木板上,挣扎不得。 那三人看势不对立马扯开嗓子:“有……” 话没说完杨禾已经冲到跟前,整个人像头猎豹一样,动作迅速。 一脚将护卫手中的刀全都横扫出去,抓住两个人的衣领狠狠往地上一掼,脖子被砸断的声音立马传来,拎着两人往剩下那人身上一甩,那人被压的动弹不得。 不等他挣扎起身,王学洲的匕首已经从他脖间划过。 面对这样的事情,两人已经是驾轻就熟。 多亏了敌人的磨练,短短三个月层出不穷的刺杀,虽然他们十分狼狈,可经验也在蹭蹭蹭的涨。 杨禾一脚踹开舵室的大门,里面的掌舵手正瑟瑟发抖的抱着脑袋躲在船舵后面。 “别杀我!别杀我!” 王学洲一把将人拎起来:“开船,返回刚才的位置,靠近那艘起火的船,快点!” “可,可崔管事让我们不要管,离那地方远点···” “嗯?”王学洲手中的匕首直接在他的脖子上划出血痕。 掌舵手顿时闭嘴了,手颤巍巍放在船舵上操作起来。 正在甲板上的人是第一时间感觉不对的。 正在河面上观看的崔涛眉头一皱:“谁让贺老头换方向的?” 他旁边的手下立马说道:“属下立马让人去看看。” 宗玉蝉看了一眼舵室的方向,心中一跳,忍不住拉了拉祖父的袖子。 宗震泽看到孙女欲言又止的表情,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这些天别人不知道孙女的异常,他是知道的。 他们带的影卫哪吃的了那么多食物? 在追问之下,他也从孙女口中得知了年前陛下派出去的钦差竟然改头换面上了这艘船,他就知道出事了。 所以对于孙女想方设法找借口拿吃的,他还帮着掩饰了一二,不然早就引起了崔家人的怀疑。 “不好了!有人不知道怎么上了船,现在正用刀架着贺老头的脖子让他开船!” 前去查看情况的人,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就跑了回来。 崔涛震怒:“什么?有人上了船?什么时候的事?这都无人发现?!” 他扭头看着这艘船的船主,眼神凶厉。 船主满头冷汗:“不···不可能啊!属下每天都让人巡逻的,不可能没发现啊!” 崔涛阴狠的说道:“上来了两个人你竟然都不知道,等下了船我再跟你好好算账!现在赶紧给我解决了!” “是是是!” 船主点头哈腰的应着,转身呵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将这两个小贼拿下!” 第359章 还活着 崔涛看着人都去了舵室,这才忍下怒气,对着宗震泽恭声道:“还请宗老太爷带着郡主先行回去休息,区区两个蟊贼用不了多少功夫就会将人抓住,但就怕那蟊贼不小心冲撞了两位,那就不好了。” 宗震泽眼神看着河面上:“无妨,我相信这点事崔管事还是能处理好的,你有事尽管去忙,我们在这休息片刻。” 崔涛皱眉:“可您二位的安全···” 宗震泽淡淡道:“我的安全自有我带来的人负责,就不劳崔管事操心了。” 崔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老太爷尽快回去,夜里风大。” 说完他匆匆朝着舵室去了。 等他一走,甲板上的人瞬间空的差不多了,只有宗震泽带来的侍卫和宗玉蝉爷孙俩在那里。 “祖父,肯定是王丑蛋干的。只怕那艘起火的船和他有关,好歹是舅舅的人,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吧?” 宗震泽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调皮!不许这么没礼貌,王家对你有恩,你如何能这般喊别人?” 宗玉蝉捂着自己的脑袋,不满的说:“他威胁孙女!他···他说我掏··掏····” 后面的话宗玉蝉无论如何说不出来,有些咬牙切齿。 对于这个恩怨,宗震泽已经从孙女的口中听说过了,此时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如果你自己不在意这件事的话,别人还如何用这个拿捏你?” 宗玉蝉生气的跺脚:“换成是谁能不在意这事嘛!” 堂堂一个郡主在农家掏大粪,名声要不要了?脸面要不要了? 宗震泽淡笑道:“换成是我,就不会受他威胁,如果对方真的要把这件事宣传的人尽皆知,那我就先将这件事捅破,这样对方手中就没筹码了。” 宗玉蝉并不会被祖父的话给带偏:“是吗?您这么洒脱吗?那家里的药田回头您自己施肥吧!我让家中的下人交给您。” 宗震泽抬手又敲了她一下:“调皮!走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去。” 宗玉蝉眼睛一亮:“要去帮忙?” 宗震泽背着手幽幽道:“船开回之前的位置,但他们如何从舵室脱身?” 舵室里面此时热闹极了。 一窝蜂的护卫冲进来想要拿下王学洲和杨禾。 但无奈受制于整个舵室的空间有限,每次能进去的人不多。 杨禾又非常的英勇,站在那里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崔涛看着异常神勇的人,站在外面冷冷一笑:“退出去,让弓箭手过来!给我将这里射穿!里面的人,死活不论!” 一般船上为了警戒、防御,都会备一些弓箭手在。 王学洲看着匕首下的掌舵手说道:“瞧见没有?你家主子要杀了你呢!” 贺老头脸上一白,一个激灵,手中的动作重了些,船顿时摇摇晃晃。 王学洲凑到他身边宛如恶魔的低语:“你看,你主子不愿意让你活着,但是我愿意让你活,只要你好好听我的,你这条命我保了。” 说完他对着杨禾说道:“将两块门板放前面挡着!” 舵室的门被已经被暴力拆到了地上,杨禾抄起门板横放在三人身前。 ‘嗖嗖嗖’的箭声传进来,没一会儿的功夫门板上就插满了箭头。 王学洲抓着贺老头:“你再不努力,真要死了。” 贺老头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心,顿时变得坚定起来。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开始大开大合,整个船身摇摇晃晃,人都开始有些站不稳起来。 可王学洲抓着贺老头的力气非常大,任由他动作都无法甩脱。 外面那些射箭的人身形都站不稳,更别说射箭了。 崔涛脸上乌云密布,拽着东西才能维持好身形。 尽管船身晃动的十分厉害,但效果也很显着,几乎没用什么功夫就返回了之前起火的船只边上。 此时那艘船上火光冲天,已经烧透了,还没靠近就将这艘船也照的通明。 “停下!不准再往前!” 王学洲喝止住了贺老头的动作,他畏畏缩缩的停了下来:“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让船停在这里,不准动!” 贺老头听到这个要求倒是简单,在掌舵上面操作了一下,船身就停了下来。 船身停下,船上的护卫又蠢蠢欲动起来,杨禾戒备的看着他们。 王学洲掏出黄时给他的哨子,伸着脖子对着外面吹响。 这种哨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的,在黑漆漆的夜空中传出,声音十分嘹亮。 崔涛脸色一变。 不好!对方有同伙! 等了几秒钟,王学洲等到了回音,他精神一松。 还活着! 此时河面上好几艘羊皮筏子、木板等等在水面上飘着,每一块木板都有人抓着。 他们尽量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没离起火的那艘船太远。 身体已经十分疲惫,就在他们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的时候,终于,他们看到一艘船速度极快的朝着这里过来,却在即将撞上他们的时候停了下来。 听到空中的哨声,在羊皮筏子上的丁大松了一口气,立马回应,并下令:“靠近那艘船,抛飞爪,先上去再说!” 监察司的人和锦衣卫的人立马按照命令行事,十几只飞爪朝着船甲板飞去,咚的一声扔在甲板上,往后一扯紧紧的扣紧了甲板上的护栏。 丁大指挥着让体力好的先上去,再将体力不好的人拉上。 舵室中,王学洲躲在模板后面又迎接了两拨箭雨,感觉这样下去也不行。 黄时他们在水中不知道泡了多久,体力肯定不支。 就算爬上来强撑着过来救他,只怕也要人员损失惨重,还是得想办法自救,将损失降到最小。 他压低了声音:“杨禾,带着这块板子咱们冲出去!外面那个留着八撇胡,宝蓝色衣服的人你看到了吗?” 怕他不知道什么是八撇胡,王学洲在自己的嘴上划了两下。 杨禾好奇的露头看了一眼,衣服不认识,但他看到了胡子。 眼神扫过崔涛他兴奋的缩回头,在自己的嘴上抹着:“胡子,胡子!” “对,就是他!他是个坏蛋,就是这几天不让我们出来吃饭,等下你把他的胳膊给卸了,抓着他别让他跑,我让他的手下给咱们拿吃的。” 杨禾兴奋的浑身颤抖,两块硕大的门板被他直接提起:“啊啊——” 他提着满是箭的门板对着舵室的大门就横推了出去,眼神看着崔涛宛如杀父仇人。 第360章 他要疯了 给杨禾下完这无比精准的命令后,王学洲抓着贺老头就跟在身后往外冲。 弓箭手被杨禾逼近,连连后退。 但船身的空间本就不够,这一退就到了护栏上。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够这么多人拉弓射箭的,一群人只好弃箭用刀。 王学洲刚才那话直接刺激了杨禾,不让他吃饭对他来说就是天底下他最恨的人了。 看到这这些人拿刀,他挥舞着两块门板,人还没靠近他半米的距离就被门板拍飞出去。 原本有些厚重累赘的门板,在他的手中却舞的虎虎生风,将人拍下水了不少,硬生生的在过道上拍出了一条通道,直逼崔涛。 崔涛被杨禾的动作惊的控制不住的后退,他抓着船主怒斥:“这两人不简单,他们是有预谋有同伙的!他们到底是何时上的船?” 船主欲哭无泪:“属下···属下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你活着还有什么用?!赶快派人去给我检查船上他的同伙在何处!货舱是否安好!” 船主哆嗦着:“可现在派人去搜查,这里怎么办?” 虽然那是两人,可前面那个真的太生猛了啊! 这么多人都拦不住,此时两人派走,那不是等于将自己送上门给人宰吗? 崔涛咬牙,看着越来越逼近的杨禾,将手指放在口中,吹响了口哨。 能将他逼到这份上,这两人死也瞑目了。 他的身后不知道何时来了两个一身黑色的劲装人,眼神死寂面无表情。 崔管事看到精神一振,指着王学洲他们,眼神阴狠:“给我杀了他们喂鱼!” 那两人领命,极快的朝着杨禾和王学洲掠来,杨禾手中的木板下意识的就是一挥。 ‘嘭’的一声,木板碎裂了。 那黑衣人也不是善茬,硬扛着打碎了门板。 宗震泽就是在此时带着宗玉蝉走了过来。 “不过区区两个小贼,竟然还没解决吗?” 听到宗震泽的话,崔涛心中一惊,扭过头看着宗震泽靠近连忙阻止:“马上就好,老太爷还是不要靠近的好,不然您和郡主有个什么损失,小的回去不好交代啊!” 宗震泽似乎真的听劝,站住了脚步,看了一眼正打成一团的几人,忍不住对崔涛说:“需要帮忙吗?我带来的人有点功夫在身。” 崔涛笑着解释:“多谢老太爷好心,但我们还能应付。” 转过身,他脸阴沉的不像话。 王学洲看了一眼宗震泽,只见对方正在打量他们,眼神中带着审视。 而宗玉蝉在后面看着他,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翻白眼,王学洲秒懂。 “呲!” 就这么一秒钟的闪神,王学洲的手臂被其中一个死士划了一刀,鲜血飞溅出来。 草!好疼! 王学洲疼的咬紧了后槽牙,捂着手臂后退了些许,被抓的老贺头连忙跑路,躲在一边不靠近。 杨禾看到王学洲的血,受了刺激:“死!死!” 他癫狂的看着一侧伸过来的刀,他用手狠狠的抓住对方的手臂,用自己的膝盖一顶,咔嚓的折断声响起,他双手用力一扯,一条胳膊被他硬生生的从中间扯断。 场面十分暴力血腥,被扯断胳膊的人,叫的比杀猪还惨,看着杨禾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得胆寒。 杨禾扯断了别人的胳膊只为了要对方手中的刀,将刀抓在手中他随手甩出那半条胳膊,拿着刀直接劈向刚才砍王学洲胳膊的那个人,对方挥刀抵挡,却直接被砍断了刀身。 哪怕是死士,他们的心神也受到了震撼。 这个人力气简直大的惊人! 杨禾握着刀在前面开路,刀舞的密不透风,没有招式算是瞎比划,可没人敢小看。 那两名死士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被逼的连连后退,王学洲和杨禾背靠背,预估了一下距离。 宗玉蝉往前走了几步,装作不经意的露出一个缺口, 王学洲转身,迅速一扑,人就将宗玉蝉钳制住了,手掐在她脖子上。 “让你们的人给我住手,不然我杀了她!” 宗府的四名护卫手动了动,被宗震泽用眼神制止了。 宗玉蝉白皙的脸上此时全是惊惶,看着崔涛厉声说道:“还不赶紧让你的人住手?!本郡主要是出了事,我要舅舅灭你们满门!” 宗震泽看着宗玉蝉,眼神里写满了胡闹。 不过他还是转过身对着崔涛喊道:“崔管事!快让你的人住手!” 崔涛有些不甘心,可他还真不敢让两人在这艘船上出事。 此时就是后悔请他们上船也有些晚了。 他咬着后槽牙:“住手!” 听了他的命令,船上的其他人立马停手。 就在这个档口,杨禾一刀砍了刚才刺王学洲胳膊的黑衣人的脑袋,反手拎着朝崔涛扔了过去,自己紧随其后。 崔涛被吓得后退一步,惊魂未定的还没站稳直接被人飞扑到地上,很快他耳边就响起了咔咔两声,接着两条胳膊传来剧痛,他整个人被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眼看着杨禾有些狂暴,想要直接掐死他,王学洲连忙喝止:“不能杀!” 杨禾动作一顿,手中松开了一些。 崔涛惊魂未定,没想到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局势就反转了。 擒贼先擒王,手中有了筹码,王学洲立马喊道:“所有人放下武器!” 一群护卫看着崔涛,在等他下命令。 崔涛阴沉着脸,看着王学洲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了,口中艰难的吐出:“放!” 王学洲掐着宗玉蝉,对着杨禾说道:“走!” 他后退着朝着甲板靠去。 他猜的没错,甲板上的人正或躺或坐在那里大口的喘气,还有一些没上来,同伴正在拉人。 崔涛心中一沉,这些人除了是起火的那艘船上来的,不做他想。 甲板上的人看到他们过来,立刻警惕的站起了身,摆出对战的姿态,就连丁二都是如此。 只有丁大露出满脸喜意:“王大人!” 百脸懵逼。 刘士瑟瑟发抖的蹲在昏迷不醒的‘同喜’身边,身形一僵,抬起头看了过去,再低头看看地上躺着的人,崩溃的抓着脑袋。 如果那个站着的陌生的脸是王大人,那躺着的同喜是谁? 他要疯了! 第361章 那就只能继续冒犯了 刘士内心的崩溃无人在意,王学洲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心立马提了起来。 顶着他的脸的黄时,还有石明,两人正躺在甲板上不省人事。 “他们怎么了?!” 王学洲冲过去手在石明的鼻子下探了探,有明显呼吸,但十分炙热,又感受了一下黄时的脉搏,也还在,他才觉得自己凉透的心又恢复了跳动。 丁大疲惫的解释:“没想到对方是真狠,见杀我们不成,竟然动手将整艘官船都给毁了!船上除了我们的人之外,原本的船员也损失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跟着我们逃了出来,都在这了。” “因为黄时用的是您的脸,这次承受的攻击最为凶猛,肩膀、胳膊各有受伤···现在昏迷不醒,石明的背上被划了一刀,又在水中泡了一会儿,两人现在起了高热,昏迷了。” 还有伪装成同喜和杨禾等等几个锦衣卫的人,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要不是有羊皮筏子在,他们直接就沉到了水底。 王学洲心情沉重,果断下令:“将这几个人脸上的面具都揭掉!” 丁大指挥着丁二背着人将几个人脸上的面具揭掉,王学洲也恢复了自己的样子。 扫了一眼人群后面猥琐在角落里的不起眼老头,王学洲厉声呵斥:“贺老头!还不赶紧开船回京?你蹲在后面玩呢?用最快的速度给本官开船!不然治你一个谋杀钦差的大罪!” 贺老头本就不是个硬骨头,听到这话咚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的去舵室:“小的这就开,这就开!” 看到贺老头去开船,王学洲这才看着宗震泽拱手行礼:“水泥坊王主事见过宗老太爷,我等奉陛下命令出京办差,暗中遇到了宵小的截杀,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宗震泽打量着王学洲,心中暗赞一声‘好少年’! 他还没开口,旁边的崔涛厉声打断:“荒谬!京中的大人怎么会宛如强盗一般行事?我看怕不是哪来的蟊贼想要冒充钦差罢了!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岂是好人?宗老太爷,这话您千万不能信!” 王学洲懒得给他一个眼神:“话太多了,堵上他的嘴!” 丁二听到直接脱了自己湿淋淋的臭袜子塞进崔涛的嘴里,对方拼命挣扎却被强硬的按住不能动,直接塞了进去。 崔涛受此侮辱,整个人恨不得生吃了丁二,丁二却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知老太爷医术高超,还请老太爷出手,救他们一命!刚才是我鲁莽,对郡主多有冒犯,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宗震泽幽幽道:“如果我非要计较呢?” 王学洲沉默片刻,对着身后的人挥挥手,一群人立马站起身朝着他们围了过去,宗震泽身后的四名侍卫立刻拔剑对准了他们。 “那就只能继续冒犯了。” 王学洲眼神定定的看着宗震泽,今日这病,他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宗玉蝉气的指着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忘恩负义!以下犯上,信不信回京我让舅舅摘了你的乌纱帽!” “老太爷,请——” 王学洲让开身后的位置,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宗震泽,看着他如何选择。 宗震泽盯着他看了半晌,却笑了起来:“好小子!有魄力!” 他大步朝着躺着的病号去,两边的气氛顿时一松。 地上躺着的几个人受伤程度各有不同,不过面具被摘掉,倒是没有影响宗震泽诊断。 黄时受伤最重,不仅胳膊肩膀上有伤口,后背也被灼伤了一大片,伤口又经过河水的泡发,早已发白流脓水,整个人像是一块火炉似的,全身高热,十分危险。 石明的伤口也不轻松,后背一道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经过河水的泡发,伤口发白、红肿,开始流脓水,整个人呼吸不仅灼热,还有些微弱,看上去也不好。 王学洲看到伤口眼眶都红了。 分开的时候,他要身上的金丝软甲脱给石明,可石明无论怎么劝说,都揪着衣服不让王学洲脱下来。 如果有金丝软甲在,他何至于伤成这样? 另外几个监察司和锦衣卫的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多达七八处,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场的凶险。 宗震泽看的都心惊:“其他的都还好,只是这两人伤的太重了,烧伤相对来说好治,无非留个疤,但这个人刀口太深了,有些棘手,影青!快去将我的医箱拿来!” 身后的侍卫转身很快就把一个箱子提了过来。 “蝉儿,你助祖父救人!这两人情况有些严重。” “是!” 黄时的伤是灼伤比较严重,清理的时候黄时即使昏迷,也痛的全身都在打颤。 不过上了药后,缓解了不少,可石明身上的伤就有些麻烦了。 宗震泽看着里面隐约可见的骨头,对着王学洲说道:“船上条件有限,我得将他的伤口用匕首烤过将烂肉清理了给他缝合,不然伤口就这么暴露着,只怕好不了,如果再感染,就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消毒、缝合,这个简单的医理王学洲还是明白的,他点头:“治!” “您能不能给他开一副安神药?至少,减轻点痛苦。” 宗震泽没多说什么:“喝药来不及了,我给他扎一针。” 他捻起一根针在石明的身上扎了一下,石明脸上的痛苦之色一滞,呼吸看上去平缓了不少。 他一边忙活,一边给宗玉蝉讲解着病例,两人讨论着如何治疗。 交谈中,其他人的药宗玉蝉也给抓好了,她递给王学洲:“去熬药!” 丁二大步上前接过,宗玉蝉叮嘱:“伤员多,有些药没有,暂时先用这个药方,药量开的大,三盆水熬成一盆,先给他们喝了再说。” 宗震泽和宗玉蝉两人准备了一下,就开始动手给石明处理。 王学洲紧紧的盯着,眼神不敢眨一下。 烂肉被烫过的匕首剜出,一阵烤肉的味道传来。 杨禾在一边咽着口水:“吃肉肉···” 宗震泽手一抖,差点分了神,强自镇定下来继续处理。 第362章 你这个眼神我很欣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的缝合宗震泽交给了宗玉蝉来,她将蒸过的桑皮线用炙烤过的银针穿着,开始进行了缝合。 看孙女下手稳重,一针一线皆利落,宗震泽满意的点头,这才扭头看着王学洲解释:“伤者还好没在水中泡的太久,被捞的及时,不过在河面上再拖一个时辰,情况可就不妙了。你们运道不错,遇到了我们爷孙两人,不然这两人只怕是拖不到下船。” “现在好在一切顺利,不过一时半会儿两人无法清醒,待回京还要换一下药方,至少三天后,观察过他们的情况后,才能下结论,目前来看是没事了。” 王学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指着一旁的丁大:“麻烦宗老太爷,给他也看看。” 丁大听到王学洲的话,也不强撑了,整个人虚脱的瘫坐在地上。 宗震泽看了一眼对方空荡荡的胳膊,搭上了另一只手的脉。 宗玉蝉瞥了王学洲一眼,指着他的胳膊:“你伤口怎么还没包扎?等下要是你也倒下,我就让爷爷给你们全都扔河里喂鱼去!” 王学洲低头一看,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感觉自己头晕眼花的,这特么的不少血啊! 他赶紧摊开手,冲着宗玉蝉无奈道:“药呢?我这就包扎。” 宗玉蝉给他一个大白眼,扯过他的胳膊,将袖子撸上去,疼的王学洲龇牙咧嘴:“轻··轻轻点儿!” “轻了不长记性。”宗玉蝉露出自己的整齐的牙齿,对着王学洲一笑,狠狠的清理起了伤口:“让你欺负姑奶奶,疼死你得了。” “嗷——疼疼疼!!” 包扎完伤口,王学洲果断离宗玉蝉远了点,这姑娘下手太狠了! 王学洲指着船主吩咐:“你们,去熬些姜汤、拿些吃的!再将取暖的被褥什么的全抱来!” 对方瞪着他:“我凭什么····” 王学洲给丁二一个眼神,丁二左右开弓,对着崔涛的脸上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船主立马闭嘴,吩咐人去准备王学洲说的东西去了。 等吃的拿来,杨禾的脸色才由阴转晴,看着王学洲认真说道:“没骗人。” 王学洲拍着胸口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听我的有饭吃。” 杨禾非常认可:“饭碗,饭碗!” ……这还不如叫他衣食父母呢! 船在河面上行驶,有王学洲这个活阎王命人看着贺老头,贺老头恨不得让船飞起来,尽管不可能····但他是真的一点不敢偷懒。 丁大被宗震泽检查后,也勒令躺下休息。 丁大的身子还是虚的,能强撑到现在全靠毅力,黄时已经倒下了,他不能再倒下。 当听到王学洲让他休息的命令,丁大几乎是瞬间就躺在甲板上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嘴边被人塞了一碗药,他眼都没睁开,全靠意志将药喝完。 王学洲跟着一起给伤员灌了药,又将京中带出来的工匠点了名,安排大家喝姜汤、用炭盆取暖,烤衣服,将没受伤的人分成两拨守在这附近,船上的那些护卫也要戒备着。 等他感觉到疲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一夜未睡。 坐在甲板上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他的心中也没觉得轻松。 丁二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今日就能到京,等下了船对方应该不会再出手了,王大人觉得这次的幕后主使是谁?” 王学洲熬的眼底通红,看着河面开口:“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瞎猜。” “我们锦衣卫的人从大兴府传回消息,发现这件事隐约和嘉王的生母柔妃有关。” 王学洲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有时候你们查出来的真相或许不是真相,而是别人故意给你知道的真相呢?” 他会这样怀疑并不是毫无根据。 因为不管是太子的夔王还是嘉王,这两人从明面上或者暗地里,之前和他都毫无来往。 但这次他出京的事情是太子殿下一力促成的,虽然目前他还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显然,他挡了对方的路或者碍了对方的眼,这是肯定的。 可嘉王和他··有什么渊源?两人话都没说几句。 更何况这个关口,这个节骨眼上,崔家竟然用障眼法偷偷运回京这么多金子,不是有猫腻是什么? 如果这次不是他被逼的没办法上了这艘船,又在船舱中待了这么多天,这船上的东西绝对无人发现。 等这几天时间一过,船靠了岸,崔家的人将货物运下船,谁能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丁二听到王学洲的话心中一惊:“您有怀疑的对象了?” 王学洲摇头:“没有。” 有也不可能承认,不是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的。 丁二站起身:“这件事,我会再查查的。” 原本计划在未时赶到京城水沟桥渡口的船只,在正午时分就已经赶到。 王学洲看着越来越近的渡口,召来丁二:“这艘船是崔家用来运香料的,但这批货里面夹带的有东西,我怕他们已经守在岸边等着接船了,除了伤员外,让其他人戒备起来。” 丁二脸色一变:“这艘船上夹带的有东西?” 王学洲点头,丁二不敢耽搁,立马将所有人都唤醒站了起来。 崔涛也在这个动静中醒了过来,看到不远处的岸边,眼中闪过惊喜。 王学洲蹲在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是很欣喜终于到了京城?” 崔涛没理会他,只盯着船一点点的靠近岸边。 “可惜,船上的东西你们崔家只怕是拿不走了,而你,也回不去崔家了。” 崔涛猛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惊疑不定。 这话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什么? 王学洲看到他这个眼神十分满意:“你这个眼神我很欣赏。” 怕才好啊! 宗家的爷孙俩帮了他们大忙,王学洲并未为难他们,昨夜忙完之后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此时即将下船,王学洲自然请人通知了他们。 带着崔家旗帜的商船刚刚靠近岸边,船上的船员就熟练的将船锚抛在河底,将头揽、尾揽扔上岸,自然有人接住让船停泊。 船一停靠,就有穿着崔府家丁衣服的人凑过来张望:“崔管事呢?” “嘘——” 一声长而清脆的口哨声在岸边响起,正隐在人群中的监察司的人,脸色一正,纷纷起身朝着崔家的货船冲了过去。 第363章 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口哨自然是上船之前,黄时交给王学洲联络用的。 即将下船,王学洲也是试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来接,显然他猜对了。 他们有人接。 崔府前来接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围了。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崔府的人看到这个场面,感觉不对立马戒备,还有反应快的立刻转身隐入人群中,掉头回去通知消息去了。 监察司的人亮出腰牌:“监察司办案,谁敢阻拦?!” 京城的渡口自来是人来人往,听到这个动静不少人派了小厮和家丁过来打探怎么回事。 王学洲让人将船上的人全都绑了一个结实,留下一半的人看守着那些船员,这才带着另一半人带着伤员下了船。 刘士看到岸,简直喜极而泣,不等人招呼就冲到了前面。 王学洲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监察司熟悉的面孔,是曾见过的伍仁。 “伍校尉!” 王学洲喊了一声,伍仁转过身辨认了一下,刚要询问,就看到了被人抬着的黄时,变了脸色:“王大人!属下奉陛下命令,前来迎接王大人回京!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上马车!” 王学洲招招手,让他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派人快马加鞭回京通知陛下,就说崔家的这艘船上偷偷运了许多黄金!让陛下尽快派个能处理的人过来!” 伍仁面色紧绷:“那黄千户这样,是因为此事?” 王学洲摇头:“那是另一码事,别废话了,快去!” 伍仁转过头立马吩咐手下快马回京去传递消息去了。 “伍校尉,还请你派一些人,护送郡主和宗老太爷回京,顺便把这些伤员也先送回去治疗。” 宗震泽看了他一眼,甩甩了衣袖:“既然经了老夫的手,老夫自会将人治好,你小子不用耍心眼儿。” 这哪是顺便,这明明就是想先送伤员回去。 王学洲拱手,态度良好:“老太爷教训的是,是小子小人之心,那他们的伤就交给您照看了。” 宗玉蝉撇撇嘴:“本郡主也没少帮忙。” 这点王学洲承认,他对着宗玉蝉也施了一礼:“多谢郡主相救。” 宗玉蝉顿时舒服了,仰着脑袋:“本郡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出手的,这次帮了你咱们就扯平了,以后不许再提……可懂?” “懂!” 看他上道,宗玉蝉转过身挽上宗震泽的手臂:“爷爷,我们回去吧!” 刘士捉急的看着王学洲:“你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我年纪大了遭不住,我想回家!” 王学洲看着伤员全都被送走,浑身上下像是卸下了一块重担,他撩起衣服下摆坐到了不知道什么搬来的椅子上:“本官要留在这里,等着人来接手这边。” 刘士咬牙:“这功劳老夫不跟你抢,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王学洲,快步追上护送宗家爷孙俩的护卫,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他这一路惊惧交加,连病都不敢生,好不容易捱到了回京,没道理为了蹭点功劳继续耗着。 他现在只想回京!他什么都不想管! 王学洲看到刘士走人,也没拦着,这老头也怪不容易的。 他坐的位置,是船和岸交界处的木板上。 坐下后他对着伍仁吩咐道:“带几个人去船上的货舱守着,盯好船上的那些人,可别让人动了手脚。” 伍仁搓搓手,拍着胸口保证:“大人放心!交给我们!” 这可是黄金! 他亲自带着十人小队上了船,给王学洲这边又留下了十人保护。 看着一群人直接上了船,崔府的人面面相觑,也试图上去,自然是被人拦住了。 他们挣扎着冲着王学洲质问:“不管您是哪位大人,都没有强占了别人家船的道理吧?这是我们崔家的船!上面的旗帜上面还挂着‘崔’字!可从船停下至今,没见到一个我们崔氏的人,你们这一个个的把守着我们崔府的船,是要作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是要强抢吗?!” 王学洲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你没资格跟我说话,等你们主事的人来了再说吧!” 这一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人,看到他这个样子纷纷震惊的看着他。 京中谁不知道崔氏? 这位小哥不仅抢了人家的船,现在还这么嚣张? 真不怕崔家的人找来吗? 一群人转过身就小声地嘀咕着:“快,把这里的消息传回府里···” 崔府的人看到他如此轻慢,火气蹭蹭的往上涨,领头的人指着他怒斥:“区区一个小官,我家老太爷以前是太子少保,如今的三公之一!陛下都以礼相待,你……你竟敢如此藐视我们,待此事被我家太爷知道了,你就等着吧!” 王学洲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我这不是在等着?你怎如此多话?丁二,他再废话就割了他的舌头。” 丁二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说话那人回话:“是!” 那人被丁二的眼神盯着,倒退一步不敢再多言。 很快王学洲就感觉到了船上面传来晃动,还有人惊呼的声音。 不等王学洲吩咐,丁二立马转身回去查看情况去了。 很快,他就脚步匆匆的回来了,凑到王学洲身边凝重道:“大人!刚才船主趁乱将崔涛捅了!又从船上跳了下去!伍校尉派了水性好的下去抓了!目前还没找到。” 王学洲蹭的站起了身:“怎么看的人?!” 连个人都看不住! 丁二皱眉不语,他还没来得及询问清楚。 崔家的人来的比想象中要快。 就在船上的人正在到处找船主的时候,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渡口,一个穿着绸缎的人从车上跳下搬来马蹬铺在车前,低眉敛首站在一边小心候着。 一位面容清癯,一袭素雅青衫,外罩着织锦长袍的男子从车上下来,举止间尽显从容不迫。 在河面上扫了一眼,他带着侍卫直奔崔家的商船走了过来。 崔府的人看到他,全都激动不已,恭恭敬敬的冲着他行礼:“大爷!” 崔昀漠然道:“让你们来接货,为何站在这里?” 领头的人义愤填膺道:“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人!竟然指挥着监察司的人,将我们的船围了不让咱们上去!” 崔昀冷下了脸呵斥:“愚蠢!我崔府的人上自己的船,何须经过旁人同意?只管上便是!”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剂,领头之人带着人蠢蠢欲动,再次试图往前,监察司的人不为所动,拔刀相对。 崔昀朝着身后的人摆手:“有不长眼的人挡了道,你们还不将人给我赶走?” 第364章 交给我 王学洲看着对方无视他的样子也不生气。 现在有多傲慢,等下他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他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说道:“不经允许敢上船者,杀无赦。” 监察司的人和剩下的几锦衣卫气势汹汹:“是!” 崔昀这才正眼看了一眼王学洲,冷笑:“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稍微抓着些权利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呵!” 那一声冷嘲好似在嘲笑王学洲穷人乍富一般,他身后的侍卫自然是不用等吩咐,抓着刀就冲了上去。 王学洲站在后面,隔着人和崔昀对视,他拍手:“精彩!实在精彩!果然不愧是崔家,几百年的大世家!谁都不放在眼中,谁都看不上!底蕴深厚,家学渊源,监察司算什么东西?锦衣卫算什么东西?钦差算个什么玩意儿?陛下又算得了什么?我崔家敢说第一,谁敢说第二!” 哪怕心中是这么想的,但话却不能这么被人直白白的说出来。 崔昀冷着一张脸看着他:“什么钦差?我看是强盗!没有哪个钦差会强占别人的商船为己用!也没有哪个钦差敢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将我崔氏视之无物!更不会对我父毫无半点敬意!拿下此人的项上人头!有什么问题,我担着!” “我看谁敢!” 外面传来一阵惊呼。 围观的人群像是被人给拨开了似的,站到了两边。 周明礼骑马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锦衣卫驾马过来,他们手中的刀全都出鞘了。 “奉陛下命令,这艘船被我们锦衣卫接管,无关人等迅速离开,不然要是人头落地,也只能怪自己不长眼了。” 周明礼说完,他旁边的人手中的刀脱手而出,朝着人群中劈了过去直直的插入地面,刀柄颤了颤。 惊叫声四起,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周明礼这才看向崔昀:“崔侍郎好大的官威!竟敢连钦差都要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地格杀,我倒是不知道京中何时由崔侍郎说了算了!这大乾何时改了崔姓?” 崔昀厌恶的看着周明礼说道:“休要胡说八道!周指挥使这是带着人想明抢了我崔家的船不成?” “崔郎中这话可笑,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只要陛下张口,莫说一艘船,就是你崔氏一族的脑袋,也该乖乖的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奉上,这怎么能是抢?听你话里这意思,你很不情愿,这是打算违抗圣旨了?” 周明礼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崔昀,手中的刀子被他翻来覆去的握着,眼神看着崔昀的脖子,似乎只要他敢说一句是,就能立马砍下他的脑袋。 崔昀养气的功夫不错,并没有被周明礼的这话气到,他冷笑道:“大胆!你敢说这是陛下的命令?陛下怎么会毫无缘由的强占我崔府的船?我看是你收了此人的好处,这才过来帮着强占我们的商船吧!如果人人都如你们这般狼狈为奸,那我大乾整个天下所有的商户,谁还敢踏入此地?” “这天下还有律法,还有公道吗?!你们简直是我大乾的蟊虫!损人肥已!” 崔昀给了侍卫们一个眼神:“还不快将这宵小之辈拿下?!” 听到命令,这些侍卫瞬间变得凶狠多了,对着监察司和锦衣卫的人,半点没有手下留情。 周明礼冲着身前一挥手:“杀。” 锦衣卫的人像是见血的狼,狠狠的扑上去想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血肉。 两边现如今都是心知肚明,说的那些话都不过是废话而已。 此事就看谁能抢占了先机,先把货给拿到了,事后双方自然都有说法。 周明礼穿梭在交战的人之中,朝着王学洲走去。 “师兄。” 周明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手臂受伤了?” 王学洲眼神黯然:“我只受了一点伤,丁大··没了一条胳膊,石明现在也受了重伤还在昏迷,监察司的黄时也受了重伤,还有其他人……” 周明礼拍拍他的肩膀:“这一趟辛苦了,事情我们都听说了,过来的路上我遇到了宗老太爷,如果是他出手,石明肯定会没事的,你累了先回家休息,后边有马车,这边就交给我。” 王学洲确实很累,也没打算强留这里,他将事情交待了一遍:“我们到了司川府的码头后,猜到这一路不会平静,不管走哪条路都有风险,于是我和黄时、丁大就商量着还是走水路·······” 一开始,黄时、丁大和他,只是想着分两条船回来降低一些风险,但商量着商量着,三人又觉得如果对手真的破釜沉舟,想要赶在他们回京前置人于死地,说不定还能干出更疯狂的事情。 比如说毁船呢?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那他们可都没活路了。 所以王学洲上的这艘船,就是他们的后手。 这两艘船的目的都是回京,就算不能同时到京,但也有很大的几率在路上遇见,那么王学洲上的这艘船,就是活路了。 所以王学洲每晚都要上到船舱上观察河面。 黄时给的那个哨子,就是他们联系并确定是对方的信号。 王学洲将自己在船上发现黄金的事情说完,简单提了一下自己的猜测,让周明礼自己联系薛晋那边看看有无关系。 然后他就果断选择带着杨禾回家了,将身后这一烂摊子丢给周明礼。 不是自己的事情不能伸手,做官最忌讳的就是手伸太长。 如果这事不是撞到他手中,他也不会留到现在等着人接手。 被锦衣卫的人一路护送到家门口,王家的大门此时敞开着,夏兰和老吴正在门口张望着。 看到那车停下,等王学洲下来,两人惊喜的叫出了声,夏兰扭头就往里面跑:“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 第365章 简直造孽 听到动静的张氏、王承志和王学信几乎是飞跑着出了门。 柳氏拉着儿子在后面,追都不好追。 王学洲刚刚站稳,就对上了几双热切的双眼,张氏一个箭步冲到了跟前,拉着王学洲上下检查,看到他胳膊上缠着的纱布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斧头被抬了回来,吓死娘了!你怎么也受伤了?疼不疼?” “弟弟!” “儿子!” 王学洲看到哥哥有些惊喜:“爹!娘!大哥,你什么时候上京的?嫂子呢?侄子呢?” “在这!”柳氏扯着儿子笑吟吟的上前,推了推儿子:“喊叔叔。” 王学信的儿子现在两岁多一点儿,看到王学洲也不害怕,听到娘让喊人,口齿不是很清晰的喊了一句:“素素!” 王学洲高兴的拍了拍他的头。 一家人簇拥着王学洲和杨禾回了家,一进门杨禾就嚷嚷着饿。 王承志咂摸着嘴:“我看这小子都不用检查,他八成没什么事,还是能吃好啊!能吃也能打!王婶!多给孩子打点饭!让他敞开了吃!” 厨房里的王婶应了一声,杨禾直奔而去。 到了家王学洲也放松了下来:“石明在哪?我看一眼还要进宫。” 张氏有些心疼:“不能明天去宫里吗?” 王学洲摇头:“不能拖。” 一家人都心疼的看着他,带着他去了石明的房间。 王学信说道:“我给他清洗过了,送回来的人说伤口在后背上,不能碰水什么的,我只好让他趴着,这中间一直没醒,人家给的有药,我刚给喂他喝完。” 王学洲看着身上清爽了不少的石明,温声道:“这样就行,让哥跟着操心了。” 王学信只心疼的看着他:“我这算什么,没你累。” 累是挺累的,但王学洲还不能休息:“我进宫一趟,面见过陛下后再回来,你们不用担心。” 说完他就出了门,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就是回家报平安,看一下石明的情况。 一家人不懂官场上的事情,也不敢拦,看着他进了家门晃了一圈又走了。 张氏心疼的直掉眼泪:“看把孩子累的,硬生生瘦了一大圈,肯定遭了不少罪!” 王学信眼神黯然:“爹娘,怪我没出息,帮不了弟弟。” 王承志破口大骂:“关你屁事?我看是那群当官的丧尽天良!我家丑蛋今年才刚刚成丁,这么危险的事情旁人不能干吗?非让咱家孩子干!” “咱家孩子不是文官吗?谁家文官出门办事这么危险的?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这不对劲吧?我看是有人欺负咱们孩子!我得出去打听打听!” 王承志越说越气,越想越不合理。 谁家文官出门办个差事能差点丢命的? 张氏连连点头:“对对对,你打听打听!” 王学信转了一圈,颓然的说道:“那我就做饭去,给他们好好补补。” 王学洲马不停蹄的乘坐着马车往宫里去,路上就已经酝酿好了奏疏,一挥而就。 等他被人引着到了弘德殿,里面已经有好几位大臣在了。 崔太保、嘉王、龚延、兵部尚书、刘士···还有几个官员王学洲不太熟悉就直接忽视了。 他踏进大殿,一群人齐刷刷的看着他,眼神各异。 尤其是从他又疲惫的脸色和打着绷带的手臂上扫过,更显同情。 崔太保的眼神让人无法忽视,面上虽平静,但看向他的眼神中却满是压迫。 刘士看到他却更显激动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着王学洲控诉:“陛下啊!王主事不尊前辈,目中无人,老臣都这把年纪了,跟着王主事出门一趟,却被折磨的····欺负臣跟欺负孩童似的,呜呜呜呜!!!!” 刘士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哭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王学洲有些生气。 好你个老刘头! 刚回京就跑进宫里告状来了,咱这塑料情分,没了! 王学洲抖抖衣服下摆,跪在地上,将奏疏捧过头顶:“臣奉旨去西北边塞,幸不辱命带着匠人完成了陛下的命令,今日有幸回京面见陛下,臣感激不尽,这是西北那边的情况,请陛下过目。” 仁武帝亲自上前接过奏疏,打量着王学洲,声音哽咽:“爱卿快快起来!这一路上辛苦了。” “臣有罪!臣这一路上只顾着赶路,想要早点去西北完成陛下的嘱托,对刘学士疏于照顾,这才令刘大人对臣怨念颇深,还望陛下恕罪!” 仁武帝不悦皱眉:“爱卿也是担忧西北的百姓,何罪之有?刘学士,朕让你写的文章,你写好了吗?” 刘士看着王学洲和陛下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的将欺负他这事揭过去了,委委屈屈的从怀里掏出一份文章来。 仁武帝摆摆手让高祥接过:“先放着,朕有空就看,无事刘爱卿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出门一趟也怪累的。” 刘士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打发了,他在这里哭了半天,王学洲一来他就被陛下轰走了。 怎么可以!怎么能这么对他?! “陛下,臣想要告老还乡!” 刘士的话让人一惊,都看着他等着下文。 “臣年纪大了,不堪重任,恐难以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日夜惶恐,思来想去,臣决定将位置留给年轻人,回老家含饴弄孙,还请陛下恩准!” 刘士跪在地上,黑白相交的头顶对着仁武帝。 这官,他是真的有点干不下去了。 心累身体累,他都这把年纪了,图啥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是时候休息了。 王学洲重新跪在了地上:“陛下!臣以为这不过是刘大人的错觉,刘大人身体康健,耳清目明,正值壮年,这一次出京,我们队伍不断有人倒下,但刘大人却始终如初,陛下正值用人之际,正是刘学士发光发热的时候,怎么能提这个让陛下为难?” 刘士悲愤欲绝,指着王学洲:“你···你···你,岂有此理!” 他不干了,他辞官还不行吗? 都回京了还不准备放过他。 他老泪纵横:“陛下臣是真的···” 仁武帝看着刘士这样,温声道:“刘爱卿是太累了,这才昏了头了,来人啊!将刘爱卿送回家中,好生休息!朕准你休息五天!” 刘士被人带下去的时候,气急了,脱了脚上的鞋子就朝着王学洲扔了过去:“我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这辈子要遇见你!简直造孽!造孽·····” 看到鞋子扔过来,王学洲侧身一躲,鞋子直接甩到了后面崔太保的胸口上。 第366章 妥妥的炮灰 刘士被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嚷嚷了,一瘸一拐的跟着人离开。 崔太保这下是真的黑了脸:“不知所谓!” 他一脚将鞋子踢到了一边:“陛下,我看刘士是真的老糊涂了,臣建议另找合适的人选接手他的位置。” 仁武帝摆手:“此事稍后再议,你们无事便都退下吧,朕要和王爱卿好好聊聊。” 话音落下,殿内一静。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刚才就是在讨论崔家这艘船的事情。 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强抢崔家的船呢? 这名声可不大好听啊! 嘉王听到这个不免有些幸灾乐祸,他巴不得崔家更倒霉一些:“父皇要谈正事,几位还是退下吧!” 崔太保痛心疾首:“陛下!这件事已经闹大了,渡口那边谁人不知?陛下乃一国之君,怎可行如此强盗之事?传出去对名声不利,如果陛下真的需要,臣可双手奉上,只是今日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还望陛下三思!” 立马有几个官员站了出来劝阻。 仁武帝冷笑了一声:“三什么思?你们崔家的货船上拉香料,为什么会有金子?嗯?告诉朕!” 崔太保不慌不忙,面露无奈:“这原本是家事,臣本不欲说的,但现在既然陛下相询,臣自然要交代清楚,这艘船乃是我夫人的嫁妆,包括京中那间香料铺子还有这货源等等,都是臣老丈人家的。” “至于这次香料之中加了黄金一事,是臣夫人的弟弟想要来京中做生意,想让臣的夫人帮着给寻几间铺子买下,但又担心夫人不肯收,所以就夹在了货中,想着直接到了夫人手中,再说清楚。” “此事臣是知晓的,陛下如有不信,可唤臣的小舅子来证实!” 仁武帝冷眼看着:“是吗?那为什么那些金子有国库的印记?像是朕国库中丢失的那一批黄金?” 崔太保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陛下当这么多人的面,会这么不要脸。 龚延听到这个眼睛一亮:“崔太保说那黄金是崔家的,有证据吗?” 崔太保眉头皱的更深了:“这批黄金上面没有印记。” “你这是在质疑朕?” 仁武帝看着崔太保,眼神不悦。 “臣不敢,只是印记之说,实不可能,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是真的,臣的小舅子肯定会说。” “那也就是说,这批带有印记的黄金不是你们的了!所以朕派了人去调查,看看朕国库中的黄金为何会在你们的船上!你们有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还不如去查查你们崔府的人怎么回事,怎么弄丢了金子!” “陛下!” “朕说退下!” 仁武帝转身直直的和崔太保对视上了。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对峙。 周围的人感觉气氛不对,大气都不敢喘。 几秒钟后,崔太保垂下头:“臣,告退!” 随着崔太保的后退,周围的人才终于觉得自己能呼吸了。 深吸一口气,纷纷告辞。 嘉王的心情十分不错,哼着歌离开了弘德殿。 其他人走了,但是王学洲却留了下来。 看到殿门关闭,仁武帝的脸也沉了下来:“老匹夫!” 王学洲垂首站在一边,浑身上下散发着‘我没听见’‘我没听见’的气息。 仁武帝转头一看气笑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就怕了?” 王学洲缩了缩脖子:“陛下龙威甚重,臣有些不敢直视。” “为什么不敢直视?朕又不是暴君,难不成会乱杀人?” 这谁说的了?帝王心海底针。 一开始见他还哽咽呢!转脸这不就把气撒他头上了? 王学洲在心底腹诽,面上却是郑重无比:“陛下是明君!怎会乱杀人?是臣修炼不到家,被陛下的龙威给压的抬不起头!” “······你这嘴,真是‘文人一张嘴,赛过百万兵’,干脆朕将你派去边境,再有仗事,爱卿往前一站,一人可挡。” 听到仁武帝开起了玩笑,王学洲就知道没啥大事了,他跟着笑了起来:“臣就是陛下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仁武帝听到这话细品了一下,眉头一松:“这话虽然直白,却非常妙!用砖形容自己,爱卿太过谦虚了,当是美玉才是。” 他此时打开奏疏,让人给王学洲赐了座。 边看边说道:“刚才渡口传来消息,崔家和锦衣卫互相都折损了一些人手,太子赶过去阻止,这才让两边停了下来。但周家那艘船却沉了大半,监察司的人只抢救回来了大半货物,还有一小半沉了水。你猜为何?” 船沉了? 王学洲心瞬间滴血。 他在船上藏的可有小金库啊! 淦! “难道是有人把船凿烂了?” 仁武帝点头:“不错!听说是船上的船主跳河跑了,对方精通水性,监察司的人找了半晌没找到人,却没想到对方藏到了船底,将船底最薄弱的地方给凿穿了,如此能人,竟然是崔家的人,真是可恨!” 王学洲咬牙切齿:“真是该死啊!陛下,抄了崔家!” 仁武帝吓了一跳,扭头看着他:“这会儿胆子又大了?事情哪有如此容易。” 崔家如果好抄的话,他早就动手了。 论公,崔府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鼎力相助,广纳门生,为他效力,实乃肱骨之臣。 如今朝堂上面三分之一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崔家的恩惠,牵一发而动全身。 论私,崔府是他岳丈家,崔太保是他老丈人,不能做的太过了。 可以前他是太子的时候,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崔府广纳门生也是为了他。 可如今,早就今非昔比了。 虽然大家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 王学洲听明白了,这是不能,不是不想。 嚯! 那这太子,岂不成了崔家和陛下之间的牺牲品? 妥妥的炮灰。 第367章 光明正大的要钱 奏疏被放置一边,仁武帝面色温和:“西北具体的情况如何?你将事情从头到尾好好的再给朕说一遍····” 由本人口述,自然是比奏疏上面的更加详细和清楚。 王学洲从上路开始说起,不重要的地方一笔带过,准确来说事情是从进入宁阳府开始,这一段他说的格外详细,就连当时观察到几个人的表情全都说了。 这其中当然有他自己夹带的私货,一听就是很主观的想法。 比如说他一看潘明善就觉得这人内里藏奸不像个好东西,再比如说他一看到蒙喆两人就起了矛盾,他觉得对方是个脑子通直肠的····咳咳,总之他明目张胆的给人上眼药。 毕竟,他总不能跟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真的就跟一个旁观者似的说的完全就是第三者角度,这样的话,很难不让陛下怀疑他是没尽心。 等王学洲说完,仁武帝的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 西北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比如百姓的衣食住行、山谷关城中的建设、当地的民生等等,这些东西他的那些探子不会说,因为探子关注的是官员,不是百姓。 只有亲自去看了,才会像王主事这样,说的如此详细。 仁武帝震怒:“可恶!当真如此可恶!数万兵士,竟然只吃那些东西!还有百姓,竟然如此穷苦,整个山谷关加上宁阳府,那么大的地方竟然没有商户行走!朕这就下令,让薛晋给朕好好查!有人敢拦直接杀无赦!朕要将这些害群之马全都给揪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王学洲寻思着这才哪到哪?他还没说完呢! “后来臣将水泥方面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那边的筑城工匠,准备离开的时候·····” 重新再一次的复述自己这一路的经历,王学洲只觉得刺激的很,什么话本子都写不出这样的事情。 他慷慨激昂的从战事说到了回京,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刺杀,伤亡的人数等等。 等全部说完,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他面色郑重的跪在地上:“陛下,臣有话说!此次出京,死亡一共六十四位,除了抚恤金之外,臣恳请由水泥坊再出一份抚恤金,善待这些人的家人!” 仁武帝沉着脸将他扶起:“当如此,朕稍后就让司礼监的人吩咐下去。” 王学洲心中一松,屁股坐在椅子边上,又说道:“臣在山谷关转了许久,对山谷关的情况有些想法,还请陛下裁决。” 工作汇报完毕,就该提建议帮领导分担重任了。 “山谷关现在百废待兴,宁阳府的潘明善和方府这两大蛀虫已经被抓,接下来就是呼吁商户在宁阳府和山谷关流动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带动两个地方的经济,让百姓也有好日子过。” “只是山谷关资源匮乏,没有足够吸引商户的商品,只怕没人会不远万里去那里走动,这就得靠陛下造势了。” 仁武帝频频点头,虚心询问:“如何造势?” “山谷关受地理位置的影响,昼夜温差大,那边粮食的产量虽然不高,但家家户户都种不少西瓜和核桃,所以这两样是产量最多的,只要陛下开口让那边上贡这两样,摇身一变它们就成了贡品,那外地的商户肯定趋之若鹜。” 仁武帝皱眉:“按你所说,那边的路况十分差劲,西瓜皮薄容易开裂,运输就是一个大问题,哪怕运到京城或者其他地方,时间太久也早已不能食用,核桃又太过寻常,如何能行?” 王学洲点头:“西瓜确实有这样的风险,这就说到第二件事了,修路!水泥路虽然伤马蹄,但修出来的路平整好走,有钱的商户马队都有马蹄铁问题不大,只要能大大缩短去其他地方的时间,他们肯定还是愿意走的,所以我建议还是交由工部,修一条水泥路出来!” 这个建议仁武帝果断拒绝:“太过劳民伤财,而且短时间内无法见效,这样干朕怕是要被朝中的大臣给骂死。” “劳民是真的,但是伤财就未必了!这路修好了,咱们可以收过路费啊陛下!只要从水泥路上走的商户或者富户,都要根据距离远近缴纳费用,这样一来不就可以给国库赚钱了吗?” 仁武帝眼神匪夷所思的看着王学洲:“王爱卿,这样干跟山上的那些土匪有什么区别?朕虽然缺钱,但····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此事,先放一放。” 王学洲失望,放一放就不知道放到什么时候了:“总而言之,山谷关那边想要改变,那就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没有特产就创造特产出来,产品寻常,那就加噱头,那边的酒也可以,非常烈,包装成贡酒也可。” 仁武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朕如果派你去山谷关那边,如何?” 王学洲面色平静:“臣,万死不辞!” 仁武帝神色动容:“如果人人都如爱卿这般,朕也不会·······这一趟辛苦你了,朕给你三天的假,回家好好养伤,趁着这段时间,爱卿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详细的写好交上来,朕会考虑的。” “来人!” 仁武帝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高祥推门进来。 “将朕私库里五百年份的人参、三百年的灵芝拿来赐给王爱卿,让他好好养身子。” 王学洲大喜,这些刚好可以给老师补身体用。 他高兴地磕头道谢:“谢陛下!不过···”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又可怜的说道:“陛下,臣这一趟出门,花费了不老少,您知道的,过年那会西北正寒冷,棉袄穿着那风嗖嗖嗖的往肉里钻,臣拿出全身的家当给保护臣的这些人买了皮子······现在臣穷的叮当响,您能不能····?” 他半是期待半是忐忑的看着仁武帝。 仁武帝没好气的说道:“敢这么光明正大找朕要钱的,你还真是头一个!” “臣回京的路上,这不是给陛下赚了一大笔金子·····” 提起崔家船上的那些金子,仁武帝豪气顿生:“罢了,爱卿这一路也不容易!高祥,去给王爱卿再取千两银子来。” “多谢陛下!臣以后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仁武帝摆摆手:“甜言蜜语不用说了,回去歇息吧!” “臣告退!” 王学洲喜滋滋的跟着高祥出了门。 人一走,仁武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来人!”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大殿内。 “去将太子那个不孝子!给朕找来!” 第368章 想要这个位置吗 太子被带到了仁武帝的寝宫。 看到仁武帝穿着私服,面色温和的在等着他,太子的心中十分高兴。 自从他成了太子后,他就发现父皇的心中还是有他的,对他和旁的兄弟们不同。 他和父皇的关系,哪有外祖说的那么不堪,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回去他就劝说一下外祖,不要老对父皇有意见。 “父皇!” 太子嘴角带着笑意,踏进了殿内,孺慕的看着仁武帝。 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殿内只剩下了父子两人。 仁武帝仔细地打量着太子,自然没错过他眼中的孺慕之情。 虽然他是帝王,但此时他也是一位父亲,看着这样的眼神他心中一软,但很快就想起他血液中流淌着崔家的血,又冷了下来。 “太子,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仁武帝看着太子心情复杂的问道。 太子看了一眼仁武帝的表情,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说道:“之前崔府的人去找儿子,说是外祖母的船被锦衣卫的人带人截了,儿子就过去看一看情况。” 他十分谨慎,尽管没看出仁武帝生气,但他还是没说自己是去给崔家撑腰的。 仁武帝声音紧绷:“看完了吗?” 太子低着头:“看完了。” “看完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儿臣觉得两边火气也太大了!这是天子脚下,怎么能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对呢?他们一个是儿臣的舅舅,一个是父皇得用的臣子,儿子一看这个场面,连忙将两边给叫停了,至于船···一条船而已,父皇想要拿走便是!” 仁武帝看着太子,觉得他还没蠢到家。 至少这个时候没听出他有偏帮崔家的意思,这让仁武帝心中好受了一些。 “崔家的那艘船上,有不该出现的东西,朕这才命人截了船,太子,你身为储君,可知自己身上的职责是什么?” “帮父皇处理政事,努力学习,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些儿子都有在努力。” 仁武帝将手中的奏疏扔到了太子的面前:“你看看。” 这份奏疏是王学洲写的那份关于西北情况的奏疏,太子一目十行的看完,有些吃惊,他跪在了地上:“父皇,没想到山谷关的情况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儿臣愿意走一趟西北,为父皇分忧解难!” 仁武帝冷哼:“你去?你去有什么用?朕让你看这些,是这上面写的事情,桩桩件件可能都有崔家参与其中!” 太子大惊:“崔家?不可能!崔家向来对父皇言听计从,父皇又是外祖看好的人,这才将母后嫁给您,不可能会这样的!肯定是有人向父皇进献谗言了!还请父皇明察!” 太子的头伏在地上,仁武帝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后脑勺,压抑的声音传来。 “太子,朕给你一个选择,由你,亲手灭了崔家,只要你能做到,朕这天下,只会是你的。” 太子瘫坐在地上,身子轻轻颤抖,他脸一下子白了。 灭了、崔家? 不是外祖,是整个崔家! 让他亲自动手,灭了崔家? 他哆嗦着:“父···父皇,怎、怎么能···这都是没有证据的事情!求父皇三思!” 他有今天,靠的正是崔家,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怎么能自断臂膀? 仁武帝嗤笑一声,转过身走到了椅子前坐下:“证据?你可知坐在这个位置上代表什么?朕乃是一国之君!天下人之主!不是讲证据来断案的父母官!需要什么证据?” 太子被这话说的心神一荡。 有些眼热的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仁武帝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却没生气。 要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却毫无野心,那只能说明这人无药可救了。 仁武帝手摩挲在扶手上,谆谆善诱:“想要这个位置吗?” 太子恍如被一盆水泼了下来,立马摇头:“它是父皇的。” 仁武帝摇头:“不!它是我们萧家的,你想要,它也可以是你的,全看你怎么做了。” 仁武帝的话萦绕在太子的耳边,他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东宫。 刚一进门,就听到下人禀告:“太子殿下,崔太保来了,正在书房等着您。” ······ 王学洲捧着赏赐回到了家,张氏他们连忙接过东西。 “快快快,让我洗洗,累瘫了!我要睡觉!” 张氏连忙张罗着:“房间里给你留的有热水!” 王学洲丢下东西就冲到了房间里,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两块金子藏好,悲愤欲绝的骂道:“他么的,幸亏在身上还藏了两块,不然真是血亏!” 拿的多了拿不动,拿的少了就如现在。 想到他在船上藏起来的一箱子,还想事后悄悄去拿回来,可现在沉了水,他就心痛的无法呼吸。 草草洗个澡,他再也扛不住了倒头就睡。 王学信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弟弟喊倒水,着急的推门进去看了一眼,只见王学洲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睡了过去,连忙招呼着人进来将水抬出去倒了。 又小心翼翼的拿着药去给弟弟换了药重新包扎一下,给他盖上被子。 出了门张氏和王承志关心的问道:“怎么样?” “我看他太困了,让他睡吧。” 柳氏有些心疼自己男人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犹豫的说道:“要不喂小叔子点吃的再睡吧?大郎做了好久呢···” 张氏想了想点头:“回来到现在还没吃一口呢?喂他吃点再睡,这样也睡得踏实。” 迷迷糊糊间,王学洲感觉自己嘴边被送了什么东西,闻着还挺香,他也搞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一口一口喝完了一碗粥,然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确实睡得踏实,等再醒来已经过了一天了。 外间的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王子仁何在!老夫要找他理论理论!” “王··子仁?您等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想想是谁。” “少和老夫玩马虎眼,王子仁不就是你家的小兔崽子!人在哪?就说他上峰过来了,把他叫出来!” “我家孩子累得不行还没休息好,您这是作甚?” “王子仁!给我滚出来!老夫要找你好好说道说道!” 王学洲一醒来就听到了刘士那高昂的嗓门,他忍不住啧啧称奇:“乖乖哦!这老头身体底子真是没得说。” 第369章 想想就后怕 他穿上鞋子打开房门,就看到院子里他爹正和刘士两人在拉拉扯扯。 旁边跟着的小厮已经换了一个,正紧张的跟在左右,想上手又不敢上手的样子。 “老刘,你这跑我家来大呼小叫的,不合规矩吧?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这会儿不讲体面了?” 刘士看到他出来,所有的情绪顿时找到了宣泄口,冲过来指着王学洲,浑身打颤。 王承志紧张的冲过来将王学洲护在身后,戒备的看着刘士:“我可告诉您嗷,别看您官比我们大,但要是无缘无故欺负我家孩子那不成!我哪怕告到宫里也要找人给我们主持公道!” 刘士悲愤交加,整个人跟抽风了似的:“我欺负他?你们一家子黑心肝的丧良心啊!我都这把年纪了,你好好问问你这个大孝子,到底谁欺负谁!” “没天理!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夫想要辞官都被这小子搅黄了!惹不起我躲得起还不行吗?这天大地大,竟然没我容身之处!” “老夫五十余岁的高龄,官居正五品!翰林院的侍书学士兼任詹事府的少詹事,居然被你这等小儿玩弄,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王承志脸色僵硬了,这和他想象中的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王学洲淡然道:“老刘啊,这你不得去宫里找陛下哭诉?找我有啥用啊!决定是陛下做的。” 刘士一噎。 找陛下有用的话他还会来这里吗? 他愤怒道:“王子仁!现在已经回京了,你还是翰林院的编撰,从六品,官位低我两级,见面得喊我刘大人!现在你已不是钦差,以后再见到本官最好放客气点儿!这次出京之事我就不跟你多计较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理谁!” 王学洲盯着他:“求和啊?求和说话还这么硬气?” 刘士恼羞成怒:“老夫今日来言尽于此!以后不要再试图来跟我攀关系!见面只当不识!” 说完他气势汹汹的甩袖离去,王学洲跟在屁股后面:“不认识的人家您上门不带点礼?忘记了没关系,回家补上也行啊!” 刘士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小厮连忙扶住。 他却像是被鬼追似的,脚步一刻不敢停,七手八脚的站稳拉着小厮就跑。 生怕晚走一会儿被王学洲拉着扒光一层皮再走。 他还是小瞧了对方的不要脸程度! 不能沾,半点不能沾! 看着他屁滚尿流的离开了,王学洲心情不错。 “爹,石明醒了吗?” 王承志表情有些复杂,他拉过王学洲悄悄问:“儿子,你在外面到底干啥了?这挺招人恨啊?都被找上门了。” 王学洲双手抄袖眼神黯然:“他们不懂我的幽默。” “·······爹……好像也不懂。” 石明已经醒了过来,王承志告诉他之前有个老先生给斧头看过,换了药方。 王学洲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宗震泽。 没想到对方既讲医德又挺负责,是个好大夫。 他兴冲冲的去了隔壁石明的房间。 石明正趴在床头跟王学信说话,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看到是王学洲,石明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这回见不到你了,没想到我们都回来了,真好。” “呸!说的什么胡话!” 王学洲上前敲了他脑袋一下。 石明呵呵笑着没有反驳,两人说起了那天船上的事情。 石明他们刚上船的前几天都十分安静,并无任何异样发生,黄时让人明松暗紧,终于到了要下船的前一晚,事情有了不同。 黄时的人发现船上有人动了他们要喝的水,就立马下令让人把对方抓起来。 对方知道自己被人发现后也不装了,当时就喊了一声开始动手。 为了干掉他们,对方这回也是下了血本。 船上的船员一半都被换掉成了他们的人,动手的时候黄时才发现人数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而且这些人熟悉船上的构造,不仅到处点火,手上的功夫也厉害。 攻击最猛的地方自然就是黄时装成的王学洲,然后就是黄时周围的人了。 “对了,黄千户怎么样了?我倒下的时候,看到他被人按进了火里。” 石明想到了这一幕,连忙追问。 王学洲安抚他:“黄时受了重伤,后背被灼烧了一大片,不过遇到了前太医院院正,宗老爷子。我请他给你们看病,他这会儿估计也清醒了。” 石明松口气:“救回来就好,救回来就好,他这回是咱们的大恩人,要不是他,我都不敢想换成是你,该多让人···” 想想就后怕。 “我等下就出门看望他,不用担心。” 石明点头,他身上的高热虽然退下了,但是身子还是虚的很。 趴在床上不能动弹,说话抬头有些吃力。 看他状态还行,王学洲拉着哥哥出门让他休息。 他准备将补品给老师送去,看望一下黄时,再去一趟渡口,看看他的小金库还有没有救回来的可能性。 王学洲刚到裴家的大门口,裴道真就得到了消息,已经坐起身等着他了。 见到人,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眼,裴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裴道真的脸上出现了怒意:“胆子竟然这般大,如此不把陛下放在眼中,我看是心大了!” 王学洲将皇上御赐的人参和灵芝放在桌子上,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老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秋后的蚂蚱。” “你还笑?命都差点没了!要不是你出行前,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将这件金丝软甲给你,你这回焉有命在?还有陛下,也真是糊涂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派你一个孩子去办,他手下难道无人可用了吗?” 裴道真原本以为不过是出门一趟往西北送点货,谁知道小弟子的命差点都送没了。 裴庭难得开口:“当时是太子殿下一力推荐子仁前去,不停地给他戴高帽,说此事除了子仁无人能办,难道这中间有什么渊源?子仁是何时得罪了太子殿下?” 说起这个王学洲还想叫冤呢! 他脸上有几分委屈:“我还纳了闷呢!我话都没和太子殿下说过几句,就有这飞来横祸,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呢!总不会就是巧合吧?” 第370章 心碎了 说是巧合几个人都不太相信。 这其中肯定有缘由,只是具体是什么,他们还不清楚。 裴庭若有所思:“此事,我帮你查查。” 王学洲起身拱手:“那就多谢裴大哥了。” 裴庭听到这个称呼,气笑了。 他指着王学洲对父亲说道:“您看看您教的这好弟子,顺坡就爬,给棍就上,脸皮厚的让人叹为观止。” 裴道真不以为意:“他是我收的小弟子,我虽然没亲自教导你,但谁让你是我亲儿子呢?不管他叫你大哥也好,师兄也好,反正你们是平辈,一把年纪了,别跟孩子计较。” 裴庭气结。 “来,你跟为师说一说这一路的情况。” 裴道真转过头拍拍床边的位置,让王学洲给他讲讲出门这一趟遇到的事情。 王学洲也有心想让老师帮着分析分析,就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包括他建议陛下如何改善西北情况的几条建议也说了。 裴庭原本还有些生气,听到这些,心神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有些惊讶的看着王学洲,没想到对方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想到这么多,脑子转挺快。 “你说的修路,其实是可行的,只是时机不对。修路这一项要耗费太多的人力和财力,见效又慢,你初心是好的,但做事不能急,这件事得等国库充盈,朝堂上下和谐,做起来才能事半功倍,目前看,需缓几年,而且你这个想法有些粗糙,各种细节还需要完善,我大约一听就知做起来不容易,肯定要等,等时机。” 裴道真听完他的想法,一语道破了仁武帝内心所想。 王学洲恍然,他还以为是陛下不乐意干,找的借口呢! “是弟子心急了。” 裴道真笑了起来:“你有这个心是好事,要是你这个年纪什么都考虑的周全了,那就不是人而是妖孽了。” 说起这个王学洲有些遗憾的说道:“给您带的酒,在路上被人追杀,碎完了,逃命的时候没顾上。” 裴道真斜了他一眼:“老夫是贪那点口欲而不顾弟子性命的人吗?碎就碎了吧!” 正一片和谐的时候,李伯来报,大师兄邵泰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见面大师兄先给王学洲来了一个暴击。 只见一只脚跨进了门槛里,邵泰声如洪钟的说道:“老师!弟子决定明日参陛下一本。” “噗——” 王学洲和裴道真两人不约而同的喷了一口茶水。 裴庭手中准备递给邵泰的茶,手一歪,全洒了出来。 裴道真抖着手,指着邵泰:“棒槌!棒槌啊!” 王学洲连忙给老师顺顺背:“不气,不气哦,我帮您骂师兄。” 邵泰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老师。 不明白怎么刚见面就把老师气到了。 “大师兄,我问你,为什么要参陛下?” 邵泰看着小师弟,满脸严肃:“陛下乃一国之君,自当有君子风范,可昨日他竟然公然抢夺臣子的商船,这与强盗行径有何异?身为臣子,自当要纠正陛下的不妥之处,以肃风气,以正朝纲!” “那你可知陛下为何要抢崔家的商船?” “这···这倒是不知,不过不论如何,抢夺他人财物都是不争的事实。” 王学洲一本正经,面容严肃:“错!陛下拿回的乃是自己国库丢失的金子!商船已经沉水,何来的抢夺?” 邵泰有些懵了:“国库丢失的金子,为何要去崔家的商船上拿?” “对啊!大师兄这话,该问的是崔家,而不是陛下啊!国库失窃,金子却在崔家的船上找到了,这难道不是崔家的问题吗?” 这······好像有点道理。 邵泰陷入了沉思,不说话了。 “大师兄该每日三省吾身。” “今日睡好否?” “今日能言否?” “今日家人安在否?” 邵泰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嗯?” 王学洲语重心长:“大师兄,没事多为自己家人思量思量,开口前,多考虑一下后果。” 邵泰感觉有些怪怪的,哪里好像不对的样子。 裴道真看着两人这样,有些神清气爽了,对着邵泰说道:“滚滚滚,没事少来看老夫,我还想多活几年!” 邵泰有些委屈:“老师为何如此偏心?缘何师弟来了,老师面色欢喜,弟子刚到师父就赶人?” 裴道真看着心里一点数没有的大弟子,气的脑瓜子疼:“你们都走!我要休息了。” 他直接将人都轰走,眼不见心净。 “补品您记得吃啊!” 王学洲提醒了一句,就和邵泰一起被带出了门。 两人站在裴府的大门口,王学洲忍不住抱怨道:“要不是大师兄过来,我还能多聊会儿。” 邵泰一本正经:“凭啥你能聊我不能?”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火花闪现。 得!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两人一左一右,扭头就走。 路上王学洲买了一些滋补和祛疤镇定烫伤的药物提着,去骚扰了一下何常,得知了黄时的住处。 黄时在内城有一座小院子,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一个伺候他的小厮和一个做饭的婆子。 偌大的院子只有几个人,十分冷清。 看到他上门探望,黄时显得十分意外,趴在那里正要起身被王学洲一把按住:“起什么身?你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歇着吧!” 黄时诧异:“你怎么来了?” “这有什么好诧异的,一路走来过命的交情,过来看看你再正常不过了,身子可有好些?” 黄时嘴角一扯:“烂命一条,别的没有就是命硬,轻易不轻易的死不了。” “倒也不必这么说自己,能活着自然要好好活着。” 王学洲将东西放在一边:“给你的,记得用。” 他随意的坐了下来,和黄时说了一些后续的事情,就起身告辞,准备去渡口看看。 听到他要去渡口,黄时劝他:“不用去了,锦衣卫在那边刮地三尺,沉下水的那小半货也全都给打捞上来了,就是那艘船,也被他们打捞了上来作为证据拉去了锦衣卫,您要是有什么东西落下,得去锦衣卫找人要。” 王学洲的心,啪叽一声,碎了。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 他还想趁着无人发现,悄悄找人下水去摸一摸呢! 第371章 谁干他,他干谁 听到了这个噩耗,王学洲哪还有心情和黄时闲聊,准备拐去锦衣卫看一看。 黄时住的地方在内城,倒是省了他跑一段冤枉路。 在锦衣卫衙门前,他报上了周明礼的名字,等了一会儿被人带着进了里面。 周明礼正在衙房内写东西,看到他来,只是抬了一下头:“怎么不在家养伤?跑来跑去的什么时候能好?” 王学洲找把椅子屁股一沉:“师兄,听说你们连沉船都给捞上来了?” 周明礼奋笔疾书还不忘回答王学洲的问题:“这是自然,船上说不定有什么证据或者线索,自然得弄上来看看,你怎么问起这个?你有东西忘上面了?” 王学洲眼神闪烁,面色为难的看了一眼周围。 他这个神态让周明礼自然停下了手中的笔:“段若,去泡两杯茶来。” “是!” 房间中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突然出声,然后王学洲就看到头顶上面突然跳下来一个人。 他仰头一看。 卧槽! 从房梁上下来的。 还好他刚才比较谨慎,没有直接说出口。 看着那人打开房门出去,周明礼起身喊了一声吴怀,让他守在门口。 “说吧,出什么事了?” 周明礼面色凝重的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解释。 王学洲干咳了一声:“你们在船上的边边缝缝里,有没有找到什么箱子?” 周明礼打量着他,关于自己这个学生从小到大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这个表情,这个神态,又提起这个··· “你说的该不会是货舱上船舱时,拐角处楼梯板下面的两个箱子吧?”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连具体位置都说的这么清楚,这一听就是挖出来了。 王学洲心痛的不能呼吸:“师兄真是管理有方,锦衣卫连这个都能找到。” 周明礼看到他的表情,安慰的拍了拍他:“这件事不仅监察司的人盯着,就是陛下也有盯着,大家都不敢做的太过分了,这次的案子是我们和监察司的人一起办的,两边互相监督,谁都不想落下话柄给对方,所以这箱子···怕是不能给你了。” 王学洲猜到了。 监察司这次费了不少力气,还折损了一些人手在这里,怎么可能不插手。 锦衣卫也同样如此,两边一起下场,又互为对手的情况下,结果就是谁都不敢拿多了,最大的赢家是陛下。 周明礼转身拿出一个小匣子,塞进王学洲的怀里:“好好养伤,别的别想了,缺钱了就跟我说。” 王学洲打开看了一眼,竟然是五六个金子, 他有些惊喜:“这是?” “箱子里的一点,多的没有,少拿一些还是不要紧的。” 高低又回本了一些,总比全没了强,王学洲厚着脸皮抱进怀里:“那师兄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好好休息,过几天上朝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王学洲觉得自己现在强的可怕,身上有好几个功劳在身,怕什么? 谁干他,他干谁! 他刚进家门,就看到古在田和何慎正站在院子里,王承志和王学信正在招呼两人。 看到他回来,王承志用手一指:“看,说着人就回来了!” 王学洲看着两人有些高兴:“你俩怎么来了?” 何慎哼哼两声冷笑,阴阳怪气的说道:“我来看看我那出门一趟差点被人追杀的裤衩子都不剩的顶头上司。” 咦?形容的还挺贴切。 “一段时日不见,何都事阴阳人的造诣又高了不少,可喜可贺!” 王学洲对着他拱手,把何慎听的直翻白眼。 王学信笑呵呵的说道:“快进屋说话,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来。” 三人到了王学洲的书房坐下,古在田舒坦的往后一靠:“你倒好,正是赚钱的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我们几个跟个陀螺似的,每天睁开眼就是干,大半年了都没个消停的时候。” 王学洲听完眼睛一亮:“好事啊!赚多少了?” 何慎在心里过了一下账本:“盈利三万两白银吧!” 王学洲激动地一拍桌子:“干的漂亮!这么快就赚了这么多,以后指定还能赚更多!” “主要还是这太暴利了·····” 王学洲离开前交代他们的,他们放开手脚去干了。 思来想去,先给顾家的铺子粉上了粉色的水泥,这样的颜色在一众原木色的商铺中,十分的亮眼。 一条街上走过去,很明显的就看到了顾家兴隆铺的招牌。 之前没去过兴隆铺的人,现在也愿意去转转,铺子中的山楂罐头又掀起了一股风潮,卖的格外快。 那些女眷也因为看到了这间铺子的颜色,觉得挺不错的,就打听了一下找到了水泥坊,准备订制一些,用来给自己的铺子上色或者重新修葺一下。 慢慢的,市场就打开了。 尤其是那些外地的商家,不仅舍得花大价钱订制高端货,还舍得花大价钱请水泥坊的匠人亲自去改。 当然他们的铺子里的东西也卖的更贵了。 如果有人质疑,他们就会说这可是皇室御用匠人亲自改造的铺子,为的就是和店里卖的东西相得益彰,好东西自然配一个好环境,好铺子,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高端的产品,配的就是高端的东西,从一砖一瓦到里面的每一件商品,都是顶级的。 别说,这样一宣传,还真让人接受了东西的涨价。 水泥坊和那些商户,也算是达到了双赢的局面。 “目前为止,已经接了近一年的单子,我听你的控制好了数量,就怕出现满大街都是的情况,目前为止局势很乐观。” 古在田汇报完自己的情况,就轮到了何慎。 他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本账本,就开始讲述这段时间水泥坊的盈利情况。 王学洲粗略的一听,心情大好。 水泥坊已经由亏损转盈利了。 “我听个差不多就行了,懂不懂我还是个伤号?你们俩竟然追到家里跟我谈公事!这等恶劣行径令人发指!” 古在田看着他活蹦乱跳的之前一直没注意,听他说话才想起,这还真是个病号! 何慎撇撇嘴:“我瞅你精力旺盛还能四处溜达,想来问题也不大,明日就能做事了吧?” 王学洲扶着头:“别说!别说,头有点晕,快快快,扶本官去床上休息休息。” 古在田和何慎两人上前,一人捅他一边的胳肢窝:“还晕不晕了?” “本官好像好多了,两个狂徒!还不退下···嘎嘎!我错了我错了····撒手!” 第372章 臣苦啊 王学信亲自下厨,留他们在家中吃了一顿饭。 两人惊讶王学信的手艺竟然这般好,吃的频频点头。 “我觉得王大哥这手艺和酒楼的也没差了,好吃!” 古在田边吃边夸赞。 王学信自信的抬头:“我可是从小就跟着大师傅学艺的,学了好多年呢!正经大厨教出来的!” 王学洲看着他哥脸上闪烁的自信和骄傲,突然开口:“那就开个食肆,如何?做得好将来再开个酒楼。” 王学信脸上的表情顿住。 这么草率? 王承志也看着小儿子,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 王学洲满意点头:“我觉得挺不错的,就这样决定了!回头哥哥有空的话,就去看看铺子,有合适的就盘下来。” 何慎盘算了一下,点头:“可行!照王大哥的手艺,不愁没客人。” 王学信有些迟疑:“这··得花不少钱吧?” 花钱算什么,王学洲现在手握金子,十分自信。 当天晚上就拿出来两块交给王学信:“不用担心钱,尽管干!这两块十两的金锭加上陛下赏的一千两白银,开一间食肆绰绰有余!” 王学信疯狂摇头:“哪用的了这么多!用不完用不完!这金子你拿回去。” 王学洲豪气的摆摆手:“铺子买下来总要修葺一下吧?还有锅碗瓢盆什么的,还有本钱总是要的。” 柳氏抱着儿子站在一边心中十分高兴。 抓着儿子的手说道:“快谢谢叔叔。” 说完她看着王学信嗔怒的说道:“小叔子给你的,这是他的心意,等我们赚了钱再还给小叔子就是。” 王学洲笑了起来:“还是嫂子爽利,快拿着吧哥!” 张氏和王承志看着兄弟之间其乐融融的画面,微笑看着,并不插手。 张氏含笑看着小儿子:“儿子,来,娘给你留了一碗补身子的汤,快去喝了。” 王学洲不疑有他:“还是娘对我好!” 出了门,张氏脸色一变,抬手揪住了儿子的耳朵:“好哇你,上次拿出来的钱我还以为是全部了!结果你这私房钱是个无底洞啊!你到底存了多少?还不快交出来?娘还得给你存着娶媳妇呢!” 王学洲暗呼失策,一边挣扎着解救自己的耳朵:“我错了娘~快松手,儿子的耳朵快掉了····” 张氏到底也没从王学洲的手里抠出钱来。 在房间里搜刮了半天毫无所获,小儿子到底有多少私房钱,成了张氏心中的一个谜。 三天的假期一闪而过,王学洲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全,打着绷带就要早起去上朝了。 还是这个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时间,王学洲满脸痛苦面具,跟在百官后面晃悠着站到了金銮殿上。 身旁的老兄已经熟练地耷拉着眼睛开始打瞌睡了,王学洲猛地一下回京,还有些不适应,瞪大眼睛偷看前面的人。 待看清前面一个熟悉的人影时,王学洲一下子精神了。 裴庭! “最近各种事情层出不穷,朕深觉可用之人太少,所以不得不下旨把裴祭酒给召回了,说起来,裴公的身体如何了?” 仁武帝坐在上首,看着脸色各异的官员,简单解释了一下。 众人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裴庭拱手回话:“家父身子还是老样子,需要将养着,听到陛下有旨,无论如何不肯让臣侍疾了。” 听出裴庭语气里的不情愿,仁武帝直接忽略了:“高祥!等下了朝,将国库中的参桂鹿茸丸拿给裴大人,让他带给裴公。” “奴才遵命!” 高祥应了一声,仁武帝这才笑呵呵的看向朝堂上的人:“今年又是大比之年,礼部和翰林院的众卿多花费些心思,一定要给朕选一批可用之才出来啊!” “臣等遵命!” 一群人乌泱泱的回话。 接着就讨论起了这一届的主考官以及人员调动的事情,王学洲听着听着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他的双眼逐渐涣散,开始准备神游。 就在这时,朝堂上的气氛突然一静。 这让他警觉的睁开眼睛,只见周明礼上前站定:“启禀陛下!钦差被刺杀一案目前已经有了进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嘉王殿下,臣不敢擅自做主,请陛下过目!” 周明礼拿出证词和口供双手奉上,一群人齐刷刷的看向嘉王。 一早上其他的事情都是铺垫,只有这个是正餐。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都打起了精神看着,看着前面的嘉王如何应对。 原本还一脸‘与世无争’的嘉王,此时一个激灵跪在了地上:“父皇,冤枉啊!此事儿臣只是在朝堂听别人谈论过,无缘无故的怎会牵扯到儿臣身上?这不可能!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儿臣,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嘉王脸上全是愤怒,仁武帝眯着眼睛看着他,沉默不语。 老二到底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此事尚且不能下定论,要说无缘无故扯到他身上,那就未必了。 “臣根据大兴府的那一场刺杀开始查起,最终查到了嘉王殿下奶嬷嬷的亲儿子身上,臣刚刚奉上的,就是嘉王殿下奶兄弟的口供,此人如今就在镇抚司,陛下可随时提审!” “启禀陛下!臣也有话要说!” 何常出列,站在周明礼身旁,扬声说道:“钦差回京的前一晚,运河上曾发生了一起官船失火案,此事朝野上下皆知,臣等从接了陛下的任命开始,就和大理寺的人日夜不休的在追查此事!就在昨日,臣在渡口打捞上来的那艘崔家的船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崔家沉水的那艘船上,有一批浸了水未曾使用的火油,臣拿着装火油的桶挨个查询,最终确定了来自崔家船上的那一批,和被烧的那艘船上使用的火油,是同一批!两件事看似毫不相关,实际,可能是同一件事,毕竟当初王钦差上的就是那艘失火的官船。” 仁武帝眼神在下面一扫:“既如此,苦主就在这里,让他来说一说,当天到底怎么回事。” 一群人的眼神,‘刷刷刷’朝着后面看过去。 王学洲吊着胳膊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抓住机会,王学洲昂首阔步,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上前:“陛下!臣苦啊!!!” 第373章 这话谁敢接 王学洲明白,是时候诉苦了。 “陛下,臣只是一个水泥坊小小的管事!既没有为非作歹,也不曾触动别人的利益,硬是被挤兑出京了不说,这一趟差事下来,臣一路被人追杀,小命差点没了好几次,同行的人接二连三的倒下!” “您瞅瞅臣这胳膊,还吊着呢!可我这算什么?锦衣卫的丁千户,为了此事断了一条胳膊!监察司的黄千户,为了此事整个后背被人烧的血肉模糊!还有押送货物的兵士丁自胜、万和、元金····等等,他们丢了命!” “臣今日能站在这里,不是臣运气有多好,而是这些人拿命护着臣回京,才有微臣今日之言。” “从臣踏进肃州开始·····” 王学洲将自己受到的各种层出不穷的刺杀手段如数家珍一样倒了个干净。 之前只知他遇到了刺杀而不知道详情的这些人,听的一个个倒抽一口冷气。 这件事的恶劣程度简直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这些手段但凡用到他们身上,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尤其是翰林院的那些人,此时他们脸上愤怒的表情不似作假。 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们遇到科举之年还面临着被派出京去监考的重任,如果也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可有王主事这样的运气,能活着回来? 许多人都认为不能。 王学洲将自己被刺杀的经过一五一十全都说了,这才跪在地上掷地有声的说道:“请陛下彻查整件事,从臣出京、到臣回来,到底是谁在背后藐视陛下,视律法、皇权如无物!给臣、给那些牺牲的人一个公道!给陛下、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 刘士等一众翰林院的人,也跟着跪在地上:“臣附议!请求陛下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礼部尚书徐墨出列,面容严肃:“陛下!此事十分恶劣!影响深远,不将此事查清楚,恐难以安抚朝廷上下之心!” 方荀站出来,眼神在太子身上一扫而过:“臣记得,王主事出京一事,是太子殿下一力促成。” 太子脸上闪过惊怒:“方阁老此话何意?孤当初是推荐王主事出京,那是因为他对水泥一事最为清楚,是最合适的人选,难不成水泥坊中还能找出第二位比他更清楚的?” 一向温和不怎么发表意见的方荀,这次却一反常态:“太子殿下毋需动怒,老臣提起这个只是想提醒陛下从此处查起,且——” 方荀看着仁武帝:“此事既然牵连到了崔家,那交给太子殿下就不合适了,另,边关蒙将军以下犯上一事,也牵连甚广,这几件事之间总有若有若无的联系,老臣建议等薛晋将蒙将军、潘知府等人押解回京,三司会审,一起将这几件事料理清楚!” “如查清楚是谁如此猖狂,九族皆诛,以肃朝野上下的不正之风!以正法明!” 仁武帝大手一拍龙案:“准!” “陛下(父皇)英明!” 不管愿不愿意,一群人一起高呼。 “山谷关边塞一事,王主事立功甚大,不仅完成了朕交代的事情,还遇到了两军交战用水泥立下奇功!回京时更是协助锦衣卫,找到了朕于国库丢失的黄金,桩桩件件不得不赏!” “朕思尔忠心耿直,屡立功劳,即日起,赐王学洲翰林院从五品侍讲学士,兼任水泥坊主事一职,正五品!” 水泥坊职位连升两级,让其他人忍不住侧目。 有的年纪大的更是心酸,他们好几年都不见得升一级,这家伙如此年轻没干多久,就连升两级了? 王学洲跪地谢恩:“谢陛下隆恩。” 起身的时候因为站不稳,身子晃了晃,吊起来的手臂无力的在空中划动了一下,狼狈的站好。 原本还有些嫉妒的人瞬间回神。 哦,差点忘了,这是拿命博来的。 那要这样说,感觉九死一生的回来,也就升了两级,也就运气好了点。 一群人收回了视线,继续说正事。 “回陛下!臣想询问一下王主事,缘何那水泥一物会炸?如果这个东西是危险物品,那是否该禁止生产?臣听说此物已经卖给了好多商家,如此危险,是否该命人找回?如果出了事那就不是小事了·······” 王学洲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没站好就有人点他。 他站出来,盯着说话的官员:“敢问大人见过水泥吗?知道水泥如何炸的吗?” 对方看着他:“不知。” “什么都不知道,您这个结论如何下的?水泥正常使用是没有一丝危险的,非正常使用也没有危险,之所以会炸,是因为我在里面加了东西所以才会炸,所以大人的担忧,多此一举,毫无道理。” 对方张嘴想说什么,又一时不知道说啥,战败退场。 另一个人上场:“既然是里面加了东西,该不会是加了火药吧?此物是我大乾的禁物,明令禁止是不准许使用的!王主事如今这样做,是没将陛下放在眼中?” “谁告诉只有火药会炸的?又是谁告诉你我加的是火药?冒昧问一下,这位大人懂什么是化学反应吗?明白水泥粉是什么化学成分吗?知道它加入不同的东西会有不同的反应吗?” 对方五官皱到了一起:“什,什么花雪……反应?” 看着对方满脸懵的表情,王学洲摊手一笑:“看,大人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凭空造谣呢?” 对方差点被他一脸‘你文盲’的表情给弄得怀疑人生,但很快就清醒过来紧抓重点不放:“说来说去,加了什么,你也没说啊!” “这属于机密!给你说了,以后出事找你可以吗?” 王学洲微笑看着他。 对方瞪大眼睛,不敢接这个话茬。 这话谁敢接? 仁武帝敢。 他不仅敢,他还扔了一个重磅炸弹: “王主事此事做的深得朕心!边疆苦于战事许久,朕决定,重新成立火药坊,研究火药,早日结束边疆的战事。” 一群人大惊:“陛下!万万不可!” “此事乃是先皇立下的禁令,陛下如今突然决定解禁,这不是忤逆先皇的遗命吗?” “陛下!先皇在位时那一场爆炸还历历在目,请陛下三思啊!” 仁武帝话刚出口,呼啦啦的臣子跪了一地,文武百官一半以上的人全都在劝说仁武帝收回成命。 王学洲随着众人跪下,却未发表任何意见。 仁武帝脸阴沉着看着他们:“边关战事频频,从先皇在位时打到了今天还未有个结果,每年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却换来了什么?我们手握利器,你们劝朕不要使用,任由蛮夷频频侵略,你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第374章 我这里有个屁股需要你擦 仁武帝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做的比他的父皇更加出色,将来名垂青史,别人提起他都觉得他比先皇强。 先皇在位时,没有打赢的仗,他打! 先皇没有提高的经济,他来! 先皇没让百姓过上的好日子,他可以! 可现在他只是稍微表达了一丝丝自己的野心,朝堂上面的人就跪了一半。 这让他无比愤怒。 “陛下!利器虽好,伤人却也伤已啊!火药不能轻易动用,不然死伤者无数!我大乾泱泱大国,应有大国风范,君子之风,如此杀器拿出,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崔太保一脸正气,看着仁武帝凛然不屈。 仁武帝盯着他眼神满是怒意。 崔太保这样说,到底是故意跟他作对,还是想要嘲笑他不自量力? 或许两者皆有。 听到崔太保的话,不少人都跟着附和。 还有一位御史,公然以死威胁仁武帝收回成命,不然就要当庭撞柱。 王学洲看的叹为观止。 瞅瞅,这会儿谁还敢在朝堂上打瞌睡,一个个眼睛全都瞪得比铜铃还大。 王学洲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自然不能跟陛下唱反调。 可这场合,他也不敢公然和这么多朝臣唱反调啊! 他小心的吃瓜,等着两边争出个结果来,或者稍后再议。 可有人不放过他,之前被他怼过的人,转头对他怒目而视:“此事还是由王主事引起的,不说两句吗?” 王学洲瞅了一眼这人,是跪在崔太保那边的。 朝堂之上泾渭分明。 大致分为激进派、沉默派、和稀泥两边劝说派。 “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挑起了事端,这会儿缩起来做王八了吧?” 此人话说完,就连上首的仁武帝看向王学洲的眼神都带着些鼓励,似乎能期望他能说出些什么话来支持他。 王学洲怒从心起。 好好好! 果然他和崔家真正的战场不在路上,也不在京外,而是在这里。 大半朝臣都反对,他如果此时开口支持皇上,那岂不是要被人扣上一个妖言惑众,媚上欺下的罪名? 不支持陛下,那他以后还有什么靠山? 他恶从胆边生,‘蹭’的一下站起身, 冲过去速度极快的对着刚才质问他的那人脸上打了一巴掌,又一脚给人踢翻。 “大人不是询问在下的想法吗?这就是我的想法,大人名声在外,读书人出身,应有读书人风骨,君子之风,想来被我打了应该是以理服人,不会反打回来吧?” 王学洲看着对方歪在地上的身子,有些遗憾的想着可惜另一只手不得劲儿,害的这两个巴掌印都不对称。 周围的人全都震惊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打完人又神定气闲的挑衅。 遭此羞辱,对方气昏了头:“你——竖子欺我!遭此奇耻大辱,老夫要打死你!” 对方反应过来,如一头蛮牛一样,低着头朝着王学洲撞去。 “哎!哎?哎!等等,说好的君子之风呢?读书人风范呢?刚才你们不是这样说的吗?怎么被我打了还手呢?” 王学洲左蹦右跳,跟只猴子似的围着崔太保周围到处躲闪。 其他人一言难尽的看着王学洲,眉头皱的能夹死一个人。 有人细品之下,觉得王主事这话里面有深意。 “咦?这话有些耳熟,刚才崔公,是不是这样说的?” “还真是……” 周围人的话无孔不入的钻进崔太保的耳中,他脑门上青筋直跳,脸色忍耐,低声斥责:“还不快住手?!御前失仪,像什么样子!” 原本被喝止住的尚宝司卿,却看到了王学洲满脸挑衅,眼神鄙夷,脸上就差写上‘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的字样,顿时怒气上头。 “老夫不出了这口恶气,誓不为人!” 他眼中只有王学洲一人,看到王学洲暴露了半边身子出来,他一个猛扑打算将人抓住好好的打上一顿出出气。 王学洲身子一扭,将崔太保身子撞歪,自己也顺势一倒,滚到了一边。 尚宝司卿却来不及撤回身子,直接将崔太保给压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细微的轻响。 崔太保的腰扭到了。 “爹!” “外祖!” “崔公!” 惊呼声响起,一群人冲过来围着崔太保,一把将压在崔太保身上的尚宝司卿推到了一边去。 王学洲早已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看上去可怜弱小又无助:“莫大人,你这也···太不小心了,咱俩的恩怨你咋还牵扯到崔公身上呢!” 尚宝司卿恨不得仰天长啸,掐死王学洲这个祸头子。 “快请···御医!嘶~扭到腰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最终被王学洲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给搅和了。 仁武帝此时也顾不上生气,面子工程还得做。 匆匆退朝,命人将崔太保给抬出宫,又吩咐太医随诊。 王学洲这个时候深藏功与名,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回到了水泥坊。 等太子和崔侍郎想找王学洲算账的时候,早已在金銮殿上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踏进水泥坊的大门,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王学洲一路笑着打完招呼回到了自己的衙房里。 里面岳游表情轻松,翘着二郎腿搭在他的桌子上,正怡然自得的品茶,看到他来,淡然一笑:“我就知道你该回来了!” 王学洲笑嘻嘻的凑过去,屁股一顶,将岳游挤到了一边儿。 他眉毛一竖:“大胆!出门一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这样对咱家!” 王学洲甩了甩头发:“正式通知一下,本官就在刚刚,被陛下升任了正五品的主事,和您老一个品级。” 岳游端着茶站在那里斜睨着他:“咱家可是陛下的身边人,随时都能见陛下,王大人这样说,是确保自己以后没什么需要咱家的了?” 听到这话,王学洲站起身,手一抖,将自己的袖子摊开放在桌子上擦拭,一脸严肃的纠正道: “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下官这是看桌面有些脏污,这不是给您擦一擦?还请入座。” 岳游看着他这样,啧啧不已:“该说不说,就王大人这样能屈能伸的性子,交不了朋友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过奖过奖。” 王学洲厚着脸皮谦虚,岳游扯过一张椅子,两人全都坐了下来。 “你走了之后虽说给下面的人安排的都有事情,但他们做的实在不如你贴心,这段时间我都瘦了不少,现在你回来了,我总算是可以回归正常生活了。” 王学洲心中一虚:“老岳啊!别忙着轻松,那什么,我这里有个屁股需要你擦。” 第375章 其心可诛 岳游没想到,这人刚回来就捅了个篓子。 当朝暴打朝廷命官,还连累的三公之一的崔太保扭到了腰,他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王大人,咱家突然想起来宫里还有事情要忙,就先不聊了,您忙着。” 岳游站起身毫不犹豫的就往外走。 王学洲连忙拉住:“别介啊!来来来,坐。” 他将岳游按在椅子上,殷勤的端着茶递到了他的手中:“您看啊,这水泥坊是不是正在赚钱的紧要关头?我是咱水泥坊的主心骨这没错吧?您认可吧?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您说您不帮我,您帮谁呢!要是陛下生气将我弄走了,您以后还能这么清闲吗是不是?” 岳游不接茶:“你这个茶我是不敢喝,别人喝茶费水,喝你这茶费命!你说一个人怎么可以捅这么大的篓子呢?崔太保是什么人?那是陛下的岳丈!陛下还是太子时的少保!如今的三公之一,你怎么能给人搞伤了呢?这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里子,你这,让人很为难啊!” 王学洲抬手制止:“纠正一点,给人搞伤的是尚宝司卿莫思莫大人,不是我,您可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岳游指着他不可置信:“你说崔·····是屎盆子?你胆子忒大了!” “这不是重点,总之您就帮着我在陛下美言几句,可否?您瞅瞅咱这胳膊还没好全就来做事了,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我对陛下的忠心那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岳游深吸一口气:“咱家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帮你,知道吗?” 王学洲点头:“知道知道。” 岳游这才拍拍屁股起身:“我去打听一下情况怎么样了。” “好嘞好嘞,您慢走!” 王学洲殷勤的扶着人亲自送到了门口,这才长舒一口气。 问题不大。 转过身他看着旁边的小吏:“去将曹都吏、古都事和何都事叫来,商量事情!” 说是商量事情,实际上就是开会,了解一下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情况如何。 毕竟之前两人跑去家中跟他说的那些都是大概,这一次他得认真的看一下账本和统计出来的排单,适当的调整一下。 水泥坊也得调动出来一些钱,用于奖励和给这次牺牲掉的人抚恤金,他得看看账面上有多少钱可以动。 水泥坊开始忙了起来。 宫里的情况却和想象中不同。 高祥原本以为今日早朝上发生了这么多突发情况,仁武帝会大发雷霆,他一直小心翼翼,喘气声都降到了最小,生怕陛下迁怒于他。 却没想到在朝堂上乌云密布的仁武帝,等下了朝回到自己的寝殿,却突然乐出了声:“高祥,今日热不热闹?” 高祥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跟了半辈子的主子,这才小声地附和着:“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仁武帝的笑声从胸腔中散发出来,有些沉闷但却让人一阵轻松:“哈哈哈!王爱卿真是一个妙人,只要他在,什么时候都是鸡飞狗跳的。” 高祥拧眉深思了片刻,眉毛一松:“嘿嘿,主子爷,奴才刚才回想了一下,还真是!只要王大人在,总是能将朝堂上弄得···弄得···生机勃勃,诸位大人看起来都年轻了不少。” 鸡飞狗跳这话他可不敢说。 仁武帝忍俊不禁:“这么一个妙人放出去可太无聊了,朕都有些不舍了。” 沉吟片刻,他吩咐高祥:“去将岳游给朕唤来,朕问问水泥坊的情况。” 高祥应了一声,脚步轻松地离开了寝殿。 仁武帝坐在龙椅上,眼神晦暗不明。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如果不是王爱卿插科打诨的给搅和了,他今日绝对要被那些老货给弄得下不来台。 正如王爱卿所言,那些人高居京城,穿的是锦衣华服,喝的是琼浆玉露,吃的是八珍玉食,刀子砍不到他们身上,自然是满口的仁义道德。 可刚才挨打之后,什么风骨、礼仪、气度全都没了,只想打回去,面目着实狰狞的很。 什么狗屁的大国风范、君子之风! 不过是儒家用来给普通人洗脑的东西罢了,竟然妄图用这个来控制一国之君! 其心可诛! 如果有火药,那些蛮夷说不定早就被拿下了,即使短时间无法拿下,也绝对能打的对方不敢露头。 阻拦者,当真是可恨。 “来人!去传司礼监提督常齐过来。” 火药之事,不能就此罢手。 ····· 王学洲这回真是下了血本。 带出京的那些匠人原本说好的是给一百两银子作为奖金,但后面遭遇的事情实在是九死一生,他不能丧良心,所以把奖金提高到了二百两。 他被陛下放了三天假,但是他给那些匠人放的假是七天,让那些人好好的在家休养一下。 看过账本之后,他将情况说明了一下,在账面上支取了两千多两银子,亲自带着上门将奖金挨个给匠人们送去。 毕竟这一次跟着他出门,大家也不容易。 看到他上门,那些匠人无一不是惊讶的,听到来意更是惊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儿的拉着王学洲让他在家吃饭,王学洲一一谢绝。 只是去其中一家的时候,他就有些踌躇了。 他带走的十个匠人中,其中有一个在烧船的那晚掉入水中,溺水身亡了。 王学洲看过他的资料,是家中的独子,上有老母,下有妻儿。 王学洲承认他的自私。 在他看到资料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他有些庆幸对方已经有了孩子,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家人。 去对方家中转了一圈,王学洲看到了那名匠人年满十四的儿子。 身形单薄、瘦弱,小小的肩膀上,承载的是爷爷奶奶和母亲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一家人的表情都是愁苦的,只有他站在那里身板挺得笔直,看上去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稳重许多。 王学洲问了几个问题,他都回答的十分有条理。 拿出比旁人厚一倍的钱,王学洲递给他:“拿着吧,这是你爹赚来的。” 第376章 我忍你很久了 童山伸出手,看着王学洲认真的解释:“这是我爹拿命赚来的钱,要留着给爷奶养老,我还要娶媳妇传宗接代,我不会跟您客气的。” 王学洲笑了笑:“本该如此。” 不知道这家人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面上对王学洲并无怨怼之色,只说是自己命不好。 这让王学洲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儿。 回去之后,王学洲就命人在童山家附近打听了一下这一家的为人处世,得出一个不错的结论后,就派人传话,让童山去水泥坊做事。 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 给童山一份稳定的工作,也让他们家有一些盼头。 但王学洲的这个举动,却无意间在水泥坊收获了一大波声望。 所有人干活都更加上心也更加卖力。 让古在田直呼他这半年白干。 辛辛苦苦干了半年,都不如王主事回来往水泥坊一坐。 人心立马齐了。 崔太保被扭伤这事,王学洲逃了几天,还是被崔侍郎堵了金銮殿上。 就是在码头上目中无人,压根儿没将王学洲放眼里的崔大爷。 对此王学洲显然在意料之中。 他态度惶恐又小心翼翼的秉持着三不原则。 ‘不清楚、不是我干的、不关我事’的态度,差点没将崔侍郎气出一个好歹来。 最后是太子出面‘劝说’王学洲去道一道歉。 王学洲无可不可。 道歉嘛!这题他会。 “虽说此事和臣无关,但您是太子殿下您说了算,臣年纪小脸皮厚,道个歉也没什么,但您不能可着臣一人欺辱吧?这事说到底,罪魁祸首是尚宝司卿莫大人啊!道歉这事,正主不去,我这个凑数的过去不太合适吧?” 尚宝司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面色忐忑的立马表态:“臣愿意前往!” 刘士看着莫思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同情和同病相怜之感。 你说你好端端的,你惹他干啥? 瞅瞅,这就甩不脱了。 他都不敢想莫大人以后是何等的水深火热。 太子听到王学洲的话,眉毛狠狠的皱到了一起,脸色不悦:“王大人和孤说清楚,什么叫‘您是太子殿下您说了算’‘欺辱’?你这是在阴阳怪气的指责孤欺负你?” 王学洲诧异,他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咋就是阴阳了呢? 这不是明说吗? 他敛眉垂首:“臣听您的,您说是就是,您说不是就不是。” “荒谬!不是你在太保周围上蹿下跳,会有这一遭吗?到了现在,岂是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 “太子殿下说的是,说的对,臣愿意道歉。” “你——” 太子气怒的指着他。 周围人看他如此咄咄逼人,眼神中都流露出了谴责的意思。 可太子也很难受。 你说这人态度不好,他百依百顺,你说他态度好,但这人说的话让他十分膈应。 太子收回手,一甩袖子:“好得很,果然是大乾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嘴上的功夫了得。孤不跟你逞口舌之勇,来人,看着他们俩去崔府!” 王学洲有些高兴。 来自敌人的夸赞,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消息传回弘德殿,仁武帝笔尖洇了一大块墨团,他缓缓的将纸揉捏到了一起,扔到了地上。 “亲爹不如外家,呵!” 对于这个结果,仁武帝虽然不觉得意外,却依然控制不住的心寒。 他扔下手中的笔,在殿内踱步了一会儿,心逐渐平静下来。 罢了,这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步棋而已,棋子没出现任何意外,他该高兴才是。 “陛下!刚才沈贵人亲手做了点心打算来送给陛下,路上却冲撞到了皇后娘娘,东西全洒了,现在被皇后娘娘罚跪在御花园中,娘娘此刻正前来求见。” 仁武帝不耐的摆手:“不见!就说朕公务繁忙!” “是!” 宫人退下,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了皇后的声音,仁武帝静坐在椅子上,听到皇后的仪仗走远,有些心烦的叫来了高祥。 “去准备一下,朕想出宫转转。” 仁武帝吩咐了一声,高祥连忙去安排去了。 ········ “莫大人,咱俩这是去道歉的,你怎么连礼物都没备?这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几十岁的人了咋还没我会办事?这进了门还不得被人给撵出来?” 马车里,王学洲鄙夷的看着空着手的莫思,满脸‘你不会做人’的表情。 莫思的拳头硬了。 “王大人嘴上说的漂亮,不也空着手?” “那能一样吗?在下捧了一颗真心去的,真心可抵万金,这礼大着呢!但莫大人就不一样了,您可是扑倒崔公的罪魁祸首,对崔公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造成了极大的创伤,居然空着手上门!匪夷所思。” 莫思一把薅过自家马车上的抽屉:“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里面放着一个小匣子,是用上好的红檀木雕刻而成,上面雕花做工精巧,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王学洲眼睛一亮,伸手去拿:“让在下瞻仰一下莫大人的礼物。” 莫思眼疾手快的将礼物塞进车厢壁上:“拿开你的脏手!别逼我在这里和你大打出手,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王学洲一脸震惊:“可咱们前几天才第一次说话啊!之前从无交集你就想打我?莫大人该不会有什么疯病吧?” 他扯开了一些距离,将自己的外衣裹紧了一些,警惕的看着莫思。 被他气的脑门突突突的,莫思看到他退开距离,面色忍耐的闭目不言。 到了崔府,他们两人下了马车后,太子才从容的在一辆豪华马车中下来。 身旁跟着崔侍郎和东宫的随侍。 太子一个眼角都没给两人,大步流星的跨进了崔府的大门,崔府的门房将大门敞开,恭敬的请太子进门。 太子昂首阔步往院里走去。 王学洲和莫思跟在后面正要进门,却被拦住了。 崔府的门房一脸严肃:“正门是用来接待贵客的,两位得走那边。” 门房手往旁边一指,对着一旁的侧门示意两人进门。 莫思脸涨的通红,却不敢发脾气,只能沉着脸提着东西转身去了侧门。 第377章 先声夺人 王学洲背着手啧啧啧直摇头,转身扭头就走。 莫思都要踏进门里了却发现身后没人,扭头一看差点没厥过去。 王学洲已经走出一大段距离,再往前走一拐弯人就没影了。 “站住!” 莫思顾不得震惊,连忙冲过去拉住人。 门房这时也注意到了这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连忙跑过来:“大人这是何意?” 王学洲无辜道:“本官这身份低贱,就不踏足你们崔府这高贵之地了,莫大人喜欢冲着人摇尾乞怜,这是你个人爱好,无缘无故的,总不能还非要拉着我一起吧?” 他将莫思的手甩开,整理了一下衣服。 莫思被他这话羞辱的脸色涨红,眼底有难堪闪过:“王大人,你今日几次三番羞辱我,是想和我不死不休吗?” 王学洲诧异的看着他:“别人往你脸上喷唾沫,你唾面自干,我只是指出了这个事实,你反倒觉得是我在羞辱你?你不去追问喷你唾沫的人,也不反省自轻自贱的自己,反而责问我,这是何道理?” 莫思又羞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可我们崔府的大门确实一般情况下不开的,今日要不是太子殿下····” 门房话都还没说完,王学洲直接无视了:“两位,无事本官先行一步,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王学洲一甩袖子就要离去。 “等等!王大人!王大人等等!” 门房张开双臂不让人走,脑门上已经渗出了汗水:“王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回去开门!您请——” 他也看出了王学洲的难缠,甚至连回去请示一下的话都不敢说,生怕对方扭头就走人再也拉不回来。 进了大门他顶多被斥责一顿,可要是人走了,他怕是要被打死。 听到门房的话,莫思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 他还以为这门有多高贵,多难进,结果····就这样? 他神情恍惚的跟在王学洲的后面,走到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正门上的‘崔府’二字,只觉得它并无往日的威严和高不可攀。 跨进门,门房立刻去让人请来在侧门等着带路的管家过来。 王学洲进了门这才对门房给了个好脸:“说到底,这不是就是个大门嘛!大门就是用来给人进的,不然要它干啥,拆了得了!” 门房不敢接话,小心的提醒着他:“您小心脚下。” 王学洲大摇大摆的往里面走,候在侧门的管家已经听说了刚才的事情,没有多言,只恭敬的请两人进门。 门房唯唯诺诺的对着管家点头哈腰,管家狠狠瞪他一眼,这才跟在两人身后往内走去。 崔府在外看,和裴府一样是占据了一条街的大小。 但是进到了里面却截然不同。 裴府雅致、静幽,崔府就是处处精致,无一处不在展示着世家的底蕴。 主路面是用白玉石铺就,为了防滑上面做了雕刻处理,不仅费钱还费功夫。 假山流水花卉盆景,摆放的透露着雅韵,名贵的花卉在角落里随处可见。就连连廊上垂挂下来的灯笼,都是用琉璃制成。 路过的仆从成群,但是无一不是训练有素,垂首立在两旁,等客人走过才继续。 王学洲抬头看了一眼,整座崔府,最高的地方是由红墙黑瓦盖成,房顶是歇山顶的建筑,就在整座崔府的中心,太阳一照,檐下有金色闪过,远远看上去,建造的十分雄伟气势磅礴。 风吹过,风铃声隐约传来。 “嚯!你们崔家在府里盖了座庙啊?!” 王学洲忍不住惊叹一声。 管家绷着脸解释:“大人说的是那里?” 他指着那个建筑。 王学洲点头。 “那是我们崔府的宗祠,是四百年前的建筑大师闫兴德设计并翻新的,上面不仅有木雕、彩雕、砖雕还有彩绘,也是闫兴德大师亲手绘制而成的,自从大师去后,这手艺已经失传了。” 讲话的随从脸上带着骄傲。 “那花了不少钱吧?” 王学洲的脸上满是求知欲。 管家暗叹一声俗气! 面上却淡然开口:“花费了数万两银子,不过当时家主有言,钱不算什么,传承才是一个家族的根本。” 王学洲听的心底感叹:真有钱啊!要是能抄了该多好! 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惊叹、艳羡等眼神,管家也失了介绍的兴致,扭头继续往前走。 莫思小心谨慎,一步都不敢行差就错,亦步亦趋的跟在带路的仆从后面,跟个小媳妇似的。 王学洲四处张望,看到他这样有些嫌弃的说道:“莫大人,这路会咬人还是怎的?一个大男人走路畏畏缩缩!来,跟我学!” 王学洲闲庭信步,大摇大摆,看上去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时不时的还对着崔府的院子进行一番点评。 管家频频侧目,眼底有不屑闪过。 被请到崔府的人中,这个人是他见过的最粗鄙、最没有风骨、最没有见识之人。 莫思被他接连搅和了心情,也生出了一种‘无所谓,大不了明日不活了’的感觉,开始从容起来。 崔府的确是大,走了整整一刻钟,他们终于到了地方。 “到了,这是老太爷的院子,太子殿下和几位老爷都在里面,二位,请进吧!” 到了院子门口,崔管家请两人进了待客的正厅。 还未进门口,里面就隐约传出笑声,听上去气氛十分和谐。 等崔管家通报了两人到来后,里面霎时一静。 崔太保威严的声音出来:“进来吧!” 莫思往前一步,捧着盒子率先进了里面,王学洲紧随其后,先声夺人: “崔公!您身子怎么样了?可还好?那日之后,我和莫大人真是日夜难安!要不是莫大人非要挑起事端,我也不会躲闪,我不躲闪,他也不会将您扑倒在地了,我思来想去觉得良心难安,这才和莫大人共同筹资,买了一份礼物一起上门,还请崔公勿要嫌弃!” 莫思还没开口,王学洲脚刚踏进门槛,嘴就先行一步了。 对于他这大呼小叫先声夺人的行径,其他人均是眉头一皱。 等看清两人,莫思捧着盒子进来,他空着手进来,更觉得不可思议。 莫思的台词被抢,有些难以忍耐:“王大人这脸皮真让某叹为观止,这礼物是我精心准备给崔公的,何时与你筹资?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才是!” 第378章 没救了 王学洲面色不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话说的,难道不是咱们在马车上说好的吗?我还给了你二百两银子!现在到了崔公面前,莫大人为了邀功,竟然翻脸不认人,真让人不耻!” “你——你何时给在下二百两银子?信口雌黄!” “就在马车上啊?不承认你把你荷包拿出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二百两!” “岂有此理!我的钱何时成了你的?小小年纪满口胡话!” “为老不尊,敢接不敢认!” “你!你!” 眼看着两人过来道歉,一进门啥也没说自己先吵上了,崔太保的脸色黑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都给我住嘴!要吵滚出去我崔府再吵!” 听到崔太保的声音,莫思恍然回神,发现自己又被王学洲带进了沟里。 今日歉没道上,反而又将人给气到了。 他嗫嚅着解释:“还请崔公消气,都是这竖子,让下官··让下官忘形,下官是真心前来致歉的,还请崔公勿怪。” 他捧着盒子上前,满脸虔诚。 崔大爷使了一个眼色,身旁的下人过去将盒子接了过去。 “听说莫大人家中刚添了一个孙儿,年纪也不小了,以后还是稳重一些吧!切莫再出现御前失仪这等事情,也就是陛下宽宏大量,不曾与你计较,不然岂有你今日站在这里一事?只怕早已下了大狱。” 崔太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莫思知道这是过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多谢崔公不计较,下官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犯下此等大错。” “来人,带莫大人去歇息片刻,喝点茶水。我需要问王大人一些事情。” 莫思半点好奇的心思都不敢有,转身就跟在下人的身后要走。 路过王学洲却被他一把扯过了袖子:“莫大人,你跑啥?我都还没走你怎么能走?咱俩一起来的,得一起回去啊!” 莫思用力的扯着自己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怒吼:“放手!” 王学洲不放,还抓的更紧了。 莫思暗骂了一句,不明白这小子一个读书人,劲儿怎么这么大。 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莫思头皮发麻,久拽不掉,着急之下扯开自己的腰带,身子一扭,外衣顺滑的脱了下来,穿着中衣,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正堂。 王学洲看着自己手中的外衣,目瞪口呆,缓缓吐出:“卧槽!” 室内一静,气氛诡异的静谧。 无人开口说话,这样的环境让人压力倍增,王学洲也不好贸然开口。 他手一松,外衣掉在地上。 沉默了几秒钟,太子率先开口:“王大人今日不是来道歉的吗?为何一言不发?” “这就发,这就发。” 王学洲拱手,看着躺在榻上的崔太保:“那日都怪莫大人狗嘴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这才惹急了下官,要不然崔公也不能遭此一劫,依下官之见,崔公就该狠狠的惩治他一顿,如此轻易就原谅了他,着实太便宜他了!” 上首的几个人眉毛全都皱了起来。 崔侍郎一下子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沉着脸呵斥: “都踏进我崔府的地上了,你还敢说跟你无关?” 王学洲吸吸鼻子,有些无措的看着他:“您崔府到底是官家府邸,还是龙潭虎穴?您这话听着跟码头上争抢地盘的青帮似的。” 黑社会啊? “你——” 崔侍郎拍桌而起,指着王学洲。 “老大,坐下!” 崔太保淡淡的出声,崔侍郎想要撕了王学洲的表情却镇定了下来。 他重重坐下狠狠灌了一杯茶消火。 “年轻人,你很有胆气,不过人活在世上,光有胆气没有眼光,是走不长远的。” 崔太保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学洲茫然的看着他。 崔太保微笑:“我崔氏传承八百年,历经五个朝代,五十多位帝王,却仍保留至今。就连大乾的开国皇帝入京登基后杀了无数世家子弟,如此莽夫行径,但我们崔氏却完好无损。” “你可知依靠的是什么?” 看着他眼底隐约的骄傲和得意,王学洲弱弱的说道:“墙头草,哪边有希望往哪边倒?” 这不止崔侍郎,就连崔二爷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鼠辈!你胆敢辱我先祖!” 两人站起身就想过去动手。 “站住!” 崔太保一个眼神,两人不敢放肆了,只是面色愤怒:“父亲!” 崔太保摆手,让他们住嘴。 崔太保直视着王学洲:“或许世人皆认为‘墙头草’是小人,是卑鄙行径,但我却认为这是处世之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叫无畏,这叫愚蠢!做人做事,当量力而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是蠢到无药可救了。” “你是个聪明孩子,不管是才华还是做事的能力,有目共睹,只是在‘做人’这块儿,还有所欠缺,父母没有教给你的,自然由事教人,或许你不知道,我崔府的门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但今日你却站在了这里。” 崔太保拍拍手,一个随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将托盘掀开,里面整整齐齐的码了二十锭金子。 “老夫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今日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入我崔府门生,从今以后,既往不咎!我知你家条件不好,这些,就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崔家父子三人加上太子殿下,一起盯着王学洲。 而王学洲在看太子。 见到太子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觉得是寻常。 王学洲就明白,这个太子算是养废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姓萧不姓崔啊? 人都光明正大在他眼皮子底下笼络人心了,太子竟然觉得并无不妥。 没救了。 “你那什么眼神看着孤?” 太子殿下被他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立刻大怒。 王学洲收回眼神,挺直了脊梁,看着崔太保。 尽管今日来之前,他想到了会被为难、被羞辱、被挑刺,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被拉拢。 “跪天地、跪君上、跪父母,在下人微言轻,微末小官,但也没有奴颜婢膝随意下跪的道理。” 第379章 钱难赚,屎难吃 王学洲大义凛然的说完,话锋一转,两个肩膀塌了下来,又猥琐的开口:“跪有点难为人,但这钱,真真是送我心坎上了,崔公实在是个贴心人!好人!” 原本还觉得他挺有骨气的崔家父子三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凝固在了脸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 太子冷笑:“你在耍我们?” 王学洲疯狂摇头:“怎么能?怎么会?怎么敢?这真是下官的心里话!下官饱读圣贤书多年,礼义廉耻、男儿膝下有黄金这道理自然是懂的!只要不跪,别的都好说。” 说完他垂涎的看向一旁的黄金,眼中流露出贪婪。 崔太保的心放下了一些。 人不怕有弱点,就怕没弱点。 这样看,之前调查到的消息都是真的,此人确实贪财,陛下又抠门,几次赏赐想必都没满足他的胃口。 “不想跪也可以,那你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上的我崔家的船,待我问清楚了想问的,这些,自然是你的。” 崔太保的手在金锭上划过,似笑非笑。 这尼玛想忽悠点钱花还真是不容易啊! 王学洲心底疯狂咆哮,不过一想到只是张张嘴就有这么多金子进账,他又忍下来了。 “您说那船啊?嗐!说来简单,我那不是被人追杀吗?在码头上我寻思着这要是上了船,被那些人追到船上,那我还活不活了?正在这时,我一眼就看见了咱崔家的船,我这聪明的脑袋瓜灵机一转,就决定上咱崔家的船上,晾那些丧尽天良全家生孩子没屁眼子的背后之人,他也想不到我在咱崔家的船上,您说对吧?” “有了想法,我这就立马让锦衣卫的人将我装在箱子里弄上船了!在咱崔家的货舱中,我呆了好几天哩!饿的我是头晕眼花,大小便都被迫随地解决呢!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堪过,不过还好咱家有香料在,遮掩了一些味道,嘿嘿。” 这一番又骂又粗俗的话,让上面的几个人全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他们难以置信王学洲一个读书人竟如此粗鄙,说话句句不离污秽之物。 这人真是没有一点羞耻心。 “那金子怎么发现的?” 崔太保眼中有厉芒闪过。 王学洲一拍大腿:“就说巧么!我拉屎不得想办法盖味道?这香料正是上好的材料,往地上一倒,然后随后一扔,您猜怎么着?” 看到几个人都不想搭理他,王学洲自说自话:“那金子哐当一声,砸进了下官的心里!” “下官缺钱啊!遇到金子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灵!一下子就发现了。” 崔大爷沉着脸质问:“发现就发现了,你为何不去告诉给船上的船主,而是下了船直接告诉给监察司?可见你心中压根儿没将我崔家放在眼中。” 王学洲一脸‘你是傻逼吗’的表情看着他。 “我是偷上船的啊!之前也没跟咱崔家有来往,你们把我抓了咋办?我找谁说理去。” 王学洲说的都是真话,只不过经过了艺术加工,听起来就完全不太一样了。 对于他如此吊儿郎当,不太正经的回话,几个人接受程度竟然完全良好,似乎对他这样的说话方式不显意外。 这是王学洲也没想到的。 虽然他们表情不快,却没揪着此事不放。 毕竟现在是要拉拢他,并不是要跟他算账,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说说你去山谷关这一路上都遇到的事情吧,事无巨细,要是有任何欺瞒···”崔太保笑吟吟的看着他。 王学洲适时的露出害怕的表情:“我一定啥都说!” 崔太保收回眼神淡淡道:“放心,我问你的这些,已经都调查过了,今日你肯定是能走出崔府,但如果被我发现你满嘴谎话,你以及你的家人以后绝对会后悔这一天的。” “不不不,下官绝对没一句虚言!如果有瞎话,就让下官不得好死。” 王学洲隆重的对天发誓,取得了几人的满意。 这一路上的经历王学洲不止跟一个人说过,现在再说也是驾轻就熟。 只不过这次的艺术加工成分有点大,当然,瞎话是没有的。 曾经作为一个共产主义接班人,封建迷信要不得。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投胎没喝孟婆汤这魔幻的事情都发生了,对鬼神心存敬畏也是常理。 瞎话他这会儿是万万不可说的,但如果是对方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这就怪不得他了吧? 真是钱难赚,屎难吃。 他一边回忆,一边脑子疯狂转动思考怎么说,中间还不能停顿时间过长引起怀疑。 等他口干舌燥的说完,崔太保却总觉得有些不得劲,一时间却又挑不出问题。 摆摆手让王学洲退下了。 那一匣子金锭,自然也和王学洲一起被送了出去。 对此,王学洲心满意足。 真是财大气粗啊!他说的话真假都不问,就把钱给了。 美滋滋。 莫思捧着礼物来,空着手离开。 王学洲空着手来,捧着东西离开。 这样的落差让莫思频频看向王学洲的匣子。 “看什么看?看了也不给你!” 王学洲往怀里一揣,阻挡了莫思的视线。 莫思探究的看着他:“王大人,这是崔公给的?” 王学洲点头,十分骄傲:“当然!这些可都是崔公给的!瞧见没有?光巴结人是没有用的!还得自己厉害,我空着手进门,崔公不仅不计较,还给我一匣子黄金,你呢?” “巴巴的带着东西上门,没有一点读书人的风骨,还被人瞧不上,不过一碗茶就给打发了,莫大人,你记住了,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啧啧啧。” 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顺嘴的事,王学洲本以为还要和莫思争论一番。 却没想到对方一脸备受打击的表情,呆愣的看着他。 王学洲怜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处世啊,是门学问,学着点吧!” 莫思愣愣地问:“你怎么做到的?崔公为什么这么看重你?为什么要给你金子?” 王学洲得意,嗓门越发大了:“不知道吧?崔公拉拢我呢!说只要我入崔家门下,就给我钱呢!” “你入崔府了?” “你少污蔑我!这话我可没说!” “那你这金子···” 王学洲揣的更紧了,理直气壮:“这是我凭本事赚的!” 第380章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莫思脸上的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拿了这钱不就是入了崔府的门了?怎么听这话,好像不是那意思? 到了家门口,王学洲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莫大人回家仔细琢磨琢磨,在下就不请你进门了,拜拜了您嘞!” 他兴高采烈的一脚踹开大门回了家。 一进院子,手中的金子差点没拿稳,掉下来砸到脚。 他爹正在院子里侍弄菜地,陛下搬个小板凳正在一边坐着观看,两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十分和谐。 王学洲下巴差点掉地上:“陛·····” 没说完的话被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毕老爷···?” 王承志听完一拍脑门:“哎哟!聊了半天都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呢!原来姓毕啊!毕大哥中午留下吃饭,我家老大的手艺好着哩!过段时间准备开个食肆,正好您在,帮着拿拿味儿。” 哎哟我滴天! 王学洲这回是真控制不住手滑了,手中的匣子一下摔在地上,‘咣当’一声脆响,匣子砸在地上面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东西。 高祥、仁武帝、王承志的眼神立马就被吸引。 王承志惊呼一声,扔下了手中的锄头:“儿子!你出门抢劫啦?” 话太密了! 王学洲忍不住问道:“爹,您今日不出门做工吗?” “这话说的,你爹是人又不是驴!我们东家体贴我们,一个月总给两天休息呢!可不像你们当官的,陛下一天天恨不得将人给榨干····” “爹!” 王学洲提高了嗓门。 吓了王承志一跳:“咋了!” 王学洲给他使眼色,用牙缝说话提醒他:“还有外人在,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你说毕老哥?儿啊,放心,这是爹朋友,自己人!” 仁武帝笑的意味深长:“陛下恨不得一天天将人给榨干?王老弟,这话怎么说?” 高祥脸上的笑意已经没有了,紧紧的盯着王承志。 “你看我家孩子,一年到头没个休息的时候,朝野上下那么多大老爷,陛下偏偏把我孩子派去打仗的地方了,回来之后这胳膊还吊着呢!我家孩子今年才成丁,差点就没了!这不是要将人给榨干,这是做什么?” 王承志弯着腰将金子全都给捡进匣子里,然后拿着问王学洲:“这哪来的?陛下发金子了?不可能啊!感觉这陛下挺抠门的, 怎么给这么多?” 王学洲一把捂上他爹的嘴,冲着仁武帝讪笑:“我爹话是有点多哈,毕老爷不要见怪,我爹他从小就话多····” 仁武帝顾不上计较。 只觉得心中发虚。 难道他又穷又抠门的形象,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王学洲对着他爹, 实际眼神在看仁武帝,解释道:“爹,这是崔府的人拉拢我的钱。” “崔家?哪个崔?拉拢你干啥?”王承志满脸茫然。 “还能哪个崔?京城最大的那个崔。” 王承志想了一下,一拍大腿:“咱们陛下的岳丈!” “他拉拢你干啥?” 这话问的正合王学洲心意。 这钱直接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既不引起误会,钱也到手了,完美! 于是他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您也知道咱家穷,我能跟金子过不去吗?干完这一票我就收手了,反正我也没答应入他们崔府,这钱是儿子凭本事赚的!” 王学洲抱着匣子,眼神一直往仁武帝身上瞟。 王承志皱着脸:“那也不能这样啊!这事万一要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引起了误会可咋整?你这官还能干吗?” 高祥心说,这要是真误会了,岂止官不能做,一家老小的命都得别裤腰带上! “陛下英明神武,是非分明,只要我说清楚,肯定不会计较臣子赚这点小钱的!” 王承志迟疑:“是吗?” 王学洲点头:“当然是了,不信您问问毕老爷,是吧?” 陛下·毕老爷看着父子俩期待的眼神,嘴角一抽,点了点头。 王学洲兴高采烈的捧着匣子:“我去将东西放好,您二位先聊着。” 看着他兴冲冲的离开,仁武帝沉默了两秒:“王老弟,你继续跟我说你怎么养的孩子。” 王承志脸带骄傲:“怎么样?我家孩子是不错吧?我跟你说,孩子的性格大都是随根儿!言传身教最为重要·····” ····· 崔府。 送走了太子殿下,崔太保看着两个儿子问道:“你们也看过了,如何?这王主事可是能用之人?” 崔二爷眼中带着沉思,缓缓开口:“父亲,王主事此人,儿子有些看不透,他的性子···” 说着崔二爷眉心紧皱,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难以捉摸,做事随心所欲,毫无条理,礼义廉耻、道德律法完全无法判断他,这样的人变数太大,难以掌控,不可用。” 崔太保看向大儿子:“你说呢?” 崔大爷沉吟了一下:“二弟所说的有些道理,但此人性格虽有些难以琢磨,但能力强是有目共睹,他这个年纪就能掌控一座一百多人的水泥坊,只半年多就扭亏损为盈利,去一趟边关又撞破我们多年布局··已经能证明他的能力了。” “此人是一把利剑、好剑,但掌控他,这就要看握剑之人是谁了。如果是父亲的话,儿子相信父亲会将这把剑,完全的掌握在手中。” 崔太保皱起来的眉头略松:“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也正是如此想的,这把剑能不能为我们所用,出手稍加试探便知,能用就稍加培养,不能用……趁早毁之!” 另一边的太子和随侍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殿下,崔家的人越来越难以掌控了,今日当着您的面,就收买人心,丝毫没有顾及您在场,这样下去···” 太子脸沉似水:“现在还不是和他们翻脸的时候,只能事事迁就他们,才能让他们放下防备,毫无保留的拥护孤上位,孤现在如履薄冰,前有父皇,后有崔家,必须得小心谨慎才是,这次事情一过,父皇肯定以为我选择了崔家,以后更加毫无顾忌的对崔家出手。可殊不知,孤谁都不敢信。”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他要做那个给予失败者最后一击之人。 他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沉思。 父皇的儿子有好几个,本人又正值壮年。 他早早的帮着父皇扳倒了崔家,如果以后父皇改变了心意,要改立其他皇子,他到时有什么筹码跟人争? 可崔家,如今野心是愈发大了,竟然想要骑在他的头上。 这江山姓萧不姓崔! 眼中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位太子? 他睁开眼喃喃自语:“我不会走父皇的老路,不会任由外戚做大·····” 他扬声道:“进宝!去查查裴家适龄的姑娘都有几位,父亲是谁,在何处任职,孤要选侧妃!” 借力打力,卸磨杀驴。 这一招,他还是跟父皇学的。 他旁边的随侍精神一震:“是!” 第381章 虚晃一枪 一群人各怀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只有王学洲是单纯的只想搞事。 崔家父子仨刚布置好了人手,准备出手试探王学洲能不能为崔家所用,第二天睡醒,变天了。 一夜之间,整个朝野上下,全都知道了崔太保花了一匣子金子收买水泥坊王主事一事。 刚一上早朝,邵泰就立刻带着几个御史,开口就是弹劾崔太保,收买人心、结党营私,有不臣之心。 大清早的,所有人一个激灵,邵泰一开口这比打了一针兴奋剂还管用,不管是大小官员瞌睡全消,朝堂立马被引爆。 有看不惯崔家的,自然就有拥护崔家的。 立场不同的人轮流上场,争论的面红耳赤、激情澎湃、唾沫横飞。 可惜崔太保请了病假在家养伤,看不到这个场面,可崔侍郎是亲眼目睹的。 他死死的瞪着王学洲,脸上青白交加。 好好好,这小子给他们露了一手空手套白狼,拿了钱不干人事。 好的很,不用试探了。 王学洲注意到这股强烈的视线,扭过头看到了崔侍郎。 他无辜的看着对方,脸上写满了‘不关我事,我不知道’的意思。 崔侍郎一甩袖子,冷冷看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王学洲却看别人争执看的津津有味,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自豪感。 大家可真有精神啊,不是他能这么兴奋吗? 那必不能! 看着说的差不多了,崔侍郎这才站出来说道:“陛下,此事是胡说八道!昨日王主事原本是去我崔家道歉的,可他去了之后不仅对我父亲毫无悔过之心,反而张口找我们借二十金,我们原本是不理会这无礼之徒的,可他在我府里撒泼打滚,多次呵斥都无法制止。” “臣看这样实在不成体统,这才借了他二十金!谁知,不知道被哪位别有用心之徒散播出去,事情完全变样了,三人成虎,如今这么多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早已变样,还请陛下明鉴!” 王学洲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这老登什么时候偷的师,给他交学费了吗? 竟然还知道按照他的人设编瞎话,不愧是读书人,脑子转的就是快哈。 “崔大人这话说的就不讲道理了,我理解你这个急于摆脱罪名的心,但你也不能胡说八道啊!你有借条吗?你怎么证明是我借的钱?真是人在朝堂站,债从天上来!再说什么撒泼打滚,你不要太离谱,下官如果真这样,你早就让你崔府的下人给我叉出去了,还借我钱?” “你这样说,我都要以为你崔府是做慈善的了!” 崔侍郎镇定自若:“你出身乡野,一身流氓之气,让你签字画押的时候,你一把夺过借条吃到了肚里,你明知我拿不出,还故意这样问,是何居心?” 升级了,这老登居然拿他的手段对付他。 王学洲满脸佩服的拍手:“死无对证,妙!妙!咱俩再说下去也是一笔烂账,反正我拿了钱不办事,你接下来不得恼羞成怒对我动手?且等着看你有没有什么后招便是。” 崔侍郎有些手痒,他是真想活撕了此子。 深吸一口气,他呵斥:“荒谬!依本官看,你怕不是干了太多缺德事,这才时时刻刻想着被人针对,有跟我耍嘴皮的功夫,我看你不如好好修修自己的德行。” 是非曲直仁武帝心中早已清楚,眼看着接下来就是口水战,他开口了:“好了,此事或许真是误会也说不定,崔公既在家养身体,就别拿这些烦心事去叨扰了。还是说回正事吧!” 此事被仁武帝轻拿轻放,恨崔家的人此时更恨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营私舞弊,竟然被他们巧舌如簧的给辩解了过去,当真是可恨! 下了朝,一群人表情各异。 有人感叹崔家圣眷正浓,也有人洞若观火,意味深长一笑置之的。 太子眼神莫名的审视着王学洲。 这个人·····说话做事当真是无法琢磨。 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呢? 他眼神在崔家身上掠过,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拉拢王学洲风险有些大,就连崔家都被虚晃一枪,他又如何保证他不会被忽悠? 崔家被耍一次尚且还有机会,他一旦被人察觉意图却又没有将人收服,事情将不可控了。 惋惜的眼神在王学洲身上掠过,太子嘴角微勾。 “大哥这是想到了什么如此高兴?不如说来给弟弟听听。” 一旁的嘉王看到太子如此表情,笑吟吟的询问。 太子神情一敛,淡淡道:“没什么。” 嘉王却笑呵呵的说道:“唉!上次被人泼了好大一盆脏水,我这段日子废寝忘食,痛定思痛,下了狠心调查王主事被刺杀一事,好洗清自己身上的误会,结果你猜怎么着?” 嘉王神神秘秘凑过去:“一不小心,发现了一些皇兄的尾巴!” 他直起身子,哈哈一笑,大步跨出了金銮殿。 太子的眼神沉静的看着他,眼底闪过杀意,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加快脚步追上嘉王,眼神睥睨的看着嘉王:“故弄玄虚!老二,别怪哥哥不疼你,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赶紧去多看看自己的母妃,毕竟,你马上就要就藩了。” 嘉王的脸上,瞬间乌云密布。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已然换了个个。 兄弟俩几乎同时扭头,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王学洲刚兴高采烈的走到了宫门口,就被刘士追了上来。 “王子仁!” 王学洲听到这个称呼扭头,看着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刘士,忍不住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见面只当陌生人的刘大学士吗?下官···拜见刘学士。” 翰林院的人自然要用翰林院的品级拜见。 从五品和刘士和正五品还差了一级。 虽然他行了礼,但刘士依然还是被怼了个灰头土脸。 他咬牙切齿:“老夫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不愿跟你多计较,本官此次找你,是有公事需要告知于你。” “你现在既升为了侍讲学士,自该担起责任,侍讲学士和侍读学士都是要排班,轮流去给陛下或者皇子们讲学的,不过你资历尚浅,做陛下经筵官的事还轮不到你,但给皇子讲读之事,却有你一份儿。” 第382章 为了搞死他 刘士掏出一份排班表递给他:“这是翰林院给出的排班表,你们和其他三位一人一份,无故不得缺席。” 王学洲接过去看了一眼,还有两天才轮到他呢!不急。 “多谢刘大人。” 刘士绷着脸:“老夫分内之事。” 他自认和王学洲也不是叙旧的关系,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王学洲看着啧啧摇头,嗓门不算低的感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眼。” 刘士听到这话不仅没有转身和他理论,反而甩开腿小跑着走了。 王学洲忍不住摸脸:“我有这么可怕?” 不说可不可怕,刘士现在是真的不想惹他了。 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王学洲的难缠,如有可能,他是一点都不想和他面对面。 刘士在官场混了一辈子,虽说没有什么特别傲人的成就,但政治嗅觉还是有的。 这一趟出门,让他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儿,回京的路上他已经下了决心要致仕。 可惜被陛下驳回,丧失了良机,现在要想走,已经不好走了。 回来之后,詹事府詹事几次三番对他进行暗示,让他站队,他如果现在致仕,只怕是要将东宫给彻底得罪了啊···· 虽说身上多了一份重任,王学洲却没半点紧张的。 他安排曹都吏调出水泥坊盈利的一笔钱,亲自带着人上门,交给监察司和锦衣卫这次牺牲掉的那些人家中,又给古在田和何慎开了会。 “老何,你这段时间其他事先放放,先把匠人的口罩问题给解决了,咱们现在水泥的需求量变大,但也不能让这些匠人都不顾身体啊!全都是粉尘,长时间吸入对身体的危害很大,他们现在脸上用的那些都黑乎乎了也没换的,这怎么行?” 王学洲回来之后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刚开始他们需求量不大,所以王学洲他们是随便找了几位绣娘,让他们缝制一些口罩出来。 可现在一天要换好几次,明显的口罩供不上了。 伤身体这话简直匪夷所思,更何况在何慎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里,做苦力,或者说是下人,是不值钱的。 他理所当然的开口:“砖瓷作坊每日也是干这些,琉璃作坊也是每日和粉尘打交道,但是从未听说过伤身体,每天换来换去的太麻烦了,既耽误了时间,又增加了成本,要不这样,如果你觉得对他们身体不好,每隔一段时间我们换一批人怎么样?” 古在田和王学洲侧目。 王学洲更是吃惊他能说出这话来。 明明一些口罩就能解决的事情,何慎竟然想解决人。 难道人还没几个口罩值钱? “老何,别人做事是为了挣钱,你这是想要人家命啊!几个口罩能解决的事情,你为何想到换人?” 何慎怔了一瞬:“只是换人,并不是要他们命。”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些研磨房、火房、和料的地方,月钱是最高的!我警告你,赚钱重要,但是在人命面前,其他的都可以放放,这件事必须要做!你做不了就换人!” 何慎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顿时跳了起来:“当初是你眼巴巴的求我过来,现在你想换人就换人?” 王学洲面色郑重的看着他:“我当初如果知道你视人命为草芥,我说什么都不会找你!” 何慎一把将自己手中的账本给摔在桌子上,怒吼:“我何时说过要他们命了?我不过是没想这么多而已!你长这么大没说错过话吗?” 王学洲双手拍在桌子上对着他吼:“喊什么喊?你嗓门大你就有理?说错话还不道歉?给我道歉!” “对不起!” 何慎梗着脖子大喊。 外面的小吏一个个朝这里张望。 王学洲听到他的话,冷声道:“赶紧想办法找人大量生产口罩,要不就改造一下,想出更好的办法解决如何避免吸入粉尘的问题,不要事事都问我,给你一个方向就想办法做,头上长个脑袋不是为了给你显身高的。” 早在刚才两人对吼的时候,古在田就被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王学洲将头扭向他:“协助曹都吏盘点库存,过几天就要和兵部交接了,手下的人该培养培养,不够用的话,就招人!” “仓库必须每日检查,按照要求存放,如果被我发现你们阳奉阴违,出了岔子连坐!” 古在田站的笔直:“是!” 将事情处理好,又有岳游在此处坐镇,王学洲随手拿了一本《论语》就乘坐马车朝着宫里去。 今日轮到他去大本堂给皇子讲读。 刚到正阳门下了马车,正好遇到裴庭从宫里出来,准备乘坐马车离开,见到他,裴庭站住了。 “裴大哥!” 王学洲快走几步上前打招呼。 裴庭含蓄的点点头:“我真要回国子监,你要进宫?” 王学洲拿着手中的书:“今日到我讲读了。” 裴庭了然:“上次我说帮你查的事,有眉目了。” 王学洲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太子为什么要一力促成他出京之事。 “怎么说?”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裴庭不由自主的跟着压低了嗓门:“你抄的马家,可还记得?” 王学洲嘶的吸了一口气凉气:“不会····” “嗯,马家做的那些事,有太子的手笔。” 两人一触即离,王学洲低头拱手:“下官还要进宫,就不打扰裴大人了。” “慢走。” 王学洲走在宫道上,把整件事给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当初马家结党营私,在庄子上搜集女子调教后用来笼络朝臣,当初所有人都以为,马家这样是为了马老太妃的儿子、陛下的兄弟、秦王,才这样干的。 可没想到,竟是有太子的缘故? 那么问题来了,已知他抄了马家,而马家背后的人很可能是太子,所以他在无形中得罪了太子。 那太子调他出京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送他一场大功劳吧?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为了搞死他。 在想通这个时候的,王学洲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那当初陛下让锦衣卫审讯马家的时候,查没查出来? 应该是查到了,所以马家出事,秦王却毫发无损。 难怪了。 难怪他当初离京,陛下明里暗里派了不少人跟着。 但显然最后的结果,超过了陛下的预想。 如此想来,他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第383章 人中龙凤 王学洲得出一个结论。 皇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咱这位陛下也算是有良心了,至少派了人来保护他,尽管事情最后超出了他的掌控,也没掉链子让他丢了小命。 人啊,还是得靠自己,做一个人有用的人,这才不会被轻易放弃。 大本堂在皇宫的东边,距离东宫不远。 但是因为太子和嘉王皆已经成婚生子已经上朝,所以大本堂里面只有三、四、五、六四位皇子。 这也是王学洲第一次直面宫里的所有皇子。 长相自然是都不差的,性格嘛···除了在他老家掏过大粪的五皇子,其他人他都不认识。 大本堂里除了大量的藏书之外,就是放置着皇子们上课用的桌椅,和他授课用的桌案。 布置的十分简单,人员除了王学洲外,就是四位皇子,皇子的随侍都不允许入内,只准在外面伺候。 王学洲一进门,四个人的眼神就齐刷刷的放在了他的身上。 之前只是听说王学洲的‘威名’,远没有见面来的冲击大。 真的很难想象,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的人,竟然站在这里给他们讲读。 年纪最大的三皇子,今年已经十五了,只和王学洲差一岁。 见几人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王学洲板着脸,故作威严。 “下官王学洲,见过诸位殿下,接下来由臣给殿下们讲读《论语·学而》篇。” 听到他的话几位皇子,不由自主的全都皱起了眉头。 三皇子更是不耐的开口:“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论语》一书早就学过,王大人不要糊弄人,还是学点有深度的。” 王学洲看着三、四、六脸上明显的不满,双手抱臂:“早就学过了?那‘礼之用和为贵’此话何解?”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礼仪的作用就是为了让大家和谐!” 三皇子瞪着他大声回答。 对方将他们当做无知孩童来教,未免也太过轻视他们! “那你认为,礼仪的重点是什么?” 礼仪的重点? 这算什么问题? 几个皇子拧眉思虑。 “遵从三纲五常!” “言谈举止有礼!” “礼者,敬人也。” 五皇子的话让王学洲看了他一眼。 哟呵,这小子学的不错啊! “《礼记·儒行》中有一句话‘礼之以和为贵’,和那句‘礼之用和为贵’有一字之差,‘用’和‘以’这两个字,都是引介之词,所以这两句话,其实是一个意思。礼字的核心,在‘和’,因为和为贵。” “这个‘和’具体来讲,就是尊重他人,和五皇子那句,‘礼者,敬人也’有异曲同工之意。” 几个皇子听到他这话,怀疑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是想提醒他们,让他们尊重他。 “所以,你们读书,既没有读透,又不会将学过的互通,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学过的?” 王学洲毫不客气的嘲笑几人,几位皇子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今日臣既然站在了这里,那就是诸位殿下的先生,尊师重道几个字,这就不用下官多教了吧?现在开始听我的,打开《论语·学而》篇·····” 几个小毛头,王学洲简直手拿把掐。 被王学洲嘲笑后,最先破防的三皇子是最快调整好心态,接受了现实的。 四皇子却是越挫越勇,接连提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不罢休,把王学洲弄烦了,反问了好几个他已经学过的内容,将人整自闭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人坐在那里像是多动症似的,一会儿扭扭屁股,一会儿挤眉弄眼,看上去十分不认真。 王学洲面无表情的敲了敲五皇子的桌子:“五殿下,臣听闻您曾掏····” 五皇子大惊失色,出口打断:“先生!” 王学洲看着他。 “先生不要误会,您刚才说的我有认真听!” 王学洲脸色缓和:“那殿下说说,我刚才说的什么?” 五皇子口齿伶俐,语速飞快的将刚才王学洲说的那些重复了一遍,王学洲吃惊之余忍不住打量着五皇子。 以前不觉得,现在觉得这老五挺聪明啊! 这里的情况很快就传进了仁武帝的耳中。 他听到汇报之后,笑了起来:“也是难为王爱卿了,和一群孩子待在一起,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烦呢!” 高祥笑着说道:“说起来,王大人也还是个孩子呢!和几位皇子的年纪没差多少。” 这话说完,高祥肉眼可见的看着陛下的脸拉了下来,他顿时噤若寒蝉,脑中不停地反思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仁武帝冷笑:“王爱卿和朕的那些皇子们年纪差不了多少,但是能力简直是天上地下!你说说,他们吃的、用的、穿的、学的,哪样不是最顶级的?只要他们想要的,张张嘴就有人送到他们的面前,但为什么,一个个的竟如此不中用?!” 仁武帝真是心气不顺。 人比人气死人。 原本想出宫找王爱卿的父亲探讨一下养孩子的心得。 结果发现人压根儿没有费心培养,孩子打小就省心,读书做事无师自通,从小就样样拿得出手,这简直让人郁卒。 他堂堂一国皇帝,龙章凤姿,集天下气运于一身,为何没有生出这样的孩子? 难道他萧家的根儿,还不如平头老百姓的吗? 人王家,地里刨食的农户,不仅有个王学洲这样的天资出众的孩子,就连听上去普普通通的大儿子,也有一手做饭的好厨艺! 想起昨日吃到的饭菜,仁武帝的心中更不是滋味儿了。 知道了仁武帝在气什么,高祥舒了口气,恭敬答道:“能力再强,也是要听陛下,听殿下们的,正所谓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各尽其责、各尽其所,诸位殿下天生就和我们这些人职责不同,是无须和我们这些人对比的。” “他们之所以如此优秀,是因为他们的父母能力平平,只能拼命努力才能做一位优秀的臣子,而诸位殿下有一位能力出众的父亲,即使不努力,也依旧前程似锦,天下厉害的人多了,但总归都是陛下的臣子,是殿下们的下臣,生来职责就不同。” 仁武帝心情瞬间好受了许多:“高祥,还是你深得朕心啊!” 高祥谄媚一笑:“奴婢做别的都不行,就只能为主子分忧了,生下来就带着伺候陛下的重任的。” “哈哈哈!!” 仁武帝被逗的笑了起来。 第384章 震怒不已 王学洲给皇子讲课完全没有什么规律可言,随性而为。 这次讲《论语》下次就有可能讲《史记》,等几位皇子询问,他就理直气壮的回答:不是你们要我讲有深度的吗? 几人的话顿时憋了回去。 可当下次他们准备好继续听《史记》里的故事时,王学洲慢悠悠的揣着《诗经》来了。 “先生不是说准备讲有深度的吗?!” 王学洲放下《诗经》慢慢说道:“既做了你们的先生,那我今日就教你们一个道理,这天下间的事情,不是事事都能如愿的。” “····” 几人傻眼。 对于王学洲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讲读内容却深入浅出,比那些大儒们授课通俗易通的先生,几位皇子真是又爱又恨。 对王学洲讲读时,完全不需要看书就知道在说什么,并且讲的生动有趣的样子,是爱的。 但对于王学洲时常戏耍他们的行为,又是可恨的。 他们试图告过状。 结果被仁武帝派了一名大儒过来,给他们讲了整整三天的尊师重道,听的人眼神黯淡,精神头全无。 对于这个结果,几人不服却又无法反抗,就连他们的母妃劝说父皇也只得了一个‘后宫不得参政,否则严惩不贷’的话。 时间一长,几人的眼神都变得清澈起来。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躺下接受吧! 对于他们的变化,王学洲有些诧异,却又十分自然的接受了。 一个多月过去,王学洲手臂的上的药已经换了好几次,好的七七八八了。 这天宗震泽带着宗玉蝉上门给石明复诊,顺便检查了一下王学洲的伤口,下了诊断:“伤口已经无恙,可以正常生活,你朋友后背上的血痂已经开始脱落,不用再喝药了,继续用我这个膏药,不出一个月就能痊愈。” “现在,是时候聊聊诊金了。” 宗震泽看着王学洲微微一笑。 诊金? 王学洲如遭雷击。 还有这事呢?! 宗玉蝉看到他的表情,警惕的从袖子中一探,拿出一张单子,手一抖,几张纸哗啦啦作响。 王学洲的心随着那几张纸颤抖着。 宗玉蝉清了清嗓子:“我爷爷可曾是太医院的院正,医术不必多说,一般人想请他看诊那都得排队!不过之前你情况特殊,我们也没计较,既出手诊治,那自然是负责到底,这段时间看了几次诊,用药如何全都给你写的清清楚楚。” “看在曾经你于我有恩的份上,诊金之类的免了,但是这药膏、药材之类的,你总不能指望我们给你倒贴吧?” 爷孙俩盯着王学洲,脸上写满了‘你不会这么不要脸吧?’的意思。 两人对于王学洲这个人的传言,还是听了一些的。 王学洲有些心虚,没好意思回答,决定还是先看看多少钱再说。 要不要脸,完全取决于这钱有多少。 不过看完之后他还松了一口气。 阿虫这姑娘嘴巴厉害,但做人还算仗义,账单上用了多少药,都什么药材写的清清楚楚,价钱也不算离谱。 石明那么重的伤被救回来,自然用了不少好药的,合计二百两药钱。 “来人啊!” 王学洲豪气冲天,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翻身做少爷的感觉,学着别人唤下人进来。 结果进来的只有看门的老吴。 王学洲想让对方拿钱来这话顿时哽在嗓子眼。 “呃···吴叔,去给两位端杯茶来!” 王学洲尴尬起身:“诊金好说,另外两位把黄时和丁大的诊金也给算算吧,我也顺便给结了。” 宗震泽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不都说这小子‘脸皮厚’‘不要脸’‘难缠’‘极难打交道’吗? 他瞅着人也挺好啊!这不挺仗义吗? 宗玉蝉又掏了掏,拿出来给王学洲:“他们的伤势更复杂和棘手,用药珍贵且难得,药钱略贵。” 那两人的药费八百两,加上王学洲这个,共计一千两。 王学洲这时后悔也来不及,话都放了出去。 更何况,一位医术好的医生,这能得罪吗? 有了这次才有下次啊! 他咬牙给了:“这次多亏了两位,大恩铭记于心,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某尽力而为。” 宗震泽看着他的眼神也和善了许多:“医者仁心,既然被我们撞到,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王大人倒也不必这么客气,不日我们即将离京,如果你们身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可去长公主府留话,到时我自会知晓。” 王学洲那话也不过是客气之言,毕竟人家是大长公主府的,有什么是他这个五品小官需要帮忙的? 听到这话他有些好奇的问:“离京?去哪?” 宗震泽笑了笑:“我这一身本事尽数教给了我这孙女,自然要带着她四处游方,行医救世。” 王学洲肃然起敬:“宗老太爷此举大义,在下佩服。” 宗玉蝉语气骄傲:“我将来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医者。” 送两人离开,王学洲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没什么问题。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提防着崔府的后招,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在朝堂上他说的太过赤裸裸,崔府至今毫无动静。 他们没有动静不要紧,薛晋回京了。 薛晋一路从西北押解着一连串的重犯回京,有王学洲的例子在前,这次仁武帝提前派了重兵去接,这才将人完好的带回了京。 收到消息所有人将手中的事情都暂且放一放,把眼光全都聚集到了这件事上。 一上朝,大家都默契的无事上奏。 果不其然,其他人不开口,薛晋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启禀陛下!属下前往西北调查蒙将军刺杀钦差一案,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蒙喆藐视钦差,藐视皇权,勒索钦差,谋财害命乃是事实!” “不过此举背后,也是因为——” “朝中有人上下勾结,私吞军饷、侵吞粮草,连累西北十万大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战力下降,这才造成蛮夷频频侵犯!蒙喆递往宫中的信件,皆被截获,并且有人模仿蒙喆的字迹往宫中递请安折,这才造成朝中毫无所觉!” “西北宁阳府知府潘明善,手中府兵精锐,多次截杀山谷关向外传递消息的小兵,勾结当地富绅联手赶走边境商户,导致山谷关消息闭塞。” 薛晋面色凝重,将山谷关的情况一一告知。 听到的人无不震惊,朝堂上下意外的统一,全都震怒不已。 第385章 只要你敢说 这些消息尽管仁武帝早已知晓,可再次听到还是忍不住的气血翻涌,心头震怒。 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隐瞒了两年! 若这一切到此为止便也罢了,偏偏薛晋接下来的话更让人胆寒。 “若只是如此,便也只是西北那边情况比较糟糕,可臣和郭将军刚赶到山谷关不过半个月,西夷那边的几个异族便集合到了一起来犯,还有人趁乱对蒙喆、潘明善等人动手,郭将军怀疑是军营中有人内外勾结,这才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当初山谷关·····” 薛晋言简意赅,将山谷关年后发生的战事详细的说了。 和王学洲的个人角度不同,薛晋是从当初有人趁机想要杀了蒙喆和潘明善等重要人犯说起,听上去事情又严重了不少。 薛晋这次带回来的人中,除了犯人,还有郭威的亲信入京向朝中报告此次战事的战况。 薛晋说完提了一嘴,仁武帝便派人去传唤郭威的亲信上朝,亲自询问战事。 同样的一件事,从三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完全就是三个角度。 郭威的亲信自然是亲自上了战场参与过战斗的,他完全是从军事的角度分析,将当初的局势,以及诸位将士的应对和命令仔细说了一遍。 但三人无一例外,说的都是山谷关百姓的惨状,战争的冷酷,以及伤亡。 郭威的亲信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吩咐,直言不讳的强调:“如果不是王大人巧思妙想,想出了水泥弹来反击,即使这次大战最后赢了,也会是惨胜!要不是王大人力挽狂澜局势反转的太快,让人猝不及防,让叛徒铤而走险,准备大开城门放敌人入关,也不会这么快暴露出来。” “抓到人的时候,就连我们将军都后怕,如果一旦被人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王学洲又出了一把风头。 一群文武百官的眼神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上首的仁武帝也看向了他。 王学洲顶着所有人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出列:“请陛下恕罪!当初臣身在山谷关,便是那里的一份子,自当尽心协力!可恨臣一介文臣,不能上马杀敌,只能身处大后方,将自己擅长的东西学以致用。” “臣回京后并不是故意隐瞒陛下战况,而是因为臣在后方,对战场上的事情也不甚清楚,这才只说了一些细枝末节。” 仁武帝沉声道:“王爱卿不矜不伐,谦虚待人,何罪之有?!朕应当欣慰!朝堂之上还有爱卿这等忠君爱国,不畏生死,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人,而不全部都是数典忘祖、利欲熏心的二臣贼子!” 说到最后,仁武帝控制不住怒气,一把掀了龙案:“如此居心叵测之徒,九族当诛!” 文武百官一起跪地惊呼:“陛下息怒!” “息怒?这一桩桩一件件,让朕如何息怒?!简直狗胆包天!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位皇帝,还有没有黎民百姓?一个个皆受百姓供养,结果现在为了自己手中的那一点权力,竟然通敌叛国!置黎民百姓于不顾!” 看着一个个垂着的脑袋,仁武帝的眼神在崔家和太子身上掠过,眼眸黑沉。 “陛下息怒!眼下要紧的是搞清楚是谁上下勾结!牵连者都有何人,背后之人又是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做下这滔天祸事,陛下就是诛了他们的九族臣等只有拍手称快的道理,请陛下将此事交由三司会审!彻查!” 顶着压力,方阁老语气沉静的开口。 “山谷关异变、钦差被刺杀、官船失火等三个案件,全部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理,锦衣卫、监察司从旁协助,一个月!朕一个月就要知道结果!不计代价、不计结果,一步一步,从山谷关到京城这一路上任何跟此事有牵连的,全都给朕抓了!” “敢有从中作梗,浑水摸鱼者,朕允许锦衣卫先斩后奏!杀无赦!” 仁武帝的声音森冷,可见是真的动了怒气。 崔侍郎和崔太保对视了一眼,飞快离开,脸上平静。 被点到的几个负责人,立马站出来应是。 下了朝,往常还会窃窃私语闲聊的朝臣,今日全都脚步匆匆的离开往自己的衙门去。 想说的话全都憋在肚子里,等遇到交好的人,偷偷找个说话的地儿再聊。 王学洲原本也想走的,但是被高祥叫住了。 王学洲随着高祥去了弘德殿,仁武帝刚在里面发完脾气,一群内侍正神经紧绷弓着腰轻手轻脚的在收拾残局。 高祥温声道:“王大人,陛下在里面等着您,请进吧。” 他不想进啊! 可在高祥温和却又不容拒绝的眼神中,王学洲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仁武帝的脸色虽然难看,但看到他倒也没有特别为难。 “王爱卿此次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水泥坊的官职刚升了两级,翰林院只是挂名的都升了一级,风头太盛对年轻人不好,仁武帝这次打算换成别的赏赐。 有什么想要的?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王学洲悄悄睨了一眼仁武帝,表情有些猥琐:“什么都行?” 仁武帝看到他这个表情,莫名的有种见到了王承志的感觉,他心中一紧:“只要你敢说。” 这话说的…… 那有些话自然是不能说了。 王学洲秒变正经:“臣恳请陛下,赏赐水泥坊!这近一年的时间,水泥坊已经扭亏损转盈利,离不开大家的功劳,就连此次去山谷关,也是一群人努力的结果,最后这好处却让臣一人拿了,微臣心中难安。” 他这个要求让仁武帝有些诧异。 沉思了片刻:“既如此,等年底统计一下盈利情况,你交上一份名单给朕,到时再论功行赏。” “谢陛下隆恩!” 仁武帝将他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问道:“朕听闻王爱卿目前在大本堂轮值?” “回陛下,正是!每隔三日就是微臣。” “那依爱卿之见,朕这几位皇子如何?” 实话自然不能说的,王学洲一张脸上满是高兴:“回陛下!几位皇子各有千秋,都是钟灵毓秀之人,微臣看着就替陛下高兴!” 仁武帝不语,只看着他。 沉默的气氛在殿内流转,陛下的眼神极具压迫,让人压力倍增。 在这样极度的沉默中,王学洲挠了挠屁股。 第386章 如何收服 “爱卿是朕上位后的第一位天子门生,是朕看好的肱股之臣,朕自认从未亏待过爱卿,为何爱卿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愿意和朕说?此举着实令人寒心呐!” ??? 王学洲是震惊的。 陛下何时进修了演技?他竟不知! “难道朕对爱卿还不够好吗?竟让爱卿对朕如此防备!” 仁武帝满脸伤心失望的看着王学洲,一脸被辜负的表情。 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表情,换成是一般人或许真就缴械投降,恨不得将心掏给仁武帝了。 或许在王学洲不知马家背后之人可能是太子之前,还没想清楚他是棋子之前,他也会这般如此。 毕竟陛下对他是真的有知遇之恩,且一手扶持他。 可他现在已经想清楚了,这是一位皇帝,是封建社会的王权、是上位者。 皇帝或许心中有百姓、有权利、有野心,但绝对不会有什么真情。 在陛下眼中,所有人应该都只有可用和不可用之分。 而他王学洲既做了别人的牛马,就该坚守牛马的底线,给多少钱,办多少事。 这里面可不包括真心的价钱。 王学洲满面惶恐:“陛··陛···陛下,您为何这样说?臣说的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虚言!还请陛下恕罪!” 仁武帝心中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不悦,反正是有些不快的。 “爱卿真的觉得诸位皇子各有千秋,钟灵毓秀?” 看到陛下接连追问,王学洲只好说的更详细些:“三皇子,心态平和,有宽人之量。” 意识到自己学问辩驳不过,立马调整心态认怂了。 “四皇子百折不挠,勇往直前十分可贵。” 越挫越勇,人菜瘾还大。 “五皇子聪慧灵敏,沉稳冷静,六皇子··” 说到六皇子王学洲真是煞费苦心,挖空心思去想:“六皇子生龙活虎,天真烂漫!” 他对自己说话的艺术性十分满意。 仁武帝听完,沉默了两秒,摆摆手:“朕知道了,下去吧!” “臣告退!” 王学洲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弘德殿。 仁武帝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沉思。 “高祥!” 门外高祥的声音传来:“陛下!” “将薛晋给我找来!” “是!” 命令下达,仁武帝没有等太久,薛晋就进了殿内。 “罪臣薛晋,拜见陛下!” 薛晋还是戴罪之身,一进门就行了大礼跪在地上。 仁武帝走到他的身前站定:“薛晋,朕曾说过,只要你将这件事办好,朕就重新启用你!” “但你也知道,朕是不可能将你放在身边的。所以朕给你十天时间,协助其他人将这件事审理清楚,朕就给你一个出路。” “待此事结束,你就去驻守山谷关,朕给你一个监军的职位,给朕盯好了郭威以及这十万大军,有什么异样就及时告知。” 监军?这是以防再出现此类事件吧? 想明白自己的作用后,薛晋苦笑。 想到了自己可能不会恢复到之前的荣光,但也没想到竟然要远离京城,跑到山谷关那穷疙瘩去,这岂不是要长期待在那边了? 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天高皇帝远的,他也不用再夹着尾巴做人了。 “是!臣遵命!” 等人离开,屏风后面走出一人。 正是五皇子萧昱照。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可有听说?” 仁武帝看到他出来,也不觉得意外。 五皇子双眼明亮:“已经听说了,王大人是个厉害的人。” 不说力挽狂澜,却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水泥都能被他用出花来。 真乃奇人。 仁武帝端起一杯茶,雾气笼罩了他的脸。 “是挺厉害,是朕见过的人中,数一数二的聪慧,非一般手段难以收服。” “怎么样算收服?”萧昱照疑惑的询问,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王大人现在不是和父皇站在的一起的吗? 仁武帝淡然一笑:“低级的收服自然是给钱给权,让他为你卖命,可真正的收服是让他为你生、为你死,为你扫清这世间的一切障碍,并且心甘情愿。” “当然,大多数的情况,前者就够用了。作为帝王,钱权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只要挥挥手,就有无数的人愿意为了这两样,趋之若鹜。” 萧昱照追问:“难道不为钱权所动之人,才是后者?” 仁武帝摇头:“不,是有大追求、大抱负,并且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才是后者。” “父皇是觉得,王大人便是这样的人?” 仁武帝沉默了片刻:“这个需要你自己去观察。” 萧昱照跃跃欲试:“父皇,这样的人该如何收服?” 仁武帝叹息:“用真心换真心。” 显然他已经失去这样的机会了。 裴家动用关系调查马家,后来又告知给王学洲这件事,并不算秘密。 今日看到王学洲这样的表现,他心中就有数了。 他惋惜,却并不后悔。 作为一个帝王,他要考虑的是全局,自然不能意气用事。 不要说用一个未来的栋梁之才做棋子,就是他自己,必要的时候也会以身入局。 ········ 三司会审的大案件,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朝堂。 不出三天,就接连有官员被抓,一抓就是连锅端,全家老小狱里团聚。 朝堂上人人自危。 上了朝大家一团和气,全都争取长话短说,短话不说,也因此这几日上朝变得没那么难捱,就是有些无聊罢了。 王学洲在水泥坊的生活也进入了正轨,每日在水泥坊喝喝茶,摸摸鱼,顺便监督其他人工作。 有谁做的不对的地方,都会迎来他的一顿狗血喷头。 何慎被骂的急眼准备翻脸的时候,王学洲就会拿出一份请功的奏疏在面前一晃:“哎呀!我这年底请功的奏疏,这人员该怎么写来着?” 想到自己抛弃翰林院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建功立业? 何慎便忍气吞声了。 相比之下,古在田就狗腿的多了,上前捏着王学洲的肩膀:“我们采买部还等着王主事指导呢!有什么不妥的,您尽管说!” 王学洲捏着手中的奏疏,骄傲甩头:“等着吧!” 古在田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手痒。 第387章 尊师重道 在水泥坊作威作福了几天,他再换到大本堂,对着几位皇子‘倾情相授’。 实际上这几位皇子是有正经的太傅和大儒教导的,王学洲等四位筵讲经史的翰林院学士,对于诸位皇子来说,类似于课外延展一样的存在。 每次也只是上午讲一个时辰就够了。 所以王学洲是带着玩票的性质去授课的,态度随心所欲,讲课毫无计划和规律。 但偏偏那几位皇子现在最期待的就是上他的课,不说每次都是‘惊喜’,反正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还未到,四皇子就满脸兴奋的猜测道:“你们猜这次王大人会给我们讲什么?” 三皇子有些迟疑:“上次讲了简单的,这次该上难度了吧?” 五皇子坐在椅子上想到王学洲的性子嘴角一扯:“王大人行事率性而为,洒脱不羁,毫无规律可言,咱们想破脑袋估计都猜不准他。” 六皇子不想学习,只想玩,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讨论,抓着五皇子的袖子:“管他教什么!我看他挺识相的,不怎么管我,我想玩!五哥陪我玩!” 其他三位皇子一顿,看向了老六。 六皇子的母妃是武将家的,简单直率,六皇子被她养在身边,养成了个直肠子,万事不愁,不学无术,只想吃喝玩乐的性子。 这样的性格在普通人家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就是这是宫里。 大家嘴上不说,但心中对于六皇子这样,多少是有些鄙夷的。 蠢货、废物等词是他们暗地里用来形容老六的。 三皇子听到他的话,率先笑了起来:“老六,你想玩什么,三哥陪你玩。” 等二哥出去就藩,作为年纪最大的一位皇子,他应该能顶上二哥的位置,兄友弟恭,应该是父皇最想看到的。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老六嗤笑一声:“三哥跟个木头似的,无趣的很,我才不要跟你玩!” 三皇子的脸僵住了。 老四指着他哈哈笑了起来:“谁不知道老六最喜欢跟老五玩,以前还吵着要跟老五一样去山上做道士,要不是老五被父皇斥责了一顿,将那身道士服脱了下来,说不定宫里都有两位小师傅了!哈哈哈,你上赶着自找没趣!” 三皇子看了一眼老五,笑了:“小五和小六年纪相近,喜欢一起玩也正常,只是没想到之前我们带着六弟玩了那么多年,都不如五弟回来的这两年,瞅瞅现在,六弟眼中只怕除了五哥没别人了。” 老四嘴角的笑意凝固,认真一想,老五还真是会收买人心啊。 老六鼻孔朝天:“我爱跟谁玩就跟谁玩!你们还想管我这个不成?” 五皇子只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们:“三哥和四哥也想跟我们一起玩吗?那太好了!我们俩打算今日下学之后一起去炸恭桶!” 六皇子兴奋道:“一起来一起来!看看咱们谁炸的高!我找人要了一些水泥弹,准备试试呢!” 三皇子和四皇子不动声色的倒退几步:“不了,我们还有课业没有完成。” 六皇子不依不饶:“课业急什么,玩完了再写也是一样的,我好想看到三哥和四哥被炸的一身屎尿是什么样子!一起玩嘛!” 六皇子被挑起了兴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直缠着两人,想让他们松口答应。 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人被说的脸色发青,想要发怒却又有所顾忌只能委婉的拒绝。 偏偏六皇子跟听不懂似的,在一边不停地央求,五皇子也一脸兴致勃勃的帮他劝,弄得两人十分狼狈。 王学洲就是在这时走进来的。 看到他来,三皇子和四皇子松了好大一口气,有些激动地喊道:“见过先生!” 语气高昂,难掩激动。 王学洲笑着开口:“没想到几日不见,两位殿下竟然对知识的渴望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实在是令人欣慰!来,看看今日我给诸位讲什么。” 《韩非子》三个字映入几人眼前。 显然几人之前的猜测全都错了。 三皇子惊愕:“这不是法家的着作吗?您要教这个?” 王学洲挑眉:“三皇子这话难道是不赞成吗?” 三皇子摇头:“没有。” 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王学洲笑的意味深长:“这段时间朝堂上的事情,想必诸位皇子都已经听说了吧?几个案件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藐视王法!所以,今日臣就给诸位讲一讲,律法的重要性!” 这几位,以后不是皇上就是王爷,要是连他们都藐视律法,那可真就无法无天了。 其他几个皇子都听的认真,只有六皇子昏昏欲睡,最后干脆一脑袋栽到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平时王学洲从不管他,但今日不行。 必须得听! 他上去敲了敲桌子,六皇子无动于衷,五皇子面色为难,轻轻的推了推六皇子。 “醒一醒!” “开饭了?” 六皇子垂死病中惊坐起,站起身就准备往外冲,被王学洲按住了脑袋。 “是谁!竟然碰本皇子尊贵的脑袋!” 六皇子想要抬起头,却被王学洲按着不给起。 “六皇子刚才在做什么?睡觉?” 王学洲眯着眼睛看着六皇子。 上次为期三天深刻清晰的给他们讲解‘尊师重道’的效果还是有的,听到他的声音,六皇子有些怂。 “学生,学生···” 绞尽脑汁的六皇子决定破罐子破摔:“学生困了!先生讲的这些东西,我都听不懂,跟催眠似的,我实在控制不住。” 王学洲松开他的脑袋:“就你这脑容量还没核桃大的脑袋,听不懂这些臣也能理解。” 听懂的三位皇子已经惊呆了,没听懂的六皇子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你!你一介臣子竟然敢骂我?” “错了,臣不是在骂您,臣这是在夸你,听不懂没关系,课下六皇子殿下将臣今日讲的抄写五遍,自然就能记住了。” “你!你!岂有此理!你敢这么对我!本殿下下学还要去炸恭桶,谁也别想拦我!” 好家伙,这不妥妥的熊孩子吗? “那臣就只能拎着殿下去陛下面前走一走了,说起来【尊师重道】这个词,如果殿下忘记了,臣不介意再跟殿下讲一讲。” 第388章 谁也别想跑 不管其他衙门如何安静如鸡,王学洲所过之处鸡飞狗跳。 六皇子这个熊孩子被王学洲治理的直跳脚,却不敢真的对他做什么。 五皇子则暗中观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王学洲到底是不是父皇所说的第二种人。 但他却发现王大人的学问全是实打实的。 四书五经信手拈来,释家、道家、史书虽然没有深耕,却也并不逊色,有独属于自己的理解。 这和他印象中有些恶趣味,性子恶劣,将他和表妹捆在树上教训,又逼他们掏大粪的人,截然不同。 之前尽管听说过他的【丰功伟绩】,但都觉得离的太远。 现在这么近距离观察,他发觉王大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王学洲对于五皇子的眼神十分熟悉。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的有魅力,挡不住啊! 今年是大比之年,王学洲从回到京城开始,就不间断的找书、找释义、找之前他曾做过的笔记寄回老家给徐山他们,顺便等待着乡试的结果。 在这期间,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也连轴转了好些天。 三个案件听起来很多,但正如方阁老说的一样,三个案子全都有迹可循,其中总是有若有若无的联系,查着查着就查到了一处。 王学洲、石明、黄时等人作为当事人之一,自然被叫了过去,分别问话。 大理寺卿带着人对着王学洲不停地追问细节。 “王大人,尽快的将事情查清楚,对你对我们都好,你也不想整日被人惦记着小命吧?不要有任何的遗漏,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都很重要。” 王学洲活像是被人摧残了一遍,双眼无神口干舌燥。 任谁一个问题被反复问上几十遍,也会不耐烦。 他也被问出了火气:“能说的我全都说了,我是受害人,不是犯人!我只是配合你们说出我知道的,至于查案是你们的事情!我嘴皮子都说破了,连口茶水都不给上!你们爱咋咋的吧!看我不爽就弄死我!来,弄死我!” 几人被他突然的发疯吓了一跳,连忙冲着外面喊道:“来人!上茶!” 大理寺卿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太含蓄了,开口解释道:“王大人冷静一下,我们问你这许多,是因为追杀你的人可能不是出自一伙人,所以需要多问几遍,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他说完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了几分,盯着王学洲问道:“现在对王大人说的那些我们已经了解了,但是我有一点还没想通。” 看着端来的茶,王学洲心中的烦躁去了一些,端起来咕咚咕咚喝完,这才配合的回答:“大人尽管问。” “当初码头那么多船,为什么王大人选择上了崔家的船?” 大理寺卿紧紧的盯着王学洲,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王学洲想也没想的就回答:“那当然是因为我怀疑追杀我的人有崔家啊!所以才选择崔家的船,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这个直白回答让大理寺的人都很意外。 大理寺卿原本以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对方会跟他打太极,却没想到王学洲如此直白。 他精神一振:“王大人怀疑崔家?为什么?” “因为我是被太子弄出京的,我怀疑崔家针对我,很合理吧?” 这一点儿王学洲自然是不可能说这是郭威猜出来告诉他的。 关键是他本人也一直在想太子当初弄他出京是为什么,有一个方向,保持合理的怀疑很正常。 大理寺卿眼中精光一闪:“太子为何要把大人调出京?” 王学洲看着对方肉眼可见的精神了起来,往椅子后背上面一靠,懒懒散散的开口:“这你得问太子。” “……” “那你可有证据,是崔家做的?” “大人,这是你们大理寺查案要用的,我又不断案,全凭直觉。” 大理寺卿眼底闪过失望。 原本还以为这是突破口呢,结果··· “说起来这事,你们问锦衣卫不比问我强得多?锦衣卫手中握着不少证据呢!” 大理寺卿冷哼:“本官自然知道。” 可事情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一起办案这倒是好说,可事情结束论功的时候就是一团乱了,所以不到必要时候,大家都默契的自己想办法。 “王大人以后没有根据的事情还是少说为妙,小心祸从口中。” 大理寺卿见他还算配合,提点了他一句。 王学洲心中腹诽,人早就得罪光了,还怕这个? 他现在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要干就一口气将对方给干沉了! 想到这里他提醒道:“多谢大人好意,既然如此我也不妨提醒您一下。” 大理寺卿瞬间支棱起来,身子前仰朝着王学洲靠了靠。 “马仲春一案,和太子有些关系,事情是我揭发的,您细品。” 大理寺卿眼中闪过凝重:“保真?” 王学洲摇头:“不保,您自己查。” 大理寺卿听完不语,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王学洲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遇到了脸色铁青的大理寺官员将杨禾送出来:“王大人,您这随从,脑子里除了吃再没旁的了,您最好还是换了吧!别哪天被卖了,此人都反应不及。” 王学洲笑呵呵的:“我心中有数,多谢提醒了。” 见他不以为意,几人摇摇头走了。 没多久石明也被送了出来,和王学洲一样,都是反复的询问各种细节,试图从他们的身上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王学洲回家没几天,嘉王的奶兄弟就被人抓了起来。 是周明礼带头抓的人,还杀了嘉王府上的几个侍卫,气的嘉王进宫找陛下告状,却连面都没见上。 不出几天,通政司左通政、户部仓部司郎中、太仆寺主薄等全部被抓,官职从四品到七品不等。 这样的大动作简直人心惶惶,上朝的时候大家都格外的小心。 随着传出消息,宗人府也牵涉其中,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月之期要到了,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加上锦衣卫和监察司的人,却犯了难。 他们查是查到了些东西,可人怎么抓,要不要抓,却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 得找仁武帝请示。 刑部、大理寺卿、都察院和锦衣卫、监察司的几个负责人,关于谁去找陛下禀告这个消息争执不下,最后几人一商量,秉持着谁也别想跑的想法,一起进宫去了。 仁武帝看着手中交上来的证词和证据,强压着火气:“太子和宗室中的恒王是主谋,嘉王也牵涉其中?” 第389章 落到这个地步不冤 交上来的这些证据不能说没用,只能说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仁武帝十分失望。 “周指挥使?这就是你忙了一个月查出来的东西?” 这么多人,仁武帝偏偏点了周明礼的名字,他不得不站了出来:“回陛下,目前为止,山谷关那边的所有线索,全都指向恒王,刺杀钦差的那些人,是嘉王殿下的奶兄弟,他已经承认了是嘉王殿下指使的,人证、物证、证词俱在,原因是嘉王殿下和太子之位失之交臂,于是心生恶念。” “在这次太子殿下一力促成钦差出京后,便想要杀了钦差嫁祸给太子殿下,好让陛下对太子失望。由于看管不利,此人在说完这些证词后,已经撞墙自尽,他的父母兄弟也在被抓的当天便自尽,只有妻儿活着,但这两人对此事毫不知情,没问出任何东西。” “而东宫詹事,曾在司川府的市舶司暗中下过命令,将上面的船员换了下来,让另一批人上了船,事发后结合当事人的证词,可以判断火烧官船一事是东宫做的,至于原因……因马家一案,对王主事心怀怨恨。” 查这些证据和线索其中的艰辛,周明礼没有说。 说了陛下也不会感兴趣。 “何常,你也同样如此?” 仁武帝眼神沉沉的看向了何常。 何常知道陛下想要什么,可对方实在是做的太干净了,一点把柄都没抓到。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是臣等没用!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再加上我们和锦衣卫,忙活了整整一个月,也只查出了这些,目前实在没办法查了!还请陛下恕罪!” 听到他这样说,其他几个人暗骂一声,只得全都跟着跪了下来:“请陛下恕罪!” 仁武帝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起来吧!诸位爱卿辛苦了。” 何常不起,他跪在地上像是看不到仁武帝的脸色一样:“陛下,人是查到了,可这接下来该如何交代?” 东宫乃是国之根本,轻易不能动摇。 如果就这么简单粗暴的抓了,很难不让人心惶惶。 但事情查都查了,之前放话诛九族之类的,现在可就尴尬了。 这九族谁敢抓? 其他人顿时语塞。 啥话都让何常说了,他们说啥? 可现在有人开口,他们也就不再开口,都知道陛下现在心情肯定不好。 他们等待了一会儿,才听到仁武帝凌厉的声音响起。 “明日上朝,你们几个便公开案件,证人证据证词全都备齐,待明日上朝,朕自会给你们一个结果。” “另,蒙喆、潘明善等重要人犯,带往金銮殿候着,一并处理了吧!” 听到仁武帝的话,几个人顿时感觉卸下了一座大山。 “遵命!” 其他人可以离开了,但是仁武帝将周明礼留了下来。 将人留下后,殿内沉默的气氛一直蔓延。 仁武帝不出声,只用眼睛一直盯着周明礼。 周明礼站在那里,心中沉甸甸的。 “你可知朕将你提到这个位置上,是为了什么?” 周明礼不语。 仁武帝接着说道:“一把又快又锋利、所向披靡的刀,如果这把刀失去了锐气,那他就不再合格。这次你就给朕交上来这样一份答案?” 周明礼跪在了地上:“对方将尾巴打扫的实在太过干净,证据、证人、证词全都有,稍微有不妥的地方,比如崔家那些金子的来历以及嘉王殿下的奶兄弟为何要陷害嘉王等,还没等臣等追查过去,就断了线索。” “不过臣查到,崔家的三爷,被崔太保禁了足,时间刚好是钦差在肃州被刺杀不久之后的事情,还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让臣从崔三爷身上入手,或许能有收获。” 仁武帝淡淡道:“太子这段时间正在想办法接触裴七娘,如果你不中用,朕就只能拉裴家下场了。” 周明礼心头一寒:“臣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去吧,此事暗中进行。” “是!” 周明礼退出大殿,心跌入了谷底。 陛下对崔家的耐心已经没多少了,他必须要尽快抓住崔家的马脚,不然师父一家···· 仁武帝沉着脸吩咐高祥:“去将嘉王给朕喊来!” “是!” 高祥匆匆的离开了大殿,吩咐下去。 仁武帝的心情奇差无比。 太子没有他想象中的蠢笨和信任崔家,但他竟然自作聪明,选择坐山观虎斗,等着他和崔家斗出一个结果来,再给予他或者崔家最后一击,好卖个人情给胜利方。 如此首鼠两端、无情无义之辈,他宁愿自己这个儿子是个蠢笨的! 既然背着崔家对着钦差动了手,就应该把事情做到极致,要么成功达到了目的,要么失败了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可现在太子做出来的事情,既没成功,还被人查了出来。 崔家的手腕没学会,倒是学会崔家的野心了,这让他他简直怀疑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东西。 嘉王被带到弘德殿时,还有些高兴。 见面行完礼就忍不住对着仁武帝抱怨:“父皇!锦衣卫的人实在是无法无天!儿臣说话半点不听,竟然不顾儿臣的命令,强行将儿臣的奶兄弟给抓了!求父皇给儿臣做主!” 仁武帝眼神犀利的盯着他,半晌嘴里吐出两个字:“蠢货!” 嘉王表情愣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父皇这是在骂他。 “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平时的机灵劲儿哪去了?你自己看看吧!” 仁武帝将嘉王奶兄弟的证词一把扔到了他的脸上,嘉王手忙脚乱的捡起来看了一眼。 看完他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简直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竟然污蔑我!” 他跪在地上看着仁武帝对天起誓:“儿臣发誓,此事真的不是儿臣做的!儿臣根本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这上面所说全是子虚乌有之事!儿臣承认是有些不甘失去了太子之位,可儿臣和王钦差无冤无仇的怎么会想要杀了他,踩父皇的面子?” “父皇!这上面所说的栽赃陷害之事,只怕儿臣才是这个受害者啊!肯定是大哥身边的人看儿臣不快,这才陷害儿臣,求父皇明察!” 仁武帝站起身看着他:“自己奶嬷嬷的儿子,一奶同胞的兄弟背叛你,你都毫无所觉,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冤。” “原本你成亲后就该就藩的,是你母妃不舍得,这才多留了你两年,三日后,你就去肃州就藩吧!安分守己,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这辈子衣食无忧。” 第390章 陛下威武 嘉王猛的抬头,嗫嚅着嘴唇:“父皇···” “既叫朕一声父皇,朕就告诉你,老二,这个位置不适合你,管理好肃州,就是对朕的一片孝心了。” 嘉王行了一个大礼,头伏在地上:“父皇,儿臣愿意去肃州就藩,可临走之前,儿子有一个请求!我想去一趟天牢,想知道儿臣到底输在哪里!” 他抬起头,仁武帝看到了他眼底的不甘。 仁武帝怜悯的看着他:“你的那位好兄弟,已经撞墙自尽了,就连他的父母兄弟也在第一时间自尽,只留下了妻儿,锦衣卫审问过了,他们毫不知情。” 这也意味着,嘉王想要翻供,已经不可能了。 嘉王如遭雷击。 他慌乱的说道:“父皇,太子和马家有牵连,钦差一事很有可能是他干的!儿臣之前想要····” “朕,早已知道。” 嘉王身子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 天气越来越热。 得益于王学洲升职了的缘故,他终于从冰火两重天的金銮殿门口,往内站了一点。 金銮殿上的冰盆充足,还算凉爽。 王学洲随着文武百官行完礼,便站在了原地等待着今日的早朝早些结束,他好回水泥坊摸鱼。 正常情况下早朝是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原本一群人是恨不得说的越多越好,可现在大家三言两语就把一件事情交代清楚了。 就在都以为今日又平安度过,准备下朝回去的时候,锦衣卫薛晋站了出来。 “回陛下,山谷关一案,已经有了结果!” 这个声音一出,所有人心中都‘咯噔’一声,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这一个月来,每隔几天朝堂上就会消失几个人,再这样下去,他们真怕自己哪天一觉睡醒也进了大牢。 毕竟真要细究起来,他们没一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边塞军营中的叛徒抓到后,臣协助郭将军就开始着手调查叛徒之事,城门处的守备将是二十多年就入了边关的,在本地经营多年,臣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查到了他二十多年之前的事情,又从此人的父母身上查起,一路查到了京城。” “此次和大理寺一起审理,在大理寺翻阅卷宗的时候,查出当年此叛徒的父母曾在恒王府当差,因为做错了事情原本是被老王爷下令打死的,但是被当时还是世子的恒王殿下求情,发配到了边塞充作军户,这才救了他们全家一命。” “臣命人搜查,在他睡觉的床铺下面挖出来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的全都是他和恒王殿下来往的信件,其中就有指使他通敌叛国传递消息给蛮夷的信件,还抓到了几个中间传递消息的线人,证人、证据、包括叛徒的证词俱在!恳请陛下,捉拿恒王归案!” 薛晋说完,大理寺卿站出来,补充了一下京中查到的案宗和证据,还交上了潘明善和方家勾结恒王的证据,以及嘉王奶兄弟的证词,证实了嘉王也被牵扯其中。 随着大理寺、锦衣卫的下场,监察司、刑部和都察院也都各自拿出来了证据来,矛头直指太子,但却无一人敢直接提,只拿东宫詹事说事。 太子的脸色变了又变,但却不敢打断。 已经破罐破摔的嘉王反倒没什么可怕的,只一味的盯着太子,冷笑声不断,听得太子几次拳头紧了松,松了紧。 文武百官静静地听着,暗地里抽了一口又一口的冷气。 此事要不是仁武帝担心一下子处置了太多官员造成朝廷动荡压了压,没让他们报出太多人来,今日朝堂上还得再少一小半人。 可尽管如此,牵连到的官员也达到了二十位之众。 堪称近几十年来最大的案子了。 王学洲听得眉头却逐渐皱了起来。 眼神在一群人的身上扫过,没有一个眉毛是舒展的,全都紧皱着。 王学洲相信,他们不是没察觉到不对,但却没人在此时提出质疑。 要说其他人心有顾忌,但二师兄肯定是没有的。 但此时就连二师兄都没反对,那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找到崔家的把柄。 王学洲看向了崔太保和崔侍郎。 两人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胸有成竹,今日看上去格外镇定,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和周围的人融为一体,全都是心惊和不可思议。 两个老登! 真能演! 等到他们说完,仁武帝雷霆震怒:“可恨恒王叔对外一直是与世无争的态度,就连早朝都不愿意上,说是对朝事不感兴趣,结果背地里居然通敌叛国、私吞粮草、亏空军饷!证据确凿!” “周指挥使、户部尚书何在!” “臣在!” “朕命锦衣卫将恒王府抄家,由户部协助,王府上下二百六十口人一人不得少,全都羁押天牢,审问过后,秋后处斩!” “敢求情者!按同伙论处!” 仁武帝的眼神在宗室之人的身上掠过,原本刚张开嘴巴想要说话的宗室子弟,听到这话全都闭紧了嘴巴。 任谁都看的出来此时的仁武帝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东宫詹事祝乘,不忠不义、以下犯上、藐视皇权,证据确凿,即刻抄家,九族羁押天牢,十日后处斩!求情者视为同罪!” “其余涉案人员,不论主犯从犯,证据确凿者,抄家灭族,关押天牢,确认无误后,三日后处斩!” “所有反抗者!当场斩杀!” 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和监察司的人精神一振,齐声高喊:“臣等遵命!” 一道道命令下去,所有人头皮发紧,呼吸发颤。 王学洲也没忍住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听着好像就是几句话,实际上却是掌握了无数人的命运。 这一天过去,不敢想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仁武帝眼神在朝堂上扫视一圈,冷笑开口:“还有谁有话要说的,说吧。” 朝堂上鸦雀无声,崔太保突然站了出来:“兹事体大,陛下英明神武,用雷霆手段处理了犯人,实乃睿智之举!重惩他们,才能以儆效尤,震慑心有不轨之人,陛下威武!” 听到崔太保的话,其他人也跟着高呼:“陛下威武!” 威武不威武王学洲不知道,但他知道陛下此时肯定更加生气了。 第391章 换他们一命 崔太保此举和挑衅没什么区别。 王学洲有些惊讶于崔家如今的猖狂。 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崔家如今这是彻底疯狂了? 仁武帝眼神波涛汹涌但很快就隐了下去。 或许崔家的人正在得意他们赢了他一局,也或许是故意这样挑衅他,想要看他生气却又不能拿他们如何的样子。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被看了笑话。 “朕曾记得,当初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崔太保对朕一向严厉,做事稍有不对便会纠正,可如今,崔太保对朕疏远了不少,夸赞却越来越多了,就像今日,朕大开杀戒,崔公却不加劝诫,还拍手称快。” 崔太保嘴角一僵:“陛下误会了,此事影响恶劣,不得不重惩,陛下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黎民百姓,臣自当支持。” 仁武帝点头:“有了崔公这话,朕就放心多了,可以放开手脚大开杀戒了。” 方阁老等一众老臣惊呼:“陛下!请陛下息怒,万万不可啊!” 崔太保没想到仁武帝会这样说,直接曲解他的意思拉他出来挡枪。 “崔公,还请慎言啊!陛下此时正在气头上,我们应当好生劝解才是,怎么能怂恿陛下呢?如今朝堂上已经杀了不少人,再这么杀下去,可就动摇国本了!” 方阁老毫不客气的扭头对着崔太保一顿指责。 崔太保脸色变了变,刚要张口解释,被仁武帝打断。 仁武帝一脸怒意的拍着桌子:“让山谷关的祸头子进来!朕要好好的问一问,何时亏待了他们!” “是!” 高祥转过身子,面朝着大殿:“宣要犯蒙喆、潘明善觐见!” 其余人做下的事情证据确凿,已经是死罪,仁武帝没有召见的必要。 但是蒙喆和潘明善两人身上都有职位,判决之前仁武帝召见也是情理之中。 王学洲再次见到这两人,已经时隔几个月了。 蒙喆整个人形容颓废,胡子拉碴,看上去瘦了不少,但精神头尚可,衣衫也临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身上看不出好坏。 对比之下,潘明善的精神状态就差的多了,眼圈青黑,头发乱如枯草,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具骷髅。 “臣蒙喆、潘明善,参见陛下!” 两人一进门,就直接跪在了地上行大礼。 一向沉默不吱声的武将们看过去,人群稍微有些骚动,但都顾及着仁武帝在场,还算克制。 仁武帝的眼底闪过复杂,很快就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蒙喆,你勒索钦差、以下犯上,公然和朝廷钦差动手,藐视朕、藐视皇权,该当何罪?” 蒙喆头伏在地上,翁声回答:“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时冲动干下这错事,求陛下恕罪!” “恕罪?现在知道怕了?你枉费了朕对你的信任,将边塞十万大军交予你手上,从先皇到朕,都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你京中的大将军府,朕每隔十天都让人给你打扫的干干净净,等着你回京述职的时候好休息的舒服,可你是如何回报朕的?” “朕派了钦差过去探望你,代表的是朕,你居然勒索不成直接动手,这和直接对朕动手有什么区别?!崔公刚才说了,只有重惩才能震慑像你这般心怀不轨之人!来人啊!将蒙喆给我拖下去,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一群人大惊失色。 见面话都还没说几句,居然就要五马分尸,就要死? “陛下!求陛下息怒!” “求陛下冷静!” 不仅方阁老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就连崔太保也被迫跪了下来求情。 蒙喆死不死的无所谓,但不能在陛下说完那句话之后死。 不然被蒙家施恩过的人,岂不是要把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 “陛下!蒙喆虽然犯下了大罪,但是他在边塞多年,立了大小军功无数,前几年平定安王有功,边塞粮草不足,军饷不够的情况下,还管理的井井有条没起乱子,这也是功啊!如此处置,只怕要出乱子!还望陛下冷静!” 方阁老言辞恳切,真心实意的劝解着仁武帝。 崔太保义正言辞:“蒙家世代忠良,蒙喆父兄皆为了大乾战死,只留下了蒙喆这一棵独苗,如果被陛下处死,那蒙家可就绝后了!蒙家这样的忠烈之家落得如此结局,只怕……会让武将寒心啊!于情于理陛下都不该冲动,还望陛下三思!” 这话触动了不少人,有一半的武将直接跪在了地上:“还望陛下三思!” 武将和文官天然就不在一个立场上,但是因为方阁老和崔太保的话,不少文官纵使心里有意见,此时却也没开口落井下石。 “你们一个个的都劝朕三思,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以后底下的人有样学样,皇权没有震慑力,朕的威严不在,以后那些派出京的钦差,岂不是任人打杀?到时,你们谁去?” 仁武帝随手指了一位官员:“你去吗?” 被指的那位官员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停地磕头:“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武将们脸色着急,但憋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高呼:“求陛下开恩。” 王学洲这个当事人,见机行事:“陛下!蒙将军是臣命人抓的,当初被抓之时,山谷关的百姓集体请愿,交上了‘万民书’请求陛下宽恕蒙将军。” 万民书! 薛晋听到这话,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反应慢了,被人抢了先。 薛晋站出来:“启禀陛下,确有此事!” 武将们一听这个话,顿时欣喜:“陛下!此乃民愿!还请陛下三思!” “东西呢?” 薛晋双手捧着东西转交给高祥,让他呈给陛下。 蒙喆全程低着头不说话,对仁武帝的任何决定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王学洲也不知道他是胸有成竹的认定自己不会死,还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瞥了两眼扭开了头。 仁武帝看了一眼万民书,脸色稍缓:“此物确实乃万民书,有许多百姓的签字,给方阁老他们看看。” 高祥捧过东西,递给前方的大臣。 方阁老等人看了过去,只见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的是蒙喆在山谷关,如何爱戴百姓,对百姓如何,接下来就是求情和签名。 上面错别字大把,还有人的名字是圈圈叉叉,一看就不会写自己名字,但每个名字上面都重重的按了手印,完整而又清晰。 看得出按手印的时候都很郑重。 “陛下,此物乃民意!还请陛下,从轻处置!” 仁武帝垂眼看着蒙喆:“蒙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蒙喆终于抬起头,乞求的看着仁武帝: “臣当年平定安王有功,陛下曾询问臣有什么想要的,当初臣什么都没要,如今,臣想用这个换陛下宽恕当日和臣一起对钦差动手的属下,还请陛下恩准!臣愿意用所有的军功换他们一命!” 第392章 奇耻大辱 仁武帝看着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却饱经风霜的大将军,心中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蒙家为先皇和他卖了一辈子命,这点体面他还是该给的。 他连罪魁祸首都愿意宽恕了,更何况是那些听从命令的人? “蒙喆藐视皇权,忤逆君上,本人且已认罪!念其多年战功赫赫,蒙家世代忠烈只留下这一棵独苗,朕从宽处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二十大板,刻执行!即日起,剥夺大将军职位,回府静养,从今往后无召不得出京!” “念其对手下的爱护之心,那些人也不过是听令行事,便重打五十大板,调去寒城充军!” 蒙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谢陛下!” 他被带下去行刑去了。 这个惩罚听上去很轻。 但这个背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蒙喆的职位被撸,兵权被解,万民书虽然保下来了他的命,但这背后实际上还有他家庭情况的特殊原因在。 同时也失去了后半辈子的自由。 尽管如此,却也依然被打了板子。 但这个结果却令所有人都能接受。 犯下了谋逆的大罪还能活下来,还想怎么的呢? 因此其他人也没再开口劝解。 潘明善就不一样了,他被许多人用眼神凌迟着,尤其是其中两人的眼神让他格外的坐卧难安。 他克制的控制着自己的脑袋不要往那边看,整个人跪在金銮殿的中间瑟瑟发抖,看上去实在是弱小无助可怜的紧。 面对着此人,不管是仁武帝还是文武百官,显然就没刚才的好脸色了。 蒙喆此人尚且情有可原,可潘明善就是毫无为人、为官的操守了。 身为一方父母官,不想着如何治理好一方百姓,反而联合当地富绅欺压百姓,贪污受贿,更把钱全拿来揽权养府兵,还对向外求助的军营将士进行截杀,如果放任下去,等蛮夷入关,那边的百姓还有活路? 这简直让人不耻! “潘知府可是朕登基后,派出去接手宁阳府的第一个人,朕当初对你是何等的信任?那么多人中,挑中了你给你升职去地方上任知府,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潘明善抖若筛糠,想到了被人从牢里提出来前,周指挥使提点他的话。 ‘只要你在金銮殿上说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说不定陛下能给你一条活路……’ 他实在是控制不住的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的睨了一眼崔太保的位置。 王学洲抓到这个机会厉声呵斥:“陛下还在等你回话,你看崔太保做什么?!他是你爹还是你娘,看他能护你平安还是怎的?” 潘明善被他呵斥一声,眼神连忙缩了回去。 可这个举动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 崔太保眼角都没给潘明善一个,盯着王学洲不悦道:“王大人蹦跶的这么欢,难不成和潘大人有旧?” 王学洲嬉皮笑脸:“那自然是有旧的,毕竟之前在山谷关我们不仅见过,还曾一起同桌吃饭哩!潘大人和崔公是什么时候有旧的?不然在场这么多人,他咋谁都不看就看你?” 崔太保甩袖,面有怒容:“你应该问他!本官和他不熟,又怎知他为何会看我?难不成他看谁,谁就和他有关了?王大人此言未免也太过武断了。” 王学洲看着他,突然语出惊人:“天呐!难不成潘知府····” 崔太保心中一跳,盯着他。 “潘知府他暗恋你?!” 崔太保一张老脸拉的老长:“·······荒谬!” 不少人嘴角抽搐,匪夷所思的看着王学洲。 不敢相信这话他居然都说得出来。 王学洲兴致勃勃的转头:“潘知府,你说你为啥看崔公?眼神深情,一脸的欲说还休,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潘知府横眉冷竖:“王大人休要胡言!” “那你看什么?” 王学洲脸上有些不耐。 “我···我就是随意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崔公。” 王学洲一拍大腿:“妥了!我就说你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你俩指定是有事!这么说你这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临死之前看一眼自己深爱的崔公?咦~没想到潘知府口味这么重。” 潘明善还来不及悲伤自己要死了,就听到对方竟然连他的身后名都要污。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你简直胡说八道,荒谬至极!我不过是看崔公的脸色不好,关心一下他罢了!” 王学洲听到这个,面露惊讶,转身对着仁武帝说道:“陛下!刚才潘知府还说他只是想抬头看一眼,不小心看到的崔公,现在又说是看崔公脸色不好,关心一下他。如此前言不搭后语,要说这两人之间没关系,打死臣也不信!” 仁武帝一拍桌子:“潘明善,满口胡言,还不从实招来?” 眼角的余光感受到两股迫人的视线,潘明善跪在地上,涕泗横流,不断的磕头:“臣认罪,臣被恒王拿全家的性命要挟,不得不听令行事,这才犯下大错!还请陛下饶命!请陛下饶命!” 他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仁武帝的眼中闪过失望,满脸嫌恶的看着他:“既然如此,拉下去,三日后送他全家团圆。” “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 潘明善被拉下去的时候,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王学洲看着对方若有所思。 潘明善的求生意志这么强,为何就不能供出崔家呢? 得找二师兄商量商量,怎么着也得把崔家这艘大船干下去啊。 不是他记仇,而是人活着就是这样。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现在他不下手,等对方朝着他下手,那不是晚了吗? 被动挨打那可不是他作风。 仁武帝怒气冲冲的下了朝。 其余的人却松了一口气。 觉得此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王学洲特意等了等,等到了周明礼出来。 这才追了上去。 “师兄,我瞧着潘知府的求生意志不挺强的吗?怎么嘴巴这么紧?” 周明礼语气沉重:“潘家祖宗三代都被我找遍了,我也明里暗里说过可以帮他,潘明善的嘴巴就是比蚌壳还紧,咬死了是恒王指使的他。不过现在不急,恒王如今被人摆了一道,怎么会甘心?瞧着吧,这事还有得折腾。” “二师兄查到的潘家的东西,我能看一看吗?” 王学洲偏就不信这个邪,已知人有问题的情况下,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第393章 密不透风 周明礼原本想说不用的。 但是突然想起马家是怎么被斩首的,话到嘴边转了弯:“也行,回头我给你送一份过去,你看看。” 王学洲回到水泥坊还没多久,就等到了周明礼送来的潘府的关系表,以及潘家三代内的所有人员关系图。 他倒了一杯茶坐下开始看了起来。 古在田兴冲冲的跑过来:“子仁!凝之他们来信,说是如果今年乡试过了的话,他们要上京来找我们借住!到时咱们便能聚一聚了!” 王学洲有些惊喜:“这样说,凝之他们这次信心很足了?” 古在田洋洋自得:“别的不敢说,但咱正儿八经考过来的,你是状元郎,我是二甲出身,就我们送回去的那些资料,只要他们认真的看过学习了,不敢说百分百,六七十的把握总是有的吧?” 王学洲打击道:“这可说不不准,说不定难度格外高呢?” 古在田嗤笑一声:“那又如何,再怎么样也不会有我们那一届竞争激烈又艰难了!” 这倒是。 他们那一年赶上了陛下登基头一次恩科,那竞争确实激烈的很。 “你在这看什么呢?” 古在田看他在看东西,忍不住勾头看了一眼。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无数个人名,还有各种线划来划去尽头又是一个人名,他只看了一眼就撤回了脑袋,一脸‘你有病吧’的眼神看着王学洲:“你居然闲着没事看人物关系表?这是哪家的?被你盯上那也太惨了!” 王学洲不置可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古在田默默地给这家人点蜡。 何慎进来看到两人在一起说话,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曹都吏正在招人,你们如果闲得慌就去帮帮忙。” 王学洲反手将东西盖在桌子上,看着他斥道:“倒反天罡!我是你的上官,你还指派我去干活了?” 何慎鼻孔朝天:“我看你闲着也是闲着。” 王学洲翻了一个白眼,没理会他。 何慎正了一下脸色:“朝堂上的事情传开了,真是恒王?” 王学洲心底有些佩服。 不说别的,何慎这个政治嗅觉真是一等一的,就从只言片语和别人说出来的消息,就能察觉出不同寻常来。 王学洲摊手:“目前为止就是这样。” 朝堂上的大部分人事不关己的时候,都恨不得做一个顶级的糊裱匠,管他真真假假,只要让此事尘埃落定恢复正常的日子就成。 多出来的位置还能让他们的人填补上去,谁管他暗地里洪水滔天? 但也有一部分人是察觉出了不一样,但也无可奈何。 陛下下了大力气都没办法的事情,换成了他们也不见得好过到哪里去。 像王学洲这样光脚不怕穿鞋,年轻人就是头铁的人并不多。 何慎坐在椅子上幽幽的说道:“丘维屏从庶吉馆被调去做通政司经历,谢瞻山从庶吉馆调出做翰林院编修了,你知道吗?” “调出来就是七品?” 王学洲有些诧异。 许久没听到他们的消息,没想到两人也真沉得住气。 在庶吉馆一待就是两年多,现在才趁着这股东风,直接去了有缺口的两个地方。 “谢瞻山听说写了不少诗作流传出庶吉馆,被大学士看到,惊觉他才华横溢,考校一番后,直接调去了诰敕房写诏令了,丘维屏则是一手好字不小心被通政使看到,直呼笔力遒劲、风骨嶙峋,将人要走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酸气,王学洲伸手一抽,果断在请功折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别酸,他们指不定用了家里多少关系呢!这些可都是人情,早晚得还回去,你看你,靠自己不就该升了?” 何慎看着他写上自己的名字,心生欢喜:“行吧,你总算是做了一回人!” 他站起身,轻扬下巴:“我带着人去给主顾们交货去了,顺便让手下的人再放出去几单。” 古在田听到这个也起身:“刚交上一批货,工部的人也在催我们赶紧做,他们得去修城墙,我去催一催。” 看着他们自觉的样子王学洲十分欣慰。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将整个关系表看完,在脑子里捋清楚了。 正如二师兄所言,光看这上面的内容,确实看不出什么东西。 潘明善身家清白,祖上三代的关系全都清清楚楚。 只是本人有些好色,在外睡过的小娘子不少,但正经带回家的只有一妻三妾,育有三女一子。 要说崔家拿他家人的性命相威胁,那也说不通啊! 现在他们一家老小都在牢里了,要说威胁,陛下的威胁更有用吧? 可此人全然油盐不进,一口咬定了恒王指使。 王学洲的眼神放在了潘明善的那一子身上。 独苗苗····潘家的独苗,潘明善也不在乎了吗? 王学洲拐去户部,凭借着之前在户部司的关系,将潘家的户籍人口、田产赋税等东西也调出来看了看。 几次核对,反复观看,竟然也没发现问题。 真是····密不透风啊! 王学洲回到家的时候,王学信看到他眼睛一亮:“我转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一处合适的铺子准备盘下来!就是地方比较小,还有些破,不过比其他的铺子便宜的多,位置就在外城的菜市场,只要八百七十两!你有没有空?帮我看下能不能行。” 王学洲摇头:“哥,我最近有些忙,你觉得合适就拿下,不用顾虑这么多。” 王学信紧张的搓搓手:“这可是几百两银子的主意,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大的主,要不我让爹帮我看看吧!” 看他紧张,王学洲笑了笑:“没合适的也不要紧,最近有不少官员抄家,到时候肯定有铺子往外卖,我帮你留意着。” 王学信听到如释重负:“好!” 王学洲喊上杨禾,转身又出了家门。 潘明善虽然在宁阳府做官,但是他的家人却留在了京城生活。 王学洲想去潘家附近打听一下情况。 时间紧迫,王学洲想要赶在潘家被砍头前,找出突破口。 在潘家转了整整两天,王学洲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还真挖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带着杨禾连忙赶往锦衣卫。 被人引进去等了片刻,周明礼一身血腥气的过来,一看就是刚审完人。 “二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潘明善的儿子不是他儿子?” 第394章 做干净点 这话有些拗口,但是周明礼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他眼睛一变:“不是他儿子?” 王学洲点头:“我在他家周围转了两天,打听了不少他们家的消息,其中潘明善和父母的关系不好这我们都知道就不再多说,不过其中有一条消息格外让我很在意。” “他周围的邻居知道他们家被抓后,说话都十分谨慎,我转了两天打听来的消息和你们调查到的也没什么不同,但是我拿了些吃的贿赂周围的小孩,从他们嘴里听说了一点消息。” “几个孩子都不约而同的透露出,他们家的大人背地里都曾说过,潘明善的儿子和他不像,不像是亲生的,而且小孩子们说,潘明善的儿子和他们玩的时候,曾说过他爹对他不好,其中一个小孩曾亲耳听到潘明善骂自己孩子是野种。” “咱们再发散一下思维,如果潘明善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十分厌恶却还养着,那就是有不得不养的理由,这个理由很可能和崔家有关,还有一点我就很奇怪,潘明善这么多年也没少风流债,但只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为什么后面没有再生儿子出来?” “除非,他生完这个儿子后,身体出了问题不能再生。” 潘明善的三个女儿是前后脚出生的,生完三女儿之后过了七八年,才和自己的正妻生出了唯一的儿子,这个儿子今年已经十岁。 “这十年在他知道儿子不是亲生的情况下,身体又出了问题生不出儿子,却还要被迫养一个不是亲生的……大胆猜测一下,潘明善的亲儿子,是不是在崔家手中?以此相要挟,所以潘明善不得不听从崔家,哪怕这次全家都要被斩首,他都不敢吐出真相,为的也正是保全自己亲生的儿子?” “这样一想,感觉合理多了。不然真的想不通,他自己不想死的情况下,全家都要被斩首了,他还要保崔家,有什么是比自己命重要的?” 周明礼摩挲着手指:“不得不说,子仁的想法有时候很大胆,很异想天开,但意外的竟然有些道理?是不是真的,我试探一下便知。”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这次就帮了大忙了。” 王学洲嘿嘿一笑:“我们的目标是——干沉崔家!” 周明礼有些无语凝噎:“······出了这门,你给我闭嘴!” 王学洲手动拉上自己的嘴:“好的,师兄。” 周明礼找王学洲问清楚是哪个孩子说的,便命锦衣卫去将小孩子带来询问,又转身去了牢房。 王学洲看他忙碌,主动提出告辞。 他在想办法干沉崔家,崔家的人也在惦记他。 最近感觉到崔三爷在被人悄悄的调查,很可能是宫里的人干的,崔侍郎就着急的嘴角上火。 “爹!太子这次竟然背着我们去杀钦差,关键还没成功又露了马脚出来,真是空有野心没有手腕!还拖累我们给他擦屁股!虽然陛下没有处置他,但是这两日上朝总是找借口骂太子殿下,一点体面都没留,我看太子已失了圣心。” 崔太保也心火直冒。 原本他以为太子和他一条心。 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但结果背地里居然跟他爹一个样,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这野心真是像极了他亲爹,一个比一个大。 还没上位就想着撇开他们崔家了? 也不想想,没有他们崔家他能坐太子的位置上? 崔太保心烦的说道:“失了圣心就失了圣心,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哪怕就是一头猪,我们也得拥护他上位!陛下对我们家的意见越来越大了,锦衣卫和监察司的人根本没放弃找我们的把柄,再这样挖下去,我怕他们剑走偏锋。” 崔二爷沉稳的开口:“儿子把痕迹已经打扫的很干净了,如果这次不是太子瞒着我们行事,就是东宫的詹事也能安全无虞,根本不用被诛九族。” 崔太保叹息一声:“打扫的再干净,也挡不住有心之人,那可是九五之尊,只要他心中认定的事情,还用找什么证据、把柄?也就是咱们崔家不同,这才让他如此挖空心思,可我就怕···一旦他下定了决心,到时没有把柄,他也亲手给我们制造出把柄来,栽赃嫁祸,也不只是我们会啊····” 崔二爷心中一惊:“父亲,那可是九五之尊,不至于如此···” 崔太保嗤笑一声:“人在欲望面前,大家都没什么区别,这位陛下可是一心比肩太祖,行事不拘小节,一心想要揽权,自己在朝堂上说一不二,自认为有开创盛世的能力呢!” 崔侍郎沉默片刻,才艰涩开口:“所幸,明日潘家就斩首了,至少眼前这关已经过去,他们拿我们没办法,以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说起潘明善,崔太保就想起了那天王学洲胡说八道的话,将他恶心的不轻,他怒极: “那王家果真是下三滥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也是没皮没脸的无耻之徒!亏还是读书人,竟然不守诺言,拿了我崔家的钱,反手就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还敢跟我们作对,真以为我们崔家的钱好拿吗?!” 崔二爷眼神一冷:“父亲,此事交给我来办!之前是没功夫搭理他,现在腾出手来,我一定给他们全家一个难忘的教训。” 崔太保淡淡吩咐:“做干净一点儿。” 第二日上朝,崔家的人没等来潘家被斩首的消息,反而等来了潘明善翻口供的消息。 崔家父子心中咯噔一声。 偏偏周明礼只说了潘家翻口供,然后就拿出了一份证词呈给仁武帝,内容是一点都没说。 仁武帝看完,当即就下令:“潘家押后处置,等事情查清楚再说!” 其他人全然没意见。 王学洲心中稍安。 潘家既然翻了口供,那就证明事情有了突破口。 潘家虽然不用死,但被查出来通政司有人篡改蒙喆奏疏的官员、模仿蒙喆笔迹的人、户部仓部司里外勾结贪污粮草的人全都证据确凿,被拉去菜市场斩首示众。 菜市场血流成河,一颗颗人头像是石墩一样滚来滚去,地面上的血液汇聚在一起成了一条黑色的小河。 王学信原本正带着钱准备去铺子签契书,路过那里无意间瞟了一眼被吓得魂飞魄散。 第395章 难啊 王学信被吓住了。 尽管他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但也依然被那个场面吓得呼吸急促脸色发白,他顿时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拿着钱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热,梦呓不断。 王学洲带着杨禾半夜去医馆敲门,请人给王学信开药,安神。 张氏坐在床边,看着大儿子痛苦的表情随着一碗安神药下去平静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惆怅的说道:“好不容易全家聚在一起过个中秋节,结果……唉!” 王学洲皱眉:“那间铺子我看还是算了,再看看吧,以后没事别让哥哥去那边。” 王承志点头:“不要了!定金不退我们也不要了!” 柳氏握着丈夫的手,眼中满是担忧,儿子虎头趴在王学信的头上,蹭了蹭爹爹的脸,学着母亲的样子拍着父亲睡觉。 好在王学信平时身体比较好,第二日一觉睡醒就退了热,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看到家人的关心,他有些愧疚的道歉:“我也不想的,但实在是控制不住,只要一想到我一扭头,地上一颗颗冒着血还挂着肉丝的脑袋,上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就·····” 王学信又惊又怕还有些反胃。 连忙甩头想要赶走脑袋里的画面。 王学洲连忙安慰:“过去了过去了,不要回想了。” 王学信赶紧点头:“不想了不想了。” 离开家去上朝,朝堂上的气氛也一样的紧绷。 仁武帝一上朝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对着太子殿下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将人骂的脸色铁青,羞愤欲死。 太子的属官看不下去,站出来求情,被仁武帝一通毫不留情的斥责,甚至还把太子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的罪名扣到了他们头上,申饬他们没尽好劝诫的责任,罚他们停职一个月,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这一出让所有人心头都笼罩上了阴影。 陛下如此对太子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站二皇子的人就高兴地多了。 太子犯了错,那嘉王不就有机会了? 嘉王也正如他们所愿,站在一边时不时的煽风点火,冷嘲热讽。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仁武帝开口让嘉王启程去就藩。 天塌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地雷,在一部分心中炸翻了天,却也有一部分人十分镇定。 “陛下!嘉王殿下心性纯善,王妃又刚给陛下添了一位小皇孙,现在就藩未免太过仓促,不如等今年过完年,再启程去肃州就藩。” 能拖多久是多久啊! “太子殿下最近做事频频出错,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陛下这个时候让嘉王殿下就藩,朝中人手不够只怕要出乱子,还望陛下三思!” 您刚不还骂太子吗? 怎么转头就看嘉王殿下不悦了? 敢情您这是平等的看不惯每一个人啊! 仁武帝看着说情的几个,不耐的拍着桌子:“三什么思!早去晚去有什么不同?早点去还能帮朕分摊一下,这次钦差被刺杀就在肃州的地界上,肃州的知府朕已经命人拿下了审问了,如果没事一切好说,如果肃州知府也有问题,朕杀了知府内的一干人等!” “到时候肃州群龙无首,老二不看着谁看着?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再劝!老二,你怎么说?” 嘉王一掀衣袍,跪在地上:“儿臣受父皇教导多年,被百姓供养长大,如今已经成年,自然是该承担起属于我们皇室中人的责任,儿臣愿意前往肃州,为父皇分忧解难,定将肃州管的井井有条,让肃州的百姓安居乐业!” “只是儿臣此次一去,山高水远,未来不能在父皇身边尽孝,还望父皇保重身体!儿臣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王哽咽着在地上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 听了嘉王的话,仁武帝看着他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眼中带上了一丝温情:“此去路途遥远,朕会派人一路护送你们到肃州,稍后会赐下东西给你,好好照顾你的妻儿。” “谢···父皇。” 嘉王泪洒当场。 他身后追随他的人,也差点落下泪来。 就了藩,以后距离那个位置,就更远了。 等时间一长,陛下可还会想起自己的二儿子? 朝中又有几个人还记得曾经的嘉王? 太子的心情却好了许多。 父皇虽然看他不高兴,但不还赶走了老二? 父皇心中最爱的还是他。 下了朝王学洲望着远处长叹。 朝中的势力就要大洗牌了。 刘士快走几步追上来:“王大人!” 王学洲扭头诧异的看着他:“刘大人。” “王大人可有空散衙了去喝几杯?” 刘士回到京城有几个月了,掉下去的肉却一直没长回来。 人看上去也并没有比在外面好多少,依然是个干巴老头。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学洲。 “喝酒?没空!” 王学洲果断拒绝。 刘士被噎的瞪直了眼:“你可真不识抬举!上官请你喝酒,你居然拒绝!” 王学洲斜眼看着他:“你看,狐狸尾巴露出来吧?找我喝酒还想让我感激涕零?没门儿!不喝!” “·····好歹我跟你也有些交情,这么下我面子,不好吧····” 王学洲摆摆手:“我跟刘大人的交情啊,就像那西北的风沙,稍微有点风,一吹,就散了!” 他迈着步子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留刘士一个人站在原地,转过身,不远处有人正看着他。 刘士走过去,苦笑一声:“大人看见了,我和他关系实在不好,请不动。” 光禄寺大夫兼太子少傅自然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压低了声音淡淡的骂道:“真没用!” 说完他甩袖离去,刘士默不作声,叹了口气捋着自己的胡子。 难啊! 做人难,做官更难。 今日又是王学洲授课的日子。 他一进门,就听到几个皇子正叽叽喳喳聊的欢快,三皇子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脸都扭曲了。 “三哥,现在二哥出去就藩了,父皇那里缺人手,该不会让你顶上吧?” 四皇子根本控制不住语气中的酸意。 三皇子控制了一下表情,尽量淡然的说道:“父皇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自然没有不听的,一切还要看父皇如何安排,这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情,只要学好本领,自然能为父皇分忧。” 四皇子撇撇嘴:“装模作样,心里还不知道多期待呢!” 看到王学洲进来,几位皇子连忙坐好:“先生!” 第396章 被马踩 因为最近朝中发生的这件大事,王学洲也没想糊弄人。 今日他给诸位皇子讲的是《汉书》。 但看书,内容十分枯燥。 王学洲没有硬逼着他们看书,只是选取了其中一篇,以讲故事的方式,将里面的历史事件讲给他们听。 就连听到书名有些绝望准备大睡一觉的六皇子,也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嗯?还挺有意思的怎么回事? “好了,今日的课就到这里为止,下次再说。”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王学洲说完看了一下刻漏,差不多时辰刚好。 听到他的话,四个人恍然清醒。 “这就完了?”三皇子有些意犹未尽。 “诸位殿下感兴趣,可以自己看看,史书虽然枯燥,但是看进去的话,里面的内容都十分有意思,且都有深刻意义,以史为鉴,知兴替、明得失、扬浊清,诸位殿下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黎民百姓,希望你们看过之后能有所警醒,以后做事能三思而后行。” 别一个个干点那没有数的事儿,连累他们一群做臣子的整日里提心吊胆。 丢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本堂。 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被五皇子追了上来:“先生!等等!” 王学洲停下脚步。 六皇子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王学洲:“先生,我听说那水泥弹是您让人做出来的,能不能教教我?” 王学洲心中一跳:“不能!” 六皇子顿时激动起来:“为什么不能!水泥这东西你们水泥坊最多!我又不要多少,给我两桶让我做一些玩玩不行吗?” 五皇子在一边补充:“上次惠妃娘娘经不住六弟磨,经过陛下允许弄了一些给六弟玩,但是,不小心将····将太监们收集的秽物给炸了,被惠妃娘娘明令禁止不给玩。” 六皇子不悦的扭头:“五哥你说这个干什么?玩的时候你也没比我少扔啊!说好了一起找先生要的,你怎么还揭我老底儿?” 五皇子摸摸鼻子,现在不解释,他怕等下王大人迁怒他。 王学洲一听这个,顿时无语。 粪坑、粪桶时间久了那都是有沼气的,尽管宫中的粪桶可能不像旱厕那样沼气充足,可将大粪炸的哪都是,他都不敢想那些太监宫女该多绝望。 “在娘娘不允许的情况下,六皇子殿下来找臣要东西,是觉得臣好说话吗?” 王学洲盯着六皇子,眼神不善。 六皇子理直气壮:“我是皇子,你是臣子!本殿下命你拿水泥弹过来!快点!实在不行你教我该怎么做也成!” 王学洲冷笑一声,伸手抓住六皇子的胳膊往外走:“殿下想知道还不简单?走!” 五皇子一看他这个表情心中暗叫不好:“等等!先生放开六弟!不给就不给,我们不要了!” 六皇子笑的得意:“要!为什么不要!本皇子说的话,他敢不从?”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这条路有些眼熟。 好像···似乎··是去父皇寝宫的。 他很快就拼命挣扎起来,“不要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撒手!你撒手!” 王学洲眼看着距离差不多了这才松手,五皇子抓起六皇子两人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告状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他只是吓唬小孩子罢了。 这里的闹剧很快就传到了仁武帝的耳中,等他问清楚了六皇子的‘丰功伟绩’,一下子就黑了脸。 仁武帝带着高祥亲自去了惠妃的宫殿,让人把六皇子喊来,当着惠妃的面儿,将六皇子按在凳子上抽了十巴掌。 打的六皇子哭爹喊娘,这才放过了他。 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户部的手上多了一些田产铺子,充公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会转给内务府统一转卖。 但一般情况下,不等开始往外卖,就基本内部消化了。 想到他哥因为铺子的事情都躺到了床上还没搞定,王学洲颠颠的跑到了户部,死皮赖脸的找龚延要东西去了。 龚延一看到他就头疼:“从我户部支出去的银子我现在连个铜板都往回收,你现在还想找我要东西?” 王学洲满脸无赖样儿:“龚叔,我可是户部出来的!水泥坊现在也有咱户部的人管着钱呢!现在已经开始盈利了,还钱那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可现在陛下说要等年底统计了再说,只能稍微往后放一放了,年底,年底保证还你!” 龚延心中好受了许多:“既然陛下说了年底,那就再给你几个月的时间。” 王学洲搓搓手:“那这铺子……是吧?我听说最近抄了不少家,你们都吃了肉,总得给我这个受害人喝点汤吧?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路被砍回来的,没有我,哪有这些铺子?” “瞧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那被刺杀的钦差可不就是你嘛!”龚延恍然大悟,心底升出了那么一丝丝同情。 “那就给你一个铺子吧!不过不是白给的,大家都是花钱买的,先说好,概不赊账!” 龚延想想不保险,生怕这不要脸的来一句先欠着,连忙加上一句。 王学洲无语望天,他这形象是彻底没救了。 龚延还算厚道,给他的铺子虽然不是顶级的,但位置也在外城的繁华中心,两间房子大小的铺面,低于市场价七折的价钱卖给他。 花了一千两银子。 就这样的铺子没点关系也拿不到手中,多的是人抢。 哪怕到手了转手一卖,也能净赚几百两。 铺子有了着落,王学信肉眼可见的打起了精神,兴致勃勃的准备开始着手换招牌,修葺铺子。 这天王学洲正在水泥坊和何慎对账,古在田冲了进来脸色慌张。 “子仁!王叔来了,说是···说是……” “丑蛋!快回家!你娘和你嫂子的马车被撞翻在地!你嫂子护着你娘,被马踩了一脚!” 王学洲手中的笔一下子掉在地上,将账本上的一页全污了,但他根本顾不上,拔腿就往外跑。 王承志强压着心头的慌张,一边跟着往外跑。 “你去找找关系,请个好大夫!家里请的大夫不顶事儿!” 好大夫··最好的自然是御医! “爹,我知道了,你去裴府,报我名字求老师家的府医先去看看!我找陛下求一位御医回家!” 王学洲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返回水泥坊,扯过何慎的马骑着就往宫门口跑。 第397章 关爱有加 王学洲在水泥坊是有直接面见陛下的权利的,虽然平常这个特权没什么作用,但关键时刻就体现了出来。 他拿着宫牌一路畅通无阻,还没到乾清殿,仁武帝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王家出事?” “是的陛下,刚才监察司传来消息,因为前段时间王大人的哥哥看到了斩首现场,惊吓过度病倒在家,后来王大人找户部买了一间铺子,王大人的哥哥这才打起精神准备去开铺子,王安人今日原本是准备带着儿媳和孙子出门祈福,去崇福寺求一道平安符回来。” “出城后,在路上遇到了一辆失控的马车,王家的马夫躲避不及,被那辆马车横冲直撞连人带车撞翻在地,因为事出突然都没反应过来,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后因马车上有一名会拳脚功夫的婢女,才避免了王大人的侄子被踩踏,却照看不及,马蹄朝着王安人去了,幸得王安人的儿媳贴心,将安人推开这才避免了危险,但自己却被踩踏成了重伤,王大人听说了此事已经进宫,想来是找陛下求御医的。” 高祥身为仁武帝身边的大总管,每日有不少消息能到他手中。 今日刚出事,不过两刻钟,这则消息就到了高祥的手中,由他找合适的机会报告给仁武帝。 仁武帝皱眉:“谁干的?” 高祥低着头 :“事情发生后,那匹疯马是被王大人家那名婢女不顾生死骑马背上调转马头撞树上给制止的,而马失控的这辆马车,是安平伯府的,车里面坐着的是回京的安平伯府的老夫人,因为马突然失控导致车厢侧翻,老夫人被车子压到,被拉回府救治了。” 仁武帝面有怒容:“堂堂一个伯爵府!出门连匹好马都找不到了?竟然出了这样的乱子!给朕查!” “是,奴才这就让监察司的人彻查。” 高祥躬身准备退出,仁武帝又沉声吩咐:“让郝太医候在东华门,等王大人到了直接让他带走。” “陛下对王大人如此厚爱,奴才听着都感动呢!这就让人去传唤郝太医。” 高祥笑呵呵的出了门,心中一转,亲自去喊上郝太医说明情况,带着人跑去东华门那里等着王学洲过来。 时间掐的刚刚好,两人站在那里没多久,就看到王学洲步履匆匆的走来。 “王大人!” 高祥带着笑意叫停了他。 尽管心急如焚,王学洲看到是高祥,还是老老实实的停下来打招呼:“高大人怎会在此处?” 听到这个称呼的高祥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咱家是奉了陛下的命令,特意带着郝太医等在此处,就是怕耽误了王大人的要事,您家中的事情陛下已经听说了,当即就大怒命人彻查,又连忙让咱家派了太医过来,走吧!” 在这个关头,王学洲听到这话,心中对仁武帝充满了感激,他跪在地上,朝着东边磕了几个头:“陛下大恩大德,微臣铭记于心!” 磕完头,他麻溜的站起身:“麻烦高大人和郝太医了!请——” 救命关天的事情,三人都没废话,郝太医拎着药箱腿脚倒腾的飞快。 马车是宫里的人准备的,王学洲骑马走在旁边,心中着急,就忍不住催促赶车的小太监。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小太监的马鞭抡的飞快,用了最短的时间赶到了王家。 王家大门敞开,石明就在门口守着,一张脸上满是后悔:“你终于回来了!嫂子她·····” 王学洲没等他话说完,大步往里面走。 王学信和柳氏的房间也一样敞开,隐约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王承志焦急的声音传来:“治!只管治!只要能将人治好,别的都是小事!” “爹!” 王学洲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儿,柳氏面无血色,双眼紧闭汗流不止的躺在床上,旁边站着吊着手臂的夏兰正在给她擦汗。 王承志、王学信还有裴庭站在一边。 裴家不仅送来了府医,裴庭也亲自过来查看情况。 王学信扭头看到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丑蛋!你总算回来了,娘的腿摔断了,你嫂子···你嫂子她不仅小产还昏迷不醒···” 王学洲心中一沉,让开了位置给身后的郝太医。 裴府的府医见到太医过来,没有不悦,反而松了一口气。 “郝太医!您来了刚好,看看这个病人,咱们商量一下如何用药,如何下针!” 王学洲拉过哥哥站到一边,给两位大夫腾出位置。 身后的高祥往前几步,站在了太医的身边,仔细观察了一下,退后了些许。 所有人都没说话,看着郝太医号完脉,检查了情况之后和裴家的府医商量着如何救治。 血已经被府医止住了,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很快两人就商量出了方法来,开始动手。 屋内所有人,表情一松,心头没那么沉重了。 人还有救就成。 “哥,你在这陪着嫂子,我去看看娘!” 王学洲说完看着裴庭:“裴大哥,没想到你会亲自跑这一趟,麻烦你了。” 裴庭摇头:“走吧,出去说!” 王学洲转身请高祥出门:“请。” 王承志连忙将几人请去正堂。 尽管高祥是陛下身边的人,裴庭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就直接无视了他,对着王学洲说道: “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心中着急,要不是他身体不好就自己来了,我过来一是看看有什么帮忙的好回去给老爷子复命,二是过来告诉你,跟你们家相撞的马车,是安平伯爵府的,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心里有数。” 现在这种紧张的时候,这件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这就很难说了。 高祥呵呵一笑:“没想到裴大人对王大人关爱有加,真让人意外。” 裴庭淡淡一笑:“我爹和王大人的关系,想必也瞒不住陛下,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自然无需遮遮掩掩。” 高祥转头看着王学洲,语气严肃:“此事陛下已然知晓,具体的原因正在调查,此事伯爵府的老夫人也受了伤,具体的情况如何还不好说,伯夫人年纪大了,这有这一遭,怕是……” 第398章 不共戴天 高祥发觉仁武帝对王学洲挺关注的,自然也愿意提点几分,卖个人情。 王学洲听完低头道谢:“多谢大人告知。” 裴庭对他说道:“不用想那么多,先去看看王安人吧,这里不用你招呼。” 王承志抱歉一笑:“您二位先坐着喝喝茶,我们出去一下。” 王学洲跟着他爹去了张氏休息的房间,里面张氏正躺在床上昏睡。 因为秋老虎还在的关系,所以身上也没盖被子,王学洲一眼就看到了他娘被固定起来的左腿。 身旁还躺着一个小小的身板,脸上有一些青紫,正是虎头。 王学洲看了一眼悄悄的退了出去。 王承志解释:“你娘腿摔断了还在担心你嫂子不肯休息,大夫看了,说是需要正骨再固定一下养上几个月,虎头被夏兰保护着身上只有一些擦伤,问题不大,但是受了惊吓哭闹不止有些误事,大夫就给开了一些安神的药,给他和你娘都喝了一些,两人这才休息了。” 王学洲点头:“我知道了。” 他绷着一张脸,扭头将石明和杨禾喊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石明心中不好受,一进屋子眼眶就红了,转头就要下跪。 王学洲一把抓住他低声斥道:“你干什么?!” “我对不起你!我没照看好婶子和嫂子!是我对不起你和叔叔!” 石明朝着自己的脸上给了一巴掌。 王学洲一把抓着他的手腕,语气疲惫:“别添乱,我就是问你些事情。” 石明吸吸鼻子:“你说!” 王学洲问他:“今日你和杨禾做什么去了?” 杨禾还不知道怎么了,站在一边抠着手指,嘿嘿一笑:“玩耍!玩耍!” 石明眼中满是懊悔:“信哥说要修葺铺子,婶子说学文哥在考乡试,信哥前段时间又受了惊吓,想去寺里给两人祈福,顺便求个平安符回来,我原本是想跟着去的,但是婶子说她身边有夏兰,我一个男的跟着不方便,我就带着杨禾去铺子里帮忙去了,结果没想到……” 王学洲沉思:“去寺里祈福的事情,有人在我娘耳边提起?还是我娘自己想去的?” 石明脸色一变,凑近了他:“你怀疑有人害咱们?” 王学洲摇头:“我不知道,所以得调查。” 石明拧眉深思:“这个我还真没注意,要不这样,我去将家中的厨娘、门房、还有浆洗的婆子都叫来问问。” 王学洲掏出自己的身份牌:“你带着我的令牌,去找指挥使周大人,调锦衣卫过来直接将几人拘禁,查查他们家。” “有问题直接抓,没问题就好生安抚一顿,再赔他们一笔丰厚的银子。” 石明神情一凛:“好!” 他转身出了门,杨禾站在一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王学洲看他,他对着王学洲露出一个憨笑。 王学洲心中沉甸甸的,看到他这个笑容顿时哼了一声:“罚你三天不准吃肉!” 杨禾表情龟裂。 他精准捕捉到了‘不准吃肉’这几个字。 “吃肉!吃肉!” 杨禾站在原地跺脚甩手,一脸准备撒泼的样子。 王学洲直接大步跨出了房门,刚坐到地上准备翻滚的杨禾顿时傻在了那里。 饭碗走了,那他还滚不滚? 柳氏这次受伤最为严重,被马蹄踢到了腰腹血流不止,等到大夫过来诊脉的时候才发觉是小产加内脏出血。 裴庭将府医留在了王家待命,高祥在王家也不过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郝太医和府医两人救治到了半夜,柳氏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柳氏这个情况,以后怕是很难有孕了。 王学信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着王承志和王学洲叮嘱道:“这件事你们不要告诉她!我们已经有了虎头,以后有没有孩子都行,如果以后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是我不行。” 王承志拍着大儿子的肩膀:“你娘和我以后对这事绝无二话!爹很欣慰,将你养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孩子。” 王学洲也没想到他哥的思想还挺超前的,连忙保证:“我绝对不会乱说!让嫂子好好调养身体最为重要。” …… 高祥回到宫里就将王家的情况告诉给了仁武帝。 “王大人一听到是您让奴才带着郝太医候在那里,当即就感动的给您磕了几个头呢!” 仁武帝瞥了他一眼:“你个老东西,倒是会卖好。” 高祥笑的满脸褶子:“还是主子爷心善,体恤臣子,不然王家那位嫂嫂今日真是悬了,王大人自该对您铭感于心!这样才不枉费您一番心意。” 仁武帝皱眉叹气:“今夜是个不眠夜啊!安平伯府的老夫人被拉回去,情况也有些不好。” 安平伯府的老夫人,今年六十三岁的高龄,能不能度过这一遭还不好说,如果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安平伯府半夜了依然灯火通明。 安平伯发了怒,将马夫、车夫、护卫等一众相关人员全都抓了起来。 那匹闯了祸的马也被斩杀,寻了兽医来看都说毫无问题。 世子不信邪,又接连找来四五个有经验的兽医,最后才在马的身上发现了两根细微的银针,深入了马的关节内。 马儿每走一步都会被针扎,自然就会变得暴躁、易怒、失控。 安平伯世子一身冷肃:“爹,刚才审问过了,不管是家中的马夫还是车夫,都对此事毫不知情,那些护卫因为看护不利,让马发狂,一时追不上马车,这才造成了今日这场事故!” “在他们的住处和家中也没查到任何异常,几人失职乃是事实,儿子已经命人将他们打死,把他们家人的身契给了人牙子卖了,祖母身边的人,儿子不敢擅自做主,等祖母醒来再说。” 安平伯怒气难消:“绕了一大圈,成了我们伯府自己管理不善了?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那马腿上的银针,难不成是自己飞上去的?” 世子也满脸怒意:“此事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可我们家一向低调,出门也向来和气很少与人为敌,到底是谁要如此害我们家?” 安平伯眼神闪着寒意:“不管是谁,早晚会露出马脚,我们家查不到就让陛下来查,此事早晚水落石出!将京城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到人!此事,我们家和背后之人,不共戴天!” “老爷!老爷!母亲起高热了!快请大夫!” 第399章 王大人疯了 伯夫人惊叫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安平伯和世子脸色一变,匆匆进了内室。 安平伯进了里面,看到老夫人满头大汗的趴在床上,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嘴里呢喃着:“不要!不要!” 伯夫人轻轻的晃着老夫人:“母亲?醒醒!醒醒!” 老夫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尖叫,让一群人看的心悸。 等到大夫来,一针下去,老夫人才终于安静下来。 “老夫人年事已高,被压断了腰又惊惧交加,此关怕是·····” 府里的大夫欲言又止,没说完的话大家却都听明白了。 安平伯一拳捶在桌子上:“你只管治!不论要什么药我都给你准备!” “不是药的问题··有些好药小人担心老夫人承受不住药性,到时候反倒弄巧成拙····” 世子怒斥:“你到底能不能治?!” 府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才疏学浅,不敢擅自用药,还请伯爷和世子另请高明!” 无论如何,人不能在他手上没。 安平伯听到这个果断起身:“老夫去进宫求陛下将郝太医派来!” 刚刚从王家出来,准备回宫当值的郝太医,屁股都没坐热就被人叫走了,嘴里发苦。 王学洲几乎一夜未睡,但到了上朝的时间他依然双眼明亮。 排队进金銮殿的时候,王学洲的眼神放在崔家父子的身上。 感觉到他的眼神,崔太保完全就没将他放在眼中,眼神轻蔑的移到了一边。 崔侍郎眼神闪过一丝嘲笑和揶揄。 王学洲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着崔家父子俩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展露着他的恶意。 犹豫了不过两秒,王学洲做了一件震惊朝野上下的事情。 就在所有人按序正在跨进金銮殿的时候,王学洲突然如一头蛮牛一样,横冲直撞伸手一巴掌推开前方的所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揪着崔侍郎的衣领对着他左右勾拳,顺带给了崔太保一脚。 当时金銮殿上的所有人脑子都是懵的,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是自己眼花,还没睡醒。 可很快崔侍郎的怒斥声就让他们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这是真的!他们没有眼花! “王大人疯了!” “来人!快来人!王大人疯了!” 周围的人一窝蜂的连忙冲上去要将两人拉开,王学洲指着崔侍郎怒吼:“崔屹!我知道事情是你做的!我要杀了你!祸不及家人,是个男人你就跟我干!你居然敢朝着我家人下手!我跟你不死不休!” “别以为你崔家能够一手遮天,老子早晚干死你!” 他挣扎着用脚疯狂的踢崔侍郎,不小心还真给他踢了一脚。 崔侍郎也举着拳头要还手:“胡说八道!简直荒谬!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快将他拉下去,关押起来,省的出来乱咬人!” “就是咬我也先咬死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有娘生没爹养的货,当官的操守你有没有?朝堂上的事情就朝堂上解决,背后耍阴招对着家人出手你算什么玩意儿?” 崔侍郎被如此羞辱,怒不可遏:“你才算什么东西!下三滥的货!果然是乡下出来脏东西,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 他攥着拳头就要冲过去打人,可他也被紧紧的抓着,何常站在他身前劝着:“冷静!冷静啊崔大人!你挨打了你有理,你打回去了这不是互殴了吗?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 周围惊叫声、劝解声、斥责声不绝于耳,围过来劝架的人各有心思,有的放水、有的真心是要拉两人,还有人趁机公报私仇的。 王学洲的屁股上也挨了两脚,但他根本顾不上扭头去看是谁,只狠狠的看着崔侍郎: “我上不得台面也比你这个腌臜货强,至少本官光明正大,不像你这个没屁眼的家伙,只会背后放冷箭!” 被叫来的侍卫看着这么多的官员,简直无从下手脑子一团乱麻,还不敢用大力气去拦人。 那些武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两个人要真论起来,还对王大人更有好感呢! 瞅瞅这话说的多接地气,更何况人王大人还帮着边塞打赢了仗,弄出来那叫水泥弹的东西,于情于理他们也是站在王大人这边的。 好好的金銮殿,闹成了一锅粥,就连陛下什么时候过来的都无人知道。 仁武帝在上面看着乱的不像样的朝廷大员,气的抄起桌子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给朕住手!” 清脆的茶盏声响起,所有人被按下了叫停键,扭过头这才恍然发现高处正站着陛下。 而他们,是来上朝的。 所有人,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戴好了帽子跪在了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仁武帝也想破口大骂,但从小的教养让他忍住了:“万什么岁?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你们是什么身份?来这里干什么的?一群官员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扯头花?这就是我大乾的官员?说出去都怕将那些夷狄给笑死!” “朕别说万岁了,不被你们气到英年早逝都是好的!” 一群人跪在地上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崔侍郎张嘴正要说话。 王学洲却突然起身,站到最前面,一撂官袍的下摆,脱了头上的乌纱帽放在一边,跪在了地上。 “启禀陛下,今日是微臣之过,于金銮殿上对崔侍郎大打出手,臣有罪自知御前失仪,该当死罪,还请陛下降罪!” 仁武帝原本就怒气难消,却被他突然摘乌纱帽的动作弄得一惊,怒气冲散了一些。 他有些不悦的开口:“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朕还没有降罪,你倒是先脱帽子威胁朕了?” 王学洲一脸郑重:“微臣不敢!只是陛下降罪之前,先听微臣诉诉心里的委屈。” 不等崔太保又要开口打断,王学洲语速飞快的开口:“臣自科举以来,受陛下提携才有了今日,臣向来是对事不对人,有什么做什么,有什么说什么。” “可是臣没想到啊!做官竟然还能威胁到一家老小性命的!臣实在是心、惊、胆、寒!难以置信!” 第400章 这是金銮殿,不是你家 什么证据,什么把柄,算个求! 这件事他不管是谁做的,一律按到崔家头上。 什么证据,统统不需要。 崔侍郎和崔太保两人怒不可遏,简直难以置信。 “王大人说那些跟我们父子二人又有何关系?你上来就打人,还是在陛下面前,金銮殿上!你简直目中无人不将陛下放在眼中!口口声声说着对陛下的感激之情,但你打人的时候何曾考虑过陛下?!” “陛下!此子狼子野心,对陛下毫无敬畏之心,又惯会甜言蜜语,今日敢在金銮殿上打人,明日就敢杀人!以后大家上朝岂不是日日担惊受怕?金銮殿上无缘无故的对同僚动手,简直骇人听闻!” 崔太保不愧是个老家伙,一张口不提自己只提陛下和其他人,想要将其他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可王学洲根本不在乎他的那些小九九,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之前官场上的那套,在他这不管用。 “崔公,崔太保!说话的时候不要给我上升高度,眼下在说今日的事情,就只谈论今日的事情,你别跟我扯什么以后!” “金銮殿上这么多人,我怎么谁都不打就打崔侍郎?就是因为他贱!因为他欠!因为他该!你们因为上次收买我不成,恼羞成怒,时刻准备着报复,等了这许久终于找到机会了吧?一出手就是要我全家的性命,你们够狠啊!” “我王家确实出身不高,不过就是大乾万千百姓中的一个,不像你们出身高贵,世代勋贵,所以才养成了如今这副傲慢、草菅人命、漠视人命的存在,但我们也不是蝼蚁,任人践踏!你们敢做,我就敢打!不仅今日打,以后也打,不仅金銮殿上打,离开这里我还敢打!” “我知道你们想弄死我,来!弄死我!照这里!往我脖子上砍!畜生不如的东西!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居然···居然····” 王学洲双目猩红,语气哽咽,表情倔强的一边骂着一边朝着崔侍郎逼近,头都凑到了催侍郎的脸上:“我侄子被你们设计差点害死!我娘断了腿!我嫂嫂失去了一个孩子,就连唯一的婢女也断了条胳膊!你们这是要让我们老王家绝后啊!好狠的心!” 明明是他在咄咄逼人,但这个样子看着竟然是他委屈的不行。 而王家昨日和伯府撞车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 今日因为老夫人的身体原因,安平伯府的人请了假,但是安平伯府的姻亲还在。 看到王学洲在朝堂上发疯,一副不管不顾,话里话外剑指崔家的样子,他们也正视起来,不动声色的盯着崔家人,看着他们的反应。 崔侍郎被他逼的连连后退,恼羞成怒:“我看你是疯了!你说事情是我做的,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又如何,我王学洲除了你崔家,没有得罪过旁人,除了你们没有第二个仇人!就是你们干的!我不是大理寺的,不断案!你跟我提什么证据?” 崔太保被气的浑身发颤:“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蛮横不讲理!如此疯癫,竟然还是我朝的官员,简直匪夷所思!” 他往前几步,跪在了地上:“ 陛下!老臣为官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癫狂之人,臣这一生不敢说劳苦功高,但助先皇处理政事,辅佐陛下登基,兢兢业业了一辈子,竟然被这样一个黄毛小儿如此羞辱!臣,心寒啊!” 他眼神犀利的抬头,直视着仁武帝:“如果陛下也认为此事是臣做的,那臣就冤枉死了!此事臣毫不知情!如果陛下不信,可尽管派人调查,但臣今日遭此羞辱,活了一辈子的脸面被人踩在地上践踏,却是无颜苟活!” 说罢他起身,朝着金銮殿上的金柱撞了过去。 “父亲!” “崔公!” “崔大人!” 一群人大惊失色。 就连仁武帝都惊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王学洲的眼神一直在崔家的人身上,看到崔太保打算去撞柱,他甩开腿飞扑过去,直接将崔太保扑倒了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 崔太保被他压在身下,脸在地上砸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其他人没听到,只看到王学洲把人拦住了,全都松了一口气,七手八脚的过来扶人。 “崔公怎可如此冲动?这王主事如此咄咄逼人,陛下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您万万不可想不开啊!” “崔公啊!您这一撞岂不是将陛下置于不义之地?做法实在是欠妥!” 崔太保磕的眼冒金星,疼的说不出话来,等被人扶起,周围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一下子消失了。 就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崔太保的脑门、鼻梁肉眼可见的变成了青色,两股鲜红的鼻血,顺着鼻孔缓缓流出。 有损形象。 崔侍郎连忙拿着袖子上前帮父亲处理,还没来得及怒斥王学洲,就见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一边嚎着一边捶地:“天老爷啊!我全家都被人害惨了,我也没想怎么着,就是让他们别这么干了,没想到对方就用死来威胁陛下处置我哟~~这是不把我全家弄死不罢休哦~~,可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去死!别人不仁,我不能不义啊!我恨自己如此善良!” 崔侍郎被震的说不出话。 反而是其他官员对着他怒目而斥:“荒唐!赶紧站起来,你这跟泼妇骂街有何区别?!” “区别就是,我不是泼妇。” 王学洲一本正经的回答。 仁武帝揉了揉头痛的脑袋。 他没想到这件事的最大受害人竟然是他自己。 想到昨日他还在烦恼如果安平伯和王家对上了该怎么办,就气笑了。 “都给朕安静!” 仁武帝终于发话了。 “朕今日刚来,你们就给了朕如此大的惊喜,都是好样的!” “王主事!朕知昨日你家中发生了大事,听说后第一时间就赶紧派了御医过去给你们诊治,你如果有什么困难直说便是,朕可以理解你伤心的心情,但你这是在做什么?!” “撒泼吗?这是金銮殿,不是你家!” 仁武帝气的将桌子拍的‘哐哐’响。 王学洲立马翻身滑跪在地上:“都是臣的错,还请陛下息怒,不要气坏了身体。” 第401章 你们等着 他的动作丝滑流畅,和之前咄咄逼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崔太保和崔侍郎简直气笑了。 做人怎么能这样不要脸? 仁武帝看他还算识相,没有跟他对着干,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丢丢。 “你说此事是崔家的人干的,有什么证据?” 王学洲满脸委屈的摇头:“崔家心思缜密,臣没有找到证据,所以这才在金銮殿上大打出手,陛下,请相信微臣,这件事绝对是崔家干的,之前收买不成我拿了他们的钱却没归顺他们,这才有今日之祸!还请陛下为我做主!” 仁武帝眼神莫名的看了一眼崔家。 崔太保惊怒交加。 他想不通王学洲为何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如此一口咬定就是他们干的,难不成他们崔家走漏了什么风声? 感觉到仁武帝的视线,崔太保连忙开口:“陛下,昨日臣下朝后除了去了一趟太子的东宫外,就是在家中,根本没有外出,王家发生的事情也是今日早朝听别人谈起这才知道的!他这是污蔑!胡说之言完全没有任何根据!” 崔侍郎也怒气冲冲的说道:“陛下,臣和父亲遭受这无妄之灾,实在是没有道理,总不能白挨了这几下,还有父亲的脸····请陛下主持公道!还我父子二人清白!” 崔家的身后又站出来好几位:“请陛下严惩王大人,不然开了此例,以后岂不是不需要证据怀疑谁直接动手就是?如此粗鲁、野蛮,这和蛮夷有什么区别?置我大乾的律法于何地?” “还请陛下严惩王大人!” “请陛下严惩!” 陆陆续续,以崔太保为首,朝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仁武帝的眼神在百官中看了一眼,没看到安平伯府的人。 “何常!” “微臣在!” 何常站了出来。 “此事的起因乃是安平伯府,你可知他们家的马车为何失控?” 何常一脸严肃:“启禀陛下,昨日安平伯回府之后就在料理此事,将家中上下都彻查过了,马夫、车夫还有护卫全都没有查出问题,最后费了很大的力气,在马的身上找出了两根银针,那两根银针的位置也十分巧妙,就在马腿的关节处,因此才会出现失控的情况。” “但凶手····没找到,因此只能判断出此事是人为而非意外。” 仁武帝大怒:“好一个人为!竟然胆大包天到此等境地,一个伯爵府竟然都能被人钻了空子!给朕狠狠的查!朕就不信,此事还能做的天衣无缝不成?” “臣已经让监察司的人协助伯爷在府中查探了,有进展一定第一时间报给陛下!” 何常说完退了下去。 王学洲找准机会立马开口:“陛下,臣说的没错,此事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啊!为的就是针对我家和安平伯,您快查查安平伯什么时候得罪了崔家吧!他要这样置我们两家于死地!” 仁武帝怒斥:“你闭嘴!” 查不出东西来,这会儿倒是不好帮着他脱罪了。 虽然王爱卿打人的时候他也觉得痛快,但他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不能太过任性的。 “陛下,朝堂之上容不得这等信口开河污蔑同僚之人!还请陛下惩戒王主事,以儆效尤!” “还请陛下严惩!” 崔太保没有开口,他身后的人抓住机会开始进言。 裴庭脸色淡然:“陛下!王主事也是悲痛欲绝伤心太过,头脑昏沉这才一时情绪失控,虽然有错,但情有可原,还请陛下三思!” 立马有人大怒:“裴祭酒这完全就是脱罪之说!王主事伤心欲绝的样子我没看到,打人、撒泼、对陛下巧言令色倒是人人可见,裴祭酒向来正派,竟然为这样的人说话,真令人难以置信!” 此人话音落下,立马有不少清流站了出来。 “严大人慎言!裴大人说话自有公道,莫不是说什么话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严大人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自己为什么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多年毫无寸进!别是一天到晚就盯着别人了吧?” 严员外郎被怼的脸色通红:“能帮着王主事说话的人,怕不是一丘之貉!私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裴庭睨了这人一眼:“严大人慎言,王主事乃是我父亲的关门弟子。” 严员外郎瞠目结舌。 朝堂之上的人,脸色各异。 位高权重的几人心中早就有数,脸色未变,可下面的人有的吃惊,有的嫉妒,有的不可思议痛心疾首。 他们没想到,裴家竟然和王学洲还有这样的渊源。 裴公的关门弟子? 是了,抛开王主事的性格不说,他的学问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王学洲跪在那里身板挺的笔直:“已知这件事乃是人为,我王家被人如此针对,伤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臣虽然冲动,却不后悔!臣不会任由背后出手之人逍遥快活,还要指着臣的脊梁骂臣是孬种!虽然暂时没有证据证明是崔家干的,但臣不会放弃,一定会找出证据来!” “此事,绝对是崔家为报复微臣所为!” 崔侍郎指着他:“没有证据还胡乱攀咬,你简直不可理喻!” 都到了这个局面,王学洲还死死的咬着崔家不放,让崔太保和崔侍郎的心中都升起了忌惮。 仁武帝下了决心。 “王主事御前失仪,殴打朝廷命官,考虑到王家刚刚出事,王主事悲痛欲绝心神失控的因素,罚俸一年!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并要上崔家道歉!” “崔公,崔侍郎,王爱卿还未弱冠,仔细想来还是个孩子,就别跟他计较了。” 仁武帝的偏袒是个人都看了出来。 崔太保不甘心:“朝堂之上,不以年纪论高低。陛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王学洲扭头盯着他:“崔公,您真的觉得可以不以年纪来论高低吗?那我这拳头···” 仁武帝眼角一抖:“来人!将王主事拉下去!去崔家道歉后便回家闭门思过!这一个月朕不想看见他!” 王学洲重重的磕了一个:“臣谢陛下隆恩!” 说完他站起身,斜眼跟崔家父子对视。 眼中写满了‘你们等着’。 不等侍卫过来拉他,他捡起帽子盖在自己头上,大步离开了金銮殿。 第402章 这道歉的法子真稀奇 朝堂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大清早朝堂上的人全都精神奕奕,一点儿瞌睡都没有。 但此时主角一走,顿时感觉没滋没味起来,味同嚼蜡一般报告完公事就散朝了。 离开金銮殿,关系不错的人互递一个眼神,强压着到嘴边的八卦,相携着朝着僻静处去。 今日早朝实在是刺激!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仔细聊聊今日这事的始末了。 王学洲直接回了家。 王承志和王学信两个人忙的跟陀螺似的,连轴转。 张氏和刘氏两人的药得分开熬,还得看好火候,大火烧开后必须用中小火煎煮。 病人身边还需要人看守,饭也需要讲究一些,以清淡、绵软好消化为主。 两人还要换药、擦洗,照顾虎头。 杨禾虽然在家,但他帮不上忙,夏兰的胳膊吊着,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活计,无法分担。 石明刚回来没多久,看到他正要说话,王学洲递给他一个眼神,他咽了下去。 父子俩一夜未睡,又忙了一早上,此时看到王学洲回来,两人奇怪的问道:“怎么回来了?” 王学洲含糊道:“没什么,我找陛下请了一个月的假。爹,大哥,我决定写信让阿奶来京中一段时间,顺便照顾娘和嫂嫂。” 王承志眼睛一亮:“你阿奶来?那你阿爷来不来?” “爹想阿爷的话,就让他们一起来。” 王承志有些激动:“好好好!我都快两年没见你爷奶了!让他们来也好,来看看京城,回家跟那些老家伙站一起,够吹好久了!” 王学洲嘴角一抽:“爹,您孝顺的方式真别致。” 居然是给自己爹吹牛逼找素材。 不愧是他爹啊! 王学信倒是有些担心:“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不会来吧····我觉着···这里不太适合他们····” 家中的下人全都被带走,王学信就猜到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 如果大伯和大伯母来了,家中岂不是成了筛子? 王学洲笑了笑:“放心,他们来不了的。我去写信了。” 给石明了一个眼神,两人往书房走去。 “如何了?” 石明有些气愤的说道:“是厨娘!老吴指认是她在婶子耳边说,大哥这样该不会冲撞了什么,得驱驱邪,婶子这才动了心思,想要去给大哥请个平安符回来。而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男人好赌,输了一大笔钱,所以怂恿她,让她这样说,为的就是等婶子出城的时候,实施抢劫!” “赌坊等地我们已经去确认过了,跟他赌的那个人也调查了,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男人平时一起玩的狐朋狗友。用了点刑,就把事情全都交代了。” 王学洲沉着脸,真这么巧? “好得很,直接把这几人交给锦衣卫处置,看看还有没有不妥的,你再去牙行买一家下人过来,身契什么的必须确认清楚,之前最好和其他人家毫无关联。” 石明点头:“好!” 他快出门时,王学洲喊住了他:“等等!再买几条狗!你不是擅长这个吗?训起来。” 石明眼睛一亮:“好!我买几条狼青回来,以后绝对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 等他离开,王学洲立马写了一封信给老家,信上说了张氏和柳氏不小心受了伤,问题不大但影响正常生活,需要人照顾等话。 王学洲相信他阿奶看到这个,估计在家一刻钟都待不住。 他又写了一封给王学文,让他考完如果过了乡试就来京备考,顺带提了一嘴这事,不用多说,王学文自会看好他爹娘。 送出信,王学洲直奔崔府。 路上他遇到了成亲的队伍,看到了前面的喜班,脚尖一转,也跑去请了一班。 “你们别的不用管,我去哪你们去哪,一路搞的热闹些,我有重赏!” 听到王学洲这样说,那些喜班的人精神振奋,一个个拍着胸口:“保证让老爷满意!” 王学洲带着人一路吹吹打打的往内城去。 喜班的心头疑惑,想到赏钱却也不多问,一个个铆足了劲的吹唢呐,拍擦子。 距离崔府还有两条街,就有不少人伸出了脑袋想看看是哪家成亲。 可看到只是一群喜班跟在一位身着官服的人后面,八卦之心顿时燃烧了起来。 这是哪家的大人竟然亲自去提亲?往哪家提亲? 不知不觉,到了崔府的门口,王学洲的身后已经跟了一大群来看热闹的人。 乌泱泱的人将崔府的大门给堵住,门房打开门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连忙进去禀告消息去了。 王学洲摆手让喜班停下,看着崔府的门匾扬声说道:“水泥坊正五品主事王学洲,应陛下口谕,特来道歉!” 道歉? 周围的人一阵骚动。 这道歉的法子真是稀奇。 “我水泥坊王主事,上次因进了崔府,被崔公,也就是崔太保!拿钱收买不成,于昨日,他们买凶杀人,让安平伯府的马车和我家的马车相撞,将我娘的腿摔断!差点让我侄子命丧马蹄!又害我嫂嫂失去了还未出世的孩子!” “我给了崔侍郎两拳,特来道歉!” “是我王家之人出身普通,没有崔家的门楣高贵!你们打杀我的家人,我就该受着,不该打人的!在此!我真诚的道歉,对不起了崔公!再有下次我绝对忍着!哪怕您将我家灭门了,我都不会还手的!” 对着崔家的大门喊完,王学洲扭头就走。 喜班的人脸色迟疑。 这好像也不是喜事? 那他们还吹不吹了? 王学洲扭头:“吹啊!怎么不吹了?谁给你们钱这就忘了?” 提到钱,喜班的人心一横,又吹了起来。 留下崔府周围的邻居站在门口讨论的热火朝天。 等崔侍郎收到消息,从他们家的书房里跑出来,只看到了在他们家门口张望的吃瓜群众,对着他们家的大门指指点点。 崔太保一掌将桌子上的茶水全都扫了地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胸口起伏不定,看样子气得不轻。 崔二爷完全没想到王学洲竟然这样疯。 “父亲,这件事我做的十分干净,绝对没有留下证据给他们,这人是如何这般确定是我们做的?” 第403章 因为我豁的出去 崔太保怒斥:“你跟一个疯子讲什么道理?毫无道理可言!他狗屁不通,粗鄙固执,哪怕是陛下让他拿证据他拿不出,也一直紧咬我们家不放!我们崔府百年清誉,被他今日这一出给毁掉了!周围的人,还不知道如何嘲笑我们!” 崔二爷咬牙。 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王学洲此人的性格。 行事大胆到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他们的想象。 他已经尽量的把此人可能会有的反应往大胆上想了,但没想到他竟然能到这个程度。 金銮殿上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就敢动手打他爹和他哥! 这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仕途了? “爹,王学洲此人太豁得出去了,以后如果要出手,最好是对他本人出手,一击必杀,不然恐会反噬·····” 崔二爷第一次遇到这样让人头疼的人物,有些忌惮了。 “以后?没有以后了!他这次闹这么大,以后他家里面的人有个三长两短,谁不说是我们干的?哪怕他没有证据,一两次下来其他人心中也会怀疑,不是我们干的他怎么只针对我们?长久以往,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侍郎的后背上爬上了寒意:“爹,此子还没弱冠,心计颇深又豁得出去,现在又盯上了我们家,等他羽翼丰满,我真怕咱们栽在他手中。” 崔太保恨恨的说道:“今日之事,如果没有陛下的纵容,一个黄毛小儿如何敢欺上我崔家门楣?!今日朝堂上陛下的态度你们也看出来了,他对我们崔家是有多么不满?!竟然连一些体面都不愿意给我们!真让我们这些拥护他的人,心寒。” “再这样闹几次,我们家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崔侍郎沉默。 今日下朝,同僚看他的眼神不再是敬畏和恭敬,反而多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那样的眼神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真让人坐立难安。 崔太保在屋内踱步了几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坐下来沉声道:“既然陛下不仁不义,就别怪我们大逆不道了!去把太子请来,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崔二爷神情一凛:“是,父亲!” ····· 给了喜班一笔丰厚的赏钱,他们顿时把忐忑全都抛之脑后。 管他这些当官的之间有什么矛盾呢,反正他们就是赚些辛苦钱,真要降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王学洲回到家,古在田、何慎、曹都吏提了礼物正在和王承志寒暄,见到他回来,王承志把堂屋留给他们,去照顾张氏了。 曹都吏连忙站了起来:“大人,您没事吧?早上的事情我们听说了,岳大人给我们批了假让我们过来看你。” 王学洲摇头:“我好得很,头脑清醒,四肢健全。” 何慎啧啧啧的围着王学洲转了两圈:“没看出来,你也太有种了!那可是崔太保和崔侍郎,你就这么上去将人给打成了重伤还全身而退了?” 古在田龇牙咧嘴:“我听得都心惊胆颤,没想到你是真干了,兄弟,我服了!你打小就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表情折服。 王学洲看着两人没好气的骂道:“滚蛋,你们一个比一个浮夸,还有,是谁说的我将人打成了重伤?只给了两拳头而已,但凡有机会,我宁愿直接将人打死,也不可能只打成重伤!” 没想到那些同僚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正经,背地里也如此八卦,消息传着传着就变样了。 何慎遗憾的一屁股坐回去:“传言误我啊!” 古在田看着王学洲关切道:“婶子怎么样了?我娘子听到这个消息,立马给我收拾了一包东西让我过来,她带上孩子随后就到,你家中现在没女性长辈在,你们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她可以帮忙。” 王学洲没有拒绝,他们家完好的全是大男人,确实有些不便:“那就多谢嫂子了。” 古在田摆手:“不值当,有什么困难你就说。” 王学洲笑着摇头:“没事,还能应付。” 何慎看着他:“崔家可不好撼动,要不然现在关系这样紧张,陛下还能这么客气?你一个五品官,仗着年纪小闹闹就算了,真要跟他们杠上,你这前途还要不要了?” 王学洲淡然:“人活在这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你知道为何我说你是万年老二吗?” 何慎有些生气:“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攻击上我了呢?” “你们这样人家出来的人,做任何事之前都先要权衡利弊,说好听点是识时达务、顺势而为,说难听点就是你们墨守成规,没有魄力。今日我为何敢在金銮殿上打人,是因为我豁得出去。” “今日我敢赌上我所有的功劳和关系去打人,哪怕不能将人重伤,至少也要先出了这口恶气,让他们心生忌惮。” “换成是你,是绝对没有这样的魄力的,哪怕你知道事情是他们做的,但是没有证据之前你也不会出手,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所以你才想劝我不要跟他们杠上。” “但我豁得出去,在情况允许的范围内,我什么都敢干。就冲这个,你以后依然是个老二。” 何慎被说的有些不服气:“你不过是看陛下不是迂腐重礼之人罢了!换成其他人,你敢吗?” 王学洲摆手:“别说废话,我就是干了,换成是你,你敢吗?” 何慎哽住了。 “好了,下一位。” 王学洲看着古在田。 他原本想劝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话一转:“累了吧?来解解渴。” 古在田递给他一杯茶,王学洲仰头灌了下去。 三人去探望了一下张氏和柳氏,房间内不好进去,只在门口和王承志、王学信说了会儿话,关心了几句就提出告辞。 “水泥坊现在已经正常运转,也用不上我,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不过我提醒你们,让岳游进宫一趟,让看守水泥坊的人加强警戒,别让人钻了空子,年底加薪升职能不能成,就看这个了。” 听到这话的三人精神一振:“知道了!” 第404章 你是不是有仇家 三人拍着胸口安慰王学洲,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水泥坊的事情交给他们,就离开了王家。 将人送走,王学洲才感觉稍微放松一点儿,去看了张氏。 她已经醒了过来,刚才家中有客人没好意思任性,这会儿看到客人一走,就立马想要起身去看望柳氏。 王承志正在劝解她:“儿媳身子还没养好,你自己又这个样子,现在过去不是添乱吗?等你好一些了再过去看她。” 张氏着急:“不行!我得亲眼看着她没事了才放心!” 王学洲进来,看到他娘这样,也上去劝道:“娘,嫂嫂现在身体还没好,你过去了她肯定要挣扎着起身迎你,你这是做什么呢!现在你们俩的头等大事就是养好身子,您就心疼心疼我们爷仨,别折腾了行不?” 张氏看着丈夫和儿子脸上的疲惫,缓缓的躺了回去。 她拉着王学洲的手,语气艰涩:“丑蛋,你说实话,你告诉娘,你嫂子···你嫂子她怎么样了?” 王学洲坐在床边,表情轻松:“娘,嫂子已经度过危险了,但是伤到了内脏,得好生养着,您放心,我已经买了上好的药材,慢慢给嫂子补着,很快就好起来了。” 张氏落泪摇头:“你骗我!你和你爹一起骗我!我都看到了,你嫂子被踢到了腰腹,被马蹄踢到那个地方还伤到了内脏,以后怕是要子嗣艰难,是也不是?” 王学洲怔住。 他们家真是没有一个好糊弄的人。 “你告诉娘!是不是?!”张氏抓着他的手,语气急切。 王承志和王学洲对视了一眼,没敢说小产的事。 “是这样。”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张氏的表情却更加的萎靡,眼神飞快的黯淡下来:“柳氏还年轻,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要过,如今被我拖累成了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王学洲听到这话脸色严肃的打断:“娘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你拖累的?不是您撞的嫂嫂,也不是您让马车失控的,该责怪的也不是您!嫂嫂这次对您的爱护我们全家都看在眼里,纵使以后不生了又如何,已经有虎头,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您以后对嫂嫂好一些,那才是真好。” 张氏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摇摇头躺下,将后背对着他们:“你们是男子,根本不懂。” 一句话把王学洲和王承志说的无言以对。 两人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周清婉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我看大门开着,就知道你们肯定在家,直接就找了过来,婶子如何了?” 周清婉脸上带着笑意,在愁眉苦脸的王家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看到王学洲和王承志站在这里,张氏又拿后背对着他们,眼神一转,嗔怒的看着两人:“哎呀!我陪着婶子说会话,叔和子仁你们杵在这里作甚?” 王学洲递过去一个眼神:“那就麻烦嫂子了。” 周清婉笑着点头。 出了门,王承志满面愁容:“最近家中真是有些不顺,造孽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有仇家了?” 王学洲的心头沉甸甸的,虽然理智上他觉得这件事该怪的是凶手,但感情上他也认为如果不是自己,或许家里人就没这一遭。 不敢想象如果那日虎头和娘、嫂嫂三人真的出了事,他该如何悲痛欲绝痛恨自己。 明明此事就是人为结果还是找不到凶手,这行事手法和崔家之前干的是何等相似,不是崔家还会是谁? 手段阴狠毒辣又老练,崔家真的该死! “爹,我···这件事应该和我有关,我确实得罪了人,但是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做的。” 看着儿子脸上的懊悔,王承志没有生气,他抓着王学洲的肩膀:“儿子,你确定是你仇家干的吗?” 王学洲点头:“八成是他们。” 王承志点头:“好!既然你怀疑八成是他们干的,那就是他们干的,仇家是谁?” “是崔家。” 王承志恍然:“原来是他们!是不是因为上次收买不成,所以就痛下杀手?” 王学洲坚定的点头:“就是因为这个!” 其他的恩怨就不必再多说,反正现在他和崔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王承志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和王学洲一起去看望柳氏。 因为柳氏的伤势比较重,命虽然救了回来,但是不能轻易移动,所以她一直躺在床上,除了头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一动不动。 王学信正抱着虎头在和柳氏说话,两人的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张氏那边的情况截然不同。 看到两人过来,柳氏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痛的脸色一白,王学信赶紧按住了她:“都是自己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身子不便就躺着别动。” 王学洲也伸手制止:“嫂嫂身子还没养好,千万不可乱动,不然岂不是让哥哥跟着担惊受怕?” 柳氏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让你们担心了。” 王承志背着手一脸长辈的威严:“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只管养好身子,别的不用担心,家中买了不少滋补的药材,等过几日能进补了,到时候让信哥给你炖。” 柳氏心中一暖,感激道:“谢谢爹!” 王学洲和王承志都不好久待,又说了几句就将虎头抱走,让夫妻两个说说体贴话。 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的原因,虎头无论如何不愿意离开爹娘,王承志还没伸手去抱,他就哭闹了起来,无奈只能放弃。 回到书房,王学洲正要关门,就看到夏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办事不力,愧对少爷的教导,请少爷责罚!” 王学洲盯着她看了两秒:“进来说。” 夏兰跟在他的身后进了书房。 “安平伯府的马车失控,当时那匹马上没有安平伯府的人控制吗?” 夏兰摇头:“不曾,当时马上没有人,撞翻了咱们的马车后他们的马车也翻了,奴婢护着小公子躲开,胳膊被马蹄踢了一脚,刚要去解救夫人已经来不及,事情发生的很快,马踢完了大少夫人后还要行凶,奴婢担心它再次伤害人,想办法上了马背。”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那匹马拉着车厢很可能就从安平伯府的老夫人身上压过去了。” 第405章 讲不通道理只能讲抡理 当时的情况十分凶险,夏兰也是拼死上了马背,见控制不住发疯的马,她手中又没有利器,只好驾着马往树上撞。 事后她自己也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所幸她有准备,没被摔的太严重。 王学洲听她这样说,也能想象到那日的惊险,看向夏兰的眼神柔和了一些:“虽然你没有救到夫人,但你护住了小少爷,功过相抵,这次就不计较你的失职,下去好好养伤,需要什么东西就告诉石明,家中会给你准备的。” 夏兰眼眶微红:“多谢少爷!” 临走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迟疑的停下:“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的错觉,当日马车相撞时,咱们的马车原本是变了方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马车突然停滞了一下。” “因为当时马车变方向有些突然,奴婢还撞到了车壁上,接下来车子就翻了,我们被甩出了车厢,后面的事情您就知道了。” 王学洲听到这话眼神一厉:“去找位兽医过来,给家中的马仔细检查一下!” “是!” 夏兰听到这话打起了精神。 总算能做点什么减轻心中的负罪感了。 王家的马车被撞翻后,车厢坏了,但是车架子和马好端端的。 因此王学洲从未往自家马身上想过,听到夏兰这样说,他怀疑自己家的马也被动了手脚。 可兽医来检查之后,却斩钉截铁的说道马没事,身上无伤。 王学洲皱眉:“暗伤也没有?您再仔细查查。” 老兽医干了几十年,头一次被人这样质疑,气的吹胡子瞪眼:“不可能!老夫我干了几十年,马有没有问题受,没受伤我检查了就知道!” 夏兰说的话王学洲是相信的,她没道理骗他。 但兽医说没问题··· 他凝神想了片刻,眉心一松:“如果是马身上有银针这种不易察觉又很难发现的东西呢?” 老兽医的胡子抖了抖:“匪夷所思!” 嘴里说着匪夷所思,但他下手却极快,绷着一张脸,手指开始一寸一寸在马身上摸了起来。 摸到马侧面的位置,马儿不安的在地上踩了踩,兽医感觉到了异常,连忙撤手,他手脚飞快的掏出一包药塞进马嘴,片刻的功夫马就卧倒在地,不省马事了。 兽医仔细摸索,在马腹侧面的位置上,捻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作死啊!哪个黑心肝的玩意儿给马身上弄这么个东西?幸亏扎在了马腹,要是再偏那么一点点,就到马腿的关节处了!到时候马发疯起来,不踩死人才怪!” 兽医捻着那根银针破口大骂,说完自己都顿住了。 这不···昨日不是刚出了这么一场事故? “呵呵,老夫就是瞎说的,这不是也没扎那里嘛!” 王学洲对于老兽医的改口不为所动:“今日辛苦您跑一趟了,夏兰,给老爷子的诊金付双倍!” “就是今日的事,您出了这门就不能乱说了。” 老兽医拿了钱,从怀里掏出一包药:“大人家的马就是有些便秘,一包下去保证马儿通畅,至于其他的,老夫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好家伙,变脸可真快。 银针被王学洲收了起来。 兽医的说法和监察司说的安平伯府的情况十分相似,只是有些不同的是,他们家的马位置扎偏了。 结合夏兰的说辞,王学洲怀疑给他们家马动手之人,很可能是安平伯府的人。 因为一开始马儿转变了方向,就说明情况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马也正常,那一瞬间的停滞,很可能就是被人扎了针,有一瞬间的刺痛。 而能扎在侧面这个位置,下手之人肯定不在马背后,排除他们家的人外,那就只有迎面而来的安平伯府的人下手刚好是这个角度,又因为匆忙所以位置偏了。 可安平伯府的马车上坐的是他们家的老夫人按理来说也不应该····不对!还有老夫人的婢女!马夫! 想清楚了这点,王学洲立马站了起来。 他刚要出门,石明带着新买来的人回来了,手中还牵着两条狼青。 他买回来的是一家人,签的全都是死契,是被人牙子从外地收来辗转带到京城卖的。 “我问过他们了,他们是在老家穷的活不下去自愿卖身讨生活的,两个男的是兄弟俩,女的是大哥的媳妇,那个小孩也是大的那个的儿子,人收拾的还算干净,说话也利索,主要是听人牙子说,那个嫂子做饭好吃,两个男的以前在家赶过牛车,会车把式,回来培养一下就能用。” “那个小孩今年八岁,可以带着虎头玩,照顾虎头。” 王学洲点头:“你安排就是。” 说完他顿了下:“安平伯府,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石明摇头:“没听说。” 王学洲‘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石明带着人下去安排,顺便命人做两个狗窝出来,他得好好训练一下这两条狼青。 家中有了下人帮忙照顾,又有周清婉每日带着孩子过来照看和张氏、柳氏说话,两人情况好转了不少。 事发三天,安平伯府都没有上门,王学洲猜测他们家应该是出了事。 事情最终还是朝着让人不想要的局面发展了。 第五天,安平伯府就挂了上了白。 安平伯府的老夫人,撑了几天还是没撑住,去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件事,今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说法,现在众说纷纭。 虽然失控的马车是安平伯府的,但是安平伯府的老夫人如今去了,谁又能指责半句? 而事情如果真的如王学洲所说,是崔府的人为报复他所为,那安平伯府就是被无故牵连进去的。 这隔了一条人命,安平伯府的人和王主事家,又岂能和平相处? 可王家如今受伤的人也还在床上躺着,未必好过到哪里,不管是谁动手,安平伯府的马车撞了人是事实。 当然,现在没有证据说是崔家干的,但崔家也惹了一身腥,多多少少还是受了一些影响。 尤其是安平伯府的人,多少都是要将崔府视为怀疑对象的。 王学洲知道这个消息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安平伯府态度不明,他不好贸然上门。 但现在老夫人去了,此事总要解决。 “爹,你们在家待着,我去一趟安平伯府。” 王承志皱眉:“儿子,虽说此事咱们无辜,但那些有钱人家可不讲道理,要是迁怒你咋办?” 王学洲微笑:“爹放心,我带着杨禾过去。” 能讲道理就讲道理,讲不通道理就只能讲‘抡理’。 第406章 你说我们家不干净? 石明知道他要去安平伯府,强烈要求一起去。 他和杨禾一左一右跟在王学洲的后面,一起朝着伯府走去。 安平伯府的爵位是当初建国的时候封的,传到今日已经是第三代了。 因为做事低调,又一直都是坚定的保皇党,所以近些年伯府虽然没出什么厉害人物,但在京城的勋贵圈子口碑却一直不错。 伯府挂白的消息传出,来上香的人就没断过。 王学洲到的时候,安平伯的两个儿子正站在门口迎客。 不等两人询问,王学洲率先开口:“水泥坊王主事,特来给老夫人上香。” 水泥坊王主事? 两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这不是和他家撞车,害死了祖母的那家? “是你?!你来做什么?” 看到他们这个表情,石明顿时警惕了起来,往前靠了靠。 王学洲看到两人的表现,心中稍微放心了些。 听到他自报家门没有直接撵走,就说明伯府还没失去理智。 好歹人家也是办丧事的,能不动手的情况下自然还是不动手动的好。 他谦逊的说道:“在下自然是来上香的,不过也有事需要和伯爷商量,劳烦两位通报一下。就说关于老夫人的事情,我有要事相商。” 那两人听完脸色郑重了不少,吩咐了一声,让人去报告给府里的人去了。 石明不满的小声说道:“叔说的果然没错,有钱人家就是不讲道理,他们撞了我们家还没说句道歉的话呢!还先埋怨上我们了。” 王学洲气定神闲:“毕竟他们家是人没了,有所迁怒也正常,这是人性,不能要求人人都是圣人,换成是我们可能也一样。” 还没说几句话,就有人跑过来在那两人耳边低语了一声,然后他们看着王学洲:“请吧——” 王学洲带着石明和杨禾进了门,他看到许多人都是往正堂的方向去了,但是前面的人带路的却是偏院。 “我爹正在前面忙碌,你等一会儿吧!” 安平伯的小儿子将他带到偏院的一间房子里,然后就丢下他离开了。 连口茶水都没给他上。 石明的眼神一沉,对安平伯府瞬间没了好感。 好在王学洲并没有等太久,安平伯就一身孝衣,满脸悲戚的进来了,旁边还跟着安平伯世子。 看到人,双方互相打量着。 安平伯父子对王学洲并不陌生,上朝的时候早就将王学洲的样子看了一个彻底,就连他的性子也有所了解,毕竟有这位在,他们上朝的时候就没无聊过。 可王学洲对两人是陌生的。 只在上朝的队伍中看见过两人,却没说过话也没接触过。 “见过伯爷、世子。” 对峙不过两秒,王学洲先行了礼。 安平伯大步走过,在椅子上坐下:“原来是王主事!我想我们两家并不是能不请自来的关系吧!” 王学洲点头:“确实如此,如果不是这次马车撞到了一起,伯府的大门在下自是不会踏足的,可偏偏世事弄人,某不得不上门找伯爷讨个说法。” 安平伯顿住,随即大怒:“你还敢上门找我要说法?你简直胆大妄为!” 世子指着王学洲怒斥:“我祖母尸骨未寒,你们家的人都好端端的,现在上门找我们要什么说法?不要以为你仗着陛下的提携和看重,就能对我们为所欲为!这件事我们家说不定还是受你牵连呢!” 石明和杨禾两人怒目而视,上前将王学洲护在身后。 世子冷笑:“怎么?想要上门打架不成?” 王学洲安抚的拍了拍两人,让他们退下,这才开口:“您二位不要急,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对不对?” 王学洲心平气和的从怀里掏出帕子,打开后里面正是那根银针。 安平伯和世子的脸上的表情凝滞了。 安平伯伸手接过,仔细端详,越看越心惊。 “昂儿,你去让人把咱们家的那两根拿来,对比一下!” 安平伯世子不再耽搁,匆匆出门叫人去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两根银针就被人拿了过来,三根银针放在一起,不管是长短、还是粗细和做工,全都一模一样。 “这是在我家的马身上发现的。” 王学洲解释。 安平伯和安平伯世子全都皱起了眉:“就算你家马身上发现了这个,又能证明什么?” “这根针在我家马侧腹的位置,距离马腿的关节处差一点距离,而事发时我家的婢女说,原本我家马车都拐了一下方向,但最后却突然停下,然后马车就撞到了一起。” “可以推测出,这根针是当时被人下的手,而那个位置我家的马夫自然是不可能会扎过去的,只能是来自对面的人干的,也就是出自伯府的人之手。” 安平伯世子当即否认:“不可能!当时马车上只有我祖母!祖母已经年迈,手上无力,眼神也不好,不可能隔着一段距离扎进你家的马身上!” “那马夫和婢女呢?” 王学洲的话让安平伯脸色大变:“你是说我们家不干净?” 王学洲摊手:“据监察司所说,你们家的银针是扎在马的关节处,每走一步就格外疼痛难忍,所以才失了控,而那天老夫人是回城的路上出了事吧?出门的时候没事,回来却出事了,下手的人肯定是跟着你们家的马车走的,这才能精准的控制出事的时间。” “什么人既能跟着马车走,还能在恰当的时机让马失控?就只有马车上的人。” 安平伯猛地站起身:“关在柴房里的两个丫鬟呢!将她们带来!” 世子凝重道:“我亲自去!” 安平伯面色紧绷,眉宇之间带着隐怒。 “既然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主事,如果此事真的是你和崔家的恩怨牵连到了我们,此事定要让你给个交代!” 王学洲认真的开口询问:“此事十有八九就是崔家干的,但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别人家他不害,就害你们家?如果真是你们家内部出了问题,您有没有想过对方是什么时候埋下的人?伯爷,老夫人尸骨未寒,您可莫要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啊!” 他这次上门,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合作,而不是来砸场子的。 当然,前提是在安平伯能沟通的情况下。 第407章 那太好了 听了他的话,安平伯沉默不语。 安平伯府的管家脚步匆匆的进来:“伯爷!伯爷!出事了!” “世子带着人去柴房提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婢女过来,到的时候却发现她们全都自尽了!还在墙上留下了血书,说是老夫人去世,她们自觉失职无颜面对,自愿去下边继续伺候老夫人!” 安平伯和王学洲不约而同全都站起了身。 这么巧? 安平伯气的上不来气:“看守她们的人呢?” 管家喘着气回答:“世子封了那里,正在审讯!” “一群废物!连人都看不住!” “伯爷!能否让在下过去看看!” 王学洲极快的打断了安平伯的话:“得看过了,才能确定是不是自杀。” 他咬重了自杀两个字。 安平伯强压怒气,冲着管家摆手:“前边你先应付着,我和世子随后就到。” “是。” 管家弯着腰退下,安平伯大步往前走。 关押婢女的地方就在后院的柴房中,王学洲到的时候安平伯世子正对着看守婢女的人在大发雷霆。 看到两人过来他收敛了一些怒气,皱眉看着王学洲:“你过来做什么?” 安平伯制止了他:“让王主事进去看看。” 里面两具女尸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起,脖子上全都插着一根簪子。 王学洲看了一眼,然后蹲下仔细看了看,就下了结论:“死于谋杀,而非自杀。” 安平伯和跟进来的世子听到这话不约而同皱紧了眉头:“王主事未免太过草率了!如何下的判断?” 王学洲指着四个人脖子上的伤口:“两人的伤口位置、角度、深浅完全一致,粗一看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处处是破绽,这两个人力气不同,发簪不同,如何能做到这个地步?不信你们换几个角度看看,她们的伤口是不是一致的?” 搞不好这个凶手还有强迫症。 安平伯听了他的话,蹲下身子换了几个方向,确实离奇的发现伤口角度、深浅是一样的。 “怎么会?今日我们伯府办事,守备非常森严,而且看守她们的人一直在外面,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她们还能全身而退。” “如果凶手就在她们之中呢?” “如果凶手在她们其中,就完全能做到不惊动外面的人,杀了人之后再自杀,为的就是混淆视线,如果两位不信,就让人守好这里让大理寺或者刑部的人过来查探,再请仵作验尸,到时就知晓了。” “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最快的方法。” 安平伯世子这会儿已经彻底服了:“什么方法?” “你们伯府查查这两人中,有没有谁做事一丝不苟,格外较真的,比如说上茶的时候茶杯必须对称摆放,铺床的时候褥子必须和床边对齐的,花瓶、桌子、摆件全都摆的整整齐齐赏心悦目的。” 安平伯世子听完毫不犹豫的指着其中一人:“紫鹃!她就是因为做事认真才被我祖母看重带在身边的!” 话音落下,安平伯已然恍然大悟。 “来人!将紫鹃家里的人全都给我带来!不,将这两个人的家里人全都给我抓了!” “是!” 听到吩咐的侍卫立马行动了起来。 安平伯世子下令:“封锁这里,一会儿等大理寺的人过来,让他们查探!” 王学洲看着那名叫紫鹃的女子,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家的马也是她下的手了。 “伯爷,世子,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你们自己管家不严,这才有了老夫人这一遭,我们家也被你们连累多了几个伤员,如今凶手逍遥法外,我们两家实属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等把真正的凶手抓到,再讨论责任不迟,你们说呢?” 安平伯沉着脸:“不须你多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很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们暂时的达成了合作,王学洲也舒了一口气:“既然伯府还有要事,那在下给老夫人上柱香就回府了。” 安平伯这会儿才有了待客的态度:“来人!送王大人去前院!” 在灵堂上完香,王学洲遇到了周明礼,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大理寺官员,看样子他们是去后院的。 “师兄那里可有进展?” 这段时间周明礼一直盯着崔府,在调查崔三爷。 周明礼笑了笑:“人活在世上,只要是做过的事情都有迹可循,我已经有了眉目,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你现在闭门思过,倒是可以避过这场风波。” 王学洲遗憾的摇头:“看不到崔家的下场,真令人遗憾。” 周明礼沉默了两秒:“只怕,没那么容易。” 如果崔太保狠心,直接将自己的三儿子推出来顶罪,断尾求生也不是不可能。 从安平伯府离开,王学洲就一直关注着事情的发展,但是安平伯府一直没什么消息流出。 老夫人停灵七日,被葬在了祖坟里,这期间安平伯府一直相安无事。 但王学洲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风雨欲来罢了。 张氏的身体和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她一心想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去照顾柳氏。 与此同时,王学洲也收到了老家的来信。 徐山、赵行、沈甲秀、李开,四人中举! 王学文、吕胖子、郑光远、夏千里尽数落榜。 中举的四人决定和齐显一起上京投奔他和古在田,准备明年二月的会试。 等他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启程了。 “丑蛋,爹出门一趟。” 王学洲看完信正要和他爹说王学文的考试结果,就看到他爹和石明牵着狗准备出门。 “你们做什么?” 王学洲站在书房的门口疑惑的看着两人。 出门就出门,牵着狗是几个意思? 王承志专门趁着儿子在忙的时候打的招呼,结果没想到还是被注意到了。 石明眼神躲闪不敢和王学洲直视,还是王承志镇定:“这两条狗有些不舒服,我们打算给狗看看去。” 王学洲看着尾巴摇的飞快,精神奕奕流着哈喇子的两条狗,淡定的将信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那我跟你们一起。” “嗐,你在家休息便是,我们俩人看着两条狗还能看不住呐?你歇着吧!” 王承志说完拔腿就走。 王学洲在背后幽幽的说道:“爹,你该不会是要干坏事吧?” 王承志有些心虚:“哪有的事···” “我觉得,你们差个军师,总得有个善后的人吧?喊上杨禾,我们一起。” 王承志惊喜:“那太好了!” 第408章 特殊癖好 王承志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打小就是个混不吝的。 长于乡野,不受规矩约束。 他家接二连三的出事,他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从儿子口中听到了崔家的名头,他辗转反侧了几天,睡不好吃不下,总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呼吸都困难了。 崔家地位是高、是厉害、是有权有势,但他活着又没吃崔家一粒米、一口水,凭什么他们家里的人要给崔家糟蹋? 你有权有势咋了?我们一不是你们家的下人,二又不靠你们吃饭,凭什么要忍下这口气? 光明正大不敢来,背后偷袭总可以吧? 说他小人行径也无所谓,反正他一辈子啥都可以吃,就是不爱吃亏! 王承志越想越忿忿不平,出门就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去了。 底层人民有底层人民的活法儿。 虽然王承志的朋友不是什么体面人,但这城中大小八卦知道的不少,王承志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还真问出了点东西。 王承志买了一只烧鸡带着,在外城七拐八拐的绕到了一片低矮的民房处,王承志站到一家门口喊了一声,一位看上去还算干净整齐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伸手将自己家摇摇欲坠的大门扯开:“进来吧!” 王承志示意石明和王学洲牵着狗跟上,带着烧鸡先一步进了里面:“三熊,哥给你带了烧鸡吃。” 那个叫三熊的年轻人眼中闪过惊喜,从王承志的手中接过烧鸡迫不及待的撕下一条腿塞进嘴里,边啃边高兴的说道:“还是叔对我好。” 王学洲进门后就一直打量着这座院子,可以看的出来这院子的主人不仅是个单身汉,还是一个懒散的单身汉。 院子两边没有人走的地方,野草肆意的生长着,房檐屋角有的地方掉了个缺口,也没人打理,就那么裸露着。 他们进门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看着他吃烧鸡,王承志说道:“你今个跟我说的那个消息真的假的,可靠吗?” 三熊吃的满嘴流油:“绝对可靠!别看我年纪不大,但是我都跟着戏班子跑过好多场子了!就是那些内城的贵人我都见过不少,崔家虽然没进去过,但也见过,就崔家的那个老太爷,我远远的看过好几次哩!” “那你这次说的出门的是哪个?” 王学洲的注意力也放在了他的身上。 三熊毫不犹豫的开口:“崔二爷!” 说完他嘿嘿一笑,有些猥琐的压低了声音:“我跟你们说,别看崔二爷长得像模像样的,但是他···嘿嘿嘿,可会玩了!” 这话顿时引起王学洲的兴趣。 “玩什么?” 他凑近了一些问道。 三熊这会儿才注意到他,顿住了话头看向了王承志。 “这是我小儿子。” 三熊一听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王叔那个有出息的小儿子啊!” 他随手将油乎乎的手抹在衣服上:“崔二爷他有点特殊癖好!原本我们对家的台柱子就被他弄到手养在了外面哩!给了班头五百两银子啊!天老爷,一个戏子居然那么值钱!要不是我从我们班头那里偷听来的,还不知道呢!我说我们班头这几个月怎么和对家客气了这么多。” 特殊癖好?台柱子? 王承志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你们台柱子是男是……” 女字还没说出口,三熊猥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承志下巴差点掉地上:“当真?” “比黄金还真!就在城南三里外被一圈松树围起来的庄子里呢!” 王承志隐隐有些兴奋的拍了拍三熊的肩膀,对他竖起大拇指:“没想到连这个你都知道,厉害!” 三熊骄傲:“我这人就这点爱好,我也不管叔问这个做什么,反正话说完就跟我没关系了。” “那肯定!刚才咱们说啥了?叔这不是来给你送烧鸡,看望你来了?” 两人露出心知肚明的表情,又互相吹了一会儿王承志就拉着王学洲和石明出了门,回家套上马车直奔城外。 一路上王学洲有好多问题需要问:“爹,你怎么认识的这人?靠谱吗?” 王承志翘着二郎腿:“怎么认识的你就别管了,你爹还不能认识三五好友?靠不靠谱等下就知道了,他说崔二爷现在就在那处庄子里。” 王学洲想起崔二爷的喜好…… 崔家好歹也是书香世家,传承多年········出个异类也合理吧? 王承志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儿子,你该不会在外不学好吧?” 王学洲无辜的看着他:“书上写的啥都有,前朝的皇帝就喜欢这个,下面的大臣跟着有样学样,喜欢男子还是雅事呢!不过本朝对此事是不喜欢的,儿子也不喜欢,爹放心。” 王承志脱口而出:“你看的是正经书吗?什么东西都写!” “正经史书。” 王承志悻悻道:“啥都写,也不怕教坏了孩子。” 石明在一边脸色尴尬,满脸写着‘我什么都没听到’。 王学洲掀开帘子看了看,已经到了城门口。 他喊来专门跑腿的人,给了钱让他去一趟周府传递消息,这才坐着马车出了城。 马车快到庄子的时候,王承志就将马车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拴了起来,给马儿薅了一大把野草让它吃着。 他们几人走路朝着三熊说的那个庄子而去。 京城地界,有钱人不计其数,就连城外的庄子都连成了一片一片的。 不过三熊说的周围种满了松树的庄子,在一片庄子中还是十分显眼的。 因为它是独一座! 前后左右均是田地,没有紧邻的邻居。 周围是又粗又壮的松树干,被修的直溜、光秃秃,即使是这个季节,松树的枝头依然翠绿不显杂乱,看得出来是有人经常维护的原因。 只有超过墙壁的位置才有分支茂密的向上延伸,杜绝了任何人可能从树上爬到墙头的可能性。 庄子内的情况,除了一个大门露在外面,其他的没有泄露半分。 三人在距离庄子不远处的树后观察情况,王承志咬牙叹气:“进不去里面,我们躲起来等人出来,到时候让斧头放狗咬他!三熊说他就带了两个护卫,是个好机会,非要出了这一口恶气不成!” 王学洲感觉不妥:“崔二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如果对方明天出来,我们难不成等到明天?如果崔二爷半夜出来,难不成我们等到半夜?真到半夜城门关闭,咱们怎么回去?” 王承志早就想好了:“我有个朋友就在这附近住,大不了我带着你们去投宿一晚,三熊说他从不在这里过夜,每次停留最多三个时辰,算算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就该出来了。” 第409章 居然是两条狗 可现在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王学洲想了想开口:“也没啥,我来之前给周夫子说了这里的事情,请他有空的话带人来一趟,我怕有个危险什么的。” 和崔家打交道的这几次,让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有个后手,也不担心出什么危险。 王承志听到果断冲着地上“呸呸呸”连吐三口。 “出门办事,不好的话不要说!” 王学洲和王承志两人在说话的功夫,石明牵着的两条狗一直在刨土,杨禾看着好玩,蹲在地上学狗刨。 石明原本的注意力全都在两人身上,正支着耳朵听人说话,突然感觉到手中的绳子绷紧,扭头看去,只见两条狗加一个人已经挖出了一个小坑,狗还不断地怂着鼻子往下挖,杨禾跟狗似的趴在地上,两只手也刨的飞快。 石明连忙开口:“地下有东西!” 王学洲和王承志两人扭头看去。 只见两狗一人非常卖力的在挖坑。 王学洲脸一黑,按住了杨禾:“脏不脏?” 石明一脸正色的说道:“这地下肯定有东西,不然大黑和二黑不会这样。” 两条狼青被石明起名大黑二黑,从两条狗牵回家,石明白天训狗,晚上和狗一起睡,对它们的一举一动再熟悉不过。 王承志犯愁:“就是地下有东西咱们也不能在这里一直等着狗刨坑啊?还不知道得多深呢!手里也没趁手的家伙。” 王学洲放开了杨禾将他拉起来:“让狗先挖挖看。” 石明不说话,松开了一些绳子,示意两条狗继续挖。 太阳缓缓的落山,两只狗挖了一炷香的时间,狗身都进到地下了,还没挖到东西,王学洲叫停了:“挖不到底,你让两条狗上来,闻一闻是只有这一处有,还是其他地方也有。” 他怀疑地下不是埋的有什么东西。 石明趴在地上,将两只狗拉了上来,然后摸着它们的脑袋下指令,让它们凑在地上去闻。 结果两条狗低着头边嗅边走,一路朝着那座庄子去了。 四个人没敢走大门,牵着狗一路歪歪扭扭的绕过了松树,走到了庄子的墙角,两只狗冲着地下呜呜的低吼。 石明连忙抓住了狗嘴,让它们不要乱叫,一边跟王学洲他们解释:“这里也有。” 王学洲站在这里环视一圈,心中一沉。 这么大的面积,很可能地下被挖空了,是地下室! 但什么东西能让整个地下室都有这个味道,让狗顺着走? 王学洲不解。 王承志咋舌:“天老爷!这么大的地方地下都有东西的话,那得是什么东西?” 王学洲抬起头看了一眼墙壁。 他们避开庄子的正门,围绕着庄子转都没引起人注意,这说明庄子里面的戒备并不森严。 可真奇怪。 “让两只狗在这里挖坑,咱们爬进去。” 刚才他们绕了一圈没见到狗洞,那就只能让狗现挖一个出来了。 王学洲如此想着。 可他没想到,这次两只狗宛如打了兴奋剂一样一直挖,石明扯着绳子制止完全没用。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这个地方比其他地方薄弱的多,石明正要上前提着两只狗的脖颈准备强硬的拉上来,却突然感觉手中一沉,两只狗直接掉了下去。 “汪汪!” 两只狗惊慌的叫了一声。 石明被绳子带的一脚踩进了坑里,脚底踩空,直接摔了进去。 “斧头!” 看着人下去,王学洲想也没想跟着跳下,杨禾紧随其后。 落到地上王学洲还没站稳,就听到狗叫和撕咬声还有石明吹口哨的指挥声,头顶上疾风传来,王学洲连忙翻滚了一圈。 一只狗从他身上跳过一口咬在了黑衣人的手腕上。 对方的剑咣当一下掉地上,王学洲飞快捡起,一剑捅过去。 杨禾从天而降,又一脚将人踩到了地上。 王学洲这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地下室的通道。 周围的墙壁上全都点着油灯,周围有几位黑衣人,正拿着剑要杀狗和石明,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分不清谁是谁的。 狗被刺激的有了野性,猩红着眼冲上去扑咬。 石明自己也狼狈的躲闪,不等王学洲吩咐,杨禾冲上去帮忙去了。 头顶一双腿挂在那里,王承志的喊声传来:“我卡住了!快拉我!” 王学洲抬手用力一推把王承志重新推了上去:“爹!找绳子拉我们上去!” 王承志听到这个,顿时明白情况不好,不敢多废话,脱下身上的衣服准备系成结拉他们上来。 有了杨禾的参与,石明抢了一把剑过来,压力顿减。 可很快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有更多的黑衣人涌了过来。 头顶上王承志还没来得及任何准备。 王学洲一看这个情况,果断下令:“跑!” 王学洲边跑边将墙壁上的油灯全都给扔到了地上。 石明和杨禾跟在后面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选择了跟随,杨禾兴奋的将墙壁上的油灯推到地上:“好玩!好玩!” 油灯被扔到地上,光线不足,那些黑衣人追杀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这时候的人营养不足,很多人都有夜盲症,在晚上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根本分不清敌我。 可王学洲没有这个烦恼。 但是石明和杨禾就不行了,两人小时候过得不好,受的影响比较大,在夜里看不太清楚。 所幸他们掉下来的位置是通道,路况并不复杂。 扔完油灯王学洲就没再往有光线的地方跑,拉着石明和杨禾趁着黑暗折身:“返回!” “这里不能多待,返回洞口爬上去!这里这么大,人肯定不止这点!” “杨禾!正前方,杀出去!石明让狗上去咬!脖子或者腿,哪怕屁股也行,杀回去!” 听到王学洲的话,杨禾一马当先,他对于此事已经是驾轻就熟,横冲直撞抓到人直接掐断脖子,将人横在身前直接往前冲。 那些眼神不好的黑衣人战斗力直接下降,瞪大眼睛根本看不清楚就被推倒在地。 哪怕挥剑出去也是斩在挡在他们身前的人身上。 没跑多久就返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王承志的衣服垂在洞口,王学洲将衣服塞在石明手中:“你先上!” 眼看着两只狗和杨禾正在拼命拦人,石明不废话,抓着衣服手脚麻利的往上爬,感觉到手中的重量,王承志立马将人往上拉。 石明上去立马又将衣服脱下垂下去。 可王承志和石明这次拉上来的居然是两条狗。 第410章 不计一切代价 不是王学洲不想上去,而是根本没机会。 两只狗没办法拦住所有黑衣人,如果他上去了杨禾怎么办? 杨禾如果上去了,他直接完蛋。 权衡之下王学洲将狗肚子一绑,两只狗先上去了。 狗一落地,立马朝着洞口‘汪汪汪’的疯狂大叫,声音凶狠,要不是石明拉着两只狗还要跳下去。 “快上来啊!” 王承志把衣服再次抛下,十月底的天气都顾不上寒冷急的一脑门汗。 “上不去!你们找人来!在外面想办法!” 王学洲在下面喊了一声,看着往这里来的越来越多的人,不等石明他们回答,拉上杨禾就跑。 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了。 这里的动静大,迟迟不见拿下人,那些黑衣人已经全都动了起来。 王学洲拉上杨禾慌不择路,刚跑出还没多远,迎面也跑过来了一些。 两头被堵,两人只能硬冲过去。 杨禾是主要战力,墙壁上的油灯王学洲没敢毁掉。 王学洲观察到那些黑衣人表情木讷,眼神呆滞,看上去就像是行走的木偶,不由得有些心惊。 难怪从发现他们到现在,这些黑衣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看上去明显有些不太正常。 这条通道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弯的。 杨禾带着他一边往前冲,一边杀,两人身上不知不觉都受了一些轻伤。 拐过弯,王学洲终于看到了地下室的一角。 鲜血、牢房还有人,各种刑具密密麻麻挂在墙上,鲜血顺着刑具往下滴答滴答,看得人汗毛直立。 牢房里面的人,一样穿着黑衣,表情和那些来追杀他的人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全都满身鲜血,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对栅栏外跑过的杨禾和王学洲没有丝毫的反应。 再往前,王学洲看的场面让他生理性反胃。 许多男子不着寸缕身上覆了一层轻纱,有的摆着暧昧撩人的姿势被捆在一边,有的瑟瑟发抖的聚在一起。 看到王学洲和杨禾出现,全都是尖叫声。 尖叫声惊动了最深处台阶上的人,崔二爷的脸在油灯的照耀下,缓缓转了过来。 他五官立体,脸上带血,眼神摄人,看上去十分危险,和王学洲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相差甚远。 两人隔着一群黑衣人对视。 崔二爷的手中正提着一个人的头发,看到他,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另一只手提着匕首一抹。 他手中的人立马倒地不起,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顺着台阶蜿蜒流出,和地面上的血河混在了一起。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主事!自寻死路!看起来老天爷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崔二爷原本的怒火在看到来人是王学洲的瞬间,就变成了惊喜。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闯进来的人竟然是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正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此人,没想到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王学洲手中抵挡着攻击,嘴里惊喜的开口:“原来是崔二爷!好巧!咱们这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大家都认识,快让你这些手下住手!” 王学洲只见过崔二爷一次,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是这个场景。 他为了拖延时间,没敢激怒崔二。 “巧?” 崔二爷冷笑:“这是我崔家的庄子,你从天而降跟我说这是巧?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王学洲满脸苦色:“误会啊!这纯是误会!我们串亲戚去了,这不是路过这边天色已晚,想找个地方投宿,哪知道地上有个狗洞,踩进来不小心就掉了下来,你们家的人见面二话不说就掏剑,我不赶紧跑吗?这就到这了····” 崔二爷坐在尸体身上,感兴趣的看着他:“狗洞?呵呵呵!!别管你怎么进来的,今日既然到了我这里,那就留下来吧。” “别介啊!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我好歹跟你爹同朝为官呢,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要是传出去,多不好?” “油嘴滑舌。” 崔二爷打量着他,冷冷的开口:“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 话音落下,那些黑衣人不顾生死,眼神盯着王学洲攻击全往他身上落。 杨禾怒吼一声,手中的剑用力一抡,直接削掉了两人的手掌。 崔二爷眼神一变,视线落在了杨禾的身上。 之前他一直没注意到此人,现在才发觉他的异常。 仔细观察了一下,崔二爷豁然起身:“蒙家的人?” 他若有所思:“杀了那个姓王的,这个人活捉!” 如果真和蒙家有关,那就太好了! 王学洲气的骂娘:“你特么眼瞎啊!没一点品味,老子活着的价值可比死了高,你有种的拿下我去威胁锦衣卫,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回来啊!” 崔二爷冷笑:“你?死路一条!” “我死了你爹、你崔家也得给我陪葬!” 崔二爷看他跳脚的样子,心情十分愉悦:“你不会以为这里的消息还能传出去····” “二爷!二爷!不好了!” 崔二爷的话还没说完,台阶的侧面突然有人打开了门。 “二爷!外面来了许多锦衣卫!直接破门而入了!咱们上面的人不多,守不住,不用多久他们就找下来了!我们快走!” 崔二爷的随从满脸惊惶,着急的看着崔二爷催促。 崔二脸色一变,锦衣卫? 王学洲喜滋滋的说道:“你看我说啥?你留我一命拿去威胁锦衣卫,不比杀了我划算?” 崔二爷眼神凶厉的看着他:“不可能!锦衣卫没有陛下的手令,没有证据怎么敢搜我家的庄子!是谁!是谁泄露给你的情况!” 王学洲吸吸鼻子:“你家也不是密不透风的,你懂吧?”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不计一切代价!” 崔二爷指着他,怒不可遏。 这绝对是他此生的大敌,今日他要不计一切代价杀了此人。 ‘汪汪汪!’ 狗叫声由远及近,清晰的传来。 崔二爷的随从着急,拉着崔二压低了声音:“二爷,再不走晚了!属下已经安排了人点引子,等我们上去就立马点了,这里会被炸掉,他们活不了的。” 王学洲听见狗叫声十分欣喜。 救兵来了! 杨禾大声地回应:“汪汪汪!!!” 第411章 铁证 崔二爷不甘的看了一眼王学洲,抬脚朝着小门走去。 “崔二爷!别走啊!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呢!你不想知道那艘船上的金子是如何被发现的吗?” 王学洲看着崔二要走,伸长了脖子吼道。 崔二爷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然后咬牙加快速度离开! 嗯?这都不感兴趣? 王学洲的肩膀上被划了一下,疼痛顿时让他清醒过来。 他反手朝着身后捅去,剑入人体的声音格外清晰。 杨禾拼尽了全力不让黑衣人靠近王学洲,周围杀完的人已经躺了一地,那些黑衣人还前仆后继的过来。 大黑和二黑一个起跳,在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头上狂奔,狗爪子直接将黑衣人的脑袋上划出血迹。 到了王学洲的面前,它们一口咬到了背后偷袭的黑衣人脖子上,鲜血喷涌。 “好狗!” 王学洲赞了一声。 身后的锦衣卫赶了过来,丁二看到王学洲还站着,松了一口气,对着其他人吩咐道:“杀了。” 石明和王承志冲过来,拉着杨禾和王学洲紧张道:“你们怎么样了?” 看到两人身上都带伤,王承志忍不住着急:“周夫子在上面处理事情,这边有锦衣卫处理,咱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汪汪汪!” 大黑和二黑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冲到崔二离开的小门那里,对着那里狂叫。 王学洲心中一跳,跑过去发现原本门的位置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开门的地方。 还是大黑不断跳跃冲着一个地方狂吠,石明眼疾手快一按,墙壁的其中一块按了进去,门打开。 两条狗像是风一般冲了上去。 王学洲在空气中嗅了嗅,脸色大变:“火药!” “丁二!快撤退!这下面有火药!” 丁二表情惊恐,大喊:“兄弟们撤退!” 他们紧随其后,边打边撤。 王学洲冲着两只狗的方向追了过去。 狗这个反应,肯定是因为感觉到了危险,它们冲过去的位置,很可能有危险。 上面的庄子也很乱,人都惊慌失措的乱跑。 王学洲追着两只狗一口气跑到了一处墙根,只见一根被点燃的引线正刺刺拉拉的快速燃烧。 一只狗正用狗腿在疯狂的去踩燃烧的引线,另一只狗正紧紧的咬着拿着火把的人手腕不松口。 “什么东西?” 王承志看到这奇怪的一幕,一时没反应过来。 石明表情失控:“引线?!” 王学洲不顾其他,眼看着那根引线就要烧到地下了,他一把薅出来塞到地上抓土盖上。 等到引线没了动静,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王承志腿一软也坐在了地上:“娘啊!” 大黑和二黑松口,点火的那个人早已被咬的千疮百孔,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两只狗吐着舌头累的只喘气,尾巴却摇的飞快。 王学洲很快就反应过来站起身:“石明,崔二爷身上有血腥味,让狗找一找。” 这么短的时间内,崔二不可能跑的太远。 石明用手在躺着的人身上抹了一把血,放在狗的鼻子下,掏出口哨吹了起来。 狗如离弦的箭,飞跑着朝着庄子外跑去。 路上遇到锦衣卫的人,都看着王学洲不顾形象的在拔腿狂奔。 “子仁!”周明礼叫住了他。 “崔二跑了!狗在追他!” 王学洲焦急的指着外面,周明礼一个眼神,立马有几个锦衣卫的人折身追了上去,周明礼沉声道:“镇定一点,我带了不少人来,又发了信号给其他人,今夜绝对让他跑不了。” 听到二师兄有安排,王学洲瞬间感觉浑身轻松。 “你休息一下,处理一下伤口,我再安排你回去。” 王学洲点头:“好。” 周明礼看着王承志和石明:“借狗一用。” 王承志乖巧点头:“您只管拿去。” “吴怀!带子仁他们去上药休息。” “是!” “你们去上药,我去抓崔二回来,不要乱跑。” 周明礼带着人出了门。 吴怀带着王学洲他们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给杨禾和王学洲检查了一下。 王学洲手上、肩膀有不同程度的剑伤。 杨禾虽然能打,但对方人数也多,后背、胳膊、脸上都有些伤口。 庆幸的是两人都没致命伤。 吴怀掏出金创药给他们包扎了一下。 “公子,您身上这伤回去还是得找大夫看一下,这个只能应急。” 金疮药撒上去,先是火辣辣的疼痛,随后就是一阵清凉。 王学洲忍过了这些才关切的问道:“情况怎么样了?你们怎么带这么多人过来,会不会有事?” 吴怀轻声解释:“我家公子在崔三爷那里找到了突破口,证据交给陛下,正在缉拿人,因此收到您递来的消息这才来的晚了些。” “我家公子听到您来这处庄子打探情况,就知道您肯定是听说了什么消息,怕出事,这才带着人过来了,有备无患。结果就是还没靠近庄子就听到了狗叫声,遇到了王老爷和石明两人正往外跑,就立马让人救人了。” “陛下说过可以先斩后奏,不用担心这个,说起来要不是你们,咱们也没发现地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地方。” 王学洲听到这话,感觉今日这两只狗,立了大功! 这地方,崔家哪怕再有手段,在铁证面前也无可奈何。 “地下很多炸药,让其他人小心一点。” 吴怀浑身一震:“炸药?!” “嗯,崔二跑后命人点燃了引线,不过因为需要给他留出时间离开,引线比较长,我们才来得及制止,让石明带你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你们搜查的时候小心一点。” 吴怀立马严肃的说道:“知道了,公子稍作休息,我带石明去看看!” 等他们离开,王承志一把瘫在椅子上:“我这口气,出的不上不下,魂还差点没了,那崔二抓到了能不能让我上去打一顿?不然我梗的胸口疼。” 王学洲点头:“爹放心,到时候我帮你说情。” 这崔二是真狠啊!居然想要将这里炸掉。 那下面那么多他们的人,居然也都不要了。 王学洲想到这里顿住了。 心狠手辣····这个行事作风··· 安平伯府和他们家的事情,会不会是这个崔二做的? 想到这里王学洲握紧了拳头。 难道误打误撞,找到真正的仇家了? 想到这里,他抓着王承志的肩膀:“爹,您说不定真的给娘和嫂嫂报仇了!” 王承志满脸懵:“啊?” 王学洲却没有解释,他焦急的等着周明礼回来。 半个时辰的时间,周明礼带着一身寒意进来了,身后押着的是崔二和他的随从。 两只狗一进屋门就在门口趴了下来喘气,看样子累得不轻。 王学洲立马站了起来,看着崔二眼中闪着寒光:“不巧,又又见面了崔二爷。” 第412章 真相过于离谱 崔二从被抓回来的那刻起,就知道今夜他完了。 周明礼不会放过他,地下的证据也没被炸掉,崔家可能都要被连累。 看到王学洲,他的恨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你果然该死!还是我小瞧了你,早知道如此,上次我就该想个稳妥的法子把你杀了,哪怕事情闹大,哪怕陛下怀疑,哪怕我们要被查,也该不顾一切代价杀了你!” 周明礼盯着他:“上次安平伯府和王家的事情,你做的?” 崔二看着王学洲狰狞一笑:“没错,就是我做的,可惜没想到王家那个看上去不怎么样的婢女,手上有些功夫,那个孩子没杀掉,就连那个怀孕的,也没死成,真让人遗憾啊。” 王家的消息瞒不住有心人,崔二事后关注了一下就知道了这事。 王承志听的脑门上青筋直蹦,他怒吼一声:“你个腌臜畜生,真是你干的!” 他冲过去朝着崔二就是一拳头。 崔二脸上的表情似痛苦,似欢愉,呻吟了一声,顿时把王学洲、王承志、周明礼三人恶心的倒退两步。 这尼玛是真的太变态了,王学洲没想到一拳头还能给他打爽了,恶心的不行。 王承志站在一边打也不是,不打心中又憋得慌,一张脸都憋红了。 气的。 周围的锦衣卫脸色怪异:“大人,这崔二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这种事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 锦衣卫这么多年审讯过的犯人中,这类人占一小部分。 崔二脸上青白交加还有一抹不知名的红晕,怒瞪着周围的人:“你们今日就这么抓了我,我要看看你们如何收场!” 说着他往后一撞,将抓着他的人撞开,抽出对方腰间的刀,朝着自己脖子抹去。 “二爷!” 他身边的随从惊呼。 石明口哨一响,大黑一跃而起,一口狠狠的咬在崔二抬起的手腕上,手臂被狗硬生生的拉了下来。 锦衣卫上前直接将人放翻在地,缴了手中的刀。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崔二的手腕顿时血流如注,脸上的表情却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想死?”周明礼有了怒意,上前一脚踩在他手上的那只手腕上,狠狠的碾着:“你以为你死在这里就能给我们冠上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你死了你干过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没那么容易!” “来人!把他的胳膊腿给我卸了,郑启,你亲自带着人看守他。” 郑千户嘿嘿一笑,嘴角闪过一丝嗜血的笑意,搓搓手有些兴奋的看着崔二:“这种人,我最喜欢了,嘿嘿嘿,交到我手中,大人放心,我保证让他‘舒舒服服’。” 王学洲看着郑启望而生畏。 王承志上前怒踹崔二几脚:“没想到吧?你这老窝是被老子找到的!你还想杀我全家,杀我儿子!你有那机会嘛你!呸!腌臜货!” 崔二立马抬头死死的望着王承志:“是你?!” 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过的人,竟然折在他手上? “就是老子!死阉货!” 王承志原本只是故意骂人的话,却一下子戳到了崔二的痛处,他挣扎着起身,表情狰狞,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杀了你!早知道如此,我就应该不顾一切将你们全抓了,当着你们的面把你家的女眷狠狠的糟蹋了,再脱光了衣服让她们匍匐在我的脚边乞讨!” “玩腻了就扔到你王家的大门口,这样说来,上了王主事的娘,我还能做王主事的爹呢!哈哈哈哈!!!” 锦衣卫抓着他的头发,狠狠的把他脑袋按在地上磕了两下,崔二不仅没痛的闭嘴,反而满嘴是血癫狂的笑了起来。 王学洲一把抽过旁边人的大刀,大步上前朝着他两腿之间来了一刀。 “啊啊啊啊!!!!” 崔二这次痛的大叫出声,看着王学洲的眼神猩红、狰狞,恨不得活吞了他。 王学洲冷着一张脸摊手:“作案工具,没了,你啊,从今往后就是太监逛青楼,有心无力喽!不过说起来,我爹一句话把你气到这个程度,难不成你真是天阉?那我一下子把你这烦恼给解决了,不用谢我。” 他蹲下身子笑吟吟的看着崔二的两腿之间。 被他刺激的失去了理智,崔二拼命的挣扎着伸手:“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周明礼摆摆手,有人堵上了他的嘴拖走,崔二眼神疯狂的看着王家父子俩,却被拖的越来越远,眼珠子都快要瞪脱眶了。 “别说,你别说,王大人搞不好还真说对了,嘿嘿嘿,属下告退!这就去看看这崔家的二爷到底是不是天阉!哈哈哈哈!!” 郑启满脸兴奋的跟了出去。 他最喜欢看着往日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跟一条死狗一样匍匐在他的脚底,哀求、痛哭流涕,想想就有些小兴奋。 “将地下的东西清理出来,登记造册,地下的人也全都看押起来,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些人也是证据。” 丁二在一边大声道:“是!” 周明礼这才看向王学洲:“我送你们回去?刚好我得进宫报给陛下。” 王学洲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王学洲好奇的问道:“地下室我就看到了一点点地方,其他地方都有什么?炸药不是都被禁了,这里怎么有这么多?” 周明礼凝重道:“明面上被禁了,但是暗地里是掌握在司礼监的手中,遇到节日还是会往外卖一些鞭炮之类的,但这次不同,事情只怕还得往司礼监上查,这个得经过陛下允许。” 掌握在司礼监也就是掌握在陛下手中。 现在陛下自己的人出了问题,当然得陛下自查。 “至于这处庄子,明面上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是一处存放粮食的庄子,之前我们暗中调查过,除了庄子上的佃农和下人外,也没旁人,崔家的父子几人甚至很少过来,没想到下面隐藏了这么大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入口在一处不起眼的柴房地下,你们是怎么发现的?真是狗挖出来的?” 真相过于离谱,周明礼有些不敢相信。 王学洲重重的点头:“真是狗挖出来的,洞口就在庄子东边的墙角处,那处十分薄弱,没挖多久狗就掉下去了。” 周明礼一时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 那处地方,一墙之隔是崔二埋引线的地方,自然薄弱。 “难不成,锦衣卫也该养几条狗?” 第413章 有些骨气 周明礼在思考着衙门养狗的可能性,王学洲却迟疑的开口:“师兄,丁大呢?这次我怎么没看到他?” 周明礼扫一眼他的表情,解释道:“他断了一臂,外出的任务不适合他,现在被调去掌刑狱了,虽然前途··不如以前,但总归还是在锦衣卫,不用担心他。” 王学洲听完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丁大这样多多少少还是跟他有关,现在没有离开锦衣卫虽说是好事,但这个前途确实差得太远了。 但他暂时也无能为力。 到了城门口周明礼亮出身份牌,紧闭的城门,很快就被打开。 周明礼还要进宫,只将他们送到了街口,剩下的路不远,他们走回去便是。 即使是宵禁在,但一部分人仍是有一些特权在。 王学洲就利用了自己的封建特权,带着人回了家。 两只狗被留在了那处庄子里,丁二说要靠两只狗哥警戒。 王学洲只好反复叮嘱,让他用完亲自将狗送回家,丁二拍着胸口答应了。 敲开门,新买回来的下人任旺一看到他们连忙将人迎进门:“老爷、少爷,石公子,杨公子回来了!” 厨房江嫂子的瞌睡立马没了,匆匆出来拘谨的问道:“我擀的有面条,给几位少爷煮一些?” 杨禾一听:“吃!大碗!” 在吃上,杨禾是绝对不傻也不含糊的。 王学洲点头:“我们几个一人一碗,给他下三碗。” “嗳!” 江嫂子立马去弄吃的去了。 任财过来禀告:“夫人和少夫人询问,我按照老爷的吩咐,说几位出去喝酒去了,又有大少爷帮着掩护,没有引起怀疑。” 王承志点点头:“知道了,去休息吧。” 虽然让他们去休息了,但是三人还是伺候着王学洲他们吃完饭洗漱完才去休息。 尽管折腾了一晚上,王学洲躺在床上却没半点困意,精神奕奕。 他脑子乱的很,一会儿想到崔家的下场就觉得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一些。 一会儿又想到今晚的事情,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回想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 想着想着闭上了眼睛,却突然惊醒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崔二在突然决定留杨禾一命之前,说了什么来着? 当时的情况有些乱,环境也十分嘈杂,他听的不是很清楚。 什么梦? 王学洲坐在床上一遍遍的回想崔二当时的口型和隐约听到的话。 ‘加梦的人?’ ‘萌驾的人?’ ‘蒙家的人?’ 王学洲一个激灵:“蒙家?!蒙家的人?!” 大乾朝几个蒙家? 他就认识一个蒙家。 蒙喆,蒙家的人? 不可能吧?! 崔二从哪里下的判断? 王学洲抓耳挠腮,彻底睡不着了。 虽然杨禾脑子不清楚,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和杨禾同生共死了好多次,杨禾多次救他于水火,他早已将杨禾看成了自己的家人。 如果真的能够帮杨禾找到他真正的家人,他会替杨禾高兴的。 翻来覆去,眼看着就要熬到天亮了,王学洲却控制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睡醒,京城的天已经变了。 他身上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重新包扎上了药,睡的太死都没发觉。 太阳西斜,丁二过来还狗,正在和王承志说话的时候,王学洲打开了房门。 “丁二,崔二现在关在哪里?我能不能去看看?” 丁二摇头:“崔二在昨天夜里就已经认罪,私养男宠并凌虐多人致死、豢养死士、利用父兄职位之便搜刮民脂民膏,骄奢淫逸,安平伯府和王家的事情皆是出自他手,还有其他许多等等罪名,他全都认了。” “在今日周大人去上早朝,其他兄弟交接的片刻功夫,他吞椒自尽了。” 一个人想要自杀,那是无论如何都防不住的。 “吞椒自尽?”王学洲没想到人已经死了,还是这个死法。 古书有记载过这种死法,但现实中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是的,这种死法很少见,我们也没想到他身上竟然携带着椒粉,手脚都不能动了,竟然还一点点将东西抖出来,趴上去舔舐,最终被毒死,崔二这次幸亏是抓住了,不然不敢想这样的人还会如何兴风作浪。” 这个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王学洲冷嘲:“果然是世家,连死都保留着体面。” 吞椒自尽是贵族死法,因为这个椒,是花椒,还必须得是蜀椒未开口的花椒制成的粉末,这样才有毒性。 平民百姓家用不起。 就连古书中记载的几个吞椒而死的人物,也都是贵族。 比如《魏书·孝文幽皇后列传》里的皇后,传言中王莽赐死汉平帝刘衎(kan)的椒酒、还有北齐高延宗以椒塞口而死等等。 传出去,确实比什么砍头或者五马分尸好一些,最重要的是不用再受折辱。 倒是有些骨气。 丁二挠了挠头,他没读过书不知道王学洲说的是什么意思:“反正确实没想到这种死法,我在锦衣卫多年也是第一次见。” “对了!恒王那边拿出了崔府意图不轨的证据,又因为炸药的事情,被陛下下令缉拿,不过因为崔二已死,朝中的大臣求情者不在少数,又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金銮殿外长跪不起以死相逼,多方压力下,陛下不得不从轻发落,崔太保和崔侍郎没死,但官职被撸了。” “因为炸药一事还没查清,所以崔家被重兵看守了起来,崔家的人无故不得随意进出,家中也被搜查,崔三爷是被查出了之前派人刺杀您一事,已经被抓到了天牢中。” 虽然没有全死,但崔家这次元气大伤,王学洲还是感觉轻松了很多:“那这几日想必师兄应该很忙吧?” 丁二一拍脑门:“坏了,只顾着说话,我出来的时间有些久,得回去了!我们忙的脚打后脑勺呢!在下告辞!我还得去搜崔家!” “狗还给你们了啊!” 丁二说完就匆匆离开,王学洲也没挽留。 王承志一脸雨过天晴的表情:“终于完蛋了!我就说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东西?也是陛下没眼光,竟然跟这样的人做亲家,老子兄弟这德行,这家里出来的小娘子能是什么好的?还讨去做媳妇……” 王学洲拉了他爹一下:“您小点声,那可是皇后娘娘!” 王承志悻悻的闭了嘴。 虽然崔二死了,但怀疑的种子在王学洲的心中种了下去。 二师兄太忙,王学洲转头去找了监察司的何常,想让他帮着查查蒙家的情况。 虽然有些天方夜谭,但万一真和杨禾有关呢? 万一是他想岔了也不要紧,反正就是费点时间,但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事关杨禾一辈子的大事了。 第414章 异想天开 出门前看着石明和王承志正在逗狗,王学洲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给江嫂子说一声,给大黑二黑加餐!以后一狗一天一根骨头。” 石明替狗欢喜:“好!” “汪汪!” 两只狗的尾巴摇的更加欢快了。 “爹,我去找朋友问点事情,等下就回来。” 王承志看着小儿子精神还算不错,虽然没有阻止但也忍不住数落道:“好不容易休息,给自己弄了一身伤不说,还到处跑,能不能消停会儿?” 王学洲赶紧保证:“您放心,我问完事情,保证不再出门!” 王承志点头:“那行吧,等会回来必须在家老实养伤。” “好的老爹。” 王学洲熟门熟路的找到何常。 看到他,何常忍不住磨牙:“你小子还敢来?” “这话说的,我又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为啥不敢来?说起来你还欠我五两银···” “谈钱多伤感情?你我之间不用客气,来,快坐。” 何常脸上挂上营业的假笑,拉着王学洲坐了下来,语气幽怨:“不是我说你,你自己闭门思过休息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大理寺、宗人府、刑部、我们监察司和锦衣卫,全都忙的团团转,我忙的裘衣都五天没换了。” 王学洲摊手:“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要是早点抓到崔家的把柄,不就早结束了吗?何至于弄到现在。” 何常气笑了:“真这么好抓,能留到现在?就是现在证据确凿,证人、证词、证据皆在的情况下,崔家干出这么多事,朝堂上还有人给他们求情呢!动不动就拿陛下登基前的恩情来说事,更何况这中间还夹杂着皇后娘娘和太子。” “包括太后娘娘也是,崔家之前于她有恩,所以这次就连太后娘娘都下场求情了,尽管这位不是陛下的亲母,但地位摆在这里也不容小觑的,真的罔顾太后娘娘的意愿,朝中的那些人岂不是又有话说?” 王学洲听得咋舌:“怪道崔家能传承这么多年,关系可真多啊。” 何常不以为意:“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家族也是,再如何,现在不也是秋后的蚂蚱了。” “这倒是。” 王学洲认可的点点头:“不过我今日来是找你打听一下蒙家的情况。” 何常诧异的看着他:“怎么突然提蒙家?他们家怎么了?” “蒙喆的事情说到底和我有关,就想着了解一下蒙家的情况如何,万一哪天突然冒出来一个仇人,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何常摆手:“你想多了,蒙家就剩下蒙喆一人,其他的蒙家人都不过是看蒙喆脸色过活的罢了,掀不起一点风浪,在朝中连个职位都没有。” “这我倒是知道,就是我好奇蒙喆这么大了,真在外就没有一儿半女?” 何常对蒙喆还是有些佩服的,听到王学洲这话忍不住瞪着他:“说什么胡话呢?如果真有的话,这么多年早就爆出来了!他一个大将军,家中又无长辈管着,做什么事需要偷偷摸摸吗?” 说起这个何常对蒙喆的同情达到了顶峰:“你不知道,当年蒙喆在边塞收到妻儿被杀的消息,快马加鞭几天几夜没睡,跑死了好几匹马回京,却只看到了妻儿躺在棺材里冰冷的尸体,那时候的他都疯了。” “他抱着妻儿的棺材不准所有人靠近,也不让下葬,不吃不喝嘴里一直喃喃自语,谁敢上前拉他,他直接动手,六亲不认,最后还是当年的陛下看不下去,怕他真疯了,命人将他打晕了过去,才将人下葬。” “反正这中间的曲折当年京中的人都知道,后面不知道是谁的话触动了他,回到边塞就开始报仇,带着他的亲卫直接杀到了瓦剌的一个部落,给妻儿报仇,将敌人给剁成了肉酱,场面惨烈至极,他自己也差点死那里,被救回来后就一直守在边塞,后面不管是谁送他女人,哪怕是陛下赏赐,他也一律拒绝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他要是真有孩子,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带回家,朝中上下没人会说什么,就连陛下也只会欣慰,完全没必要藏着掖着。” 王学洲皱眉:“当年那孩子的尸体,你们见到了?” “大家都看到了,可怜的啊!小小的身子刚刚落地,才比巴掌大一点的孩子……唉!” 何常唏嘘不已。 王学洲却迟疑了。 按照两人的年纪来说,难不成不是儿子,是侄子之类的? “蒙家的人,力气都很大吗?” 只有力气大这点,杨禾和蒙喆是有共同之处的,但只凭这点就太过潦草了。 “怎么可能!如果人人力气大,那蒙家其他人怎么混到这个地步?就蒙喆这一支异于常人,当年蒙喆的先祖就是靠着力气大,才立了功,蒙喆这一支才好起来的。” 何常说完看着王学洲:“你该不会是想说你身边那个力气大的憨傻小子,是蒙家的人吧?” 王学洲摊手:“合理怀疑罢了。” 何常嗤笑:“不可能!难不成这世上力气大的都是蒙家的人?你这完全就是异想天开。” 王学洲起身:“做人没点想象力,你这日子也怪没趣的。没什么事我走了。” 何常看着他的表情,惊讶的歪头看着他:“不是,你真觉得有可能?” 王学洲摇头:“我不知道,那天我们抓崔二的时候,是他怀疑杨禾是蒙家的人,我这才来问问的。” 何常摸着下巴:“崔二可能只是看到了杨禾力气大而已。” “或许吧。” 他说着就走了。 何常气笑了:“你拿我当抹布呢?用完就扔?” 王学洲背对着他挥手:“改天请你吃酒!” “这还差不多!” 王学洲离开监察司,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杨禾正蹲在两只狗旁边吃糕点。 他往自己嘴里塞两口,往狗嘴里塞一口,急的两只狗哈喇子流了一地。 王学洲也不说话,就坐在那里观察杨禾的相貌。 感觉到他的眼神,杨禾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挪了挪屁股,背对着王学洲将怀里的糕点藏的更严实了一些,生怕王学洲过来抢。 王学洲不说话,又换个方向继续观察。 如此这般换了几个角度,王学洲还真发现杨禾在某一个角度,和蒙喆非常像! “斧头!” 王学洲站起身冲着屋里的石明喊了一声。 第415章 真是命大啊 石明跑了出来:“怎么了?” “你过来,站这里看杨禾,觉不觉得他眼熟?” 王学洲拉着石明站在他刚才的位置上,看着杨禾。 石明拧着眉毛仔细观察了一下,突然惊讶的开口:“咦?” “是不是像?”王学洲表情凝重。 石明点头:“像蒙喆,鼻子、眼睛、下巴,都像!这怎么回事?” 王学洲让石明坐到椅子上,将那天崔二的话和他的猜测说了。 石明的眼珠子越瞪越大:“不可能吧?不会吧?这··这···这样也太离谱了!” 王学洲点头:“是挺离谱的。所以我想请你回老家一趟,找你们村里的人仔细打听一下和杨禾有关的消息,不是的话我们都放心,以后就不提这事了,如果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那事情就大了。 石明看了一眼杨禾,面色凝重:“那我什么时候回去?” “就这两天,你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带上任旺一起回去吧!” “好!” 杨禾蹲在一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两个人不再关注他,手速飞快的在两只狗望穿秋水的眼神中,一把将所有的糕点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噎的直翻白眼。 送走石明,王学洲安心的在家中养伤,除了锻炼身体,就是拉着杨禾一起跟狗玩。 两只狗每日被他们两人逗弄的汪汪直叫,气的张氏拄着拐杖出来将两人骂的狗血淋头。 随着张氏和柳氏两人的身体逐渐好转,王学洲看着哥哥有些欲言又止。 王学信看到他这样,直接问道:“你想说啥就直说,不要老是这样看着我,弄得我都没心情照顾你嫂子。” 王学洲迟疑道:“哥,不是我想的多,咱家这事也不是秘密,嫂子眼看着身子转好了,我怕她出门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再影响心情,与其从别人耳中听说了这事,不如我们自己说?” 王学信浑身一颤,表情悲伤:“你说的我咋不知道?别的不说,鹤年的媳妇就知道了这事,来看诊的大夫有次就差点说漏了嘴。” “我就是怕···时间长了如果你嫂子无法接受这事,说不定会恨上娘,恨上我,或者恨上我们家,如果岳父知道你嫂子交到我手上,害她受这么大的罪,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 王学洲抓着他的肩膀:“纸包不住火,没关系的,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嫂子如何想,我们都会包容她的。” 他心中也是沉甸甸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 王学信犹豫再三,终于挑了一个柳氏心情不错的时候,将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 当时张氏和王承志全都在场。 张氏如遭雷击。 她没想到,她和柳氏之间还隔了一条人命。 柳氏的笑容缓缓褪去,眼底有了些湿意,但笑着开口:“其实,我那天虽然昏迷了,但还有意识,你们说的话,还有大夫说的我都知道,我还在想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周清婉眼底的同情,大夫眼底的惋惜,还有丈夫的小心翼翼和婆婆的愧疚,这段时间她全都看在眼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摸着自己的小腹也会泪流满面。 只是这段时间家中的气氛压抑,她也不想添乱,这才没表现出来。 张氏听到柳氏的话,再也忍不住了,扑到床上抱着柳氏大哭起来:“以后你就是娘的闺女!老大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老娘腿给他打断,将他逐出家门,不认他!” 王承志在一边保证:“你娘说的绝对真实!爹也帮你看着他。” 王学洲在一边附和:“爹娘说的对,嫂子放心,我会帮你看着哥哥的!而且大夫说的是会有些困难,但不是一丝希望没有,我认识名医,回头我请来给你再看看。” 王学信一句话没说,爹娘突然变成后的了。 他看着哭成一团的娘和媳妇,连忙开口:“我以后要是做了对不起菱娘的事情,那我还是人吗?” 将话说开,张氏和柳氏抱头痛哭了一场,但距离却更近了。 徐山他们再次来信,已经快到京城了,还说有一个惊喜给他。 王学洲虽然好奇那几个人神神秘秘的能有什么惊喜给他,不过他也不急。 商量了一下,王学信决定亲自带人守在城门口,等人到了能第一时间接回家。 一个月的闭门思过结束,王学洲重新开始上朝,瞅了一眼队伍,崔家的人已经不在了。 甚至跟在崔家身后叫的最欢的那几个人,也都不在。 接连下马了这么多官员,朝堂上气氛很是和谐。 因为留下来的这些职位都动了动。 仁武帝的心情也如春风拂面,大家有商有量的把事情说完,就散朝了。 王学洲回到水泥坊,岳游将他叫去上下打量了一下:“不错,胳膊腿还在,折腾成这样你还活着,也真是命大啊!”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味儿,王学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咱别的没有,就是运气好!不然你老岳能有现在的舒服日子?” 岳游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大没小!咱家现在是司礼监左少监!从四品,不小心又高你一级了,起开!” 王学洲惊讶的站起身。 岳游掐着兰花指坐了下去:“要不说你小子有福气呢?在家休息一个月,给咱家弄升职了,这般好的下属,咱家是真不舍得!所以我和陛下提了提,准备带着你去军器局。” 啥? 王学洲战术性后仰:“等等,您老慢点说,我给您老弄升职了?” 岳游嘿嘿一笑,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爽:“崔家的炸药查出来了,是咱家的老对家和崔家勾结,私底下弄给崔家的,这下子被凌迟了,空出来的位置可不就是给咱家留的吗?” 王学洲听完顿时不服了。 合着他忙活了半天啥都没有,岳游升职了。 “咳咳,说起来你做事我是放心的,这不陛下将我升了上去,准备把我调往军器局去弄炸药库,我一寻思,没你哪行?就跟陛下提了提,准备年后将你也一起带去。” 王学洲表情怪异:“容我提醒一下您老,我是个文官,文、官!科举出身的翰林!” 岳游眼珠子一瞪:“俸禄给你翻倍,咱家给你绝对的自由,擦屁股··咳咳,有什么搞不定的咱家来处理,你只需弄那个炸药就行,别说你不会,那水泥弹不就是你弄出来的?干的好,给你升职!” 第416章 一个都别想好过 画大饼这活儿他熟啊! 王学洲不为所动:“我怎么听了半天,感觉这和水泥坊也没什么区别啊?那我为何不在水泥坊待着?这眼看着一车车的水泥拉到了几处边塞,刚有余力准备将京城的几条主要道路修一修,到时候这高低是个功劳,我攒着功劳升职那是早晚的事儿!” “再说了,我现在好不容易混到直属陛下管辖,现在去了军器局,那不成工部的人了?高低不行!” 人都是往上走的,哪有往下走的? 岳游听到王学洲不去,顿时急了:“俸禄我给你翻三倍!说是军器局,其实主要还是火药库,这掌握在陛下的手中,工部根本管不着!跟水泥坊一样。” 王学洲摇头:“那更不去了,和水泥坊没差别却比水泥坊危险,我吃饱了撑得为了钱不要命了?大人,我虽然爱钱,但我也爱惜自己命啊!” 处事这么久,岳游也算熟悉王学洲的狗脾气了,如果不把他本人说通强硬的将人弄去,只会适得其反。 岳游忍着气,低声下气的给他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讲去火药库的好处。 说了半天全是大饼,没一点让人心动的,王学洲不肯松口,气的岳游拂袖而去。 古在田兴冲冲的跑进来:“年前最后一批货已经运往寒城了,按照我们现在的产量,接下来就不用那么急,工部要求的货可以做了,到时候把京城的路修出来,你是不是可以上书请功了?”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放心吧,跑不掉的,这回你们应该都能升一升。” 古在田坐下来长出一口气:“行,没白混。” 虽然他升职的没有子仁快,但三年升两次也不慢了。 人嘛,要懂得知足。 王学洲原本以为崔家这事就这样了结,可在上朝还没三天的时候,安平伯府一脉发难了,强烈要求仁武帝处死崔家父子三人。 并列举了一二三四条崔家意图不轨,试图谋逆的罪名,甚至就连太子,安平伯府都给算了进去,一并参了。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立身不正,不仁不义,对于外家的所作所为不仅不加以劝阻,反而还多加怂恿,这才造成了今日之祸!事发不但不反省,还帮崔家求情脱罪,更是无德才疏之辈!臣以为,其德行不配太子之位,请陛下明察!” 安平伯一开口就是大招,朝堂上的人听之变色。 方荀厉声斥责:“安平伯!我们体恤你家刚办完丧事悲痛欲绝,但也不能在朝堂之上发疯!你当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吗?!太子之位乃是国之根本,岂可任你动摇?” 王学洲莫名感觉自己的膝盖上中了一箭。 安平伯冷静开口,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微臣没有信口开河,这是太子殿下勾结崔家,肆意敛财,私自囤积粮草的证据!还有当初结党营私,被陛下斩首的马家,背后也有太子殿下的手笔,请陛下过目!” 仁武帝一个眼神,高祥立马端着托盘下去准备接过证据。 太子殿下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了,没想到今日却是冲着他来的,心中大惊失色,还要极力的维持着面上的镇定,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他声色俱厉的怒斥:“安平伯!你一派胡言!杀你母亲的凶手还站在这里,你不理,偏偏无缘无故的针对孤!是不是有人指使?!” 他的内心更希望上前去把那份证据给撕了,可大庭广众之下如果真的这样干了,和直接承认没什么区别了。 王学洲站在后面瞌睡都没了一直看好戏,结果没想到自己膝盖中了一箭又一箭。 杀老夫人的凶手?谁啊?他们家吗? 真是岂有此理! 可今日这事不是他挑起的,和他也无关,他可不能跳出去当出头鸟。 只好暗暗的给太子又记上一笔。 “陛下!臣看安平伯这是彻底得了实心疯了,他所言不能全信!太子殿下和崔家的关系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不代表着崔家的所作所为太子殿下都知晓,还说是太子殿下怂恿?太子殿下乃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何须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 太子这些年也不是一点事情都没做,虽然背靠崔家让他得到了更多的支持,但如今崔家一倒,那些和崔家联系不深,但崔家对他们有过提携之恩的人,自然开始维护起了他,再加上他自己经营起来的人脉,都开始替他说话起来。 安平伯冷笑:“对啊!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居然还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你应该问问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还未登位就一直帮着崔家揽权,等他真上位了还了得?怕不是崔家的一条狗都得骑在咱们的脖子上拉屎!” 安平伯激动的唾沫乱飞。 崔家的人原本就该处死的,结果因为太后、皇后和太子的求情,硬生生的活了下来,这让安平伯十分暴怒。 也让他下定决心将太子拉下马了,所以在暗中查到一些事情后,就果断对着太子殿下开炮了。 今日已开战,他和太子就是不死不休! 不是他拉太子下马,就是他们安平伯府湮灭。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太子和崔家一个都别想好过。 “安平伯!你说话简直粗俗不堪,完全没有一个伯府该有的风度,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仁武帝不语,只一味的翻证据,任由下面的官员和安平伯一脉吵翻了天,他都巍然不动。 等看完了这些东西,他用手一压,看着下面的太子开口,语气苍凉:“朕,很失望。” 仁武帝一开口,其他人立马消音。 此时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了太子。 “父皇!儿臣虽然不知道安平伯交上去的是什么,但儿臣是真的没有和崔家勾结!儿臣每日忙着处理政事,大部分时间都在东宫,崔家做的事情瞒着儿臣,儿臣根本不知啊!或许是有人栽赃陷害儿臣也说不定,请父皇明察!” 仁武帝满眼失望:“你是朕的嫡长子,当初朕立太子的不二人选,朕对你寄予厚望和信任!可你·····” “罢了,退朝吧!” 安平伯不甘:“陛下!太子殿下如此是非不分,无德无行,臣恳请陛下处置!” 仁武帝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太子乃是朕的儿子,朕自有定夺,不容你质疑,退朝!” 他说完身子晃了晃,抓住了桌子才没倒下。 高祥惊呼:“太医!快唤太医!” 第417章 釜底抽薪 陛下被太子差点气晕过去。 金銮殿上的朝臣全都满脸担忧的目送着陛下被送往寝殿。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些许的意味深长。 陛下这个反应,证实了安平伯说的是真的。 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勾结了崔家大肆敛财、还囤粮食? 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可怜陛下一个老父亲,把最好的都捧给了这个儿子,却被太子在背后捅了一刀。 安平伯站在原地,不甘的看着太子殿下:“能将陛下气晕过去,咱们的太子殿下真是个好儿子!” 他说完拂袖离去,太子气的指着他的背影怒骂:“不愧是养马倌!骨子里就是没规矩的东西!锦衣华服穿在身上也不过是沐猴而冠!” 这是连安平伯府的出身都羞辱上了。 其他人的脸色五彩纷呈。 朝堂上,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并不多,大都是当年跟着开国皇帝打下江山被封的新贵。 别说只是像安平伯祖上这样原本只是养马的,就是种地的、做过乞丐的、干过下九流的都有。 只不过如今过了三代,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许多人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此时被太子殿下这么一点,脸色自然精彩。 一些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安慰太子的人,此时一甩袖子离开了。 太子还不明白他无意间已经得罪了一部分人。 出了金銮殿的大门,许多人迫不及待的开始讨论起来。 “陛下的身体没大碍吧?太子殿下这样做,将陛下置于何地?” “明日我就参太子一本!做人当以孝为本,太子殿下如今将陛下气晕过去,简直是不忠不孝之辈!还如何做天下人的楷模?” “气大伤身,碰到这样的····换成是我,宁愿将这个不孝子打死,也不会将自己气晕过去···” 王学洲凑过去听了几耳朵,不等别人发现撵他,他就自觉退开了。 废太子自然是没那么容易,但这样的事情再来几次,只怕这太子不废也要废了。 陛下这一晕,简直是将太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也不知道陛下是真晕还是假晕…… 王学洲的脸上适时的带上和其他人同款的忧心忡忡离开了宫里。 到了马车上他长出一口气:“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今日是他去宫里授课的日子,他得回去准备一下。 许久没有给皇子们上课,他都有些陌生了。 在自己的衙房休息到时间差不多时,他才抽出《史记》带着慢悠悠的赶往宫中。 见到他来,几位皇子眼睛都是一亮。 以前倒也不觉得,现在没了王大人给他们讲故事消遣,总觉得学习起来有些枯燥无味。 “先生!听说您闭门思过了一个月,这是结束了吗?” 四皇子兴冲冲的问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学洲深觉四皇子有些没眼力见,他点头:“自然。” 三皇子恭敬道:“许久未见先生,先生可安好?” 王学洲微笑:“三殿下可好?” 三皇子腼腆一笑:“挺好的。” 四皇子撇撇嘴,小声嘟囔:“马屁精!” 三皇子只当没听见。 五皇子没说话,只是看着王学洲的眼神是高兴的。 六皇子什么都没想,兴奋地开口:“快快快,先生别啰嗦!今日要讲什么故事?” 王学洲随意的翻开书,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今日就讲《史记》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传,第四十七······” 这一篇用一句话总结,两个外戚之间的斗争。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历史上有迹可循,至于这几位殿下能从中悟到多少,就看个人悟性了。 别人他不知道,但六皇子就是纯粹当个故事来听了,听得津津有味不说,等王学洲说完了他还来几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评价,惹得三皇子和四皇子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授完课准备离开的时候,三皇子从内侍的手中接过一个篮子亲自递到了王学洲的手中:“先生,这是今年刚从南丰运来的蜜桔,我母妃让我带来给几位老师,只剩下您这里因为之前人没来,所以还未送到,今日学生就借花献佛了。” 三皇子这话说的让人无法拒绝,王学洲顺手接了过来:“殿下有心了。” 四皇子看到,眼神一变,立马让自己的内侍去取东西,朝着王学洲解释:“我母妃那里的马蹄糕和其他地方的味道不一样,送先生一份可尝尝。” 王学洲笑眯眯的点头:“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四皇子露出一抹笑意:“先生尝过,如果喜欢的话,学生改日再带。” 王学洲含笑点头。 眼神看向五六皇子,只见两人站在一边没有反应,王学洲就了然。 看起来这俩没有孝敬他的东西。 啧,真是迟钝啊! 他光明正大的提着受贿的东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离开了。 刚离开大本堂没多远,就被人叫住了。 扭头去看,是五皇子。 五皇子跑过来,英气俊朗的脸上冲着王学洲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王丑蛋!我跟父皇说了,让你做我的先生,以后你可以去我的重华宫授课了。” 王学洲虎躯一震:“你喊我什么?” 五皇子答非所问:“想必等下你就会听到父皇吩咐了,嘿嘿嘿。” 五皇子笑的有些得意和欠打。 其他人套近乎有什么用? 他直接釜底抽薪将人弄到他寝宫去日日相处,何愁关系不好? 王学洲果然还没出宫就被高祥叫住了。 “王大人!” 王学洲站定:“高大人。” 高祥微笑着上前:“陛下派咱家过来跟您说一声,五皇子顽劣,学不进那些大儒教的,只有王大人的授课他能略听一二,因此陛下决定将五皇子的功课交给您来,明日起,您每日从未时到酉时需去重华宫给五皇子授课。” 王学洲冲着仁武帝寝宫的方向拱手:“臣谨遵陛下口谕。” 高祥又强调道:“还有就是,您需得按照五皇子的进度来授课,不可再随心所欲。” 他咬重了随心所欲几个字,王学洲不免有些尴尬:“下官知晓了。” 好么,这一天天的他成香饽饽了,前有岳游拉他去军器局,后有皇子拉他做老师。 然而他没想到,回到家还有惊喜等着他。 王家的大门敞开,王学洲还未下马车就听到老刘氏那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天杀的王八蛋,一个个不干人事,全家都该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做个被人宰杀的畜生!他家在哪住?老娘这里骂着不过瘾,非要指着他们的脸骂不可!瞅你们爷俩一个个窝囊玩意儿,被人欺负成这样不敢找他们赔钱就算了,连打回去你们也不敢?” 第418章 传言离谱 年过四十,平日里油嘴滑舌看上去十分机灵的王承志,此时两只手乖乖的放在身侧,垂头耷脸大气不敢出的任由老娘训斥。 旁边站着同款大儿子,两人被喷的狗血淋头。 老刘氏站在他们身前,像极了视察工作的领导,双手掐腰,精神抖擞,用食指挨个点着两人,唾沫横飞的训话。 腰间别着一根布包着的细长条状的东西,由于老刘氏情绪激动,隐隐的露出一角金色。 王学洲踏进家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阿奶!” 许久未见到这么刺激的画面,王学洲有些激动的喊了一声。 老刘氏扭过头,看到王学洲脸上的笑脸拉着脸吼道:“笑什么笑?!我还没说你呢!过来!” 王学洲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骂过了爹和哥哥,您就不能再骂我了吧····” “你说你这孩子,小时候不是挺机灵吗?现在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呢?你娘和嫂嫂让人给欺负成这样,你就这样干看着?赔偿有没有?打回去有没有?骂了有没有?我从小怎么教你们的?咱们老王家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什么狗屁的吃亏是福,谁爱吃谁吃!咱不吃!” 王承志听到这里弱弱的举手:“娘,我真打回去了。” 老刘氏指着他怒斥:“给一拳头那叫打回去?你给人家挠痒呢?” 王学洲弱弱开口:“对方人没了。” 老刘氏嗓门拔高:“父债子偿!我怎么听说他爹还活着?赔偿!必须赔偿我们!你们是不是傻?看病不要钱?吃药不要钱?后续养身子不要钱?就这么放过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配方,果然是他奶。 王学洲立马改了口风:“赔钱!必须得赔!这样,您先休息一晚养养精神,明日我就带您杀过去,不让他们赔个底朝天,谁都别想好过!主要是我爹和我哥太拿不出手了,两人没一个会骂的,所以孙子这不是专门写了信回去,请您过来主持大局么!” 王承志和王学信两人震惊的看着他,一脸‘你怎么能这样’的表情。 老刘氏顿时舒服了:“我就说这家没我不行!不过你什么时候写信回去的?” 徐山倚在门框上,看着王学洲笑道:“惊不惊喜?” 王学洲扭头一看,徐山、赵行、齐显、沈甲秀、李开、古在田几个人正在书房门口冲他挤眉弄眼呢!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王学洲丢下老刘氏跑了过去,几个人挨个捶了一下肩膀。 “我们和你阿奶一起来的,刚才这不是···不好开口么。” 沈甲秀瞥了一眼老刘氏,眼里的意思十分明显。 “好么!你们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怎么?不惊喜吗?” 齐显笑吟吟的看着他。 感觉到背后一股强烈的视线,王学洲哈哈一笑:“我天呐!太惊喜了!爹,阿奶!晚上我让人叫两桌席面回来,咱不做了!就在家吃!” 老刘氏虽然抠门,但这个场合她还是知道分寸的,动了动嘴没说什么,转头斜了王承志父子俩一眼:“你们杵在这里作甚?眉毛下面两个蛋,光会眨眼不会看啊?站在这里等着我请你们一边去啊!” 听到这话,王承志就知道没事了。 他冲过去抱着老娘的胳膊:“娘啊!儿子可想死你了!” 老刘氏嫌弃的推了推他:“放你的螺旋拐弯儿屁!我看你在京城早就高兴地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出门几年也不知道回去看一看,半年才写一封信回去,要不是你爹他们总是念叨,这次又趁着二孙女婿上京,谁稀罕来一样!” 王承志嬉皮笑脸:“你就稀罕来!我爹他们身体咋样····” 有客人在,王学洲自然要招呼人。 时隔三年第一次见面,几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些拘谨的。 除了徐山和古在田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几个人看着王学洲,气氛短暂的陷入了沉默。 王学洲白眼一翻:“看我作甚?我脸上长花了?” 看到他这个熟悉的表情,赵行松了一口气,苦笑:“不是长花了,是长气势了!你刚刚往那一站,我莫名的感觉压力好大,看起来官场果然锻炼人,子仁年纪最小,却已经是一身威仪了。” 沈甲秀感慨:“可不是咋的,刚和鹤年见面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没想到子仁更甚。” 古在田哼了一声:“那可不!职位比我还高呢!你们不知道他,我事情没做好的时候,他骂我跟骂孙子似的!我真是敢怒不敢言。” 王学洲白了他一眼:“一码归一码,你做好了事情我骂你做什么。” 沈甲秀睨了一眼王学洲,笑道:“说起来子仁的威名都传回怀庆府了,听说你进了户部没有一个月,京中就有一个勋贵被你抄家灭族了,还听说你去了一趟边塞,不仅把那边的大将军抓了,还研究出了什么东西将蛮子炸的屁滚尿流,真的假的?” 王学洲拧着眉毛。 这怎么听着他跟阎王爷似的? 走到哪哪死人,传言简直离谱! “传言浮夸,哪有这么离谱?”他矢口否认。 古在田嘿嘿一笑:“离谱?嘿嘿,你们这消息都落后了,还有更离谱的!崔家,就陛下的岳丈崔氏你们晓得吧?你们猜怎么着?现在摇摇欲坠了!说出来你们都不信,这件事还是子仁·····” 古在田眉飞色舞,激情澎湃,把他知道的一口气全都倒了出来。 尤其说到王学洲上朝时几次大战文武百官,把其余几人全都说的热血沸腾,代入感强烈,恨不得冲上去帮一嘴。 几人之间的陌生感不知不觉消退了不少。 赵行眼神崇拜的看着王学洲:“打小我就觉得子仁做事跟一般人不同,没想到到了官场上,撒泼打滚不要脸的招数也一样好使,难以置信!” 王学洲不满的开口:“嗳嗳嗳,你怎么说话呢?这听着不像好话!别听着感觉很容易,兄弟做起来难着呢!这种事也是讲究天赋和技术的懂吗?尺度你得把握的恰到好处,在别人的底线之类跳舞才是安全之道。” 齐显拍了他一下:“快别皮了,你亲自跟我们说一说去边塞的那一段,听着就感觉很刺激!” 第419章 你傻啊 直到两桌席面摆好,王学洲还被拉着讲经历。 在他眼中是经历,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就跟听说书差不多了。 什么各种手段的刺杀、烧船、打仗等等,简直比话本子都精彩。 一个个听的心情忽高忽低,只恨自己不在现场。 “天呐!虽然我们几个你最小,但你这经历一般人真比不了。” 沈甲秀感叹一声,心服口服。 徐山直接上手掀开王学洲的衣服看了看。 他胳膊上、肩膀上的伤口虽然好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些印子消不掉。 徐山皱眉看着:“这事我还是不告诉你姐了,不然她得心疼死。你说你一个文官,又不是舞刀弄枪的武将,做什么这么拼?” 王学洲不以为意,将自己的衣服放下来:“不是我要这样干,是有时候官场上就是这样, 事推着人走,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他死和我死之间,我只能选择拼命了。” “做文官中最能打的那个,做武官中最有文化的那个。” 这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时有些茫然。 做官牺牲这么大吗? 古在田幽幽道:“或许选择做一个庸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像我这样的庸人,安安稳稳,随波逐流,这辈子可能没啥大出息,但也少了许多风险。” 赵行回神,没错,做一个庸人也是好的。 他一个农家子,能进入官场就已经是改头换面光耀门楣的好事了,只要自己不那么贪心,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齐显从未想过和王学洲比,他是最不受影响的那一位,甚至他现在对于能不能考上进士做官都没什么执念了。 “来来来,喝酒!” 李开端起酒杯:“这次我们几个能过,不敢说全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但跟子仁和鹤年的支持离不开关系,要不是他们寄回去的书,咱们也不能站在这里!虽然可惜刘漪没中,但这都是命!来,我们敬子仁和鹤年一杯!” 几个人站起身冲着两人举杯,王学洲开口:“来吧兄弟们,既然又凑到了一起,那就别怪我王某不客气了!来一趟不容易,我王某不会让你们白来的,明日开始,两日一篇策论,题目我给你们出,写完了给我检查。” 古在田微笑加码:“我已经把我之前用过的书整理出来了,最近我不忙,刚好有时间指导你们。” 刚刚放松下来的几人,顿时感觉头皮一紧。 王家的院子住不开这么多人,沈甲秀和李开跟着古在田去了古家住。 赵行、齐显和徐山留在了王家住。 剩下他们四人坐在院子里,王学洲一人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 徐山收敛了笑意,表情凝重道:“嫂子和娘的身体怎么回事?真是崔家干的?” 王学洲点头:“凶手已经死了。” 徐山忧心忡忡:“幸好我没让月娘跟着来,不然家中这个情况,只怕她要跟着提心吊胆。” 齐显皱眉:“此人实在歹毒,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害人!你和安平伯府隔了一条人命,等将来··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岂止一条人命。 是两条! 王学洲在心中默默补充。 “随他们去,能和就和,不能和就干!他对我们有怨气,我们对他们就没怨气吗?说是我们牵连的安平伯府,实际上到底如何还很难说,我不信崔家的人真是无缘无故的拉他们下水,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他们家埋下的线人又该作何解释?说到底,他们管家不严是事实。” 王学洲也不是一点脾气没有。 大家愿意和和气气的,他也不想多追究。 毕竟这件事两家谁也没讨到好。 可要是对方计较,他就要好好的算一笔账了。 赵行听着他这硬气十足的话,忍不住羡慕。 同样的出身,但子仁却比他强多了。 “对了,石明呢?” 齐显没见到石明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让他回老家带点东西过来,一来一回估计要过完年了。” 这件事王学洲没有多说。 四人坐在那里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日上朝,太子果然受到了弹劾,安平伯府一如既往地头铁,紧咬太子不放,就连太子在东宫扔了一盘糕点的事情都给冠上了一个挥霍无度的名头。 气的太子脸红脖子粗,他的支持者一开始还极力帮着解释,后面发现无用之后就直接在朝堂上对着安平伯破口大骂。 可最后还是被陛下按下不发,用身体不适的原因退朝了。 王学洲看了好一场大戏,临出门的时候和安平伯不小心走到了一起。 安平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平日里牙尖嘴利,舌战群雄,撒泼打滚杀人不见血,现在一家女眷被人害的掉了孩子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却闭口不言了,没一丝男儿血性!枉为人子!” 他一顿喷完甩袖离去,连给王学洲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兜头一脸唾沫喷脸上,王学洲还没反应过来人跑了。 “淦啊!激将法用我身上了!” 但两家明显不一回事,安平伯府人家那是伯爵府,伯爵府的老夫人死了,安平伯直接刚上太子人家有那底气。 他王家有什么? 有戒尺。 王学洲下了朝甩手回家去了。 老刘氏正在院子里拿着扫把一下一下的挥舞着,看到王学洲回来,她将扫把一扔:“你可算回来了,奶从小就教你,说过的话要作数!我已经练了一早上怎么打人了,你什么时候带奶过去?” 王学洲一甩脑袋:“现在就走。” 老刘氏面容严肃的摸了一把腰上的东西:“走!” 两人风风火火的就准备出门,王承志连忙拦着:“娘啊!那崔家都要倒了,咱家仇报过了,你还去?” 老刘氏一蹦三尺高,跳起来朝着王承志的头顶狠狠一拍:“你傻啊!就是快倒了才要去!等他真倒了,谁赔你?” 王承志顿时愣住了。 别说,还真有些道理怎么回事? 老刘氏身手麻利不用人扶直接爬上了马车,到了崔府的大门口,那里重兵把守。 把守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监察司的人。 马车刚一停下,老刘氏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气势汹汹的往里面走。 监察司的人伸手一拦:“什么人?” 第420章 毫无征兆 王学洲担心老刘氏和监察司的人起冲突,拔腿追了上去。 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老刘氏一把抽出腰间的东西,手一抖布就掉了出来露出金黄的戒尺。 监察司的人眼都看直了。 “小兄弟,你们管事的人在吗?我找他说点事儿。” 老刘氏的语气还算客气,监察司的人眼神好不容易从戒尺上拔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您哪位?我家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王学洲看到他奶没有冲动,心中松了一口气。 对于监察司的人这样说,他感觉也正常:“本官是水泥坊的王主事,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有事找何司长。” 监察司的人听到王学洲的名号脸色缓和了一些。 王主事嘛!不陌生。 “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老刘氏拿着一根长戒尺,面上这会儿看不出喜怒,和之前气势汹汹的样子截然不同。 王学洲小声地问道:“您不生气了?那等下这情绪不到位,还怎么打?” 老刘氏翻了一个白眼:“等下是等下的事情,现在被人看出来你找事能放你进去吗?咱今天是来要赔偿的,又不是来得罪人的。” “你少瞧不起我老婆子,我是不怎么认字也不懂你们官场上的事情,但这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要是我得罪了人,我到时候拍拍屁股回乡下了,你咋办?” 老刘氏的心里门清儿,王学洲嬉皮笑脸:“到时候我跟着您一起回老家,咱们哪怕种地也饿不死。” 老刘氏嗤笑:“种地那苦日子,亏你说的出来饿不死。” 两人还没闲聊几句,何常挎着大刀过来了:“你怎么来了?” 王学洲干咳一声:“我来找崔老太爷说点事儿。” 崔太保职位被卸,闲赋在家,官职虽然不能称呼了,但是许多人还是恭敬的喊一声‘崔公’。 这一声‘崔老太爷’何常猛地听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找他作甚?娘的,这老头子忒气人了。” 何常骂骂咧咧的开口,但是身子没有让开。 王学洲只好继续解释:“他儿子把我家整出这许多病号,看病吃药处处要花钱,我阿奶听说之后坐不住了,要来找崔老太爷赔钱。” 何常这才把眼神放向一旁浑身干瘪但眼睛格外有神的老妇人身上。 眼神在老刘氏手中的大长金戒尺上看了又看,突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陛下赏的那根吗? 反应过来,何常沉思片刻:“进是可以进,但到时候我可能得往上报,你们到了里面有啥看上的直接拿。” 王学洲老实点头:“好的。” 何常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这崔家的院子还挺大的,崔家的人现在都在这里,陛下只让我们看守着,也没说怎么处置,现在弄得我跟老嬷嬷似的,那崔老太爷今天要喝什么山泉水泡的茶,明日说是要吃京中聚香楼的醉鱼,我说不搭理他吧,陛下又让我满足他,气煞人!” 崔家的院子不仅大,现在还挺热闹。 之前王学洲来的时候,崔家的园子大虽大,却没什么人,看上去精巧华丽,这次再来崔家的园子跟菜市场似的,几步一个人,不管是下人还是主子全都在。 王学洲他们路过一个垂拱门,迎面走来一群女眷,华冠丽服,衣香鬓影。 看见何常一个个横眉冷对,连带着王学洲也收到了几个白眼,其中一名长相清丽脱俗的小娘子直勾勾的盯着王学洲看了几秒钟,然后面无表情的和他擦身而过。 何常表情猥琐:“你猜刚才那是谁?” 王学洲皱眉:“我怎么知道是谁?” “崔家五娘,就是之前在你状元游街对你一见钟情,想嫁给你的那个!” 王学洲扯了扯嘴角:“我觉得她更想杀了我。” 何常拍了拍他:“嗐,此一时彼一时嘛!以前你是人家的梦中情郎,现在你是人家的灭族仇人。” 老刘氏冷哼:“谁敢要这家的小娘子?我孙子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找这家的!” 何常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说报复崔太保的心情在,硬是将王学洲和老刘氏带到了崔太保住的院子里。 崔太保住的院子门口比大门口看守的人还多,监察司的人看到何常过来纷纷行礼。 何常带着王学洲直接进了里面,大声说道:“我跟你们说,崔家就这里的东西值钱,看上什么直接拿!不用客气!” 王学洲看着光秃秃已经搜刮过一遍的院子,死鱼眼盯着何常,一脸的‘你在逗我’的表情。 老刘氏却不管那么多,袖子一挽直往里面冲。 崔太保正在里面修身养性练字,听到何常的话以为又来搜刮来了,不免有些怒意。 他站起身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像是嬷嬷一样的人闷头往里面冲,不由大怒:“站住!没规矩的东西!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老刘氏站住,打量了一下崔太保,毫无征兆、十分突然的举起手中的金戒尺朝着崔太保的脸上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天老爷啊!这哪来的人形畜生!成精了!太吓人了!” “太吓人了!吓死老娘了!哎哟我滴天啊!” 老刘氏一边喊,手中抽的愈发卖力了。 王学洲顾不上怼何常,一溜烟跑了进来。 何常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心中爽翻了天。 崔太保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在自己家,在自己的院子里,能被一个不认识的外人劈头盖脸打一顿。 “疯婆子!你住手!住手!这是我崔氏的地方,你敢在这撒野?” 老刘氏打的更狠了:“天呐!天呐!真成精了,还会说话!这还了得?无量天尊!快快给老娘现原形!” 崔太保想反抗,但是他养尊处优多年,根本不是老刘氏这样常年劳作的人能比的,甚至力气都不如老刘氏大。 他被老刘氏追着满屋子打,王学洲看到他奶没吃亏,也乐的站在一边。 何常嘿嘿一笑,小声说道:“崔太保被我单独看押,伺候他的人我都给撤了,就他自己,放心吧!吃不了亏!” 崔太保躲在桌子后面,将椅子往身后一扔,拦住了老刘氏的步伐: “本官乃是陛下封的太保!我女儿乃是中宫皇后,外孙乃是太子!你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疯婆子,敢伤我?何常!何常!” 第421章 自乱阵脚 何常不得不出声:“唉哟!婶子!您误会了!这不是畜生成精了,这是崔家的老太爷啊!您快住手!” 老刘氏捏着金戒尺站在那里惊呼:“啥?老太爷?嚯!这老太爷长得真磕碜,鼻子眼睛各长各的,我还以为是猪精呢!原来是误会了,呵呵。” 崔太保气的差点厥过去。 他活了这一辈子都从未在外人嘴里听见过一句‘丑’字,没想到临了居然被一个脸皱成树皮一样的老妪给嫌弃长得丑了。 “何常!陛下只是让你看守这里,你居然放人进来羞辱我!哪怕我的官位不在,我也始终是皇后娘娘的亲父,太子殿下的外祖,你怎敢如此大胆!” 崔太保冷冷的盯着何常,眼神渗人。 何常摸着脑袋拍大腿:“婶子拿着陛下御赐之物,我怎敢拦?” 老刘氏拿着自己的金戒尺,炫耀似的围着崔太保走了一圈,将崔太保吓得连连倒退,刚才的气势全无。 “这戒尺乃是陛下御赐的,打你绰绰有余!你刚才自己都说你官位不在了,打你就打你,你还想怎么着?” 老刘氏嚣张至极的说完放下戒尺看着崔太保:“谁让你长的太丑让我误会了?” “你、你哪来的疯婆子!” “我老婆子没疯!找的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儿子把我重孙害没了!把我儿媳和孙媳害成重伤,你以为你儿子死了就结束了?你儿子那是该死!他活该!子债父偿,赔钱!” 老刘氏摊开的手都快戳到了崔太保的脸上。 崔太保被喷的满脸口水,愣了一下才回神,随即大怒:“原来是王家人!”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崔太保是真的红了眼眶,伸出双手朝着老刘氏掐了过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让他有些失去了理智。 老刘氏冷笑一声,手中的戒尺出手,朝着崔太保的手狠狠一拍:“记吃不记打的货!今日不赔钱给我们,我老婆子拆了你们家!” 老刘氏向来是泼辣的,她打完崔太保,眼神在屋内巡视一圈,看见书桌上的宣纸和毛笔,一把将桌子掀翻:“杀人凶手还有心写字呢!写个屁!天上的文曲星要知道给你们读书写字全用来害人,恐怕都得气的掀了你家祖坟!!” “哟!还赏花呢?您可真够心大的,干了这么多缺德事还有这闲情逸致呢?不过也是,现在不看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等到了地下就更没可能了!” “不过我这心里还是不得劲儿,就委屈你别看了!” “啪”的一声,花瓶也被砸在了地上。 崔太保呆愣的看着这一切,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悲鸣:“我的君子兰啊!” 老刘氏暴怒的把这间房子里面的全砸了:“赔钱!赔钱!赔钱!!!!” 何常咽了咽了口水,小声的对王学洲说道:“婶子还挺….狂暴哈。” 他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破坏力这么强,就不带到这里来了。 王学洲看着老刘氏精力充沛的砸法,一时没有开口。 因为他看到了老刘氏气红的双眼。 他娘的腿现在还需要靠着拐杖站立,他嫂子到现在还不能下床,更别说失去孩子和留下的后遗症。 可凶手的父亲却若无其事,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写字赏花,就连吃穿用度都毫无影响。 他奶这是忍不住了。 “这是前朝颜大师的真迹,仅此一本!你快给我放手!” 崔太保目眦欲裂,看着老刘氏手中的东西表情惊恐。 老刘氏看到他这个表情,往怀里一踹:“行,那我换个。” “住手!你要多少银子我赔你就是!拿了钱赶紧滚!” 何常眼中精光一闪:“老太爷手中果然还有私货!早拿出来也就是了嘛!” 崔太保深吸一口气,转进内室,何常连忙跟了进去。 王学洲和老刘氏不甘其后。 在墙壁的一个暗孔中,崔太保掏出了一个小匣子,扔在地上:“蝇营狗苟不过为这阿堵之物,简直臭不可闻,拿去便是!” 王学洲摇头叹息:“何大人,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犯人就该有犯人的样子,你让人过得太舒服了还是不行。” 崔太保盯着他冷笑:“你很得意,以为自己赢了吗?陛下如此对我,将来有一天也会这么对你!呵呵!” 王学洲双手插袖:“要不是怕落人口实,你这会儿牙已经离家出走了,老崔。” 如此调侃一样的称呼,令崔太保感觉到了奇耻大辱:“竖子!” 王学洲歪着嘴,摇晃一下脑袋:“竖子~” 他学崔太保的样子怪模怪样,将崔太保气的浑身哆嗦。 地上匣子里的金银珠宝倒了一地,何常捡起来将匣子盖上,笑了:“子仁,我送你们出去。” 王学洲没说话,拉着老刘氏往外走。 老刘氏指着崔太保:“什么输的赢的我不懂!但是我知道老天爷有眼,做过的事情老天爷都看着呢!坏事做尽了早晚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我就等着看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崔太保站在那里,突然平静下来,眼神变幻莫测。 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的话就不会让那等忘恩负义、刻薄寡恩之辈登上皇位! “到底是谁遭报应,咱们很快就知晓了,到时候一个都别想好过····” 何常看着王学洲和老刘氏离开,转身直奔皇宫。 经过通传,在寝宫见到了穿着起居服的仁武帝。 他正靠在榻上在看书,表情舒展,看上去心情不错。 何常将今日的事情汇报完,仁武帝拍着桌子狂笑起来:“王爱卿一家都是妙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人形畜生? 这是什么骂人的词儿,听着就稀奇。 仁武帝彷佛能想象到崔太保被戒尺打的抱头鼠窜躲都没地方躲的样子,再一想到那戒尺是他赏下去就更爽了,彷佛是他在打人。 看到他笑成这样,何常感觉头皮都是发麻的:“锦衣卫在崔三爷那里挖出来的眼线名单只是一部分,更关键的一部分掌握在崔侍郎和崔太保手中,恒王、秦王、英王等几位王爷那边都有他们埋下的眼线,就连宗人府也有一部分,甚至就连···宫里,都有。” “臣总觉得崔太保手中还有一部分,却怎么都抠不出来,还有崔家当初通敌叛国让眼线联系蛮夷的消息渠道,也没挖出来……臣原本是想着找人刺激崔太保一下让他自乱阵脚,结果刚好王大人上门,就···放他们进去了,结果把崔太保气得不轻,言语之间对陛下颇多不满。” “臣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做出对陛下不利的事情,又是在宫中的眼线还未清除的情况下····” 第422章 他是人不是骡子 仁武帝对何常的猜测不怎么在意。 他喝了一口茶笑吟吟的开口:“自乱阵脚才好,生气更好,等他气的失去了理智,也就露出了马脚,狗急跳墙不怕,朕就怕他不动如山。” “你下去吧,宫中朕自有安排,那些眼线不急着清理,留着他们还有用,只要他们肯动,朕就能永绝后患了。” 永绝后患···· 何常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话,不敢多留,躬身告退。 仁武帝拿着书起身,却没了看书的心思。 他亲娘出身不显,是先皇自己看中娶进宫里做了发妻,外祖一家没什么中用的人,封了一个爵位便安生度日,倒也省心。 可他七岁那年生母去世,一年后,他便被交给了当年的继后如今的太后教养。 太后这么多年没有自己的亲子,两人相依为命,母子感情称不上多么亲厚但也不算凉薄。 也正是因为太后和崔家有些关系,他才会被崔家选中,做了女婿。 如今太后为崔家求情,希望他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看在崔家已经死了两个儿子的份上,放过崔太保和崔侍郎,让他们回清河老家养老。 并搬出了皇后和太子说事。 他承认自己能有今天离不开崔家的支持,他和皇后少年夫妻,也有一丝感情。 可这点感情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定,谁来都不行。 放崔氏回清河,无异于放虎归山。 帝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崔家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无法原谅。 想到这里他叹口气,将书扔到了桌子上:“去把五皇子带来。” 房间的阴影处有人开口:“是。” 趁着这几日他装身体不适,闲了下来,就赶紧把能用的人培养起来吧···· ··········· 王学洲和老刘氏抱着何常倒出来的金银财宝回了家。 匣子被何常拿去检查去了。 老刘氏从崔家出来,才感觉自己出了点气:“这些钱给你爹拿着让他不要心疼钱,家里该买什么药买什么药,该吃什么补品吃什么补品,这方面可不能省,你们就是不会过日子!养身子这可不是一两天的事情,那是长久累月的事。” “咱家底薄,没这些钱,时间一久你娘和你嫂子心疼钱,到时候什么补品都吃不下,这身子自然也就好不起来。” 王学洲听着老刘氏分析的头头是道,频频点头:“阿奶真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老刘氏有些骄傲:“管家不行怎么把你爹他们拉扯大,又养活你们这些孩子的?全靠我精打细算!” 回到家王承志看着两人抱着的金银珠宝,还真有些目瞪口呆:“真,要来了?” 老刘氏瞥了他一眼:“老娘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就肯定能办到!” 王承志拉着王学洲:“不是说崔家很厉害,是高门大户,多么多么牛气吗?这随随便便就要来这些?” 不是听说很不好惹吗? 王学洲拍着胸口:“咱有人儿!” 老刘氏将东西全塞到王承志怀中:“别废话,将这些拿去换成钱,给你媳妇还有孙媳妇买些补身子的东西回来,女人家身子娇弱,不趁着现在好好补补,打好基础,以后落下什么病根,人遭罪,钱也遭罪。” 家中有了老刘氏这个定海神针,立马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那根鎏金戒尺被她重新用布包了起来别在腰上。 要问为什么? 老刘氏怕金粉掉喽! 虽然出自皇家手艺,正常来说是不会掉的,但架不住老刘氏随身携带整日不离身啊! 保险起见,老刘氏还是包了起来。 王学洲将昨日带回来的蜜桔和糕点给家里的人分了分,吃着确实不一般。 蜜桔甜滋滋的几乎没有酸味儿,马蹄糕也香软可口,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就是可惜份量太少,一人一个尝尝味儿也就没了。 家中住了徐山、赵行、齐显三个备考的书生,安静了不少。 王学洲给他们的题目都是按照朝中现如今的局势来的。 比如哪个地方有了水患,他就出一个解决水患的题目让他们写。 再比如崔家的事情出了,他就会出一个关于外戚势大如何预防的题目,今日朝堂上说税粮收了上来但产量比去年低,他也会出一个类似的题目。 等几人写完,他再根据内容和观点进行批改,经常忙到深夜。 有时候古在田也会带着沈甲秀和李开过来一起学习,一群人坐在一起,痛并快乐着。 王学洲也将水泥坊的事情几乎丢开了。 毕竟他是人,不是骡子对吧? 给皇子授课就够累的了,如果还往水泥坊跑,别人拿他当不当人他不知道,反正他拿自己当牛马了。 岳游收到了他要去教授皇子的消息后,就知道他不可能去火药库了。 虽然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是陛下的安排,他也没能力跟陛下抢人不是? “今日讲《汉书》刑法志篇。” 王学洲看着下面的五皇子,示意他翻开书。 五皇子作为一名学生,是合格的。 除了那天喊他‘王丑蛋’有冒犯之嫌,从他正式上岗后,就没再这样称呼过他了。 五皇子不笨也不木讷,王学洲和他接触下来,发觉五皇子和传言中完全不同。 不过他不欲深究这里面的原因。 五皇子在他面前也没有丝毫藏拙的意思,学习也很认真,完全不似在大本堂的样子。 “先生,如果德礼为本,刑法为辅,那为何我父皇提倡依法治国?如果省刑慎杀,又如何止住那些不正之风?就比如说崔太保一家,犯下如此滔天恶行,如果按照书里的施以仁政,我觉得这对那些枉死之人来说是不公!” 五皇子面容严肃。 王学洲合上书:“那以你之见该如何?” “严惩!重惩!让所有看到他们下场的人产生惧怕,不敢再犯。” 五皇子说这话的时候,王学洲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仁武帝的影子。 他有些欣慰五皇子没有被儒家思想完全带偏。 “殿下,臣讲的是这本书的内容,而书,是人写的,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思想、观点。您可以听、可以看、甚至可以和书上的观点不同,关键是您要有自己的思考。” “不管哪朝哪代,这个世界上其实都是有明暗两套规则的。” 明暗两套规则? 五皇子有些疑惑:“哪两套?” 第423章 无愧于心 “明规则:公平、正义、道德、礼仪。用三纲五常、四书五经、伦理道德即可教化、约束。” “暗规则:权利、利益。这个要深谙人性、谋略。这就像是宵禁,明面上宵禁之后不准在城中行走,但为何朝中的官员下衙之后喝酒却从不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可以回得去家!用的正是他们手中的权利,而普通人却是没这个权利的,宵禁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这就是暗规则。” “所以您看书,不能只是看书。该不该省刑慎杀,要不要依法治国,都要根据当下的情况做决定,就像崔家这个情况,自然是该杀的,因为他们大肆敛财、通敌叛国等等罪名,已经犯了律法、道德、三纲五常等等明规则。” “暗地里,他们藐视君上,恃宠而骄,挟恩图报,挑衅皇权,这是对权力的不尊重,是对皇家的蔑视。所以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王学洲的话让五皇子若有所思。 “您是说,其实我现在学习的四书五经等任何东西,都只不过是器具而已,如何使用是看用器具的那个人,而不是器具本身?” 王学洲摇头:“不,这不是臣说的,是您自己悟到的。” 有些话他可以引导五皇子去想,但不能直接说出来。 不然就该惹陛下猜忌了。 毕竟他作为一个从小学习四书五经儒家经典长大的人,怎么敢说出四书五经都只是使用者工具这话? 他不该有这种上位者觉悟。 哦,不对,他这不是上位者觉悟,是上辈子杠精见多了,看什么都容易保持怀疑且辩证态度,让他产生了许多思考。 但这对五皇子却是受益匪浅的,让他下了学忍不住将今日的授课内容分享给仁武帝讨论。 “没想到王爱卿还有这样的见解,果真非同凡响啊!” 仁武帝看着五皇子沉声道:“老五你记住,朕让你学习经史子集,并不是让你变成书呆子,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废物,而是让你明白、了解它们是怎么回事,讲的是什么。这些东西不过是用来约束其他人的工具,让天下安定和谐的工具。” “你别管是儒家、道家、还是墨家、法家等等,哪家好用你就用哪家。” “你是帝王,不是专做学问的学者,你无需一定要按照什么思想行事,是你掌握它们,而不是它们控制你,可明白?” 五皇子表情有些复杂,他也不曾遮掩:“父皇,如果您肯这样教导大哥,说不定你们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您选择我,是因为我母妃不在,又出身不显,将来没有外戚之争吗?” 仁武帝背着他站起身:“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一切都只是时机罢了,老大差了一些运道,这说明他自身没这个福分,也做不了皇帝。” 前两个皇子正值教导的时候,他那时候还是太子,正忙着和其他兄弟争权,哪有闲心亲自教导。 等现在开始琢磨下个接班人了,挑挑拣拣发现老五各方面都合适,又像年轻时的自己,就拿来培养了。 仁武帝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相反,他觉得是其他皇子身上没有这个运道。 运气不好的,也不适合做皇帝,镇不住一国之运。 五皇子闻言也没什么可失望的。 被崔家推出来做倒霉鬼的恒王,经过两个月的审讯、盘查,终于洗清了自己身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但意图不轨,贪污粮饷的罪名却是实打实的。 官方说法他在牢中羞愧自杀,主谋已死,经宗人府和陛下商议后,决定将恒王一脉送去看守皇陵。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熬。 安平伯持续发力,不留余力的想要抓太子殿下的把柄,顺便弄死崔家。 这让太子殿下变得脾气暴躁许多。 王学洲看戏之余,也不忘给安平伯助助威,朝堂上十分热闹。 很快就到了年底,各个地方的官员分别从四面八方涌入京城述职,再加上马上要进行的会试,京城的人员瞬间变得多了不少。 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水泥坊年底盘账,近一年的时间,水泥坊便盈利了二十多万两银子,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从户部和工部拉过来的那些人,全都在请功折上。 王学洲因此专门跑了一趟吏部。 只是没想到他在吏部碰到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朱安的父亲,当年的朱县令。 两人一个是来递交折子的,一个是来排队述职的,待遇天差地别。 年底是吏部最忙的时候,没什么人脉的只能日日过来排队等待接见,再述职。 有人脉的早早就述完职该安排的安排好了。 王学洲由吏部的文吏带领着,掠过排队的人直接进了考功司的大门,进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人送了出来。 而朱安的父亲站在排队的人中,等待着召见。 朱子青看上去比之前老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两人对视一眼,朱子青眼底的复杂化为自嘲,撇过了脸。 王学洲迟疑了一下,主动走了上去,对着朱子青行礼:“伯父,多年未见,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周围排队的人看了过去,朱子青转过头垂首行礼:“大人折煞下官了。” 王学洲关切的问道:“伯父可是来这里述职的?” 朱子青默默点头。 “那学洲就不多打扰了,伯父述完职可去我那里喝喝茶。” “好。” 两人客客气气的说完话,王学洲将自己家的地址留下,交待了一声,离开了吏部。 他刚走没多久,朱子青就被人先一步叫进去述职去了。 朱子青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和悲痛。 他没想到当年的那个孩子能走到这个地步,早已越过了他。 如果,如果他的安儿能够活着,现在也许不会比他差什么····· 王学洲的心中没有什么可感慨的。 他做事从来无愧于心,当年也是朱安选择的疏远他,而不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朱家和朱安的事情。 如今也能坦坦荡荡的上前去打招呼,顺手拉一把,至于对方怎么想的,那是对方的事情。 腊月二十八是陛下亲自去太庙祭祀先祖的日子,文武百官需要提前三天斋戒、沐浴焚香,到了那天陪同陛下一同赶往太庙祭祀。 等陛下身穿冕服随着奏乐入场、迎神、上香、献祭、诵读祭文的时候,王学洲正站在靠近队伍末端的位置,盘算着吃了三天的清汤寡水,回去一定要好好搓一顿。 可异变突起,正在诵读祭文的仁武帝身子晃了晃,引来周围一片惊呼。 王学洲抬头看去,只见仁武帝甩了甩脑袋,还要继续读,却一阵头晕眼花,仰面倒下。 “陛下——!” 高祥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尖细。 第424章 你担当得起吗 一国之君倒下,这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 尤其还是太庙,正在祭祀先祖时倒下,文武百官的表情和天塌了也没什么区别。 “仪驾!仪驾!送父皇回宫!让太医候在宫里!御林军呢!让他们过来维持秩序!将太常寺卿给孤拿下!” 在仁武帝倒下的瞬间,高祥就将人给接到了怀中,太子惊慌中又带着些冷静,一条条处理事情。 文武百官脸上的担心溢于言表,全都凑了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怎么了。 “太子殿下!这里的秩序交给我们便可!” 周明礼站起身:“丁二!将太庙严加看管,任可人不准随意走动,违者,直接斩杀!太常寺办事不力,即刻拿下一干人等审问!” 当面被驳了面子,太子有些怒意:“父皇失去意识,你现在该听的是我的命令!我是你的主子,我说御林军过来,你敢违逆?!” 御林军的人冲了上来,站在太子身后和锦衣卫的人隐隐对峙。 周明礼转过身看着他:“殿下!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一切等陛下醒来自有定夺,到时微臣自会请罪!” “你简直大逆不道!” 方荀沉声怒吼:“仪驾呢!” “到了到了!” 高祥抱着仁武帝上了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太子看到仁武帝已经离开,自然无心再和周明礼争执,他用指了指周明礼,隐含怒意:“你等着!” 不听话的狗,杀了就是。 阁老方荀和六部尚书全都脚步匆匆的跟了过去。 但其他的官员明显就没这个资格了,全都被锦衣卫拦在了后面。 周明礼环视一圈:“我让锦衣卫按照顺序送诸位大人出宫,出去之后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外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就别怪锦衣卫杀上家门了!” 文武百官敢怒不敢言,怒瞪着周明礼却不敢对他如何。 这个敏感的时期,谁要是敢跳出来,只怕锦衣卫直接就将人拿下了,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周明礼说完就皱着眉行色匆匆的吩咐了几句,离开了太庙赶往皇宫。 等他一走,锦衣卫的人就开始按照上朝的顺序一批一批的放人出去。 而且严肃的盯着他们不准讨论此事。 王学洲跟着出去的队伍一直走到了最后,直到出了宗庙的大门他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被乌云遮掩,天气阴沉的可怕,看上去似乎要下雪了。 看着宗庙的大门,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如果萧家的祖先有灵,就保证陛下没什么大碍吧! 回去之后他愿意再斋戒三天! 现在的安稳日子,他一点都不愿意被人给破坏了。 …… 仁武帝被送回寝宫时,何常早已带着监察司的人将乾清宫围的滴水不漏。 郝太医带着几名太医早已候在殿内。 收到消息的皇后和太后赶了过来。 高祥眼中什么人都没有,他抱着仁武帝健步如飞:“太医!快给陛下诊治!” 仁武帝双眼紧闭,表情痛苦,自己身上和高祥的前胸都有呕吐物残留。 皇后惊呼出声:“陛下!” 太后娘娘到底年纪大,看到仁武帝的样子慌乱了一瞬,立马镇定的怒斥太医:“还不快给陛下诊治!” “是!” 几位太医还没上前仁武帝又吐了! 不仅吐还浑身抽搐,太医们心有顾忌不敢强硬的拉开人,急的满脑门汗。 皇后急着捏着帕子:“想想办法啊!” 太子上前扑倒在仁武帝的床边,紧紧的抓着仁武帝的手:“还不赶紧给父皇看诊?” 这个孝心的举动让几位大臣看的无比欣慰。 郝太医立马带着几位御医冲上去切脉、检查,给指尖放血。 他们看到仁武帝这个反应,第一考虑的便是中毒。 方荀他们六神无主的看着仁武帝,心中怎么想的不可而知。 太后转身看着他们,眼神犀利:“皇帝好端端的出去,为何这个样子回来?” 几人身上的压力骤增,方阁老率先开口:“回太后娘娘,陛下是在念祭文的突然晕倒的,事出突然还未查到原因。” “周指挥使呢?” “臣在!” 周明礼落后一步,听到太后的话立马上前。 “哀家将陛下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中,你就是这么保护陛下的?你该死!” 周明礼跪在地上:“臣罪该万死,可现在最要紧的是陛下的龙体,臣已经拿下了今日处理祭祀一切事宜的人等,正在审查,今日就能拿到结果!” 何常也已经命人将所有和仁武帝接触过的人全都抓了起来,严加看管。 太后余怒未消的看着他们,太医那边已经全都面色苍白,抖若筛糠了。 陛下专用的御医郝太医和另一位给太后娘娘看诊的太医两位因为治疗方案不同,争执了起来。 郝太医咬牙:“先用紫雪丹给陛下服下,宗太医助我施展十三针。” 太子在一旁,他心有顾虑没敢说太多。 太医中一名年轻的男子站出:“是!” 说干就干,两人立即动手,就要将丹药给仁武帝服下。 文太医站了起来:“紫雪丹根本不对症!郝太医这样的决策太过草率了,要是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能担当的起吗?” 郝太医转过头和文太医对视:“哪里不对症?紫雪丹清热开窍、止痉安神,能暂缓陛下的情况,等我和宗太医再施以十三针,定能让陛下清醒过来!” “你也说了是暂缓情况,而不是救治!现在陛下体内有两种毒素互相激发,万一吃了这紫雪丹刺激到了那种不知名毒素,到时候陛下的身体受不受得住?你这做是对陛下不利!” 郝太医刚才一直没说出口的情况,被此人三言两语捅破了。 他气急:“我看你是其心可诛!一直拦着不让我们对陛下用药,是要拖延时间吗?你我都是大夫,明知道这等情况十分凶险,多拖一刻钟陛下就多一分危险!” 他转身就要拿着药塞进仁武帝的口中。 “慢着!” 太后厉声呵斥:“你们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两种毒素?什么危险?” 郝太医不等对方开口,立马开口解释:“陛下的情况有些复杂,臣等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解决,但是情况凶险,臣等打算先把陛下的病情稳定住,然后再商量解决方案,再拖下去情况就更不好了啊!太后娘娘!” “下官看郝太医这是图谋不轨!连另外一种毒素都没搞清楚就一直想要给陛下用药,要是陛下因为这药出了什么事,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 第425章 你们在做什么 郝太医气急,这个结果他确实不敢承担,可现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就这样一点点的失去生机吧? 再这样下去,马上就是喷血、惊厥。 “那你的意思我们就这样干看着什么都不做?!等着陛下毒入心肺,然后……” 郝太医气的差点口不择言。 旁边的六部尚书和其他人这会儿全都听明白了,陛下现在十分危险! 甚至再拖下去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回事。 几位大臣如遭雷击。 太突然了!陛下正值壮年,一切都正往好处发展,怎么能…… 皇后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她身旁的婢女连忙扶住她:“娘娘!” 太子好像也明白了似的,抓着仁武帝的肩膀痛哭流涕:“父皇!你醒醒!父皇!我不信,我不信一向伟岸的父皇会····” 郝太医心里是真着急啊! 你们这一个个的看上去这么关心陛下,能不能让他把药喂下去? “娘娘!臣等打算先把紫雪丹给陛下服用,再施以针灸稳定下情况,到时再尝试着用药解毒!还望太后娘娘恩准!” 郝太医跪在地上磕头。 六部尚书这会儿回过神来:“太后娘娘!” 太后的脸色阴晴不定。 她开口:“来人,将殿内的宫人全都拉下去处置了!封锁消息!” 殿内伺候的宫人一个个瘫软在地:“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啊·····” 可惜没有用,此时没有一个人为她们求情,全都被拉了下去。 周明礼和何常暗中对视了一眼,满是担忧。 龚延率先开口:“太后娘娘,还请尽快给陛下用药!” 太后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龚大人能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如果陛下用了药之后没有缓解,反而更严重了,到时候拿你九族的姓名来填都没用!” 太子怒斥:“为什么另外一种毒没搞清楚?你们还不赶紧去搞清楚是什么!早点救治我父皇,还在这里起无所谓的争执!” 文太医拱手:“臣也以为如此,要先想办法搞清楚陛下中的另外一种毒是什么,才好对症下药!” “文焕璋!你明知陛下的另一种毒你我都未曾见过,需要时间来查证,而陛下等不得!你还敢!你还敢……这样说!” 郝太医替仁武帝、也替自己悲愤。 今日如果陛下醒不来,他也活不了了。 陛下不是太后亲生的,都到了这个地步还生怕担了这个责任惹火上身··· 正在几个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的时候,高祥突然冲过去一把抢了郝太医手中的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仁武帝的口中,用水喂下。 他表情似哭似笑的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给太后磕头:“娘娘!老奴拿项上人头给陛下,药已经喂下了,请郝太医施针吧!陛下他····难受呀!” 太后一时间怔住,看了一眼床上的仁武帝,只见他眉头紧皱,嘴唇乌青,身子都快蜷缩到了一起。 皇后怒斥:“你一个阉人,不过随打随杀的玩意儿,要你的人头有什么用!来人,给他拖下去!以下犯上,违抗太后娘娘的命令,当杀!” 外面御林军统领听到这话,冲进来就要拿人。 周明礼刀剑出鞘,上去站在仁武帝的床前:“郝太医,上前施针!” 郝太医起身连滚带爬的冲到药箱面前:“宗太医助我!” 宗衔玉立刻上前帮忙。 太子震怒:“我看你是想造反!居然在父皇的寝宫拔剑!来人!将这个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拿下!” 何常怒吼:“我看谁敢!陛下有令,命我等今日守好乾清宫,不管是谁,胆敢阻拦或者上前,杀无赦!” 何常一声令下,外面监察司的人也冲了进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所有人。 这一幕幕发生的太快,六部尚书和方阁老回神,心中一震。 眼神莫测的看着太子殿下,又看了看何常和周明礼。 “你们还敢假传父皇口谕?简直胆大包天!罪不容诛!” 太子一摆手,他的亲卫立马高喊:“锦衣卫指挥使和监察司司长勾结,图谋不轨!太子殿下有令,即刻诛杀!动手!反抗者,视为同伙!一律按照谋逆处置!” “慢着!” 方阁老沉声开口:“郝太医已经在为陛下施针,陛下马上就能清醒过来,到时是真是假一问便知!太子殿下不可冲动!” 太子指着两人:“方阁老难道看不到吗?他们拔刀在龙塌前是事实!对孤、对母后、对皇祖母不敬是事实!难道孤还处置不了他们了?” 太后心生不悦:“这两人实在是无法无天,哀家还未追究他们的失察之罪,他们竟敢冲着哀家拔刀,来人啊!” 皇后指着周明礼和何常恨声道:“给本宫拿下他们!” 周明礼扬声高喊:“锦衣卫何在?” “属下在!” “拦住他们,所有人不准靠近龙塌前三步的距离。” 太后怒甩袖子,不退反往前:“反了你们了!给我拿下他们!” 此时六部尚书中也就兵部尚书说的上话,可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没有开口。 “太子殿下!陛下身体还未好转,你们这是在陛下的寝宫里做什么?还不罢手?” “周大人!何大人!你们还不快住手!这是宫里,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你们这样简直大逆不道,还不赶紧住手?!” 几个尚书大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两边。 可是到了这个关头都没人听他们说话。 “余尚书!你快说句话!” 有人推了兵部尚书一下,他老神在在回答:“本官在等陛下。” 太后带着皇后和太子往前,周明礼拿刀尖对准他们:“再往前者,死!” “放肆!哀家去看看陛下的情况,你也敢拦着?滚开!” 太后悍不畏死,一袖子朝着周明礼的刀挥去。 太子有些等不及,大步掠过两人就要往前。 周明礼也不废话,手中的刀高高举起,朝着太子就砍了过去。 “皇儿!(殿下)!” 一群人魂都要吓飞了。 “陛下!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高祥喜极而泣的声音响彻大殿,正在动手的人连忙停了下来。 周明礼的刀尖堪堪停留在了太子脖子不足一指的距离,再往前一点点就砍在了脖子上。 “你们····在做····什么?” 仁武帝虚弱的声音响起,寝殿内落针可闻。 第426章 朕也想知道为什么 仁武帝的脑袋上顶着三根银针,最后关头终于在郝太医的努力下清醒了过来。 今日实在太过凶险,陛下再不清醒过来主持大局,这样下去只怕殿内要血流成河了。 郝太医手都是发抖的,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皇后和太子心中慌乱震惊,面上却一脸委屈的样子,太后稳了稳心神:“我们还能做什么?皇帝,你刚刚倒下,你手边这两个人就想造反!在你龙塌前就敢对着哀家,对着皇后,对着太子拔刀!刚才要不是你清醒的及时,太子已经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三人站在距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满脸委屈和愤怒,彷佛等着他主持公道。 宗衔玉沉默的端来一杯温水,伺候着仁武帝喝了下去。 仁武帝一口气喝完,感觉嗓子和身体才好受了一些。 但他闻到自己身上、床上这难闻的味道,眼中闪过嫌恶,再看着满殿的人,更加厌烦:“朕身体不适,刚刚醒来,母后、皇后和太子可关心过朕一句身体?” 三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住,太后缓了脸色,上前几步正要开口,仁武帝摆手:“朕乏了,你们退下吧!母后,恕朕不能相送,您请回吧!” 太子慌忙开口:“父皇身体不适,儿臣自然该床前尽孝,请父皇应允!” 皇后连连点头:“陛下,您身边没有一个贴心人伺候着怎么能行?臣妾也留下伺候您吧!” 仁武帝闭上眼靠在床头:“看我什么时候死?滚!” 太后听到仁武帝这样说,眉头一皱:“你怎能这么说?你在太庙晕过去,太子比谁都急,一路跟着你从太庙回来在你床边伺候着,刚才要不是你养的这狗拦着,你醒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太子!皇后也是如此,急的眼泪都下来了,你倒好,一醒来就发脾气。” 仁武帝喘着粗气睁开眼,身体内的疼痛让他想昏过去,但是头上的三根针让他更加的清醒。 “太后,朕为什么倒下,您真的不清楚吗?朕今日接触过的所有东西全都检查过了。” 仁武帝面容平静,靠在床头就那么和太后对视着,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不装了! 太后不知是被他的话吓到,还是被他的眼神骇到了,倒退了两步。 皇后和太子也吓了一跳,心中一惊,看着仁武帝。 几个太医脑袋都快埋到了膝盖上,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削掉,今日什么都没听到。 几位尚书抽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滚!” 仁武帝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这次没人再敢说什么废话。 兵部尚书余复叹息,陛下这是走了一步险棋啊! 纵使赢了,可这身体··· “朕没事,让几位爱卿担心了,马上就要过年,罢朝五日,诸位爱卿也回家过个好年!方阁老和余尚书留下,其他人便回家去吧!” 将其他人打发走,仁武帝这才靠在床头,难掩疲惫:“何常,去传唤左都御史、长公主过来,高祥命九门内官看守皇城,断了后宫跟外面的联系,不准人随意乱走,出行必须两人互相监督!太监宫女也是如此,有谁违反就地抓起来。” “是!” 两人应了一声,匆匆往外走去。 “周明礼,你亲自守在朕的寝殿,这几名太医在没有治好朕之前,不允许踏出殿门一步,每日进入殿内的餐食、药材等任何东西,都要经过检查。” “是!” 仁武帝的语速越来越慢,最终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嘴唇有些乌黑。 “陛下!” 方荀和余复大惊,忍不住往前几步关切的看着仁武帝。 郝太医冲上前,号脉,又在仁武帝身上扎了一针。 仁武帝感觉自己五脏肺腑的闷痛好转了许多。 方荀看到仁武帝这样,心中担忧:“陛下,身体要紧!其他的事情等养好身体再说,万不可再操劳了。” “朕没事,来人!扶朕去擦洗一下,再将这床榻上的东西换了!” 躺在这堆污秽之物上,他觉得自己十分恶心。 宫内重新换了一批宫人过来,手脚麻利又迅速的把仁武帝擦洗干净换了床铺,仁武帝这才感觉好受了许多。 外面左都御史、长公主全都来了,正在等待传召。 “让他们进来。” 左都御史一进来,就先关切的看着仁武帝,不等他继续寒暄,仁武帝就命他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在京城各处加紧戒备和巡逻,然后将他打发走了。 剩下长公主、方荀和兵部尚书时,仁武帝才开口:“影一,出来吧。” 仁武帝寝殿的梁柱上,一个人一跃而下。 几名大臣吓的倒退几步,这才看清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正单膝跪地对着仁武帝。 “今日朕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都检查过了?” “启禀陛下,检查过了,所有的东西都没问题,包括早上陛下和太后娘娘一起用餐的餐食都查过了,那个意图给陛下下毒的眼线已经抓到,等待陛下处置。” 其他人皱眉听着,仁武帝笑了笑:“所有的东西都检查过了没查到原因。” 长公主一身紫色金纹的锦缎长裙,来的仓促头上的簪子都没插好。 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虽然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感情却是其他人不能相比的。 听到这里她皱眉:“那皇兄是如何中毒的?难不成问题出在太庙那边?” 太庙那边周明礼已经命人去查了,刚才他已经得知了结果:“太庙那边也全都查了,太常寺的人全都审讯完毕,说词全都对得上,暂未发现问题。” 一时间陷入僵局。 仁武帝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开口:“朕早上喝了一碗太后亲自端给朕的甜汤,影一不在场,自然没查。” 长公主听到这话,‘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皇兄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能说这话心中只怕是已经有了把握。 “她怎么能?怎么敢!害了皇兄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长公主震惊且不敢相信。 方荀也反应过来:“陛下是不是有所误会?太后娘娘···不应该啊!” 太后娘娘已经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了,陛下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她并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又和陛下互相扶持多年,怎么会在现在倒戈? “是啊,朕也想知道,为什么。” 仁武帝喃喃自语。 第427章 心急如焚 方荀和余复心事重重的离开了皇宫。 陛下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后,就让他们离开了。 弄得两人现在焦虑难安,心思纷乱,根本无心做任何事。 而仁武帝留下长公主等人,却是对着郝太医问道:“说说吧,朕这身子如何,不行的话就趁早留下遗嘱。” “皇兄!” 长公主站起身,眼眶微红,不悦的看着仁武帝:“今日收到皇兄晕倒的消息,我就写信通知我公爹和阿虫从徽州赶回了,您肯定没事的。” 仁武帝看到她这样,心中有了些许温度:“别怕,人都有这一天的,如果朕真的如父皇那般活的那么久,只怕到了晚年也如父皇一样,毫无尊严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周围的人却虎视眈眈只盼着朕能早点死,儿子们在朕面前打成了狗脑袋,朕却只能眼看着,生生将自己气死。” 他这样的态度,让长公主放声大哭起来。 “郝太医,朕还能活多久?” 仁武帝平淡的声音响起,郝太医等一众太医瞬间觉得压力很大。 郝太医斟酌着开口:“陛下此次中的应该是从雷公藤中提取出来的毒素,原本并不难解决,可微臣救治的时候,我们在您的体内发现了另外一种早已潜伏在您身体内多年的毒素,两种毒碰到了一起,互相激发,这才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臣等不敢胡乱用药,刚才情况紧急,只得用紫雪丹先稳住情况,让您清醒过来。” “至于另一种毒素,臣才疏学浅,未能认出是什么毒,需,需得翻阅古籍查找···十天内如果还不能解决……就……就……” 几位太医听着冷汗直流,郝太医也不敢再说下去。 长公主有些着急:“亏你们还是这世上顶尖的太医!居然连毒都认不出来,要你们何用?两天!本宫给你们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内必须找到原因!” 仁武帝看着他们:“开朝那日,如果你们还找不到原因,那你们全家就地下团聚吧!”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等也想查找原因,可,可医书古籍,在太医院啊!臣等出不去……” 长公主看着宋衔玉:“衔玉!你带人去把书拿来,你是阿虫的哥哥,本宫信得过你!” 宋衔玉满脸郑重:“衔玉定不会辜负婶婶的信任!” 他带着人出去了,仁武帝命人拿来纸笔,他要写传位圣旨:“朕如果能活着,这自然是用不上了,如果朕有个什么意外,这大乾朝总不能乱起来。” “这几日就先搜集证据,总得让大家都过个好年,如果……走之前,朕总要将心怀不轨的人带走,还下任皇帝一个清明。” 长公主看着仁武帝在传位圣旨上写下五皇子萧昱照,十分吃惊。 “皇兄,这···” 仁武帝不语,写好便封在了一个匣子里,交给了影一保管。 “阿虫和老五年纪相仿,嫁给老五怎么样?” 仁武帝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妹妹,自然也是想给她留个后路的。 看着兄长这般如处理后事一样的态度,长公主心如刀割般摇头:“那丫头性子太野,不适合宫里,而且阿虫只拿阿照当亲哥哥看,喊的一直都是‘哥哥’,就连‘表哥’都很少喊。” 仁武帝惋惜,却也不再提此事。 将事情安排好,他就像是泄了一口气似的,立马感觉身体的疼痛难以忍受,昏沉了下去。 郝太医等人连忙先商量出一副温补的方子出来先给仁武帝用上。 何常和周明礼两人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是陛下心中的人选是五··· 可五皇子过了年才十四,能担得起重任吗? ······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全部戒严,不容外人进出。 王学洲给皇子的授课,自然而然停了下来。 五皇子传话给王学洲,让他安心过年。 王学洲听完若有所思。 不过五皇子既然这样说,那就证明陛下问题不大吧? 应该吧!反正问题大不大的不是他能操心的问题。 年关刚好放了假,王学洲的时间也就充裕了起来。 多亏了给皇子授课的经历,让他辅导起徐山他们的功课,简直游刃有余。 原本徐山是姐夫,可他现在站在王学洲的面子跟孙子似的,一点都拿不住长辈的范儿。 “虽然你们的文章写的有些瑕疵,但问题不大。我们这样出身不显的学子,最根本的问题不在于文章写的华丽与否,诗词用的是否到位,是否能引经据典,而在于言之有物!” “那些高门子弟从出生开始就接受了熏陶,待人接物,看待事情的角度、处理事情的能力远远高于我们一头,就像赈灾,如何赈、朝廷以往都是怎么做的?他们或许早在日常生活中听家里人讨论过了,可我们所知道的,也不过是朝廷给百姓赈灾、布粥,具体的就不知道了,这就是差距。” “写文章也一样,当今是一个讲实用的人,你文章写的再华丽,再秀美,如果全文没有一点可用的内容,对于陛下而言也是废纸一张,不过这些日子我给你们说了一些官场上的事情,你们也算是多少补了一些,不过这些远远不够,这是我闲来无事整理出来的十年内大乾发生过的事件,里面有各种事件的最终处理,你们可以看看,参考一下。” 三人听完长舒一口气。 今日的训话,终于结束了。 看着他们脸上明显的放松表情,王学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怎么个事儿?我跟你们掏心掏肺的说话呢!又没有骂你们,你们怎么这个表情?” 徐山叹气:“不知道,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就紧张了起来,有种刚启蒙的时候被夫子训斥的感觉。” 齐显和赵行猛猛点头。 说起夫子,齐显和赵行迟疑的问道:“说起来周夫子不是在京城吗?我们来了半个月了都没上门去拜访,这样会不会失礼?” 王学洲摇头:“先别去,最近··事情多,夫子没空回家,等年后我见到他替你们解释一声,到时候你们再上门不迟。” 宫里出事,虽然大家都知道,但这话不能乱说。 外面只怕早已戒严,两人这个时候上门不是好选择。 听到他的话,两人也没多问,点头同意了。 老刘氏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原本还想带虎头出门游玩京城。 却没想到街头巷尾全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逻,弄得街头的摊贩和表演的人全都不敢多留,老刘氏啥也没见着。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她长吁短叹,念叨着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 王承志插科打诨,哄的老刘氏一会儿便忘了家里的老头子。 就在所有人都在吃团圆饭的时候,两匹快马在京城外疾驰而来。 一进城门就被人迎到了宫内。 宗震泽带着阿虫一路被人引到了乾清宫,连夜给仁武帝切脉。 殿内灯火通明,所有的太医眼圈青黑,心急如焚的泡在一摞摞书中,手指不断翻动,却始终毫无进展。 第428章 这趟浑水 仁武帝眼神有些灰败,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下去。 殿内的宫人手脚麻利的正在处理一片狼藉的现场。 刚才他毒性发作,将殿内所有能接触到的东西全都砸了,甚至差点抽剑杀了抱着他的高祥,刚刚才镇定下来。 他靠在床头,眼神放空,高祥在他身后又垫了两个枕头让他靠的舒服一些。 “郝太医,如何了?” 仁武帝的声音不大,但在一阵翻书声中格外的清晰。 郝太医心头一震,跪在地上:“臣等··臣等····还在查找,略有思绪,这种毒素好似能控制人的精神,让人十分亢奋。” 仁武帝盯着他:“这个还需要说吗?” 他已经发作过一次了,毒发的时候他几乎失去理智,浑身上下下像是被蚂蚁啃噬一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摧毁眼前的一切。 镇定下来后,他自己都一身冷汗。 一位失去理智的帝王,和疯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形若癫狂的人,是自己。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你只需告诉朕,如何解毒?” 郝太医整个后背洇湿了一大片:“臣···臣··还未找到对症的····” 仁武帝上半身瞬间坐直,一锤床沿:“来人····” 他话还没说完,周明礼的声音在外室响起:“陛下!长公主带着宗老太爷和柔嘉郡主求见!” 仁武帝理智回笼,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差点又失控。 紧紧了拳头,他颓然的倒回床头:“让他们进来。” 长公主一进门,看到殿内的情况,立马紧张道:“皇兄怎么了?” 仁武帝摇头:“无事。” 宗震泽步履匆匆的带着宗玉蝉进门,正要跪下被仁武帝阻止:“不必客气。” 宗玉蝉连忙放下背上的药箱,往前几步关切的看向仁武帝:“舅舅!” 仁武帝看着两人衣着朴素,风尘仆仆的样子,心头稍暖:“阿虫回来了,过来让舅舅看看。” 阿虫坐在窗前,语气故作轻快的开口:“我和爷爷正在徽州义诊呢!收到娘的消息,我就立马和爷爷收拾包袱回来看您来啦!我娘遇到和舅舅有关的事情就容易慌乱,我得回来安慰她!” 长公主嗔怒的瞪了女儿一眼。 仁武帝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在说话,感觉心头的阴霾少了一些,忍不住开玩笑:“原来你是回来安慰你娘的啊!那你不关心舅舅的身体,舅舅伤心了。” 阿虫摆摆手,拍着胸口说道:“舅舅吉人自有天相,没什么可担心的啦!只要您乖乖吃喝药,阿虫就能少操一些舅舅的心了。” 仁武帝忍俊不禁,问了两句徽州的情况,阿虫嘴巴不停:“徽州的风景可好了,我在那边····” 仁武帝的注意力全都被转走,宗震泽一头扎进了太医中间询问情况。 郝太医满脸‘有救了’的表情,拉着宗震泽开始说明情况和病症,和自己用过的药等等。 几位太医凑过去,七嘴八舌的各有说辞。 文太医也不甘落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周围的太医霎时一静,没人接他的话,直接略过他的话头和宗震泽讨论去了。 文太医有些怒意,但陛下跟前他也不敢造次。 这两天,他几乎都被其他人给无视了,其他的几位太医全都视他为空气,他敢怒不敢言。 宗震泽在一群太医的话中,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你说什么?陛下刚才情绪失控,浑身如蚂蚁般啃噬,将这里全砸了?” 郝太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对啊,一开始我们觉得有些像是··像是前朝曾记载过的五石散,可细细观察了又不像,陛下当时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形若癫狂,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不仅伤害别人,还试图伤害自己。” 宗震泽心中一沉:“你再说说今日你给陛下用的什么方子。” 郝太医毫不犹豫的将今日的药方背了下来,郝太医的心沉到了谷底。 “宗大人,怎么了?” 几位太医看了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宗震泽看了一眼正在和仁武帝说话的阿虫,自己去药箱里翻找,很快就掏出了一本《古方秘录》出来。 他打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内容给郝太医等人观看。 “嗯?乌香?” 几位太医一震,一下子讨论起来:“乌香不是沉香吗?是香料和药材,怎么会有毒?” “可这上面写的,全都对症了。” “这这这··这书谁写的?靠谱吗?” 宗震泽开口:“这本书出自前朝神医皇甫乙之手,是开国太祖当年打进京城杀进赵郡李氏家门,从李氏家中搜刮来的,后来赏赐给宗家,如今传到了我这里,这里面有八成的药方都被我宗家验证过了。” “这里的乌香,指的并不是沉香,而是来自于蛮夷的一种东西,一开始被称为‘阿芙蓉’,后来被前朝的皇帝嫌弃名字庸俗,改为乌香,一开始这东西是药用的,所以被收录在药材之中,少量服用对身体无碍。” “只是后来皇甫乙在给人治病的时候,发现有人长期服用会对此物上瘾,并且此物会一点点蚕食人的身体,这才将此物录为毒药之列。” “如果毒性发作,不继续服用此毒,就如···这般。” 一群太医的脸上出现了慌乱之色。 郝太医一把夺过医书:“肯定有解决之法的,一定有办法解毒的,不会····” 然而他翻到了其他地方,一点解毒的方法都没有。 “不,不可能!一定有办法!宗老太爷,您想想办法!” 郝太医有点癫狂。 “祖父!舅舅喊您过去诊脉呢!” 阿虫声音轻快的喊宗震泽过去,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异常。 几位太医连忙抓住宗震泽的手臂,眼神哀求。 宗震泽神情不忍,可····这种关头,他也要考虑自己一家性命…… 他闭了闭眼,拂开几人的手,转身走向了仁武帝。 仁武帝倚在床头笑吟吟的看着他:“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朕看见几个太医的脸色都变了。” 宗震泽镇定的说道:“回陛下,就是商量了几个治疗的方案。” “是吗?如何了?” 仁武帝看了一眼后面苍白如纸的太医,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待草民给陛下号完脉再说不迟。” 宗震泽早已致仕,原本是不必蹚这趟浑水的,可因为长公主的原因,是不沾也得沾了。 给仁武帝号完脉,宗震泽开口:“陛下的情况虽然有些棘手,但却不是毫无办法。” 仁武帝身子坐正了一些,眼中迸发出喜意:“当真?” 虽然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细想了。 第429章 这一局怎么解 宗震泽满脸为难的让仁武帝屏退左右。 仁武帝的笑容敛去,让长公主、宗玉蝉、何常、周明礼等人退了出去,高祥以及四名御医全都留在了这里。 “说吧。” 仁武帝开口,语气淡然。 宗震泽斟酌了一下用词:“陛下的体内的两种毒,可以先压制住另一种,先把雷公藤毒素给解了,到时陛下会觉得身体好受许多。” 仁武帝盯着他:“另一种呢?” “另一种···”宗震泽艰涩的开口:“暂时……无解。” 高祥大惊失色:“宗老太爷!怎么会无解?陛下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宗震泽后背上渗出了汗意:“乌香毒。” 乌香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仁武帝和高祥全都皱紧了眉头有些不解。 “文太医,你来说!” 仁武帝盯着文太医,示意他上前禀告。 文太医面如死灰,两股颤颤。 他做了两天的透明人,此时突然被点名,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他哆哆嗦嗦的上前,将之前宗震泽解释的话又阐述了一遍。 仁武帝盯着他,直把人看的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这才开口:“朕给你三天的时间,想出解毒的法子。” “来人!” 仁武帝喊了一声,周明礼立马冲了进来:“陛下!” “文太医对朕意图不轨,将九族全都缉拿天牢!” “是!” 周明礼瞥了一眼文太医,抬脚离开。 “陛下!求陛下恕罪!臣才疏学浅,连宗老太爷都解决的不了的病症,臣是真的没有办法!求陛下,再多给臣一些时间!求陛下····” “想不出解毒的法子,你们全族陪你。” 仁武帝不想再看人,高祥连忙喊来两个小黄门,将人拉到了一边去警告了一通。 仁武帝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朕,还有多久?” 宗震泽嘴唇动了动:“原本陛下中的剂量并不大,服用的时间也不算久,想必这就是平安脉没有诊出的原因,但现在因为中毒,潜伏在体内的阿芙蓉被全都激发了出来,要想解毒,需得找出陛下中毒的来源,从现在开始不能触碰,等毒性发作,只能想办法缓解……” “但因为雷公藤之毒,陛下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只怕会··会格外难熬。” 仁武帝睁开眼看着床幔:“每次发作,都会如之前一般,失去理智,如万蚁噬心一般痛苦?” “是。” 仁武帝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下去吧,带阿虫回去好好休息,这里有太医在。” 宗震泽虽然可以离开这里了,但他心中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是!臣告退。” 等殿内鸦雀无声,仁武帝声音传来:“高祥,让人彻查。” “是。” 殿内一片死寂,高祥和两名太医轻手轻脚的安排事情,一丁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走出殿门,长公主着急的问道:“父亲,皇兄怎么样了?” 宗震泽摇头:“走吧,回家。” 宗玉蝉关切道:“舅舅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宗震泽点头:“嗯,刚给了一个解决方案,等太医商量····” 他们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仁武帝睁开眼,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宫里这么大的动静,又抓了一名太医的九族,自然是瞒不住人的。 而那名太医平日是专门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的,这就很微妙了。 于是不知不觉就有流言传了出来,说是太后娘娘的太医给陛下下的毒,说法很委婉,但里面的隐藏的意思让人虎躯一震,不敢深想,但却控制不住那一颗想要八卦的心。 这个时候有的人就庆幸自己家中有人在朝中,能够互相聊一聊。 毕竟大家除了是家人外,还是同僚对吧? 当日都在现场,这也不存在外传,没毛病! 而那些家中没人在朝中的,就满脸痛苦了,比如王学洲。 听到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卧槽!到底不是亲生的。 要问他为什么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 那当然是之前太后娘娘的反应了。 崔家的不臣之心有眼的人都看的到,可太后为了崔家的人竟然一起联合皇后朝陛下施压。 这胳膊肘都拐到天边儿去了! 关键太后还不是崔家的人或者旁支,只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施家和崔家有旧而已。 这要是亲生的能这样为了外人为难自己孩子吗? 消息传回慈宁宫,太后将手中的茶盏全都砸了:“放肆!居然敢传哀家的闲话!哀家这就找皇帝去!” 她身边的嬷嬷劝解道:“还请娘娘冷静,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最近宫中戒备森严,九门内官加上锦衣卫和监察司,将宫中守的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消息是如何传到咱们耳中的?” 太后一时间寒意遍布全身:“你是说···” 周嬷嬷低头:“老奴不敢妄言,只是这个关头,娘娘还是冷静一些罢!陛下现在这个情况,您提这个只会让陛下更生气,您不如亲自端一碗羹汤去找陛下,关心一下陛下的身体。” 太后咬牙切齿:“上次他养的狗对着哀家拔刀,他居然都无动于衷,不是亲的果然指望不上!要不是他,哀家也不会······现在还想让哀家去给他送汤?哼!” 太后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皇后和太子怎么说?到底决定好了没有?” 周嬷嬷声音安抚:“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最近几次去乾清宫求见陛下,都被锦衣卫拦在了外面不得入内,其他皇子和娘娘去求见,也只有六皇子和惠妃被放了进去,里面的情况不得而知,皇后娘娘和太子一时举棋不定。” 太后眼神闪烁:“老六和惠妃这个时候冒头?难不成一直是装的?居然隐藏的这么深?!不行!哀家得去看看!周嬷嬷,去端一碗滋补身体的汤过来,哀家亲自带去!” “是!” ······· 裴府的院子里。 洋洋洒洒的雪花已经将整座院子染成了白色,裴道真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屋檐下,两边生着炭盆,炙热的温度将檐下的积雪都化开了。 李伯和裴庭默不作声的陪在他的身边。 裴道真双眼明亮,捧着汤婆子看着天空:“老大,陛下要对崔家赶尽杀绝了。抛开其他不谈,崔家有今天虽然也有自己作死的缘故,可陛下也是真容不下他们了,等崔家一倒,我们裴家便扎眼了,这一局该怎么解?” 第430章 必须要出现在人前 裴庭看着房檐上的积雪:“父亲,急流勇退的道理我明白的。” “如何退?陛下将你重新召回朝堂,不是你三言两语,轻易能退的。” 裴道真裹着被子往后一靠,摇椅嘎吱嘎吱的摇了起来。 裴庭认真道:“纵使麻烦,也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就算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晔儿他们已经回了河东老家,儿子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裴家的人早在十年前就未雨绸缪,被他们陆陆续续的安排到了老家或者其他地方蛰伏,只等着伺机而动,有合适的机会自会出来。 裴家的传承不会断,裴庭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也不怎么担忧。 裴道真叹息:“我们裴家到了你这一代,纵使我们小心注意,可积累下来的人脉还是不容小觑,尤其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子监祭酒,学生不计其数,之前一直有崔家上蹦下跳的活动,我们又向来低调,这才安全无虞,可崔家一倒,我们便太过显眼了。” “陛下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将你召了回去,只怕崔家解决完,下一个就是我们。” 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也没用,这是天然的立场不同。 表忠心更没用,任何一位有野心的皇帝,都不会容忍自己的权利有一丝威胁。 裴庭幽幽的开口:“他得能撑到那个时候。” 裴道真眼神凌厉的看过去,裴庭眼神微垂:“这里只有我们。” 锦衣卫再手眼通天,也不能在这个关头冒着风险费劲的过来探听他们说话。 裴道真沉默了一下开口:“这个不行,下一个或许也一样。天下太平,需要的不是我们这些老成的世家,是革新。” 裴家传承千年,自然不是每一代都风风光光的,起起落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他不能接受的是赶尽杀绝。 说起下一任,裴庭皱眉:“三皇子沉稳有余手腕不足,四皇子,善妒,五皇子年幼,六皇子···不提也罢,大乾的未来堪忧啊!” 裴道真站起身:“如果当今真的···主弱臣强不是好兆头,按照他现在的作风,只怕走之前血流成河,如果真到那个地步····老大,为父就送你一程,让晔儿他们不必回来奔丧,你扶灵回乡,丁忧三年,暗中视情况做打算。” 裴庭浑身一震:“父亲!您···” 裴道真摆手:“大限将至,如果陛下不允,你就说,我的遗愿是回乡和发妻同葬。” 裴庭有些失态的踉跄了一步:“儿子这就叫府医过来给您诊治!” 裴道真呵斥:“站住!” 裴庭一身寂寥的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眼神满是沉重。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如今还看不开?生死自有定数,乃是人之常情,到了这个年纪人都会死,为父这个年纪已经算是高龄的了,况且,老夫又不是立马死了,你在这喊什么喊?” 李伯泪眼婆娑的搀扶着裴道真回屋,他步伐极慢的一点点、一步步的往回挪。 裴庭咽下眼底的泪意,上前一步蹲在地上:“我背您回去。” 裴道真乐了,蹲下身子趴在儿子的背上,拍了拍裴庭的肩膀:“没想到不知不觉间,你也这么大了,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这肩膀扛着了。” 明明就十几步的距离,裴庭却走的很慢,跨过门槛,一点点的往室内走去,李伯压抑的呜咽声传来,背上的人呼吸却逐渐绵长。 ······· 太后端着羹汤去求见仁武帝,却被拒绝了。 气的太后‘不小心摔了’羹汤,拂袖而去。 地上的残羹被人悄无声息的收到了一起交给太医验证。 郝太医几番检查,摇头:“没有问题。” 何常不显得意外。 能在这里摔的羹汤,没问题才是正常的。 难的是别的。 仁武帝此时用了药,已经睡了过去,高祥和何常两人却奉命对整个宫里进行了彻查。 何常盯着人来来回回检查,只听里间一声惊呼,何常立马折身回去。 高祥压低了声音对着何常说道:“东西找到了!” 何常满脸凝重的看向宗衔玉手中的灰烬:“什么东西?” “熏香!”高祥咬牙:“咱家这就带人去把内官监的杂碎给抓了去!这里就交给何大人了!” 内宫中的事宜,何常不便插手,他点头。 高祥转过身满脸阴柔阴狠,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去抓人、审讯。 高祥动作极快,赶到的时候却仍是晚了半步,内官监的大太监脖子刚巧挂在了房梁上。 “快!斩断绳子!”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将人给弄下来,高祥冲上去一巴掌扇在对方的脸上:“想死?没那么简单!给我卸了他的下巴,剁了胳膊腿儿!拉去镇抚司!” 等仁武帝再次清醒的时候,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浑身的疲惫和刀割般的疼痛也失踪了。 郝太医看到他睁眼,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些惊喜的询问:“陛下感觉如何?” 仁武帝开口,声音沙哑:“好多了。” 高祥端来一杯温水,将他上半身托起,小心翼翼的将水喂过去:“陛下喝水。” 喝完水,仁武帝才感觉自己嗓子好了许多。 郝太医小心说道:“这两日微臣在陛下的药中加了一些安神的东西,好方便臣等清理毒素,针灸加上吃药,陛下体内的雷公藤毒素清理的差不多了,只要再连续喝上几天的药,身体就会好转。” 这让仁武帝感觉压在心头的重担轻了些许。 “明日,是不是该开朝了?” 高祥点头,有些为难:“是的陛下,可您的身体···” “郝太医,用药让我面色看上去好一些,明日上朝,朕必须要出现在人前。” 这个不难,可··· 郝太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之前是用药让您体内的阿芙蓉压制住了,可·可效果并不太好,臣怕···怕您上朝的时候····失控。” 到时候在文武百官面前发疯失控,郝太医都不敢想象那个场面,到那时,不仅安不了众臣的心,相反还可能更乱了。 这个画面仁武帝稍微一想,就不想继续下去。 他闭上眼不过片刻就睁开:“高祥,毒下到了哪里?” 高祥恨声道:“那些该死的东西,他们在陛下的龙涎香中动了手脚,而陛下御用的蜡烛中皆带有龙涎香,所以每晚您看公文的时候,所有点燃的蜡烛中,都有···阿芙蓉。” 第431章 他混的也不差嘛 仁武帝恍然。 难怪他有时候通宵办公,也不觉得累,反而十分精神。 他还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禀,天生就是做帝王的料子。 郝太医郑重道:“臣钻研了宗老太爷的那本书,又和宗太医探讨过,阿芙蓉此物,口服毒性最大,只是吸闻的话毒性稍减,原本是不会这么快发作的,只是这次····” 仁武帝镇定:“那就将那些蜡烛带来继续点,这样就能稳住毒性了吧?” 他看着郝太医。 郝太医心中一惊:“陛下,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您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此时如果继续吸闻这个味道,只怕··只怕会加快毒性,您以后怕是摆脱此物不得!陛下三思!” 高祥也大惊失色,没想到仁武帝居然明知有毒还要用:“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仁武帝摆手:“不必再劝,去拿。” 那天宗震泽说的话,到底还是进了他的耳中。 与其疯疯癫癫,他宁愿这样继续用毒稳定身体,起码处理事情的时候他是理智的。 至于能活多久…… 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原本,他就不打算走先皇的老路,等孙子都大了还不退位,走后留下一堆烂摊子。 他吃过的苦,总不会让下一任皇帝继承。 高祥面有为难:“奴才审问了内官监的人,这加了龙涎香的蜡烛目前没有了,殿内从腊月二十开始,用的都是正常蜡烛,要是不陛下御用的蜡烛需要用红罗缠绕,烧过的有香灰留在炉子中,奴才等人怕是根本查不到出处。” 仁武帝眼神在殿内扫了一圈,看到了角落里的文太医:“这几日他可有动静?” 高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低声开口:“这几日他多次尝试往外求救,眼看着要放弃的时候,奴才等人露出了一个破绽,让他将消息送了出去,奴才等人看着那名宫女最后去了慈宁宫。” 果真是慈宁宫! 仁武帝心中一沉,心底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了。 他冷笑一声:“蜡没有了?怕是早有预谋,担心被发现撤下去了吧!” 他扬声道:“文太医。” 文太医浑身一震,抖了起来,脚下却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朝着仁武帝跑过去跪下。 “文太医想到解毒的法子了吗?” 仁武帝的声音很温和,但是文太医却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浑身一个哆嗦跪在地上磕头起来:“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臣··臣··臣真的无计可施!” 他翻遍了前朝旧事和医术古籍,阿芙蓉的毒根本无解,他求救的消息递出去,根本无人理会。 他能怎么办? 仁武帝眼中闪过冷意:“何常!” “臣在!” “将文太医的妻儿提过来,给他一盏茶的时间想,想不出就杀一个给文太医看看,注意别吓坏文太医了,他还要留着给朕母后请平安脉的,吓坏了,朕怕母后过来闹。” “是!” 文太医涕泗横流:“陛下!陛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臣吧!求陛下,求求陛下!臣给您磕头了!” ‘咚咚咚’的闷声响起,文太医接连磕了好几个。 “错了?你哪错了?” 仁武帝的声音在文太医的头顶响起。 “臣··臣才疏学浅,不能为陛下分忧····” 仁武帝摆摆手:“跪到一边好好反省,你的时间不多了。” 没用多久的时间何常的声音响起:“陛下,文太医一家到了!” 何常堵了文太医家人的嘴,站在屏风后,没让他们打扰到陛下。 文太医只能透过屏风,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些人影儿,立马就慌了。 “让文太医过去,再看家人最后一眼吧。”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文太医匍匐在地上试图靠近仁武帝,但是却被人拖到了屏风后面。 其他人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尽管心里知道是文太医自己犯了错,但剩下的几名太医身上还是遍布寒意,心头笼罩着一层阴影。 在宫里做太医便是如此,生死不由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文太医呜咽的声音如此明显,很快一盏茶的时间就过去了,何常手中的屠刀高高举起。 文太医的家人朝着文太医投去绝望地一瞥,文太医破嗓而出:“臣招了!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干的!求陛下饶命啊!” 何常手中的刀,堪堪停下,监察司的人将文太医拖进去。 仁武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文太医这话什么意思?朕有些听不明白,细细说来。” ······· 初一王学洲跑去给老师、师兄等关系亲近的长辈磕了头拜了年,还领了大红包回家。 初二和朋友们吃吃喝喝,很快就到了初三开朝的日子。 王学洲依然是全家起床最早的那一个,老刘氏一边手脚麻利的给他碗里撒上白糖,一边飞快的捞起三个荷包蛋放进碗中搅拌一下递给他: “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能休息几天,这才初三就让人做事去了,陛下也太苛刻了!” 王学洲有些无奈:“阿奶,家里有江婶子,您歇着就是了,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老刘氏拿着扇子对着饭碗扇了几下:“快吃快吃!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根本没多少困劲儿。” 王学洲一边端着碗呲溜,一边小声嘀咕:“我瞅您白天睡觉呼噜声还挺响的,我看是白天睡多了吧?” 老刘氏涨红了脸:“你能不能吃?不能吃就出门做事去!” “能吃能吃!” 王学洲一边吹着一边将东西吃了,丢下碗飞快的跑去上朝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现在正是冷的时候。 外面的寒风呼呼呼的吹,他的官袍里面套了一层皮子,站在一群‘风度翩翩’仙风道骨的文官之中,实在显得粗旷、臃肿。 虽然遭到了鄙视,但王学洲浑不在意。 暖不暖和的,他知道。 今日是开年后的第一次上朝,也叫‘开印’,只要是在京中的官员,不论品级全都得过来。 古在田、何慎、赵真一等,之前不用上朝的人也在队伍中。 他们交流了一下眼神,站到了各自的队伍中。 王学洲有些感慨的看着自己屁股后面长长的队伍,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他混的也不差嘛! 之前天天吊车尾上朝,天天看到的都是后脑勺,这次终于轮到别人看他后脑勺了。 第432章 骇人听闻 随着队伍开始入宫,王学洲也跟在文官的队伍后面进入到了金銮殿内。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殿内各个位置都放置的有炭盆在,烧的很旺。 而那些职位不够的,六品及从六品职位以下的,只能站在殿外忍受寒风。 高祥熟悉的声音响起:“陛下到——” 王学洲立马伸长了脖子去看仁武帝。 上次太庙祭祀,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倒了下去,至今没有一人见过陛下的真容,文武百官此时听到这个喊声,全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仁武帝是坐在御辇上过来的,又被两个小黄门双手交叉抬到了龙椅上。 尽管平日里不敢直视天颜,但现在看陛下的人多,王学洲也就抬眼仔细观察了一下。 不过几日的功夫,陛下就已经瘦了一大圈,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眼圈也有些青黑,但双眼有神,上半身挺的笔直,像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应该养养就好了···· 王学洲放心了许多。 只要仁武帝没事,暂时就出不了乱子。 至于别的,不在他的担心范围内。 其他大臣看到仁武帝这样,心中各有打算。 太子看到仁武帝过来,十分失望,面上极好的掩饰了这一点。 没关系,就算父皇救了回来,身体也不如以前,他已经联合了一些属官,等下就上书让他代理国事,这样一来就算父皇还在,他也能逐渐的掌握权力…… 等仁武帝坐好之后,文武百官在高祥的提示下,开始进行三跪九叩礼,平日是不需要的,但今日是‘开印’的日子,所以得行大礼。 司礼监的人捧来盒子,由仁武帝亲自打开,捧出玉玺,这就是‘开印’了,象征新年的一年政务启动。 原本接下来是该说些场面话,仁武帝再说一些新年祝福,文武百官就开始奏事了,可仁武帝一反常态,根本没有按照流程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的场面话环节,仁武帝开门见山: “崔家,被朕惩戒,心有不甘,联合太子给朕下毒,意图篡位。朕多次纵容太子,才酿成今日这大祸,种种恶性,罄竹难书,朕今日不怕家丑外扬,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此事料理清楚!何常!” “臣在!” “将证据、证人、证词等全都呈上!” “周明礼!” “臣在!” “将你审到的东西,也一并拿来,今日朕就让所有人都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仁武帝的话,激起一阵浪花。 太子瘫软在地上:“父皇!这中间肯定是有误会,肯定有奸人挑拨我和您的父子之情!您不要轻信旁人啊!” 安平伯眼含兴奋,立马站出来怒斥:“证据确凿,太子殿下还在这里狡辩!我早就看出太子殿下是无德无行之人,有今天臣不觉得有半分意外,幸亏陛下早日看清楚了他的为人,不然等天下交到了他的手上,才是我大乾之祸啊!” “安平伯!你休要胡说八道!因为老夫人的事情你一直紧追着太子殿下不放,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落井下石,实乃小人行径!” “你少在这里放屁!你老娘是已经不在了可你老爹还在,不然我下了朝就杀上你家去,等把你老爹气死,你回头再来跟我说大度!” “你!简直不可理喻!” 仁武帝坐在上首不说话,悄悄养神。 今日他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坐多久下去,能不说话就少一些体力为好。 可下面的人看他不出声,便以为他默认了这个场面,接二连三的有人下场。 詹事府、东宫的属官一个个全都不留余力的想要证明太子殿下的能力和品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赞赏太子以往做过的事情。 可二皇子因为之前的争斗被迫离开了京城去了肃州就藩,原本支持二皇子的人,也被太子动手,拉下去了一部分。 现在剩下的这些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猫,这个缺口一旦拉开,就疯狂的上去撕咬,不留余力的揭示太子干过的不能见天日的事情,想要趁着这波东风,将人死死的按下去。 安平伯一脉更是上窜下跳,恨不得陛下当场下令诛崔家九族,将太子砍了报仇雪恨。 一些老牌勋贵,站在那里不言语,不曾为太子说半句情。 之前太子的那句‘穿上锦衣华服也不过是沐猴而冠’,刺痛了不少人。 王学洲一边炯炯有神的看戏,一边却又后悔自己穿的太厚,场子热了起来,他突然觉得有些热了。 古在田他们站在殿外,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一群大人脸对脸的在争吵,却不知道吵的什么内容,抓耳挠腮的伸长了耳朵想要听清楚。 没想到上朝,还这么····有节目。 一群人吵的不可开交,上首的仁武帝却神色淡淡,一群大臣看的心都提了起来。 陛下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很快何常就提着文太医过来,周明礼也提了一串的太监宫女,押着她们跪在了地上。 两人将手中的证词、证据等事物交在高祥端来的托盘上,呈给仁武帝。 仁武帝平静的看完:“给方阁老及六部尚书、都察院、宗人府等人看看吧!” 这些人早就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内容,等高祥端着托盘下来,自觉围了过去,一人拿了一份看着,没拿到的主动凑到别人身旁伸着脑袋看。 王学洲看的有些羡慕。 职位高了吃瓜都在第一线。 他们这些官职低的,吃的都是二手瓜。 一群人越看脸色越难看,越看越心惊,飞快的阅完迅速的换个人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宗人府现在的宗令是仁武帝的堂弟璞亲王担任。 此时他看到上面的内容气的浑身哆嗦:“联合外家对生父图谋不轨,不仅阳奉阴违,还帮着崔家对生父不利,联合生母对亲生父亲下毒,试图毒杀亲父上位!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让人齿寒,我等皇室之中,怎么出现了你这等禽兽不如、背祖忘宗之辈!” “萧靖奕!你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吗?知道你有今天是靠谁吗?!” 璞亲王冲上去揪着太子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声如洪钟的质问。 第433章 我不要活的跟他一样 这次就连太子的属官都不敢轻易出声。 毕竟那纸上写的什么他们都不清楚,万一说错了话,那就是火上浇油了。 太子皱眉:“王叔,你先放开我,说不定这之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 璞亲王松开他,扬手将刚才的那几张证词甩在他的脸上:“证据确凿,你跟我说是误会?你自己看看吧!” 太子低头看去,上面将他如何和崔家密谋,又是如何商量着下药写,几次密谋,地方在何处,都有谁在场,以及他收买御林军统领,指挥他意图联手挟持仁武帝的事情,全都写的一清二楚,仿佛亲眼看到了现场。 上面还印了锦衣卫的手印和印章。 他面色骤变,嘴唇抖了抖,一颗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疯狂的摇着:“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是人伪造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一把将那几张纸撕碎扔到一边,跪在地上解释:“父皇!您相信儿臣,这都是假的,不是真的!儿臣没有,这一切、一切全都是,全都是崔家干的!都是崔家计划的,和儿臣无关!和儿臣无关啊!” “我们萧家居然出了你这样的不肖子!到了地下我看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这大乾的江山交到你手中,我看迟早得改名换姓!” 在这件事上,宗室的人天然的就站在了仁武帝的立场上。 听到璞亲王的话,其他人也忍耐不住:“陛下!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人,不堪为天下人表率!如果皇室子弟皆效仿,那我们将子不成子、父不成父,有违人伦,有悖法度!毒杀亲父之事更是乱了三纲五常,令人震惊,请陛下即刻下旨,废黜太子!” 这等动摇国本,废黜太子的大事,按照往日里绝对要遭到许多大臣和宗室之人的反对。 可今日看了那些证词,那些隐藏在宫中和各府的眼线,简直耸人听闻,让人色变。 此时无人开口求情。 只有东宫的属官跟着颤抖,詹事府詹事站出来,小声说道:“这中间,会不会有误会,证据会不会····” 他想说是伪造的,可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这证据是陛下提供的,连忙咽了下去。 仁武帝冷笑:“朕大病初愈,原本是不想大动干戈的,可既然你们心有不服,贼心不死,那就将此事公开审理。” “文太医,你先说。” 文太医被点到名字,身子抖了一下,盯着文武百官的眼神,颤颤巍巍的将皇后娘娘是如何吩咐的他,在救治陛下的时候怎么下手给说的一清二楚。 说完他连连磕头:“可微臣心知自己是这大乾的一份子,并未朝陛下下手,微臣也不明白娘娘是如何断定那日陛下会出事的,臣地位卑贱,不敢拒绝皇后娘娘,请陛下恕罪!” 仁武帝冷酷道:“拉下去处置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文太医凄厉的声音,从金銮殿一直传到了午门广场上。 其他的宫女太监浑身颤抖,不等周明礼吩咐,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全都交代了。 其中有负责陛下衣物的,有负责仁武帝日常起居御用器物的,也有慈宁宫的宫人和坤宁宫的宫人。 这些人串通一气,为的就是如何不动声色不显山不露水的钻空子。 一个个说下来,太子和皇后意图不轨的事情,已经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了。 站队太子的那些人,一个个心如死灰,东宫的属官更是瘫软在地。 王学洲看了一眼刘士,只见他满脸萧索,跪在地上一脸麻木。 刘士对于有今天这个结果不显得意外,只觉得倒霉。 从边塞回来他就有种不好的感觉,多次或委婉或直白的想要辞了詹事府一职,全都被詹事给驳了回来。 有今日这个下场,他早已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 可事到临头他还是恨不得仰天长啸: 他冤啊! 平日里好事轮不上他,现在出事了他还要被牵连进去,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要狠狠将巴掌抽在詹事的脸上! 想捆他上马也不是这么干的!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仁武帝恹恹的看着太子。 太子跪坐在地上,眼神呆呆的,听到仁武帝这话突然惊醒,他站起身愤怒的指着仁武帝: “你是装的对不对?!既然你早已知道我们会下毒,你早就有了戒备,又怎么会中毒?!你全都是装的,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倒下,就是为了今日,就是为了废黜我对不对!” “你那日,醒来的如此及时,原来全都是装的!全都是假的!我们早已掉入了你的圈套里!” 太子大放厥词,神情癫狂,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挥来挥去:“哈哈哈!果真是我的好父皇!” “明明早就有了废黜我的心思!却自己不肯说出口,非逼着我干下这大逆不道之事!既然如此,那我干了又如何!是你逼我的!是你把我们之间的父子情分逼没了!是你逼我这么做的!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太子咬牙切齿:“只是没想到父皇还有这样的好演技,不当戏子真是可惜了,儿子佩服!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反正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 他站直了身体,悲愤欲绝的看着仁武帝,眼神中全都是不甘和愤怒。 璞亲王上去给了他一脚,又抽了他两巴掌,将他按在地上跪着:“你父皇要是有杀你的心思,还会让你坐上太子之位?你明明只要做好了这个太子,这位置早晚都是你的,你却偏偏走绝路!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太子挣扎着抬头:“早晚都是我的?!说的好听!如果他和皇爷爷一样,等到我下面的儿子都成年才顺利登基,那还要多少年?前有狼后有虎,兄弟、儿子、老子,没一个敢信任的,睡觉都不敢睡熟了!那日子好过吗?我才不要活的跟他一样!” 最后的那句话几乎是怒吼着喊出来的,不少人都浑身一震,有些惊讶的看着太子。 正常人家长寿是喜事,可到了皇家,长寿似乎成了罪不可赦的事情。 其实太子说的也没错,现在的陛下过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 刚斗完兄弟上位,就开始斗儿子了。 可王学洲不以为然。 如果让太子继位,说不定他就是另外一位先皇了,只恨自己活的不够久,在位的时间不够长,说不定最后和先皇一样。 这一切不过是坐的位置不同罢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仁武帝对于太子的指责,没有半点解释,但他终于有了动静。 第434章 上朝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 仁武帝将龙案上的玉玺拍在自己的正前方,沉闷的响声让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兢,惟以社稷为重,以黎庶为念,朕对太子寄以厚望,冀其克承大统,光耀宗庙。然,太子萧靖奕,不思朕之教诲,不念祖宗之艰难,竟心怀不轨,联合外戚密谋造反,欲倾覆社稷,弑父篡位,此等行径天地不容!” “朕虽为君父,然国法如此,岂可因私废公?太子萧靖奕既已背弃君臣之义,断绝父子之情,朕虽痛心疾首,亦不得不做出选择。兹,废黜萧靖奕太子之位,暂幽禁于东宫!待朕和诸位大臣商量之后,再行处置!” “崔家,九族羁押镇抚司,将崔老太爷、崔侍郎等主要男丁,单独看管,待审讯结束,便处以极刑!” “皇后乃是崔家人,念其侍奉多年,年少相伴至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废黜后位,暂幽禁坤宁宫,待崔家审理完毕,另行处置!” “周明礼,你带着锦衣卫的人去崔府,即刻执行!有人反抗,立刻绞杀!” 周明礼浑身一震:“臣遵命!” 安平伯站出列:“陛下,臣愿意协助锦衣卫,处理崔家之事!” 在这个风头浪尖上,安平伯也难以克制住自己那一颗激动的心。 他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他就是要在此刻报仇!痛痛快快的报仇! 仁武帝沉默了一下:“准!” 安平伯欣喜若狂,嘴角疯狂扬起:“谢陛下!” 他转身追着周明礼和锦衣卫的人走了。 崔家的罪名实在太大,和崔家有交情的人,此时犹犹豫豫不敢开口,谁也不想做那个出头鸟,正在纠结间,就见到太子坐在地上呵呵冷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何常带着人上前,想要将他拉下去,太子将人推开:“孤自己会走!” 他从愤怒不忿中走出来,转身看着上首的仁武帝,看到了他眼底的青黑和凹下去的脸颊,表情一怔,眼神闪过复杂,最终归为恨意:“难道到了现在,父皇也没有一句话和儿子说吗?!” 仁武帝看着他:“朕给过你选择,是你放弃了。” 萧靖奕想起那天的那个选择题,大笑起来,声音里全是悲怆:“选择?选择!哈哈哈,我从坐上了太子之位,就没有选择!” “父不父,子不子,哈哈哈哈!!!!” 他不信任父皇能真的扳倒了崔家还让他上位,就像父皇也不信任他对崔家早已有了提防之心一样。 他们,谁也不信任谁。 “狗屁的父子亲情,都不过是棋子罢了!哈哈!不过是棋子!!!” 萧靖奕笑着笑着泪流满面,转身大步离开了金銮殿。 “太子殿下···太子···” 东宫的属官一阵心慌。 他们怎么办? 仁武帝自然是有迁怒的,作为一位帝王,他根本无需控制自己的情绪。 “东宫中的一众属官,原本有教导、辅佐太子之责!却看着太子走错了路不加以劝诫,眼看着他酿成如今的大祸,你们,罪不可赦!” “太子太师、太傅,你们两位是最该尽心的,却造成了如今这个状况,该当何罪?!” 礼部尚书徐墨,兵部左侍郎刘汝站了出来,两人心中叹气,面上却请罪:“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来人!将他们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革职回家!” 嘶~ 这两人全都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去,仁武帝面色冷峻:“拉下去!” 其他人浑身一震,都没想到今日处理事情如此突然。 “陛下三思!” 刚有人站了出来,就被仁武帝眼含凌厉的看了过去。 “求情者,一律视为同谋!” 仁武帝这话已经是铁了心的要这样处置,听到他这样说即使有的人嘴上急的快出燎泡了,也不敢在这个关头开口,退了下去。 两人被带走打板子去了,其他人更加战战兢兢。 “东宫的所有属官,全都重打三十大板,暂押天牢候审,有牵连的全族流放!没牵连的官降两级!再行处置!” “臣遵命!” 立刻就有刑部的人上前将人全都拉了下去。 那些属官听到不是去死,强忍着没有开口求饶,被人拉了下去。 王学洲瞬间觉得朝堂上宽松了不少,呼吸都顺畅了。 只不过如他这般心大的人实在不多,留下来的人上朝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 兵部尚书开口:“陛下,最近京中有传言,说是文太医这样干是有人指使,虽然没明说,但都暗指太后娘娘,流言传的多了,有不少人都相信了这个,如今文太医确实有问题,但太后那边·····” 其他人也有好奇。 陛下既然早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子要对他不利,那是不是真的如太子所说,陛下没中毒,在演戏呢? 可陛下的脸色也太逼真了,不像是演戏的样子,如果都有防备还中毒了,那就耐人寻味了…… 仁武帝板着脸:“胡说八道!查一查是什么人在传,严禁再有人胡乱编排!” 方阁老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在朝中的施家人也长出一口气:“不知是谁传出这等别有用心的谣言,臣等定会严查,还太后娘娘一个清白!” 方阁老也开口:“既然如此,那谣言自该制止!宫中接连出事,臣等怕有心之人将此事宣扬出去,于我大乾不利啊!” 太子、皇后和太后如果全都出事,只怕不利于皇上的谣言就能立马流出,到时候传到别有用心之人的耳中,只怕又是生事的借口。 仁武帝看到朝堂上的人面色惊惶,又扔出一个重磅消息:“朕打算让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他们择日上朝,跟着学习处理政事。” 左都御史一惊:“陛下,三皇子和四皇子尚且可以,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人年幼,只怕跟不上。” 仁武帝摆手:“朕心意已决,诸卿从现在开始便好好观察一下诸位皇子,能力出众者,将是下一任太子。” 原本属于二皇子的人,听到这个如遭雷击。 二皇子,怎么不赶趟啊! 他们悔的恨不得捶大腿,可其他人听到仁武帝主动提起太子的人选,不管三七二十一,激动地跪在地上:“吾皇英明!” 早日定下太子之位,也能早日安稳人心。 仁武帝没想拖这个事情,说完之后他靠在椅背上:“接下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开年第一天,自然是有事要说。 吏部关于人员的变动和升降自然是最有话语权,由吏部开头,其他部门也一一将这几天堆积起来的事情全都汇报给仁武帝,提出出安排后,仁武帝稍作变动,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散朝后几位大臣被陛下请去议事,其他人自是该干啥干啥。 王学洲走出金銮殿,外面的太阳已经高高悬起。 古在田、何慎、赵真一几人在殿外的道上走的极慢,王学洲没费什么功夫就追了上去。 第435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三人对视一眼,迅速的把王学洲夹在中间,赵真一嘴唇微动,压低了声音说道:“快给咱们说说你在里面听到的情况,我们在外面听得不甚清楚。” 古在田捅了捅王学洲的胳膊:“好小子,你都混到殿内了,兄弟在外面站的都快冻成冰雕了!” 王学洲也练就了嘴唇微动,舌头发音的技能,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晚上喝一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赵真一立马附和:“老地方,下衙见!” “下衙见!” 三人和赵真一告别,一转角就遇到了谢瞻山和丘维屏两人。 谢瞻山和丘维屏两人虽然和他们一样同在京城,但王学洲仔细想来,他已经两年多未见过他们了。 谢瞻山还是老样子,看上去温润如玉,待人接物笑呵呵的。 丘维屏比三年前多了几分内敛,看到几人脸上挂起了淡笑,比之前圆滑许多。 两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三人中间的王学洲,谢瞻山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略带调侃的说道:“两年不见,子仁看上去长高了不少。” 王学洲一脸赞赏:“是吗?那谢兄还真是有眼光。” 谢瞻山这话有些长辈看小辈的语气,可王学洲满脸的赞赏有一种上官看下官的感觉,一下子让谢瞻山怔住了,随即他摇头失笑:“子仁还是这样有趣。” 丘维屏微微一笑:“说起来大家都是同年,年纪也差的不多,之前怎么只见王大人和何慎在一起玩,不带我们一起呢?不会是嫌弃我和谢兄吧?” 王学洲潇洒的弹了弹衣角:“丘兄这就醋上了?怪我魅力太大,无可奈何啊!” 丘维屏一噎,顿了下又笑了起来:“王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语出惊人。” 谢瞻山看着他们笑道:“不知道几位可有时间?下衙了大家聚一聚。” 古在田和他们虽然是同一届的进士,但是之前毫无交集,说话他也插不进去。 此时听到这话,他自然而然的看向了王学洲。 何慎之前虽然和谢瞻山、丘维屏熟悉,但这两年不怎么在一起,此刻再见也有些生疏了,一时没有开口。 谢瞻山无奈:“怎么?何兄这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才两年就把咱们之前的情谊给忘了,可真让人伤心呐!” 何慎摇头:“倒也不是,只是今日约了人···” 王学洲遗憾:“今日已经有约了,咱们明日如何?” 丘维屏点头:“可以!” 谢瞻山笑呵呵点头:“某也没意见。” “那就明日吧!明日下衙,我们在宫门口见!现在我们还有公事要做,就先走一步了。” 王学洲笑眯眯的冲着两人摆手,从两人身旁走过。 谢瞻山看着他旁边的古在田,突然开口:“古兄到时记得来。” 古在田一怔,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丘维屏脸上的笑意敛去:“当年是同年,可现在差的就远了。” 谢瞻山脸上的笑容不变,背着手转过身:“丘兄何必着急?崔家倒下,这证明了什么?” 丘维屏跟在一边:“还好你我的家族在京中的人不多,位置也不惹眼,你我无需担心对世家的屠刀能到我们身上。” 谢瞻山摇头:“这是好事,可也是限制。注定了你我在陛下手下,不会走到太高的位置上。” 丘维屏不服:“未必!崔家的落幕也证明了朝中的那些老人正在逐渐退出,接下来就是你我这等年轻人的战场!正是我等大展拳脚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三、四、五、六,谢兄更喜欢哪个数?” 谢瞻山淡笑:“现在谈喜欢,言之过早,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丘兄还是不要太急了为好。” 两人压低了声音边说边走,到了一处宫门,分别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何慎一路上长吁短叹:“我也没想到有一天再看到谢瞻山和丘维屏那两个家伙,竟然感觉陌生的紧,时间真是一把无情刀,丘兄变化太大,我都没认出来。” 原本不可一世,骄傲不可一物,看人的时候眼睛都是往下看的,现在居然也会说客气话了,整个人简直改头换面。 王学洲看着他啧啧摇头:“我也没想到当初你我在客栈斗的狗血淋头,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话、共事,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何慎眼睛一下子瞪大,看着王学洲,他嘴巴一张就要开口,被王学洲语速极快的打断:“忙你们的,本官要备课了!” 说完他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何慎忿忿不平:“好个王子仁!身上还挂着水泥房主事的官职呢,这就甩手不干了!将东西全都推给我们!” 古在田干咳了一声:“那什么,吏部的嘉奖很快就下来了,咱们整个水泥房有品级的,不论高低,全都荣升一级。” 何慎口中大拐弯:“忙点也挺好的!我那里还有事情没做完,古兄自便、自便哈!” 古在田跳起:“我也有事没做,这就去,这就去!” 两人一拱手,生怕慢了对方一步,跑着就去做事去了。 王学洲整理了一下书籍,回想了一下工作做到了哪里,就夹着书往宫里去了。 而周明礼早已带着人去缉拿崔家的人去了。 安平伯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感:“周指挥使,本伯和崔老太爷有些恩怨,想亲自去拿人,还请行个方便。” 周明礼喊人过来看着现场:“去拿人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崔老太爷陛下交代了一定要看好,下官不得不跟着,还望伯爷理解。” 安平伯有些不乐意,但陛下的话他也不能违抗,只好说道:“那就请周大人看着,不要插手。” 两人带着人直冲崔老太爷的院子。 监察司的人在门口守着,看到锦衣卫过来皱紧了眉头,正要说话,周明礼掏出了锦衣卫的令牌:“陛下口谕,锦衣卫要亲自捉拿崔老太爷入镇抚司!” 看到他们退下,周明礼带着人就进了里面。 崔老太爷正在屋内盘膝而坐,听到外面的动静眼中闪过精光。 大门被一脚踹开,安平伯大步跨进门内。 看到崔老太爷坐在榻上盘膝而坐,顿时冷笑:“崔太保,哦,不对,你现在不是太保了,就是一个老爷子,老不死的,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崔老太爷保持着参禅的坐姿,气定神闲:“你们今日来,是有结果了?” 第436章 遭天谴的事情你来做 安平伯冷笑:“对!就是要把你们崔家九族!全都抓进镇抚司!” 崔老太爷微笑:“为何?” “为何你不知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你们做过的事情自己心中没数?还参禅,就你们做过的那些恶事,到了地下佛祖也得将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安平伯凑过去恶狠狠的看着他诅咒。 崔老太爷皱眉。 陛下没死,还动了杀心,太子没有成事。 还好,还好他早知道这个外孙是个废物,安排了后手,陛下就算活着,想必也活不了多久。 安平伯看着他镇定的样子,十分不满意:“你们崔家的宗祠都给抄了,你崔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让我拿去当柴火烧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参禅?果真是人老成精,看上去确实比你那些崔家的族人强。” 崔老太爷镇定的表情龟裂了,他站起身怒目圆睁:“你说什么?我敢动我崔家的宗祠?!” 安平伯嗤笑:“我不仅敢动,我还敢烧!周大人,给我烧了他崔家的祠堂!” 周明礼瞥了他一眼,也没下安平伯的威风,喊来外面的人交代了一声。 “你们这等宵小之徒,在我崔家的门楣面前只配跪着,你们居然敢烧我崔家的宗祠,给我站住!站住!” 崔老太爷目眦欲裂,赤着脚鞋子都来不及穿,像是一阵风似的掠了出去。 “你们站住!怎么敢的!你们站住——” 安平伯看到他这样,连忙追了出去。 到了崔家的宗祠前,那里已经站了不少崔家的子孙。 崔侍郎站在前面张开双臂,犹如螳臂当车一般,头发散乱,怒斥周围的锦衣卫:“想动我崔家的祠堂,那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郑启充满恶意的笑着:“你以为爷爷不敢?” 要不是陛下特意交待了留崔老太爷和崔侍郎一命,此人早就血溅当场了。 “滚开!无关人等不配踏足这里!” 崔侍郎厌恶的看了一眼郑启,冷着脸呵斥。 郑启一摆头:“给崔大爷醒醒脑,让他明白明白现如今是什么处境。” 他身旁的锦衣卫闻声而动,冲上去三两下就将周围的崔家人推到了一边,将崔侍郎狠狠的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郑启走上前,用脚狠狠的踩着崔侍郎的脑袋往下压了压:“真以为自己还是高贵的崔家大爷呢?你崔府的门匾都被某给砸烂了!清醒了吗?” 他用脚狠狠的碾着崔侍郎的脸,极尽羞辱。 崔侍郎恶狠狠的瞪着他:“不过一条走狗,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郑启浑不在意:“能得意几时是几时,至少目前,我比你得意!哈哈哈!!!” “上!先给我找找这里有没有好东西,没有的话直接烧了这狗屁地方!” 郑启大手一挥,锦衣卫蜂拥而入。 “站住!不要!你们住手!” 崔家的人看到这个场面,大惊失色,惊呼声不断传来,他们试图进去里面阻止,可锦衣卫不是吃素的。 有人还没上前几步,直接被锦衣卫一刀砍掉了脑袋。 崔家的人短暂的静了一瞬,随即暴怒:“士可杀!不可辱!宁愿死在这里,我们也决不允许你动我们祠堂!”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群人悍不畏死的上前。 郑启冷笑一声:“除了我脚下这个,其他的尽管杀!” 崔侍郎听着族人的惨叫声和宗祠里面传来的动静,十分暴怒,但却被人压的动弹不得: “住手!你们住手!陛下知道你们这样吗?你们敢这样对待我们,将来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郑启好笑:“你说陛下知不知道?你们都想杀陛下了,不会以为自己还能翻身吗?不应该啊!你崔家的人都这么天真吗?” 周明礼过来,看到这个场面眼皮都没抖一下:“不要放弃警惕之心,崔家名册上的人,一个不能少,整个崔府边边角角,一树一木,全都认真搜寻。” 郑启咧嘴一笑:“大人放心,属下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地方!” 崔老太爷呆呆的看着地上的人头和尸体,心头悲愤,他迅速的抽过身旁锦衣卫手中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快住手!不然老夫自尽于此,让你们回去交不了差!” 他很快的分析出了仁武帝的命令。 要留他和老大的命。 不然没道理其他人都毫不犹豫的杀了,却留着大儿的命。 “两息!如果不住手,老夫就自裁在这里!” 崔老太爷手中的剑往脖子上狠狠一推,顿时血流如注。 “一!” ‘二’字还未喊出口,崔老太爷感觉手腕一痛,手中的刀一下子无法握紧,掉在了地上,屁股传来一阵剧痛,他被人从背后一脚踹在了地上,身子连同脑袋都被人按在了地上。 丁二扭头‘呸’了一声:“娘的,差点阴沟里翻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还想威胁咱们。” 周明礼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安平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到锦衣卫将他制住,方觉解气,他充满了恶意的说道: “我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将我养大,为人素来和气!平日里总是劝我低调行事,待人宽厚!可她不过是出门一趟去礼佛,就被你们无辜牵连进斗争之中害死!” “今日,崔家将在你的手中败落!就连你引以为傲的祠堂,也不复存在!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要让你后悔当初做下的这些事!” 安平伯和其母感情深厚,从母亲死后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要让崔家永无宁日。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让人将崔老太爷一捆,揪着人直接踏进了祠堂里。 崔家的祠堂建造的十分华丽,殿内也十分雄伟。 除去各种雕刻、彩绘和镂空的造型不说,周围三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牌位依次摆放,旁边放置着许许多多的笏板。 由此可见崔家传承之久,厉害的人物之众。 是普通人家看一眼就心生胆怯,心神震撼的程度。 这才是真正的家学渊源。 安平伯自诩贵族,可看到崔家的这个祠堂以及那些笏板,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嫉妒和愤恨。 凭什么这样的人家能传承这么久! 锦衣卫正在里面到处搜寻,贡品、香烛、牌位扔的到处都是。 崔老太爷看到这一幕,心惊胆颤:“你们对我崔家先祖不敬!会遭报应的!” 安平伯回神,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这种遭天谴的事情你来做!” 他强迫性的拉起崔老太爷的手塞进一根正在燃烧的香烛,点燃了殿内的帐子上。 第437章 透心凉 帐子的材质轻薄,被火苗一燎,立马燃了起来。 “不!不!” 崔老太爷疯狂的想要撤回自己的双手,安平伯紧抓着不放,带着他四处点火。 “恶毒!你这样早晚会遭天谴的!你会有报应的!你会后悔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崔老太爷看着安平伯,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心痛,难受,想要毁了我对不对?我娘去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以后有没有报应不知道,但你现在遭到了你的报应。” 安平伯冷冷的说道。 崔老太爷突然冷静下来,看着安平伯眼中满是恶毒:“你是不是查了很久?不知道我们为何选中了你娘做这个刺向王家的刀?”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是为了让你和王学洲对上,才选中的你娘?” “你错了!” 崔老太爷这会儿是极度的冷静,他看着安平伯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是因为你娘,她该死!不是意外,也不是因为别的,从一开始,我们选中的就是她!” “一箭双雕,除了王家没有按照我们的计划死掉两个人外,其他的,老夫还挺满意的。” 安平伯揪着他衣服的手变紧:“为什么?” “我娘为什么该死?她平日很少出门,和你们崔家更是毫无来往!她不曾得罪过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 崔老太爷看着他抓狂愤怒的表情,挑衅一笑:“你查啊!查到了不就知道了。” 安平伯怒极,大吼一声转头看到一旁锦衣卫手中的刀,拔刀朝着崔老太爷砍去:“我杀了你!” 周明礼上前抓住他的手:“安平伯,适可而止!” 安平伯怒目而视:“放手!” 周明礼给身旁的人一个眼神:“把安平伯送回去。” “是!” 锦衣卫的人卸掉安平伯手中的刀,拉着就走,安平伯挣扎着怒吼:“放手!放手!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祠堂很快就烧了起来,崔家的人在祠堂门口血流成河。 崔侍郎状若疯癫,游魂一样被捆着手脚扔在了一边。 崔老太爷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祠堂的火烧起来的那一刻,他心就死了。 他是崔家几百年来的罪人,是最不合格的家主。 郑启拿着名册上前,看着周明礼低声道:“大人,崔家的人死亡三十五个,其余七百六十口人被抓镇抚司,这两人是否带走。” 周明礼点头:“带走!将崔府封禁!” “是!” ·········· 王学洲年后第一次进宫,就感到了宫中不同寻常的气氛。 不仅每重门前都多了不少看守的太监,就连走在路上也总觉得暗中有人盯着自己。 路过的每一个内侍,全都神情紧绷面容严肃,他被人领着一路朝着重华宫走去,眼神稍微一瞥,就有人立刻上来询问怎么了。 这弄得他一点多余的眼神都不敢有,进到了五皇子的重华宫,这种感觉才好一些。 书房里五皇子起身相迎:“先生。” 王学洲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殿下。” “都是自己人,先生不必客气,请上座。” 两人也不是第一天授课,王学洲推辞了一下,在主座的旁边坐下。 五皇子坐在另一边,两人隔着一个主位说话。 “先生年过的如何?” 萧昱照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但还是忍着先寒暄起来。 王学洲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长话短说:“尚可。” 五皇子迫不及待的开口:“今日前朝传来消息,让三哥、四哥、我和老六明日就上朝去学习处理政事!出什么事了?先生今日见到了父皇,他身体如何?” 一个上午发生了太多事情,等消息传到大本堂,他们几个全都懵了,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 王学洲暗中观察了一下,五皇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没有惊喜,反而全是疑惑和不解,隐约还带着一丝担忧,他这才放心下来,确定了这个消息。 “殿下听说的没错,陛下是这样的决定的,太子殿下被废黜了。” “那父皇呢?父皇的身子如何了?” 王学洲顿了一下:“陛下的身体正在好转中,不过可能需要养一养。” 五皇子皱眉。 他爹虽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但这么果断干脆的处理事情,完全不在乎引起风波的样子,有点像是破釜沉舟的味道。 “殿下不必忧心,前太子做下的事情罪不容诛,陛下能果断的处理也是冷静理智判断后的结果,不管对谁都是好事。” 五皇子回神,盯着王学洲不语。 他的眼神中,既有敬意也有审视,表情有些莫名。 书房里短暂的陷入了寂静。 王学洲端起茶喝了一口:“殿下这般看着臣,是何意?” 五皇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先生既然过来给照授课,便该明白父皇的意思,您认为,照开始上朝后,该如何表现?” 王学洲笑了:“这一切都看殿下的意思,微臣不敢妄言。” 五皇子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意,他皱眉道:“等我们四人上了朝堂,别人或许有的选,先生却是没得选的。” 他看着王学洲胸有成竹。 王学洲不为所动,他满脸严肃的开口:“殿下这话严重了,什么选不选的?微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让臣如何,臣便如何,微臣一切以陛下为先。” 五皇子有些意外,他看着王学洲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父皇把你调过来做我的夫子,你不会不明白什么意思吧?等我们四人上了朝堂,不管你心里如何想,但别人自然而然会将你看作我的人,你看最近三哥、四哥两人都不再找你了!” 王学洲大义凛然:“臣只是一介臣子,听从陛下吩咐,陛下让臣过来给五皇子授课,臣便来了,不管别人怎么想,微臣做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陛下,无愧于心。” 五皇子有些生气。 他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王丑蛋还这样说,不就是看不上他吗?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先生这是瞧不上照了?” 王学洲站起身,拿起一旁桌子上的戒尺:“臣没有瞧不瞧得上,只是听命行事,还请殿下不要让臣为难,也不要再说一些和上课无关的事情,还请殿下坐好。” 他眼神灼灼的看着五皇子,手中的戒尺蠢蠢欲动。 五皇子刚刚升起的怒火,被他这一个动作和眼神给浇了一个透心凉。 他单方面的宣布了冷战,怒气冲冲的坐在了位置上,一脸冷漠。 脸上几乎写满了‘你说你的,我不想听’的样子。 第438章 不行,绝对不行 第438章 不行,绝对不行 王学洲才不在乎他听不听,继续按照以往的节奏,把今日的课程授完就收工回家。 全程五皇子没和他交流一句,中间休息也是内侍过来提醒的两人。 这种单方面的冷战不仅没让王学洲感觉到不舒服,还暗自窃喜。 往常要到酉时才能讲完的东西,今天申时就结束了,美滋滋。 他高高兴兴的提着书告辞离去,五皇子将他的背影都瞪出个窟窿来,也没勾起他半点良心,顿时气的站起了身:“朝恩,跟我去乾清宫探望父皇!” 他身旁的太监连忙躬身:“是。” 萧昱照对于王学洲的这个态度,实在是又爱又恨。 王学洲没有直接倒戈向他,而是始终谨记自己是父皇的人,这让他高看一眼。 可对方对他这无所谓的态度,又让他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总觉得好像是他没有征服对方,让对方为自己所用,让人十分挫败。 他一边欣赏王学洲这个态度,一边又生气王学洲这个态度,矛盾至极。 这让他一路上表情一直变来变去。 到了仁武帝的乾清宫,萧昱照正好和刚出来的三四皇子撞见。 三皇子萧瑾轩看到五皇子过来,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五弟来了,今日三哥过来的时间有些早,想着你应该还未上完课,所以就没喊你。” 萧昱照挠了挠头:“没事的三哥,我自己可以过来。” 四皇子萧翰泽站在旁边,嘴角一直挂着笑意,像模像样的提点道:“五弟反应太慢了,做什么都迟人一步,待明日上朝可不能这样了!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只管给四哥说,到时候哥哥帮你。” 萧瑾轩淡笑:“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帮不帮的,遇到困难找三哥也是一样的。” 萧昱照忙不迭的点头:“那就多谢三哥四哥了。” 正说着六皇子萧晟睿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从里面出来,看到三人站在殿前在说话,忍不住冲过来抱着萧昱照的大腿痛哭:“五哥,我的好五哥,你教教我怎么将夫子气走还不挨打!呜呜呜!!!我的屁股受不了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有维持住,纷纷有些嫌弃的倒退了半步,看着六皇子的表情十分复杂。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老六这是装的,还是真的。 萧昱照伸出手,一巴掌按在萧晟睿的大脸上:“六弟,你说话就说话,鼻涕别往哥身上擦。” 萧晟睿又狠狠的把鼻涕挤在五皇子的衣服上,这才松开了手。 萧昱照忍无可忍,捏起自己的衣角,作势要往六皇子的衣服上擦,六皇子连连倒退:“好恶心!别碰我!” 两人在殿前你追我赶的闹了起来,三皇子和四皇子看着两人的表情充满了‘怜爱’。 都这时候了还在玩鼻涕,简直跟两个二傻子也差不多了···· 三皇子自觉自己堪当大任,看着两人忍不住拿起了兄长的范儿:“年轻真好,不用为正事烦心。” 四皇子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也没用,处理政事要的是脑子,可不是年纪,三哥以后可得多多努力啊!” 萧瑾轩脸上的笑容微敛:“作为哥哥我好心提醒一句,四弟这张嘴,等上了朝再不收敛,怕是要得罪不少人,到时候可没人这样惯着你了。” 萧瀚泽呵呵一笑:“三哥还是管好自己吧!”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就分道扬镳了。 萧昱照眼角的余光看到两人离开,顿时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他对六皇子说道:“等下再玩,我得进去看看父皇。” 萧晟睿听到‘父皇’二字,顿时倒退几步:“那我先走了,去重华宫等你回来玩,你早点出来啊!” “知道了。” 萧昱照没等多久,就有人唤他进去。 这是自仁武帝出事后,萧昱照第一次踏进殿内。 之前都被拒绝了。 一进殿内满屋子浓郁的药味儿混合着一种熏香的味道,闻起来让他有些不适的皱紧了眉头。 里面的内侍正忙着打开窗子通风。 仁武帝躺在床上,上半身坐起,被子上摞着一些公文,看他进来摆摆手让人退下。 “近日功课可有落下?” 萧昱照仔细看了一眼父皇的脸色,忍不住关切道:“父皇,身子要紧,您先养好了身子再处理公务不迟,下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仁武帝笑了一下:“你想不想处理?” 萧昱照摇头:“儿臣还未接触政事,只怕处理不好事情,还是留给朝中的大臣吧。” 仁武帝笑容淡了一些:“你倒是心里有数。” 老三和老四两人就有些没数了,嘴上虽然在关心他,但眼神却直勾勾的看着这些折子,眼神火热。 不过也或许是他们还小,不懂得掩饰。 仁武帝放下手中的东西:“朕让你们去处理政事,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到时候文武百官会观察你们几个的言行举止,处事能力,朕也会看着,你想坐在这个位置上,没那么简单。” “朕虽然对你有偏爱,但其他人也是朕的皇子,你们各凭本事,明白吗?” 萧昱照怔在了那里。 之前仁武帝所说所做的,让他以为自己上位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就连这次上朝学习处理政事,他也以为不过是找个借口给他开始接触政事罢了。 可现在仁武帝给他当头一棒。 让他明白这个位置他想要拿下来,并不容易。 他失望了一瞬,很快胸腔中就燃起了熊熊烈火:“我明白了父皇!我会证明自己的。” 他的表情和转变全都被仁武帝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仁武帝又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阿虫给你做媳妇怎么样?到时候你姑母、姑父自会站在你这边,宗室那边也能有一半以上的人支持你,宗家的人脉和资源,全都可以为你所用。” 萧昱照听到这话,嘴唇微张,表情错愕,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和阿虫如亲兄妹一般,这简直有悖伦理!” 想到要和自己妹妹结婚,萧昱照简直恨不得挖掉自己的耳朵,当做自己从未听过这话。 仁武帝看到他这样的反应,都气笑了:“你们是表兄妹,又不是亲兄妹,扯什么伦理!” “那也不行!我们俩小时候上树捉鸟、下河捉鱼,玩生气了还打架,她将儿臣揍的鼻青脸肿的事情,儿臣现在还记得,不行!绝对不行!” 第439章 恨毒了崔家 第439章 恨毒了崔家 那是他当亲妹妹一样看的人,怎么能成亲呢? 萧昱照只要想到这里,浑身一激灵。 仁武帝看到他这个反应,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老五是他看好的人,长公主又是他亲妹妹,他也想给妹妹家里一个保障。 毕竟人心难测,等他走了,老五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没办法保证老五的心不会变。 如果两人成亲,天然站在一个立场上,绝对不会有外心,老五和妹妹都有了保障,他也放心了,可两边都没这个意思。 那就得另想他法了…… 仁武帝看了五皇子一眼:“那便罢了,皇子妃的人选,朕再看看。” 萧昱照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退了下去。 离开的时候他看到偏殿内,几名太医正在里面拿着蜡烛皱着眉头在讨论什么。 他脚步顿了顿,跟着内侍离开了。 那些太医,竟还没离开乾清宫吗? ······ 王学洲他们十分默契,不约而同的在下衙的时间里在宫门口集合,一起赶往食肆,并要了一间包房。 赵真一、古在田、何慎三人都不算陌生,相处的十分自在。 一进包房,三人先点了瓜子点心上来:“菜和酒不着急,等我们要的时候再上,就这些吧。” 店小二熟练的应答,躬身退下。 赵真一往塌上一瘫,等瓜子点心到了,直接将东西抢到他身边,单手托着头看着王学洲:“快快快,赶紧说说今日上朝怎么个起因、经过、结果!我们在外面什么都没听到,只知道个大概。” 古在田、何慎两人也盘腿坐在一边,手不受控制的伸向了瓜子:“说吧,我们准备好了。” 王学洲看着他们一脸求知欲正准备吃他这三手瓜的样子,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想听可以,今日谁请客?” 赵真一吐了一口瓜子皮,翻个白眼:“小爷差这点吗?请了!你赶紧说!” 王学洲满意了:“好的东家!” 他拉着椅子凑到三人旁边,压低了声音将今日上朝时知道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三人听着听着瓜子都忘记吃了,表情跟着变来变去。 “安平伯居然这么有胆?他和老夫人的感情真是深厚,令人敬佩。”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安平伯府一脉也是武将出身,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分的爵位,安平伯的父亲也曾镇守过西南边塞的益州,比之前子仁去的山谷关还要远!一个勋贵子弟能做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了!后来他父亲在安平伯八岁的时候战死沙场,等于说安平伯是被老夫人一手带大,亲自教导的,感情能不深吗?” 赵真一生活在京城,对于京中这些勋贵人家的事情,从小到大听说了不少,听到古在田的感慨,他一口道出原因。 “那也难怪了。”古在田敬佩的点点头。 王学洲好奇:“那这老夫人和崔家有什么仇?崔家怎么偏偏选中了她?” 要说无缘无故,他很难相信。 赵真一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曾听说过安平伯府的老夫人和崔家有什么过节或者交集。” “那就奇了。”王学洲有些纳闷的说道。 赵真一叹气:“不说这个了,就说以后这么多皇子一起处理政事!还不知道哪个能···” 他食指朝上指了指。 何慎嗤笑:“关我们什么事,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轮不到我们操心!说起来··” 他转头看着王学洲幸灾乐祸:“我们倒是无所谓!可你就没得选了,没看礼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吗?两人劝诫不行没有参与,如今也被太子牵连打了板子,革了职,你以后还是小心一些吧!” 他们何家稳中求进,根本不急着站队。 可王学洲已经做了五皇子的老师,这关系是无论如何甩脱不得了。 古在田原本还在沉思,听到这话心中一紧看向了王学洲,眼神有些担忧。 王学洲不怎么在意:“我听陛下命令行事,五皇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自会劝诫,劝诫不听,我先发制人,直接向陛下揭发,戴罪立功。” 赵真一和何慎看着他半晌无言,思考许久才吐出一句:“子仁····挺有想法。” 怎么说呢,就是有些不做人罢了! 四个人吃吃喝喝小酌几杯,没有喝太多。 因为王学洲说他家中有人备考,还要回家辅导。 半夜。 乾清宫中,周明礼求见。 仁武帝虽然解了毒,但身体大不如从前,不仅早早就睡了,就连睡觉质量也大幅度下降。 尽管高祥和周明礼说话的声音极浅,但仁武帝还是听到了。 “高祥!” 他喊了一声,外间的高祥连忙走了进来:“老奴该死,扰了陛下的清梦!” 仁武帝摆手:“让周明礼进来。” 高祥应了一声,出去把周明礼叫了进来。 隔着屏风,周明礼的声音低沉: “陛下!崔老太爷交代了,阿芙蓉的毒是太后娘娘下的,但毒的来源……他却说想见陛下一面才肯交代。” 仁武帝睡意全无,笑声在黑夜里显得有些阴冷: “不见!告诉他!朕早在三年前就在查他们崔家的所有人的去处了,别以为他送出去的那些人我不知情。如果不交代清楚,那些人一个活不了,清河崔氏的祖坟也将不复存在,里面沉睡的崔家老祖宗将曝尸荒野,他将成为崔家几百年来最不孝的子孙,成为崔家罪孽深重、覆灭崔家、害死崔家九族的罪魁祸首,死后下了阿鼻地狱,祖宗都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的罪人!” 仁武帝恨毒了崔家的人,此刻毫不掩饰他的恨意。 原本他还念其之前的情分,想要给崔家一个体面的死法。 可现在他恨不得将人五马分尸,将他们凌迟! 他这一生,从八岁起,便临深履薄。 生母早逝,他又被交给了继后抚养,要不是生母在先皇心中有点情分,以及他占了嫡长的名分,他根本就坐不上太子之位。 他好不容易在太子之位熬了漫长的日子,其他的兄弟接连倒下,又熬死了先皇上位,他已人到中年。 不仅和发妻反目,和儿子离心,现在发现就连曾和他相依为命的太后,也在算计他的性命。 他这一生从没背弃过任何人,却从未被选择、被人真心对待过。 原本他也从未奢望过真心,可他也却没怀疑过和他相依为命的太后。 得知崔家不轨,他是有戒备的,皇后和太子下的毒,早已被他的人拦截,东西也扣了下来,只等着留作证据处理崔家。 等处理了崔家,他还有时间教导年纪尚小的老五,这样等老五成年,他年纪也差不多了,可以退了。 两人也不用走先皇的老路。 可现在不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就连他心中对感情的那一丝念想,崔家也没给他留。 第440章 如何处置 第440章 如何处置 周明礼离开,仁武帝却没了睡意,正要起身,熟悉的感觉袭来。 浑身上下像是被蚂蚁啃噬一般,抓心挠肺一般的痒,那种痒感直击人的灵魂。 仁武帝手狠狠的抓着床边,强忍着这股感觉想要站起身子,却浑身无力的瘫了下去。 “陛下!” 高祥惊呼一声要上前帮忙。 仁武帝咬牙开口:“退下!” 越忍,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痒意便越浓。 他手握成拳头,紧紧塞进自己的嘴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另一只手狠狠的在自己的身上抓挠,三两下的功夫就见了血。 高祥在一边急的团团转:“郝太医!郝太医!” 偏殿中的郝太医、宗老爷子等人,听到这个喊声整个人从床上弹起往这里跑。 高祥抓着宗老爷子,一张脸都是白的:“发作了!又发作了!陛下他,他忍的十分难受,身上都抓出血了。” 仁武帝暴怒的拿枕头朝着这里砸了过来:“滚出去!全都滚出去!” 他现在狼狈的如同一条野兽,根本不愿意被人给看见。 高祥急的快哭了,跪在地上磕头:“陛下!求陛下息怒,让太医给您看看!帮一帮您吧!” “滚!滚!!” 仁武帝发狂了似的,浑身上下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整个人站在床上发疯一般四肢乱舞,嘴里嘶吼着:“滚!滚!滚!!” 宗老爷子看的心中一沉。 这毒在亏空陛下的身体,继续用,依赖性越来越大,不用···原本就元气大伤的身体,只怕是再也经不起这么三番两次的折腾了···· “快!让人把陛下控制住,将蜡烛拿来先点上!” 宗老太爷很快下了决定,高祥一咬牙,喊了一声何常,让人将陛下控制住。 带着独有的龙涎香味道的蜡烛,缓缓在殿内燃起,仁武帝有些陶醉的深吸了两口气,逐渐平静下来。 理智回笼,他浑身上下像是被水洗了一般,面无表情的任由宫人给他清洗,整理床铺。 整个人显得有些沉寂。 这已经是陛下换的第三批宫人了,再这样下去…… 等宫人退下,仁武帝开口:“宗老太爷,朕免你死罪,你实话告诉我,朕这样,还有多久?” 宗老爷子踌躇了一下,艰难道:“养的好的话···能有近一年的时间···” “郝太医,你说。” 郝太医咬牙:“臣和宗老爷子,看法相同。” “郑太医,你说。” “臣,也一样。” 郑太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宗太医,你说。” 宗衔玉看了一眼祖父,垂下眼:“臣无话可说。” 沉默的气氛在殿内蔓延,一股无声的压力压的众人心头沉甸甸的。 漫长的沉默过后,仁武帝开口声音异常冷静:“既然如此,那这一年内就想办法稳定朕的毒性,给朕拖一年的时间。” 郝太医等人差点哭出声:“臣定当全力以赴!” “你们辛苦多日,明日开始便正常上值吧!只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该心里有数才是,朕的情况有丝毫泄露,你们九族处以凌迟。” 郝太医抬起袖子擦擦汗:“臣等定当谨言慎行,少说多做,请陛下放心!” “那便好,退下吧。” 郝太医他们如蒙大赦,弯着腰后退,缓缓退去。 高祥轻手轻脚的给仁武帝掖了掖被角,无声的守在他的床边。 又呆呆的看了一会床顶,仁武帝突然开口:“高祥,你带着鸩酒,替朕去一趟坤宁宫。” 高祥一惊,迟疑着开口:“陛下···” “朕如今成了这副样子,给皇后一杯鸠酒,已经是看在过往的夫妻情分上了,皇后素来高傲,想必也不愿意过这种不见天日,处处要低人一等的日子。” 高祥脸色凝重:“老奴这就去?” 仁武帝轻轻的‘嗯’了一声。 高祥又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离去。 仁武帝闭上了双眼。 在没想好怎么处置太后前,他不想去见她。 ········ 第二日,宫中就传出皇后娘娘自戕于坤宁宫的消息。 这让一群宗室的人破口大骂。 后妃自戕于宫中,这简直就是对皇室的大不敬!视为挑衅! 按照正常来说还要牵连家族的。 可崔家已经全都入了大牢即将处斩,无法狠狠的惩罚自戕之人,这简直让人一股邪火直往外冒。 于是就有宗室的人提议:反正皇后已经废黜,不是皇家的人,自然不能让宫里的人安葬,应当将人拉出宫处置。 拉出宫拉去哪? 皇后的娘家崔家全族下了大狱,已经无人能处理这事。 太子幽禁在东宫不得外出,也做不了主,这话无异于让人拉去乱葬岗处置了。 可见宗室中的人是极度厌恶皇后这个行为。 仁武帝只是不想和崔氏合葬,沾上一点关系,却没有羞辱崔氏尸身的意思。 他最后拍板,葬回崔家族地,不入皇陵。 对于这个结果,其他人均无异议。 皇后的罪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的死亡没有引起朝臣的半分怜悯。 谋害自己的枕边人,这不管放到哪个人身上,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更不知悔改,自戕于宫内,大逆不道。 这件事只引起了小小一点风浪,朝臣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几位皇子身上。 四位皇子第一次上朝,穿戴的都十分隆重,站在一起看上去赏心悦目。 就连最不靠谱的六皇子,也特意被惠妃交代过了,看上去举止得体。 仁武帝看着心情都好转了一些,文武百官看着也多了不少信心。 很快大家就讨论起了正事。 太子的处置几位大臣有了不同意见,有人觉得贬为庶民即可,有人认为犯下了这等滔天大罪,该处死以绝后患,两边争论不休,始终没有统一结果。 仁武帝看着吵闹不止的人,将问题抛给了三皇子萧瑾轩:“老三,你对你大哥这事,有什么想法?” 他一开口,几位大臣全都感兴趣的住了嘴,看着三皇子等他回答。 萧瑾轩被点到名字,心中紧张,手心微微有些汗意:“儿臣没想到,大哥平日里看上去挺好···居然能干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他后背上的内村已经湿透了,拳头紧了又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杀了,他担心其他人觉得他无情,说留下他又担心朝臣们觉得他心慈手软,做不了大事。 他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参与政事,就是如此要事。 “儿臣认为···儿臣认为,此举该严惩!才能遏制住这股不正之风!但···但大哥毕竟是儿臣的兄弟,是父皇的儿子,儿臣觉得···觉得应该将他贬为庶民,流放岭南!” 三皇子鼓足勇气,越说越顺畅,说完有些不敢看朝臣和仁武帝脸上的表情。 第441章 捆在皇家这条船上 第441章 捆在皇家这条船上 几位大臣看着三皇子,眼睛一亮,对三皇子的表现还算满意。 第一次上朝,面对文武百官和陛下的压力,还能完整的说出自己的观点,已经很不错了。 “老四。” 仁武帝没有评价,眼神派平移到四皇子身上。 四皇子刚才还在看戏,这会儿轮到自己身上,感觉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眼光,顿时僵住了身子,压力倍增。 “儿臣认为···认为” 极大的压力下,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想到刚才三哥的话,下意识的唱起了反调:“该杀!” 话音落下,他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变了,立马慌乱的解释:“当年安王生乱就是一个教训!儿臣认为这类事情不可再发生!大哥虽然一时糊涂犯下了错事,但做下的事情简直是挑战伦理纲常!该严惩以儆效尤,免得有人模仿,但儿臣恳请父皇让大哥留下血脉,也算全了父子之情!” 这么一说,四皇子瞬间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好转了许多。 几位大臣看着四皇子,觉得他头脑清晰,做事冷静,也是棵好苗子,可以再观察观察。 但对五皇子,他们的期待并不多。 仁武帝也看了过去。 五皇子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化为了镇定,他开口:“法理之外还有人情,没有人情的政事,是不长久的。只有人情的政事,是走不远的。大哥所犯之事按照律法确实该严惩,但在律法之外,应留有人情,这件事往大了说是国事,按罪自当诛!” “但往小了说,这件事也可以是家事,父皇和大哥之间,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三哥四哥所言皆有道理,儿臣认为应将大哥贬为庶人,流放艰苦之地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与东宫合谋的另外几位主谋,处斩!其他人应根据参与的多少酌情判断,或斩首、或赐以黥刑流放,也能绝了他们不该有的心思。” 几位大臣眼神变了,第一次这么正式的看待五皇子。 这位原本在道观中长大,回京没有多少年的皇子,居然表现的可圈可点,观点明确。 而且细品那句话:没有人情的政事,是不长久的,只有人情的政事,是走不远的··· 这样的年纪能说出这种话,让人惊喜。 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脸色变了,两人有些像是不认识一般打量着五皇子,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老五,居然深藏不露! 仁武帝看着五皇子,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他没想到老五竟然不打算藏拙。 方阁老忍不住有些激动的、双眼放光的、眼神期待的看着五皇子:“殿下!那句‘没有人情的政事是不长久的,只有人情的政事是走不远的’您为何如此说?” 五皇子迎着几个大臣期待的眼神,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先生教的。前些天刚学过。” 先生? 那个先生?谁是五皇子先生? 几人愣了一瞬,猛地扭头看向后面的王学洲,连带着仁武帝等人的眼神,全都看了过去。 只见王学洲一脸正色,脑袋半垂,身子站的笔直,好似在认真听人说话,只是对于此刻众人的眼神,毫无所觉。 王学洲旁边的人顿时感觉到了压力,伸出手扯了扯王学洲的衣角,轻轻唤道:“王大人?王大人!” 王学洲一个惊醒,一脸正色的直视前方之人的后脑勺。 随即就感觉前面的情况不对,抬头看去只见几位大臣和上首的仁武帝正在看他。 他头皮一麻。 坏了!刚才太困眯了一会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决定先发制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诸位大人,下官脸上有东西吗?” 方阁老闭上眼重新睁开,希望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可看到王学洲那张脸,他还是吸了一口气询问道:“刚才五皇子说的话,可是你教的?” 什么话啊! 王学洲根本不知道五皇子说了什么。 难不成老五头一天上朝,这就准备欺师灭祖了? “先生,您曾说过:没有人情的政事是不长久的,只有人情的政事是走不远的,学生今日就拿来学以致用了,只是方阁老似乎对这话有些看法,还请您帮着解释一二。” 经五皇子提醒,王学洲一下子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 他干脆出列,上前几步解释道:“启禀陛下,臣说这话只是在读史书的时候,心有感慨。秦朝当年就是因为法家盛行,刑法严苛,强调法治而忽略人情,这才导致民怨沸腾,加快了灭亡。而如果过度依赖人情,朝政必然腐败,灭亡是迟早的事情,走不长远。因此这才有感而发,不过是个人见解,还请诸位大人不要笑话微臣。” 他适时的出现一丝羞赧,好似十分不好意思一样。 方阁老几乎想要捶胸顿足。 这样的人,竟然不是皇家的! 不少人品了一下,再看着王学洲那满是少年英气的脸,忍不住惊觉一个年轻人对国事竟有这样的感悟?! 仁武帝看着王学洲叹息:“王爱卿太过谦虚,以你这个年纪能对政事有这样的见解,已是十分难得。由此可见,人的能力不在年纪高低啊!” 仁武帝看着王学洲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尤其是想到王学洲的爹娘只是一个普通人,王承志甚至没有他英武,没有他博学多才,甚至还没有他这般教导孩子,但结果却天差地别。 他的孩子没有一个在王爱卿这个年纪便手腕能力样样出色的。 他脑中又过了一遍王学洲做过的事情,越想越心惊。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完全的将他绑在皇家,那后果···· 简直令人后怕。 他看着王学洲眼神有些难以捉摸。 王爱卿今年十七,尚公主未免可惜……其他大臣家的闺女不能给他娶,以免不可控,不如干脆让他尚郡主? 一样可以捆在皇家这条船上…… 仁武帝极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想法,让自己先做好眼前的事。 “几位皇子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以后切莫贪玩,多听多看多思虑。老六,该你了。” 王学洲默默的退了回去,总算是没他事儿了。 话虽如此,可他也不敢再眯觉了,打起精神听他们在说什么。 几位大臣按下心头的复杂,收回眼神看向了六皇子。 六皇子被这么多人盯着,毫无所觉,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小声嘀咕着:“话都给他们说完了,本殿下还说什么呢!” 他无所谓的张口就来:“父皇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是天下之主,自然是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我听您的!” 几位大臣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有一种美味珍馐吃到一半被米饭咯到了牙的感觉。 果断的在心中给六皇子打上了一个大大的‘x’。 第442章 求个明白 第442章 求个明白 六皇子对此没有丝毫的察觉,他脑中正想着等下回去要玩什么。 让他和一群老头子站在一起说话,还不如让他回去上课呢! 至少上课他只用面对一个老头子。 他站在那里等着一群人说完这事说那事,这个说完那个说,无聊的只想打哈欠。 他就不明白了,大哥都被关起来了,那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吗? 有什么可吵的! 其他的事情说完,事情还是说回到最开始的这件事情上。 关于前太子如何处置的结果,仁武帝决定快刀斩乱麻:“前太子萧靖奕,有悖纲常,联合外戚谋权篡位,即日起,贬为庶人,妻族以及参与此事的主要人员全部处斩!旁支及东宫中的妻妾、子女,全部流放崖州,择日启程!” 崖州! 那不就是海南吗! 王学洲在心底惊呼。 这个时候的海南可不是蓝天大海加沙滩。 而是没经教化的蛮夷之地! 先不说流放过去一路路途遥远,山路难行,就连那边的气候也是湿热的,遍布瘴气,毒蛇毒虫遍布,就是山匪也横行无忌,那里的人你跟他们讲什么三纲五常,人家不给你一榔头就不错了。 那些养尊处优的人过去,只怕不等到地方,身体就先扛不住了。 高啊! 王学洲感叹了一声,刀不血刃的就将人处理了。 既不显得冷酷无情,又不会让人觉得后患无穷…… 这个处理方法,不管是支持杀还是留的大臣,全都无话可说,文武百官跪在地上:“陛下英明!” 终于捱到了散朝,六皇子迫不及待的拉着萧昱照说道:“五哥!等下咱们一起去我宫里玩!我表哥给我弄来了一只鹦鹉,还会学人说话呢!” 萧昱照有些兴奋:“我还没看过呢!走,看看去!” 刚刚对五皇子有些改观的几位大臣,还没上前说上两句话,就只看得到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人颠颠往外跑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怕是要被六皇子带坏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两人斯文有礼的上前和几位大臣告别,这才离去。 来日方长,两人都不急于表现。 今日就先给其他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再徐徐图之。 王学洲看着五皇子离去的背影,眼中带着深思。 五皇子看情况是个有野心的。 今日既表现了一把,又不过度张扬,可见心中是有成算的。 以后如何,还真不好说啊! 王学洲挠了挠下巴,甩开不想了。 皇家之事少掺和,只要尽了他臣子的本份,管他外面海浪滔天呢? 回到家,徐山几人互相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还是徐山众望所归,被推到了王学洲的面前。 他犹犹豫豫的问道:“子仁,我感觉最近京中的气氛怪怪的,朝堂上的事情我不多问,我们只想知道,会试还继续吗?” 王学洲皱眉:“你们怎么会这么问?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徐山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纷纷坐了下来:“没什么,就是我们出门买笔墨的时候,在茶楼坐了会儿,听到有人在讨论陛下的身体,所以就多想了些。” 人多眼杂,自然嘴也杂。 哪怕宫里已经尽量的控制了消息,但还是流出了一些。 之前是不知道陛下的情况,很多人不敢说,现在发现陛下没事,那些人的嘴巴就有些克制不住了。 王学洲听到传言不算离谱,也就没有再深究,只笑着解释:“陛下是有些不适,不过现在已没有问题,二月的会试不耽搁,今日上朝还有人在说这件事的安排,放心吧。” 赵行有些高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真怕这次白跑一趟,出门一趟不容易,花费也不少,要是考场都没上就···那损失可就大了!” 要不是借住在子仁家中,他们的花费还要多上一倍。 王学洲安慰道:“我和鹤年两人在考前给你们讲了这么多,你们尽力而为不留遗憾便是,走到今天,谁是一帆风顺的?你们应该放平一些心态才是。” 赵行幽幽的看着他:“你。” 王学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行指的是他一帆风顺。 “别的不说,但考一次就过,年纪还在二十之内的,我问遍了年龄从二十到五十不等的学兄,听说过且见过的,只子仁一人。” 齐显嘶了一口气:“还真是!” 他说起来也算年少有为了,十几岁的举人相公,不说整个白山县,就是整个怀庆府,他出门都是被人捧着的。 在家备考的日子,不知多少人带着重金礼物上前请他指导一二,还有不少乡绅富豪主动送钱送人,可现在这么一说,只怕换成是子仁,那些人连上门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王学洲扬起下巴:“得了,收收你们崇拜的眼神,咱这是天生的,你们羡慕不来。” 赵行咬牙:“天杀的,你太欠揍了!” 徐山甩头:“兄弟们,上!” ······ 太子和皇后都有了结果,崔家却有太多东西要审,一时半会下不了判决。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哪是审个半年都是正常的,可仁武帝明显没这个耐心。 一群人也就加快了速度。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崔家被全族斩首是躲不过去的。 原本受过崔家恩惠,还想帮着求情的那些人,现在看到皇后和太子的下场,再不敢沾上半点。 安平伯从那日见过崔老太爷后,就一直忙着查往日的旧事,就连上朝都没什么心思听。 结果查了几天,查出来的也都是他原本就知道的一些事情,对于他娘和崔家的恩怨,还是毫无所获。 安平伯抬脚就往镇抚司走,想要见一见崔老太爷,却被周明礼拦住了:“陛下有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安平伯压着火气:“我就问几句话就走。” 周明礼面色不变:“不行。” 安平伯气的拂袖而去,转身进宫找陛下去了。 仁武帝听说了来意,打量了一眼安平伯:“你见他做什么?” 安平伯咬牙:“启禀陛下,微臣不瞒您,当初我母亲的马车被崔家的人动了手脚,因此丧命。甚至就连我母亲身边的丫鬟都有崔家的眼线,我查了许久没找到原因,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崔家有了不臣之心,所以才到处撒网,我家只是比较倒霉的那一个。” “可那日抓崔老太爷的时候,他却说他们是故意选中的我娘!可我娘和崔家没什么交集,臣实在想不通我娘到底哪里得罪了崔家变成现在这样,臣想要为母讨个明白!求陛下恩准。” 第443章 何必执着 第443章 何必执着 仁武帝惊讶:“崔岑亲口说的?” 安平伯点头:“对!就是他亲口说的!” 仁武帝沉吟片刻:“让周明礼带你去,不过崔岑诡计多端,有可能只是故意这样说,让你日夜难安,这也就达到他的目的了。” 安平伯跪在地上:“多谢陛下提醒,臣还是想问个清楚。” “去吧,想问就问,等他一死你也没机会问了。” 安平伯心中一凛:“是!” 看着安平伯离去,仁武帝皱眉思考了半晌唤道:“高祥!” “老奴在。” “你让人查一查,崔家和安平伯府的老夫人是怎么回事。” “是。” 等高祥下完命令,仁武帝让他摆驾慈宁宫。 高祥立马去准备御辇去了。 拖了几日,陛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慈宁宫明面上有监察司的人看守着,暗地里仁武帝将自己的暗卫也给派去了几个盯着,整个慈宁宫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逃过这些人的眼睛。 太后急的嘴巴上面长了一颗燎泡,却无计可施。 她终归只是生活在后宫中的妇人,能伸出去的手有限。 等仁武帝动真格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草率。 但她却不后悔。 仁武帝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全副武装的坐在那里,看到他进来连起身都不曾。 她身旁的周嬷嬷屈膝行礼:“见过陛下!” 仁武帝也没像之前那样抬手虚扶让人免礼,更不曾对着太后打招呼。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无声地对峙着。 仁武帝帝王的威严到底还是将太后压的喘不过来气,她率先扛不住了,开口吩咐:“周嬷嬷,带着人下去吧。” 周嬷嬷起身,有些担忧的看了太后一眼,犹豫一下还是带着人走了。 “高祥,下去吧。” “陛下···” “下去!” 高祥也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太后,缓缓退下。 太后看着这一切,发出一声冷笑。 仁武帝平静的看着她:“母后在笑什么?” “笑你,笑我。” 到了这个地步,太后也懒得再装下去:“那天的毒是我下的,就下在那碗甜汤里,哀家亲手下的毒,想必事后你的人也没在吃食中查出什么问题吧。” “为什么?” 仁武帝的情绪有了一些波动,他语气有了些许痛意: “朕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从先皇把朕交给你的那刻起,朕待你就是当做母亲看待的,对你向来恭敬,没有不从的,登基前不管日子多难过,也从未在您面前有过半分抱怨,您要的东西尽量弄来,登基后也不等朝中之人提起,便将您奉为太后恭敬着!” “有什么贡品,朕从来没有少过您的慈宁宫,布匹香料也向来是您挑完之后才赏给后宫中的其他人,哪怕公务繁忙,三天也必来给您请一次安,朕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虽然不是亲生母亲,但仁武帝自认做到这个地步也够了。 可没想到最后给他一刀的,正是他拿来孝敬的养母。 太后情绪激动:“从一开始就不对!哀家就不该进宫!就不该养育你!就是因为你,哀家才至今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要怪,就怪你父皇!” “我刚接手你这个皇子,就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先皇灌下了绝子汤!一辈子都没有生出自己的孩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和先皇!” “如果当年,不是你说想让哀家做你的母妃!哀家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哀家如今享受的这一切,原本就是哀家的!如果哀家有自己的孩子,这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做!” 仁武帝一瞬间什么都想通了。 当年他母后去世后,先皇国事繁忙,渐渐疏于对他照顾,宫里就有流言传出,他失宠了。 当时他其他兄弟的母妃一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博得父皇的宠爱,他一个失去了母后的皇子,更没什么机会见先皇的面了。 于是他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对他就有些不尽心起来。 就连他生病高热不退,那些宫女太监都不以为然的四处找关系想要被调走。 直到当时还是洒扫太监的高祥发现不对,去求见了先皇说明情况,他才被救了回来。 也是那次过后,先皇对他重视了起来,后来有一天将他拉到一众妃嫔面前,问他想让哪个做他母妃。 当时他看着花团锦簇的后妃们,脸都认不全又如何能选择? 但被先皇催促着,他随手一指,就指了如今的太后。 “所以,从一开始你对我就是虚情假意?就连对我的关爱也是假的?” 仁武帝想明白过来,看着太后的眼神满是冷意。 太后咬牙:“我最恨的就是这个!如果当初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件事的话,我宁愿杀了你重新再养一位皇子在跟前,也不会要你!” 听到如此绝情的话,仁武帝心底的那些恨意反倒好了一些。 这至少说明,一开始太后对他也曾是真心的。 他冷声道:“按照你所说,如果一开始先皇就给你灌了绝子汤让你养育我,那就说明先皇一开始对我便早有打算!你能坐上继后的位置,靠的也是我,这么多年,你除了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你缺什么?哪怕我不是亲生的,对你做到这个程度,就连有些亲生的都做不到,你又何必执着?” “靠你?如果我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还需要靠你吗!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你说的好听,可你心里可有拿我当母后看待?我这么多年没求过你什么,只让你放了崔家父子回老家,你都不肯,周明礼对哀家拔刀,你也无动于衷,什么恭敬、孝顺、听话,不过全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太后的脸色有些狰狞,看着仁武帝的眼神满是厌恶。 仁武帝叹气:“你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看不透,永远都在执着于自己已经失去的东西,哪怕你有亲子,最终可能还不如你我今日这般。” 太后嗤笑:“胡说八道!” 仁武帝失望的看着她:“太后做这一切,可想过施家?” 太后冷笑:“他们不管我死活,我又何必顾念他们。” 仁武帝沉默半晌,站起身轻叹:“我不问你和崔家的旧情,不管你这毒从哪来、也不管你是什么时候、从哪听来的先皇给你灌绝子汤这话,无非都是崔家的算计罢了,看在你养育朕多年的份上,太后,去给先皇守陵吧!” 第444章 你没资格和朕谈条件 第444章 你没资格和朕谈条件 “让我去给他守皇陵?哀家宁愿死在这里!” 太后怒不可遏,站起身冲到一旁的梳妆台上,拿起剪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扎去,却被人从天而降,钳制住了。 她怒斥:“放肆!” 太后费力挣扎,仁武帝看着剪刀被拿走,背过身不再往后看一眼:“即日起,慈宁宫封闭,太后她老人家准备礼佛七七四十九日,待四十九日满,启程赶往皇陵,为先皇守陵。” “哀家不去!哀家宁愿吃斋念佛一辈子,也绝对不会去给他守皇陵!皇帝,你听见没有——哀家宁愿出家,宁愿去死——” 太后凄厉不甘的声音在仁武帝的身后响起,他却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离开慈宁宫坐上御辇离开了。 高祥跟在一旁,看着仁武帝整个身子埋在御辇中,眼神没有焦点的看着远处,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九五之尊又怎么样,除了他们这些奴才,还是没一个人心疼···· 回到乾清宫,仁武帝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看不出半点情绪。 到了殿内,他对着高祥吩咐将人带上来。 高祥眼神一正:“是!” 这次去慈宁宫,除了去看望太后娘娘外,就是为了捉拿周嬷嬷。 刚才周嬷嬷退出慈宁宫,就被仁武帝带去的人捂住口鼻拖了下去。 得了吩咐的高祥让小黄门将周嬷嬷拖进来,小黄门退下,乾清殿的大门‘咣当’一声合上,周嬷嬷的身子轻微一颤。 仁武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嬷嬷花白的头发,语气嘲讽:“太后的陪嫁,崔家埋在太后身边的棋子,朕之前敬重的周姑姑,朕,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崔家了能耐啊!” 周嬷嬷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仁武帝脸上全是笃定和嘲讽,根本没有质问她的意思。 她跪直了身体,沉默不语。 “朕这毒,是嬷嬷交给太后的吧?没想到朕恭恭敬敬对待了这么多年的两人,对我下毒的时候,竟然半丝犹豫都没有。” 事情到了现在,周嬷嬷没有狡辩,仁武帝也不需要她否认:“影一,你说说查到的事情。” 殿内传来轻微的动静,影一单膝跪地声音平铺直叙一般没有起伏:“太后娘娘的娘家施家,因和崔家有旧,幼时曾在崔家的女学学习过几年,因此和崔岑有了来往,暗生情愫,但崔岑没有看上施家,所以另娶。” “事后,崔岑却又曾多次对太后娘娘暗示自己对她有意是无奈迫于家里压力无法和她一起。太后信以为真,在施家让她入宫时,多次反抗不成,就觉得是施家棒打鸳鸯,所以得势之后对施家也不曾给过好脸色,这次毒杀陛下,就是崔岑将先皇当年灌绝子汤的事情透露给太后的,和太后合计给陛下下毒,这件事皇后和太子皆不知情。” “而周嬷嬷,是崔家从小培养的人,几经碾转入了施府,后跟着太后入宫,此次就是她作为中间人联系的崔家和太后,周嬷嬷此人,擅毒。” 仁武帝听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垂头看着周嬷嬷:“朕体内的阿芙蓉之毒,也是你提供的吧?” 慈宁宫的暗卫几次发现周嬷嬷有异动报告给了仁武帝,他这才知道原来周嬷嬷也隐藏的很深。 阿芙蓉之毒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对他下了,一开始没想直接要了他的命。 只是这次崔家出事,他们急了,这才对他下了猛药,用雷公藤之毒勾出他体内的阿芙蓉。 这样不管太医如何用药,他都必死。 从发现这件事开始,他就命人将内务府上下,和宫外连接的渠道翻遍了,也没找出症结之处,唯一的可能,就是宫里藏着一个能制毒的。 但这个人不好查,不然他们也不会好几天没有头绪。 直到发觉周嬷嬷有异,揣着怀疑去调查周嬷嬷,这才看出了许多问题。 周嬷嬷喜欢养花,她在慈宁宫的地位不算低,自然有自己的院子作为住处,而里面就种了几株颜色鲜艳的花,照顾起来从来不假手于人。 仁武帝让人薅了一些过来检查,那花苗正是提炼阿芙蓉之毒的芙蓉花,只是如今不在花期。 周嬷嬷长出一口气,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没错,是我。” 仁武帝眼神如鹰隼一般盯着她:“你是西夷的人?!” 阿芙蓉是外来的毒药,不是大乾之物。 周嬷嬷笑了:“陛下说笑了,如果老奴是西夷的人,现在留给陛下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不是西夷的人,那就是崔家养的好奴才了,不仅会蛊惑人心,还擅长制毒,崔家养狗手段真是了得。” 仁武帝冷笑。 周嬷嬷脸皮未动一下:“奴才命贱不值当陛下生气。” 仁武帝看着她:“你想死还是想活?” 周嬷嬷不语。 “想死朕这就成全你,想活,你就为朕所用,发挥你擅长的东西。” 周嬷嬷抬头看着他:“陛下比老奴想象中更狠,您想必用了阿芙蓉来稳定体内的毒了吧?这毒一旦用了,就绝对戒不掉的,老奴可以帮您,还会减少毒性发作的时间,只要陛下答应老奴一个条件。” 仁武帝看着她眼神冰冷:“做梦!你没有跟朕谈判的资格。” 周嬷嬷收敛了表情,重新垂下了脑袋,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 “高祥!” 仁武帝看着她这样,也不在意,喊来高祥吩咐:“去将太医提炼出来的阿芙蓉之毒,给周嬷嬷享用,让她也尝一尝,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高祥有些激动:“老奴这就去拿!” 能为陛下报仇,高祥十分高兴,他很快就将东西拿来,强迫的捏起周嬷嬷的下巴,准备塞进去。 却看到周嬷嬷双眼紧闭,嘴角缓缓流出一抹黑血。 高祥愕然:“陛下!” 仁武帝一看,连忙蹲下身子去探。 周嬷嬷的身子直愣愣的倒了下去,她已经气绝身亡了。 仁武帝站起身,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啊!!” 他抽出挂在墙壁上的一把刀:“朕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 安平伯再次见到崔老太爷,他毫无往日的骄傲和得意。 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儿,只是一个形如枯槁的糟老头。 身上未见伤口,可见陛下还是顾念旧情的。 安平伯心中叹息陛下的仁慈,但对上崔岑的脸,他却控制不住怒意:“崔岑,你那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崔岑看到过来的人是他,是有些失望和意兴阑珊:“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你。” 安平伯被他这样的态度给弄得火气直冒,但进来之前又被强调过不准杀了崔岑,只能嘴上找回来:“你不想见我又如何?我现在想见你就见,你只能受着!” 第445章 鸡犬不留 第445章 鸡犬不留 “陛下对你够仁义了吧?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给你单独一间牢房,也不曾对你用刑,可你倒好,全家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闺女自戕在宫里了,原本璞亲王他们是想把你闺女扔到乱葬岗处理的,是陛下心善,让人在你崔家京城的族地挖坑埋了,还不跪下磕头谢恩?” 崔岑嘴角开裂,听到这话一下子扭头看着他:“谢恩?萧昊于我有什么恩?!该谢的人是他!没有我崔家,他萧昊能有今天?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是他!是他萧昊!没有他,我们崔家今日也不会如此!” 安平伯嗤笑:“是你们心大了!这天下江山是皇家的不是你崔家的!让谁坐龙椅,是陛下说了算,不是你崔岑说了算!到底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狗屁的自作自受!如果当初我知道他上位之后磨刀霍霍砍向世家,在他羽翼未丰之时,就该拉下他!你以为我崔家今日倒下是好事?等着吧,你们这些新上位的勋贵,又能得几时好,早晚是下一位!” 这话也扎进了安平伯的心中,但他很快就摆脱了:“那时候我都死了,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安平伯府,没在我手上败落,不像你!几百年的大世家啊,就这么被你给毁了,听说你们老家的族人也都被抓···” 崔岑被刺激的怒不可遏:“你安平伯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你娘那个老虔婆为什么整日里吃斋念佛?还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怕遭到报应!” 安平伯脸上的笑意收敛,他控制不住一拳头挥在了崔岑的脸上:“我母亲已经去世!你还敢辱她?!” 崔岑也不反抗,任由他抓着,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当年你娘和夏家的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结果到了适婚的年龄夏家的小子却喜欢上了旁人,对你娘说只是拿她当妹妹看待。” “你娘伤心欲绝,在家中人的撮合下,和你爹成亲了。只是成亲不久这件事就被你父亲发现,一气之下去镇守益州,从此便很少回家,而你娘在生下你后,便已经后悔。只是你爹那时,已经另寻他欢,不再在意你娘。” “而你娘过的艰难,却看着夏家的表哥日子越过越好,夫妻恩爱,就连妻子身体不好只产下一女,都未曾有半点嫌弃,于是她,心生嫉妒。” “她控制不住的去关注那对夫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心中的嫉恨、挣扎,难受越放越大,直到有一天,她有了机会。” 崔岑脸上的笑容变大:“你猜是什么机会?” 安平伯被他话里的信息所震到,咬紧了腮帮子。 “蒙喆的妻子夏芸,就是夏家表哥和妻子的独生女。因生产时被蛮夷寻仇母子双亡,夏家表哥和妻子得知这个噩耗,先后病倒不起,不出五年前后离世,至此,这个夏家表哥一脉,彻底绝了。你觉得那些蛮子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是怎么在寻仇的时候,精准的找上蒙家的?” 安平伯脸色一变:“你住口!胡说八道!我不会信的!” 崔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和稻草:“如果不信,你今日就不会过来了!这是你自找的。” “不可能!我不会中你的计,你胡言乱语!” 安平伯怒目圆睁,愤而甩袖离去。 崔岑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周明礼倚在牢门上,看着两人的交锋没有制止,也没有出声。 等安平伯离开,周明礼才开口:“如果此事真是安平伯府老夫人做下的,这中间想必也有你的手笔吧?或者说,是你让人怂恿的老夫人?不过无缘无故,你不可能突然插手这事,蒙家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东西?” “不过从结果来看,显然安平伯府的老夫人做下的事情让你不是很高兴,不然也不会事隔这么多年,找准机会还要对着安平伯府的老夫人下手,是什么让你对她忍了这么多年?” 崔岑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惊异,不过他开口却很淡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明礼站直了身体:“知不知道都不要紧,你和蛮夷勾结已经是事实,哪怕你不说,你做下的事情我们早晚也查得到,只不过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原本你说了陛下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可你偏要嘴硬,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崔岑看着周明礼眼神痛恨:“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不过是陛下手中一把听话的刀而已!等杀无可杀,你这把刀就成了多余且碍眼的东西!你说你的下场是什么?” 周明礼淡淡道:“人早晚有一死,或轰轰烈烈的死,或平平淡淡的死,我怎么死,就不劳你操心了,反正你也看不到那一天。陛下不会来见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儿子的骨头可没有你硬,等审完该审的,你们也到了上路的时候。” 崔岑攥紧了拳头:“陛下需要阿芙蓉!如果我死了,你们短期内绝对找不到阿芙蓉,到时候陛下的身体状况也难以维持,等他毒性发作,文武百官立马就能知道陛下根本没好,而是半死不活还随时随地的会发疯,六亲不认!到时,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疯子,可比暴君还可怕。” 周明礼抓着刀的手也忍不住握紧,冷静道:“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如果这么想你能高兴一点,随你。” 崔岑冲过去站在他面前,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我知道崔家在劫难逃,老夫不求饶,只要陛下肯答应留我三个月大的孙儿一命,将他送到普通人家抚养,我便全盘托出!” 周明礼没说话,绕开崔岑将牢门锁上。 ‘咔哒’一声,这个声音仿佛砸到了崔岑的心上。 周明礼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崔岑的话转告给了仁武帝。 仁武帝听完笑了起来,将自己的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怕了,他妥协了。” 说着说着他眼神变冷,语气也仿佛能冻死人:“告诉他,朕不需要,崔家九族,鸡犬不留。” 第446章 又惊又怕 第446章 又惊又怕 周明礼长出一口气。 陛下和他一样,到底还是走上不归路了。 到了这个地步,陛下就连虚与委蛇都不愿意,半点脆弱也不想透露给崔岑,只想让他在怀疑、纠结、不甘心中死去。 换成是他,也会如此做。 ········· 王学洲和五皇子的冷战还在继续。 不过是五皇子单方面的。 王学洲态度如常,不管是五皇子上课时故意尖锐的提问,还是五皇子神游天外不仔细听课,也或是五皇子态度冷淡的对他,他都尽着自己的‘本份’。 “微臣刚才讲到何处了殿下?” 王学洲手中拿着戒尺,站在五皇子的身旁,带着职业假笑。 五皇子回神,有些心虚,但虚张声势道:“最近多了许多政事等待处理,学生有些精力不济,先生再讲一遍就是。” 王学洲戒尺敲在桌子上:“不专心听讲,微臣就是再讲十遍也没用,朝恩!” 站在角落里的五皇子内侍,心中暗暗叫苦。 王大人和殿下到底什么时候能冰释前嫌? 他这手心遭不住了啊! 他一脸苦色:“奴才在。” “辛苦你代五皇子受过了,手伸出来。” 朝恩有些颤抖的伸出了微红的双手,闭着眼睛不敢看。 五皇子脸涨的通红:“王···先生!” 丑蛋两个字在看到王学洲炯炯的双眼,立马拐弯。 嗯?他为什么会怂? 他一个皇子,在臣子面前怎么能怂? 五皇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啪!” “这一下打你不专心听课!上课跑神。” “啪!” “这一下打你不知轻重!竟然为了和先生斗气而放弃自己认真学习的机会,荒废学业!” “啪!” “这一下打你不敬先生,上课不认真听课,对先生的付出视若无睹!” “啪!” “这一下打你不知好歹,能有翰林院学士单独授课,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却不知珍惜!” 王学洲的手抬起,还要继续打下去,五皇子却忍无可忍的上前抓住了戒尺,他深吸一口气:“先生,我错了。” 王学洲收回手,老神在在的看着他:“你哪错了?” “学生不该和先生怄气,荒废学业。” “还有呢?” 五皇子瞪着王学洲,几秒钟后败下阵来:“学生不该心胸狭窄,因为和先生的意见不同,而自顾自的生气,和先生唱反调。” 王学洲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也!这次有朝恩代你受过,先生便不予多加计较了,只是君臣君臣,下官希望殿下能明白,微臣侍奉的先是陛下这个君,其次才是您。下次您就别再拿这样的问题来为难臣了。” 五皇子神色复杂。 他是君,还是未来可能掌握生杀大权的君。 这几天他故意表现出不开心、不高兴、不悦的样子,但王学洲却始终不为所动,一切如常,不为外物所动摇。 即使哪怕以后有可能被他所‘记恨’,王学洲也始终坚定立场。 这位先生,他和父皇都没看错。 是一位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配得上他老师这个位置。 “朝恩,殿下又跑神了,手伸出来。” 王学洲看五皇子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未回答他的话,毫不犹豫的转头。 朝恩差点落下泪来。 又来? “等等!” 五皇子迅速回神,看着王学洲郑重道:“先生的话,学生谨记,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还请先生饶过这一次。” 见他态度软化,王学洲也适时的放下手中的戒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五皇子莫名对这话感觉有些不适,但很快就调整好心态,重新开始听课起来。 王学洲明显的感觉他的态度认真了不少,心中欣慰。 五皇子越是以后有可能登上高位,他就越是不可能站队。 只要他持正守中,表明他自己是坚决拥护皇帝、拥护正统的人,可保王家未来几十年不愁。 至于这个皇帝是谁,那就谁是皇帝,他拥护谁。 至于再远的事情,就不归他管了。 太子的判决已下,太子妃的娘家,几位主要人员全都被斩首,剩下的旁支全都关押在大牢中等待着和太子一起流放。 太子妃知道这个消息,心如刀割,她的父母兄弟全都斩首,剩下她一个,却连死都不敢死。 因为她还有其他的族人活着。 但是她还没等来流放的消息,就先等来了太子吞椒自尽的消息,再也受不得这个刺激,直接一根白绫悬挂于梁上。 消息报给仁武帝,他一个人枯坐了许久,声音沙哑的开口:“可查清楚了,是自己··吞椒的?还是···” 何常低着头,语气沉重:“是太子··是自己吞椒自尽的,大皇子早在东宫自己的寝室内,准备的有这个,在睡觉的时候,自己吞的。” “可有什么话留下?” 何常摇头:“没有。” 仁武帝静坐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高祥,你替朕去看看,仪式从简,将他们二人葬入皇陵吧!” 仁武帝对自己的大儿子恨意并不深,哪怕这个儿子跟其他人合谋想要杀了他。 他也只觉得对方手腕不行,与虎谋皮,就连寒心这种情绪都不多。 此时人没了,过往种种他也不愿意再计较。 高祥心底叹息一声:“是。” 太子死了,仁武帝也对崔家的耐心耗尽,不管审了多少东西出来,他果断的下了决定,崔家九族处死。 哪怕是清河崔氏的那些人,也一个不留,专门派了锦衣卫带着册子过去对照人数,少一人便要人担责任。 可见陛下是真的恨透了崔氏的这些人。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上下无一人敢在这个风头浪尖上和仁武帝唱反调。 他们感觉自从陛下从太庙晕倒后,行事就越来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了····· 安平伯自从那天过后,便请了假在家待着,好几天都没有上朝。 那日崔岑说的话,终究还是入了他的心里。 因为他娘和夏家表舅的事情,以及他娘对表舅的态度,他从小就有所耳闻。 也因此,虽然他家和夏家有亲戚关系在,他却从不去夏家。 后来在知道蒙喆娶的便是夏家表舅的女儿夏芸时,他连蒙喆也不待见。 当年甚至在见过蒙喆的凄惨后,私下里还说过两句风凉话。 可现在得知这一切可能和他娘有关,他是又惊又怕。 如果这一切真是她娘做的,那岂不是说明她娘曾和蛮夷的人有过接触和联系? 陛下知道了这件事,又会如何看待他们安平伯府? 第447章 陈年旧事 第447章 陈年旧事 他想查,却又不敢查,怕引起陛下的注意。 不过短短几天,他就瘦了整整一大圈。 安平伯府的世子看到他这样,终于忍不住了:“爹,你那天去见了崔家那老头,他说什么了?” 这些陈年旧事说出来也不好听,安平伯自然是不愿意告诉给儿子,他敷衍道:“没什么,就是打了他一顿解解气。”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安平伯世子又怎么会信? “爹,这话您忽悠忽悠孙子还行,您连我也想骗吗?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您说出来,儿子和您一起解决,如果您一直遮遮掩掩,儿子只能干看着着急,如果有一天出了事,您让儿子怎么应对?” 安平伯世子看到他这样,越是感觉事情有些大,脸上都带上了郑重。 安平伯看着儿子脸上的凝重和焦急,心中很欣慰,自己也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就没忍住把那天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安平伯世子一听,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实在想象不到一向慈祥的祖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崔岑就差没有明着说,当年蒙喆妻儿被人寻仇的事情,是他祖母指的路了。 他脸色凝重的站起了身子,在屋内着急的转来转去:“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您看崔家以前是何等的风光,如今都倒了下来,崔岑偏偏在这个关头又说了这样要命的事情,他肯定不是好心!” “而且这件事是在周指挥使在场的情况下说出来的,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家都要被调查的!” 安平伯心中说不出的后悔。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就不该穷追不舍,应该事无巨细,暗地里悄悄查。 他也实在没想到,不过是感情这等小事,还是一些都要老掉牙的陈年旧事,居然还牵连出这样的大事。 “我也没想到···” 安平伯此时被儿子盯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安平伯世子打断他:“爹,我现在就给您收拾一下,您进宫去找陛下,将事情全盘托出。” “什么?将这件事告诉给陛下?!” 安平伯一惊,语气忍不住拔高了一些。 安平伯世子认真且严肃的盯着他:“没错,现在、立刻、马上去找陛下!” “这件事瞒不住的,就算您不说,周明礼也肯定会告知给陛下,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您到现在都举棋不定,就连真相都没查出来,既然如此,我们干脆不查了,将这件事报告给陛下,让陛下来查!” “不管结果好坏,至少爹和我们是可以摆脱嫌疑的,哪怕陛下要追究过错,我们也不至于加重罪责,有隐瞒之过。” 安平伯有些犹豫,语气沉重:“可···这个关头如果陛下真的查出和你祖母有关,哪怕是最最轻的结果,只怕我们家这个爵位也要···可能保不住了。” 安平伯世子长叹一声:“子债父偿,父债子偿,我们和祖母是一家人,如果真有什么不当的,我们担着就是,不过一个爵位而已,真没有了儿子就自己挣。” 安平伯眼眶微红:“不管你祖母如何,她对你我是尽到了一个做长辈的责任,不管其他人说什么,我和你却不能说你祖母半句不是,你能这样说,爹很欣慰。” 安平伯世子也红了眼眶:“儿子明白的,祖母从小对我们的教导,儿子铭记于心。” 安平伯深吸一口气:“既如此,那为父这就进宫。” 乾清宫内,仁武帝正在喝药。 听到安平伯求见,他眉峰微挑,让人召他觐见。 安平伯一进门,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微臣有罪,特来请罪!” 仁武帝将药碗递给高祥,又等着内侍捧来一杯茶水漱口,这才看着地上的安平伯:“这是怎么了?” 安平伯看到仁武帝这一举一动,也没让他起身回话的意思,后背就渗出了些许汗意。 不由的在心中暗自庆幸儿子提醒的及时,没等陛下降罪他就主动过来了。 “微臣是为前几天偶然听到的一桩旧事前来,得知此事微臣寝食难安,一时难以接受,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向陛下禀告,还望陛下恕罪!” 安平伯行了一个大礼,头深深的伏在地上,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诚意。 仁武帝默了一下才开口:“你且先说什么事。” 安平伯不敢再啰嗦,将那日在镇抚司和崔岑的对话如实道来,期间他没忍住悄悄抬头观察了一下仁武帝的表情,却对上了仁武帝那双平静无波,眼含深意的双眼。 霎时,一桶凉水兜头浇下,即使弘德殿温暖如春,他却感觉一股寒意直冲脚底板。 “这种陈年旧事,微臣毫无所知!臣和母亲从小相依为命,臣母亲一直教导微臣襟怀坦白,光明磊落的做人,臣不相信母亲是那样的人,还请陛下将事情调查清楚,还臣母亲一个清白!” 顶着仁武帝的视线,安平伯咬牙继续说。 那是他的母亲,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在还没调查之前,就从心里认定了母亲是那样的人。 他说完,只听到上首的仁武帝笑了一声,笑声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安平伯低着头没敢去看。 “襟怀坦白,光明磊落?”仁武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平伯的后脑勺:“说不定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这才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 安平伯面容紧绷:“陛下所言,臣不赞同,崔岑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报复微臣罢了!臣告知陛下,是想请陛下做主!” 仁武帝淡淡道:“这件事我已经让人在查了,不日就会有结果,如果事情真如崔岑所说,你们安平伯府····” 安平伯抬头,面有痛色:“臣母已经仙逝,还是那样的方式····不管她有什么过错,臣愿意一力承担,还请陛下,留臣母亲一些体面!” 仁武帝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突然叹息:“你们倒是母子情深。” 安平伯声音哽咽:“臣的母亲,从没有做过对不起臣的事情,臣有今日,多亏母亲的含辛茹苦,纵使····臣宁愿替母受过,也不想任何人打扰母亲的清净。” 仁武帝看着安平伯的样子,有些动容,却什么都没说,只摆了摆手:“退下吧。” 第448章 如假包换 第448章 如假包换 安平伯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两个头,才离开了弘德殿。 仁武帝目送他离开,让人将周明礼唤了过来:“上次你告诉朕的事情,查出来结果了?” 周明礼面色凝重:“微臣搜集的证据不够齐全,不敢盲目下决定,崔岑和他的大儿子的嘴巴很硬无论如何不肯透露半点儿,不过微臣从崔岑的儿媳口中审出了一些事情。” “崔岑和蒙老爷子当年曾闹过不愉快,崔岑有些看不上蒙老爷子说话嗓门大、吃得多、力气大,蒙老爷子说话也有些……口无遮拦,当初在一次宴席上,曾笑话崔岑‘瘦的像小鸡崽子’,一度让崔岑颜面尽失,虽然当时崔岑没说什么,但事后却很生气,曾在家中骂过好几次蒙老爷子。” “崔大的媳妇当初曾无意间听崔大说过一句‘蒙家得意不了多久了’,崔大的媳妇说,当初崔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随意,像是在说今天天气怎么样一般,她也就没放心上,但事后没多久,蒙家就出了当年的那一场灭门惨案,她为此紧张忐忑试探了崔大两次,都没试探出什么,后来看没事,也就不在意了。” “至于安平伯老夫人那里,微臣查到,老夫人惊马当天夜里,高热不退,口中一直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臣从老夫人身边的人入手,详细调查了一番,发现在二十年前,老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和护卫,曾先后出事。” “两个丫鬟,一个因为做错了事情被发卖,一个因为家中母亲生病,被老夫人放了契回家,还有两个护卫接连在看护老夫人去庄子的路上,被马践踏死亡。” “时间是在蒙家出事后的两个月内,而当初崔家安排在老夫人身边的眼线,也是在那个时候寻了机会进安平伯府的。” “因此,臣断定,蒙家那场灭门惨案,和崔家、安平伯府老夫人绝对有关,臣已经命人去查被老夫人放契回家的那个丫鬟去了,只不过事隔二十年,需要一些时间找人。” 仁武帝眼神带着冷意:“到处都有崔家,处处都是崔家!真是无孔不入!和东宫有关的人员,立即流放!你暗地里,将崔岑和崔家的几个儿子先处理了,对外就宣称是畏罪自尽。” 了解的越多,他就越是留不得崔岑,早一些死了他也早一些放心。 周明礼神情一凛:“是!” “将崔岑的头颅割下,朕要亲自观赏。” “是!” 仁武帝不想看见崔岑,却想要亲眼看到他死。 周明礼领命退下,直奔镇抚司。 回去之后他镇定的吩咐道:“去将郑千户、丁千户喊来。” 吴怀面皮一紧:“又出事了?” 周明礼摇头:“没有,只是找他们有事。” 吴怀松了一口气:“好!” 他将两人喊来,周明礼带着人,直奔大牢。 “陛下有令,要处理了崔家的几位主要男丁,头颅割下,陛下要看。” 郑启听到他这样说,语气难掩兴奋:“大人!交给我来!我保证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给割掉,表情狰狞,切口平整,完美的如同一件精心雕刻出来的作品。” 周明礼听到他这让人不寒而栗的话,十分镇定,只淡淡道:“可以,崔岑和崔大就交给你了。” 郑启闻言兴奋的舔了舔嘴角:“多谢大人!您瞧好吧!” 崔岑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已经忘却了时间,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难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周明礼,他亢奋的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和自信:“如何?陛下答应了?” 郑启哈哈笑了起来:“答应了答应了!答应送你上西天了!不要急。” 崔岑脸上的表情凝固,有些僵硬的看着郑启。 郑启勾起一抹笑容:“关押你们那日我就说过,就没有爷爷不敢的,这不,今日就来取你们项上人头来了!” 说完他狰笑着朝着崔岑冲了过去。 “不!不可能——” ···· 周明礼双手捧着盒子举过头顶:“臣幸不辱命,崔岑的头颅在此,他的五个儿子,除去已经死的崔三,其他的皆在。” 一群小黄门捧着盒子在旁恭候,高祥迈着小碎步飞快上前将崔岑的那个盒子接过去,捧给仁武帝看。 仁武帝吩咐高祥:“检查一下头发和皮肤,看看是否有异。” 仁武帝并不怀疑周明礼,但却不得不小心应付崔岑。 毕竟他的监察司就有黄时这样的能人,很难说崔岑有没有其他的手段。 高祥伸手在头颅上面翻弄起来,毫无半分惧意,翻弄片刻,看到其他小黄门点头,高祥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回陛下,如假包换,是崔岑。” 仁武帝这才抬头看去,崔岑临死之前惊恐、震惊、不可置信、痛苦又狰狞的表情完美的保留了下来,他仿佛能想象的到崔岑临死之前的心情,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快意:“好!做的好!” 他哈哈大笑,语气中满是畅快:“死的好!来人,将他们父子扔去乱葬岗,崔氏族人,处斩!!” 崔氏的罪名公之于众,崔氏全族处死,九族遭到牵连,这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撼动。 都没想到宛若庞然大物的崔氏,也有倒下来的一天,还是以这么突然的姿势倒塌。 只不过聪明的人,早在崔氏被抓的那刻起,就想到了他们会有今日这个结果。 得知消息的时候,裴道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一心比肩太祖,对世家动手这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崔家将事情做绝,落到这个地步不冤。 只是他不免有些唇亡齿寒之感。 他也曾助过陛下登上那个位置,如今崔家不再是阻碍,而他们裴家,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他最近带着淡笑,对着裴庭吩咐: “老大,今日设宴,去将康宁、存真、子仁请来,老夫许久没和他们说说话了。” 裴庭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去。 裴道真笑呵呵的看着他:“还不快去?难不成这种小事还要老夫亲力亲为?” 裴庭喉咙动了动,咽下所有的情绪:“儿子这就让人去请他们。” ····· 张氏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柳氏的身体虽然还未恢复往日的康健,但也能下地,两人的心中也舒了一口气。 实在是病的太久了,不仅耽误家里人照顾她们,还不少花钱买补品,弄得两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如今身体好了起来,又听到了崔家被斩首的消息,全家人无不拍手称快。 第449章 欢聚一堂 第449章 欢聚一堂 王承志和王学信两人感觉笼罩在头上的大石头卸掉了,一阵轻松。 王承志仰天长叹:“虽然我没啥出息,但我养了有出息的儿子,也等于我有出息了,媳妇,为夫给你报仇了。” 张氏拿起拳头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死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子是你生的,你有那能耐吗?我可是儿子的亲娘!还是个六品的安人,你是啥?” 说起这个,王承志瞬间感觉自己矮了张氏一头,心有不忿却无法反驳。 于是他扭头看着王学信一脸严肃的轻斥:“老大!咱家的铺子都闲了这么久了,你最近找时间赶紧弄弄,一天不挣钱就等于亏钱,闲了这么久,得亏多少钱?咋这么大人不懂得持家呢?败家玩意儿!” 王承志虚张声势的呵斥了一声大儿子,背着手走了。 留下王学信指着自己满脸问号。 他怎么站着也能挨顿骂呢? 老刘氏听到这个眼睛却立马迸发出非一般的亮光,她揪着王学信的衣角,嗓门控制不住的拔高:“啥铺子?咱家的?咱家在京里还有铺子?!” 天老爷!她这是做梦还没睡醒吧? 老二这家底,还买得起铺子? 王学信摸摸鼻子:“是犯了事的官员被抄家,丑蛋在官府手里买来的。” 老刘氏听完兴奋的不能自已:“哎哟我的天!丑蛋是真有出息了!” 她一拍王学信的胳膊:“你这孩子,你爹说的一点没错!自己的铺子,不赚钱等于亏钱!还愣着干啥?你抓紧弄起来啊!家里我给你看着!” 说着她自己嘀嘀咕咕起来:“怪不得丑蛋给我写信让我来呢!这家里没人真是不行,也不知道老头子他们收到信了没有,会不会来····” 有了新的目标,老刘氏终于不觉得自己是个吃闲饭的,浑身难受了。 王学信看到爹和阿奶都如此支持,总算是摆脱了心理阴影,自己开始重新找人修葺铺子,准备动手开铺子的事情。 而王学洲和古在田,紧锣密鼓的盯着徐山等人考前冲刺了一把,刚将人送入考场,王学洲就收到了裴府的邀请。 听到是老师喊他过去吃饭,王学洲爽快的答应了:“告诉老师,等太阳落山我就带上一坛好酒就去家中寻他。” 今日事情不多,王学洲给五皇子授完课就早早的买上一坛好酒,提着一包裴道真爱吃的零嘴赶往裴家。 刚到门口,就遇到了同样提着零嘴的邵泰。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东西,然后加快了速度进了门。 “没想到我和大师兄心有灵犀一点通,都买了嘉应子。” 王学洲两条腿倒腾的飞快,邵泰也不甘落于人后,大步流星:“那咱们师兄弟就各凭本事,谁先到谁先尽孝。” 两人较劲似的,一路上遇到朝他们行礼的下人都完全不曾理会。 眼看着邵泰就要跨过院子的大门,王学洲伸手把人往后一拉,扬声道:“老师!我带着嘉应子和青酒过来看您了!” 邵泰被拉的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等站稳了身子,小师弟的话都已经喊出了口,他瞪圆了眼睛,眼神震惊:“卑鄙!” 王学洲抱歉的一拱手,脸上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承让承让,兵不厌诈。” 两人前后踏进房间里,裴道真正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他们:“你们来了。” 裴庭坐在一边,看着两人嘀嘀咕咕进来,瞅了一眼他们手中的东西,忍不住嗤道:“幼稚。” 邵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裴道真的手边:“这是给老师带的,您尝尝看。” 说完他才坐下来,看着裴庭悠然道:“这是默契,裴兄不懂。” 王学洲开口:“我今年十七,师兄多大?” 邵泰不语,只端起一杯茶,轻轻吹去茶叶,喝了一口。 还没等他再次开口,周明礼从门口走了进来。 屋内寂静了一瞬间,邵泰有些诧异的看向了裴道真。 裴庭低垂着眼,端起茶喝了起来。 王学洲只惊讶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站起身:“二师兄,你来了。” 周明礼的眼神在他们几人身上看过,将手中的两个盒子放下,对着李伯说道:“这是我找陛下求的人参养荣丸,可找大夫看看,能不能给老师滋补一下。” 李伯双手接过:“周公子有心了。” 裴道真绷着一张脸:“你还记得有我这个老师?” 周明礼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无措:“老师····” 看到他这样,裴道真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万般心情浮上心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快坐吧。” 王学洲笑着接过话茬:“二师兄最近瘦了不少,老师看着都心疼,以后还是多吃一点吧!” 邵泰闻言,果真认真观察了一下,有些不赞成的看着周明礼:“老二,公事虽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不要只顾着抓人杀人,有时间也要多注意休息。” 话音落下,原本缓和了一些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邵泰有些迟钝,还没反应过来:“说起来,老师不是一向不赞成老二干的事情吗,现在这是想通了?” 还是头一次他们师兄弟一起欢聚一堂呢! 王学洲实在忍不住了,抓起一块嘉应子塞进邵泰的嘴里:“大师兄,你尝尝这个变没变味儿。” 邵泰缓缓的嚼着嘴里的果干,看着老师。 裴道真叹息一声:“你们许久没在一起了,为师想跟你们吃顿饭,公事之类的就别提了。康宁,如果你不张嘴,为师觉得今日这顿饭能吃的更圆满一些。” 邵泰将嘴里的果干咽下,认真道:“因为都是一家人,所以学生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些话只有挑破,彻底说开了,才能毫无芥蒂。” 王学洲默默的收回了打算捂大师兄嘴的手。 裴庭重重的放下茶杯:“我爹一生教导过的学生无数,想要拜其名下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教导人从来都是让人志洁行芳,清风亮节,从没出过异类,行事狠辣、豺狼成性的人,周明礼算是第一个。” “身为读书人,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处事有多狠辣,只有他自己清楚。” “此人偏偏还是我爹收入门下的弟子,你说我们该怎么看?” 第450章 将人请来 第450章 将人请来 对于收周明礼为徒这件事,裴庭是有些不满的。 也就是当初收徒的时候他远在京城,没在父亲身边,这才无从阻止。 他承认当年十几岁的周明礼是很耀眼。 可现在的周明礼,身上已经没了他当初欣赏的锐气和心气,已经成为了被欲望驱使的躯壳。 纵然这些和他的经历脱不开关系,但裴庭始终认为,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随着经历所改变的,能改变的,只能说明此人本身就不是心志坚定,有自我操守之人。 周明礼站在那里,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 当初他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现在他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求陛下帮忙瞒了他是老师弟子这件事,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明面上没有牵连到老师的名声。 气氛有些凝固,大家都不说话。 可王学洲和周明礼的关系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举起手大声质问:“裴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咋看?” 邵泰和裴庭两人表情一滞,看着他,等他回答。 王学洲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做深思熟虑状:“怎么看?那当然是用屁股看。” ??!! 这话惹来裴道真、邵泰和裴庭、周明礼的瞪视。 他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说到底,二师兄也是身不由己嘛!年纪也不小了,完全有为自己人生负责的权利,选择怎么生活,也是自己的权利。难不成生活给了二师兄一大刀,还指望二师兄不忘初心?如果真如此,那就不是人,而是圣人了,是人就没有一成不变的……” “子仁,别说了。” 周明礼制止了他的话。 王学洲伸出两根手指剪刀似的捏着自己的嘴,示意他闭嘴了。 这怪异的样子让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无言,原本紧绷的气氛被他弄的滑稽可笑。 裴道真开口:“好了,今日是过来喊你们吃饭的,又不是专门叫过来训斥人的,老大,将饭布置在院子里吧,今夜月朗星稀,我们一起好好吃顿饭。” 裴庭想起这事,脸色缓和了一下:“你们先坐着聊会儿,我去让人安排。” 晚上就在院子里布置了一桌,有王学洲在里面插科打诨,周明礼渐渐也放松了一些。 大家不说公事,气氛还算和谐,一晚上裴道真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有子仁看着你们,为师十分欣慰,康宁,为师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这话一下子将邵泰拉到了刚见王学洲的时候,他从鼻子里面发出一声不服:“老师偏心!不管是从年龄还是资历还是辈份,都该是这小子听我的才对!” 裴道真十分任性:“为师就是偏心!今日当着你师弟们的面,为师还是这样说,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商量着来,抉择不了就听子仁的。” 邵泰笑容收敛:“老师为什么提这个?” 周明礼和王学洲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裴道真没好气的看着他们:“看什么看?话赶话说到这里,想起这事就提醒你们一下,免得你们忘了,怎么,为师还说不得了?” 邵泰表情一下子放松起来,端起一杯酒挑衅的看着王学洲:“老师这样偏心,就别怪弟子和子仁较劲儿了。” 王学洲豪气冲天:“放马过来!” 邵泰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月华如水洒庭前,清辉映照夜无眠。” 王学洲开口:“姣姣空中孤月轮,遥寄相思与故人!” “云破月来花弄影····” 气势是不能输的,人却是喝懵了的。 王学洲喝多了十分老实,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裴庭见状连忙让人将他带下去灌了醒酒汤安置在客房中休息,并让人去王家送了口信儿让人放心。 王学洲第二天是被下人给叫醒去上朝的。 朝堂上经过之前的腥风血雨,沉寂了一阵子,很快就因为会试又躁动起来。 四位皇子因为刚参与朝事不久就遇到了科举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卯足了劲儿的表现自己。 三皇子盯着考场那边的秩序,生怕有人破坏了规矩。 四皇子就让人盯着阅卷的老师,生怕他们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人则是好奇的听人说起学子的情况,时不时的还要探讨谁有可能夺得魁首。 文武百官也摩拳擦掌,等着选拔出一批新的人才,将人拨到自己的署衙做事。 因为之前清洗崔家的事情,空出来不少位置呢! 而裴庭这个国子监祭酒,自然是逃不开这事,被人问到脸上,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养病三年多的裴道真,却认真收拾了一番,被家中的奴仆背着放在了马车上,进宫求见仁武帝。 正抖着手将一丸药送入口中的仁武帝听到这个消息一个拿不稳,手中黑色的药丸从手中滑落,一点点滚到了地上。 高祥连忙去追,重新掏出一丸呈上。 仁武帝抓起药丸塞进嘴里飞快咽下,不过几息的功夫,手就镇定了下来,表情也舒展起来:“裴公求见朕,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将人请来?!” 高祥看到他恢复了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息怒!老奴这就让人唤裴公进来,还请陛下将那碗补汤用了。” 仁武帝皱眉,看着那碗口感苦涩的补汤,强忍着反胃仰头灌下。 裴道真被人搀扶着进门,刚要弯腰就被仁武帝快走几步上前扶起:“朕已许久不曾见过裴公,何须如此客气?” 感受到手中之人胳膊的瘦弱,仁武帝怔忪了片刻,连忙喊人赐座。 裴道真笑了笑:“老了老了走不动了,许久不曾来见陛下,是老臣的不是。” 看着一向潇洒不羁,为人做事随心所欲的裴道真如今竟然如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说着这话,仁武帝心中的感受也有些复杂:“裴公的身体朕自是了解的,更不曾对裴公有过不满,安心便是。” 裴道真哈哈笑了起来:“陛下如今确实成熟了不少,还记得小时候您因为调皮,趁着老臣睡觉,将老臣的胡子全都给剪了,气的老臣拿着戒尺,满宫追您……” 仁武帝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表情难得窘迫了一瞬。 “老臣今日来,是想求陛下一件事。” 裴道真笑呵呵的看着仁武帝。 终于说到正事了,仁武帝表情一敛:“您说。” 第451章 为什么不能给 第451章 为什么不能给 “老臣大限将至,打算回老家和老妻合葬,儿孙在老家丁忧,也省的来回跑了,臣没什么可担忧的。但老臣这个二弟子,行事作风实在是太过锋利,伤人伤己,老臣怕他将来有朝一日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老臣厚着脸皮,求陛下给他留一条活路。” 仁武帝脑子中想了许多,却没想到裴道真这一刻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不是为儿子,不是为裴家,也不是拿人情换好处,而是为了周明礼而来。 他失神了片刻,有些怅然:“朕以为,裴公会放心不下裴家。” 裴道真笑的洒脱:“老臣这一辈子,活着的时候对裴家问心无愧,走的时候自然没什么放不下的,也该歇歇啦!就是老臣这二弟子,命运多舛,历经坎坷,老臣实在是担心,这才厚颜想请陛下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给臣这二弟子留些余地,老臣到了地下也会为陛下祈福的。” 仁武帝被他这番话说的心中动容。 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问心无愧’,然后他看着裴道真郑重道:“朕答应你。” 裴道真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像是卸下了负担似的,整个人轻松不少,就连步伐都轻快起来:“那老臣就不打扰陛下了,臣告退!” “高祥!让裴公坐肩舆回去,你替朕亲自将人送到宫门口。” 高祥听到仁武帝的命令,立马喊小黄门去准备,自己则小心的搀扶着裴道真:“您老注意脚下,慢着点儿!” 裴道真没有推辞,坦然接受了,昂首挺胸的离开了这里。 仁武帝目送他离去,这才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雷公藤的毒也是致命的,只是恰好和他体内的阿芙蓉对冲,这才没有立马毙命。 如今命虽然救了回来,却伤到了他的根本。 硬扛阿芙蓉毒素,他的身体和意志已经做不到了。 只能一边服用温补的汤药维持身体,一边五日服用一次阿芙蓉来缓解毒药发作。 表面上看他好像只是瘦了点,实际上内里已经在不断地亏空··· 他和崔家的这场较量,最终没有一个赢家。 想到刚才裴道真的话,仁武帝喃喃自语:“是个聪明人····” 懂得进退,又看的明白,他高抬一手又何妨? ······· 石明带着王老头,一脸风尘仆仆的从老家赶到了京城。 徐山他们的考试也刚好结束。 一个个宛如被扒了一层皮似的,回家就要了热水洗漱、睡觉,动作行云流水。 老刘氏拉着王老头上下检查,眯着眼睛有些危险的开口:“我怎么瞅着你没瘦多少?这一路过来,你不会将咱们家底吃空了吧!” 王老头气的脸红脖子粗:“收到丑蛋的信,我在家收拾了收拾,又赶上斧头回家让我等他一起,我们年都没过完就往这里赶,一路上风餐露宿能吃什么好东西?没瘦证明我能吃!” 老刘氏撇撇嘴:“饭桶。” 王老头顿时气了一个仰倒:“你出门才几天?就不知道谁是一家之主了,居然连自己男人都敢嫌弃!” 两人站在一起,跟个孩子似的吵了起来。 王学洲看着笑呵呵的吩咐任旺:“去订两桌席面回来,今日大家好好聚一聚。” 下人领命而去。 王学洲这才拉着石明进了房间:“我还以为你还要半个月才会回来。” 石明摇头:“我明知道自己回去干什么的,又岂会耽误事情?” 王学洲表情一正,看向了一旁的杨禾。 他毫无所觉,看到王学洲看他,他咧出一个傻笑。 “打听到了吗?”王学洲移开视线,看着石明问道。 石明表情凝重:“以前没关注过,现在打听了一下杨禾家还真有些奇怪,杨禾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爹娘突然来了石家村落户,可我问了村里的许多人,他们竟然都不知道杨禾父母的老家是在哪里。” “不过有当年的老人说,杨禾的娘刚来的时候,操着一口官话,说话文绉绉的,人也秀气,做事也伶俐,反倒是杨禾爹十分普通一个汉子,不过会打些猎物。私下里大家都猜测,杨禾的娘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是跟着野男人跑了,这才来的石家村,所以这些年一直很忌讳提起娘家。” “杨禾是在五岁的时候,因为爹娘的疏忽,导致烧坏了脑子。你要说他爹娘对他不好,可在他烧坏脑子后,对他一直不离不弃,也没有再生一个孩子,不管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村里人面前,都是干干净净的。” “可要是说对杨禾很好,却能照顾到杨禾烧成了傻子才发现,这··我不知道怎么说。” 石明皱眉:“杨禾的来历,可能真的不简单,但是不是蒙家的人就不知道了,这是我在他家中找出来的所有东西。” 石明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袱,打开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碎了一半的碗、破布、还有一把缺齿的木梳子。 “他家里的房子倒了一半,已经破的不成样子,村里的人嫌弃地方偏僻还要花钱修葺,所以没人抢,但是里面能用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了,只剩下这些破烂,是我掘地三尺找出来的。” “能找的、能挖的全都试了,只有这些。” 杨禾家的房子在父母去世后没人维护,早就变得破败不堪,等杨禾一走,房子早就成了危房,如果不是这样,房子被村里人抢走住下,石明想挖东西也没这么容易。 杨禾看到那把木梳子,却没等王学洲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抓在手中,高兴地手舞足蹈,往自己的胸口放:“娘!娘!” 王学洲有些诧异他竟然还记得一把梳子:“你从哪确定这是你娘的?” 说着他想伸手拿过去看看那把梳子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标记。 杨禾却一扭身子:“不给!” 王学洲脸拉下来:“还想不想吃饭了?” “吃吃吃!”杨禾猛猛点头,东西却没递给王学洲。 “拿来!” 王学洲看到这个反应,眉头一皱表情认真了几分。 杨禾抱着摇头:“不能给!不能给!” 这下子就连石明都有些意外了:“那把梳子是一把普通的桃木梳,什么图案都没有,村里的货郎卖的,一般家里的女人都有,没什么特别的啊!” 石明拿到手就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他也就没有过多关注。 王学洲站在杨禾面前,放缓表情,谆谆善诱:“为什么不能给?” 杨禾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娘的,娘的。” 第452章 我要走了 第452章 我要走了 “我知道,我看一眼还给你好不好?” 王学洲尽量维持着一个表情,杨禾犹犹豫豫小心翼翼的摊开手捧着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确实如石明所说,没什么特别的。 “你这么喜欢,为什么之前不见你拿着。” 杨禾愣了一下,随即委屈的仰头大哭:“丢了!丢了!哇哇哇!!!” 王学洲没想到这句话能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一个成年人站在屋里扯着嗓子跟幼儿一般大哭,嗓门震天响,吵的他脑子都是嗡嗡的。 这声音将王家的人全都吓得手一抖。 张氏紧张的冲过来:“咋了咋了?!” 看着杨禾手抓着东西,站在那里仰着脑袋张大了嘴巴嚎啕大哭,张氏顿时有些生气:“好好的,你们干什么欺负孩子?看给他委屈的。” 杨禾平日里总是傻笑,张氏还是头一次见他哭这样,立马觉得是儿子欺负人了。 王学洲头疼的说道:“娘!快,拿馒头过来堵上他的嘴。” 张氏看着也头疼,毫不犹豫的的拿馒头过来塞进了杨禾的嘴巴。 这个效果立竿见影,杨禾虽然还是伤心,但抽抽搭搭的啃上了馒头。 手却还是不忘攥紧了梳子。 张氏看他镇定下来,扔下一句话离开了:“有什么话你们好好说,他虽然傻,但一直乖乖的,你们可别欺负人。” 王学洲瞥了两眼,暂时放弃了抢过来的想法。 “斧头,你先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石明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把梳子我就仔细观摩,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 王学洲摇头:“谁能想到呢?一把缺了不少齿的梳子,就连村里人都懒得捡的东西····不急!等明日我买上杨禾爱吃的那家烧鸡,将东西哄过来。” 能让杨禾这样脑子糊涂的傻子都如此重视,王学洲怀疑是杨禾爹娘专门叮嘱过什么。 两桌席面摆在院子里,王学洲将徐山他们喊了起来。 至于成绩什么的,考都考完了,多想也是无用。 这天还如往常一样上朝,会试已经结束,到了阅卷和排名的流程。 一群人讨论起来这个事情,再次的问到了裴庭的头上,一连问了几次裴庭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次就连一向悄悄摸鱼的王学洲都察觉了不对。 刚散朝他就屁颠颠的追了过去:“裴大哥,这两日你怎么了?总感觉你有些不在状态。” 裴庭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最近和我夫人吵架了,没睡好。” 王学洲听到这里,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是人家夫妻间的私事,再追问可就不礼貌了。 给五皇子授课的时候,五皇子看着王学洲说起科举之事,忍不住问道:“先生,我听说您有几位同乡住在家中,有您指导,想必中的几率很大吧?” 王学洲沉默了一下,叹息:“您大概不了解,出身微寒之人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到臣这个地步,有多难。就拿您日常看的这本释义,还有您这桌子上各种版本的《左转》亦或者是这本《地理志》,我们根本就接触不到。” “臣不怕您笑话,要不是臣有位好老师,有各种珍藏书籍供臣随意查看,开阔眼界,充实学识,或许就是臣天纵英才,也难以走到您面前。” 五皇子哑然。 因为纸贵,所以书贵,因为书贵,所以自然是有钱人家的书多,看的多,学习的多,自然考试也就中的多。 这个原因两人心知肚明,很默契的没有继续聊下去。 下了衙回家的路上,王学洲专门排队去买了杨禾最爱吃的烧鸡。 回到家后却被告知杨禾被拉去铺子里帮忙去了,还没回来。 王学洲吃完饭,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任旺惊慌失措拍门的声音:“二公子!快醒醒!快醒醒!” 王学洲睡的正香被人叫起有些不悦,打开门皱眉道:“怎么回事?” “裴家的李伯哭红了眼,正在门口等您去裴家!” 王学洲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等反应过来任旺在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撒开腿朝着门外狂奔了过去。 昏暗的灯笼下,李伯和一名护卫正站在那里,王学洲还没到跟前就急切的唤了一声:“李伯!” “王公子,老爷想见您!” 大半夜的,想见他? 王学洲心中一抖,他慌乱的上下左右摸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嘴里应道:“好!这就走!” 任旺跟在后面提着鞋子和外衣:“少爷!衣服!” 王学洲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是想说衣服没穿好。 他接过衣服鞋子直接蹿上了马车:“走!” 马车上他飞快的穿好衣服蹬上鞋子,镇定的询问李伯:“老师怎么半夜突然想见我?” 李伯眼神悲戚:“您到了就知道了。” 王学洲木着一张脸,呆呆的坐在那里,车厢里安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到了地方,他跳下马车一路狂奔,熟门熟路的朝着裴道真的院子去,一路上眼里没有其他人,只想赶紧看到老师。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明亮到王学洲一眼就看到了裴道真的院子里站了许多人。 全都是裴家的族人,人数少说几十人。 这样的场面,让王学洲的双腿重若千斤。 他穿过人群,走到门前,敲响了房门,声音艰涩:“老师。” 紧闭许久的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露出裴庭那张憔悴的脸。 看到他,裴庭表情平静道:“进来吧。” 王学洲急不可耐的三两步走到了里面,邵泰和周明礼正站在床左右,裴道真红光满面的靠在床头,看到王学洲过来,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子仁怎么连衣服都穿不好?” 头发乱七八糟,衣服张冠李戴,看上去形象全无。 “原本我还想说几个弟子,就你最懂事稳重,让你以后看管着你这两个师兄,结果你这个样子出现,这不是打老师的脸吗?” 裴道真笑吟吟的看着他。 王学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慌乱的解开重新系:“天太黑了我没看清,我刚睡醒有些迷糊····” 裴道真拍了拍他床边:“来,过来。” 王学洲挫败的放弃了他解不开的衣服绳子,上前在床边坐下。 裴道真拉着他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我要走了,你们不要伤心不要怕,我活到这个岁数这种事免不了的,如今该说的我已经都说过了,你们几人,不仅是同门师兄弟,也是朋友和家人,以后要互相帮忙,千万不要同室操戈,这对老夫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几人都没出声,分别红了眼眶。 周明礼咬紧了腮帮子没有出声。 邵泰一向说话毫无顾忌,可今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453章 争抢 第453章 争抢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们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可现在看着老师轻飘飘的说着自己身后事,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最终还是王学洲把喉咙间的酸涩咽下,开口:“老师···”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哽咽的不成样子,情绪也像是水龙头开闸一样,完全克制不住。 “老师在说什么?明明一直都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这样?您在开玩笑对不对?” 克制不了王学洲干脆不再克制,他急切的问道。 明明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这样? 裴道真看着他眼泪鼻涕一大把,啧了一声,嫌弃的把自己的身子往床里面撤了撤:“多大个人了,说话就说话,流什么鼻涕!” 王学洲眼泪彻底控制不住了:“都这个关头了,您怎么还这样!” 裴道真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别人都能死,我又不是大罗金仙,还不能闭眼了?” 邵泰再也控制不住,哭着开口:“您这是···要剜我们的心吗?” 裴道真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子仁倒也罢了,你这个年纪哭啼啼实在是不甚美观,为师看到你这个样子很不的立马闭眼。” “好了!将力气留着给为师哭灵吧!现在都回去睡觉去,老师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给族人。 他潇洒的说完,也不管几个弟子什么心情,立马摆出送客的姿态。 裴庭声音沙哑:“请——” “老师!” 周明礼‘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线紧绷,眼中蓄满了泪水:“弟子不孝,没能让老师骄傲,反倒时时为我操心,是我对不起您!是我没用!是我自己太过偏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裴道真闭上了眼睛,两道眼泪缓缓从眼角流下:“存真,为师只担心你,从没真正怪过你,不必自责,日后好好生活。去吧!” 裴庭上前,一把将人揪起,低吼道:“走!” 周明礼失魂落魄,被王学洲和邵泰拉着出了房间。 三人谁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无声的站在院子里,成了院子中众多人中的一员。 裴庭和李伯全都没有精力关注他们,院子中的人又被叫进去了两个。 时间的流逝王学洲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只觉得自己刚在院子里站好,屋内就传出了哭声。 院子里候着的下人,脸上立马出现悲痛,将准备好的白布、白灯笼等东西全都悬挂起来。 裴氏的族人全都涌入房间,王学洲腿一软,跪了下去。 身旁的邵泰、周明礼,全都无声的跪下,泪流满面朝着老师的房间磕头。 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亮光。 三人进不去里面,无声的站在院子里。 裴庭眼眶通红的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回去吧,等下还要上朝。我要扶灵回乡,未来不在京城,你们各自保重,家中事物繁多,我就不送了。” 他强忍着悲痛,说完让人送他们出门。 王学洲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裴大哥保重!我在京中等你!” 裴庭身子顿了顿,没有回答。 三人沉默着一起出了门,王学洲回到家打开门就看到院子中,张氏、王承志、老刘氏和王老头正坐在那里打瞌睡。 听到动静全都看着他。 张氏紧张的站起身:“你老师家中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半夜喊你?” 一般这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 王学洲看着家人,眼眶又红了:“老师去世了。” “什么?” 王承志吃惊的毯子都掉在了地上。 老刘氏和王老头浑身一震,默然不语。 消息传播的很快,刚上朝,朝堂上大半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就连仁武帝都听说了。 等下了朝后,他特意换上了便服去了一趟裴家上香,给予了裴道真应有的殊荣。 看着络绎不绝来上香的人,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王学洲和五皇子一起去上香时,五皇子看着裴道真的牌位,突然叹气道:“裴公是位值得尊敬的人。” 王学洲流着眼泪开口:“臣也以为如此,裴家的家风很好。” 五皇子点头,他认同。 裴庭扶灵回乡之事仁武帝批的格外痛快,裴庭也松了一口气,几乎没有多耽搁,就启程准备返乡。 送行之人浩浩荡荡,几乎大半个朝堂上的人都去了,还有一些大儒、名士,全都在此。 城外的十里亭从未如此热闹过。 王学洲、邵泰和周明礼也在送行的队伍中,只是看着这样的场面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王学洲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裴家平日看着低调,可关键时候显露出来的人脉,确实令人侧目。 陛下知道了,又该怎么看? “以后老师不在了,我作为大师兄,有必要看管你们,还请两位师弟谨言慎行,勿要让师兄操心。” 邵泰看着队伍远去,看着两人叮嘱道。 王学洲嗤笑:“老师的话,师兄应该还记得,希望您莫要违背师父的遗愿,以后张口之前,请深思熟虑,免得师弟到处给您擦屁股。” 周明礼看了两人一眼:“为了老师不在下面操心,我会看好你们的。”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服谁。 因为此事,王学洲没精打采了好几天,石明欲言又止。 可看他情绪不高,也就没有开口。 很快会试房榜让王学洲打起了精神。 结果出来,齐显、徐山高中,其他人,落榜。 沈甲秀、李开两人倒也坦然,这个结果算是两人意料之中。 可赵行就难受了。 原本他和徐山、齐显就同住一个屋檐下,现在两人都中了,就他一个人没中,还真是让人不甘心···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王学洲的大腿:“救救我吧!下次考试还让我住这里行不行?三人中两个,我就不信这么高的几率下次我不中!” 王学洲扭了几下没甩掉,翻个白眼:“想住就住!瞧你这点出息,放开!” 赵行大喜:“以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放开他的大腿,赵行痛定思痛,决定拉着几人大喝一顿。 结果最后一群人喝的酩酊大醉,徐山、齐显、赵行横七竖八的将整辆马车挤的满满当当。 剩下王学洲一个双眼发直,走路打飘。 古在田、沈甲秀、李开也已经人事不省。 石明见状,干脆让杨禾背王学洲回去。 走在路上,王学洲趴在杨禾的肩膀上,看着他胸襟口露出来的一块木质的东西,模模糊糊的想起自己好像要看杨禾手中的东西。 他顿时嘿嘿一笑:“原来在这里。” 他伸手就将东西掏了出来,杨禾感觉怀里的东西被拿走,下意识抬手就去抢,王学洲整个人没有防备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石明冲过来刚准备将王学洲扶起来,被杨禾一把推到了一边去,他生气的说:“娘的!” 他动手抢王学洲手中的木梳。 王学洲也犯了脾气:“不给!我跟你兄弟这么久,看看你东西咋了?咋了?!” 杨禾不依:“娘的!娘的!” 他伸手抓着梳子就要夺过来,王学洲用力不肯,木质的梳子咔嚓一声,裂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的玉石。 第454章 未免欺人太甚 第454章 未免欺人太甚 王学洲看着这一幕,嘴巴咧开笑了起来:“坏了,嘿嘿!” 杨禾站在那里愣住了,反应过来张开嘴巴大哭起来:“坏坏!坏坏!哇哇哇!!” 石明原本想要仔细查看的念头,被两个人弄的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觉得贪图这点距离让杨禾背人回家的这个决定,真是错误至极。 他速度极快的把那把梳子夺过来揣在自己的怀中,一边拉着王学洲,安抚杨禾:“没坏没坏,在这里,别哭了,回家就给你!” 杨禾有些疑惑的啜泣着:“没···嗝坏?” 石明疯狂点头:“将他带回家就给你。” 杨禾听完重新背起王学洲就往家里跑。 王学洲骑在杨禾的背上,振臂高呼:“驾~驾~” 他身子像是骑马似的晃了晃,石明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飞出来,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让子仁再喝这么多了。 回到家,石明立马让江婶子备好醒酒汤给王学洲灌了下去,又拿吃的将杨禾哄走,这才瘫在椅子上。 他小心的从怀中掏出那把已经碎成了两半的木梳。 巧妙的是裂口不是整齐的,上下错位裂开,正好镶嵌着一块白色的东西露出一个头。 看裂口处的形状,是人为的。 里面那块白色的玉石,是被人专门镶进去的! 石明看了一眼立马做了判定。 随即他小心翼翼捏着那白色的一角左右晃动着,缓缓的将东西从木梳把柄的部分取出。 是一块儿拇指大小的白玉牌,玉质上乘,上面刻着字: ‘蒙’ 石明倒吸一口凉气。 王学洲第二日睡醒就去上朝,一直等到下衙回了家,才被石明拦在了房间里。 “为何表情如此凝重?” 看到石明这个表情,王学洲心不免提了起来。 石明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摊开在手心,然后双手轻轻一拉,梳子就成了两半,他又用手将梳子中间的白玉牌捏出来,示意王学洲去看。 他立马接过去看了一眼,扭头凝重的看着石明:“是杨禾那把?” 石明重重点头:“没错!是他的那把!” 他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认真说了一下,王学洲隐约间好像有所印象,他张了张嘴,缓和了下才开口:“幸亏杨禾没有用力,不然···” 也就是东西是他拿着,杨禾知道好赖,没敢对他用大力气,不然这白玉牌早碎成两半了。 拿到东西王学洲不再耽搁:“既然有了眉目,那我也就有了上门的理由,咱们直接去找蒙喆对质去。” 石明点头:“好!” 决定好了,两人就去叫杨禾出门。 转了一圈,他们才在大黑的狗窝中找到了正抱着狗睡觉的杨禾。 他被喊起来见到是王学洲和石明,嘴巴立马不高兴的撅了起来,单方面的把头扭到一边,十分生气。 “带你吃好东西去,去不去?” 王学洲用胳膊拐了他一下。 杨禾立马扭过头看着他,脸色十分严肃。 王学洲甩头:“跟我走!” 杨禾立马屁颠颠的跟在王学洲和石明身后出了门。 蒙家在内城之中,距离皇宫仅仅只有几百米。 尽管蒙喆这次犯了大错被惩戒在家卸了兵权,但仁武帝却并没有收回宅子。 蒙家的门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大将军府’几个大字,据说是先皇赐下的。 王学洲上前敲响房门,等了片刻的功夫才有一位缺了胳膊的门房打开了门。 看到人他眼神锐利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才公事公办的开口:“请问您找谁?” 王学洲第一眼就觉得这个门房不简单,但他没有打探的兴趣,他客气的开口:“在下翰林院学士王学洲,找你们家主子蒙喆有要事商谈,请通传一下。” 对方听到王学洲的名字,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你就是那位去山谷关的钦差?下令抓我家大人的那位?” 王学洲了然。 这位应该是当兵退下来的,难怪一个门房有如此气势。 他束手而立:“本官只是公事公办,你家大人被抓是因为他犯了错。” 门房盯着他看了两秒,面无表情开口:“我家大人现在有事在忙,小的只负责帮您通传,见或者不见要由我家将军决定。” 王学洲想了想,加重了语气:“那你告诉他,就说我手中有一块刻着蒙字的白玉牌在。” 门房脸色变了变,扔下一句:“稍等。” 王学洲原本以为蒙家占地面积如此大,他要等上一会儿,结果没想到蒙喆来的比想象中更快,这也让他确定,杨禾手中的东西真的和蒙家有关。 蒙喆带着人步履匆匆的过来,见到王学洲开门见山:“东西呢?!” 王学洲看了看左右,一脸惊诧:“不请我进去?” 蒙喆绷着一张脸:“我要先见到东西。” 他们俩又不是什么见面能寒暄的关系,他得见了东西,再决定要不要让人进门。 王学洲无奈一笑,从怀中掏出那块白玉牌递了过去。 从他东西掏出来的那一刻起,蒙喆就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怔愣当场。 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东西,王学洲往前一递,他却往后倒退了一步,碰都不敢碰。 “不!不可能!不可能!” 蒙喆喃喃自语,看着东西一直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上前抓着王学洲的肩膀,表情狰狞,双目猩红:“你哪来的东西?!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中?你做了什么?!” 杨禾尽管这两天单方面的在生王学洲的气,但看到有人要欺负他,冲过去一脚将蒙喆踹飞了过去:“滚开!” 一群人没有防备他的突然出脚,让他踢个正着。 蒙喆身子直接被踹飞出去,眼神却死死的盯着王学洲,对杨禾不予理会。 王学洲也傻眼了。 卧槽!这么突然? 万一两人真有关系…… 这就哄堂大孝了…… “小子!你敢来我们将军府行凶?!” 大将军府的管事和门房怒斥一声,门内冲出许多护卫直接包围了杨禾。 王学洲顾不上刚才的惊诧,连忙呵斥:“慢着!” “蒙喆,这个玉牌是杨禾的,你真的要这样?”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蒙喆浑身一震,从自己的世界抽离了出来,看到一群护卫拿着刀对着杨禾,他连忙喝止:“住手!” 大管事将蒙喆扶起,对着王学洲怒目而斥:“王大人!我家大人因为你已经被革了职,你现在还要带着人上门对我家将军动手,未免欺人太甚!” 王学洲上前几步将杨禾拦在身前:“他是有些冲动了,我代他向蒙兄道歉,但这件事原本就是你们将军行为不妥造成的误会,原本我以为今日来和蒙兄能够好好谈谈,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杨禾,我们走!” 杨禾重重的‘哼’了一声,跟着王学洲就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 蒙喆嘶哑的声音响起。 “伍阳,请王大人过府一叙,再备上一桌酒席,我给王大人赔罪。” 第455章 碎尸万段 第455章 碎尸万段 大管事有些错愕。 但看着蒙喆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也不免重视了起来:“是!” 王学洲今日本就是有事要问,听到蒙喆这样说,自然是顺着台阶下了。 蒙府的一群下人怒目圆睁的看着三人大摇大摆进了府。 将军府很大,但里面的布置十分简单,亭榭楼阁基本没有,大块的地方留给了练武场,旁边是一些摆放武器的库房。 院子布置的十分粗糙,只是象征性的摆着几盆花草意思一下,就连下人的数量也远远不如崔家和裴家。 三人被请去正堂,等下人端来茶水,蒙喆就让人退了下去守在门口,然后他郑重的看着王学洲:“那块玉牌,能否请王大人拿出来给在下仔细看看?” 王学洲没有推辞,痛快的拿出来递给蒙喆:“这是杨禾的东西。” 蒙喆手抖的厉害,他接过东西仔细摩挲,又站起身对着光线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才颤抖的开口:“是我的!是我亲手让人做的!没错,就是这块儿!” 他猩红着眼看着王学洲:“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中?!你做了什么?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王学洲镇定道:“不知道,所以这才来问你。”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会在你手中?!” 蒙喆的情绪有些失控:“这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仅有一块的羊脂白玉!对着光照的时候里面会出现一丝金线,所以被我用来做成了一块儿玉牌,准备送给我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后来····被我亲手葬在棺椁中!怎么会出现在你手中?!” 王学洲听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你亲手葬在棺椁中?” 蒙喆七尺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却捧着玉石泣不成声:“没错···是被我亲手葬在了··我夫人和孩子的棺椁中·····” 面对失去了妻儿,痛不欲生的男人,王学洲没有丝毫嘲笑他的意思,他将自己的怀疑到查证,到找到东西以及发现玉牌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然后才有些迟疑的开口:“我这位朋友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所以这些事情都由我来讲述,你如果怀疑,就随意调查。” 蒙喆握着玉牌,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杨禾:“查!我当然要查!” 他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杨禾,一寸一寸的在他脸上观摩着。 他不知道东西为什么会在杨禾手中,他也不敢去想王学洲说的力气大、吃得多、有神力等等相似之处。 他不敢相信,却又无比渴望猜想是真的,情绪复杂到只能不知所措的看着杨禾,希望得到对方一丝一毫的回应。 可杨禾被他这么看着,有些怕怕的躲在王学洲的背后,扯过王学洲的袖子往自己脸上盖。 王学洲挡在他的身前:“东西的来历我们讲清楚了,事情我们也调查了,只是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太远,我们不清楚当年的恩怨,能力有限,只能到此为止。今日既然已经知道了东西来处,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至于结果如何,我们也不是特别看重。” “无论如何,我家中养一位兄弟还是养的起的,之所以查这件事也是抱着能不能让他以后更好的想法去查的,现在既然成了这样,事情的复杂远超想象,一切等蒙兄查清楚再说,我们先告辞了。” 蒙喆伸手一拦:“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他不能走,如果他真是我……” 蒙喆眼底一热,看着杨禾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 王学洲有些迟疑。 如果杨禾真是蒙喆的儿子,他总不能阻止人家父子相认吧? 就算不是,在蒙家住几天应该也不亏。 他转头看着杨禾:“你在这住几天?这位大善人管你饭,你想吃啥就吃啥,想吃多少吃多少。” 蒙喆激动的连连点头:“对对对,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么吃什么。” 前半句杨禾自动过滤,后半句深入心里。 他笑了起来:“吃!吃!吃!” 蒙喆听到他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激动的老泪纵横,大喝一声:“伍阳!快把席面给布置上!老爷要请王大人好好吃一顿!” 伍阳作为大将军府的大管事,自然是知道自家老爷的饭量的。 因此,他准备的席面自然是量大管饱份量足。 可他没想到,尽管自己已经尽量按照老爷平日里的饭量来了两份,却还是出现了饭菜量不到位的窘状。 府里的大厨勺子都要抡冒烟了,也没够。 两位大厨一边擦汗,一边对着伍阳说道:“做不了,真做不了,要不您出去买一些回来,下次有这样的大活儿您得提前说好让咱们准备,这么突然真做不出了。” 伍阳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听的虎躯一震。 没想到王大人看着身板普通,吃的竟然堪比老爷了,真令人刮目相看。 而宴席上的蒙喆,却没什么心思的吃了五大碗米饭,看着杨禾一碗又一碗的吃着饭菜,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心中的直觉越来越强烈。 王学洲只简单吃了几口素菜,也拒绝了饮酒:“抱歉,家师刚仙逝……” 蒙喆恍然,表示理解。 吃完饭王学洲就提出告辞,临走前他叮嘱蒙喆:“杨禾就是小孩子心性,只要拿吃的玩的哄他,他就不会添乱的。如果你不喜欢,就将人送回王家。” 蒙喆皱眉:“我高兴还来不及,怎可能慢待他!” 这点王学洲是相信的。 他悄悄将杨禾拉到了一边:“这边有好吃的好玩的,你在这里玩两天,不高兴了就回家,知道不?” 杨禾兴奋点头:“吃吃,玩玩。” 石明扯了扯嘴角:“你挺会抓重点。” 送走了王学洲,蒙喆笑容敛起,沉声吩咐:“伍阳,点上十个人,随我一起去···祖坟,将夫人和小少爷的棺椁打开。” 伍阳心头一震,错愕的看着他:“老爷!怎么突然··要扰夫人和少爷的清净?” 蒙喆又哭又笑,指着一旁的杨禾说道:“他,有可能是我和夫人的孩子。” 伍阳震惊的看着杨禾,结结巴巴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他、他····这····他怎么会是?不可能!” 蒙喆牙齿咬的咯咯响:“所以,我要去求证,我知道,如果夫人地下有灵,也不会怪罪我的,如果棺椁里面的玉牌真的不见了,那我定要搞清楚真相,将背后之人碎尸万段!” 管事表情凝重:“属下遵命!” 蒙喆转头柔和的看着杨禾:“走,我带你去玩。” 第456章 快住手 第456章 快住手 回去的路上石明显得有些担心:“蒙家会不会嫌弃杨禾是个···傻子?” 王学洲摇头:“应该不会,蒙喆这么多年没有再娶、生子,就说明他是个重感情的人,现在得知自己早死多年的儿子死而复生,哪怕是个傻子他也只会欣喜若狂。” 石明闻言放心了一些,忍不住羡慕道:“杨禾虽然傻,但却比我有福气,先是遇到了你,现在又有了家人。” 王学洲安慰道:“没事,至少有一样你比他强,你不傻。” 石明一下子哽住了:“······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 蒙喆带着疑似自己儿子的杨禾和手下,直奔孟家的祖坟,在妻儿的墓碑前上了香烧了纸,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最后才一狠心下令开墓。 踏进里面,蒙喆不知不觉间脸上布满了泪水。 原本亡妻的音容笑貌在时间的流逝中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可此刻站在墓里,往日的那些旧事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杨禾东看看,西摸摸,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一群人在一副棺椁前站定。 看到这幅熟悉的棺椁,蒙喆走过去,手掌缓缓的放在上面,脑袋贴了上去:“阿芸,我来看你了。” 他语气柔和:“当年的事情出了一些意外,和我们的孩子有关,我知道你也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对不对?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可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搞清楚真相。 转头看着一群手下,他沉声开口:“动作轻点儿,开棺!” 他带来的人立马开始动了起来,很快就有人惊呼:“将军!这、这里好像有人动过!” 蒙喆眼神一厉,冲过去看着手下指着的位置,那里的钉子周围有被撬动的痕迹。 “有人动了夫人的棺椁!” “是谁!竟然这么胆大包天!守墓的人呢!” 其他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看着这一幕,都恨不得将人揪出来杀了。 蒙喆紧握着拳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开!” 有了这个插曲,其他人的动作顿时变快了许多,钉子被撬开,蒙喆颤抖着手扶在棺盖上,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盖子推开。 杨禾好奇的凑过去伸着脑袋往里面看。 蒙喆拉着他推开了些许,一股腐烂的味道充斥在墓室里,等了一会儿,蒙喆才拉着杨禾上前。 里面躺着一大一小两副尸骨,蒙喆的眼眶微热,眼神在里面扫视,检查了一下陪葬品。 东西全都在,只是原本放在那幅小尸骨身旁的玉牌,不见了踪影。 蒙喆手立马抓紧了棺椁的边缘,伸手在里面摸了摸:“是谁!是谁动了我儿的玉牌!我要找出来!将此人碎尸万段!” 他发疯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墓室。 其他人看着他这样,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气氛一片沉重,伍阳却惊呼一声:“快住手!” 蒙喆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扭头看去,只见杨禾手正放在墓室的砖壁上,好像在用力推东西一样。 一群人被吓得冷汗差点下来,冲过去七手八脚的将杨禾架了起来:“公子!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杨禾却兴奋道:“开!开!” 蒙喆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冷汗,心中的恨意和悲愤也被冲散了一些,上前握着杨禾的手安抚道:“这不是能玩的,咱们出去好不好?” 杨禾指着砖壁有些不满的开口:“没开,没开!” 蒙喆扭头看着其他人:“请夫人和少爷重新入眠!动作快一点儿。” 再拖下去,他真怕手中这个将坟给拆了! 一群人出去后,蒙喆站在夫人的墓碑前,沉声道:“去取匕首和水碗来,今日当着夫人的面,我要滴血认亲!” 来之前一群人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里都有些激动和慎重。 水碗和匕首很快就被伍阳放在了蒙喆的手中,他取过匕首在自己的手指一划,血滴在了水中:“夫人,事关重大,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的孩子吧!” 他转头看着杨禾诱哄道:“这个在你手指上划一下,回家我让厨子给你做蟹粉狮子头好不好?很好吃的东西,保证你没吃过。” 杨禾虽然喜欢吃,但之前跟着王学洲到处跑,厮杀都经历过好几次,看见匕首本能的觉得危险,立马倒退了好几步,离蒙喆远远的。 他心中对蒙喆的好感一下子从正数变为了负数:“坏坏!” 蒙喆看着他这样,心中有些沉重:“抓住他!” 今日这滴血验亲,不验也得验! 他必须得知道,杨禾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儿子··· 杨禾一看几人要抓他,立马急了开始还手,蒙喆着急道:“不要伤了他!” 原本手下就心有顾忌,听到蒙喆这样说,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得杨禾,蒙喆一咬牙自己上了。 他瞅准机会,抓住杨禾的手,眼疾手快的在他指尖一划:“水碗!” 伍阳立马端着水碗过去接上。 一群人的眼神紧紧的盯着那一个碗,杨禾被他们这气氛弄的也凑了过去。 两滴血在水中晕染开来,缓缓的融合到了一起。 蒙喆腿一软,拉着杨禾坐到了地上。 他手用力往后一拉,将杨禾抱在怀中,又哭又笑:“我儿!我儿!” 杨禾拼命挣扎,在他肚子上后背上接连给了好几拳,蒙喆都紧紧的抱着不松手:“是爹对不起你!是爹没有照顾好你!打吧!只要你不生气。” 说着他又抱紧了一些,杨禾被勒的只想翻白眼,还没等伍阳等人惊呼,他抱起蒙喆一个旋转,直接将人抱起甩到背后了。 “将军!” 几个人惊呼一声,连忙过去扶蒙喆。 蒙喆被扶着坐起身子,看着杨禾泪流满面:“好!我儿遗传了我蒙家的体质,好啊!不愧是我儿子!” 他仰天长笑,浑身上下像是被注入了力气似的,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人站了起来:“去把守墓的人给我抓了,带回去好好审讯!” 转过头,他冲着杨禾摆手:“走,跟爹回家,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杨禾警惕的看着他,并不靠近,不过朝着他走了几步。 蒙喆知道自己刚才将人吓住了,也不勉强,只是面对杨禾的时候态度更加柔和了。 回到将军府,蒙喆就接连点了好几个硬菜,让府里的厨子准备。 只是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厨子累的手都抬不起来才堪堪做的够量。 然而没等两人松口气,就被告知日后就按照这个菜量来。 两个厨子立即扔下了手中的勺子:“管事,我们得加工钱!····” 第457章 你在紧张? 第457章 你在紧张? 又到了三年一次的殿试时间。 王学洲虽然是翰林院的学士,但资历尚浅,监考和阅卷的工作自然轮不到他头上。 不过他觉得这样倒是挺好的,如果今年让他监考和阅卷,徐山他们便不能住在家里了。 他如往常一般给五皇子授完课,五皇子看着他突然问道:“先生,如果书籍不再昂贵,是不是天下人都读的起书?” 王学洲默了片刻才问:“殿下为何会这样问?” 五皇子语气沉重:“因为这段时间都在忙着科举一事,我便也了解了一下这方面的消息,我发现从太祖那一代开始到现在,每一届科举走到最后,出身微寒之人越来越少了。” “能进入殿试的,要么是书香世家,要么就是家中有人为官,亦或者是没落的大家族,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会有第二个崔家出现,哪怕没有如崔家这般的存在,可一直这样下去,科举会不会变成了那些勋贵人家争权夺利的地方?那么普通人又该怎么办?” “先生,我在宫外生活了好多年,也曾是普通人中的一员,我,为他们担忧。” 王学洲原本以为这段时间他和六皇子没事就争论哪个人能夺得状元这事是闹着玩的,现在看来只是表面而已。 甚至五皇子今日能说出这些话,王学洲对他都有些改观。 他重新坐了下来:“理论上来说,书籍只要能够便宜起来,确实能让普通人读书的机会提高很多。” 要说人人都能读书,那就太过理想化了。 不过五皇子却觉得哪怕提高一些普通人读书的机会,也是好的。 他郑重道:“我知道这件事不容易,但如果有机会,我想尝试一下,我已经让人私下里寻找有经验的纸匠、雕版匠和刻字匠了,到时候再寻一些能人,一起想想办法,解决一下纸张和印刷的问题,书籍自然不会再昂贵。” 看着五皇子满心的热血,王学洲提醒道:“这件事,您和陛下商量过了吗?” 五皇子有这个心,王学洲十分欣赏,也很支持。 但可惜,他现在还是一位地位不稳的皇子,搞这些,事情能不能成还是一回事,但他被人搞下去的几率却大大增加了。 五皇子看着他:“我知道先生什么意思,我不会不自量力的,这件事不急于求成,我只是··想先准备着。” 王学洲看着他:“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要做的这件事牵连甚广,福泽万民,越是如此,就越是要能按的住性子,不能轻举妄动。” 五皇子眼神明亮的看着他:“您会帮我吗?” “帮助像您一样的学子,帮助像您这样想要通过读书来出人头地的人。” 王学洲站起身:“臣一介文官,并不懂造纸、印刷之事,只怕是有心无力。” 五皇子露出一个笑容:“没关系,只要您不反对就成。” 离开了重华宫,王学洲扭头看了一眼。 今日五皇子说的话对他也不是一点触动没有的。 回到家他就开始回忆活字印刷术的基本原理,并写在纸上整理了一下。 可他写完看完后,还是烧了。 这是一件好事,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五皇子课程结束,想到王学洲的话,犹豫了一下去找仁武帝,诉说了自己的想法。 仁武帝躺在床榻上,盯着萧昱照看了许久,直把五皇子看的心中忐忑起来。 “作为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你现在这是在紧张?” 仁武帝的声音响起,萧昱照立马收敛了神色,恭敬开口:“因为是父皇,所以儿臣这才没有掩饰。” 仁武帝不为他这话所动:“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该如此浅显。以后你能靠的只有自己,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喜恶、情绪摆在脸上,不然你就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前。” 萧昱照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提出反对:“父皇,儿臣先是一个人,再是其他,作为人而言,有七情六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儿臣难道要无时无刻的带着一张假面在脸上吗?私下里,在亲近的人面前做回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仁武帝冷笑:“亲近的人?越是亲近的人捅你的刀子就越狠。坐在这个位置上,高处不胜寒你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吗?” 萧昱照看到父皇激动地脸,很想反驳他此时他不就是? 可想到这次的中毒事件,他终究没说出戳人心窝的话。 仁武帝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此事暂时搁置,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未免太过幼稚。” 萧昱照猛地抬起头:“为何?难道父皇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明明您也在想办法提拔寒门子弟···” 仁武帝打断了他: “让天下人都读书?那种地的事情,谁来干?你每日衣食住行,哪样不要人伺候,到时候谁伺候你?书读得多了,人的想法也就多了,人人都明白了事理,人人都懂得了思考,你又如何管理其他人?” “这是其一!” “其二,印刷、纸张、人工等问题,你如何解决?就算这些你都解决了,真的找到了可以让书籍成本下降的法子来,你如何推广?你现在动的可是各大书局、那些勋贵人家的利益,旁人不拦着你就不错了,又怎会帮你?你以为,这朝野上下是你的一言堂,你说怎么干别人就怎么干?” “其三,朕还没死,这里轮不到你做主,退下吧。” 萧昱照猛地捏紧了拳头,看着仁武帝眼中有不服闪过。 仁武帝却不再看他,闭上了眼睛。 萧昱照拳头紧了紧,松开了:“儿臣告退。” ···· 王学洲没想到杨禾只在蒙家待了一天就跑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猪蹄,站在两只狗面前享受的左一口,右一口,勾的大黑和二黑涎水流了一地。 “嘶!我看杨禾这小子,逗狗的样子可一点儿都不傻。” 赵行深吸一口气,看着杨禾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王学洲嘴角一抽:“杨禾,你不是去蒙家玩儿?怎么回来了?” 杨禾扭过头,用吃的满嘴流油的嘴巴对准王学洲,‘噗’的一声从他嘴巴里吐出一颗骨头朝着王学洲而去。 大黑和二黑兴奋的一个跃起,张着嘴巴跳起将骨头接住,四只前爪在王学洲的胸口留下了一道黑印。 第458章 这不胡扯吗 第458章 这不胡扯吗 王学洲僵硬的站在原地。 杨禾指着他哈哈哈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这样好玩,又狠狠的啃下一块鸡腿儿,飞快的将肉嗦干净,撅起嘴巴朝着王学洲要故技重施。 “你敢吐一个试试,五天,不!十天不准吃饭!” 王学洲一脸危险的表情看着杨禾,到嘴边的骨头突然好像失去了力气,‘啪嗒’一声,直接掉在了地上。 这让准备好姿势的大黑二黑落了空,又飞快窜过去将骨头叼起。 王学洲心中稍微满意了一些,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嫌弃的说道:“去洗洗手。” 杨禾拿起自己吃了一半的烧鸡和猪蹄递给他:“你吃。” 王学洲嫌弃的倒退开:“我不吃!” 赵行笑嘻嘻的凑过去伸着手:“他不吃,我吃!” 杨禾犹豫再三,小心的将自己不爱吃的鸡屁股撕下,放在赵行手中。 赵行表情僵住了。 王学洲哈哈大笑:“你不是要吃吗?快吃。” 赵行直接投喂给大黑,一本正经道:“君子岂能夺狗所好?还是给黑子吧!” 三人在院子里逗了会儿狗,徐山和齐显两人脚步虚浮的回来了。 赵行冲过去激动地问道:“殿试怎么样?见到陛下了吗?如何?” 两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徐山叹息:“陛下没坐多久就将事情交给了阁老主持,离开了。被那么多人盯着,我们腿都是发软的,哪敢乱看,连片衣角都没见到。” 赵行闻言有些失望。 王学洲有些意外。 陛下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和他当年殿试真是相差甚远。 他们那一届,陛下可是从头到尾亲力亲为。 难不成是身体原因? 想到这里王学洲惊觉,陛下自从中毒后,好像清减了不少,和当年英武伟岸的样子天差地别。 陛下难道身子还未好全? “公子!门外有一位自称是蒙喆的人求见。” 任旺进来打扰了几人的说话,王学洲回神听到蒙喆的名字,连忙开口:“请他进来吧。” 徐山和齐显两人惊诧的看了一眼,看着王学洲小声问道:“这就是那位勒索你的大将军?” 王学洲点头。 嚯! 三人想到王学洲在山谷关干的那件大事的另一位主角,顿时打起了精神。 蒙喆脚步匆匆,胡子拉碴眼圈青黑,脑门带汗的进门,看到杨禾正蹲在一边玩狗,顿时长出一口气。 “蒙兄这是···?” 王学洲看到他如此紧张杨禾的反应,有些意外和诧异。 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蒙喆叹气:“我忙完事情去找他,就不见人了,府里翻遍了都没有,我就猜是不是来了这里。” 王学洲微笑:“这是查清楚了?” 蒙喆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左右,王学洲立刻会意:“请——” 徐山、齐显和赵行三人虽然满心好奇,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立马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王学洲将人请去书房,蒙喆有些激动的说道:“我打开了我夫人的棺椁,里面的玉牌不翼而飞!杨禾手中的这个绝对是我当年给儿子做的那个!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他手中,但是我当着我夫人的面滴血验亲!血,融了!” 蒙喆激动地热泪盈眶,看着院子中杨禾的身影,喜悦中带着恍惚。 王学洲原本以为这是查清楚一切了,却没想到竟然是滴血验亲这样···不靠谱的法子。 事实上,哪怕是人和猪的血滴在一起,也有可能会相融。 可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蒙喆还沉浸在激动中:“我这两日和做梦一样,觉都不敢睡,生怕醒来全是一场空。他是我儿子?他真的是我儿子!” 他突然扭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王学洲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动作流利丝滑到王学洲刚反应过来,三个头就磕完了。 王学洲目瞪口呆的看着蒙喆磕完头起来,跑出去将杨禾抓进来:“这件事多亏了王大人,要不是你,我们父子只怕是终生没有相见之日!” “你对杨禾就如再造之恩,我蒙家终身难忘!杨禾,来给你义父磕头!” 蒙喆拉着杨禾,让他给王学洲磕头。 两人对视一眼,四眼懵逼。 “等等!” 王学洲连忙制止:“不是,事情发展的太快了,我有些没跟上,我什么时候变成杨禾的义父了?” 这不胡扯吗? 蒙喆一脸严肃:“王大人对杨禾来说,就如再生父母,喊你一声义父也不过分!” 王学洲是真的绷不住了:“蒙兄,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你先别激动,虽然你们相认多少是跟我有关,但杨禾也曾救过我不少次,我不会仗着他脑子和常人不同,就占他这点便宜,义父之称我是万万不敢受的。” “另外就是,这件事还是尽早查清楚再说,免得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他是知道滴血验亲不靠谱的,但蒙喆却十分信任这个结果。 “我已经命人去查了,我夫人的棺椁曾被人动过,就是可恨当年的守墓人已经去世,现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深入调查,需要一些时间,不过误会肯定没有的,杨禾··不!蒙禾!禾儿是我的孩子,是该改回蒙姓了!” 另一边周明礼已经带着锦衣卫传回来的消息赶到了宫里。 “陛下,上次查的安平伯府老夫人的事情,查到了。” “当年安平伯府老夫人放出去的丫鬟晴雪,先是回了老家一趟待了一个月的时间,随后被爹娘卖给了一名妻子产后大出血去世,没爹没娘的鳏夫,因为情况特殊,那名鳏夫给的彩礼也很高,晴雪就嫁了过去。” “那名鳏夫是个采药人,为了养活一家人成亲不过三日就去山上采药,结果死于坠崖。成亲不过五日就死了丈夫,晴雪头上就有了克夫的名声,处理完丧事,因受不了流言蜚语,就带着孩子离开了那里。” “臣查到她带着孩子一路辗转去了很多个地方,几次线索差点断了,最后才查到她带着孩子去了怀庆府白山县下面的石家村落户,臣等又让人去石家村细查,才发觉当初和晴雪一起出现在石头村的人,外貌身形等等,皆和那名鳏夫很相像,因此臣怀疑,那名鳏夫原本就是安平伯府出去的护卫。” 第459章 也该对对帐了 第459章 也该对对帐了 周明礼掏出几张画像:“这是臣等按照调查出来的消息,命画师分别画出来的安平伯府护卫、那名鳏夫、和晴雪在石家村生活的丈夫,这三人的画像,包括晴雪的画像,已经找人辨认过了。” “晴雪和那个男人在六年前因为生了大病已经去世了,臣命人挖了他们坟墓已经确认过,正常死亡。” “至于帮助他们在怀庆府落户的人,我们一路追查,查到了安平伯府老夫人的娘家弟弟,赵鸿身上。” “臣等直接捉拿了晴雪的娘家兄弟询问情况,没想到他们如惊弓之鸟一般,臣等只是稍微询问,他们就自己招了,说是自己真的不知情,当年晴雪带着大一笔钱回家,他们只是听晴雪的话行事将她嫁了人,他们以为是晴雪在外看上了那名鳏夫,怕他们不同意,这才拿钱安抚他们。” “而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他们一口咬定是那个鳏夫的,看样子毫不知情。臣细问了发现,这些年也有人同样在打听这事,他们家也是这样说的。” 仁武帝蹙眉:“是谁在打听?” 周明礼沉默了一下:“是崔家。” 仁武帝冷笑:“崔家查到他们身上没问出东西,竟然还留他们一命,肯定不是好心,那就是别有所求。” “除了那个孩子,我想不到别的。这么说,当年蒙家被人寻仇,是崔家联合安平伯府老夫人做的,崔家想要这个孩子来达成某种目的,但孩子却被安平伯府的老夫人给藏起来了?” 周明礼点头:“从结果来看,应该是崔家和老夫人达成了什么合作,但在紧要关头老夫人后悔了,这才将孩子藏了起来,不过……臣调查到,那孩子在五岁那年因为高热,变成了傻子。” 仁武帝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蒙家历经四任皇帝,从未生出过异心。 就连蒙喆犯下这等错事,仁武帝私心里也是认为虽然冲动,却有情可原,不是十恶不赦之罪。 原本想着帮蒙家找一找血脉,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不忍道:“父母双亡,孩子又傻了,那他现在可···活着?” 这次换周明礼神情复杂了:“回陛下,不仅活着,活的还不错,人也在京城。” 仁武帝吃惊地坐起了身:“人现在就在京城?” “是的,五年前被王学洲收养,如今带着他在京中生活。” “怎么又扯上王爱卿了?” 周明礼便将白山县王学洲如何认识杨禾,又如何收留一事全都说了。 仁武帝听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失笑:“这两人可真是····不知道是谁有福气了。” 高祥在一边听的频频控制不住表情,只觉得跟戏本子似的。 “高祥!” 仁武帝喊了一声,高祥立马回神:“老奴在。” “去将蒙喆、王学洲、还有那个叫···” “杨禾。” “对,还有那个叫杨禾的孩子全都给朕唤来,另外传召安平伯、吏部郞中赵鸿!将人喊过来一起对峙!” 仁武帝查到这里事情在他心中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作为一位时间有限的帝王,他不准备在这件事上继续浪费时间。 王学洲接到传召,有些吃惊:“我?和杨禾?陛下全都要见?” 小黄门笑着道:“是的王大人!您没有听错哩!” 王学洲回神,在怀里一摸,拿着银子不动声色塞进小黄门手中:“让公公辛苦这一趟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小黄门捏了捏银子,手一抖就进了袖子:“王大人放心,不是什么坏事,陛下正在等着呢,不可耽搁。” 王学洲拱手:“公公稍等片刻,我喊上人咱们这就走。” 他扭头将在狗窝中的杨禾拖出来:“跟我走!” 杨禾不满:“睡狗!睡狗!” 王学洲差点被口水噎住。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杨禾虽然不满,但并没有挣扎。 小太监在等着,王学洲也不敢拖太久,扫了一眼杨禾的衣服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妥,拉着人就上了马车。 这次召见的地方依然是弘德殿,王学洲整理了一下杨禾和自己的衣服,踏进门才发觉有熟人在。 蒙喆此时正跪在地上,安平伯站在一边。 两人看到他们进门,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王学洲有些没品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拜见陛下!” 王学洲拉着杨禾行礼。 礼自然是王学洲行的,杨禾左右张望,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蒙喆担忧的看着杨禾,却碍于陛下在上首,不敢轻易开口。 “陛下,这位便是杨禾,因为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所以有些不谙世事,还请陛下恕罪!” 王学洲撩起衣袍,跪在地上请罪。 仁武帝坐在上首看着他们,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孤独和失落。 他开口:“王爱卿对他倒是真心相护。” 就连陌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都尚且有真心在,可是他这辈子···不提也罢。 “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对臣一家,包括臣一家对他,都是当家人看的。” 仁武帝笑了一下:“起来吧,他的情况朕已然知晓,又岂会苛责?” 已然知晓? 王学洲扭头看了看前面跪着的蒙喆,有些吃惊。 陛下这吃瓜速度,他拍马也赶不上啊! “微臣拜见陛下!” 他后面又传来一道声音,王学洲扭头看去,是一个五十多岁,蓄着胡子的严肃老头。 他在上朝的时候曾经见过,只不过两人并不熟。 仁武帝看到来人,眼神有些圆满的感叹:“好了,当事人到齐了,周明礼,将你查到的事情说说,这么些年,也该给他们对对账了。” 安平伯心中咯噔一声,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王学洲拉着杨禾不敢让他乱动,竖起了耳朵听二师兄说话。 “半个月前,陛下从崔岑的口中知道了······” 周明礼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安平伯听得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不等他出声质问和反驳,周明礼手一抖,几张画像从怀中掏了出来:“这几位,想必安平伯有印象吧?” 安平伯看着那几张画像,嘴唇颤抖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蒙喆手指的关节握的咔咔响,看着安平伯的眼神仿佛能随时暴起伤人。 王学洲大为震惊。 如果说之前他不信滴血验亲的结果,但今日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对杨禾的身世已经有了八分的把握。 关键是当初他以为被无辜牵连的老夫人,原来也不是真无辜,也不是随机被选中的。 这一切全都是早有预谋! 仁武帝在上首看着每一个人的脸色,静静地一言不发。 气氛凝固,王学洲高举手臂:“陛下,臣有个问题,如何确定,杨禾就是当年那个孩子的?毕竟蒙家的棺椁中,确实有一位刚出生的婴儿尸骨···” 仁武帝终于发话了:“是啊,怎么确定呢?赵郎中。”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赵鸿早已瘫软在地,面如土色了。 第460章 狗嘴吐不出象牙 第460章 狗嘴吐不出象牙 “臣···臣···” 赵鸿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仁武帝身子往后一靠,淡淡道:“想清楚了再回朕,欺君之罪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鸿面如死灰。 他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件事突然就被揭了出来,让他一点应对的反应都来不及做。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仁武帝,只见陛下正双目如炬的看着他,他那些搪塞的话立马就泄了大半:“臣有罪!还望陛下恕罪!” 他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身子突然就佝偻了下去。 “当年,臣的姐姐,也就是安平伯府的老夫人,曾在蒙家出事后不久找臣帮忙将给一个丫鬟落户,因为她不太方便。” “这个要求自然有些不正常,臣听闻后就追问原因,姐姐一开始支支吾吾的不肯据实相告,说了一些谎话,臣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几番逼问。” 赵鸿鼓足勇气开口:“逼问之下,臣这才得知,姐姐竟然···竟然和蒙家被灭门之事有关!臣听闻自然是大吃一惊,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可那时姐姐也十分惊惶。她受崔家的蛊惑,在蒙喆的妻子生产时,以表姑的名义赶去帮忙。” “因为蒙喆的妻子夏芸,是夏家表哥的孩子,而我姐姐对夏家表哥曾经又····所以她对夏芸是存了一些不好的心思的。崔家让她将孩子偷出来,她··确实偷了,趁着夏芸生产之际无暇他顾,靠着夏芸的信任……将那个孩子和她身边婢女刚产下的孩子互换了……但她并没有听崔家的话,将孩子交给崔家。” “她知道孩子落到崔家手中,不会是一个好结果,她临时反悔让丫鬟带着孩子,辗转了许多地方,藏了起来。但最后因为路引和户口的问题,她又不敢出手帮忙,这才求助到臣这里。” 仁武帝语气有些冷嘲:“你姐姐干下这错事,你不劝她回头将孩子抱回来,反而帮了她瞒天过海,将丫鬟和孩子落户在了外面?” 赵鸿有些黯然:“臣劝过,可姐姐说孩子已经出了京,再回来的话怕是到不了蒙家,就被崔家的人发现了,蒙喆又常年不在京,他一个大男人根本照顾不了孩子···” 蒙喆一个爆冲直接将赵鸿按在了地上,手中的拳头一个接一个的招呼下去:“我去你娘的!那是我的孩子,我能不能照顾由我说了算!你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帮我做决定!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让你们一个个妻离子散,尝尝这么多年我所遭受的痛苦!” 不过一拳下去赵鸿就已经鼻青脸肿,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等等!” 王学洲冲过去制止蒙喆,杨禾看他上了,自己也上去帮忙,一只手就抓住了蒙喆的拳头。 “王大人!我敬你几分,难道你也要拦我报仇不成?” 蒙喆满脸悲愤。 王学洲叹息道:“你将他打死了,或者将他打的说不出话,情况还怎么了解?至少要等他说清楚事情。” 安平伯抖着嘴唇,看着赵鸿:“舅舅,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娘?” 蒙喆扭头:“你闭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一丘之貉!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害死我夫人的,居然是她的这些娘家亲戚!她可是喊你娘表姑,喊你赵鸿表舅的!每一年,你们两家的节礼,可有少过?!你们怎么忍心这么对她的?” 蒙喆简直痛不欲生:“她的脖子被人割断,浑身鲜血的躺在那里,临死前还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被……被掐断了脖子!直到死,她都以为自己的孩子跟着去了!死前她该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还有岳父岳母,得知消息匆匆从庄子赶回,看到这一幕又是如何的心如刀割?不出几年先后去世!” “三条···不,四条!你们杀了整整四个人!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蒙喆只要一想到当年的事情,就恨意滔天,甚至他能接受是蛮夷之人对他的报复,但无法接受背后是妻子视为长辈的人朝她动的手。 仁武帝看着蒙喆的样子,没有过多苛责,只淡淡道:“这么说,蒙家被埋的那个孩子,是安平伯府老夫人身边丫鬟生的?” 赵鸿跪在地上,不敢看向蒙喆,低声道:“是···是那个丫鬟,晴雪的孩子。” 仁武帝眼中闪过了然:“这么说,因为老夫人拿了晴雪的孩子去抵命,所以就让晴雪带着蒙喆的孩子奔逃出京,然后落户在了怀庆府,那这么说的话,老夫人身边的其他几个丫鬟侍卫,是你们动的手了?”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已经麻木,赵鸿对于此事坦然承认了:“这件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微臣就让人灭了口,此事姐姐是事后才知道的。” 对此,真相已经了然。 王学洲有些怒意:“你们未免太过恶毒!将杨禾交给那个叫晴雪的丫鬟照顾,你们有没有想过,她的孩子替杨禾死在了蒙家,而她整日里面对着杨禾,又是什么心情?!” 这完全就是在赌人性! 万一遇到一个心狠的,只怕杨禾依然逃不过长不大的命运。 不过显而易见,杨禾遇到的是个善良的。 赵鸿辩解:“不不不,我们派了护卫盯着晴雪的,不会发生……” 王学洲冷笑:“不会发生?可杨禾被她们照顾到,高热不退,烧成傻子了,虽然没死,一辈子却也毁了。” 赵鸿张嘴:“可,他至少活着……” “闭嘴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学洲怒斥。 赵鸿怒目相对,刚想骂他多管闲事,就被蒙喆揪住了领子。 蒙喆咬牙切齿:“你们,是不是动过我夫人的棺椁!” 赵鸿眼神躲闪:“我姐姐虽然将孩子送了出去,却从没想过让你们这辈子不得相认,这才···拿了那块玉牌,好作为日后你们相认的凭证。” 安平伯缩着脖子,根本不敢开口。 蒙喆悲愤欲绝:“呵,呵!哈哈哈!是不是还要我谢谢你们?” 就连王学洲这个局外人,都听得忍不住火冒三丈,他拉过杨禾指着赵鸿和安平伯:“打他们!” 杨禾听到这个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捏着拳头就朝赵鸿的脸上招呼,‘彭’的一拳,赵鸿两边的脸对称了。 安平伯后怕的往后退:“王大人!你当着陛下的面纵人行凶该当何罪?!” 王学洲忍无可忍:“陛下那里我自会请罪,母债子偿!你当着杨禾的面难道不该谢罪吗?当初的事情,原本以为你们家是被我们连累,现在看来谁连累谁还不好说!你当初在我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该好好好受着!” 第461章 再说下去土埋脖子了 第461章 再说下去土埋脖子了 王学洲说完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照着安平伯的脸给了一拳。 面对蒙喆,安平伯或许心有亏欠不好还手,但面对着王学洲他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挨了一拳他也捏起了拳头准备还手:“不是你们让崔家恨上,我娘也不会死!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你敢对我动手!” 两人碰到一起就是一笔说不清楚的烂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道理。 安平伯到底不如王学洲年轻灵活,又有杨禾在一旁帮忙,脸上挨了好几下,自己连片衣角都没碰到王学洲。 蒙喆在一边冷冷的看着儿子打人,心中暗暗将他们记上了。 眼看着安平伯的脸也肿了起来,仁武帝干咳了一声。 听到这个动静,王学洲才回神,拉住了意犹未尽的杨禾。 仁武帝看他们停下,这才开口: “虽说都是陈年旧事,但这件事除了是蒙家的家事外,还是国事。安平伯府和崔家勾结蛮夷,这才造成了蒙家之祸,又私藏蒙喆之子,罪上加罪!” “周明礼。” “臣在。” “将安平伯以及安平伯世子押进大牢,好好调查,看他们是否知情并参与此事,另查一查安平伯可做过其他伤天害理之事,查清楚之后,再行处置!” “而赵家不仅不加以改正,反而助纣为虐,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致使蒙喆父子几十年来相隔两地,又为了掩饰真相,手中添了多条人命。同样将赵鸿关押大牢,仔细查探,查清楚之后,数罪并罚!” 周明礼双手抱拳:“臣遵命!” 赵鸿心知躲不掉,老泪纵横:“此事乃老臣一人所做,家中其他人毫不知情,臣愿意接受惩罚,请陛下明察!” 安平伯也落了泪,但他不是害怕,而是母亲不在了,他却在这一刻依然感受到了母亲对他的爱护。 随便陛下如何调查,他对此事是真的一无所知,母亲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分毫。 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这一家…… 蒙喆跪在地上,双眼含泪:“多谢陛下主持公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仁武帝看着蒙喆又看着杨禾,眼中有遗憾一闪而过。 听说蒙喆的儿子也遗传了蒙家的力气和英武,可惜脑子不好。 如此将才,竟然被人生生给毁了,想到这里仁武帝对赵家和安平伯府就了些怒意。 “赵家和安平伯府如此作为,实在是令朕心惊!此事如果不加以严惩,恐难以遏制!” “谢陛下!” 殿内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仁武帝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蒙喆,随机定了定心神:“秦王自请去寒城已经多年,如今朕甚是想念,打算将其召回,朕欲派你去寒城接任总兵,你意下如何? 蒙喆怔住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启用了。 “臣,谨遵陛下命令!只是···” 蒙喆半是欢喜,半是担忧的看着杨禾。 他才刚刚和孩子相认,又是这么个情况,他如何放心将孩子带去比山谷关更加苦寒的寒城? “寒城是苦寒之地,一年之中有半年的时间都处于寒冷的天气,臣带着孩子去不放心,如果留在京城,臣又不知该托付给谁····” 仁武帝心生感慨:“以前蒙爱卿总是恨不得在战场上拼命,如今和孩子相认不过短短几天,就有了许多顾虑。” 蒙喆咬牙:“陛下,臣以前无牵无挂,如果能战死沙场也算不辜负父兄的教导,到了地下和父兄妻儿见面,也能挺直胸膛堂堂正正的做人,可现在不一样了,臣已经缺失了孩子前二十年的人生,不想刚刚相认,就分开···还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 仁武帝看着他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罢了,给你三个月时间准备。” “臣,谢陛下隆恩!” 王学洲看着杨禾站在这里,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表现,有些替两人心酸。 蒙喆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孩子,却根本不明白现如今的情况,也无法回应蒙喆的父子亲情,就只有蒙喆一个人沉浸在相遇的喜悦中。 “没想到王爱卿和蒙爱卿之间还有如此渊源,无意间竟然帮助了他们父子相认,不失为一桩美事。” 仁武帝看着王学洲,眼神有些奇怪。 王学洲心中一紧:“臣遇到杨禾的时候,他如乞丐一般,臣看着可怜,当时没想到那么多就将人带回了家,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蒙家的孩子。” 仁武帝看着他笑道:“当初蒙喆还是被你亲手抓回来的,现在摇身一变,你成了蒙家的大恩人,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王学洲只觉得陛下自从上次生病后,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 这让他这段时间不得不低调行事,可现在听着仁武帝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紧张。 “一码事归一码事,当初臣上书抓蒙将军,那是因为他犯下了大错,臣当初收养杨禾,只是因为本心,杨禾也曾助臣良多,我们是没有血缘的兄弟,亦是朋友,谈不上恩情。” 仁武帝看着蒙喆:“孩子认了回来,他情况又特殊,换了名字只怕不适应,依我看就在前面加个姓,蒙杨禾,如何?” 蒙喆听完大喜:“多谢陛下赐名!” “你带着杨禾先下去,朕有话和王爱卿说。” 蒙喆看了一眼王学洲,只见他垂着头没有理会,于是带着杨禾退了下去。 王学洲一直在回想最近自己干了什么事。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出格的,也没犯过什么错。 于是他坦然了。 但仁武帝开口了:“王爱卿今年周岁十七?” 王学洲摸不着头脑,点头:“回陛下,臣正是十七。” “周岁十七,虚岁十八,马上就到了弱冠之年,如王爱卿这般还未成亲者,少之又少,你可有看重的小娘子?朕可以给你赐婚。” ???? 周岁十七,虚岁十八,晃十九,毛二十了,再说下去土埋脖子了。 王学洲只觉得陛下的想法跳跃实在太大,好端端的怎么扯上成亲了? “臣一直忙于公事,平日里也不曾见过,接触过小娘子,陛下这样问,臣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满脸为难。 仁武帝嘴角露出一抹轻微的笑容:“那刚好,朕给你赐一门好亲事,长公主家的柔嘉郡主,年芳十四,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和王爱卿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王学洲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柔嘉郡主是谁。 卧槽?! “臣谢陛下厚爱,只是有件事不敢欺君。” 王学洲尴尬中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不瞒陛下,臣一开始在京中也是小有名声,给臣说亲的人有不少,只是···后面打听了一下臣以及家中父母的行事,便全都没有后续了。不知陛下可听说过?” 第462章 不像小事 第462章 不像小事 他是男的无所谓,这种事总归他吃不了什么亏。 但是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出现了问题他们家无辜被迁怒。 只是陛下好端端的咋就想要赐婚了? 仁武帝听到他这样说,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说京里流传的那些你家里难缠,不好相处之言?” 王学洲没说话,默认了。 仁武帝笑了起来:“这不过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这事,而我看到的是,你们家的人很护短,如果能成为你们家的人,只怕轻易不会受外人欺负吧?” 王学洲脸上露出了意外之色。 “说起来,阿虫和你也有往日的缘分,总比找一个陌生的小娘子有话可聊。” 王学洲原本以为陛下是一时兴起,可现在看来是早有打算。 话说到这里,他开口:“多谢陛下厚爱,臣能娶到郡主自然是祖上积德,只是··长公主或者郡主那里不知道对臣···?” 人家也没意见? 仁武帝哈哈一笑:“好!既然王爱卿乐意,那就回去等待赐婚的圣旨吧!” 王学洲走出门的时候还是恍惚的。 蒙喆带着杨禾等在宫门口,看到他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大人没事吧?” 蒙喆关切的问道。 王学洲一脸凝重的沉思:“应该是没事吧?” 听到这话蒙喆一下子怔住了。 那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不过他也没功夫思考,他急着回家去报仇。 他将王学洲送到王家门口,将杨禾交给王学洲:“麻烦王大人帮我先照看一下孩子,我有点事要办。” 王学洲脑中还在思考赐婚的事情如何跟家里人说,听到这话随口一问:“什么事?” 蒙喆冷笑:“报仇!” 王学洲一个激灵,瞬间将赐婚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跟:“往哪报仇?” 蒙喆咬牙:“崔家一开始想要杀了我儿,后面又改了主意想要将我儿养在身边好用来威胁控制我,尽管这个计划被安平伯府的老夫人给打乱了,可如果没有她,我夫人和岳父母、还有那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也不会惨死!” “还有赵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就算现在他们被抓走了又如何!在我这里,这笔账没完!” 蒙喆说完准备走,王学洲‘嗖’的一下又蹿上了马车,微笑道:“毕竟杨禾也是当事人,报仇这事自己来更痛快不是?” 别管其他,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他··呸,杨禾呢? 蒙喆听他这样一说,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眶微红,重重的点头:“好!” 回到将军府,蒙喆什么都没说,将府中的下人直接叫到了一起。 王学洲这才发现,将军府中不管是看门的,还是扫地的,竟然全都是军中退下来的人! 不过有一些身体带有残疾,尽管如此,他们依旧站的笔直,像是往日那般,等待着蒙喆的命令。 “今日,陛下将我召进了宫里。” 听到这话的手下,脸上全都露出了喜意。 “将军!陛下是不是打算重新启用?” 蒙喆示意他们噤声:“陛下召我进宫,是为了告诉我当年夫人····” 蒙喆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一群人脸上露出了震惊、愤怒的表情。 “陛下虽然已经严惩了主谋!可我家四条人命,这口气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咽下!你们跟我先去撅了崔家的坟!再去安平伯府和赵家!给我砸了他们家!今日之内完成,可能做到?” “能!!!!” 一群人群情激愤,听到蒙喆的话立马大声应道。 “走!” 一声令下,他们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蒙喆看着王学洲和杨禾:“今日我怕是顾不上你们,站在一边看着,饿了渴了就说,我让人给你们弄吃的。” 王学洲摆手:“不用管我们,我们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 蒙喆摸了摸杨禾的脑袋:“禾儿,爹带你去报仇!你放心,爹出京之前,一定会让人不敢再欺负你的。” 杨禾一巴掌挥开他的手,不高兴的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蒙喆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爽朗一笑:“走!跟爹出去打架去!” 看着他们离开,王学洲兴奋的拉上杨禾:“走,咱们跟上去。” 他们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朝着崔家的坟地去了,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载着长公主、驸马和柔嘉郡主却进了宫。 高祥脸上带笑,亲自守在宫门前,看到他们下了马车,立马弯着腰小跑过去:“老奴拜见长公主、驸马爷和郡主!” 长公主伸手将人虚扶起来:“高公公皇兄的身边人,不用如此客气。最近皇兄身体可好?” 高祥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一切都好,陛下正等着三位呢!” 年过四十依旧丰神俊朗,一身儒雅气质,仪表堂堂的驸马爷宗朝义,听到这话忍不住眉头微蹙。 如此隆重的将他们三人喊到宫里,总归不像是小事。 阿虫一到宫里,完全就是一副贵女的做派,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仪态优美,举止端庄。 一家三口走在宫道上,容貌仪态皆是上乘,看上去赏心悦目,就连宫女太监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两眼。 看到高祥领着他们去的是乾清宫,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仁武帝的身体,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经过通传,三人才踏足乾清宫。 一进门,长公主便风风火火的往里面走:“皇兄,你今日怎么突然唤我们进宫?” 仁武帝咽下口中苦涩的药汁,将碗递给一旁的太监,这才开口:“我看驸马将你惯的不成样子,都这个年纪了,还不知稳重。” 长公主不悦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宗朝义拉着宗玉蝉站在不远处行礼:“见过陛下。” 仁武帝哈哈一笑:“一家人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他打量了阿虫一眼,满意的点头:“阿虫今日打扮的真好看,过来让舅舅看看。” 他朝着宗玉蝉招手,宗玉蝉一改之前的端庄,蹦蹦跳跳的跑过去:“真的吗?今天出门的时候我打扮了好久!” 仁武帝笑眯眯的看着她:“确实好看,阿虫也长成大姑娘了,知道打扮了。” 宗朝义有些骄傲道:“就我姑娘这张脸,打不打扮都好看。” 宗玉蝉被夸的脸色微红:“爹!虽然是事实,但当着舅舅的面,您还是低调一点嘛!” 第463章 接受现实 第463章 接受现实 仁武帝被逗的哈哈大笑,然后看着长公主和驸马说道:“阿虫这个年纪,是该相看起来了,朕这里有个好亲事,想要说给阿虫。” 长公主笑容微敛。 宗朝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阿虫错愕的嘴巴微张。 他们的表情仁武帝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说道:“这个人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就是翰林院的从五品侍讲学士,王学洲。” 阿虫的嘴巴张的更大了,惊呼出声:“是他!” 宗朝义立马严肃的看着她:“虫儿,你认识他?” 阿虫撅着嘴巴:“就是···就是收养我和阿照哥的那家人嘛!” 王学洲这个名字,长公主和宗朝义全都有所耳闻,当然听到的内容都是有好有坏,长公主听到的甚至坏的更多。 什么长得不错就是难缠,小小年纪脸皮特别厚,什么在朝堂上跟人大打出手,什么嘴巴特别毒曾给人骂到当朝吐血等等。 以前作为一个外人,还是一个曾和她家有渊源的人,长公主听着只觉得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 可现在想到这个人要作为她女儿的夫君,这些关于对方不好的话立马涌上了脑中。 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皇兄!阿虫可是你嫡亲的外甥女,你怎么能这样?!王学洲年纪轻轻就坐到了这个位置,听上去是不错,但··我听说他家是乡下来的,这本也没什么,可如果让阿虫嫁过去,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不是我对乡下有偏见,而是他们生活的环境和见识,注定了和我家阿虫就没共同话题,两人日后过日子,相对无言,这日子还怎么过?男子还好,成了亲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将阿虫丢给他家里的那些女性长辈,如果她们粗俗无礼,整日里就琢磨着怎么搓磨儿媳,到时候孝字一压,纵使身份再高贵,也要受委屈!” 长公主气的脸都红了:“我和朝义从没想过将阿虫嫁给高门,毕竟再高也高不过我们家,找个一般人家,有我和朝义看顾着,一辈子不受什么委屈就是了,可也不能找个天差地别的吧?” 长公主倒不是对王家的人有意见,而是担心两边差距太大,成亲之后的日子不好过。 有些话宗朝义不方便说,但是他默认了。 仁武帝看着妹妹如此反驳,并不生气,只静静等她说完,才开口:“妙瑜,你嘴里说着没有偏见,但你字字句句都是偏见。” 萧妙瑜听到皇兄这样说,顿时怔住了。 “阿虫是我的亲外甥女,朕作为一国之君,虽然有别的思量,但又岂会真的将阿虫往火坑里面推?王爱卿的出身确实普通,但他的见识和谈吐,却和世家公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在这块儿,他没输过。朕知道你不信,但这是朕亲眼所见。”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农家子可以长成这样,但可能这就是天赋异禀吧。 “一个男子有能力、有手腕,脑子又拎的清,嫁给他日子差不了。他家中的情况,朕早些年就调查的清清楚楚,她们或许确实不会吟诗作画,赏花喝茶喜欢聚会,但一家子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虽然有些缺点,大大体上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一家人十分和睦,过日子,家里和睦不比其他的重要?” 仁武帝顿了顿又说:“更关键的是,阿虫也不是会赏花喝茶没事就参加宴会的性子,你真给她找个风雅的人家,你觉得照阿虫这样野惯了的性子,适应的了吗?” 宗玉蝉被说的脸再次红了,这次是气的。 她跺脚,拉着仁武帝的袖子羞愤道:“舅舅!” 说起阿虫的性子,长公主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认真思考了一番:“皇兄说的,有几分道理·······王大人的母亲,是张安人吧?臣妹倒是见过一次,但是只远远看了一眼,没有说过话,还不知道她性子如何,婆婆如果好相处,这件事不是不能考虑。” 作为女子,还是一个过来人,长公主认为男人固然重要,但选择婆婆更是重中之重。 毕竟男人可能会变心会朝三暮四,但一个好婆婆却能让成亲之后的日子顺心太多,事半功倍。 宗朝义听到妻子这样说,顿时气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这也太过轻易的就改变了想法吧? 难道就不考虑女儿的心情? 说到这里宗朝义心中‘咯噔’一声。 他闺女到现在还没说过半句反抗的话呢! 他立马转头看着宗玉蝉,只见宗玉蝉站在那里正认真的听他们说话,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意思。 宗朝义忍不住开口:“阿虫,你自己怎么想的?” 萧妙瑜这才恍然想起这事,跟仁武帝一起扭头看着阿虫。 宗玉蝉站在那里耸了耸鼻子:“其实,也不是不行。王家出身不显,那规矩什么的就不多,爹、娘、舅舅,你们是知道的,我在外面跑惯了,规矩礼仪虽然我会,但我并不喜欢,我能装一时,但不想装一辈子。” “一辈子就这么长,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过,王丑蛋的家里人,我见过,还不错。” 宗玉蝉说着挺了挺胸,十分自信:“关键是,我有这个信心,我嫁过去,只有我欺负人的,没有人能欺负我!” 仁武帝听到她这样说,顿时笑出了声:“放心!没人能欺负你。” 宗朝义气的鼻子都歪了。 他闺女竟然喊那个没见过的小子什么? 王丑蛋?! 这样亲切中带着熟稔的称呼都有了,该不会是那小子背地里勾引他闺女了吧? 他终于开口了:“那也不行!至少得见过了人再决定,恳求陛下给臣一些时间。” 仁武帝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女大不中留,妹夫还是早一点接受现实吧!哈哈哈!!!” 宗朝义的脸,隐隐有了青色。 仁武帝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是接受,而不是给他们时间考虑。 宗朝义和长公主两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如果是平常,不管再怎么,陛下都不会如此强势的对他们,可现在··· 离开宫里回家的马车上,两人表情一脸凝重,谁都没有开口。 宗玉蝉有些受不了这个氛围:“不就是嫁人而已,嫁谁不是嫁?我好歹和王丑蛋还见过,和他家里人也相处过,也算是知根知底,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464章 简单概括,报仇 第464章 简单概括,报仇 宗朝义心中酸溜溜的:“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从你舅舅提起此事开始,你连一句不乐意都没有?就这么快接受了?你老实说,那小子背地里是不是勾引过你?” 宗玉蝉无聊的捏着自己的发梢:“爹这话好酸哦~我就跟他见过几次面而已,没有不乐意是因为舅舅已经决定了呀!从一开始我就听出来舅舅已经做了决定了,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舅舅有别的思量。” “再说,我的婚事不是爹娘做主就是舅舅做主,现在舅舅给我找一个还算熟悉的人,我也觉得挺好的,王丑蛋别的不说,长相还是不错的嘛!之前参加宴会的时候,还听其他姑娘偷偷讨论过呢!” “而且王丑蛋这个年纪就坐到了五品,还是舅舅亲自认证过的能力和手段,简直凤毛麟角,抛开其他不谈,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当然我也不差!这样才配的上我嘛!” 尽管她看不惯王丑蛋十分臭屁的样子,但对方优秀她还是认可的。 宗朝义一脸呆傻:“完了!彻底完了!女大不中留了····你等着,我写信给你哥哥,让他治治你!” 长公主白了丈夫一眼:“治什么?这是我皇兄下的决定,不然你去跟我皇兄说让他收回成命。” 宗朝义气的脸色通红:“你这么快就倒戈了?那小子你见过没有?女儿婚事怎可如此草率!” 长公主淡淡道:“想见还不容易,见就是了。” ······· 王学洲还不知陛下发的媳妇即将到账。 他跟着蒙喆的人,到了崔家的坟地里。 崔家九族全灭,一夜之间坟头像是竹笋似的全都冒了出来。 蒙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哪些是新坟:“找崔岑的出来,我要让他曝尸荒野!” 但是很可惜,将整个坟堆挖了一个遍,都没找到崔岑的尸身,蒙喆脸色大变:“难道他没死?” 王学洲托着下巴摇头:“不可能,这件事是陛下亲自命人办的,不可能没死,不过之前就有传言,说是崔岑被扔去乱葬岗了,现在看来,搞不好是真的。” 蒙喆一阵郁闷,虽然对方死无葬身之地是挺好的,但不是他亲自下手干的,总有种怒气无从发泄的感觉。 于是他二话不说带着人调头去了安平伯府。 崔家往后,蒙喆第一恨的就是安平伯府。 他们的动静太大,许多吃瓜群众闻风而动,有小官亲自到现场的,有小厮下人伸着脖子勾着脑袋看的。 到了安平伯府,敲开门还没等门房询问,蒙喆一只手抓着门房扔到了一边,指着安平伯府的大门,声如洪钟:“给我砸!” 王学洲带着杨禾小声嘀咕:“说起来,咱还没吃过安平伯的厨子做饭什么味儿呢?你想不想吃?” 杨禾一脸严肃:“吃!”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王学洲带着杨禾大摇大摆的进了安平伯府,甚至十分有礼貌的拦住了正欲打人的蒙喆手下,对着他手中的安平伯府的人问道:“不知你家厨房在何处?” 有拳头作为威胁,对方老老实实的给他指了一个方向,王学洲拍拍蒙喆的手下:“下手轻点。” 说完潇洒离去,留下刚才给他指路的人瞪着双眼张嘴欲骂,结果被堵了嘴巴按在地上痛打。 安平伯府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外面砸的热火朝天,杨禾吃的满嘴流油。 将安平伯府主子们的吃食全都给吃了,留下大厨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敢怒不敢言。 安平伯和安平伯世子全都被带走,出来主持场面的是安平伯的其他两个儿子。 两人应该是被交代过了,看到蒙喆打砸家中,气的脸红脖子粗,却没开口一句让人报官,只嘴里不断地喊着:“住手!住手!” 蒙喆自然是没听,他怒吼:“我住你娘的手!要不是你舅爷这个狗杂碎,我能和我亲儿子失散二十年?!还被你们家老夫人害的我夫人失去了性命!岳父岳母伤心至极先后离世?!我今日只是砸了你们安平伯府,已经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十分克制了,我真想屠了你们满门!!!” 一群人看热闹的,被他这话说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话说的啥意思?当年灭门的事,有安平伯府参与啊?” “等等,他说和儿子失散,他儿子还活着?不会吧!” “天呐!快快快,回去通知老爷,京里可真出大事了!” 安平伯府的人脸色一白,他们没想到蒙喆过来砸门已经如此嚣张,还当着众人的面将此事公之于众,他们不敢想过了今日京中其他人家该怎么看他们。 蒙喆如台风过境一般将安平伯府砸了一通,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带着人转战了赵家。 跟着吃瓜的人精神一振,赶紧追了上去,想听个现场。 赵家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学洲带着杨禾边走边啃从安平伯府顺出来的乳鸽,一边有些期待赵家的菜色。 “王兄!” 正走着,王学洲被人拉了一下,他扭头一看是谢瞻山。 谢瞻山带着得体的笑容,试探的看着他:“王兄怎么和蒙家的人走在一起?” 王学洲悠然长叹:“像谢兄这样风雅之人,自然不懂我们这些俗人吃瓜的乐趣。” 吃瓜? 谢瞻山的眼神落在他手中的乳鸽上,决定忽略掉听不懂的东西:“呃···不知道王兄可知道今日蒙家这是怎么了?” 王学洲眼神兴奋起来:“简单概括一下,就是报仇!不说了,我还要赶去吃饭,养活一个饭桶可不太容易,回头再聊!” 谢瞻山看着王学洲欢快的背影,有些凝重。 他总是能从京中发生的大事中看到王学洲的身影。 他在这里面,担任了什么角色? 不过不得不说,现在的王学洲早已不是四年前的样子,他变得谨慎、沉稳了许多,谢瞻山都不得不重视起来。 王学洲的成长速度,比他想象中快的多。 赵家就没有安平伯府那么‘通情达理’了。 看到人上门打砸,那当然是极尽阻止,就连赵鸿的夫人都亲自上场阻止,结果却被蒙喆的手下推了一个屁股墩儿,一下子就摔到了尾椎骨,被人抬了下去。 赵家子孙顿时不乐意了,接连下场了好几个。 可他们又如何能和蒙喆他们这些在战场上厮杀的人相比? 没多久赵家的人就被揍的哭爹喊娘,连忙命人将此事告到了顺天府。 顺天府尹一听这事,感觉不对劲儿。 蒙喆兵权都被卸了,还敢如此高调,毫不掩饰的直奔赵家行这等不法之事,肯定是有所倚仗,手中必然握了赵家的什么把柄。 第465章 又战胜一局 第465章 又战胜一局 他派人出去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安平伯府发生的事情。 心中一个咯噔。 这都扯上之前灭门的大事了,他做不了主,还是报给陛下吧! 等他见到仁武帝痛哭流涕的表示不是自己无能,而是事情实在太大他不敢做主后,仁武帝只淡淡吩咐了一句‘不用管。’ 顺天府尹听到这话,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到顺天府,就吩咐下面的人:“赵家的人再来将他们拦在外面!自己干了什么事情心里没数?差点将本老爷也给拉下水了!谁敢放他们进来,老爷打死了事!” 听到这话衙役哪还敢接这活儿,任赵家的人如何询问消息,都不肯让他们进门。 王学洲带着杨禾扫荡了厨房,心满意足的看了一场好戏,就跟着蒙喆离开了。 但他没想到,第二日上朝,他就被人参了。 事情经过一夜发酵,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蒙喆人不在朝中,也被狠狠参了一本,但正是因为蒙喆不在,所以御史们也感觉不过瘾,逮住王学洲好一顿痛斥。 说他一介文官和武夫掺和到一起,对安平伯府和赵家行凶,有失体统,有辱斯文等等,进而怀疑他的人品和能力,更觉得他怕是会教坏皇子…… 将王学洲喷的狗血淋头。 在早朝上已经沉寂许久的王学洲听到这个,顿时叹息。 来了,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他一个精神抖擞,趁着对方换气的功夫站了出来:“敢问这位御史,你可曾亲眼看见我动手打人或者伤人?” 那名御史回想了一下,一阵语塞:“你虽未亲自动手,但我亲耳听到你指挥武夫‘下手轻点’,这难道不是事实?你身为朝廷命官,自当恪尽职守,遇到这种事情自该加以阻止,阻止不了就上报,将事情移交顺天府处置,反而冷眼旁观,助纣为虐,简直愧对你的一身官服!” “我一没动手,二没张口,那句‘下手轻点’难道不是劝诫之言?怎么就‘行凶’‘有失体统’‘有辱斯文’了?劳烦这位御史下次用词请严谨一些,身为一名御史,风闻奏事乃是职责所在,但这不是你滥用职权,栽赃陷害,无事生非的理由。” “再说我劝诫不成,赵家的人已告去了顺天府,我不仅没拦着,还专门让了路给他们出去,顺天府没接这个案子,如何能怪我头上?你怎么不参顺天府尹一本?柿子专挑软的捏,人要找老实的欺负,您不能看我老实就可着欺负吧?” 一群人脸全都绿了。 他老实? 全朝堂上下都找不出一个人对他是这样的评价! 顺天府尹更是暗地里瞪他好几眼。 那名御史被他说的脸色青白交加,痛心疾首道:“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王学洲捶胸顿足:“立心不正,看人下菜碟,都欺负老实人啊!” 六皇子站在一边有些稀罕的看着他们。 这上朝·····其实也挺有意思嘛! 再说下去场面又要失控了,仁武帝开口: “朕正要说起此事,当年蒙喆家中惨遭蛮夷寻仇,实乃·········” 仁武帝三言两语挑了重点说给众人。 “遇到这种事情,心有怨气也是人之常情,冤有头债有主,赵家和安平伯府有今天,也是往日种下的因,朕只要念及蒙家往日种种,满门战死沙场,就不忍多加苛责。不过如何处置赵鸿及安平伯父子一事,依诸位大臣看,这件事该如何严惩?” 有仁武帝亲自开口证实,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王学洲功成身退,甩头像是战胜的将军,昂首挺胸从御史身旁走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对方像是战败的公鸡,强撑着自尊,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退了下去。 旁边的老兄对着王学洲伸出一根大拇指:“又战胜一局。” 王学洲拱手:“承让承让。” 等早朝结束,安平伯和赵家的罪名也定了下来。 这件事证据确凿,又是仁武帝亲自让人办的,自然定罪很快。 安平伯府爵位被褫夺,收回伯爵府,安平伯和安平伯世子确实毫不知情,所以给两人一人五十大板。 赵鸿官职被撸,但他戴罪立功,供出了当年曾经因为落户而收买过的地方官名单,所以重打了七十大板,让其子暂停职位,回家侍疾。 这样处置,两家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全都要从头再来了。 而仁武帝说的想念秦王让他回京,让蒙喆去寒城任总兵,这引起了一阵反对声。 但仁武帝在一众反对声中,还是定下了此事。 王学洲却在思考,秦王是不是出问题了,不然陛下怎么突然召他回京。 什么想念这种话,全都是屁话。 到了授课的时候,五皇子一如往常十分配合,等到课程结束,王学洲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五皇子眼神游移:“先生,今天是我生辰,我在惊鸿楼包了一桌,想请您一起吃个饭。” 王学洲诧异:“你生辰?” 五皇子眼巴巴的看着王学洲:“是的!我还请了六弟,您知道的,我回宫没多久和其他人也不怎么熟悉,一起去吃顿饭吧!” 王学洲想到之前他刚和五皇子时他的惨样,就觉得有些唏嘘:“行吧,那我能不能带上杨禾和斧头?你也见过他们,人多热闹嘛!” “好!” 五皇子痛快的答应了。 王学洲回家说了一声不在家吃饭,就带着杨禾和石明赶往了惊鸿楼。 路上他买了一把匕首送给五皇子当生辰礼物。 至于为什么是匕首。 因为王学洲认为,这是一件能带来安全感的东西。 惊鸿楼在内城之中,装潢十分豪华,是达官贵人喜欢去的地方之一。 五皇子订的包间十分宽敞,一座巨大的山水画屏风在房内展开,看上去十分雅致。 一进门,五皇子就热情的招呼:“先生来了!快坐!杨禾!斧头,坐这里!” 王学洲看着桌子上,人确实不多。 除了五皇子和六皇子外,就只有一位气质儒雅,长相俊美的男子坐在那里。 嚯! 这是哪位? 第466章 他连自己小舅子都敢揍 第466章 他连自己小舅子都敢揍 长得好的人总是不由自主的吸引其他人的眼光,王学洲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就看到对方狠狠的盯着他,眼神恨不得将他烧穿了。 王学洲有些莫名:“这位是?” 五皇子含糊道:“这是我家亲戚。” 皇子的亲戚? 宗室里的可能性大一点儿,王学洲听完就不怎么感兴趣了,礼貌的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宗朝义还在打量着他,眼神中满是挑剔。 个子···也就比他高一点点,也没多高,哼! 长相也没他好看,最多是个清隽少年,有他俊美吗? 举止谈吐也一般般,他闺女这眼睛是长偏了吧?这怎么就优秀了?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 王学洲不是傻子,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挑剔后,他直接转头对着宗朝义:“老哥,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你这眼神可不太礼貌。” 宗朝义一双美目瞪圆:“你怎么称呼我的?” “有什么不对?咱俩一看,你就比我大几岁。” 宗朝义嘴角微微上扬全靠意志力压制,他一脸严肃:“我年纪能做你爹了。” 卧槽! 王学洲转头看着他,皮肤细腻有光泽,眉宇舒展,俊朗不凡,竟然和他爹一个年纪? 想到自己老爹那张带着褶皱的脸,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您怎么保养的?” 宗朝义绷着脸,语气也难掩得意:“爹娘给的,天生的,你学不来。” 想当初,他就是靠着这张脸,在众多不想努力的人之中脱颖而出,成功的拿下了长公主的芳心,既摆脱了继承他爹衣钵的压力,又有了这几十年的富贵闲适日子。 他对自己这张脸,自然是十分看重和爱护的。 和王学洲的这番简单对话,宗朝义虽然没有立马对他改观,却愿意正视这个人了。 王学洲看着他骄傲的样子,有些咋舌:“那你这天生的,一般人确实学不来。” 六皇子才不管那么多,此时终于找到机会插嘴,他指着杨禾兴奋的说道:“这就是蒙将军的儿子?真的吃得多还力气大?” 杨禾精准捕捉到别人夸他能吃,用拳头邦邦捶了自己胸口两拳:“吃!吃!” 六皇子看他这样说话,惊呼:“还真是傻子啊!我还以为假的呢!” 杨禾虽然傻,但在村里被欺负的多了,自然听的明白傻子不是什么好话。 他立马垂下头,不搭理六皇子了。 王学洲皱眉:“六殿下乃是皇子,想必礼仪规矩都是学全了的,如此口无遮拦没有礼貌也不知是哪位教的,臣回去就禀明情况,将人给殿下换了,以免将来殿下一张嘴到处得罪人。” 六皇子听到他这样说,顿时嚷嚷道:“今个儿是五哥生辰,王大人出来吃饭何必摆出这副说教的姿态?这副老酸腐的样子,没的让人倒了胃口!明明年纪也没跟我们差多少嘛,今日是私宴,摆什么臭架子呢!本殿都没摆架子。” 王学洲双手抱臂看着他:“这么说,殿下想跟我以同辈之人的态度来吃饭了?” “今日只为五哥生辰而来,既然他邀了你我,自然都是亲近的人,大家吃吃饭聊聊天朋友相称不是挺好?咳咳!我就冒昧喊一声了,子仁!” 六皇子嘿嘿一笑,脸上全都是得意的笑容。 王学洲也笑了起来,嘴巴咧的大大的:“既然殿下这样说,我不配合岂不是不识抬举?来,杨禾,刚才他骂你,打他!让他见识一下你的力气,给他开开眼。” 六皇子噌的一下跳了起来:“王子仁!你们想造反啊!居然要打本殿?” “这话就不对了,朋友之间自称什么身份?” “五哥!人是你请来的,你说句话!” 五皇子白了他一眼:“谁让你嘴贱,你骂了人家杨禾,又喊了先生的名字,我看你是该打,告到父皇那里,你还要再挨一顿揍。” 杨禾起身三两步就追上了六皇子,一只手像是拎鸡崽子一样就将人提了起来,六皇子哇哇乱叫,脚在空中乱踢:“放开我!” 宗朝义起身:“住手!” 他看着王学洲:“小六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大人跟他计较什么?” 六皇子听到姑丈这样说,感动的眼泪都要落下来:“就是,你这么大人还跟我计较,小肚鸡肠!” 王学洲不为所动,淡淡道:“正是因为孩子才要教嘛,不打不成才,现在不教,大了不就晚了?杨禾,你别照脸上来,这样没面子,屁股肉多,照那里来。” 宗朝义没想到自己的面子不好使,还被说的哑口无言:“你···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反问道:“你是谁和教育六皇子这事有关系吗?哦,你是想说你是他亲戚是吧?那要不然这打人的事交给你来?” 宗朝义噎住了。 杨禾听到他的吩咐,将六皇子按在地上,大手一扬,‘啪’的一声,六皇子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嗷~~~~好疼好疼!王子仁,你敢打我!你还想不想娶我表姐了!!” 六皇子这一喊,让原本想要解救他的五皇子和宗朝义全都熄火。 甚至都觉得王学洲打的好,打的轻了。 屏风后面隐约有动静传来。 王学洲扭头看了一眼,宗朝义站起身一挡,对着六皇子呵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六皇子哭爹喊娘的又挨了杨禾一巴掌,他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不是自己的屁股了,他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我说的又没错,他连小舅子都敢揍!我要找父皇告状,让他没媳妇!呜呜呜呜!!!” 王学洲淡定道:“哪怕天塌下来,今日这顿打,六殿下也是无论如何躲不掉的。”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厉斥:“狠狠的打!” 宗朝义脸色一青,看着婢女将屏风折叠在一起,长公主和宗玉蝉从后面走了过来。 宗玉蝉袅娜娉婷的走来,直接略过其他人蹲在六皇子的身旁,伸出手朝着六皇子的耳朵一揪,语气却十分温柔:“平常这嘴就欠收拾,这回踢到铁板了吧?” “嗷!!!!姐姐姐,我错了姐!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 “还敢不敢目中无人,乱说话了?” “不敢不敢了!放过我吧!” “跟人家道歉!” 六皇子捂着被放开的耳朵,眼含热泪的对着杨禾道歉:“对不起,不该骂你是傻子的!呜呜呜!!!” 第467章 我在跟你正经说话 第467章 我在跟你正经说话 五皇子有些不忍直视。 长公主从屏风后面过来,就一直在打量着王学洲。 看到是一位看上去清清爽爽、斯斯文文的清隽少年,观感就好了许多。 面上却不露分毫,看着王学洲严肃道:“六皇子纵使顽劣,也是皇家之人,自有皇室之人教导,岂容旁人插手?” 王学洲早在看到宗玉蝉的瞬间,就猜到了长公主的身份,就明白今日说是五皇子的生辰,实际上更多的可能是长公主一家想要见他。 估计陛下已经说了赐婚的事情。 “回殿下,臣曾在大本堂担任过侍讲,对几位皇子都有教导之责,六皇子今日行为无状,不仅直呼臣的姓名,还无端骂人。骂的不是别人,是蒙家的后人杨禾!杨禾为什么变成这样,朝野上下皆知,六殿下的那一声‘傻子’不仅是轻视,还是对忠臣的羞辱。” “臣既然担任过六皇子的老师,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大惩小戒也是为了六殿下考虑,免得此事传出对六皇子造成更不好的影响。” 长公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你的意思,六皇子还要谢谢你的及时教导了?” 王学洲拱手:“不敢当。” “你果真如传言一般善辩。” 长公主这话有些听不出好坏,王学洲也没有为自己正名的意思,他只认真道:“因为臣站在‘理’字之上。” 他态度不卑不亢,令长公主侧目。 这是一个坦荡之人,做事无愧于心,因此才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急于辩解。 长得不错,又心思通透,长公主越看越顺眼,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今日是小五的生辰,本意就是吃饭的,现在全被小六搅和了,小六,今日这顿饭就由你来付钱,好好长长记性,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口无遮拦。” 六皇子捂着受伤的屁股和耳朵,委屈的点头:“知道了,姑母。” 现在好了,不仅挨了顿打还要出钱,他这是作的什么死? “阿虫,陪娘去吃饭!” 宗玉蝉上前拉着长公主的手臂,两人重新回到了屏风另一面的桌子上坐下。 王学洲这才看清楚,这座包间面积十分大,即使用屏风隔开,两边的屋子都不显局促。 宗朝义看到自己闺女一个眼神都没给王学洲,心中顿时感觉好受了许多,转头看到王学洲眼神还在屏风那里,立马站到了他面前:“小子,你看什么呢?” 王学洲收回眼神,对宗朝义的身份有些怀疑:“驸马爷?” 宗朝义矜持的点点头:“有些眼力见儿。” 今日这顿饭,大家到了此时几乎是开诚布公了。 虽没有言明,但都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 店家将饭菜端上,六皇子才真正的感觉到了痛苦,屁股轻轻的挨上椅子,他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好痛!” 他龇牙咧嘴用手揉了一下,结果更痛了。 宗朝义看着他安慰道:“小六,坐不下就站着吃吧。” 六皇子欲哭无泪:“不是说好的今日出来吃吃玩玩吗?结果将我一顿打,还不给我吃,还得我花钱!!” 太惨了,实在太惨了。 五皇子听着他的哭声安慰道:“别哭了,好歹我们不告诉父皇,你还能少一顿打。” 六皇子听完更想哭了。 宗朝义不愧是做了几十年驸马的人,吃饭的时候,一会儿剥好一盘虾让人送去给长公主,一会儿让人送去一盘挑好刺的鱼肉给长公主送去。 关键是每次他做完这些事,都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王学洲。 几次三番下来,王学洲觉得自己不用吃就饱了。 宗朝义看他一直没反应,心中暗骂了好几遍木头。 自己都手把手教了,这小子愣是一点儿学不会啊!连虾都没给他闺女剥一个,没点眼力见! 杨禾很少来吃档次这么高的地方,吃的大快朵颐心满意足。 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长公主一家准备先走。 临走时,长公主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学洲:“虽然是皇兄做的媒,但我家阿虫还小,我们是不打算早早的将她嫁了的,不知你可等得起?” 王学洲恭敬道:“臣听殿下吩咐。” 长公主和宗朝义听到他这样说,微微皱眉,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宗玉蝉抿着嘴,咬牙下了决心:“爹,娘,你们先走一步,我和他说两句话。” 宗朝义扼腕叹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闺女,恶狠狠的瞪了王学洲一眼离开了。 “你跟我来。” 宗玉蝉头上的蝴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振翅欲飞,颤巍巍的晃动起来。 六皇子幸灾乐祸的看着王学洲:“你肯定惹到表姐喽!有这么个母老虎在,以后的日子……嘿嘿!” 王学洲视线下移:“六殿下的屁股···应该没事吧?” 六皇子立马收回了呲着的大牙,捂着屁股警惕的看着他。 宗玉蝉带着王学洲去了酒楼一处看护城河的露台上,两人中间隔了一些距离。 此时那里空无一人,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王学洲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默默地盯着宗玉蝉的后脑勺。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宗玉蝉一狠心转过了身子面对着王学洲,抿唇看着他:“你是不是不乐意?” 王学洲长这么大,前后两辈子还没女孩子这么问过他。 下意识反问:“不乐意啥?” 宗玉蝉脸蛋微红,眼神有些羞愤:“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舅舅赐婚的事,你是不是不乐意?” 王学洲莫名有些紧张的挠了挠屁股:“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我也没有不乐意····” 宗玉蝉有些不满他这个回答,但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我知道舅舅突然赐婚肯定是有别的思量,但我跟你想法一样。我的婚事也不由自己做主,将来到了年纪不嫁给你,也是嫁给别人,至少知道舅舅给我选的人是你,我还松了一口气的,至少我们还算熟悉,不是吗?” “我的性格你也知道,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你家规矩没那么多,我是愿意的。” 宗玉蝉鼓起勇气看着王学洲,表情很认真:“我愿意和你一起生活,试着将日子过好,但如果你心中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你就现在说清楚,我还能求舅舅改变心意,免得到时候无可挽回,你我再心生嫌隙互相折磨一辈子。你放心!你说了我绝对不为难你们。” 王学洲有些惊诧的打量着她:“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宗玉蝉有些咬牙切齿:“我在跟你正经说话。” 第468章 有利有弊 第468章 有利有弊 就是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每次都让宗玉蝉忍不住想要怼他。 王学洲看到她咬牙切齿说话,相反还觉得熟悉一点儿:“哦,这个语气,对味儿了,我还以为你刚才鬼上身了。” 宗玉蝉握紧了拳头。 王学洲叹气:“我忙的连见小娘子的面都没有,哪有心上人?能不能求陛下给我放两年假,这样我也有时间去找小娘子。” 宗玉蝉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的将他撞开,狠狠的踩在他的脚上:“想屁吃!没有心上人算你倒霉!” 王学洲倒抽一口冷气,抱着自己的脚:“嗷~~~疼疼疼。” 宗玉蝉一甩脑袋,仰着头骄傲的离开了。 “说话归说话,你咋不禁逗呢!” 宗玉蝉冲他捏了一个鬼脸,跑了。 等到公主一家三口离开,包间里面的气氛都跟着放松了起来。 六皇子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杨禾将他抽的坐不下去,他还对杨禾起了兴趣。 一会儿让杨禾试试能不能举起桌子这个,一会儿让杨禾试试能不能单手搬动休息的塌。 一边惊呼杨禾的力气大,一边不亦乐乎的让杨禾举重给他看,弄得杨禾有些烦了,拎起旁边榻上休息的小茶几,卡在了六皇子的上半身,一只手按在茶几上让六皇子无法动弹。 王学洲回来的时候,六皇子正像是被翻了盖的乌龟似的在挣扎,杨禾指着六皇子哈哈大笑,石明一边看好戏,一边喝茶。 五皇子看王学洲回来,立马起身对着他致歉:“姑母和姑丈对我关照有加,他们的请求照实在不好拒绝,这才瞒着先生····学生有错,还望先生见谅。” 王学洲沉默片刻:“虽不算什么事,不过这种事臣还是希望不要有下次了。” 五皇子听到他这样说,连忙保证:“那当然!先生这事就成这一次亲,自然没有下次。” “……” 王学洲将手中买好的生辰礼物递过去:“送你的礼物。” 五皇子打开盒子,将东西拿出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匕首?这有什么含义吗?我还以为会是书之类的。” 王学洲失笑:“宫里什么书都有,臣就不献丑了,至于这把匕首,臣希望能给带给殿下带来勇气和力量,将来面对困难的时候勇往直前。” 五皇子的手握紧了匕首:“我会珍藏的,谢谢先生。” 六皇子四肢挣扎,扯着嗓子喊道:“我生辰也要一把!” 王学洲看着六皇子有些一言难尽。 这简直就是一位行走的活宝,也不知道惠妃娘娘是怎么教的,在皇宫这个大染缸中还能给皇子养出这种性子。 等到告别的时候,六皇子还高兴的约着杨禾下次再玩,杨禾都不稀罕理他。 这人说他是傻子哩! 回到王家,在铺子里面忙活的王学信、王老头等人也回来了。 一家子刚吃过晚饭,正坐在那里聊天,看见他们仨回来关切的询问:“吃饭了没有?” 王学洲点头:“吃了。” 张氏听到回答,就不再理会,继续抓着柳氏教她刺绣。 徐山、齐显、赵行各自在自己的房中休息。 王承志和王老头、王学信正商量铺子开业的日子。 看着家里人全都在场,王学洲深吸一口气:“我有事说。” 听到他发话,一家子人全都停下动作,整齐的看着他。 “我,那什么,我应该要被赐婚了。”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宣布自己要成亲的事实,王学洲有些紧张。 “哦,赐婚啊!赐……赐婚?!!!” 张氏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 老刘氏和王老头原地蹦起。 老刘氏激动地直捶大腿:“赐婚?陛下做的媒?哎哟天老爷!我老婆子莫不是做梦吧?!” 王承志有些紧张:“不会是哪个公主吧?” 娶了公主,那这么多年不是白干了! 张氏紧张的拉着他:“赐的谁啊?” 王学洲面对着一家人双目炯炯的眼神,莫名有些羞赧:“就··你们都认识,柔嘉郡主,就是之前在我们家的阿虫。” 老刘氏呆了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唉哟我的天老爷,是她!” 王承志抓住了重点:“是郡主啊?那对你有影响吗?” 王学洲摇头:“没有。” 大乾朝郡马是可以参政的,和其他臣子并无不同,只是可能会沾点皇家的关系,不过这种事,有利有弊,也看本人能力。 这桩婚事不管是他还是长公主府,实际上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上次陛下说的那番话不断回响在他耳边,王学洲大概就知道自己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了。 他一介文臣,不仅和裴家有关,现在又和在武将及百姓中口碑极好的蒙家扯上了关系,还是这种有恩于对方这种比较硬的关系。 从陛下来看,应该是要防止他坐大不可控,想将他绑在皇家这艘船上。 一家人被这个消息砸蒙了,老刘氏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阿虫咱倒是不陌生,但人家能乐意嫁过来吗?别到时候她不乐意,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顶不住呀!” 老刘氏带过阿照和阿虫,自然对两人的脾性有所了解,听完之后有些担心的问道。 王学洲嘻嘻哈哈的凑过去:“人挺乐意的,她说咱家规矩少,人又都熟悉,愿意来的,再说了,您孙子一表人才,样样拿的出手,咋会不乐意呢!” 老刘氏听的连连点头,这倒是没错,谁看不上她孙子,那包管是瞎的。 不过她突然表情一变:“坏了!这要娶郡主的话,得多少钱?我得赶紧让人送信回老家,让他们都凑一凑!” 王承志和张氏一听这个也紧张起来:“没错,咱们虽然家底薄,但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到时候丑蛋一辈子在媳妇面前抬不起头,那可能行?” 王学信急的直挠头:“早知道我这铺子就再等等了,现在钱全花铺子上了,这可咋办?” 柳氏咬牙:“不行我嫁妆里还有····” 王学洲大惊失色:“都镇定一点儿,圣旨没下,成亲的日期也没定,我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不是现在要成亲!” 屋里的人安静了一秒钟,自动过滤了他这话,老刘氏夫妻俩拉着王承志夫妻俩,开始商量这婚事怎么安排去了。 王学洲站在原地,无人问津。 只有石明凑过来幽幽的说道:“咱俩整天都在一起,你要成亲了我竟然是和家里一起知道的,真让人伤心。” 王学洲扭头:“斧头,你要媳妇不要?” 第469章 你小子挺能憋住事儿 第469章 你小子挺能憋住事儿 石明果断拒绝,表示等自己过够了再考虑这事。 王学洲扭头看杨禾,这人还不知道什么是媳妇,他玩狗去了。 只怕在他眼中,媳妇还没有狗香。 ····· 长公主府的马车上,宗朝义有些不满的看着妻子:“说好的今日只是来看看人,你怎么能同意闺女这亲事呢?你不会是看那小子长得不错,别的都忘了吧?” 他能这样说,自然因为他发现当年之所以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是因为长公主殿下,她,也是个看重脸的! 长公主拉过丈夫的手安抚的拍了拍:“皇兄已经决定的事情,谁能劝他改变心意?我瞅着那孩子也挺不错的,看到我们没有上赶着巴结,可见不是为了我们家的地位才愿意的。” 说起这个宗朝义有些委屈的看着妻子:“咱家阿虫样样都好,我看那小子却不怎么上心,我暗示他好多次,他愣是不开窍,就连一只虾都没给阿虫剥!如此不体贴,以后闺女嫁过去岂不全是委屈?” 宗玉蝉在一边小声说:“真剥了,你又不乐意了。” 宗朝义眼珠子一瞪,痛心疾首:“还没如何,你就向着那小子说话?” “好了好了!”长公主将宗朝义的脸掰正:“生气的样子不好看,我不喜欢。” 宗朝义脸色青了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维持淡定:“我不管,我看他对闺女不上心!两人过一辈子,还是得互相喜欢才能长久,单方面的喜欢只会生怨偶。” 宗玉蝉不服:“您哪里看到我们两人之间有单方面的喜欢了?我也是因为舅舅才嫁的!” 宗朝义冷笑:“爹不瞎!” 长公主制止了丈夫,看着女儿:“阿虫,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 宗玉蝉镇定道:“我问了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趁早说,免得到时候两人生嫌隙,他说没有。” 长公主揪着的心放下了一些:“既如此,你怎么想的?” 宗玉蝉下巴微扬,表情骄傲:“我出身高贵,长得好看又通情达理,还有一手好医术,样样拿得出手,只要他不瞎,早晚会喜欢我!” 宗朝义忍不住说道:“两人在一起,可不是你哪里都好他就喜欢的,有的人就是喜欢不好的,到时你怎么办?” 宗玉蝉不怎么在意:“那是他眼光不好!舅舅给的时间是让我们接受,不是让我们考虑,事实已经这样,所以我会试着努力的!哪怕做不到爹娘这样恩爱,能够相敬如宾一辈子,也可以啦!爹娘放心,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尽量让自己过好的!” 宗朝义和长公主既为女儿性格阳光,从不自怜自哀的向上的生命力而感到骄傲,又为女儿的未来感到担忧。 两人回到家,在屋子里细细商量了一番,长公主换了衣服就乘坐马车去了宫里求见仁武帝。 ·········· 明日便是大传胪的日子,徐山和齐显十分紧张,早早的就休息了。 王学洲想跟两人聊一聊自己马上就要多一位未婚妻的事情,也只得憋了回去。 第二日上朝,文武百官尽数到场。 后面缀着本次会试取中的三百名学子,王学洲看了一眼,没找到徐山和齐显的身影。 和几年前紧张的心情不同,王学洲此刻完全是放松的。 现在的他,再也不是初出茅庐的状元郎了,而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 到了金銮殿,等礼官开始唱名,王学洲竖起了耳朵。 一甲三人,没有。 王学洲心提了起来。 二甲四十人,也没有。 王学洲终于在三甲的人员名单中,听到了徐山和齐显的名字。 虽然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是没有惊喜出现的那一刻,王学洲还是莫名有些失落。 同进士的前途,到底还是差一些…… 等到礼官捧着皇榜,带着所有人出了金銮殿,王学洲他们才散开忙各自的事情。 徐山和齐显穿着厚厚的朝服,跟在一甲三人后面的队伍里,绕着京城腿儿了一天,回到王家腿早已不是自己的了。 沈甲秀、李开、赵行三人看的瑟瑟发抖。 同进士也就算了,好歹是中了,可这腿儿一天…… 三人暗中下了狠心,自己一定要考一甲! 因为只有一甲三人有马骑……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得知了考试结果,沈甲秀、李开和赵行便准备辞行回乡。 王学洲和古在田两人不舍的挽留,还是没留住。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年后再战,到时候你们别嫌我们烦就是。” 王学洲白眼一翻:“我还怕你们来吃不成?你们仨加一块放开了吃,都不如杨禾一顿饭。” 赵行哈哈一笑:“说不定下次来,胖子他们也来了呢!到时候我们多几个人一起吃,还能吃不垮你?” 王学洲大手一挥,豪气冲天:“放马过来!” 沈甲秀和李开笑嘻嘻的开口:“我们不吃你们饭,只要你们抽点时间过来给我们讲点能用的就成。” 王学洲仰天长叹:“你们还是住我的吃我的吧!” 古在田也连连后退:“花钱可以,折磨我不行!” 两人听完怒了,举起拳头佯装要打人。 一群人无论怎么嘻嘻哈哈,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将人送到城外十里亭,看着他们和商队远去,王学洲他们才返回。 古在田跟着王学洲去了王家,原本是打算和王学洲侃大山的,结果刚进门就看到一位小黄门正等在那里。 看到王学洲顿时笑道:“王大人回来了,快迎接圣旨吧!” 家中的香案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古在田满脸懵的被拉着跪下。 等听清楚了内容,他惊愕的眼睛瞪圆,下巴差点掉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天地合和,阴阳相配,乃万物生生不息之道,朕之外甥女柔嘉郡主,品貌端庄,才情出众········· 兹,特赐两年内完婚,以彰朕恩,以慰朕心,望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钦此!” 王学洲双手高举:“臣谢陛下隆恩!” 感觉手中的重量,王学洲握住站起身。 王承志连忙拿起荷包塞进过来传旨的太监手中,热情的邀请对方喝口茶再走。 古在田已经傻了。 他快走几步凑到王学洲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哇你小子,背着我们偷偷摸摸干大事!郡主都给抱回家了!” 王学洲同样压低声音:“这是赐婚,赐婚懂吗?不是我抱回来的。” “反正都一样,你小子挺能憋住事儿啊,之前愣是一点口风没给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第470章 无理取闹 第470章 无理取闹 赐婚圣旨王家的人早有心理准备,有些意外的是两年之内成婚,却没有具体日子。 如此一来,他们虽然没有那么急了,但依然不怎么轻松。 尽管他们家如今在西朗村··不!在整个白山县都是数一数二的门户,但放在京城就太不起眼了。 如今要娶一位郡主过门,王承志和张氏都觉得压力挺大。 思来想去,还是把眼光放在了大儿子的铺子上。 全家要说挣钱的法子,目前还得是尽快将铺子开起来,至于能赚多少,那自然是得努力多赚点。 王学洲看着他们这么紧张的样子,劝解道:“咱家就这么个情况,长公主家里是知道的,不用打肿脸充胖子,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王学信不赞同:“当年我成亲的时候,你可是咬紧了牙关想办法,说什么不能让女方低看了,现在到了自己,怎么就无所谓了呢?” 王学洲寻思着这能一样吗? 这次差距太大,就是再努力也赶不上人家,还不如躺平拉倒。 他们这家情况,人家查的底裤都不剩。 张氏戳着儿子的脑袋:“快成亲的人了还不开窍,咱差距大归大,但这个重视的态度得有,知道吧?这样长公主家里看了咱们的诚意,就会觉得姑娘下嫁了心中也会好受一点儿!” 王学洲恍然,有些惭愧道:“成亲这种事果然还得交给娘来办。” 张氏沉吟:“婚虽然赐了,但没有具体日子,咱们家虽不如女方家里,但咱们是男方,总不能等着人家女方上门来问,咱态度得摆出来,这样,你这两天买件礼物,娘等忙完这几天,带着你上门探下口风,商量一下定亲的日子,娘再请官媒上门交换庚帖,商量订婚的日子。” 听到亲娘这样说,王学洲才想起来,从定亲到成亲,这中间还有很多流程。 嘶~ 他还以为收了圣旨等着成亲就是····· 真是没成过亲,没经验。 ····· 长公主看着宗玉蝉手中的圣旨,语重心长道:“虽然娘查了他们的家情况,但娘还是求了你舅舅,让他给了两年的时间。一是娘希望这两年你们好好相处,如果能互相喜欢再好不过,将来你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二是娘不想这么早就让你成亲,对你身体不好。三·····” 剩下的话长公主咽了下去。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大逆不道,她说不出。 如果皇兄的身体撑不过两年,到时事情出了变数,还是有希望废除这桩婚事的,当然最主要是女子成亲太早,生孩子太过危险。 她想让闺女大一些再成亲。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凝重,宗玉蝉等了许久没有下文:“三是什么?” 宗朝义自然是明白妻子的想法的,看到女儿追问,开口打断:“三是看你恨铁不成钢!现在婚事定下了,你就安心在京中好好待着,别跟着你祖父到处跑,一个姑娘家,整日里在外面背着药箱风吹日晒,也不嫌累得慌。” 宗玉蝉拒绝:“我现在不出去,以后更没机会了!这次祖父去通州就因为您说我不在家陪您,这才没去的,下次我要跟着祖父出门的。” 宗朝义有些头痛:“闺女,你爹是好不容易才不用跟着你祖父学医,你倒好,一个姑娘家上赶着跟着你祖父学,早知道这样,我当初还费什么劲儿勾引你娘···” “嗯?” 长公主语气微变,宗朝义差点秃噜出来的话,硬生生的拐弯:“还好我当年和你娘生了你,真是爹的好闺女!” 他说完扭着头看着长公主,抛了一个媚眼:“还是阿瑜会生,生出这么优秀的姑娘,对吧?” 长公主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宗朝义连忙追上去:“阿瑜,你听我解释······” 宗玉蝉看着爹娘离去,缓缓吐出一口气。 将圣旨郑重的放在盒子里,交给一旁的婢女:“翠羽,将这个放在紫檀木的匣子里。” ····· 赐婚的事情,对王学洲的生活产生了一定影响。 同僚之间,有酸的,有不怀好意的,当然还有羡慕的。 就比如上朝时和他一起摸鱼的仁兄,两人私底下没有交集,但上朝的时候,站位总是相邻,两人一起从门口,移到了偏内一点点儿的位置。 今日他见到王学洲,头一次酸溜溜的主动打招呼:“哟,这不是咱郡马爷吗?” 王学洲脑子中还想什么送什么东西,听到这话一抬头:“哟,这不是····打鼾兄吗?” 对方睡觉的时候习惯性的打鼾,有时候王学洲会好心的提醒他,两人因此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听到王学洲这样说,汤亭林有些语塞,停顿了几秒才惆怅道:“再过不久,怕是你我不会像如今这般站一起了。” 王学洲有些诧异的凑近了一些:“什么意思?难道老兄又要升了?” 汤亭林被噎了一口,上下打量着他:“真傻假傻?您这搭上了长公主府的快马,这个位置还配的上您?” 第471章 他不行便没人能行 第471章 他不行便没人能行 王学洲盯着他认真看了一眼:“兄弟,你今早上喝热一缸醋来的吧?一张口简直酸气冲天,再这样就没意思了。” 汤亭林儿子都十岁了,竟然酸他有老婆,这简直无理取闹! 被他这么一怼,汤亭林脸上挂不住,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场早朝结束,两人难得没有眼神对视一下,也谁都没敢睡。 没办法啊!没人盯梢了。 等快散朝的时候,仁武帝才不经意似的说了一句:“太后娘娘思念先帝成疾,苦苦哀求朕放她去找先帝,朕苦劝不听,为了避免太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朕已决定让太后去皇陵和先皇作伴。” 说完他干脆起身离开。 施家的人如遭雷击,楞在那里好一会儿,都看不到仁武帝的背影了,才凄厉的喊了一声:“陛下——” 施老爷跌跌撞撞的追着仁武帝的身影去了,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等到下午王学洲去宫里给五皇子授课的时候,正好撞见施老爷失魂落魄,一下子彷佛老了十岁一般被人架着从宫里拖了出来送上马车。 王学洲看着这一幕,心中叹息。 只怕是太后娘娘触怒陛下,这是被流放了啊! 到了五皇子的重华宫,王学洲发现今日多了一人。 六皇子。 看到他,六皇子‘哇’的哭出了声:“上次的事情,被我母妃知道了,她听说之后不仅没安慰我,还将我又揍了一顿,跑去找父皇告状,我又又挨了一顿打!还将我放到了这里,以后和五哥一样跟着你上课。” 六皇子是真的伤心了,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屁股下即使垫了三层软垫,也依旧隐隐作痛。 王学洲心底乐开花了,面上极力维持着老师的威严,他点点头:“既如此,那往后就请六殿下好好配合,莫再调皮……不过……殿下的鼻涕流到嘴里了,还是先去清洗一下吧。” 王学洲说着说着实在没控制住嫌弃的表情。 六皇子感觉到人中处痒意,慌忙用手背一抹…… 感觉更恶心了。 六皇子的内侍将抽抽搭搭的他带走,没一会儿就干干净净的回来了。 有了男女混合双打,六皇子明显比以往老实许多,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但认不认真听,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王学洲上课的时候他也不敢捣乱,硬生生的听了一下午。 至于听进去多少,王学洲都已经懒得问了。 因为他发现六皇子在读书这块儿,天赋是真的不高。 他怕问了血压飙升。 等到今日的课程结束,王学洲刚离开重华宫,就被一位嬷嬷带着宫女拦在了宫道上,对方屈膝行礼:“见过王大人,老奴是永春宫,惠妃娘娘身边的曹嬷嬷。” 听到了介绍,王学洲恍然大悟,他微笑着颔首:“原来是曹嬷嬷。” 曹嬷嬷看他明白了过来,一脸笑意的从身旁宫女的手中接过一个做工精巧的多层篮子,递给王学洲: “六皇子顽皮,小孩子心性,我们娘娘听说了惊鸿楼的事情,十分生气,已经教训过六皇子。听闻蒙将军的儿子喜欢吃美食,娘娘特意准备的一些吃食,想要拿来给大人和蒙公子赔罪,还望笑纳。” 王学洲连忙伸手推辞:“惠妃娘娘太过客气了,说起来当时本官也是担心此话被旁人听见,对六殿下不利,情急之下就····娘娘不怪罪下官就好,又怎敢收东西?” 曹嬷嬷一脸严肃:“我家娘娘的母家也是武将,听说了六皇子竟然骂蒙公子是···只觉得大人管教的好!实不相瞒,六殿下在大本堂,那几位大儒学问是挺好的,但对六殿下就有些疏于管教,所以我家娘娘求了陛下,将人送到重华宫,交到了大人手中,还请大人用心管教。” 说是疏于教导,实际上就是放任六皇子自生自灭了。 这才听说王学洲因为六皇子出言不逊将人揍了,惠妃感到十分惊喜,立马送了过来。 王学洲听完有些懵。 啥玩意儿? 这是看他打了六皇子,不仅没护短还生出了几分欣慰,这才将人送到了他手中? 这可绝对是亲娘…… “还请大人不要推辞,娘娘已备了厚礼送到了大人的马车上,以后就多麻烦大人对我家殿下多上心几分,娘娘说了,以后我家殿下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请大人尽管教导,不必手软。” 连礼都送到马车上了,手中又被塞了一篮子东西,沉甸甸的,王学洲虱子多了不怕咬,光棍的说:“请转告娘娘,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曹嬷嬷笑了起来:“奴婢告退。” 等回到了永春宫,曹嬷嬷将见到王学洲的对话和他的表现一五一十的报给了惠妃。 但曹嬷嬷还是忍不住开口:“娘娘,我看王大人面皮嫩的很,将殿下交到他手中,能行吗?” 惠妃明艳动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不行,便没人能行了。既然王大人愿意管教,那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睿儿再不管教,跟山上的野猴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曹嬷嬷有些为自家六殿下叫屈:“咱家殿下聪明可爱,偏偏那些子年纪大的,动不动对着咱家殿下说什么‘朽木不可雕也’,硬生生将孩子给念叨坏了!” 惠妃美眸斜睨了一眼她:“嬷嬷怕不是被什么东西糊了眼,睿儿什么样,你我还不清楚?我只盼着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快乐一生,虽不盼着他有什么出息,但也不能将他养成个不通人事的二世祖,不然,我怕是无颜面对镇守边疆的父兄了。” 她的父兄兵权在手,当年将她送入还是太子的东宫时,她也没什么怨言。 毕竟在家的时候,父兄对她是真的疼爱有加,包括进了东宫又进了皇宫,有父兄撑腰,她也没受什么委屈。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自己的处境,是一个筹码,或者说是牵制她娘家的一个工具。 陛下根本不可能让她的孩子有登上高位的可能,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盼着生下来的是个女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生出来的是个儿子。 但没关系,她将儿子养的天真烂漫,任谁也不会拿他当对手,只要不争不抢,安安分分,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也可。 六皇子不知道母妃对他的打算,他一瘸一拐,呲牙咧嘴的跑到永春宫,看到惠妃嘴一撇,委屈的想要哭:“母妃!我屁股好疼哇!!!!!” 惠妃美眸一厉:“憋住!男子汉大丈夫,整日哭哭啼啼,让人看了岂不笑话?” 六皇子刚张开的嘴,被这一吼,委委屈屈的闭上了:“母妃吼人的样子好凶哦,像条母大虫。” 惠妃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吩咐曹嬷嬷:“去把我的马鞭拿来,今日我就让睿儿见识见识母大虫的威力。” “嗷!我错了!我不想看!娘啊!我错了······” ············ 王学洲回到马车上,就看到了满当当的礼物。 布匹、摆件、首饰应有尽有,一看就价值不菲。 再打开手中的篮子,大约四层,全都是出自御厨的糕点和色香味儿俱全的饭菜。 看起来曹嬷嬷说的没错,这一篮子真是给杨禾赔罪的。 王学洲若有所思。 惠妃娘娘如果只是做表面功夫,没道理打完儿子又对杨禾都做到如此地步。 如果不是装的,那更能说明她是一个识大体,且处事能笼络人心的人,六皇子没道理养成这样,除非…… 是故意的。 回家将篮子拿给杨禾,他惊喜的抱着东西原地转圈。 “这是六皇子给你赔罪的吃的,放心吃,不够我再给你要。” 杨禾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好吃!好吃!” 第472章 行,怎么不行 第472章 行,怎么不行 徐山和齐显两人,考试结果出来,参加了琼林宴,又等着谢恩、拜完孔庙,才领到了自己的朝服。 接下来就是等待吏部的任命。 “子仁,我和显文大概率是要外放的,我如果现在给你姐写信让她来,只怕折腾到京还没休息又要启程去外地了,可如果不写信,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接你姐跟我一起,这可如何是好?” 同样是外放,齐显就没有徐山这个烦恼。 听到这个话,王学洲果断说道:“在你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写了信让鹤年送回家,我姐这时候估计已经跟着顾家商队启程上京,你不用纠结了。” 王学洲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夫妻俩长期异地分居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这年头男子还能合法拥有妾室,他不免多为姐姐考虑几分。 徐山的成绩一出来,他就写信让姐姐收拾收拾上京了。 至于徐山爹娘那边怎么办,这个就不归他管了。 徐山听到他这个话,也没有怪他管得多,反而松了一口气:“那我就不用如此纠结了,来了也好,到时候全家还能聚聚,只是不知道我到时候要去哪里,远不远。” 太远的话,他怕妻子和孩子来回奔波,身体会有些受不住。 齐显看着徐山眉毛一直没松过,忍不住感叹:“还是自己一个人好,无牵无挂,我这辈子是不打算成亲了。” 王学洲看着他眼中的沉郁,皱了皱眉。 徐山笑了起来:“显文现在这样说还是年轻,等过几年娶不到媳妇自己就该急喽!” 齐显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王学洲没忍住,关切的询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以前也没见这么反感成亲。” 齐显表情变了变,有些难以启齿,他沉默了一下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开了。” 以前作为家中的独苗,他从没推卸过责任,也想过以后找个妻子传宗接代,互相扶持着过日子。 可在家中备考的那三年,他的爹娘从一开始的强迫他和表妹一起,被他拒绝,到后面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觉得只要是个女的都行,见他不吃这一套,发展到最后给他下药····· 齐显想到当初那件事,忍不住生理性的恶心。 他不明白他已经多次拒绝,那姑娘竟然还不要脸面的和他爹娘干下这样的事情,这对他来说,这件事不亚于羞辱! 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头到了年纪就得配种的种猪! 他无法接受父母这样对他,也无法面对,以至于就连这次考试都影响了心态,只考到了一百零一名,同进士出身。 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对劲儿,王学洲连忙换了话题,没有追问。 每个人心中或许都有自己不想说出口的隐私吧! 等待吏部任命的时间,其实也是跑关系送礼的时间。 关系过硬又舍得花钱,哪怕是外放,也可以去一个油水多,富饶一些的地方。 没钱没背景没关系的三无人员,那自然是什么苦的累的脏的臭的都得补上去。 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 可齐显一个人无牵无挂,根本无所谓自己去哪里,跑关系的钱他宁愿留在路上买东西,也不会送到别人手中。 徐山最大的关系就是自己的小舅子,可他张不开嘴。 但他没想到自己不好意思说,却有人好意思。 同年知道他的住处,竟然准备了来三份礼物上门,一份给他,一份给齐显,一份····· “之前一直忙着考试,也不好意思上门叨扰,说起来大家都是同乡,我还未瞻仰过王大人的风采,不知王大人可在家中?” 徐山看着对方手中礼物,觉得有些烫手,推辞道:“高兄来我扫榻相迎,但东西就不必了,如此岂不是显得太过客气了?不巧内弟不在家中,怕是无缘得见了。” “嗳~上门探望岂有空着手的道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徐兄如此推辞莫非是看不起在下?王大人既不在家中,那咱们兄弟二人说说话便是。” 徐山一时间也不好拒绝,对方和他、齐显不仅是同年,还是同乡,大家互相是官场上的人脉,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闹的太难看。 将齐显喊出来,三人寒暄了一阵,得知王学洲真的不在家,对方也没纠缠,便起身准备告辞。 刚到大门口,就看到王学洲回来了。 高原一眼就看到了气度不凡的王学洲,眼中有些喜意:“这位便是王大人吧?在下高原,乃是徐兄和齐兄的同年,也是怀庆府人氏,之前一直忙着考试所以····今日无事,便上门叨扰了,还望大人勿怪。” 王学洲打量了一眼,对方五官端正,身量不高,但眼神看着还算周正。 既已上门,又是同乡,王学洲也态度热情的打招呼:“原来是老乡!这是要走了?马上就饭点了,不如吃了饭再走?” 高原有些激动,不好意思道:“可以吗?我还真有些饿了。” 徐山和齐显一噎。 你小子,还真准备留下吃饭啊? 王学洲愣了一下,笑了:“行!怎么不行!” 得知是老家过来的人,王老头和老刘氏十分高兴,盯着江婶子做了好几道怀庆府的菜色。 高原虽然厚着脸皮留下了,但全程十分有礼,也没说一句官场上的事情惹人不快,更没开口提半句差事。 好似真的只是老乡上门拜访一般,只是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聊了一些老家的事情。 高原的成绩比徐山和齐显两人还差些,擦着边儿堪堪取中,但他的家境显然比两人要好。 家中在怀庆府有自己的铺子,表亲是大理寺下的一名小吏,多少也算是有些关系,只是助力不大。 送走了高原,王学洲就拉着齐显和徐山促膝长谈: “看见高原没有?你们该多向人家学习!他今日来是做什么的咱们心知肚明,但他举止得体,说话有度,倒也不惹人反感,但最为关键的不是这个。” “今日我便给你们上为官后的第一课:脸皮!脸皮是什么?不是过强的自尊心,也不是过于注重的脸面,而是你们需要学着放下的东西!很多时候,它都并不重要,当你们学会放下脸皮去赚前途的时候,脸皮就已经被你们赚回来了····” 第473章 有人好办事 第473章 有人好办事 两人的半只脚已经踏入官场,王学洲也就毫不避讳的说起了当年他成立水泥坊,是怎么厚着脸皮追在工部尚书屁股后面要人、要资源,怎么厚着脸皮从户部尚书那里赊账的。 “没有当初我不要脸面的追在别人身后跑,肯放下脸皮去要、去求、去耍无赖,不会有我今天的,我不敢说自己多厉害,但是目前为止三年便从从六品升五品的真不多,当我坐到了这个位置再回看当初,别人只会夸我有魄力,谁还会说我当初是怎么不要脸的?” 就算有也只敢背后蛐蛐,反正他听不见。 齐显和徐山两人听的有些傻掉。 这和他们想象中的官场,也太·····不一样了吧? 难道大家不该是,斯文有礼,有理有据的为自己的观点或者要做的事情据理力争,舌战群儒,说服对方认可自己吗? 这怎么····泼皮无赖的招数在官场上也能用呢? “收一收你们的下巴,官场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高不可攀,大臣之间观点不合撸起袖子吵架,互喷口水,脱鞋子打人,互相揪对方胡子,跳起来骂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是常事,不过这样的情况只适用于观点不合,互相没有触犯对方利益的时候,等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 “我今日要说的就是你们俩,等待吏部的任命你们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怎么都不找我?关系,不就是关键时候用的?别人能用,咱们就能用!要不然这么多年我还混个什么?但你们竟然对着我都张不开嘴!是不好意思麻烦我?还是觉得丢人?” 徐山听到这话,连忙解释:“我知道你有关系,但我这不是怕影响到你,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参了怎么办?” 王学洲哈哈一笑:“只是被参,又不是天塌了!没有被参过的官员都不算是真正的入了官场!谁没被参过?没人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大费周折的。” 徐山和齐显听完才明白,原来这种事,也不算什么事。 “你们想外放还是留在京城?” 齐显果断开口:“外放!” 徐山点头:“我也觉得外放比较好,出去了才能放开手脚做事。” 王学洲有些欣慰,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也觉得该是如此,留在京中有什么机会也轮不到你们,入了官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手腕和能力的,靠关系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富裕繁华的地方,那些缺口都被人定下了,只有两处差不多的,我托了人给你们。” “一个是徽州下面的东石县,距离咱们老家不算远,生活习惯这块相似处还是挺大的,去了之后应该好适应,只是资源有限,不是什么富裕之地。” “另一个就是河间府沧州下面的庆云县,这个地方商贸发达,地理位置不错,只是有一点:不好管理。因为它是三州交汇处,上一任县令办案子的时候,因为在自己的地界抓了隔壁德州的一个犯人,和德州那边的县令为了抢功,因此生了一些嫌隙,现在上一个县令升走了,但两个地方还是有不和。” 这两个地方都有些毛病,但如果不是这样早就被人占了。 齐显听完长叹:“子仁费心了。” 徐山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这两个地方是你精挑细选出来的,无论哪个我们都愿意。而且这两个地方距离我们老家相差不远,口音应该不会差太多,至少我们过去不会两眼一抹黑,听都听不懂。” 如果不是子仁,就算是这样的地方,只怕都轮不到他们。 看到他们这样说,王学洲也放心了:“过两天任命就下来了,你们等着吧!” 朝中有人就是好办事。 其他人还不知道自己前途如何,齐显和徐山两人已经放宽了心,开始准备上路要用的东西。 这漫长的科举之路,对他们来说总算是到头了。 没几天,任命书就下来了。 齐显去的是徽州东石县,徐山去的是沧州庆云县。 而高原,也没被打发去穷乡僻壤,而是去了胶州一处县城,和徐山去的地方只有三天的路程。 拿到任命书,高原就备了满满一车的厚礼,送到了王家。 不用多说,这些是谢礼。 高原心里很清楚。 如果不是上次来王家那一趟,他这个成绩,关系又不硬,凭什么分去胶州? 西南边陲的小县城,岭南、闽南那些不毛之地,听说缺人着呢! 他满心诚意,王学洲略作推辞,也就收下了。 老乡之间的香火情还是有一些的。 地方确定下来,任命的时间根据地方的远近给的时间不同。 但徐山和齐显距离差不多,吏部给的都是两个月时间。 两人准备行囊的时候,王学信的铺子在紧锣密鼓中,准备开业了。 “丑蛋,你给铺子取个名字,吃饭的都是普通人家,你也别取太高雅的,让人看了云里雾里不知道铺子干啥的,取一个接地气,一眼就知道这是吃饭的地方。” 这···接地气还不简单么? 王学洲脱口而出:“一碗香?这一看就是吃饭的。” 王学信念叨了一下,拍腿应了:“好!合适得很!就叫一碗香!连盘子的钱都省了,菜用碗装起来!一碗香……老贴切了!” 王学洲看哥哥如此激动,有些踌躇了:“有些草率,要不再想想?” 王学信大手一挥:“想个甚?就这个了!我急着做招牌呢!” 王家开业的日子选在了王学洲休沐这天,尽管低调,但有心的人还是知道了。 顾家主亲自来送上了一份贺礼。 顾而行也带着国子监的同窗过来,奉上了一份贺礼。 许久未见,顾而行身量拔高了一些,人看着也脱去了往日的腼腆,变得长袖善舞了些。 “子仁,好久没见了!听说最近你抱得美人归,我还没找你恭贺呢!” 顾而行拱手,看着王学洲笑的开心。 王学洲有些无奈:“不能只说我,你这次居然没有下场,你怎么打算的?” 顾而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这几年在国子监将能考的都考过了,只等参加秋季的结业考试后,便可入仕。我跟你不一样,没你脑子好使,只好换别的路子走。” 王学洲点头:“路子不同,结果大同小异。” 反正都是入仕,到了官场自然见真章。 第474章 他也不知道哇 第474章 他也不知道哇 王家的铺子开业虽然低调,但来的人却不少。 王学洲自己都纳闷,他也没拿着大喇叭到处宣传,这怎么一个个消息如此灵通? 感觉就跟他全家没穿衣服在街上狂奔似的。 古在田、赵真一、何慎三人也就算了,这是他邀请过来的。 但谢瞻山和丘维屏居然听说了此事过来贺喜。 还有水泥坊的匠人当初跟他一起去山谷关的那些,也都来给了贺礼捧个人场。 周明礼、邵泰、岳游、龚延等人虽然没亲自过来,但也派了人贺喜。 而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人就是特意出来凑热闹的了。 五皇子笑嘻嘻的奉上贺礼:“恭祝先生开业大吉,这是我和表妹的贺礼,她今日要和姑丈去接祖父回家,不方便过来,就让我代为转交。” 他看着王学洲笑的有些揶揄。 六皇子嘻嘻一笑:“啧啧,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能让表姐变得如此贴心,先生也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王学洲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淡定道:“昨日留下的作业两位殿下可是已经做完了?那等下臣便随两位回去检查。” 五皇子很镇定:“我做完了。” 不然他可不敢轻易开口。 六皇子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先生怎么总是这么煞风景,今日说好的过来贺喜呢!杨禾呢?让他过来陪我吃饭!” 说完他一抬脚就往里面钻,五皇子连忙跟上。 上下两层的食肆坐的满满当当,王学信看到这么多人,信心倍增,只觉得自己手不酸了,胳膊又有劲儿了,将锅子颠的起飞。 小食肆没有包间,只有用屏风隔开的一个个隔间。 王学洲将古在田他们安排在了二楼,今日他主要就是谢赵真一帮忙安排徐山他们的事情,自然要在这桌陪客。 古在田、赵真一、何慎、还有不请自来的谢瞻山和丘维屏,凑成了一桌子。 他刚坐下,赵真一就哼了一声:“子仁不做生意真是亏了,找我办事,完事将我拉这里吃饭,我还得倒贴一份贺礼出去,里里外外的你这是稳赚不赔啊!” 王学洲殷勤的给他倒了一杯酒:“这赶巧了不是?主要还是咱赵哥是个体面人,我都说了不用贺礼,但你非要给,咱也不能不给面子的拒绝不是?” 看他如此伏低做小,赵真一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喟叹,端起酒一饮而尽:“爽!给哥满上。” 何慎鄙夷道:“瞧你那点出息。” 赵真一翘着二郎腿,自得道:“你不懂,让天之骄子,未来的郡马爷在我面前伏低做小,这种感觉不亚于征服了一位野性难驯的美人,不管以后子仁坐到什么位置上,将来说起来都是:他还给我倒过酒呢!” 将来王子仁站的越高,他这爽感越多,还能持续输出,这波帮忙,不亏! 谢瞻山看着他们,心中有些叹息。 没想到三年过去,几人关系已经这么好了,他和丘维屏在庶吉馆的那三年,果真是耽误了不少功夫。 王学洲无语:“没想到赵兄内心如此奔放,失敬失敬。” 赵真一有些得瑟的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三份请柬:“喏,一人一份。” 递完了才看到旁边坐着的丘维屏和谢瞻山,气氛凝固了一下,赵真一笑呵呵的说道:“喜帖我稍后命人送到谢兄和丘兄的家门,届时,欢迎二位莅临。” 赵真一这样说不过是圆场,丘维屏心中有些不高兴。 他莫名觉得自己和谢瞻山好像被孤立了。 但他面上没露,含笑点了点头。 谢瞻山笑道:“恭喜赵兄了。” 喜什么?不知道。 但对方既然说了是喜帖,那说恭喜就没错了。 王学洲捡起来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下个月成亲?” 何慎打开看了一眼,将喜帖怀里一收看着王学洲:“你俩真有意思,一个不声不响要娶郡主,一个不声不响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俩这是比谁成亲快呢!要不要比生孩子?” 古在田看着王学洲突然反应过来:“你这个说起来赐婚好几天了,什么时候成亲?赵兄都赶你前边去了。” 王学洲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也不知道哇! 王学信勺子都要轮冒烟儿了,这么多人的饭做起来任务量还是太大了,江婶子都被临时培养起来做些简单的菜,跟着一起抡锅子。 老刘氏、张氏、王老头一起上阵,切菜的切菜,配料的配料。 任旺、任财、石明忙活着洗菜择菜,王承志将徐山和齐显两人拉过来临时做起了店小二,忙活着上菜。 一碗碗冒着锅气的家常菜被端上来,一群人的话头也被打断,注意力轻易的转移到了饭菜上。 王学洲招呼着:“来来来,大鱼大肉吃多了,尝尝俺们家的家常小菜。” 赵真一鼻子轻嗅,食欲大开,尝了一口有些惊讶:“你家条件不错啊,家常小菜一股大酒楼味儿?” 王学洲得意:“专门学过的好伐?” 大家都是熟人,王学洲也没客气,吃两口就转着圈的出去敬酒,询问口味怎么样,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一天下来收获还真的不少。 到了晚上王学信忐忑的等待着审判。 “大家说了菜的味道都挺不错,只是个别菜发挥的不太稳定,我大概总结了一下。” 王家的大堂坐的满满当当,就连几岁的虎头和江婶子的孩子球球,都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王学洲,等待着下文。 “大家提的意见都很客观,但站在一个经营者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少了点东西,菜的味道是不错,但是少了一道招牌菜,这个得让哥哥定个有特色的招牌菜出来,让人一吃就知道是咱们铺子做的。另外就是找人订做一批带铺子名字的碗出来,专门装菜,这个不急。” “这铺子要想赚钱,多赚钱,得从什么入手你们知道吗?” 一颗颗脑袋整齐划一的摇头。 王学洲拍大腿:“酒啊!酒!这个做好了比什么都赚钱,哪怕饭菜一般,只要酒做得好,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去!咱们铺子定位是平价的小食肆,今日这酒是从别处拿的,太水了,口感太差!如果你们想赚钱,多赚钱,就得想办法将酒的品质给搞上去。” 王老头第一个同意,他将桌子拍的哐哐响:“我支持!一圈人的脑子加起来没你脑子转的快,只是这酒如果进一些贵的回来卖,怕卖不动啊!” 王学洲挠着下巴:“不一定得卖贵的酒,得卖成本低廉,品质不错,有特色的酒。这个让我再想想。” 之前他在一本杂记中好像有见到酿酒的方子,回头得找找。 他只知道蒸馏酒,怎么个做法还没实践过。 第475章 谁不知道谁啊 第475章 谁不知道谁啊 张氏和王承志忙完家中的事情,准备了一下就要带着儿子上门,当问到给人家姑娘送什么礼物时,王学洲默默的让石明将东西拿了出来。 送人礼物,王学洲是真的发愁送这些什么都不缺的人。 平常的人缺什么送什么就行,但什么都不缺的人,送的东西就要用心了。 张氏看着那一个四四方方,比食篮大一些,上面还错落有致的做了许多小抽屉,带一根长杆子,四个角带着圆圆轮子,疑似箱子的东西,她颤抖了:“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王学洲高兴地提着箱子:“药箱啊!” “我看着像!我是说,这是你送人家姑娘家的东西?” 张氏脸青了。 “对啊!这是我专门请人做的,如果不想提着,还能拉着走,不仅方便还独一无二。” 王学洲十分满意,一脸骄傲。 这东西绝对没有第二个。 王承志没忍住当面蛐蛐儿子:“你小时候看着比你哥精光,怎么找媳妇这块儿差这么远?谁家好姑娘喜欢你这么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张氏咬牙:“我不是给了你钱让你去买个簪子、耳坠、头面啥的?实在不行你买个鸳鸯佩!你这个···怎么拿得出手?” 没看没错的话,箱子还是竹编的,虽然看上去编的结实又精巧,但···不值钱啊! 张氏都怀疑自己带着这东西上门,能被人撵出府。 她深吸一口气:“娘带着你现在去买,把这个东西给我放家里!” 王学洲不满:“这多实用?她跟着宗老爷子义诊,每天用的最多的就是药箱了,我送这个不是正合心意?” 这东西他花了不少力气,为了减轻箱子的重量才选择竹编,为了不影响质量,他可是打听了许多手艺人,几番周折才做好。 张氏见说不通,自己跑去买了一根簪子拿着,这才觉得没那么寒酸了,和王承志带着王学洲上门。 长公主府的门房听到王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谁。 也不敢怠慢,将人请进门,立马去报告给府里的人了。 张氏和王承志看到他们这个态度,心中也熨帖了一些,还未见面,便生出了几分满意。 门房这里,是宗玉蝉交代过的。 她爹娘根本想不起来这种小事,但她得上心。 听到翠羽跑进来禀告‘王家来人了’。 宗玉蝉撇撇嘴,小声的嘟囔:“我还以为给忘了呢···” 翠羽有些紧张道:“郡主,王家来人说不定是商量婚事的,奴婢给您收拾一下吧?说不定等下公主和驸马要唤您过去呢!” 宗玉蝉骄傲道:“本郡主天生丽质,何须装扮?哪怕不施粉黛配,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一旁的翠微稳重道:“郡主说的是,但是如果能略施粉黛,一出场就惊艳了姑爷一家,将姑爷的一颗心系住,日后两人和和美美岂不是更好?” 宗玉蝉没说话,但翠微已经知道什么意思了。 给了翠羽一个眼神,两人上前开始给宗玉蝉装扮起来。 长公主和驸马收到消息,就让人将张氏和王学洲请到花厅坐下。 张氏之前来参加过一次长公主府的宴会,只不过那时候和现在的心境完全不同。 此时她被人带着一路穿过长廊和百花齐放的花园,跨过月亮拱门和郁郁葱葱的园景,张氏的心已经紧张了起来。 差距实在太大了。 只是公主府的园子,他们就走了一刻钟不止,更不用说这里面的布置和其他。 哪像他们家,一打开门,里面一目了然···· 王承志心大,只一路感叹:“好大啊!院子可真大!” “真好看啊!这得花不少钱吧?” “嚯!这树长得真好看,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王学洲在一边解释:“她们家应该有专门的花匠管理,树自然是被修剪出来的。” 听着父子俩没心没肺的声音,张氏突然就淡定了。 天塌下来,两个高个儿顶着。 何须她紧张? 没什么的。 等他们到了花厅,长公主和驸马已经收拾好坐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张氏和王承志见到了盛装出席的长公主和驸马。 第一眼先是被长公主头上奢华精美的头饰给震撼了一把,等看清楚公主和驸马的长相,王承志没忍住脱口而出:“娘啊!一对儿仙人!” 这话让长公主和驸马一愣,一齐看向了他。 张氏拉了拉王承志的衣角,王承志这才反应过来,挠着头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忍住。” 宗朝义嘴角翘了翘,心中有些得意。 不愧是他! 一出场就将亲家给震撼了。 他看了王承志一眼,淡笑道:“没见识。” 王承志也不生气,摸摸鼻子:“我家乡下的,当然没驸马爷有见识,不过今日之后,我也算是有见识的人啦!” 宗朝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虽然没见识,但你怪会说话的,难怪生出来的儿子伶牙俐齿,看起来是随你了。” 张氏心有不服,但没说话。 长公主冷笑:“说的孩子好像是男人生的一样。” 张氏一拍大腿:“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我跟您说,我当初生孩子那真是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结果生下来,子仁瘦的干巴巴的,脸上全都是褶皱,看着跟小老头儿似的,我家那位看了一眼就说‘太丑了’,碰都不想碰,你看现在孩子养出来了,动不动就是随了他,啥好的都随他·····” 张氏说起这个就来劲儿,吐槽起来没完。 长公主兴致勃勃的听着,觉得也挺有意思。 尤其是王承志时不时的在旁边‘纠正’,两人为了孩子到底随谁这个问题争执不休的样子,让长公主有种在看节目的感觉。 ??? 王学洲站在门口看着突然就吵上的爹娘,有些懵。 进门之前他交代的行礼什么的,现在都已经被人甩到脑后跟儿了。 说了半天,他干咳一声:“能否坐下说话?” 长公主和驸马回神,忍俊不禁:“几位请坐。” 被这么一打断,张氏和王承志也理智回笼了。 张氏有些尴尬的捋了捋头发:“郡主怎么不在?说起来已经许久没见了。” 长公主看了一眼王学洲,转头吩咐道:“去绣楼喊郡主出来,就说王家来人了。” 王学洲腹诽。 绣楼? 这话是说给他们家的人听吧? 谁不知道谁啊!那像是能绣花的人吗? 第476章 突然掀桌 第476章 突然掀桌 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应了一声出去喊人去了,去的自然是宗玉蝉所住的风华苑。 虽然张氏刚才跑题了,但关系却拉近了一些。 长公主觉得她说话的方式十分有烟火气,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些说话绵里藏针的贵妇有些不同。 再加上原本王家就对宗玉蝉和阿照有看顾之恩,长公主很轻易的就对张氏有了好感。 等待人的功夫,长公主好奇的看着张氏:“这么说,‘丑蛋’这个小名,是子仁父亲亲自取的了?” 张氏反应了一秒才明白长公主问的什么意思:“是孩子他爹取的,就因为孩子生下来皱巴巴的,你说这人嘴是真欠啊!还记得当初子仁考上秀才的时候,就在榜下,他就大呼孩子的小名,一群人都抓着他问丑蛋在哪·····” 王学洲木着脸坐在那里:“娘,你说远了……” 张氏头都没扭,摆摆手让他闭嘴。 等了不知道多久,王学洲眼看着他爹将驸马爷奉承的一直傻笑,她娘和长公主已经开始争论起两人谁来带孙辈,他已经汗流浃背时,主角终于姗姗来迟。 宗玉蝉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烟云蝴蝶裙,皮肤白皙细腻,气色红润,整个人朝气蓬勃,由内向外的散发着生命力。 王学洲也看不出哪里变了,就是觉得和平时看起来不一样,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宗玉蝉眼角的余光瞥到,嘴角微扬,迈着大家闺秀的步伐施施然走到长公主身边,微微屈膝:“见过母亲,父亲。” 然后转过身,对着张氏和王承志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整个人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张婶婶,王叔叔,好久不见。” 张氏和王承志已经看傻了。 天呐! 一个人可以变化这么大的吗?! 张氏没想到当初咋咋呼呼,十分难伺候的阿虫,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气质出众。 王承志则是满意的点点头。 这姑娘长得真好看! 光看这长相他儿子就亏不了,赚到了!赚到了! 宗朝义看着王承志和张氏的表情,满意中带着些许不甘:“我闺女,那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知书达理,温柔娴雅,长相更是不必多说,要不是你家孩子得了陛下的青睐,也不会……” 宗玉蝉听着爹爹的夸赞,忍不住脸红了。 说真的,她脸皮还没厚到那种地步。 “爹~~·” 宗玉蝉忍不住扯着宗朝义的袖子,打断了他的话。 长公主笑呵呵的开口:“两位今日来是···?” 张氏喜滋滋的说道:“我们家的情况两位也清楚,您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也不会说场面话,有什么话就直说了。今日来,是因为前段日子的赐婚一事,没说具体的时间,我就寻思着前来问问,想看看公主和驸马是什么想法。” 宗玉蝉听到张氏的话,心中有些高兴,竖起耳朵听着。 长公主和驸马对视了一眼:“张安人,你也做母亲的,该知道女子成亲太早,于生子不利,所以我和驸马商量了之后决定,定亲的事情就到明年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时,将亲事订了,等订完亲再找钦天监算个合适的日子成亲,你看如何?” 到明年三月也就不满一年的时间,听到了具体的时间,张氏和王承志也松了一口气。 王承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两位都是敞亮人,我们也直说了。也不怕两位笑话,我们家底薄,也想多一些时间来赚钱,到时候聘礼好下的厚一些!总不能让你们这边丢人。” 这话说的诚恳又有态度,长公主和宗朝义这次彻底对王家人刮目相看了。 长公主柔声道:“无妨,这桩婚事是御赐的,不管办成什么样,别人都不敢多嘴半句,更何况有我们公主府在,花费什么的我们出了。” 王学洲婉拒:“虽说家中紧张,但正是因为这桩婚事,做事起来也更有动力,成亲乃是结两姓之好,花费什么的怎能由公主府出?男子大丈夫,我定不会委屈了郡主的。” 身为一个男人,既要成亲那就该对女方负责起来。 张氏对儿子的态度十分满意:“正是正是,该我们家出的我们不会推辞,一定会尽力办好。” 长公主和宗朝义对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含笑看着宗玉蝉和王学洲:“阿虫,去花园摘一束花回来插在瓶子里,等下吃饭的时候放在桌子上,赏心悦目。” 张氏眼睛一亮,整理着儿子衣服:“你去帮帮忙,别让郡主一个人拿东西。” 两人就这样被打发出了门,一前一后的朝着花园走去。 王学洲摸出被张氏塞进怀里的盒子:“我娘选的簪子,让我送给你。” 宗玉蝉眼神一暗:“送人礼物,自当亲自挑选,你这是在敷衍我?” 王学洲又不是真的不解风情的木头,他连忙摇头:“我亲自设计了一个药箱准备给你的,我娘嫌我寒酸,硬是没让我带进来。” 宗玉蝉脸上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骄傲道:“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要是你的心意,就没关系,回头你让人送来。” 王学洲听到她不嫌弃,顿时来劲儿了:“我跟你说,我当时想到你要跟着祖父行医,肯定要背着药箱,那东西一般都是木头做的,装满了东西沉甸甸的,我就想着送你一个不一样的····” 他滔滔不绝,说起来自己的思路,从材质到设计,又说起里面他装的口罩、手套等配套使用的东西他都花了多少心思。 宗玉蝉听着听着,看着王学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虽然人呆了点儿,但很贴心嘛! 透过窗户看到站在阳光下叽叽喳喳脸上带笑的两个人,宗朝义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等反应过来他差点给自己一嘴巴子。 看着猪啃自己家白菜,他还乐上了! 离开公主府,王学洲就立马将药箱送了过去,并附上了说明。 东西经过审查,被长公主送到了风华苑。 宗玉蝉看过后郑重的将条子放在匣子里,这才端详药箱。 “郡主,这个好轻巧哦!很密实没有毛刺,而且这四个木轮子也用皮子包过了呢!” 翠羽看着东西兴奋的说道。 宗玉蝉将抽屉打开,露出里面的几样东西,她挨个试了试,爱不释手的拿着:“快去把我的旧药箱拿来,我要用这个!” 婚事说清楚王学洲就不再操心这事,新一届的进士都有了着落,朝堂上的人又多了许多生面孔。 他一如既往和汤亭林站在一起,两人重新成为‘友好放哨小分队‘。 只是这天上朝上到一半,户部郎中正在报告今年关中三个月不见雨,再这样下去可能要有旱情时,仁武帝突然情绪激动掀了桌子。 第477章 印证了猜想 第477章 印证了猜想 这个动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看了过去。 只见仁武帝浑身颤抖,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发冲冠,看上去极度愤怒。 文武百官一阵莫名,但看到仁武帝发怒,全都跪了下去。 尤其是刚才说话的户部郎中,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仁武帝,抖着嗓子请罪。 高祥看到仁武帝这个状态,脸色大变,慌忙喊道:“退朝!退朝!” 三皇子和四皇子着急的往前走了两步:“还请父皇息怒!” 两人想上前去搀扶仁武帝,被高祥一个凌厉的眼神逼退。 两人有些怒意,但当着仁武帝的面也没敢骂高祥一句。 五皇子皱眉看着,只觉得有些不对。 六皇子则是缩着身子,生怕自己被连累了。 仁武帝站在原地,手紧紧的抓着龙椅的扶手,指着文武百官:“你···你们····” 高祥扶着他,高呼:“陛下息怒!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气坏了身子,老奴扶您回去休息片刻,稍后再处理那些不长眼的!” 仁武帝没有拒绝,被高祥搀扶着上了御辇走了。 王学洲盯着他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奇怪。 与其说陛下是愤怒,他更觉得陛下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但,忍耐什么? 早朝在莫名其妙中散了,三三两两的人一起往外走,小声的讨论着今日这是怎么了。 王学洲一边走一边想,想到仁武帝颤抖的身体,紧紧抓着龙椅的手,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该不会,陛下的身体根本就没好吧? 这个结论随着他想起仁武帝的身材越来越消瘦,又让他想起陛下这段时间性格的变化和做出来的事情,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假设陛下的身体出了问题,那给他赐婚、召秦王回京、顶着压力将蒙喆送去寒城,将崔家用雷霆手段处理了,做事比之前武断,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只怕不仅仅是身体出了问题,很大的几率,治不了。 这个猜想虽然大逆不道,但王学洲越想越觉得合理。 想清楚这些,他觉得自己的后脖子凉嗖嗖的,将这个想法摁死在自己的脑中,镇定的去了水泥坊。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五品官,他什么都不知道。 水泥坊的人因为边防的事情干的热火朝天,尤其是马上要进入到夏季,水泥的需求量也在暴增。 因为苦寒地区的温度上升,水泥凝固的速度也加快了。 兵部的人跟催魂似的,每隔三日便来催一催,已经升职为七品管事的曹都··曹管事,看到王学洲过来如蒙大赦,直接将兵部的人往旁边一推:“我们主事过来了,你的事先放放,我得赶紧去交代一下工作。” 等王学洲坐在自己的衙房,屁股还没坐热,就进来了好几个人。 除了曹管事、古在田、何慎外,还有几个户部的老面孔,也升职了。 古在田清清嗓子:“咱们主事日理万机,大家不要废话,一个个说,老曹,你先来。” 水泥坊已经进入正轨,偶尔有陛下派来的人过问,除了生产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并不多。 王学洲这次主要过来就是听盈利情况,将半年来水泥坊的情况整理一下,汇报给仁武帝。 岳游被调去军器局,这些事情主要就得他来干了。 他听完之后做了简单的调整,摆摆手让人走了。 老曹、古在田和何慎三人自然是不肯走的,留了下来。 过完年三人的官职都升了。 老曹官职低微,在八品都吏上磨了多年,如今资历和功劳攒够,一口气升到了七品,对王学洲自然是满心的感激。 古在田每次升职,多多少少都跟王学洲有关,这次更是荣升从六品。 而何慎,也终于转为正六品。 算是王学洲那一届科举中,为数不多官职较高的。 “将你们各自的内容整理一下,我做个汇总拿给陛下看。” 三人按照他的要求,简洁了一下。 王学洲一边写一边说道:“今年到目前就已经干了去年一整年的盈利,涨势良好,到了年底如果能翻倍的话,大家的赏钱也翻倍,还有好东西等着你们。” 何慎兴奋:“什么好东西?升迁吗?” 王学洲冷哼:“你们当升迁是街上的大白菜啊?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再说其他。” 今年局势不明朗,陛下那里的情况又·····别说升迁了,他觉得不被人挑出毛病都是好的。 拿着整理好的东西去求见陛下,这次他连弘德殿的门都没进去,只有高公公出来将东西接了过去。 这更加印证了王学洲的猜想。 半个月过去,王邀月带着孩子跟着顾家的商队终于赶到了京城。 一家人见面自是说不完的话,张氏抱着两个外孙不撒手,徐山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齐显站在一边看着王家人的融洽,只觉得十分陌生。 他有些怅然的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他默默的离开,去房里写了一封信,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的去向,又塞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进信封,拿给顾家的商队让他们捎回去。 张氏拉着女儿去屋子里说话:“你上京来,你公婆怎么说?” 王邀月笑容微敛:“他们不想跟着相公奔波,劝我带着孩子在家。” 张氏眉毛一皱:“这也能理解,他们毕竟年纪大了,跟着奔波对身体不好,但让你在家尽孝,松岚一个人在外无人照料,时间长了……他们没说这个?” 王邀月笑了笑:“我知道,他们也不是恶人,就是故土难离,我给他们买了两个丫鬟伺候着,告诉他们我过来看望一下相公和你们,到时再安排,他们就没说什么了。” 张氏眉头松开:“你心中得自己拿主意,两人总是分开,很容易有异心,到了那边安定好了,你就和松岚商量下怎么安排公婆,不管他们去不去,你态度得有,这样松岚心中也熨帖。” 王邀月拉着张氏的手:“女儿省的。对了,我怎么听说丑蛋被赐婚了?这在咱们白山县可是引起了好大的轰动,我在家不出门都有人上门打听真假。” 赐婚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就连白山县的包大人听说了都专门跑了一趟王家。 身为主角的亲姐姐,那自然也是身价倍增。 哪怕王邀月为了避免麻烦不出门,也依旧不少亲朋好友带着东西上门探望,弄得她不胜其扰。 “真的,郡主哩!你还见过,就是阿虫。” 王邀月想了半晌,嘴巴微微张开:“是她?” 第478章 我对你太失望了 第478章 我对你太失望了 王学洲面前站着两个外甥。 穿衣打扮一模一样也就罢了,连长相都一样。 两人一脸乖巧,眼含期待的看着他。 王学洲沉思半晌,还是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他对这两个萝卜头问道:“你们觉得云涛聪明,还是云帆聪明?” 两个人飞快的挺直了胸膛:“当然是云涛(云帆)聪明了!” 好的,分清楚了。 左边的是徐云涛,右边的是徐云帆。 王学洲微微一笑,伸出大手盖在两人的头顶上:“舅舅觉得,两个都很聪明!走,舅舅带你们骑狗去!” 一说骑狗,两个小家伙立马将‘猜名字’这个游戏抛之脑后。 杨禾带着虎头和球球,再加上这双胞胎,玩的不亦乐乎。 短暂的相聚过后,便是分离。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浪费了半个月,王邀月到家还没待够两天,高原便来催促启程。 因为地方相距不远,他们决定搭伴而行,齐显也有一段路和他们是相同的,等到了此时便准备一起走。 张氏眼含泪花,准备了许多东西给王邀月和孩子。 王邀月也双眼含泪:“丑蛋,你成亲我怕是不一定能来。” “人不能来不重要,礼得送到。” 王学洲笑嘻嘻的看着姐姐。 王邀月顿时什么愧疚不舍全都没了,没好气的看着他:“我还能少了不成?” 徐山、齐显看着王学洲:“保重,到时候我们也是人不到礼肯定到,你放心。” 调侃而已,王学洲根本不在意这个,他看着三人叮嘱道:“到了地方一定小心,上一任县令留下的东西你们一定要交接清楚,一般情况下县衙多多少少都会留着窟窿给你们填,但是太大的话你们就要注意了,到了那里一定要培养自己人,先观察再动手。” 一般两任官员交接,上一任留下一些烂摊子是正常的。 但王学洲在户部曾听人说过,有个地方县令去上任的时候,没查清楚账本就接手,结果上一任留下的窟窿,他干了三任,花了九年的时间都没还清,县衙欠了一屁股饥荒,谁要是倒霉碰上接手,不仅要填窟窿进去,一个不小心人都得搭进去。 该说的,该提醒的,王学洲都已经说过了。 高原满脸感动:“多谢王大人提醒,下官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徐山和齐显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热。 六月份,仁武帝给蒙喆的时间到了。 秦王已经到京,他也要启程赶往寒城。 面对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蒙喆有千言万语,可看着杨禾懵懂无知的双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带着厚礼和伍阳上门来找王学洲。 “小禾对我还是陌生,也没喊过我爹,哪怕是将军府,他都不愿意多待,总是往这里跑。他这个样子我也不想强求,只愿他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哪怕不认识我也行。” 蒙喆看着杨禾的眼神十分柔和,他郑重的对着王学洲抱拳:“王大人,我知道你对小禾意义不同,我将军府的东西,我离开后你和小禾随意取用,我已经交代过下面的人有求必应,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也可以找他们,我只请求你照顾一下小禾。” 王学洲听着总觉得不对味儿。 这怎么跟要嫁儿子似的? “我从没想过不管杨禾,蒙总兵放心。” 蒙喆无奈,杨禾只跟王大人好,整日跟在王大人屁股后,他不放心也得放心了。 “我府中的下人都是原本战场上退下来的,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小禾身上虽有蛮力,但如果会一招半式,遇到什么事情反抗起来也更加容易,这段时间我一直让人在教他,饭量···增长过快,这是我备下的薄礼,还望笑纳。” 他一招手,伍阳带着人抬着一箱子的东西到了王学洲的书房。 箱子打开,花花绿绿的金银珠宝差点闪花了王学洲的眼。 好薄……啊~ “这些是之前打仗时的战利品,卖了能值些钱财,还请王大人不必节省,给我家小禾尽管吃,不够用就写信给我,我再想办法。” 知道儿子吃的多,蒙喆如今快五十的年纪突然也是充满了干劲儿。 送走蒙喆,看着那一箱子的金银珠宝,王学洲看着杨禾叹息:“我承认石明说的对,你丫命确实不错。” 他将这些东西妥善的放好,并未有动用的心思。 这些东西,都是蒙喆拿命博来的,留给杨禾将来娶媳妇用吧! 天气越来越热,朝堂上的气氛越来越不同寻常。 仁武帝一日比一日暴躁、易怒,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将人骂的狗血淋头。 有一次甚至只是因为有个臣子说了‘虫飞薨薨,惹人心烦’,仁武帝却突然暴怒,三两步从龙椅上下去,抽出一旁侍卫的刀,差点将人砍了。 尽管最后被人拦住了,但那位臣子却被吓的不轻,回家之后便卧病不起。 如此不明缘由的暴怒,一些关于仁武帝‘暴虐’的传言,逐渐起来。 周明礼听说之后,揪出最开始传出流言的人直接斩杀当场,虽然震住了一部分,但也激起了一部分的愤怒。 邵泰就是愤怒的那些人之一,他找到周明礼,指责他为何要如此残暴。 周明礼不语,邵泰气的跳脚:“好好好,既如此,那就别怪师兄手下不留情,狠狠的参你一本了!” 王学洲闻讯赶来,听到这话大声呵斥:“不准!” 邵泰怒目而视:“为何不准?那人只是说了几句不妥的话,罪不至死,周明礼如此残暴,可知那官员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皆指望他生活?如今他惨死当场,对方的妻儿一纸诉状将他告到了都察院!我作为御史,有监察百官、弹劾不法官员、对陛下进谏之责!弹劾他于情于理都是职责所在!” 三人站位如同三角形,王学洲站在两人中间,看着邵泰脸上的愤怒、不解、失望,没有多做解释。 他放缓了语气:“师父临终前特意将我们三人叫到一起,大师兄忘记师父交代的了吗?遇到大事,要听我的,我知道这次你很生气,但这件事,你不准插手。” “理由!” 邵泰中气十足的质问。 王学洲在内心狂喊:因为陛下已经不是原来的陛下了! 一个不受控制、生命有限、手握大权的统治者,谁都不敢去想临死之前他会有多疯狂。 这件事邵泰插手,被贬事小,丢命为大。 但他不能说出口。 “没有理由。大师兄,师父去世不过一年,你就要违背师父的遗愿了吗?” 王学洲这话,一下子扎进了邵泰的心里。 他失望的看着王学洲:“小师弟,没想到你竟然和他沆瀣一气,我对你···太失望了!” 第479章 浑身汗毛都站岗 第479章 浑身汗毛都站岗 邵泰看着两个师弟,眼中满是失望和痛心。 “被杀官员妻儿的诉状,我们都察院已经接了!哪怕对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也该扭送顺天府等待处置,而不是命丧当场,他五十岁的老母亲和十岁的儿子,亲眼看到他被斩杀,目前已经卧床不起,周明礼的手中,很可能又添人命。”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不是我也有会有旁人弹劾,只要他一日不改这行事作风,就一日不得安宁!小师弟,你今日这般,是在支持他?” 邵泰说到最后,已经是在质问王学洲。 周明礼动了动嘴解释:“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邵泰怒极:“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我问你,你在干什么?你读书多年,仁爱宽容、克己复礼这些全都学到狗身上去了?一言不合拔刀杀人,这就是你学习多年学来的?你这样做,可对的起师父的教诲,对得起师父对你的多年等待?” “看起来那一刀不仅毁了你的相貌,还将你读书人的脊梁也给斩断了是不是?!” 来自亲近之人的刀子总是扎的精准,刀刀见血。 王学洲呵斥:“大师兄!你过了!” 邵泰眼眶红了:“好好好,师父离开还没一年,你们两人就成了一丘之貉,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 他慷慨激昂的指着两人准备大骂出口,王学洲已经不等他说完拖起人就走。 “你撒开!我还没有骂完,我是你们的大师兄,今日我非要骂醒你们两人不可!” 王学洲用力抓着,他在读书人之中绝对不是文弱那一挂的,反而是邵泰,挣脱不得。 “师父说师兄是棒槌,一点儿都没错!二师兄是锦衣卫指挥使,向来只听一人命令,所作所为皆有迹可循,师兄迎难而上,可想过一家老小?” 王学洲不敢将自己猜测的说出口,他不能保证这里没有第三只耳朵。 只隐晦的提醒邵泰。 可听到他的话,邵泰情绪显然更加激动。 “我是御史!立身持正,一生都为自己的职责所奉献,遇到不公之事自当挺身而出,如果连我这样的御史都只知明哲保身,我与那些左右逢迎、媚上欺下之人有什么区别?如果我闭口不言,视而不见,这天下如何海晏河清?我又有何脸面站在所有御史前面?!” “如果我睁只眼闭只眼,我穿着这一身御史官服又有何用?不如回家种地!” 邵泰掷地有声的声音让王学洲哑口无言。 大师兄为官的理念虽然和他不合,但这世上,也确实缺如大师兄这般满腔热血之人。 “我知道了。” 邵泰一愣,知道什么了? 他还没想清楚,背后就有人给了他一下子,两眼一翻他晕了过去。 杨禾收回手,看着王学洲等待着夸奖。 王学洲喃喃自语:“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杨禾没等到他的夸赞,有些不高兴的坐了下去,王学洲掀开帘子对着外面驾车的石明吩咐道:“去大师兄府上,就说大师兄和我相谈甚欢小酌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今日要在我家中休息,让嫂子不必担心。” 石明瞥了一眼,心中啧了一声:“行!” 第二日上朝,王学洲醒来将邵泰绑了手脚,嘴里塞了一大块布,扔在床上。 他对着石明和杨禾开口:“在我回来之前看好他。” 石明看着邵泰快要瞪出眶的眼珠子,犹豫道:“这样干是不是不好?” 王学洲面色平静:“是好还是不好,很快见分晓。” 七月份的天气过于炎热,王学洲一身薄衫外面罩着官服,只是在宫门前等待的片刻,就出了一身汗。 等到了金銮殿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这才感觉舒服一些。 文武百官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最近朝堂上的气氛不好,他们连窃窃私语都失了兴致,更别说上朝时摸鱼了。 不管是汤亭林还是王学洲,上朝时两人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听事情。 一如既往的六部汇报各自的工作,还算平静,接下来就是汇报地方上的事情,关中此次的旱情再次被提及。 汇报的官员声音颤抖,小心谨慎的用词,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站岗,生怕仁武帝暴怒。 今日显然运气不错,仁武帝没有暴怒,只是冷静的开口:“既然水紧张,吃都不够,那自然是无法灌溉了,粮食大减已成定局,朕现在关心的不是粮食,而是人。当地百姓因为抢水一事已经发生过多起械斗,这样下去不仅于安稳不利,人口也要流失,诸位有何办法解决?” 听到仁武帝的话,朝堂上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今日陛下还算正常。 于是有人陆陆续续提出了法子。 “臣建议,目前最重要的是水,人离了水不能活,因此百姓为了活下去自然会争夺水源,应从其他地方调一些水过去,先解了燃眉之急。” 有人开口:“调水说起来简单,如何运输、保存就成了难题,温度这么高,那么远的地方运过去,只怕到了地方就先蒸发了一大半,再加上运输的人吃喝用水,不仅成本高,效果也不显着。” “那也总比看着百姓全都渴死强,只要做了,百姓都会看在眼里,至少知道朝廷没有抛弃他们,活着的希望也能多几分,更不会出乱子。” “言之有理,除了水之外,还有粮食,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百姓家中的余粮不多,只怕到时还要拨一些赈灾粮过去,只是无水,这粮也不好赈·····” 所有的自然灾害中,旱灾是难度最大,最难预防以及无力改变的,甚至都不知道它能持续多久,但是带来的伤害却是持续加深的。 当地的县令能做的都做了,但情况还是一天天严重,这才不敢隐瞒抓紧上报。 听着一群人讨论许久,王学洲没忍住站了出来:“臣有话要说!” “臣听诸位大人议论许久,有几条想要补充一下。” “一,臣建议寻一些资深的挖井的匠人,不管是观察植被,还是挖土、看鸟,总归他们经验丰富,可以帮助寻找可能有地下水的地方,让他们试探着挖一挖,看看有无可用水源。” “二,运水不是长久之计,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还得想办法引水,储水,寻找自然水源。我记得《地理志》曾记载过关中桃林县鸟鼠山附近有一条渭河,流经七个县城,就算如今干旱成灾河床干涸,也可以趁机修一条河渠到其他地方,等水位上涨时引水过去,储水以免下次出现这个问题。” 第480章 有本要奏 第480章 有本要奏 “三,以工代赈,那些械斗以及对安稳不利的百姓,大都是为了抢夺生存资源,由朝廷出面,聘用这些人挖河渠、修水库、挖井等事情,既消耗了他们的精力让他们闹不起来,又可以给他们赈灾,总不会养成好吃懒做的毛病,有利于安稳。” “四,大旱之后有很大的几率出现蝗灾,必须提前预防!可以收集一些艾草在地里点燃,或者在地里撒上生石灰,防止虫卵滋生。” 王学洲的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沉静了两秒钟,许多人都看着他。 “王大人,你之前说的地、地下水,那是什么水?指的是山泉吗?” 王学洲想了一下措辞:“地下水是指赋存于地面以下以及岩石空隙中的水,简单说,就是藏在地下深处的水。” 众人恍然,就是类似于泉眼一样的水嘛! “储水这个事情一直都有,只是当地县令的折子上说,当地水库基本上已经干涸了。” 王学洲点头:“是这样,但是可以挖深一些,或许下面会有水,就算没水,加深水库也可以等恢复正常了,以后能多储存一些水量,以备不时之需。” “王大人以工代赈这个想法真不错,那些刁民有了事情做,自然不会整日无事生非,妙极妙极!”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些建议的实用性,尤其是蝗虫那里,一开始他们还没想到。 现在得了提醒,不少人也补充了起来:“大旱之后必有蝗灾,这个事情确实需要提前预防,不然这场灾害只怕是还要延续更长的时间,得找大司农好好问问,有什么法子治理。” “说起来,关中到底什么时候能下雨?如果继续这样,只怕百姓就要迁移到其他地方了。” 一日不下雨,就一日得不到真正的解决。 仁武帝听着众人讨论,心中也欣慰几分:“王爱卿的建议,其他人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龚延感叹了一声王学洲这个年纪考虑的如此全面,然后站了出来:“臣等没什么补充的,建议采纳!” “臣附议!” “臣附议!” 不少人都站了出来,对王学洲含笑点头,表示了认可。 王学洲站在原地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能尽一份力也说明他这么多年也没白吃公粮。 方阁老开口:“王大人的建议十分全面,臣等没有要补充的,只是不管是拨赈灾粮还是以工代赈,老臣建议陛下派一个可信之人过去,全面监督!” 这话正中仁武帝的心坎。 这些事情必须得有人盯着,不然他担心下面的人阳奉阴违。 尤其是赈灾粮一事,事关许多人生死,不容马虎。 “派谁过去,方老可有人选?” 仁武帝的眼神在下面转了一圈,四位皇子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三皇子感觉到头顶上有视线掠过,他一番挣扎,咬牙站了出来:“儿臣自小便受百姓供养,此时关中百姓深受灾情,儿臣心中难安,愿意去关中走这一趟,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一条生路!还请父皇应允!” 四皇子没想到三皇子竟然愿意做到这一步,他也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也愿意前往!儿臣自小饱读诗书,能文能武,空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今日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还请父皇成全!” 六皇子一脸‘神经病’的表情看着两人。 疯了吧? 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要跑去那地方自找苦吃,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他可不去。 五皇子跪在地上:“儿臣建议,从京城带两位打井经验丰富的人过去和当地的人一起合作,两相结合说不定能更快的找出水源,儿臣愿意带着人和赈灾粮前往,和关中百姓,共渡难关!” 朝中的大臣看着都挺欣慰。 至于六皇子,他们直接忽略了。 仁武帝眼神扫向其他人:“诸卿以为谁去合适?” 这趟差事可以说是苦差事,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但是现在已经没人顾得上这个了,三位皇子一开口,其他人的关注点一下子从赈灾变成了‘只要哪位皇子做好了这件事,谁就可能成为下任太子的人选’这件事上。 三皇子和四皇子母妃尚在,两人站在这里天然的就拥有一批追随者,两边据理力争,都在为两人争取。 五皇子站在那里,只有一小半人因为他这段时间的表现而支持他,显得形单影只。 而方阁老和几位尚书沉默不语,他们在等陛下最后的抉择。 仁武帝皱眉思考了半晌:“三皇子成熟稳重,心思细腻,且最为年长,是时候放出去历练一下了。” 三皇子脸上一喜:“谢父皇!” 四皇子脸色一垮,有些不高兴。 “但此事非同一般,一个人监管怕顾不过来,五皇子聪敏机智,他的想法我也采纳了,就让他带两位匠人一起共赴关中,在当地寻找可用水源,从旁协助三皇子共理此事。” 五皇子镇定道:“谢父皇!” 四皇子错愕:“父皇!我比五弟还要年长一些,这事我也可以···” 仁武帝一个冷眼扫过去:“争强好胜,私欲过重,你去怕是好事也能办砸了!” 四皇子的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仁武帝。 他外家的那些追随者也变了脸色。 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说,这就差没明着说老四和继承皇位无缘了。 仁武帝不管他的失魂落魄:“让钦天监选一个日子,朕亲自祈福,让关中早日下雨,退朝!” 寻了一早上没看到邵泰的御史们,此时终于瞅准机会大步往前:“臣有本要奏!” 王学洲立马看了过去。 来了。 “臣要弹劾锦衣卫指挥使周明礼!滥用职权、横行无忌,只因光禄寺丞口无遮拦,和旁人闲谈两句,他追上家门将人当场斩杀血溅三尺!吓得光禄寺丞五十岁的老母伤心过度昏迷不醒,十岁的小儿被吓得高热惊厥,清醒过后痴痴傻傻,原本美好的一家被他摧毁,其恶劣程度令人发指!” “锦衣卫乃是陛下的耳目,却被如此心狠手辣之辈操控,只怕于陛下不利,还请陛下明察!严惩不贷!” 仁武帝的身子缓缓坐了回去,却没开口。 气氛在沉默中,逐渐凝固起来。 很快,仁武帝冷漠威严的声音响起:“拉下去,杖杀!” 第481章 你是爽了 第481章 你是爽了 仁武帝的话让人大惊失色。 都没想到今日看上好好的仁武帝,突然云淡风轻的就要杖杀一位御史。 等到侍卫上前拉人,众人才反应过来,方阁老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带头跪在前面:“请陛下息怒!就算常御史说的有什么不对的,罪不至死!” 几位尚书也上前劝解:“请陛下恕罪!常御史这般也是因为自己的职责所在,如果说的有什么不对的,惩戒一下便是,请陛下三思啊!” 都察院的人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纷纷开口求情,都察院的掌院顶着仁武帝犀利的眼神,上前几步:“陛下如此不明缘由的杖杀朝中官员,以后还有谁敢直言上谏?如此作为不是明君所为,还请陛下三思!” 这是他们都察院的人,如今日他不开口求情,以后谁还敢做事? 常御史瘫软在地不停地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仁武帝看着陷入两难的侍卫怒斥:“朕说的话不管用了是吗?拉下去!杖杀!” 侍卫一个激灵,再不顾及其他,拖着常御史就往外走。 常御史求饶的声音响彻大殿:“陛下!臣兢兢业业十数载,为何要这样?陛下!陛下——” 掌院钱左都御史激动道:“请陛下三思!常御史在都察院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陛下二话不说就要将人杖杀,实在是·····周明礼所做事情乃是事实,我们都察院有苦主递交的状子!陛下如果不信,可立马派人去查!” 常御史已经被拖走,惨叫声就像是金銮殿的背景音一般,听着让人心头发寒。 其他人一时间没有开口。 王学洲后背洇湿了一片,不知道是后怕还是热的,黏糊糊的贴在背上十分不舒服。 杀了一个人,仁武帝的心情也没半点起伏:“周明礼,那日光禄寺丞和旁人闲谈的什么?” 周明礼出列:“启禀陛下,光禄寺丞在背后说陛下自从上次中毒之后性情大变,暴躁易怒,阴晴不定,看上去……十分可怕,他怀疑陛下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或者说上次中毒根本就没好。” “臣查出他跟人交往过密,心怀异心,想要巴结皇子早日站队才故意散播流言,试图让文武百官被流言左右,逼陛下早日定下储君。” “如此心怀不轨之人,臣岂会留他见到明日的太阳!所以臣便先斩后奏了,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这段话真假参半,太常寺丞说仁武帝的那些话为真,跟人交往过密心怀异心为假。 事实上只是这些话碰到了仁武帝的痛处,周明礼和他全都心知肚明。 仁武帝冷笑:“杀得好!如此胆大包天,朕没有诛他九族,只是要了他一条命已经是朕宽容了!你们都察院还要弹劾,你们这些人还要劝朕!难道你们觉得太常寺丞说的是对的?嗯?” 方阁老皱眉,没有开口。 掌院额头渗出冷汗:“太常寺丞口无遮拦,死有余辜,但是周指挥使如此行事有滥用职权,为非作歹之嫌,纵使太常寺丞有罪,也该先抓入牢中,审理过后定了罪再行处置,如指挥使这般,文武百官岂不是任由指挥使打杀?百官尊严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仁武帝起身,根本听不进去:“朕不会一直这么好脾气。钱掌院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退朝!” 这次再没人敢开口拦人。 如今陛下阴晴不定,心思也捉摸不透,众人根本搞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就爆发了,爆发的理由又是什么。 不过对于太常寺丞的死,许多人心中也有了判断。 管不好自己的嘴,这是早晚得出事啊! 那是能说出口的话吗?还跟别人说? 有今天还真是一点都不冤。 就是这常御史·····众人头皮一紧,低着头匆匆的离开了金銮殿。 方阁老和吏部尚书走在一起,方阁老轻叹:“我终究是老了,心情大起大落,有些跟不上了。” 赵尚书背着手缓缓往外走:“老了,是该退了。” 方阁老愣了一下,苦笑:“不看着朝野安定,诸君定下,老夫如何安心退?” 赵尚书不语,心中腹诽:等人没了,不退也得退。 常御史行刑的地方,就在金銮殿前的广场上,每一位离开的官员都能看到他行刑的场面。 常御史趴在凳子上刚刚断气,下半身一片血肉模糊,鲜血从凳子上蔓延,顺着角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内侍过来将人用草席一裹抬走,其内侍没什么表情的提着水桶开始处理之前的痕迹。 王学洲看的心头发冷。 常御史的家人大概没想过,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人,只是上个朝就没了吧? 他下朝后直奔家中,顾不上跟家里打招呼,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石明和杨禾面对面的看着邵泰,三人六只眼,面面相觑干瞪眼。 看到王学洲回来,石明长出一口气:“可算回来了,我觉得大师兄再这样瞪下去,怕是眼睛要充血了。” 事实上邵泰已经瞪的眼眶中有了不少红血丝,他看到王学洲就气不打一处来,‘呜呜呜’的喊着,不知道说的什么。 王学洲没急着给他解开绳子,反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完,感觉热气稍退,这才坐在床边语气凝重道:“今日你没上朝,你们都察院派的常御史来弹劾二师兄。” 邵泰一下子安静下来,眼神中带着询问。 “常御史···死了。” 邵泰眼睛一下子瞪大。 王学洲继续道:“被杖杀的,他开口弹劾后,陛下什么都没说,就让人将他拉下去杖杀了,临死前他都想不通,自己只是尽了御史的职责,按照正常的流程弹劾而已,怎么就死了。” “他的妻子,或许早上还如往常一般给他穿衣,他的孩子也如往常一般正在睡梦中,他的父母也只是平常的用着早膳,根本不知道那时的他正在金銮殿前遭受着杖刑,惨叫声都逐渐微弱,他被打的血肉模糊,像是一摊烂泥一样被小黄门用草席裹了送出宫。” “大师兄,今日你去了,现在被草席裹着的就是你。” “不,你或许会更惨,因为我能想象到,你被陛下下令杖杀后,肯定不服,质问陛下无果,甚至还会破口大骂,试图骂醒陛下,还能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忠勇直谏’的好名声。” “你是爽了,但你一家,嫂子、侄子侄女他们却一个都跑不掉,全都得到地下陪你,成全你的一腔热血和刚正。” 不得不说王学洲很会扎心,邵泰被他说的脑中画面感十足。 像是他能干的事情。 他脸色一下子白中带青,肩膀塌了下去。 第482章 救救我 第482章 救救我 王学洲拿掉他口中的布,又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 “大师兄刚正不阿,遇到不公之事挺身而出的勇气,学洲心中十分敬佩。” 邵泰冷嘲:“敬佩?估计心里觉得我是个傻子二愣子吧!” 王学洲摇头:“不,我打心底觉得敬佩,这世上正是因为有大师兄这样人存在,才能让老百姓照到一丝光亮,不然人人都明哲保身,那这世上所有的普通人,都是高官权贵任打任杀的奴隶,任意欺辱的对象。” 邵泰绷着脸:“那你还···” 王学洲正色:“这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只是要么坏的彻底,要么就好的彻底的。人很复杂,人性中好坏参半。学洲觉得师兄就坏在看不清形势,说好听点是勇气可嘉,说难听点就是莽夫。” “你可知太常寺丞是说了什么话被二师兄杀了的?” 邵泰有些愤怒:“不管说了什么,也不该直接提着刀杀上门,当着别人家小的面用血腥手段杀了!如果不加以阻止,难不成以后我们文武百官,不管谁私下里说些话,被他知道了都这般直接杀上门?那还要天牢做什么?” 王学洲不欲跟他争论这个:“太常寺丞说陛下暴躁易怒,像个疯子,还造谣陛下身体不好,妄议储君之事!” 邵泰皱眉:“在朝为官不懂得谨言慎行,有今日也确实……但一码归一码,他该死,也该先关押起来审理再行处置,而不是直接斩杀。” 王学洲笑了一下:“你和都察院的掌院说的话一样,可你知道陛下怎么回的吗?” “陛下说他说的好,下次别说了。” 邵泰愕然。 说得好,怎么还让下次别说了··· “陛下乃九五之尊,你跟他说什么应该不应该?对他来说一个对他不敬,冒犯天威的臣子,就算杀了又如何?你们御史还敢弹劾?弹劾什么?不该杀吗?难道还要陛下忍着?你们和陛下讲规矩,实在是可笑。” 尤其是知道自己生命有限,那就更觉得一切都是狗屁了。 试想一下,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不舍得吃喝攒下一笔巨款,结果这个时候医生宣布你马上要死了,这个时候却有人告诉你,你虽然要死了,但是这些钱你可不能乱花,勤俭节约是美德,你会怎么想? 你会想:去你妈的。 王学洲虽然不明白仁武帝的心理路程,但是他会代入。 “大师兄为人有自己的坚持,学洲敬仰,也不觉得师兄有错处,但学洲希望师兄以后做事之前,多考虑考虑。也不打算劝您改变,不要在一些不值得浪费的小事上去纠结、去较真,你的热血和坚持该真正的大事上,真正为百姓谋福祉上。” “石明,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稀饭,大师兄应该饿了,吃个饭再走吧。” 王学洲说完,吩咐石明去拿饭。 该说该劝的他都做了,他可以拦大师兄一次,却不见得次次都能拦。 石明听完了两人说的话,扭头出了屋子。 杨禾兴高采烈的追出去。 他也饿了。 邵泰草草吃了两口就让王家的马车送他回去。 他现在不仅对小师弟的话有些消化不过来,就是面对着小师弟突然也有些不自信起来。 而且他还得去找掌院解释一下今日不在的原因,还有就是去给常御史····上香。 他对于常御史的死,心中十分复杂。 他一方面觉得常御史也算是为公而死,死得其所。 一方面又觉得今日是他在的话,可能死的就不是常御史了,可要说常御史是替他死的,好像也不对……他庆幸今日自己不在,好像更不对…… 总而言之,他心头复杂到食不下咽。 王学洲将自己整理出来的三种酒方子拿给了王承志。 王承志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不行,你给爹念念,这写的啥东西?” 王学洲一时间倒是有些忘记他爹认识的字不多了,只好解释: “这是我找来的两种酒方子,第一种是各种水果或者鲜花酿出来的酒,口感清香微甜,不容易醉人。一种算是强身健体的酒,没有名字,是我无意间在书上看到的一个方子,我找阿虫,咳咳,宗老爷子看过上面的药材了,泡在一起没有问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第一种酒平常就可以喝,不过有的人应该不喜欢,第二种成本略高,你们自己琢磨。” 果酒和花酒不止男人可以喝,女子也可以,如果名声传出去,或许可以另辟蹊径,做做女子的生意也未尝不可,王学洲可不会小瞧女子的购买能力。 第二种要用到川乌、草乌、淡竹叶等药材,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成本一下子上去了,和店里中下等消费的定位不太同,他担心做出来不好卖。 不过这个问题他还是交给了家里人自己处理。 王承志听完有些瞠目结舌:“怪不得有句话叫什么‘书中有金子’,哪个败家玩意儿连祖传的手艺都写到书上给人家看了?我还以为你之前说是找酒方子是吹牛的呢!原来还真有!” 王学洲有些无语:“那叫书中自有黄金屋!不过人家也不是直接写下来的,还得自己收集东西来验证,但我什么时候跟您吹过牛?您怎么还不信我呢?” 王承志一把抢过方子:“别说那么多了,你这败家孩子,这要真能用,这以后就是咱家传家的方子了,你不好好放起来,还大剌剌的往外面拿,傻啊你!” 他宝贝的将那张纸捋平,捧着往屋里去了:“我得放好去,可不敢叫人乱碰。” “不是,您背会了吗?知道怎么做吗就拿回去?” “忘了我再看,反正这东西不能出门!” “·····” 王学洲今日没有特殊情况,还是照常要去重华宫的。 仁武帝虽然派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去关中,但是总要给两人时间准备,也要调一些赈灾粮出来,所以是三天后出发。 他刚到重华宫,就看到六皇子抱着重华宫的柱子哭爹喊娘:“五哥!你救救我,你去一趟我母妃的永春宫吧!求你了,我母妃疯了!别人避之不及,她倒好,去求父皇让我跟着你去关中锻炼!我才不去,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那地方,我又不是脑子有病!你快去帮我求求情。” “你就说··你就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带着我什么都干不成,不想带我!” 五皇子十分配合:“行,没问题,我跟惠妃娘娘说我不想带你。” 六皇子脸上一喜:“真的?” “真的,到时候你跟着三哥就行了。” 六皇子愣了一下,手松开,顺着柱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哇!!!我不要!” 第483章 脑子有病会传染 第483章 脑子有病会传染 六皇子崩溃的坐在地上撒泼,重华宫的内侍脑袋都快埋到了胸口,没有一人敢去拉他。 五皇子看着他这样也有些无奈:“惠妃娘娘在去找父皇之前,已经派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是如果我不想带你的话,就让你跟着三哥去。” 六皇子没想到,他母妃预判了他,无能狂怒,坐在地上两条腿‘噔噔噔’:“太过分了!太过分!我到底是不是她亲儿子?有这么坑自己亲儿子的吗?我最近听课的时候这么认真,一点都没偷懒,居然还这样对我!” 他站起身:“我要回去跟她理论!” 一扭头就看到了王学洲站在那里正皱眉看着他。 “先、先生。” 六皇子对王学洲还是有些怕的。 除了父皇和母妃,其他人揍他还要顾忌一下,先生那是真打啊! “六殿下这般年纪还如无知小儿一般坐在地上撒泼,成何体统?站好!” 六皇子着急:“先生,我有急事得回去一趟。” “天塌下来也得上完今日的课再走,站好!” 六皇子急的跺脚:“我真有事儿!” 王学洲从腰上抽出两指宽的戒尺:“站好。” 六皇子生无可恋的站在那里不敢吱声了。 三人重新回到书房坐下,在王学洲还没开口之前,五皇子率先开口:“先生,这次父皇让我们自己选人去关中,学生虽然不想劳累先生,但···今日的提议是先生提的,我觉得可能带先生去会更好,不知先生能否·····” 眼看着就要去关中,不只六皇子,就是五皇子此时也没有听课的心思。 王学洲不等他说完,伸手制止:“大事面前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才是殿下该学习的,此事稍后再议,今日该学的东西不能拖延,先上课再说其他,打开《周语·邵公谏厉王弭谤》篇·····” 五皇子咽下出口的话,打开书看了一眼,神情一动,不说话了。 这篇记载的正是和旱灾有关的事情。 六皇子不感兴趣,书都没看,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让父皇和母妃收回让他去关中的想法。 而另一边的三皇子带着幕僚,也在做出门前的准备。 “父皇让我们自己选人去,还望高师、孙师助我。” 高彦和孙耀两人起身,脸色郑重:“殿下有所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耀说完认真想了想:“只我们两人,怕是不够,殿下身边还得有信得过的身手比较好的人才行。” 三皇子点头:“我已让人给表哥递了信,这次就让他和我一起,表哥在五城兵马司身手自是没得说,另外,既是跟粮草有关,我也不敢马虎,准备在户部挑两个管理账本的人带上,以免出了乱子。” 高彦和孙耀听完心中一松,跟着一位省心的主子,他们也能少操一点心。 高彦补充:“听殿下所说,今日提议是王大人说的,能否将此人争取过来?臣对此人略有耳闻,如果能将他拉过来,殿下此行肯定事半功倍。” 三皇子心中不虞:“今日建议是王大人提的,按理来说父皇应该会派他去的,但是父皇没说,而是让我们自己选择人去,这不就是在给老五机会?王大人是他的老师,日日相处,我怎么拉?” 孙耀不赞同道:“殿下试都没试如何知道不行?越是有能力的人,就越是喜欢跟有能力的主子,五皇子在宫外长大,野蛮生长,不管是气质还是学识手腕都不如殿下,如何能跟殿下比?说不定这次五皇子只是陛下用来敲打四皇子的工具罢了。” 高彦也觉得有可能,不过五皇子既然已经参与了进来,那也不能放松了警惕:“越是和五皇子关系密切,殿下就越是该争取过来,哪怕被拒绝也没关系,到时候您去找陛下说明情况,陛下还能不允吗?等出了京城,就是三殿下说了算。” “等这次从关中回来,殿下就该出宫开府了,也说明殿下已经成人可以继承大统,所以这次事情办的如何,至关重要,还请殿下摒弃其他,试上一试。” 三皇子被两人说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好,我去争取。” “嗯,争取是一方面,但是希望也不能全都放在此人身上,臣去找一找司农,询问一些旱灾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粮食减产的状况,多打听打听也能有个准备。” “那臣便去仓部司盯着他们调粮食,这次是由殿下负责此事,一点疏忽不能有,必须保证都是新粮,不能让他们以次充好了····” 三皇子听着两人的话,心中也安定了一些。 吩咐宫里的人去盯着重华宫的动静,他亲自去库房选了一些御赐的新鲜瓜果带上,准备去找王学洲。 重华宫课程刚一结束,五皇子就旧话重提。 对于此事,王学洲早有心理准备。 他当时可以选择和其他人一样,闭嘴不言或者跟着附和。 但这样一来,他跟那些从小锦衣玉食,尸位素餐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也是老百姓中的一员啊! 不能因为如今走到了这个位置,便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所以他站了出来提议,那时他就想到了可能会被派出去。 “即便殿下不说,下官也正想询问殿下能否带上微臣。” 五皇子一怔,然后惊喜:“先生同意了?” 王学洲点头:“臣既然说了一些法子,自然亲自去盯着才会更放心,臣也希望关中能早日度过难关。” 六皇子一脸不可置信。 坏了,脑子有病会传染!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缓缓后退,跨过书房的门槛,像是被鬼追了似的疯跑出去。 王学洲也懒得管他,看了一眼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宫。 “那太好了,既然先生有意,那我这就将名单告诉给父皇,明日后日便不用来了,在家中收拾一下东西和家人告别吧!” 王学洲提醒道:“一路舟车劳顿,殿下最好寻两名医术高超的大夫同行。” 五皇子沉吟片刻:“先生放心,我会准备的。” 离开重华宫,王学洲走出一段距离,迎面撞上了三皇子。 “王大人!” 三皇子见到他脸上堆起了笑容。 王学洲拱手:“三殿下。” 第484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第484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的眼神在后面几个太监抬着的瓜果上扫了一眼,心中默念:这瓜一看就好吃。 三皇子伸手一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王大人,这是我母妃给的瓜果,王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便赠予你吧!” 王学洲连忙摆手:“这是贤妃娘娘给殿下的,臣岂能拿?不妥不妥。” “王大人这样说,轩就有些伤心了,王大人好歹曾是轩的老师,一些瓜果权当学生孝敬先生了,何必如此客气?” 王学洲听的出来三皇子是真想给,他厚着脸皮开口:“这瓜看上去鲜嫩可口,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皇子高兴点头:“去将东西送到先生的马车上去。” 几个内侍应了一声,抬着东西往宫门口走。 王学洲看到三皇子没走的意思,也站在原地没有动。 “父皇这次派我去关中,轩第一次处理如此重要的事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能有先生在旁指导,不止关中的百姓受益良多,就是轩也十分感激,就是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一个人诚心做事和被逼着做事,完全不一样。 这也是三皇子和五皇子选择先问他本人意思的原因。 王学洲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在刚才,五皇子殿下也说了同样的话,臣刚应下。” 三皇子听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因为有心理准备,也不觉得特别失望,反正他只要对先生保持个好印象,不愁没机会。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反正不管是五弟还是我邀请先生,出了门之后大家目的都一样。既然先生已经应下,那轩就不多此一举了。” 三皇子身子侧开,王学洲笑着拱手:“下官告辞。” 三皇子不错,是个体面人。 看着车上的甜瓜和西瓜,王学洲发自内心的感叹着。 等回了家,杨禾看到这些东西双眼放光。 他刚从将军府回来,身上泥土伴着汗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就伸手去抓东西。 王学洲喝止住了:“脏死了!去洗洗再吃!” 杨禾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王学洲依然不松口:“太脏了,不行!” 杨禾只得老老实实的跑去打水洗漱。 看到一车瓜,张氏高兴地让江婶子洗洗切了瓜分,其他的吊进井中冰镇着。 王家正在快乐吃瓜的时候,永春宫内鸡飞狗跳。 六皇子见哀求惠妃不成,就怀疑自己不是惠妃亲生的,闹着要去找自己亲生父母。 惠妃手持马鞭,繁丽的外衣被她脱了扔至一旁,露出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她被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柳眉倒竖,怒火冲天:“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六皇子伸着脖子吼道:“说就说!你再逼我去,我就跳到荷花池去泡一泡,让自己病的起不来!反正我也不是你亲儿子,你也不心疼!有本事,你就让人将我抬去关中!” 惠妃指着他气的破口大骂:“真是孽障!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生出来我就应该给你扔了!” 一旁的曹嬷嬷两边为难:“殿下,您快闭嘴吧!娘娘被您气的都快失去理智了!到时候不还是您遭罪吗?” “娘娘,殿下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消消气,不值当的!大不了就不去了,那关中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殿下这样···去了也是添乱,何必呢!” 惠妃听到这话,扭头怒瞪着曹嬷嬷:“闭嘴!” 她用马鞭指着六皇子:“我再问你一遍,去不去?” 六皇子躲在柱子后面,探出头,畏畏缩缩的说着十分硬气的话:“不去不去不去!” 惠妃手中的鞭子扬开,在空中一声脆响,她一个跃起踩着桌子三两步就到了六皇子的身前,将人一把抓过来:“不用你跳荷花池,老娘今日亲自抽的你下不来床,到时候我派一对亲兵抬着你去关中,成全你!” 手中的鞭子扬起,惠妃一狠心抽在了六皇子的后背上。 “啊——” 六皇子痛的惨叫出声。 曹嬷嬷一看就知道自家娘娘动真格的了,一下子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六皇子的腿:“殿下!您快认错吧!娘娘真生气了啊!她可是练过武的,知道哪里打起来最疼还不伤身体,您快别犟了!再不认错真的要打的您下不来床了,到时候您还是要去!图啥呢!” 惠妃又一鞭子下去:“你去不去?!” 六皇子痛的哇哇大哭,嘴硬道:“不去!” 惠妃一看,也不再问,手扬起朝着六皇子就抽了过去。 六皇子大惊失色。 他能看出鞭子真有种抽死他的狠意,他连忙改口:“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啪!” 鞭子还是抽在了他身上,六皇子眼泪鼻涕一起出:“我都说了去了!” 惠妃面无表情的收回手:“你说晚了。” 六皇子哇的一声大哭。 惠妃吩咐身边的人去取上好的跌打损伤药过来,亲自给六皇子上药。 她下手的时候有分寸,只伤皮肉不伤骨。 “胳膊拧不过大腿,下次长点脑子!” 惠妃亲自给他上了药,戳着他的脑袋没好气道。 六皇子抽抽噎噎的上完药,被人送了回去。 曹嬷嬷心疼的直掉泪:“娘娘,殿下他就去了也干不了什么,您何必呢?!” 惠妃灌了一杯凉茶,沉重道:“睿儿这样我岂会不知?只是宫里最近气氛有些怪异,我心中不安,让他出去也好。而且睿儿身为皇子,至今还是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担不起一点皇子的责任,哪怕做个富贵闲人,也不能一点人间疾苦都不懂,我将他扔去关中,是让他好好看看他过的日子是怎么来的,那些百姓又过的什么日子,希望他能有所成长。” 更重要的是,仁武帝的心思她猜到了几分。 三皇子和四皇子再走下去,就是前太子的老路了,陛下刚刚解决了崔家,怎么可能再培养出第二个。 只有五皇子没有母族可依,但正是如此,最大的依仗便是陛下。 可这话她哪怕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跟任何人说。 小六跟着五皇子,如果能有过命的交情,以后也能过得安稳一些。 如果是她猜错了也不要紧,小六这次出去一趟,总会成熟一些。 惠妃心底的心思无人知晓。 王家的人得知王学洲要去关中,虽然心惊,但却不敢有异议。 官场上的事情,他们也不懂。 张氏和老刘氏默默的给他收拾行囊,恨不得把能带的东西全都给他塞进去。 石明抱着两只狗有些不舍得,忍不住开口问道:“不能将大黑小黑带上?” 王学洲看了一眼两只狗:“怎么?你要给那里的百姓添菜?” 石明立马松开了两只狗:“其实不带更好。” 第485章 多说无益 第485章 多说无益 对于此行,王学洲的心中沉甸甸的。 那日他在大殿上的建议不过是冰山一角,凡有旱灾必有饥馑, 随后就是疫病。 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想到这里,还是想到了这里故意忽略,觉得事情还没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但他当时没提,是不敢说。 他怕说了,那边的百姓真就没活路了。 看着石明和杨禾两人,王学洲犹豫了一下开口:“你们俩在家,这次不必跟着我去了。” 石明正在收拾东西,听到这话猛地抬头:“你在说什么?你去关中不带我们?” 王学洲点头:“我是领了公事去办事的,你们何必跟着去受罪。” 石明不理会他的话,自说自话:“说好的你去哪我去哪,你不带我,我就自己去,腿长我身上!杨禾不去就算了,让他在家吧。” 杨禾歪着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王学洲内心是很想让杨禾去,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但是杨禾胃口这么大,那边现在缺水少粮的,杨禾去了只能跟着饿肚子不说,万一有疫病……拳头再硬,在这件病毒面前也毫无意义。 杨禾现在是有家人的,蒙喆虽然没明说,但对于杨禾是有所期待的。 期待杨禾能够传宗接代,将他这一脉传承下去。 所以他不能这么自私。 出发的前一天上早朝,仁武帝将出行的官员名单公布了出来,又确定了粮草的数量和押送粮草的人员。 “明日便是黄道吉日,去关中的队伍明日辰时出发,朕也会在那时亲自去天坛祈福,乞求关中早日下雨,乞求我大乾风调雨顺!” 文武百官全都跪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间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下了朝王学洲主动去找了五皇子询问,人员可准备齐全。 五皇子点头:“打井的匠人、大夫、侍卫还有厨子全都带了,已经尽量的轻装简行,可还是有不少东西。” 两人说话的功夫,三皇子和六皇子也凑了过来。 听到五皇子准备的这些,三皇子用莫名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老五比他想象中,更加···有脑子,或许他该正视老五,将来这是个隐患啊···· “五弟准备的挺齐全,那些东西我也带了,还调了户部的人过来专门看顾粮草的进出,务必保证这些粮草全数到关中,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遗漏,先生有指导的吗?” 王学洲脸色一正:“加两车草药。” 三皇子和五皇子同时一怔。 “两车会不会有点多?我已经准备了许多草药了,如果路上有意外,咱们可以边走边补充···” 不等三皇子说完,王学洲满脸郑重的解释:“关中此次大旱,所有地里长出来的东西都会受影响,草药也是,臣怕到了那边有钱也无药可买,现在带上有备无患。”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五皇子开口:“好!我听先生的。” 四皇子目光阴沉的看着几人站在一起说话的样子,愤愤离去。 六皇子听着他们说完,有些不悦的开口:“怎么没人问我准备的啥?” 三人看了他一眼,默契的扭头就走,完全没有询问的意思。 留六皇子站在原地跳脚:“好样的!你们一个个瞧不起我!” 王学洲出了宫门,周明礼和邵泰两人站在那里正在等他,两人中间的距离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 王学洲看着有些哭笑不得。 “师弟!” 邵泰先一步上前:“此行凶险,没想到你····罢了!此时多说无益。”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直接塞进王学洲的怀里:“我不知道你都准备到哪里了,这些钱你拿着去买剩下的东西,我给你准备的是一些干货,耐放不会坏,已经让人送到你府上了,此去小心谨慎,莫要轻信旁人。” 王学洲伸手掏银票:“给我准备了东西就算了,怎么还给钱呢?” 邵泰按住了他的手:“师兄给你的拿着便是。” 周明礼拿出一个信封给王学洲:“遇到紧急情况,就按照里面写的处理。” 邵泰看了他一眼,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扭头便走:“师弟,我还有事,先走了。” 王学洲看着他离去,有些无奈:“二师兄不用放在心上,大师兄他就这样,有点轴。” 周明礼不在意的摆手:“我知道,不必理会,你到了关中,一切小心。” “我会的。” 回到家,王学洲打开信将里面的异物拿出来,是个口哨。 信上写的是联系锦衣卫的方式,以及紧急情况下可以按照特殊的方式吹口哨,直接将人唤出。 这还挺有用的,王学洲收了起来。 出发那天就连王学信都暂时将铺子关门,守在家中给王学洲送行。 一家人包括两只狗都眼巴巴的看着王学洲全都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王承志提着一个小包袱:“这是我买的一些暑热、风寒等预防的药包,有什么不对的你就赶紧先吃了,路上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 张氏拉着王学洲的手:“我跟你阿奶用油炸了一些烫面片,这样的天气其他东西放不了多久,这个可以多放好多天,还照你说的炸了好多面饼包着,你到了路上不要委屈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老刘氏和王老头是最紧张的,老刘氏不放心的叮嘱:“到了那里,钱和粮食一定不要露头,吃东西一定要背人知道不?没事不要往人堆里面凑,也不要乱发善心知道不?有灾的地方,人恶的你难以想象,除了石明,其他人都戒备着,我和你爷这两天给你说的,你记着没有?” 王学洲看着他们不放心的样子,点头:“我记着了。” 尽管如此,这话也并没有安了家里人的心。 只是他这趟出门是公差,家里人的也不敢拦着不让去,只好怀着满是担忧的心情将他送出城和其他人汇合。 古在田、何慎、老曹三人一人一个包袱,里面全都装着自己的心意。 古在田眉头皱的死死地,满心忧愁,看到王学洲忍不住说道:“你也是的!朝堂上那么多人,你出这个头做什么?关中那里现在是最严重的时候,看过史书咱们都知道有多可怕,这时候你还敢往那里跑!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 后面的话他不想说出口。 第486章 你是不是早惦记我了 第486章 你是不是早惦记我了 虽然他满脸埋怨,但是王学洲能看出他隐含的关心,粲然一笑,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们儿这是建功立业去了,说不定回来就是大功劳一件!到时候你拍马都追不上,你还有功夫替我发愁呢?赶紧回去努力去吧!再说,咱们读书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以天下为己任,抛头颅洒热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又一次听到了这四句话,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老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仰之感,看着王学洲深深的一鞠躬:“王大人,乃是真君子!卿佩服!” 何慎也朝着他拱手:“这次我没什么可说的,佩服!慎,不及你!” 王学洲笑呵呵的看着何慎:“本大人就是一本书,任你如何翻阅永远都看不完,你还有的学呢!” 他单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马车走去。 何慎却没有和他斗嘴的心思,只觉得这一刻的王学洲,单薄的身子莫名有些伟岸起来。 队伍启动,王学洲这边却遇到了小小的麻烦。 杨禾不肯下车。 他双腿叉开坐着,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像是一个秤砣似的,任其他人休想搬动分毫。 王学洲皱眉:“不下车,三天不给你吃饭!” 杨禾不高兴的指着他,又指指石明:“下车,没饭!” 他虽然傻,但他分的可清楚了! 饭碗要出门他不跟着还有饭吗? 他才不下车! 眼看着队伍已经开始出发,王学洲对着外面喊道:“金刀、霍三,快把你家公子弄下去。” 金刀和霍三听到命令,抓起杨禾的胳膊就要往下拉:“公子,您别让我们为难,下车回家吧好吗?” 王承志也在下面板着脸,不甚有威严的喊道:“杨禾,你跟着添什么乱,下来!” 他这话喊的不甚走心。 因为他私心里是希望杨禾能够跟着去的。 有杨禾在,他才能对儿子稍微放心一些。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想让儿子安全··· 金刀和霍三虽然是将军府的,但杨禾打起来那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感觉到两人抓他手臂,他反手一扣,抓着两人的胳膊,一人一脚给踹了出去。 ‘嘭!’ 两人重重的摔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扶着腰起来了。 看着杨禾眼神有些幽怨。 王学洲赶紧拉住了杨禾:“你将人打坏了,我出门咋办?” 杨禾哐哐捶着自己胸口:“我!我!” “下去!” 王学洲拉着脸呵斥。 杨禾生气了,怒气冲冲的站起身,然后整个人呈大字型摊在车厢里,肩膀直接压到了王学洲的脚上,挤的他无处下脚。 王学洲气笑了,石明却很坦然:“要不算了,带上他吧,前面的车队都走远了。” 看了一眼外面的车队,王学洲妥协了:“霍三,你迅速回城,给伍阳说一下情况,我带着人先走了。” “是!王大人先走,我随后就追上。” 霍三应了一声,转身找人借了一匹马狂奔。 王承志心中一喜:“那你们慢点走。” 王学洲不放心的叮嘱:“酒如果酿出来了,一定找人喝喝看!确定没问题再卖!” 王承志点头:“那是肯定的,不用你提醒我也不敢乱卖,家里这么多人,不用你操心这个,万事小心!” 队伍伴随着烈日,他们一点点的远离了京城。 霍三在他们出发一个时辰的时候,骑着快马追了上来,还带着一个巨大的包袱。 “这是伍管家给我家公子准备的包袱,还请王大人捎带上。” 王学洲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杨禾:“还不接过你的包裹?” 杨禾咧嘴傻笑,轻松地就将一个巨大的包裹—— 放在了车顶。 他们这一路走的是陆路,京城距离本次受灾的奉元府有一千多公里,按照速度大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赶到。 距离不是太远也不算近,但押送粮草的队伍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从出发开始,就下了命令,每日都必须要走四十公里。 京城的主要路段用水泥铺过还算好走,可离开了京城,官道一如既往。 有时遇到不好的路段,还需要人力推着装载粮草的车前进。 幸好现在天气炎热,哪怕是睡在野外也不冷。 太阳落山前,前面的队伍找到了平坦之处休息,王学洲才有些错愕的看着宗玉蝉扶着宗老爷子下了马车。 五皇子站在一边,看到王学洲过来,高兴地打招呼:“先生!” 宗玉蝉和宗老爷子一齐看了过去。 王学洲上前打招呼。 五皇子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王学洲皱眉:“此行十分危险,殿下怎么将郡主和宗老爷子带上了?” 宗老爷子打量着王学洲。 这次再看他,和之前的心境完全不同。 之前是以欣赏年轻人的眼光来看的,这次却是看孙女婿的眼光来看的。 他看着两人嘀嘀咕咕,开口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自当光明磊落。有什么要说的直说便是。” 王学洲拱手:“老爷子,又见面了。这次路途遥远,您怎么……” 宗老爷子叹气:“我听说了关中的情况,正巧在家中无事,便准备过去看看,行医救世,自是要哪里有苦难,便往哪里去。待过几年不能走了,便罢了,如今趁着还能动弹,自然是要多行善积德。” 宗玉蝉也轻声开口:“我们只是同行到奉元府,到了那里咱们各自忙各自的。”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王学洲连忙解释:“我不是怕你们跟着,我是担心你们去了那里要吃苦头,现在去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宗玉蝉嗔了他一眼:“不是好差事你还来?” 五皇子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那什么,也不知道饭好了没有,我去看看。” 说起来是他拉着先生来的……莫名有些底气不足,溜了溜了。 王学洲耸肩:“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今日这事,便是可为之事。寒窗苦读多年,总不能是为了高官俸禄,吃喝不愁吧!” 宗老爷子听到这里,怔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我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了,老夫肚子饿了,去吃饭喽!” 他背着手离去,这里只剩下了两人。 宗玉蝉扭头扎进马车里提出来一个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捏着递给他,脸上爬上了红晕:“我给你做的香囊,里面放了防止蚊虫叮咬的药。” 王学洲接过心中有些甜丝丝的。 “嘿嘿,你是不是早就惦记我了?怪贤惠的。” 夏季野外蚊虫甚多,这个药包让他想起了当初赶考的时候阿虫就给过他一些,十分管用来着。 这次他还没想起来,阿虫就准备好了。 别说,有媳妇真不赖。 第487章 就是喝个水而已 第487章 就是喝个水而已 宗玉蝉听到他的话,耳垂红的能滴血,将小包裹一股脑塞给他,娇嗔的骂道:“谁惦记你了,不要脸!” 她小跑着去追宗老爷子去了。 王学洲捏着手中那个单独给他的药包,看了一眼点评道:“啧,哪都好,就是这鸭子绣的丑了点儿。” 他将药包系在腰上,抱着小包裹颠颠的跑去找石明和杨禾去了。 里面的药包还有几个,只是明显的是流水线产品,没有任何的绣花,布料和样式都是统一的,和王学洲的明显不一样。 石明、杨禾、金刀和霍三他们一人一个刚好分完。 石明怪笑两声,用胳膊肘拐了一下王学洲:“没想到还没等咱们开口,郡主就给备上了,对你挺上心的嘛!” 王学洲甩了甩头发:“哥们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谁看了不爱?正常操作,勿赞。” 金刀和霍三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王大人···竟是这样的大人吗? 出了京城,三皇子也像模像样的趁着吃完饭的时间,将人叫到一起说了最近几天的安排,王学洲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五皇子也十分顺从,三皇子询问他有什么别的想法没有,五皇子摇头说‘听三哥的’。 至于六皇子····三皇子的眼神直接从他身上略过,开口的询问的兴致都没有。 上路一天,小六这一路上不是饿了渴了就是要出恭,动不动就找他抱怨赶路太急颠的他屁股疼,让他喝令众人放慢速度等他,完全就是一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现。 看到大家都十分顺从,让三皇子有一种三伏天喝了一口冰镇山泉水的凉爽之感。 这种无人反驳,彷佛大权在握的感觉,让他对金銮殿上的龙椅,有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坚定。 有了宗玉蝉的药包,王学洲他们才避免了被叮的满身都是包的后果。 金刀和霍三晚上睡觉的时候,听到别人‘啪啪’打蚊子的声音,不由得生出几分‘我有你没有’的优越感,没有蚊虫的干扰,他们第二天睡醒神清气爽,赶起马车更认真了。 天气炎热,坐马车也不是个好差事,车厢上的窗子全都打开,风吹进来才能得到一丝丝的凉意。 如此走了十天的时间,炙热的太阳高高悬起,散发着威力,完全没有一丝乌云遮日的迹象。 五皇子来找王学洲,有些忧愁的说道:“一直未见下雨,越往那边走,水位都明显下降了不少,只怕关中的情况···更糟糕了。” 王学洲也不敢掉以轻心:“咱们这一路上,水是边走边补充的,到了下一个府城,让大家多带一些水囊,节约用水,这么长时间,下官怕这个情况已经波及到其他府城了。” 大家都知道,当孩子说自己憋不住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拉裤裆了。 关中的情况只会比上报上来的更加严重,不会减轻。 五皇子听了王学洲这话,心猛然一沉:“我看三哥已经让人开始准备装水,想来也有这个意思。不过阿虫说河里的水不让直接喝,要让大家烧开放凉再灌入水囊之中,但有的人嫌麻烦,悄悄的往水囊里面灌水,我和三哥提了提,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两人正在说话, 突然听到不远处阿虫的怒喝:“本郡主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扭头看去,只见支着锅的灶台旁,宗玉蝉正站在两名兵士面前怒斥。 那两名兵士涨的脸通红,眼中有怒气闪过,但还是好声好气的说道:“劳烦郡主让一让,不要耽误了我们做事。” 宗玉蝉皱着眉:“我说了!这些水要等烧开了放凉才能灌入水囊,你们为了省事直接灌入生水,到时候喝了要生病的!届时让整个队伍受了影响,你们耽误的起吗?!” 一群人围了过来,王学洲和五皇子拨开人走了进去。 那名兵士被说的脸色通红,又热又累让他一时间忘了地位的悬殊,开口: “郡主一句话,我们就要跑断腿!押送粮草的队伍三百多人,每个人一天都要喝一升多的水,这么多水烧好放凉再灌入水囊,让我们平白多了这许多没必要的活计,我们一天已经很累了,还请郡主放过我们吧!” 有随行的大夫忍不住开口:“郡主说这话也是为你们好,如果为了省这一点功夫,到时候大家生病拖延行程,关中那边往后拖延一日,就有百姓多一些死亡,你们担得起?” 另一位兵士也忍不住了:“我不管什么生病不生病,我只知道我从小就是喝凉水长大的,身体好好的,难道京城的水比其他地方金贵?离了京城这水都不能喝了?更何况喝水生病简直无稽之谈!难不成生病的人都是因为喝水喝的?” 这个兵士的话还是获得了不少认可的。 不少人都点头附和:“是啊,咱们从小皮糙肉厚的,没少喝凉水也没见生什么病啊!” “就是,反正都是凉水,怎么喝不是喝?何必这么麻烦呢···未免有些太不体谅人了。” “咱们不如郡主尊贵,您放心,您的水我们专门给您烧开了喝行不?” 一群人的话让宗玉蝉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王学洲抬高声音:“你们从小喝的水是井水,井水和河水还是不同的,咱们现在离开了京城,自当以陛下给的任务为重,现在距离关中原来越近,水位越来越低,灌的水也越靠近河底,水就越脏。郡主这样说,是为了整个队伍考虑。” “如果喝了不干净的水导致队伍里面有人生病耽误了行程,那这个责任谁都担当不起。如果你们觉得特别累,可以找三殿下陈情,让三殿下合理安排这些事情,但阳奉阴违、敷衍行事就是渎职!” 押送粮草的人自当听令行事,他们听到王学洲说渎职,心中一虚,气势也弱了下来。 “就是喝个水而已,哪至于这么麻烦……” 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声,不说话了。 王学洲看着他们安静下来,看向了三皇子。 拧着眉的三皇子站了出来,指着一开始和宗玉蝉呛声的那两人:“以下犯上对郡主不敬,一人先记三十军棍,待将东西送到了地方再执行!” 宗玉蝉绷着脸,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计较:“不必了!三表哥与其在这里发落他们,还不如重新分配一下事情交给谁来做,要是这里抽不出人来,我可以带着闲散人员来烧水。” “就比如三表哥身边这几人,我看他们白日里也没做过什么事情,想来只是烧个水,应该也不会为难吧?” 宗玉蝉的手指,指的正是三皇子身边的高彦、孙耀以及户部两个管账本的人。 第488章 脸色越来越差 第488章 脸色越来越差 被指着说闲散人员的几人,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三皇子心底隐隐有些不悦,不过面上却没露分毫,反而微微点头:“既如此,你们几个就和郡主一起帮忙吧!” 高彦正了正脸色,拱手扬声道:“郡主这话正是说到了心里,原本刚才听到了王大人的话,我们就准备接过这事,为三皇子分忧解难,让随行的诸位也能轻松一些。” 周围押送粮食的兵士听到这话,心中都升起了几分感激。 宗玉蝉心底冷哼一声:“有心帮忙者不用人喊,喊了才来帮忙也算不上有心!” 高彦脸色微变,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宗玉蝉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又指着五皇子:“我看你身边这些人也没事,还有你小六,你带的这些人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帮忙。” 六皇子哇哇乱叫:“表姐!你将人全都叫走,那谁来伺候我?好歹给我留两个人吧····” 宗玉蝉瞪着他:“我看你也游手好闲……” “我觉得表姐说的对,这些人实在是太闲了,尽管使唤!” 宗玉蝉对着他冷哼一声。 王学洲压低了声音凑过去:“我也去帮忙。” 宗玉蝉轻轻的点头。 宗老爷子站在旁边,含笑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拦。 他身边围着几个大夫:“宗老,既然要烧开水,我看不如干脆先煮一锅青蒿水出来,每人喝上一碗也能降降暑,天干物燥,我看大家都有些心浮气躁,这一路上我挖了不少,也不算浪费。” 宗老爷子点头:“可以。” 宗玉蝉可不是口头上说说,真带着人去烧水去了。 三百多人的水,架起了三口大锅同时烧开等待放凉再一一灌入水囊。 王学洲带着石明他们跟着帮忙,取水的取水,捡柴的捡柴,一句话都没说。 反倒是宗玉蝉看着王学洲小声问道:“你不觉得我事儿多?” 王学洲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说自己,你站在一个大夫的角度去看待事情,还提醒他们,这不是应该的吗?怎么会事多?” 宗玉蝉心底总算是阴转多晴,她扭过头添了一根柴火,嘴角露出一丝冷嘲:“我提醒三表哥两遍,他都没放在心上,还觉得我多事,今日要不是我闹起来,说不定他还是睁只眼闭只眼。” 王学洲表情微敛:“那是他目光短浅。” 哪怕三皇子不是大夫,听到大夫提醒也该重视几分,而不是不在意。 宗玉蝉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你也不像表面上对他那么恭敬嘛!” 王学洲笑了起来:“我那是守礼。一个人要想获得别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得是靠人格魅力或者德行让人折服,就比如我。” 宗玉蝉原本的沉思被他这一句话给打断,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王学洲往她旁边蹲了蹲,将香囊朝着她展示了一下:“你肯定折服在我魅力之下了,这鸭子是你亲手绣的?胖乎乎的,怪可爱。” 宗玉蝉眼中的羞涩和红晕迅速退却,不可置信的站起身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王学洲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莫名道:“我这不是夸你么?” 宗玉蝉一张脸涨的通红,水汪汪的眼睛狠狠瞪他一眼,咬牙切齿的低吼:“那是,鸳鸯!” 她气的跺脚离开。 王学洲呆了呆,皱眉捏着香囊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细端详,半晌喃喃自语:“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是鸭子啊……” 还是两只看上去特别肥美的鸭子。 …… 三皇子对于宗玉蝉的举动确实觉得她多事。 对于她一介女子对他们指手画脚有些不悦,但是考虑到姑母和宗家的情况,他即使觉得麻烦,也让人照着做了,只是他一心只想赶路,好完成这一趟任务,没那么重视。 但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重新启程不过五天,队伍中就有三个人出现了腹痛难忍、拉肚子的症状,几乎是到了拉的提不起裤子的程度,同时还伴随着发热。 幸好随行的人中有从京中带来的大夫,立马开始对三人进行检查和询问。 三人的症状相同,换了几个大夫都同样一个结论。 那三人不听指挥,偷偷喝了生水,得了痢疾。 那三人听完脸色一白,捂着屁股跪在地上求大夫救命。 宗玉蝉冷着脸道:“我说了不让喝生水,你们为什么要偷喝?” 那三人苦着脸点头:“赶路又累又渴,有时候来不及烧开只能就地喝水,您是说了不让喝生水,可没说喝生水会得痢疾啊!” 要是知道的话,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喝的。 宗玉蝉气急:“我跟你们说不清!现在开始,你们三人跟在队伍的末尾,吃饭会有人专门给你们送去,病好之前不准靠近队伍!” 那三人紧张的点点头。 薛太医叮嘱道:“还有一条,排泄物拉完必须掩盖!” 怕那三人还是不上心,薛太医吓唬道:“不盖上的话,你们闻到了味道,还会生病,就会断断续续的一直好不了!” 这下那三人立马老实。 出京的时候草药准备的齐全,这三人所需的药物队伍中都有。 三皇子这下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让手下的人盯紧了所有人,严格监督所有人不得喝生水。 那三人虽然拖延了一些时间,但总体来说影响不大。 等到他们步入关中的地界,那三人也被治疗的差不多了。 眼看着即将到地方,他们这一行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差,没有丝毫的喜悦和高兴。 不仅补水的河流干枯再难找到一个,就连一路上的植被也从绿色变成了青黄色再到干枯的荒草地,一丝绿意不见。 官道上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只是要么是富贵人家带着家仆拉着钱财货物浩浩荡荡的出行,和他们方向相反。 要么就是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呆滞宛如乞丐一样的百姓。 第一类人路过他们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让他们先过。 第二类人却舔舔嘴唇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们,要不是看着有许多带刀和长枪的兵士站在车子两侧,只怕早就扑了上来。 王学洲的心沉了又沉。 第489章 口舌之争 第489章 口舌之争 金刀和霍三两人是尸山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因此特意被伍阳派来跟着王学洲。 但此时他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双目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盯着路上的行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靠近的危险。 金刀掀开车帘,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王大人,别看这些人可怜,这个时候您可万万不能发善心给他们一口吃的,也别跟他们任何人接触,不然恐要生事。” 王学洲是个极能听得进去话的人。 再加上离京之前,老刘氏和王老头拉着他叮嘱了一遍又一遍,没吃过猪肉,他也曾听说过猪跑,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发神经发什么善心。 他郑重道:“放心,这一路过来已经遇到好几波了,我知道轻重。” 金刀看他心中有数,心头也轻松了一些。 这趟差事不是什么好事,但跟着听劝且冷静理智的人,他们的境况还是比想象中好得多。 两人话音刚刚落下,周围的人一阵骚动,惊叫声响起。 他们前面的马车中,薛太医看到路边有个半大的孩子蹲在路边不断地朝着他们哀求哭喊,身边还躺着一名生死不知的成人,便于心不忍。 他朝着那个孩子扔过去了一块饼子,却没想到那孩子满脸惊喜的刚拿到手中,就被人狠狠的一石头砸破了脑袋歪在地上没了生机,脸上的惊喜甚至还凝固在他脸上。 而凶手夺了他手中的饼子一溜烟儿跑了。 薛太医怔愣的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好像,好心地,害死了一个人。 周围的人惊叫过后,绕过了那人的身体,有的朝着和赈灾队伍相反的方向继续前行,有的却盯上了他们。 这个队伍的人有很多吃的。 周围的人同时在心底如此想着。 和薛太医同行的大夫,立马将车厢的窗子放下,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三皇子派人过来询问了一下,然后命令队伍加速前进。 王学洲收回自己的视线,紧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石明看着外面小声道:“我伪装一下,出去打听打听情况?” 王学洲沉吟:“别,刚出了那样的事,那些人说不定正盯着我们,你出去太危险。打听情况的事,应该不用我们来。” 三皇子那边同样在商量此事,高彦等人也在出主意:“殿下,关中的情况看起来比上报的还要严重,这里的百姓都在出逃,我们必须得抓几个人过来问问情况,先了解清楚再说。” 三皇子从发现队伍中的人得了痢疾开始,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更加恶劣,尤其是路上那些如乞丐一般的人看他的眼神,让他十分不舒服。 “可,抓来先问问。” “三哥!” 五皇子的声音响起,三皇子掀开帘子,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五弟,我正忙着安排事情,有什么话等停下休息了再说。” 五皇子皱眉:“三哥,我刚过来的不巧,正好听到你们要抓人询问?” 三皇子不耐:“你要说什么?” “此举不妥,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原本就惊惶难安,一旦开始抓人,就会引起他们强烈的反抗,我怕简单的事情到时候闹大了。” 三皇子听完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五皇子一脸正色:“不是质疑,是提醒。” 三皇子冷笑:“出京前,父皇说的是让你辅助我,五弟该知道辅助是什么意思吧?现在情况如此紧张,我没有时间给你浪费,如果你来是说这个,现在退下吧。” 五皇子看他一点没有听进去,皱眉凝重道:“我们整个队伍三百多人,去除大夫、匠人以及读书人等等,能打的人不过两百多人,可路上出逃的人,人数几百之众,甚至更多,真激起他们的反抗,到时候我们被打事小,这些粮草会如何三哥想过吗?” 三皇子原本就因为这些事情心烦,现在听到五皇子教育他,心中也有了怒意:“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不敢,只是希望三哥三思而后行。” “这里是我的试炼场,你不过一个添头罢了,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下去!” 孙耀听到三皇子动了怒,连忙劝解:“五殿下,三殿下这两天因为这里的事情有些上火,还请您勿怪,要不您先回去,我们再劝劝三殿下。” 五皇子认真道:“三哥,我说的也是为咱们整个队伍好,你不用生气,我先回去了。” 原本他是过来想商量一下是不是对路上的这些人采取一些措施。 比如说告诉他们,让他们往奉元府去,那里情况马上就能好起来。 或者说是写信给附近情况好一些的州城,让他们将这些人先安置下来,到时朝廷会想办法解决等等。 总不能就让这些人漫无目的乱跑,不仅容易出事,也对周围其他的州城造成不安定的因素。 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到三皇子竟然准备抓人,起了口舌之争。 五皇子皱眉看着三皇子的马车,心中暗下决定:如果三哥再决策失误,就别怪他出手了。 三皇子脸色阴沉,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凝固,高彦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下官觉得,五皇子的话其实也有道理,之前是我们有些欠妥,误导了殿下。要不这样,我们找几个落单的,以利诱之,两人单独带去询问情况。” 三皇子沉声道:“既然要做,就别留下后患,问完情况之后,将人处理了。” 几人一惊,随即夸赞:“还是殿下深思熟虑。” 万一那些人拿了好处再到处宣扬,也容易出事…… 王学洲透过窗口,看到三皇子的两个亲卫突然落后许多,慢慢的到队尾然后消失不见。 他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视线。 三皇子这个时候派自己亲卫出去,应该是想要了解情况的吧? 漆黑的夜色下,很快出现了几具尸体躺在路边的荒草中,引不起半点注意。 因为现在这个情况,尸体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现在的野外不再安全,他们一口气走到了天黑,终于赶到了红丹县的驿站休息。 第490章 人算不如天算 第490章 人算不如天算 红丹县的驿站比想象中更加的破败。 整座驿站只有一名驿丞和两个驿卒忙活,自然是忙不过来的。 驿站内的水井几乎干枯,水还是驿站的人去十里外的地方运来的,洗漱什么的,是别想了。 三皇子看着驿丞点头哈腰,小心翼翼解释的样子,降罪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摆手让自己人戒备,将重要的人喊去自己房中商量事情去了。 五皇子不等人喊,主动跟了过去。 六皇子一到地方就嚷嚷着要休息,别说没人喊,就是有人喊他,他也不去。 屋内三皇子忧心忡忡,脸带隐怒: “最近几日的情况想必诸位都看到了,自踏入榆林开始,情况就变得糟糕起来,不仅路边的灌木树林越来越荒,就是农田也都干涸没有一点庄稼,说是赤地千里也不为过!咱们在京城收到的消息,说的是久旱不下雨,农田大量减产,可现在看到的这是减产吗?这是颗粒无收!” “路边的那些人我已经命人打听清楚了,都是从庆阳府和奉元府跑出来的,从过完年开始久不下雨,春季播种都受了影响,百姓几次灌水救苗都没有救回来,后面吃水紧张也不可能灌溉,从春到夏,如今马上秋收,几乎没有雨水,农田早已绝收。” “我欲写信告知父皇实情,一是情况比预估的严重,需要增援,二是这些人欺上瞒下,实在是可恨!必须处置了他们。” 高彦和孙耀皱眉,觉得有些不妥,两人还在思考措辞,王学洲却直接开口:“来不及了。” 三皇子对王学洲还算看重和恭敬,听到他这话,脸色一正:“先生有话,请直说。” “能逼到百姓到处奔逃又隐瞒实情的知府和县令,殿下觉得他们如何?而殿下将信送回去再等到陛下的回信,这中间不可能一点风声不漏,时间够长,不干净的早将尾巴扫干净了。” 三皇子横眉冷目:“他们敢?!” 王学洲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三皇子怒气一滞,也反应了过来。 做都做了,有什么敢不敢的。 “不仅如此,三殿下如何确定,京中无人与其勾结?” 三皇子包括高彦在内的其他人,脸色全变了。 五皇子看着王学洲:“那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处理?” 王学洲垂眸:“此行既然是陛下对两位殿下的锻炼,那两位殿下自然是要有独立解决事情的魄力,如此才能达到锻炼的目的,不然···岂不白白浪费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三皇子身边的车安行看了王学洲一眼,点头:“王大人此言十分在理。” 车安行通过这段时间的冷眼旁观,发现王学洲并不像表弟说的那样,站在五皇子那边。 为人还算公正,也懂进退,不该插手的事情从不插手,也没有因为表弟曾是他的学生,便对表弟指手画脚。 不是趋炎附势,舞权弄势之人。 听到表哥这样说,三皇子瞥了他一眼,对着王学洲为难道:“先生说的有理,只是我们现在的目的是奉元,庆阳那边,只能等了。” 去庆阳免不了要绕一下路,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要是耽搁太久奉元府那边这些赈灾粮岂不是耽误了? 五皇子开口:“我可以带人去庆阳那边视察情况。” 王学洲听到五皇子的话,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其实他挺不理解的。 赈灾粮、赈灾粮,你不赈灾还叫什么赈灾粮? 虽说这次奉元府受灾最为严重,但是其他地方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庆阳和奉元是挨着的,情况好的话迅速的解决了事情留些赈灾粮转道去奉元也不远。 情况不好留些赈灾粮再派人留在那里解决问题,也一样可以。 但到了三皇子这里,好像脑中就只有‘一定要将赈灾粮带去奉元府,才算完成任务’这个既定程序似的。 完全不知变通。 三皇子听了五皇子的话,有些为难:“五弟有这个心,三哥十分欣慰,只是你去的话,恐怕只能带着你那几个人过去了,其他人还要跟着我去情况更严重的奉元府,毕竟粮草什么的还需要人···”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你要去可以去,但只能带你自己的人,其他人不能带。 五皇子自然是听了出来,他淡淡道:“三哥放心,哪怕就我自己去,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搞清楚那里的情况,收集证据,如果真是那里的知府有问题,我会搜集证据将那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给父皇。” 三皇子心底冷笑,脸上却十分欣慰:“好!五弟有志气!既然五弟愿意,那就将此事交给你来办,刚好在庆阳你也找找打井匠,在庆阳看看能不能找到水源。” 想去挣功劳,那就留在庆阳好了。 五皇子也不生气,他点头:“好。” 王学洲一言不发。 两位皇子明争暗斗,他不会插手。 谁有能力谁就上,他永远都是皇位的拥护者。 没人站出来为五皇子叫屈,三皇子心中舒服了几分。 接下来又开始讨论起现在已经四处奔逃的人该如何处理。 一群人连续说了几条建议,都被三皇子以不宜生事为由,给拒绝了。 “等到了地方,本殿会让人联系晋中、河东、河间道等几个地方的官员将人进行拦截,不会让他们走太远,现在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奉元府,明日开始,七天内必须到奉元。”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漆黑的夜幕下,驿站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许多人。 一双双眼睛像是饿狼一般看着闪烁着烛火的驿站。 树木草地全都枯黄一片,死气沉沉,他们就行走在没有任何遮挡的野外,直直的朝着驿站包围了过去。 正在驿站外戒备的兵士,看到远处有黑影靠近,头皮一紧扭头冲回驿站:“殿下!殿下!外面有一群流民围过来了!来者不善!” 三皇子的房间内,一群人惊的站了起来。 王学洲立马推开房间内的窗户,借着微弱的月光,隐隐能看到大片黑影正在朝着驿站这边移动。 他脸色一变:“人数有些多!” 车安行看了一眼,迅速的将窗户拉下镇定道:“你们护好两位殿下,我这就带人去看看!” 押运官立马跟上。 王学洲起身:“我去将郡主和几位太医叫来,情况不妙,大家守好驿站,轻易不能出去,也不要落单!” 关键时刻,三皇子一句话都说不上。 第491章 妖言惑众 第491章 妖言惑众 这段时间,三皇子给王学洲的感觉就像是一位品学兼优、理论知识满分,但毫无实践能力的学霸。 平日无事的情况下他可以听从安排,让三皇子身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但现在到了紧要关头,他却不想浪费时间。 冲回自己房间,王学洲看到正在收拾房间的石明连忙叫停:“外面有大批流民过来,你去将宗老爷子和几位太医等人全都喊到三皇子的房间里。” 杨禾捏着炒熟的黄豆,‘卡巴卡巴’嚼着看着王学洲不知道他在干啥。 王学洲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豆子:“等没事了再吃,快装好,不然等下人家要抢走。” 听到有人要抢,杨禾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凶厉起来,将袋子的口子系紧,往自己裤腰上一绑,大有谁敢过来就跟人拼命地架势。 王学洲拉着眼冒凶光的杨禾直奔六皇子房间,站在门口,王学洲指着房间门:“踹开!” 杨禾长腿一伸,‘咣当’一声,门板歪在了一边。 六皇子身边的两个亲卫噌的一下抓着武器站起来,等看到来人是王学洲,手中的武器又放下了下来:“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差点没给人吓出好歹····” 来之前惠妃娘娘交代过,让殿下听王大人的话。 而如果殿下和王大人意见不合时,惠妃娘娘也交代过,让他们听从王大人的。 所以看到来人是王学洲,他们立马不紧张了。 六皇子正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吃点心,杨禾看的直分泌口水。 王学洲看到他们凝重道:“外面有流民作乱,还请殿下跟着下官和其他人聚在一起,免得人员分散到时候出问题。” 六皇子听了不仅没有害怕,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感兴趣的问道:“有人作乱?他们要干什么?” 王学洲皱眉:“无关紧要的话六殿下少说为妙,带好东西,走吧!” 亲卫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包袱重新一裹,抓着六皇子就走。 六皇子不耐烦的说道:“整日就没个安生的时候,什么时候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王学洲听得青筋直蹦,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殿下慎言!再说这些不知深浅的话,就莫怪下官拿出尺子跟您好好上一课了。” 六皇子立马闭紧了嘴巴。 三皇子的房间现在聚了不少人。 王学洲进去的时候,三皇子正脸色凝重的安排事情:“高彦,带着人去楼下,吩咐人看好粮草,出了什么问题我拿你们是问!” 高彦表情一紧:“是!殿下!” 宗老爷子带着两名御医和三名大夫安静的坐在角落中,争取不给大家添麻烦。 宗玉蝉和五皇子两人正站在一起说话,王学洲悄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看了一眼,他扭头让石明将他的弓箭拿来。 三皇子走过去:“站在外面看屋内点着烛火的地方,先生站在这里太过明显,有什么事让我的亲卫代劳。” 王学洲指着楼下移动的人影:“殿下,站在高处往下看才能看的更明显,您看那个位置。” 他指着驿站正门的方向,那里的黑影移动的明显比其他几个方向的人快,也因为走得快,冒尖儿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这么多流民过来,没人煽动和带路根本不可能。” 三皇子看着下面的人,眉头皱的很深:“先生,我怎么感觉那边的人走的挺快?您看其他几个方向,人都是慢慢挪动的。” ········· 车安行带着一队兵士出了驿站戒备,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过来,车安行厉声呵斥:“止步!前方乃是驿站,你们这么多人围过来是想造反吗?” 这些流民原本就是普通百姓,看到他绷着脸一身威仪,腰挎大刀站在那里怒斥,下意识的止了步,心中升起了一丝怯意。 流民停下,让车安行心中稍安。 至少还是能听得进去话的。 可悬着的心还没放下,就听到流民中有人喊了起来:“这些狗官!害额们还不深吗?他们一个吃的肥头大耳,额们却连乞丐都不如!背井离乡,放弃了自己的户籍,又失去了田地,没活路了呀!现在吃的就在跟前,咱们还怕个甚!” “烂命一条,早晚都是死,做个饱死鬼也比饿死鬼强!兄弟们,额先上了!” 车安行的眼神锐利的在人群中搜索,却没找到说话之人。 他看到被煽动的人群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拔刀而出: “皇上没有放弃你们,已经派了人过来解决你们的问题,不出十日情况必能缓解,你们也不用去其他地方,回你们的家乡去,不日就有赈灾粮下发!现在退回去!还有活路,往前靠近者,杀无赦!” “放你娘的臭狗屁!早干甚去了?额们都站到了这里,恁们还想哄俺?乡亲们,他们骗额们的!大家一起冲!拿到粮食今晚就可以吃个饱饭咧!” 有人终于控制不住心中对饭的渴望,往前冲了过来。 车安行绷着脸,看着这么多人也不再无动于衷,他冷冷下令:“杀!” 如果说话不能让他们冷静的话,那就只能用鲜血来。 前面冲上来的人,还没走到驿站门口就被兵士们乱刀砍死,见了血那些流民不仅没害怕,反而红了眼。 “看见没有乡亲们!这些都是狗官!年景好的时候他吃我们的拿我们的,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就是看着额们饿死,也不会拿一点粮食出来救济一下!杀了这些畜生!拿回属于额们自己的粮食!” 说话的人隐在人群中,有黑夜遮挡,车安行找了几次都没找到人,听到有人不断煽动其他人,他有些怒意:“谁在这里一直说话妖言惑众!滚出来!” 话音落下他看到冲到自己面前的流民,手中的刀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挥。 一颗人头往天上飞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又急剧落下。 “狗官杀人啦!狗官杀人啦!” 推推搡搡中,人全都冲了上去。 车安行带着人死守着驿站大门,许多人像是不要命一样往驿站的大门里面钻。 即使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即使前面已经死了好多人,他们还是不管不顾。 许大山一边喊,一边和同伴递了一个眼色,逆着人流往驿站的后门跑去。 空气中传来微弱的声音“嗖——” 许大山下意识一把抓过旁边的人一挡,箭入肉的声音响起,他慌忙抬头看去。 借着烛火,他只看到二楼的窗户一双满含杀意的眸子和一支泛着冷光的箭矢又对准了这里。 许大山后背瞬间布满了冷汗,电光火石间他知道是自己逆着人流走引起了上面的人注意,他身子一扭果断没入人群。 第492章 开火,架锅 第492章 开火,架锅 “嗖” 许大山身子往旁边一扑,一柄冷箭擦过他胳膊插入了前面的地面上。 人群中一阵惊叫,他连忙跟着人群的方向跑了起来。 王学洲皱眉看着不过瞬间就看不清的人影,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三皇子大怒:“好一个流民!有这么快的反应和应对能力,不可能是百姓!” 他转过身:“玄甲!去将煽动流民的人还有他的同伙给我抓过来!” 在满是人的房间内,从头顶发出一道‘是’的声音。 王学洲没有抬头去看,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皇子出行暗中一点人没有,说出来他都不信。 他盯着驿站门口往前边的冲的流民,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那一队走的特别快,看上去身体素质好一些的流民,此时已经完全和其他流民融到了一起,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王学洲指着下面的人:“殿下,你们看!刚才那些腿脚快的人,已经和其他人混到了一起,分不清了。刚才那人是跟那些体力好的人站在一起的,情况有异,下官去找车指挥,让他们也注意一点儿。” 三皇子伸手制止:“先生去太危险。” 他指着身边的一个亲兵:“你去将刚才的事情告诉给车指挥,让他小心一点儿。” 亲兵转身去了,五皇子看着下面的情况:“三哥,我们在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去一楼镇守吧!这样有什么情况也能立马知晓。” 三皇子冷冷看他一眼:“不用说我也是如此打算的,下楼!” 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在身强体壮的兵士面前确实不堪一击,杀他们如砍瓜切菜一般。 但是那些流民却悍不畏死的往前冲,刀砍多了会钝,人多了会耽误时间。 慢慢的还是有流民冲进驿站大门,被驿站里面的兵士砍杀当场。 大堂的门敞开着,正对着院子外的大门,所有的人将情况尽收眼底。 薛太医等人看着这外面惨烈的一幕不忍直视,就连之前还兴致勃勃的六皇子,此时真的看到这个场面,也脸色发白,胃里一阵反胃,蹲在角落里呕吐了起来。 宗老太爷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似的:“三殿下,这样下去不行,他们原本都是大乾的子民啊!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被逼的,如果放任这些人被杀光,那和刽子手有什么区别?我们是来救灾的,不是来做刽子手的,请三思!” 三皇子站起身来回踱步:“现在已经杀红眼了,轻易不能停下,否则倒霉的便是我们。我刚才已经派人去抓煽动民心的那人了,只是还没抓到。这件事处处透露着怪异,我们应该是被算计了,眼下得先想个办法让人群冷静下来。” 五皇子站起身:“有人煽动他们,这些人说不定是被人当枪使了,这个时候得有个身份高的人去劝说他们,让他们冷静下来。我去正合适!” 五皇子身边的长随常胜听到这话站起身拦住了他:“殿下!这些人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怕没人听你的!” “粮食!粮食!” 说话的功夫,门外一脸狂喜冲进来两个流民,他们眼神狂热的看着大堂,好似这里有什么美味珍馐一般。 然而还没等他们踏入大堂的门槛,就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斩杀当场,鲜血喷溅,将大堂的门窗和地面全都染红。 三皇子沉重:“我和老五,一人前门一人后门,尽量的去说服那些人。” “殿下!” 两个皇子都出去,其他人也有些坐不住了,连忙开口阻止:“不妥!两位殿下都去,要是有个什么……” 三皇子和五皇子正要开口,王学洲掀开通往后院的帘子走了进来:“让人架祸,开火煮饭!” 他刚才去后院检查了一下粮草,没听到屋内之人的谈话。 但这不影响他自己下判断。 这次从京中押送过来的粮草,无论如何是不够的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解决一件是一件。 常胜听到这话急的直捶腿:“王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两位殿下都决定以身犯险,亲自出去安抚流民了!” 王学洲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们就地赈灾!门外的那些人都已经杀红了眼,车指挥他们能顶多久?咱们甚至都不确定还有没有更多的人过来,得想个办法将人先安抚下来再从长计议,他们原本也是老百姓,和我们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杀一部分警告一通也就算了,难道真打算将人杀光?” “他们也不过是求一条活路罢了,等粥香味儿飘出去,再出去安抚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冷静下来化干戈为玉帛,就能有饭吃!这样三皇子和五皇子才能事半功倍。” 这话让几位太医频频点头:“殿下,王大人说的有理。” 三皇子和五皇子带出京的人也纷纷开口:“附议!” “附议!” 三皇子踌躇了两秒钟,一狠心:“架锅!” 那些被带出来的厨子顿时全都派上了用场,听到了命令也抓紧去做了。 王学洲这才开口解释:“殿下,赈灾赈灾,说的便是如今这个情况。就算我们现在没到奉元,但我们现在脚踩的地方,那也是灾区!这里的百姓,也一样是百姓,不分高低贵贱。我们这次带来的粮草必然是不够的。”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带来的这一千石粮食,对于两个府的百姓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粮食我们得另想法子。” 他们现在要面临的问题有很多,但事情总要先解决眼前的。 三皇子当即就写了一封调令,并令牌一起交给了自己的暗卫,让人将东西送去情况稍好的临近的其他州府,不管是陈粮新粮好粮坏粮,都尽快的调一批送往庆阳和丰元。 五皇子也写了一封信,让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京中,让京中增援。 整个驿站的所有水全都被送入锅中煮起了米汤。 王学洲叮嘱几个厨子:“粥不能太稠 ,但也不能稀的能照清人影,要让人吃个半饱不饱的状态!” 吃的太饱会生事,吃不饱也容易生事,最好就是饿不死又吃不饱,这样吊着那些流民才肯听话。 纯粹的米香味儿飘散而出,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人深吸一口气,被亲卫护着赶往前门和后门。 第493章 还不动手等什么 外面的那些流民闻到飘出来的米香味儿,眼眶猩红表情疯狂。 根本不用人煽动,他们的情绪就激烈起来,冲的更卖力了。 车安行杀完一个人,心头震怒:“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弄吃的?!哪个蠢货干的?!” 话没说完,三皇子便被人护送到了门口。 他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惨状,沉声开口:“大家静一静!” 他的声音太过稀松平常,在此时紧张又嘈杂的环境中,显得中气不足十分无力,无人理会。 他皱了皱眉,吩咐身边的人取瓷器过来。 东西很快被拿了过来,他用力的往地上一摔,清脆的声音吸引了人的注意,他扯着嗓子吼道:“镇定!朝廷赈灾粮来了,等下米粥人人有份儿!” 车安行是第一时间听到他说话的人,扭过头下了命令:“全都住手,先不要伤人!” 他手中的人收了刀,看到冲过来的人,只是推搡几下。 三皇子的亲卫又跟着重复了几遍,那些流民咽着口水,半信半疑的停了下来。 “你们都是我大乾的百姓,我们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饿死?原本就是过来赈灾的,刚才不过是准备粮食的工夫,你们就闹了起来,这是要做什么?把自己往绝路上逼上吗!围攻朝廷命官,你们该当何罪!” 要不是那些米香味儿,这些流民早就怒了。 此时听到他这样说,有人忍不住开口:“额们也不想,但额们真滴要活不下去咧,恁们有粮就早点给额们嘛!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你个娃娃也别说废话,不是说有吃的?能不能先给俺一口?” “大胆!这是当朝三皇子殿下!你岂敢不敬?!” 亲卫的话让人群激动起来,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陛下的娃娃?陛下是不是知道额们的日子难过咧,过来帮额们滴?” “三皇子!额们真的快活不下去了,你救救额们!” “额们也不是故意咧,额们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人家说这里有粮额们就过来了,恁看看额们的手中,只有地上随手捡的木棍,刚才额就悄悄打了一棍子,没想着要人死,额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恁救救额们吧!” 三皇子没想到只是自爆身份,这些流民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看着一张张满是殷切的脸,心中也是沉甸甸的。 他可以为了了解情况用吃的诱人开口,以防被流民盯上,为了大局又将人灭口。 可此时看着那一张张信任又期冀的脸,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 “朝廷没有忘记你们,父皇也没有放弃你们,还望父老乡亲放下手中的武器,在门口排好队伍,再有一刻钟就开饭!人人有份儿,排队领取!” 听到了确切的话,有人喜极而泣,连忙扔掉了手中的木棍,跪在地上朝着京城的方向大喊:“草民谢谢陛下的大恩!” 站在人群中的汉子急了:“大家别听他们的!万一是骗人的怎么办?他们是害怕了!怕我们抢他们吃的!别听他的!刚才杀人的时候他们可没半点手软!” 三皇子给身旁的亲卫一个眼神,他的亲卫点点头,缓缓的退到一边,朝着人群中摸去,用眼神搜寻说话的人。 三皇子站在那里面色不改,微笑着开口:“大家不信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不会跑!饭已经煮上了,这味道大家都闻得到,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我相信大家还是等得起的,不知刚才说话的是哪位兄台?你不信的话,可以头一个过来领。” 原本就是黑夜,那人又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但是听到了三皇子的话,那名汉子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换位置,周围的人就将羡慕的眼神投向了他。 三皇子的亲卫立马上前抓着这名汉子的胳膊往外走:“殿下请你去前面排队。” 那名大汉摇头拒绝:“额不去!额的话肯定引起了他们的不满,这是要杀人灭口啊!你们忘了原先的狗官怎么对额们的了吗?” 周围的人有些骚动,三皇子连忙开口:“大家放心,等待吃饭的这会儿,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本殿下给大家做主!有什么不公的,委屈的, 尽管开口,我让人一一记录下来,等到了地方,为大家做主!” 这下再没人管那名汉子了,七嘴八舌的开口说着自己是如何被迫离家,田地又是怎么被人用一袋子黄豆给买走的等等。 三皇子让车安行带着人站在两边维持秩序,让人排好队伍,竟真的派了一名官员开始挨个记录那些百姓所说的内容。 三皇子心底冷笑。 从进入关中开始,老五便一直在跟他争功劳,现在他根本不用到地方,就将那边的情况搜集完毕,证人证词全都有,老五拿什么跟他争? 前门和后门的情况截然不同。 五皇子费尽口舌的劝说,那些流民就是不信。 不管他说什么,人群中始终有反对的声音,一会儿的功夫五皇子就已经让亲卫找出了四五个心怀不轨之人。 只是人是找了出来,但却不能轻易动手。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战况,不能因为他三言两语,就重新又打了起来。 不过五皇子也发觉了异常。 他面前的这伙流民,虽然穿的和其他流民一样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甚至人也脏兮兮的看不出相貌,但有一点:这些人裸露出来的身体和皮肤,可比大多数流民的好得多。 “兄弟们,皇帝老儿就派个小娃娃来解决问题,我看是玩我们的吧?咱们的命在这些大官儿眼中,根本就不是命啊!你看这娃娃说的好听有饭吃,他能管我们吃饱吗?他能管我们顿顿有饱饭吗?与其看他们脸色,还是咱们拿着粮食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稳妥啊!” “呸!说的没错!一碗饭就想打发我们?没门儿!上啊兄弟们!” 五皇子看着那一张张挑衅的脸,只觉得面目可憎。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狠厉起来:“常胜,杀了这几个人。” 他一连指了五个人,那五个正是一直在人群中挑拨之人。 听到他的话,那五个人吓了一跳,随即目露凶光:“看!他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他根本不是诚心来救我们的,而是过来杀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兄弟们,还不动手等什么?!” 第494章 狗日的 等什么不知道。 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真的流民,他们听着五皇子和那些挑拨之人的话,脑子如浆糊一般,心中的天秤一会儿歪这边,一会儿歪那边。 五皇子看着蠢蠢欲动准备动手的人,厉声呵斥:“还没看出来吗?这五个人是别有用心,想要挑拨你们送死的!他们说了这么多,可给过你们一口吃的?但是我说的我能做到,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排好队,不出一刻钟就能把饭吃到嘴里,还不用拼命!” 这话一下子让人清醒过来,不少正准备动手的人,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 是的啊,不用拼命就有吃的,那为什么要拼? “他骗你们的!你们这就信了?傻子!你们看看地上的尸首,看看地上的血!他们的话你们也信!” 挑拨之人声嘶力竭,他挥舞着手中的刀,带头冲了上来。 常胜带着人,直接迎了上去。 五皇子一边安抚其他流民,一边解释现状:“你们看看这些人,你们饿的都提不动刀了,但是他们却可以。你们再看看这些人的身材,胳膊孔武有力,挥起大刀游刃有余,和你们除了衣服一样破烂,身上一样脏之外,其他的可还一样?” “他们和你们不同啊!他们说不定是土匪伪装成你们,怂恿你们一起过来抢劫官兵的!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你们跟着他们闹什么?你们可是老百姓!是朝廷不会放弃的人,是父皇不会忘记的人!父皇派本殿下过来,为的就是让我和这里的百姓共进退!如果朝廷真的不管你们生死的话,又怎么会让我来?” 许多老百姓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子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们,又看看那些人竟然真的如皇子所说孔武有力,心中立马有了判断。 他们忍不住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和那些看着和他们不一样的人区别开来。 隐在人群中的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很快就被人看了出来,暴露在大家视线下。 这些人也不再伪装,拿出武器叫嚷着往五皇子这里杀来,被五皇子带来的人拦住,双方开始交火。 其中一个人看到情况不对,开始缓缓后退,朝着大批的流民中混入。 五皇子一直在观察着情况,给了身旁的朝恩一个眼神,朝恩微微点头 ,朝着那个人追了过去。 见控制住了局面,五皇子的心稍微放下来一些。 天边渐渐有了鱼肚白色,石明时不时的找正在盯着大厨做饭的王学洲汇报两个门的状况。 听到两边情况都好了起来,他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依然皱着眉头,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 “大人,水不够了,等下这些锅没办法清洗,到时候您和诸位大人的饭····” 厨子有些为难的看着王学洲。 流民的饭凑合凑合也就罢了,两位殿下和郡主还有诸位大人的饭该咋做? 王学洲一个惊醒,一道天雷炸在他耳边,他扭头就跑。 驿丞和驿卒呢? 出事到现在大半夜了,人呢? 他冲回大堂:“你们谁看到驿丞和驿卒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众人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宗玉蝉脸色一变:“一整夜,没见到他们!” 宗老爷子和几位太医对视一眼,脸上出现了凝重的热神色:“从我们进入房间休息开始,就没见到人了。” “昨晚上我们从二楼转一楼,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见到人!” 大家都觉得不对了。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石明,你带着六皇子身边的几个亲卫在这里搜寻一下,找到人先抓起来!其他人不要乱跑,我去后院问问!” 他一头扎进后院放置粮草的地方。 高彦看到他来连忙站起:“王大人,怎么了?” 王学洲凝重道:“粮草如何?” “我们一整夜不错眼的盯着,粮草全都在这里,外面怎么样了看?” 拉货的车厢全都卸了下来整齐的摆放在后院的马厩旁,高彦带着人将这里看守的密不透风。 他知道这些粮草的重要性,一整晚都没敢合眼。 王学洲咬牙:“驿丞和驿卒不见了,一整晚都没见过,你们再检查一遍粮草,确认没问题了,一定要看守好。” 高彦一惊:“驿丞和驿卒?对,你这样说我想起来了,一整晚都没见到他们!” 驿站中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三个人。 王学洲刚转过身,石明就匆匆跑来:“子仁!我们在厨房找到了一名驿卒!他正在点火!” “点火?灭了吗?另外两人找到没有?” 石明语速飞快:“那两人还没找到,我们刚将火灭了,人抓了起来。” 正说着,浓烟飘起。 二楼一处地方和后院东南角的柴房一起起火了! 外面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也被身边的人提醒,扭头看了一眼脸色一变,让人看着流民便转身冲了回来。 “快带人去救火!将人抓起来!” 这下子不用王学洲说,都知道是那三人干的了。 “高彦你哪都别去,天塌下来也得先守好粮草!” 王学洲丢下一句话,带着杨禾直奔柴房,天气干燥,那里的火已经烧了起来。 一道黑影正鬼鬼祟祟的转过拐角准备跑,王学洲指着那里:“抓住他打断腿!” 杨禾拔腿朝着那里追了过去。 王学洲看着失火的柴房,想起驿站内已经没有水,着急的大喊:“来人,挖土灭火!” 火势不算迅猛,但再耽搁下去就说不好了。 五皇子距离后院的位置比较近,赶去正好听到王学洲的话,也不犹豫:“快,让所有人动起来,流民人多正好挖土!谁干得好多一碗饭!快!” 二楼的火势也很快蔓延起来,整个驿站浓烟四起,外面的流民不安的踮着脚张望。 后门处,常胜抓到的几个活口,看到这个情况趁其不备,一个猴子偷桃,甩开了桎梏,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 他们正欲去追,被人叫住:“常内官!殿下需要一些土来灭火!您快组织人挖土!越多越好!” 常胜咬牙看了一眼跑走的三人,将目光放在流民身上:“现在里面需要大量的土,越多越好!挖了交过来!尽快!” 幸亏人多力量大,也幸亏在起火之前那些流民就得到了控制,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黄土。 在所有人的全力抢救下,柴房烧了一半,二楼烧掉了一个房间,情况才终于控制住。 王学洲看着被杨禾打断腿扔到面前的驿丞,一脚踢了过去:“你个狗日的,拿我们当蛮子整!” 他一脚踩在驿丞的脑袋上:“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第495章 诛九族的大罪 驿站的大堂内,一名驿丞和两名狱卒全都被人废了腿瘫在冰冷的地板上。 外面的流民被人看守着,正有序的领取稀饭安慰自己的五脏庙。 他们将头埋在碗里不停的舔舐着碗底来之不易的粮食,一边将眼神时不时的瞟向大堂内,却碍于门口守着的侍卫不敢上前。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烧粮草!我看你们一家老小的命全都不想要了!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王学洲有些暴怒。 原本刚安抚好流民,结果后院失火。 一个弄不好流民全都冲进来,不仅他们这一群人性命堪忧,就连那些粮草也可能全都失守。 那些粮草不仅是他们这一行人的口粮,更是许多灾民活下去的动力,差点全都毁了。 听到他的质问,驿丞瘫在地上的身子轻颤,缩了缩脖子看上去窝窝囊囊,畏畏缩缩的。 “石明,拿刀来!他不说,我就一片、一片的将他们的肉全都片下来,让他们生死不能,吊着一口气,再将他们的家人抓到这里,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个杀了。” 王学洲的话忍不住让人侧目。 在其他人的印象中,这是一位文官。 但这手段···· 三皇子眼神阴狠的看着地上的人:“全家?呵!诛九族的大罪!一个也别想跑。” 本来王学洲以为这三人是什么硬茬子,结果没想到话音刚落下,那三人就招了。 “我说!是县令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也不想的呀!但是没办法,县令大人抓了我们全家老小关在了县衙里,我们不这样做····活不下去的呀!” 驿丞满脸苦色,泪流满面的开口:“求求各位行行好,这不也没啥大事吗?放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给各位赔罪了!” 他挣扎着趴在地上,脑袋不住的在地上磕。 宗玉蝉眼中冒火:“没出什么大事?如果今日不是我们反应快,大火起来,没水灭火,我们迫不得已就要带着粮草出去,外面那些多流民虎视眈眈,到时候不光粮草不保,我们这么多人也要命悬一线!你轻飘飘的就想揭过,不是坏就是蠢!” “是是是,我们坏,我们蠢,还请郡主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求求您了!” 两名驿卒不断地磕头附和:“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县太爷逼我们干的,我们也不想,但也没办法啊!我们知道这事丧尽天良,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里人死!呜呜呜,求求各位大人,救救我们吧!” 五皇子冷笑:“早不求晚不求,事发了求饶,早干什么去了?一开始见到我们的时候,为什么不说?现在事情已经做下,那你们就没什么无辜的。” 王学洲蹲下身子一把抓着驿丞的脑袋将他提起:“县令为什么让你们烧驿站?” 驿丞被迫看着他,看出他眼底的杀意,头皮一紧不敢乱说话,老老实实的说道:“县老爷说的是你们到了,就让我送口信给他,后来口信送出去后,得到了回复是让我们里外配合,毁了粮草。” “但是你们看的太紧了,我···我们没办法,灵机一动就想着不如干脆将驿站烧了,万一抢救不及时,粮草不也····” 王学洲揪着他的脑袋按在地上磕了一下:“你特么的灵机一动差点害死多少人?真毒啊!谁帮你们送的口信?” 驿丞鼻青脸肿,两股鲜血顺着鼻孔缓缓流出:“许、许大山。” 王学洲松开了他,眼神看向一旁的驿卒,那两人连忙开口:“是外面冒充流民的人,有一个叫许大山!他是县令养的打手,帮我们传的口信!” 三皇子和五皇子立马让人将自己抓来的人全都扔到了地上。 地上一排约七八个人,全都绑了手脚,塞了口躺在地上。 三皇子下巴轻点:“认一认是哪一个。” 驿卒被人拎着,到其中一个人面前激动地指着他:“是他!他是许大山!” 许大山呜呜的叫着,眼中的愤怒几乎化为实质。 三皇子一摆手,驿丞和那些被抓到的人,全都被带了下去。 “诸位,情况已经了解了,接下来咱们要面临的问题很多。” 三皇子看了一眼外面的流民:“现在虽然暂时安抚了这些人,但是接下来想让他们离开,怕是有些难了,如果带着这么多人上路,只怕到了奉元府,这些粮草也不剩下什么了,还救什么灾?” “现在还有红丹县县令的问题,必须得将此人绳之以法!居然还探听咱们的行程,指使人围攻我们,让驿站的人烧粮草,诛九族的大罪,毋庸置疑!” 五皇子沉思:“红丹县距离驿站五里路,去一趟问题不大,只是如果全都去的话,未免有些太过累赘,粮草不宜挪动,应该派一队人轻装简行,去拿下县令后再返回这里。” 三皇子皱眉:“拿下是肯定要拿下的,只是拿下后这里的县衙一应事宜还要运转,势必要留下人盯着,等新来的县令交接完毕才能走,一时半会儿,我们耽搁不起。” “那就先解决了红丹县县令,再留一个可靠的能独立处理事情的人盯着这里,等红丹县情况稳定,再自行找我们汇合,我们身负重任,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一群人听着五皇子和三皇子的话,频频点头。 两位考虑的都有道理,但留谁在这成了问题。 王学洲正在默默的看舆图,红丹县正处于庆阳和奉元两府的中间,属于延安府下的县城,距离庆阳和奉元都不远。 拿定了主意后,王学洲开口:“如果两位殿下不放心,下官可以留下处理红丹县的事务,等料理清楚了,再去汇合。” 话音落下,大家都看着他。 王学洲将舆图展开放在所有人面前:“红丹县距离庆阳和奉元的位置并不远,这边如果顺利的话,不出十天我应该就能离开了,而且现在两位殿下不是也担心这些流民会一路跟着去奉元吗?” “等下官处理了本地的县令,可做主留下一批流民,也能减轻负担。” 能留下多少他没开口,这个得视情况而定。 三皇子听到这话看了一眼五皇子,勾唇笑了:“有先生在这里镇守,本殿是再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我同意。” 王大人既然要留在红丹县,那肯定是去不了庆阳了。 没了王大人,他倒要看看老五还拿什么跟他争。 第496章 群情激愤 高彦和孙耀两人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真担心三皇子或者五皇子让他们留在红丹县。 既然出了京,那自然得去京里关注更多的地方去立功,什么红丹县!之前从未听说过,留在这里能有什么功劳可捞的? 五皇子对王学洲的能力没什么可质疑的,他开了口,五皇子自然不会反对。 但六皇子就难受了。 他眼巴巴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这下好了,人全都要分开。 他跟谁? 想到母妃出门前的交待,他咬牙:“我要跟着先生!” 三皇子和五皇子看了过去。 六皇子站起身:“你们都要分开了,我要跟着先生!先生靠谱,还会照顾我!我要跟着他!” 三皇子皱眉:“胡闹!我们出门是办正事的,哪容你添乱?”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跟着先生!实在不行我跟着五哥!我才不跟你!” 六皇子跺着脚,看上去比他们还要崩溃。 五皇子看着六皇子这样,知道他是不想跟着三皇子,便开口:“那就跟着我吧!” 王学洲看着六皇子这样,忍不住冷斥:“站好!你都多大了还撒泼?既然你要跟,那就跟好了,再有这个表现,我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六皇子委屈道:“我会老实的。” 五皇子朝王学洲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自然知道先生这是在帮他。 小六这样,他带着确实有些不便…… “既然先生想留在这里,那我们便商量一下先生都带什么人镇守吧!” 五皇子将自己的亲卫拨了一半给王学洲带着,三皇子见状,也立马开口要给王学洲两名亲卫。 王学洲婉言谢绝:“我身边有四个人保护已经够了,你们不用担心安全这块,但是御医和大夫你们得给我留一位,还有粮草也得给我留下一些。” 事关正事,王学洲毫不客气的开口给自己争取。 宗老爷子这一晚看着王学洲处理事情,心中对这个孙女婿越来越满意。 是个靠谱孩子。 等那边说的差不多了,宗老爷子开口:“王大人那里缺一位大夫?那正好,我这孙女跟着我已经锻炼许久,是时候独立行医了,我便将她留下,跟着你在这红丹县锻炼吧!” 宗玉蝉错愕的看着祖父:“您不是说要去奉元····” 宗老爷子瞪她一眼:“人王大人说的没错,奉元是灾区,这里便不是了?行医救世,哪管是什么地方,哪里有难就去哪!你跟着我这么久,难道就不想自己试试?” 宗玉蝉点头:“想是想,但您不留下吗?” 宗老爷子摇头:“我得去奉元,不光是为了救灾,我还要去看看你哥哥。” 宗玉蝉不说话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眼就看出了宗老爷子的用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学洲。 五皇子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把小宗大夫留给王大人吧!其他人没意见吧?” 其他人哪有什么意见? 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全都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表示自己没意见。 王学洲嘴角微扬,又压了下去:“既然已经商量清楚,我这便带着人去红丹县处理事情,等处理完那边的事情,便让人给两位殿下送口信过来。” 三皇子点头:“万事小心。” 王学洲扭头看着宗玉蝉:“收拾一下东西,等下我们便走。” 宗玉蝉点头:“好!” 到了房间里,宗玉蝉看着宗老爷子有些担心的说道:“我走了,谁照顾您,谁给您提药箱?谁帮您抓药?” 宗老爷子为了锻炼孙女,出门从来不让她带侍女,任何事都亲力亲为。 宗玉蝉倒是也没抱怨过,早已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可祖父年事已高,没人照顾怎么办? 宗老爷子不悦的瞪着孙女:“没有你还有影卫,他们哪个不比你身强体壮?区区一个药箱还能拿不了?再说,老头子我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怎么就不能照顾自己了?” 宗玉蝉看着熬了一夜还算精神的祖父,也不废话了:“那您照顾好自己,等王丑蛋料理完这边,我就去找您。” 东西很快收拾好。 大件的行李留在这里等处理好县衙再搬过去。 王学洲自己要了十五名兵士跟着他一起赶往红丹县。 他要来的粮草也要等县衙那边解决了,才能运过去。 出门前王学洲看着外面的流民,对三皇子说道:“殿下抓到的人,能不能给我带着?” 三皇子有些讶异:“你们没几个人,能看住吗?” 王学洲笑道:“我就是一人不带,这些人也跑不掉。” “哦?” 三皇子起了兴致,让人将捆绑结实的那些人全都带来。 王学洲大步跨出驿站的大门。 外面的流民围在驿站门口,只给了一条窄窄的通道可以出去,他们吃完了饭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看到一群人出来,顿时站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人,让跟着王学洲出来的人全都忍不住头皮发紧。 王学洲面不改色的笑道:“父老乡亲们,之前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们原本就是出来救灾的,大家也因为不清楚,所以昨夜才围了这里对不对?” 此时被一碗饭给安抚下来的流民听到人这么说,顿时附和:“是滴是滴!额们也不知道你们是青天大老爷,这才误会了嘛!” “可不是咧!都说是这里的狗官有吃的不给额们,额们直接就冲来了,谁知道不一样。” 王学洲听着一口一个狗官狗官,眉毛直跳,赶紧开口打断: “实际上大家昨夜这么冲动,全都是这些人挑拨的!我们已经将人全都抓了!也问清楚了,是有人指使他们从中捣乱!昨夜你们闹起来的功夫,他们还想烧咱们的粮食!这简直丧尽天良!” “我乃京中翰林院侍讲学士王学洲!从五品官员,陛下特派我等出京视察灾情一事,既然遇到了此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本官要带着他们去找幕后主使,红丹县县令讨个公道!还请大家让一让。” 人群哗然。 “狗官!额就说那县令不是啥好东西!额们在城门口守了半个月,他都不让额们进城。” “额也是!城门口饿死了好多人咧!他说的好听,要赈灾,结果等了半个多月,也没见他一粒米,额们还没提一句赈灾的事,那些衙役就出来撵人咧!” “呀!你们都是外来的还好说,额们就是这红丹县的人!额们村里旱了这大半年,就连留的种都没保住!实在是没办法嘞,想着进城投奔亲戚,也不让额们进啊!!!” “这些畜生烧了粮食都不给额们吃,走!打死他们!” 群情激愤,越说越生气,王学洲他们的屁股后面,一下子跟上了不少人。 第497章 活像是要攻打县城似的 三皇子抓到的八个人加上驿丞和驿卒三人,共计十一个人全都被人牵着绳子往县城的方向赶。 那些流民吃了饭,虽然肚子依然空荡荡的,但是不管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态,却好了许多。 主要原因还是心态的变化。 他们知道自己有救了,又知道驿站的这群人是专门带着粮食过来救灾的,他们一下子觉得生活有了奔头,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身上也多了一些‘人味儿’。 有的人跟了上去,还有一部分却守在了驿站门口没有动。 他们如果也跟过去,这些人带着粮食跑了咋办? 所以他们得守着。 王学洲带的兵士并不多,那些流民主动上前说要帮忙看着那些人。 对于这些人之前的‘烧粮草’行为,他们十分憎恨。 有的人气不过,在地上捡了石头朝着驿丞他们身上砸了过去:“丧尽天良的畜生!”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石头、土坷垃,能抓起来的东西全都朝着他们砸了过去。 许大山的脑门上被砸出鲜血,缓缓流下,他看着这些流民,眼中喷火,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驿丞也怒目相对,放以前,这些刁民他看都不看一眼,如今…… 还不等兵士们开口,旁边的流民冲上去踹了他们一脚:“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再耽误大老爷的时间额们打死你们算咧!” 后面的人也跟着虎视眈眈,手中拿着石头盯着他们,似乎只要他们敢有什么反抗的举动,就立马下手。 王学洲带来的兵士好整以暇的看着,并不阻止。 被这么多人盯着,纵使憋屈,他们还是重新抬起脚走了起来。 石明扭头看了一眼,笑了起来:“这样确实省事多了。” 宗玉蝉看了一眼王学洲,撇撇嘴:“心眼跟蜂窝似的。” 王学洲倒是很坦然:“借力打力嘛!粮草留在这里,必须要更多的人看守,咱们能带走的人本就不多,自然要想办法。周围的人是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说完他扭头喊了一声:“父老乡亲们生气我理解,但人还不能死,大家下手的时候注意点儿,咱们还要带着人去找县老爷对峙呢!” 听到他的话,那些流民赶紧收手。 “青天大老爷说滴对,额们不砸他们了!” 王学洲笑了笑,震动手臂:“那咱们走快点,早点找县令讨回公道!全力前进!” 原本需要两刻钟才能到的城门,因为有怒气的加持,他们只用了一刻钟便赶到了。 还没靠近城门,他们就现在城外的小树林,现在已经是枯木林里看到了震撼的一幕。 那里饿殍载道、白骨盈野,尸体赤裸裸的暴露于荒野,已经堆成了尸山,尸臭的腐烂味儿和上面密密麻麻的苍蝇将那一片的土地都染成了黑色,让人看一眼就浑身寒毛直竖,胃里一阵反胃。 稍微‘新鲜’一些的尸体,看上去甚至不能称之为‘人’,活像是四根火柴棍上插颗脑袋! 这样冲击力极强的一幕,让六皇子再也忍不住扭头狂吐。 就连金刀和霍三这些尸山火海闯过来的,都有些干呕。 宗玉蝉脸色苍白,气的浑身发抖:“畜生!简直丧心病狂!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一张嘴,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儿袭来,让她扭到一边呕了起来,手慌乱的在包袱里摸索着,找到一个东西立马放在鼻尖嗅了嗅,那股恶心的感觉才缓解。 王学洲也想吐,但他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没吃一点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鼻尖一阵薄荷的清凉传来,让他眉心舒展,感觉舒服了一点。 宗玉蝉没说话,只是将一个小瓶子塞进他手中,正是他刚才闻的那个。 “走!” 王学洲咬牙说了一个字,骑马狂奔起来。 看他这样,其他人连忙跟上。 那些灾民看着路边的那些饿殍,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一股悲哀的情绪还是涌上了心头。 这些人的今日,又何尝不是他们明日? 他们双目喷火的看着城门,跟着王学洲就往城门口冲。 城门口的官道两边流民聚集,有的已经浑身无力倒在地上,任由太阳暴晒,等待死亡。 有的还能挣扎一下,眼巴巴的看着城门口的方向,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人从天而降,解救他们。 城里的衙役守在门口和两边,拒马枪被搬了出来放在城门前,冷冽的尖端对准了外面的百姓。 “官爷,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不让我进城也行,给一口吃的或者水吧!我可以、我可以花钱买!” 城门口,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跪在地上不断地哀求,嘴唇干涩全是裂口和干皮,声音沙哑到分不清男女,让人听着就感觉十分口渴。 她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双明亮的双眼,贪婪的看着衙役别在腰上的水囊。 “滚开!” 衙役不耐的用刀鞘挥了一下手。 这样的人每天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他们的耐心也越来越差。 听到了他们的拒绝,跪在地上的人慌忙摸遍全身上下,也只找出两个铜板,她虔诚的捧到衙役面前:“求求你们,哪怕一口水也行,我娘还等着救命!” 她嗓子干涩的每一次开口都像是有刀子划一般,说一句就要咽一下口水。 衙役看着两个铜板,感觉到了羞辱,一巴掌将她的手挥开:“还不滚?再不走就留下吧!” 铜板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掉在地上,一如陈三娘的心情一般,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眼神定定地看着衙役腰上的水囊跟着动作左右摇晃,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暴起将身前的衙役顶了一个趔趄,手中捏着的一指长的小刀,迅速割断水囊的绳子拽着就跑。 衙役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不备中了招,立马大怒:“找死!” 他举起手中的刀就追了过去,眼看着就要追上,陈三娘在地上一个翻滚,抓起地上的黄土朝着衙役脸上一扔,躲过了这一刀。 她踉踉跄跄的冲到一个躺着的妇人旁边,将水囊直接塞进妇人的口中。 昏迷的人感觉到口中的甘霖,下意识的大口吞咽起来。 她也不管身后的衙役,抱起妇人的上半身抱在怀中,喃喃自语:“没做个渴死鬼,也不亏了。” 那名衙役挥开眼前的黄土,怒不可遏,追上去就要行凶时,城墙上有人喊了起来:“有人靠近!弓箭手准备!” 这样的动静让人都暂停了动作,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远处有人骑马狂奔,后面还跟着密密麻麻的人,活像是要攻打他们县城似的。 第498章 出大事了 他们脸上一变:“有人造反?!” 城墙上的弓箭手,手中一松,箭‘嗖嗖嗖’的朝着王学洲他们射了过去。 “有箭!大家注意遮挡!” 王学洲提醒了一声。 金刀和霍三立马上前,手中的刀出鞘,护在王学洲左右。 金刀挥刀怒斥:“陛下派大人过来视察灾情!你们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杀朝廷命官?!” 城墙上的人心中一抖,守备脸色大变,摆手让人停下。 金刀和霍三挡在前面,石明和杨禾护在王学洲左右,将他护的密不透风。 六皇子和宗玉蝉两人自不必说,身旁的人武艺高强,对他们造成不了一点伤害。 王学洲怒火冲天,骑马狂奔至前,一马蹄将靠的最近的衙役给踢飞了出去,宗玉蝉不甘示弱,一马蹄将举着刀准备对着陈三娘行凶的衙役踢飞。 “你们没事吧?” 一道关切的声音在陈三娘的身边响起,她怯怯的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皮肤细腻光滑,长相漂亮的少女,正背着光坐在马背上,关切的看着她。 她周身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光似的,配合着那张脸宛如神女一般。 陈三娘莫名有些自卑,默默摇头,将怀中抱着的人,稍微松开了一些。 宗玉蝉自然能看出她们的异常,下马将手直接搭在了妇人的手腕上。 陈三娘动了动嘴,想说她们脏,但想到她娘的情况,又闭了嘴,紧张的看着宗玉蝉。 守备从城墙上下来,看到王学洲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为首的人年轻俊朗,不怒自威,只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让他的怒意一滞,心中莫名沉甸甸的。 想为刚才那两人讨公道的心,顿时泄了,只僵着脸问道:“不知大人可有证明身份的···” 王学洲随手掏出几个牙牌摔在他身上:“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翰林院、户部、水泥坊和宫里的牙牌和腰牌!随便一个职位都比你们县老爷的官职高的多!!” 守备是认识牙牌的,他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心惊胆颤,但还是咬牙说道搬来一张椅子,殷切讨好道:“大、大人,要不您在这里歇息片刻,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县令大人了,您请坐下稍等片刻,让县令亲自过来迎接您。” 牙牌是真的,但这人是谁他不知道,迫于对方的压力,他也不敢问对方尊姓大名。 只能请县尊大人过来辨别···关键的是,得给县令拖延一下时间,让县衙那边想想对策···· 可没想到王学洲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他眼神往守备身上一放,语气压迫:“什么品级?敢让本官在这里等他?我很怀疑你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守备满头大汗,正欲解释,王学洲已经移开了眼神,他手往前一甩:“听我命令,进城!” “是!” 他身后的人齐声应道,光听气势就不是这里的兵士可比的,他们骑马直接冲了过去。 守备大惊失色,上前一步还想拦着,王学洲冷冷的看着他:“阻止京差办案,罪同谋逆,诛九族!” 守备脚步一滞,迟疑了。 就这片刻的功夫,杨禾下马拎起两三米的拒马枪,在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转了一圈直接就将门口的衙役全都轮到了一边去。 有两个因为躲闪不及,整个人都被插在了枪头上,鲜血喷涌。 周围的流民一下子振奋了,忍不住高喊:“好!好!” 这段时间,他们受尽了这些人的刁难和毒打,现在看到他们遭到了报应,又怎么会不振奋呢! 跟着过来的流民大喊一声:“这是京里来的青天大老爷!他过来给我们主持公道来了!我们不能怂!冲啊!让青天大老爷去抓了狗官!为我们讨回公道!”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城门口的那些人也激动起来:“讨回公道!讨回公道!” 他们一窝蜂的开始往城门里面冲。 王学洲一把扯过守备:“县衙在哪?带路!” 守备还想挣扎,王学洲递给金刀一个眼神,金刀伸手将人拎了起来,刀放在他的脖子上:“我们手中不留无用之人,反正你们这次闯下了大祸,既然不肯老实的戴罪立功,那便杀了就是!” 说着金刀手中用力,刀割破了守备脖子上的皮肤,他吓破了嗓子:“我知道在哪!” 有守备指路,他们进城一路直奔县衙。 这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百姓,路上的商贩和百姓家家门户紧闭,倒也方便了他们。 到了县衙的情况完全出乎王学洲的意料。 县衙内的衙役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们甚至看到有人抱着一块砚台和卷轴往外跑,有人甚至将武器架子都要往外搬,一副卷东西跑路的样子。 看到他们也只是低着头快速跑开,甚至没人问上一句。 不用吩咐,守备看到这个情况随手抓了一位衙役冷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县令大人呢!” 衙役满脸惊慌:“黄百户!出大事了!我们县令、县丞、主簿全都悬梁自尽了!” 黄守备听到这话,怒目圆睁:“什么?”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们有事找大人禀告,这才发觉大人悬梁自尽了!我们立马去找县丞大人出来主持大局,结果发现···后来又去找了主薄大人,结果也····” 衙役的脸上完全就是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 这样的事态发展,也完全出乎了王学洲的意料。 县衙的三个领头人,竟然一齐悬梁了! 这尼玛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由于太过荒诞,一群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没有反应过来。 但王学洲看着如此混乱的场面,立马下马对着衙役吩咐道: “去将你们县衙的所有人叫到这里,就说京中有人来接手了!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谁要是没到,一律按照渎职处置!重打一百大板,生死不论!” 那名衙役看着王学洲满脸懵,还没搞清楚眼前的情况,呆呆的发出一句:“啊?” 啊个屁! 王学洲很想抡圆了给他一巴掌让他醒醒脑,但此时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你叫什么?” 衙役下意识回答:“ 侯豆。” “好,侯豆,迅速将消息通知下去,做得好,本官立马将你提拔上来,还不快去?!” 一顿萝卜加大棒,那名叫侯豆的衙役顿时一个激灵,调头冲进了衙门内。 第499章 还跑不跑? 看着侯豆去叫人去了,王学洲并没有放松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金刀:“你和霍三带着黄守备去城门口,将他们的人组织起来,将城外的那些尸首烧了安葬,速度一定要快!另外带上····” 王学洲扭过头,才发觉宗玉蝉没跟上,心中一紧:“郡主呢?” 石明开口:“刚才忙着处理事情,郡主就没打扰,她说城门那里有一部分人情况不对,她留下诊治一下,让你不要担心,她带的有影卫,另外她也说过让你有时间了派人去将城外的尸首处理一下,长时间堆积恐怕要···” 后面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石明不敢说出口,但王学洲听懂了意思。 尸体长时间暴露在外面,上面爬满了苍蝇之类的虫子,等这些虫子到处乱飞乱爬,一旦接触到水源或者人的身体,很容易引起疫病。 “好!金刀,迅速按照我说的做!遇到不配合的,只管杀了便是,郡主是大夫,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听她的,至于黄守备···” 王学洲冷冷的看着他:“现在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你不珍惜,那你可以拿着你九族的命来赌一赌。” 黄守备脸上的惊慌之色还未消失。 他没想到县令、县丞、主簿居然全都悬梁了! 该死的东西!留下这么多烂摊子,居然撒手走了! “属下··属下不敢!” 王学洲摆手叮嘱金刀:“一定要烧掉再埋葬,不得有误!” 金刀和霍三瞬间有种回到战场上接到军令的感觉,两人站直身体,面容严肃:“是!” 他们提着黄守备离开了。 剩下石明和杨禾,朝着王学洲的身边靠近了一些。 后面乌泱泱的流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好像出什么事了,一个个踮着脚想要听清楚。 王学洲皱眉看了一眼衙门内,自己并未进去。 他转过身看着流民,提高了声音:“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来得晚了,县令这个狗官,悬梁了!” 流民中顿时出现了骚动,不少人一下子红了眼,满腔恨意无从发泄,整个人情绪突然失控起来。 “怎么这么巧?凭什么这么巧?不可能!我不信!” “太巧了,那狗官怎么可能自尽?这也太便宜他了!” “他们都是当官的,肯定认识,是不是骗额们的···” 王学洲镇定道:“不只乡亲们不信,我也不信!县衙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但是我担心县衙这边,还请大家大家去一些人将县衙整个围起来,别让里面的人走!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衙门的正堂,我要当着大家的面将事情料理个清清楚楚!哪怕人死了!也要将此他们的尸首给我们摆在眼前!大家说好不好?” 流民刚升起的一丝怀疑,被他这样一说打消了,一个个激动地开口:“好!额们去守门,你们去大堂!” 流民人多,挤不进去的人被前面的人一转达,他们干脆利落的转身,将县衙整个围了起来。 王学洲高声吩咐身旁的人:“来人啊!带着大家转去大堂!大开大门,此事我们开堂公审!只要是有空的百姓,尽可前来观看!还望大家稍安勿躁!” 这个事情必须处理好,而且王学洲还不能落下一丝话柄和可怀疑的地方给流民。 否则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基础一下子崩塌,这些流民就成了不定时的炸药,随时都能爆炸,成为危险分子。 到时不仅王学洲他们一行人危险,接下来的赈灾工作,也会进行的十分困难。 此时的他,得摆出和大家站在一起,同仇敌忾的态度来。 听到他这样说,那些流民更心安了。 王学洲低声吩咐石明:“你带几个人,沿着大街小巷全都喊一喊,务必让这城内的百姓也听一听。” 石明有些犹豫:“我们都走了,你这里···” 王学洲安慰:“我没事,除了杨禾我自己身上带的也有武器,这些流民都是站在我这边的,不会出事。” 石明闻言,带上几个人转身就走。 顺便喊了起来: “京里过来处理灾情的官儿在县衙处理县令喽!有时间的快去县衙看热闹!!!” “京里·····” 看着他们离开,王学洲被人拥护着去了县衙的大堂。 …… 县衙内的四把手朱典史,此时正一边骂骂咧咧的骂死掉的三位上官,一边在卷包袱准备跑路。 “他娘的要死也不跟老子说一声,留下这一大堆烂摊子给老子,你们死了倒是舒服了,把老子害的居然要卷铺盖跑路另想办法,狗娘养的!事情都是你们做的,临了却要我来背锅!还一点金银细软也不给老子留,还想让老子帮你们求情,我求你老母!” 越说越气,朱典史抓着手中的遗书就朝着一旁的蜡烛上放去。 火苗即将舔舐上遗书时,他又猛地撤回,一把塞进包袱里,骂骂咧咧的将包袱甩背上:“一群畜生!口粮都不给老子留!” “老大!老大!” 外面一阵惊慌的脚步声,朱典史的房间门被人一脚踹开。 “老大!京里来人了!说是要留在我们这里处理这件事,而且派人围了县衙!” 朱典史一惊,手中的包袱掉在地上:“什么?京里来人了?这么快?怎么可能?是不是有人冒充的?他带了多少人来?” 那名衙役有些迟疑:“几百?一千?或者是两千?属下也不知道,是侯豆大喊大叫说的,我问了他,黄守备也跟那些人在一起。” “老大,不管真假,你得拿个主意。侯豆说那大官只给了一盏茶的时间让我们过去。” 朱典史焦急地的在屋内转来转去:“京里来人,京里怎么这么快就来人,这赶的也太巧······”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哎呀!” “张老狗不会是听说了京里来人,这才吓的留下遗书悬梁了吧?” 越说他越是觉得有可能,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仨贱人!真恨不得将他们救活再杀一次!” 旁边的衙役着急:“老大,怎么办?还跑不跑?” 朱典史扭头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跑你娘的腿!咱们什么时候跑了?咱们这不是一直在给县老爷擦屁股吗?喊上人,我们去会一会这大官!” 他娘的对方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他们还跑个屁! 脑袋不要了? 被他扇了一巴掌的下属委屈巴巴的开口:“人都到齐了,就等老大了。” 朱典史骂骂咧咧:“那你特娘的不早说?走!” 第500章 人死,罪难消 县衙的正堂,王学洲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高座上。 他带来的十个兵士维持着秩序。 正堂外面站着的全都是流民,一双双眼睛全都期待的看着王学洲。 他坐在高座上,即使现在没有一个人过来,他的表情也镇定无比。 不镇定也不行啊! 他脸上的表情如果有一丝慌乱,那些流民岂不是更乱? 王学洲正在心中烦躁的想着等下如何整治这群人,就听到侧面传来一阵脚步匆匆的声音。 王学洲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端坐在那里头都没歪一下。 很快就有个身材魁梧健壮的男子穿着官袍站在他的面前,正凝眉打量他。 杨禾戒备的看着朱典史。 王学洲上下打量对方两眼,淡淡道:“你吃的挺好?” 朱典史一愣,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竟然是在跟他打招呼:“吃的还行,你吃的可好?” “·····” 这货脑子是不是缺根筋? “本官从昨日下午开始,至今没吃过一粒米,你说好不好?” 朱典史有些迟疑:“那要不,先请你吃个饭?” 刚好可以打听一下来路。 如此年轻的京官儿,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朱典史下意识的就没把其他人放眼里。 杨禾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渴望的看着王学洲。 王学洲差点被气笑了,抓起手边的惊堂木重重一拍:“少跟我套近乎!给我站好!” 清脆的声音,一下子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朱典史也反应过来,这人还没自报家门就坐在了高座上! “站好可以,敢问您尊姓大名?是什么人?既然是京里派来的,总该有文书吧?手续呢?不经核实,恕难从命!” 王学洲盯着他看了下:“县令、县丞、主簿三人皆死,那你便是典史了?” 朱典史站在那里,十分有气势的大声应道:“正是!我正是红丹县县衙的典史,朱建!” “朱建!你该当何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你们罔顾人命,紧闭城门不让百姓通行,遇到灾情不如实上报,令百姓无辜惨死,县衙上下欺压百姓,未采取任何救灾措施,反而欺上瞒下、罔顾人命,按律,你们就是死八百次都不够!” 王学洲背靠明镜高悬牌匾,横眉冷竖满面肃容,一双眼睛像是看进了朱典史的心里。 这样的态度让他忍不住慌乱了起来:“大人明察!这事··这事不是我干的啊!” “不管是谁干的!你身为典史,掌刑狱缉捕、护一方百姓安全,你做到了吗?” 朱典史张嘴:“我···我···” “你的罪稍后再论,现在去把县令、县丞、主簿的尸首抬过来,本官要开堂公审他们的罪名!速去!” 朱典史听到自己暂时没定罪,心中一松,连忙对着手下的人吩咐:“没听到大人的话?迅速将那仨狗贼给带来!” 王学洲听的眉头一挑。 仨狗贼? 看起来典史的怨气也很深啊! 朱典史看着手下的人走了,突然反应过来。 这人到底是谁啊?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想了,三具尸首被人整齐的摆放在了正堂上。 外面的流民看到一阵骚动,他们伸长了脑袋想要看清楚。 王学洲看了一眼下面的三具尸首,抬头看着外面的流民:“不知道有哪位是本县的百姓?可认得他们?” 朱典史此时才抬头看见外面居然聚集了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他瞪圆了眼睛,皱眉看着,不知道这新来的官是不是脑子有病? 居然把一群乞丐弄到县衙来了! 人群中有人小心的举起了手:“我是本县百姓,之前见过县令老爷两次。” “我也,我也见过一次!” 王学洲点头:“好!那就由你们代表其他人,上前来辨认一下,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县令。” 那几个百姓被人簇拥着上前,低着头仔细辨认了一下,激动道:“是他!他就是县老爷!” 几个人不约而同指着中间那个。 王学洲心中有数,他开口:“朱建!你来告诉大家,这三人都是何人?死法是什么?” 朱典史指着地上的三人,依次解释:“这是红丹县县丞、这是县令、这是主簿。三人全都是畏罪自杀,悬梁自尽,县衙一众衙役奴仆亲眼所见。” 王学洲冷声道:“你说自尽就是自尽?去叫仵作过来,当着大家的面,验尸!” 朱典史还想解释,被王学洲盯着,他转念一想便让人叫了仵作过来。 反正他又没说瞎话,解释不如事实,还是让这人自己看吧! 那几个百姓也被王学洲叫住,让他们站在前面亲眼看着仵作验尸。 仵作被叫来还没跪下便被王学洲勒令去验尸,经过一番检查,仵作确认了三人身上的致命伤,乃是脖子上的勒痕所致,窒息死亡,并且勒痕的方向和痕迹,包括尸体所表现出来的,也全都是悬梁所致,无他杀的可能性。 王学洲皱眉,虽然有些怀疑这些仵作的可信度,但一时半会找不到自己信任的仵作过来,只能就此下了决断。 他一拍惊堂木:“这三人畏罪自杀!人死,罪难消!红丹县县令、县丞、主簿治理不利,导致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其罪罄竹难书!将他们的尸首面朝城外悬挂于城墙之上,让他们对死在城外的百姓忏悔!其他百姓不管是扔石头也好,唾骂也好,任大家发泄!” 人群躁动,那些流民有些激动。 就连城中原本小心翼翼过来探听消息的百姓,听到这话也激动起来。 但事情没完。 王学洲继续开口:“这件事我还会上报朝廷,追究他们的责任!继续深查这三人在任期间都做过什么事情,城中所有百姓,有冤屈尽可诉说,我会让专人记录核实!另——” 他站起了身,走到了大堂的门口,面对着流民一双双眼睛,王学洲恳切的说道:“本官也是农家子弟出身,也下过地种过粮食,知道大家不容易,这次受了灾心中难免委屈,大家放心!本官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帮助大家重振家园,只是本官刚来,许多事情还不了解,希望大家能给我一些时间!” “待我了解清楚这里的情况,就立马想办法解决,还请稍安勿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约束好自己的行为,不要给其他正常生活的百姓造成困扰!” 第501章 天真 城里的百姓家家门户紧闭,怕的就是这群流民没有理智到处去抢。 刚才石明他们扯破了嗓子,也没喊出来几个人。 城中门户紧闭的大门后,有不少面色凝重提着刀棒棍子的人浑身紧绷贴在门后听动静。 王学洲虽然不知道,但也能猜出一些。 他现在最先要做的便是安抚这些乱窜的百姓,让他们冷静下来,不要扩大问题,他才能安排赈灾事宜。 他对着百姓深深的做了一个揖,态度诚恳,言辞认真。 一群百姓看着他,觉得这个大官好像和其他官儿不太一样,反正他们看着他这样感觉挺真诚的。 只是他们心中还有忧虑,忍不住焦急的问道:“那要等多久?额们实在是怕咧!” 王学洲也没有糊弄他们的意思,声音掷地有声:“大家听我的,城中暂时没有地方安置这么多人,大家先退出城门处那里,我不会关闭城门,只是会派衙役守在那里维护秩序,我本人就在城中,不会离开也不会跑,大家不放心尽可守在城门口盯着。” “本官这次过来,就是要和大家同进退!不解决灾情,就不离开!民以食为天,第一件事自然是要解决大家吃饭的问题,我已经让人拨了一些赈灾粮给我们,申时起,我便会派人在城门口架锅,还是如昨晚一样,大家排好队领取!” “同时,本官也会给陛下说明这里的情况,让京城的人尽快运粮食过来,只要大家听话,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申时? 那也快了。 不少百姓听到了具体的时间,心安了不少。 “好!大人说的话额们信!您是青天大老爷,您是真的愿意给额们饭吃!我们就信你一次!” 王学洲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是昨夜帮着挖土,并且一路跟着他从驿站跑到这里的人,因为他的个子比其他人高一个头,十分显眼,所以王学洲对他有些印象。 王学洲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移开:“大家体谅一下,人多容易出乱子,你们谁愿意站出来做个临时的皂役?也不干什么,就是领饭的时候维持一下秩序,让人不要抢别人的,平时看着大家不要打架就行,最好是之前当过村正的。” 一时间百姓们低头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而刚才被王学洲扫过的那个人,他犹豫一下,立马举起了手高喊:“额愿意帮忙!但是额之前没做过村正,只有一把子力气,当然是在吃饱的情况下······” 王学洲含笑点头:“往前来。” 有了这个人领头,很快陆陆续续就有好多人举手喊了起来。 有的做过村长,有的没有。 王学洲随意的点了二十个人出来:“只要这些就够。大家不要失望,说不定后面还有事情需要大家帮忙,只要表现良好,本官还会选一批人出来用!” 不少人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只无所谓的点点头,但有的人却敏锐的感觉这是个机会,摩拳擦掌暗自窃喜准备好好表现,还有的人后悔刚才为什么要犹豫,错过了这次机会。 王学洲将自己带来的十名兵士叫来,吩咐两人:“你们回驿站将这里的消息报回去,让他们尽快按照说好的,将粮草和我们的行李送过来,这次来,让他们多带些人保护粮草。” 百姓的情绪被安抚下来,这里暂时危险性没有那么大了,可以带着人运粮草过来了。 看着那两人领命离开,王学洲将剩下的八个人叫来:“将我刚才叫出来的那些百姓,统计一下名字、户籍、家里的基本情况。” “是!” 时间没用多久,那些人的名字、户籍和基本情况就被统计了出来。 那名个子比较高的叫王立,是本县人氏,家就在红丹县下面的村子里,只是村子里的人饿的饿死,跑的跑,早就名存实亡了。 王学洲指着他说道:“王立,以后你就负责管理你们这些人,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来县衙找我。” 那名叫王立的汉子眼中闪过惊喜,大声地应答:“是,大人!” 王学洲指着那被捆起来的十一个人:“这些人,便是之前想烧我们粮草的凶手,大家不用客气,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再也不能出去害人!” 周围的百姓激动起来,大喊着:“好好!” 王学洲命人将这十一个人扔到人群中,他们目露惊恐。 “大家注意点,别把人打死了,留一口气就成!” 周围的百姓冲上去,一脚踹在他们的身上:“你们这些畜生!拿额们不当人啊!” “外面那么多饿死咧!你们居然宁愿烧了都不给额们,你们去死!去死啊!” 雨点般的拳头和脚落在他们的身上,苦于嘴巴被堵着无法出声。 周围一张张脸狰狞可怖,恨不得冲上来生吃了他们,那十一个人真的怕了,嘴里不断的呜呜呜叫。 王学洲看着一群人发泄的差不多,再不开口就将人打死了:“好了,大家停一停!” “这些人我留着还要问一些情况,大家先回去休息,等申时我就让人过去架锅煮饭。” 一听到饭,理智瞬间回笼。 王立喜气洋洋的看着衣衫褴褛的同伴们喊道:“额们青天大老爷说了,让额们去城门口等着,申时就开锅煮饭,额们难得遇到一个不坑人的大老爷,额们也别让他为难,大家跟着额们走,咱去等开饭!” 王立身后被选出来的人也伸长了手臂招呼:“大家排队出去!不要吓到城里的人!” 人缓缓的退了出去,王学洲让王立点几个人,带着县令三人的尸首,去挂城墙上,供百姓们宣泄情绪。 人一走,瞬间显得大堂冷清许多。 王学洲带来的人守在他身边,地上摊着十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六皇子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朱典史他们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王学洲,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施粥救灾? 朱典史不由得嘲笑王学洲的天真。 看着朱典史他们,王学洲坐了下来,面容严肃:“所有人集合,点人!” 衙役们犹豫的看了一眼朱典史,有些意动却又不敢动。 “我的话,你们听不到是吗?” 王学洲脸沉了下来,盯着朱典史看。 要不是现在还能用到他,这人早就被处置了。 朱典史扭头,一巴掌甩到最近的衙役脸上:“看什么看?聋了吗?没听到大人让你们站好?” 那些衙役听到这话,立马整整齐齐的站在了大堂上。 这次不用王学洲吩咐,朱典史吩咐:“报数!” 登记在册属于官府正式衙役有二十人,属于民间招来类似于临时工一样的皂班衙役,有二十三人。 但此时只有三十三人在这里。 第502章 算你们倒霉 “那十人呢?” 朱典史十分光棍:“不知道,今天一早就没见到人。” 王学洲盯着他:“你身为典史,你不知道?” 朱典史的脸上闪过愤恨:“那十个人不归我管,领头的人是县老爷的远房表亲。” 王学洲皱眉。 简直就是草台班子!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许大山,你们谁认识?” 朱典史一惊:“大人认识他?县老爷的选房表亲,就是他啊!” 王学洲指着地上摊着的人:“可是他?” 朱典史这才第一次正眼瞧了瞧地上摊着的人,惊讶道:“是他!” 王学洲冷笑:“昨夜里,他混在流民的队伍中,煽动百姓围攻驿站,联合驿丞和驿卒纵火烧粮,本官原本今日就是过来捉拿红丹县县令归案的,没想到这么巧,他死了。” 朱典史后背上瞬间布满冷汗,慌忙解释:“这事下官不知!下官真的不知道啊!这县老爷的表亲,平日里有县老爷撑腰,根本不带正眼看我们的,有什么事向来都是直接找县老爷,我们很少接触,昨日他们干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啊!” 王学洲抄起桌子上的东西砸到了朱典史的身上:“你身为典史,县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本官看你这一身官袍也不必穿了!要你有什么用?来人,给我扒了他!” 他带来的那些兵士听到命令朝着朱典史就走了过去,要将他身上的官袍给扒下来。 朱典史脸色一变,语气也硬气起来:“就算下官有错,也要上报京里,由吏部罢免!没有直接这样动手的道理!” 王学洲冷笑:“现在跟我讲道理?晚了!扒了他!” 朱典史有些恼怒。 当着一众手下的面,这举动无异于羞辱! “大人,您要是这样做,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听出他话里的不善,衙役们有些为难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朱典史的左右手,站到了他的身边,已经目露凶光了。 王学洲一拍桌子:“扒了他!让朱典史好好的醒醒脑!” 听到他的话,朱典史也怒吼:“兄弟们,这人到现在也没拿出任何手续证明他是京里派来的,说不定是冒充的!动手!” 被当做吉祥物一样安放在角落中休息的六皇子,此时听到这话忍不住挺了挺胸口,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亲卫护在他两边,压根儿就没把这些衙役放在眼中。 看着那群衙役蠢蠢欲动,六皇子掐着腰往前:“来来来,我借你们几颗熊胆来朝我动手,本殿下乃是当朝六皇子!这是本殿下的先生!我们但凡少了一根毫毛,我便让父皇踏平你们红丹县!你们谁也别想跑!” 朱典史看着眼前一身低调奢华衣服的小白脸,心中直打鼓,嘴硬道:“不可能!皇子殿下金尊玉贵的,怎么可能踏足这里?你们敢冒充皇子,乃是大罪!” 王学洲懒得废话:“扒了他!” 六皇子一个眼神,不等其他人动手,他的亲卫朝着朱典史便动起了手。 “老大,动手吗?!” 朱典史瞪着眼睛,却迟迟说不出动手的话。 亲卫轻蔑的一巴掌将他的左右手推到了一边,干脆利落的动手将朱典史衣服扒了。 一群衙役此时大气都不敢喘。 “朱建!要不是本官留你还有用,你早就人头落地了,你现在想死,还是想活?” 朱建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从心了。 “想活。” “带我去粮仓!” 王学洲的话让朱典史脸色彻底白了,之前的不忿和愤怒消失不见,只剩了惊惶。 看着他的脸色,王学洲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朱典史一把扑过去抱着王学洲的腿,痛哭流涕:“大人,县衙的粮仓,它、它是空的!” “你说什么?” 朱典史差点哭出来:“大人!我也不知道哇!发现县老爷悬梁的第一时间,我便带人去了粮仓,结果····里面哪怕是一粒儿米,也没有!” 说起来他自己都恨得牙痒痒的。 那仨狗贼死了倒是痛快,留下他承担京中的怒火不说,居然连一口袋粮食都不留给他。 他娘的全都是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王学洲震惊的站起了身。 他想到了县令他们背后可能有人,但他没想到县衙的粮仓居然已经空了! “按照要求,大县存粮两万石,中县存粮一万六千石,小县存粮一万两千石,哪怕是再差的县,也该有五六千石储备粮!就算你们的县令为官不正,自私自利,你们红丹县是小县,一万两千石没有,六千石也该有的,全都去哪了?” 朱典史苦着脸:“我也不知道!” “带路!” 王学洲一把揪起朱典史,跟在他的身后去了粮仓。 因为之前县衙生乱,粮仓这里已经被光顾了好几圈,大门大开着,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空荡荡、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王学洲站在门口看着,心沉到了谷底。 一群牲口啊! 一点都不留! 气怒过后,王学洲异常冷静:“朱建,本官手写一封信,你亲自带着赶往延安府,去找那里的知府要一万石粮!我给你五天时间,我必须见到粮食!” 朱建一张脸比吃了黄连还苦:“大人,先不说五天时间,就是找知府要一万石粮这事,这件事它也不可能,要不您还是杀了我吧!”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一张脸格外平静:“要不到,你全家的头也不用要了。” 朱建脸色一变,不敢拒绝了。 王学洲转身回去手速极快的写下一封信,交给了朱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如果想跑,本官也不介意,本官也很好奇,是你跑的快,还是锦衣卫的刀快。” 朱建心中接过信的手一抖:“大人多虑了!我绝对不跑!” 时间紧任务重,只给了五天的时间,朱建接到信便找王学洲要了几个衙役简单收拾一下立即出发了。 王学洲喊出了侯豆的名字,当即把他任命为一群衙役的头头,让他带着人收拾一下房间,给六皇子他们休息。 折腾了一天,六皇子早就累了,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侯豆,带人去城门处帮忙,留一些人在那里维持秩序,另外带着县衙的文吏、厨子,申时去那里施粥,让文吏统计一下城门百姓的人数。” 王学洲眉头紧皱,并不轻松。 找三皇子他们要的那些粮草,根本撑不了两天。 原本还以为县衙中的存粮至少可以缓一缓,可没想到居然是空的! 现在去要粮食的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不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那里。 得想办法··· 能派出去的人都走了,王学洲也毫无形象的坐在县衙门槛上。 有什么办法是最简单有效能解决粮食的? 王学洲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抢劫。 红丹县的富绅大地主···算你们倒霉了…… 第503章 一股凉意直冲脑门 驿站距离红丹县不远,收到王学洲派去的人传递消息,两刻钟的时间就有人押运着粮草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五皇子。 因为五皇子要去的庆阳,需经过红丹县。 他听到这个消息便和三皇子分道扬镳,带着人和粮草赶往红丹县,打算临别之前,再见王学洲一面。 只是他们带着人刚走到城门前的枯树林,就有一队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眼睛,拿着武器冲了过来:“站住!” 五皇子等人一惊,押运粮草的兵士立马抓起刀戒备起来。 五皇子拧眉看着一群‘劫匪’,心中一沉。 先生不是说这里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那这些人··· 他正决定下令冲过去,就看到前面拦路的人中站出来一个人,让其他人放下手,自己撤掉捂住口鼻的布,上前施礼:“殿下!” 看到这个人五皇子表情一缓。 是派去保护王学洲的火长,张继。 常胜皱眉:“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常内官,是郡主吩咐我们这样做的,说是可以保护我们自己,如果你们要穿过红丹县,一路上不要停留,直接进城就行,这也是郡主交代的。” “郡主和王大人呢?” “王大人在县衙,郡主在城门救治百姓,这里···死的人被随意的扔到了树林里,王大人和郡主要我们捂住口鼻将人烧了下葬。” 常胜扭头看了一眼五皇子,没再继续问下去:“保护好王大人,行了,让开吧!” 押运粮草的队伍加速前进。 五皇子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到了外面尸山成堆被燃烧的画面,闻到了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儿,心中沉了沉。 虽然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城门口的人数就翻了倍。 人多,却还算有理智,看到粮草车,不少人只是盯着不停的咽口水,却没冲上来哄抢。 路的两边都有人守着维持秩序,五皇子也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身飒爽劲装的宗玉蝉,她脸上带着一个东西遮住了口鼻,正在一口大锅前搅拌什么,旁边还跟着一个人,蹲在地上给她烧火。 五皇子熄了过去说话的心思,到了城门一路被人迎到了县衙。 王学洲此时正在县衙的后院审那十一个人。 驿站中的三人,嘴里除了县老爷让他们趁机烧热粮草之外,再也挖不出别的东西。 而其他人嘴里,王学洲却有了些收获。 他们是接到了命令,跟着许大山他们去驿站,煽动流民对他们发动攻击,然后他们好趁机杀了这一行人中最英俊、皮肤白皙、有人保护的少年,杀不掉也没关系,能杀掉他身旁的人也行。 王学洲听完大怒。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狗日的,居然暗杀我?!” 许大山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好像不是你···” “那是谁!” 王学洲横眉冷竖。 许大山也不知道是谁,但他看到那些马车中,还有两个长得也不错,皮肤白皙,被人簇拥着,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 这个大人……虽然符合前两个条件,但明显那两个看上去更尊贵……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下手,那天你们动手的对象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就凭你们这身手,怎么敢的?就你们犯下的灭九族大罪,呵呵····说吧!原先的县令背后之人是谁,粮草又被他运往了何处?” 许大山被说的冷汗直流:“我不知道!” “嘴硬?给我打。” 许大山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听到这话他挣扎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县老爷养的打手,根本不是他什么远方表亲,他也不可能跟我说这些!粮草的事,是跑掉的毛旺管着的!不归我管!” 不在场的十个皂班衙役,现在在场的只有八个,跑掉的除了毛旺还有一名叫陶海的人。 王学洲已经让县衙的衙役去抓人了,只是那两人家中无人,不知道逃往了何处。 正准备再说什么,有人过来禀告:“大人,粮草运来了!还有一位姓常的大人,说在前面等您。” 常胜? 王学洲站起身,吩咐一边的石明:“你带着人继续问,粮草的去向、县令和延安府知府的关系,还有城中都有哪些地主、乡绅,和他们的关系如何···我去前面看一看。” 石明点头。 王学洲到了前面,看到来人是五皇子,有些意外:“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五皇子笑了笑:“我要去庆阳,此事宜早不宜晚,去那里要穿过红丹县,便想着过来见见先生。” 王学洲点头:“这里事情有些多,先将粮草入库吧!” 要来的两百石粮食被王学洲亲自盯着入了库,检查了库房的人记录的单子,确定没有问题,又亲自盯着人拿粮食出来,运往城门口煮粥。 然后他才面色凝重的看着五皇子:“殿下,红丹县县衙的存粮全不见了,原本我还计划这些粮食可以缓一缓,但现在是不可能了,如果红丹县是这个情况,那庆阳、丰元的情况,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已经命人去延安府要粮去了,如果要不出粮食还好,说明这里的知府没参与此事,他们府衙的存粮也不多。如果要出来了粮食,那这延安府的知府就很可疑了。延安、庆阳、奉元,这三个府的知府必有问题,只是不知道是三个人联手,还是问题出在某一个身上。” 五皇子、常胜、朝恩他们的脸色全变了。 听着王学洲的话,只觉得一股凉意直冲脑门。 “什么?存粮全没了?!之前怎么没说?!” 王学洲怕乱了军心:“说了也没用,雪上加霜。” 五皇子表情凝重:“那这两百石粮食够吗?” 王学洲没有夸下海口:“不够,正在想办法,如果不行我会找人求救的,殿下放心。” 五皇子怎么可能放心,但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眉心皱成了川字。 “我带了三百石粮食,庆阳是一府百姓,我不敢胡来,这些粮食无法给先生,不过我已经让附近的几个府送一批粮草往庆阳,我再给他们写一封信,让他们到这里留下一部分再走。” 五皇子着急的踱步,说完下了决心:“不休息了,立马启程!连夜赶往庆阳!希望事情不会往最坏的地方发展,不然···” 五皇子说走就走,干脆利落,王学洲叫停了他:“等一下!” “您带来的匠人,麻烦给我留下来一位,我可能会用上。” 那位从京城一路跟过来的井匠一脸懵的被人从马车上带到王学洲面前,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属于五皇子的队伍离开,自己被留了下来。 王学洲看着他:“跟我来!” 郭赶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学洲的身后,只有这样才能获取一丝安全感。 第504章 先礼后兵 不到申时,城门口就躁动了起来,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张望。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一群衙役拉着锅带着水和粮食出现在了城门口。 不少人脸上一喜:“真的!真的来了!” “额说了嘛,这回这个大人好像不一样,额们都在那边的驿站那吃过一回咧,额没骗人!” 城门口足足架起来了四口大锅,运水的马车一桶桶水倒进锅里,厨子用刀划开粮袋,白花花的米哗啦啦的下了锅。 现在就连淘米都是奢侈。 王学洲皱眉看着,心中骂娘。 这么多大米换成粗粮能多一半粮食了! 三皇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浓郁的米香味儿飘来,不少人都眼巴巴的围在锅旁边咽口水。 衙役和新组成的皂班人员,紧张的护在锅前维持秩序。 “大家都有份儿,不要乱来,不然这锅饭出了意外,大家可都没了!有这个时间,你们赶紧去找找盛饭的碗!不然就只能等别人吃完你们才能吃了!” 听到了这个提醒,一群人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低着头找东西去了。 饭很快就煮好,城门口的人一窝蜂的朝着大锅前面冲,被一群衙役拦住了:“站好!排队!不排队的人直接滚出去!” 有的人却不管不顾,低着头钻过身子手就要往锅里抓。还有的人推搡衙役,眼中只有吃的,只想将东西吃进自己嘴里。 而这些衙役碍于王学洲之前的表现,畏畏缩缩不敢动手,只是满头大汗的语气凶狠的喊着让大家排队,根本没有威慑力。 王学洲手中拿着勺子站在锅面前,喊了两声发现那些人根本不听,也不再废话,看着要伸进锅中去抓饭的手他冷冷喊道:“杨禾,折断他的手!” 杨禾看到那双脏兮兮的手要去抓饭早就怒发冲冠了,听到命令,立马抓起那个人的手,轻轻一折,对方就发出了惨烈的猪叫声。 这个声音让人群一滞,杨禾抓起这个人就抡了起来,将最前面不听话的几个人全都砸到了地上。 王学洲怒气冲冲:“排队领饭,再有不守规矩者,就地格杀!” 看到之前还笑呵呵的大人,此时居然一副冷面罗刹的样子,一群人不禁抖了抖,乖乖的站好。 王学洲这才缓了脸色,高声喊道:“这些都是粮食,弄坏了大家都没吃的!还请大家都冷静一下,都有吃的不要急,不够咱们再煮,不用抢!来,领饭!” 看到第一个人领到了饭,呼哧呼哧不顾烫的往下咽,其他人的脸上这才有了喜意。 “大家都听话,大人说了都有饭!” 王学洲看着队伍逐渐正常,才把打饭的任务交给侯豆,自己端着一碗饭朝着宗玉蝉走了过去。 她的脸上戴着王学洲送她的口罩,一边搅动锅,一边往里面添加药材。 “先吃饭休息会儿。” 王学洲看她干的认真,忍不住开口提醒。 看到他宗玉蝉紧张道:“站住!先别过来!” 她快走几步保持和王学洲一定距离,指了指旁边的角落:“我们去一边说话。” 王学洲看她这个表现,心中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角落站好,宗玉蝉依然在距离王学洲两步远的地方站定,语气凝重:“我一开始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以为他们是饿的亏空了身体,但我后来发现不是,他们生病了!反复高热不退、呕吐、浑身无力,伴随着拉血,症状和之前队伍中得了痢疾的人十分相似。” “我已经让人尽量的将生病的人和健康的人分为东西两边,用中间的官道隔开,又让衙役还有我们带来的人护好了口鼻,但我不能保证那些目前看着还好的人会不会传染,我用黄连、黄岑、白头翁、马齿苋等熬了药,可以预防痢疾,等下你带着人先喝一碗,最近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别往这里跑。” “我今日接触了那些病人,就不回城了,况且,我得观察他们的情况以便随时治疗,控制这里的情况。” “这些我不方便给其他人说,以免生乱,我用的借口是两人分开好管理,也方便我用药,但你得知道,配合我。” 第一锅的药效是最好的,宗玉蝉自然是先紧着王学洲他们先喝。 王学洲心猛地一沉。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果真的爆发了大范围的痢疾,这岂不是雪上加霜? 王学洲将心中的担心按了下去。 目前这个情况阿虫确实得留在这里处理病号,不然等病情爆发,全军覆没。 他将手中的饭递过去:“一天没有进食,你先吃饭。” 宗玉蝉心中一暖,水汪汪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放地上我去拿。” 两人保持距离,她弯腰将地上的饭碗端起来,摘掉了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有些微白的唇色。 王学洲看了一眼,皱眉:“你可以找人帮忙,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不拘什么药,你只管用!缺什么草药你列个单子,我想办法给你弄来,另外,我将城中的大夫全都找来给你帮忙!对,还有消毒!一定要消毒!” 宗玉蝉拧眉:“什么是消毒?” 一时着急嘴瓢了。 “就是呃···净化周围的环境,驱邪避疫,就跟我们老家似的,夏天烧艾草熏蚊子那样的。” 宗玉蝉有些疲惫,已经没有心情去深究他一个不会医术的怎么知道这个,可能是在书上看的? 她如此想着,便开口了:“用苍术和艾草来熏便可,我已经熏过了,但是这两样草药因为太过常见我带的不多,嗯···苍术、艾草、醋这些东西都可以驱邪,也比较常见,你在城中搜集一下送到这里来。” “好,如果有别的草药,你也列个单子给我,等下吃完饭,我让人给你在这里搭个草棚休息,你自己注意身体,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没法向长公主和宗老爷子交代啊!” 宗玉蝉轻声道:“是我自己要来的,不用你交代。” 王学洲嬉皮笑脸的开口:“那我年纪轻轻,可不想担个克妻的名声。” 宗玉蝉一张脸爆红:“不要脸,谁是你···你妻了?” ····· 王学洲在城门口灌了一碗药,又按照宗玉蝉说的用草药熏了衣服,就赶回城中。 王学洲带着人连夜敲响了几家医馆的门,将宗玉蝉单子上面的药全都搜刮了。 三家医馆看着他拿的都是一些便宜的药草,便也忍气吞声,选择忍了下来。 谁知道王学洲拿了药材之后,将三家医馆的人聚到一起看:“你们医馆的大夫全都在这里了?” 医馆的人脸色一变:“大人这是何意?” 王学洲脸色郑重:“诸位都是红丹县的大夫,想必也是医者仁心,不忍心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这次需要大家同心协力度过这个难关,待此事一了,我必会为你们这三家医馆请功,还请诸位助我!” 毕竟他是官员又不是强盗,先礼后兵还是要的,对吧? 第505章 能不愁吗 三家医馆,不论医术的好坏,加起来一共有五位大夫,此时全都在这里。 听了王学洲的话,他们感觉云里雾里,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看向了城中最大的杏春医馆的李大夫。 他年纪最长,医术最高,在城中小有名气。 感觉到同行的视线,李大夫也不含糊,他上前一步拱手: “这位大人,您说的话我们不太明白,如果是说缺药,您刚才拿的我们权当尽一份力了,至于别的……我们现在也是勉强度日,粮食的价钱居高不下,百姓就是生病了也不会花钱来看病,我们已是山穷水尽,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码。” 李大夫将自己的袖子撩起来,露出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沉默的看着王学洲。 他们显然是误会了意思。 王学洲心中十分抱歉,但…… “几位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难关不是粮食,而是城外的病人,他们经过这一遭,生病了不少人,我需要你们去治疗一下。” 听到是这个,五位大夫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原位,还好不是逼他们交钱交粮。 一位年轻的大夫站了出来:“原来是让我们治病啊!治病可以,但我们医馆的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也要活下去,总不能白送吧?” 王学洲笑呵呵的点头:“这个大家放心,我刚来这里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还没捋清楚县衙的情况,但你们放心,等此事一了,我一起给大家结算。” 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三份欠条,递了过去:“委屈大家先拿着欠条了。” 几人看他态度良好,也没追着计较,接过欠条看到上面盖了县衙的大印,心中稍安。 “既如此,那我们收拾一下东西,明日辰时在城门口汇合,如何?” 王学洲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就不一样了:“不,你们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到了城门口自有人安排你们去看病人,事不宜迟,诸位请吧!” 他带来的人往前一步,手放在刀上,看着几名大夫,好像只要有一个人说不行,就要拔刀。 什么人呐! 说翻脸就翻脸! 几人心中嘟囔着,但看他态度强硬,便忍气吞声的去收拾东西去了。 王学洲连夜将人和草药打包到了城门口,交给宗玉蝉。 “子仁,休息吧,你眼中都是红血丝。” 石明看了一眼王学洲的状态,担心的劝说。 王学洲扭头看了一眼石明和杨禾,两人也如出一辙。 “行!你们也赶紧休息。” 王学洲回到县衙,随便找了一个房间倒头就睡。 洗漱什么的根本没这个条件。 这一觉睡的太沉,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石明正好过来看他醒没醒。 看到人,王学洲的脑子瞬间清醒:“将所有人喊到大堂。” 石明将手中的汤饼放在桌子上:“你先吃了再说。” 王学洲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食物,所有感官回笼,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 心中装着事情,他狼吞虎咽的将汤饼吃完,感觉肚子没那么饿了,就立马让石明去通知县衙的人员。 坐在大堂中,等侯豆检查完人员没少之后,王学洲看着书吏:“昨日城门口,统计了多少人数?” 书吏面色凝重:“昨晚施粥时记录,有八百三十人,可到了今天上午等我们再次施粥时,人数已经高达一千零五十人了,一旦等咱们这里的消息传来,属下觉得这个人数还要增加,咱们的粮草很快就会供应不足····” 如今县衙库房的粮草有多少,他们都是亲眼看着入库的,肯定是不够的。 之前的县令没管过百姓死活,他们也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根本不担心粮食够不够。 可眼看着这位大人要管这些事情,他们也跟着操心起来。 一开始不说施粥还好,一旦开始施粥,就不是想停下就能停下了。 如果现在告诉那些百姓粮草不足大家要饿肚子了,只怕刚刚收起獠牙的百姓能立马露出本来面目,反应比之前更加激烈,而他们也会被反噬。 怎能不愁啊! 王学洲听完脸色没变,反而看上去云淡风轻,含笑看着一群人:“今日上午什么时候施的粥?是谁吩咐的?” 他在睡觉没吩咐过此事。 听到他这话,大家脸色一变,看向了石明。 石明有些忐忑,他开口:“我吩咐的,一天一顿那些干活的人都没力气,所以我就加了一顿··不过上午的比较稀,没用多少粮。” 王学洲听完没有生气:“嗯,没等我吩咐自己知道安排事情了,很好。” 他皱了皱眉。 这样下去还是不行,其他人不说,那些干活的衙役、皂役、守城的士兵,看病的大夫们,他们至少得吃饱才能不拖垮身子····那些百姓也不能干等着吃饭,这样岂不是要养成不劳而获的毛病? 见他没怪罪的意思,一群人舒了一口气。 王学洲看着衙役问道:“你们谁认识的有打井匠?” 有个衙役犹豫着开口:“我爹做了三十年的打井匠了···” 王学洲脸色一喜:“你上前来。” 廖康在衙役中挤出来,有些紧张的看着王学洲。 “你叫廖康是吧?你立即回家,你爹认识的肯定还有其他打井的人,将人集合到一起,来县衙找我,给你们一天时间。” 廖康浑身一震,没想到大人居然记得他的名字,他身子立马站正:“是!” 看着他离开,王学洲看着郭赶:“郭工,等人来了你先见见,试探一下他们的水平如何。” 郭赶听到王学洲这样喊他,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尊重,他一脸认真的点头:“大人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好关!” 王学洲点头,看向其他人:“现在目前为止有三件事需要大家做。” “一:需要人在城中宣扬京中来的大人已经来接管红丹县,处置了前县令,让百姓不要惊惶,不要害怕,照常生活,情况会慢慢变好。” “二:派人去城中的几家粮店,勒令他们不得哄抬粮价,按照之前正常的粮价出售,如哪家不听,就让他们闭店整顿!” “三,将县衙所有的东西盘好库存,少了什么,之前拿了什么,全都给我送回来,既往不咎,要是今日过后再发现少了东西,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今日派去城门口的衙役,有四个即可,盯着皂班的人维持好秩序就成。侯豆,人员就交给你来安排。” 侯豆听到他的话,又是激动又是感觉到压力。 他在县衙干了八年了,一直兢兢业业,但因为没有关系,所以一直不怎么起眼。 现在,他终于遇到人赏识了。 他脸上一喜,郑重地保证:“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王学洲点了之前统计人数的书吏:“跟我去城门口。” 他将自己带来的兵士喊到一起:“张继你派四个人看着牢中的那些人 ,你亲自再带剩下的人看守着粮草,这非常重要。” 张继沉稳的应是。 看他准备离开,六皇子急了:“那我呢?” 不是他开口,王学洲几乎都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你····” 干啥啥不行。 王学洲一时还真没想好怎么安排他。 “你在县衙待着不要乱跑。” 六皇子气恼:“先生是不是瞧不起人?大家都有事情做,就我无所事事!不是说好的锻炼我的吗?” 王学洲盯着他看了一下:“那就劳烦殿下去街上转转,看看街上有多少家铺子开着门,物价如何。等我回来要问的。” 六皇子精神一振,拍着胸口回答:“先生放心!我保证问清楚。” 将六皇子打发走,王学洲并不担心他。 在这红丹县,六皇子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 他和石明出门赶往城门口。 路上,石明将昨日打听到的情况说了:“城中安、景、田、杨这四家是有名的富绅,口碑的话,杨家稍微好一些,之前曾修路、修桥做过一些慈善,刚开始的时候,也曾施过粥,结果跑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可能是压力大,杨家就停了。” “田家在这四家当中算是比较低调的,安家就不怎么样了,听说之前为富不仁,他家的儿子在街上强抢民女被人告了,结果事情出了后,安家的儿子一点事情没有,反而是那家的姑娘最终受不了风言风语,上吊了。” “而景家,是这四家中最有钱的,听说整个红丹县城,一半的商铺都是他们家的,外人号称,‘景半城’。” 第506章 传奇人物 王学洲听着在心中判断着。 石明也没再开口,让他自己想事情。 从昨日开始,进出城门都要熏草药,艾草的消耗量急剧增长。 王学洲一眼就看出城门口的人又多了不少。 黄守备看到他,殷切的跑了过来:“大人怎么亲自来了?看那三个人挂在城墙上,我保证不会让人掉下来吓到人的。” 王学洲冷笑:“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黄守备脸色一僵。 这人什么意思?是在说他不干人事?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僵硬的脸色,缓和了语气:“黄守备不要误会了,我刚才说的意思是,这三人死了就不用作恶了,要是活着还不知道百姓要受多少苦。” 黄守备僵硬的点头:“是··是啊。” “这几日就麻烦黄守备带人看守好这里,人员进出一定要检查严格,城外的这些人不得入内,而城内的人没事也不准进出。” 黄江拍着胸口:“大人放心,我一定盯好了。” 穿过城门,王学洲先去看了那些大夫们。 他一眼就看到了新搭起来的两个草棚,带着人往那里走去。 看到他过来,正聚在一起说话的五位大夫十分激动,满脸怒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年轻的靳大夫看到这位看上去比他还小几岁的大人,攥紧了拳头低声怒吼:“你坑我们!” 王学洲看着五人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才拱手弯腰:“诸位,昨日实在是情非得已,直说我怕诸位不肯过来,现在你们也见到了这些病人,你们该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不诊治他们,待病情爆发,这红丹县乃至整个延安府,都将沦为人间地狱啊!诸位也有家人 ,想必是不愿意看到这个情况的。” “我王学洲在此,替这些百姓恳请诸位,尽心协力使出浑身解数救治他们!” 虽然痢疾在后世根本不是什么大病,轻的一包药就好,重的一针下去也能控制住病情,但在现在这个时候,是真的要人命的! 如果昨晚他直接说城门口的不少人得了痢疾,这些人很可能根本不会来,还要他用强硬手段逼来。 所以他没说清楚。 看着他弯腰,几个人心中都有些动容,但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王学洲将他们骗过来,要治的居然是许多已经得了痢疾的流民。 这病,可是会传染的啊!一个不小心,他们自己的命都要搭进来。 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者仁心,能救的话他们自然会救,但也是在自己生命不受威胁的情况下···· “我乃是宗家的人,我祖父一身医术尽数传授给了我,只要诸位肯尽心帮忙,我便和诸位一同探讨医理,将我宗家的医术拿出来和大家切磋,一起进步。” 宗玉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看着几个大夫,表情很认真。 原本对宗玉蝉一介女子还要指挥他们的几位大夫,脑子懵了一瞬。 李大夫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狂喜:“什么?您是宗家的?!杏林圣手宗震泽的那个宗家?” 宗玉蝉点头:“那是小女祖父,一身医术尽是祖父所授。” 李大夫激动地手舞足蹈:“宗家!竟然是宗家!难怪姑娘……哦不,您是郡主吧?难怪您医术高明!好好好!能和宗家的人一起切磋,老夫自然是得拿出看家的本领!” 其他四个人看着李大夫,瞪大了眼睛。 好哇!李泽这厮变脸可真快! “郡主,我也愿意!是这样的,我擅长内科,专治····” 几个人围在宗玉蝉身边,瞬间就将王学洲抛之脑后。 他无奈的笑了笑,看着宗玉蝉站在那里被人围着七嘴八舌的问问题。 宗玉蝉耐心的一个个听着,然后一个个解答着。 她虽然年纪最小,但是从小便跟着宗震泽跑遍了许多地方,看过许多疑难杂症,经验并不比这些人差多少。 见他们没空搭理自己,王学洲转身准备离开,被宗玉蝉叫住。 她扔过来一个香囊:“将这个挂身上。” 多余的话她没解释,王学洲放在鼻尖闻了闻,和之前的药包味道有所不同。 他放进怀中,让身后跟着自己的人都离开,然后混入百姓堆里,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便和身旁一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汉聊了起来:“老叔,您这是从哪里来·····” 对方听到他的问话,拘谨的聊着,随着王学洲不断的和他闲聊,人也渐渐放开了。 “家里的地啊?唉······” 老头想起了什么眼中全都是泪水:“地被额卖了!活不下去咧!从年前就旱,就盼着春天下雨,结果一直不下,眼看着村里水越来越少,留的种子都被额们吃了,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就卖咧!一袋小麦,额们一家十三口人,省吃俭用也不过几天就没了。” “最后没办法,额儿子们就带着额们去投奔买额们地的地主家,可投奔的人实在太多咧!他们只要年轻滴,额们老夫妻俩年纪大了人家不要,小孙孙年纪太小不能干活,也被赶了出来,额老伴路上没撑住,死咧!小孙孙……也被人抓走咧!额追不上那些人啊!呜呜!额也不想跑了,就在这等死算咧!结果没想到反而活咧····” 老汉被勾起了伤心事,嚎啕大哭的捶着自己胸口:“额是真没用!咋不让额死了算了,怎么偏偏是额遇到了青天大老爷!要是额老伴能多撑几天就好咧!也不会做个饿死鬼!额的小孙孙啊···爷爷对不起你····爷爷木有用··呜呜呜····” 他哭着抓过王学洲的手:“娃娃,你是跟着青天大老爷做事的吧?能不能求他帮额找找小孙孙?找不到小孙孙,额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老伴啊!” 老汉之前一直在人群的后面,根本没看清楚青天老爷长什么样,说找孙子的话,也不过是发泄情绪。 他知道这种情况小孙子被找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粗粝的大手抓的王学洲生疼,他轻轻的拍着老汉的后背,轻声问道:“你们投奔的是哪个地主?” 老汉呜呜呜的哭着,哽咽着回答:“安家。” ····· 城中的县学一片岁月静好,除了有些萧条,同窗也少了一些之外,和往常并无区别。 烦人的蝉鸣声让人心烦意躁。 正在学堂中的学生昏昏欲睡时,有个学子却直接冲了进来,兴奋的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县有京里来的官儿接手了!” 七八个学子精神一振,纷纷凑到了刚才说话的景东珏身旁。 “那你打听到是京里哪位大人了吗?” “可打听到了名讳?” 景东珏仰着脸:“翰林院的王大人!王学洲!” 杨天章皱眉:“王学洲?我听着有些耳熟。” 景东珏满脸兴奋:“就是咱们大乾最年轻十四岁拿下状元,写下‘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立下那震撼人心的四句理想的那位啊!” “是他!” 几位学子惊呼一声,都没想到这次来红丹县的人,竟然是他们听说过的传奇人物! 第507章 还是爹厉害 夕阳西斜,散了学景东珏满脸兴奋的直奔家中。 景家作为红丹县最富有的一家,‘景半城’这个名号一点儿不掺假。 就连自己家的宅子都占据了两条街的大小。 跨进大门,小厮熟练的抬来轿子给景东珏,但被他拒绝:“牵马来!” 今日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父亲,竟是连这一壶茶的时间都不想等。 为了方便主子们出行,门口设有专门供人出行的轿子、马、马车等东西,听到这话小厮立马牵出景东珏的那匹汗血宝马出来。 马儿油光水滑枣红色的皮毛好似在发光一样,景东珏却无心欣赏,跨上马一夹马腹绕过家中的湖景花园,直奔老爹的院子。 “爹!爹!” 还没下马,他就着急的呼唤。 到了地方没等下人过来扶他,他直接跳了下来,一巴掌推开房门找到了正修身养性的景老爷。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景老爷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不稳重,停下了修剪花枝的手,忍不住斥责。 景东珏习以为常,直接将这话当成了耳旁风,满脸兴奋的凑过去:“爹,你知不知道县衙换人了?” 景老爷斜了儿子一眼,剪刀咔嚓咔嚓剪掉几根枝叶:“今日衙役们拿着更夫的木梆子敲了一大天,现在谁人不知?” “那您知不知道来人是谁啊?” 景老爷不耐的扭头:“想说什么就说!不必一直问问问。” “哎呀!咱家好歹也是红丹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听说了这个消息,难道不该上门拜访一下?” 景老爷不为所动:“别人不去咱们也不去,别人去了,咱们跟着去就是,这事轮得到你操心?” 景东珏急了,一把将他爹面前的花盆放到一边,站在景老爷面前:“您知不知道来人是谁?那可是咱们大乾截至目前为止最年轻的状元郎!现在在翰林院任职呢!” “哦,那又如何?” 景东珏看他爹反应如此平淡,激动的拔高了嗓门:“那可是翰林院的王大人!农家子出身,十四岁便拿下状元,和江南才子同台辩经将三人说的哑口无言,做下那首震撼人心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诗句!更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下毕生理想,说出‘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豪言壮语!” “其他等等您不是读书人也不了解,但他可是我们无数读书人的榜样!榜样您知道吗?算了,您不是读书人您不知道,反正他可厉害了,是个传奇人物,爹,您带着我上门拜访一下吧?求您了,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如果··嘿嘿,能拜他为师的话,那我简直死而无憾了。” 景老爷听的脸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爹!” 景东珏顿住了,沉默了两秒爆发出激动的喊声:“爹!你真是我亲爹!还是您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认他做义父呢!” 景老爷手中的剪刀‘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怒气冲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跟你差不多……”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县衙的班头,过来送请帖的。” 两人的对话被下人打断。 听到这个话,景东珏一下子激动起来,还没等景老爷说话,他抢先一步吩咐:“快请人进来!” 侯豆看着景家的大门,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之前他就听说过景家气派,可他一直没有资格进景家的大门,今日还是头一回。 摸了摸怀中的请柬,他底气稍微足了点。 很快他就被人带着去见人去了。 路过景家的小湖和花园,等到了景老爷的面前,侯豆心中的震撼还没褪去。 但他很快调整了心态,将请帖双手奉上:“景老爷,这是我们大人亲自写的请帖,明日戌时在县衙设宴,请您一叙。” 景老爷看着这份请帖,没有接,“只请了我一人?” “还有安老爷、田老爷、杨老爷。” 景老爷舒了一口气,这才伸手拿过:“好,告诉你们大人,我一定会按照上面的时间准时到达。” 侯豆露出一个微笑:“告辞。” 看着他离开,景东珏兴奋拿过请帖打开看了起来:“王大人的亲笔!您看看这字,笔力劲挺,气韵生动,不愧是王大人啊!您再看看这纸,顺畅丝滑,薄如蝉翼,我都能想到王大人挥毫落纸,收放自如的样子···” 景老爷听的脑门上青筋直蹦,有种儿子白生了的感觉。 那纸不就是普通纸? 这也能夸出花儿来,孩子养这么大,怎么没听过他这么夸自己? 他气的怒骂:“逆子!你不担心咱们家的情况,还在这一直吹嘘别人,你想要气死老子?” 景东珏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说这些发自内心,又不是吹嘘,爹,这请贴给我收藏吧?明日您带上我一起去!” 景老爷气的直拍桌子:“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字儿没听进去,你当这鸿门宴是好吃的?滚滚滚!” “那说好了,明日我们一起!” “你做梦!” 景老爷脱下鞋子朝着儿子砸了过去,直将人撵的抱头鼠窜,跑出这里才罢休。 “逆子!”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很快就吩咐人去杨家。 他得去找人谈一谈,看看明日怎么应对。 那个王大人刚到这里不过三天,县衙一大堆事情不处理,偏要请他们吃饭,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是有所求。 无非钱粮二字,他得提前做好应对。 杨天章此时也正和祖父在商量此事,只是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显得稳重许多。 听到下人来报景元善来了,杨烈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对着孙子说道:“看,景老爷跟我们的想法一样,坐不住了。你先回去看书,等下我和景老爷可能要一起去找安、田两家商量对策。” 杨天章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按捺住内心的好奇:“祖父,明日宴会,能否带孙儿一起去长长见识?” 杨烈板着脸摇头:“我们要聊的是正事,带你去不妥,你留在家中,好好温书,马上就要院试了,别让祖父操心。” 杨天章失望的一拱手,离开了。 景元善和杨烈见面没聊几句,就决定喊上安老爷,一起去田家商量。 四人见面寒暄了一会儿,纷纷坐下。 “帖子你们都收到了吧?” 景元善在四人中是年纪最小的,也向来藏不住事情,见没人提,他主动提了此事。 由他打开了话匣子,话题也就顺理成章起来。 安培源脾气暴躁,他一拍桌子:“咱们和那王大人又不认识,有什么可叙的!他刚到这里没几天,就如此着急的让我们赴宴,我看他就是想要钱、粮!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就是不知比起之前那个,他的胃口大不大。” 田佑脾气温和,他笑了笑:“民不与官斗,如果明日他真的提及此事,咱们还是得拿出来一些。” 杨烈叹气:“拿肯定是要拿一些的,只是我家这个情况···拿不出多少。” 安培源冷笑:“杨大善人怎么能说这话?捐钱、捐粮的事情你向来最是积极,怎么能说拿不出多少?我看你得比其他人家拿的都多才符合你大善人的作风不是?就是不知道这位王大人,会不会看在你是大善人的份上,抬抬手,放你一马了。” 第508章 商量说辞 景元善和杨家的关系不错,见到杨老爷子被刁难,自然是开口帮忙:“捐多捐少是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安老爷在这指指点点了,有时间还是管好自己儿子吧!听说令郎最近放浪形骸,将庄稼户的妻女快糟蹋一个遍了,我劝你们还是收敛一些,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你闭嘴!” 安培源羞恼至极,看着景元善大声怒斥:“关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田佑看着吵起来的三人,做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大家正在说正事,怎么说着说着吵起来了?景老爷,你也少说一句,安老爷脾气暴躁一点就炸,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好了,还是说说,你们有没有打听到此人的背景或者行事作风如何?咱们也好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几人都是老江湖了,收到帖子就想到了是个鸿门宴。 这饭只怕没这么好吃。 杨烈冷哼一声,没有搭理安培源,沉声说道:“我家在红丹县还行,出了这里就不够看了,只知道此人出自农家,听我家天章说,读书挺厉害的,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位状元。” 安培源嗤笑一声:“我倒是听说他年纪轻轻,做起事来特别不要脸,也拉得下脸皮,死缠烂打,撒泼耍无赖全都干过。” 景元善脸色不虞:“我听到的全都是他很厉害,读书厉害,做事也厉害,不然年纪轻轻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听说他师父是前三公之一的裴公,不过裴公一倒,裴家也不如之前风光了,想必也是因此,他被派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作为城中的大户,早在王学洲来的头一天,他们就收到了消息,又怎么可能不打听一下? 田佑呵呵一笑,眼底闪过暗芒:“不管他到底如何,这个年纪就爬到了许多人头上,得罪的人肯定也不少。咱们商量一下明日如果他开口,咱们怎么将这事给推了。杨老爷子,我知道你心善,但这个口子可不能开,不然就是无底洞……” 四人身子微微前倾,凑到了一起商量着说辞。 王学洲在县衙见到了三位打井匠。 据郭赶所说,他们经验很丰富,对周围的环境也很了解。 廖康的父亲是个朴实的汉子,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站在王学洲面前,有些紧张的搓着衣角。 “额将之前的老伙计都喊来咧,大人有啥要吩咐的,尽管让额们弄!” 三人站在一起,全都脸颊凹陷,瘦骨嶙峋,衣服穿在身上像是挂上去似的,十分宽大。 王学洲定了定神,“我请三位过来,是想让三位拿出看家的本领,在县城周围五里的范围内寻找一切可能有水源的地方,到时候打出一口井,供大家用水,现在所有人用水都在三里外的兰花坡,人越来越多,我担心会不够用。” 廖三更听到这话有些犹豫:“既然大人放了话,额们一定会想办法,只是··这太旱咧····额们其实已经在周围找过咧,不太可能有水源。” 王学洲皱眉:“山上呢?找了吗?” 廖木头摇头:“山上倒是没有转,但是山上额们不敢去啊!那山上的大家伙没东西吃,它··它们还下山吃人咧!” 听到这话,其余两人也疯狂点头:“是咧!就半个月前,额们还听说它们下山,吃、吃了几个人咧···” 王学洲安抚道:“你们放心,我派人跟你们一起,会保护你们的。只要你们去找一天,吃的我们负责,找到水源,再一人奖励一斗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到每天都有吃的,找到水源还有一斗(约15斤)米,三个人肉眼可见的眼睛发出了锃亮的光芒。 “既然大人这样说了,额们也不能怂!上山!” “对,上山!有人一起额们不怕!” 他们就是死了也不怕了,还能给家人挣粮食吃。 死根本不算什么,活着才难哩! 王学洲转身拉过杨禾,将他拉到郭赶面前,语重心长道:“禾啊,明天开始,你跟着这个叔一起,保护好这几个人,行不?” 杨禾歪着脑袋懵懂的看着他。 王学洲指着郭赶:“跟着他,有饭吃!” 说到饭,杨禾精神了。 摸了摸已经好几天没吃饱的肚子,他指着郭赶:“饭!饭!” 王学洲重重点头:“没错,明日开始,跟着他有饭吃!” 杨禾脸色凝重的点头。 王学洲看着郭赶:“郭工,明天开始人就交给你了,一定小心寻找,仔细观察。” 郭赶从被留下的那刻起,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他深吸一口气:“承蒙大人信任,还如此为我们考虑,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出水源的。” 王学洲不可能将所有的安全问题全都压在杨禾一个人身上,他从黄守备那里要了十个人,让金刀带着人和粮食,一起护送井匠进山转悠。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傍晚。 县衙内,王学洲正在叮嘱六皇子:“我交代您的那些话都记得吧?” 六皇子拍着胸口:“放心放心,我都记得。” 王学洲点头夸赞:“那就好,六殿下别的没有,就是听话懂事,等这次回去,一定会让惠妃娘娘惊叹的!” 听到母妃,六皇子忍不住开始幻想等他回京,母妃是如何夸赞他懂事乖巧大变样的。 虽说是宴会,但眼下这个情况,王学洲也只是准备了简单的六个菜意思意思。 戌时,王学洲最先见到的是一个浓眉大眼,厚唇塌鼻梁的老头,人看着有些钝,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看到人,侯豆凑过来低声提醒:“大人,这是田老爷。” 田老爷看到王学洲,微愣片刻,脸上才露出一抹憨厚笑容,连忙行礼:“王大人。” 这张脸,比他们想象中更加的年轻和…… 稚嫩。 王学洲站在原地没动,笑着开口:“田老爷,久仰。” 田老爷叹息:“您站在人群中实在是太亮眼了,我一眼就看出了您不是凡人,果然没看错。” 王学洲哈哈一笑,指着旁边的六皇子戏谑道:“这么说,难道是六皇子不够亮眼?” 第509章 什么东西 六皇子冷哼一声,细嫩的脸上一双眼睛冷冷的斜了田佑一眼。 那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表情 ,尽显皇家的倨傲。 田老爷表情一僵,心中惊讶又意外。 不是说六皇子就是个心智不成熟只懂吃喝玩乐的草包吗? 这怎么看上去好像不一样? 王学洲看着田老爷表情一惊,就要跪下行礼,笑嘻嘻的将人抓住了:“田老爷不必惊慌,六殿下不喜规矩重,不必行此大礼。” 六皇子冷冷道:“蔑视本殿下,目中无人,就凭这个本殿下就能治他一个不敬之罪!不过看在今日是先生设宴的份上,本殿暂且饶他一回。” 田佑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多谢殿下宽容。” 六皇子不耐的挥挥手,似乎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正说着,又有两个人到了。 ‘景老爷和杨老爷’侯豆低声说了一下,王学洲松开了田佑:“原来是景老爷和杨老爷,失敬失敬。” 两人连忙行礼,客气了几句。 这两人没有刻意逢迎,只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便不开口了,看上去十分谨慎。 安培源是最后一个到的,来的时候一脸不快。 这次不用侯豆介绍,王学洲便已经知道了这是谁,笑着开口:“是谁惹了安老爷不快?怎么黑着一张脸就来了?” 安培源抬头看去,愣了一下。 这位大人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他扯了扯嘴角,掩下心中的不以为意,敷衍的一拱手:“见过王大人,不过是家中的一些琐事,不值一提。” 王学洲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也不追问,“来来,大家落座。” 王学洲率先在六皇子的身旁坐下,除了田老爷,其他人都好奇的打量了一眼,王学洲却并不开口介绍,只是说着开场白: “今日请诸位来,也是想让大家熟悉熟悉,本官是头一次来红丹县,对这里的有些情况不是很了解,还要靠诸位配合,毕竟你们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大户。” 听到‘数一数二’的大户,四人心中狂跳。 不过看着王学洲那略显年轻的脸,四人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不敢不敢,王大人谬赞了,都是平民老百姓,地里刨食的人家,哪里称得上数一数二,和大人比那就是天上地上,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田佑讪讪开口。 王学洲并不接话,招呼道:“大家吃菜吃菜,过来本就是吃饭的,一直聊天算怎么回事。” 其他人哪有心情吃下去,尤其是看到桌子上的菜竟然连个荤腥都没有,唯一还算说得过去的竟然是一盘鸡蛋!最过分的是摆了一盘饼子。 这一桌子也能算是菜? 这东西他们家的狗都不吃! 安培源的心中有了怒火。 他饿着肚子前来赴宴,结果就准备了这么些玩意儿,这简直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有求于人还敢拿这些东西打发他们? 安培源心底冷笑。 休想从他手中抠出来一个子儿! 他连手都懒得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景元善勉强拿起筷子夹起自己面前的一根野菜,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下,又苦又涩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微微伸长脖子艰难吞咽下去,立马放下筷子不肯再动一下。 田佑的态度和他差不多,杨烈上了年纪,突然吃到这些野菜,倒还觉得清爽可口,多吃了一筷子。 四个人的表情王学洲尽收眼底。 “来来来,吃啊!大家不用客气。”王学洲好似没看到他们的表情,热情的招呼他们吃饭。 “呵呵呵···”景元善看着王学洲干笑一声:“今日下午处理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糕点吃多了,这会儿不饿,不用招呼我等,王大人先吃。” 田佑遗憾的看着桌子:“唉!人上了年纪消化就有些不好,我中午吃的到现在还没消化完,也不觉得饿···” 王学洲面前摆着一盘野菜,他夹起一大口放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声音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正逢大旱,粮食稀缺,就是野菜都十分难得,为了这顿饭,我真是费尽心思命手下的人跑了几个山头才找到这么一丁点儿野菜,结果诸位居然都不饿,果然是大户人家啊!瞅瞅,一个个膀大腰圆,这合适吗?” 这合适吗? 安培源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他开口:“大人请我们来吃饭,我们不曾推辞如约来了,可准备的这些东西……我们吃得饱乃是我们自己努力的结果,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有什么不合适的?” 幸好安培源还有一丝理智在,“狗都不吃”几个字被他吞了下去。 王学洲扭头眼神犀利的看着他:“本官准备的东西怎么了?六皇子吃得,你吃不得?你比六皇子还尊贵?” 其余几个人一下子把眼神放在了一旁正细嚼慢咽,吃的停不下来的六皇子身上。 他像是没听到几人的话一般,又夹了一筷子慢慢的咀嚼,等咽下后才重重的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站起身: “我看这些人家不受旱情半点影响,家家丰裕,既然如此,先生何必跟他们客气?今年的秋税,一粒儿米都不准给他们少!” “石内官!” 石明一脸肃色站出来:“殿下!” “你代表本殿下在这里,看着他们给先生交税!不听话的杀了就是,天塌下来本殿担着。” 石明凝肃道:“谨遵殿下命令!” 六皇子这才高贵冷艳的斜了一眼四人:“要不是先生设宴,这些人也配和本殿同桌而食?什么东西!” 六皇子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去。 转过身,他一脸‘解脱了’的表情。 那菜是真难吃啊! 再吃下去他就要吐出来了! 赶紧走。 被一个能当他们儿子、孙子辈的人,当着面骂他们一群老家伙什么东西,偏偏他们只能受着,四个人的脸上可谓是五彩纷呈。 安培源这暴躁脾气在六皇子面前,也不得不收敛起来。 王学洲叹息一声:“诸位莫见怪,六殿下被惠妃娘娘和陛下惯的有些直脾气,最是嫉恶如仇,本官虽是他的先生,却也不好管教。” 一句话点明了六皇子受宠爱,又骂了他们几个人,安培源不得不重新审视了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 王学洲微微一笑:“刚才殿下的话想必诸位也听清楚了,今年的秋税,本官限你们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如数缴纳。” 第510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秋税?! 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在心底惊呼,王学洲这一手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要缴税? 这王大人的脑子莫不是被驴踢了? 都旱成这样了,还收税?就不怕闹起来吗? 景老爷依然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位,他满脸不可思议:“大人!今年遇到了如此大的旱灾,我们的田里颗粒无收,这个关头要我们交税,这不是要逼死我们?!” 杨烈愁眉苦脸:“大人,从去年后半年开始我家地里就减产了,今年截止到现在,一年了啊!地里还没有任何的产出,一般情况遇到这样的情况,朝廷不是都会免税的吗·····” 王学洲还没开口,旁边的石明就开口怒斥:“你们少说这些推辞之言!殿下有令,你们四家一分不能少,敢有不从者,呵呵!杀无赦!” 石明话音落下手中的刀已经出鞘,六皇子的留下的一队亲卫,全都拔刀相对。 “石内官!”王学洲惊呼,连忙伸手按住石明的手:“不可不可!这些都是红丹县支柱,万万不可冲动啊!” 石明冷笑:“原本用二十石小麦才能买到的上等田,这些人从灾民手中用五斤小麦买到手,吃不了几天灾民就走投无路,再让他们卖身为奴,给他们干活,一来一回只用了五斤小麦,他们不仅买到了灾民手中的上等田,还买到了别人一家老小为他们卖命,如此为富不仁,最好是杀了了事!” 王学洲还是那副紧张的样子:“别急别急,我问问。” 那四个人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还觉得是六皇子的人太过天真,一看就是很少出宫门,不知人间疾苦。 买卖都是自愿,那些人想卖,他们不买,灾民饿死了算谁的?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们温和笑了笑:“安家今年收留了七百户左右百姓,景家六百户、田家收留了三百户、杨家收留了二百户,你们都别忘了将这些人的税,也一并交上。” “安家拥有田地五千亩,全是上等田,按照亩产三百五十斤来算,安家应该缴纳的税收在两千九百一十六石,算上今年多出来的这些人口,凑个整,三千一百石。本官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知道今年有旱灾,所以你家今年多出来的那些田地,我就不跟你算税了。” “景家田地较少,但有一个酿醋的作坊,按照你们家一千多亩地来算,应缴纳五百八十二石,多出来的人口算上,凑个整,缴纳七百石算了。今年多出来的田地我一样不给你们算税了。” “田家······” 王学洲掰着手指头一家一家给他们算了下要缴纳的税粮,四个人的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王学洲好似毫无所觉:“你们历年所缴纳的税粮县衙都有记载,我盘算了一下上面的数字,看出了不少问题来着,不过那都是之前的县令和你们之间的事情,只要你们不为难我,我也懒得多计较,但是···呵呵。” 原本四人瞧着王学洲面嫩,心中多多少少对传言有些不以为然。 可此时听到这个,再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他。 安培源的暴脾气再听到三千一百石时,再也忍不住了:“狮子大开口!你比那陈觉民的胃口可大多了!三千一百石粮食你知道有多少吗?现在可是大荒之年,我往哪给你弄这么多粮食来?!你是官老爷还是强盗?!” 其他人没说话,脸色一样不好看。 他们每家几乎都要缴纳不少粮食,关键是其他灾民都不缴,凭什么他们缴? 王学洲拍桌而起:“安老爷说这话什么意思?你缴纳的是税粮!又不是缴到本官的口袋中了,你到底是不想缴纳税粮,还是想要污蔑朝廷命官?不管哪一样,本官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石明冷冷道:“来人!将这个尊卑不分的东西给我抓了,等候殿下发落!” 田佑连忙站了起来:“安老爷,你怎么胡说八道呢?我知道你着急,但你也不能乱说话,快给王大人道歉。” 他拉着安培源一直给他使眼色,安培源强压着怒气就是不肯开口。 田佑转向王学洲:“他脾气急,我代他给王大人道歉,您说的我们自然没有不从的,但···我们真拿不出来啊!还望大人见谅!” 他弯着腰,一张脸上全都是诚恳。 景元善和杨烈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站出来。 “大人,今年光景不好,我们是真的没有这么多粮食,缴纳不出来。” “王大人,我听我儿说您也是农家出身,还请您体谅一下咱们,都是看天吃饭的,现在老天爷不作美,地里近一年没有产出了,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就是金山银山也早就被吃空了啊!” 石明不耐:“王大人,何必听他们废话?六殿下说了,谁不配合杀了就是,天塌下来殿下挡着,不过区区几个富绅,不值得入眼的玩意儿,何必多费口舌?” 安培源恼怒的站了起来:“你们这是要硬抢!想要逼死我们!这世上还没有天理了?我就不信你们还能一手遮天不成?就算你们是皇子,是京官又如何?难道这世上还没有王法了?!” 景元善脸上也有怒意:“亏我儿子口口声声王大人是多好多好,将你视为榜样,整日拿着那什么‘为万世开太平’那四句话来鞭策自己,结果崇拜的竟然是一无耻之徒!强盗之流!” 杨烈铁青着脸:“我们小老百姓自然是和大人耗不起,但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田佑满头大汗:“诸位冷静!冷静!不要吵,不要吵!” 他为难的看着王学洲:“大人,您要的这么多,实在是为难我们,还要我们明日太阳落山前就缴齐,就是逼死我们也做不到啊!要不这样···” 田佑一咬牙一跺脚:“我家中还有十石的粮,我们全家勒紧了裤腰带儿,全拿出来给您应应急···” 王学洲看着几人眼神锐利,声音激昂:“本官来这里几天了,这里是个什么情况本官又怎会不清楚?” “本官知道大家艰难,这才在六殿下面前给你们斡旋!还想办法尽力的补偿你们!想着上书为你们表一功,请求陛下赐下亲手写的牌匾给你们,不仅脸上有光,以后再有新的县令过来,谁也不敢为难你们!” “还可以凭借此牌匾,送一位家中子弟去京城国子监读书,结果你们在干什么?” “不领情?!好!既然你们油盐不进,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那就别怪本官不给你们脸了!” 第511章 凭什么 王学洲拍拍手,那四个人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们扭头看去,只见县衙后院的围墙上爬满了弓箭手。 就连正对着院子的屋檐上,都是拿着弓箭手的兵士。 王学洲此时也不装了,一脚踩在凳子上屈膝,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四张纸抖了抖,纸张哗啦啦的响着,好似挠进了四个人的心里:“原本还想让你们准备准备,结果给脸不要,既然如此,本官又何必枉做好人?” “既然骂了本官是强盗,今日本官就不能白白担了这个骂名!安家六千两百石、景家一千四百石、杨家一千两百石税粮,少一分都不行!明日午时,粮到单销。” 说完他看着田佑:“当然,田老爷和这些刁民不同,田老爷一心向着本官说话,又善解人意,咱们还按照之前说好的,根据田老爷家里的情况,正常缴纳一千六百石即可。” 短短片刻的功夫,他就翻了脸,税粮也整整翻了一倍。 对田佑又如此明晃晃的区别对待,让人脸色一变。 田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变了变脸色,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他满脸惊慌失措:“大人!时间太紧了,这···这么多粮食,一时半会儿的,谁也不好拿啊!” 王学洲将手中属于田家的那份单子递过去:“田老爷别急,我知道你是懂事的人,你的时间嘛··可以宽宥到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只要你第一个交齐税粮,这匾额就是你的。” 说完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铁青的三个人:“超过明日午时,利息翻倍,每家要交的税粮,再翻一倍!今日这单子,不签?” 王学洲一脚踢翻了椅子:“谁他么也别想走!” 椅子翻动的声音,将四人吓得抖了抖。 反应过来安培源胸口上下起伏,气的七窍生烟,指着王学洲:“无耻!” 站在一边的石明几步冲到安培源的身边,一脚踢到他的腿窝,扑过去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将他踹倒,用膝盖顶着他的脑袋:“口出狂言,跪下!” 安培源被压的起不来身,扭头怒瞪着石明:“放开我!” 这种憋屈,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上一次还是几年前遇到那个贵人的时候…… 石明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脑袋打歪:“看什么看,打的就是你!面对大人你在狗叫什么?让你干啥你干啥,叽叽歪歪,我看是你是不想混了!” 今日看到安培源接二连三的冒犯,石明早就按捺不住了。 看他忍气吞声,石明开口骂道:“真是贱骨头,好话不听非要来硬的。来人,让他们签押!” 他身后的几个人上前,拿着单子就要上去押着人按手印。 田佑脸色一变又站起了身:“等等!” “王大人等等!今日实在是太过突然,我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遇到此事,这才慌乱的口不择言,还望您大有人有大量,宽宥我们这一回,这样,今日先放我们走,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我们一定想办法给您凑齐了,如何?” 景元善和杨烈的表情变了。 说不能打开这个口子的是他,松口的还是他! 好人都让他当了,凭什么?! 说实在的这些粮食对他们来说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要不是田老爷之前一直说什么口子打开就是无底洞,会将这新来的大人胃口养大了,让他们站在一起一致对外,他们今日也不会三番两次的推辞。 现在税粮翻了倍,田佑这厮又说这个! 狗东西! 牌匾凭什么是他的?! 景元善一把推开过来押他的人将单子拿过去,只见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他们家要缴纳多少税粮,必须在什么时间内完成,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缴纳,税粮就按照超过的时间多少,产生相应的利息。 看数量,竟是他们翻倍后的数额,而单子,是早就准备好的。 原来从一开始,姓王的要的就不是正常缴纳的数额。 看完这个,景元善也算是明白过来了,他干脆利落的按了手印,“田老爷管好自己得了,我们的税粮我们自己想办法,不劳你操心!这单子,我签!” 杨烈也一样不等人抓着他按,他自己先按上了手印。 对着王学洲说道:“王大人,今日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们没做好心理准备,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才···有些冲动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我这就回去!哪怕砸锅卖铁也将粮食给您凑齐了!” 安培源震怒的看向他们俩:“你!你们····” 田佑的脸色也难看许多。 王学洲脸色一下子阴转晴,语重心长道:“两位还是懂些道理的,你们的难处我也是知道的,这才想着给你们争取一点好处,放在往年,缴税就缴税,还给你好处?做梦去吧!有了机会就要珍惜,我还是那句话,牌匾就一块,名额就一个,谁先完成就是谁的。” “田老爷,你也得努力啊!我内心里,最想给你的就是你了。” 王学洲笑呵呵的拍着田佑的肩膀,让他浑身像是爬上了蚂蚁一样,恨不得将王学洲的笑脸打烂。 田佑现在那里捏着单子脸色阴晴不定。 安培源挣扎了一下,被按着不给起,只好着急的看着田佑:“老田!你也要签?” 田老爷闭了闭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我都说你脾气这么臭,迟早要栽跟头,你不听!你说你怎么敢这么对大人的?你也早点签了好回家筹备粮食吧!老这么和大人对着干,能落什么好?” 说着他干脆利落的按了手印,不再看安培源一眼。 安培源气急:“老匹夫!不是你说这个口子不能开,免得让新来的大人觉得我们好说话,胃口越来越大吗?结果你自己先松了口!你他娘的拿了好处就翻脸不认人,不过一块御赐的牌匾,我们这多年的关系你就不顾了?!” 王学洲看着递到面前的三张单子,兴高采烈的连连鼓掌:“好好好!三位果然痛快,我放心多了!来人啊!护送三位老爷回去。” 眼看着其他人都要走了,安培源是真的慌了。 “我签!我也签!” 第512章 也不怕撑死他 看人全都走了,石明这才不高兴的问道:“干什么放他们走?除了那个田老爷,其他人居然敢骂你!反正这四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不如搞得他们倾家荡产算了。” 王学洲‘啧’了一声:“这些人精的很,又在本地有些声望和人脉,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羊毛得一点点一点薅,不要急嘛!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大鱼。” 他笑嘻嘻的弹了弹四张单子,一万多石粮食,能解燃眉之急了。 离开的四个人又到了田家坐下,只是这次的气氛和上次截然不同。 安培源今日被收拾面子里子全没了,他看着另外三人率先发难,淬了他们一口:“竟是软蛋!一点好处吓唬你们两句,就什么都答应了,尤其是你!田佑!好人全让你做了,你那么会讨好那个姓王的,之前还跟我们商量什么?故意坑我们好衬托出你是不?你挺会算计啊!居然敢算到我头上!” 安培源说的激动直接站了起来,口水都喷到了田佑的脸上。 景元善和杨烈的脸色也不好看。 尤其是杨烈。 “我一开始便说了既然对方开口,咱们多少都是要给一些面子的,是老田你说不能开这个口子,大家要统一立场,这样才能不会被他挨个击破,狮子大开口,结果呢?说不给的是你,最后说筹粮的还是你!你拿我们当猴耍?” 景元善冷笑:“不将我们踩下去,怎么能衬托出他的与众不同?面对着人家一口一个‘王大人’,那亲切的哟,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爹呢!我们算什么?怕不是成了田老爷的投名状吧!” 田佑被三人挤兑,恼怒的拍了一下桌子,憨厚的面容上是说不出的阴狠:“够了!” “你们是不是瞎?墙头上面的弓箭手,已经拉满了弦随时可以松手,要不是我帮着你们说话,你们现在一个个的早就成了刺猬,还有功夫在我面前叫嚣?”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见机行事都不会,对方又是搬出六皇子,又是拿出御赐的牌匾来,最后还威胁我们,软硬兼施,可见是铁了心的要从我们这拿到粮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不答应下来你们要怎么样?真想人头落地?” 安培源怒骂:“放你娘的屁!他真敢杀了我们试试?我们死就死了,他这官也别想做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他的政敌更不会放过这现成的把柄!真有杀我们的意思,他早动手了!你就是怂,窝囊!废物!拉着脸去讨好他,结果不还是一样要交税?” 田佑也被骂出了火气,怒怼回去:“那也比你交的少!” 安培源指着他气的颤抖:“好哇!你果然是存了这个心思,从一开始你就打算踩着我们讨好他,好获取好处!你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杨烈和景元善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他们也想要那块牌匾。 有了御赐的牌匾,只要他们不是做的太过分,那妥妥的就是一块护身符,更别提还有一个国子监的名额了。 杨烈声如洪钟的开口:“从一开始我就说多少肯定是要给的,田老爷不让配合,现在我们家家都翻了倍,只有你一家还是按照正常的来交,原来是一开始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呵呵,受教了!” 景元善站起了身:“人老成精,今日我算是吃了一回教训,既然田老爷如此做事,那以后我们两家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田老爷好自为之!” 安培源看着田佑轻蔑一笑:“呵!那姓王的不是说东西只有一个,先到先得,也没说是给田老爷的吧?看起来这喊的再亲,也比不过实打实的利益,田老爷想踩着我们拿牌匾?呵呵……多说无益,告辞!” 田佑气急:“站住!” 起身的三人都看着他。 “区区一块牌匾而已,老子根本看不上!我儿现在就在京城的国子监读书,谁稀罕那个名额?再说那块牌匾,就是御赐的也就是一块牌匾而已,哪比得上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我是这样眼皮子肤浅之人?认识多年,你们居然这么看我!那姓王的明着挑拨离间,你们这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是一回事,田老爷当场改口,田家露了脸又实打实的少了税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哪怕王学洲是这样明晃晃的阳谋,他们也咽不下这口气。 “难道你们就这么认了?他让你们给多少,你们就给多少?之前在县衙我说的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是脱身之后再想办法!” 三人看着他,一时间都没说话。 田老爷压低了声音:“那什么六皇子根本不是什么人物!我儿子在京城的时候听说过六皇子的名头,那就是个草包!在朝堂上就是一个边角料,没什么存在感,倒是听说经常被陛下和后宫的娘娘揍,根本不像他们说的有多宠爱,你们可别被他骗了!” “这王大人带着他来,无非是仗着我们对京城的事情不了解,想要震慑我们乖乖的把东西奉上,扯着虎皮做大旗!你们想想,这王大人是翰林院的学士,五品的官儿,就是外调,又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做七品的县令?而且以他们从京里出发的时间算, 前县令还没死,由此可判断,这姓王的手中根本没有吏部的任命书!他也不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县令,凭什么收我们的税?” “你们现在白花花的粮食交出去,等他拍拍屁股走人,下个县令到了,到时候再找我们要一遍,我们到时候是给还是不给?给了现在这些白交了,不给万一又是这个情况,你们怎么办?” 安培源皱眉:“那你说如何?” 田佑冷笑一声:“他想拿我们的粮食捞功劳、赚名声,也不怕撑死他!” ···· 每个人各抱心思回家去了。 景元善和杨烈离开田家,共乘一辆马车离开。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杨叔,你说这···老田的话能信吗?” 景元善试探的看向杨烈,对方的双目迸发出精光:“田家最近几年搭上了贵人,和我们不一样,人家连御赐的牌匾都看不上呢!他的话,我只听一半。” 景元善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杨烈的想法和他差不多。 他田家原本只是一个小地主,最近几年田地却越来越多,今日听那个王大人算起账来,才惊觉田家竟然快和安家差不多了! 基础不牢扩张太快,他看田佑是飘了。 看不上国子监的名额,看不上京里来的大人,居然连皇子都看不上眼。 人家哪怕再草包,生来也比他们这些土地主小商户尊贵,那可是皇子啊! 还有那王大人,年纪轻轻,手段了得。 棒子加大枣,软硬兼施,即使今日他们明知道那牌匾不过是吊在他们面前的一根胡萝卜,他们也得心甘情愿的上钩。 第513章 老脸通红 回到家中,景元善吩咐了一声管家,便坐在轿子中晃晃悠悠的往自己住的院子去。 刚下轿子就看到一道黑影窜了过来,将他吓得倒退两步。 “爹!见到人没有?说上话没有?王大人长什么样?你有没有跟他提起我?” 景东珏冲过来紧紧的抓着亲爹的袖子不放手,一双眼睛在灯笼的照耀下好似闪着火苗。 景元善今夜又是生气,又是惊吓,一直商量事情到半夜,肚子还是空的。 刚回来就听到儿子一脸崇拜的询问罪魁祸首,怒气直冲面门:“我不是你爹!那姓王的是你爹!滚蛋!” 景东珏被亲爹又打又骂的已经习惯了,他充耳不闻,拉着景老爷就往屋里走:“我知道您累了,来,坐下好好说说,我还没见过王大人长什么样呢!” 景元善被儿子弄得没有脾气,骂了不听,打了也没用,关键是,他也累了打不动了。 “你可知道你崇拜的王大人,今日找你爹要了一千四百石粮食?” 景东珏愣了片刻,才有些惊喜的开口:“这么说,咱们家要运粮食给县衙?那我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个名义,去见一见王大人?” 景元善一下子站起身,指着外面怒吼:“滚——” 背后嘀咕归嘀咕,当着面还是没人敢真的和王学洲、六皇子硬刚上。 从清晨开始,陆陆续续的就有挂着安、田、景、杨牌子的马车往县衙运粮食。 看着粮食一点点入库,王学洲心上的石头也挪开了一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还得是这些富户啊!宰一刀就能解决不少问题了。 张继的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神色:“大人,有了这些粮食,不管是城外的灾民还是城内的百姓,活下去的希望都大了一些,还能给三皇子和五皇子减轻压力。” 王学洲笑着故作严厉:“看好仓库,要是少了粮食,我拿你是问!” 张继喜气洋洋:“是!” 又是一批粮食运来,石明带着书吏连忙上前去交接,却有两个少年直奔王学洲而来,双眼放光的上下扫视着他:。 “王大人?!是王大人吗?!” 王学洲背着手站在那里,打量了两人一眼,笑着点头:“我是。” 景东珏高兴抓着杨天章的手:“啊啊啊!他是!他是!听见没有?我见到活着的王大人了!” 看他如此激动,王学洲莫名有种粉丝见到偶像的既视感。 杨天章深吸一口气,对着王学洲拱手行礼:“我们是县学的学生,今日是帮着家里运粮来给县衙,听闻王大人在此,便想着··想着见一见您。” 他脸上露出羞赧的笑容,十分不好意思。 王学洲心中一动:“你们是哪家的?” 景东珏大声回答:“回大人!我叫景东珏,父亲是景元善,今年十七岁,目前在县学读书,学生对您钦慕已久,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终于见到您了!” “回大人,我叫杨天章,今年十九!杨家的老爷子是我的祖父!我也··我也对您钦慕已久,今日这才冒昧上前,还请勿怪。” 杨家和景家! 王学洲瞬间提起了兴趣。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他矜持的笑了笑,疑惑道:“对我钦慕已久?这话从何说起?” 景东珏双目发亮:“您不知道吗?您是我们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榜样!自下场科试起,便稳扎稳打,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无败绩,一口气便拿下状元!舌战江南的大才子不落下风,将对方辩的哑口无言,还做下那首震惊无数读书人的诗作,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您不知道激励了多少人!” “我们考试的时候,还有人拜您呢!希望能跟您一样,一举得魁!” 杨天章补充道:“您哪怕做了官,也一样令人佩服,研制出水泥这样的东西,听说用那个东西铺完的路十分平整,不仅京城的路皆是用那个东西铺成的,就是边关那里,也是如此,而且用在城防上也加固了不少,作为一个读书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您绝对是头一个。” 纵使王学洲经常以脸皮厚引以为傲,但此时他也免不了老脸通红。 怎么说呢,别人背后这样夸他,他会暗爽。 但当着面这样夸,他会羞涩。 他目光怜爱的看着两人:“你们运粮过来辛苦了,我看时间也到饭点了,咱们不如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 景东珏惊喜的快要昏过去:“去我家!去我家!我家有个湖,湖面上修了一座观澜阁,小风一吹,清爽快意,岂不是美哉?!” 事情就这样愉快的定下了。 ···· 弘德殿。 门窗紧闭,一群太监守在殿门口,大气都不敢喘。 里面光线昏暗,仁武帝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休息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毒瘾发作的痛苦。 “什么时辰了?” 他嘶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窥不见表情。 高祥小心翼翼的呼吸着,轻声开口:“刚到子时。” 仁武帝沉默半晌,才开口:“掌灯。” 殿内的烛火点燃,仁武帝的脸从黑暗中显露。 比起之前,他消瘦了太多,眼眶青黑,脸色苍白,除了一双眼睛依然明亮之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腐朽的感觉,高祥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 他从袖中拿出两份奏本双手奉上:“陛下,三皇子和五皇子分别从庆阳和奉元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奏本。” 仁武帝拿过,迅速的看完了两份奏本,表情未动一下,抬手将奏本放置一边,重新拿起之前的公文处理了起来。 高祥等了许久,殿内一阵沉默,他看了看奏本,又看了看陛下,欲言又止,硬着头皮问道:“陛下,两位殿下的奏本,都是加急送来的,您···” 仁武帝淡淡道:“这是朕给他们出的题,如何做是他们应该面对的,朕只看结果。高祥,你话多了。” 高祥连忙跪在地上:“奴才有罪,陛下恕罪!” 仁武帝任由高祥在地上跪着,继续处理起事情来。 第514章 这小子太上道了 王学洲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坐的马车到了景家的大门口,景东珏吩咐了一声,门槛就被人卸掉,马车没有停下继续往前…… 往前?! 他的内心不由得发出了卧槽的惊叹。 马车进门又行驶了一壶茶的时间(约二十分钟),才在一座院子前停下,景东珏从车上一跃而下,亲自将马凳放在马车旁,掀开帘子请王学洲下来。 “爹!您快看看谁来了!我请了王大人来家里吃饭!” 景元善正和管家在捋账本,听到儿子这话手一抖,正在看的那一页被划出长长的一条痕迹,废掉了。 “逆子!” 景元善低吼了一声,站起身迅速将账本放进柜子里,然后带着管家出门迎接。 院子外面一辆马车旁,王学洲身旁跟着石明,旁边站着杨天章,面前是自己那孽子正殷勤的跟姓王的介绍自己家。 景老爷将怒气咽下,脸上摆满笑容:“没想到王大人今日竟然亲自上门,我这院子蓬荜生辉啊!” 王学洲自来熟的上前拍了拍景元善的肩膀:“景老爷真是令人羡慕,没想到家中竟然有如此风景,看看这湖、这亭台楼阁、这百花齐艳,实在是养眼啊!不愧是景半城,就是比起京中王公贵族的宅子,也不差什么了。” “不不不,这···这是家中祖传的宅子,是三代人努力出来的结果,掏空全家才弄出来附庸风雅的东西,跟京中的贵人无法相比,无法相比。” 景元善一听王学洲这话,完全不敢认,连连否认。 王学洲安抚的拍拍他:“不要紧张,今日我和明瑞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明瑞便极力邀请我上门做客,这便来了,按辈分,景老爷年长,喊我一声‘子仁’也可。” 景元善汗流浃背:“不敢,不敢。” 景东珏在一边喜气洋洋的开口:“我早就想见见大人了!可我爹就是这不行那不行,顾虑忒多!我就知道王大人是个顶好的人,是我爹想太多了!袁叔,快去将观澜阁收拾一下,我要在那里设宴款待王大人!” 管家袁叔看了一眼景老爷,见他没什么反应,立马安排去了。 景东珏高兴地请王学洲去自己住的院子喝茶,景元善在背后狠狠的瞪了儿子好几眼,想将他扯过去好好问问怎么回事,谁知道儿子完全屏蔽了他这个人,一个眼角都没给他。 王学洲背着手,听着景东珏叽叽喳喳的说着读书的事情,看上去十分活泼,也从景元善的表情中,品出了一些东西。 看起来请他回来吃饭这事,景老爷是完全不知情的。 “我们县学的同窗知道来红丹县的人是您之后,都特别兴奋!就是可惜一直没机会见见,今日我们俩跟着送粮食的队伍去县衙,还是偷偷摸摸去的呢!” 杨天章急了:“我可没偷偷摸摸,我··我跟我爷爷说了的!” 景东珏毫不留情的揭短:“说了有什么用?你爷爷又没同意!我还跟我爹说了呢!” 杨天章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出声了。 “这么说你们知道我找你们各家要税粮的事情了?” 王学洲感兴趣的看着两人。 杨天章抬起头看着他:“知道!您这样做自有您的道理!您目光长远,远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景东珏点头:“没错,您这么做自己有您自己的考虑,这些粮食交给您,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放在我们自己家,也不过是生虫而已,我爹这个人就是抠门,您别管他!” 景·抠门·元善听到这话,气的浑身直哆嗦,刚要张口骂这个孽障,就听到王学洲开口:“你们两个倒是比你们家的长辈都深明大义。身为读书人,‘达则兼济天下’你们眼下虽未踏入官场,却有这份心,十分难得。好好学,待将来金榜题名,也能做好这父母官。” 杨天章和景东珏被夸的脸色微红,大声应道:“多谢大人教诲!” 景元善气了一个仰倒。 偏偏王学洲还一脸严肃的扭头看着他:“景老爷,您听听,您身为一家之主,这思想和觉悟,竟还不如两位少年,真是可悲、可叹!” 景东珏也跟着叹气:“我爹被世事浸染,眼中只有个人那点微薄利益没有大爱大格局,再这样下去哪怕成为一方富强,也得不到人半点尊敬,不过是沦为金钱的奴隶。” 这话不仅惊讶了王学洲,也让景元善的怒气一滞,有些难以相信这话是他日日相处的儿子能说出来的。 王学洲今日来吃饭也不是白吃的,说话时景东珏和杨天章很轻易的就说到了功课上,王学洲给他们解答了不少疑问。 待观澜阁收拾好,他就被请去了那里。 观澜阁是修建在湖面上的一座两层建筑,精巧华美,但因为水位下降,露出了下面的石柱,影响了整体的美观。 景东珏看到他的眼神,连忙介绍:“这湖是我爷爷费了大功夫修建的,正常情况下这几根石柱是不会露出来的,直接到那个位置。” 他指着阁楼的底部,明显有水位线的地方,“但是您也知道,现在大旱,所以这水位就下降了不少,现在看上去是差了点意思,但现在城中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委屈您在这里坐坐了。” 景东珏是真的担心委屈到他,连忙解释。 王学洲移开了视线,感叹道:“这么多水,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了。” 景元善僵着一张脸,还没回答,景东珏就明白了:“您要用水就说!这里的水您尽可取用!” 这小子太上道了! 王学洲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刚才只是稍微铺垫了一句,对方直接应了,倒是弄得他不会了。 景元善眉毛倒竖:“孽子!什么你都敢应!” 景东珏不以为意:“这水少看一眼我们又不会掉块肉,能用来救一些人,岂不是比这样浪费掉有意义?” 景元善眉毛抽动:“这可是你爷爷留下来····” “景叔!没想到您真是养了一位好儿子啊!” 王学洲一脸敬佩的转过身,拉着景元善的手,惊叹的拍了拍:“没想到!我真是万万没想到,您居然能养出这么一位,心怀天下,有赤子之心的儿子,您将来绝对有后福!” 景元善往后抽回自己的手,讪笑着:“哪有什么福,不气死我算好的了,大人,您不知道,这座宅子是我爹找风水大师看过的,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是有特定的位置的,这水它不能枯····” “景叔,我那天一见到你,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同,如今一看你确实有福啊!有一个好儿子,这不比什么都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说你们这一湖的水,能积多少德?这样吧,我再写个奏本,这御赐的匾额就求陛下写上《积善之家》,你觉得如何?” 第515章 破罐子破摔 这满含暗示性的话语,让景元善有些激动:“王大人果真是风采无双,《积善之家》这四个字好!太好了!呵呵呵,就是这水··不能抽干了。” 王学洲拍着胸口:“放心!绝对抽不干的!” 坐在观澜阁的二楼,四面敞开,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他们周围摆放的花朵随风摇曳,惬意极了。 因为景东珏的交待,菜倒是没有上太多,不过每一样不论是摆盘还是食材和菜量,可谓是用心了,色香味俱全,垂涎欲滴。 这是最近这段日子王学洲吃的最像样的饭,就连这些日子的疲惫和奔波都好像被熨平了一些。 景东珏和杨天章对他的崇拜不似作假,吃饭间追问了许多当年他会试时的场景。 尤其是问他当年是如何舌战江南大才子的事情。 王学洲现在好歹是个官儿,自然要维持住当官的体面,不好出牛逼。 但石明就毫无顾忌了,唾沫横飞,表情激昂,抑扬顿挫的将当年的场景一一复述,说的口干舌燥了也没舍得喝一口水。 说完会试,又说了山谷关的事情,别说景东珏和杨天章,就连景元善也听得入了迷,表情随着石明的诉说变来变去。 等走的时候,原本就迷王学洲的两个人,就更加崇拜了。 将人送出大门口,景东珏眼巴巴的看着王学洲:“我们能每日散学后去县衙,等您不忙的时候去请教吗?” 王学洲笑着答应下来:“可以。” 杨天章和景东珏两人对视一眼,满是激动,一起朝着王学洲弯腰:“多谢大人!” …… 粮食的事情暂时是解决了,不管那四家心里怎么想的,王学洲开口要的数量,全都给齐了! 王学洲其实有些期待能有人赖账,他好光明正大上门去抢……咳咳,去要的。 可惜这几个人比他想象中老实多了。 侯豆一脸为难的看着王学洲:“大、大人,那两家粮店没有按照您说的原价售卖,还是··还是按照之前的高价在卖。” 这个结果王学洲有心理准备,他看着侯豆紧张的样子,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这样,今日开始,你带着人守在那两家粮店的门口,有人进门你就喊:县衙开仓放粮,粗粮五文钱一斤!名额有限,先到先得,一人只限买一斤。” 侯豆有些错愕的看着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好损! 但是莫名有些兴奋怎么会回事? “谁都可以买?” 王学洲点头:“没错,只要是城中百姓,凭户籍都可以购买。” 侯豆激动地大喊一声,扭头跑去召集人手去了。 他们家也在县衙住,这对他们家来说,妥妥的是一件好事! 石明‘嘶’了一口气:“到手还没捂热的东西,这就又出去了,回头城外那边没粮了,该咋办?” 王学洲朝着衙房走去:“这几家粮店听说是田家的,田老爷如此善解人意,我用卖来的钱再找他买一批不就是了,哪怕他找人冒充百姓来买也不怕。” 石明想了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你也太损了!” 空手套白狼不说,左手腾右手的,只有田老爷受伤的事情达成了。 关键说出去还是县衙花钱买的粮,不是抢的不是白嫖的,是买的! 王学洲瞪他一眼:“什么损?我这叫给他机会!” 他扭头看着霍三:“你将消息传下去,盯着人办理此事。” 霍三无聊的眼神顿时振奋起来:“交给属下!” 王学洲看着石明:“你去把县衙户房的书办给我叫来!” 今日总算是抽出手,好好的将这县衙的账给捋一捋了。 县衙外,一道身影一直在巷子的角落里徘徊,时不时的伸头看一眼县衙的大门,脸上满是焦灼。 “老大,咱们不回去在这干什么?” 几个衙役满身疲惫的看着朱典史。 “我在这里想说辞!你说为什么不回去?那姓王的心狠手辣,要是知道咱们没要来粮食,直接把我们拿下关进大牢,可就完了!” 朱典史还是自己心虚,自己没要来粮食,王学洲知道他没用,直接办了他。 “可···咱们真的尽力了!府台大人那里也没粮,延安那里的流民还正在想办法处置呢!咱们能如何?他自己写信给府台大人都不管用,咱们这种小角色能怎么办?回去把话说清楚,这也怪不了我们。” 朱典史在这里想了半晌,还是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说来说去,反正他就是没要来粮食,一斗都没有···· 深吸一口气,朱典史沉着脸一脸悲壮的开口:“走!回去交差!” 他抱着必死的心情回去找王学洲,结果听完他说的,王学洲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反而询问了许多和要粮无关的事情。 比如说府台大人看到他写的信什么反应,府衙中的人状态都如何,府城的人怎么样····等等。 朱典史被王学洲问的一点脾气没有,提着一颗心全都回答了。 最后王学洲摆摆手让其他人下去,留下朱典史。 “朱建,乾昌二十年的举人,因多次会试失败,不得已放弃科举,经同乡都察院经历汪潮生举荐,开始踏入官场,辗转多地,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一名典史。” 王学洲的话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扎进了朱建的心里,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破罐子破摔: “没错,我确实只考到了举人便考不上去了,没钱没关系没人脉,舔着脸求了有几分同窗情谊的汪潮生,这才混上了不入流的典史,又没什么能力和手腕,这么多年也一直在典史这个位置上打转。” “这次要粮的事情,也没完成,要杀要刮,您随意。” 他说完也不等王学洲吩咐,径自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往后背一靠,脸上露出了一副‘爱谁谁’的表情。 王学洲看他这样也没有生气,反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现在是你戴罪立功的时候,干得好,之前你失职,甚至是欺压百姓的事情,我可以一笔带过,干不好,数罪并罚。” 朱建掀了掀眼皮,看到王学洲一脸认真的表情,他沉默了许久才坐正身体:“什么事?” “你之前和城中的安、田、景、杨四家挺熟的吧?将他们这些年干过的事情,家底如何,和之前的县令关系如何,说来听听。” 朱建听到这话,心猛地一松。 这些事反正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他一五一十的说了。 除了石明打听出来的那些,朱典史说的更详细。 比如哪家在哪边有多少庄子、田地和佃农,哪家平日主要做什么的,哪家都做过什么事,将他知道的全说了。 而和前县令就更简单了,无非是一个贪,其余几个贿赂。 “给了县老爷之后,他们每家每年到了税收的时候,就能少交一半,县衙对他们手中的那些隐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贪污的那些钱粮,跟我可没关系,我参与不进去。我平时也就带着手下的人,在城中的商铺利多收取一些‘管理费’,搞点钱花花。” 朱典史手中被人捏了把柄,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将自己干的这些也全都交代了。 在他看来,宁愿让王学洲知道自己偷偷敛点小财,也得撇清自己跟前县令贪污一事无关。 毕竟那三人是死了,可事情没完,他可不想惹了一身骚。 王学洲听完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对他说道:“这四家,暗中盯紧了,尤其是田家,我倒要看看他背后的人是谁。” 朱典史一振:“您想办他?那简单!直接抓了严刑拷打就是!” 王学洲不说话,就看着他。 朱典史讪讪一笑:“我开个玩笑,您放心,为了我自己一家老小的命,这人我保管盯紧了!” 第516章 你觉得该派谁去 王学洲只是提了一嘴需要醋,景东珏就将自家作坊的醋全都拉到了城门口。 看到王学洲站在那里,他满头大汗跑过去:“大人,我说到做到!区区一点醋而已,我家多的是!我爹收藏的一些好酒,我也给您拿来了!看,那里就是!” 他指着后面的马车,满脸自豪。 王学洲含笑开口:“多谢明瑞慷慨解囊,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县衙找我,在下别的没有,读书方面还是有些心得的,待这次回去,给你寄些注释看看,只要好好学,早晚能考上的。” 景东珏小鸡啄米般点头,兴奋的开口:“有您指导,我这几日感觉学起来轻松多了!我同窗他们每日望眼欲穿的等着我去县学,就盼望着能从我这里学一点儿呢!哈哈哈!” “少爷~少爷~” 景东珏的小厮在远处挥着手喊他,朝着他跑来。 景东珏连忙催促王学洲:“您快找个地方,我让人把东西全卸下来。” 黄守备立马指着一处早就腾好的地方:“放那里!” 景东珏立马下令,让人将醋卸过去。 他的小厮冲过来:“少爷!您怎么把醋母也给搬走了!没了这个东西,作坊里的人还怎么酿醋啊!管事已经回去禀告老爷了,您趁着现在老爷还没发怒,赶紧将东西送回去吧!” 景东珏疑惑道:“什么是醋母?” “唉哟我的少爷哎!醋母是咱家醋好喝的关键啊!没了这个东西,咱家的作坊可就停下来了!您赶紧让人找一找,送回去吧!” 王学洲站在一边倒是听明白了,劝道:“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怎么连这个东西都给搬出来了?快搬回去!” 景东珏挠了挠头,连忙让人去找。 “大人,您先忙着,我回去安抚一下我家老头儿!” 景东珏扬起一张笑脸和王学洲挥挥手,被小厮着急的催促着回去了。 王学洲目送着他离开,决定每日专门抽半个时辰给景东珏解疑答惑。 真心对真心,这么一个对他满腔热心的少年,他也不想辜负了。 城外的草棚又多添了几个,药味儿冲天,还没走到地方就先闻到了。 空气也闷热干燥,不光是天气,就是环境也十分差。 几名大夫脸上全都系着脸巾,脑门上全是汗水,正周旋于地上躺着的人之间。 那些生病的人,也被宗玉蝉他们按照生病的程度不同,隔开了三个区域。 每一个捂着肚子的起身的人,都被站在一边系着脸巾的兵士指向一个方向去排泄。 “大夫!这里!这里有人断气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周围的人全都惊恐的散开,几位大夫却加快脚步冲了过去,王学洲听到也往那里赶。 李大夫最先到,率先掀开躺着的人眼皮,心中一沉,拿起银针朝着那人头顶上扎去。 毫无反应。 李大夫捏着银针旋转着试了试,还是没有反应。 “瞳孔已散,无力回天。” 他收起那根银针,叹息。 赶来的其他人围在死掉的人身旁,对着他进行检查,宗玉蝉拧眉:“这个人之前的状态好转许多,我便将他移到了这边,现在却突然暴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学洲刚靠近就捂住了口鼻,这里的味道实在是太过熏人。 年轻的靳大夫眼尖,看到了死者身下洇湿的一片,惊呼:“他又拉了!应该已经无法控制拉肚子,劳烦郡主回避,我们需要脱了他的衣物检查一下。” 宗玉蝉点头,转过身便看到了王学洲。 连忙快走几步:“你怎么来了?跟我离开这。” 两人前后离开,朝着草棚去。 到了那里宗玉蝉舀起一瓢药水给他:“快洗洗手,多搓几遍。” 王学洲没有推辞,将手放进去反复搓洗。 “原本我以为没几天就能和祖父汇合,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开,这里情况有些凶险,你没事不要往这里跑,我怕你····” 王学洲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宗玉蝉咬唇:“我怕你将病邪带进城了!” 王学洲‘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怕守寡呢。” 宗玉蝉抬脚就要踹他,王学洲往旁边一跳:“怎么急了呢!我今日过来是搞来了一批醋,约莫三十缸,短期内应该是够用了,你尽管放心大胆用,将这里的环境驱驱邪,有什么需要的草药你赶紧写个单子给我,我这几天帮你收集。” 宗玉蝉没好气的看着他:“这些事你吩咐人做就成了,往这里跑什么?嫌自己命长?” 王学洲看了她一眼:“我乐意。” 宗玉蝉嘴角勾了勾,提笔写了一连串的草药名字:“还是以廉价的草药为主,名贵的草药非重症不用,这些草药也好找,你搜集完就让人送来就成,这里人人避之不及,你还往这里跑。” 王学洲将单子拿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糕点:“最近我事情多,这几日应该不会来了,你照顾好自己,毕竟也是我带过来的,我得给你囫囵着带回去。” 宗玉蝉嘴角的笑意散了些,“知道了。” 两人仓促的说完,王学洲拿着单子就回去想办法弄草药去了。 城外的人像是楚河汉界,被官道和官兵隔开,两边的人泾渭分明。 一边的人每日只盼着到了时间官府施粥,黑瘦的身体里,一双眼睛却燃烧着希望。 一边的人黑瘦干瘪的身体瘫在地上,双目无神,有的捂着肚子,就连哀嚎也发不出声音。 延安知府迟了几天的奏本,终于递到了京城。 收到红丹县县令、县丞、主薄一起留下认罪书悬梁自尽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消息递到仁武帝的案头,他看了一眼直接扔到了一边:“请方阁老、赵尚书、钱左都御史过来。” 高祥立马让人去将这三位给请来。 收到消息的三人一刻不敢停留的进了宫。 仁武帝将奏本直接扔到了三人面前:“一县之长,三位父母官!留下认罪书一起悬梁自尽,这是在干什么?是蔑视朝廷,还是在挑衅?立马传信让关中巡抚宗之涣滚进京见朕!” 站在一旁的周明礼立马应是。 方阁老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本,瞟了一眼递给了赵尚书,赵尚书瞟了一眼交给钱左都御史。 钱晦心中骂娘,但此时东西到了他的手中,下面已经无人可接了,他绷着脸道:“陛下,此事实在是太蹊跷!三个人竟然同时做出这样的决定,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说出去都没人信!应当派巡察御史赶往红丹县暗访此事!” “你觉得该派谁去?” 仁武帝看着钱晦的眼神,让他一下子压力倍增。 第517章 我去合适吗 朝中办事,向来是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要命的事情不开会。 此时仁武帝的弘德殿,就是在开小会。 派谁去这个问题钱晦仔细想了一下,开口:“不如就派肃州的监察御史莫思前去,他离的也近。” 莫思之前因为崔家的事情受到了牵连,被贬去苏州做了监察御史,远离了京城。 此时被钱晦提起,仁武帝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此人。 他不语,只看着钱晦。 半晌等不到上首的陛下开口,钱晦换了口风:“或许也可以从京中派御史过去,都察院的匡御史,为人公正,做事认真,不如派他去?” 仁武帝看着他,声音不辩喜怒:“这次派去的人选,必须要仔细挑选,不得有偏颇。” 钱晦心中一紧,连忙开口:“匡御史为人公正廉洁,一定会秉公办事!” 仁武帝这才看向了方阁老:“关中那边,隐瞒灾情,致使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情况远比之前报上来的严重,现在又出了红丹县三位官员一起悬梁的事情,让奉元、庆阳、延安的知府立马写陈情的折子上来,缺什么、少什么、事情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全一五一十的说了,如果还有丝毫的隐瞒,脑袋不用要了。” 要不是一时间处理三位知府关中那边要乱起来,仁武帝真想直接杀了算了。 方阁老沉声道:“臣会尽快询问清楚情况,只是红丹县现在这个情况……赵尚书,吏部可有合适的人选去接手?” 赵尚书来的匆忙,一时间还没想好,正凝神细想,仁武帝冷笑:“王爱卿此时就在那里镇守,有他在红丹县乱不起来。现在派个人过去,朕只怕还要担心会出乱子!朕这次放手让五皇子和三皇子处理此事,人选就由他们来提。何常!” “臣在!” “将红丹县这三个县令的全家,给我提进天牢好好的审!看看他们究竟为何自尽!朕就不信他们在外做的事情,家里人一点不知道!” “遵命!” “退下吧,将要去关中的人员选好,从哪里调粮草过去,人员怎么安排都想好,明日早朝要议。” 三人躬身退了下去。 次日早朝,这件事果然被人提起,文武百官无不为红丹县这三人一齐悬梁而感到震惊,更为关中此时的情况而感到揪心。 仁武帝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的人嘴巴一张一合,或义愤填膺的骂那三个悬梁的官员,或怒骂那边的知府管理不力,或为百姓们担忧,只觉得心烦。 “诸卿以为,派谁去关中暗察合适?” 仁武帝一开口,下面的说话声顿时小了不少。 四皇子递给旁人一个眼色,立马就有人上前开始举荐人员。 其他人不甘示弱的开口,一时间争吵不休。 等说的差不多了,仁武帝看了一眼钱晦,他立马上前将提前通过气的匡御史报了出来。 仁武帝还没有开口,四皇子声音一扬:“钱大人莫不是昏了头了,匡御史今年五十有余的高龄,如何能受得起长途奔波?” 匡御史连忙跪下请命:“老臣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一直身体康健,这点路程对老臣来说不算什么,还请陛下放心。” “大家都知道匡御史一片忠心,但这件事确实不是小事,到了地方也一样要来回奔波,匡御史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的,更何况你这身体也不是铁打的。父皇,以儿臣看,这件事还是得找个年轻的。” 四皇子咬准了匡御史年纪大,不肯松口。 仁武帝不耐的看着他:“你说的有理,那就找个年轻的。” 四皇子心中一喜,正要上前不动声色的提起人选,就看到仁武帝懒散的随手一指:“朕看他不仅年轻,还挺闲,就让他去。” 一群人扭头往后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垂着眼睛····打鼾。 钱晦看清楚是谁后,差点一口气厥过去,给汤亭林身旁的人一个眼色。 对方一脚将他踹倒,汤亭林瞬间清醒,跪在地上高呼:“陛下万岁!” 仁武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就他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个人……这个人是谁啊?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汤亭林瑟瑟发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理他,他就一直那么跪在地上。 听着人讨论完了如何调粮、处理关中的事情,又说起了秋猎的安排,他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等到退朝的声音响起,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 等陛下离开,他才手撑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腿麻的不似自己的了。 钱晦皱眉看着他:“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就出发,不得延误。” 汤亭林一脸茫然:“啊?” 钱晦更加不悦了:“跟我出来!” 汤亭林正要跟上,四皇子就站到了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汤大人?” “殿下。” 四皇子下巴轻扬:“之前倒是一直不曾注意汤大人,疏忽了,出京后照顾好自己身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打招呼。” 汤亭林垂目拱手,也没拒绝也没答应:“殿下客气了。” 四皇子呵呵一笑,大步离开了金銮殿。 汤亭林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四皇子,慢慢的挪着腿往殿外走去。 钱晦看着他,厉声呵斥:“上朝你居然敢打瞌睡,我看你是嫌命长!这次陛下亲自点了你去关中监察红丹县三位官员悬梁一事,你万万不可马虎,秉公持正,方是正途。” 汤亭林此时才明白过来,有些急了:“掌院大人,我是都察院的经历啊!这种事不找监察御史,派我去合适吗?” 钱晦冷笑:“陛下点的你,你说呢?” “呃···合··合适。” ····· 田家的粮铺被王学洲这样一搞,一点生意都没有了。 粮铺的掌柜急的上火,找到田老爷禀告情况。 田佑冷笑一声:“让他搞!他手中一共就我们交上去的那些粮食,他要做慈善低价卖给城中百姓,还要救治城外的灾民,我看看他能撑几天!跟我斗?他耗的起吗!” 粮铺的掌柜一听,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又镇定了:“老爷,那咱们不如派人去多买一些回来,这样他不就早早的没粮了?到时候,粮价多少,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田佑沉吟:“派人去办,小心一些,别被发现了。” 掌柜的精神一振:“老爷放心!” 第518章 这你不用担心 田佑虽然不担心此事,但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他都已经够给姓王的面子了,结果对方却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不仅勒令他们粮铺的粮价按照丰年的卖,还玩这一手。 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中发狠。 既然要玩,那他就奉陪到底! 他起身去了安家。 安培源此时正在花厅中对着管家发怒:“赶紧派人将那个孽畜给我带回来!不知道最近头上换了人吗?居然还这么肆无忌惮,你告诉他,今日如果还不回来,明日我过去,直接将他打死了事!” 管家面色有些为难:“要是少爷不愿意···” “我不管你是捆了还是打晕了,总之必须给我带回来!” 听到这话,管家心中有数了:“老爷放心,我一定将人带回来!”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来报田老爷过来了,管家识趣的告退。 安培源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脸上的怒意,这才坐下等田老爷进门。 看到门口进来的人,他语气不悦的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好端端的田老爷怎么上门了?” 田佑以为他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好脾气的开口:“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没事我还不能过来看看你了?安老爷不会如此小气,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吧?” 安培源本就心气不顺,听到他提起之前的事情,脸更黑了。 “小气?六千两百石粮食白花花的出去,换成你是,看到罪魁祸首能高兴吗?” 田佑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我知道安老爷这次损失不小,这不是过来找你商量事情来了?” 安培源冷哼:“你在这糊弄鬼呢?你找我能有什么好事?有好事轮得到我?” 脾气暴躁的人就是这样,生气的时候说话口无遮拦。 田佑自然是知道安老爷有这个毛病的,也不生气,反而好声好气的说道:“现在咱们的粮食全都缴纳齐了,那块匾额花落谁家却没信儿了,至于谁是第一个缴纳齐的人,那还不是姓王的说了算?我知道你想要,但我劝你别想了,不过是白费工夫。” 安培源虎目圆睁:“什么意思!” “最近这几日,景家、杨家和县衙那边走的非常近,听说这两家的小子每日都往那里跑,和王大人一待就是半个时辰,景家甚至就连自己家里的湖都贡献出来给县衙那边抽水用了,你说你拿什么和他们比?” 安培源这两日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压根儿没注意外面的动静,此时听到这个,忍不住骂了出来:“两个瓜皮!” “这两个熊货背着你我是不是偷偷滴舔沟子了?为了一块儿牌匾真是不要脸了,居然还派两个娃娃去讨好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滴出来!” 安培源气的都飚方言了,尤其是听到那两家的孩子都混到了王学洲面前,再想到自己孩子就更气了。 田佑眉头皱了皱:“所以说这匾额估计没我们什么事儿,你也别想了。” 安培源怒骂:“税粮我交的最多!我凭甚不想?我不仅想,我还要找那姓王的去讨要!” 田佑眉头一展:“你不要冲动,老安,我今日来就是跟你交个底儿!那牌匾我是真看不上,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可知道我田家这几年为什么顺风水顺就连之前的县令都要敬我三分,我儿子也去了国子监读书?” 这个安培源还真的很感兴趣,他凑近了一些:“你直说你搭上了谁吧!” 田佑伸出一根手指头:“我每年,最少都要送往奉元一万石粮食给府台大人,听上去很多是不是?但我现在田地却越来越多了,儿子也去了国子监,这要是靠我自己努力,得多少年?” 安培源表情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心中却震动无比。 也是奉元! 他每年往那边输送的,是人口···· 田佑看到他脸上的震惊,心中得意:“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怕他姓王的!你可知道我们交上去的粮食他干什么了?” 安培源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全拿出来用五文钱一斤的价钱卖给了城中的百姓!” 安培源吃惊地看着他:“王大人卖给百姓了?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这人除了拿出来一部分安置灾民外,其他的都贪了呢! “拿着我们的粮食,他去做这个好人去了,到时候好名声他全得了,我们还被骂的里外不是人!你说这凭什么?想要过河拆桥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所以我派人将他的粮食重新给买回来,等他那里没粮食了,到时候粮价多少,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你的意思是,让我也一起买?” 田佑摇头:“不是。” “嗯?” “不出几日他手中就没粮了,肯定要想办法的,他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从我们手中抠粮食出来,到时候他敢要,我就敢不给,真闹起来,他如果将我扣下来,抢了我的粮食,我想请你帮忙,替我这个苦主去一趟奉元,找府台大人告他!” “如果府台大人不管呢?” “这你不用担心·····” ····· “大家排好队!排好队!不要抢,人人有份,今日买不到,明日还可以来买!排好队啊!” 王学洲看了一眼外面买粮的队伍,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经过这几日的宣传,城中百姓出来买粮的人越来越多了。 看到他这样,不少人都听话的站好了队形,看到有人不听话,还将人扯过去站好。 “二赖子,没看到大人在这里维持秩序吗?你挤什么挤?滚后面排队去!” “就是,这么热的天大人扯着嗓子喊,不难受啊?你添什么乱!” 周围的百姓自发的将人骂的老老实实规矩起来。 王学洲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看着对方,那里的百姓好像是得了夸奖,眼神锐利的看着周围,誓要将不老实的人,给按住。 “大人,田老爷让人伪装成百姓去县衙买粮,然后黑着一张脸去找安老爷去了,出来的时候可是满面春风,这俩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王学洲收到了朱典史的告状,不在意的摆摆手:“让他们买,使劲买!我还怕他们不买呢!不用搭理他们,城外的用水,现在供上了吧?” 第519章 这个简单 朱典史拍着大腿:“那能不够吗?景家那湖,水位下降也有不少哩!景老爷可不好糊弄,您能从他手中不费力气的将水弄出来,真是这个。” 朱建也升起了几分佩服,景元善虽然名字中有个‘善’字,但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然这半个县城的家底都是怎么攒下来的? “行了,别废话,让人继续盯着。另外我看城外的灾民,这几天都有些懒散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这样下去我怕将人给养废了,县衙的这些衙役招他们也不是干苦力的,将手中的活放下去给那些灾民,修修城墙,挖挖河渠,让衙役监督就成,就当征徭役了,但不许伤人!听到没有?” “是!” 朱典史满头大汗的跑了。 王学洲看着外面的大太阳,愁眉不展。 时间已经进入九月份,天上依然不见半点雨水,如果一直这样,后面只会更难捱。 其实他现在就挺难捱的。 用水不足的情况下,他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当然衣服还是换的,只是也不勤罢了。 身上的衣服每日被汗意弄的黏黏糊糊,身上的味道能熏死人,也只能强忍着。 去城门口见宗玉蝉的时候,两人都隔着老远的距离,谁都不好意思靠近谁。 毕竟都有味儿。 王学洲感觉他一个男的还能忍,但人姑娘家那真是遭大罪了。 所以景家的湖水可以抽之后,他第一时间打了一桶水,将宗玉蝉喊进城,让她收拾了一下。 只不过宗玉蝉惦记着城外的病号,稍微收拾一下,吃了点东西又匆匆出城了。 看的王学洲都忍不住感慨。 这也挺好养的,一点都不娇气。 “子仁!” 石明有些惊喜的跑过来:“五皇子从河东调来的粮食,如今到了城外,他们说奉五皇子命令,可以给我们留下八百石。” 八百石? 也不错了,五皇子至少还惦记着他。 “让他们将粮草运来吧!另外我写封信给五皇子,你让他们帮我带过去。” 王学洲提笔速度飞快的写了一封信给五皇子,将这边的情况简单概述一下,并说明自己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同时也提醒了五皇子小心注意生病的人。 八百石粮食入库,那些百姓高兴地大喊:“大人功德无量!我们有救了啊!” 粮食越多,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也越大。 衙房内,户部的书吏正在给王学洲介绍红丹县的情况: “红丹县在籍百姓二十万人,入册田亩是四十六万亩,其中三十万亩是种的小麦,十六万亩是桑田,丰年的时候,每一亩的亩产约三百五十斤,去除那些大户手中的田地等,交完税,剩下的那些脱谷、磨面,摊到每人每天头上,约莫七两。谦年的时候,一个人不足五两。” “幸而这里山多,那些富户也没法将山全都买下来,百姓们还可以上山薅些野菜、捉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填补一下,勉强度日。” “但现在···在籍人数属下等不好确认,田里却是颗粒无收,有目共睹。只有那些富户手中的田地稍好一些,不过产量应该也是大减了。” 每人每天七两! 换成是杨禾,塞牙缝都不够! 王学洲瞥了一眼一旁的书吏:“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那书吏恭敬道:“属下齐万象,今年四十整,是本地人氏,从父亲手中接任书吏以来,至今已经二十三年了。” 小地方,这些工作都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 王学洲感叹:“万象更新,好名字!去找仓房的书吏合计一下县衙还有多少粮食在。” 齐万象恭敬的应是。 等他离开王学洲才皱眉,自言自语:“确实穷啊···丰年都这样了,现在更不敢想,就算度过了这个难关,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就算恢复成往日的情况,不还是穷吗?” “山多··山·山多?” 王学洲眼睛一亮,怒拍大腿:“这尼玛,这里绝对有煤矿啊!” 关中地区,距离榆林又不算远,山还多,按照后世所了解的,这里绝对有煤矿! 不过将这里经营的繁荣起来,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紧要事情是解决老大难,十几万人的口粮。 到了库房那里已经统计好了。 “这几日,卖出去的加上刚入库的八百石粮食,现在还有两千四百石粮,城外的流民人数高达六千人,下面的百姓听说了县衙放粮,也要来购买,人越来越多,全都聚集在这里,属下担心要出问题。” 王学洲点头:“让下面的里长将各村的人数、情况统计一下,到时候让他们将粮食拉回去分配,城外的那些人,属于本地人氏的,告诉他们返回村子,不久就有粮食借与他们,是外地人口,就先统计人数。” 齐万象担忧:“如果这样的话,粮食就不够了大人!” 王学洲呵呵一笑:“这个简单!” ···· 城外,一辆宽敞的马车正行驶在官道上。 马车的帘子因为闷热换成了一层薄纱,隐约能看到面的人影。 马车内,一名五官端正的年轻男子正在里面歪着,手伸到一旁捶腿的婢女胸口里,一边揉捏一边张开嘴吃另一位婢女喂到嘴边的甜瓜。 他不满的冲着外面嚷嚷:“小爷我在庄子上好好的,非要让我回去,老爷子不担心他的第十八房小妾被我睡了?” 管家坐在车辕上,苦着一张脸:“您消停消停吧!您想要女人说一声咱们给您寻一些乖巧听话的就是,您在庄子上···已经逼死了好几个了!再这样下去激起民愤,到时候捅出篓子可咋办?” 安子冲不屑的撇撇嘴:“让老头给点钱打发了就是,多大点事儿?” 管家皱眉:“总之现在县令死了,那新来的大人都将人挂到了城墙让人打骂,手腕狠着呢!您先老实一段日子,等老爷攀上交情了再说。” 安子冲哼了一声,视线移到了窗口。 原本是想看一眼被挂在城墙上的前县令,结果没想到他在城墙根下看到了一道曼妙的背影,眼立马直了。 “杨柳细腰,袅袅婷婷。美人!这绝对是个美人!” 他手狠狠将旁边喂他甜瓜的婢女推到了一旁,整颗脑袋都伸出了窗子,眼神淫邪的看着远处的那道身影,手胡乱的挥着:“停车!快停车!” 管家还没反应过来,安子冲就冲出车厢将他推到一边:“快停车!不然我跳下去!” 马夫听到这话,连忙勒紧了绳子。 安子冲从车上一跃而下,朝着不远处那道身影就奔了过去。 “美人儿!我来了!” 第520章 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安子冲下了马车,脸上挂着迫不及待的笑容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管家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一骨碌连忙从车上爬下去追了上去:“少爷!少爷!停下来!停下来!” 那可是县衙那位大人的未婚妻啊!!! 安子冲眼中此时哪还有旁人,凭他御女无数的经验来看,哪怕没看到脸,他也敢断定对方是个美人儿,光看这背影,这腰、这屁股··· 他的脑中已经开始了这样那样的想象,眼中急色更浓,两条腿像是装了马达似的,越跑越快。 宗玉蝉正皱眉站在城墙底下叹息:“你母亲已经没了,还是早日入土为安吧!你也跟着我几天了,知道这里的情况,去世的人必须拉到地方统一烧了,等下找地方将你娘的骨灰埋葬了吧!” 陈三娘跪在母亲身旁,双目无神没有焦点,喃喃自语:“怎么会呢?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了,我们还可以回到自己家,等县衙将粮食借给我们重新再来,眼看着···眼看着就能回家了···怎么能丢下我··?” 宗玉蝉看着她完全没听进去自己的话,她对着一旁的衙役吩咐道:“给她一点点时间和亲人告别,稍后立马将人拉去烧了,将骨灰给她。” “美人儿!” 安子冲张开双臂朝着宗玉蝉扑了过去,还没靠近就被宗玉蝉身边的影卫一脚踹飞了出去。 几个衙役怒斥:“什么人?大胆!” 宗玉蝉拧着眉毛看着被一脚踹在地上的人,看着对方即使倒在地上还一脸垂涎的盯着她,那眼神好似她没有穿衣服一般,引起她一阵恶心。 安子冲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宗玉蝉:“我就知道是个美人儿!果然如此!” 虽然对方脸上戴着一块布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极品! 绝对比他之前玩过的所有女人都要好看! 宗玉蝉一张脸冷若冰霜,伸出手指着远处:“滚!” 安子冲脸上笑的更加暧昧了,搓搓手,有些激动的开口:“不愧是美人儿,就是够味儿!美人儿,你这是不了解爷,等你了解了,只怕恨不得扑上来抱着爷不松手!跟我回家,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 “少爷!” 管家急匆匆的上来,一把将安子冲往后一拉,对着宗玉蝉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姑娘对不起,我家少爷喝多了胡言乱语,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小的这就拉他走!这就拉他走!” 管家拉着安子冲点头哈腰的缓缓后退。 宗玉蝉眼中布满了寒冰:“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管家身子一僵:“姑娘,我们少爷真是喝多了,您就将他当个屁,放了吧!” 廖康眼中喷火,立马低声吩咐身旁的人:“赶紧传信回城,就说安少爷在这里调戏大人的未婚妻!我在这里看着安少爷。” 衙役转身小跑着回城了。 安子冲听到管家这样说,顿觉颜面尽失,一把将管家拨到一边:“怎么跟本少爷说话的?我今日还没喝呢!我说的都是真话,美人儿,只要你跟我回家,你要什么少爷给你拿什么!” 他将头发往后一捋,整整自己的衣服,自认自己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微笑看着宗玉蝉,眼中满是自信。 宗玉蝉冷冷的看着他,伸出纤纤玉指指着他:“给本郡主,挖了他的眼睛。” “是!” 她身旁的影卫身形如鬼魅一般,极快的冲到了安子冲的面前,身后的管家脸色大变,飞扑过去将安子冲扑倒。 影卫出手如电却落了空,身子前倾了一下。 管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跪在地上猛猛磕头:“您挖我的眼吧!我愿意替我家少爷代过,求您放他一马,求求您!我给您磕头了!求您放了我家少爷吧!” 安子冲被这个变故弄得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他有些迷茫:“郡主?什么郡主?” 那影卫面无表情,抓起管家往旁边一甩就将地上的安子冲提了起来,食指和中指如勾一般直接插入安子冲的双眼,狠狠往外一扣。 “啊——” 如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城门口。 城门外的所有人,哪怕是城墙上的士兵也伸着脑袋看着下面。 安子冲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捂着眼睛不停地在地上打滚。 一旁的管家面如死灰,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少爷!少爷!” “来人啊!有没有人?!有没有大夫?!快救救我家少爷!” 影卫随意的将手中的眼珠往外一扔,手中的鲜血被他随意的擦在身上,一身肃杀的气势收回,再次站到了宗玉蝉的身后,重新恢复了之前毫无存在感的模样。 那张普通中带着一丝老实相的脸,丝毫看不出他刚才干了什么事。 宗玉蝉满脸嫌恶,冷酷的说道:“本郡主刚出生就被先皇封为柔嘉郡主,是你这种东西能肖想的?就你这样还不知道糟蹋过多少女子,只挖了你的一双眼睛也是便宜你了!待本郡主查明往日你有无强抢女子,再来跟你算账!” 管家敢怒不敢言,听到宗玉蝉的话一颗心坠到了谷底,脸一下子白了,他呆呆的喃喃自语:“柔嘉郡主?” 周围不管那些身体好的还是不好的人,全都呆了。 “天天额我们看病,柔声细语的仙女,是··是郡主?” “柔嘉郡主?额听过!母亲好像和当今圣上是一个娘,是长公主!” “天!朝廷真的没有放弃额们!不仅派了皇子过来,还有郡主给额们亲自看病,呜呜呜呜···” “陛下圣明!陛下是个好皇帝!” 一群人激动的大喊,那些灾民没一个在意安子冲的双眼被挖了的。 廖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好像多余喊大人过来了。 王学洲和户房、仓房的书吏正在商量事情,石明突然闯了进来,看着王学洲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两名书吏立马起身告退。 “什么事?” 石明语速飞快:“郡主在城外被人调戏了。” 王学洲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刺啦’一声被顶出去好远:“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第521章 咱们要做什么 两道身影骑马飞奔,到了城门口几乎没受到什么阻拦就出了城。 坐在马背上城外的情况一览无余。 两边的百姓依然是人满为患,衙役、皂班的人有条不紊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王立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王学洲的身影,连忙跑了过来:“大人!您过来了!” 王学洲下马看着他:“下午的事情怎么回事?” 王立了然,之前安少爷被人挖了眼睛的事情传遍了所有灾民。 有人觉得痛快,有人骂他活该,就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可怜的。 更何况挖他眼睛的是大人的未婚妻,所有的灾民只觉得就连大人的未婚妻都跟大人一样嫉恶如仇。 王立也不啰嗦,直接将下午的事情全都说了,没有一丝隐瞒。 王学洲听的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冷笑连连。 王立忍不住小心翼翼劝道:“大人息怒,为那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王学洲呵呵冷笑:“呵,我没事,我不生气,什么东西也配让我生气,呵呵。” 石明干脆的骂道:“他娘的真是色胆包天,脑子全长在胯下那二两肉上了吧?” 王学洲又是一声冷笑:“你在这问问他们最近的情况,我去那边一趟。” 石明劝道:“看到郡主你好好安慰一下,这里就交给我。” 王学洲直奔草棚,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灾民之中撒熏醋,一切如常,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沉淀了下来。 宗玉蝉还没看到他,一旁的陈三娘却看见了,她连忙接过宗玉蝉手中的熏醋,低声道:“大人来看您了。” 宗玉蝉扭头一看,王学洲正沉着脸在不远处看着她。 两人十分有默契的朝着僻静的地方走去。 刚站好,王学洲就问道:“有没有被吓到?” 宗玉蝉心中猛地一松,嘴角弯了弯。 刚才她看王学洲沉着脸过来找她,还以为他听说了此事,要反过来怪她招蜂引蝶呢!没想到他虽然沉着脸,却是关心她。 此时她心中像是喝了蜜一样,之前的不快全都忘了,她骄傲的开口:“本郡主打小就不是吃亏的主,谁敢欺负我,我要他好看!” 说完她脸色一沉:“今日那姓安的看我的眼神,就好似我没·····” 没穿衣服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她只要回想一下就觉得反胃:“总之那人的眼神太过恶心,我就让人挖了他的眼睛!什么癞蛤蟆居然也敢肖想我!” 王学洲也骂道:“挖的好!什么狗屁玩意儿,没有镜子总有尿吧?居然敢让你跟他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真是癞蛤蟆睡青蛙——长得丑玩的花!” 宗玉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你说话好粗俗哦!” 王学洲哼了一声:“你好好照顾自己,这些事不用管了,我保证让他不能再出现在你面前。” 宗玉蝉心情极好的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呀!” 但凡是个男人遇到这事就不能忍。 王学洲看到阿虫没什么事,就喊上石明回城了。 “将朱典史叫来,我有事找他,顺便将县衙的其他人叫到一起。” 石明精神一震:“咱们要做什么?” 王学洲冷笑:“干他们!” ····· 安家。 一到门口安管家几乎是横冲直撞直奔安老爷的院子的。 “老爷!老爷!” 安管家那带着哭腔的绝望呼喊声,让原本正老当益壮和小妾一起表演的安培源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正在卖力表演的小妾太过投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卖弄演技,感觉不对停顿了一下,才长长的呻吟一声,完善了整个表演。 安培源的脸黑如锅底,他怒吼一声:“喊什么喊?嚎丧啊!” 他迅速起身穿好衣服,一脚踹开大门怒气冲冲的朝着管家走去。 “老爷!出事了!少爷的眼睛被人挖了!” 安管家拔高了嗓门,阻止了安培源找他算账的步伐。 ‘嗡’的一声,安培源的脑子炸开了。 “你··你说什么?” “少爷他的眼睛!被人挖了!呜呜呜呜!!!” 安管家坐在地上,哭的痛彻心扉,活像是被挖眼睛的是他儿子一般。 安培源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看到管家还在哭,他怒吼:“人在哪?” 两人匆匆赶往安子冲的院子,正好遇到了抬着安子冲回房间的下人。 安子冲双眼紧闭,脸上都是血,看着俨然是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了。 “冲儿!冲儿!我的冲儿!” 安培源表情空白,一下子扑过去将安子冲揽在怀里:“冲儿!你醒醒!” 安子冲被人摇晃着,想要睁开眼,却不管自己怎么用力,都是一片黑暗,他想起了什么,惊恐的伸出手挥舞:“不要!不要挖我眼睛!不要挖我眼睛!放开我!放开我!” 看着儿子惊恐的样子,安培源心如刀割,亲自抱着儿子回到房间放在榻上。 “大夫呢!” 安培源怒吼,安管家哭着道:“在后面,将李大夫请来了。” “是谁!是谁干的!是谁这么对待我儿!” 安培源双目猩红,揪着管家的衣领神色癫狂。 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一根独苗,是在他生下八个女儿后才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 现如今被人弄瞎了,岂能不疯? 管家哭着说道:“我好不容易将少爷哄了回来,可路过城门的时候,少爷他、他看上了一个小娘子!那是县衙那位大人的未婚妻啊!少爷冲过去说了一些··一些话,那小娘子的护卫就将少爷的眼睛给挖了!后面我们才知道,那小娘子,是一位郡主。还有封号,叫··叫柔嘉郡主!” 安培源一脚将他踹倒:“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阻止?” 管家哭着抱着他的大腿:“小的拦不住啊!那护卫一把就将小的推到了一边,下手毫不迟疑动作又快,小的拦不住!” 安培源怒吼:“郡主又如何!郡主就可以挖了我儿的双眼?不过是一些话而已,不痛不痒,她怎么能!怎么敢!我儿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要你们偿命!” 李大夫此时进来,打断了安培源的疯狂。 他红着眼睛看着李大夫:“求求大夫救救我儿!只要你能救下我儿,诊金我付你双倍!” 李大夫绷着脸:“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乃是基本的操守,安老爷不必如此,我自当尽力。” 身为大夫就是这样,哪怕这个人他十分不喜,却还要过来救他。 听到他这样说,安培源放心了不少,连忙过去盯着李大夫诊脉。 此时,安家的大门口,王学洲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看到大门紧闭的安家,王学洲手一挥:“砸开!” 第522章 你到底要什么 听到王学洲的话,朱典史神清气爽,肚子往前一抗:“兄弟们,上!” 安家的门房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后打瞌睡,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撞门一样,一个机灵上前将门栓拉开,正要发怒,就看清了是一群衙役。 “你···你们····” 门房看到这个场面,紧张的说话都结巴了。 朱典史带着人直接将门破开:“你家少爷何在?” 门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家少爷生病了,不宜见人,诸位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来吧?” 王学洲走进来,瞟了他一眼对着朱典史吩咐道:“不必为难他,走,抓人去!” 门房被放开,一群人朝着安家的里面走去。 门房着急的跑去找人通知消息去了。 安培源看着李大夫诊脉,用药,将儿子的双眼用纱布包上,自然也看到了儿子的伤口。 满是血色的两只空眼眶,让安培源的一颗心像是泡在了冰窖中一样,满腔的怒火、悲愤、绝望等情绪交织在一起,无从发泄。 “老爷!老爷!” 外面传来下人着急的喊声,安培源猛地扭头看去,一双眼睛犀利的好似要杀人一般。 过来传话的下人被这样的眼神吓住,一时间忘了词儿。 管家过去踢了他一脚:“发什么愣?还不赶紧说?” 仆从这才反应过来着急的说道:“县衙的那位王大人带着许多衙役上门,一边喊着要抓少爷归案,一边朝着咱们家的库房去了!” 安培源听到这话怒火翻腾:“走!过去看看!” 朱典史抓了一个小厮带路,到了安家的库房带着人上去二话不说就撞门,两扇木质门连带着门锁‘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安家库房的东西露了出来。 金银财宝、丝绸玉器应有尽有。 朱建和一群衙役的眼睛都看直了,王立他们这些皂班的人更是如此,这辈子没见到过这么多钱,差点没控制住上手摸。 王学洲踏进门巡视一圈,安家的这个库房面积不大,这里面也没有粮食,应该是另有地方。 安培源匆匆走来,看到这个情况气血翻涌:“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淡淡道:“原来安老爷在这里,让本官好一通找。” 安培源看着他眼中喷火:“大人要找老夫,通传一声就是,再不济也能让人带你去找我,怎么都找不到我家库房来吧?!!!” 王学洲冷笑一声,看着安培源:“给你脸了是不?” 这样撕破脸的话,让安培源一愣。 “喊你一声安老爷,你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谁给你的勇气来质问我?” 王学洲怒喝一声:“给我拿下!” 衙役冲上来就将安培源的双手给钳制到了背后。 安家的家丁围成了一圈,警惕的看着王学洲他们。 “呵!好大的胆子!本官办案一群下人居然敢将我们围起来,全都不要命了是吗?!滚开!” 一群人家丁被吓的浑身一颤,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培源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姓王的!你抓我做什么?!” 王学洲上前抓起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看着自己:“我抓你的就是你!安子冲,强占他人妻女,逼死别人相公,无法无天随意糟蹋他人,这桩桩件件,本官手中证人、证词全都有,苦主也有。” “你安培源,在灾年,强迫灾民将原价二十石(两千四百斤)一亩的良田,用五斤小麦卖与你,再将灾民一家全都变为你的佃农为你卖命,你却销了他们的户籍,不仅可以不用缴纳他们的税粮,还多了几个任你打杀的奴隶。” “哪怕是丰年,只要是被你看上的土地,你也三天两头的找事去骚扰田地主,迫使对方不得不将田地低价卖给你,免财消灾,你联合前县令欺压百姓,为富不仁,鱼肉乡里,我这里,一样有你为非作歹的证据证人证词,依然还有苦主。” “原本是想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可你们偏偏要出来恶心人。” 王学洲将他脑袋甩开:“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官不给你脸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去将安子冲也给我带来!” “等等!” 安培源被人押着急切的上前两步凑到王学洲身边,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去:“大人,我这里有一套和田玉狼毫,做工精美世间独一无二,原本是想挑个吉日送予您把玩的,结果因为事情被耽搁了,就在卧室里的柜子里放着,您先让人放开我,我这就给您去拿,如何?” “我知道县衙最近缺粮食,百姓生活艰难,我愿意拿出一万石,来帮助这里的灾民度过难关!只要大人肯高抬贵手,放我家冲儿一马,他现在受了重伤,真的不能折腾了!只要您同意,这些立马我都可以给您!” 安培源的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说起来奉元府的樊大人,是我家亲戚!您···是吧?” 他脸上带着急切和讨好,好像之前口出狂言的不是他一般。 王学洲盯着他看了两秒笑了起来,语气不像之前冷酷:“原来是樊大人亲戚啊!怎么不早说?” 安培源心中一松,连忙点头:“之前不是想着···呵呵呵。” 王学洲脸一拉:“那我可要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了!将安子冲给我带来!” 安培源大惊:“你敢?!” 王学洲嘲弄的看他一眼,衙役们已经飞快离去,方向正是安子冲的院子。 “不!不要!冲儿!” 安培源挣扎不得,怒吼:“你到底要什么,你说便是!我全都给!” 安培源看到王学洲根本不理他,还是让人去了儿子的院子,急了。 王学洲拍手:“说得好!本官不多要,只要还灾民一个公道,那就麻烦安老爷了。” “我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你这是公报私仇!为了一个女人就要对我们痛下杀手!你枉为父母官!今日我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安培源悲愤欲绝,伸着脑袋嘶吼。 石明冲上去按住他的脑袋在墙上撞了一下,很好的克制好了力道,既没将人撞晕,又将人撞的头晕眼花说不出话。 “侯豆,带人看好这里。” 侯豆听到王学洲的吩咐,大声答应:“是!” 留下一些人看守库房,其余的人跟着王学洲到了正堂坐下,安家的家丁不敢离去,却也不敢朝着王学洲等人动手。 第523章 这跟山上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很快衙役就架着安子冲的两只胳膊给弄了过来,身旁跟着不知所措的李大夫和一脸着急的管家。 看到安培源脑袋青紫,被人钳制着,管家惊呼:“老爷!” 安培源却紧张的看着儿子:“冲儿!冲儿!你怎么样了?” 安子冲头耷着,毫无反应。 安培源挣扎着怒吼:“姓王的,我儿子如果有什么问题,我跟你没完!破船还有三千钉,你当真要如此不留情面?!” 王学洲坐在主座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喝了,笑道:“安老爷还挺会享受,今年的新茶庐山云雾,别人都吃不饱饭的时候,还能喝上这个,真是让人嫉妒啊!” 安培源怒瞪着他。 “大人!属下来迟了。” 黄守备脚步匆匆地过来,满头大汗,“事出突然,属下收到大人的消息,集结了三百兵士此时就在外面,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赶来不算晚吧?” 王学洲放下茶杯,痛快的笑了:“不晚,正赶上抄家!” 安培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什么?!” 王学洲扭头看着一旁呆愣的管家:“愣着干什么?把所有的下人全都喊到这里来!晚一步,你家主子就要头身分离了。” “齐万象!带着所有书吏,将户房的黄册和安家的人数一一对比,不论下人还是主人,全都给本官押进牢房!田产粮食、金银珠宝等全都登记在册!开始吧!” 他站起身,看着黄守备笑道:“此事就劳烦黄守备和朱典史一起了,时间不早,本官该回去休息了。” 黄守备眼睛一亮:“交给我,大人放心!” 王学洲又扭头看着朱典史:“这可是将功折罪的好机会,你总不会想一辈子都做典史吧?” 朱建听完这话欢喜的要晕过去,什么怨气、不满、对王学洲的惧怕此时全都消失不见,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了一位好上司,恨不得为王学洲抛头颅洒热血。 “大人放心!这里交给卑职,出一点儿纰漏,我提头来见!” 王学洲扭头看着廖康:“这父子两人是要犯!即刻关入大牢!李大夫,还需要您的帮忙,请一起。” 李大夫一脸懵的跟着王学洲往县衙走去,不敢相信在红丹县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的安家,突然就这么倒了。 太突然了! 昨日···不!今日白天安家还好端端的! 他对这个新来的大人刮目相看。 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李大夫突然就对当初骗他们去看病的事情释然了。 或许正是这样的人做父母官,这里的百姓才能真正的得到安定。 ···· 安子冲干下的事情是真的,苦主自然也是真的。 只不过苦主现在也是满身伤痕,要不是遇到了王学洲派去庄子上搜集人证的朱典史,只怕这会儿已经被庄子上的恶仆给打死了。 人被王学洲给安排在了城外的草棚里,交给了宗玉蝉治疗。 毕竟都是女子,也方便一些。 至于安老爷干下的事情就更简单了,苦主遍地都是。 去城门口喊一嗓子,多的是人指证他。 其他三家连夜就收到了消息。 景元善听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有些震惊于王学洲如此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太过突然和意外了。 联想到之前饭局上石明说的话,原本他以为是吹牛的成分多一些,现在看来是他远远不够了解此王大人。 景东珏听闻只皱了皱眉:“安子冲精虫上脑,常常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有今日这个结果也不冤,他爹如此这般,被人捅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爹,您可不能学了那安老爷,做出这样欺压百姓天怒人怨的事情。” 景元善脸色有些僵硬。 他们家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多少都有些不干净。 只不过是轻重程度不同而已。 景东珏一直读书,知道的少,过于天真了而已。 景元善有些迟疑的想着,他干的不算过分,应该没事……吧? 他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问道:“珏儿,你还想不想拜王大人为师了?” 景东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十分激动:“想!” “那这事···你得努力啊!” 景元善语重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你整日带着杨家那个小子一起去县衙做什么?这不是给你自己拉了一个竞争对手吗?你私底下,悄悄的和王大人提一提拜师的事情,你放心,只要他愿意收你,爹就是咬牙跺脚,在心上惋肉,也会全力支持他将红丹县治理好的。” 景东珏反倒有些不那么自信了:“王大人见过的人多了,能看上儿子吗?” 景元善嫌弃的看着他:“这你就不懂了,好女怕缠郎,好男怕三缠,你没事的时候去县衙眼里有点活儿,王大人办公的时候你跟着研墨、添茶,休息的时候你上去捶捶腿、捏捏肩······” 景元善还在传授自己儿子如何有分寸的缠着王学洲拿下他,这边的田老爷收到消息就是震惊了。 “姓王的真这么干了?” 田佑身旁的管家脸色沉重的点点头:“是的,安子冲身负重伤还被带到了县衙,就连安老爷自己都是被捆进去的,黄守备此时正在安家抄家,乱的不行,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们搜刮走了!” 田佑猛地站起身,脸色凝重:“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心思实在难测,这个关头对安家出手··” 两人正说着,窗户那里有了动静,管家上前打开窗子,一只信鸽正在那里扑腾着。 取下信鸽身上的东西递给田佑,他打开看了一眼眉眼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如释重负:“去拿笔墨来,我要写回信!” 京里来了监察御史,有好戏看了。 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眼神诡谲。 突然眼神一动,他吩咐一旁的管家:“之前我们是不是借过粮食给县衙的一个人?现在是他报恩的时候了。” 管家想了一下:“老爷说的是大光?” 田佑嘴角噙着笑意:“让他找个机会,让安子冲死于重病,这样一来,安培源该疯了吧?” 管家听到立马去传话了。 可到了次日,田老爷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王大人说让我准备好宴席,他要在我家,宴请景老爷、杨老爷和我?” 田老爷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是什么无耻之徒口出狂言? 自己请客吃饭还要被请之人准备饭菜,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准备了一张菜单!让他们安家按照上面准备!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有整整一百多道菜! 这他娘的是猪吗?吃这么多! “是的老爷,您没听错,这是今天一早县衙的班头送来的菜单,让咱们必须按照上面的准备。” 田佑气的一把将单子扔了:“简直无耻!这跟山上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老爷您忍忍,那位大人刚刚发疯抄了安家呢!” 田佑想到这里镇定了下来,黑着一张脸吩咐:“去按照上面的准备。” 不过这次宴席在他家,应该不会出现上次那样一群弓箭手指着他们的情况了。 这粮食在他们手中,交不交的不还是看自己? 难不成还真敢全抄了他们四家? 第524章 难不成纯吃啊? 王学洲回去之后连夜写了案卷。 这件事既然要办,那就得手续齐全。 案卷、证人、证词、苦主什么的全都记录在案,即使将来有一天别人要翻出来揪他辫子也无话可说。 连夜做好了证词,让人按了手印,他才将卷宗收拾起来,将石明喊到身边: “安子冲和安老爷这两个人是重犯,十分要紧。李大夫那里让他每日过来检查安子冲的情况,吊着命就行现在不能死,你也从现在带着人亲自守在牢房中,这两人所接触过的任何东西,全都要严查!前边三个县令就莫名其妙都死了,我们不能再出岔子了。” 石明一听立马警惕起来:“好,我守在那里看着!保证所有进去的东西都仔细检查。” 王学洲点头。 次日一早县衙喜气洋洋。 出门半个月的寻井小分队今日回来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在城外三里处的一座山脉深处,他们还真找到了一处泉眼! 只是那里周围有不少动物守着,那一处泉眼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地方,他们刚到那里就被一条大虫给袭击了。 幸好有杨禾在,一群人才没受什么重伤活着回来了。 县衙的院子里,一群衙役围在一头死掉的老虎身旁,正满脸兴奋的惊叹,旁边站着的廖三更激情开麦,手舞足蹈: “恁不着(知道),这条大虫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额扑过来,额这一辈子都在脑子中过一遍咧!只觉得对不起婆娘跟孩子,本以为木救咧!结果这条大虫就那么停住了!恁猜咋着?” “就咱大人身旁那个高高傻傻的护卫,他!一只手!就一只手啊!就那么抓着大虫的一(尾)巴,将大虫给拽的动不了!额勒亲娘辈子四舅奶奶哎!这辈子没看到过那个场面,一个人薅着大虫的一巴,将大虫抡的跟个棍儿一样!” “抡完又将大虫甩地上,骑上去揍!恁见过么?反正我是见了,硬生生给大虫的脑袋捶烂了!这要不是额亲眼看见的,别人给额说,额都觉得在吹牛逼!恁们看看大虫身上,没伤口,就脑袋凹进去了,被砸的!” 周围的衙役惊呼,纷纷低头去看,身子齐齐后仰。 卧槽!神人! 杨禾一回来就跑着去找王学洲了。 见到人正在埋首写东西,上去二话不说将人拉起来往外走。 金刀在一旁解释:“王大人,我家公子打了一头老虎回来,说要给您。” 他不由得为自家将军心酸。 如果不是那些天杀的畜生,将军和公子也不会分开这么多年,搞的现在公子看到什么好东西,竟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将军,而是王大人。 王学洲有些吃惊:“你们打了一条老虎回来?!” 杨禾拍着胸口:“我的!我的!” 他迫不及待的拉着王学洲到了老虎面前,指着它:“给你。” 经过这半个月的暴晒,杨禾露出来的皮肤黑的只剩下一口牙还是白的。 他脸上的笑容天真又纯粹,看着王学洲忍不住露出老父亲一般心疼又怜爱的表情:“哎哟我的天!杨禾这么厉害呢?厉害!” 杨禾被夸的咧着嘴直笑,邦邦捶了自己两拳表示自己很厉害。 王学洲看着瘦了两大圈的人,心中升起了愧疚。 瞧给孩子饿的··· “杨禾厉害,晚上我带你去大吃一顿,吃的饱饱的!” 杨禾欢喜的跳了起来拍手:“好吃的!好吃的!” 王学洲扭头写了一大串菜单让侯豆拿着去了田家,让他们准备。 老虎也在廖三更的自告奋勇中,交给了他来剥皮。 至于那个泉眼,倒是不用那么急,目前还有水应付着。 晚上赴宴的时候,王学洲果然只带上了杨禾和金刀两人。 刚到田家的大门,田老爷、景老爷、杨老爷三人就守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他下马车,三人热情的迎了上来,亲切的呼喊:“王大人!” 看到他只带了两个人过来,三人一起松了一口气。 王学洲看着他们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不由得笑了起来:“早知道诸位吃硬不吃软,我早早抄家就是,还用等到现在?真是凭白浪费我一片良苦用心啊!要知道,本官最擅长的,就是硬来啊!唉!” 三人的笑容不由得全都僵在了脸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 王学洲哈哈一笑:“开个玩笑!田老爷不请我进门?” 田佑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您请进——” 晚上天气凉爽,宴席设在了田家院子中的亭子里,小风一吹带走了白日里的燥热。 亭子里只有他们几人,看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菜色,纵使景老爷和杨老爷做了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 老田这是疯了吧?这个时候准备这么多菜?这不是等着王大人抓他把柄吗? 田老爷站在那里,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按照王大人指示,不多不少整整一百零八道菜,全都在这里了。” 景老爷一怔。 啥意思? 王大人吩咐的? 按照关系来说,这事也该交给他们景家来办,这怎么交给田家了? 难不成老田背着他们偷偷的舔沟子了? 景元善眼神变了,冷冷的看了一眼田老爷。 他就知道这个老货内里藏奸! 王学洲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还是田老爷有实力,一百零八道菜,先不说用到的食材有多少,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没想到您家里的大厨这都能做出来,有实力!来来来,大家快坐。” 田老爷听着总觉得王学洲话里有话,可又无法追问,脸色不是很痛快的坐下了。 王学洲让杨禾和金刀全都坐下,其他三人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 拿起筷子,王学洲先给了杨禾:“吃吧,别客气。” 杨禾早就迫不及待,口中直流三千尺了,拿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开始吃了起来。 另外三人心惊,王学洲还没动筷子,这人就吃了起来,也不怕事后被算账啊? 金刀还是有些矜持的,拿着筷子没动。 看到王学洲吃了一筷子,这才开始动手。 他们东奔西走了这么久,已经许久没吃到什么像样的饭菜了。 看着低头狂吃的三人,田老爷、景老爷和杨老爷他们却吃不下。 今天这饭到底啥意思?难不成真是纯吃啊? 第525章 劳烦你死一死 这次最沉不住气的是田佑。 他看着王学洲不说话,一直吃吃吃,再也忍不住了:“大人,不知道您今日将我们叫到一起,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王学洲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淡淡道:“哦,确实有吩咐。” “县衙缺粮,你们作为本地的富户,有责任、有义务帮助朝廷、百姓度过难关,我也不说多,田家三万石粮食、四千两白银,景家一万五千石粮食,一万两白银,杨家一万石粮食,三千两白银。有了这些,红丹县近一年就能度过难关了,百姓们也会感激你们的。” 他现在竟是演都不演了,明抢。 而他要的这些数量,也正是按照这三家的田产铺子估出来的大概,正好踩在了三人的底线上。 “三万石?!!!!” 田老爷‘噌’的一下子站起身,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一些:“你就是将我剁吧剁吧卖了!我也没有三万石!这可是荒年!荒年三万石粮食,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他平息了一下怒火:“我知道大人还年轻,不知道三万石粮食是多少,我就这么说吧,这三万石粮食赶上丰年的时候红丹县近一半的税粮了!你这都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这是想要逼死我!” 王学洲淡定道:“那就去死吧。” 景老爷和杨老爷心头一震,打量着他的表情,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不是在开玩笑,这个年轻人是真的这么想的。 田老爷所有的愤怒和不满,全都僵在了脸上,看着王学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死了,我不费吹灰之力,田家的所有东西如数充公。妙极了!那就劳烦田老爷去死一死?” 王学洲眼含鼓励的看着田老爷。 金刀埋头猛扒饭。 他得趁着没掀桌子之前,赶紧吃饱了再说。 田老爷这次听清楚了话,也看清楚了对方脸上戏谑的表情,心中大怒。 吃他的喝他的,现在还想强抢他的财物,虚伪至极厚颜无耻! 他抓着桌子的边角一个用力—— “啪!” 一双大手重重的按在了桌子上,杨禾一只手端碗,一只手按在桌子上,看着田老爷目露凶光:“放手!” 田老爷憋红了一张脸,也没将桌子抬起一个角。 杨禾放下碗,指着田老爷,表情凶狠:“我打你!” 王学洲连忙抓住他的手按下来:“哎~说话就说话,不能乱打人。” 他扭头看着田老爷笑了起来:“快快放手,生气就生气,怎么能浪费粮食?这位要是发起怒来,我可拦不住,快放手吧。” 反正也掀不动,田老爷也没心情去想为什么,他怒气冲冲:“王大人到了红丹县之后,我一直对您尊重有加,上次您要粮我就没有反对十分配合,却没想到您越来越过分,三万石!三万石粮食就是将我杀了,也拿不出来!” 王学洲放下筷子眯着眼睛看着他:“看起来是我之前的脾气太好了。” “既然田老爷一心求死,我成全你。金刀,杀了他。” “是!” 金刀只执行命令,从不问为什么,站起身拔出刀三两步就到了田老爷面前。 他脸色大变,声色俱厉:“我可不是安培源那个孬货!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儿立马就能知道,他在京城的国子监,认识许多贵人,能敲登闻鼓告你!到时候你这一身官皮····” ‘噗嗤!!!’ 脖子上的血管被割断,田老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学洲,倒在地上他还艰难开口:“嗬嗬··你··岂敢····” 到死,他也没算准王学洲到底怎么想的。 血溅三尺,喷了景老爷一脸,杨老爷一身。 两人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一脸不知所措。 只有杨禾从埋首的碗里抬起头,瞪着金刀满身怒气:“脏了!脏了!” 大半的饭菜被血弄脏了,杨禾气的要起身和金刀干架,被王学洲抱住腰劝道:“没事没事,我赔你!” 金刀缩缩脖子尴尬解释:“公子恕罪,我忘了,嘿嘿,下回注意。” 说着他眼神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剩下的两人。 景老爷和杨老爷两人一抖,忍不住靠近了一些距离。 “打死你!打死你!” 杨禾气的指着金刀怒吼。 王学洲将他按在座位上:“人都死了,东西全是我们的,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淡定。” 说完他扭头看着景老爷和杨老爷,一脸抱歉:“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两位对我说的事情,可是有什么困难?有困难就说出来。” 杨老爷率先白着一张脸摇头:“没有没有!” 景老爷也连忙表态:“没有问题。” 王学洲好脾气的笑了笑:“那两位需要多久时间准备齐?” 杨老爷伸出一只手:“五····” 王学洲看着他。 “不!三天,只要三天就行!” 景老爷肉疼的点头:“我也三天。” 王学洲笑着倒了一杯酒,朝着两人敬去:“景老爷和杨老爷果然识大体,我敬两位一杯!” 两人手忙脚乱的拿过酒壶倒酒,看着酒杯上被溅到的一丝红色,两人脸又白了些。 抖着手斟满酒,一狠心一饮而尽。 王学洲笑着开口:“那就不耽误两位的时间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您忙!您忙!” 两人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躬身退到亭子外离开了这里,一步都没有停留。 田家的管家等人守在外面,看到两人苍白着一张脸神色惊惶的离开,立马上前去问情况,结果两人像是被鬼撵了一样,一甩袖子大步离去,看都没看管家一眼。 出什么事了? 管家忍不住朝着亭子那边走了走,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的田老爷。 他惊呼了一声:“老爷!” 待冲过去才发觉田老爷倒在血泊中,顿时尖叫:“老爷!来人啊!快请大夫!请大夫!!” 王学洲不适的掏了掏耳朵:“别叫了!孩子死了你来奶了,鼻涕到嘴里你知道甩了,人都死了你知道喊大夫了,多此一举。” 管家哆嗦着:“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王学洲笑呵呵的看着他:“不听话的人,杀了就是。现在,你、立刻马上将你们田府的所有下人都喊到一起。你们田家啊!所有东西都充公了,连你们这群奴才都是。” 第526章 杀鸡儆猴 黄守备和朱典史接到金刀传递的消息,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朱典史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 “杀了?真杀了?真给田老爷杀了?” 他难以置信的拉着金刀仔细询问。 金刀不耐的将胳膊抽出来:“已经死了,大人正在田家坐镇,等着你们去将赃款和人全都归案,速度。” “嗷——怎么就死了!这不坏了吗!” 朱典史崩溃的抓着脑袋,哀嚎一声,黄守备表情微变,但没说什么,连忙带着人赶往了田家。 田家。 一群人瑟瑟发抖的站在亭子外,亭子内田老爷还是那个姿势倒在地上,只不过已经浑身僵直了,灰白的瞳孔加上不甘、震惊的表情面朝着王学洲的位置,看上去十分惊悚。 而王学洲镇定的坐在那里,陪着杨禾吃饭。 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中,崩溃的在心中大叫魔鬼。 面对着尸体还能吃得下去饭,这不是魔鬼是什么? 田老爷的家属之前哭闹不止,还想上去打王学洲,被杨禾一拳头给打吐了血,现在老老实实,敢怒不敢言。 “大人!” 朱典史火烧屁股一样赶了过来。 看到王学洲居然还在吃饭,他看了一眼田老爷的死相,着急的转圈:“大人!您怎么将人给杀了呢?关几天教训一下也不是不行,怎么能杀了呢?” 王学洲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朱典史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吼道:“退后退后!” 一群人巴不得离得更远一些,连忙后退出好大一截距离。 “大人,我知道我这个典史做的窝囊,但我也没办法您知道吧?我出身不好,家里也是普通老百姓,入了官场又没谋到什么好差事,到了这里不管是县令还是这里的富绅也确实没将我放在眼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背后有人啊!” “我刚来的时候也不服,跑去府台大人那里告他们勾结一起,狼狈为奸,鱼肉乡里,结果连府台大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了二十大板送回来给县令处置,然后县令指着我抓来的犯人说我错抓了良民,案卷、证人、证词、苦主等全都反口指证我抓错了犯人,这件事被前县令捅到了吏部。” “因此我的绩效评核永远都是‘下’,我在这里整整待了十年!十年都没离开这鬼地方!” 不是朱典史担心王学洲,实在是他好不容易熬出了头,遇到了王大人这种不揽功,愿意给机会的,他是真怕王学洲出了什么岔子。 王学洲看着他摇头:“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多年还是典史吗?” 朱典史愣住:“卑职无权无势,身后无……” “错!纵然你出身不高,身后无人,但你很容易被唬住,自己也没有豁的出去的勇气和智慧!算了,现在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时候,抄家的流程不用强调了吧?赶紧带着人办去!仔细一点好好搜。” 王学洲这话让朱典史脸涨的通红,很想抓着他的肩膀追问清楚,但王学洲眼神凌厉的看着他:“还不快去!” 朱典史被他这样的表情一吓,清醒过来:“卑职这就去···” 黄守备站在一边看着两人的说话,一言未发,跟着朱典史配合着去抄家去了。 “金刀带着人将这些人关入大牢,对了,将厨子单独拎出来放县衙。” 这厨子的手艺真不错,留下来给六皇子做饭吃吧。 杨禾将桌子上面的所有菜,几乎是吃的干干净净。 沾了血的那些被他认真的挑出来扔掉,其他的全吃了。 摸着自己肚子,他吃的心满意足,眯着眼睛冲着王学洲笑:“好人。” 王学洲笑了起来:“走!回去!” 田家能够扩张这么快,可不是田老爷能力有多强,纯粹是因为他够无耻、心够黑、也够狠。 短短三年时间,田家多了两千亩田地,那个时候还是丰年,不是逼不得已哪有那么多百姓卖地? 自然是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引诱人赌博,将家中的妻儿田产全都输掉这已经是最常见的手段了。 还有找人做局色诱对方的,当对方上当之后,立马就翻脸说对方睡了良家妇女,不想坐牢就花钱平事,狮子大开口直把对方逼的卖地换钱。 这个时候田家就可以压价,低价买田,还将对方的赔偿跟人分一分,闹出来的人命也有不少。 总的来说红丹县这四家都不干净,只不过轻重程度不同。 王学洲一开始‘先礼’,好言相劝,以利诱之,毕竟他刚来那时候情况不明,不想闹的太难看了。 可他没想到这些人完全不识趣,那就怪不得他‘后兵‘’了。 他哪有时间在这里跟他们耗着,挤牙膏似的一点点往外掏? 杀鸡儆猴就是了。 回到县衙将厨子带给六皇子现场做了一碗炒饭,看上去病殃殃的六皇子立马弹跳起步夺过碗,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猛扒,吃的居然流出了眼泪。 “娘啊!我的亲娘啊!我终于吃到人吃的东西了,我再也不嫌弃宫里的饭不好吃了!我再也不浪费粮食了!呜呜呜!!!” 六皇子哭的真情实感。 这段时间的日子对他来说跟噩梦差不多了。 不仅不能随意的洗浴,整个人臭不可闻也就罢了,就连吃的也清汤寡水,最好的东西居然是平日里喂狗他都看不上的清粥! 回想宫里的粥,是用鸡汤打底,火腿和嫩笋小火煨出来,葱花点缀,浓淡恰到好处的翡翠火腿粥,六皇子就想大哭一场。 以前,他可是连这个粥都看不上的啊! 王学洲看着他抱着炒饭欢喜疯了,慢悠悠的丢下一句:“粮食短期内不用愁了,厨子也给你找来了,明日开始六殿下就要跟着我做事,还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六皇子一口蛋炒饭噎在了嗓子眼,觉得自己幻听了:“啥?” 王学洲却不再理会他,转身出了门。 六皇子哀嚎:“别这样!救命!谁来救救我!” 安家和田家被抄,这在红丹县一个小小的县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就在这个时候,王学洲也张贴了公告,要将这两家公开审理,如果有曾经被这两家迫害过的百姓,尽可以去县衙讲述冤情。 听到这个消息的百姓,站在衙门前的公告处直接欢呼起来。 “大哥,我有冤情!我家在城外有五亩地,结果被田家看上了,他们家的下人打断了我弟弟的腿,逼我们卖地看腿!我们不肯将地卖给他们,他们就将我家围了,不让我们家的人出门!之前那个狗官又不管,我们没办法最后被逼的将地卖给了他们!” “还有我!我家更惨,我爹娘都被他们害死了!!!!” 看着这么多的人争先恐后的拉着他要说话,侯豆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大家静一静!县衙侧门,等下会有书吏在那里专门记载,大家不要挤,一个个过去说,让书吏记下来,到时候大人判刑的时候,也会酌情考虑!” 听到这话,一群人立马涌向侧门。 六皇子看着冲过来的人,深吸一口气拿着笔吼道:“排队!” 第527章 您是个敞亮人 缺人啊!太缺人了! 王学洲将整个县衙全都给调动了起来,就连六皇子和他的亲卫都被派去门口当书吏了,感觉人手还是有些不足。 正在思考着是不是放开招募一批衙役干活,就见石明带着几个人押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狱卒过来了。 外人面前,石明非常正式的行了一礼:“大人!属下听您的吩咐看守大牢,所有进出的东西全都要严加看管!所以最近拿进去里面的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属下全都命他们吃上一口再发给犯人,结果发现这个人吃了一口后给犯人发食物,手却抖的不行。” “我直接命人拿下了他,又让人检查了桶里的饭也没什么发现问题,但我总觉得不对,多番审问,这个人扛不住自己交代了。” 石明扭头呵斥:“还不赶紧给大人说一遍!不然你一家老小的命怕是都要折在你手中!” 那名狱卒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石明踢他一下:“还不快说!” “小人··小人··小人听田管家的吩咐,在··在饭里下了活血化瘀的重药,喂、喂给安子冲。” 石明冷哼一声:“要不是这个人自己心虚露出了端倪,我们还真发现不了问题,一般人吃了这药也没什么反应,可安子冲吃了这不是要命吗!” 那名狱卒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小人也不想的,可是田家对我有恩!当初我儿子都快被饿死了,我去田家求来了一袋栗米,这才让我儿子活了下来!我··我得还了这个人情啊!” 石明冷笑:“你还不知道吧?田家昨晚被抄家了,田老爷已经死了。” 狱卒倒在地上,呆愣中带着震惊的看着他们。 王学洲摆摆手:“押下去关起来,好好调查一下是不是事实,稍后处置。” 石明摆摆手,其他人就将人带了下去。 等人走了,石明这才有些着急的说道:“你这样直接把人杀了,会不会出问题?不是说田家背后有人?你会不会被整?被参是肯定了。” 王学洲‘嘁’了一声:“被参算什么?我又不在现场,随便他们喷!不痛不痒,整我的话,我就更期待了。” 不等人调查就自己跳出来,那不更省事吗? 至于他会不会背上滥杀无辜或者手段狠辣的污名,他就更不在乎了。 上面的人说不定听着更放心呢! 看他心里有数,石明也不问了:“那我去牢中了继续盯着了,这两人可不能出什么问题,最起码得等公开处置后再说··” 王学洲点点头,自己也起身朝着侧门走去,他要去看一眼六皇子如何了。 六皇子坐在桌子后面被晒的满头大汗,但他全然顾不上。 “什么?他们家竟然这么对你?真是岂有此理!祸害乡里!我看就该杀了!” 他一边忿忿不平的骂道,一边下笔如飞的记载着东西,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和王学洲想象中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样子相差甚远。 “来来来,下一个!说说你家是被谁害的,怎么被害的···” 一开始六皇子还有些不情愿,现在却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这些害人的手法他听得是目瞪口呆,炯炯有神,刷新了他对这世界的认知。 这可比上课有意思多了。 证据搜集了仅一天,但安、田两家的罪名却多了不少。 王学洲在县衙将两家公开审理,数罪并罚,主谋安老爷、田老爷处死,其家眷流放一千里。 这个判决结果一出,城中的百姓当场就拍手称快。 景家和杨家也十分迅速的将王学洲要的粮食和银两如数上交,没有推辞和讨价还价。 安家和田家的田地数目好统计,但是佃农的户数和人数就有些不好统计了。 许多都是隐户,朱典史带着户房的齐万象等几个书吏,亲自去一家一家的登记,用了不少时间。 仓库那边的书吏,也将粮食和金银珠宝等东西全都入了库,一脸兴奋的将册子拿给了王学洲:“大人,现在咱们粮仓丰裕,库房充实,可以填上之前县衙欠的烂账了。” 他们县衙年年欠府城一屁股账,如今终于可以还上了!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如果能将其他两家全抄了,那不仅平了账,还有盈余呢! 想想真是有些激动,什么时候能再抄呢? 王学洲看了一眼独自兴奋的书吏,打断了他的美好幻想:“填什么?本县如此多灾民还未安置好,府城那边还什么还!” 书吏傻眼。 “大人!黄守备求见!” 王学洲从账册中抬头:“快请。” 黄守备大步流星的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抬着一个箱子。 看到王学洲正在看账册,黄守备心中暗叹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王大人,卑职过来是有事情相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书吏,王学洲扭头吩咐道:“下去吧,我心里有数。” 书吏不敢废话,连忙退下。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四人,王学洲放下了账册看着黄守备,直将他看的眼神躲闪。 “王大人,您也知道我手底下养着不少人,人多就有看不住的时候,我今日才从我的副手那里知道,我手下的那些人真是狗胆包天!他们居然敢私自扣下了一些金银财物,我听说了之后一人赏了他们三十军棍,连忙将东西带来了,您过目。” 他身后的两个士兵,绷着一张脸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 满满的一箱金银珠宝,晃的人眼花。 王学洲看了一眼,倏地笑了:“黄千户这是什么话?我们抄家的东西都登记在册,不多也不少,我看你是误会了你这手下,别是将军饷当成抄家的东西了,快拿回去!” 黄守备身后的两个士兵脸上猛地迸发出惊喜,感激的看了一眼王学洲,又扭头眼巴巴的看着黄守备。 “大人····” “说起来,你不来找我,我也正想找你呢!我刚才看了账册,县衙这边粮食没那么紧张了,你们这些日子帮了不少忙,太辛苦!我就想着拨给你们五百石粮食,劳烦黄千户好好的犒劳一下手下的人,顺便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黄守备身后的士兵一下子激动起来。 他们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看着王学洲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亲切。 两人拽了一把黄守备,给他使眼色。 黄守备瞪了两人一眼,这才看向王学洲:“王大人!有您这话,我们就是再累再辛苦也值了!您是个敞亮人,我也不瞒着,我们确实很久没吃过什么饱饭了,我也不跟您客气,以后但凡您有什么需要,说一声!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身后的两个士兵也连忙开口:“没错!只要您说一声,我们保管给您办到!尽管使唤咱们!” 王学洲哈哈一笑:“客气了,走!我带你们去库房,支取粮食!” 黄守备他们喜气洋洋的跟在王学洲的身后,和刚来的时候精神气完全不同。 他们兴奋的在分粮食,五里外的官道上,两个人在骑马狂奔,一身布衣看上去风尘仆仆。 最前面的人停下,后面的人也赶紧勒紧了缰绳,将马背上的水囊取下来倒了倒,一滴水都没了。 他无奈的拍了拍前面之人的肩膀,示意没水了。 汤亭林看着随从干的起皮的嘴唇,嗓子也干的说不出话。 他撇开大部队,带着随从快马加鞭赶来了红丹县。 结果判断失误,水带少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前边的流民都往红丹县的方向走,脸色有些惊疑。 怎么回事? 第528章 借粮 汤亭林接了京中派的公务,就收拾了东西马不停蹄的往延安府赶。 只是想到离开京城时,自己几次被人截住明里暗里的提醒,又被钱御史耳提面命的叮嘱,他就知道这事有些棘手。 所以这才在半路上让自己的亲信冒充自己,带着大部队磨磨蹭蹭的走,而他则快马加鞭赶往红丹县,想要暗访一下情况。 这一路上过来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从踏入关中的地界开始,流民就渐渐多了起来。 情况可比他们在京中看到的严重多了。 而他也因为一次善心,将自己的干粮拿给了一个孩子救命,结果就被一群流民跪在地上拦住不让走,最终不仅将他身上的吃的全都拿走,还有人心生歹念想要杀了他们的马儿吃肉。 是他身旁的随从拔刀杀了人,这才镇住场面带着他跑了出来。 所以他现在对所有的流民都保持着警惕,看到这些人全都往一个方向跑,忍不住怀疑那边又什么情况,跟了过去。 他身旁的茂源见状连忙跟上。 只是两人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茂源手抓在刀柄上,始终不敢放松。 汤亭林现在就是咽口水都辣嗓子,他强忍着不适开口:“看方向,全都是去红丹县的,无一例外,我们快点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居然有这么多流民往红丹县跑,难不成那里出事了? 两人骑马一路跑到了城外,看着路两边到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汤亭林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没靠近城门口,人就排起了长队,两人不得不从马背上下来,站在队伍的末端伸长了脑袋往里面看,但看不清楚城外的情况。 “老爷,这怎么回事?” 茂源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场面,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流民居然这么老实的排队。 汤亭林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前面的流民被士兵拦住,但是汤亭林眼尖的发现这些人被那些士兵分成了两拨,有的人让人往左走,有的让人往右走。 这是在搞什么?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这么热的天,士兵的脸上还包着一层巾布,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像是犀利的盯着两人:“哪里来的?老家在哪?来这做什么?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茂源小心的回答:“官爷,我们是来这里探亲的,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 他从怀里摸出一角银子塞进士兵的手中,脸上带着殷切的笑容。 那士兵眉毛一皱,将银子扔到了地上:“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少耍滑头!老家哪的?” 茂源还是头一次遇到不爱钱的,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回答京城。 汤亭林开口了:“额老家榆林滴,听说这里遭了灾,额爹娘担心额姐,专门让额们回来接她回娘家。” 茂源用了极大的意志克制住了自己脸上不要露出震惊的表情。 那士兵打量了两人一眼:“怪不得你们说话口音有些怪,那你们身上可有不舒服的?” 茂源连忙摆手:“么有么有!” 又观察了一眼两个人的状态,那士兵才笑了起来:“这里遭了灾是不假,但是十里八乡的现在就属俺这过的好,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顺着官道靠右边走,不要乱跑。” 两人被放了行,汤亭林还想继续问下去也没机会了。 城外人满为患,人全都被一条官道隔开,两边的人状态明显的不同,汤亭林一下子就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将人分两边了。 他脚步站定,对着茂源说道:“今日不进城。” 这外面情况有异,不正是他了解情况的好机会吗? ···· 县衙中县令办公的签押房里,王学洲面对着一张张淳朴的脸,语气温和:“诸位里长,今日让诸位来,就是县衙这边已经统计好了各村的情况,准备将粮食发放下去。” 十五位里正眼睛亮了起来,看着王学洲有些急切道:“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王学洲点头:“是真的,今日就可以将你们各自的粮食领回去,但这不是白给的,是你们各自借的,待熬过了旱灾,你们各个都是要还的。” “借、借的?” 有人从粮食的喜悦中回过神,有些疑惑的看着王学洲。 王学洲看着他们一个个沉默不语,也不废话:“粮食是帮助大家度过眼下这个难关的,但是县衙的这些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将这些粮食借给大家,等待大家日子好过了再还也是情理之中,大家也不要让我难做。” 有人站起身:“大人说滴对!这个时候俺就是去借粮也么人给,县衙愿意给,难道恁还不想还是咋?这样岂不是寒了大人的心?以后有难了谁还愿意帮?” 其他人连忙摇头:“没人说不还,你这是想多了!” “好!那就不说废话,这粮食拿回去也不能白拿,诸位拿到手之后下发给各村,但是必须让各村的村长的带着人,将他们村子的田地用干草烧了之后才能拿粮。” 这下几位里正倒是没有问为什么,反而都是一怔,纷纷点头:“极是极是!确实得烧一下,不然来年怕是天上下雨咱们种的粮食也白瞎哦!” 都是一些庄稼汉,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这种时候地里最容易长虫了,如果不提前杀虫,来年就是老天爷给活路,虫子也不给活路。 所以他们倒是没有质疑王学洲这个决定。 看他们都明白,王学洲心中也高兴:“虽说现在天公不作美,但是这地咱们也不能真的荒着嘛!该整理还是得整理,翻翻地,割点干草烧一烧,有条件的弄点白石灰撒一撒,不然回头大家靠什么吃饭?” 这番话说到了那些里正的心坎上,纷纷点头:“是滴!是滴!” 王学洲大手一挥,让书吏拿出准备好的借条:“诸位上前来领自己的借条,确认上面的内容没问题,就来签字画押按手印,然后领粮食回去吧!” 几位里正上前一看,虽说上面年月日,包括粮食的数量都写的清清楚楚,但他们还是犹豫了。 “大人,粮食是乡里借的,签的却是俺自己的名字,这将来不会··让俺自己还吧?” 王学洲笑了:“你们可以自己找村里签借据或者和他们商议,县衙只管和你们对账。不过话说到这里,要是让我发现有人借着这个名义欺负乡里,或者私自加利息,做出什么祸害百姓的事情,田老爷的下场就是诸位的下场。” 第529章 一个选择 田老爷这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乡里买粮的人回去说的唾沫横飞,十里八乡谁没听过? 看到王学洲笑呵呵的放狠话,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这个年轻人。 他们连忙摆手摇头:“不敢不敢,大人放心。” 一群人老老实实的签了字,王学洲让书吏带着他们去领取自己的粮食去了。 至于怎么将粮食弄回去,这就得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最近几日天气正在转凉,王学洲也不得不让人在城外多建一些窝棚出来。 流民送走一批,又来一批,城外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王学洲低头唰唰唰的写信,递给石明:“将这封信派人给三皇子送去,这封,给五皇子。” 安老爷他没杀就是因为他供出来了樊大人。 而朱典史就在田老爷的家中搜到了一个账本,是他每年送往奉元府贿赂的粮食。 数量高达几十万石,每年的金额都不一样。 他不知道田老爷记这个是想给自己留个后路,还是单纯的用来记账,但现在全便宜了他。 这证据他不会轻易交出去,他要看看三皇子怎么选。 奉元一个府,手都伸到了延安,单单只是这个县城就有两个人往那里送资源,一个送人、一个送粮。 干啥?想造反啊? 红丹县的动静太大,周围其他县城都听说了此事,距离红丹县比较近的几个县令,此时聚到了一起,正商量着要不要过去拜访一下王学洲。 延安府作为红丹县的上府,此时也收到了消息。 “大人,这红丹县的王大人未免太不懂规矩,他一个五品官,到了红丹县这么久,竟然连拜帖都没有送来一张,以为拿一封三皇子调粮的信让小吏带来,就想从我们手中调粮出去,这不是笑话吗?” 钱谷师爷李宏听说了红丹县的消息,忍不住有些不满的对着熊知府念叨。 熊志远听闻笑了一声:“人家是京里来的,哪怕他五品我四品,也没人家清贵,京官就是比地方官厉害!不想过来拜访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红丹县一大堆烂摊子,估计忙着处理都处理不过来,哪有空过来?” 李宏皱眉:“这次他可真是闯了祸了!虽说他是官员,但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他如此嚣张,抄了两家,还杀了那姓田的,樊大人能放过他?后日京中来的监察御史便到了,到时候咱们怎么做?还请大人明示。” 熊志远眼中寒芒一闪:“不管怎么说,红丹县是我下辖的县城,姓樊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一点儿没将本官放在眼中!之前有总督撑腰便罢了,现在京中来了御史···呵呵呵。” 熊志远冷笑。 他虽不在京城,但京中的情况和局势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回来的王大人可是个硬茬子,身旁跟着一位皇子和郡主,自己还是未来的郡马,那姓樊的头硬,就让他碰一碰。 “我们什么都不用说,好吃好喝的招待御史就成,但要是下面的人管不住嘴,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御史听到···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就是总督怪罪,到时请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就是了。” 李宏立马拍上了马屁:“还是大人高!咱们就这么办!” ··· 五皇子看完王学洲的信忍不住笑了起来,常胜和朝恩伸着头看。 五皇子将信递给两人:“看看吧。” 常胜迫不及待的抢了过去,看完之后拍着大腿:“王大人可真痛快!爽!” 朝恩也夺过去看了起来,有些目瞪口呆:“王大人不是读书人吗?这···这···” 五皇子哈哈一笑:“不愧是先生,总是出其不意,谁要是拿常人的眼光看待先生,那保证能惊掉下巴!” 常胜心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殿下,咱们是不是也能效仿?” 五皇子的笑意一下子收敛了许多。 他这一路走的实在艰难,越靠近庆阳,那些流民就越是野蛮,有的甚至在他看来都超出了‘人’这个范畴了。 易子而食,吃人的现象时有发生,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实难以想象。 他们的粮草也被那些流民三番四次的抢夺,好言相劝或者慷慨解囊根本没用。 哪怕是鲜血也没让他们冷静太久,他们一路杀到了庆阳府。 本以为能好起来,结果庆阳府的知府,对五皇子面上恭敬有加,背地里却时常敷衍。 交代下去的事情总是拖拖拉拉,你怒斥他,对方又态度良好的道歉、认错,就是不改。 常胜觉得这段时间他家殿下受了不少窝囊气。 五皇子突然的就想起了之前王学洲给他们上课的时候曾说过的话。 “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做人不能什么都想要,有舍必有得,如果一件事你觉得必须要做,但又有所顾虑,你就问自己要做的那件事是不是必须要做,如果做了能不能接受它带来的不好的结果,如果可以接受,那就别想太多直接干!” “成大事者,必须有超脱常人的心胸和魄力,如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创立科举制,打破门阀垄断等,在当年依然被人怒骂劳民伤财,祸国殃民,可用今日的眼光再去看待此事·····” 想着想着,五皇子的心突然坚定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破釜沉舟:“朝恩,去将曾知府给我叫来。” 既要动手,那就要拿最大的开刀。 名声和灾民比起来,孰轻孰重? 他觉得还是灾民,这些活生生的人,更为重要。 三皇子此时也面临着一个选择。 “殿下,我认为王大人说的,应当按下不发,等这边局势好转了,再审理此事。眼下樊大人一直很配合我们,不管是拿粮还是拿钱都十分痛快,百姓们也在殿下的安置下,情况有了好转,樊大人,不能倒。” 王学洲那封信,三皇子、车安行、高彦、孙耀等人全都看了。 他们并不显得意外多少。 来了奉元府这么久,他们多多少少对这事心中都有预感。 毕竟一个府衙,能拿出几万石粮食和银子安置灾民,看上去轻轻松松一点压力都没有,也清白不了。 三皇子皱眉:“只是我不明白,如果樊知府有意安置灾民,为何要等到我来了才配合,如果他无意安置灾民,为什么我们来后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这也是让他犹豫的地方。 虽然安置灾民的事情他做了,名声他也得了,但心中始终有些不安,担心这里面有坑。 第530章 什么汤什么林 高彦微微一笑,自信的说道:“属下倒是认为,这樊知府是个识趣的人,可能他一开始确实是不愿意安置灾民的,但是殿下来了,他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才开始安置灾民,为的不过是讨好殿下罢了。” 这个回答让三皇子眉心一松,脸上带了些笑意:“是吗?” 高彦肯定的点头:“当然!” 车安行是武官,不耐烦文官心中的弯弯绕绕,他开口道:“别管他心中怎么想的,咱们只看结果,从到达奉元以来,咱们做的这些事情他都十分配合,对殿下也多有讨好,此人有用,我认为暂时不能动。” 孙耀皱眉,谨慎开口:“殿下之前担心的不无道理,我怀疑这里面有坑,虽然高大人说是因为樊大人想讨好殿下,可就目前来看,他从未提过任何投靠殿下的意思,我认为此人可疑,不能放任,此为一。” “其二,这个人他品行有问题,不可用!殿下还不如趁此机会将他拿下,将府衙接管过来,虽然会遇到一些小麻烦,但最终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高彦皱眉:“孙大人可考虑过,一个知府敢如此行事,跨过奉元手都伸到了延安还一直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背后岂会没人?” 说到这里,屋里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宗老爷子到了这里虽然是为义诊而来,但也是为了他的孙子,关中巡抚宗之涣而来。 原本固定每十天一封的家书,宗大人整整四十天都没送信回家,宗家送来的信也石沉大海。 宗老爷子正好要来这里,便去了巡抚衙门探望。 他们一起来的,三皇子等人便也跟着过去了。 结果一看不要紧,看了吓一跳。 宗之涣抱病在床已经整整两个多月了,整个人好似一阵风便能吹倒,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而巡抚衙门,早已被总督派去的人接手。 宗老爷子立即就决定留下照顾孙子,而他们被总督亲自送到府衙,由樊知府接见安排的。 沉默许久,孙耀建议道:“不管是谁,目前紧要的是帮助奉元的百姓度过难关是头等大事,拿下樊知府是他自己露了马脚被人抓了把柄和证人,处置他合情合理,任总督也说不出什么来。” 三皇子眼神一闪,心中有了别的想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灾民,别的事,先不理会,这封信····先搁置吧!不必回信。” 他或许可以借此,探探关中总督的想法,如果他愿意站到他这边,那他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如果他不愿……那就别怪他秉公处理了。 ····· 汤亭林在红丹县门口转悠了一天,将城门外的情况了解清楚后,十分佩服,不过也有些……无语。 他只是想调查一下前县令是怎么回事,之前都做过一些什么,可没想到他一提这个,城外的本地百姓无不是骂骂咧咧,然后话头一转说起现在城中的王大人,无不是赞不绝口双眼崇拜,一口一个‘我们青天大老爷’。 他是来办公务的,不是来这里收集王大人拳打地主,脚踢富绅的光荣事迹的。 “前段时间你知道吗?额们青天大老爷在衙门口公开审了安家和田家那两个丧良心的玩意儿哩!当时那个场面你没见到,判决一下来真是痛快!额悄悄捡了一块土坷垃,砸到了安老爷的脑门上哩!额们命好,遇到了京里来的大老爷,长得又俊心又好,你是不知道其他地方·····” 汤亭林双眼无神的任由身旁的大爷巴拉巴拉拉着他没完没了,心中也下了决定。 明日就去县衙找王子仁去,在这里能打听到的消息实在有限,还不够浪费时间的。 跟着灾民领了一碗米粥,汤亭林看着碗里干干净净的米粥有些愣神,喝了一口没有异物感,这才狼吞虎咽的将一整碗全都喝了。 身旁的茂源看着有些心疼:“老爷,我再去给您领一碗吧!” 汤亭林摇头:“我们多吃一碗就有人少吃一碗,更何况我们什么都没干,何必与民争食?” 次日天微亮,他就带着茂源准备进城去县衙,但是在城门口遭到了严格的排查。 “老家榆林的?榆林什么府什么县什么乡什么村的?家里几口人?都叫什么?路引何在?你要探亲的人住在城中哪个地方?名字叫什么?·····” 前面的汤亭林还是凭借着这段时间在路上偷听到的编造一下,可后面的话他就无法回答了。 红丹县他没来过,自然编不出来路名和巷子。 在门口衙役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硬着头皮编了一个。 没想到原本看上去还算亲和的衙役立马变了脸:“城中没有桂花巷!你们探亲的竟然连对方住在何处都不知道?路引呢?拿来!” 汤亭林顿时语塞,路引他是有,但拿出来不更证明自己说的是瞎话了? 眼看着两人回答不上来也掏不出东西,廖康顿时警惕的抓紧了手中的刀:“来人!将这两个可疑的人拿下!!” 一群衙役冲上来,伸手就要去抓汤亭林,原本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茂源,浑身气势一变,立马护在汤亭林身前,手抓上了刀柄,正要拔刀被汤亭林按住。 停顿的这一下,两人被抓了起来,茂源身上的武器也被人卸掉。 汤亭林长叹一声:“小哥,我和你们王大人是旧识,麻烦你转告一下,让他去牢中接我出来。我叫汤亭林。” 廖康怀疑的看着他,不过也不敢耽搁,回到县衙直奔王学洲的签押房:“大人!大人!” 王学洲抬头看着他:“何事?” 廖康挠了挠头:“我们抓了一个没有路引又说不出来城里干什么十分可疑的人,但是抓到他的时候,他说是您的旧识,叫什么···叫什么····汤、汤林?” 廖康有些勉强记起来了两个字。 汤林? 什么汤什么林?他认识叫汤林的吗? 不过姓汤的他倒是只认识一个汤亭··· “是不是汤亭林?” 廖康一拍手,激动道:“就是这个名儿!” 王学洲‘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们将人抓哪了?” “大牢。” 廖康一看他的表情就有些紧张。 王学洲起身脚步匆匆的往大牢去,廖康见状连忙跟上。 第531章 敲登闻鼓告他 汤亭林没想到,再和王学洲见面是这个场景。 两人隔着铁栅栏面面相觑,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 汤亭林尴尬一笑:“王兄,许久不见!还要劳烦你开开门,放我出去。” 王学洲打量着胡子拉碴,憔悴许多,风尘仆仆的汤亭林,嘿嘿一笑:“不急不急。” 他扭头看着石明:“给我搬个椅子过来。” 廖康莫名其妙的看着王学洲。 大人刚才还一脸着急,这又不急了? 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椅子搬来,王学洲挥挥手:“你们都先出去。” 等人走完,王学洲才看着铁青着脸的汤亭林开口:“老汤,你咋跑这里了?来了也不跟兄弟说一声?京里派来的人,不会是你吧?” 王学洲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事情,延安府那边收到了监察御史要来的消息,但也没写信告诉他,所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 还一直在苦等京中的人过来调查。 汤亭林苦笑:“先给我喝点水。” 王学洲将那边几个狱卒的水壶提过来递给他,汤亭林和茂源两个人也不讲究那么多,对着壶嘴狂灌了一肚子水,这才感觉好受许多。 汤亭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说对了,京中派我来暗中调查红丹县前任三个官员悬梁一事。” 王学洲有些意外:“怎么会让你来?你是都察院的经历,又不是御史。” 说起这个汤亭林自己都懊悔:“别提了,算我倒霉,那边为了人选争执不下,陛下随手一指,就指到了我。” 王学洲怀疑的看着他:“你当时不会在睡觉吧?” 汤亭林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嚯!没人给你放哨,你还敢···厉害厉害。” 两人上朝在一起都站了两年了,对方什么德行王学洲再清楚不过了,一听就觉得这货肯定是偷懒被抓了现场。 “话说回来,你既然是被派出京的,又怎么混到我红丹县大牢中了,你该不会自己悄悄来了,想查我吧?” 王学洲眯着眼睛看着汤亭林,将对方看的心中一虚:“嗨呀!我这··我这不是力求事实的真相,还原出真实的情况吗?也没想着查你,结果没想到···” 汤亭林对着王学洲大倒苦水,听了一脑袋他的丰功伟绩。 不说别的,就城门口盘查的人,问的那叫一个仔细严谨,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进了大牢。 “我没想到这里这么快就恢复了一些生机,大家看上去都挺努力的,听他们说你还弄了不少粮食借给下面的百姓,他们提起你就滔滔不绝,我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听的我脑瓜子疼。” 王学洲听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嘴里谦虚道:“过奖,过奖,个人魅力太大我也无法控制····嘿嘿,哈哈!” 汤亭林无语凝噎的看着他。 “咳咳,说正事吧!京中派了谁来接手这里?你这趟来···也刚好,我这里关于前三任官员的事,倒是有些线索。” 说到正事上,汤亭林精神一震:“你先说线索。” 王学洲脸色一正,眼神变得无比犀利,隔着栅栏的缝隙盯着汤亭林:“我凭什么告诉你?” 如此不留情面毫不客气的话,让汤亭林愣了一下,眉头逐渐拧到了一起。 他表情凝重的站起了身,和他隔空相望,语气严厉:“本官为监察御史,有责任有义务了解真相,你暂代了红丹县的父母官,也有责任和义务告诉我真相!” 王学洲冷嗤:“满口责任义务,为的到底是私心还是真相,你自己心里清楚!” 汤亭林气的脸都红了:“王学洲!你我同朝为官虽然相交不深,但日日相处,你怎能如此侮辱我的人格?!我有什么私心?这件事说到底和我干系也不大,但既然陛下派我过来,我自然是要了解清楚,将这边的情况如实上报,我从来到这里未得罪你一分,你却怀疑我心思不纯?” “我有什么私心?你跟我说清楚!” 就连一旁的茂源也生气的看着王学洲。 亏他之前还以为老爷的旧识是个好人呢! 居然这样子污蔑他家老爷,真是讨厌! 王学洲看着他愤怒不似作假,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哟,生气了?啧啧啧,不经逗啊!” 汤亭林被他反复无常的态度弄的气急:“少给我嬉皮笑脸!你那话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我的德行!今日不说清楚,我与你之间的情谊就此作罢!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王学洲不以为意,反而站起身凑到了栅栏处看着他:“你背后真没人?” 汤亭林嗓门拔高:“本官行得正坐得直,熟读经史子集,上对的起君父,下无愧于黎民百姓!你这话简直就是在羞辱我!” 王学洲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扭头冲着外面喊:“来人啊!快给汤大人请出来!” 他扭头伸手将汤亭林抓到栅栏里,伸长了手臂揽汤亭林的肩膀:“瞅你埋汰的,胡子拉碴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到身上的味儿了,等会儿随我出去收拾一下,吃饭时咱俩细聊。” 汤亭林挣扎:“你个王八蛋!一会儿一翻脸,你到底想如何?……” ······ 国子监。 刚刚散学的田彬被人撞了一下,等他站好撞他的人已经没影儿了。 捏着手中被人塞进来的信,他皱眉看了一眼。 只见上面写着田彬亲启。 他心中一跳,匆匆带着回到了寝舍。 打开看到上面的第一句话,他猛地的站起身,如遭雷击,呆愣的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家没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抖着手重新拿到了面前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愤怒、震惊、悲愤欲绝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字体他分外熟悉,是姑姑写的! 他颤抖的将自己小厮喊来:“家书呢?这段时间的家书?可有送到?” 小厮摇头:“没有少爷,这次的家书晚了好几天了,小的正要找人问问呢!” “去问!” 田彬嘶吼道。 小厮一个激灵,立马跑了出去。 同寝舍的学子回来,看到他表情不对,好奇的问道:“田兄,你这是怎么了?” 田彬低声道:“我家,没了。” “什么意思?” 田彬眼泪落了下来,手中的信飘到了地上,他蹲在地上抓着脑袋痛哭起来。 信被捡起来,他的舍友一目十行的看完,愤怒道:“竟然如此嚣张!这不是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为官不仁吗?敲闻鼓告他啊!” 田彬抬起头,双目猩红:“对!我要告他!我要敲登闻鼓!” “简直嚣张至极目无王法!他是京里的官又怎么了?让他们出京赈灾的,不是让他们去下面作威作福的!我找几个同窗,陪着你一起去!” 国子监中最不缺的就是头脑一热的学子,看了田彬手中的那封信后,他的同窗全都义愤填膺的叫嚣着‘告他!告他!’ 被同窗如此说着,田彬心中也升起了无限勇气。 等到小厮脸色慌张的跑来告诉他老家好像出事了之后,田彬更加确定了想法。 告! 一群学生浩浩荡荡的朝着午门外的登闻鼓跑去,站在登闻鼓面前,田彬深吸一口气,拿起了一旁的鼓槌。 “咚!咚!咚!” 厚重沉闷的鼓声传出去很远,听到声音的人都惊讶的站起身看向午门的方向。 居然有人敲了登闻鼓? 第532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按照正常的流程,想要敲登闻鼓自然是没那么容易的。 一般情况下有冤情需要在当地申冤,如果当地县衙、府衙、按察司一层层申诉皆不处理,才可进京告御状,敲登闻鼓。 否则的话属于越诉,有无冤情都需要五十杀威棒,如果内容部不实打一百,诬告则会被治罪。 《大乾律》那么多条,田彬显然没有全都了解清楚。 今日他收到信之后心中的愤慨、震惊和悲愤盖过了其他,再加上被周围的同窗一人一句说的他头脑一热就冲了过来,完全没察觉出他这个流程有不妥之处。 田彬敲响了登闻鼓后,很快就有值班的守鼓监察御史带着锦衣卫过来了。 看到乌泱泱的全都是穿着学子服的人,葛御史眉头一皱:“何人敲鼓?有何冤情?” 一群学子将田彬推了出来:“回大人,他有冤情要诉!” 葛御史看着田彬:“你要告何人?” 有这么多同窗在,田彬底气十足:“我要告翰林院学士,王学洲!” 葛御史原本严肃的面容听到这话激动地抖了抖胡子:“状告何人?” 田彬身板挺直,语气高昂:“翰林院学士,王学洲!” 葛御史急切伸手:“诉状!” 田彬脸色一僵,来的着急还没写。 葛御史皱眉催促:“诉状!你这状子本官接了!” 田彬还在不知所措,他周围的同窗有人开口:“田兄,来的太急,诉状你写了吗?没写我这里有笔墨,借你一用?” 田彬连忙点头:“借我!” 葛御史脸色变了变:“你们从国子监,直接来了这里?” 田彬眼泪潸然落下,看着葛御史仿佛看见了青天大老爷:“大人,这是我的家书,王大人因为赈灾一事跑到我们红丹县,不知道为何留了下来,可因为县衙粮食不够,他就三番四次的勒索红丹县的几家乡绅,我家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我爹已经答应了他,也心疼县里的老百姓,什么都没说就将粮食给他拿了过去,可他,实在太过贪心!没隔几天,他便传信让我父亲给他准备一百零八道菜让我父亲招待他!如此奢靡,我父亲岂会愿意?可被他威胁,不得已便准备了。结果他吃了还不够,吃饭时再次狮子大开口,要我家全部的家底!” “我父亲自然不愿,和他理论,却没想到,被他下令让恶仆给杀了!血溅三尺,我父亲死不瞑目!求大人给我做主啊!” 葛御史激动的忍不住往前两步,但想到什么有些犹豫:“慢着!你没有在你们当地的府衙和按察司上诉?” 田彬哽咽:“我在京城读书,收到信的时候我父亲已经……他是京里的官儿,下面的人如何敢接学生的诉状?可我身为人子,父亲含冤而死,如果不出这个头,枉为人子!我势单力薄,唯有一腔孤勇为父申冤,这才敲了登闻鼓,还望大人垂怜,为学生做主!” 周围的学子立马开口:“你们监察御史不就是做这个的?现在问来问去的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不敢接?” “就是,你们同朝为官,不会官官相护吧?那我们就想办法去都察院告!去跪宫门!闹到天子面前!我们就不信没有公道!” “您倒是说句话啊!您接不接?” 田彬的舍友陈再和一开口,周围的学子全都应声附和。 能在国子监读书的人,家中不是有钱就是有权,面对朝中的大人根本没多少惧意,更何况只是七品的监察御史。 葛御史周围的锦衣卫维持秩序:“肃静!肃静!” 锦衣卫一开口,那些学生很快安静下来。 葛御史心一横,机不再失失不再来,他开口:“先写状纸!” 田彬迅速的抹完眼泪,接过同窗给的纸笔,写了起来。 周围的同窗凑过去,帮着他润色,很快一张诉状新鲜出炉,由锦衣卫护送,被葛御史捧着一脸庄重的拿到了宫里,直达天听。 很快,诉状就递到了仁武帝的案头。 看完状纸,仁武帝一言不发,但是一股压抑的气氛一直在殿内流转,不管是周明礼还是高祥,两人都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两人的头上,有些沉甸甸的。 终于,仁武帝开口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是觉得朕活不久了,老眼昏花脑子糊涂了?” 他话音落下,殿内的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这话就连能说会道的高祥也不敢接。 随着陛下服用阿芙蓉的剂量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长,原本就被雷公藤摧残过的身体现在已经不堪一击。 不仅瘦到一阵风都能吹倒,就连天气稍微有些变化,陛下都要病一场,脾气也因此变得阴晴不定,暴躁易怒,十分危险。 连高祥这些日子以来,都吃了不少苦头。 被瓷器砸伤、被罚跪等是常有的事情,周明礼虽然不至于如此,但也时常挨骂,有时也会被砸一身药汁。 仁武帝看着手中的诉状冷笑一声:“传令下去,这状纸,朕亲自审理。” 高祥一惊,强压下心里的惧意小心劝道:“主子爷,您可给下面的人一个表现的机会吧!如此费心劳神的事情,您交给都察院或者让人专门调查都行,您亲自审理岂不是显得他们无能?” 换做往常高祥这话没什么,可现在的仁武帝变得十分敏感,他眼神一厉,看着高祥:“你是说朕身体不行,所以不能劳心费神,要将事情交给旁人来做?” 高祥脸一白,连忙解释:“老奴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请陛下恕罪!”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仁武帝没有放过他,逼问道。 “老奴···老奴···老奴是····” 高祥脑门上的汗滴答滴答的落下,突然他扑过去抱住仁武帝大腿:“老奴是担心您的身体啊!您这两日风寒刚好一些,不能太过费神,陛下,老奴这颗心都在您身上,您病的那几日,老奴急的嘴上都长了泡,一颗心像是被放在了火上烤似的,您要珍重自己的身体啊!” 仁武帝满是怒火的低头,却没想到看到了正值壮年的高祥头顶已经白了一片了,他浑身一震,将心头的那股想杀人的躁意压了下去。 他看着高祥皱眉:“你起来。” 高祥连忙松开,站起身候在一旁。 “交给旁人审也可以,朕看老四积极的很,就将此事交给他来!周明礼,你去查查背后推动此事的人是谁。” 第533章 咱俩能不能处了? 离开弘德殿,周明礼的心情十分沉重。 倒不是担心王学洲。 实在是他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状纸上的内容一看就是胡扯,他不信子仁是这样的人,也不信他能留下那么大的把柄给人抓。 与其担心子仁,他还不如同情一下状告子仁的那个人,被人当了枪使,真够惨的。 他现在只担心陛下的身体和脾性,越来越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了,这样下去很可怕···· 那边的田彬被人带走看管起来,陈再和等一众学子陪着他,一晚上他们都在讨论如何如何上告,说的慷慨激昂活像是要上战场的大将军一般,浑身热血沸腾。 田彬也在这样的气氛中,彻夜未眠精神亢奋。 ···· 次日早朝,果然朝野上下都已经知道了有人敲登闻鼓。 上朝的时候,自然免不了提起此事。 仁武帝也干脆,不等人窃窃私语的议论,直接开口:“将苦主传上来!” 田彬没想到,他这辈子第一次踏进金銮殿,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原本激动兴奋的心情一踏进金銮殿的玉石地面,而陡然变得一沉。 来自周围的眼光好似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他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想要挺直的脊梁也不得不弯了下去。 “参、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田彬头都没敢抬,一进门就扑倒在地上行大礼磕头。 “哪里人士?” “回陛下,草民关中延安府红丹县人士。” “家中几口人?” “草民家中共计二十八口人····” 两人一问一答,田彬慢慢的放松下来,觉得陛下和蔼可亲,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既然你状告翰林院学士王大人,那你状纸上所说,可有证据?” 田彬精神一振,终于进入正题了,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家书:“有!这封家书便是证据!” 邵泰终于瞅准了机会,站了出来:“胡说八道!家书如何能算作证据?家书乃是你们家的人所写,自然带着自己的情绪在里面,已失去了公正,如何能作为证据?你当告御状是玩笑吗?文武百官都是你家亲戚?拿着一份家书就来状告当朝官员,简直可笑!” “速速拿出你状纸上所写的真凭实据出来,不然你就是诬告!” 田彬混沌的脑子骤然一清,他的脸一下子白了。 他哪来的证据? “我,我一直在国子监读书,出事至今还未回去,如何拿出证据·····” 邵泰板着一张脸,眉毛一耸,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的看着田彬:“这么说,你只凭着一封家书,便来状告了朝廷命官?!” 田彬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荒唐!本朝规定,有冤情需要层层上诉,当地不受理才到京城敲登闻鼓,再有守鼓御史受理上达天听,你不仅越诉了,还没有受五十杀威棒,案子就递到了陛下这里,守鼓御史是哪位?” 邵泰心中已然确定小师弟不可能有事,但这如此明显的作为,明显是要整小师弟。 所以他横眉立眼在他们都察院中的人群中扫视,葛御史默默地站了出来:“是下官。” “葛御史,你身为朝廷命官,这流程你不会不知道吧?明知道不对你还接了这个状子,你安的什么心?” 葛御史一脸正气丝毫不怂:“他虽然越诉,但是登闻鼓已经敲了,我身为守鼓御史,就不能充耳不闻,太祖规定,阻告者,死。所以下官不得不将状纸递上来,交由陛下抉择!” 邵泰冷笑:“身为御史,不搞清真相,有无冤情都不知晓,便将状子递给了陛下,本官真不知你这御史怎么做的。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你非常失职,不堪御史之位。” 葛御史脸色一变:“邵大人,我知道被状告的王大人是你的师弟,但你也不能感情用事,事情还未了解清楚就来指责下官吧?” 邵泰盯着他:“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是因为和王大人有嫌隙,这才故意将这份不合规定的状子递给陛下的?”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想反驳,就拿出有理有据的理由出来,否则我便····” 仁武帝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两人一齐噤声。 “状子,朕已经接了,这件事就交给四皇子来审理,真实情况如何,周明礼!” “臣在。” “立即派一队锦衣卫快马加鞭去红丹县,将事情调查清楚,真相如何,证人证词证据等,全都给朕带回来!” “是!” 周明礼直接退出了金銮殿,下去吩咐去了。 “不管真相如何,这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有人敲登闻鼓,不能草草了事,朕会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着如何审理,老四,就交给你了。” 四皇子脸上原本的高兴也变成了难看。 交给我审理,你倒是让我派人去查啊! 他深吸一口气,一脸正色:“父皇放心,此事交给儿臣,必定公正严明,还所有人一个真相!” 仁武帝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事情会查的清清楚楚,让大家也都看着,是功、还是过,谁也别想跑的掉。” 这话让人背后发凉,葛御史突然也紧张起来。 文武百官中,有人已经看明白了,怜悯的看着田彬,暗暗摇头叹息。 田彬却激动地高声喊道:“陛下圣明!” 他相信姑姑不会骗他。 他喜极而泣,呐呐自语:“父亲,你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吧····” ····· 王学洲将手中的账本,和查到的有关前任县令的消息,全都给了汤亭林。 “仵作验尸说三人确实是悬梁而死,这个我没找到是他杀的证据,到底是不是现在已经查无可查了。但是前县令和安家、田家交往过密绝对是真的,他们一个官、两个地主,就算是贿赂也不会让前县令如此另眼相看礼遇有加,除非是他知道这两人在给樊大人做事。” 汤亭林翻着账本‘嘶’了一口气:“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想翻天?” 王学洲双手一摊,有几分幸灾乐祸:“这就是你的事了,汤御史。” 汤亭林看完突然眉头一皱:“这不对吧?这字迹我瞅着怎么有些眼熟···” 王学洲咧嘴一笑:“你懂的,这不是原本,复刻本。” 汤亭林气的将账本往桌子上一扔,将桌子拍的啪啪响:“我就问你,我们俩能不能处了?说好的相信我,结果你留了一手又一手?” 王学洲理直气壮:“你别管原本复刻本,内容全都是真的,你就说我骗没骗你吧!” 第534章 不堪大用 汤亭林被王学洲的话噎的半晌说不出来。 僵着脸问道:“如果是复刻本,我怎么知道内容是真是假?” 王学洲端起茶水吸了一口,将一杯白开水喝的津津有味儿:“爱信不信。” 汤亭林感觉冷水一盆一盆的往脸上泼,忍不住也叹气:“我总算是理解之前跟你打交道的人,为什么提起你就咬牙切齿了,你这外号起的一点没错,王难对,你是真难缠啊!” 王学洲哼哼两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你想知道的我毫无保留全告诉了你,就连证据都复刻了给你,你还要怎样?你什么都没付出就拿到了我忙活这么久拿到的东西,怎么还反过来指责我难缠呢?” 汤亭林张了张嘴,颓然道:“反正你说破了天,你就是王难对!大家都知道!” “好好好,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王学洲干脆利落的结束这个话题,汤亭林将复刻的账本放进怀中起身:“我该回去了,再拖下去要我的小厮要暴露了。” 王学洲扭头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啊!” 石明推门而入。 “给汤大人的干粮和水囊准备好了吗?” 石明点头:“准备好了。” 王学洲起身:“走,我送你。” 汤亭林心中总算是稍有安慰,算他还念着他没吃没喝的。 两人一路出城,看着百姓们被安置的井井有条,眼神也不像之前路上遇到的那些死气沉沉,汤亭林对王学洲也不吝赞美。 “虽然和你共事确实让人有些不好捉摸,但汤某承认你是个能力很强的人,这么多年不忘初心,某佩服。” 王学洲拱手:“客气客气,看在你我互相放哨的情意上,我提醒你小心行事,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自己该装傻的时候要装傻,不要被人当了枪使。” 汤亭林脸色郑重:“多谢提醒,还请子仁帮我保密我来过这里的事。” 王学洲点头:“自然。” “告辞!” 汤亭林一拱手,夹了马腹上了官道,茂源连忙跟上。 红丹县距离延安府的路程不算远,骑快马一天就赶到了距离延安府最近的驿站。 汤亭林抹黑回去,装扮他的小厮激动地差点哭出来:“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小的就装不下去了!延安知府已经派人请了两次,都被小的用感染了风寒不宜见客为由拒绝了!” 汤亭林舒了一口气:“知道了,明日就进城。” 王学洲此时正在大牢中。 安培源和安子冲两个人关押在一个牢房中,方便安培源照顾儿子。 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安培源,王学洲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两人的牢门前:“你们父子两个倒是好命。” 安培源坐在儿子身旁,不语,只是看着王学洲的眼神已经由之前的不屑成为了如今的惊惧。 “田老爷被我下令血溅当场,你们却因为攀咬出樊大人而活到了现在,所以不仅你不能死,你儿子也不能死,回头我就让李大夫过来给他好好的诊治。” 安培源冲到栅栏处,抓着栅栏紧紧的盯着他:“此话当真?” 王学洲点头:“自然是真的!但是你该做什么,清楚吗?” 安培源阴沉着一张脸,心中清楚王学洲要他说什么,无非是怎么和樊大人搭上线的。 不说现在就要死,说了以后会死。 他自然选择后者。 “好!只要我的冲儿能好起来,我就告诉你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签字画押,并且愿意指证樊大人!” 王学洲伸出手指头摇了摇:“不不不,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他往后招了招手,石明捏着笔和纸走了过来。 “现在开始吧,说的好有奖励。” 安培源瞪着他,半晌又颓废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几年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石明下笔如飞。 安培源的话全都记下来按上了手印,现在这已经成为了一份证词。 王学洲坐在签押房里,捏着这份证词许久没有说话。 这几天没等到三皇子回信,他已经明白了。 三皇子,不堪大用。 他提笔,面色凝重的写了一封信交给石明:“给五皇子送去。” 石明看着手中的信,有些犹豫:“不能自己上疏给京里吗?一定要两个皇子来?” 王学洲笑了起来:“这是陛下对两位皇子试验,结果我冒头了,你说陛下心里怎么想?难道堂堂大乾的两位皇子还没有一个臣子能干?文武百官说不定还要给我上眼药,说我出门挣表现来了,机会多的是,不差这一回。再说,皇子的身份,压得住知府和旁的。” 不管他们京里来的多牛逼,到了这里手中无人是事实。 要不然他何须用粮草和金银去收买黄千户手中的人? 文官和武官完全就是两个系统,想要人家干活不给好处,谁给你干? 但皇子不同,不管文官还是武官,都压得住。 石明有些遗憾:“好吧!” “大人!我们来了!” 景东珏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学洲起身将东西放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人!今日我们跟着您做什么?还统计被欺压过的百姓人数吗?” 景东珏和杨天章两人原本是过来跟着王学洲想要求指点的,结果被王学洲派去统计被欺压过的灾民人数。 两人也不觉得累,反而每日十分积极的过来白干工。 景老爷一边在心里暗骂给别人养了一个好儿子,一边强颜欢笑的称赞儿子干得好。 王学洲看了一眼笑的灿烂的两人,淡淡点头:“嗯,继续统计。” 两人也没察觉出不同,兴高采烈的拿着纸笔去统计去了。 就是不知道等他们从百姓的口中听到自家的名头,会是什么反应? 王学洲看着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阴霾的天空,心中也沉甸甸的。 入秋半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下一场秋雨? 京城中的锦衣卫接了命令离京直奔红丹县。 田彬被人专门看押了起来,这次他的同窗却没吵着要陪他一起了。 一群学子走在回国子监的路上,有些沉默。 学子中突然有人开口:“现在想想,咱们还是匆促了些,只凭一封家书就跑来敲登闻鼓,要是这中间有误会,不仅田兄要完蛋,咱们不会受到牵连吧?” 陈再和笑了一声:“法不责众,咱们也没如何啊?状是田兄要告的,诉状是御史要接的,咱们不过陪着田兄过来而已,能有什么事?” 第535章 他不敢,我敢 有些不安的几个人顿时放心了不少:“说来也是,咱们什么都没干,就是安抚了几句田兄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这未免也太顺利了,竟然全程无阻的就敲响了登闻鼓,也是天助田兄,希望他一切顺利吧!” “说起来都是陈兄热心肠,一个小小的地主之子,竟然有幸和我们陈兄同住一间寝舍,不是这样,他摊上这事只怕早就吓尿裤子了,怎么有底气跑去敲鼓。” 听着其他人开玩笑,陈再和无奈一笑:“毕竟同窗,又是舍友,关心一下是我份内之事,不值一提,不过倒是有些累了,我先回家了。” 其他人也点头:“一夜未睡,确实累了,我也要回去睡一觉。” “我也是,走了!” “走了走了!” 这些学子说白了凑热闹的居多,一群人自认为讲义气,热血上头就跑来了。 对于田彬真正的处境,其实是没多少人关心的。 说好听点大家是同窗,说难听点不过是一个小地方来的土包子而已,这些人也没真将人放在眼里。 一群人当即就将田彬抛之脑后,各自散了。 陈再和到家直奔书房,陈父正在等着他。 “父亲,您给的任务我完成了。” 陈桓笑着点头:“做的不错,你没有露出破绽吧?” 陈再和坐在椅子上:“没有,儿子看了一眼信不过说了一句‘告他’,田彬就决定告了,那些同窗更是简单,不用我怎么煽动,自己越说越激动,跟着就去了,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那御史就更简单,不过闹了几句,就接了状子。” 陈桓笑了起来:“那葛御史和王大人有嫌隙,昨日又是他当差,听到告的是王大人,不激动就怪了,哪怕感觉到了不对,他也一定会接这状子。不过你这样说,就不怕日后田彬将责任推到你身上,说是你提醒他告的?” 陈再和不以为意:“儿子不过气愤之言,说到底还是田彬自己做的选择,我又没有拿刀逼着他去敲登闻鼓,就算被问出来,我的反应也纯粹是为同窗抱不平,我有什么错?” 陈桓觉得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便没再追究:“真不知道你姨夫到底怎么想的,他一个奉元知府为什么要跟王大人过不去?还特意让人传信给我帮忙。” 陈再和皱眉:“爹,姨夫不会背着我们,偷偷干了什么事情撞王大人手里了吧?” 陈桓一怔,双眉一耸,站起身:“我写封信详细的问问。” ······· 五皇子收到王学洲信的时候,刚干了一件大事。 曾知府被他下令五花大绑让身边的亲卫提溜着四处招摇。 不管是出门看百姓的情况,还是去府衙处理事情,全都提着人到处跑。 府衙中胆敢有人质疑一句,有品级的捆一起,没品级的当场斩杀。 如此这般不过两天,府衙的人全都老实了起来,五皇子下令吩咐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照做,一点折扣都不打。 常胜骂骂咧咧的看着人骂道:“全都是贱骨头!”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五皇子也领悟到了小人畏威不畏德这句话的含金量。 因此他也放开了手脚,放下了要靠一个好名声上位的想法之后,他觉得禁锢在自己身上的一层枷锁消失不见了,行事是说不出的爽利和痛快。 “殿下,王大人的信。” 等五皇子和庆阳同知、通判商量完事情,朝恩双手捧着一封信递到了五皇子面前。 他迅速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一变。 “去将常胜给我喊来!” 五皇子的话,让朝恩没有多耽搁,用了最快的速度将人叫来。 五皇子将王学洲的信递过去:“奉元那边只怕要出大乱子,樊知府威逼利诱了十几个乡绅,从他们手中搜刮粮食和奴隶。” 常胜一惊,迅速的看完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一个知府,难不成还想造反?” 五皇子摇头:“或许他背后还有人。” 这么大的动作,一个知府怎么可能瞒天过海? 必定是有一省之长帮忙掩护。 关中巡抚?还是关中总督?亦或者两人都有参与? 五皇子脑子乱的很:“常胜,你迅速派人去一趟巡抚衙门那边,打听一下宗之涣最近在干什么。”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必须立刻写封信送回去让父皇知道此事让锦衣卫过来查,先生将证人看管着,我怕不太安全。” “陈怡!你带十个亲卫立即赶往红丹县,供王大人调遣。” 陈怡站出来应了一声,常胜着急道:“那殿下这里一下子少这么多人,安全怎么办?” 五皇子摆手示意他住嘴:“提留上曾知府,准备好马,我们去奉元,拿下樊知府!” 常胜有些激动又有些犹豫:“三殿下在那,如果过去岂不是要撞一起?” 五皇子冷声道:“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有何不可?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不敢动,我敢!” ……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三皇子和五皇子离开京城的时候明明都安排了人,但是京城的消息却没半点送过来。 两人此时都不知道锦衣卫已经快马加鞭正在往红丹县赶。 三皇子拿着王学洲的那封信,顺利的见到了关中总督赵鹏。 两人见面,相谈甚欢。 回到府衙三皇子嘴角的笑容还没落下来,自然是将谈话的内容告诉给了三位身边人。 孙耀小心翼翼开口:“殿下,对方答应的太过干脆,属下心中难安,这一路未免太过顺利了些。” 三皇子宛如一盆冷水泼下,笑容收敛了一些,忍耐的问道:“孙师这样说,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不知道具体是哪方面?” 孙耀顿住,他只是觉得这一路太过顺利,顺利的就好像有人挖了坑在前面等着他们似的。 “具体的说不上来,您和赵总督之前没见过几次,今日是第一次坐下来说话,对您的招揽他几乎是没有多推辞,就应了下来,这··好歹也是一省总督,未免也太过轻易了。” 越是身处高位的人,就越是谨慎。 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被人说服站队? 三皇子皱眉,心底有些不悦:“或许是因为我手中有他的把柄在?” 孙耀看了一眼离开京城没人压制有些飘了的三皇子,心中叹息,面上却正色道:“殿下,虽然我们心知肚明樊大人应该是听令于赵总督,但这一切并无实证,怎么能算作把柄?” 没有证据的猜测,叫什么把柄? 三皇子被这样一提醒,也从收服一名二品大员的兴奋中回过了神。 高彦一个激灵:“殿下!这样一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赵总督今日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些,难不成他是装的?总不会是假意服从殿下,然后事发了就说这一些都是殿下指使他干的,嫁祸给殿下吧?” 车安行皱眉:“殿下,别管他今日说了多少废话,就这件事,咱们有好处吗?他可许诺过什么?比如说支持殿下,或者说给粮、给钱之类的?” 三皇子原本正沉浸在他收服了一名二品大员的兴奋中,此时被人接连提醒,心思也散了。 “没有。” 车安行皱眉:“那这不是胡扯?什么好处都没有,说再多有屁用?他这是糊弄咱们呢!” 三皇子涨红了脸,有些羞恼和愤怒:“你们的意思是,他耍我?” 第536章 如丧考妣 三皇子的话让他身边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但有时候无声胜有声。 一种耻辱的感觉升到心头,三皇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沉着脸说道:“笔墨伺候,我要给王大人回信!” ···· 红丹县,城外。 宗玉蝉有些疲惫的坐在窝棚里休息,喝了一杯茶才觉得自己好受一些。 “影七,最近有没有收到我祖父的信件?” 宗玉蝉轻声问道,一旁传来影卫言简意赅的回答:“无。” 宗玉蝉黛眉微蹙:“上次我问安的信,可送到了?” “送到了。” 宗玉蝉皱眉,难道是祖父太忙没空回信? “你联系一下影六,问问看那边怎么回事。” “是。” 没等她休息太久,就听到靳大夫有些欣喜的声音响起:“这个人止住了!不拉肚子了!快快快,问问郡主刚才加了什么药!” 宗玉蝉听到这话立马起身朝着那里走去,靳大夫激动地指着地上的病人:“他情况好转了,已经两个时辰未曾拉肚子,现在也吃得下东西,不吐了!之前郡主在他用的方子里加了什么药?” 宗玉蝉观察了一下对方的情况,确实好转许多,她也有些欣喜,语调都飞扬了起来:“我用的葛根芩连汤试探着在里面加了木香、半夏·····” 她毫不吝啬的念了几个药名,李大夫等人激动地请她去窝棚,准备和她详细的聊聊方子。 王学洲正在城中忙活着将被抢走田地的百姓统计出来,到时候视情况重新给他们登记户籍,返还田地。 景东珏和杨天章,在统计人数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自家的名头。 当得知自己家也曾趁火打劫,用一丢丢的粮食买走了灾民手中的良田时,两人脸色通红。 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们收拾了东西招呼都未和王学洲打一声直接跑回了家。 景元善看到儿子急匆匆的回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我还以为今天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不到天黑你舍得回来了?” 景东珏直接冲到父亲面前,质问道:“爹!你是不是趁火打劫压价买田了?” 景元善眼神闪烁:“什么趁火打劫!那叫你情我愿!我不偷不抢又没逼他们卖田,是他们自己要卖的,我不买难不成看着他们饿死啊?你爹这是做善事,你说话什么语气?” 景东珏往前一步再次逼近:“好,是他们要卖的,但是人家开价十石粮食一亩,已经是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钱了,你给了多少?” 景元善伸手将儿子咄咄逼人的脸推到了一边:“谈买卖那当然是得谈,别管他开价多少,我只给自己想给的价格,他愿意就卖,不愿意拉倒!我有什么错?你现在这是在质问你爹?别以为跟着王大人几天,你也成了青天大老爷,搞搞清楚,这是你家!我是你爹!!” “你要不是我爹,我都懒得管!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建议王大人将家也抄了算了!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我是代王大人来问的!” 景元善心中一惊,有些紧张的抓着儿子的手:“什么意思?王大人让你来问的?” 景东珏挥开父亲的手:“你别管谁来问的,你趁火打劫,将原本价值二十石粮食的良田,用二十斤粮食买下,这明摆着是欺负灾民!今日儿子就跟您打开天窗说亮话,您用这些手段买到的田地,都还回去吧!” 想到那些田地,景元善心痛的无法呼吸,颤抖着手,指着儿子:“孽子!你只想着拿家中的好处去王大人面前露脸!完全不顾家里死活!家中还有这么多下人要养,不这样的话哪里养得起?你吃的穿的用的,读书的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钱?你以为都是天上掉的吗?” “那姓王的来了之后,你一心为他,你还知道你是谁养的吗?你还知道自己亲爹是谁吗?在家中你连一杯水都没给我端过几次,现在整日里跑县衙给别人白干工,做孝子贤孙,你当你爹死了是不是?!” 景东珏听到这话,面色平静的开始宽衣解带。 景元善惊的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景东珏一边脱,一边语气沉稳的开口:“我可以穿粗布麻衣,我也可以粗茶淡饭,爹不用为了我去做这些事情,我不是要拿着家里的在王大人面前露脸,而是在救您!您想过吗?田老爷被杀,安老爷被抓,为何我们家和杨家却相安无事?” “您不会真以为是您和杨老爷子干的事情没那么过分,所以王大人才没追究吧?” 景元善被儿子镇定的态度,弄得火气也散了些:“什么意思?” “因为王大人已经抄了两家了,他不可能把事情做绝,所以相比之下,您和杨爷爷两人才会被‘轻放’,没有继续追究你们的问题,说好听点你们这是低价买田,说难听点你们这是兼并土地,大罪!” “王大人让我二人去统计,也有放我们两家一马的意思在,但您要是不识相,安、田两家的今日,就是我们的明日。” 景远山脚下一软,差点摔地上,他如丧考妣:“这怎么还没完啊?钱也给了,粮也给了,还没完?” “爹,您整日盼着我一飞冲天,能考上进士做官光宗耀祖,但您为什么总干这些与民争利的事情?您知道就算我考上了做了官,您如果一直这样,我早晚也得被您拉下马!” 景元善不服:“别的当官的吃香的喝辣的,别说一点田地,就是钱也有大把的人排着队送,怎么到了你这里都成问题了?” 景东珏脱的只剩下中衣,盘腿坐在地上:“道理您不听,那我就不跟您讲。您一日不还,儿子就在这里坐一日,两日不还,儿子就在这里坐两日,如果您坚持要将全家送上断头台,儿子也无话可说,陪着您就是。” …… 杨家的情况就要好的多,从杨天章回家提起此事起,杨老爷就有了心理准备。 没等杨天章开口分析,杨老爷便长叹一声:“我们家低价买来的田地共计五百八十亩,等会爷爷将账本给你,你拿去县衙登记后,将这些田地都还回去吧!” 杨天章准备的一肚子劝说的话,戛然而止。 看着好似老了好几岁,背影都有些佝偻的爷爷,杨天章的一颗心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第537章 想灭口 杨老爷干脆的将账本拿给杨天章:“王大人让你们记这个,我就有预感了。这些田地保不住,迟早要还回去的,现在你知道了,给你还回去也好,能在王大人面前露个脸,我是没脸去见王大人了,只盼他看在你是个好孩子的份上,能多指点你一下,收你为徒,我是不敢妄想了。” 杨天章捏着账本,心中不是滋味儿:“对不起爷爷,我知道您是因为我····” 杨老爷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就是不养你,我也一样会对这些动心,人哪有不贪的?我这辈子好事坏事都做过,到了现在也没什么不敢认的,爷爷也是人啊!是人就有贪念,只是大家贪的或许不一样而已。你不用愧疚,这些东西拿走,咱们家也还有不少,不敢说日子过的多好,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 杨天章站起身,不敢耽误:“我现在就去县衙!早点交出去,咱们家也能早点安全!” 杨天章连夜跑回县衙,将账本给王学洲:“这是我们家,低价买来的五百八十亩田。” 杨天章心虚的不敢抬头看王学洲的脸色,等了许久不见他拿账本,这才抬头看去。 王学洲正在打量他。 杨天章或许不够聪敏,但他性子敦厚,是个可以亲近的后辈。 “院试推迟到十一月,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王学洲的声音响起,杨天章疑惑了一下,惭愧说道:“不敢说准备妥当,只能说日日温书,日日有新收获。” 王学洲接过杨天章手中的账本,放到了一边,“每日写一篇策论,等散学后可拿来给我看。” 杨天章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惊喜砸中,脑子懵了一下,连连鞠躬:“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多谢先生!” “回家休息吧。” “好!呵呵,哈哈!!!” 杨天章一边鞠躬感谢,一边倒退着出门,被门槛绊倒摔在地上,一骨碌起身往外跑。 王学洲看着他这样,有些忍俊不禁。 他其实一开始就决定了安、田两家要严惩,其他两家可以稍微放过。 影响太恶劣了。 有钱了就宰,普通人以后谁还敢挣钱? 那不都是朝廷养肥了待杀的猪吗? 所以他如果真干了,别说天下富户乡绅怎么看他,就是朝廷也不会放过他。 毕竟有时候,事可以干,但不能摆明面上。 太不体面了。 所以王学洲这次手段如此温和。 不过这样看,杨家老爷子不愧活的久,看的就是清楚一些。 景老爷,输了一筹啊! 不过有景东珏在,王学洲并不怎么担心。 月亮隐去太阳露头,县衙大牢又到了换班的时间。 石明熬了一天一夜已经下去休息了,霍三带着杨禾和他换的班。 看着一群衙役换班回到各自的岗位上,霍三和杨禾两人也坐在了安老爷父子两个牢房前的桌子上,开始守着。 很快牢饭就被一名衙役提了过来。 脏到已经变成黑色的木桶提来,衙役捏着大勺子在桶里一搅,熟练的将勺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脸上的五官立马皱到了一起。 等将混着糠的牢饭咽下,衙役开口示意:“大人,喝过了,饭没问题。” 那名衙役转脸看着霍三,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霍三摆摆手,示意他干活。 衙役提着木桶挨个放饭,等到了安老爷的牢房前,勺子在桶里搅了搅,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安老爷伸出手刚要接,一阵风刮过,衙役手中的碗被拍到了地上。 霍三立马站起了身。 杨禾指着桶:“怪味儿!” 衙役心中一惊,连忙开口解释:“没有怪味儿的,其他牢房的人都吃了。” 霍三皱眉盯着衙役:“你再打一碗。” 安老爷警惕的盯着他们。 衙役后背上渐渐渗出汗意,重新打了一碗,杨禾立马打翻:“怪味!” 霍三眼神变了,他家公子的狗鼻子出了名了灵,刚才一直没反应,到了这里有反应,肯定有问题。 他盯着那名衙役,厉声道:“你喝一口。” 衙役手中的勺子紧了紧,堆着笑容:“小的刚才···” “我让你喝就喝!少废话!” 衙役拿着勺子的手抖了起来,抬起勺子缓缓的往嘴里送,眼看着就要碰到嘴皮,他突然将一勺子汤朝着霍三泼了过去,手心一甩,一道利芒朝着安老爷射了过去。 杨禾长手一抓,将一把巴掌大小的飞刀抓到了手中。 霍三在汤泼过来的瞬间下意识抬手抵挡,等发现不对已经晚了。 看到杨禾抓到了东西他才松了一口气。 安老爷和阎王爷擦身而过,被吓得迅速躲到牢房的最角落,离栅栏远远地。 那衙役甩完刀扭头就跑,霍三和杨禾拔腿狂追:“抓刺客!” ···· 人被压到王学洲面前的时候,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了。 王学洲只看了一眼,连审都懒得审:“将他家里人全抓起来,顺藤摸瓜,拿证据。” 想杀安老爷无非是灭口。 但对方为什么突然急了? 王学洲还没想明白,侯豆匆匆来报:“大人,外面有十一个人,说是五皇子殿下的亲卫,找您有事。” 王学洲精神一振:“快请!” 陈怡带着人见到王学洲拱手行礼:“奉五殿下命令,过来听大人调遣。” 王学洲关切道:“殿下可收到了我的信?” “收到了!殿下非常重视,已经点了人赶往奉元,准备将樊知府缉拿。” 王学洲听完怔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好!五殿下有魄力!你们来的刚好,今日有人意图谋杀证人,被我捉住了,劳烦诸位顺着凶手查下去,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陈怡没想到刚来就有事情做,精神一振:“大人放心,交给我们了!” 城外的灾民处。 朱典史满头大汗的暴晒在太阳下奋笔疾书。 今年的天气热的有些不正常,入秋一个月了还如此燥热,十分反常。 “朱典史,我说你能不能行?这些人到现在还没统计完?你瞅瞅我家先生累的,整日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你倒好,一点小事干这么多天,怪不得你这么多年也没升上去,比起我先生那真是差远了。” 六皇子坐在椅子上,有人打着扇子,有人给他捶着肩,旁边还摆着一杯凉茶。 他消极怠工的样子看的朱典史磨牙,听到他的话,朱典史更是气的想将手中的笔摔了。 先不说他和王大人,一个举人一个状元,起点完全不同,就说现在,王大人将事情几乎都交给他干了,哪累了? 他一天天累的跟个孙子似的,还要听这二世祖的挖苦,他咋这么倒霉? 他一边忿忿不平,一边认命的干活。 官道上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朱典史抬头看去,有些花了眼。 一队穿着锦服踩着皂靴的人正在骑马疾驰,身上的布料折射出不同的光彩,等近了才看清上面绣着四爪飞鱼纹。 朱典史和六皇子一下子站起了身。 不同的是,一个是紧张,一个是激动。 领头的锦衣卫眼神在城外扫了一眼,掏出令牌看着守门的衙役:“还不放行?” 守门的人被吓的连忙收回长枪:“您请您请——” 第538章 有桩大案你们办不办 锦衣卫骑马呼啸而过,一个眼角都没给旁人。 六皇子‘噌’的一下站起身,激动地浑身颤抖:“父皇!是不是父皇派人来接我了? 吉祥!快收拾收拾回去,我要去看看!” 朱典史却是面色凝重,对于六皇子的话嗤之以鼻。 他只担心这不是来调查前任县令的吧?会不会牵扯到他? 他也很想任性的扔下笔跟过去,但他面前还站着不少百姓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登记情况。 深吸一口气,他将杂念按到了肚子里,心不在焉的开始登记起来。 他要是走了王大人又该收拾他了。 人群中,看到锦衣卫进了城,两个面容普通但身材十分精壮的男子隐入了人群中,哪怕穿着一身破烂衣裳,也能很明显的看出他们和灾民不同。 混入灾民的队伍中,他们开始打听起了消息:“老翁,你怎么躺在地上,是不是饿的?·····” 王学洲正在县衙看信。 等了这么多天,三皇子迟来的回信到了。 信上说,他这两天都在暗中调查樊知府,发现樊知府和赵总督走的十分近,两人之间关系存疑,因此才晚回信了一些时间。 三皇子命他将人证看好,等京中派人过来,便将证人移交过去。 王学洲看的直摇头,随手将信扔到了一边不作回复。 “大人!” 侯豆满脸焦急的敲门。 “进来。” 侯豆跨过门槛就焦急道:“外面来了一队锦衣卫!属下不敢拦,已经往这里来了!” 那些人看上去一个凶巴巴的,十分不好惹,他很是担心。 王学洲听完满脸惊喜:“真的?那太好了!” “啊?” 侯豆懵了。 王学洲起身走到门边张望,很快就看到一群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大步往这里走来,身旁还跟着几个衙役,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王学洲看了一眼,锦衣卫全都是生面孔。 领头的人皮肤微黑,厚唇大眼鼻子塌陷,长相十分普通,唯有一双眸子亮的惊人,一眼就锁定了王学洲。 王学洲站在门槛和他对视。 一群人走到王学洲面前站定,衙役戒备的看着他们。 领头的人打量了一眼:“您就是王大人吧?” 王学洲点头:“正是!快请进。” 他让开身子,让几位锦衣卫进了门,又冲着侯豆说道:“快去准备茶水安排饭菜,几位不远千里而来,该好好招待一下。” 侯豆是完全猜不准王大人想法的,听到这话他迟疑道:“您这里不用守着?” 王学洲云淡风轻:“守什么?不用担心,本官又没犯事也不是罪人,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好怕的。” 侯豆听到他这样说,退下去准备去了,顺便让其他的衙役离的不要太远,守在院子口。 王学洲扭头,几名锦衣卫正在打量签押房中的布置,眼睛亮的像是探照灯一样,一寸寸照过每一个角落。 只不过并没有上手。 “几位不知如何称呼?” 王学洲客气的问道。 领头的人扭过头,看着王学洲一笑,露出整洁的牙齿:“我是锦衣卫百户,詹辉。” 来之前指挥使交代过他们客气一些,要不然这会儿他们早就上手了。 “詹百户,请坐。” 王学洲伸手请他们坐下。 这次来的锦衣卫这里有八个人,但是椅子只有四个,剩下的四人王学洲刚要喊人搬凳子来,就见他们毫不讲究的或坐地上、或直接坐在了下首两个椅子之间的小茶几上,十分随意。 詹辉笑了笑开口:“我们都是粗人,不讲究那么多,这次过来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调查您的。” 王学洲有些惊讶:“查我?” 这京里的人没毛病吧?查他什么呢? “是的,国子监有一名叫田彬的学生去敲了登闻鼓,告您以权谋私,滥杀无辜,抢夺他人家产。” 詹辉眼神锐利的盯着王学洲,不放过他脸上一丝表情。 王学洲无语凝噎。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迫不及待上赶着找死的。 “你说这事儿啊!那我可就要说道说道了·····” 王学洲将自己来到这干过的每一桩事,全都交代了,还起身从抽屉里摸出一堆东西递过去:“这就是安、田两家的案卷、判决、结案,都在这里,还有证词、那些被欺压的百姓名单也在这里,证人就在牢中,你们随时可以提审。” “如果我递交上来的这些你们不相信,可以随意探查,我能堵一两个人的嘴,总不能将所有受害百姓的嘴全堵上。” 王学洲双手一摊,很无所谓。 詹辉看着手中的东西,心中惊叹。 竟然真的和指挥使猜测的一样,那姓田的是诬告。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詹辉绷着一张脸:“那田彬状告的,您让田老爷准备的一百零八道菜,可是事实?” “事实。” 王学洲干脆的认了。 詹辉精神一振,看着他:“如此奢靡,这和王大人所形容的自己一心为民,可就不符了。” “不是,我可没说我一心为民,这是你自己给我加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王学洲连忙纠正,詹辉哽住了。 “我那么说是为了给蒙将军府的公子弄口吃的,你们也在京中,听说过将军府的公子能吃吧?你说他跟着我来这里,三天饿九顿,人都瘦了老大一圈,县衙没吃的,灾民没吃的,我不吃富户吃谁啊?这一百零八道菜,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真准备齐了,你们瞅瞅,这田家没有问题,能如此奢靡吗?” 这话说的有道理。 其他锦衣卫听得频频点头。 换成是他们,也一样要吃这些大户。 詹辉听完,脸上一松:“王大人说的这些我们都了解了,等我们查证后,会如实上报。” “别介啊!” 王学洲起身,站到他们面前:“先别急着报这个。几位来一趟不容易,大张旗鼓的离京办事,又这么狗尾续貂的回去颜面何在?我这里你们随便查,我问心无愧。不过倒是有一桩大案,诸位办不办?” 锦衣卫听到大案,全都精神一振,一双双冒着精光的眼睛看着王学洲。 詹辉双目如电:“什么大案?” 王学洲递给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站到门口吼道:“侯豆呢?端茶端到延安府去了?” 第539章 您想多了 被他一吼,侯豆脚步匆匆的带着人端着茶跑了过来。 王学洲看着他:“去将金侍卫、石侍卫给我叫来,守好这里,其他人一律不准靠近。” 侯豆看到王学洲严肃的表情,立马点头:“是是是!” “诸位先喝口茶,事情咱们慢慢说。” 王学洲示意他们喝茶。 锦衣卫此时哪还有心情喝茶,仰头就将茶水一口气灌到了肚子里,盯着王学洲看。 詹辉一副掏心窝子的样子看着王学洲:“实不相瞒,这趟我们出来的时候,指挥使就想到了是这样的结果,说我们很可能是白跑一趟,走个形式罢了。” “所以选人的时候,指挥使特意选了我们这些对王大人来说是生面孔的人,就怕给朝中的人留下什么把柄,导致大人的这些证据可信度降低。而我们在锦衣卫也不是身兼要职的人。” “倘若大人这里真有大案,这次回去,我们不会忘了大人的提携之恩的。” 王学洲摆手:“说这些做什么?诸位在朝为官,大家都是一心为陛下办事的,不是我不说,而是事关重大,得有人守着,不然我还真不好开口。” 话音落下,外面响起金刀和石明的声音:“大人有事找我们?” 王学洲没有让他们进来,只吩咐道:“守好门口,别让人靠近!” 石明和金刀来的时候就知道里面坐着锦衣卫,听到王学洲此时这样吩咐,立马警惕起来:“是!” 詹辉他们看他如此严肃,也忍不住也郑重了起来。 “我早就盼着诸位过来了,实在是事情棘手!奉元府的樊知府,威逼利诱控制了十几个乡绅,有的给他送钱,有的给他送人!渗透的地方不止是奉元府,延安、庆阳等,都有他的人!” 詹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想造反?” 王学洲一脸拒绝:“我可没有这么说。” 没有造反的证据,他不会乱说,但别人要这么猜,他可管不了。 詹辉眼神犀利:“一个知府,如何能越过其他知府去收买那些乡绅?这其中必有缘故!牵连甚广,确实是个大案啊!大人可有证据?” 王学洲点头:“证据、证人、证词全都在我手中,有人收买了我们县衙的衙役,还想杀了证人呢!” 他将证据、证词还有账本全都拿给锦衣卫看了看。 几名锦衣卫纷纷站起身,眼中绿光直冒。 功劳!功劳在朝他们招手! “老大,直接抓了奉元的知府审问,管他是狗胆包天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到时候全都得招出来!这件事要是报上去,那我们这一趟,捡大漏了!” “是啊!这件事可不小,越拖越糟糕!直接抓了再说!” “抓了就是,管他什么魑魅魍魉,到了咱们的镇抚司什么都得现原形!” 詹辉也有些急不可耐,但他还有理智尚存:“一知府这么大的胆子,背后肯定有人撑腰,如果是巡抚或者总督撑腰呢?咱们就这么几个人,抓人也费劲儿。” 对方闯这么大的祸,岂会没有准备? 到时候翻脸,他们这几个如何抵挡对方手中那么多的兵? 其他人听了却更兴奋了:“总督和巡抚啊!老大,那更得办了!这要是真的,这回咱们真抓着大鱼了!” 詹辉正在脑中想方案,如何在巡抚和总督的手中将关键人证樊知府抓走,就听到王学洲的声音响起。 “那什么,刚才忘记说了,现在五皇子应该已经带着人赶去抓樊知府了。” 詹辉脑子宕机了一下,立马看向王学洲。 被一双双饿狼一样的眼睛看着,王学洲又加了一句:“去晚了,怕是····” “干!” 有锦衣卫骂了一声立马着急的看着詹辉催促:“老大,去晚了可啥都没有了!” “就是就是!这到手的功劳不能飞了啊!” 詹辉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学洲:“王大人,好算计!” 他已经反应过来王学洲的用意了。 这哪是给他们送大案子办?这分明是让他们锦衣卫给五皇子保驾护航! 偏偏他们还心甘情愿,上赶着要去。 王学洲微微一笑:“可这对几位,稳赚不赔。” 詹辉站起身,一脸郑重的看着王学洲:“还请王大人看守好证人,我们趁着现在还早,立马赶往奉元一趟。” 王学洲跟着起身:“这个你们放心,证人我保证看好。不过,三皇子也在奉元。” 詹辉脚步顿住,眼神一闪:“说起来,证人、证词我都还未核实,不如这样,为了不耽误时间,还请大人带上证人和我走一趟,路上我核实一下情况,这样我也不算白拿大人人情,等一切清楚,请功折上必有大人一席之地。” 现在三皇子在奉元,五皇子就带人过去抓人了,这明显要对上。 这不好掺和啊! 锦衣卫的几个人目光炯炯的看着王学洲。 看他不语,詹辉再次开口:“大人想借我们的势,我们也想借一回大人的势,有来有回,大家合作愉快,如何?” 王学洲知道,詹辉是怕搅和进两位皇子的争斗中,想让他顶在前头。 毕竟他是两位皇子的老师,说话有些份量。 不过这对王学洲来说,倒没什么。 从他做出决定后,就没什么可纠结的。 去了也好,正好看一看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五皇子该如何应对? “既然如此,那几位稍等,我准备一下。” 詹辉带着锦衣卫重新坐了下去,只是明显他们的心中都不平静,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针,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 打开门,王学洲看着石明和金刀,递给他们一个眼神,三人一起朝大牢走去。 “石明,你和霍三留下镇守这里,我带上金刀和杨禾,出发去一趟奉元。” 石明凝重:“好,你放心,大牢这边我一定让人看好,外面有朱建,撑几天不成问题。” 王学洲点头,将安老爷提了出来,将县衙的事情安排妥当。 詹辉他们早已急不可耐,看他准备好立马就走。 一出院子,六皇子直接拦在了锦衣卫面前,激动道:“是不是父皇派你们来接我回去的?” 詹辉匆匆走过,扔下一句:“您想多了。” 六皇子的心,啪叽一下掉在地上,碎了。 转过头,看见了王学洲的那张后娘脸。 “正是做事的时间,谁让你跑回来的?你要是不想干,我让人将你送到三殿下或者五殿下那里去!那边现在正在打架,你过去了想必也能跟着一天挨两巴掌清醒清醒。” 六皇子头摇的拨浪鼓一样:“那不行!” 王学洲斥责:“那你还不赶紧去做事?给你们三天时间将被抢夺田地的灾民全都统计完,否则后果自负,这话你也可以带给朱建!” “吉祥!还不带着你家殿下回去?” 王学洲的话,让六皇子身边的吉祥一抖,他皱着脸哀求:“殿下,大人发话了,咱回吧?” 六皇子心碎了一地,被吉祥半拖半拉心如死灰的返回。 第540章 双方对峙 到了城门口,六皇子本以为王学洲是送人的,结果没想到却看到王学洲上了马,看架势也要走。 六皇子心中一喜,皮还没松,就看到王学洲扭头看着朱典史和他。 “三天内统计完,我会让人盯着你们的,如果有消极怠工,等我回来找你们算账!” 六皇子的头皮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抓紧了。 统计人数又晒又无聊,他不想干啊! 内心狂吼,面上他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先生放心。” 朱典史看到锦衣卫出城,原本沉在心中的大石头挪开了,还没高兴两秒钟就听到这话。 他满脸苦涩:“大人放心。” 锦衣卫匆匆来,又匆匆走。 灾民中的两个汉子,看到骑着马离开的几人,脑子有一瞬间的茫然。 等反应过来,拔腿狂追。 “老大——” 就没觉得少了什么吗? 他们俩还在这里啊!!! 宗玉蝉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在锦衣卫中看到了王学洲的身影,她连忙将手中的药塞给蹲在地上烧火的陈三娘,“等会煮开了将这些药加进去,我马上回来。” 陈三娘是自愿留下伺候宗玉蝉的,听到这话连忙应道:“您尽管去。” 宗玉蝉跑过去,王学洲勒紧了绳子。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和他们一起?” 宗玉蝉的眼神在锦衣卫身上绕了一圈,看着王学洲关切道。 “我有事要去一趟奉元,刚好和他们顺路,便一起去。” 宗玉蝉声音有些意外:“你要去奉元?” “嗯。快的话两天就回,慢的话可能要多耽误几天。” 宗玉蝉声音飞快:“那你去一趟巡抚衙门,帮我看望一下我哥和祖父!上次我给他们写信没回,你帮我看看他们怎么了!” 王学洲有些意外:“你哥?” “对,关中巡抚,宗之涣!” ····· 王学洲没想到关中的巡抚竟然是未来的大舅子。 不过朝中的官员太多了,他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位大舅子更是听说甚少,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觉得樊知府这事,应该是总督参与的可能性更大些。 当今陛下是宗之涣舅舅,生活富足吃喝不愁,还被委以重任,他没道理造自己舅舅的反。 就连三皇子也说,赵总督和樊知府关系可能有问题。 詹辉虽然着急拿功劳,但看到自己的两个手下也想起了自己忘了两人。 看了一眼王学洲那边没注意,他低声叮嘱两人继续留在红丹县暗访。 虽然王大人那里面上没看出什么问题,但他们总归要自己确认后才放心。 他们办一趟差,可不能马虎。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詹辉又匆忙写了好几封密信,让手下的人送出去。 还将安老爷带到身边提审,没让王学洲过去。 安老爷自从被王学洲连消带打,又捏了他的命脉——唯一的儿子后,那是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完全没了之前不可一世的样子。 听到这群黑脸大汉是要提着自己去见樊知府,他脸上立马露出惊恐地神色:“我、我害怕!” 詹辉冷冷的看着他:“给他送人的时候不怕,现在怕了?” 安老爷不理会他,眼神搜寻王学洲的身影,冲过去拉着他的衣角:“大人,咱们真的要去奉元见樊知府?” 王学洲指指晚上休息的荒田野地:“不然呢?” 安老爷快哭了:“大人!我会死的!之前他们杀我不成,现在我自己送过去,还有活路吗?您救一救我,这事您自己去干,我不敢去!” 王学洲安抚道:“你可是重要的人证,还得提回京城见陛下呢!我们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安老爷还是不信,疯狂摇头:“您要是带我去送死,我宁愿一头碰死在这里。” 王学洲拍拍他的脸:“你拿自己命威胁我?脑子没糊涂吧?我看几天不给你紧紧皮,你就不知道好歹。”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块大石头:“来,往这里碰,本官要是眨一下眼,我立马改姓。” 安老爷缩缩脖子,老实了。 锦衣卫的几个人看完热闹,嘲笑道:“真是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还威胁王大人呢!也不打听打听王大人是什么人!” “嘿!别说我还真期待他能硬气点儿呢!咋不上啊?” “呸!一个有点用的犯人还威胁上咱们了,真当我们爷几个出门玩来了?知道我们去干啥的不?就是抓他姓樊的!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安老爷被喷的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自闭了。 王学洲扭头看着第一个开口的锦衣卫:“劳烦这位大哥给我解答一下,我是什么人?” ···· 红丹县距离延安和奉元都不远,头一天太阳落山之前出发,第二天上午就到了地方。 从城门口看,奉元一个府的灾民数量竟然好像还没红丹县多。 王学洲有些疑惑的看了一圈,在灾民中,他也没看到几个身体不适的。 难道奉元的灾民就连身体素质都比红丹县强? 王学洲皱眉,感觉情况不不对。 有锦衣卫在,进城的问题不大,詹辉甚至直接命令城门口的一个兵士带路去府衙。 府衙中,气氛僵持。 二堂的正门敞开,五皇子身旁的常胜手中牵着绳子,上面捆着庆阳知府曾鹏和奉元知府樊荣。 相比起曾鹏的面容完好,一脸旁观群众的样子,樊荣就惨多了。 脸上鼻青脸肿,口中还被塞了臭袜子,一脸憔悴的站在那里,眼神都黯淡了不少。 朝恩和五皇子的亲卫摆开戒备的姿势护在五皇子身前。 敞开的堂门外,是三皇子和赵总督两人站在一起,将二堂围的里外三层。 经过了一晚上的对峙,三皇子的脸上有些疲惫:“我再说一遍,你在庆阳随便胡闹我不管,但你要想在奉元动手,那不行!这里是我暂管,出了什么事我担着,将樊知府交出来,这里没有你插手的余地!” 五皇子冷笑:“事情到了这里,我都打了头阵做了恶人拿下了樊知府,你不和我一起将这个蛀虫给除了,你还在这里拦我,我岂能信你半分?今日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 赵总督皱眉看着五皇子:“五殿下,你过了。三殿下出身比你尊贵,年纪也比你长,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这么下三殿下的面子,这里是三皇子的地方,人也该给三皇子处置,管好你的庆阳便是,跑这里为了争这点功劳,闹的兄弟反目,值得吗?” 五皇子眸子一眯,看着赵总督:“出言不敬,挑拨离间,看起来这事果然和赵总督有关,不然你也不会亲自下场过来阻拦。” 第541章 最好是制造一个意外 赵总督脸一沉:“下官不懂五殿下在说什么,只是如果五殿下还要这么纠缠下去影响了府衙处理公务,就别怪下官用手段让您听话了。” 他语气隐含威胁。 一个没有母族,又不在宫中长大的皇子,在他眼中构不成什么威胁。 五皇子拍案而起:“本殿下就在这里,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我看你敢不敢动本殿下一根毫毛!你如果真敢,本殿敬你是条汉子!到时候这里的情况公之于众,什么牛鬼蛇神都将无处遁形,本殿能落个身后美名,那也值了!” “常胜!带着人,走!” 一群人开始往外闯,门外的人也蠢蠢欲动。 赵总督脸色铁青,他没想到五皇子如此难缠,软的硬的都不吃,一心要抓走樊荣。 孙耀看情况不对,厉声喝止:“先等等!” 他扭过头凑到三皇子身边,苦口婆心劝道:“殿下,不管怎么说,五殿下都是您的亲弟弟,此时如果帮着赵总督拿下了五皇子,您岂不是要落人口实?如果五皇子出了什么意外,您更是跑不掉了!先让赵总督带人走,咱们再慢慢和五皇子算账,关起门来,您二位总归还是兄弟。” 三皇子心中憋了一肚子火。 老五昨日太阳落山后突然带着人出现在奉元府衙,他还以为是庆阳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来找他帮忙的,好心招待。 结果见了面还没寒暄几句,老五便说有事要找樊知府,请他将人喊来。 他便喊了。 结果谁知道,两人刚一见面,老五就命人将樊荣给拿了下来,一点都没和他打招呼,将他的脸面往地上踩。 赵总督闻讯赶来,两人对着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嘴巴都说干了,老五还是如此。 此时他虽然生气,但他也知道孙耀说的是真的。 虽然他巴不得老五出什么意外,但是如果真在这里出事,他跑不了。 “赵总督,这里是我和五皇子的事情,你先带着人退出去。” 三皇子看着赵总督吩咐道。 赵总督脸一正:“万万不可,下官看五殿下这是失心疯了,竟然不管不顾来这里抓人,一府知府,哪怕他有什么错也该京里命人来缉拿,而不是五殿下突然过来说抓就抓了,要是下官离开了这里,出了什么事殿下找何人帮忙?所以下官不能离开!” 五皇子听着他们的话,连连冷笑:“赵总督耳聪目明,这边刚拿下樊荣没一会儿,你就跑来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没道理巡抚大人不知道吧?他是不想来,还是来不了?” 赵总督脸色未变:“五殿下,下官不想得罪你,但是你也不要为难我们,樊荣是知府,偌大的府衙还有一大堆公务等着他来处理,一群灾民也等着府衙的人来安置,您这么将人扣下,要是灾民出了乱子,到时候算到谁头上?” “三殿下可是您兄长,这么坑害不妥当吧?” 三皇子根本不领情,只觉得赵总督不听命令,他怒斥:“你住嘴!我让你出去,听不见吗?” 赵总督嘴角的笑意一僵,眼神也阴沉了下来。 坐上二品大员这个位置,已经许久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个没有弱冠,能力手腕都很稚嫩的皇子。 他也拉了脸:“下官乃是关中总督,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下辖的官员安全,恕难从命!” 高彦怒斥:“好大的官威!三殿下奉陛下圣命出京办差,赵总督这么说是完全没将陛下放在眼中!藐视圣上,不知道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赵总督表情变了一瞬,又镇定下来:“本官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陛下圣明,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受蒙蔽,将大帽子扣我头上,你又算什么东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对方瞧不上高彦,就等于瞧不起自己,再联想到上次的事情,三皇子冷笑一声,让开了身子,看着五皇子:“老五,我现在暂时不跟你计较,出来!” 五皇子带着人毫不犹豫的往外走。 赵总督递给身旁的亲信一个眼神,一群人围了上去。 五皇子不再看赵总督一眼,无视外面手握在刀鞘上的士兵,昂首阔步往外走,“我看你们谁敢拔刀!” 车安行等人倒是拔了刀对准外面,护着三皇子往外走。 赵总督的亲信朝他投去一个‘怎么办’的眼神。 两位皇子加在一起份量可不小,尤其是三皇子的外祖,那可是漕运总督兼任江南巡抚,真要出了什么事,那可就麻烦了。 赵总督却递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 亲信明白了他的意思,摆摆手一群人冲了上去,将两位皇子堵在那里不给动。 他们确实不敢拔刀。 五皇子喝道:“杀出去!” 刀出鞘,赵总督扬声道:“下官确实不敢对两位殿下如何,但我这些兵,为了百姓护卫安宁,腥风血雨走过来的,没死在敌人刀下,今日说不得要死在两位殿下刀下,真是可悲,可叹!” “杀吧!尽管杀!杀了他们不出一日,全天下正在为大乾在战场上拼杀的士兵都会知道,他们的同僚,因为两个任性的皇子,死在自己人手中!” “兄弟们!今日你们牺牲性命维护关中百姓和官员的事情,一定会让人铭记于心,本督哪怕散尽家产,也给你们最高的抚恤金!”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铁青。 不管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两人都被架了起来。 只要杀了这些士兵,不顾大局、无理任性的帽子就在头上摘不掉了。 那些武官,也再难支持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 哪怕最后都知道赵总督有问题,哪怕他们知道今日的情况,他们也不会接受两位皇子对曾保家卫国的士兵进行单方面的屠杀。 不管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身边的人,突然就觉得手中的刀有些烫手,无论如何挥不出去了。 赵总督的眼神落在樊荣身上,有些深沉。 樊荣如果被抓,那就不是他们能不能活的事情,他们的九族都别想活了。 之前是想劝说三皇子或者五皇子将人留下,现在眼看着留不成……无论如何,樊荣必须留下!最好是制造一个意外,让樊荣死在两位皇子之手,这样的话,今日他的作为就全都有理由解释了。 为了维护手下官员,心急了一些,但情有可原不是? 赵总督刚准备吩咐下去,就被人打断了。 “哟哟哟,我还说怎么堂堂一个府衙,戒备如此松散,都没什么人看守,敢情都在这里啊?” 全部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王学洲带着几个脸黑、身材精壮似铁一般的锦衣卫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身后的锦衣卫手中还提着几个衙役。 见到了他们,将手中的衙役直接甩到了一边。 赵总督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看着说话吊儿郎当的王学洲,“何人擅闯?” 王学洲视线从两位皇子身上平滑到赵总督身上,打量了一眼拱手行礼:“下官是翰林的侍讲学士王学洲,您便是赵总督吧?失敬失敬。” 第542章 抓住那个老东西 赵总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在脑中回想了一下,立马就想起了是谁。 王学洲此人,他虽不在京城,却是听说过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缓缓开口:“哦,原来你就是农家状元郎,一名文官做水泥的那个,我听过。” 王学洲毫不在意对方轻慢的态度,微笑着开口:“陛下派了锦衣卫从京中赶来缉拿奉元知府樊荣,不知道哪位是?” 三皇子有些惊喜。 “父皇派了人来?” 他以为是自己写的信仁武帝收到,快马加鞭的派了人来,有些高兴自己如此受重视。 五皇子指着一旁的樊荣:“先生,人在这里。” 王学洲点头:“干的不错!詹百户,还不将人拿下?” 詹辉他们双眼放光,冲过去就要拿人。 赵总督一个眼神,他的人立马上前站在了中间。 “拿人可以,陛下的手谕或者公文呢?好歹也是四品大员,要抓人总得说清楚理由,见到了手谕,我才能放人。” 赵总督脸色阴沉的不像话,看着王学洲眼神带着怀疑和审视。 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这个话王学洲根本不沾,他扭过头看着詹辉:“詹百户,人找你要手谕呢。” 詹辉看着他,他看着詹辉。 两人对视的眼神中写满了:‘你说啊!’ 王学洲一脸无辜的看着詹辉,眼中写满了‘人是你要的,你上’。 詹辉心底吐血,不过倒也没有反对。 他缓缓的扭过头,那张朴实的脸上,全是自信狂傲:“锦衣卫办事,哪有旁人置喙的余地?赵总督如果不信,大可去问陛下,我等都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过来拿人的,他犯了大罪!兄弟们,少说废话,将人给我拿下!谁再敢拦,杀!” 他身后的锦衣卫听到这话,拔刀就冲了上去。 这些人和两位皇子不同,赵总督心知之前的话根本拦不住人。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许多,高喊一声:“拦住他们!” 刀光剑影,即刻见血。 五皇子和三皇子没想到赵总督今日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更证明了樊知府的不同,五皇子更加不可能放人,他低声吩咐一旁的常胜:“你什么都别管,看好了这两个知府,别让人浑水摸鱼了。” 常胜应了一声,将两人手中的绳子紧了紧。 曾知府被迫靠近了常胜,他凑过去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就是京里传的的那个王学洲?” 常胜瞅了他一眼,没给好脸色:“住嘴!老实一点!” 曾鹏摇头晃脑:“今日悬了,你们戳到了赵总督的痛脚上,要不是他们赶来,不好脱身哦~~” 常胜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你他娘的过来看戏了?” 曾鹏瞪着他:“有辱斯文!” 说完身子往后撤了撤,离常胜远了些。 眼看着混战到了一起,三皇子、五皇子、锦衣卫短暂的站到一起,赵总督又气又怒,他没想到锦衣卫会突然参与进来,将大好的局面全都搅和,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王学洲。 都是他带来的! 眼看着他眼神不善,王学洲抓着安老爷后退一步,他拉着金刀和杨禾,指着赵总督:“看见那个老东西没有?” 金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什么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安老爷怀疑自己耳聋了,有些听不清王大人在说什么。 只有杨禾乖乖点头。 王学洲示意他看向赵总督:“抓住那个老东西!” 赵总督也对着身旁的人点了点王学洲:“将这个人给我抓住,我看事情有异,说不定是此人从中作梗。” 话音落下,他就看到对面的两个人朝着他这里冲了过来。 赵总督意外了一下,立马惊喜起来,指着王学洲吼道:“此人心怀不轨!意图谋害本督,快拿下他!” 王学洲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临出发时,二师兄送他的哨子。 之前曾说过紧急情况可以用,现在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 他按照使用方法吹响了,虽然语调怪异有些跑调,但渐入佳境。 赵总督脸色大变。 金刀护在王学洲身旁,解决了一个,还有两个。 杨禾眼中只有赵总督,看着砍过来的刀,他探手一抓,两把刀碰到了一起发出金属的碰撞声,他稍微一用力,握刀的两人就觉得手中的刀像是被一双无情的铁手给抽走了。 还没反应过来,头皮一紧,有人按住他们的头往中间一碰。 ‘咚’的一声,两人就毫无知觉了。 赵总督自然看得出来杨禾的不同,看到抓过来的手,侧身一躲,踢了过去。 杨禾在将军府那段时间,进步是突飞猛进的。 以前靠的是蛮力,现在也会过两招了。 詹辉没费多少力气就将破布一样的樊知府提到了手中:“兄弟们,犯人已抓到,我们走!” 赵总督急了,给自己身旁的亲信一个狠厉的眼神。 亲信掉头转向了詹辉……准确来说是樊知府的方向。 就他们分神的功夫,杨禾手成爪状扣住了赵总督的脖子,直接将人拖到了王学洲的身旁。 赵总督被掐的脸红脖子粗,王学洲连忙让杨禾放开一些。 看他问题不大,王学洲吼道:“赵总督被抓了,还不停下?” 听到这话,赵总督的人全都停下,眼神不善的看了过去。 纵使被抓,赵总督的脸上除了难看之外,也没有丝毫的慌张,他看着自己的手下,沉声道: “不用管我!不能让他们带走樊知府,他们没有陛下手谕,说不定是勾结到一起,想要陷害我们奉元的!如果樊知府被带走,我们奉元的百姓怎么办?” “守好我们···” 赵总督的话还没有说完,被王学洲一脚给踢没了。 “你这老家伙还挺能说,将你这些手下忽悠的跟傻子似的。” 赵总督被人如此羞辱,双目猩红的看着王学洲:“原本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是你们逼我的!弓箭手!” 赵总督来之前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层层布置就怕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可没想到还是失算了。 “赵总督说的,不会是那些人吧?” 王学洲笑呵呵的指着一个方向,赵总督扭头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群穿着奇形怪状衣服的人,手中提着弓箭手,正站在不远处。 他们的眼神在人群身上掠过,定在了詹辉他们身上。 “谁吹响的哨子?” 第543章 这老家伙脸皮真厚 这回不用和詹辉对视,王学洲默默的举起了手:“我。” 陶自立疑惑的看着王学洲,不过此时不是追问的时机。 赵总督看着自己的布置被废,惊怒交加,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感觉到手中的重量,杨禾思考了一下,抡圆了胳膊上去‘啪啪’两巴掌,赵总督的脸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 杨禾揪着他的衣领晃动:“醒醒!醒醒!” 任怎么晃,赵总督都没醒。 赵总督一晕,他手下的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群刚来的锦衣卫,领头的人穿着一身短打,看上去孔武有力,身上的肌肉几乎都要透过衣服冒出来了。 他走到王学洲面前,皱眉看着他:“敢问你联系我们的哨子是……” 王学洲不好意思的咧开嘴:“周指挥使借给我的。” 陶自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抱拳道:“刚才处理这些人,浪费了一些时间,还请勿怪。” 王学洲摇头:“时间刚好。” 没了赵总督的阻挠,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赵总督手下的那些兵,被锦衣卫的人怒斥了一顿,让他们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除了赵总督的两个亲信,其他的人全都让他们回去了。 重新坐回府衙二堂,一群人将这里挤的满满当当。 三皇子上前走到王学洲面前:“多日不见,今日多亏先生赶来解围,要不然···” 说着他狠狠的看向五皇子:“全都是你惹的祸!这次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给父皇!请他做主!既然你没将我这个三哥放在眼中,以后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五皇子没有反驳,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三皇子:“你在奉元时间比我久,我就不信你对樊知府和赵总督毫无所觉,先生给我写了信,难道会没给你写?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 “今日这事,我无愧于心,你要告,便告!出京之前,三哥明明一副雄心壮志想要做出一番成绩的样子,可现在才多久,你真正的到了灾区,到了这里,却全都忘了!整日只想着和我争高下,你不是我之前认识的三哥!” 三皇子被他反驳的脸色十分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得问你自己!” “你!” 两个人的部下全都不敢喘,锦衣卫则是看好戏,也不出声。 唯有王学洲,是适合打断的人。 “这个,先放一放,实在不行你们俩关起来打一架都行。” 三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拉着脸都不说话了。 王学洲低头拍了拍赵总督的脸:“醒一醒。” 赵总督紧闭双眼。 王学洲抱歉道:“对不住了赵大人。” 他伸出手狠狠的掐上了赵总督的人中。 剧痛让赵总督的手无意识的抓紧了地面,很快又松开,后槽牙都咬紧了才没痛呼出声。 看着他肿起来的脸和肿起来的人中,王学洲简直要气笑了:“别的不说,赵大人不愧是武将,就是抗揍。” 这老家伙脸皮可真厚啊! 都看得出来他装死,他也无所谓,就是硬装。 詹辉眼神阴沉:“如此也好,我带着他和樊知府还有这些证人直接回京便是,到了陛下面前,哪怕是个活死人,也得给我坐起来!” “慢着!” 陶自立出声。 “事情是在关中出的,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卫所肯定要给陛下和指挥使一个交代,自然是由我们带人入京更合适。” 这话一出,两位皇子加上王学洲全都看了过去。 詹辉虽然是个百户,级别不如陶千户。 但他之前来的时候可是打着圣命的名头来的,他不可能怂。 詹辉态度强势:“陛下命我等出京办事,地方上的锦衣卫当然只有配合的道理,陶千户现在想撇下我们带人入京?不可能!” 陶千户见他搬出了陛下,也只得退一步:“但陛下肯定也要我们这边的人一个交代,到时候难不成京中再派人过来问?一来一回岂不浪费时间?这样,我亲自跟你走一趟,去京里向陛下和指挥使交代清楚。” 詹辉暗骂了一声。 看见功劳都像是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围上来,偏偏人是他们自己招来的,人手不够不得不借一下势,现在是请佛容易送佛难。 他刚要开口,王学洲突然说道:“陶千户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人还是得詹百户他们带走,至于陶千户要一起进京,也不妨事,得去告罪么,大家都理解。” 詹辉眼睛一亮,瞬间有了说辞:“没错!一起上京可以,但人,是我们抓的。” 陶自立看了一眼王学洲:“这是我们锦衣卫的事情,王大人查插手不太合适吧?” 王学洲笑的和善:“理解一下,抓人好歹有我一份,这不是想万无一失吗?要知道陶千户在这里待着,肯定比我们对樊知府和赵总督熟悉。” 这话让人齐刷刷的看向了陶自立。 他眼神犀利的看着王学洲,半晌,站起身面无表情:“好,说不过你们,就按照刚才说的办吧!” 詹辉眼睛一眯:“三殿下,大牢在哪?我们几个今夜就辛苦一点,和这几个犯人吃睡在一起了。” 三皇子扫了一眼高彦:“带他们去。” 詹辉带着安老爷、樊知府、赵总督和他的两个亲信走了。 剩下三皇子、五皇子和王学洲他们还要善后。 三皇子抢先开口:“我写一封信说明情况,让詹百户亲自带回京,到时候父皇也就明白了。” 五皇子对他十分失望。 王学洲看着三皇子:“三殿下,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有些话下官还是想提醒一下三殿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他可不敢说。 对于王学洲的话,三皇子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 毕竟,这真是他老师。 “您说。” “写信的事不急,眼前说其他的,您到了这里之后,可曾施粥、布粥,让灾民以工代赈,想办法解决水源?” 三皇子挺直了身体:“自然!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赈灾措施,出京就是为了此事,我岂会马虎?” 王学洲点头:“下官在红丹县,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城门口每日的灾民数量都在递增,下官昨日离开的时候,城门外的灾民数量已达到了五千左右!” “这五千的灾民数量还是下官已经安置过一批灾民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多,奉元府城外,有多少人?” 第544章 还得调教 三皇子还没开口,高彦就变了脸色:“怎么会这么多?”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红丹县在籍人口二十万,不算那些已经不在的、跑出去的、失踪的,几万人总是有的,得知我在城外赈灾,那些得了消息的人陆陆续续都往城外跑,还有其他地方跑来的人,为何不会有这么多?” 五皇子看了一眼三皇子,开口道:“庆阳城外,灾民八千到一万,已经安置了一部分,现在约莫还有几千人的样子。” 这话让三皇子难堪无比,他铁青着脸回答王学洲:“奉元府总管三州十八县,人口大几十万,奉元城内居民约莫几万人,现在特殊时期人员变动的厉害,具体的人数已经无法统计,但如果赈灾的消息传出去,按道理来说人不会比红丹县人少。” 但现在明显人这么少,是有问题的。 三皇子之前没有救过灾,也不知道其他地方都是什么样的,自然察觉不到不对。 现在被王学洲这么一点,立马反应过来,看着身旁的人:“还不快去查!” 王学洲制止:“不急,我还有一问。” 三皇子感觉头皮发紧:“您问。” “天气如此反常,城外上千人聚在一起,又怎会不生病?我从一开始进入红丹县开始,生病的人就有不少,经过这么久的治疗,生病的人数才从两千变成了如今的千余人,费了不少力气才控制好生病的人数,这边呢?” 孙耀站起了身,脸色有些震惊和难看:“生病的人数不足十人!王大人这么说的话,那些灾民···” 车安行斩钉截铁:“可能压根儿就不是灾民!” 三皇子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带着人,迅速去查!” “慢着!” 王学洲再次拦住了。 三皇子脸上带了一些焦急:“先生,您有话一次性说完,现在情况不妙,我得尽快让他们查清楚。” 王学洲叹气:“三殿下,不敢说赈灾要求您事事亲力亲为,但是最起码您得心里有数,将这边的情况尽在掌握!如果城外的那些人真的不是灾民,那会是什么人?您大张旗鼓的让他们去调查,岂不是打草惊蛇?” “让他们去乡下去查!这样才能问出实情。城门外的那些人就当做不知道,先稳住。” 三皇子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那些人意图不轨?” 王学洲摇头:“只是猜测,不敢妄言,但是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下面的乡绅每年都给樊知府输送奴隶,那些人都去哪了?又被弄到什么地方了?我们都不知道。” 三皇子扭头,看着孙耀和车安行:“听到先生的话了?你们两个乔装打扮一下,去乡下打探一下情况,小心一些,不要被人发现了,高彦留下继续如往常一般去城外赈灾。” 他扭头看着身旁的亲卫:“将府衙的人先控制住,待我敲打完他们,再恢复正常。” 得了命令,几个人告罪一声连忙匆匆离去。 王学洲看向五皇子,他连忙开口:“我那里因为曾知府不配合,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亲力亲为,灾民的数量比先生那里要多,不过一部分让他们以工代赈了,一部分安置到了下面的村子里开荒,生病的人也由太医救治,目前的情况还能控制。” 常胜没想到现在他们倒是因祸得福,没有被人戏耍,那些灾民都是实实在在的灾民。 听到五皇子的话,王学洲心底有些欣慰:“那下面就请两位殿下考虑一下,如果樊知府这事被调查清楚,这里的官员大换血,两位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过来接管这些地方。” “尤其红丹县这里,已经缺员许久,倒不是下官不愿意在那里和灾民共进退,而是下官名不正言不顺,做事始终有些放不开手脚,还请两位尽快上疏。” 他就不信朝廷那么多人都想不起派人过来接手。 但据汤亭林说,还真没有安排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陛下拦住了,至于用意,那不还是考验这两人? 这事别人不提,王学洲是得提一嘴的。 五皇子听到这话连忙询问:“先生在那里这么久,可有合适的人选?” 王学洲还真有个人选,只是这人···· “人选是有的,只是还得调教一下。” 五皇子好奇:“什么人入了先生的眼?” “红丹县典史,朱建。” ···· 王学洲临走还给朱典史和六皇子紧了紧皮。 两人也不知道暗中盯着他们的人是谁,就是因此才更加不敢懈怠,任劳任怨的顶着大太阳坐在那里挥汗如雨,奋笔疾书。 “姓名,户籍。” 朱典史头也没抬拿起一本崭新的本子提笔记录。 “树林镇小河村,进村口第十家就是额家,户主丁锄头,额是他儿丁初十,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子出嫁咧。” 朱典史点头,继续问道:“家中原本几亩地?因何没的?” 丁初十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额家原本十亩上等田,三亩中等田,七亩下等田,全都叫安老爷给俺弄走了,他管家自己说滴上等田五斤小麦一亩,中等的三斤麦,下等的一斤麦,结果最后就用了五十斤小麦给俺全买了,俺不愿意,管家给俺打了一顿扔下粮食走咧。” 朱典史皱眉,还没记载一半就拍了桌子,抬头瞪着丁初十:“奶奶的!你当本官好糊弄?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丁初十无辜的开口:“额说勒都是真的么!” 朱典史捏着笔指着他骂道:“小河村四面环山,只有一条路可以进村,鸟不拉屎的山沟沟,地全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地里石头多,可耕田稀少,你家哪来的这么多田?还十亩上等田!浇水都费劲儿!哪来的上等田!” 周围的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丁初十缩缩脖子小声地嘀咕:“这咋都知道。” 朱典史听到更气了:“本官在这十年,去过的地方多了!谁再敢胡说八道,板子伺候!滚蛋!我看你说的没一句真话,你们那没有成片的田,安家就是傻了也不会去你们那穷嘎达买田!” 丁初十急了:“咋不会去?在俺那买的真有田!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嘛!额们村十六户的田都叫他买走咧!” 朱典史狐疑:“真的?” 丁初十着急:“真咧!我就是代表俺村来的!恁要是不信去看看嘛!额还会瞎说么?” 朱典史警告道:“待我核实之后,要是你说的有假,我要将你抓了打二十板子!” 丁初十理直气壮:“三十板子都中!” 第545章 说翻脸就翻脸 王学洲和两位皇子商量完事情,就提出告辞。 他想去一趟巡抚衙门。 五皇子听到连忙说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看望一下表哥。” 三皇子的母妃和长公主这个姑子的关系一般,三皇子自然和宗之涣这个表哥也不熟。 但是老五去了,他便不愿意让老五和王学洲单独相处,可府衙还有事情等着他处理,离不开。 于是他只能皱着眉头将两人送出去,开口道:“宗巡抚生病了,巡抚衙门现在是赵总督的人代为管理,宗老爷子在那里给宗巡抚治病,据说见效不大。” 五皇子立马转头,冷冷的看着他。 三皇子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十分不舒服,阴沉着脸:“怎么?这也能怪我身上?” 五皇子冷冷一笑,大步流星的带着人离开。 王学洲拱手,也跟着离去。 三皇子气的甩袖转身,吩咐身旁的人:“老五再来,不准他进门!” 身旁的人诺诺应答,没敢反驳。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他们不过都是下人罢了,哪里拦得住呢? 五皇子沉着脸走远了一些站在那里等王学洲。 两人走到一起,五皇子有些愤怒又失望的说道:“我就知道他肯定早有所觉,却从没有告诉我一声,甚至就连表哥生病这事,他都袖手旁观!” 巡抚衙门都被赵总督的人接手了,他就不信三哥没半点察觉,结果却拖了这么久。 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王学洲没说什么火上浇油的话,只理性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三殿下这样,应当也是有自己的顾虑,五殿下与其在这里生气,不如想想等下怎么硬闯进去。” 五皇子心头的怒气一滞,又换上了担心,脚步匆匆的往巡抚衙门赶。 王学洲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到了那里,他们报上名字之后,里面的人听完立马恭敬的请两人进门。 完全没发生什么拒之门外的情况。 虽然进了门,但两人却没见到宗之涣,而是被带到了花厅。 “小的让人给两位上茶,请稍作休息,这就去请我们巡抚大人过来。” 衙门的书吏态度恭敬,表情谦卑,倒也没什么问题,五皇子淡淡‘嗯’了一声。 等他离开,没多久上茶的人就来了。 来人先将茶放在了王学洲的手边,然后才去给五皇子送茶。 到了五皇子面前,他低声道:“影卫已死,宗老爷在地牢。” 五皇子原本正在沉思,听到这话立马回神,看到人退开,他一把抓住:“你刚说什么?” 王学洲的思绪也被两人打断,没听到话,但能看出两人反应异常。 小吏声音低沉:“小的是巡抚大人的人,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五皇子松开了他,脸色难看的看着门口。 刚才的书吏,已经去而复返了。 “上个茶也毛手毛脚,差点将茶水全倒在本殿下的身上,还想跑?常胜,将这个狗奴才给我抓了,鞭笞三十!” 五皇子怒气冲冲的指着刚才端茶的小吏。 听出不对,对方立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常胜虎目圆瞪,一把将人抓了起来,门口的书吏连忙跨进门赔着笑脸:“殿下恕罪,下面的人不懂事,毛手毛脚的没有调教好,您息怒,我这就让人拖下去。” 说着他喊了一声,立马就有人上前来把人拖了下去。 王学洲盯着这个书吏:“你倒是挺会来事的,叫什么名字?” 那书吏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小的肖成松,不值一提,不过在这里跑跑腿。” 说完他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家巡抚大人身体不适,恐今日难以接见两位。” 五皇子眼神定在他身上:“身体不适?那劳烦表哥确实不妥,本殿得去探望一下。带路!” 肖成松赔着笑:“我们的大人实在起不来身,两位不如···” “带路!” 五皇子呵斥:“本殿的话,你当做了耳旁风?” 肖成松沉默了片刻,立马点头:“您请您请!” 王学洲和五皇子对视了一眼,两人跟在肖成松的身后,越过二门,被人领进后院,终于见到了巡抚,宗之涣。 五皇子见到人大惊失色。 他霁风朗月,温润而泽的大表哥呢?! 王学洲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大舅子,竟然是在这样的场面下。 床上躺着的人枯瘦如柴,五官立体分明,依稀能看出是个俊朗的人,只是此时他双眼紧闭的躺在那里,看上去像是没了呼吸一般,十分脆弱。 两边站着伺候的人垂目敛首,面上都是愁容。 “表哥?!” 五皇子轻轻的喊了一声,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王学洲眼神变得凌厉许多,看着肖成松:“大夫呢!” 肖成松满脸担忧:“大夫昨日刚来过,给大人开了药,刚刚睡过去。我家大人身子骨不好,已经卧病在床好几天了,两位今日来的不巧。” 五皇子怒极,伸手将肖成松抓到了手中,指着床上的人:“病了好几天人能成这样?你当我瞎?” 这个情况要是看不出问题,也不用混了。 王学洲联想到之前的情况,心中一沉。 这个书吏刚刚随口一喊,便将那个小吏拖下去了,那些人可都是练家子。 更为关键的是,给人的感觉,他十分熟悉。 他抓过五皇子的手,不动声色:“殿下先别生气,为难下人做什么?治不好肯定是这里的大夫不行,您快去请太医过来!我留在这里伺候我大舅哥!” 五皇子正要说什么,感觉到手中有个硬硬的东西,立马抓紧了。 他恼怒的甩袖,直接将手隐在了袖子中:“要不是先生阻拦,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肖成松弱弱开口:“殿下息怒,小的也不想的,可这···生病这事谁也控制不住啊!” 王学洲催促道:“殿下快去请赵总督帮忙,请个好大夫来看。” 五皇子收到王学洲的眼神,浑身一震,“本殿这就去找赵总督帮忙去!” 听到他要去找赵总督,一直蹙着眉头的肖成松忍不住松开了眉毛,感激道:“那就麻烦殿下了!” 肖成松暗中松了一口气。 只要到了赵总督那里,管他什么皇子,肯定能被安抚住。 他反而不担心了。 眼看着五皇子要走,肖成松为难的看着王学洲:“您……” 王学洲摇头:“这可是我大舅子!我要留下照顾他!” 肖成松张张嘴:“有下人……” “不必多劝!下人哪有我亲自伺候放心?” 肖成松看了王学洲一会儿,也笑了:“大人这份心真让人感动,咱们在这也帮不上忙,先请您去休息一下?” 王学洲笑了起来:“谁说帮不上忙的?” 说完他立马翻脸:“拿下这个贼人!” 金刀和杨禾听完朝着肖成松就抓了过去。 肖成松脸色一变,没想到王学洲说翻脸就翻脸,下意识的准备拔刀,一只脚踢到他的手腕上,他感觉自己的手骨都碎了,感觉不对刚要张口,嘴里就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脑袋被人抓着狠狠一按,感觉到脑袋碰到什么硬东西,他就不省人事了。 第546章 这个是真有种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动作极快,等站在床边的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肖成松已经倒下了。 金刀没有犹豫,手中的刀朝着站在宗之涣床边伺候的两个人甩去。 对方飞起一脚将刀子踢飞。 “有刺客!” 另外一个人手朝着宗之涣抓去,动作却慢了一步,杨禾抓起宗之涣跟玩似的抡了半圈,对方不仅抓了个空,还将脸凑到了宗之涣的面前,挨了一脚。 杨禾将宗之涣甩上自己的后背,金刀提着肖成松,三人背靠在一起,已经被人包围了。 金刀的表情凝重起来,压低了声音问道:“王大人,我怎么看这些人像是···” 王学洲冷冷的吐出:“锦衣卫。” 金刀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凝重的问道:“这怎么办?五皇子走了,我们三人只怕不好冲出去了。” 王学洲摇头:“先不出去。” 一群十几个人围着他们,目露凶光:“将我们的人放下,我们还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王学洲将自己手中的匕首往肖成松的脖子递了递:“你们说的是他?” 对面怒目而视。 “这个人是你们的头头?怪不得!” 王学洲提着肖成松,好像没看到这么多人围着似的,直直的往门外走去,金刀和杨禾见状连忙跟上。 眼看着他就要跨过门槛,围着他们的人有些按耐不住了:“站住!” 王学洲脚往外一跨,对方立马高喊:“动手!” 金刀和杨禾第一时间站在王学洲左右,呈保护姿态。 “大人,怎么办?” 金刀着急。 王学洲低声道:“去找之前上茶的小吏!” 那个小吏之前和五皇子说过话,看五皇子的反应,这个人应该可以帮忙。 金刀听到他早有打算,安心了一些,拔刀迎了上去。 ····· 五皇子带着人离开巡抚衙门,才伸出手看着手中被王学洲塞过来的哨子。 他眉头深锁。 “殿下,咱们去哪?赵总督都被抓起来了,王大人怎么说让咱们去找赵总督请大夫?” 常胜挠了挠头,一脸费解。 五皇子皱眉:“肯定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不然先生不会悄悄给我这个,暗示我们出来找詹辉。” “先去府衙!” 一行人又匆匆的赶往府衙。 门房支支吾吾的不让他们进,五皇子不耐的将人推到了一边硬闯了进去。 这里和庆阳府衙的布置差不多,想必大牢也在一个方向。 五皇子想也没想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果然是大牢。 詹辉几人正在守着那些重犯。 看到他来,詹辉有些意外的站起了身,恭敬道:“五殿下,您怎么来了。” 赵总督此时已经醒来,正坐在地上眼神沉沉的看着他们。 五皇子皱了皱眉,示意詹辉和他一边说话。 “刚才我和先生去了巡抚衙门。” 五皇子一边说话一边沉思,先生离开之前给他的暗示和哨子,到底什么意思。 詹辉看他说完这句话就一直皱着眉,追问道:“然后呢?” “巡抚衙门的情况不容乐观···巡抚大人枯瘦如柴,抱病在床昏睡不醒,他的小厮和护卫全都不见,只剩下没见过的人在伺候,府衙上下只有一名书吏出来招呼我们····” 詹辉脸上露出了震惊:“等等!您是说,巡抚大人抱病在床?”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詹辉皱眉:“不对!之前陛下下令让宗巡抚回京面圣,我们锦衣卫传达消息后,得到的回复是宗巡抚崴了脚,赶路会有些慢,但已经准备启程了,宗巡抚现在应该在路上!” 五皇子脑中一道惊雷炸响,脑中有闪电掠过,他好像明白先生的意思了。 他抓着詹辉低声吼道:“快传信给最近的锦衣卫卫所,这里的锦衣卫和赵总督勾结到了一起,意图不轨!” 事情真的大了。 詹辉也反应了过来。 他镇定道:“卑职赶来奉元的时候,已经写信给其他的锦衣卫所请他们支援,毕竟要带着重犯回京,我们几个有些不够,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原本是防止自己的功劳被抢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 詹辉不由得庆幸起来。 另一边的三皇子收到五皇子硬闯大牢的消息后,将人臭骂了一顿,怒气冲冲的赶到了大牢。 看到五皇子,他气不打一处来:“萧昱照!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你要发神经回你的庆阳去,别来扰乱我奉元府衙,你再这样任性,我不会再看在兄弟的情面上给你留……” 五皇子看着他愤怒的表情和叭叭叭一直在输出的嘴,没忍住一拳头打了上去。 他将三皇子打翻在地,骑到三皇子的身上将人压到身下,对着常胜伸手:“绳子。” 常胜下意识的就把手中的绳子递过去,五皇子三两下就将三皇子捆了起来。 “你疯了?!” 三皇子有些不可置信的挣扎了一下,却没挣脱。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三皇子的亲卫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解救,五皇子揪着三皇子的头发怒斥:“谁敢动手?!” 亲卫顿时不敢动了。 被迫和三皇子捆在一起的曾知府,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五皇子 。 没想到啊!他竟然看走眼了。 这个是真有种。 两位皇子的事情,詹辉不好插手,他站在一边装死。 五皇子捆了人之后,瞬间感觉呼吸顺畅了,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也出来了不少。 他对着三皇子的亲卫怒斥:“将你们府衙的人,全都给我聚到一起!” 说完又对着詹辉说到:“你说的最好是真的,不然出了什么事,你也逃不掉!” 詹辉连忙保证:“卑职说的都是真的。” 三皇子满头雾水:“出什么事了?” 五皇子没理会他,对着三皇子的亲卫吩咐道:“算算你们有多少人,不惊动府衙这些人的情况下,将人全都叫到这里来!” “到底怎么了?!” 三皇子看着他这样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有了不好的预感。 五皇子侧头斜了他一眼,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废物。” 想想之前他拿老三当对手的样子就觉得可笑。 ···· 肖成松果然是个重要的人。 那些人虽然对着王学洲他们动手了,但束手束脚的并不像他们嘴上那样无所顾忌。 第547章 不该出事的地方出事 他们投鼠忌器,王学洲毫无顾忌,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之前给他们端茶的那个小吏。 只是有些倒霉,找到小吏的同时,又撞到了看守他们的锦衣卫手中。 小吏看到王学洲的时候脸上还有惊喜,等看清只有他们三个人的之后,顿时又萎靡了下去。 王学洲倒是没想那么多,看到屋里有七八个小吏一样的人被锦衣卫看守着,他二话不说上去吸引了锦衣卫的火力。 看到那些人还畏畏缩缩的站在那里不动,顿时吼道:“不知道跑吗?” 有人哭丧着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王学洲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心有顾虑,也不再多管,指着端茶的那位小吏,对着金刀吩咐:“抓了他。” 锦衣卫上阻止,王学洲直接用肖成松开路,杨禾辅助,金刀过去抓了小吏就跑。 那名小吏看到宗之涣在王学洲他们手上,根本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抓走。 王学洲对着那名小吏说的第一句话是:“厨房在哪?” 小吏呆了呆,指了一条路出来。 王学洲他们直奔那个方向,到了火房直接将里面的厨子下人清理出去。 金刀扯着肖成松站在门口,干脆利落的在他身上捅一刀,不致命但骇人:“谁敢闯进来,我杀了他!” 包围他们的人,阴沉着脸,有些蠢蠢欲动,但又心有顾忌。 肖成松要醒,被金刀又一拳头砸晕了过去。 里面杨禾双眼放光的直接将背上的宗之涣扔到了地上,小吏见状连忙接住,怒瞪着杨禾。 金刀扯着人往厨房里,狼吞虎咽用手拿着东西往嘴里塞,一边说道:“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啊!动静太大,要是被那个陶千户知道了,咱们更加出不去了。” 那个小吏听到这话紧张道:“大人的祖父在地牢还没出来呢!”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你之前和五皇子说的什么?” “我是宗大人的人,我给五殿下说的是宗老爷子在地牢。” 王学洲打量着他:“你是宗家的人?” 他摇头:“小的是宗大人救下来的,我可以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有假让我不得好死!” 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响起:“他们进去有半刻钟了。” “厨房里面没什么吧?” “除了吃的,还能有什么?这怎么办?老大也在里面。” “奶奶的·······放火···逼他们····” 声音断断续续,他们听的不甚清楚。 王学洲眼中寒光一闪:“放火?只烧厨房怎么行?” 他盯着小吏:“你知道府衙的布置吧?来给我们说一下哪边防守脆弱最容易烧起来……” 金刀他们三人嘴里商量对策,杨禾边吃边往怀里塞吃的。 等他们说完听到王学洲喊他,杨禾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抄起锅铲和菜刀往外冲,小吏背着宗之涣跟上,王学洲抓着肖成松跟在身旁。 外面的人看到这个,扔了手中的火把,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又出来了···” 有夜色的掩护,金刀蹲在厨房的一个窗角,听着注意力被引走,这才拿起灶台边的火折子,踩着灶台从另一边跑了。 按照小吏说的方位,他很快就到了柴房一路走,一路点火。 一口气引燃了三处,府衙很快就起了浓烟和火光。 “走水了!走水了!!” 府衙附近的百姓听到这个声音,一下子惊醒,纷纷起身查看。 哪怕有夜色遮掩,也能看到府衙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他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穿上衣服就跑去帮忙。 有人是热心,有人是担心再这样下去要烧到自己家。 府衙中的人更是忙乱。 有的忙着救火,有的忙着抓人,就连被看守起来的一些小吏也不得不被放了出来,还有看守牢房的狱头和狱卒也被紧急拉出来救火。 肖成松在被王学洲如此不当人一样的对待中,也清醒了过来。 他刚有动静,脖子上立马传来了凉凉的触感。 他有些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看清楚眼前的局面,真想再昏过去。 府衙火光冲天浓烟四起,他的手下却不管不顾包围了这里,一个个目光沉重的看着他。 “老大,这几个贼人打晕了你,带着你在府衙跑了一圈,现在又让人四处点火,彻底乱了。” 肖成松心底咯噔一声。 “陶千户可收到消息了?” “这里闹大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收到消息。” 肖成松一下子心如死灰。 王学洲好奇的声音响起:“跟着陶千户干这全家掉脑袋的大事,你们是真不怕死?还是太贪了,或者被人抓了把柄?” 肖成松扭头看向罪魁祸首,嘲讽一笑:“有什么区别?反正干都干了,没有活路。” “不必管我!今日必须将他们拿下交给千户!” 肖成松说完干脆利落的朝着王学洲的刀子上撞去。 鲜血喷了王学洲一脸。 这个举动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老大!” 肖成松的那些人眼眶瞬间红了。 没了束缚,那些人看着王学洲再没了半点顾忌。 “反正都是掉脑袋的事!咱们死之前,杀了他给老大报仇!” 一群人叫嚣着冲了上来,杨禾将王学洲拨到身后,抬手迎了上去。 王学洲护着小吏和他背上的宗之涣,拿出匕首抵挡,只是他一个文官,护住自己都勉强算是经验丰富,更何况三人。 眼看着一把刀就要落在他身上,一道火光旋转着飞来,将刀尖打歪在地上。 金刀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五皇子和詹辉等人。 “谁敢动手,就地格杀!” 五皇子冷酷的声音传来。 ········ 陶自立以为自己的表现欺骗了所有人,至少能撑到明日离开这里。 等到了回京的路上,再想办法将赵总督放走就是。 因此他特意派了人在府衙盯着两位皇子,就怕出什么乱子。 结果没想到乱子出在了巡抚衙门。 最不可能出事的地方出了事,这让他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匆忙写了一张字条塞进信鸽的腿上放飞,这才匆匆带着人赶往巡抚衙门。 那里二十三位锦衣卫,除了被杀的八人,其他全都被拿了下来。 王学洲也在地牢中找到了被关押起来的宗老爷子。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宗老爷子瘦了两圈不止,看上去分外沧桑。 王学洲觉得奉元这边的官员是真的疯了。 “老爷子!” 王学洲小心的喊了一声,正盘腿坐在地上的宗老爷子立马睁开了双眼。 看到王学洲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杨禾,试试将这锁给拽开!” 杨禾上前,试了试手感放弃了将铁链扯断,捏着锁头,使出了全力将锁头给捏的变了形,再一扯,就开了。 宗老爷子嗓子干涩沙哑,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红丹县那里病号多阿虫离不开,我刚好有事要来,阿虫就让我过来看一眼你们。” 王学洲蹲下身子:“我们先出去再说。” 宗老爷子看着蹲在身前的孩子,眼底有些酸涩:“好孩子···” 王学洲将他放在背上,对着杨禾甩头:“走!” 第548章 要事相商 王学洲将宗老爷子背出牢门到大堂和其他人汇合时,五皇子带来的薛御医已经给宗之涣检查过了。 薛太医见到宗老爷子,心中一惊,连忙给他号脉。 宗震泽抓着御医的手不放:“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之涣怎么样?” 薛太医安抚道:“宗大人现在已经被救了出来,以后好好养身体没什么大碍。” 宗震泽听到这才松开手:“那就好,那就好···” 五皇子也安慰道:“外祖,您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免得表哥醒了担心。” 王学洲看着薛太医:“您赶紧给看看,伤到底子没有。” 薛太医凝重的搭上了脉,半晌看着王学洲和五皇子欲言又止。 明显是有话不好说。 宗震泽淡定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好好养着就是,别摆出这个姿态来。” 薛太医弱弱道:“您老这个年纪伤了根本,以后小心将养着,万不可累着了。” 王学洲和五皇子心中一沉,都没开口,气氛有些沉重。 陶自立带着人来的时候,外面正在收尾。 那些锦衣卫被抓,原本属于巡抚衙门的人也被放了出来。 只是救火麻烦了些,现在还没灭完。 五皇子、詹辉还有詹辉请来的牛千户,几乎是瞬间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陶自立看清楚情况后,脚步顿住了。 他现在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他没想到河东的锦衣卫千户居然在这!还跟詹辉和五皇子在一起。 怎么会?怎么可能? 难道他们是一起来的? 看到这个情况,他知道自己轻易出不去了。 他故作镇定的开口:“拘着我的人做什么?” 五皇子看着他:“没想到其他人抓了,倒是跑了你。这样也好,也不用我们想办法抓了,自己跳出来的,将他拿下!” 陶自立身后的人立马摆出对战的姿态。 詹辉和牛千户两人一下子沉了脸,牛千户站起身,指着他后面的人骂道:“你们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真要和他一条道走到黑是不?这几个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你们全都是?”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京中的锦衣卫还有五皇子都在这里,如果是被迫的可以找我们做主,谁要是能现在将陶自立拿下,不仅没罪还有功!这可是摆在你们面前的活路。” 陶自立听到这话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你们不会真信吧?做锦衣卫这么久,不应该这么天真,犯到他们手中,什么时候好过?” 王学洲拿着五皇子还回来的哨子,站起身。 他摊开手心给陶自立身后的人看:“这个东西都认得吧?” 陶自立变了脸色。 “这东西你们指挥使给的,我今日便可以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及时回头,就来得及!可以重新给你们一次机会!” 陶自立身后的人蠢蠢欲动,忍不住后退了一下距离。 五皇子开口:“本殿下也保证,只要抓到了陶自立,便赦你们无罪。” 陶自立身后一人,脸上闪过挣扎,然后一个起跳朝着他抓去:“兄弟们,他不是我们的千户,是罪犯!” 感觉到脑后一阵疾风,陶自立转身和他打了起来。 他又惊又怒:“大胆!你们敢以下犯上!” 王学洲冷嘲:“你算什么上,从你踏进门的那刻起,你就不是锦衣卫千户了!拿下他!” 五皇子看着巡抚衙门中有的人蠢蠢欲动,倒退着想跑,也不在意 ,提高了声音说道:“赵总督和樊知府被抓,已经交代了所有和你勾结在一起干的事情,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陶自立一边应付周围的几人,一边着急说道:“不可能!你胡说八道!” 五皇子指了指将这里围起来的士兵:“不是赵总督允许,这些人怎么跟着我来的?” 人群中蠢蠢欲动的人,看了过去,立马安静了下来。 陶自立被这话打击的心神失守,露出一个破绽,很快三个锦衣卫就将他拿了下来。 詹辉有些兴奋又有些严肃:“很好!待我回京必会禀明情况,到时候请陛下和指挥使定夺!将他给我押走!!” 这回确实逮着大鱼了,只是风险也变高了。 不知道陛下听说了此事,还能不能论功行赏。 信鸽扑腾着翅膀,飞过干枯的大地,飞过重重山峦,熟练的朝着黄土高原飞去,飞入一座繁华的府城,落入一座巨大的府邸,最终落在其中一个院子的窗扇上。 ‘咕咕’两声过后,一双纤长的手打开了窗户,将信鸽脚上的条子取了下来,递给了正在里面练字的嘉王。 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嘉王已经不复往日的爽朗清举,眉宇间的阴沉挥之不散,整个人带上了几分阴鸷,就连写出来的字,都多了几分锋利。 看到伺候的内侍过来,他扔了笔,随手接过了条子。 看了一眼条子,嘉王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取那只青色的信鸽来!” 他匆匆写下几句话,将纸条绑上去,将鸽子放飞。 “去将姚师和范师请来,就是我有要事相商。” 内侍低头应了一声,很快就把这两人请了过来。 嘉王看到两人过来,没等他们行礼便起身相迎。 “本王今日叫两位过来,是因为奉元那边出了岔子。” 姚旭立马追问:“出什么事了?” 嘉王沉重道:“赵总督和樊知府被京里的锦衣卫抓了。” 范贤一惊:“怎么会?没听到京中有什么命令要抓他们啊?” 嘉王摇头:“不止,就连宗之涣和宗老爷子,也被人救出来了。” 姚旭和范贤两人脸上都凝重起来。 “现在请两位过来,就是商量一下对策,我刚才已经写信给老四,不能等了,我准备再派人守在回京的路上,将锦衣卫要带走的人,全都杀了。” 姚旭长叹一声:“王爷,如果事情败露,只有背水一战,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宗巡抚、宗老爷子,听说还有个郡主,全都抓到手中,用他们去和长公主谈,只要能取得长公主支持,宗室那边问题不大,宗家的人如果站我们这边,不敢说朝中之人反对,但也会顺利不少。” 毕竟宗家世代行医,救过的人不计其数,就算那些人不会因为这个就站队,也会少使一些绊子。 范贤沉吟片刻:“这种事得让四皇子打头阵,京中那边乱起来了,咱们才好挥军北上‘救陛下’,樊知府是四皇子的人也是把柄,不能死。赵总督也不能死,还有用。王爷派去的人不能杀,相反还得救他们出来。” 姚旭有些担忧:“咱们这么想,四皇子那边又岂会想不到?如果他防我们一手,收到王爷的信不为所动呢?” 嘉王冷笑一声:“不会。老四被父皇当着朝臣的面那般羞辱,直接判他出局,还不如我当年的情况呢!心里岂会甘心,岂会不恨?此时不动手,难道等老五和老三回京吗?那时才是晚了!” “但四皇子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京中的局势被他迅速的控制了,到时候我们挥师北上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嘉王痛快的笑了起来:“那到时候,我们就‘清君侧’!” 第549章 是非之地 汤亭林命苦,从延安到红丹县又到了奉元。 还没进城门就感觉到了不对。 先不说那些灾民一个个凶神恶煞,从他们口中根本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说这身板,一个个比他还壮!那是灾民吗? 谁家灾民长这样? 他感觉到不对也不装了,赶紧命手下的人进城。 奉元进城就比红丹县简单多了,没有那么多的盘问,汤亭林看的摇头叹气,却没开口说什么。 祸从口出他还是知道的。 只是进城他还没想到该怎么追查樊知府,就被城中的消息给炸蒙了。 “这位大哥,你说什么?巡抚衙门失火?将樊知府给烧死了?” 这消息离谱的程度不亚于当头一棒,将汤亭林给敲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那我能瞎说么?昨夜里衙门的火都能照亮半边天哩!听说烧死了好几个呢!” 汤亭林抓着人不放:“那也不对!樊知府应该是在府衙,怎么会在巡抚衙门被烧死?” 被抓的大哥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这额咋知道,你不得去问那些当官的?” 茂源看着自家大人一副遭遇重击的样子,连忙凑过去说道:“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汤亭林点头,带着人朝着巡抚衙门而去。 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到烧焦的木头味道,不用人吩咐,一行人就加快了步伐。 巡抚衙门的大门都被烧了! 汤亭林一眼就看到正在里面穿梭的金刀,眼珠子差点脱眶。 那不是王学洲的人 ,怎么在这? 怎么哪都有他? 汤亭林没忍住上前了几步,想要看清楚王学洲在不在,他正好问问情况。 原本大门的位置守着一队士兵,看他上前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放:“闲人止步!” 汤亭林左右张望,掏出自己的令牌:“我乃钦差,找里面的人询问点事情,让开!” ····· 看着被人带进门的汤亭林,王学洲长叹了一口气:“老汤,我说你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汤亭林脸黑的跟锅底一样:“说话如此粗俗,你简直···斯文扫地!” “话糙理不糙。你来晚了!” 王学洲给大舅子掖了掖被角,示意他出去说话。 两人站下院子门口,汤亭林着急的问道:“怎么回事?我还说来调查一下樊知府呢!要不是在红丹县装样子,我早该到这里了。” 王学洲低声道:“锦衣卫将人抓走了,樊知府,赵总督还有这里锦衣卫卫所的陶千户,现在已经押解上京了,一点没耽误。” 汤亭林一惊:“一锅端了?出什么事了?” 王学洲将事情简单的概括了一下,汤亭林一个脑门两个大,忍不住骂了粗:“这事说到底,竟然和我调查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下人都被抓了,我还查个屁!” 说完他眉头又松了:“不过这样也好,我知道的那些和证据都已经交上去了,他们被抓我倒是不用再查了,直接回京就是。” 说完他感觉一阵轻松。 王学洲拍了拍他:“这样也好,省得你继续查了。五皇子和三皇子都在,你不去拜见一下?” 汤亭林立马拉上他:“走走走,还得你带路。” 汤亭林倒也不是真的需要王学洲带路,而是怕单独见皇子。 实在是这些皇子现在都到了敏感时期,他是哪个也不想得罪哪个也不想沾。 他是清流,这辈子唯一支持的就是陛下。 以前在京中还好,显不着他,皇子们也没人注意他,可这趟出京他立刻变得万众瞩目,实在是怕了。 王学洲只以为他是真的不认识路,就带着他去见了五皇子。 汤亭林还在奇怪为什么不先见三皇子,就听到王学洲开口:“你见了五皇子,自然就见到三皇子了。” 这话的意思有些奇怪,汤亭林还没想清楚,就在衙房里面见到了五皇子和—— 被捆在五皇子身边的三皇子。 他脑袋卡了一下,连行礼都忘了,伸出手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殿下,这是京中派来的监察御史,调查红丹县前任官员悬梁一事的汤御史。” 王学洲踢了汤亭林屁股一脚,他迅速回神:“见、见过五殿下。” 他什么都没看见,他什么都没看见! 三皇子听到这话却激动了:“汤御史!你看到了萧昱照是怎么对我的,刚好!你快快上疏父皇,陈述他殴打兄长,囚禁本殿下的事实,请父皇做主!” 五皇子不理会三皇子,一边处理巡抚衙门堆积起来的公务,一边问道:“哦?查红丹县,怎么跑这里了?” 汤亭林后背上冷汗涔涔,怎么都没想到在京中还算有礼的五皇子,出了京性情大变。 不仅暴打三皇子,还堂而皇之的将人捆在身边。 权衡之下,他也不敢回答三皇子的话,老老实实说道:“是延安知府衙门的两个衙役说的,说樊知府手伸的太长,已经管到了延安地界,说之前红丹县县令交上去的税粮金额不对,他们知府找县令要粮,却被奉元知府给拦了,又说了好几件事,下官听了不能当做耳旁风,就去了红丹县核实,然后一路到了奉元。” 熊知府想要摆布汤亭林,暗示他,让他来对付樊知府。 转头汤亭林就一脸无辜的将熊知府卖了。 五皇子听到这话,对素未谋面的延安知府观感差了许多。 延安知府明明什么都知道,自己却不愿意出这个头,还安排下面的人故弄玄虚,没有尽到知府之责,难堪大任。 他点了点头:“下面的不用查了,人已经被锦衣卫提着上京了。” 汤亭林恭敬道:“是!下官打算明日就折返回京。” 五皇子看着他:“回什么京?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你不用回了,将你知道的上疏回京就成,人留下赈灾。” 汤亭林愕然抬头看着五皇子,结结巴巴道:“可、可、可下官···” 五皇子皱眉:“朝恩!将汤大人带下去先安置下来,再去看看孙耀和车安行两人回来没有,如果他们回来了,让他们来见我。” “是!” 朝恩走到汤亭林面前:“请吧,汤大人。” 汤亭林无措的看着王学洲:“子仁···这···我,你帮我说说话啊!” 王学洲还没开口,三皇子就开口:“老五,你私自扣下监察御史,让父皇知道了不用我说,你就完了!还不赶紧放了我?到时候我可以帮你求情几句。” 五皇子面无表情:“不用你帮忙,你这个蠢蛋在一边看着,不要给我添乱就什么事都没了。” 汤亭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疯了,都疯了! 五皇子比这里的犯事的几个官员还疯! 他也不等王学洲开口求情了,扭头就走。 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第550章 朕亲缘淡薄 奉元的消息,被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宫里。 高祥捏着密信,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里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龙床上的轻纱帷幔放了下来,隐去了里面休息的人身影。 高祥站在床头轻轻的唤了一声:“陛下?陛下?” “什么事?说。” 仁武帝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睡意。 高祥心底酸涩,知道陛下这是又失眠了,他将手中的密信递过去:“这是奉元那边加急的密信,请陛下过目。” 听到他的话,里面传来了动静,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将帷幔拨到了一边,接着穿着寝衣的仁武帝便坐到了床边,露出了那一看就瘦的有些不正常的身体。 接过密信,仁武帝看完,从胸腔中发出一阵笑声:“有意思。” 他也不瞒着高祥,直接将信递了过去。 高祥低头扫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五殿下将三殿下给捆了··赵总督、樊知府、陶千户被抓····这、这、这关中一下子失去了三位重点官员,这怕是要乱起来啊!” 陛下居然还在笑! 仁武帝摆手:“出不了大乱子,老五这般行事,倒是有些魄力。” 高祥笑的殷切:“陛下亲自点拨过的,自然不同。” 仁武帝没说话,沉默着,一双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晦涩不明。 高祥也不再凑趣,静静地站在一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仁武帝再次开口:“将周明礼给我喊来。” 高祥弯了弯腰:“是。” 仁武帝最近身体愈发的差了,脾气也越来越阴晴不定。 何常和周明礼作为两个大护法,没有要事的情况下基本不离宫,听到传召周明礼几乎是立刻从榻上弹起来,跟着宫人去面见仁武帝。 刚行完礼,他的面前就塞过来了一份密信,他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心皱到了一起:“陛下,樊知府和赵总督被抓,这和我们设想的有些出入,到时候嘉王和四皇子那里,怕是要生乱子。” 仁武帝语气难得有些惆怅:“朕估计是天生亲缘淡薄,临老了还要处理自己的儿子。” 这话周明礼不置一词。 这个事,早在几个月前发现嘉王和四皇子有来往的时候,陛下就已经做了决定。 不然这次不能单独留四皇子在京。 好在仁武帝自己叹息了一声,也不需要别人回答,很快他就再次开口:“人养肥了,也该宰了。去将秦王殿下请来吧!动静小一些,如果被人发现,就说朕半夜醒来突然想和秦王说说话。” 周明礼眼神随即变得凌厉许多:“是!” 等他离开,仁武帝又吩咐高祥将何常喊来。 “人老了,总归是怕死,你藏在房梁之上,替朕观察一下秦王殿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何常恭谨的答了一声,找好位置倒退几步,一个起跳三两下跃到了梁上,找个视线绝佳的位置隐藏了起来。 秦王半夜被召进宫里,担心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脚步也有些匆匆。 陛下身体不好,这段时间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 朝野内外各有猜测,民心不稳,不过被陛下用雷霆手段给处理了一波,这才好了一些,可现在半夜召见···· 想到这里,秦王就忍不住问道:“周指挥使,陛下可有说什么?” 周明礼不愿意多说,看了秦王一眼:“等您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脚步匆匆到了殿外,通报一声就被人带了进去。 “皇兄!” 秦王还未踏进内室,就焦急的喊了一声。 等看到坐在床边的仁武帝时,他脸上的表情猛地一松。 “皇兄,您这半夜喊我过来,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仁武帝看着秦王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容,孔武有力的身板,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嗓音,心底涌出一股羡慕。 他都快忘记一副健康的身体是什么样了。 “您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臣弟?” 秦王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并无不妥,有些疑惑的看着仁武帝。 “没事,我就是看着你,好像又长高了些。” 仁武帝不走心的随口说了一句。 秦王有些无语的看着他:“皇兄,臣弟今年四十,已经不可能长个子了。”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不走心,但秦王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仁武帝也笑了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没几日可活了。” 秦王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臣弟打听到了一位神医,已经命人去寻找他的踪迹了,等将人带回来,就让他立马过来给皇兄看看,您千万不可说这些丧气话。” 仁武帝淡然道:“全天下医术最高的人都治不好,那劳什子神医不过是赤脚大夫罢了,手中就算握着两三偏方,也不过是唬人的玩意儿,不用拿话哄我。” 秦王迟疑:“总要试试···” “今日来,我不是和你说这个的。” 仁武帝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看着秦王语气亲切的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将手中的密信递了过去:“看看吧。” 秦王疑惑地将视线投到密信上,看完之后眼珠子瞪大:“全都被抓了,这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嘉王和老四不安分,从几个月前他被皇兄召回京的时候就被皇兄告知了,根本没瞒他。 对于皇兄的信任,秦王又是感动,又是对此事义愤填膺:“狼心狗肺的兔崽子!现在他们的人被抓了,臣弟就怕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仁武帝刚要开口,嗓门传来一阵痒意,弯着腰咳嗽起来。 看着原本英武不凡如天人之姿的皇兄,如今瘦瘦小小佝偻着身子咳嗽,秦王的心底泛起酸涩。 他从小就是跟在这位大哥屁股后面玩的,受大哥庇佑许多,如今虽然大家都长大了各有心思,可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不是假的。 高祥立马倒了一杯温水拿在手中,秦王也给仁武帝拍着后背。 仁武帝就着高祥的手喝完水,才慢慢开口:“朕亲缘淡薄,如今只有你一位知心的兄弟,老二和老四是朕的亲儿子,朕自认没有亏待过他们,吃的用的无不是最好的,当初老二被老大陷害,朕都没信,反而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去逍遥去了,可他怎么回报朕的!” “他居然觉得朕偏心,还挑唆老四和我对着来!朕真是被伤透了心!” 秦王脸沉如水,‘噌’的一下站起了身:“臣弟这就带兵去把老二带回京,由皇兄处置!” “回来!” 仁武帝抓着秦王的手,将人拉回来。 “他们虽然不仁,朕作为父亲却不能不义!朕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 仁武帝将自己的打算说完,看着秦王,眼中真情流露:“小骏,等此事了了,你便将马太妃接回王府赡养吧!” 听到自己的乳名,秦王浑身一震,心底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如山一般的汉子落下泪来:“皇兄···我真是该死,之前因为马家的事情,还埋怨过您,我真不是人!您放心,此事我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第551章 输就输在这里 五皇子挟三皇子,号令高彦、孙耀和车安行等人。 “将你们在乡下打听到的消息,说一说。” 五皇子坐在上首,看着孙耀和车安行淡淡道。 车安行鼻孔喷气,看样子气的不轻:“我凭什么告诉你?” 五皇子手中的绳子一扯,三皇子就被迫拉到了五皇子身前:“凭他。” 三皇子脸红脖子粗,感觉这样的方式十分的没有尊严,恶狠狠的瞪着五皇子,希望能用眼神杀死他。 孙耀扭头看向站在一边束手而立的王学洲身上:“王大人,您是两位殿下的先生,三皇子素来对您尊敬有加,您就这般看着五皇子欺负人而不加以阻止?” 汤亭林眼神赞赏的看着孙耀,心中暗赞:说得好! 王学洲老神在在:“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三殿下这次的所作所为,别说陛下怎么想的,就连我都失望至极。樊知府和赵总督表现的如此明显,三殿下却毫无作为,下官在红丹县都发现了不妥送了信过来,三殿下却仍然视若无睹,任由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几位呢?看着三殿下走错了路也不加以制止和劝说,你们更加失职!你们跟在身边都不管,来指责我这个前老师做啥子?” 孙耀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内心是承认自己失职的。 王学洲斜了几人一眼:“少说废话,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赶紧说清楚这里的情况,早点把事情解决了,早日回京。” 三皇子十分憋屈,但也知道好赖,看着他们开口:“先别管我,赶紧说了吧!” 孙耀开口:“城外的那些不是灾民,是樊知府安排的人。乡下的那些人,是被禁止入城的·····” 孙耀和车安行一个说,一个补充,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给了他们。 奉元的知府在他们来之前,已经让人去乡下交代过里长等人不让百姓进城,如果哪个地方的人不听话被发现,轻则五十板子,重则全家关押大牢。 要是有人跑出来告状或者宣扬,不仅百姓要受罚,就是里长也要有连带责任。 一开始也有人不信邪,结果刚到城门口就被人给抓了起来打个半死,等送回去的时候,又将他们的家人都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打一顿,那些百姓就更害怕了。 有的人疯了一样想要绕过奉元改道去庆阳或者延安赵活路,有的跑了,有的却被抓了。 “村子里的人目前少了得有一半,有的村子已经空了。小孩十分少见,偶尔见到,他们···” 孙耀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他们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四肢细长,双臂、腿脚上的所有骨骼关节暴露无疑,几乎就是个骷髅!唯有脑袋和肚子,显得格外大,那是因为····他们取小石子磨粉,以此充饥,地上别说草皮,就是令人恶心的蠕虫、苍蝇,都被他们吃了。”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听的人无不联想到那个画面,脸色全都变得凝重不已。 五皇子看着王学洲:“先生,不管城门口的人是干什么的,不能等下去了。” 王学洲点头:“赵总督被抓了,他手下的那些兵,殿下可想办法压制赵总督的人,提拔上来另一批,让他们自己先顾不上别的,城门口的那些人····这样,立马通知下去让他们充军,充军有吃的,如果不愿意的,就抓起来,说他们是蛮子派来的奸细,不然的话有吃的他们为什么还不愿意?必要时候杀一批也行。” 五皇子扭头看着车安行:“听到没有?立刻下去安排!” 车安行瞪眼,想说凭什么听你安排,但眼神扫到三皇子身上,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常胜,你去一趟总督衙署,将布政使、按察使、道员等人请来,就说我要请他们吃饭。” “孙耀、高彦,你们现在立马带着书吏去城门外,配合车指挥将充军的人数统计了,然后拉到军营外先等着。” 几个人听完都知道是正事,也没争执,各自下去按照命令执行。 “汤御史,你立即启程去庆阳,和我留在那里的人配合赈灾,有什么问题及时给我送信。” 汤亭林没想到五皇子还真给自己安排了事情,话到嘴边却不好拒绝,话锋一转:“那王大人呢?” 好你个老汤! 王学洲瞪了他一眼:“我当然是回红丹县,那里一大摊事情等着我,难不成留在这里跟你作伴?” 汤亭林顿时心理平衡了:“下官告退。” 他甩甩袖子,对着王学洲露齿一笑:“子仁,我先走了。” 王学洲翻了一个白眼:“赶紧滚!” 等他走了五皇子才开口:“先生,我这里需要你,红丹县那边尽快将事情交接了,到时候来这里助我。咱们早日将事情理清楚,早日回去。” 王学洲看了一眼三皇子:“殿下也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揽着,这不是还有三殿下么?” 三皇子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忍不住横眉冷竖:“让我听老五的?不可能!我就知晓先生偏心,您果然是早早就站到了老五那边!” 王学洲皱眉:“大事面前,岂容殿下任性?那可都是一条条人命!不是您和五皇子争权夺利的工具,您输就输在这里!” 三皇子浑身一震。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有人这么明晃晃的将话摆在明面上。 王学洲拱手:“告辞!下官带着宗巡抚和宗老爷子回红丹县治疗,将薛太医留给这里的百姓吧!” 金刀已经找人要来了一辆马车,将宗巡抚和宗老太爷安置在了马车上,看到王学洲出来,立马下令:“出发!” 走到城门口,王学洲看着忙起来的众人,颇有种百废待兴的感觉。 “希望一切很快就能好起来吧····” 奉元距离红丹县不远,早上出发晚上就到了地方。 王学洲的马车还没到城门口,早早守在那里的廖康就看到了驾车的金刀和杨禾。 他脸上一喜,边跑边喊:“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朱典史和六皇子浑身一震,两人同时扔了手中的笔朝着外面狂奔。 官道两边的百姓也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看。 “嘿嘿,咱们主心骨回来了!” “青天大老爷回来了!我就说大人不可能丢下我们跑了!前几日是谁传的瞎话?……” 金刀远远的看到两人朝着这里狂奔,连忙勒紧了绳子:“吁~~!” “大人!大人!” 朱典史大呼小叫着往王学洲这里跑,六皇子在后面气的乱叫:“跟小爷抢功呢是不?” 王学洲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朱典史忍不住皱眉斥责:“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朱典史不顾他的冷脸,心急火燎的开口:“大人!出大事了!咱们境内发现煤了!” 第552章 老鼠见了猫 王学洲听到朱典史的话倒是显得还算镇定。 有煤这事他心里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只是有些意外:“你怎么发现的?在哪发现的?” 六皇子迫不及待的开口:“是我!是我的亲卫发现的!” 朱典史抢过话头:“就是小的统计被抢走土地的百姓名单时·····” 因为县衙的这个举动,百姓之中也有人传出青天大老爷是要将田地还给他们的传言,那个叫丁初十的汉子,就想浑水摸鱼多报几亩地。 毕竟这么多人被夺走了田地,他就不信大家都是老老实实报自己家的数,总会有人多报的。 他就是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在朱典史统计的时候,将自己家的田地多报了一倍的数量,结果没想到朱典史知道他们那的情况,一下子就拆穿了。 后来虽然他如实报了数量,但因为前面的信任丧失,朱典史虽然统计了下来,但也问了他不少细节,发现没有破绽后,又亲自带着人走了一趟小河村,六皇子也跟着去了。 这种事按理来说交给旁人去核实也行,但朱典史心中纳闷。 安家怎么会去小河村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买田? 那边的田地不仅石头多,旱地多,良田几乎没有,田地也不连贯,非常不好管理,正常情况下买田也没人去那里买,但丁初十却信誓旦旦的开口,他们那的田被安家买走了。 他便让丁初十带路,跟着去了一趟小河村。 里面的景象和朱典史多年前去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个四面环山只有一条路进出的小村子,唯一不同的是村子北面的一座山被人圈了起来。 当得知是安家圈起来的,朱典史当即就让人上山查看,六皇子也将自己的亲卫派了过去。 结果他们在山上没搜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倒是搜到了一些可疑的人,六皇子的亲卫当即就将人抓了。 “那些人我们当时就盘问了,是安家的家生奴,被安老爷安排在那里看守山头的,又追问之下才得知,我们被抓的人中有个不起眼的老头,居然是个能人!能探矿!山上的煤就是他发现并告诉安老爷的。” “安老爷便派他们去看守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始挖,后面就是安老爷出事了。” 朱典史激动地浑身颤抖。 原本以为这地方是个穷疙瘩,他又被人挤兑走不掉,后半生可能都要浪费在这里,摆烂了。 结果没想到,挤兑自己的上官自己吊死了,来了一位更厉害的上官,不仅官职大还愿意给机会,现在更发现这里不是什么穷疙瘩,还是个大宝贝,他兴奋的快要晕过去了。 他今年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喜从天降啊! “人呢?” 王学洲问他。 朱典史愣了一下:“什么人?” 王学洲皱了皱眉:“探矿的。” 朱典史反应过来,连忙开口:“哦哦哦,那个老头在牢里。” “这个消息你没有宣扬出去吧?” 朱典史听到这话,挺了挺胸口:“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情得让大人回来决断,在这之前我们一个字儿都不会透露!已经叮嘱过下面的人了。” 王学洲听完看着朱典史,看他从一个白脸魁梧的汉子,已经晒成了黑脸判官,叹了一声:“该说不说,你运气不错。” 朱典史挠了挠头:“这都是大人庇佑,卑职不敢居功。” 王学洲摇摇头:“先回城!你继续做你的事,等我见了人之后,有事找你说。” 他没想到煤矿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朱典史还真有几分运气在身上。 只要他好好干,以后说不得还能往上走一走。 六皇子双手撑在车辕上,腰一用力就爬了上去:“先生既然回来了,那身为学生,我肯定要侍奉在先生左右····” 六皇子掀开车帘正准备钻进去,就和三双眼睛对视上了。 他顿时结巴了:“大、大表哥···呃····宗爷爷·····你们怎么在这?” 说完他感觉有些生硬,又改口:“你们怎么和先生一起?” 宗之涣看着他,立马板上脸,皱眉说教:“阿晟,你怎么还是这么跳脱?你今年也十四了吧?做事还是如此毛手毛脚,下面的人也不知道拦着点,就这么任由你跳上了马车?” 六皇子听到这话就头疼,屁股挪着往后退,小声嘀咕:“大表哥还是这么老古董···” 王学洲看着他,语气不善:“嗯?”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表哥、宗爷爷,先生给我的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我得去干活了!等回去了咱们再叙旧!” 他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 王学洲开口:“将郡主请去县衙。” “知道了!” 六皇子一溜烟儿跑了。 宗震泽笑了起来:“小六见了你,还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宗之涣哈哈笑了起来:“他好奇心旺盛又难缠,不这样对他,回头被他缠上就有的头疼了。” 他转过头看着王学洲歉意道:“小六小孩子心性,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王学洲摇头:“殿下虽然顽皮,但也听话,倒是不难带。” 听话? 这还是宗之涣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六皇子如此评价。 他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妹夫,倒是有些叹为观止。 马车刚到县衙还没站稳,宗玉蝉就已经到了。 祖孙三人见面,情绪都有些激动,尤其是宗玉蝉看到哥哥和爷爷的样子,便急怒交加:“谁干的?!” 王学洲开口,语气沉着:“先回去再说。” 县衙后院的客房已经收拾妥当,将两人安排了进去。 宗玉蝉迫不及待的给给哥哥和爷爷两人诊治。 号完脉之后,她胸口起伏,手颤抖了起来:“是谁?是谁这么折磨你们?我要杀了他!” 她的哥哥才二十多,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身子现在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的爷爷原本身子康健,现在伤了身体的底子,寿命只怕都要缩减! 宗之涣看着妹妹这样,拍了拍她脑袋:“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栽个大跟头,日后谁要想暗害我就没这么容易了,你也消消气,人已经被抓了。” 宗玉蝉甩头将哥哥的手甩掉:“被抓又如何?谁干的?!” 王学洲听到赶紧开口讲来龙去脉说了,安慰道:“人现在已经提进京了,你消消气。” 宗震泽有些疑惑的开口:“我也没想到赵长治居然这么大胆,杀了影卫将我关入地牢,但又不像是要杀了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 宗玉蝉咬牙切齿:“不管赵长治打算干什么,他居然敢这么对你们,我不会放过他的!” 她眼中寒芒毕现,恨不得将赵长治给五马分尸了。 第553章 义父在上 王学洲将空间留给了祖孙三人,毕竟,有他在人家有些话不好说。 他去了牢中。 石明见到他回来,十分欣喜:“回来了?这一趟如何?人拿下没有?” 王学洲点头:“拿下是拿下了,但是····” 情况说完之后,石明眼睛一亮:“运气好啊!这回你救了大舅子和宗老爷子,以后你和郡主的婚事就板上钉钉了,就是再见面,驸马爷也不敢再挑剔你半句!地位飙升啊!” 王学洲抻抻衣服,傲然挺立:“我的魅力无限,何须这种手段?好了,别在这聊这些私事了,我听说牢里关了一个探矿的,人在哪?带我去见见。” 说到正事,石明的表情变得正经多了:“我带你去。” 考虑到此人的特殊性,石明让人给他关在了一间左右无人的单独牢房中。 王学洲去见人的时候,发现他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这老头进入这里半点没喊冤也没打听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别的不说,这心态真是强过不少人了。” 石明说完,敲了敲栅栏:“嘿!起来了!” 老头懒洋洋的睁开眼,看到门口除了那个牢头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看着他。 他打量了一番,连忙坐起了身子。 “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王学洲看着他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是过来问你话的?” 老头笑了一声:“你和你旁边的人气质不同,明显是上位者,找老头我除了问话,也不会有别的了。做我们这行,眼力是最基本的。” 王学洲笑着点头:“老翁好眼力,不错,我确实是来找你问话的。你是什么时候在那里发现的煤?” “今年六月。” “你怎么发现的?” “简单来说就是看石、看土、看草木,详细的你也听不懂,反正就是有煤的地方,就是石头长的和其他地方不同,稍微一挖,就能挖到黑色的土,更具体的,得成为我徒弟,才能将这绝技传人。” 这个王学洲没有追问的意思,现在的人都将自己吃饭的手艺看的很重,有的人哪怕是死都不会轻易说出来。 “那你发现了这东西,为什么第一时间找了安老爷?而不是找官府?要知道私人开采乃是大罪。” 老头哈哈笑了起来:“找安老爷,我还有活路,找官府?我现在骨头都沤烂了吧!” “可你现在,不还是到了官府?” 王学洲一句话,就让那老头笑不出来了。 “还是不一样的,我哪怕在山上,也听说了您是位好官。” 老头质朴的话,反倒让王学洲沉默了下来。 “老头我姓罗,大家都喊我罗老头,我祖辈就是矿师,专门探矿的,没少和官府打交道,可最后没一个好下场的。” “原本到了我爹这里已经不想干这行了,可还是被人给推了出去,说是官府要请人去探矿,许下了重金,我爹眼看着我马上要成亲还差点钱,就同意了,收了对方的定金之后,跟着走了,从那之后却再也没回来,手中大半的手艺还没来得及传给我,人就没了。到了我这里,就更学艺不精。” “可我老家那里的官员不将人当人!官府为了赚钱,将服徭役的人带去煤矿采煤去了,不仅不给工钱,反而还要我们自带干粮!没日没夜的让人干,我的两个儿子···就在其中!命不好,遇到了坍塌,全都被埋在了下面!” 罗老头老泪纵横:“我老伴受不了这个打击,跑去县衙找个说法,结果被他们给打个半死!说是没有这回事,说我老伴得了失心疯!我当时出门了不知道,等我回去的时候,老伴已经没了···两个儿媳的娘家,说我们得罪了官府跟着我们没有好日子过,将儿媳带走了,扔下了三个孙子给我,我是连死,都不敢死!” “我也害怕,便带着孙子离开了老家澄泉县出来讨生活,但我没想到会遇上大旱啊!三个孙子···只剩下了一个,我可不管什么私自采矿是大罪不大罪的,谁让我活,我就为谁卖命!安老爷给钱给粮,我就将消息和手艺卖给他!” 王学洲听完扭头看着石明:“他的孙子呢?” 石明指着另一边:“被关到那边了。” 王学洲看向罗老头:“那现在你就为红丹县官府卖命吧!官府给你活。” 罗老头说自己的来历,本就是为了引起‘青天大老爷’的同情心,想要活着。 听到这话,他直接在栅栏处跪下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朱典史被请到了签押房。 王学洲不说话,一直盯着他。 朱典史自己扛不住了,将手中的账册主动上交:“大人,人数已经统计完毕。只剩下一小部分还没有核实完,再给我两天时间将账册核实完毕,就可以将田地全都还了。” 王学洲还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朱典史咬牙:“另外卑职想到了几处可以安置灾民的地方,城门口那些原本属于外地且不愿意回去的灾民,可以将他们安置下去重新编户入籍,那边有不少荒地,可以给他们开荒,开出来的田地就属于他们,到时候咱们另外拿一个册子将那些开荒出来的都登记下来,前三年不收税,后面就照常收税,您觉得如何?” 看到王学洲还是盯着他。 朱典史脑门上汗水渗了出来。 死脑子!快想还有什么事没做好的! 他眼睛提溜转:“对了大人,那山上我们已经看过了,确认是煤无疑,候豆带着衙役现在还在那里守着,您看咱们下一步怎么做?” 看着他汗流浃背,自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安排说完,王学洲这才移开了眼神:“你安排的不错。” 朱典史如蒙大赦,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嘿嘿一笑,拍着马屁:“都是大人教得好,呵呵呵···” 王学洲翻他登记好的册子,一边说道:“朱建,你之前说你是因为被证人、证词、苦主等翻供,说你抓错了犯人致人死亡,这才被前县令抓住把柄,让你年年绩效考核为下,没有离开这里对吧?” 朱典史感动:“难为您还记得此事,正是如此。”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此事确实是因前县令陷害才造成你有了污点,我可以重新审理此事,将结果递交吏部,还你一个清白。” 朱典史浑身一震,双眼紧紧的盯着王学洲,面容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大人说的可真?” 王学洲直视着他:“我从不会拿一个人的前途来开玩笑。” 朱典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举起三根手指:“只要大人能还我一个清白,我朱建在此立誓,以后大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如果我不拿您当干爹一样孝顺,就让我不得好死!义父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朱建说完竟然当真给王学洲磕了一个。 王学洲被雷的外焦里嫩。 他没想到朱典史是真豁得出去,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 第554章 你查过没有 朱建能走到今天不容易。 他曾经也有过雄心壮志,对官场也抱有过美好幻想。 可是在他踏入官场的那一刻,这一切就被击碎了。 没钱没关系寸步难行。 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努力做事,总有一天能升上去的想法,可惜到了红丹县之后,所有的积极和雄心,全都被消磨了。 当初被人翻供的那件事,成为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现在听到王学洲愿意将这根刺拔出来,自然是激动地难以自持。 更重要的是,站在他面前的王大人,就是他现成的关系。 只要能攀上去,以后他还愁什么关系?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磕了下去。 别管别的,这关系先抱上再说。 别人想抱还没机会呢! 王学洲看着他无语了片刻:“你先起来,别说那不着边的话!” 朱健站了起来:“大人,我誓都发了,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先别说这个,我给你洗清污名,也是希望你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后如果被人告到我这里,说你欺压百姓,或者又带着衙役去勒索人,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你怎么上来的怎么下去!” 朱健先是懵了一下,随即狂喜,却又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这话的意思·····” “我准备将红丹县交给你管理。” “嗷~!亲爹!您是我亲爹!” 朱建冲过去扑倒在王学洲腿旁边,正要声泪俱下的诉说自己内心的感激如汪洋大海一样,就被王学洲一脚踢到了一边:“擦擦你的鼻涕,怪恶心的。先把你这事当年的案卷找来给我。” 王学洲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要说最清楚红丹县情况的人,除了死的那仨,就是朱典史了。 从他打听到的消息中,朱典史摆烂的这些年,虽然没干过什么为民除害的好事,但也不算是大奸大恶之徒,在前县令手中,也没干什么欺男霸女抢夺他人财物等这样恶劣的事情,最多就是带着一帮衙役,去街上找那些商户收取‘管理费’,弄点钱花花。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王学洲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洗清污名这事,必须赶在把煤矿上报之前将事情敲定,不然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多的是人想要过来分一杯羹,到时候来这里的还不知道是谁的人。 更不知道能不能按照现在的安排将灾民安置下去。 所以朱典史是最合适的。 案卷带过来,王学洲三两下就看完了。 案子不复杂,就是一男子状告其好友,趁自己不在的时候,玷污了自己妻子,并且被他捉奸在床。 这个案子当时人证、物证俱全,周围还有邻居给男子作证,县令便让朱典史去将男子的好友秦某捉拿归案,很快就下了判决。 秦某和通奸的女子被关入大牢,等待案卷完成便流放。 当时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就在朱典史跑了一趟延安想要状告县令包庇田家侵占百姓良田后,事情就出了变化。 延安那边说他越级上告直接打回,这边……秦某死了。 县令指着死者的尸体,说朱典史抓错了人。 他写案卷的时候,重新让证人、苦主指认罪犯的时候,发现秦某不是这个。 朱典史大惊失色,那日抓人的时候,周围的证人、苦主等都说这人是秦某,如今人死了,却全都改口,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秦某他认识,怎么可能会抓错人呢? 可让人一番查探下来,不管是苦主还是证人,就连苦主的妻子都说他抓错了人。 就连朱典史自己都恍惚了。 那日抓人的时候,苦主和苦主的妻子还在和死者拉拉扯扯,街坊邻居都是亲眼所见,他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抓的人,现在却抓错了? 他不服。 他告诉县令这个人就是秦某!他在花楼里面见过!抓人的时候,也是有当事人指证的! 县令却笑呵呵的开口:“我知道,你们因为抢夺一个花娘闹过矛盾,所以你怀恨在心,就以权谋私,不小心弄死了他是吧?” 看着县令的表情,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这是个局。 果不其然,这桩案子落下了帷幕,真正的‘凶手’被抓,而他也落下一个执法不当的罪名递交了吏部。 “案子下来后,我也不甘心,多次试图去找第一次下判决的案卷出来,但这个东西早已被销毁。而证人和苦主又一口咬定就是我抓错了人,几次查探无果,我也放弃了,反正有县令在,他也不可能给我洗刷罪名。” 王学洲看完觉得这份案卷挺粗糙的,但就这么一份粗糙的案卷,阻拦了朱建这么多年。 “这个死者是怎么死的?死因是什么?仵作可验尸了?他的家人、户籍、身世背景查没查?你抓人那日又为何出现在苦主家里等问题,你查过没有?” 朱典史愤愤:“死的那个人就是秦某!我和他在此之前见过,抢过花娘!怎么可能认错,此人风流成性,能干下这样偷他人妻这样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意外,当时所有人都指着他,我直接就抓了。” 王学洲盯着他:“说了半天,你没查。” 看到他这个表情,朱典史弱弱道:“他们说死因是钝器击中头部引起的,我手下一个人曾打过他脑袋···人我也看了一眼。” 虽然不是他亲手所为,但责任他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 王学洲摇头叹息:“下去吧,不出三日就有结果了。” 朱建兴高采烈的行礼告退。 ····· 宗玉蝉因为祖父和哥哥的事情,出城将自己手边的事情交接给了旁人,便回到县衙专心给两人调养身体。 这么大的事情她自然也没打算瞒着父母,当天就写了信用特殊渠道将信送回京。 赵长治居然敢这么对他哥哥和爷爷,只是抓进京中等待审判就太便宜他了。 她拿出自己的令牌交给影七:“调一批影卫在回京的路上将赵长治给本郡主废了!除了一张嘴巴可以留着回京认罪,其他的,我要让他全身上下没一个好地方。” 影七拿着令牌,身上有些肃杀:“是。” 他们这些人,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人死了名字自会有下一任过来接替,互相之间难免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影六等人的死亡,就是他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涟漪,只不过被他们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此时宗玉蝉这个命令,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影七转身就出去发布消息,召集人手去追杀赵长治去了。 第555章 心事重重 王学洲让金刀和石明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将朱典史这事给查了清楚。 当死者死而重生站在朱典史的面前时,他的眼睛都要脱框了。 “他、他、我··他···” 朱典史语无伦次,结结巴巴,脑子已经懵了。 王学洲摆摆手,让金刀和石明将人带下去关起来。 “你当年不就是因为害死了人,才被吏部记载,有了污名吗?我就从这个‘死者’入手,查了不少东西。你自己看看。” 王学洲将自己查到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扔给了朱典史。 这个叫秦远的人,是个江湖术士,走南闯北多年,会不少糊弄人的玩意儿。 这人就不是个正经的,来到红丹县没多久,就盯上了货郎的妻子,将人勾引到手,两人有了首尾。 货郎总是在外跑,几个月的时间都没发现,直到最后一次,因为货出的快提前回到了家中,便发现了这事。 货郎顿时感觉头上绿油油的,遭这等奇耻大辱,他便和秦远打了起来,最后没打过,便告去了衙门,被朱典史抓了起来。 一开始一切正常,就是到了后来,前县令查到了他的底细,正好朱典史又‘不听话’,于是县令就打算敲打一下朱典史。 就收买了秦远,做了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 先是他装死,污蔑朱典史害死了人。 县令又花钱买来一人冒充货郎妻子的姘夫,只要演一场戏,就能拿到十两银子,对方一个帮闲自然肯干。 而苦主那里就更简单了,只需要给他五十两银子重新再娶一个就行,反正现在这个他也不想要了,两人之间也没孩子。 而秦远在‘死’后,换个身份和那个婆娘生活就是,不仅脱了罪,还没什么损失的得到了一个婆娘,自然也愿意。 至于货郎的妻子,能活着还能和自己情郎双宿双飞,更是愿意。 一群人就这么翻了供。 最后只有朱典史背上了污名。 而冒充姘夫的那个人,早在判决下来后没多久,就在流放的途中病死了。 而苦主,也在判决下来后,伤心过度变卖家产离开了红丹县,不知所踪。 只有这个秦远留了一手,没有被假戏真做,变成‘真死人’。 “那个按照判决该被流放的女子,也被抓了,她有些手段,哄着秦远和他在一起,两人也没跑多远,就在红丹县下面的村子里隐姓埋名生活,在你眼皮子底下过了这么多年。” 朱典史浑身一震,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他有些茫然和沮丧:“王大人,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废物?” 王学洲没有安慰他,理性开口:“现在看上去一切都很简单,那都是建立在前县令已经死亡的基础上,如果他没死,我没来,秦远和那个女子还会躲着不出现,你这辈子想洗脱罪名一样很难。” “那些证人也不过被威胁几句,当年就立马改口了,现在敢说出真相,也是因为前县令已死。” 朱典史听完好受了许多。 王学洲将东西整理一下:“去两人喊来升堂,传唤当年的证人等人,开堂审理,让书吏记录,这东西要尽快递交吏部。” 朱典史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突然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给王学洲磕了一个头:“大人的恩情我誓死难忘!再造之恩如同亲爹,说您是我的再生父母一点都不为过!” “起来吧!以后做事长点脑子,不要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抓住任何破绽细究下去,你就会发现真相,当年人家说人死了,你自己就信了,听了原因自己就先心虚起来,看了一眼便没追究,但凡你紧追不放,或许也能挣出一条路来,哪怕不能拉前县令下马,也可以捏住他陷害你的把柄,让他将你调走,天高任鸟飞。” “不过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福兮祸所依,如果不是因为此事,你也不会有现在。以后好好干吧!” 朱典史郑重的保证:“您放心,以后那混子一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干了!我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 詹辉和一众属下带着犯人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儿。 遇到了几波刺杀,双方都损失了不少人。 对方想要将赵总督和樊知府等人救走,詹辉见到这个情况,更是觉得这两人是重要犯人,不仅更努力反抗,赶路也更急了。 不过他幸好提前放出去了消息,一路上有沿路的锦衣卫支援,才没出什么岔子。 可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他们这边刚迎来一批刺杀,就又来了一批。 两边好像还不是一伙人。 他们一边看守犯人,一边抵挡一波人的攻击,本还算平衡的局面一下子被打破,赵长治和樊知府就到了后来的这伙人的手中。 詹辉着急啊!拼着自己受点伤,也要将犯人给夺回来。 那些和他拼命的人看到这个情况,也顾不上詹辉他们,直奔赵总督。 却看到抓到赵总督的人,却没直接杀了人或者救走,而是捏着刀在赵总督身上片了一刀又一刀。 赵总督的惨叫声响彻天边,他挨了整整八十一刀,浑身上下都成了血人,痛的想要昏过去,却一直昏不掉。 手脚筋也被人给挑断,全身上下除了一张嘴巴能动,其他的全都不能动。 就连赵总督身旁的樊知府,也因为离的太近而收到了牵连,变得和赵总督一样。 这些人个个精悍,一边折磨两人一边还能应付其他上前阻止的人,眼看着两人变成了血人,气息微弱,这才扭头跑了。 跑了! 和锦衣卫打的热火朝天的那些人,看到这个情况,也缓缓后退,不见了。 他们得回去告诉主子,赵总督和樊知府这两人,已经废了。 詹辉看着地上哀嚎的两人,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两个挨千刀的,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回真遭报应了吧!奶奶的,害得老子害得给你们拼命!” “老大,这怎么办?总不能带两个死人进京吧?” 詹辉骂骂咧咧:“将金疮药给他们敷一敷,晚上别睡了,上路!尽快回京!” 一群人认命的掏出药给两人敷上,然后马不停蹄的往京里赶。 时间进入十月中,京城已经降温了,不少上朝的大臣站在宫门口,被寒风一吹,顿时清醒不少。 从今年夏开始,仁武帝将每日的早朝改为了三日一早朝。 等到了金銮殿上,所有的人已经站好。 四皇子眉头紧锁,看上去心事重重,他站在最前面,旁边有人低声问道:“殿下,听说昨夜锦衣卫就已经回来了,您听说了吗?” 四皇子脸色不由得阴沉了许多,抬眼看了一眼周明礼,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听说了。” 他虽然被父皇亲自下令审理敲登闻鼓一事,但也只是个名头。 人是锦衣卫去调查的,锦衣卫回来之后第一件事也不是来找他禀告,而是直接见了父皇。 这些人,全都没将他放在眼中。 第556章 除了他,还有谁 在四皇子看来,既然父皇将审理此案的事情交给了他,那这些出去核查情况的锦衣卫回京,就应该先来找他禀告清楚情况。 可现在这些锦衣卫不仅直接将消息告知了父皇,甚至直到上朝前,也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禀告一声。 这明显就是没将他这个人放在眼中。 不过也罢,反正这些人以后都是要换掉的。 感受到他阴沉的视线,周明礼扭过头看着他:“四殿下可是有事?为何这样看着下官?” 四皇子眼神一闪,将心中的想法全都收了起来,淡淡道:“本殿听说昨夜出京核查红丹县情况的锦衣卫连夜回京了。” 昨夜回京的动静不小,周明礼并不意外四皇子听说了这个消息,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错,出了一点小状况,所以他们不得不连夜回来了。” “哦?出了什么状况?” 四皇子看着周明礼追问,脸上满是兴趣,如果忽略掉眼底的幸灾乐祸的话,周明礼还只当他是好奇呢! 看到他不说话,四皇子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周指挥使这是什么意思?父皇将此事交给本殿下审理,现在连问一声你都不肯说?” 他这突然拔高的嗓门,让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原本正在后面闲聊的朝臣,听到四皇子这话全都竖起了耳朵,金銮殿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周明礼自然不可能被这话吓到,他四两拨千斤的说道:“该知道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下官就想着不必再复述,只是没想到殿下这么着急·····” 话还没有说完,陛下的仪仗已经到了。 一群人连忙恭迎陛下,话自然也被打断。 三天没见到仁武帝,不少朝臣全都抬头看了过去。 仁武帝瘦的脸颊凹陷,一身龙袍像是挂在身上似的,不少人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宗室中的人更是紧张,老王爷宁亲王按照辈份仁武帝也得喊叔叔,他关切的看着仁武帝:“就算公务繁忙,陛下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有些事就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几个皇子也都不小了,再不济朝中还有这么多人,一个个总不能只领俸禄不干事。” 仁武帝笑着开口:“多谢王叔关心,朕会注意的。” 宁亲王板着脸说道:“早日将太子立了才是正事,稳固朝野,以安民心,有了太子你也能养好身体,人不磨不成才,你不放手,这几个皇子什么时候才能成才?” 其他人全都屏气凝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也只有老王爷敢这么说了。 仁武帝自然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瞥了一眼眼中闪着激动地老四,淡淡道:“朕知道了,最近正在考虑这事。” 这无疑是一个信号,所有人浑身一震,都积极了起来。 “说起来现在只有四皇子在京,三皇子和五皇子全都赈灾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等着看吧,既然陛下这样说,那估计等两位皇子回京事情就要定下来了。” “早点定下来也好,不然总是这样提心吊胆,生怕自己····” 仁武帝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刚热闹起来的金銮殿就安静了下来。 照例各个衙门将自己的工作安排说了一下,关中旱情这个事情自然而然又再次被提及。 两位皇子赈灾的情况,也都汇报了上去。 兵部郎中车丰烨趁机站了出来:“臣要弹劾翰林学士,王学洲!” 霎时一静。 都不明白这是唱哪出。 “臣收到犬子来信,说到五皇子出了京之后变得目无法纪,行事张狂,不仅将庆阳府衙搅得天翻地覆,还命自己的内官将庆阳知府捆到了身边走哪带哪,后又跑到奉元,不明缘由的殴打三殿下,并且将三殿下圈禁起来,自己接管了奉元府衙和总署衙门,实在是嚣张至极,目无尊长!” “而翰林院的王大人身为五皇子的先生,对此行为却不曾加以劝诫,反而纵容五皇子辱骂、捆绑三皇子,不仅有失责之过,还有教唆五皇子之嫌!实不堪为皇子之师!” 这波,王学洲是躺着也中枪,车丰烨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群人倒吸一口冷气,错愕的看着车丰烨。 这说的也太离谱了,五皇子出了京城难道是疯了不成? 至于被王大人教唆,很多人都觉得未必。 四皇子狂喜。 简直是天助! 老三无能被老五治了,老五又干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有何资格和他一较高下? 老六忽略不计。 太子人选除了他,还有谁?! 他掩下兴奋,沉着脸开口:“荒唐!三哥素来宽仁待人,对我们几个兄弟都好,老五怎么会干下这样的事情?疯了不成?” 车丰烨掷地有声:“臣说的句句属实!” 一群人哗然。 “五皇子这也太过分了吧?居然将知府和皇子全都给捆了,这是想要做什么?他身边的人呢?都不劝劝?···” “实在胆大!那边还有无数灾民等着安置,这样干,将百姓置于何地?这简直是拿人命开玩笑!” “如此莽撞无礼,简直荒唐至极···” 邵泰听到车丰烨提及王学洲,站了出来:“事出必有因,车大人,总不会是五皇子无缘无故的发疯了吧?一个人疯不够,五皇子身边的人全都跟着疯了?” 车丰烨淡定道:“不管什么原因,殴打朝廷命官,殴打兄长就是不对!此行为该加以遏制和谴责,五皇子身边的人没有劝住,这就是他们的责任。” 前因后果,他的儿子车安行在心里说的清清楚楚。 而他作为三皇子的舅舅,知道了三皇子被欺负的消息便不能充耳不闻,这是立场问题。 但他也知道三皇子失责,所以就没有将炮火直接对准五皇子,而是对准了王学洲。 谁让五皇子是他学生? 方阁老听到这些皱了眉:“先别争论这个,信中可有说庆阳和奉元的灾民如何了?” 车丰烨迟疑片刻回答:“没有。” 邵泰厉声开口:“什么都没有,那就说明庆阳和奉元的情况在掌握之中,既然如此,那他为何好端端的这样对三皇子?肯定有原因!” 车丰烨横眉冷竖:“那我想问问邵大人,五皇子如此肆意妄为,目无尊长,殴打朝廷命官和兄长,这件事是对,还是错?” “好,就算五皇子这里不说对错,他身边的人对此行为不加以劝阻,反而纵容,难道不该定罪?!” 邵泰面不改色:“就是陛下断案,也要讲究一个前因后果,你前因后果没有,只拿着只字片语便要给人定罪,车大人如此做官,手中冤假错案只怕不少。” 车丰烨冷哼:“休要东拉西扯,你只回答我,五皇子身边的人,有没有劝诫的责任?王大人身为老师,有没有教导的责任?如今出了事情,他是不是失责!” 邵泰冷笑:“你跟在他们屁股后了?你怎么知道没有劝?更何况,三皇子到底干了什么能让人这么对待,还是两说呢!事出必有因!” “呵,不管三皇子干了什么,五皇子做下这样的事情,身为老师的王大人,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就是失职!” “三皇子年长,连自己弟弟都打不过,还如稚儿一般让老的出头,老的也是厉害,罪魁祸首不找,便要找好欺负的下手……” 两人口水飞溅,激情四射。 第557章 我看谁敢 仁武帝听着皱了眉,重重一拍桌子:“好!既然要说,那就一件一件来!明日继续早朝,将老五这事放到明日来说。昨夜去核查的锦衣卫回来了,咱们先将敲登闻鼓这案子给办了!” “自朕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出现这么大‘的冤情’,朕作为天子,自当慎重以待,派出了锦衣卫的人,去详细调查取证,结果已经出来了。” “传苦主!” 高祥又尖又细的嗓门响起,很快田彬就被人再次带到了金銮殿上。 焦虑不安了许久的田彬终于再次踏入了金銮殿,他心底难掩激动:“吾皇万岁万万岁!” 终于有了结果,他终于可以回去了! “你敲登闻鼓状告翰林院学士王学洲,说他霸占你家产,杀了你父亲是吧?” 田彬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大声回答:“是!” 仁武帝不再看他,对着周明礼吩咐:“去将核查的锦衣卫带来。” 詹辉代表其他锦衣卫,被带到了金銮殿上。 “启禀陛下,卑职等人收到命令,连夜赶往延安府的红丹县,我们一队人兵分两路,一路混入灾民之中暗中查访,一路直奔县衙亲自去见了王大人········” 詹辉将红丹县的现状以及王学洲去了之后都干过什么事,以及杀了田老爷的经过,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虽然詹辉没有多少讲故事的天赋,平铺直叙的将事实说了出来,但不影响一部分人的想象力。 他们听的热血沸腾,恨不得当时在现场。 “不!不!怎么会这样?!不!” 和其他人的表情不同,田彬却有些崩溃。 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不应该是这样,不可能是这样的。 他六神无主,听到詹辉说完立马开口:“不可能!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的!你们、你们官官相护,谁知道你是不是被收买了?” 不少官员的眉头蹙了蹙。 原本一介平民前来告官就令他们不是很舒服,尤其是这个人只凭一面之词手中没多少实证,且状告流程不合规的情况下。 现在锦衣卫已经去核查过了王大人是冤枉的,他还敢说什么官官相护? 这简直岂有此理! “陛下,此人满口胡言乱语,犯下大错还不悔改,必须得严惩!不然等人效仿,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诬告朝廷命官?” “臣附议!此人敲登闻鼓的流程也不对,说不定是和人商议好了故意诬告他人!应当严查!” 田彬慌乱无措的跪在地上,看着周围站着的官员只觉得害怕:“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说的不对!” 詹辉淡定开口:“卑职这里,人证、物证、百姓的证词、县衙的案卷皆在,如果不信,全都可以当面对质。” 仁武帝果断开口:“这件事京中传的人尽皆知!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朕不会草草了事!老四!” 四皇子精神一振:“儿臣在!” “朕命你在顺天府衙开堂公审,邀全京城百姓前来观看,都察院、大理寺从旁协助,人证物证等全都和苦主当面对质,所有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有对话,全都要记录在册!事后,贴上在公告处,让全京城百姓观看!” “是!” 仁武帝语气温和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田彬:“不要怕,你有什么问题就当庭指出来,有那么多百姓在,这些人绝对不敢‘官官相护’,一定会还原真相。” 田彬抖若筛糠。 “退朝!这件事立马去办!” 有了仁武帝的金口玉言,这件事用最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 愁眉不展好多天的王家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全都‘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老刘氏揭开缠着金戒尺的黑布,将金戒尺往腰上一别,气势汹汹的开口:“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鳖孙敢污蔑咱家丑蛋!等审完,我要抽他一顿!!” 她眼冒凶光,王老头看着就害怕:“老婆子,这好歹是京城,你收着点儿!” 老刘氏冒着凶光的眼神盯着他:“我这是御赐的戒尺!打过郡主和皇子,打一个污蔑我孙子的王八蛋还打不得了?我看谁拦我!” 王承志将袖子甩的猎猎响,摆出请人的动作:“您请嘞——” 留下张氏和柳氏在家照顾虎头,其他人全都冲到了顺天府衙。 到了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古在田的小厮三七看到他们眼睛一亮跑了过来:“我家老爷让我在这里等着您几位,他给你们占了位置。” 王承志感动:“还是鹤年贴心,不过鹤年这个时候不是在衙门吗?怎么有空过来?” 三七嘿嘿一笑:“不少大人都过来凑热闹了,我家大人代表衙门里的人来的,大家都关心王大人呢!” 老刘氏激动:“我就说我孙子哪哪都好,偏这些丧良心的没事就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恶心人,我今日就会会这个鳖孙!” 撸起袖子老刘氏就跟着三七挤了进去。 古在田好歹是个官员,是第一批知道消息的人,为了绝佳的观看位置,早早就来了。 看到王家人,他连忙招手让人过去。 开堂公审阵仗极大,四皇子、顺天知府、都察院掌院、大理寺卿全都在场,锦衣卫和监察司共同监督,角落里几名书吏正襟危坐,手中的笔蓄势待发。 田彬跪在堂中,摇摇欲坠,脸色青白。 一旦他的行为被定为诬告,他知道等待他的不会是好下场,现如今只有咬紧了自己告的就是事实··· 可当安老爷这个证人被提出来和田彬当面对质时,田彬就心如死灰了。 “贤侄啊!你说你在京中好好念你的书就是,你告个啥啊?你爹那是死有余辜!他干的丧尽天良的事情还少吗?” 安老爷痛心疾首的看着田彬,两人一看就是认识的。 京城的百姓就是比起其他地方都胆大不少,有人直接问道:“你们认识啊?” 安老爷拍着大腿说道:“咋不认识,我和他家就隔两条街,这次京中的大人去调查,问了我一些情况,我积极配合,然后就被带进京做证人了。” “大义!” 有人冲安老爷竖起了大拇指。 很快案子就开审了。 这个案子十分简单,锦衣卫带回来的证据链完整,田彬所说的霸占他家产等事更是无稽之谈,田家家产充公,全都记录在册,那些东西每一笔的用处和去向也都记载的清清楚楚,全都用于灾民身上。 更何况有证人、证词、案卷在,根本不容田彬狡辩。 京城的百姓听着只觉得王大人真是个好人,要不是王大人这样做,那些灾民还有活路? 田彬本就所知甚少,被这些东西一逼,哑口无言,只喊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看的上首的几个人全都皱眉摇头。 最后四皇子宣判田彬属于诬告。 有了结果,京城的百姓就毫无顾忌的骂了起来: “你这什么家风呐?老的小的全都蔫儿坏!” “瞧您那小样儿,出息的跟刚出锅的馒头似的,都敲上登闻鼓了!这下子傻眼了吧?你还诬告上人家了,可有你倒霉的喽!真是个二百五!” 所有人对着田彬冷嘲热讽骂的正起劲儿,一道黑影趁衙役不注意,弯腰钻进了堂中,手中一道金光闪过,田彬的脸上顿时感觉火辣辣的。 “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敢诬告我孙子,今日老娘不给你打成孙子算是我白活!” 老刘氏抄起金戒尺,啪啪啪的朝着田彬的脸连抽好几下。 周围的人一声‘嚯!’一起伸长了脖子看。 四皇子黑着脸:“住手!哪来的疯婆子扰乱堂前秩序!还不将人给我抓了!” 老刘氏单手掐腰,高举金戒尺大喊:“这是陛下御赐的金戒尺!我看谁敢!” 第558章 天降惊喜 御赐的? 不少人都惊讶的看着貌不惊人,衣着普通的老刘氏。 正准备听四皇子的话上前维持秩序的衙役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止住了脚。 四皇子狐疑的看着老刘氏。 这个老婆子他从未在任何场合见到过,十分面生,衣着简陋,行为举止粗鄙,身旁无仆从跟随,怎么看也不像是哪家的老夫人,如何能有御赐之物? 他黑着脸看着老刘氏:“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的,你说你手中之物是御赐的?” 老刘氏底气十足:“没错!御赐的!这个人他诬告我孙子,我用御赐的戒尺打他,他应该感到荣幸!这天底下能被我用金戒尺打的人,可没有几个!” 四皇子了然了:“王大人是你孙子?” 老刘氏挺直脊梁,掷地有声:“亲孙子!” 四皇子脸一下子拉的跟马脸似的:“将她给我拉出去,父皇从未给王大人赏过什么戒尺!宫中赏下去的每一样东西全都有记录的,岂容你胡说八道?” 王承志刚才一个不注意老娘就钻了进去,轮到他,那些衙役却谨慎多了,一直找不到空子。 听到四皇子这样说,他急了:“东西你看了没有就说不是?我们还能说瞎话不成?这么多人看着呢!” 老刘氏却不管,趁机又朝着田彬的脸上抽了几下:“老娘抽烂你这张嘴!正经事不做,跑来陷害人来了!我孙子整日里为了朝廷里的事情东奔西走,累的跟啥似的,你还过来陷害俺!良心被狗吃了?!” 四皇子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脸彻底黑了,正欲发怒,就听到顺天知府开口:“老人家,你说你东西是御赐的,能否呈上来让我们辨认一番,如果是真的便恕你无罪,如果是假的,你可是要蹲大牢的,并且还会牵连你的孙子。” 老刘氏居高临下站着将田彬抽的东躲西藏,听到这话终于停下来将东西递了上去:“随便看!真金不怕火炼!” 东西被衙役捧着交给了顺天知府。 他低头看去,金戒尺被擦得锃光瓦亮,上面有一些使用痕迹,一看就不是新拿到的。 看工艺,确实是宫里的无疑,待看到金戒尺角落盖着‘银作局’的印章,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 他将东西递给了四皇子:“殿下,此物确实出自宫里。” 四皇子接过去仔细端详,看清楚印章后,有些惊疑不定。 父皇居然早早就赐了东西给王家,还是戒尺这样的东西,后来却又将王大人调去给老五,这是什么意思? 他皱着眉将东西递给衙役,又转而交到了老刘氏手中。 老刘氏昂首挺胸,接过金戒尺睥睨的看着四皇子:“俺都说了这是真的。” 四皇子态度有了些许变化:“老夫人现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还请一旁看着,不要扰乱秩序,本殿下得宣判对此人的处理结果。” 老刘氏听到这个人要被判罪,这才退了回去。 周围的百姓全都凑了过去,想看看御赐的金戒尺长什么样。 王承志、王老头将老刘氏护在中间,警惕的看着其他人。 “击登闻鼓一案,人证物证俱在,案卷也无问题,苦主实属诬告,此行为恶劣至极,影响极大!此人越诉告状、内容不实、诬告朝廷命官,数罪并罚····” 四皇子扭头和顺天知府、大理寺卿低语一番,这才抬头看着所有人:“判田彬杖一百!其全家流放两千里!杖刑立即在门口执行,允许所有人观看!以儆效尤!” 田彬跪在地上,脸痛嘴巴也痛,口齿不清的求饶:“打人恕罪!饶了窝吧!窝不几道···窝什么都不几道····” 衙役没有理会他的哀求,架着他的两条胳膊被百姓簇拥着就出了大门。 王家三人连忙跟上。 老刘氏腰上别个金戒尺,十分晃眼。 王承志和王老头站在老刘氏左右,护着她免得腰上的戒尺被人给顺走了。 摆好条凳,田彬被人按到了凳子上,他心中的恐惧也被无限的放大:“窝真的不几道!肯定是有人害窝!有人害窝呀!······” 周围的人朝着他淬了一口:“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告人,还闹到了陛下面前,活该有这个下场!” “乡下人就是傻大胆儿!什么都敢告,吃熊心豹子胆啦?” “哎哟喂,我还当有什么天大的冤情呢!感情是这小子说话东藏一句西藏一句,胆儿可真够大的,一群大老爷面前还敢胡说八道,嘶~瞧着就疼!” ‘啪啪啪’廷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伴随着田彬的惨叫声,听着跟杀猪似的。 一开始周围的人还没感觉到如何,围着田彬指指点点。 可等到田彬的下身血肉模糊,血渐渐地流在地上,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只剩下廷杖打人的声音后,周围的百姓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不适,脸上开始出现害怕、不忍、同情等情绪。 看着田彬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他们却不敢多看,纷纷散去。 老刘氏、王老头和王承志三人,脸上的表情由痛快也变成了沉默。 三人相顾无言,一路沉默着进了家门。 四皇子早已在田彬被拖出去的时候,就拿了一份刀笔吏记载的案卷带着回宫去找了仁武帝。 “父皇,案子已经审清楚了,这是今日审案的经过,请您过目。” 四皇子将东西递给仁武帝,人却没走。 仁武帝看了一眼:“怎么?还有事?” 四皇子脸色变幻不定,最后笑着开口:“今日审案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夫人,手中拿着金戒尺在打苦主,儿臣本想让人将她拉走维持秩序,可她说手中的戒尺,乃是父皇御赐的。” 仁武帝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想起这个老夫人是说谁了。 他这辈子就赐下过一个金戒尺,还是鎏金的,每每想起就觉得帝王威严尽失。 “哦,是朕早些年赐下的,怎么了?” 四皇子笑的有些勉强:“没事,就是儿臣没见过那位老夫人,没想到看上去其貌不扬,却能被父皇看在眼中。” 居然真是父皇早些年赏赐的,竟然从未听说过。 难道父皇对王大人早有培养之心? 那后来将人调给老五什么意思?难道说……看重老五?! 四皇子有些难以置信,心头一阵发寒。 仁武帝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看了一眼四皇子。 此时他凹陷的脸颊显得一双眸子更加幽深,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底。 四皇子被看的低下了头,拱手告退:“父皇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儿臣告退。” “老四。” 仁武帝开口,成功的让四皇子停下告退的步伐。 “关中至今没有下雨,朕打算前往龙王庙亲自求雨,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安排吧!” 祈雨?! 四皇子有些意外,但很快回应:“父皇放心!交给儿臣!” 天降惊喜,这可真是…… 得来全不费功夫。 ······ 原本三日的早朝,这两日又频繁了些。 第559章 那他们算什么 因为昨日仁武帝说,今日要说五皇子这事,所以一群人都十分默契的一上朝就先把其他事情的安排说完,就连争执都很少。 五皇子的事情果然被再次提及,经过一天的发酵,这件事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五皇子身后没有母族撑腰,就没有真正的和他天然站在一个立场的人,一些朝臣的说法就不由得大胆了许多。 有人认为五皇子此举太过狂悖,殴打知府,掌控庆阳和奉元,其心不正,有揽权的嫌疑,应当立即召回京城,严惩。 有人认为一个人不可能突然就疯了,这其中肯定有缘故,等搞清楚这些再来处置也不迟。 还有人已经收到了赵总督和樊知府被抓的消息,静观其变暗中观察,并不多言。 仁武帝再次让人传召了廖辉。 “既然大家各执一词,那就让锦衣卫来说一说,这次去关中,还发现了什么。” 仁武帝的话成功的让所有人都镇静下来。 詹辉从怀中掏出一份账本出来:“昨日敲登闻鼓的苦主田彬,其父田佑被王大人杀鸡儆猴之后,在他的家中抄出了一份账本,上面所列,乃是他每年贿赂奉元樊知府的粮食数目········” 随着詹辉的诉说,一群人这才恍然为什么要先处理敲登闻鼓一事。 不是因为这事,锦衣卫也不会那么‘巧’的发现这个天大的事情。 这简直····滔天大祸! 账本已经被站在前面的几位大臣互相传阅了一遍,看完之后都有些沉默。 安老爷再次作为证人,被传唤到了御前。 和昨日作证不同,这次安老爷全程缩着脖子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周围,也不敢胡说八道。 只闷着头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人证物证俱在,樊知府这把也逃不脱。 只是还是有人发出了质疑:“樊知府一个知府,在奉元干这些事还好理解,但红丹县、甘泉县、高台县等地,可是延安的地界啊!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凤翔府,一个知府,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权利吗?” 詹辉正愁下面的话如何说呢,忍不住朝着那位大人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说的没错,卑职也正是如此想的,于是我们连夜赶往奉元,想要······” 赵总督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樊知府干下的事情和他有勾结,但是只凭他带人围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后面又毫不犹豫的动手,就能判定他有罪。 这其中自然就免不得说起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对话,说起两人的表现,至此,一群人也算是明白了五皇子为何突然发疯,将三皇子给绑了。 虽然有些惊诧两位皇子出京后的表现和之前大相径庭,但很多人现在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两位皇子身上了。 “陛下!赵总督如此做····是否有什么内情?不然怎么能干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不管何等理由,干了就是干了!抓起来严审!” “糊涂啊!他都已经是二品大员了,怎么能·····” 有人为赵总督扼腕,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有人求情。 仁武帝看着反应不一的朝臣,嘴角轻扯:“朕,也很好奇理由,所以已经将人关押天牢,让锦衣卫审讯,不日便会有结果。” 一群人立即附和,表示必须好好审。 四皇子面上镇定,心底却有些焦灼。 他想到了嘉王的那封信。 如果真被锦衣卫审出什么,那可就…… “此事过几天便会有结果,眼前朕担心的,另有其他事。” 仁武帝敲了敲桌子,让人安静下来:“关中近一年未下雨,再这样下去明年依旧颗粒无收!国库就是有再多的钱粮,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朕这个天子,责无旁贷!朕打算下一封罪己诏昭告天下,七日后再亲自赶往龙王庙,诚心祈祷上天,为关中求雨!这件事就交给老四来办。” 四皇子被打断思绪,心不在焉答应:“是!” 罪己诏?! 朝堂上的人心中一惊,连忙跪倒了一大片。 方阁老涕泗横流:“天灾无情人有情!陛下此举,彰显圣德!臣等愿随陛下之后,尽己所能救济灾民,减轻民众之苦!臣甘为表率,愿意捐出五年俸禄,让关中百姓度过难关!” 龚延暗骂一句‘老狐狸’,肉疼了一瞬,大义凛然开口:“臣愿意将家中所有的粮食,尽数捐与关中百姓!” “臣也愿意捐出三百两银子,渡关中百姓·····” 有了方阁老的带头,一群人不甘落后纷纷表态。 仁武帝心底欣慰:“大家有这份心朕心甚慰,只要君臣同心,何愁天下不兴?!户部尚书,此事就交给你带人去办!” 龚延连忙称是。 四皇子看着方阁老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这一招如果让他来,他的名望还得再升一层。 想到这两天的事情和七日后的求雨,四皇子突然升起了几分紧迫感。 如果父皇看重的真是低调无名的老五,那他们斗来斗去的……到底算什么? 父皇难道当真如此无情? ·········· “王大人!” 景东珏憔悴的拿着几张单子站在王学洲面前,眼神黯淡,面有愧色。 “这是我家压价买来的田地账册,统计这个浪费了一些时间····之前我来了您不在,朱典史没接,说让您回来了再说,我今日才找到机会见您。” 王学洲从回来之后一直都很忙,景东珏和杨天章一直想找他,但又怕耽误了他的时间,今日才终于找到机会凑过来。 不过十日没见,景东珏看上去就憔悴了许多,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挺煎熬的。 王学洲接过单子随意的翻了翻,数量可不少。 哪怕是亲儿子,能从景老爷这里抠出来这些,想必也不容易。 王学洲欣慰的看着他:“你和杨天章一样,每日写一篇策论过来,我给你看看。” 景东珏原本低垂的眉眼一下子飞扬起来,惊喜瞬间砸中了他:“真的?” 王学洲瞅了瞅他旁边的杨天章,手一伸:“拿来。” 杨天章乖巧的表情中带着欣喜,将手中的几张纸立马递了过去:“您说一天一篇,学生不敢懈怠,这些日子的全都在这里。” 景东珏看着眼中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都是他爹脑子糊涂啊! 耽误他了这么久,他都以为自己要被王大人拒之门外了。 幸好···幸好··· “愣着干什么?还不跟过来一起听?你觉得自己比他厉害?” 听到王学洲这话,景东珏不仅没有觉得不高兴,反而兴高采烈的跟了上去:“刚才欢喜疯了没反应过来!” 王学洲时间紧张,能抽出空给两人指点,自然是尽心尽力。 他选出了最差的三篇,开始详细的讲解,杨天章和景东珏将人认真的听着不足之处。 等最后结束的时候,两人捧着文章回去的路上还在激烈讨论,只是说着说着两人突然发现··· 哎呀!忘记记录下来了! 杨天章一边将文章往自己怀里塞,一边着急道:“以后得随身携带纸笔,下次得把大人说过的话记下来,不然就太浪费了!” 景东珏商量着:“言之有理,我让人准备,只不过今日你还不能走,随我回家一起将今日的整理出来·····” 吏部的批文下来了。 朱典史拿到东西,简直是喜极而泣。 王学洲怀疑道:“又哭又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疯了,等吏部的任命下来,你岂不是要原地厥过去?你行不行?” “行!我太行了!” 朱典史一抹眼泪立马开口:“大人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您放心,我一定会将这里治理好的!小河村的煤山,那里侯豆带着人镇守在那里,还有六皇子的亲卫从旁协助,村子里也没有几个人,全都看守起来了,保证消息不外泄。” 第560章 先生,我错了 对于王学洲的一番苦心,朱典史自然是明白的,心中的感激无法言表。 这几日做起事情都比往日更加的用心和妥帖,有的王学洲没想到的地方他都主动做了。 “趁着任命文书还没下来的这段时间,你我必须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随着庆阳和奉元全都开始动起来,我们这边前来投奔的灾民数量也缓了下来,压力稍缓,粮食每日统计,如果不够了一定要提前通知,朝廷也调了粮过来,现在已经到了半路。” “城外那些人观察一下,老实听话的,将他们安置到下面的村子里,注意人一定要分散开,不能成堆的送入一个地方,修城墙,挖河渠,等这些事情做完,煤山也差不多该挖掘了,安置一批人去。” “我要郑重提醒你,煤山开采归开采,但不要用人命去填,要是让我知道了,你没有第二次机会。” 朱典史拍着胸口:“我知道干爹一心为民,这种事我肯定不做!您放心。” 王学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怒瞪着朱典史:“谁是你爹?本官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生不出你这样面部崎岖年纪又大的儿子!” 朱典史嗫嚅:“是干爹···” 王学洲瞪视:“嗯?” 朱典史立马改口:“王大人。” “嗯。” 王学洲淡淡点头应了。 他又不是太监,四处认什么干儿子? 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不得说他结党营私? “不管如何称呼,您在我心里,恩同父母!” 朱典史执着的开口解释。 王学洲嘴角微抽,不准备和他纠缠:“你之前提出的开荒免税前三年的政策,一定要严格执行,不可让人钻了空子,那些被安、田、景、杨这四家弄走的田地,已经还了回去,登记的时候一定要细心,这段时间人员和田地流动太大,一定要认真登记,万不可出了岔子。” 朱典史郑重答应了。 王学洲想到了一件事,皱了皱眉:“一直没下雨,长此以往水又要成为问题,尽管寻井小队已经又出去找地方了,但是之前发现的山泉水也不能浪费,得想办法引水下山,粗壮一些的竹子····这里应该没有吧?” 朱典史点头:“整个关中都不适合竹子生长,很少,就算有也都是一些指头粗的竹子,如果用这个引水,是否太过勉强?” 王学洲叹气:“我说的是小腿粗的竹子。” 朱典史恍然:“卑职曾在书中看到过,蜀地有那种竹子,这用来引水倒是不错的选择,可咱们这虽然没有那种竹子,但是有陶土管啊!” “陶土管?” 朱典史直接拉着王学洲跑到了县衙院子里的一角,指着地上的排水孔:“这就是陶土管,城里就是用这个排水的,您看这样的行不行。” 王学洲蹲了下去,陶土管的造型做的就像是竹节一般,小腿粗的圆筒,颜色和瓦片相似。 朱典史介绍:“这是用黏土烧制而成的,采用承插方式连接,有这样的直的,还有弯的,三角样式的,您看能不能用?” 王学洲之前总是忙于其他事,还是第一次关注这样的细枝末节,他不由得为古人的智慧而赞叹。 朱典史所说的弯的三角样式的,应该是就是水管的弯头了。 这和现代水管除了材质不同,还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受时代所限罢了。 他果断点头:“就用它!” 朱典史松了一口气:“那卑职这就去让人做这个,您如果急的话,可以先把城里的管子挖起来先用上。” 王学洲摇头:“先做着,不够再说。” 正说着,他眼神定住了。 院子中,六皇子大摇大摆昂首阔步的正带着人往后院走,他身旁的人手中还提着杨天章和景东珏。 两人嘴角微肿,眼神忿忿,却任由六皇子的人提着。 王学洲此时和朱典史站在院子的墙角处,被半边墙挡住,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 六皇子走路还不忘扭头嘲讽两人:“什么东西,也配和本殿抢先生!就显着你们了?整日里跑我先生面前献殷勤,衬得本殿不学无术,只是给你们一个教训都算是轻的!” 他的内官和内侍两人突然脸色大变,抖着嘴唇挤眉弄眼的提醒六皇子。 六皇子看着两人的表情,不耐的说道:“我说他们,你们做什么怪?挤眉弄眼的难看不难看?” “你还知道难看?” 王学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喜怒难辨。 六皇子浑身的汗毛却炸了起来,全都竖起来站岗。 他僵着脖子不敢扭头,怒瞪着自己的内侍和内官:“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抓着两位少爷不放手!还不赶紧松开!” 内侍和内官两人立马松开。 杨天章和景东珏两人站在原地,脸色不快的展了展自己衣服。 六皇子僵着脖子扭头,果然看见了王学洲那张乌云密布的脸。 他膝盖一软,直接抱上了王学洲的大腿:“先生,我错了!” 不能狡辩,越狡辩越完蛋。 六皇子审时度势,干脆利落的认了错。 朱典史一看这个场面,识趣的开口:“卑职告退。” 看着院中探头探脑的衙役,王学洲强忍着怒意:“跟我来!” 到了房间里,王学洲不开口,沉默着一双眼眸盯着六皇子,将他看的无所遁形,眼神闪烁,浑身上下像是长了虫一样,坐立难安。 “林义,你作为六殿下的内官,纵容殿下如此无礼,原因是什么?” 王学洲眼神看着六皇子,话却是对着六皇子的内官说的。 林义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唾沫:“今日殿下突发兴致,想要··请景公子和杨公子两人,叙一叙,呵呵···是吧?” 别看林义面对王学洲的样子有些怂和心虚,转过头看着杨天章和景东珏的眼神,却十分凌厉。 杨天章沉默了一下开口:“是。” 景东珏咬牙解释:“殿下少不更事,有些莽撞,想必大人应当是误会了殿下。” 他们两人今日啥也没干,就刚到县衙门口的巷子里,就被六皇子带人堵了。 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拳头,然后抓着他们就走。 他们自己……隐约知道了为什么。 王学洲淡淡的看了一眼两人:“我不瞎。” 第561章 什么人 六皇子被盯得浑身难受,感觉到视线移开,也有了些许底气:“先生凭什么收他二人做弟子?父皇不是让您教我和五哥的吗?您怎么抛弃我们转而收他们?他们哪里比我们好?” 他为自己和五哥发声! 杨天章和景东珏二人猛地抬头看去,脸上尽是诧异和惊喜。 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王学洲皱眉:“你听谁说的我收了他们二人做弟子?” 六殿下指着外面:“外面都这么说的!” 他又忿忿指着杨天章和景东珏:“明明我才是先生的学生,他俩整日里献什么殷勤,跑的比我还勤,都将我挤到一边儿了!打他们一顿算是轻的!” 王学洲拉着脸:“所以你就打了他们?” 六皇子梗着脖子:“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抢!打了又如何?” 王学洲看着他这副二世祖的样子,微微一笑,对着其他人温和开口:“你们先出去,我和六皇子讲讲道理。” 内官和内侍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为了不忍。 “殿下还小,王大人是否···” “出去!” 两人立马收音,带着人退了出去。 王学洲抄起一旁的戒尺,冲过去将六皇子按在桌案上:“行事冲动,该打!” ‘啪啪啪’ 戒尺狠狠的抽在了六皇子的屁股上。 “嗷~本殿的尊臀!!” “蠢笨如猪,外面的人三言两语你就信了,来日别人挑唆两句,你是不是要杀人?” ‘啪啪啪’ 六皇子哭了:“呜呜呜!我父皇和母妃都没打这么大劲儿过!太疼了!” “纵使我收了旁人又如何,自己不行怨别人太努力,自己摔跤怪路不平,拉不出屎怨茅坑,不会凫水怪水深,主打一个‘创死别人解放自己’是不是?” “脑子是用来思考的,不是给你凑身高的,不要顶着你核桃大的脑仁整日为所欲为!” 王学洲将六皇子抽的哭爹喊娘,将宗之涣和宗玉蝉都震动了。 “肿了!呜呜呜!!表姐!表姐救我!” “表哥!宗爷爷!谁来救救我!先生要杀人了!要杀小六了!” “嗷嗷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 宗之涣听着六皇子的惨叫,有些凝重的看着妹妹:“王大人一介文官竟也如此孔武有力,将小六抽的嗷嗷叫,为兄这个身板怕是将来不能为你撑腰,待此次回京,让爹娘多给你备上几个护卫,你自己也多练练,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宗玉蝉哼哼两声:“他敢对我动手,一包药下去就是头蛮牛也得软成面条,到时候还不是任我拿捏?不过哥哥只怕是想多了,我和他打不起来。” 宗之涣欲言又止。 其实他说的是别的。 屋内,六皇子被抽的坐不下去,抽抽噎噎看上去十分委屈。 王学洲语重心长:“殿下,娘娘和陛下既然将你交到了我这里,下官自当尽心尽力,极力教导。今日你实在不该就因为一些捕风捉影之事就将人家揍了。” “这传出去,堂堂皇子竟然如此小肚鸡肠,不辨是非,多难听?” 六皇子抽噎:“谁让他们往先生身边凑的……” 王学洲正色:“没想到殿下对下官的占有欲如此浓烈,您是下官的学生,下官自当以您为先,您不想让我单独教他们也可,日后您就跟着一起,如何?” 六皇子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等等,好像不太对吧……” 怎么说着说着,他也要跟着补功课了? …… 凌晨,县衙后院一片静谧。 正是人一天中睡得最熟的时间,就是巡逻的人此时也免不了打个盹。 几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县衙后院里,他们脚步落下竟像猫儿一样轻巧无声,很快就顺着阴影走到了房间前,从怀里掏出东西一吹,往窗纸上一按,便戳破了窗纸,伸到了房间里。 因为郡主是女子的关系,影七晚上在房顶守夜。 感觉到自己有了困意,他在腿上狠狠一掐,站起身向下看去。 这一眼让他汗毛直立:“什么人!” 他一声怒喝,脚踩着瓦片从上面一跃而下,朝着人抓去。 房间里正在沉睡的宗玉蝉被惊醒,鼻尖却嗅到了一股曼陀罗花的香气,她脸色骤变,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丧失,立马起身跌跌撞撞飞扑向自己的药箱。 她挣扎着捏住了一个药瓶,倒出里面的药往嘴里塞,只是等药效起,还要一点时间。 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宗玉蝉看到了正和几道身影缠斗的影七,其中一人已经朝着她这边跑了过来。 “来人啊!” 宗玉蝉只来得及喊一声,对方已经到了她的身前,探手朝着她抓了过去。 宗玉蝉手猛地一挥,一瓶药粉被撒在空中,短暂的阻止了对方一下,宗玉蝉跌跌撞撞的跑向门口。 然而没等她跑几步,对方便身形诡秘的追了上来,伸手抓住宗玉蝉的后衣领,没将人往门口拖,打算带着她从另一边的窗户出去。 那药粉,竟然对对方毫无作用。 宗玉蝉心中一沉,手中握着药瓶的碎片狠狠往抓着自己衣领的手上划去,明明感觉到划到了人肉,对方却纹丝不动,揪着她破窗而出。 落地第一件事,对方就要朝着她握瓷片的手折去。 “住手!” 破窗的声音让王学洲迅速的找到了方向带着杨禾冲了过来。 看到宗玉蝉被对方抓在身前急速撤退,王学洲随手抄起一样东西朝着对方的脸上甩了过去,杨禾紧跟其后。 人正常情况下会抬手去挡飞来的东西,但那人却经验丰富的拿着宗玉蝉往面前一挡。 看着飞来的黑影,宗玉蝉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头一歪,半块砖头擦过她的耳朵砸到了后面的人身上,抓着她的手有了片刻的松懈,宗玉蝉再次抬手往后面狠狠一划。 这次,她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血溅在她的脖子上,抓着她的手终于松了。 宗玉蝉往前面的地上一扑,一道黑影掠过,‘彭’的一声。 身后的人被踹飞了出去。 杨禾将人踹飞,又迅速追了上去,对方刚刚落地,挣扎着起身竟然毫不犹豫的要跑,杨禾哪能给他如愿?踩着墙壁飞身而上,直接将人又踹了回来。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对方这次就是爬也爬不起来了,杨禾一只脚踩在对方身上,将人压制住。 “你怎么样?”王学洲将宗玉蝉扶起关切的问道。 她气息微乱,手微微颤抖:“我中了迷药,你呢?” 王学洲摇头:“我没事,睡到一半杨禾将我拍醒说是有怪味儿,我刚问了一句,就听到影七喊有人,立马跑了出来,我们房间这边无人。” 宗玉蝉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一惊:“我哥和祖父!” 第562章 怎么说 等他们折返回去,却看到一群衙役围在金刀、霍三、影七的身边焦急的唤人却怎么都唤不醒,六皇子紧张的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他的亲卫将周围全都把守了起来。 看到他来,六皇子着急道:“先生!有几个黑衣人抓走了人!这三人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过来的时候黑衣人正朝着他们下杀手,看到我们过来就跑了!” 宗玉蝉快走几步蹲下去查看了一下:“他们中药了!将我的药箱拿来!” 王学洲立马让人去取,一边下令:“全城戒严,让黄守备带着人搜城!告诉城中百姓,有贼人偷粮,我们正在搜查,有什么发现立即告诉我们!一只蚊子,都不准放出城!” “是!!” 一群人立马应声。 听到动静跑出来的石明立马转身:“我继续回去看守好大牢!” 六皇子小声地叮嘱自己的内官:“你可得保护好本殿嗷!” 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要是被人抓走了可咋整。 至于别的他不担心,天塌下来有先生顶着,轮不到他。 宗玉蝉哪怕心急如焚,却也要先将眼前的事情捋清楚。 她将药箱中的药取出,命人给三人喂下用水送服。 “他们种的是用曼陀罗提取出来的蒙汗药,有麻痹人的作用,不仅成本金贵,就连用量也需要精准控制,稍有不慎就能致人死亡,必须得用止迷汤或者解毒丸才行,其他方式根本叫不醒,我刚才喂给他们的就是解毒丸。” “今日对我们动手之人,必是达官显贵,目的不是杀我们,而是要挟持我们!只是还要尽快找到我哥和祖父,如果一直没有服用解药,就醒不过来了。” 王学洲安慰道:“你放心,时间没有多久,他们带着人绝对还没离开县城,两个时辰,肯定给你找到人!” “朱建!” 朱典史立马站直了身体:“卑职在。” “带着人搜查县衙,每半炷香查一次!” “是!” 朱典史立马带着人去了。 王学洲自己就干过灯下黑这事,自己干可以,别人对着他干,那不行。 想到这里,他转身准备审刚才抓到的那个人。 扭过头却发现,杨禾踩着的人已经七窍流血了。 而杨禾却没注意到,脚还踩在对方的后心处,看到王学洲看来,他脚下用力按了按,想要让对方给点反应。 结果自然是毫无反应。 宗玉蝉过去检查一番,语气沉重:“死士,服毒自尽了。” 六皇子抱抱自己:“这些人太狠了!” 地上的三人吃了解药依然躺了一刻钟才有动静,宗玉蝉有些失神的开口:“曼陀罗花珍贵不好找,用这个做迷药成本太高,一般人都是用天仙子的种子来做主药,辅以其他几种药材做迷药,效果差不多,而这次来的人,居然全用的曼陀罗!下这么大血本,不抓小六,抓我和哥哥、祖父做什么?我们身上能有什么东西是他们需要的?” 六皇子不高兴:“凭啥就得抓我?” 王学洲和宗玉蝉同时看了他一眼,无视掉了。 王学洲沉吟:“你和宗老懂医术,宗大哥·····” 他有些卡壳,宗之涣弱不禁风,性子温和,具体会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你们是一家人。” 宗玉蝉眼含冰霜:“不错!我们是一家人,那对方想抓我们看起来就是图我娘?图舅舅的话,小六就在这里他们却没有抓的意思……图我娘……我娘有什么可图的?除了长公主的身份……” 说到这里,宗玉蝉顿住,看了一眼六皇子。 地上的霍三呻吟一声,疲惫的掀开了厚重的眼皮,刚清醒过来全身还是有些无力,他茫然的看着天上,愣了一会儿记忆才回笼,惊坐起来:“大人!” 王学洲看着他:“你身上怎么样了?” 霍三着急道:“大人,宗大人和老爷子被抓了!” 王学洲点头:“已经知道了,正在找。” 说话间三人陆续清醒,影七睁开眼看了一眼周围,见到宗玉蝉立马挣扎起身跪了下去:“属下护卫不力,请郡主责罚。” 宗玉蝉横眉冷竖:“先记着,等找到人再跟你算账!” 影七垂头:“是!” 王学洲的命令在红丹县一点折扣不打,大半夜的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原本有些怨气的百姓,听明缘由怨气全消,十分配合各项检查,甚至就连官兵没搜到的地方也都主动提醒。 这样一来,城门戒备森严闯不出去的几个死士,便准备躲起来避避风头。 可看到这个情形,他们简直无所遁形。 偏偏街上还有热心的百姓,看到他们大半夜的穿一身黑,身上背着人到处跑,立马举报。 一时间几个人被撵的无处可去,着急之下其中一人开口:“回县衙!他们人都出来了,县衙防守肯定最弱!他们也想不到咱们去那里!” 他们按照之前的路线悄悄的摸回了县衙后院的柴房之中。 几人刚放松一些,就听到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仔细搜查,边边角角全都不准放过,大人待咱们不薄,做事就不能马虎了知道吗?”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死士察觉不妙,将两人甩到背上就准备撤退,大门却被推开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怔愣,很快就被打破。 “人在这!!!!!!” …… 王学洲收到下面衙役来报,带着人就冲了过去。 宗玉蝉提着药箱跟上,顺手抄起一根又尖又细的簪子捏在手心保护自己。 他们到的时候,柴房大门已经飞了,地上躺着几个受了重伤的人 ,朱典史握刀的手臂流着血,还不忘拼死反抗。 杨禾一冲过去朱典史立马退了回来,压力骤减。 王学洲看着其他人:“受伤的退后!” 六皇子率先退到了最后面,吩咐其他亲卫:“快去抓人!” 影七戴罪立功,打起来更拼,金刀和霍三觉得在王学洲面前丢了面子,想要找回来,使出浑身解数去打,再加上杨禾和六皇子的亲卫,那些黑衣人没用一炷香的时间,就全都伏法。 只不过原本想要抓的活口,也看势不对咬毒自尽了。 检查了几人身上十分干净,迷香也没剩,想来他们带的量不多。 王学洲皱眉:“如此训练有素,他们背后之人定不简单。” 金刀和霍三对视一眼,两人看向王学洲。 金刀迟疑片刻还是开口了,低声说道:“大人,这些人可能是药人。” 王学洲一惊:“哦?怎么说?” 霍三沉稳开口:“我们跟在蒙将军身边在山谷关镇守多年,见识过不少各种各样的人。只有一种人比较特殊,对药物没感觉,就是药人。刚才打起来的时候我们看到这些黑衣人身形挺拔,四肢纤长,手指却短粗畸形,下巴处密密麻麻全是疙瘩,眼睛一圈黑青,这和我们曾经在肃州见到过的药人一模一样,让仵作验尸,一验便知。” 第563章 异变突起 将宗之涣和宗老爷子喂了解药送回去休息。 宗玉蝉却不能休息,她得留下给受伤的人诊治。 仵作也很快被带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开始验尸。 一开始仵作还以为只是寻常,结果检查了片刻后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身体里面居然烂成这样了才死?” “怪哉怪哉!内脏居然自己调和阴阳,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现在这种平衡被打破,难怪死了,真是老夫平生仅见。” 仵作喃喃自语,表情兴奋,眼中没有对王学洲的敬畏,全都是对新知识的渴望。 王学洲没有打断他,看着他将几个人全都验完,慢慢平静下来,这才开口:“大人,这几具尸体不能久留,必须得烧了,他们身体已经被各种药侵入到了皮肉骨髓之中,一旦腐坏会对周围的花草树木带来损害,应当是生前服用过许多乱七八糟的药所致,至于是什么药,种类太多无法分辨了。” 王学洲拧眉:“那他们身上可有什么标记?” 仵作摇头:“没有。” 王学洲点头:“辛苦了。” 真是药人。 想到金刀和霍三的话,王学洲微微有些意外。 居然在肃州见过。 那不是二皇子的封地吗? 说起来,已经许久没听到过二皇子什么消息了。 ········ 罪己诏昭告天下,同时天子要为关中百姓求雨的消息,也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到各地。 一时间仁武帝的名望更上一层楼。 钦天监很快就看好了黄道吉日。 十一月七日,宜祭祖、祈福。 凤盖峨峨,龙旗猎猎,銮声哕哕,和铃央央。 天子出行,威仪盛大。 仁武帝坐在御辇之中,薄如蝉翼透影不透人的素纱垂落四周,让他的身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街道早已被清空,禁军和锦衣卫守在道路两旁将百姓拦在路边,许多人踮脚而站,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 这算是近几个月为数不多的盛事,且百姓们也难得一窥天颜,一个个自是兴奋好奇不已。 可是都没看到长什么样。 王承志撇撇嘴,感觉白费半天功夫。 四皇子一身华贵的黑衣上绣着金线,隐隐泛着光芒,他面无表情,抓着缰绳的手却十分用力,坐在马背上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对周围的热情充耳不闻。 皇家龙王庙距离宫里并不远,就建在西山,传说那里是‘龙脉’所在。 庙宇依山而建,气势恢宏,红墙金瓦在金黄的树叶衬托下,十分醒目。 去庙里需经过一百零八道石阶,队伍也停了下来。 宫人开道站在两边,四皇子下了马,请仁武帝下御辇:“父皇,龙王庙到了。” 隔着素纱,仁武帝看不清四皇子的表情,只能看到人影。 他缓缓开口:“今日,可准备妥当了?” 四皇子的心跳缓缓加快,他低头:“已准备妥当,祭坛已经清扫干净,三位德高望重的法师正在恭候,香案、茶果和糍饵等祭品也准备齐全,一应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都备齐,只等仪式开始。” 仁武帝半晌才说道:“一转眼,你也这么大了,做事也比之前有章程多了,父皇很欣慰。” 四皇子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眼底有些复杂,很快就全都压了下去:“都是父皇教导有方。” 仁武帝起身,高祥连忙过去搀扶着。 两名宫人上前掀开素纱,仁武帝的身影逐渐清晰。 一身黑金色蟒袍,脸颊红润,精神抖擞,双目如炬,衬的人也不像是之前那样,看上去就像是…… 行将就木一般。 四皇子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 一百零八层台阶,高祥小心的扶着仁武帝拾阶而上,四皇子随行,文武百官缀其后。 到了龙王庙,摆祭品这事有下面的人代劳,但上香这事需要仁武帝自己做。 等他诚心诚意的上完香,下面的人诵读求雨的祭文,然后烧掉,再由主持带着转去祭坛那里,进行求雨仪式。 今日祈雨采用的是《画龙祈雨法》,按照要求,该地必须有茂密的树林,所以便将祭坛设立在庙宇东面的树林里。 祭坛高二尺,宽一丈三尺,坛外二十步以白绳围起,坛上插着竹枝,悬挂着由丝绢制作而成的龙图。 上面描绘着黑色的鱼,环绕着十颗天鼋星,中间是一条白色的龙,吐出黑色的云,下方则是水波图案,一只龟在左侧吐出黑色的气线,看上去神秘又灵动。 仁武帝到了祭坛,三位法师已全候在那里了。 由钦天监的人看着时辰,吉时一到便立马开始祈雨仪式。 三位法师手持沾了鹅血的柳枝放在臂弯,一番振振有词过后,将血洒在龙图上,然后围绕着龙图又唱又跳,嘴里吟着咒语。 仁武帝全程站着观看,末了,等法师停下,他在香案上再次上了三柱香。 这时,下面的人抬来一头猪作为祭品,将龙图覆在猪身上,只待投入庙外的潭水中,仪式便完成了。 几个内侍上前抬起祭品,主持扬声道:“仪式····” 话还没说完,变故突起。 几声虎啸震彻山林,听声音距离此处居然不远。 仁武帝立马眯起了眼睛,眼底闪过几分戾气。 高祥高呼:“护驾护驾!” 不过片刻的功夫,三只吊睛白额的大虫竟然冲进了队伍中,白绳瞬间被踩落在地。 三只虎眨眼间一爪子拍飞了几个侍卫,直冲祭坛而来。 一片混乱,文武百官仓皇逃命,有的朝着仁武帝跑来,有的已经辨不清方向,到处钻。 周明礼和何常速度跑到仁武帝的身边,看着跑来的大虫,摆出戒备的姿态。 四皇子持刀冲到祭坛下面:“父皇快走,这里交给我!” 仁武帝看着四皇子的后脑勺,站在原地没有动。 “朕乃天子!得天庇佑!区区几条畜生搅了朕的祈雨还想让朕仓皇而逃?取剑来,朕今日便斩了这畜生!” 为了今日事情顺利,仁武帝足足磕了比往日多一倍的药。 见到老虎撕人的场面不仅不怕,反而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这个反应有些出乎四皇子的意料,他皱眉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人被老虎一掌拍碎,咬牙迎了上去。 三只老虎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片刻的功夫就杀伤了一大片人,却还是目标明确的朝着祭坛上靠近,可惜这里护卫众多,一时半会也靠近不得。 有人喊道:“它们是不是想要祭品?给它们!” 立马有人行动起来,抬起那头猪就要扔出去,仁武帝怒喝:“放下!” 只要将这只猪扔到水潭,仪式就完成了。 他不允许有人扔猪。 更何况猪身上还有龙图,如果被毁,祈雨仪式彻底宣告失败。 第564章 滚出去 四皇子主动想要迎上老虎,还没靠近就被身旁的人拉了回去护在身后。 三只吊睛白额老虎体型壮硕,皮毛油亮,一爪子的力道足以将一个成年人拍成肉泥,尾巴扫过去能将人扫成重伤,尽管发了疯似的攻击围在祭坛周围的侍卫,但还是被制服了。 它们肚子或者脖子上的伤口汩汩流血将地面都染成了血红色。 仁武帝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手舞足蹈,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好!山神献瑞!将它们同祭品,一同扔到潭水里!” 庙里的主持也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陛下得天庇佑,求雨仪式成功了!不日便会降下甘霖,佑我大乾百姓风调雨顺!陛下威武!” 以方阁老为首的官员,听到这话也连忙跪下:“陛下上承天意,下安黎庶,乃天命所归,万民之福!” 四皇子跪在地上, 面无表情。 仁武帝听到他们的话,看着三只虎连同祭品被抬走,原本狂笑兴奋的脸却阴了下来:“朕受命于天!乃是天命所归!什么宵小也敢觊觎朕?来人啊!将龙王庙一干人等全都给我抓起来严加审问!看看好好的求雨仪式上,怎么会跑来不速之客!” 龙王庙的主持懵了。 上一秒陛下还在哈哈大笑,他不过跟着说一些吉祥的话,这就翻脸了,他牙齿打颤:“陛下!陛下!草民不知道啊!这不关草民的事!草民只是按照要求,将祭坛设在这里,草民······” 人被拖走,四皇子上前跪地请罪:“儿臣办事不力,请父皇降罪!” 仁武帝盯着他的头顶,眼神莫测:“你不是说,今日已经准备妥当了?就是这么妥当的?” 四皇子脸上带着茫然和自责:“儿臣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命人封了山,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这里连接着太行山脉,所以····” “不要找借口!” 仁武帝冷着脸打断了他:“办事不力,责无旁贷!来人啊!将老四给我···” “陛下!” 看到情况不对的方阁老,连忙开口:“陛下!人算不如天算,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此地一片狼藉,还需四殿下善后····” 今日已经够乱了,四皇子再被处置,就更乱了。 四皇子抬头跪走到仁武帝脚下:“父皇,还请您给儿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您去寮房稍作休息,儿臣这就去查清楚这事!” 正常情况下仪式完成该回宫了。 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有一群伤员,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走。 仁武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下了祭坛。 这是允了的意思,四皇子连忙在前面带路,百官随行。 那些受了伤的官员、内侍和护卫,自然也被抬了下去治疗。 皇家寺庙自然修的富丽堂皇,不仅寮房众多,地方也十分开阔。 最大的院子留给仁武帝,其他人分开挤在两座院子里,将人安置好,四皇子便带着人出去善后去了。 临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人布置了膳食。 没用多久就被送了进来。 仁武帝刚拿起筷子,高祥看到紧张的喊道:“主子爷!” 仁武帝看着他:“怎么?” “主子爷!您等奴才试过了,您再吃!” 高祥紧张的拿着一个盘子,将每一样菜都夹了一些。 仁武帝看到他这样,嗤笑:“饭菜没事,老四不敢。” 明知道他已经中过毒比较小心的情况下,老四肯定不会选择下毒这样的方式。 高祥将菜全都送入口中,嚼都没怎么嚼直接咽下:“奴才这心跟芝麻大似的,不试一试总是提心吊胆,主子爷还是成全奴才吧!” 仁武帝看着高祥这样,难得柔和下来:“难为你这么尽心,等我走了也过些好日子吧。” 高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说下就下:“您这话不是拿刀在剜奴才的心吗?要不是您,奴才还是那个做粗活的小太监,谁见了都想踩两脚,说不定哪天就替人背了黑锅早没了呢!奴才跟着您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已经是积了八辈子德了,以后您去哪,奴才去哪!” 仁武帝皱眉轻斥:“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朕可不耐烦整日看着你这张老脸,以后你便出宫养老去吧!城郊的那处皇庄,朕赏给你了!” 高祥眼泪流的更欢了:“主子!主子啊·····” 仁武帝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哭哭啼啼,影响胃口。” 仁武帝在高祥默默流泪的功夫,用了一些饭菜,但终究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就赏给高祥了。 “朕要休息一下,养好精神,今日还要费些功夫。” 仁武帝躺下闭上眼睛休息,高祥自己没胃口,让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另一座院子内休息的百官,吃完饭百无聊赖想着去给庙里上炷香,结果刚到院子门口就被人给拦了回来。 任几位官员好说歹说都不肯放行,将对方气的掉头回去告状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方阁老和几位尚书都感觉不对:“他们说,得了上头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正是!咱们都是陪着陛下来求雨的,又不是犯人!竟然被这些粗鲁武夫看着不得进出,连个理由也不给,这不是没将人放在眼中吗?” 被拦住的官员有些忿忿,看样子气得不轻。 几位尚书却对视一眼,心中咯噔一声。 龚延焦急的问道:“把守这里的有多少人?” “大约···几十人?” “几十?” “这···我们也不知道,就只看到院子门口都是戴刀的侍卫,左右两边排开出去老远。” 这位官员被问的也紧张起来。 方阁老‘噌’的一下站起身:“我去看看。” “一起!” 几个尚书加上方阁老,看到他们全都往外走,见到的人全都凑了过去跟在他们身后。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到门口,那些侍卫立马手持刀交叉阻拦:“陛下有令,无诏不得进出,回去!” 方阁老盯着说话的人:“你是在哪里当值的?” 对方面无表情:“监察司!”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兵部尚书厉斥:“胡说八道!陛下在休息,怎么会无缘无故让你们围了这里?你的牙牌拿来!” 刚才回话的士兵咬牙,从腰上拽下自己的牙牌递过去。 几位尚书凑过去一看。 真是监察司的! “本官不信,让你们司长过来见我!” ···· 仁武帝感觉自己好久都没睡的这么香甜过了。 他原本只是闭眼假寐一下,结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让他舒服的不想动弹。 “什么时辰了?”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了一秒。 “申时一刻了,父皇。” 仁武帝眼神一厉,扭头看去。 太阳西斜,原本明亮的房间此时也只剩下了一点余晖,四皇子正站在床尾的阴影处,半张脸在埋在阴影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仁武帝心中的怒火立马被点燃:“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第565章 你这孽畜 四皇子看到他生气的坐起身,不慌不忙的上前,拉着仁武帝的手臂让他坐好:“父皇别急,该滚的时候儿臣自然就滚了。” 仁武帝感觉到身上的力气丧失,如梦初醒:“你下药了?” 他焦急的环顾四周,高祥不在。 四皇子笑了起来:“父皇找高公公?您放心,他还死不了!为了防止父皇生气伤到自己,儿臣只好用了一点点药,您放心,一会儿就好了,这对身体也没什么损害。” 仁武帝气笑了:“你这是要造反?” 四皇子呼吸急促了一下:“这怎么能是造反?父皇,您身体已经不好了,总得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老三是个废物,连赈灾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老五长于乡野,是个野蛮人不堪大任,老六是个蠢材更不用提,只有我啊!只有我在您身边,可以为您分忧解难!” “你?” 仁武帝嘲弄的看了他一眼,笑了。 这个表情一下子就让四皇子感觉自己仿佛被扯下了羞耻布,无所遁形。 他站起身情绪激动的看着仁武帝:“你这么笑什么意思?你看不上我?!” 仁武帝轻蔑的看了他:“这么看,你还有自知之明。” 四皇子大怒:“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你生病的这段时间,我兢兢业业,夜以继日的帮你处理政事,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这么看不上我?” 仁武帝看着他跳脚的样子彷佛小丑一般,张嘴毫不留情的直戳四皇子心肺:“你?心胸狭窄,嫉妒心强,喜欢争口舌之利,目光短浅。论能力你还不如老二,论心胸你不如老三,论手腕你不如老五,你甚至都不如老六赤诚,朕凭什么看的上你?” 前面两位还好,说他不如老五和老六,四皇子感觉奇耻大辱,他浑身颤抖:“你,你果然心都是偏的!你真正看好的人,应该是老五吧?” 仁武帝不说话了。 四皇子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悲愤交加:“老五一个在道观里长大的皇子,四书五经都是刚刚学完,不过刚通文墨的草莽,你居然看好他?” “哪怕你选别人我都可以理解你,可你偏偏看好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出身下贱的宫婢!血脉低贱、肮脏!卑贱如草,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皇子的气度,你居然看好他?你难道瞎了?!” 这样一个处处不如他的人,居然被仁武帝中看重,这让四皇子嫉妒、不甘到发狂。 仁武帝怒极:“朕是你的生父,你居然对着朕破口大骂?这么多年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还不如养在乡野的老五有教养,早知道你生下来就该给你溺死!” 四皇子愤怒的一挥袖子:“别跟我提老五!” “来人!取笔墨来!” 四皇子吩咐了一声,很快就有宫人抖着手过来递上了笔墨,四皇子一把抓了过去,递到仁武帝面前:“你的身体我已经让人看过了,撑不了多久,倒是省了我不少力气,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禅位诏书就麻烦父皇亲自写一写了。” 仁武帝一把将递到自己面前的笔墨挥到了地上:“你想夺位?做梦!朕就看你这个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是如何被天下人、被文武百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四皇子捡起地上的笔墨冷笑:“不写?由不得你!后宫已经被我母妃掌控,文武百官今日全都在此,我已经全都看守了起来,不写?耽误一刻钟,我杀一人!耽误两刻钟,我杀十人!大不了全都杀了,管它天下乱不乱!” “还有你其他儿子,我杀的只剩下我一棵独苗,到时候太后站出来代你宣布,我一样名正言顺!” 仁武帝沉着脸:“你和太后勾结?” 四皇子笑嘻嘻的开口:“儿臣对祖母一片孝心,以后奉养她老人家天年,这怎么能算是勾结?父皇,这诏书您还是写了吧,不然真逼得我走那一步,以后您可就无人烧纸了。” “你说没命就没命?你算什么东西?想杀他们,不够格。” 仁武帝冷嗤一声,明显不信。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得多谢您老人家让二哥去肃州呢!那里可真是好地方,能人不少!肃州离关中可不远,掐指一算,这个时候二哥已经到了肃州,抓了老三、老五和表哥他们,只等我一封信过去,他们就人头落地了。” 仁武帝有些失望:“你和老二合作,他凭什么听你的,这位子他就不想坐?老四,回头吧!” 这道理四皇子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时间了。 太后又一直催促,他不得不先拿到这个位置再说。 他抓着仁武帝的手将笔塞进去,低声怒吼:“走到今天你以为我还有的选?你抓了赵长治和樊荣!只要他们供出背后之人,我就跑不掉!与其被动等死,还不如主动一博,我现在已经不完全是自己了,还有我身后的人!赶紧给我写,不然就休怪我更过分了!” 他抓着仁武帝的手,按着他的脑袋,全然没看到仁武帝眼中的隐忍和怒火。 “放手!” “快写!” 仁武帝闭了闭眼,扬声说道:“都听见了吧?出来吧!” 四皇子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只见寮房里偌大的衣柜被拉开,露出里面的暗室。 长公主、宁亲王、赵王等几位宗室举足轻重的人,就站在暗室门口正齐刷刷的看着四皇子。 这一幕将四皇子吓得倒退几步,离仁武帝远了些。 “朕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丑不丑的了,让几位王叔见笑了。” 仁武帝的话,让胡子花白的宁亲王,拿着拐杖狠狠的往地上戳了戳:“孽障!你居然敢谋权篡位!龙王娘娘面前,你居然敢令祖宗蒙羞!” 长公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朝着四皇子脸上来了两巴掌:“不成器的东西!皇兄乃是你的生父,你居然敢对皇兄动手!你有今日,都是谁给你的!” 四皇子被人撞破了自己大逆不道的事实,此时挨了两巴掌目露凶光。 见势不对的赵王连忙喊了一声:“你这孽畜!还想还手不成?给我打他!” 他身后其他宗室中人也不再迟疑,撸起袖子就朝着四皇子揍了过去,宁亲王举着拐杖,狠狠的朝着四皇子抽去。 “放开我!都滚开!” “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打我?” “嘶……来人啊!来人!” 双拳难敌四手,四皇子被打的抱头鼠窜。 大门咣当一声,被人跺开。 一身甲胄腰间悬挂着大刀,英武不凡的秦王现在门口。 他目不斜视直接走到仁武帝床边,单膝跪下:“幸不辱命!贼人已被控制,请陛下回宫,主持大局!” 第566章 一并处置了 四皇子行动之前,是犹豫过、纠结过、担心过的,可架不住太后和手下的人催促,再加上仁武帝步步紧逼,锦衣卫那边他插不进去手,杀不了樊荣灭口,只得心一横豁出去干了。 可从宗室里的人出现的那刻起,他就明白了。 这就是个局!是个针对他的局! 他的一切想法,不仅被人尽收眼中,还早早的就设了局等着他跳,看着他丑态毕露。 四皇子看着仁武帝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父皇对我,当真是没有半点父子亲情。” 秦王脖子青筋勃起,扭头一拳头狠狠的砸在四皇子的脸上,将人打的倒仰过去,‘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满口鲜血。 “如果你不是皇兄的儿子,你这会儿早已人头落地!没有半点父子之情的话,你以为今日只是我们几个人看到你这个不孝子?文武百官离这里可不远!到时根本不用我等出手,就是他们都能骂的你抬不起头!” “现在你还反咬一口?” “来人!将这个混账玩意儿给我押回宫!看守好撷芳殿,不得所有人进出,等皇兄回去处置!” 门外进来了一队士兵,将四皇子的胳膊往后一扭,押着人就要走。 “放开我!” 四皇子怒吼一声,将抓过来的手甩开:“我自己会走!” 纵使输了,他也要保留最后的尊严。 他一袖子抹掉嘴角的血,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门口,他的内官和内侍被人捂着嘴巴死死的压在墙上,一旁站着职业假笑的高祥,地上是亲卫的尸首。 这些人两刻钟之前,刚把高祥打晕带走,现在却躺在地上,双眼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四皇子冷笑一声,捏紧拳头,昂首阔步离开。 在秦王的安排下,龙王庙这里安排了一些人看守后,大部队很快就启程回宫。 还是同样的队伍,但是气氛却截然不同。 队伍的气氛肃穆中带了几丝惶惶。 方阁老喃喃自语:“出大事了····” 仁武帝一路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平静,就是这样才让高祥看的心中无比难受。 虽然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想也想得到。 几位宗室中的王爷骂了一路,却又突然沉默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默契的都没开口。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看着宁亲王小声问道:“宁王叔,您说老四说的话,是真的吗?陛下真的准备立老五?” 宁亲王半瞌眼皮:“不该操心的事情少操心!管他是谁,反正都是我萧家的人。” “可老五····说实在的,我都没啥印象。” “我也是,老五回宫没几年吧?行不行啊?可别给咱萧家大好的江山给霍霍了。” “这谁说的了呢?矮子里头拔高个吧!老二····老三这回做事太让人失望了!” 几个人讨论起来都有些担心,怕五皇子守不好萧家的江山,让他们这富贵日子没了。 宁亲王用拐杖戳了戳马车:“少操那没有用的心,不管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会少了你们的奉养,反倒是上头施家的那位,居然几次三番的妄图动摇我萧家的江山,真真是该死!一女流之辈,还妄想左右我大乾的君主,真是不知所谓!” 得知太后又出了幺蛾子,宁亲王就连太后都不愿意喊了。 这话引起了共鸣,几位王爷都在商量着此事该如何处理。 可商量了半天,都没一个满意的结果。 最后赵王开口:“无论如何,这件事还得陛下最终定夺。” 毕竟太后是陛下养母,说不定有感情在呢? 昼短夜长,回到皇宫天已经完全黑了,文武百官自行散去,方阁老等几位重臣却被留了下来。 弘德殿内,烛火摇曳。 仁武帝刚刚坐好,方阁老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陛下,今日出了什么事?您休息的时候···” 兵部尚书看到看守他们的人身上竟然真带着监察司的腰牌,顿时觉得有些不妙,放话让何常去见他。 可门口那些侍卫态度恭敬却坚决的拒绝了这个要求。 这让后面跟着的官员对着他们破口大骂了起来,那些侍卫充耳不闻,只是在被骂的有些急眼的时候,拿出大刀吓唬众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位大臣脸色越来越凝重,正准备带着人硬闯的时候,又来了一群穿着甲胄的士兵,上去二话不说将前面的人给抓了。 并且安抚他们此时陛下有要事,让他们不要打扰,很快就能启程回宫了。 果不其然,那些人被抓没多久,他们就启程了。 听着他们的话,仁武帝平淡道:“没事,就是老四想造反,被压下去了。” 方阁老点头:“嗯,原来如·····此?!!!” 造、造反?! 几位尚书并方阁老一个激灵全都瞪大了眼睛。 能把造反说的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真不愧是陛下啊! 几人心中感叹一声,迅速正色:“四殿下这是突然疯了?怎敢··怎敢····” “老四说,樊荣是他的人,怕朕再查下去,他会被朕惩处,所以便先下手为强了。” 仁武帝没什么感觉,几位大臣却焦虑了下来:“陛下!四皇子突然之间剑走偏锋,肯定是有人教唆他,其心可诛!您一定要严惩!” 龚延皱眉道:“说来说去,此事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太子之位高悬已久引起的,臣以为,太子人选该早日定下,以安朝野内外!” 兵部尚书关注的是别的:“臣今日看到秦王殿下身披甲胄,腰跨大刀,调动了京营三万兵马,可是····?” 仁武帝点头:“是朕让他调的,四皇子的人已经被镇压下来,朕今日留你们下来,就是为了说一声,此事太后、淑妃皆参与其中,朕打算一并处置了。” 什么?! 太后也参与了? “宁亲王等几位宗室里的王爷,全都亲耳听到,可为朕作证。” 想要处理一个皇子、后妃还容易一些。 可太后身份地位特殊,大乾又是以孝治国,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是仁武帝动她都要好好思索思索。 所以他必须给几位大臣说清楚缘由。 宁亲王知道自己该开口了,他沉声将今日听到的全都说了出来,方阁老等人大惊失色,没想到他们早已勾结在一起,蓄谋已久。 “朕自登基以来,夙夜梦寐始终不敢忘记先皇的教导,殚精竭虑处理政事,一心想要带着我大乾更上一层楼!可没想到大业未成,半道崩卒,全毁于妇人之手。崔氏一案中,朕中了两种毒,时日已经不多了。” 第567章 我出息了 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他身体越来越差,能堵住别人嘴一时,却不能一直堵着别人的嘴。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更何况今日宗室的人已经知道了,便无所谓再多几个人知道。 听到他这坦然的话,所有人无不是震惊的倒退两步,仓惶跪下,有些哽咽:“陛……下!” “太后乃是朕的养母,被崔氏蛊惑才下此毒手,朕不怪她,却也无法面对她,所以才让她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日后,去陪伴先帝。可朕没想到,她却因此记恨在心,和老四勾结,煽动老四对朕下手···” “这次,朕不能再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不然等以后真的发生不可挽回的大错,那时悔之晚矣!” 龚延痛哭流涕:“陛下!陛下啊!您受苦了啊!老臣却什么都不知道,老臣失职!老臣该死啊!” 龚延说着朝着自己的脸上抽了过去。 其他人见到,也失声痛哭:“陛下!天妒英才!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老天爷,你不长眼····” 一群人骤然从仁武帝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心神失守,悲怆不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雄主英年早逝,太子未立,皇子都还年幼,没有陛下这等英明神武,大乾的未来在哪里?百姓的未来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所有人只觉得大乾的未来风雨飘摇。 仁武帝脑门上青筋直蹦,看到几个大臣如同死了亲爹似的,抬手重重的拍了桌子:“够了!朕还没死!” 一群人哆嗦一下,瞬间反应过来。 他们犯大忌了。 “朕今日告诉你们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走出这里谁敢散播消息,朕就杀了他!滚出去!滚!!!” 方阁老抬袖拭泪,踉跄着起身:“陛下,可要召回在关中的几位皇子?” 仁武帝冷声道:“我自有打算,该回的时候自然让他们回来。” 这话说的让人····方阁老眼眶又是一酸,拱手告退。 看着他们离去,仁武帝转过头,长公主看着他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这好歹是自己的亲妹妹,仁武帝没有骂她,只撇过头不看一眼,看着宁亲王道:“宁王叔,今日朕想求您一件事。” 宁亲王老泪纵横,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 “朕要废了太后!” ·········· 关中也没如四皇子所想,陷入混乱中,一切如常。 “任命书下来了,同时对你这个案子的判决也下来了,秦远和那个女子要被流放去漳州。” 王学洲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朱典史,他颤抖着手接过去,欣喜若狂。 “任命书!我的任命书下来了!” 朱典史抱着任命书狠狠的亲了好几口,神色癫狂:“这条路,我走了二十多年!从小我爹对我最大的盼望就是让我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光宗耀祖!他口中的大官,就是县老爷!可没想到我离进士始终差了一步,入了官场又发现事情根本不像想象的那样。” “我以为这辈子都与县令无缘了,可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居然完成了我爹的期盼!我是县老爷了!” 朱典史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可我爹···已经仙去了!他能再等我三年该多好!我便可以将他接到我身边,让他看着我是县老爷了!我出息了!我光宗耀祖了!” “他死的时候,因为路途遥远,我都没赶上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听我娘和媳妇说,他临死的时候还在喊我的名字,叮嘱我一定要努力,要好好做事,将来做了大官光宗耀祖,这样他到了地下也能抬头挺胸的做人。” 王学洲看着一个大男人哭的跟个孩子似的,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虽然不在了,但你可以写封信烧给他知道啊,一样的。” 朱典史听到这话,一抹眼泪,一脸正色跪在地上:“不是大人提携,下官不会有今日!此大恩如再生父母,栋材铭记于心,没齿难忘,以后凡大人有所驱使,无所不从!如有违背,人神共殛(ji)!” 朱建,字栋材。 王学洲看着他一脸庄重的表情,皱了皱眉:“这件事你已经强调很多遍了,我选你,只是因为你合适,也是因为你坚守初心,没有跟着前县令鱼肉百姓胡作非为,有今日也算是你自己等来的机会。如果你真的感激我,日后就不忘初心,坚守底线。” “你我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更能明白底层百姓生活不易,日后做了本地县尊,就要多多为百姓争取好处,持身守正,莫要忘了自己的出身,再遇到之前的事情,莫要被旁人三言两语唬住,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直,就不怕被人捏住把柄,只要你豁得出去,别人就不敢随意拿捏你。万事小心。” 朱典史站起身:“谨记大人教诲。” 六皇子在一边看着,满脸骄傲。 他仰着下巴轻蔑的看向一旁双目亮晶晶的景东珏和杨天章,从鼻孔发出一声轻哼:“我先生!” 不是你们的! 收一收你们那崇拜的小眼神。 两人原本对六皇子还心生敬畏,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这人就是纯纯投了个好胎,对六皇子这个身份也祛魅了。 两人根本不带怕的,直接无视了六皇子。 看着朱典史带着东西出门去流放罪犯,两人迫不及待的围了上去。 “朱典史··不,朱县尊都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能得大人指点,大器晚成啊!” “还是大人慧眼识珠,能发现朱县尊身上的长处加以利用,不然朱县尊这辈子怕是只能在典史这个位置上打转了。” 王学洲瞥了一眼两人:“马屁拍的挺响,不知道你们的文章和马屁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拿来吧!” 六皇子哈哈一笑:“拍到马腿上了吧?也不看看先生是谁,岂会被你们的甜言蜜语给哄到,你们的文章写的不如意,可是要吃挂落的。” 王学洲看着六皇子脸一拉:“你今日半个时辰的马步,可蹲完了?” 六皇子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满脸痛苦:“没有。” “还不快去!” 六皇子磨磨蹭蹭的到了角落里,提气、双臂往前伸,膝盖下弯,开始扎马步了。 也是他嘴贱,跟着读书的时候,不小心说了句‘宁愿练武不愿读书’,然后就被先生勒令每日扎马步。 虽然痛苦,但他觉得练武还是比读书轻松的…… 在四皇子的想象中,现在已经到了关中将兄弟全都抓起来的二皇子,此时却依然端坐在王府,看着手中新鲜出炉的消息。 “父皇已经回宫了····” 老四失败了。 二皇子眉头紧锁,将消息递给了身旁的两位幕僚。 第568章 一条路走到黑 两位幕僚看了消息内容,眉心全都拧成了‘川’字。 “陛下回宫,没有异常,却留下了几位大臣和宗室商量事情,四皇子肯定失败了。” 姚旭眼中的嫌弃之色一闪而过。 近水楼台,其他皇子都不在场的情况下,居然这都没成功? “幸亏王爷深谋远虑,没有听从四皇子的话亲自去关中抓三皇子他们,要不然现在王爷就被架了起来,进退两难,我们距离京城又远,四皇子暴露,等我们过去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范贤顺口夸赞了一声嘉王,姚旭脸上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 两人此时都庆幸自己跟的是二殿下,而不是其他几位。 嘉王听到两人的夸赞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从小到大身边夸赞他的人太多了,他已经免疫,此时他关心的是旁的:“老四肯定会咬出我来。” 天家贵胄,嘉王很清楚这点微薄的兄弟情分,让老四失败之余也不会忘记拉他下水的。 “王爷除了和四皇子有一些书信来往,其他的往来不深,这次四皇子谋反的事情我们更没参与,只有赵总督那里稍微有些麻烦,镇抚司那里插不进去手,不过派去救他的人曾递过消息,他两个儿子在我们这里,应该是不会乱说话的。” 姚旭如此说着,嘉王的眉毛松开了:“本王给四皇子写信一直十分谨慎,没有留下多少话柄给老四,现在就算他咬出我,也有转圜的余地,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参与此事。” 姚旭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开口:“王爷,这几日有一批人潜入了肃州盯着王府,我已经让人处理了,但却没在这些人身上找到什么线索,跟我们派出去的人一样,也是死士,不知道是谁的人。” 嘉王皱眉:“他们可有漏网之鱼?” 姚旭斩钉截铁开口:“没有!” 范贤迟疑了片刻,开口:“或许,是不是长公主府?” 毕竟他们上次派去的人失败了,一个都没回来,肯定惊动了对方。 姚旭一惊:“长公主的人,怎么会跑来这里盯着王爷?我们上去派去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就算任务失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想到王爷这里!” 嘉王站起身,有些焦虑:“万事没有绝对,或许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也或许是本王的其他兄弟派来的人。” “按兵不动,将粮食和水等东西,一次性往北山送够一个月的,然后所有人都不准再往那边去,等着京里的消息传来,小心行事,盯紧整个肃州,将尾巴清扫干净,消息有半点泄漏···” 嘉王看着两人的眼神,有些危险。 姚旭和范贤两人跪下,一脸严肃:“王爷放心,这等要命的事情,属下定当尽心协力。” 嘉王上前亲自将两人扶起:“我对姚师和范师自然是信任有加,可这件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小心谨慎,两位快快请起,待本王大业定下,少不了两位的功劳!” 两人满脸激动:“属下愿为王爷鞍前马后!” 两人起身连忙去安排事情去了,不仅要安抚北山的那些人,还要将尾巴给清扫干净··· 看着他们离开,嘉王表情淡然,对着身旁的内侍吩咐:“去将邱长史给本王唤来。” 内侍躬身退了出去,没多久就将带着人来了。 邱长史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看到嘉王连忙行礼:“王爷。” 嘉王围着他转了一圈,拍了拍他的肩膀:“邱长史,本王和你荣辱与共,我这里要是出了事,你也好不了,所以你该怎么做,明白吧?” 邱长史脸颊的肌肉颤了颤:“属下听从王爷安排。” 嘉王笑着开口:“你有这个自知之明是好事,毕竟哪怕你向父皇揭发了我,你也一样落不了好,迁怒是少不了的,所以你只能跟着本王一条路走到黑,这样才能给你九族博出一条活路来,你说是不是?” 邱长史攥紧了拳头,垂首:“王爷有何吩咐?” 嘉王微微一笑:“每个月给父皇的奏表该写了吧?就说本王夙兴夜寐处理肃州公务,偶感风寒卧病在床已有好几日了。” 邱长史有些疑惑:“就这么写?” 嘉王阴点头:“就这么写!”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就告诉父皇,老四这事,他没掺和,也不知情! ······ 红丹县这边的任命一下来,王学洲和朱典史便带着罗老头和一些护卫赶往了小河村的煤山。 小河村的环境和朱典史形容的一模一样,也难怪当初他会怀疑安家在这里买田的目的。 因为实在是太偏了! 距离小河村最近的村落都有五里地,而小河村夹杂在两山之间的缝隙中,左右前后全都是山脉,只有村口一条小路蜿蜒进村子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现在还算好的,路边的树和草都干死了,所以还能看见路,正常情况下到了春夏秋季草木丰茂时,一般人路过这里都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村!我当年也是喝酒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这里面的人,被领着来过一次,可惜···人现在不在了。” 朱典史有些遗憾的说道。 王学洲点头:“这也是你的运道了,如果不是你来过这里,你也不会一下子就听出不对,过来求证发现煤山,所以我才想将红丹县交给你。” 朱典史脸上满是喜意:“那也是大人心胸非同常人。” 景东珏和杨天章连连点头,非常赞同朱典史这话。 六皇子怀疑:“这什么野山沟!煤那么珍贵的东西竟然能在这里?难道不该长在肥沃的地面上吗?匪夷所思!” 虽然他不学无术,但是他也知道煤是贵东西,有些怀疑那么金贵的东西,能长在这犄角旮旯? 听到他这话的其他人,全都无语到没话说。 王学洲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重新睁眼,他朝着六皇子瞪了过去:“殿下,今日是个好日子,您还是少说话少做事,跟着看就行了,嗯?” 他的表情和语气有些危险,六皇子尽管还有许多疑问,但还是抿紧了嘴,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山脚下候豆带着人已经等着了,十几户村民,约几十人,也紧张的等在那里。 见面也不废话,王学洲直接下令:“带上东西,上山!” 上了山罗老头直奔自己之前看好的位置,扒开地面上的岩石,用铁锤连着敲击了好几个地方,取岩石在手中仔细观察,捏起放在嘴里尝了尝,很快就确定了位置。 “这里!撬开这里的石头往下挖!煤就在下面!” 第569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听到罗老头的话,候豆带着五六个衙役,往自己的手上吐了口水,然后拿着工具就开始挖。 村民也凑了过来紧张又激动的看着:“老丈,这地下真有煤啊?” “额们这山上除了石头就是草,也没见到过旁的东西, 真有吗?” 罗老头坐在一边,神色坚定:“肯定有!”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又煎熬的。 从罗老头指的位置开始,几个人费了不少力气才挖出一个小口子,然后继续挖。 这里的山上确实石头多,没挖多久铁锹就能感觉到碰到了石头,等废了几根铁锹后,终于挖出了黑乎乎的土。 “黑的!黑的!” 候豆在下面激动地喊道,一铁锹黑土被他给送上了洞口。 罗老头站起身,语气也有些激动:“继续挖!肯定有煤石!” 话音落下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阵激动地声音:“煤!煤!” 候豆此时已经成了一块会移动的人形煤炭,从坑底一跃而上,将手中的东西捧给王学洲看:“您看!这是不是煤?!” 一块儿像是黑色石头一样泛着银色光芒的块状物被放在王学洲的面前,他不由得也有些激动,用手拿着捏了捏,镇定道:“是煤!” 一群村民激动的欢呼:“是煤!是煤!天呐!额们这山四(是)宝山!宝山!” 朱典史也激动不已:“快!看守好此地!本官这就招募一批人过来挖!” 王学洲看着小河村的村民,也难掩兴奋:“这里既已发现了东西,肯定要被圈起来的,你们收拾收拾你们的家当,官府会给你们重新换地方安置,房子、田地、钱都不会少了你们的,如果你们需要,挖矿的活计也可以给你们留个位置。” 丁初十最为激动:“真的?不仅给额们房子、田地、还给钱?” 祖奶奶哎!这辈子也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好事! “没错!全都有!” 王学洲的话,让一群村民激动的尖叫欢呼,兴奋的抱到了一起。 景东珏和杨天章看着,也跟着激动起来:“大人高义!” 一开始,他们以为最多是这里的村民在种地之余可以不用出去打散工补贴家用了,可没想到大人竟然给他们更好的方式。 可以让他们搬离这山沟,重新选择生活。 如此优待,闻所未闻。 ····· 皇陵。 简朴的木质房子内,一名宫人正在搓洗衣服,零度的天气一双手泡在冷水中,早已冻得红肿、皲裂。 一旁的施太后坐在躺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这段时间的搓磨让她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她眼神沉沉的看着天空,嘴里却对宫人说着:“向菱,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你再忍一忍。” 一队侍卫走到门前重重的敲了敲门,刚一听到声响,向菱就飞速起身跑过去开门,看到门口的人脸色一喜:“四殿下成了?” 门口的人,站着的正是四皇子的内官,他僵着脸点头。 可向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看到他点头立马转身冲回去:“娘娘!娘娘!成了!” 施太后已经站起了身,激动地浑身颤抖,身上的被子早已掉在了地上。 她语气激动:“向菱!给本宫梳妆!咱们回宫!” 被迫离开皇宫的时候,施太后根本没带多少东西,到了这里之后日子是出人意外的艰苦,每日活动的范围不过一里地,超过这个范围还有太监侍卫一直盯着她们。 吃的更不用说,清汤寡水,想吃点好的得花钱收买这里的太监出去买。 所有能换成钱的东西早已被变卖一空,哪还有什么首饰? 但是向菱还是象征性的给施太后梳了梳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衫,让她看上去体面一些。 出了门,之前看守她们的太监全都跪在门口,施太后睥睨的轻扫了一眼,走到马车前,一脚将凳子踢到了一边,指着其中一个太监:“你,给我过来跪在这里,本宫要上车。” 那太监脸色变了变,很快又隐了下去,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抬起手轻轻的打自己的脸:“娘娘说的是,是奴才有眼无珠不长眼,这就伺候您上车!” 他跑过去跪在马车前,将自己的后背蹲的平整:“娘娘请上车。” 施太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熨平了,重重的朝着太监的后背一踩,上了车。 向菱自然没这个待遇,她也不想要这个待遇,两人上了车刚刚坐稳,马车就飞快的跑了起来,将里面的两人颠的身子歪倒在一边。 向菱皱眉:“来接娘娘的人怎么回事?做事如此不小心。” 施太后想到马上就能回宫了,忍耐道:“今日宫里出了大事,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接本宫回去。” 毕竟,由她出来宣读圣旨,可信度更高。 等她下了马车被人带着赶往弘德殿时,就感觉到不对了。 宫里十分平静,一切如常,路边的宫人行走之间没有丝毫的焦灼和不安,一切都井然有序。 不该是这样的。 哪怕老四做的再好,宫里的人也不会这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她脚步停了下来:“四皇子和淑妃呢?让他们来见我。” 有人开口了:“四皇子和淑妃娘娘就在弘德殿,等着娘娘主持大局呢!您请移步。” 施太后盯着说话那人:“我看着你有些眼熟,你在哪当值?” 伍仁咧嘴露出一抹憨笑:“下官监察司任职。” 施太后脸色一变,不等她再次开口,伍仁便上前双目炯炯的看着她:“娘娘,请吧——” 一群侍卫无声无息的包裹她们,就连之前带路的四皇子亲卫,此时也被人左右夹着。 太后脸色惨白,已然明了。 她看着抓着刀的侍卫明目张胆的盯着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胳膊,向菱立马扶住。 “走!” 踏入弘德殿,太后一眼就看到了宗室众人。 她面不改色的直接穿过人群,坐在了椅子上:“看架势,今日这是要和本宫过不去了?” 宁老王爷看着她,拐杖将地面砸的咚咚响:“施氏!你无心无德,竟敢教唆子孙谋权篡位,罪该万死!” 太后不屑撇嘴:“胳膊腿和脑子长在自己身上,本宫又没有拿刀逼他,选择全是自己做的,怎么事发了就成本宫的错了?” “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本王不跟你一个女流之辈做口舌之争,今日将你唤来,便是本王要替兄长废了你的皇后、太后之位!死后不得入皇陵!也不得陪伴皇兄左右!” 因为施太后是继后,自然没有和先皇合葬的资格,只能陪伴在先帝左右。 尽管如此,这样的话也足以让太后变了脸色,她豁然站起身,目光却看向了仁武帝:“本宫养你多年,你竟然如此对本宫?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第570章 恩怨全消 仁武帝坐在龙案后面,听到太后的指责面无表情,就连情绪都未波动一下。 不等他开口,宁亲王便扬高了声音:“施氏!你受崔氏蛊惑,给陛下下药,犯下此等大错还活蹦乱跳有力气站在这里骂人,你以为凭的是什么?你大言不惭、不知悔改,如此毒妇,我萧家不要!今日我便代兄长,代萧氏休了你这个毒妇!” “从此以后,你与皇兄,再无干系!死后也不必入皇陵,脏了皇兄的眼!” 宁亲王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废后诏书,扔到了施太后的脸上。 施太后活着最厌恶的地方就是皇陵,那里荒凉阴森,条件艰苦。 可死了,她最想去的地方便是皇陵。 墓穴富丽豪华,有数不尽的陪葬品,就是到了地下也能享之不尽,还有子子孙孙供奉。 可没想到,仁武帝现在就连这个资格都要给她剥夺了。 “萧昊!本宫养你数十载,哪怕不是亲生的,也将你养大!将你捧上皇帝的宝座,不说你对着本宫尽孝,可你也不该如此对待本宫?你这样,就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骨吗?!” 施太后看到诏书上面的大印,手掐的青白,眼神像是要喷火一般看着仁武帝。 仁武帝默了两秒,缓缓开口:“今日再喊你一声母后,你我的母子情分便绝了。” 他站起身走到施太后身前:“母后,你忘了吗?是你给朕下的毒啊!朕就快要死了,朕怕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仁武帝那张瘦脱相的脸都快凑到了太后的面前,将她吓得倒退一步,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她这时才恍然看到仁武帝瘦的形销骨立,脸颊凹陷,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长公主上前痛恨的看着施氏:“你这个毒妇!口口声声养我皇兄这么多年,你除了动动嘴吩咐下人之外,你对我皇兄做过什么?现在知道拿养恩说事了,你下毒的时候可想过我皇兄是你养在膝下多年的儿子?!!” 长公主伸出手掐在施氏的脖子上,恨不得直接将人掐死。 “妙瑜!住手!” 仁武帝怒斥一声,长公主通红着眼松开了手。 宁亲王见状也不再废话:“来人啊!送她上路!” 施太后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狠狠的瞪了一眼长公主,又色厉内荏的看着仁武帝:“本宫好歹是你的养母!生恩不及养恩大,本宫只不过是做错了两三事,你就要赶尽杀绝!真不怕到了地下入十八层地狱!” 仁武帝冷嘲:“朕已经给过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甘心。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朕用性命还了,如今什么都不欠你的!” 鸩酒是高祥亲自端来的。 他看着惊恐的太后,心底是说不出的痛快:“请~吧!” 施太后的身边,围了一圈宗室之人,全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施太后脸色惨白:“本宫不喝!你们居然和这个不敬尊长、试图弑母之人合谋毒害本宫!他连养母都杀,如此刻薄寡恩,狼心狗肺之徒,就不怕你们哪天步了我的后尘吗?!” 宁亲王眼神沉沉的看着她:“施氏,你染指皇位,教唆皇子谋反,已经犯了我萧家的大忌,让你活着岂不是给你机会兴风作浪?本王作为族长,有权利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决定是本王下的,你到了地下可别找错了仇家,请她上路!” 宁亲王说完,拄着拐杖转身,不再看身后的人一眼。 “本宫不喝!狼心狗肺····唔唔唔···” 长公主再也难以忍耐,端起鸩酒捏住施氏的下巴灌了进去。 向菱跪在一边,心如死灰。 主子死了,她也活不成,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匕首,她抖着手几次想拿起都没拿起来,还是一旁的高祥,毫不犹豫的将刀子送到了她的身体里。 长公主给施氏喂完药,并没有松手,只等到手下的人挣扎的动静渐小,才松开。 施氏睁着眼睛,已经没了气息。 宁亲王一狠心,干脆坏人做到底:“来人啊!将她给本王送出宫,扔到乱葬岗!” 仁武帝抬手制止了,神情疲惫:“王叔,好歹母子一场,现在人已经去了,我和她恩怨全消,将她交给施家的人安葬吧!” 宗室中的人听完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给人扔到乱葬岗,就是他们心中也犯怵。 幸而陛下没有这个打算。 宁亲王狠狠道:“陛下心胸宽广自是常人不能及,这等毒妇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这么干脆利落走了倒是便宜她了!” 一时间无言。 施氏挑唆皇子谋反,确实犯了大忌。 这次宗室中的人能这么快同意此事,便也是因此。 仁武帝却不纠结此事,他看着宗室中的几位长辈说道:“朕打算召回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人之中,择老五带在身边教导一段时间。” 这话一出,众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激动储君终于立下了的同时,又担心起了仁武帝的身体,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秦王语气沉重:“是该如此,早日立下,朝野内外早日安心。” 看着仁武帝疲惫的神色,一群人纷纷告辞。 等他们都走了,秦王才蹙眉问道:“皇兄,老二你打算如何处置?” 仁武帝笑了笑:“等老五他们回来了再说。” 秦王看他心里有数,也不再追问,躬身告退:“皇兄照顾好身体,我明日再来看你。” 长公主神情恹恹,撇过头不看仁武帝,扭头就往外走。 “妙瑜!” 仁武帝无奈开口,成功的让长公主止住了步伐。 “来年二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郡主和郡马的婚事便定在那时,你觉得如何?” 长公主看着他不说话。 仁武帝解释:“朕觉得最多也就撑到那时候,错过了怕是就要守孝了。” 长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皇兄!” “好了,别哭了。朕给你选的这个女婿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日后定会大放光彩,有他在,不管日后老五变成什么样,你们长公主府百年内无忧。” 仁武帝难得露出几分柔和的样子看着长公主。 这是和他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啊! 长公主泪如雨下,此时更恨给仁武帝下药的施氏了:“皇兄,你好好休息,其他的就先别操心了,等小五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您分忧。” 仁武帝点头:“好!” 第571章 又吃饭? 弘德殿内恢复了平静。 仁武帝的脸色也在烛火的映照下,变得明灭不定。 周明礼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仁武帝这般模样。 “老二如何?可有什么举动?” 周明礼低下头不敢再看:“二殿下让人送了足够一个月吃的食物去北山,准备一个月不联系那边,准备观望一下京里这边的消息再决定。” 仁武帝笑了一声:“老二做的不错,就是可惜了。” 老二做事的能力提高了不少,年纪也合适,在封地确实锻炼人。 就是可惜···母族和妻族尚在,以后或可成大患,而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也或许意识了,但和前太子面临着一样,目前没得选。 老二现在还需要借用母族和妻族的力量壮大自己,不得不重用他们。 可惜,现在借了他们力,日后都是要还的,以后想要摆脱就没那么容易了。 “钱和粮都如何了?” 仁武帝转而说起了别的。 周明礼心生敬畏:“都被看守在一起,数量庞大,背后还有富商暗中支持二皇子。” 仁武帝听完竟然笑了,眉宇间都是愉悦:“很好,看紧了!这些可都是朕留给下一任的底气。” 钱啊,真是好东西。 周明礼压下心头的胆寒和复杂,低声道:“是。” 陛下用百姓做局,养大了二皇子的野心,可殊不知二皇子也不过是养肥待宰的猪。 只等养肥了,帝王手起刀落,一切为他人做嫁衣。 纵然是为了大局考虑,可那些百姓作为棋子,又何其无辜? 那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离开弘德殿,周明礼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茫然和疲惫。 他被斩断的仕途他剑走偏锋的续上了,可现在回头来看,当年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早已不值一提。 周家有他监视着,父亲这个族长也掀不起一点风浪,周家更没沾上他半点光。 按理来说他该感觉痛快的,可此时他只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周家已不值一提,而他每日深陷在勾心斗角中是为了什么? 他难得的,罕见的,放空了自己。 ····· 王学洲在红丹县干的红红火火。 红丹县现在虽然已经是朱典史的地盘,但王学洲事情干到一半总要和朱典史交接清楚才能拍拍屁股走人。 “账本当初我让人盘点清楚了,都在这里。你自己看看,有什么问题就提早说,等我走了有问题一概不认。” 王学洲指了指账本,让朱典史自己看。 “人员安排什么的,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煤矿的开采我已经上报,你放心大胆只管干。我只有一个要求,【以人为本】。” 王学洲重点强调了最后四个字:“人才是根本,你明白吗?一个地方要想繁荣,只有人多了,才显得繁荣,也只有人口多了才能带动需求,带来消费,带动经济,往小了说你的政绩也在这里。所以,万万不可作出本末倒置的事情。” 朱典史瞥了王学洲一眼:“大人,您说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也挺年轻啊!怎么感觉比他还啰嗦? 王学洲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跳起暴打朱典史的头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样?还不是怕你飘了?穷人乍富挺胸凸肚,我不时刻给你紧紧皮,我怕你飘到天上和太阳肩并肩了!” 朱典史捂着自己的脑袋,眼泪花花:“是,您说的对,是下官不识好歹了。” 虽没有当爹的年纪,却有了当爹的威严。 他是敢言不敢怒啊! 王学洲翻个白眼:“我这两日就启程赶往奉元,别的也不再多言,只等日后但凡听到这边有什么不妥,我怎么将你送上去的就怎么给你拉下来。” 朱典史虎躯一震:“您要走了?” 王学洲点头:“我这趟出来赈灾的,自然无法长待。早晚有此一别。” 朱典史脸上带着不舍,却知道挽留不了。 到了晚间,景东珏和杨天章也知道了这事,手中的笔都掉在了地上:“您··要走了?” 王学洲敲了敲桌子:“认真听。” 两人连忙收敛了心神,认真听着他指点。 “我要求你们写一篇‘旱灾后重建’的策论,你们俩的破题,乏善可陈。”王学洲指着两人的文章摇头。 将两人看的心中一紧。 这已经是他们挖空心思写的最满意的一篇了。 杨天章态度诚恳:“大人,学生一整日都在构思这篇文章,自认已用尽了全力,不足之处还望先生明示。” 王学洲稍微思索一下开口:“如果我是你们,我会从‘赈济为先,农桑为本,水利为要,蠲赋为恤,宽民力役。’这四策破题,《周礼》荒政有云·····” 王学洲将自己的观点一一阐述,内容涉及《救荒活民书》《农政全书》《春秋》《尚书·洪范》五行之说等,听的景东珏和杨天章心神震动,奋笔疾书。 “你们私下也可找这几本书来看看,这几本虽不是科举会考的书籍,但是答题却需要考生博览群书,引证详实,对策周祥,兼及吏治、经济、文气贯通。而不是只会四书五经,这些需要庞大的阅读量完成。” 景东珏和杨天章听完感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头顶,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虽然这个道理他们早就知道,但还是头一次有这样深刻的体验。 王大人的策论和他们的策论,听着感觉好似不是一道题似的。 “我···我觉得我好像差了些火候,这次的考试,还是不去了吧?” 景东珏面色凝重的开口。 杨天章也有些动摇,正欲开口,王学洲打断:“你们两家条件尚可,去参加一次也无妨,对于结果不要太放在心上,只当去测测自己这三年的成果便可。” 听到王学洲的话,两人又多了一些信心。 景东珏小心的窥了一眼王学洲,小心说道:“大人,如果不中,我们是否能跟在你身边做事?”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给我做白工,你爹知道吗?” 景东珏一脸正色:“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经过我爹同意。” 王学洲没有回答他,看着两人:“将你二人的长辈请来,我请他们吃个饭。” 景东珏和杨天章听完,立马兴高采烈的回家喊人去了。 可听到消息的景老爷和杨老爷,宛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双叒叕吃饭? 他们两股颤颤,浑身打摆。 能不能不去? 第572章 柳暗花明 尽管两人内心非常、特别、不想去吃饭,但还真没拒绝的胆子。 景东珏和杨天章两人浑然不知两位长辈心中的百转千回,次日高高兴兴的带着两人去了县衙,将两人扔到吃饭的院子里,就跑去玩了。 景老爷看到自己儿子这个德行,一脸郁卒,视死如归的踏进了花厅。 宴席这次设在了花厅里,毕竟外面已是寒风凛凛,坐在院子里吃饭,饭菜还没上,人就先冻成傻子了。 王学洲看到两人笑着打招呼:“许久不见,两位过得可还好?” 景老爷僵着一张脸:“好··好极了。” 杨老爷也木着一张脸点头。 “坐。” 看到两人紧张又戒备的样子,王学洲想了几秒也明白了过来,不免有些忍俊不禁。 “放宽心,这次来就是单纯的吃个饭,本官要离开红丹县了,答应两位的事情还没兑现,这不是过来征求一下两位的意见?” 听到王学洲要离开,其他人都是恋恋不舍,唯有他们两人是真的长出一口气,就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景老爷夸张的张大嘴巴:“什么?您要走了?这···这怎么能呢!我们红丹县离不开您啊!您走了,这里的百姓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 杨老爷更是拍着大腿:“哎哟!这就要走?您还没看到我们红丹县变得好起来,这也太可惜了!” 两人因为太过用力的压下上翘的嘴角,面部不断抽搐,看上去跟犯病了似的。 王学洲看着好笑,忍不出遗憾道:“那咋办?要不我上疏朝廷留下来算了。” 景老爷连忙开口:“不妥!我们已经耽误大人许久了,怎么能继续耽误大人前途呢?大人乃是雄鹰,应当翱翔在天地之间,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岂能困住大人?” 王学洲看着两人着急起来的样子笑了:“逗你们的。” 两人心底长出一口气。 “今日来,是本官兑现承诺的,本官已经上疏为杨老爷家里赐下牌匾,不日就会下来,希望杨老爷做好心理准备。” 两人全都怔住了。 他们没想到王学洲最初说过的话,自己还记得。 王学洲看了一眼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码事归一码事,这次赈灾两位有功,自当赏。杨老爷日常行善做善举,虽有走错路,但仍比那些日常欺压百姓,偶尔行善的人强,本官希望这块牌匾,日后可以时刻提醒杨老爷,多做善事。” 世人大都爱看只要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的戏码,却又对好人要求苛刻,不允许他们犯下一丝错误。 而王学洲却觉得不该如此。 他不会因为杨老爷做错过一些事情,就认定他日常的善举是伪善,而景老爷这样一个奸商经常欺压百姓,偶尔发发善心给百姓捐出一湖水,就认为他是好人良心未泯。 所以这牌匾,他会给杨家而不会给景家。 景老爷有些不高兴,他讨好一笑:“大人,当初抽我家湖水的时候,不是说····” 王学洲老神在在:“我是问你【积善之家】这四个字如何,我可没说要给你吧?” 景老爷仔细回想,发现还真没。 他瞪大了眼睛。 还真没说过……搞了半天,逗他玩呢? “听说前几日,县衙内外传着一则流言。他们说我收了景东珏和杨天章为徒,景老爷可听说过?” 景老爷原本正准备‘据理力争’的表情一滞,眼神闪烁:“呵呵,略有耳闻····” “本官有许多事情要忙,这种小事自然无暇计较,不过要是有人不知收敛,敢打着我的名号出去作威作福……那他肯定是不了解我这个人的手段,等他明白了,那真是悔之不及。” 王学洲看着景老爷,他对这个人的观感实在一般。 听到他的话,景老爷顿时明白自己的小算盘被人知道了,也不敢再多开口。 王学洲这次是真请他们吃饭的,饭菜自然准备的十分妥当。 除了···量依旧很大,王大人的护卫依旧非常能吃…… 景老爷和杨老爷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饭,王学洲也没多为难,就让他们散了。 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告退。 景老爷带着儿子直接去了杨家,看着杨老爷酸溜溜的说道:“没想到柳暗花明,今日倒是要恭喜杨叔了。” 有了这个牌匾,以后杨家也算是有了一张护身符。 景东珏着急开口:“爹,你答应没有?” 景老爷皱眉:“我答应啥?” “答应让我跟着王大人啊!”景东珏诧异。 “什么?你要跟着王大人?” 景老爷一脸吃惊地看着儿子。 一看这个情况就不对,杨天章看着爷爷小心的问道:“王大人没说吗?” 杨老爷皱眉:“说什么?” 景东珏和杨天章异口同声:“我们想跟着王大人!” 不收徒那他们就做护卫、小厮、端茶倒水也行啊! 石明还没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要遭遇危机,他正在打包行李。 “咱们走了,安老爷的儿子怎么办?放在这里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而且没想到安家那老货,看着跟个直肠子似的,一点就炸,居然瞒着我们所有人还留了一手,这煤山要不是我们自己发现,还真被他给瞒下了!” 王学洲想了想:“那就带上,交给五皇子处理吧。” 他一个打工的,天塌下来上面顶着。 石明点点头:“好!” 离开那日是悄无声息的。 王学洲没有将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嚷嚷的哪都是,次日天还没亮就带着行囊带上人启程赶往奉元。 走出城门,宗之涣掀开车帘看了城外尚在休息的灾民,轻叹道:“很难想象王大人竟然还是一个没弱冠的少年郎。” 这办事的能力,就连久经朝堂的人都不一定比得了。 多的是人一辈子都在京城那一亩三分地中,除了长篇大论嘴上功夫了得之外,一无是处。 宗震泽笑着开口:“这可是陛下专门为阿虫挑的夫婿,不说万里挑一,那也是千里挑一了,要不是他家····咳咳,反正也算是有缘。” 宗之涣一直在外地任职,多年不曾回京了。 听到祖父没说完的话,还真有些好奇:“他家怎么了?” 王家不好这事他没想过。 如果真的不好,舅舅不可能给阿虫赐这门婚事。 宗玉蝉嗤笑:“不过是一些京里俗人的言论罢了!王家人护短,做事不羁,和京里的人家有些格格不入,那些人便视为异类,背后嘲笑人家,王大人也是因此在我之前才没定下婚事。” 宗之涣恍然:“原来如此!那倒是便宜你了。” 宗玉蝉气结,一双大眼瞪着哥哥,后槽牙都快咬烂了。 这说的什么话,这是亲哥吗? 第573章 到处擦屁股 仁武帝收到了王学洲的上疏。 看了好一会儿才半叹气半感慨的说道:“出京这么久,王爱卿还是头一次给朕写奏本吧?” 高祥悄悄睨了一眼,笑呵呵说道:“可不就是嘛!王大人这趟出门低调许多。” 仁武帝笑了起来:“人虽小,但心眼跟筛子似的,让两位皇子在前,他跟在后面,这是怕自己扎了眼。” 仁武帝有些自得。 也是自己慧眼如炬,选了这么一位农门状元,换做旁人能有他这个眼光? 有了他,天下的寒门都将重拾信心,燃起斗志。 谁敢再说读书无用? 高祥自然听的出来陛下语气中的愉悦,凑趣道:“王大人知进退,以他这个年纪便有这个玲珑心,这以后定然差不了!” 仁武帝难得有了几分兴致,苍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红色:“扶朕起来!” 处理完太后,仁武帝就病了,手中的事情交给几位大臣处理,自己休息了几天。 现在虽然好多了,但人也是懒洋洋的不想动。 难得有这个兴致,高祥自然连忙过去伺候着人起床。 “既然王爱卿如此爱重朕的笔墨,那就勉为其难赐下牌匾吧!去取笔墨来!” “哎!” 高祥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亲自研墨给仁武帝。 仁武帝提气凝神,毛笔沾上墨水,‘积善之家’四个字,一气呵成! “陛下的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真让奴才叹为观止!” 仁武帝扔给他:“让人送往红丹县,做成牌匾赐下去。” 高祥语调飞扬:“得嘞!” 仁武帝眼神看着西南方向。 老五他们,启程了吧? ····· “什么?你们要回京?” 王学洲刚到奉元就收到了这个晴天霹雳。 淦啊! 他是擦屁股纸吗?整日到处擦屁股? 五皇子面色凝重:“四哥在京中谋逆,将父皇气的卧病在床,所以才突然召我和三哥回京,您放心,人我会留下给您使唤的,这边我也交代过了都听您的,您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一个月···不,可能不到一个月您就可以回京了!” 四皇子谋逆?! 王学洲惊了。 这一个个的脑子被驴踢了? 陛下是病重,不是傻了! 他们居然一个个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谋逆?这真的不是找死吗? “既然这样,下官也不再多言,您二位一路顺风。” “等等!我呢?我不算皇子?还是我不是人?” 六皇子站在王学洲身边,遭到了天大的打击。 他没想到,父皇生病了,京中传召皇子回京,这都能漏下他? 没事吧?一个个的都没事吧? 他这么大一个活人都能忘记了? 三皇子此时已然心急如焚,看着六皇子没好气道:“你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玩,你能干甚?别回去添乱了!老五,说完了赶紧走,别耽误时间。” 这一下子戳到了六皇子的心窝里:“你说谁除了睡就是吃?你装什么?你以为你比我强?我那是知道自己水平所以不跟你们几个争!你呢?明明就笨的要死,偏偏还没自知之明,自认为自己聪明无双,可努力了!努力半天一通瞎忙活,干白工!你还不如我呢!” 这番话让所有人为之一惊,都错愕的看着他,除了三皇子。 他没想到出门一趟老五反了天,就连老六都能指着他鼻子骂了,刚被放开的三皇子气的浑身发抖:“你···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十遍都这个意思!你就是蠢,就是笨!就是喜欢瞎忙活!我至少有自知之明,你连自知之明都没有!你凭啥看不上我!我就是要骂你!我不仅骂你我还敢打你!” 六皇子推了一把三皇子的肩膀,挑衅的看着他。 三皇子脑子一阵嗡鸣,他脑子一热,一拳打在了六皇子的脸上。 六皇子也不废话,反手就是一拳,两人眨眼间就滚到了地上扭打在一起。 五皇子和王学洲:······ 一切发生的太快,两人都没反应过来那两人就完成了互捅对方刀子并且扭打在一起的成就。 宗震泽和宗之涣则是震惊的看着这个场面,有些回不了神,两人内心同时升起一股疑惑。 三皇子不是一向稳重的吗?这·也能打起来? 宗玉蝉站在两人之间,笑嘻嘻的开口:“小六,你这拳脚不行啊,看到他打过来,你歪头踹他腿啊!” “三表哥,你怎么连小六都打不过?白白年长他几岁啊!” 五皇子:“·······” 王学洲感觉脑仁疼:“杨禾给两人分开。” 杨禾正看的津津有味,不是很想去,但看到饭碗的脸色不好看,只好磨磨蹭蹭的过去,伸出手按住脑袋,将他们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王学洲过去站在两人中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打?还不快松手?” 三皇子和六皇子对视一眼,一同收了手。 六皇子满脸委屈:“先生!都是他先嘴贱我的!” 三皇子怒瞪着他:“对兄长不敬,言语冒犯就算了,还率先动手,现在又恶人先告状!” 王学洲怒斥:“我眼睛不瞎!你们没一个好东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忙完这些我给你们俩弄个擂台让你们好好打,打不死不准下台行不行?!” 五皇子皱眉道:“三哥也是兄长,竟没一点气量,没事招惹小六做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三皇子感觉自己被针对了,他气红了眼:“好!好得很!你们这是针对我!” 他怒气冲冲的跑出去,一步未停留,跨马飞奔。 五皇子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将那个调戏郡主,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人给我提上,我们走!” 安子冲被他的人提着上了马。 五皇子看着王学洲惭愧道:“这里就托付给先生了。” 王学洲叹气:“我不干谁干?干吧!” 看着两个位皇子的亲卫纷纷上马狂奔而去。 六皇子气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们欺负人!我堂堂一位皇子,他们居然无视我!等我回京,我要找父皇做主!我要找我母妃做主!” 殊不知这个命令,正是他的父皇下的。 王学洲无视了他的哭喊,站在府衙门口转身:“召集所有人,开会!” 他能感觉到,京中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 还是早日将这边的事情处理了回去吧,他担心家里人。 狂风骤起,天气也阴沉了下来。 入夜时分,嗒嗒嗒的声音让王学洲惊醒。 杨禾在他一旁的榻上睡得正香,毫无反应。 王学洲心中放下不少,仔细辨别,脸上有些惊喜。 他冲到窗边打开窗子,发现嗒嗒嗒的声音,是下雨了。 第574章 士为知己者死 干涸的大地贪婪的吸收着雨水。 豆大的雨水落在地上面立马消失,只留下一道灰色的印记证明它曾经来过。 无数百姓被惊醒,满是惊喜的冲到雨里去欢迎这来之不易的甘霖。 这雨下了一夜,王学洲由原来的惊喜又换成了担忧,后半夜一直没睡好。 天光微亮就迅速的将人召集到一起。 孙耀和高彦两人默默的站在大堂里,两人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上官又又换人了,这次是久仰大名的王大人。 王学洲没有理会他们心中的复杂,看着一屋子的官员,脸色凝重:“雨下的比较大,我担心城中有积水,之前你们有无挖河渠?” 奉元同知脸上原本的喜意一下子变成了紧张:“有!五皇子之前让灾民挖了。” “很好,迅速检查城中的排水渠,将水全都引过去。让衙役十二个时辰,两班倒巡逻,有什么不对的立马上报,排水渠也要时刻检查,以防堵塞。” “再让人重新挖一条河沟,注意污水排放,不要和食用水混淆了,粮仓也是重中之重,千万不能受潮。”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是!” “常胜,你知道怎么通知下面的县衙吧?赶紧通知他们,小心雨水淅淅沥沥不停变成洪涝,防止民房坍塌、房子被淹,山体滑坡等事宜,让他们谨慎处理,苗头不对就带人及时转移!有什么困难也及时向这边求助!” 常胜点头:“是!” 孙耀和高彦两人等了许久,没等到两人的分配,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有些失望和黯然。 他们俩现在的立场有些难堪。 三皇子被五皇子拿下,他们却是自由身,还被五皇子给安排了一系列的事情做。 但现在三皇子回京,却把他们留了下来帮忙,人又换成了王学洲,如果对方介意他们的话,只怕今后都要被排挤在外了···· 王学洲扭头看到还有两个人坐在这里,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屁股却像是扎根了一样,忍不住不悦道:“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回神,有些茫然:“啊?” 王学洲眉头紧锁:“啊什么啊,这么多事情要做,你们还有闲心坐这发呆?还不赶紧去?!” 两人立马站起身,有些不自然:“那您让我们做什么?” 王学洲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们俩挺大个人了,别人不安排事情自己不会找吗?实在不行挖水沟去!” 听到王学洲这话,两人不仅没觉得自己被羞辱,反而郑重的回答:“是!” 其实两人不是不会找事情,而是两人的立场尴尬,不好太‘主动’。 现在得了王学洲的准话,两人立马真的撸起袖子挖水沟去了。 “我现在竟然觉得,干粗活比动脑子好多了。” 孙耀穿着蓑衣,手中拿着铁锹狠狠往下一插,剜起一块土放到一边,神色不见疲惫,反而有些轻松。 “我倒是担心这雨一直下,旱灾、洪灾、过后是不是要疫····”高彦将话咽下去,忧心忡忡。 “这个啊,全看老天爷了。”孙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灿华兄,你我日后回京,该如何自处?三殿下他能力怕是有些····认命了倒是还好,如果不认命,怕是要走上四皇子的老路啊!咱们先不说两位皇子背后支持的人,单论个人能力,我觉得五皇子更胜一筹。” “陛下英明神武,又岂会看不出来?” 现在听说四皇子谋逆已经被抓,陛下肯定是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选择了。 如果真的选择了五皇子,那三皇子···· 孙耀脸上的轻松没了,他绷着一张脸:“三皇子于某有恩,如不是三殿下,某现在还在街上卖字为生,某始终铭记于心,断不会背叛三殿下的,不管三殿下如何做,某都全力支持。” 哪怕是三皇子想要争一争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也豁出性命去帮着争,士为知己者死,自当以身报之。 高彦表情有些讪讪:“我也是三殿下的人,自然会帮着三殿下的,这不是担心殿下前路漫漫吗?····” 他是有些动摇了的,五皇子明显比三皇子强,如果陛下真的也这样想,三皇子岂不是…… 两人的心中都有些沉重,一时间失了说话的兴致,干脆甩开膀子跟着一铁锹一铁锹的开始挖了起来。 天上的雨一阵大一阵小,随着时间的流逝百姓们的欣喜若狂也跟着变成了担心。 虽然他们缺水,但水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大地已经由原本的干涸开裂变成了泥泞,大小水洼逐渐蔓延,要不是府衙反应及时,清理了城中的排水渠,城中说不定已经被淹了。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充满担心的时候,下了两天三夜的雨水,终于停了下来。 不少老人老泪纵横的跪在地上磕头:“老天保佑!陛下保佑啊!终于停了!” 城中一片欢呼声,王学洲也感到一阵轻松。 土地有了雨水的滋润,来年也能种上粮食,只需要给这里一些时间,慢慢就能恢复生机。 萦绕在王学洲头上的阴霾,总算是散开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解决灾后重建的问题就好了。 “以防万一,还是先让城中的百姓每日过来领一碗药喝了,我把方子给你,你让人送到下面的县城,让他们也照这个来,又是大旱又是大雨的,身体不好的人只怕要扛不住。” 宗玉蝉将手中的方子递过去:“提前预防,这样也不至于到时手忙脚乱,这是防疫的方子。” 宗震泽虽然身体不好在休养,但也不算闲着。 这个方子就是他和宗玉蝉商量出来的防疫的方子。 王学洲拿过去看了一眼:“我这就让人发给下面的县令。” 宗玉蝉点头:“好,那你忙吧,我还要看着人熬药。” 两人都不是喜欢腻歪的人,说完话就各自散开忙自己的事情。 宗之涣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浑身的肌肉萎缩,宗玉蝉和宗震泽给他调理了半个月,他才能勉强扶着墙面走几步。 刚回到奉元,他就坚持要回巡抚衙门。 敲开门,里面已经是焕然一新了。 原本属于巡抚衙门的衙役和小吏全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迎接他的小吏吴书城,也拉着他将那日救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言语中不乏对王学洲的佩服和赞叹。 这也让宗之涣知道了那日的险状,心中满是感激。 虽说名义上他是王大人的大舅哥,但那时两人可是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对方就肯舍命相救,这份情谊重若千钧。 他扭头看着宗玉蝉:“妹妹,以后你要是不好好对妹夫,我头一个不饶你。” 宗玉蝉:???? 第575章 冲击 宗之涣既然已经清醒,巡抚衙门的事情他重新接了过去。 等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他也要上疏回京负荆请罪了。 这次的事情不管是因为什么才造成这个场面的,他都有推卸不得的责任。 而巡抚衙门有了宗之涣坐镇,一群人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毕竟宗之涣对他们来说,是个难得的好脾气上司,在他手下做事不难捱。 关中的气氛是近一年来最轻松的时候,与之相反的京中的气氛却紧绷了起来。 施太后已死,而皇家这边已经已经废了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给她下葬,消息又瞒不住人,于是宁亲王,不得不在朝堂上化为仁武帝的嘴替,将施太后一顿大骂后,将他代先皇废了太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他人对废太后这事的注意力,全都被仁武帝的身体状况给吸引走了,没太大反应。 可施家的人,却无不是遭遇了雷霆暴击,施老太爷当场晕死过去,被人抬了下去。 仁武帝却仍嫌不够乱似的,坦率直言自己命不久矣,引得一众朝臣反应和当初的几位大臣一样,跪天跪地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的表示自己恨不得以自身寿数换得陛下康健。 仁武帝单手托腮看着下面人的各个反应,忍不住打个哈欠:“好了!一个个现在哭的挺惨,等真的到那时候哭不出来,岂不是尴尬?” 这话一出,一群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憋得脸通红,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朕已经决定立储了,已经传召三皇子、五皇子回京,不过朕觉得京中最近波折颇多,喜事丧事一大堆,到时候封太子的大典就免了吧,礼部等人等着办登基大典就是。” 仁武帝态度随意的说完就起身,准备走人。 下面的人却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陛下!” 仁武帝脚步停留,看向说话的人。 “陛下!立储乃是大事,不知道陛下看好哪位殿下?说起来,三皇子和五皇子年纪都尚幼···臣怕两位经验不足,无法服众啊!” 太幼了! 都还没成亲,将来就算登基了如何服众?如何管理偌大的江山? 仁武帝看着他:“哦,那你说怎么整?你有办法治好朕这身体?还是你有办法给朕两个儿子加几岁?实在不行你认我当爹我将位置传给你?” 一群人错愕的看着仁武帝,没想到堂堂一位天子能说得出这话。 这也太···太···太粗俗了。 这不就是骂人吗? 开口的定国公脸青了,他年纪比陛下还要大上三岁! 仁武帝看着下面的人脸色,没意思的摆摆手:“没用的废话少说,散了吧!” 他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脸色各异的文武百官,你看我我看你,默契的各自散了。 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轻装简行,风驰电掣的往京城赶。 这一路竟然意外的顺利,除了遇到两个宵小外,竟然连个什么刺杀、埋伏都没有,顺利的不可思议。 看到宫墙,三皇子的眼泪差点落下。 两人回到宫里都没来得及去自己的寝宫换一身衣服,就被仁武帝叫了过去。 看着出门一趟,身形拔高了一些的兄弟俩,仁武帝欣慰不少。 “这一趟出行,如何?” 五皇子正欲开口,三皇子就先委屈的喊了一声:“父皇~!” 声音百转千回,蕴含了无数种复杂的情绪,让仁武帝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三皇子。 “请父皇为我做主!” 三皇子跪在地上:“老五和老六他们玩的好,便不将儿子这个三哥放在眼中,出了门不仅言语不敬,还出手殴打儿子!抢夺儿子的差使,导致儿子发挥不利!” 仁武帝皱眉看着三皇子:“所以你这趟出门,除了挨揍啥也没干?” 三皇子错愕抬头。 “回答我,是不是除了挨揍啥也没干?” 仁武帝双目含怒。 三皇子瞠目结舌:“也、也不是,儿子有赈灾···安排人员···还帮着抓了奉元的蛀虫···” “朕的儿子,没有窝囊的!不服他们就打回去,告状算什么好男儿?朕虽然没有要求你们弓马娴熟,但整日里也不缺武师傅教导你们,一打一你都打不过,你整日学的什么?” 三皇子震惊父皇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让他有些没脸,但却意外亲近许多,他羞愧开口解释:“儿子一心都在做学问了,武艺疏于锻炼,并不如老五和老六。” 仁武帝脸色好了许多:“承认自己不如人,那就练!练好了打回去!窝窝囊囊告状是想干什么?让朕替你打回去?” 三皇子受到了冲击。 父皇怎么这么说? “老五,你这趟如何?” 五皇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仁武帝的话,他只盯着仁武帝,眉毛拧成了‘川’字:“您为什么瘦这么多?” 哪怕是被四哥气病了,也不该瘦成这个样子! 而且气色也很差,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健康、不长寿之相。 三皇子听到这话也认真观察了一下,一看大惊失色:“您怎么了?” 仁武帝笑着开口:“朕身体不好,召你们回来便是为了立储之事。” 三皇子如遭雷击。 “你们这次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 仁武帝笑呵呵的看着两人:“明日开始,老五便跟在我身边学习吧!” 三皇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脸色惨白。 “来人,送三皇子下去休息!” 殿门打开,三皇子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连问一句都没勇气,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弘德殿。 只剩下仁武帝和五皇子,两人相顾无言。 五皇子对这事并不显意外,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次只是说出来了而已。 仁武帝漫不经心道:“选你并不是你多出色,而是你最合适,老五,你也不要松懈了,一旦你松懈,就会有人恨不得咬下你一块儿血肉来。” 五皇子苦笑:“我知道了。” “你可知为何先皇将江山交给朕的时候,国库空虚?明明那几年局势安稳,风调雨顺,但朕刚登基之时,依然处处捉襟见肘。” 五皇子一怔:“是因为皇祖父仁爱百姓,减了税收?” 仁武帝摇头:“不,是因为宗室的人太多了。” 这个答案大大的出乎了五皇子的意料。 第576章 做的多错的多 两位皇子回京,自然是万众瞩目。 毕竟两人回来,就证明了未来的储君就在两人之中产生,这关系甚大。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件事还有得磨,可仁武帝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没让下面的人胡乱猜测。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让五皇子跟在他的身边学着处理政事,同吃同睡手把手的教导。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少人心中都在感叹:陛下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但是更多的人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储君终于确定,他们也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害怕自己站错队了。 咸福宫。 各种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匀圆莹白的贡珠被砸成了碎块儿,金镶玛瑙绿松石手镯也变了形,百宝嵌碧玺海棠头面也被摔的四分五裂,地上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被毁,就连守在一边的老嬷嬷看着都心疼的面庞直抽。 德妃心头的火气却依然熊熊燃烧,将手伸向了一旁半人高的白玉珊瑚。 “娘娘!” 一旁的掌事嬷嬷迅速出声制止:“娘娘,这尊白玉珊瑚是陛下专门赏给娘娘的,可是宫里的头一份儿!摔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如果被陛下知道,怕是要生嫌隙。” 德妃的眼眶迅速红了,如雪一般的脸庞上落下两滴清泪:“什么头一份儿!在他眼中都是玩意儿罢了!我和三殿下在他眼中算得了什么!” 原本儿子被召回她还高兴了半天,结果现在才知道她儿子就是个陪衬的。 “您已经发泄过了,万万不可失了分寸,这要是传出去被人添油加醋的告到陛下那里,受到申饬的不还是三殿下吗?” 德妃用袖子将眼泪拭去,迅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嬷嬷让人来清理吧,警告他们不准乱说话,不然,本宫拔了她们的舌头!” 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凶厉,掌事嬷嬷应了一声,刚出门片刻就转了回来,身后跟着三皇子:“娘娘!殿下来了。” 德妃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转身面对着三皇子:“轩儿!” 掌事嬷嬷躬身退下,将空间留给母子两人。 三皇子扫了一眼碎片,便知道母妃刚才气的不轻,原本的怒火迅速平静下来,出口的话变成了安慰,强笑道:“母妃不必生气,儿子没事。” 德妃眼泪又想落下了,她又怎不知这是安慰的话? 就是因为儿子这么贴心,她得知消息的时候才为儿子感到愤怒不公:“你去找你舅舅和外祖,让他们帮你!我儿处处都好,哪里比不过老五这个野孩子?我看你父皇是病的脑子糊涂了!” 三皇子皱眉:“母妃!这话万万不可乱说。” 德妃自知失言,表情也有些懊悔:“总之,你舅舅和外祖肯定会帮你的,你快去找他们。” 三皇子原本有这个打算,听到母亲这样说,安慰了几句就去了车府。 车公肃带着儿子车丰烨,已经在等着这个外孙了。 书房里,车公肃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外孙,心中对他从满怀期待,变成了如今的失望,但面上却丝毫未露。 “外祖,父皇打算立老五,我该如何做才能改变父皇心意?” 见了面,三皇子就急切的问道。 车公肃和车丰烨两人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商量,三皇子就上门了。 听到这话,车丰烨看着父亲,等着他开口。 车公肃盯着三皇子看了两眼,才开口:“原本我在江南那边正调了粮草去关中,陛下却突然召我回京,我回来后,陛下却没召我进宫觐见,然后就出了这事,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车丰烨心中一惊:“陛下心意已决?” 车公肃点头:“不错,陛下心意已决,非人力能改变,让我回来就是让我知道,他属意的,是五皇子。” 两人看向了三皇子,心中也是失望的。 要不是三皇子表现得不尽人意,老五能捡着这个馅饼? 不错! 所有人都认为五皇子这是走了狗屎运,这才轮到他头上。 三皇子听到外祖这话,脸又白了些:“非人力能改变···?” 车公肃叹气:“殿下,臣觉得什么都别做最好,陛下既然敢这样做,又岂会对我们没有防备?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三皇子眼神一变,不敢相信的看着外祖:“难道我日后只能仰仗老五鼻息?” 车公肃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站到三皇子对面,和他对视着:“三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要正视自己的不足,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五皇子回宫时日尚短,能力不显,就算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守得住吗?” “而现在但凡您有任何不对,根本不用他出手,陛下就不会放过您!” 三皇子的腮帮子动了动,看得出来他咬紧了后槽牙,但理智尚存:“我知道了。” 永春宫的惠妃听说了这事,高兴地让御厨给加了一道清炖羊肉。 “今天是个好日子,许久没有吃过羊肉了,今日本宫也开开荤!再去取一坛酒来,本宫要小酌几杯!” 惠妃为了保持身材,已经许久没有放肆的吃喝过了。 但今日听到老五将老三压了下去,忍不住高兴地庆祝一下。 她和德妃素来两看相厌,她看不惯对方柔柔弱弱说话绵里藏刀,对方看不惯她大大咧咧风风火火。 偏偏两人地位也差不多,少不了被人一番比较,多年下来自然关系不睦,连带的两人生的儿子也不怎么合得来。 现在老三被人压了下去,惠妃自然高兴。 曹嬷嬷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眉开眼笑替主子高兴:“事情都定下了,娘娘还是让六殿下回来吧?还不知道殿下在那边受了多少苦呢!” 惠妃白眼一翻:“好不容易有人能治住他不回来烦本宫,本宫吃饱了撑的才将这个麻烦接回来,不接不接!” 没看陛下都没想让老六回来吗? 曹嬷嬷想到六殿下在宫里,不是炸恭桶将宫人炸的满身都是污秽,就是自己爬树上摘果子从上面掉下来将宫人砸的满是内伤,要不就是跑去招惹其他妃子养的宠物,被狗撵的满宫跑···· 想到这里,曹嬷嬷忽然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有些扛不住,也有些不舍得现在的安稳日子,没有继续劝下去。 ······ “膝盖弯下去!手臂伸直!头抬起来,目视前方!对,就是这样,六殿下的身体里不愧是流着武将的血,学起来就是快,很好。” 王学洲捏着一根两指宽的戒尺,站在六皇子身前,微笑着夸赞他。 六皇子累的两条腿直打摆子,初冬的天气脑门上全都是汗,看着王学洲手中的戒尺敢怒不敢言。 有种的 ,收了戒尺再说话呢? 王学洲对于六皇子的坚持,也很惊讶。 他真的是宁肯在外面蹲一个时辰的马步累死,也不肯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看书学习! 第577章 放开手脚干呗 身旁的金刀看的眉宇间都带着欣赏:“六殿下这是天生的武将苗子啊!瞅瞅这才蹲了多久,就能坚持一个时辰,这毅力非一般人能比。” 王学洲看着六皇子沉思:“殿下,您真的宁愿蹲马步,都不愿意学习?” 六皇子撇嘴:“动不动就‘之乎者也’,我听得脑瓜子都疼,先生放过我吧!我真不是那块料!您看我又不想要皇位,又不需要建功立业,我就想混吃等死做个富贵闲人,您让我这么努力做什么?” 自从上次六皇子和三皇子打完架,王学洲就重新审视了自己这位学生。 他发现六皇子在如何偷懒如何摆烂这块,那是看的明白又想得开,十分擅长摆烂。 有时候的蠢蛋发言是完全基于长期生活在宫里,与世隔绝的没有见识的发言,而不是他真的蠢。 但就学习这块儿,六皇子是真的不感兴趣。 王学洲仿佛看出了他的决心,双手一摊:“行,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勉强了,明日开始跟着金刀习武,强身健体?” 倒不是他要让六皇子努力,而是不给六皇子找点事情做,他忒烦人了。 六皇子精神一振:“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成交!” 六皇子兴奋的收起两条腿,拉着杨禾:“明日咱俩一起玩!” 杨禾咧着嘴巴笑。 王学洲摇头失笑,看着金刀:“这俩人就交给你了,不听话揍就是了。” 金刀笑了起来:“六殿下也有练武的底子,并不难教,大人放心,不听话我就让我家公子揍他。” 六皇子站在一边忿忿开口:“我还在这!你们当着我面试图离间我们兄弟感情,丧良心!” 他拉着杨禾的手臂:“你不会揍我的对不对?” 杨禾一个劲儿傻笑,没有说会,也没说不会。 石明满脸喜气的跑来:“大人!京中来了一批粮食和金银,说是捐赠的!” 王学洲闻言,有些惊喜:“走!去看看!” 押送粮草和金银的人是户部的人,王学洲还认识。 毕竟之前大家都是同僚嘛! 得知这些东西都是京中的官员捐赠的,王学洲感激的满眼泪花,拉着前来送金银粮草的人的手:“大家高义!你回去告诉他们,待我回京一定会在奏本上感谢大家的!快快快,将东西送到仓库,交接一下!” 户部的人总觉得他说话怪怪的,还没想清楚就被人拉去交接粮草和金银去了。 王学洲喜气洋洋:“石明,你快去喊同知、通判、常胜等几人,我有事要说。” 石明看着一车车粮食卸到了仓库,声音里都是喜意:“嗳!” 被传唤的几人脚步匆匆去了衙房,王学洲语气飞扬:“来年春季播种的粮种有了!传令下去,让下面的人开始翻地、翻过来后用杂草焚烧一遍,将地整理好,各乡、各村,让县衙组织人挖河渠储水,留着以后备用,全都行动起来,等这些事情做完,让各县的县令过来拿粮种。” 同知听完脸上有些难色:“大人,如果天气恢复正常的话,再过半个月就要下雪了,单凭人力来翻地、焚烧,怕是来年开春之前弄不完。” 下了大雪或者上冻就要停工,加上大灾后损失的百姓人数也有不少,现在又要翻地又要挖河渠,怕是根本忙不过来。 王学洲听到表示理解:“这些我也知道,但是地已经荒废一年了,如果开春不能播种的话,缺粮的状态还需要多持续半年到一年,其他地方难不成年年都愿意给这里捐粮?到时,你们怎么办?” “不过我也知道人力有限,所以京中捐来的银钱,我打算拿来买一批牛回来,到时贷给各县的县衙,帮助百姓耕地。” 还有各种农具王学洲也打算改良一下。 不过他得先去看了心里有数之后,才开始动手。 其他人听完,满脸懵逼:“贷··贷给各县县衙?” 贷什么?什么贷? “对,就是借给下面的县衙,让他们先免费使用两年,两年后开始按照各县借用的牛的数量折合成钱,连本带息还回来。” 嘶~借牛? 这···· 一时半会儿他们没有消化完这个事儿。 王学洲没有多言:“你们迅速先将我说的那些安排下去,一定要将地整理好,来年只管播种就是。” 五皇子临走之前将这边交给了他,让他放开手脚干,那就干呗! 尽快的将这边的情况缓和了,到时候不只这边的百姓好过,这边也不会变成朝廷的负担。 “高彦,孙耀,你们留下。” 被王学洲点到名字的两人,停下了脚步。 “你们两个带着钱和人不管是去附近的州府也好,还是转遍十里八乡也好,去买一批牛回来。” 两人一愣,没想到王学洲会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们。 孙耀有些迟疑的劝道:“大人,灾后重建,现在到处都是用钱的时候,挖河渠、修民房、种子不够或许还得买···等等这都需要钱,牛反而是现在最不重要的,您把钱用在这上面,其他的事情···” 王学洲摇头:“无妨,我自有打算,你们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速去。” 在他眼中,钱和粮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明年开春能种上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孙耀和高彦还想开口劝,王学洲已经风风火火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长叹一口气。 王大人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 府衙里面部门设置就是缩小版的朝廷,里面设有六房:吏、户、礼、兵、刑、工。 王学洲跑去的地方就是工房。 原本比较悠闲的工房人员,在王学洲来了之后就开始忙了起来。 不是检查城中的下水,就是检查城中的房屋这些基础设施。 听到王学洲又来了,工房的典史脸上露出苦色,随即隐了下去,脸上堆起笑容迎了过去:“大人!您贵足踏贱地,有什么事说一声,卑职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何必亲至?” 王学洲瞥了他一眼:“我过来随意看看 ,你们这里放置的可有耕田用的农具?” 工房的典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好端端的看那个作甚,但恐被挑出毛病,还是点头:“有的,您请跟我来。” 石明跟着王学洲被典史请到了工房的仓库。 作为掌管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事宜的工房,自然储存的有耕田要用的器物。 工房典史觉得王学洲不认识东西,还主动介绍了起来:“这个大家伙叫木犁,您看,这里的犁头是铁制的,其他地方是木制的,木头选用这块也很讲究,用的材质不行很容易坏掉,一般用的是榆树、樟树或者老槐木这种有自然弯曲木材才是最好的。” “这是代耕架,将绳子套在这里,拉着就可使用,只不过速度慢还容易坏,用的人不多。” “这是耧车,这个是用来播种的,您看耧头,也是铁制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插进地面达到播种的效果,这个现在用不上,情况好的话,明年秋季大概能用上吧,唉!” “这是脱粒的石碾······” 随着典史的介绍,王学洲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等典史说完,王学洲开口:“将你们工房的匠人,会打农具的那些,给我叫来。” 工房典史好奇道:“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王学洲睨了他一眼:“叫人去。” 典史被他这样一看,立马不敢废话,将人全都叫了过来。 工房的这些匠人属于贱籍,地位连民壮班的衙役都不如。 听到大人传召,一个个进了门就跪在地上行礼,老老实实的等待大人发话。 第578章 你有证据吗 王学洲肉眼可见的能看出这些匠人的日子不好过。 穿的衣服上面补丁加补丁,露出来的手指关节粗壮,能看到上面暗红色的裂口,脚上的草鞋也挡不住被冻的通红长出脓疮的脚。 工房的典史看到他皱了眉,脸色沉了几分,连忙开口:“大人如果嫌他们污了眼,我这就让他们下去,有什么事情您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那些匠人听到这话头缩成一团,恨不得伏在地上。 王学洲看着工房的典史准备呵斥人,伸手制止了他:“你下去吧,我找他们有事。” 典史有些迟疑:“卑职或许可以帮忙···” “下去。” 典史不敢再废话,躬身退了出去。 王学洲看着下面的五个匠人,声音放温和了一些:“你们都起来吧。” 那些匠人听到这话,有些迟疑的悄悄抬头,看到王学洲确实是在跟他们说话,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几位,今日找你们过来是有事相商,这些农具我刚才看了一下,想找你们详细的聊聊。” 几位匠人听到这里放心了许多。 不是出了岔子就好。 其中一个青壮悄悄看了王学洲一眼,鼓起勇气问道:“大人想了解哪方面?” 王学洲稍微思索了一下,站起身走到木犁前面:“咱们先聊聊这个,或许有没有办法让它变得更加简洁一些,但功能却依旧呢?” 一群匠人都惊了,为他这异想天开的想法而吃惊。 刚才开口的青壮由于太过震惊直言不讳:“大人,木犁上面的每一个部位都有自己的妙用,少了哪个都不行的!” 也不知道历史在哪里劈了叉,摆在王学洲面前的木犁,样子介于直辕犁和曲辕犁之间,犁辕也是弯曲的,但并不像曲辕犁那样弯曲成弓状,整体的造型十分厚重宽大,里面的结构也比曲辕犁复杂一些。 犁头的部位是‘v’字形,这点倒是和别的差不多,虽是铁的,但是使用后上面不仅有腐蚀的痕迹,还有豁口。 这个和炼铁的水平有关。 只用嘴说显得有些没道理,王学洲让石明拿了纸笔过来。 作为科举中厮杀出来的学子,画画他也稍有涉及,虽然水平不高,但这也不讲究什么美感,能看明白就行。 他将一个简单的曲辕犁的样子勾勒出来,然后开口解释道:“这样看上去是不是简洁多了?” 几个匠人凑过去,有些惊奇的看着他画的,忍不住讨论:“咦?少了一部分犁建和策额。” “辕也短了一大截,看上去是小巧了不少。” “这个辕弯这么多?犁头后面也多了一个东西,这是什么?” 一群匠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忍不住双眼好奇的看着王学洲,眼中都是渴望,希望他能给介绍一下。 “这是我在古书上看人家说的一种耕地的工具,叫曲辕犁,除了犁头和这块多出来的犁壁是用铁做的,其他也是木质的,样子却比现在使用的木犁要轻巧。” 王学洲在图上面又勾画了几下:“或许也可以在犁辕上设置几个固定点,在犁架上设置几个固定皮筋的点,这样就可以用来调节犁头的角度,来控制耕地的深度,还有这个犁铧是不是可以稍微往里面凹一点点,这样犁地的时候不是效果更好?····” 一群匠人看着他说的,在脑中思索着这个东西的可能性。 “还有这个耧车,可以多增加几条耧腿,在耧斗的下方延长出来一根管子出种子,管子的底部可以加一块和犁铧一样的头,直接插进地里将种子送进地里,后面的耧耙过来盖土,这样如何?” 王学洲一边说着,一边三两下将东西画好给其他人看。 一群匠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行不行的他们不知道,但如果真的如大人所描述的那样做出来,这东西了不得啊! 那名青壮忍不住问道:“大人,这也是从书上看的?” 王学洲点头:“差不多吧!” 书上还教人怎么种地吗? 一群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王学洲看了看其他的工具,罢了手。 受材料所限,只能这样了,再说下去他就得想办法炼铁、炼钢了。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有些超纲。 “走吧,看千万遍不如动手试一次,本官和你们一起,先上手试试看看东西能不能做出来。” 王学洲带着五个匠人,一头扎进了工房里面开始动手试试水。 工房的典史小心伺候着,看的满头雾水。 京中因为仁武帝态度明朗,五皇子也十分努力,一时间朝野上下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中,不管暗中如何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一片祥和。 二皇子在肃州也不敢轻举妄动,静待观察,一时间感觉到处都和谐了不少。 可这只是明面上。 巡抚衙门,宗玉蝉、宗震泽和宗之涣坐在房间里,听着影七报告情况:“嘉王府守备森严,上次派去的死士全都被杀,这次影卫过去没有靠近王府,从上次抓主子的药人调查,费了一番功夫打听到,肃州有一位邪医,脾气古怪,医术高超。” “但是他救人全看心情,听人说哪怕他将人救活了,一个不高兴也能给人再毒死,生平最喜欢的就是用活人试药,也是因此扯上了人命官司,后来听说被杀了。” 宗玉蝉怀疑:“被杀?谁杀的?” “肃州知府杀的。” 宗玉蝉冷笑:“肃州知府不是嘉王的人?死没死的谁知道?抓我们的人和肃州脱不开干系了!甚至可能就是嘉王干的!” 宗之涣语调温和,不赞同道:“阿虫,没有证据之前,不能胡乱猜测。” 宗玉蝉有些不高兴:“药人可不是哪都有!肃州又是嘉王的封地,如果不是他心里有鬼,他何至于将我们派去的人全杀了?要说和他没有干系,打死我也不信!” 宗震泽则是皱眉沉思:“如果是嘉王的话,他抓我们也就解释得通了,他想要……抓我们不杀,肯定是我们活着更有用,难不成是想用我们要挟长公主?” 宗玉蝉眼神一寒:“哥哥和爷爷差点被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宗之涣起身:“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得赶紧一封奏本送去京里给陛下。” 宗玉蝉拉住他:“哥哥,你有证据吗?” 宗之涣一怔。 “那是舅舅的亲儿子,我们没有证据,如何敢乱说?哪怕舅舅真的相信了,自己家的丑事被我们知道了,舅舅心中又岂会痛快?” 宗震泽开口:“之涣,坐下。” 第579章 百姓的希望 宗玉蝉对着影七吩咐道:“派人潜入肃州,混入百姓之中,盯着王府的动静,不管任何消息,都送回来。” “我要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王学洲折腾出来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整个府衙上下都知道了。 有人质疑:“王大人一个文官,脚不沾地,他懂种地?” “这···一片好心嘛反正,试试也没事。” “唉,正事不做玩上了····” 王学洲在工房泡了三天,就连户部的人离开都没时间去送,让石明打发了。 几个匠人都是经验丰富的人,那日初听王学洲的话感觉有些惊奇,回去之后细细琢磨了一下,按照图纸上的真做了起来。 王学洲时不时的凑过去按照自己记忆中的理解给他们解释着,至于东西怎么做他却并不插手。 好在那些匠人也不笨,之前只是受见识所限,有了王学洲的提点,他们立刻明白了工作原理,几次尝试,三天的时间就赶出了一架短曲辕犁出来。 这个样子小巧(比起之前)的东西一出来,工房里面的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 “这几天就忙着做这个?看上去确实灵巧多了,试试犁地怎么样!” “快试试,看看怎么样!” 王学洲二话不说,让人带上东西,牵了一头牛直奔官田。 府衙一众官员全都被惊动,知道这几天做的东西出来了,连忙跟上去看。 奉元城门外的那些灾民消失不见,全都被五皇子给送入了兵营操练,而真正的灾民已经被各县、乡给拨去的粮食安抚了下来。 纵使真有灾民来奉元,也干脆直接抓去以工代赈,修城墙、民房去了。 官田就在城外不远处,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去路上也吸引了一些百姓。 王学洲没让人驱赶,因此走到官田的时候,队伍又壮大了不少。 “将犁套上去,本官亲自试一试!” 王学洲话音落下,同知大惊:“大人,让下官来吧!岂能让您亲自动手?” 王学洲神采飞扬,大手一挥:“一边去。” 通判开口也想劝劝,石明往前一站,盯着他。 同知和通判顿时噤声了。 唯有六皇子站在地边儿兴奋道:“先生快试,试完给我也玩儿玩儿!” 王学洲没搭理他,看着牛套好了之后,轻轻的甩了下鞭子,牛开始动了起来,他双手抓着犁梢,稳稳的在地里耕了起来。 “嗳?动了!看看那地!真的犁起来了!” “有铁头在,犁起来很正常吧?走,过去看看耕的如何,如果太浅的话也不行。” 那些百姓一开始是凑合热闹,现在看到王学洲竟然下地有模有样的耕起了地,顿时感觉到不一样了。 不等人吩咐已经趴到了地边儿看起了土壤。 “嘶,那个小东西,竟然耕地有七寸!” “什么?七寸?!那和咱们平时用的大家伙也差不多了!” “真有七寸?” 有不少人不敢相信的跑过去,弯腰翻看了起来。 王学洲双手抓着曲辕犁,让它稳稳的扎进地里,所过之处翻起一层深色的土壤。 六皇子拉着杨禾跟在后面,眼馋的看着,蠢蠢欲动。 到了拐角处,王学洲对着牛屁股抽了一鞭子,牛拐个弯又走回原来的方向,王学洲跟着转身,动作丝滑流畅,没有一丝吃力的样子。 “你们快看!大人转弯了!他直接就转弯了!没有一点吃力,也没停顿!” “什么?” 一群百姓看的比那些官员更明白一些,他们日常用的木犁,转弯的时候稍显吃力,有时候到头了还要将木犁抬起转换一下位置,方可继续耕地,或者要不让牛拐的弯大一些,这样他们才能跟上。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啥? 王大人一个人就抓着犁调头了,一点都不吃力! 牛甚至都没停顿一下脚步。 百姓兴奋了,激动了,浑身颤抖,飞一般的跑过去,双眼发亮的跟在王学洲左右看着他犁地。 “速度!速度也快!你们看,牛也不吃力!”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大人,这个叫啥,哪来的?” 王学洲看上去年岁不大,尽管晒黑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出五官端正,长相清隽,浑身又没有架子,看上去很温和,所以百姓也没有惧怕,反而激动地围着他询问。 王学洲看着人群中一位老翁激动地样子,将手中的犁让给他:“老人家,您试试。” 老翁激动地浑身颤抖,毫不客气的抓上了犁梢,在牛身上抽了下:“嘚~驾!” 牛一启动,老翁立马抓紧了犁梢,感觉到手下的东西带着他往前走,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地下的土地仿佛没有任何阻碍,均速往前。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它犁起来不打咯!顺畅哩很!”老翁边走边激动地喊。 看着周围的人激动地在讨论,王学洲也适时的开口:“这是府衙新出的犁地的工具,比之前大家用的木犁要轻巧的多!马上各个县衙也会有,大家有钱的可以买回去用,犁地的速度翻倍,没钱的可以去租用!价格低廉,大家一定要赶在明年开春之前,将地整理清楚,来年开春,咱们关中就播种!” “等粮食种下去,咱们这次也算是度过难关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接着就爆发了震天响的欢呼。 刚才犁地的老翁跑到王学洲面前,‘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额代全家谢谢大老爷!您是额们全家的再生父母!太谢谢你了!” 其他人看到他这样,纷纷跪下:“谢谢大老爷!额们···呜呜呜····额们总算是活下来了!” 只要地里有粮食,他们就有希望。 百姓的愿望就是这么朴实,只要地里种的有粮食,他们就有奔头! 王学洲连忙让人起来,心中也有些复杂。 来到关中之后,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谢谢。 可是他明明也没做什么……却走到哪里,都被人用炙热又纯粹的眼神看着,好似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啊——” 王学洲正心情复杂的看着百姓,一声惊叫将他惊醒。 六皇子看到他们在说话,心痒难耐,拿过犁梢打算玩,学着刚才老翁赶牛的样子给了牛一鞭子。 结果牛并不配合他。 于是他便和牛较上了劲儿,结果被牛差点一蹄子蹬飞了。 王学洲的脸,黑如锅底:“老六——!” 第580章 判决 试验被六皇子打断,王学洲将人提回去,以六皇子被抽的四处躲闪为结束。 孙耀和高彦带着人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一百多头牛,浑然不顾全身上下的牛粪味儿,直奔王学洲。 “幸不辱命!带回了一百五十六头牛!请大人查验!” 王学洲看着形象全无,蓬头垢面的两人,心中有些感慨。 白嫖的劳动力,真好用啊! “不用查验,我相信两位的能力,一路奔波辛苦了,快下去修整一番,等下还有重任等着两位。” 他话说的敞亮,让孙耀和高彦两人心中不免有羞愧和感动。 羞愧两人之前小人之心妄自揣测王大人会‘排挤’他们,又感动于王学洲对他们的看重和信任。 两人深深一揖:“我们不累,大人有事只管吩咐。” 王学洲有些为难。 他们不累,可他不想闻牛粪啊! 于是他委婉道:“事情倒是不急,两位还是先去整理一下吧。” 孙耀和高彦听到他这样说,也没再坚持了,躬身退下。 府衙的火房干的热火朝天,犁做出来之后王学洲便下令让工房的人全力赶制短曲辕犁出来。 而之前的五个匠人,则继续做耧车。 只是这次困难程度就比之前要高了。 “大人,按照您的要求加了一根管子,但是木质的管子还要费时间掏出空心来,插地上硬度也不够,在地上转不了几圈就变形了,种子易卡住下不来,竹子用的虽然不用掏空心,但是硬度上和木头差不多,所以额们想了想,是不是可以将管子缩短,切成一个斜尖,底部放在犁头上,让犁头将种子送到地里,然后在耧斗和管子之间做一个拨片,控制种子往下掉的数量。” “您看这样行不行?” 几个人研究了半天,其中一人对木工活有研究,感觉还是这样比较稳妥。 因此他们才这样提建议,有些忐忑的等着王学洲的反应。 王学洲倒是有些惊喜:“非常好!你们已经会举一反三了!非常可行!就按照你们说的这样做!” 他上辈子因为爷爷奶奶家山路多,机械化的东西进不去,所以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中用过这些‘原始’的农具。 但他也就大概知道长什么样儿,要是让他手搓出来就有些难度了,实施起来还是得靠这些经验丰富的工匠。 现在受王学洲启发,他们已经自己会发散思维解决问题了,王学洲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高兴。 一群人得了他的鼓励,信心倍增,当即就撸起袖子开始分工合作了。 “石明,取二十五斗小麦,十五两银子过来!” 石明一听就知道他要赏人,二话不说去将东西拿了过来。 当着所有人工房的人面儿,王学洲将东西发了下去。 一人五斗小麦三两银子。 “因为你们提出来的建议有用,又做出来了东西,该奖!其他人没有也不要丧气,针对工房里面的农具,你们也可以思考一下如何做的更好,只要是有用的建议,都有奖!” 工房里的匠人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 他们都是贱籍,在工房里头干活别说工钱了,就是吃饭都得自己带! 只有等到他们三个月的‘徭役’结束,替班的人来,才能自行出去讨生活。 他们没想到这趟居然还挣了钱! 一时间这些匠人的积极性,全都被调动了起来,一个个挖空了心思开始琢磨这些农具了。 王学洲很忙,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这里,他还要召集奉元下面的县令开会,将手头上的牛、农具、粮种等等,不管是卖还是贷,给他们发下去。 孙耀和高彦没想到只是出门几天,回来之后整个奉元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从城里到乡下,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百姓的脸上好像都充满了希望。 就连府衙的衙役闲聊的时候也在说什么犁地、明年播种、日子要好起来了等话。 两人抓住一个衙役详细的问了问,这才知道王学洲搞出了一个什么犁,让耕地的效率高了不少。 两人狠狠的吃了一惊,顾不上去见王学洲,匆匆地跑去工房看了看。 看到工房里面摆放整齐的新型木犁,两人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孙耀一时间有些愣神:“高兄,书上教这个吗?” 高彦迟疑:“大概···《齐民要术》上有?” 两人都沉默了。 难不成他们就读书的连阅读量,都不如王大人这个年轻人? 关中开始逐渐恢复往日的生机,正在如火如荼的预备明年的农事,而京中四皇子谋逆一事,也终于有了结果。 四皇子纵虎行凶,埋伏文武百官,趁机将一群人困在龙王庙,又试图谋逆的事情被公之于众。 仁武帝震怒之下,毫不犹豫的下了判决。 “朕以菲薄之身,承祖宗之基业,夙夜忧勤,惟恐有负先帝之托。然天家不幸,先有前太子大逆不道,联合后宫意图谋反,毁了朕的父子之情,后有皇四子萧翰泽,不思君父之恩,不念社稷之重,包藏祸心、于朕祈雨之时,妄图以朕之性命要挟,逼迫朕写禅位诏书,言语不敬,行事不端,诸君皆有目共睹,如此狂悖乖张,悖逆人伦,乃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共愤!” “着即消除宗籍,废为庶人,赐自尽!其党羽,荣国公府姜家、礼部侍郎柳子晦···等人,一并缉拿九族,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仁武帝说完眼神沉沉的看着下面的人。 被他那眼眶凹陷,漆黑幽深的眸子看着,下面的人无一人敢发言。 主要四皇子这事办的也是有些急了。 居然在龙王庙将一群朝臣都给监禁了一个多时辰。 原本四皇子计划,他很快就能逼的仁武帝写下禅位诏书,这些朝臣到时候根本不足为虑。 可他没想到计划失败的如此彻底,这些朝臣不少人都是当时的受害者。 所以也就完成了没什么人给他求情的画面,反而都直呼陛下英明。 仁武帝甩袖离去。 无人看见的角落,仁武帝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停地在颤抖,脸色青白交加。 接连斩杀了两位皇子,仁武帝的心又不是铁做的,他心中愤懑、伤心、失望、寒心全都有,一时间激的身体毒发了。 高祥小碎步跑着,始终落后帝王半步,没看到仁武帝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到了弘德殿,仁武帝跨进门膝下一软差点扑倒在地,高祥连忙上前扶住了人,大惊失色:“陛下,您怎么了?” 仁武帝浑身发抖,脑门上全都是汗水:“药····药····” 高祥见状,连忙跑去将放置在书架不起眼的角落中的一个小瓶子拿起来,倒出几枚药塞进仁武帝的口中。 仁武帝靠在高祥的怀里,喘气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外面小黄门禀告:“陛下,五皇子求见。” 高祥小心道:“陛下,奴才扶您去休息,让五皇子殿下先回去?” 仁武帝眼神一厉,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觉得朕不行了,需要休息?” 高祥脸色一白:“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仁武帝冷哼一声:“扶朕去坐下,让五皇子进来!” 第581章 你好狠的心 五皇子踏进门,看到仁武帝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案后面,就知道他心情不是很愉快。 想想也觉得正常,毕竟··· 想到四哥,五皇子收敛了心神,将手中的一封奏本奉上:“父皇,这是红丹县县令的奏本,在红丹县境内发现了煤矿。” 高祥上前接过,将奏本递给了仁武帝,他却没接,盯着五皇子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五皇子顿了一下,选择坦白:“儿子回京前。” 仁武帝这才将眼神放到奏本上,抬手拿了过来,漫不经心的问道:“回京前就知道,现在才报上来,为何?” 五皇子实话实说:“这个煤矿是先生发现的,他第一时间就报给了我,但是我担心换个人去红丹县会打乱先生的安排,就将消息压了下来,现在说是因为····” 五皇子小心的看了一眼仁武帝:“儿子觉得您今日心情不好,想给您说个好消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中下雨了,父皇的祈雨已经成功,不少百姓都对您心存感激,正欢天喜地的冒着寒风翻地,准备明年开春就想办法播种,到时候减轻朝廷的负担。” 手中的奏本果然是公事化的陈述,看字迹和内容,红丹县新上任的县令水平一般。 仁武帝不感兴趣的将折子扔到了一边,然后看着五皇子感兴趣的问道:“哦?感谢朕?” “父皇为关中祈雨的消息,百姓也知道,而且之前红丹县爆发了小规模的疫病,当时表姐在那里,她为百姓看病之时并未公布身份,是后来有个不长眼的上前调戏,身边的人才爆出表姐郡主的身份,百姓知道后,当时就跪在地上朝着京城的方向磕了几个头,说您没有放弃他们。” 这个消息倒是让仁武帝意外,心情也好转了不少:“朕身为天子,这些都是应该做的,这番功夫倒是没有白费,真求来了雨,希望日后他们都能风调雨顺,那什么不长眼的东西,郡主也敢调戏?杀了吧。” 仁武帝厌恶的皱了皱眉,随口定下了安家的命运。 五皇子对此没有异议:“是,儿臣知道了。” “煤矿那里,派矿监去盯着,人选你和高祥商量着来。对了,既然关中情况已经缓解,便让王爱卿他们回来吧。” 仁武帝起身,身体的不适让他整个后背上都是黏腻的汗水,十分不舒服。 五皇子追问:“那奉元该派何人接手?” 仁武帝睨了他一眼:“此事,你自行决定。” 自己决定? 五皇子有些怔愣,反应过来仁武帝已经绕过了屏风去了后面的寝室。 不止五皇子没有想到,就是朝臣们也没想到陛下放权放的这么干脆。 说让五皇子自己决定,竟然真的撒手不管。 一时间五皇子在京城真是风头无两,原本对他多有不屑的官员,见了他无不是点头哈腰上赶着拍马屁。 而一些保皇党的人,还持观望的态度,对五皇子态度恭敬许多,但讨好谄媚却没有。 夕阳变成了橘红的线,撷芳殿紧闭了许久的正殿大门被人推开。 四皇子看着殿门,一时间有些恍惚的想着,应该是是许久了吧? 仁武帝、三皇子、五皇子逆光而来,四皇子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他一看到三皇子和五皇子,不屑和愤愤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看着三皇子冷笑:“怎么?来看我笑话?” 三皇子脸色微白,今日不是他想来的,是父皇让他来的。 “我没有。” 他有些同情的看着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四弟。 两人虽然明争暗斗了许久,但是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他心头也是复杂的。 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四皇子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他冷笑:“你有什么资格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我半斤八两,不过都是可怜虫罢了!咱们的好父皇,一开始看上的就是老五这个野种!就连前太子都不如老五这个野种!” 三皇子心神一震,呆怔的看看仁武帝,又看看四皇子。 仁武帝一个眼神,高祥立马跑去搬来一张椅子给他。 四皇子看到仁武帝身后捧着托盘的太监,便知道自己今日好不了了。 他无所畏惧的看着他们:“老五从被接回来的那刻起,不,可能从出生开始,说不定都被父皇看中了!当我们是小丑一般,看着我们你争我抢,从不戳破!如此作为,配当父亲吗?!” 四皇子看着仁武帝质问:“我一举一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明明你什么都知道!却不曾提醒过我半句!就看着我身败名裂,一败涂地!你好狠的心啊,父皇!” 仁武帝看着他:“不撞南墙不回头,朕说了,你信吗?” 四皇子脸上的表情一滞:“那也不该···不该如此。” 仁武帝质问道:“朕欠你吗?因为你是朕的孩子,所以不管你做什么事,朕都该对你几番忍让,最后劝你迷途知返?” “你啊,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当时逼迫朕时,有无劝你?你听了吗?” “朕作为父亲,给了你天底下最好的生活、最有学问的先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权利地位应有尽有,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朕对你问心无愧,仁至义尽,今日来,也是全了你我的父子之情,下辈子莫要生在帝王家,生在普通人家中,一辈子为了吃喝生存劳碌,或许才是你想要的生活。” “送他上路。” 四皇子心中有些恐惧,又有些愤怒:“也是,反正你已经杀过一个儿子了,再杀一个也无妨!可临死之前还要诅咒我一番,就是到了地下····” 四皇子的手脚被人抓住,嘴里被人灌进了鸩酒,将下面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人脸色发白。 鸩酒下肚,见效奇快,没有多久四皇子立马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刀子生刮似的,他强忍着看向仁武帝的方向:“你好狠···的····心·····噗!!”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倒在地上挣扎着伸出沾了血的手往仁武帝的裤脚抓去:“我……死没……关系,放过……孩子……” 他说的是自己儿子。 他挣扎着说完,就瞪大了眼睛无力的垂下手,始终距离仁武帝的裤脚差了一点距离。 仁武帝手微微颤抖,他克制着自己看向三皇子和五皇子,声音冷酷的开口:“这,就是谋逆的下场!” ········· 奉元下面的县令来了一趟奉元府,被王学洲、同知、通判三人围着,用三寸不烂之舌一鼓动,签下了一张张欠条。 等他们牵着牛,带着短曲辕犁离开了府衙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们不仅掏光了县衙的家底儿订购新型的耕地农具,还欠下了带利息的巨款? 反应过来,一些人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可现在反悔也来不及。 更何况,粮种也确实是他们需要的,不签也不行···· 王学洲拿着各县订的播种机订单,兴高采烈的冲到工房:“各县订了不少这个新型的播种机,大家辛苦这段时间抓紧做出来!等事情结束,论功行赏,每个人都有奖金!” 工房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外面守着的衙役看的都牙酸,恨不得自己也会这个手艺。 奉元正在缓缓恢复生机,从京中拿着任命书的知府和矿监,也正朝着奉元狂奔。 第582章 这话总觉得耳熟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无声无息的落下。 王学洲早晨推开门,就看到了外面白雪皑皑,地上已经有了五公分厚的雪,天上还有雪花洋洋洒洒的往下飘。 “瑞雪兆丰年啊!” 有了雪,明年地里就不会再干旱,播种的成活率又提高了不少。 石明从外面端来一盆水,让他洗漱,听到这话叹了口气:“下雪是好事,但是地里的活就要停下来了,也不知道要下多久,下雪、化雪再加上天气不好,还不知道多久能开始干活呢!我真怕他们来不及,浪费了你一番心血。” 水是石明调过的温水,手伸进去一阵暖意袭来,王学洲不怎么在意的说道:“他们明年的活路都在自家的地上,肯定比咱们还要上心,放心好了。” 土地就是百姓的命根子,现在得知了明年要让他们播种,百姓比谁都更希望赶紧将地整理出来。 石明看到杨禾还躺在一旁的床上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拍了拍被子:“开饭了!” 刚刚还呼呼大睡的人,一个弹起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张口:“饭饭。” 石明:······ 王学洲看的乐了起来:“他又没事干,你给他弄起来做什么?” 石明白眼一翻:“随口一试,谁知道他……没救了,这辈子他就和吃的亲。” 一场雪,让原本的计划暂停,一时间王学洲好像无所事事了起来。 孙耀和高彦两人冒雪前来,见了王学洲之后,先是行了礼,然后两人脸上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表情看着王学洲。 “两位可是上火了,大便秘结?” 不然好端端的跑他面前摆出这个样子做什么? 原本两人只是有些踌躇,听了他这话那是真便秘了。 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孙耀不再犹豫,直接问了起来:“王大人,咱们赈灾也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回京?” 这边的情况基本趋于平稳,只等明年开春播种就成,倒塌的民房也已经修葺过了,人口、户籍、田地也已经重新登记在册,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再不回去就耽误过年了。 王学洲没想到他们是来问这个的,他也不瞒着:“五殿下走的时候告诉我会有人来接手这边,到时便可回京了,怎么?三皇子没跟你们说吗?” 高彦和孙耀两人的胸口被扎了一刀。 三皇子临走之前只让他们留下帮忙,根本没交代过什么时候让他们回去。 瞅瞅人家五皇子多体贴,再看看三皇子··· 孙耀摇头甩去脑袋里大逆不道的想法,僵着脸说道:“三皇子没说,那什么时候有人来接手?” 这个王学洲哪里知道? 他只知道他做好了随时交接的准备。 几人正说着,奉元府的同知匆忙走来:“大人!京里来人了!” 三人立马站起了身。 王学洲问道:“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来人说是大人旧识,出京办事路过这里赶来看望。” 孙耀和高彦两人满脸失望,瞬间兴致缺缺。 王学洲也有些失望,不过说到是旧识,倒是有些感兴趣:“走,去看看。” 等他赶到大堂的偏厅,看到坐在上面的人时,忍不住错愕的惊呼出声:“老刘?!” 满身风霜,看上去疲惫但双眼矍铄的干巴老头,不是刘士是谁? 快一年没有见过了,刘士看上去头发花白了不少,但精神头却不错。 原本带笑的嘴角在听到王学洲的称呼后,‘chua’的一下拉了下来:“没大没小。” 刘士毕竟曾是翰林院的肱骨,五品大学士又兼任詹事府四品职位,孙耀和高彦两人还是认识的,此刻看到他非常诧异。 王学洲无视了刘士拉着的脸,凑过去惊喜道:“老刘,没想到你出京办事路过这里还能来看我?惊喜啊!一路上累不累?” 刘士听到他终于说了句像样的话,脸色恢复了几分:“累是累了点,不过还行。” 王学洲好奇道:“你不是跟着詹事府的人全都被贬了吗?怎么····” 哪里痛往哪里戳,刘士又拉成了后娘脸。 当初因为前太子一案,刘士被关押进天牢审问。 不过因为他当初和王学洲一起去了山谷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京城,回京之后又看出苗头不对,所以一直懂得避嫌,因此,牵连倒是不深。 但因为陛下震怒,他们詹事府牵连进去的人有许多,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他们这些牵连不深的人,也被牵连贬黜,官降两级到三级不等。 有的出了京,有的没出京但却大不如前。 刘士就是后者,刘家在里面操作了一番,刘士落了一个从翰林院出来,调去太常寺做寺丞的结果。 基本属于养老了。 但没想到···· “这事···说来话长。” 有外人在,刘士不太想说那么多。 孙耀和高彦两人竖了半天耳朵,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只得开口问道:“刘大人,三皇子和五皇子回京后,现在怎么样了?朝堂上有没有说让人来接手这里?” 刘士看了一眼两人,站起身转向王学洲,袖子往身后一甩,拿起了范儿:“今日本官过来,就是想看看奉元这边的情况如何了,这样也便于交接,还请王大人带着本官去介绍一番。” 哎哟哟,装上了。 王学洲眯着眼睛盯着刘士看了几秒,反应过来有些惊喜:“合着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而是过来上任的?!” 刘士瘦削的脸庞上,嘴角一咧:“不然呢?” 王学洲一巴掌拍在刘士的肩膀上:“好你个老刘,涮我呢!早说来接班就是,何必绕圈子!” 刘士甩了一下肩膀,没甩掉,哼了一声:“不错,老夫这次重新得到了重用!就是过来接手奉元的,这是任命书。” 他从怀中掏出吏部的任命书,上面正是写的让他上任奉元知府,还盖了大印。 王学洲看完塞了回去,拱手道:“恭喜恭喜,没想到您这枯木逢春,老树发新芽,重新踏上事业的巅峰,继续为国发光发热,可喜可贺!” 虽然是赞美的话,但刘士听着浑身都不舒服:“什么枯木、老树,我这个年纪正是拼的时候,正值壮年!你个小崽子不懂别乱说。” 这话总觉得耳熟。 王学洲一拍手:“嘿,这不是我之前说你的话吗?之前你不总是不服气,现在怎么又觉得自己行了?” 刘士表情复杂:“人啊,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失去了又·····我在太常寺待了不过半年,就尝尽了人间冷暖,这次能捡着这个官职,纯属走了大运!” 第583章 嘴巴淬毒了? 高彦和孙耀得到了答案,满脸惊喜的告退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两人有话要说,他们两个杵在那里感觉十分多余。 看着他们离开,刘士这才开口:“我这回其实是捡了漏····” 以前在翰林院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觉得挺无聊的。 周边的人多是逢迎、拍马屁之辈,让他不免有些鄙夷和不屑,自持清高。 可离开了翰林院去了太常寺,看着里面一张张古板、严肃的老脸,刘士是真的觉得仕途无望了。 刘家的关系和人情,为了将他捞出来不被贬出京,已经浪费了不少,他也不得不出来开始走关系,请人吃饭喝酒等等。 可以前总是围绕在他身边的逢迎的那些人,现在都恨不得踩他两脚,不落井下石之辈都是品德高尚的了。 这次朝堂上提及需要人来奉元接手,朝廷挑挑拣拣选出的人也不多。 更复杂的是,被推荐出来的人身后各有立场,因此为了争抢这个位置,大家吵的不可开交,每个人都有自己十分能说服人的理由,同时也能挑出对方不合适的缺点。 后来人选实在难定,大家已经变成了‘我去不了,你也别想去’这个地步。 而就在这时,刘家的姻亲推荐了刘士,他才重新回归大众视野。 他曾担任过四品官,又出自翰林院那清贵之地,满腹锦绣,年纪又大又稳重,能力也尚可,关键刘士背后无人。 被推荐出来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大家反应不及,没人开口反对,五皇子就这么拍板了。 王学洲听完,感慨万千:“没想到老刘还有这狗屎运,不过话说回来,五皇子让你来,陛下没反对?” 毕竟人是陛下贬的,陛下现在还在,这就要重新启用?这不是让陛下不快吗? 刘士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现在陛下已经放权给五皇子了一部分权利,其中就包括用人这块,我看啊···八九不离十了···” 他露出‘你我都懂得’的表情。 最后肯定是五皇子荣登大宝没跑了。 想到这里, 刘士看向王学洲的眼神变了些,有些羡慕嫉妒,又有些酸。 王大人的命也忒好了些。 陛下重视就算了,还是五皇子的授业恩师。 有这个名分在,只要以后不作死,前途根本不用愁。 凭甚啊! 一个农家子,竟然有这样的运道! 上辈子得积多大的德? “收一收你那眼神,看的我想打你。” 王学洲敏锐的捕捉到了刘士的眼神,拳头硬了。 刘士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心虚的收回视线:“红丹县去了一位矿监,以后由他监督、管理煤矿。” 王学洲皱了皱眉。 由宦官管理···· 倒不是他有意见,而是他担心那些宦官不拿百姓的命当命。 这年头采矿的工作可真不是什么好活,死人是常有的事,心毒的,给矿工最差的吃喝,挨最毒的打,干最重的活儿,矿山地下白骨累累。 “是谁?” 刘士低声道:“高公公的义子,弘德殿伺候的掌事,王超。”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王学洲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两人之前见过:“原来是他!他居然是高公公的义子吗?” 刘士对王学洲认识此人并不觉得意外,只低声道:“这可是矿监!最能捞油水的地方,历练几年回去,那前途不得了,可不是一般人想来就能来的。” 王学洲沉默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咱们不说废话,开始交接?等差不多我就启程回京了。” 奉元府衙这段时间历经了三位主人,幸而五皇子能力不差,账目早就理清楚了,王学洲来之后倒是没有费多少力气。 尽管如此,交接也整整用了三天时间。 刘士在官场干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接触这么接地气的工作。 他感觉陌生,所以来的时候谨慎的聘请了两位师爷做自己的左右手。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洋相。 王学洲的一系列安排,不仅让两位师爷有些吃惊,就是他自己都听的一知半解。 看了王学洲搞的木犁……哦不,重新给命名为短曲辕犁的东西,他不可思议的围着转了几圈,震惊了:“你还懂这个?” 王学洲双手一摊:“拾人牙慧罢了。” 刘士默了。 “那你贷出去的牛又生了小牛,算谁的?粮种借出去,明年各个县衙还不上成了烂账又怎么办?还有这些农具,你就不怕白费工夫,没人肯买或者租吗?” 王学洲呵呵一笑:“贷出去的牛生了小牛,谁贷的算谁的,有这个胡萝卜吊着,胆子大些的百姓才会贷牛,至于怎么要账,那这不是就看你了?现在是你的事情,难不成你还准备什么都让我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那我干脆把饭嚼嚼喂你嘴里得了。这些农具就更不怕了,见了效果没人还坐得住。” 效率翻倍,租金低廉,谁不租谁傻。 刘士被他怼的无话可说,只看着这些农具复杂道:“你搞出这个东西,等传开了,你怕是又要震动一些人了,到时候枪打出头鸟,这个敏感时期,你····” 王学洲摆手制止了他的话:“不遭人妒是庸才,不然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个烦恼。” 刘士脸色一怔,苦笑道:“唉,到底是老了。” 王学洲有些无语:“你之前不还说你正是拼的年纪?现在又说自己老了,你这是给我表演脑子和屁股互搏呢?” 刘士恼羞成怒:“能不能尊重老人家!嘴巴淬毒了?” 王学洲白眼一翻:“明日我启程回京了。” 刘士反应过来,表情一变,突然扭捏起来,声如蚊蝇:“@#@#¥@#?” 王学洲皱眉:“刚才毒到嗓子失语了?” 刘士脸涨的通红,清了清嗓子:“晚上喝一杯?” 王学洲惊诧:“你要请我吃酒?” 刘士有些抹不开脸,但想到以后····他将脸一抹:“这有什么意外的?咱俩这交情谁跟谁?以后王老弟在京城,可别忘了···忘了咱们。” 虽说他重新启用了,但远离了京城,都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能不能回去。 京中的关系,必须得维持一下子。 王学洲看着他脸上的尴尬和羞耻,罕见的没有调侃,而是移开了视线:“那你钱包可得备的厚一些。” 被官场毒打了一通的刘士,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 没拒绝就是好事! 第584章 重中之重 要离开了,王学洲自然得跑去巡抚衙门问一问宗玉蝉和宗老爷子。 这趟出门,两人帮助他许多。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单单一个疫病就够他焦头烂额了。 能这么快就控制好局面,宗家爷孙俩功不可没。 “咦?倒是巧了,我们原本也正准备找你告别,京里来信催促我们回去。” 宗玉蝉没想到王学洲也是来告别的。 “那刚好,一起上路还能互相照应。” 王学洲爽快的说道,顺便邀请晚上一起吃饭。 宗震泽和宗之涣听言,笑呵呵的答应了。 说起来,未来都是一家人,提前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肃州。 王府近日的气氛有些浮躁。 嘉王得知了京城的消息,心绪难平,人也变得烦躁起来。 深夜还在和几位幕僚坐在一起商量事情。 “老四被杀了,还是父皇亲自下的命令,果然狠心啊!要是被父皇知道本王做的那些事情,下场肯定也一样。” 他不会再对父皇抱有一丝幻想,他的下场只有一个,失败了就是死。 “王爷,陛下的身体应该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就静待时机,五皇子这个年纪毛都没长齐,如何亲政?就是登上了那个位置,文武百官如何肯服这样一位帝王?且等着吧,难的还在后面呢!” 至于仁武帝活着他们就从肃州打过去。 别说嘉王没这么想过,就是其他人都不敢这么想。 虽然仁武帝在位时间不长,但不管是做事风格还是手腕,都让他们挺怵的。 “陛下身子不好的消息传出来,就是蛮子也肯定会有异动,到时候四方乱起,五皇子如何坐得稳这个位置?只等陛下驾鹤归去,王爷以奔丧的名义进京,到时候带着人悄悄入京师,只等时机合适,一声令下我们长里应外合,直取京城!” 嘉王听到手底下的人这样说,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思考起了可行性:“如果真的能够如此,那我们就要提前布局,你们做事没有泄露吧?” 几个亲信神情一凛:“属下等做事十分小心,不管是王府还是北山全都在我们掌控之中,保证没有泄露!” 嘉王心中还是有些难安:“传信给京里,在父皇面前试探的提一提我,看看父皇是什么反应,另外·····” 想到上次的那一批死士,嘉王皱了皱眉:“上次的死士,还没查出来历?” 姚旭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那后来可有再遇到死士?” “也没有,对方好像放弃了?” 嘉王皱眉。 那些死士到底是谁的人?又为什么要接近王府? “不止王府,城中所有地方加强戒备,明松暗紧,如果遇到什么可疑人物,就抓起来。上次的事本王始终放心不下,本王怀疑,咱们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 这话让手下的人大吃一惊。 “怎会泄露了?!” 嘉王皱眉:“没有证据,只是猜想。” 姚旭沉思了一会儿,脑子一转开口:“王爷从来到肃州之后,一直低调行事,京中的人好像已经将我们遗忘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 “除了这次四皇子的事情。四皇子落得这个下场,按照王爷所说,他肯定已经将王爷咬出来了,可京中至今没有提及王爷,也没有派人来问一声,这本身就不正常。” 嘉王浑身的汗毛都被姚旭这话挑了起来,但很快他又反驳道:“如果是父皇怀疑我,根本不可能派死士过来试探,也不可能至今毫无动静,早就命人来拿我了。” 其他人也赞成道:“陛下行事雷厉风行,如果真的怀疑王爷,不可能派死士来,肯定要让锦衣卫来拿人。” 受限于人数和交通等等问题,锦衣卫也不是哪都有,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外面常驻的。 肃州他们排查了好几遍,是没有锦衣卫的影子的,或许有,但王府附近是绝对没有的。 “其实派死士的这些人,不外乎三皇子、五皇子、长公主府这三方,六皇子勉强算上,无非就这些人,而这些人中,三皇子和王爷没什么来往,明面上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可能性最小,五皇子···” 姚旭皱了皱眉:“这次坏事赵总督坏事就坏在五皇子和那个王、王学洲手中!但是他们如何能猜到王爷身上?我认为还是上次派人去红丹县抓人,可能引起了长公主府的怀疑。” 嘉王咬牙:“派去的死士全都是耗费了不少心血培养出来的,不可能供出本王!” 范贤开口:“不一定是他们供出来的。” 嘉王看着他,范贤继续说道:“要说可能暴露的地方,可能是尸体。” 这些死士身体异于常人,他们心中都清楚。 护卫指挥使有些吃惊:“难不成他们还验尸了不成?就算验尸,就算看出那些死士的身体有问题,又凭什么能联想到王爷身上?” 姚旭掏出了一份资料:“这也是下官所费解的,因此让人查了查。” “和柔嘉郡主定亲的王学洲,身边跟着蒙将军府上的公子和亲卫,那两个曾在肃州待过,和邪医楚仁曾起过冲突,或许曾经在楚仁手中见到过药人,因此怀疑到王爷身上,而且上次死士抓人失败,原因就是因为王学洲身边的蒙杨禾。” 嘉王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咬牙切齿:“又是王学洲!” 话说到这里,几人都觉得那些死士很大可能是长公主府派来的。 “那我们岂不是暴露了?陛下那边怎么办?!” 嘉王的随从有些紧张。 姚旭摇了摇头:“他们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拿什么去告状?” 王府的护卫指挥使,眼神一厉,手成刀状:“那就永远都别让他们说出口!” 嘉王也沉了脸。 几次好事都毁在王学洲之手,这让他不得不正视起这个人在其中的作用。 姚旭指着资料上王学洲这个名字:“此事得从长计议,他身边的人不好对付,首先是遗传了蒙将军神力的亲子蒙杨禾,红丹县的百姓传言,此人单枪匹马曾徒手打死过老虎····” 王学洲在红丹县的事情不是秘密,红丹县也不是被经营的铁桶一块儿,有一些事情只要认真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出来。 上次失败的教训让嘉王的人做事谨慎许多,以宗家爷孙三人为中心,以王学洲为半径,将他们周围的人全都查了个底儿掉。 王学洲此人更是重中之重。 这样的待遇如果被王学洲本人知道,都是得直呼自己牛逼的程度。 第585章 埋伏 王学洲并不知道有人已经调查了他的资料,正在悄悄努力。 他带着人吃瘪了刘士的钱包,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将奉元经营到这个地步,没有留下烂摊子给人,他吃一顿不过分吧? 刘士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捧着自己的钱包心疼的直抽抽,但还是笑靥如花的将人送走了。 再不走,他扛不住了。 王子仁简直雁过拔毛! 竟然将他的马车都给‘借’走了,尽管一再保证会还,可刘士心中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 到了王子仁手中的东西,还有还回来的道理? 王学洲躺在刘士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忍不住对着石明感叹道:“白嫖会上瘾啊!” 不是他喜欢逮着一只羊毛可劲薅,主要是刘士这羊毛薅起来格外的厚实。 石明按了按下面的软垫:“嘿嘿,刘大人的马车一如既往的舒服,回京这一路上咱们能少受点罪了。” 六皇子不屑的撇撇嘴:“就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先生喜欢我送先生几辆就是了。”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炫富的话,石明酸了,王学洲拳头硬了:“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何解?” 六皇子眼神躲闪,捅了捅杨禾:“发什么呆,没听到先生问你呢!” 杨禾眼神呆滞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问号。 王学洲呵呵一笑:“六殿下就算不喜欢读书,可也不能做个文盲,闲着也是闲着,下官这就为殿下授课···” 刚出奉元地界,一辆马车风驰电掣的疾跑而来,车轮几次打滑都有惊无险的度过,终于追了上来。 汤亭林被颠的脸色发白,张嘴欲呕,掀开车帘看到王学洲,心中一松,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的反胃。 “呕——” 王学洲:“.......” 迎面一个暴击,王学洲看着他吐完,怒而开口:“你这样合适吗?” 汤亭林脸色发白:“我也不想的,这不是为了追上你吗?你个没良心的,走的时候居然不等我!” 说起来他才是可怜的那位。 曾知府被贬,他又被五皇子安排到庆阳去干活,好不容易等来了新上任的庆阳知府,结果收到王学洲的消息,他已经从奉元启程回京了。 这让汤亭林不得不加快速度赶上来。 “不是跟你说了在前面驿站等你?是你自己心急。” 汤亭林能不急吗? 一步落下,步步都得落下。 路途遥远,大部队都在这边,他万一没赶上怎么办? 寒风凛凛,赶路不易,幸亏队伍没有什么重要货物押送,走的相比之前还算轻松。 一路走来,路上的流民少了许多,但偶尔还是有见到冻死在路边的人,看得人心中沉甸甸的。 六皇子也有些沉默,在这之前,他从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死法。 离京的这几个月,对他的冲击实在不小。 下雪过后便是化雪,地上的雪水早晚结冰道路难行,等到了中午太阳升起,地上的冰变成了泥泞,更加难行。 有时候走着走着马车就陷到了泥地里,还需要人下来推着走。 不过随着距离奉元越来越远,道路也恢复了正常。 到了保州府地界,距离京城便只剩下七天的路程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半路天上下起了雨夹雪。 一行人穿着蓑衣,尽量的赶路。 “穿过前面的峡谷,就能到广昌县了,咱们今晚就在那里休息!大家加把劲儿!一口气穿过这里!” 带队的人是三皇子留下的士兵,听到这个命令,一行人全速前进。 “我浑身的骨头都快被晃散架了,到了城里我一定要好好的泡个热水澡!” 六皇子瘫在车厢里,生无可恋的说道。 再兴奋、再好玩、再好的风景,经过这些天的颠簸,也丝毫提不起兴趣了。 王学洲默默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脑中已经在幻想自己泡热水澡是何等的舒服了。 峡谷的上方,一行人埋伏在上面,压低了身子看向下方的队伍。 等他们走到峡谷正中的位置,埋伏的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人飞快的散开。 峡谷领头的士兵一边走,一边派人去前面观察情况,自己也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一路都没什么异常,可走到峡谷中间的位置时,马儿突然焦躁的喷起了鼻息,突然停下不肯再往前走,还不等人抽鞭子,两边突然有一块儿碎石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停下!” 看着不明原因落下的碎石,领队的士兵立马警惕的喊停了队伍。 他刚准备让人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就听到一阵‘轰隆’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脸色变了,惊恐地扯开嗓子大喊:“退后!!!” 在外面驾车的金刀和霍三早在轰隆声响起的瞬间就抬头看去,瞳孔一震,二话不说勒紧马绳掉头,金刀抽刀捅了一下马屁股。 马儿受到了惊吓,撒开腿狂奔起来。 车厢里的人被这个变故弄的东倒西歪,六皇子刚要开口骂人,就听到耳边传来巨响。 “轰隆——” 飞扬而起的车帘,露出了外面的景象。 水雾弥漫的峡谷两边,山石泥水毫无征兆的狂泄而下,几乎是瞬间数十条人命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夺走,他们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咚” 他们的车顶瞬间被飞驰的石头夺走了一半,雨夹雪冒着寒风瞬间灌入了马车内。 马儿还在飞奔,车厢里面却有石子飞溅进来,王学洲被颠的头晕眼花,随即眼前一黑,被人扑倒在地。 轰隆声很快就停了下来。 金刀和霍三听到动静停下了,但马却受了惊吓失去了理智不肯停下,金刀只得拔刀杀了马。 马儿应声倒地,金刀和霍三扭头才发现,马车的车厢都被掀出去了一半。 两人心中一沉,连忙掀开车帘:“公子!王大人!” 王学洲快被摇出脑浆的脑袋终于镇定下来,推了推身上的人,对方软绵绵的直接倒到了一边。 “斧头!” 王学洲看到一旁人的脸,大惊失色。 他跪坐在车厢里,将石明揽起来,这才发现对方后背和脑袋上,全都是被石子砸出的血迹。 “斧头!你醒醒!” 王学洲有些慌。 虽然这个时候不该如此,可金刀和霍三看到角落里抱头的杨禾只是手臂受了伤之后,还是松了一口气。 第586章 都是天意 王学洲跪坐在地上,揽着石明靠在自己身上,脸色微白:“太医呢?!大夫呢?!快去看看他们的情况,没事的话将人请来!” 金刀立即转身去找人去了,霍三检查了一下杨禾的情况,又看了看六皇子:“大人,我家公子没什么问题,手臂有些擦伤,六皇子和吉祥应该是撞晕过去了,身上也有一些擦伤不严重。” 王学洲咬牙让自己镇定下来:“去清点一下人数,能救的先救出来,等下撤出这片区域!” 天上的雨还在下,谁知道峡谷两边的石头还没有松动的? “是!” 霍三也不敢耽搁,立马冲到外面清点去了。 淅沥沥的雨夹雪落在身上,寒风一吹刺骨的冰凉,王学洲抹了一把脸,将怀里的匕首拿出来将自己的里衣干净的地方割成长条,抖着手小心的缠在石明头上的伤口处。 看着染成红色的布条,王学洲眼眶微红。 马车上面漏雨的地方霍三拿着油纸先挡住了,宗玉蝉提着药箱小跑着直奔王学洲的马车,身后给她打伞的陈三娘都被甩出了一大截。 她焦急的一把掀开帘子,看到王学洲正在小心的检查石明身上的伤口,她松了一口气直接跃上马车:“我看看他” 手搭在脉上,她皱起了眉:“头部受创,肝气逆乱,风阳上扰清窍导致的昏厥,头上是不是有伤?你给他翻过来我检查一下伤口。” 宗玉蝉说着飞快的打开药箱,将里面上好的金疮药拿出来,又拿出一瓶药水对着王学洲说道:“给我一块干净的布。” 王学洲匕首一划,自己的里衣裁下来一块递给她,宗玉蝉将布用药水沾湿:“这是用药草提取出来的药水,你用这个先将他后背的伤口清理干净,然后再上金疮药,这样伤口不会引发感染。” 宗玉蝉没有多解释,将东西给王学洲上药,宗玉蝉吩咐跑过来的陈三娘:“去将剪刀拿来。” 王学洲按照宗玉蝉说的给石明后背上了药,剪刀拿来,她提着剪刀就朝石明的脑袋抓去,王学洲一直有些沉默,看到她这个行为眼神一厉,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宗玉蝉手腕被抓的生疼,她抿着唇,有些生气的说道:“剪发!伤口周围的头发必须剪掉!不然对伤口恢复还有上药都不利!” 王学洲反应过来,连忙松手,放开了她。 宗玉蝉却冷着脸,将东西递给了陈三娘:“给他伤口周围头发剪了。” 陈三娘动作飞快,胆大心细。 宗玉蝉低头检查了伤口,语气生硬的说道:“头上的伤口有些深,醒来之后可能会有头痛、恶心等症状,晚上可能会起高热,我那里还有一些药,给他抓一点熬好喂下去。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先试试药再喂给他!三娘,你将伤口用药水清洗后上药,再用纱布给他包好。” 王学洲张嘴:“我……” 宗玉蝉已经背过身,给六皇子号了脉,然后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对着他脑袋上的一个穴位扎了过去。 六皇子片刻的功夫,眉头皱了皱,然后就睁开了眼。 感觉到一根银色的东西在眼前闪过,那细长的、泛着寒芒的东西让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休想害本殿!” 银针闪过,扎到了吉祥的头上。 六皇子脸上闪过惊恐。 那么长、那么细的东西,就……进脑子了? 片刻功夫,吉祥就茫然的睁开了眼。 王学洲看到六皇子清醒,对他说道:“待在车上,看好车上的人,不准乱跑。” 六皇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王学洲跳下马车走远了。 这次山壁塌陷,将他们前方的道路全都堵了。 被掩埋在泥石下方的人数过半,原本有百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了几十人稀稀拉拉的全都在道路上。 金刀看到他来,快步往前给他撑伞:“大人,三位太医被甩下马车一位,被马踢了一脚受了伤。宗家的马车侧翻,宗巡抚为了护着宗老爷子被压断了右腿,已经救出来了,郡主应该无碍,刚才已经去了咱们的马车,汤大人被他的随从护着,除了马被砸死外,人无大事。” “孙先生和高先生两人被冲下来的石头压到了车厢里,受到了内伤,三皇子和五皇子留下来的八十五名侍卫,死伤过半,现在只剩下四十人,小部分也有带伤,之前被派出探查情况的、还有在前面开路的几乎都被砸死和掩埋了,最大的那块石头将他们压在下面,底下还有泥土和碎石,无法生还……” “幸亏塌陷持续时间不长,我们得以幸存。” 如果是大面积的塌陷,他们这个队伍得全军覆没。 王学洲看着剩下的这些人,喉咙动了动,咽下了情绪:“先撤退出这里,你带人去找找这附近没有村子可以落脚。” “霍三,你带人,检查一下周围的情况,看看塌陷的原因。” 往前走,前面的路已经被堵了。 往后走,太阳快要落山,他们已经赶不回之前路过的城镇了。 更何况天上下雨,他们还带着伤员,根本不好赶路。 金刀和霍三对视一眼,领命而去。 王学洲指挥着队伍,调整了一下,开始撤退。 完好的三辆马车上,躺满了伤员。 王学洲他们的这辆马车棚顶扯上了油纸,勉强能用。 宗玉蝉其实受了伤,但根本来不及细看,就开始救治伤员。 宗老爷子顾不上身体状况,给宗之涣的腿上了药,用板子固定好,就撑着身子和薛太医他们一起诊治病人,总算是将伤员的病情全都短暂的稳定了下来。 霍三回来,找到王学洲压低了声音说道:“检查了塌陷附近的情况,没有任何痕迹,可能是之前这里就有下过大雨的原因,土质松软。尤其是塌陷的周围,经过刚才那一遭,地上已经有了裂痕,还有塌陷的风险,确实不安全。” 王学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霍三看他沉思,接着说道:“之前带队的人,谨慎小心经验丰富,我们进峡谷前他已经命人观察过地形和周围的情况了,没有异常才下令穿过去的,谁知道……都是天意!大人无需自责和多想。” 天意吗?天知道。 死了这么多人,王学洲没有心情思考别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小心小心再小心一些。” 霍三点头:“大人放心!” 金刀带着人出去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就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喜色:“往东走不远,山脚有个小村子!我给村长了一些钱,他们同意收留我们!” 王学洲听完立刻下令,去村子落脚。 天气不好,他们不能多逗留。 由金刀带路,他们一行人从官道拐入小路,行了一段路转过两个弯,一个小村子映入眼帘。 袅袅炊烟升起,家家户户正是生火做饭的时候。 村口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破旧棉袄的老者正站在那里左右张望。 看到他们连忙招手。 金刀先一步上前交涉,指着队伍和人比划了一通,然后他们就被村长安排到了村子里。 村子依山而建,并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多户,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显得捉襟见肘。 村里的人看到他们都十分稀奇的跟着,村里的小孩儿也胆大,趁机悄悄的摸他们的马尾巴,差点被踢。 村长像是分东西似的,将人他们一家家安排进去,每一家都住满了人,房间不够的就连废弃的猪圈都给整理了出来待客。 王学洲、六皇子、汤亭林等几人,自然不可能被安排进猪圈里,他们住的是村民临时腾出来的房间。 王学洲住的这家,正是村长家。 第587章 已经被药倒了 王学洲、石明、杨禾挤一间屋子,六皇子、吉祥以及六皇子的内官林义,这三人挤一间。 金刀和霍三两人被安排去了隔壁邻居家。 村长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俺这穷,条件有限,几位贵客不要嫌弃,待会儿我让婆娘给俺家的鸡杀了给诸位添个菜。” “老丈不必客气,只要有一瓦遮头,不用露宿野外,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鸡就不必杀了,烦请您备些热水,让我们擦洗一下。” 王学洲客气的说道。 村长已经从金刀的口中知道这位才是‘主家’,所以他才将人安排在自家里,就想多挣些钱。 看到其他人没说话,反而是王学洲这个年轻人开口,他立马明白了谁是话事人:“都是小事,我这就让人烧热水,鸡是我们自家养的,肉质紧实好吃的很,反正我们养来也是卖的,我看诸位还有伤员,宰了正好给他们补一补,您觉得呢?” 王学洲恍然,原来是卖给他们吃的。 这样,他反倒安心了不少:“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村长欢天喜地的去通知婆娘去了。 宗家爷孙三人,也在隔壁。 其他人休息了,宗玉蝉和宗老爷子却不敢休息,拿出他们马车上的药材,熬了驱寒的药让人端去分一分。 王学洲这边是陈三娘送来的。 “大人,这是驱寒的药汤,诸位喝一喝,不够的话隔壁还有,这是郡主给石管事开的药,让奴婢当着您的面给熬了。” 陈三娘说完,将手中的药汤递给王学洲,然后利索的将背上的小炉子和熬药的紫砂器取出,看架势竟然是真的打算当场熬药。 王学洲想到自己之前看到剪刀的应激反应,就忍不住叹气。 他那时候失神了,就是下意识的反应,没想那么多…… 他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家郡主,身体还好?” 陈三娘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她对王大人敬佩有加,内里是十分敬重的。 但···郡主这几个月来的一举一动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先不说之前帮助了王大人多少,对王大人的心意如何,只说这次郡主看完世子的伤,听到金刀着急的找大夫,连自己的伤势和世子的伤都不管了提着药箱就跑,就能看出不一样了。 可王大人居然怀疑郡主的用心?! 也就对象是王大人,换个人陈三娘真想一口唾沫淬对方脸上。 如今终于从王大人口中听到了对郡主的关心,她叹了口气:“不好。山上大小石头崩飞,郡主哪怕在马车里也被石子擦伤了不少,马车侧翻要不是郡主反应及时抓紧了车壁挡住了车口,我们早就被甩飞出去了,因为抓的太过用力,侧翻的时候腰被车壁重重的撞了一下。” “上药了吗?严不严重?等等,你别忙活了,我自己来煎药,你回去帮郡主吧!” 王学洲一把夺过陈三娘的扇子,催促她回去。 陈三娘心底高兴,鼓起勇气道:“大人,之前您误会郡主,就说明您压根儿就没拿郡主当自己人看待,挺伤人心的!亏郡主不顾自己的伤担心您跑过来诊治,结果您这样···” “说句不好听的,两位婚事都定下来了,以后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如果有些事不说清楚,以后相处起来都是刺儿,过不好的。” 陈三娘向来胆子大,不然也干不出在一群衙役眼皮子底下抢水的事情。 王学洲瞥了她一眼:“你先回去照看郡主吧!” 陈三娘欢天喜地的福了福身告退。 王学洲接过熬药的任务没一会儿,就被吉祥看到大惊失色,他连忙将熬药的任务接了过去。 刚好汤亭林过来找他,王学洲就顺势而为,交给了吉祥。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是等雨停了绕过这一段路,还是明日就出发退回之前的马兴镇,选择绕路去沧州,从沧州回京?” 汤亭林活了这多年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难题。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如果等着等着又下雪,他们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 如果明日出发退回马兴镇绕路,那起码要多走五天的路回京。 王学洲也不敢轻易做这个决定:“问问村长情况。” 汤亭林一听,跟在他屁股后面就去找村长了。 “哎呀!可千万不能绕路!你们还是退回去换路走吧!俺们这山多,人穷消息流通的也慢,前几天俺去亲戚家吃酒席的时候,才听说了俺这片的山上有土匪!抢了人家过路商队的货物不说,还给人杀了!他们村的人上山砍柴的时候发现的尸体,老吓人了!报了官,官府的人搜了一圈都没找着人!” “虽然说你们的货都被压在了山谷那,但要是绕到另一边遇上了那些丧心病狂的,他们杀人咋办?小东家,费点时间就费点时间,你们可不敢往其他山上绕。” 老村长信了金刀说的他们是行商的话,苦口婆心的劝王学洲。 汤亭林皱眉:“山上有土匪?我们来之前怎么没打听到?” 老村长叹气:“俺这到处都是山,有的村子都在山沟沟里,这村和那村离的最近的都得翻过一座山去,我之前也没听说有土匪,也是最近吃席才听说的,谁知道呢,唉!反正小心点总没错。” 汤亭林看了王学洲一眼没再说话。 王学洲点头:“好的,多谢老丈提醒了。” 村长还在招呼晚饭,说完就回厨房去了。 等人一走,汤亭林凝重道:“绕路吧,我们就剩下这些人,不能再折腾了。” 王学洲点头:“好,明日醒来看看天气,就启程返回马兴镇,刚好这些伤员也需要购买药草。” 土匪什么的,他们现在已经没有精力管了。 汤亭林赞成的点点头。 晚饭时,除了一只鸡外,其他的就是一些窝窝头、稀饭和一盆清炒白菜。 王学洲农家子出身,偶尔吃一次这样的饭也能接受。 但六皇这辈子就没吃过这样难吃的饭,窝窝头一股苦味儿还拉嗓子,稀饭是带了麦麸的面汤,味道和口感极差,六皇子喝了一口就不肯再喝。 就连能吃的杨禾,也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鸡被王学洲留了半只给石明。 昏昏沉沉的喝了鸡汤,石明便睡了过去。 外面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只剩下洋洋洒洒的雪花飘着。 地上半化的雪水上,开始覆上了一层白色。 很快那些白色就被一只只脚印毁掉,一群人冒着雪正朝着小村子靠近。 领头的人脚步正往前,被身旁的人拉住:“老大,小心行事,村子里岂会没养狗?等狗叫起来,村里的人就有防备了,等我先去将村里的狗弄死,你们再进。” 领头的人笑了笑,拍拍身旁的人:“老十,你还是干的时间短,多学着点。喏,你看。” 领头的人指了指村口,那里一道身影正站在那里宛如木雕。 领头的人快步上前:“怎么样了?” 一道正处在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沙哑声响起:“村子里的狗已经被药倒了。” 第588章 不一定是土匪 “大人!有人进村了。” 金刀声音响起的瞬间,王学洲就坐了起来,他和衣而眠,眼中没有丝毫睡意,直接就站起了身,晃醒了杨禾。 杨禾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许困意。 王学洲看着金刀:“村子里的人呢?可有异动?” “除了那个鬼鬼祟祟给狗下药的人,其他人一切正常,都在睡觉。进村的土匪人数不多,约莫三四十人,是否叫醒村里的人?” 王学洲沉吟了片刻:“既然没问题,就叫醒他们,让他们也有个准备,躲起来也好。” “是!” 金刀准备齐全,掏出从村长家顺到的一副擦,跑到院子里双手一合。 “嚓!”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村长一家几乎是瞬间就被惊醒。 “土匪来了!快起来!” 这一嗓子,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楚,几息的功夫,左右就有人家亮起了灯。 听到这里的动静,那些藏在暗中的侍卫,立马全都行动了起来。 村口领头的土匪刚带着人踏进村子,就听到了吼声,眼神一变,瞬间掐住了带路的少年脖子:“你耍老子?” 对方被掐住脖子呼吸不上来,双脚不停地挣扎,一脚踢到了对方的胯下,土匪头子感到剧痛,控制不住的松了手。 刚松手,被掐的少年就什么都顾不上,转身想要跑。 “你敢跑?!” 领头的土匪怒吼一声,手中的刀朝着逃跑的少年甩去,一刀插在了对方的后背上,正在逃跑的人往前一扑,趴在了雪地里。 “土匪!快来人!土匪杀人了!” 住在村口的一家,被动静吵醒,打门缝看了一眼瞬间关上门,凄厉的吼道。 领头的土匪脸色难看:“干他们!” “老大!后面有人!我们被包围了!” 领头的土匪转身一看,他们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人,手中全都拿着刀,装备看上去比他们还好。 多年来的警惕让他感觉到了不对,他脸猛地一沉,扭头看向老十:“这就是你说的肥羊?” ‘老十’原本看上去老实巴交的面孔,此时已经换一个人,看上去有些冷漠,他没理会老大的话,抽出刀振臂高呼:“杀了肥羊好过年!杀啊!” 说完他直接带头冲了过去,立马有人跟上。 其他人正是慌乱的时候,看到有人带头,脑子一热也杀了过去:“杀!!!” 领头的土匪此时已经感觉情况有异,但是他的人已经都冲了上去,他骂了一声‘他娘的’也抽回自己的刀杀了过去。 …… 王学洲踹开村长家的堂门。 “霍三,你带人将伤员全都弄这里来,大家聚在一起好照看。” 霍三领命而去。 幸好安置伤员的时候,大家都尽量挨在一起,霍三出去没一会儿,影七背着宗之涣,身旁跟着宗玉蝉和宗震泽等人就赶了过来,薛太医等人也背着伤员全都往这里跑。 村长家的大堂被王学洲征用,吃饭的桌子都合在了一起,椅子全都搬来,地上也铺了褥子被子安置伤员。 石明伤的重,吃了药昏沉沉的,迷迷糊糊感觉出事了,但眼皮沉重的根本抬不起来。 汤亭林被他的随从茂源扯着,风一般跑了进来。 “晚上刚说完土匪,怎么就遇到了?” 汤亭林一进门,瞬间打破了忙碌又沉默的气氛。 王学洲帮着将宗之涣放在椅子上,又拿来条凳放腿,这才开口:“我晚上安排了人在村口、村中、村尾以及周围值夜,土匪还没到的时候,就有人发现村里有个年轻人鬼鬼祟祟的将村里的狗全药倒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便让人藏起来警戒。结果发现那人是为了方便土匪行事,不久前金刀说土匪进村了,我便让他通知大家情况。” 出了峡谷的事情后,他一直在脑中复盘这件事。 虽然在坍塌的地方没找到什么,但那时天上下了雨,就算有什么痕迹或许也被冲刷了,谁又知道呢? 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这村子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是没错的。 他让金刀带着人隐在暗中观察村子以及盯着村里人,顺便守夜。 没想到还真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察觉不对。 汤亭林皱眉:“这村子偏僻,人数不多,大家也不富裕,就是土匪抢劫,也抢不到这里来才是!” 王学洲点头:“是啊,但土匪还是来了,还是在村长提醒我们不久后。” 不管是巧合还是意外,都很可疑。 他们可能早就被盯上了。 气氛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霍三匆匆进来:“大人,林义、影七、茂源、还有五个身手不错的侍卫我给您留这,那些土匪看着像是野路子,不成气候,我带其他人出去帮忙,很快回来。” 早点解决,大家也好早点休息。 王学洲提醒他:“不要轻敌,这伙人很可疑,很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霍三浑身一震:“是!” 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村长一家,原本尽量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此时听到了他们的话,却突然激动地开口:“原来是你们带来的!我就说俺们之前一直平安无事的,这次怎么遇到了这事儿!你们走!不让你们住了!” 王学洲淡淡的看了一眼村长,猛地一拍桌子:“你们村和土匪勾结,谋财害命!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听到这话的人全都一惊,看向了村长一家。 被这么多人看着,村长一家老小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他们。 村长被这话气的脸色通红:“俺们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咋不识好歹,俺们啥时候和土匪勾结了?你胡说八道!” 王学洲冷笑:“没有勾结你们村的狗来了生人怎么不叫?” 村长这会儿也发现不对了:“咦?狗咋不叫了?” 王学洲直勾勾的盯着村长,不放过他一丝表情:“因为你们自己人,将狗药死了,人就住在你们村尾,倒数第一家! 倒数第一家! 村长一家的脸色一齐变了,村长媳妇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造孽哦!” 这里面一看就有事,王学洲还要逼问,‘咚’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有二十多个穿着粗布棉袄的人目标明确,直接往这里冲。 大堂的门开着,屋内的人很快就看到了外面的情况。 杨禾、影七、林义、等人立马提刀相迎。 那些人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土匪,身手灵活,一开始就能和林义他们都打的平分开局。 影七和杨禾两人路子野,还能一人单挑几个,但其他人就略逊一筹。 汤亭林震惊开口:“现在土匪也这么厉害了?” 王学洲表情凝重:“不一定是土匪。” 汤亭林有些惊愕,看着王学洲希望他给一个解释。 事情发生的太快,守在这里的人又比较少,这二十多个人有五个冲到了屋里。 “啊——” 村长一家吓得大叫。 第589章 这里有肥羊 王学洲抄起水碗砸了过去,拿起一旁的凳子站起身,护在身前。 “贼子!拿命来!” 汤亭林也是拼了,拿起自己坐的条凳就要跟人家拼命。 宗玉蝉飞快的从药箱中拿出药瓶,对着那些人扔了过去。 药瓶应声而碎,药粉直入鼻腔,冲进来的五个人瞬间感觉头晕眼花。 汤亭林闭着眼睛拿着凳子胡乱砸过去,呼在对方的脑袋上,将人给砸晕在地,吓了他睁开了眼:“我···我杀人了?” 王学洲手中的板凳也将人砸的脑袋出血,轰然倒地,他有些意外的看着来人。 嗯?这么容易? 不过他看到了地上的瓶子,很快反应过来。 是药的问题。 他趁机抢了地上的人手中的刀,狠狠朝着胸口补了一刀,又朝着另一个人的腰腹挥去。 汤亭林哆嗦着手,又鼓起劲儿朝着另一个人砸去,对方拿刀抵挡,身体却有些无力,倒退了几步。 被信心倍增的其他人,拿着凳子下了黑手,直接砸晕了过去。 剩下的两人勉强抵抗,被壮起胆子的薛太医等人拿着凳子大战几个回合,也砸倒在地。 宗玉蝉有些惊讶的看着倒地的几人。 金刀和霍三先一步回村长家,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刀剑相碰的声音,大惊失色,连忙冲进来。 “又来一伙?” 两人惊呼一声,抄起刀就加入了战场。 “金刀,抓个活口!” 听到王学洲的话,金刀应了一声。 王学洲扭头,厚着脸皮凑到宗玉蝉身边:“阿虫,你还有没有别的药粉可以用的?” 宗玉蝉冷冷的看他一眼,伸手在自己的药箱里面掏了掏,拿出几个瓶子:“迷药、毒药,各种药。” 王学洲眼睛一亮:“药效如何?” 宗玉蝉瞥了他一眼:“你要不要试试?” 王学洲被怼的灰头土脸,小声解释:“在峡谷我那时分神了,下意识反应,真不是故意针对你,我错了!还请郡主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对不起……” 原本就准备道歉的,现在两人凑到了一起,王学洲干脆利落的认错,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说起来,本就是他不对么,早就该道歉的。 宗玉蝉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心中还是有些委屈,恶狠狠的说道:“哼,没想王大人脸皮厚还有这样的好处,道歉还挺干脆利落,再有下次,一包药下去干脆毒死你算了。” 王学洲脖子有些凉嗖嗖:“没有下次!” 宗玉蝉白他一眼,走到宗之涣面前,伸出手:“弹弓拿来。” 宗之涣脸色一僵:“我···” “别想骗我,我知道你喜欢这个,随身携带的有。” 宗玉蝉一脸‘你休想骗我’的表情,让宗之涣表情一滞,老老实实的从怀里掏出一把做工精巧,材质上好的弹弓,有些无奈的嘟囔:“专揭我老底儿……” 这么大人还玩这个,传出去他不要面子啊? “将药搭在这上面,射敌人身上,这些药瓶很脆,落地就碎,毒粉吸入就有效,如果是自己人中药,我能解,你只管扔。” 宗玉蝉将东西给王学洲,他不再啰嗦,往门口走了几步,将药瓶搭在弹弓上朝着那些人弹了过去。 一阵黑影闪过,看到有东西飞过来,对方下意识以为是暗器,用刀狠狠一劈,药粉瞬间在空气中飞舞。 感觉不对他立马捂住口鼻,伸手往怀里掏解药。 金刀趁机一刀划开了他的肚子,那人捂着肚子,踉跄了一下,还是控制不住身体,倒在了地上,金刀一把抹了他的脖子。 “药见效了!” 王学洲精神一振,手中的动作不停,接连扔出了好几个,场上的人瞬间倒下了一半。 宗玉蝉走到哥哥和宗震泽的身边,小声说道:“这些药对外面的人也有效。” 宗震泽和宗之涣两人全都皱了眉。 居然全都见效了。 难道这些人不是二皇子派来的那些药人? 薛太医看着外面的情况,捶胸顿足:“下回老夫出门,也得研制一些迷药放在身上,保护自身啊!” 杨禾原本就能一打三,现在有了宗玉蝉的毒药加持,更是如虎添翼。 看着挥过来的刀,他双手合十,将对方的刀合在一起,往后一甩,弯腰一扫腿,两人弃刀后退,身上被东西砸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脚底碎裂的声音传来,一股白色药粉浮起,直入鼻腔。 两人几乎瞬间头晕脑胀,杨禾长臂一伸,将两人的脑袋抓在一起狠狠一碰,‘咚’的一声闷响,两人瞬间软成了面条,仰面倒地。 杨禾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种只靠力量给人捏爆的感觉让他觉得很爽快,比用武器打强。 杨禾一个人足以打五个人,凶猛异常,其他人顿时轻松不少。 外面捆着俘虏赶回来的士兵,看到这个情况纷纷加入,很快局势一面倒。 活口只留了三个。 下巴和四肢全都被卸掉了。 汤亭林看着其中一个人,拧紧了眉毛,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他忍不住凑近了一些,盯着那个人又认真端详了一下。 那人感觉到他的眼神,扭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只是平常的眼神,却让汤亭林倒退一步,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这个人他在车丰烨那里见过! 霍三擦了擦汗水:“他们口中的毒囊已经被清理过了,大人可以审了。” “不急,让大家检查一下身上的伤势,先让大夫给看看。” 宗震泽、薛太医、宗玉蝉等几个人起身,开始给伤员检查、上药。 很快就控制了局面,大家都得以喘息。 所有的活口跪在院子里,王学洲拿着刀走了过去,金刀指着领头的说道:“这就是土匪头子。” 王学洲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单刀直入:“为什么抢这里?” 土匪头子被削掉了一只耳朵,人也被揍的鼻青脸肿,他半边脸上都是血,抬头看着王学洲,眼中穷凶极恶,一看就是刀尖上舔血之人。 他不屑一笑:“老子想抢就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管老子为什么抢这里?” “噗嗤” 王学洲一刀抹到了他的脖子上,看着他:“成全你。” 对方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 王学洲脚步移到了下一个:“为什么抢这里?” 被问话的土匪两腿之间露出了黄色的液体,瑟瑟发抖的回答:“老、老十、说、说、这里有肥羊。” “谁是老十?” 土匪挪着好像生锈一般的脑子,微微侧首,眼神巡视一圈,僵硬的指着地上一具尸体:“他、他是。” 王学洲用刀拍了拍他的脸:“做的不错,告诉我,给村子里的狗下药的那个人,和你们什么关系?” 说到这个,被问话的土匪言语流利了许多:“那个人是这个村里的,他娘是被卖到这个村子给他爹生孩子的,几年前他爹上山找吃的,结果摔死了,他娘就被村里的人给···给弄去给其他人生孩子···剩下他一个,没爹没娘在村子里也经常遭人欺负耻笑,就对村子里的人生出了恨意,想要他们死。” “老、老大就找到了他,让他配合,原本是想要让他在水井里面下药的直接将人全毒死的,可村里没水井,吃水都是去远处挑的,一家家下药风险太大,所以只能··将狗解决,本来老大答应了他将村里的人都杀了,可···” 没想到这伙肥羊这么难啃。 说话的土匪忍不住恨上了给他们透露这个消息的老十。 第590章 说不通的 金刀和王学洲的脸色全都变了。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今日会在哪里歇脚,这些土匪却知道,还能提前联系人? 王学洲抬手将刀架在了回话的人脖子上:“这么说,你们知道我们在这里落脚?什么时候盯上的我们?” 对方被吓得不停后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老大和老十说的!是老十说到时候这里会有肥羊,只要抢了几年不愁吃喝,我们就来了!我真的不知道!” 王学洲手中用力,给了他一个痛快:“不老实。” 金刀皱眉指着被放置在门口的那个年轻人:“大人,药狗的那个人受了重伤还没死,要不要救?” 王学洲淡淡道:“试试吧!能救回来就救,救不回来也是命。” 金刀喊了一声,立马有人抬着那个人去找薛太医他们去了。 王学洲扭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第三个人,还没开口,对方就咚咚咚磕头。 “我们真的不知道咋回事!都被老十骗了呀!他躺一起的那些人,根本不是我们寨子里的,俺都不认识!肯定是他搞的鬼,不关俺的事,放过俺们吧!” 王学洲皱眉看着这些人,将手中的刀子扔在了地上。 那些土匪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王学洲对人吩咐:“将他们分开审讯,看看他们的说辞有无不同,谁的说辞不对,直接杀不用问。” 那些土匪一口气没下去又提了上来。 那三个被卸掉下巴和四肢的人,则是满脸木然,被人提下去审问也没什么反应。 村长一家此时看着王学洲的眼神宛如看到了阎王爷,刚才他杀人的样子他们可都见到了。 见到王学洲看向他们,立马跪在地上磕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就把我们刚才的话当个屁放了吧!” “·····” 王学洲原本是想让他们收拾一下屋子的,但是看到他们这个反应,又想到刚才土匪的话,就顺势推舟,沉着脸问道:“给狗下药那人是怎么回事?” 村长之前还敢和王学洲呛声,现在看到王学洲连杀几个人,手下的这些人又都是煞神,那是恨不得多张几张嘴,立马倒个干净。 “哎呀!那个娃子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么!他爹死了村里一直养着他呢,不然他能长这么大?但是就因为他娘的事,就一直恨着俺们!你说俺们这穷乡僻壤的,不好说亲,买一个女子回来生娃娃那不是正常的很么?他爹没了,他娘当然得给村里其他人生娃娃,偏偏他想不开。” “之前就给他一个后爹打的满脑袋血,还是俺们其他人劝着、说和着,才让他继续待在村子里,没想到好心办事人家不领情,俺们还留成仇了,这回差点给俺们全都害死!说啥不能留他了,这娃子心狠,你们杀了俺也没意见。” 村长一点都没感觉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提起给狗下药的年轻人满是‘被辜负’的怒气。 其他人都吃惊到了,没想到村长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来这话。 王学洲言辞犀利:“给其他人生娃娃?几个人?” 村长扳起手指头:“一···二····三····大概四五家么!” 这话听得其他人都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宗玉蝉和陈三娘两个女子听得眼中满是怒火,要不是场合不对,宗玉蝉真恨不得一巴掌将村长扇飞,她怒声道:“那是个人!不是个物件儿!你们有今日这个遭遇,全是活该!” 村长不悦:“你这个女子咋着说话的么?那女子他男人死了,自然就是村里的,身为女子她不生娃娃她干啥?村里还有那么几个单身汉,她不生娃娃让人家绝户哦?你这女子也太恶毒了么!” 宗玉蝉气的脸色铁青,上前几步正要说话,被王学洲伸出手臂拦了一下。 王学洲看着村长:“按照《大乾律》你们私自鬻(yu)卖人口乃是大罪!家产罚没,卖人的凌迟,买人的流放三千里!” 村长被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这都是俺们自己的事,大家都这样,咋就犯罪了?俺们这哪个村没有这事?官府要抓,有本事全都抓了!官府咋了?官府就能看着老百姓没后人吗?那他们找不到婆娘买一个回来还有错了?这些女子给谁生娃不是生?俺就不信官府这么不讲理!” 王学洲看着村长愚昧无知的样子,也不准备和他多费口舌:“将屋子收拾一下,麻烦你们去隔壁凑合一下了,这里我们征用了。” 村长一家如蒙大赦:“俺们这就收拾!给你们,给你们!” 宗之涣唉声叹气:“穷山恶水出刁民····古人诚不欺我。” 薛太医家中有女儿,刚才被村长那厚颜无耻的话给震的半晌回不了神,现在才瞠目结舌的开口:“荒唐!女子和他们一样也是人!他们居然这样对·····简直不知羞耻,没有伦理纲常,更不知道礼义廉耻为何物!” 王学洲淡淡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穷的时候,活着就是首要目标,哪来的礼义廉耻,哪来的高洁品格?” 生存环境恶劣的时候,他们就会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多人共妻····在他们看来都不过是活下去的手段罢了。 “就算如此,他们这么做就是对的,就是可以理解的??”宗玉蝉怒目而视。 王学洲摇头:“自然是错的!只是他们自有一套行事的逻辑和理论,你和他们说不通的,勿气。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看着他镇定自若,条理清晰的样子,宗玉蝉心绪也平稳了一些。 村长一家很快就将自己住的屋子收拾出来,打扫的一尘不染,生怕他们挑毛病。 病号先给安排到了房间里,其他人能凑合的都自己找个位置凑合一下。 被褥什么的不够就去村里其他人家拿了一些。 王学洲没有睡觉,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脸稍作休息。 汤亭林自从认出那个活口后,就一直神思不定。 明明很困但又睡不着,坐也坐不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金刀和霍三进来,有些为难的看着王学洲:“大人,那些土匪嘴里没挖出有用的消息,那三个活口应该是经过专门的训练,任我们怎么审,都不肯吐露半句,不小心弄死了两个,剩下那一个还是怎么都不说。” 两人各种手段都试了,那三人始终无动于衷,要不就是言语挑衅,一心求死。 他们有时候火气上来控制不好力度,不小心就弄死了。 这个结果王学洲也不意外:“既然这样,那就送他上路吧!” 汤亭林听到,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认识。” 王学洲瞬间不困了:“你?认识那三个活口?” 第591章 这不完了吗 汤亭林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告诉王学洲的。 现在看到他怀疑的眼神,语速飞快:“你那什么眼神,我年长你这么多,在朝堂也混了十几年了,比你认识的人多很奇怪吗?我只认识其中一个,那个人我在车丰烨的身边见过。” 车丰烨?车家?三皇子的外家? 王学洲顿时眯起了眼睛,站起身:“走,跟我去认认人。” 汤亭林退后一步,脸色讪讪:“王兄,你我情况不同,这种事,我就不去了吧···” 汤亭林出身比王学洲好一些,但也是小地方考上来的,后来娶了小官之女,才在京城站稳脚跟。 他为官一直秉持中庸之道,为人低调,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所以一直保持中立。 他向来是默默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这次离京办事算是意外,被留下来更是出乎意料,碰到这事,对他来说简直是飞来横祸。 他家底薄,经不起折腾。 这种事情,他也不想沾。 要不是这次和他同行的人是王子仁,他直接装傻充愣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回京之后一切如常就够了。 根本不会考虑这半宿,才决定提醒一下。 王学洲看着他脸上的为难,也没勉强他,自己去了。 三个活口只剩下一个,还半死不活的被吊着双手站着。 另外两人就在一边,已经没气了。 王学洲看着仅剩的那个开口:“其实你们不说,我也见过你们,是三皇子,还是车家派你们来的?” 原本眼皮都没掀一下的人,突然抬起了头,眼神凶狠的看着他。 王学洲看着他冷笑:“怎么?说中了?” 对方回应他的就是挣扎了一下,恨不得杀了他的表情。 这让金刀和霍三兴奋起来。 终于有反应了! “峡谷的事情,是你们设计好的?” 那个人露出满嘴是血的笑容:“就是可惜,没将你们全埋进去。” 他们提前半个月就在那里埋伏了,那些坍塌的山石和泥土,是他们提前松动好的。 因为在峡谷的山壁上,王学洲他们这个队伍哪怕是检查,也不好检查,最多就是低头看个大概。 等王学洲的队伍过峡谷检查的时候, 他们便躲了起来。 等队伍进入峡谷,他们就可以看准时机动手了。 昨日更是天助,下了雨,原本他们动过的土颜色和周围的不同,可一下雨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而他们也不用怎么特意去引动那些山石,便能造成‘自然灾害’的样子。 就是可惜目标没死完,给他们掩饰身份的这些土匪也废物,人没杀掉。 死士眼中的遗憾一闪而过。 “你他娘的!” 金刀一拳头打在他的脸上,对方吐出一口带牙齿的鲜血,嗬嗬嗬笑了起来:“真可惜啊!原本杀了你们伪造成土匪干的,日后就是查也没用,可惜这些土匪不争气,提前被你们发现了,原本我们提着你们的头颅回去领功呢!” 他看着王学洲:“你的脑袋,很值钱,一百两银子呢!” 金刀的拳头硬了。 这个人已经挑衅他们一个时辰了,说出来的话还有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欠打,他们知道这人是为了求死。 打吧,怕他死了,不打···对方是真的很欠! 王学洲看明白这个情况,对着两人说道:“既然一心求死,就让他死,你们两个心中有气,就任你们发泄,都是他该得的。” 金刀和霍三长出一口气:“多谢大人!” 两人捏起拳头就朝着那人泻火。 持续了不到一盏茶时间,那人就一动不动了。 王学洲淡淡道:“等会你们带上这三人的尸体,大张旗鼓的去堂屋,让人盯着孙耀和高彦的反应。” “是!” 王学洲回去没一会儿,金刀和霍三就让人将尸体抬进了堂屋,大声地对着王学洲汇报三人死亡。 王学洲让他们下去两人处理了。 汤亭林很快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凑到王学洲身旁小声说:“左边那个人,我曾经见过他和车丰烨在酒楼说话,像是在禀告什么事情,我当时就只是路过那里不小心看了一眼,这个人就发现了,和我对视了一眼,所以我记得他。” 当时回去之后他还忐忑了许久,结果无事发生。 王学洲点了点头:“多谢汤兄告诉我。” 汤亭林小声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王学洲知道他意思,没再多说什么。 那三人被带走处理,王学洲和汤亭林各怀心事的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沉思。 天亮了,整个村子还是寂静无声,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汤亭林一夜未睡,看着外面已经停下来的雪花,他脸上露出了喜意:“雪停了,我们可以走了。” 雪下的不算大,下了一夜地上的积雪并不厚。 “走是要走,但人不能全走,我写信给管辖这里的和阳县县令问责,我们路过这里竟然遭遇了土匪打劫,这里的县衙怎么治理的?” 听到王学洲的话,汤亭林也想起了这茬:“确实该如此!治下不利,治理无方,境内有土匪他们都不管!回去我就参他!” 王学洲将霍三叫了过来:“你带二十人留守这里,看守好村民,不查清楚之前,这些村民不允许随意活动,等县衙的人过来接手,你将这边的情况告知他们,然后去马兴镇和我们汇合。” 霍三拱手:“是!不过一下子少这么多人,大人这边····” 王学洲摇头:“不会有事。” “金刀,你带着我的信和牙牌快马加鞭去和阳县县衙,拿给县令看!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派人来这里处理土匪一事!告诉他,哪怕回了京,我也会关注这里。” “是!” 将这里安排好,王学洲便将人先将伤员送到马车上,整装队伍,准备返程绕道。 王学洲这个身体康健的人,混上了一个车辕的位置,架车。 “驾!” 队伍开始缓缓的朝着官道走去。 金刀已经快马加鞭先行一步了。 收到他的诘责,和阳县的县令天塌了。 眼看着就要年底考核了,结果出了这样一档子事,他不完了吗? 而且倒霉催的撞到这事的还是京官,别说升任了,他不贬官都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就五雷轰顶,怒火直掀天灵盖,拍着桌子吼道:“让典史还有刑房的人全都给我滚过来!!!” 县令发了大火,其他人收到消息立马飞奔而至。 典史刚进门,一个笔筒迎面就砸到了脸上,县令拍着桌子怒吼:“和阳县境内出现了土匪你知不知道?他们打劫了京官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治安怎么做的?还不赶紧点上人赶往小庙沟村去将功折罪?做不好,你、我,县丞、主簿全都卷铺盖滚蛋吧!” 还没进门的县丞腿一软,连忙扶上门框:“什么?那些土匪打劫了京里的?!” 这不完了吗? 县令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全都动起来!你去备上厚礼,跟我去求见王大人!” 王学洲他们已经到了马兴镇安置了下来。 住的还是之前他们路过这里时的客栈。 看到他们一行人回来,又多了如此多的伤员,客栈的掌柜大吃一惊,连忙让人帮忙安置。 杨禾刚背着石明放在床上,就听到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和阳县的县令到了。 王学洲原本不想理会,但想了想还是打算出去见一见。 第592章 不对,事情不对 和阳县的县令和县丞带了一车的礼物过来。 见到王学洲,和阳县的县令连忙作揖:“这群蟊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确实是下官的失职,才导致大人等被困此处,下官已经让人去剿匪,赶往小庙沟村去处理此事了,不出两日必会给大人一个交代,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我知道大人这一路风餐露宿,近日天气又冷了不少,我和县丞、主簿等凑了凑,给大人备了这十几张皮子和一些程仪,聊表心意,还请大人收下。” 十几张皮子可不便宜,程仪这词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给他送钱。 王学洲果断拒绝:“我们东西准备的充足,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休整一下明日就启程了,东西还请拿回去,我今日见你们,是有一些话要说。” 王学洲看着县令,对方无比忐忑:“下官洗耳恭听。” “我知你境内山头良多,百姓大都生活在山里,生活不易也不好管理,你可曾关注过他们村子买卖女子,给全村男人生孩子一事?” 县令原本还以为王学洲要说什么事,听到是这个,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事··下官也有耳闻,实在是当地风俗如此,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下官一开始听说的时候也严惩过此事,但后面造成了更恶劣的后果,那些人家胆子小的怕降罪,竟干脆将那些买来的女子给杀了,胆子大叫了一群族人围着官府要官府赔他们婆娘,都是一群狗屁不通的刁民!” “如果禁止太过,群情激愤,于治安也不利,那些寡汉犯罪的几率也大大增加,因此···” 县令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王学洲睨了他一眼,没说完的话他能猜出什么意思:“我知道有难度,但这次要不是我们发现及时,今日这个村子的人也全都被杀了,由此可见,牺牲一些女子来安抚这些人,也不是完全之法,更何况你身为父母官,男子是你治下百姓,女子就不是了?” 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戳破,县令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弱弱道:“大人说的有理。” 王学洲怒斥:“你身为父母官,有教化一方百姓之责,由此可见,你这个县令做的十分不称职!此事肯定要报回京里,至于京里如何做,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本官只能向你保证不会添油加醋报上去,你有这个时间在这,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改变这个情况,多说无益,我只看你日后表现。” 王学洲端起茶,喝了一口。 县令和县丞两人看他撵人,如丧考妣。 不过两人也没想着能将人收买了。 皮子什么的被退了回去,县令立马又让人备了一些汤婆子、炭、吃的喝的这些不贵日常能用上的东西送了过去。 县丞看着有些忐忑:“东西如此寒酸,王大人不会觉得我们这是看不上他吧?” 县令满脸苦相:“人家不收咱们的皮子,金银咱们凑一起也没多少,干脆给他们准备点能用的,希望这一路他消消气,不求为咱们说情,回京了别落井下石就行。” 等了一会儿,下面的人来报,东西留下了。 县丞和县令两人激动地对视了一眼,连忙去处理土匪这事去了。 霍三和金刀是下午赶到汇合的,将情况和土匪全都转交给了和阳县县衙。 王学洲抽空问金刀:“三皇子留下的人,可有异动?” 金刀摇头:“一切如常。” 王学洲纳罕,一切如常? 那三皇子这事,孙耀和高彦知不知道? 在马兴镇他们又补给了一些吃喝穿用,修补了马车,买了几匹马和药品,这才重新上路。 这次绕道要多花七天时间,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多做停留,哪怕是伤员也得坚持。 不过他们身下都垫了厚厚的垫子以防颠簸,也不算特别受罪。 当然,除了养尊处优的六皇子外,其他人都适应良好。 王学洲被宗震泽请到了他们的马车里。 宗之涣、宗玉蝉都在。 “您找我?” 宗震泽组织了一下措辞,这才开口:“之前我们派人去肃州想探一下嘉王,结果去的死士全都死了,原本昨晚上我们怀疑这些人是他派来的,但阿虫的普通软筋散全都起效了,可见那些人并不是嘉王的那些药人。” 宗玉蝉解释道:“上次我们差点被绑之后,我就开始着手制作防身的药物,迷药、毒药全都有,昨晚上给你拿的那些都是普通的软筋散,针对那些药人弄出来的药还没试,那些人就中药了。另外昨晚我悄悄验了几具尸体,尸体内也没有残存的药物痕迹。” 宗震泽看着王学洲:“昨晚上的事,你那边有线索吗?” 宗家派人去肃州这事,王学洲不知道,此时听到连忙追问了不少细节。 宗之涣开口全都一五一十说了,王学洲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 宗震泽看他这样,连忙追问:“怎么了?” 王学洲便将昨晚上的发现说了,隐去了是汤亭林认出人这事。 毕竟人家好心告诉他,他总不能将人再扯进来。 宗之涣有些吃惊:“车家的人?难不成是三皇子对我们动手?” 宗震泽皱眉:“如果是三皇子,那也正常,毕竟之前在奉元确实有不愉快。” 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王学洲,十分委婉的说道。 岂止不愉快,那简直说是有仇也不为过。 宗玉蝉不屑:“他自己不行怪得了别人吗?有本事他把全天下比他厉害的人都杀了。” 王学洲皱眉摇头:“不对。事情不对。” 祖孙三人都看着他,异口同声:“哪不对?” 王学洲语速飞快:“你们派去的人被嘉王杀了,肯定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我是嘉王不可能不查,如果查到是你们做的,那就证明我已经暴露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你们?” “虽然说这次来的人不是那些药人,但谁说嘉王手中没有普通死士?惯性思维要不得。” 宗玉蝉皱眉:“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你不是说,有一个死士是车家的人吗?这怎么解释?” 王学洲陷入了沉思,下意识站起身,脑袋‘咚’的一下撞到了棚顶上,只好又弹了回去。 宗玉蝉嘴角翘了翘,心中十分解气。 “这个或许那人是嘉王安插的棋子就为了嫁祸呢?不过也不排除是车家为了给三皇子报仇干的。” 宗震泽叹气:“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宗玉蝉恼怒道:“嘉王那里我派了人盯着的,可却没什么消息传回来,我等下便问问情况,看看王府有没有异动,上次的绑我们的人百分百跟他有关,我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 王学洲心中有些紧迫。 能这么乱,京中肯定情况不好。 “大人!” 外面响起金刀的声音:“刚才薛太医传话,从村里带出来的那人,他醒了。” 王学洲已经将这个人给忘了,现在猛地被提起,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我去看看。” 第593章 随了您了 从村里带出来的那个人后背上被插了一刀,不过这人也是命大,差一点儿就插到了心脏上,又失血过多,要不是救他的人是宫里的太医,怕是早已魂归西天了。 “王大人,此人伤势较重,前两日起了高热,今日刚退,稍稍清醒了一些,但精力不济,清醒不了太久。” 薛太医提醒王学洲长话短说。 王学洲点点头,看着躺在被褥里瘦削的少年,单刀直入:“你下的药,哪里来的?” 对方已经从薛太医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他木然道:“土匪给的。” “他们什么时候找上的你?” “三天前。” 王学洲皱眉,三天前就已经找上了人? 看对方行事也不像是要给他们留活路的样子。 做事如此谨慎,还提前留了后手,这行事风格三皇子恐怕还得再练几年···· 对方的状态不好,王学洲得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准备走。 “等等!” 对方有气无力的喊道。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少年的眼中闪过不甘,浑身上下像是竖起了刺的刺猬一样:“你为什么要救我?!不是因为你们的话,我已经报了杀母杀兄杀妹之仇!现在被你们搅和了,还不如让我去死!” 他为了那一日已经等待了太久,可现在全毁了,毁了他报仇计划的人还救了他。 让他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感激。 王学洲盯着他看了两秒,从怀里抽出自己贴身放着的匕首扔在他面前:“想死很简单,刀抹了脖子立马解脱,但这是懦夫行径,你死了仇人只会拍手称快,说不定还要去你爹的坟头高兴地喝两杯,顺便嘲讽他有一个窝囊的孩子,你如果愿意这样做的话,你随意。” 薛太医气的吹胡子瞪眼,他费了吃奶的劲儿救回来的人,王大人张嘴能给人毒死。 他眼疾手快的将匕首捡起来扔王学洲怀里,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这笑话可不好笑。” 对方则是脸色铁青,后槽牙都咬紧了。 想到王学洲说的那个画面,他升起了几分斗志。 他要活着,要活的比仇人更好!要看着那些人死! 一路疾行到沧州,石明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不会一睁开眼就头痛欲裂伴随着恶心,吃不下睡不着,只能依靠安神药入眠。 王学洲也松了一口气,不再整日板着脸,杨禾和六皇子这俩跟着都轻松了不少。 先王学洲回京一步的是和阳县县令的奏本。 最近仁武帝已经不怎么理事,奏本被送到弘德殿是五皇子在看。 他看清内容之后,大发雷霆,当即就痛斥了那里的知府一顿,下令彻查。 同时,他也开始盼着王学洲赶紧回京好详细的问问情况。 ···· 看到京城的城门,王学洲心中竟然有了归属感。 其他人更显激动。 “终于回来了!” “啊!太不容易了!” 队伍在城门前停下,孙耀和高彦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带着人和王学洲告别:“王大人,我们便先行一步了,改日再聚。” 王学洲含笑点头:“好,慢走不送。” 常胜也带着人过来:“王大人,这几个井匠许久没回家了,我得先送他们回去,然后回宫找五殿下复命。” 王学洲摆手:“我等下也回家了,你先走。” 六皇子伸出尔康手:“等等,还有我!先送我回宫门口!” 他回到京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不等王学洲开口,直接跳了下去爬到常胜的车里:“先生,我母妃肯定想我了,我走了!快回宫!” 等他们一走,王学洲这边瞬间就剩下了零星几人。 薛太医扒着马车窗框,委婉道:“王大人,老夫这把年纪了,劳心劳神的于养生不利,这里还有个人,您看····” 王学洲看着薛太医花白的头发,生出了几分羞愧:“自然自然,人是我不小心带回来的,自然我来安置,金刀,将人带过来。” 金刀听令,下去将人背到了这辆马车上,薛太医长出一口气,一点都不愿意等,扔给王学洲一张药方,然后立马催促人赶紧回家。 王学洲捏着药方吃了一鼻子灰,看着薛太医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喊道:“有这么急吗?” 薛太医一把拉下窗扇,嘟囔道:“终于到家了能不急吗?” 宗之涣倒是高兴道:“等回家休整一番,子仁上门找我玩。” 宗玉蝉还没消气,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王学洲听见了,自然厚着脸皮开口:“那明日我就上门。” …… 这还真是……不客气。 宗之涣笑着点头:“好。” 看着人都走了,王学洲也感觉一阵轻松,大手一挥:“回家!” 在沧州的驿站里,王学洲已经提前给家里送了信,所以等他进入京城的城门,任旺眼尖的就看到了金刀和霍三。 他欢天喜地的振臂高呼,直接冲了过来:“二公子!” 听到他声音的王学洲一把掀开窗,看到任旺有些惊喜:“你怎么在这?” 任旺激动地道:“您可算回来了!家里等许久了!老爷和夫人让我和任财两人轮流守在城门,今天正好是我。” 王学洲无奈开口:“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不用守着。” 任旺可不管那么多,跟在马车旁边,满脸喜气的跟他话家常:“前段时间老家来信,好像是大房的公子将大房的老爷给气晕了过去,老太爷和老夫人收到信,担心的几天都吃不下去饭,将老爷急的团团转,没少骂人。夫人担心您在外面的情况,整日里烧香拜佛,还专门请了观音菩萨回家·····” 王学洲想起王学文,觉得他将自己爹气晕过去这操作,好像也挺正常。 不过想起爷爷奶奶的反应,那估计应该不只是气晕这么简单。 马车停在王家门口,任旺现在吼道:“二公子回来了!” 里面一阵叮当的声音响起,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张氏满脸惊喜的看着王学洲:“儿子!” 王学洲绽开笑容:“娘!” 王承志将张氏往旁边一推,看了一眼王学洲惊呼出声:“怎么变成黑猴子了?!” 出去的这段时间,王学洲变黑变瘦了不少。 听到了他爹如此扎心的评价,王学洲心中刚涌起的见到亲人的激动,瞬间‘啪’的回落了,摸了摸脸他认真道:“随了您了。” 王承志摇头拒不承认:“胡说八道!” 张氏看到儿子这样心疼的不行:“赶紧回家!快,我这就让江婶子给你们好好做一桌,唉哟!杨禾也瘦了!斧头呢?” 看到杨禾从里面背出来石明,张氏眼眶瞬间红了:“这都是咋了?!” 第594章 都是一家人 他们这一行人回来全都变得黑瘦不说,还有两个人是被抬回来的。 王承志一看就知道这一趟不太顺利,连忙招呼着先回家。 王家原本寂静的院子一下子嘈杂了起来,全家张罗着安排他们洗漱休息吃饭等事情。 金刀和霍三两人一阵轻松,看着杨禾小心问道:“公子,咱们回去?” 杨禾一个眼角都没给他们,直接奔向大黑二黑,和两只狗来了一个激情相拥。 “·····” “呵···大人,那我和霍三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您喊我们就成。” 金刀看到这个架势,果断放弃。 王学洲压低了声音问道:“后来这一路上,三皇子的人有异动吗?” 金刀和霍三摇头:“没有。” 王学洲心中已经有了八分的把握:“好,你们回去休息吧,杨禾在我这没什么事。” 看着两人离去,王学洲交代了一声任旺,让他照顾一下从村里带回来的那个人之后,他便什么都不管了,洗漱完倒头就睡。 王承志原本想要喊他吃饭的,但是看到他累的呼呼大睡,也不忍将人喊起来,只能给他留了饭让江婶子温着。 可能是赶路太过疲惫的原因,王学洲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一直动到太阳落山才被人吵醒。 古在田和何慎两人听说他回来过来探望来了。 两人就站在他头顶说话。 “要不是婶子说这是子仁,我都不敢认,看着跟猴子似的。” “啧,看起来赈灾这功劳不好捞啊!都瘦这样了。” “好捞不好捞,反正肯定比你强。” “你这话说的,今年水泥坊的效益翻了两倍!这份成绩就是拿到吏部都没得说的,高低给我一个‘上’的评价,只要有缺口,升任早晚的事。” “这功劳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王学洲睁开眼,就看到了两人在争论:“你们怎么不干脆一人趴我一边耳朵说?” 古在田惊喜:“醒了?婶子说你睡了一天了,让你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何慎看着他:“睡什么睡?你事情做完了吗?带回来的人安置好了吗?汇报过情况了吗?你就睡?怎么睡得着的!” 王学洲翻他一个白眼:“最近京里情况如何了?” 古在田叹气:“陛下···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大部分公务都是五皇子处理的,你还不知道吧?五皇子现在是储君,和陛下同吃同睡,由陛下亲自教导呢!” 何慎有些酸了:“你也算是走了狗屎运,等五皇子继位,你这身份也得跟着水涨船高。” 王学洲将外衣穿好,不经意的问道:“三皇子没有反应吗?” 何慎撇嘴:“什么三皇子,现在是逸王!陛下给了封号和王府,已经出宫居住了,前段时间听说魇着了,在家卧床了几天,最近刚恢复了一些,但看着还是不太精神。”何慎压低了声音说道:“什么魇着,我看是气病了。” 大好的局势,出京一趟全变了,不生气就怪了。 京城这边按了快进啊?居然已经封王迁出宫居住了? 王学洲感叹一声,甩头:“走啊,出去吃点!” 张氏看到他们一起出来,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让江婶子将做好的饭菜全都端上来。 知道杨禾吃的多,张氏让人准备了许多,就连一向抠门的老刘氏,看到也没说什么,一个劲儿的招呼杨禾多吃点。 吃饭的时候自然免不了和王学洲说起之前他被人告状的事情。 虽然被告的主角是自己,但王学洲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儿,听到他奶拿着金戒尺将人给抽的鼻青脸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回了京,王学洲自然不会急着去翰林院报到,打算休息几天再说。 原本是计划买个礼物送给宗玉蝉上门赔罪的,但他没想到一大早朝恩就跑到了王家,看到王学洲笑着说道:“殿下听说先生回来了,就立马让咱家过来接先生进宫一趟,先生这是准备出门?” 能被朝恩称为殿下的,自然只有五皇子。 随着五皇子地位拔高,朝恩现在地位也直线上升,这种事本不应该他来干的,但这个时候五皇子还派朝恩过来接他,可见重视程度。 王学洲倒是不好说什么:“原本是打算出门的,不过殿下要见,自然先紧着殿下。” 朝恩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嗳!那奴婢等大人换身衣服,咱们就走?” 王学洲喊来任旺给朝恩上茶,自己转身就将常服给换了下来。 跟着朝恩一路进宫,宫里的风景一切如旧,只是朝恩看上去却比之前从容了许多。 “之前奉元那里的事情全都丢给您,殿下也十分过意不去,您没回来就一直惦记着您呢!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每日都让人问问您回来了没有,昨日知道您回来,想着您要休息这才没有让奴才去打扰您,今日这一早散了朝,就忍不住召您进宫了。” 王学洲笑着开口:“殿下体恤,本官自当竭尽全力。” 朝恩语气恭敬:“您对殿下的心,咱都看着呢!” 这话王学洲没有接,好在很快就到了弘德殿。 弘德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布满了护卫,朝恩上前一步,带着王学洲畅通无阻的进了殿门口。 报了一声,殿门从内缓缓的打开,朝恩却止步了:“大人,您请。” 一脚跨入弘德殿,里面的暖气加上浓郁的药味儿熏的王学洲脑子都迟钝了一下才继续转动。 一进门,他就被弘德殿内的人数给惊了一下。 殿内的屏风被人挪开,露出里面的龙塌,仁武帝半靠在床头,高祥站在他身边。 长公主、驸马、宗玉蝉还有五皇子,都在那里。 王学洲扫了一眼仁武帝的样子,心中一惊,连忙低头行礼:“参见陛下,五皇子、长公主、驸马、郡主。” “先生来了?快赐座!” 五皇子的语气依旧,言辞间也十分熟稔。 “不敢不敢,臣站着就行。” 王学洲心中有些忐忑,这个架势不对吧? “先生这一趟辛劳许多,区区一个椅子如何坐不得?父皇,您看先生现在变得又黑又瘦,全都是累的!” 王学洲镇定道:“都是下官分内之事,殿下谬赞了。” 仁武帝打量了他一眼,声音低沉缓慢的开口:“都是一家人,坐。” 第595章 最忌讳感情用事 驸马爷则是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王学洲,眼神是说不出的嫌弃。 之前勉强还能看,现在这也太·····又黑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猴子呢! 想他闺女貌美如花,两人站一起····这画面太美,宗朝义连忙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他作为岳父,对女婿的相貌也是有要求的好吧? 王学洲有些忐忑的半边屁股挨着椅子坐了下去。 “先生,奉元那边可好?后来下了雨,用水可有缓解?我还听说百姓都已经在准备播种了,粮种可够?” 提起正事,王学洲从容许多:“粮食目前较为充足,百姓们以工代赈虽然消耗的比平常要多,但是趁着这个时间将城墙、沟渠、下水沟等全都修葺了一遍,也省得再征徭役。前段时间下雨,排水也及时,这才没有淹了民房。” “只不过有的房子太过破旧,被雨水冲塌了一些,也已经命人修缮了。这些雨水储存下来,不耽误明年开春播种。” 仁武帝突然开口:“朕听说,你弄了什么犁?还给县衙贷牛,这是为何?” “因为明年播种之前,这些地必须得先整理一下,现有的犁回转困难,造型笨重又大,需要一人拉,两人扶才能使用,按照这个速度,明年开春前肯定弄不好,耽误春耕,明年饥荒就还要持续半年到一年,臣便想着为什么不能简单一些,就和府衙的匠人商量着一起将东西改一改。” “臣乃门外汉,不敢居功,臣提供想法,那些匠人结合自己的经验来制作,最终改成了只需要一人扶着就能使用,并且回转方便,中途不用调转角度的犁。” “一头牛,一个人,一亩地不用半天的时间就能犁完。因此,臣决定用京中捐去的钱,买成牛借给县衙,让他们借贷给百姓,早日将地翻好。等两年后各县衙情况好转,再向他们索要牛钱,这样府衙没有吃亏,县衙也可以多一笔贷牛的息钱,而贷到牛的百姓,可以得到老牛生下来的小牛,一举多得,也不耽误播种。” 信息量太多,仁武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 什么犁居然如此好用?最多两人就能使用? 还有这个贷牛这事…… 他追问:“你就不怕下面的人用高息欺压百姓?到时候息钱超过了小牛带来的利益,百姓们不按照你的设想来,或者下面的人先骗百姓贷牛,后面悄悄反悔用此事欺压百姓,你如何?” 王学洲腼腆一笑:“臣借给他们的时候,让每个人都签了欠条,一式三份儿,县衙、府衙各一份,还有一份交给京里,上面有县衙的大印,息钱是定好的贷给百姓是二厘,如果谁私自涨息,将来可以凭借欠条追责,哪怕县衙换了县令,也依旧可以凭借欠条处理现任官员。” “哈哈····咳咳咳!!!” 仁武帝一激动,不停地咳嗽起来,高祥连忙给他拍着后背,仁武帝却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听得王学洲心惊。 尽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陛下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个程度。 长公主怒吼:“都不长眼吗?还不快端水来!” 一旁的小黄门慌忙端来一杯茶水,长公主小心的喂到仁武帝嘴边,这才将喉咙间的痒意压了下去。 长公主沉着脸:“皇兄,老五不是在这里?让他来,您等休息好了再处理政事也一样。” 仁武帝喝完一杯茶,感觉好了许多,笑着看向长公主:“你以为朕今日叫你们来,是让你们听这个的?” 他笑着朝宗玉蝉招手:“阿虫,来舅舅这里。” 宗玉蝉上前,看着仁武帝头上的白发和脸颊凹陷的样子,忍不住鼻头一酸,脸上却堆满了笑意:“舅舅,您可算看到我啦!” 仁武帝含笑看着她:“阿虫真是大姑娘了,看着比以前文静不少。” “王爱卿。” 王学洲连忙站起身:“陛下。”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爹娘为你的婚事也急的吃不下饭,朕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岂能眼看着你父母着急?朕之前让钦天监算了算,说是来年二月初十是个好日子,你认为如何?” ???? 他爹早上还干了两碗饭,他娘虽然只吃了一碗,但怎么看也不像是食欲不振的样子啊! 王学洲心中腹诽,看了一眼宗玉蝉,对方瞥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王学洲收回视线沉声回答:“近一年来臣家中一直在准备此事,来年二月草长莺飞,是再合适不过的日子了,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仁武帝很满意他这个态度:“好!高祥,将朕私库里的那对玉如意、再将藩国上贡那一匣子宝石给王爱卿,给他添彩头。” 这事多少有些匆忙,仁武帝担心王家拿不出多少聘礼,到时候不仅王家和长公主府脸上无光,就是他也一样没光彩。 王学洲听了这话,心中嘀咕这样才对嘛! 他立刻谢赏。 等他跟着高祥离开了弘德殿,仁武帝看着长公主笑道:“你放心,阿虫是郡主,身体里流着咱们萧家的血,到了哪里都不会让人欺负了的,如果王家的人敢慢待了阿虫,尽管让老五给阿虫做主!” 赐婚这事上,仁武帝多少心中有愧。 他是为了将王学洲绑在皇家,才赐的婚,并没有问过妹妹一家意见。 长公主看着皇兄脸上的倦色,将其他话咽了下去:“皇兄不用操心她,吃不了亏的,您休息吧!” 仁武帝疲倦的点头,五皇子给他掖了掖被角,他躺了下去。 等听到殿门关闭的声音,他‘唰’地睁开了眼,将刚回来的高祥吓了一跳:“陛下,您怎么了?” “去拿药来!” 高祥连忙将药瓶取来倒出两粒药丸。 五皇子看着,忍不住抓住了高祥的手制止了他递过去的手:“父皇!这是毒药!您不舒服我让……” “拿来!” 仁武帝恶狠狠的看着五皇子。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五皇子最后还是败于下风。 仁武帝抖着手将药塞进嘴里迫不及待的咽下,缓缓的平复着体内的躁动,半晌才开口:“这于你们而言是毒药,对朕而言,是良药。没有它,朕在解开雷公藤毒素的时候,就已经倒下了。做人,有舍有得,哪怕朕是帝王,生死面前也没什么不同的。” 当时死和拖一段时间死,他选择了后者。 磕了药,他现在精神无比亢奋,一点疲惫之色都没,抽空开始教导五皇子:“你可知我为何要让阿虫和王爱卿早日成婚?” 五皇子思考片刻,神色复杂:“因为您身体……不好,怕耽误表妹?” 仁武帝摇头:“为帝者,最忌讳感情用事。” “他们两人成亲,王爱卿成了皇家人,自然不用多虑。” “蒙喆唯一的儿子在王爱卿手中,只要王爱卿和阿虫成了亲,北边蒙喆的兵权就握在了你的手中,就是可惜蒙喆的儿子心智不全,不能接他的衣钵···不过不要紧,日后给蒙杨禾找一个妻子,生下孩子后你让人好好教导,既可以彰显天家恩宠,又不浪费蒙家祖传的神力,将来可添一员大将。” “蒙喆在边境镇守,蒙杨禾心智又不全,你完全可以多施加一些恩宠,以安蒙喆的心。小六是个不中用的,朕过几日给他封个闲王让他出宫住就成,惠妃也是个懂事的,你可以用惠妃的娘家,郑家。只要小六和惠妃无事,他们就能好好的为你镇守西南。” 第596章 答应朕! 五皇子听着父皇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殚精竭虑的给他安排后路,忍不住情绪上涌:“父皇···” 仁武帝看了他一眼,伸手制止他开口,继续说下去:“老三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之前虽和你有争执,但被我一番敲打之后安稳许多,现在已经搬出了宫里,车公肃和车丰烨是聪明人,不会看着他胡闹的,你如果不放心,可让人暗中盯着他们。” “老二····” 说到嘉王,仁武帝的情绪就复杂许多,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说道:“老五,没有任何一人是可以轻轻松松坐上皇位的,就连朕当年也是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厮杀出来的,老二是朕留给你的磨刀石,也是你的最后一道试题。” 他不想亲自动手解决老二。 一是老五稚嫩,还需要对手打磨才能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帝王。 二是因为老二能有今天,有他纵容的结果。 如果早在他发现老二有异动的时候去阻止和敲打,老二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仁武帝眼神黯然片刻,然后开口:“老四虽然大逆不道,但他身旁的婢女所生的孩子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去母留子,你····挑一位宗室中关系远一些的旁支,过继给他们吧!” 四皇子到死都没成亲,但是身旁伺候的宫女却有几个,其中一个怀胎十月马上就要生了,四皇子之前试图将人藏起来,结果还是被锦衣卫给找到了。 毕竟是自己儿子,人已经死了,临死前那般求他,仁武帝也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不想赶尽杀绝。 五皇子听到这话没什么意见:“儿臣知道了,会挑选一家心底善良,老实本分的人家托付的。” 仁武帝打起精神:“朝堂上,希望你能继承朕的遗志,多启用寒门之人。但你切忌,不可一家独大,如果你可以三方制衡最为稳妥,实在不行两方制衡也可。那些世家,该压制压制,该用的用。” “说到这里,朕要提醒你,不能相信任何人,朕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哪怕关系再近,也不行!朕说的一家独大,包括王爱卿。” 仁武帝眼神如电,直视着五皇子:“我知道他是你的先生,你们两人相识于微末,有不一样的情意在,但你将来是帝王!哪怕他娶了郡主,算是半个皇室之人,自身也有能力,你也不能过于信任!人心易变,等他独大了,王家就是下一个世家的雏形,到时,你的江山怎么交给下一任?” 五皇子脸色微变:“父皇,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仁武帝漠然:“人走到高位后,身边自然就会出现一批拥护者,到那个时候,人就不由自主的会被身旁的人裹挟,不知不觉就变了。他是,将来你也是。” “答应朕,不能对任何人百分百信任。也不能对一个人百分百放心,谁都不行。” 仁武帝眼神犀利霸道,紧盯五皇子不放。 被他这样看着,五皇子心理压力巨大:“父皇,您多虑了,不管是我还是先生,都不是……” “答应朕!” 仁武帝厉斥。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父皇不想走先帝的老路,等到下面皇子皇孙都打的头破血流皇位才换人,这才选中了没有母家傍身又年纪尚小的我。但我,也不想走父皇的老路,算计所有人,包括自己,最终孤家寡人。” 仁武帝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指着五皇子情绪激动:“你!……咳咳咳……咳咳……” 高祥在一旁看的心中着急,连忙端来温水给仁武帝,苦着一张脸:“殿下,您别再刺激陛下了!” 五皇子心中已经后悔了,他连忙跪下道歉:“对不起父皇,是我轻狂了,您别气。” 仁武帝咳嗽完,双手紧紧的抓着床边,盯着跪在床边的五皇子冷笑:“等你坐在朕的位置上,便知道好歹了。朕要你发誓,将刚才的话深深的记在心里!” 早晚有一天,当老五信任的人和他政见不同时,他就会想起这番话,到时……他自会明白怎么做。 五皇子看着仁武帝这样,心中挣扎。 “发誓!” “我发誓,一定会牢记父皇今日的话。” 殿内的气氛猛地一松,仁武帝一口喝了茶水,才继续道: “以后早日挖掘能用的人,培养自己人吧!朕留给你的这些人,能不能收服要看你自己本事,对了,今日王爱卿说的这些,你让人留意一下,如果那个犁当真如此好用,那这件事就非同小可了。先按下不发,等你上位后全力推行,这就是你的功绩。” 五皇子刚被仁武帝说的心中沉甸甸的,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说起了王学洲改犁这事,心中的沉重去了几分:“父皇放心,这件事我会关注的。” 仁武帝说了这一会儿话,还是很精神,看着床边的龙案上全是奏折,他伸手:“拿过来,朕看你处理的如何。” 五皇子连忙将自己处理过的折子递过去。 朝恩带着小太监捧着赏赐跟在王学洲的身后,两人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等在一边的曹嬷嬷。 “王大人。” 曹嬷嬷看到王学洲,脸上立马堆满了笑意。 王学洲只感觉曹嬷嬷有些眼熟,想了会儿才恍然想起这是惠妃宫里的:“嬷嬷。” 曹嬷嬷脸上露出笑意:“这次出门,多谢大人照顾我家六殿下,回来之后人稳重多了呢!因此娘娘很是高兴,特意从库房中拿了不少礼物让奴婢给大人,马车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 王学洲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今日这是走了什么运?都上赶着给他送东西? “不妥不妥,下官本就是六殿下的先生,照顾一下乃是份内之事,不值当娘娘如此。” 曹嬷嬷一拍大腿:“唉哟!值当!特别值当!我家六殿下以前一顿饭八个菜一个汤,还经常嫌弃宫里的厨子做饭不好吃,吃一口能扔一盘子菜,养的就连宫里伺候的宫人口味都刁了不少,这次回来之后我家殿下真是吃啥啥香,一顿饭最多两个菜,一点都不浪费,人看着也懂事多了!” “我家娘娘喜的不行,亲自去挑了这许多礼物给王大人,这不是马上要过年了?那些布料什么的大人可以给家里做些新衣服,那些珠宝玉石什么的,大人可以拿去给家里人打一些首饰,送人也好看呢!您要是不收,娘娘回去了还要责怪奴婢办事不力,您就发发善心收了吧!” 曹嬷嬷喜气洋洋的说着,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 王学洲却听得暗中呲牙。 好个老六!以前竟然如此奢靡? 果然是欠收拾。 第597章 这天一下子聊到头了 他原本就是象征性的推辞一下,曹嬷嬷话说到这里,也就顺水推舟收下了。 朝恩不由得琢磨,他家殿下是不是也得送点啥? 到底是没后宫的娘娘操心着,都没想起来这茬。 就连六皇子这四六不懂的人,都有人操心人情世故····· 看着曹嬷嬷心满意足的离开,王学洲刚准备往宫门口走,朝恩拦住了:“大人!” 王学洲疑惑的看着他。 朝恩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家殿下请您来,是有话要说,刚才不方便,现在能否移步重华宫?这些东西小的让人先送回您家中。” 王学洲脚尖一转:“走吧。” 转过头,长公主一家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朝恩连忙行礼,王学洲手还没抬起来,宗朝义满是嫌弃的开口了:“之前见你好歹也是清清爽爽、眉清目秀的一小伙,现在给自己造的没眼看,你这样让本驸马如何拿得出手?” 王学洲感觉自己心上又被扎了几刀:“岳丈大人保养得宜,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秘诀跟小婿分享一二?” 宗玉蝉感觉一股火从脚底板烧到了脸上,她瞪着王学洲:“不要脸,你怎么能喊我爹··岳···岳····” 长公主干咳了一声,打断了闺女的羞赧。 “小子,你现在喊这个太早了,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本宫警告你,这段时间最好养一养,不然到了二月亲迎,你丢了皇家颜面,本宫可要收拾你。” 她决不允许被自己被人嘲笑找了个丑女婿。 王学洲看着他们这一个两个的,悟了。 感情长公主夫妻俩,都爱看脸啊? 以前长公主对着他说话那叫一个和颜悦色,现在么··· 他没忽略两人眼中的嫌弃。 “两位放心,回家我就努力。” 长公主和宗朝义两人脸色稍缓,宗朝义叹气:“我们家就没丑人,回头我找找家里祖传的美白方子,你赶紧养回来,我可丢不起这人。” 他们一家三口走在一起,颜值超高,看上去确实赏心悦目。 王学洲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 他一个大男人,又不靠脸吃饭,要什么美白? 咳咳,不过得先娶了媳妇再说···· 跟着朝恩到重华宫没坐一会儿,五皇子就匆匆回来了。 看到王学洲坐在里面,他心情复杂,不过很快就按了下去,踏入了殿内:“先生。” 王学洲起身相迎:“殿下。” “先生不必这么多礼,今日是父皇想要见您,也是我想要见您。” 五皇子伸手示意他坐下,两人简单的说了一些分开后的事情,然后才切入正题:“回京的路上到底怎么回事?” 王学洲也没瞒着,将他们在和阳县境内遇到的事情说了。 “金刀和霍三一直盯着三皇子的人,但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们都见过那个疑似属于车家的死士,可以作为证人指认。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证据,只有那些土匪可以证明事情并非偶然,是有预谋,但那些土匪也是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混入他们寨子的人也不过和他们相处了半个多月。” 王学洲没有说自己的判断。 一是没有证据,二是两人立场不同。 说多了有诱导五皇子、或者有挑拨皇子之间的关系之嫌。 现在身份不同了,王学洲自然需要谨慎一些。 五皇子点头:“先生放心,这件事我会让人追查下去的,到时给先生一个交代。” 王学洲点头:“有殿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五皇子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以后这个称呼可就乱套了?我是喊表妹夫,还是··先生啊?” 说起来也怪不好意思的,等成了亲,他就是先生的表哥了,哈哈哈!!! “说起来,下官尤记得当年,殿下双脚插地,手持粪箕的英姿·····” “那什么,我突然想起父皇给我布置了功课,就不留先生了。朝恩!将先生送出宫!” 五皇子‘噌’的一下站起身,连声催促朝恩。 这天一下子聊到头了。 王学洲回到家中,王家的人正围着赏赐下来的东西看呢。 王承志满脸喜意:“是不是这回事情办的漂亮,陛下一高兴赏给咱们的?” 王学洲呵呵一笑:“是陛下赏给咱们的,但是,是为了给我下聘用的。” 张氏和老刘氏眼睛瞪大,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陛下定了来年二月初十的婚期,所以这两个月,我们要挑日子下定、备婚、完婚。” 张氏一声尖叫,立马冲回去查看家中现存的金银去了。 老刘氏急得跳脚:“这也太急了,哎呦我的天!我得赶紧写信回家,让他们带着钱和东西上京来给你准备成亲!” 王老头和王承志倒吸一口气:“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晚两年成亲?” 王学洲看了那对玉如意:“陛下的心思,谁猜得到?” 他和宗玉蝉两人完全就是属于政治联姻了。 不过正如阿虫所说,虽然赐婚突然,但是感情是可以经营的,只要两人一心奔着往好处过,日子也不会差了。 不管陛下是什么目的,他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算亏。 王学洲翻看了一下赏赐的东西,在惠妃的赏赐中,竟然见到了一块儿上好的玉石料子。 他有些意外。 不过这块玉石料子却正好用得上。 他打算打成一套首饰送给宗玉蝉好赔罪。 打听了一下京中的雕刻师傅,他带着料子去找了人。 “这块料子能不能做成套的耳环、簪子和手镯?” 王学洲拿着料子问道。 雕刻的师傅拿着料子端详了一下:“这块料子没什么杂质,玉质上乘,可以!” 王学洲闻言放心许多,找古在田按照自己的要求画了一幅玉兔捣药图、憨态可掬的玉兔作揖图,拿去给雕刻师傅。 因为赶上过年,工期有些长,得一个月。 王学洲咬牙加了钱,雕刻的师傅这才改口,改为二十天。 宗朝义果然说到做到,将祖传的美白方子送来,顺便还让下人带了话。 “我家老爷说了,他天生底子好无需用这些东西,但您不一样,底子不好就得多努力,所以只好忍痛将宗家祖传的美白方子给您了,希望您争取在这两个多月里变回之前的样子。” “······” 石明忍笑忍的有些辛苦,一张脸都涨红了。 等人一走,他再也控制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哈哈哈!!!” 乐极生悲,笑的太过大声,脑袋又疼了起来。 王学洲没好气的看着他:“美了吧?我好歹有媳妇了,你还没有勒!以后可别求我。” 石明撇嘴:“我才不会为这事求你。” 第598章 到底是为什么 收到了长公主府的东西,王学洲也投桃报李,买了一些小吃和小玩意儿,又拿了两坛家中酿的果酒,让人送了过去。 东西到了长公主府,依然被人检查了一遍,扣下了两坛果酒,吃和玩的东西送到了宗玉蝉手中。 “郡主,姑爷还给您写了信呢!” 翠羽眼尖的看到了匣子里的信,高兴地提醒。 宗玉蝉冷哼了一声,打开信看了起来。 王学洲的信上没有一句给她的话,只有一篇冷笑话。 宗玉蝉看完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又连忙收敛了表情,忍不住嘟囔道:“什么人嘛!莫名其妙写这个。” 她捏起王学洲买来的糕点吃着,对着身旁的翠羽吩咐:“天气寒冷,年轻人还能抗住,年纪大的怕是难捱,去将库房里的那两张狐裘斗篷拿去给王家阿奶和张安人。” 翠羽应了一声退下。 东西送到王家,老刘氏和张氏有些咋舌。 “我滴乖!这也太阔气了!丑蛋儿啊,就冲郡主的这份心,以后要是没什么特殊的情况,阿奶是不好站你这边了,以后好好对人家知道吗?” 老刘氏双眼放光,手不停的在光滑细腻的白色狐皮上摩挲,两只眼睛都快成了星星。 王学洲汗颜:“不能吧阿奶?一个狐裘大衣就给你收买了?” 老刘氏白眼一翻:“我儿子女儿加上孙子孙女都没享上这个福,现在享到了孙媳妇儿的,你说呢?” 王学洲讪讪,他大男人家心思确实粗了点,一点子心眼全用在朝堂上了,没顾及其他。 张氏心中也甚是喜爱,摸着东西心中高兴:“啥也不说了,我得再多备些聘礼去!” 王家的人跟个陀螺似的忙着采购聘礼,选时间下聘,还要准备成婚的事宜。 王学洲自己反倒是没事人一样休息了几天,赶在上早朝的时候,重新混入了上朝的队伍中。 这次,他在上朝的队伍中,见到了两张熟面孔。 谢瞻山和丘维屏。 王学洲有些惊讶。 六品及以上的官员才来早朝,他们俩升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两人分别冲着他拱了拱手。 王学洲心中惊讶,面上不显,回了礼便扭过了头。 他压低了声音:“老汤,你发没发现上朝的人多了几张陌生面孔?” 汤亭林表情不动,克制着嘴巴小幅度的动着:“四皇子没了,这不就下去了一批上来了一批?多几张面孔也正常。” 王学洲恍然,站直了身体和汤亭林对视了一眼,两人老老实实站好。 谢瞻山和丘维屏两人从庶吉馆出来不过一年多,居然这么快就升了,果然不同凡响···· 按例三天一次的早朝,仁武帝坐着御辇一路到了金銮殿,又被五皇子从御辇上背到龙椅上坐定。 不少人眼神都露出了黯然的神色,早朝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照例,各个衙门开始汇报安排。 王学洲和汤亭林两人都是刚回来不久,没敢恢复往常的样子,全都竖着耳朵仔细听。 “陛下,最近北边有些不太平,那些蛮夷蠢蠢欲动,就连前些年刚求和的察合台等地区也有了不安分的苗头,现在正值咱们的紧要关头,这个时候他们过来捣乱肯定图谋不轨,臣恳请出兵镇压他们!” 等着其他人说的差不多了,兵部尚书满脸沉重的开口。 仁武帝开口:“老五,你说。” 五皇子沉思片刻开口:“出兵不是小事,得先派人去侦查清楚对方异动的原因,有多少人数,在哪个方位,再考虑要不要出兵,贸然出兵只怕会起争端。” 兵部尚书神色复杂:“下面的人来报,他们是因为听说了陛下···陛下身体不好,又正值冬季他们最难捱的时候,便有些蠢蠢欲动,如果现在不镇压,臣怕···后面出乱子。” 要是等皇位交替的时候来犯,虽然不至于动摇国本,那也会造成一些麻烦。 “余尚书, 不是本殿不赞成出兵,而是贸然出兵造成的后果不可预料,关中因为旱情调去了不少粮草,现在刚刚缓解一些,眼看着又要过年了,总要让士兵们过个年,让朝廷缓一缓再说,如果真的打起来,粮草、马料、武器装备这些也总需要时间筹备。” “让大家过个好年,过完年再议,如何?” 余尚书躬身:“是。” 出兵这事从来都不是说一声就行的,余尚书知道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但总要提一嘴让上面的人心中有数。 一个早朝,仁武帝都瞌着眼皮好似睡着了一般,但到底睡没睡他自己心里清楚。 眼看着事情说完都准备散朝了,仁武帝掀了掀眼皮:“朕有一事,欲和诸位商议。” 陛下一开口,所有人都停下了嘴,等着他。 “皇六子,久居宫内,养的天真烂漫不理世事,朕心生忧虑,担心他这样下去失了皇室的担当,因此决定封其为睿王,赐王府一座,迁出宫居住,考虑其年幼,让他在京城生活,待弱冠后,再赐下封地。” 缺什么补什么,仁武帝思来想去给了六皇子一个‘睿’字。 只给封号不给封地,这样小六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京城生活,郑家镇守西南也安心,等到了小六弱冠,想必老五已经能把持朝政不必再担心郑家有威胁,,到那时,封地如何就看两人的兄弟情义怎么样了。 听到只是给六皇子封王,而且连封地都还没有,朝臣们都不是很在意,齐声说道:“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意!” 仁武帝颔首:“既无异议,着礼部拟诏,择吉日行册封礼。” “遵旨!” 散了朝,王学洲跟着队伍不紧不慢的往外走。 陛下几乎是在交代后事了,难怪突然催婚。 “子仁!许久不见,没想到你这趟赈灾,这般艰难,都……这样了。” 谢瞻山和丘维屏两人离门口近,先他一步出来,便停下来等他。 谢瞻山笑吟吟的话,让王学洲差点绷不住,他长叹一口气:“可不是么,瘦成猴子了,被家里人嫌弃完又被岳父一家嫌弃,我找谁说理去。” 丘维屏听到王学洲提起岳父家,忍不住撇嘴,询问道:“听说你婚期提前了?什么时候?” “二月初十。两位有空,可前来喝一杯薄酒。” 丘维屏拱手:“到时少不得叨扰一番。” 谢瞻山拍拍王学洲:“子仁好艳福,听说郡主长得如花似玉,貌若天仙,还有一手祖传的医术,到时和你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如果忽略掉他眼中的揶揄的话,王学洲还是有些高兴的。 可现在他哀叹一声:“得!被岳丈家嫌弃完,现在轮到谢兄了。” 三人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没问王学洲这一趟去赈灾的事情,王学洲也没问两人什么时候升上来的。 宫里没有下令让王学洲停课,所以他回到翰林院点个卯,便开始着手进宫授课。 而散了朝的逸王,则神情郁郁的回到了自己的王府。 上次他被父皇逼着亲眼看到了四弟的死,回去之后就做了噩梦,不出几天就病倒了。 但他依然低估了父皇的冷酷无情。 哪怕他在病中,父皇还是给他封了王,迁出了宫。 逸王…… 这是警告他以后安分守己的意思…… 今日父皇居然连不满十五的老六也给赶出了宫,他惊觉父皇竟然是真的看好老五,一切都是在为老五铺路。 想到四弟临死之前说的话,逸王心中升起一股绝望。 父皇居然在前太子那时就看好老五! 到底是为什么?! 第599章 除非我不是她亲生的 逸王浑浑噩噩的回到书房,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身边伺候的内侍全都被他赶了出去。 很快书房的门就被人敲响:“王爷!” 逸王听出了声音是孙耀的,但他不想开口,也不想说话。 敲门的声音再次响起,孙耀声音执着: “王爷,下官今日收到了一封信,事关重大,您得亲自过目。” 逸王皱眉,让门口的人放他进来。 孙耀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阴影处的逸王,他顾不上去关心,迅速的将怀里的信掏出来给他:“王爷,今日下官出门买东西,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混入了街上的百姓中不见了,但是袖中却多了这个东西。” 只见他拿出一份信,信封上面写着‘三弟亲启。’ 逸王脸色变了变,能这样称呼他的,除了二哥嘉王没有旁人了。 他迅速撕开信封看了起来,上面全都是嘉王对他这个弟弟的关心,从住的惯不惯到心情如何等等,看上去事无巨细全是一片拳拳关爱之心。 但逸王却看的呼吸急促,脖子上青筋直冒,他一巴掌将信拍在了桌子上:“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笑话我!” 孙耀告了一声失礼,拿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微变,很快又镇定下来:“嘉王殿下虽说和王爷来往不深,但嘉王殿下素有贤名,应该只是关心您罢了。” 逸王脸上乌云密布:“他看似关心,实则嘲笑我被赶出了宫!他一个连前太子都斗不过,还被赶去肃州的人 ,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好歹还在京城,他呢?!” 孙耀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横心说了:“王爷消消气,嘉王此时来信,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只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咱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万不可失了分寸。” 逸王冷笑:“本王管他想做什么?我可不是老四那个看着聪明实则只会耍嘴皮子的蠢蛋!想刺激我做出头鸟?做他的春秋大梦!” 孙耀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王爷成熟了许多。” 逸王绷着脸:“本王亲自给他写一封回信,让人想办法送给他!” 他思如泉涌,伴随着时不时的冷笑,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给嘉王,孙耀小心谨慎的避开了耳目,将信交给自己十岁的儿子,又被儿子带着出门找朋友玩,交给了‘朋友’,最后绑在一只信鸽上,放飞了。 收到信的嘉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了信。 等看完了上面的内容,整个人如遭雷击。 逸王先是学着他的样子,阴阳怪气的关心了他一通,然后又不经意的提起了前太子绰念了一番,这才说起他们两人当年争的跟斗鸡眼似的,不是他们能力不够,而是父皇心中早已有了老五这个人选,最后又嘲讽他怕是在肃州待的久了消息不灵通了,连这个都不知道。 还讽刺他别以为老四和他的事情没人知道,其实京里人尽皆知!他们现在看他犹如唱戏的戏子一般。 信息量太大,嘉王看完之后脑子缓了一会儿才暴跳如雷:“老三什么东西!一个乳臭未干的家伙竟然嘲笑我!敢这样和我说话!” 他暴怒的提剑将屋子的东西全都砍碎,伺候他的侍妾包括内侍,全都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嘉王发泄了一通,又重新看了一眼信,心底翻涌的厉害,人却诡异的平静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决绝:“来人!去喊姚师和范师等人来,本王要商议要事!” ······ 再次去宫里授课,学生却变成了六皇子。 他生无可恋,一言难尽的看着王学洲:“五哥这会儿正跟父皇甜蜜蜜呢!哪有空来?我不想学却被母妃逼着过来,先生,您不是答应我可以练武不上课么?您帮我给母妃求求情吧!我宁愿让她请个武师傅来!但她不肯,说我不是这块儿料,不让我学!” “您说我会不会是抱来的?我都展示给她看我蹲马步都可以蹲很久了,她就是不信,非说我不是这块料!你说好笑不好笑,她自己都会武,我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我咋就不是这块料了?除非我不是她亲生的。”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王学洲,希望能从他嘴里打听到一些秘闻。 比如他其实是宫里某个位份低微的妃子生的,惠妃娘娘自己不会生,见他可爱强行要了过去。 再比如他其实是某个宫女生下的孩子,生母早逝被父皇送给了惠妃养育等等。 可惜等来的是王学洲的暴击。 王学洲拿着戒尺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板着脸呵斥:“胡说八道!娘娘对你一片慈母之心,你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不是娘娘亲生的?” 惠妃娘家已经手握兵权了,六皇子将来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沾染兵权的,不然就是催命符。 在外面玩玩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正经学武,人尽皆知,那怎么可能? 听到他这样说,六皇子崩溃了:“那您说到底为啥嘛!我母妃总是逼我干一些我不想干的事情,我想干的事情她不让我干,哪有这样当娘的!” 王学洲一脸‘你没点数?’的样子看着他:“您想干啥?您想当山上的野猴子,上蹿下跳随地大小便,您想用手抓着吃饭,您想炸屎,不穿衣服到处疾跑!您说说,您想干的有一件是人事吗?” 六皇子挺起的脊梁瞬间弯了:“也···没有吧?您夸张了。” 王学洲拿着戒尺在桌子上敲了敲:“要不这样,您今日老老实实的跟着下官念书,明日下官便容您在这里玩半天。” 六皇子精神一震:“这可是您说的。” 有了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六皇子上课果然认真许多,虽然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但最起码没有捣乱,也坐得住了,王学洲看的老怀欣慰。 第二天他去水泥房转了一趟,拿了两块生石灰带着就进宫授课去了。 授课的地方在重华宫偏殿,王学洲到的时候六皇子正好将里面的摆件放在一起,手中拿着弹弓和石头,看样是准备当一回‘败家子儿’。 “您昨日说了让我玩的,不准拦我!” 刚进门六皇子就警惕的开口。 王学洲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你玩这个多没意思?玩我这个。” 他让人打一盆水来,然后将手中的生石灰扔进去,片刻的功夫盆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冒起了泡,六皇子虎躯一震:“见鬼了!” 他顿时顾不上玩了,凑了过去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就去试探水温。 “嗷——” 王学洲没想到他这么虎,连忙将人拉开。 六皇子的手上被烫红了一片,他不可思议的叫道:“娘啊,见鬼了见鬼了!水没烧就开了!” 王学洲一边让人给他取药,一边抓着他让他老实:“区区一个化学反应,瞅你大惊小怪的。” 六皇子着急道:“啥是化学反应?那石头是啥,为什么水一下子就开了?您快告诉我!” 这么简单的东西就把人糊弄住了,王学洲露出职业假笑:“想知道啊?那不行,说好了今天不讲课。” 六皇子:…… 第600章 不可反悔的事实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六皇子一下子就回想起当年和一众哥哥们上课时的感觉了。 可那个时候还有人跟他一起在背后蛐蛐先生,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抓耳挠腮,浑身刺挠,哽住了。 考虑到六皇子的特殊情况,王学洲也不要求他学的有多好,只要他不做文盲,别闹笑话就成。 他给六皇子上一天的课,便容许他玩一天,每次还总是能‘发明’一些小游戏带他玩,这让六皇子对王学洲的崇拜达到了一个顶峰。 时间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五,朝廷要封印给大家放假,等年后初七再开印。 朝廷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五皇子也终于轻松了一些。 刚下朝就有一群人围在他的身旁恭维,他眼神却直接看向了王学洲。 眼看着王学洲一眼都没往他这里看,直冲门口,他连忙快走几步喊住了人:“先生!” 其他人面面相觑,忍不住跟了过去。 王学洲正准备溜,没想到被五皇子带人叫住,他无奈的站定:“殿下。” “我有事要和先生说,咱们一起重华宫?” “好。” 两人要转移地方,其他人没得到邀请只能止步。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相携离去,有人扼腕叹息:“晚了一步,现在步步跟不上!王大人运气可真好,在五皇子式微之时捡了这个差事,现在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有人则是十分镇定:“现在才哪到哪?早着呢!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哪有人能盛宠不衰?等以后位置变了,说不定殿下看到他就能想起自己以前‘式微’的时候,这关系嘛··自然就···呵呵,别急,我们都还有机会,莫慌。” 王学洲跟着五皇子到了重华宫坐下,五皇子掏出一张东西递了过去:“您这次差事办的十分漂亮,这是父皇让我给您的。” 王学洲打开看了一眼,有些意外:“房契?” “您家中人口多,未来还要娶妻,人肯定就更多了,房子怕是不够住,所以我让父皇将内城这座三进的宅子给您了,这样也不那么拥挤,而且距离你们现在这个院子也不远。” 这房契王学洲收的心安理得,从容的塞进怀里:“多谢殿下体恤,多谢陛下赏赐!实不相瞒,最近家中确实有考虑再找个院子买下,毕竟人多确实有些挤了。” 家中准备婚事,东西自然多了起来,就连大黑二黑的狗窝都被挪到了角落里,怪委屈的。 五皇子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笑着说道:“房子大了需要的下人也多,我让人选了一些训练好的奴才让人送到了宅子里,供您驱使,里面的家具我也让人换了新的,您带着家里人直接搬去住都不碍事的。” 王学洲大喜,这省下老大一笔钱了:“那真是太好了!” 临走的时候,王学洲还收到了五皇子给他留的一篮贡桔。 缺吃少穿的季节,这个东西可是稀罕物,王学洲心中熨帖的拿着东西回了家。 到家还没开口说这个事,王承志和张氏就先拉着他去了一间空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摆的都是红箱子。 “我和你爹,还有你阿爷阿奶,掏空了家底,也只有这三十六抬聘礼,再加上咱家的铺子,还有老家的那座山,你觉得这些够不够?” 王承志将一张单子递给他,绸缎布匹、珠宝首饰、田产房产、茶叶糖果、酒肉糕点等等应有尽有,礼金也准备了六千两,甚至就连他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的契书都给拿出来放在聘礼中了。 这是真·掏空家底·聘礼。 “咱们现在住的这座院子都拿来下聘了?把这个取消,将这个宅子当聘礼吧!” 王学洲从怀中掏出五皇子今日给的房契递了过去。 王承志和张氏两人字认识的不多,但‘房契’两字还是认识的。 “这哪来的?” “我这次事情办的不错,上面给的,这不重要,我现在担心家底全都给我掏空了,哥哥和嫂子···” 王承志欣慰道:“爹没啥大本事,但是你们兄弟两个养的都不错,你哥知道你娶的是郡主,只担心这些够不够,万万没有意见的,至于你嫂子,当年娶她的时候咱们家也是尽力了的,她有什么意见?更何况咱家现在全靠你,她是个明白人,不会置气的。” 王学洲一时间有些惭愧,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爹娘放心,以后儿子会想办法赚钱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家的情况公主府是知道的,已经够了。” 王承志心中一松:“不够也没法子,咱家尽力了。婚期突然,就在来年二月,年前必须把聘礼下了,我和你娘找人算了,二十六是个不错的日子,明日下聘!” “这么快?” 他让人打的首饰还没去拿呢! “时间太紧了,只能紧着办。” 听到了父母的话,王学洲连忙跑去取东西,亲自盯着师傅将他订做的首饰今日给完工了。 第二天一早,在官媒的带领下,王学洲一家三口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坐上马车,身后跟着三十六抬聘礼,朝着长公主府走去。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吸引了不少路人。 “嚯!哪家娶亲?这么大阵仗?聘礼不老少啊!” “我数了数,一共三十六抬呢!真不错呀!也不知道找的是哪家的姑娘!” “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般人家娶亲,六抬、八抬都算是条件不错了。 凑个十几抬算是有些实力,三十六抬实力算是不错了的,至于六十四抬、一百零八台之类的,那都是天花板了,平常哪能见到? 一些爱凑热闹的人从外城跟到了内城,又跟到了长公主府门口。 到了这里,话锋却又变了。 “哎哟喂!三十六抬聘礼就想娶郡主?这哪家的?” “我知道了!柔嘉郡主订婚的那位,是王大人!今日应该是他下聘的日子。” 王学洲在京城大小算个名人,一听这个称呼,不少人精神一振:“原来是他!王大人出身普通,能凑三十六抬已经不错了,可见诚意。” “王大人出身还不如咱们京城老百姓呢呢!现在也娶到郡主了!嘿嘿嘿,我以后是不是也能娶个官家女儿?” “呸!也不看看你那德行,人王大人是人中龙凤,咱们普通老百姓的佼佼者,从那么多读书人中看出来的状元,你跟人家比?回去撒泡尿照照。” 不少人嫌弃的怼了回去。 在一众议论纷纷中,媒婆敲响了长公主府的大门。 确定好下聘的日子后,张氏自然派人上门说过,两家是提前通了气的。 长公主府的门房连忙将大门敞开,供他们抬东西进门。 王承志扶着张氏下了车,一家三口跟在媒婆的身后往里面走去。 下人匆忙的找到长公主禀告消息:“公主殿下!王家来下定了!” 花厅里,长公主、驸马、宗震泽、宗玉蝉、还有宗之涣以及他的妻子全都在,他们衣着隆重的坐在那里,听到这话,长公主淡定的挥挥手:“来就来了,慌什么?赶紧将人请到正堂稍坐。” 花厅里,气氛有些凝重。 “阿虫,你这婚事是赐婚,娘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如果不愿意,娘就是想尽办法,也要找你舅舅撤回,但今日过后,就不能反悔了。” 长公主一脸郑重。 宗玉蝉无奈道:“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个,早就已经是不可反悔的事实了。” 第601章 约法三章 宗震泽则是笑呵呵的:“我觉得这王家小子挺不错的,孩子大了要学会适时的放手,你们总不能将阿虫捆在身边一辈子吧?” 宗之涣回京之后负荆请罪,被仁武帝给打了一顿板子又申饬了一顿,革了职在家养伤。 宗之涣不仅没有失落,反而感觉卸下了重担。 最近一直在家养伤,今日听到王家来下定,强撑着身子起来了。 “爹娘,虽然我和王兄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绝对是个好男儿,就凭他做事的风格和担当就可见一二,虽说他家里的情况是不像咱们家这么富裕,但王兄是位男子,只要前程在,还怕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吗?” 宗之涣很看好这个妹夫。 长公主皱眉:“我哪是担心这个!我是……罢了,也不知道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的,本宫还没说什么都忙着说他好话。” 她嫁闺女的心情,其他人根本不懂。 宗玉蝉起身:“我扶着娘过去。” 宗之涣的妻子连忙扶着相公起身。 一家人到正堂的时间捏的刚好,王学洲他们刚坐下没多久。 看到长公主她们过来,媒婆立即唱道:“水瓶巷王家前来提亲……” 媒婆拿着礼单,唱一样,便有一个箱子被打开。 长公主和宗朝义听着暗中满意了些。 东西虽然不是顶好的,但以王家的这个家底,能准备出这么多东西,确实很有诚心了。 王学洲莫名有些紧张和恍惚。 他这真要成亲了? 媒婆唱完,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拿了打赏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张氏脸上带笑,熟稔的开口:“有段日子没见,公主殿下风采依旧。” 天知道,为了今日她还特意跟戚嬷嬷学了几句文绉绉的话。 长公主笑了笑:“张安人看上去却清减了不少。” “我这不是激动的睡不着嘛!就盼着早日接郡主过门哩……” 王学洲摸了摸怀里的盒子,看着宗玉蝉。 对方目不斜视,没跟他有一个眼神的对视。 那边一群人大人互相说着话,眼神还往两人身上瞟。 长公主看到王学洲欲言又止的看着宗玉蝉,忍不住咳了咳。 “阿虫,去厨房看看娘让人熬的阿胶好没好,等下给张安人带一些回去。” 宗玉蝉冲着人福了福身,然后目不斜视的带着丫鬟离开了正堂。 张氏看着儿子的眼神好像粘人家身上了,捅了他一下,给他使个眼色,王学洲立马跟了上去。 一屋子人全都心照不宣,没人开口问他干什么去。 宗玉蝉脚步不快,翠羽跟在后面一直往后瞄,看到王学洲的身影,连忙开口:“郡主,姑爷来了。” 宗玉蝉淡定道:“嗯。” “阿虫!” 王学洲追了上去,翠羽立马站定脚步,后退一段距离。 宗玉蝉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淡淡道:“干什么?” 王学洲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过去:“上次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这是赔罪的礼物,还请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了?” 宗玉蝉停下,打开盒子捏着簪子看了起来。 王学洲精神一振:“这是我自己设计找人雕刻的,我知道你属兔的,你看着这个兔子它正在捣药,是不是跟你捣药的时候一样?还有这个兔子做揖,是道歉的,请你原谅我。” 宗玉蝉看着耳环上那只憨态可掬的兔子双手作揖,眼巴巴的好像在求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王学洲欢天喜地:“这是原谅我了?” 宗玉蝉轻哼了一声,盖上盒子:“东西是不错,不过你有这个画功吗?还自己设计呢!骗我的吧?” 说起这个王学洲确实底气不足:“图是我想的,画嘛···找我朋友画的。我这不是怕自己画的不行,毁了这块料子吗?” 宗玉蝉看到他脸上的尴尬,心中一软,开口道:“我们约法三章,一,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对对方保证坦诚,有什么事当场说开。” “二,在你我之间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对对方抱有绝对的信任,我不想猜来猜去的生活,太累了。” “三,感情之事谁也说不准,你我之间是被舅舅硬赐的婚,感情···说不上多深,但希望我和你之间,不管日后变成什么样,都能保持尊重和体面。” “你答应这些,这事就揭过不提。” 王学洲直视着宗玉蝉,郑重道:“我答应!” 两人真去厨房转了一圈,然后回到正堂,事情已经说完了。 本就是定好的事情,今日来也是走过场。 长公主留他们在府里吃了一顿饭,然后让人装了三盒阿胶让张氏带回去。 婚事算是彻底敲定,王老头便开始焦急的等着老家的人赶来帮着筹备婚礼。 王学洲让人准备了一车礼物,又让人带了一封信送往河东闻喜县带给裴庭。 他送了请柬,但他不知道来年二月初十,裴庭会不会来喝他的喜酒。 随着成亲的消息传出,王学洲这个年在忙碌中度过。 不仅收到了许多请喝酒的帖子,就连家门口也收到了许许多多打着‘送节礼’名号来送礼拉关系的。 这其中竟然还有刘士和汤亭林的,让王学洲有些啼笑皆非。 人家送他,他也忙着送亲朋好友。 白老爷家、齐显、吕胖子等人的节礼和礼物,还有邀请函等等,他也得送。 这一通人情世故忙下来,竟然比上朝还累。 过完年初七开印,仁武帝出面主持完简单的开印仪式,已经面色青白状态很不好了。 开完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事情交给五皇子,他便回去休息,留下担忧的文武百官和五皇子等处理政事。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暗中全都在关注仁武帝的身体,就连六皇子看上去都老实了许多,没有再缠着王学洲闹着要玩。 过了年,王家的人就搬到五皇子给的新房里,准备开始布置。 等到了正月中旬,王氏一族的人浩浩荡荡的到了京城。 尽管路途遥远,但是一家还是派出了一个代表,过来见证王学洲成亲。 王老头和老刘氏喜的眉飞色舞,将老家的人安排在了老院子里。 宫里,五皇子看着嘉王再次递上来的奏本,狠狠地蹙眉,带着奏本去找了仁武帝。 “父皇,二哥担心您的身体,想要进京探望。” 仁武帝躺在床上,形如枯槁。 几位参与了制毒的御医全被请到了殿内一天十二个时辰候着,导致乾清殿内一股浓郁的药味儿经久不散。 听到这话,仁武帝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抬手拿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就扔到了一边:“告诉他,让他好好待在肃州,别的不需要他操心。” 五皇子敛首:“是,父皇您休息,儿臣告退。” 他退出屏风外,定了定神将仁武帝的原话写了上去,并将奏本打回。 可没想到,半个月的时间,嘉王又上疏了三次,变着花儿的描述自己的担忧思念之情,言语之间还怀疑是五皇子阻止,奏本根本没到父皇手中。 二月初,仁武帝的病情急转直下,一天之中昏睡的时间高达十个时辰,五皇子又要照顾政事,又要照顾仁武帝,镇守朝堂,看着嘉王第五次上疏,言语里的阴阳,他耐心告罄:“好,想来是吧?让他来!” 第602章 阴魂不散 在去京城的路上,一只青色的信鸽扑腾着落到了一辆马车的车辕上。 一只手将它抓住,递进了车厢里:“老爷,来信了。” 车内坐着几个人,一个陌生面孔被称为‘老爷’的人打开信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果然被激怒了,那就传信回去,让王府的人按照计划行事,让‘王爷’出发,上京。” 一旁坐着的姚旭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王爷,咱们这次如果被发现了,就是死罪。” 旁边懒懒散散半躺的楚仁嗤笑一声开口:“王爷现在这张脸是我亲手伪造的,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楚仁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漫不经心的反驳。 被改造成一个中年男子的嘉王,语气决然:“我们这一趟,本就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姚师如果害怕,到了前面可自行离去。” 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嘉王根本不想听到任何不好的话。 姚旭听到嘉王这样说,脸色一变:“下官得王爷提携,这么多年才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事到临头如何会退缩?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会陪着王爷走下去,下官只是担心王爷罢了。” 嘉王眼底闪过疯狂之色:“不必担心,反正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的,本王只是化被动为主动罢了。” 从收到三皇子那封信后,嘉王心态就全然变了。 不甘、愤恨、嫉妒、还有一股无名火日日夜夜的啃噬着他,过往种种和前太子的交锋时不时在脑中回闪,他只觉得自己可笑。 这么多年来,他以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个,父皇对他至少还有一丝父子亲情在。 可现在仔细琢磨了那封信后,他发现自己天真了。 京中抓了赵总督和樊荣,却没了后续,这分明是审出了和他有关却隐而不发。 这只有一种可能:因为对他这边了如指掌,所以京中才这么镇定,稳坐钓鱼台。 肃州绝对有锦衣卫在,并且他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 既然如此,对方知道了他干下的事情,却能如此镇定,还不予理会,目的是什么? 嘉王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词:磨刀石。 他被亲爹送给老五做了对方的脚下石。 想清楚这点,嘉王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 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点差了? 老五出身差、在宫外长大、能力不如他、书没他读的多、也不如他年长稳重、对方毛都没有长齐就能掌控朝堂?他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输给一个样样都不如他的人? 今日哪怕是输给前太子,他都不会像如今这般愤恨反应这么激烈。 不是想要让他做脚下石吗? 好! 那他就给父皇和老五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他可以不坐皇位,但老五,必须得死。 父皇不是一开始就看重老五么? 他要让父皇在地下,眼睁睁的看着这大乾的江山乱了,让他不甘、悔恨、恐惧。 马车朝着京城驶去,不出两日就到了京城门口,他们掏出一张路引,很快便被放行。 ········· 乾清宫外松内紧,殿内看似只有明面的这些人,实际上暗中有许多眼睛。 五皇子之前发怒的事,仁武帝清醒的时候听说了,便将他喊到身旁:“听说··老二···气你了?” 仁武帝说两个字就要大喘气,说完看着五皇子,眼神带着询问。 五皇子绷着一张脸:“二哥的奏本被驳回去之后,一直上疏想要进京探望父皇,言语之间一直怀疑是我从中作梗不让他回京,还说我狼子野心等等,儿臣一直忙于公务,本不欲理会,可他越说越过份,儿臣实在忍不了了,就批准了。” 仁武帝喘了一口气:“老二估计是··察觉不对了,想要进京探探虚实,你···可找秦王···帮忙,既然他要来,便····便不要再回去了。” 高祥端来一杯茶给仁武帝润润嗓子,这段时间他也憔悴了许多。 五皇子给仁武帝掖了掖被角:“儿臣调查年前王大人等人从关中回京遇刺一事,已经有了些眉目,事情不仅和二哥有关,儿臣发现其中还有已经被屠了满门的崔氏的手笔,他们现在还有余孽在,儿臣怀疑二哥和那些余孽勾结到了一起,等他这次进京,儿臣定是要‘留’二哥好好问问的。” 仁武帝胸口急促的起伏起来,枯瘦的手一下子抓住了五皇子的手腕:“崔……氏?” “是的,从车家查出来的,车侍郎身边的侍卫叛变了,车家几经调查,发现那人是多年前被崔氏安插在车家的眼线,后被人指使去刺杀王大人一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五皇子都没想到查出这样一个结果。 仁武帝情绪激动起来,挣扎着就要起身,被高祥抱住:“主子爷!您冷静一下!” “崔氏····崔氏!朕和崔氏····不共戴天!他们···该死!该死!” 要不是崔氏,他今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不是崔氏,他怎么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雄心,便被身体拖垮? 他没想到,崔氏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崔氏····崔氏!他恨不得将崔氏的所有人给挖出来鞭尸! “噗——” 仁武帝情绪翻涌的厉害,气血上涌,一口气喷出一口黑红色的血液。 “太医!太医!” 五皇子立马吼道,候在角落里的几个御医立刻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看了仁武帝的情况连忙下针。 仁武帝瞬间就昏了过去。 五皇子没想到自己只是提及崔氏,就让仁武帝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有些后悔。 高祥双眼通红,脸色着急:“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两个太医脸色凝重:“陛下情绪激动,脏腑功能失调,吐出来的是精血,现在这样,只怕···只怕病情会恶化····” 高祥大惊失色,厉声呵斥:“还不赶紧治!愣什么?!” 五皇子心中猛地一沉,看着太医的脸色怒道:“有什么难处就说!欲言又止的表情给谁看?!” 两位太医跪下:“下官不敢擅作主张,恳请将偏殿中的郝院正和宗太医唤来一同商讨用药,陛下这样···这样已、已、已是····” 两人后背洇湿了一片,脑门上也不断有汗水落下,面如土色。 五皇子看到两人的表情,腿有些发软,高祥则是‘噗通’一声,跪在了仁武帝的床前。 “来人!将偏殿的两位太医给喊过来!!!” 五皇子的声音落下,门外的小黄门立即去叫人去了。 等两人过来,顾不上多说,立马开始为仁武帝诊脉。 每个人抚上仁武帝的脉象,立马就惊起一身冷汗,心里跟压了大石头似的。 “殿下,陛下的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现、现在···有····” 郝太医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的根本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第603章 仁武帝的坦率 “有什么!” 五皇子声色俱厉。 “有、有···有油尽灯枯之兆。” 郝太医说完闭上眼,根本不敢面对五皇子。 高祥捂着嘴,哽咽道:“陛下····” 五皇子心头一震:“本殿不听这个,我要你们立马用药救治!” 郝太医双眼飙泪:“殿下,非是我等不愿意用药,而是如果要用,可能要下猛剂,等于说是透支身体,臣等不敢擅自做主,一切还请殿下拿主意!” 五皇子忍不住倒退一步。 尽管对这件事他早有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这一刻竟然来的这么突然。 他嗓子有些干涩,突然之间好像失语了一般。 他才刚和父皇相处了没几年,他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学到位,他还想让父皇继续教他做一位合格的帝王,怎么能··怎么能··· 看他在原地愣神,郝太医他们也不敢开口。 半晌,五皇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高公公,劳烦你给父皇清理一下床榻。” 他看着郝太医,语气沉重:“能否让父皇醒来,本殿,想征求一下父皇的意见。” 郝太医点头:“能!” 高祥擦擦泪,连忙让人给仁武帝的床榻重新换了一套被褥,将仁武帝清理了一下,这才退开。 郝太医告罪一声,拿出银针在仁武帝的几个穴位上面一扎,仁武帝便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了高祥通红中带着关切的眼神,仁武帝茫然了片刻,才想起之前的事情,有些怅然:“朕··这身体···不管用了。” 郝太医等汗如雨下,不知道如何开口。 五皇子上前,脸上全是悔恨,跪在地上:“是儿臣说话欠妥,让父皇生气,请父皇责罚!” 仁武帝想起崔氏情绪还是不停的翻涌,但比之前镇定许多,他摇头:“不关你的事。” 五皇子再也难忍泪意:“父皇,太医说、太医说···您现在需要用猛药,儿臣不敢自作主张,想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仁武帝怔了一下,缓缓的转过头看着郝太医:“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郝太医流下两行清泪,语调哽咽:“陛下!!” 仁武帝又将头转过来,看着床顶的帷幔,愣神了许久他才问道:“如果用药,朕可以坚持多久?” 郝太医低声回答:“三天···” 仁武帝又问道:“今天···是二月····多少了?” 五皇子开口:“今天是二月初七。” 仁武帝喃喃道:“刚好···过完初十·····挺好,挺好的。” 他定了定神:“用药吧!” 一群人浑身一颤,郝太医咬牙:“臣,遵旨!” 郝太医脸色凝重的带着其余三个太医一起去商量药方,熬药去了。 五皇子跪在地上,神情惊慌失措中带着茫然。 沉默了一会儿,仁武帝开口:“传王学洲入宫。” 五皇子被这个声音猛地惊回神:“父皇,您要见王大人?” 仁武帝轻轻的‘嗯’了一声。 朝恩火烧屁股似的到了王家传召。 王学洲看了看已经快落山的夕阳,有些莫名:“现在入宫?” 朝恩点头,尽管心急如焚,面上却丝毫没露:“是的,五皇子找您有事相商。” 王学洲拍拍手站起来:“走吧!” 等到了宫门前快下马车时,朝恩才开口:“大人,是陛下要见您,现在这个时间不太方便,所以借用了殿下的名义,待会儿咱们要去乾清殿。” 王学洲有些惊讶。 从过完年开始,仁武帝便很少见朝臣了,也只有几位尚书、督察院的掌院这些才偶尔得见,现在居然要见他?还是在天都要黑的时候? 到了乾清宫,经过通传,王学洲很快就被人引了进去。 跨过殿门,一股浓郁的药味儿袭来,王学洲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呼吸。 仁武帝正在仰头喝药,见到他来将碗放到了一边。 “臣拜见陛下。” 王学洲走到仁武帝床前,连忙行礼。 “坐。” 仁武帝指着不远处的一张凳子。 王学洲坐了上去。 “再过三天便成亲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说起来,你还得喊朕一声舅舅呢!” 仁武帝喝了药,精神许多。 只是这话王学洲还真有些不好接,在心里过了一遍,他腼腆一笑:“按照习俗,得收到了改口费,臣才能改口···” 他脸上的羞窘和不好意思逗乐了仁武帝:“哈哈哈!朕就说王爱卿是个妙人,高祥,还不快去将朕私库里的那个紫檀木的长盒拿来?” 高祥有些惊讶,那竟然是给王大人的? “是!” 东西很快被拿来,仁武帝打开盒子拿在手中,感慨道:“当年,朕刚刚登基,先皇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朕,手头捉襟见肘,这才赏赐了一根鎏金的戒尺给爱卿的祖母,感谢老夫人对老五和阿虫的教导。” “今日,朕将这根纯金的戒尺给你,是朕这个舅舅给你这个外甥女婿的见面礼,也是朕对你的期盼,王爱卿,你是朕登基以来,亲自点的头一位状元郎,朕希望你日后,不要忘记自己的抱负,不忘初心,为君、为民,博出一片天地。” “如果日后小五昏了头,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拿着这根戒尺,尽管打!” 仁武帝说完,亲手将手中金灿灿的戒尺递了过去。 五皇子错愕的抬头,王学洲则有些激动。 纯金的! 他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戒尺,捧过头顶跪在地上,一脸肃容:“臣能有今日,多亏陛下厚爱,提携之恩终生难忘!凡陛下有所驱使,臣万死莫辞!” 仁武帝欣慰的大笑起来:“好,好!小五,快扶你先生起来。” 五皇子连忙上前去扶,王学洲顺势就起来了。 仁武帝含笑看着他:“朕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去了一趟山谷关之后,对朕生出了顾虑,这才不敢放开手脚,但现在朕快要走了,王爱卿可以放心了。” 王学洲大吃一惊,既为仁武帝的坦率,也为他看的如此清楚而心惊。 他再次跪了下去:“蒙陛下高看,臣才疏学浅,担不起陛下这样说!更谈不上放心,臣打心底里是盼着陛下早日好起来,带领臣等创下盛世!” 仁武帝无奈:“起来说话,今日只是话家常,不必这么隆重。” 五皇子再次扶起他。 “朕走到今日,有自己太多的无奈,但朕拍着胸口敢说,朕上无愧于天地祖宗,无愧于先皇,下无愧于百姓,哪怕朕有算计,也为了天下黎民!朕走到今天不后悔!” “男儿志在四方游,岂畏风霜雪满头?” “如果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束手束脚,何以成事?如果不能成事,又何需走到今日?不如干脆从一开始便纵横田野之间!王爱卿,朕对你,可是寄予厚望。” 仁武帝这番话,像是一道霹雳,劈开了王学洲心底的隐忧。 他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第604章 日久见人心 王学洲是怎么离开的宫里,他已经记不清了。 出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没有坐马车,而是独自漫步在京城的街头,脑中不停地回放着仁武帝的那番话。 “男儿志在四方游,岂畏风霜雪满头?” 他承认当年从山谷关回来,发现仁武帝拿他当诱饵后,心中就有了顾虑,更是产生了‘给多钱办多少事’的心理状态。 但是仁武帝今日这番坦率,豪迈的话,让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的心态。 人如果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忧心忧虑、畏畏缩缩,那他这么多年辛苦考出来就是为了混日子? 那不如干脆回家种地去! 回到家,王家灯火通明。 还有三天就成亲了,王家的院子大门敞开,人来人往。 有来送礼的,有贺喜的,还有左邻右舍过来帮忙,顺便吃大锅饭的。 五皇子给的这座宅子是三进的,十分大。王学洲笑着打着招呼穿过人群回到后院自己临时住的房间里。 他抱着紫檀木的盒子,打开盒子将里面的金戒尺拿出来端详。 上面刻着仁武六年二月赐,角落里有宫里制造的印章,以证明这把戒尺是宫里出品。 王学洲张口咬了一下,上面出现了一个印。 他喃喃自语:“真是纯金的···” ······ 乾清宫,仁武帝和王学洲说完话,看着一旁的五皇子长叹一声:“朕能给你做的都做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的能力了。” 五皇子眼眶一酸:“儿臣明白。” “朕留给你的那些人不一定会服你,现在有朕在这压着还好,日后能不能用,有多少能用看你自己。朕在位时间太短,先皇留下的人都未来得及清理干净,便又留给了你,这一点希望你心里有数。” “趁朕现在还没困意,传逸王进宫!朕把该见的,都见见。” ····· 王学洲因为即将成婚,自然是请了假需要在家招待亲朋好友,准备婚事。 次日,邵泰便登了王家的门。 王学洲连忙将人请到了偏厅说话。 “师兄今日前来是来给你贺喜的,这是贺礼。” 邵泰将一个盒子推给王学洲,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同心结。 王学洲也没客气,直接收了下来:“多谢。” 邵泰又掏出一千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师兄也没什么好帮忙的,这些钱也算作贺礼,聘礼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别管那些嘴碎之人,咱们尽力就好。” 这一点王学洲是真的不在意:“师兄放心,那些人的话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都是一些庸人罢了,等日后师弟站在了高处,今日那些嘲讽师弟聘礼寒酸,嘲笑郡主下嫁之人,必会忘记今日之言,来日只会赞叹长公主府有眼光,郡主有眼光。” “聘礼虽然不多,但真正可贵的,乃是我本人!此事日后自会见分晓。” 邵泰看着师弟这股锋芒毕露的样子,有些惊讶:“我今日怎么观师弟大有不同?” 王学洲沉默了两秒:“因为我已经无所畏惧。” 邵泰:.... 师弟这是快要成亲了,压力过大变得神叨叨的? 邵泰拍了拍王学洲:“有这个志气,是好事!做人就当勇往直前,所向披靡,拳打小人脚踢奸佞!这个师兄至今做的十不足一,但师兄相信你可以!那些嘲笑你的人,将来只能仰望你。” 送走了邵泰,周明礼也差吴怀送来了三千两银子和一个小匣子。 “我家公子最近日夜忙碌,已经许久没回家了,您成亲他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就让小的给您送来一些银子和贺礼。” 两人之间的关系,王学洲丝毫没有客气,顺手就接了过来,打开匣子看了一眼,有些错愕:“地契?” 吴怀笑了笑:“京郊的一百亩田地,这些地可不好买,我家公子也是抄家意外得的这些,便送给您了。” 王学洲迟疑:“师兄多少留一些,这么多全给我不合适,银子我收下,这些拿回去吧!” 吴怀摇头拒绝:“我家公子说了,他无牵无挂,银子够花就成,等····他可能不在京城了,要这些也没用。” 王学洲大惊:“师兄要离京?” “祝王公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属下还有事情要做,就不逗留了,告辞。” 吴怀双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双手抱拳,干脆的转身离开。 王学洲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沉甸甸的。 等陛下去世,身为风评不好的锦衣卫指挥使周夫子,又该何去何从? 戚嬷嬷作为宫里出来的人,起了大作用。 京中成亲和老家成亲流程上大致相同,但细节上又讲究许多,毕竟此次成亲新人的身份不同。 王家全族都没操办过这么大的事情,全都隆重对待,每一个步骤都要询问戚嬷嬷行不行。 比如说做好的新被子,压被角的钱多少合适,比如当天媒婆的赏钱得多少才不丢了面子,房间里面摆放的东西位置有没有讲究等等…… 戚嬷嬷全都耐心的一一解答,让张氏和老刘氏轻松不少。 王学洲在五皇子给的宅子里,选了一座院子作为新房,到处都被布置的张灯结彩,囍字挂满了院子。 想了想他又让人出去买了一大摞薄薄的红纸回来,让帮忙的女眷裁成一个个红色的小心心。 老刘氏看的肉疼:“我嘞个祖宗哟!这红纸这么贵,你弄这么多给剪成个怪样,是要干啥?” 王学洲解释:“阿奶,剪这么多红心自然是接郡主回来的时候路上洒的,现在这个季节没多少花开放,但有这个代替也喜庆一些用心一些不是吗?我听人说,人京城的高门大户,娶亲的时候还一路往地上撒铜钱呢!” 这么一对比,老刘氏瞬间能接受了:“那还是洒这个吧!” 乖乖哎,撒铜钱那得撒多少出去? 成亲前夜,长公主府红色灯笼挂的到处都是,一片喜意。 宗玉蝉的风华苑,摆满了一箱箱的嫁妆。 房间里长公主看着女儿眼神尽是不舍:“娘给你准备了六十四抬嫁妆,很多东西娘都直接写在单子上了,没摆出来。娘嘱咐了人,唱的时候让人省下一部分,这样男方面子也过得去,别人看了也不会说我们长公主府嫁女儿敷衍,能少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长公主府有这个实力,就是一百零八抬嫁妆也给得起,可这样一来她们面子是有了,男方就要被人说三道四了。 女儿还没进门就得罪了公婆,以后的日子哪能好过? 宗玉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亲娘的打算,拉着长公主的手:“娘···” “丫鬟、嬷嬷、护卫这些,娘也给了你规制内的,你先用着,不够了回头娘再给你一些,到了夫家要好好过日子,不可使小性子,外面的人说的话不要听,日久见人心。爹和娘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如果有什么委屈,你只管回来说,娘给你做主!” 宗玉蝉落了泪:“娘放心,我一定会将日子过好的!” 第605章 你才是大蠢蛋 长公主欣慰一笑,随即有些尴尬的对着身旁的婢女吩咐:“将东西给郡主。” 婢女捧着匣子递过去,宗玉蝉接了过去,正要打开,长公主连忙伸手按住:“等娘走了你再看吧!”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长公主才有些慌乱的丢下一句:“匣子里的东西,记得看。” 然后匆匆走了。 宗玉蝉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本书。 “避火图?” 她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啪’的一声迅速合上。 虽说她行医知道人身体的构造,但、但、但上面的人怎能摆出如此、如此羞人的姿势! 她的脸像是被火烧似的,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没一会儿嬷嬷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含笑捡了起来:“郡主,这是每个姑娘都要学的东西,你且听嬷嬷给你讲解讲解····” 宗玉蝉脸上半是羞窘,半是好奇,半推半就的听着嬷嬷给她讲了起来。 而宫里,最近几日都是灯火通明,方阁老和各部尚书轮番被召见,在宫里一待就是大半天,直到深夜才出宫。 京中的气氛也有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一切都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王学洲已经顾不了别的了,成亲的前夜几乎一夜未睡,刚刚迷糊着睡下去就被人吵醒。 原来是天亮了,已经到了成亲当日。 石明将大黑二黑的脖子上都给绑了大红绸,牵着两只狗看上去十分喜庆。 “快起来洗漱一下,换上衣服去招待一下客人,等时间差不多咱们就该出发去迎亲了。” 作为王学洲的伴郎,石明一身崭新的衣服,收拾的十分精神。 他也十分重视今日,几乎一夜未睡也没有一丝困意,精神亢奋。 王学洲瞥了一眼他:“那你还玩狗?” 石明无语:“什么玩狗!今日人多,我是要将大黑二黑找个角落安置好,我怕它俩偷吃席面!” 王学洲听完摆摆手:“去吧,我也起床了。” 现下成亲的仪式是在黄昏时举行,所以成亲又叫昏礼。 王学洲这段时间用了宗家的美白配方,内服加外用,总算是变回之前的样子了。 他穿上订做的新郎喜服,往门口一站,就吸引眼球无数。 水泥坊的人,翰林院的同僚,还有一些见过没见过的,全都来了。 赵真一看到他挤眉弄眼,王学洲大惊:“多日不见,赵兄患了眼疾?” 赵真一‘呸’了一声:“大喜的日子,本官不跟你计较!嗳,你猜今日我们怎么来的?” 他身旁跟着的还有一部分王学洲不太熟悉的同僚。 听他这样说,好奇道:“怎么来的?” “你这成亲可让他们犯了难,不知道是该去长公主那边做娘家人,还是在这边给男方撑场子,最后大家抽签决定,一半人来这,一半人去那边,最后一起到这里吃饭!” 王学洲哭笑不得:“如此说来,那就多谢赵兄赏光了?” 赵真一潇洒的甩了甩自己的袖子:“那是得谢,为了不抢了你这新郎官的风头,今日我都没敢多打扮,就是咱这脸实在是光彩照人,不打扮也鹤立鸡群,你多担待吧!” 王学洲白眼一翻:“大男人又不靠脸吃饭,哥们儿靠的是才华!” 赵真一微微一笑:“不巧,这两样咱都有。” 王学洲:…… 这是真欠呐! “可是王师叔?” 听到喊声,王学洲连忙看去。 只见一个相貌堂堂,眉宇清正的俊秀少年正站在那里。 看着王学洲看着他,脸色迟疑,他笑着开口:“我叫裴朝闻,因收到您的信时,父亲生病无力赶路,这才派我前来贺喜。” 原来是裴庭的儿子! 王学洲连忙追问:“裴师兄身体如何了?可有医治?” 裴朝闻笑了笑:“父亲因睡觉时忘记关窗染了风寒,发热了两日,我临走时身体除了有些虚,已无大碍。” 他转身从随从的手中接过匣子递过去:“贺礼。” 王学洲听完放心许多,将东西接过:“今天说话不便,等过了今日还请过府一叙。” 裴朝闻对王学洲神交已久,听闻这话有些高兴:“好!” 齐显因为在任上,不能随意离开,便只让人送来了贺礼。 徐山也无法离开,便派人将王邀月这个姐姐送回京帮忙。 此时张氏带着儿媳、女儿和老刘氏,一起招呼着前来贺喜的女眷,王承志带着王学信和王老头,现在门口跟着王学洲迎客。 等到了吉时,王承志和张氏连忙催促王学洲去迎亲。 礼部派来的司仪,指导着王学洲拜了父母,便带着身后的石明、杨禾、何慎、从老家赶来的吕胖子、赵行等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长公主府去迎亲,媒婆走在最前面,一路吹吹打打,吸引了半城的百姓过来凑热闹。 六皇子喊了一群宗室的子弟跑到宗玉蝉的院子,将门关上堵门。 然后悄悄拉着逸王叮嘱道:“三哥,今日是能为难先生的好机会!不枉我拉着你过来做娘家人,咱们可是贵客!就是玩的过火些先生也不敢生气,等下你就使上你浑身的力气,不管是打谜语也好,作诗也好,总而言之别让先生太轻易了,嘿嘿!!” 六皇子奸笑几声,眼中满是兴奋。 逸王哪有心情玩耍,看着六皇子喋喋不休的在耳边出馊主意,忍不住骂道:“蠢蛋!” 六皇子跳脚:“你说谁蠢?你才最蠢!好好的富贵王爷不当,非要去争那位置,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到晚还要处理公务,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到了后宫还权衡利弊,累死累活养活这许多人。你就想不开,还说我蠢?你才是大蠢蛋!” 逸王听的青筋直冒,用吃人的眼神看着六皇子,对方不仅没有害怕,还撸了袖子:“怎么?想干架?来啊!谁怕谁!上次你就没打过我,今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再来一次,到时候丢人的反正是你!” 逸王被六皇子给气的直瞪眼:“父皇都···你还有心思玩?!” 宫里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老六住在宫里还不清楚? 居然还有心情玩! 六皇子正要开口,外面喜乐的声音响起,他脸上一喜,直接丢下逸王冲着人喊道:“来了来了!兄弟们,不给红包不开门!不搞的他们求饶不开门!” 来的都是年轻人,还是跟六皇子差不多的纨绔子弟,对于王学洲这个年纪不大却莫名和家中长辈一个辈份,经常用来教育他们的人,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瞧好吧!” 第606章 愣着干什么?冲啊 王学洲带着人一路吹吹打打的进了门,被人指引着往宗玉蝉的院子走去,走到门口,果然院门紧闭。 周围已经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喜乐停下,里面的人高呼:“表姐还在梳妆,新郎官先过了我们兄弟这关再说!听闻新郎是个状元郎,那文采肯定出众,我们这有个上联,你来对!” 王学洲一听就知道这是老六的声音,扬声道:“上联何在?” 里面的六皇子捅了捅逸王:“快说,快说啊!” 逸王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蠢?明知道这是状元郎,你还出对联?” “快说快说!咱们这群人就你墨水多一些,你不会想个难一些的?” 六皇子一个劲儿催促。 身旁的其他人也跟着催,外面还有人笑着喊道:“别怂啊!你们倒是说啊!” 逸王无奈扬高声音:“红烛高烧,金杯共饮合欢酒。” 不过两秒,王学洲的声音就响起:“青丝绾就,玉案同书偕老诗!横批:琴瑟和鸣!” “好!!!” 外面看热闹的一片欢呼声。 六皇子有些嫌弃的看着逸王:“你这也不行啊!出的上联这么快就被对上了,你不是一向觉得自己读书厉害吗?吹的吧?” 逸王气的要吐血,恨不得将六皇子按在地上捶一顿。 “先生‘王难对’的名声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 六皇白眼一翻,扯着脖子喊:“新郎官果然文采不错,既然如此便先做十首催妆诗出来!” 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十首? 这些纨绔子弟是真敢喊啊! 王学洲心底狠狠的给六皇子记了一笔。 做催妆诗是正常流程,但张嘴要十首的,可就离谱了。 幸亏他是有备而来,猜到了可能会面临这样的窘境,自己做的加上前世背的,凑了好几首。 身旁的何慎看他不说话,冲着里面喊道:“我们这些都是读书人,区区十首催妆诗,还怕了不成?我先来!” 王学洲伸手一拦:“莫慌,我准备的有。” 他张口就来: “娇羞不肯下妆台,侍女环将九子钗。寄语倦妆人说道,轻施朱粉学慵来。” 周围的人拍手:“好!好!” 身后的石明等人更是激动地吹起了口哨,王学洲在一众起哄声中,又连吟几首: “晓镜初开玉漏残,画眉深浅倩谁看?莫教鹦鹉传消息,且放金钩下绣鸾。” “妆台脂粉尚零星,却怪菱花照影迟。不是檀郎性偏急,恐误三星正耀时。” ····· 他一口气吟了七八首,外面的人疯狂鼓掌:“好!好!新郎官果然好文采!开门!” 里面的人硬着头皮:“不开!还差两首!” 其他人看着六皇子忍不住埋怨道:“你是不是看他是你先生放水了?拿这个怎么为难的了?你还是不是娘家人了?” 六皇子着急:“我真没放水,这可是十首催妆诗,谁知道他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旁边有人出主意:“他可是状元!咱们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找死吗?弄点刺激的·····” 六皇子点头:“就这么办!” 剩下的两首催妆诗,根本不用王学洲冥思苦想,其他人就给补上了。 一群伴郎嘻嘻哈哈的笑着:“来来来,尽管来,咱们这啥都没有,就是读书人多,再做十首也不要紧!” 院子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王学洲立马听到了六皇子的叫喊声:“好!算你过了一关!将‘喜结连理,金石为开’拿给他们!” 什么东西? 王学洲他们都懵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有下人捧着一块贴着‘囍’字的砖头走了过来,给他们解释道:“还请新郎,将‘金石’开了。” “·····” 石明骂道:“新郎官这手是拿笔的,你们让人劈砖?缺不缺德?” 里面的声音理直气壮:“都说了这叫‘金石为开’!这寓意着他们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能克服!” “嘿,还挺会说!”吕胖子双手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和人对线,王学洲制止了他。 “没事,咱有大杀器。” 王学洲冲着杨禾勾勾手:“兄弟,这把就指望你了。” 杨禾原本正在凑热闹,啥也听不懂,纯粹凑个乐呵。 看到饭碗将一块砖头放进手中,他看着饭碗。 “来,将这个掰成两半。” 王学洲语气轻柔,满脸笑容。 杨禾抓起砖头看了看,手上稍稍用力,‘咔嚓’一声,转头就成了两半。 周围等着看好戏的人,瞬间哗然:“嚯!这些伴郎能文能武啊!” 透过门缝看到这个场面的宗室子弟,也默了。 “这可咋办?他们能文能武,还玩个屁!” 一群人怨念有些深。 六皇子看着直拍脑门:“给这个忘了!” 他不甘的喊道:“这把不算,不是新郎官亲自动手!这样吧,让新郎官给咱们跳个舞,今日这门我们就给你们开!” 就连何慎都没忍住,凑到王学洲身边:“你这是干啥缺德事了,对方居然这么为难你?” 王学洲白他一眼:“今日你来干啥来了?” 何慎弹弹自己的衣服:“显而易见。” 王学洲突然抬高了嗓门:“大家还愣着干什么?冲进去啊!”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大家早就按捺不住了,听到这话,直接跑到门前去推。 “杨禾开路、撞门!我们拦住其他人,新郎官冲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杨禾一马当先像是一架人形的攻城槌,横冲直撞的往前冲,一口气将大门给撞的轰然倒地,因为收不住力气,踩着门板冲到了院子里。 其他人紧随其后。 门板下面的两个人惨叫:“嗷—嗷——” 其他人见状根本来不及去扶门板下面的两人,连忙去拦。 伴郎们冲上去,挺着胸口往前顶:“兄弟,慌什么?来和我唠唠……” 王学洲趁机甩脱了他们的纠缠,直奔喜房。 宗玉蝉的婢女看到,满脸欢喜转头:“郡主!姑爷来了!” 宗玉蝉的手猛地一下子抓紧,有些紧张。 王学洲站在门前扬声说道:“郡主,我来接你了!” 门内一群送嫁的小娘子和小媳妇,全都笑了起来。 ······· “来人!扶朕起来···写····写诏书····” 仁武帝身边聚集了五皇子、周明礼、何常、高祥等人。 殿外,几位大臣也在外面候着,一个个或来回踱步,或甩袖叹气,或直愣愣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王的神色凝重无比,终于毛尚书有些控制不住,走过去低声问道:“王爷,陛下现如今……” 秦王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毛大人等这会儿就有些不耐烦了?” 毛玠被噎了一下,掉头又回去站着发呆去了。 殿内的高祥听到仁武帝的吩咐,轻轻的拭去眼角的泪水,小心伺候着仁武帝起床。 文房四宝准备好,仁武帝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身上多了一些力气,提笔一鼓作气将传位诏书写好,让高祥放在匣子里。 写完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让人将他扶回床上。 “婚事···走到哪一步了?” 五皇子因为仁武帝的情况,没有亲自去参加,但他派了人去送贺礼,并一直关注着的。 听到仁武帝的问话,他连忙开口:“一刻钟前,王大人刚把郡主接出公主府。” 第607章 全城戒严 仁武帝感觉自己的眼皮好像睁不开,身上的疼痛和不适感也在消失,浑身变得轻飘飘的。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尽头。 但听完五皇子的话,他强逼着自己睁开眼:“至少···得举行完仪式·····取秘药……来!” 举行完仪式,王学洲和阿虫成了亲,他才能彻底的放心。 宫廷秘药是每一任帝王临终前服用的东西,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体内剩余的所有能量。 效果只有一个时辰。 五皇子眼泪夺眶而出,语气哽咽:“父皇···您···您···” “举行完仪式···王···就是皇家人···不然···就得往后拖····恐有····变数!” 国丧期间不准婚嫁,阿虫又要守孝,拖得越久变数越大,无论如何他都要等两人举行完仪式···· 秘药早就备着的,高祥强忍悲痛,将药喂进仁武帝嘴中。 等了一会儿,仁武帝瞬间感觉自己一身的沉疴不在,浑身都是舒服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他笑着让人扶他起来:“将秦王和方阁老叫来,等下还要委托方阁老亲自宣读圣旨,朕再交代几句。” 殿外的人听到仁武帝传召,浑身一震,全都站直了身体。 和宫里的气氛截然不同,长公主府一片喜气洋洋。 朝恩和乾清宫的太监一起,大张旗鼓的捧着赏赐去了公主府,代表陛下和五皇子的祝福。 一些猜测宗玉蝉是被陛下厌弃,才下嫁给臣子的人,顿时噤声了。 宗玉蝉在礼官的指引下,和王学洲一起拜别了父母,由堂哥宗衔玉背上了花轿。 距离吉时时间还算充足,迎亲的队伍围着京城转了一圈。 被裁成心型的红纸,伴随着长公主府撒出来的铜钱,让这份喜气更上了一层楼。 城内的百姓跟着娶亲的队伍屁股后面捡铜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喜和兴奋。 “郡主,虽然没有花瓣,但姑爷用这个红色的东西代替,撒在天上不仅喜庆还好看呢!您看!” 走在花轿旁的婢女伸手接了一片红色的心心,欢天喜地的递进了轿子里。 宗玉蝉视线朦胧的抬起一只手接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红色的小纸片,笑容如花一般绽放:“看上去倒像是人心的形状····” 六皇子揉着屁股勾着杨禾的脖子跟在后面:“咱俩是伙计,没少一起玩儿,我还给你吃了不少好东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屁股差点给你们踩烂了!” 杨禾朝着他伸手:“吃的。” “嘿!我给你说了半天,合着就听到了吃这个字?没有!” 六皇子没好气的拍下他的手,一瘸一拐往前走。 围绕着京城转了一圈,让全京城的百姓都沾了沾喜气,花轿最终停在‘王宅’门前。 这时奏喜乐的、供茶酒的人会冲上来拦门‘讨喜头’,王家的人连忙将准备好的红包递上,拦门的人散开。 司仪将准备好的谷豆、铜钱、糖果等东西撒向大门口,围观的孩童一股脑的上去疯抢。 等差不多了,那些孩童就被各自的父母喊回,司仪指导王学洲下马,给他胸前的红色绸缎大红花正了正。 王家门内跑出一群人,将轿子和到王家大堂的路上,铺上青毡以供新娘下轿,新妇脚不得踩地。 王学洲看的脑子都是懵的,头一次成亲什么都不懂,整个人像是木头一样任由司仪摆弄。 司仪唱了一大堆,然后给他手中塞了一根红绸,让他将另一头递给新娘。 盖头下的宗玉蝉此时也如木偶一般,让干啥就干啥。 下了轿,她的手中被塞入一根红绸,一个婢女在前捧着铜镜倒行,引导前行,左右各有一名婢女搀扶着,她手中捏着红绸和王学洲并行,朝着王家的大门走去。 在一片嘈杂和起哄声中,吕胖子等人兴奋的不停在空中撒红纸,王学洲看着紧紧被宗玉蝉抓在手中的红绸,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怕,我给你看着路。” 宗玉蝉心中的茫然失措,一瞬间好像被熨平了不少。 跨过马鞍,两人被指引着一步步走向正堂。 王学洲看到王承志和张氏已经坐在了高堂上,张氏看到他们激动的眼底泛红,嘴却笑着。 王承志也激动地难以自持,跟个傻子似的咧着嘴巴笑。 满堂亲朋好友,都是王学洲熟悉的面孔,他们全都带着祝福的笑容看着他们。 王学洲被这个气氛渲染,也忍不住咧开嘴傻笑。 司仪的声音穿透喜乐响起:“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听到司仪的话,王学洲连忙带着宗玉蝉在香案前站好。 “一鞠躬~~拜天地之灵气,三生石上有姻缘!” “二鞠躬~~拜日月之精华,万物生长全靠她!” “三······” 拜完天地拜高堂(男方父母): “一鞠躬~~拜父母恩情,恩深似海!” “二鞠躬~~拜椿萱并茂时,福寿双全乐安康!” “三·····” “夫妻对拜~~~” “一鞠躬~~白头偕老,风雨同舟!” ···· 一套流程下来,新娘终于被送入了洞房。 之前还站在统一战线的伴郎,此时全都反水,吵着要去闹洞房,呼啦啦的裹挟着王学洲往新房去。 王学洲左右胳膊被人夹着,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咬牙切齿道:“吕胖子!何慎!赵行!···你们可都还没成亲,我劝你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被他点名的这几个,心中一虚,偃旗息鼓。 “怕个熊!咱几个都成亲了,错过这村没这店儿了!今日就叫王子仁好好的感受一下咱们的热情!” 古在田一声吼,其他几人更兴奋了。 沈甲秀吼道:“怕个求!走!” 一群人簇拥他去了新房,大老远婢女看见了去禀告。 柳氏、周清婉、还有仇氏及一群王家的女眷正在屋里陪宗玉蝉,听到这话全都咯咯咯笑了起来。 “郡主不要慌,等下他们来了我将他们全都轰出去!” “这群大小伙子,真是什么热闹都凑,郡主放心,咱们铁定不让人坏了今日的好事···” 在一群嬉笑安慰声中中,王学洲被人一把推进了门。 “呵……呵呵,婶子、嫂子们都在啊!” 面对着这么多人调笑的眼神,王学洲尴尬极了。 “咱们状元郎真是一会儿都等不及呢!” “哎哟!好不容易有了媳妇,那……能不急吗?” 屋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周清婉眼尖的看到了跟在王学洲身后的夫君,微笑着上前:“夫君,你且跟我出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古在田一看到周清婉,就知道今日没戏了。 其他几个女眷往门口笑呵呵的一堵,原本还起哄的人顿时一个个悻悻离去。 等人走了,喜婆立马主持着将剩下的流程走完。 “盖头挑起,共同欢喜!” 婢女端着玉如意,王学洲拿起,将盖头挑起。 宗玉蝉那张经过精心打扮,艳若桃花、鲜嫩欲滴的脸便展露在面前,王学洲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赏到,受到了冲击,没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水。 旁边婢女捂着嘴偷偷的笑。 宗玉蝉羞红了双脸,眼含秋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学洲连忙回神,眼神躲闪,暗骂自己脑子里面胡思乱想。 喜婆像是没看到似的,面不改色喜气洋洋的唱道:“共饮合卺酒,恩爱到白头!” 两人喝了合卺酒,喜婆让两人剪下一捋头发结为同心结,装入锦囊后,便长出一口气:“礼成——” 其他人拿了喜钱退下,王学洲也被人叫出去招待客人。 他牵起宗玉蝉的手:“厨房里我让人准备的有吃的,让人给你拿来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宗玉蝉被他这突然大胆的举动弄得十分羞涩,她抽回手,声如蚊蝇:“好。” 前院宾客满座,王学洲被人拉着喝酒,原本都是好友的人,此时全都成了‘损友’。 一个个恨不得给他灌晕过去,被王学文带着石明和王氏一族的年轻人给挡了回去。 酒至半酣,气氛正是热烈的时候。 街上传来大量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所有人,立刻归家!不得随意外出逗留!” “所有人,立刻归家!不得随意外出逗留!……” 街上传来的声音让人脸色一变,正欲出门询问。 ‘咚——’ 悠扬又极具穿透力的钟声响起,像是暂停键一般,让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三皇子和六皇子的脸色瞬间变了,两人站起身看着宫里的方向。 ‘咚!’ 宗玉蝉手中的羹汤,掉在了地上。 “咚——” “陛下!!!!” 不知道是谁,哭着喊出了声,整个喜宴顿时乱了起来。 第608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作为主家的王学洲,尽管慌乱震惊,但看着乱糟糟的场面还是立马冷静下来,扯开嗓子喊道:“今日诸位能来参加我的喜宴,感激不尽!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只不过现在事出突然,还请大家不要慌,先各自回府!不要乱跑以免出事!” 他连忙转身看着王学文和同族的人:“不要慌,你们一起送大家出门,给他们指路!将人送出门。” 看到他这么镇定,王学文等一众年轻人立马也冷静下来,连忙跟在他的身后喊着:“大家不要慌,今日是我们招待不周了,还请诸位体谅,来!跟我走!” 王家的其他人还有些茫然,不明白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到底怎么了。 王学洲找到张氏:“娘!快让人将家中的红绸、囍字等等全都撤下来!一切红色的和成亲有关的东西,全都撤下!” 张氏有些茫然:“啊?可是这···” 王学洲说完就走开了,徒留张氏在原地有些惶然,戚嬷嬷解释:“夫人,刚才响起的钟声,是国丧。陛下驾崩才会····” 张氏脸色一变:“快!招呼人撤下来!造孽哦!” 咋就不能撑到明天啊!这赶到了一起了,让人心里怪膈应的。 王承志和王老头看到族里的年轻人那样做,立马也跟着效仿,王学洲赶到门口的时候,他们正在告罪:“多谢诸位赏脸,只是实在不巧,不好意思···” “真是不好意思,您慢走···” 王学洲站在那里看着不过片刻的功夫,人走的就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都是老家来的朋友,他们看到王学洲出来才起身:“子仁,今日这···” 王学洲用眼神示意他们别说:“待在住处不要乱跑,过两日咱们再聚一下。” 吕胖子和赵行点了点头:“正好,我们也有很多话要说。” 沈甲秀、李开等人也拱手:“回头再聚。” 等人全都走完,剩下王氏一族的人,他们都有些紧张忐忑和慌乱,但王学洲让他们在王家的老院子安心住着,吃喝不用担心,等过去这几天,再说送他们回去的事情。 不出两刻钟的时间,宫里的小黄门便过来传召王学洲进宫。 王学洲换上一身官服,叮嘱石明:“你和郡主说一声,让她先睡下,我去宫里一趟。” 又对着王邀月说道:“姐姐,你和郡主说说话,安慰一下她。” “娘,府里上下不准有喜庆的东西,不管是下人还是你们自己穿衣服都要注意,颜色鲜艳的不行,饭食也不要有荤腥,具体的你问问戚嬷嬷。”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好,知道了。” 王学洲穿上官服上了马车就匆匆往宫里赶。 大街上禁军随处可见,全都神色肃穆,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一队又一队的交叉巡逻,戒备森严。 王学洲的马车到了街上,也经过严格的检查才被放行,朝着宫门口赶去。 临街客栈二楼窗口,被人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看到街上禁军戒备森严,又将窗户重新合上。 “王爷,陛下驾崩,城中戒严了。” 姚旭转过身,低声说道。 嘉王依然顶着那张陌生的脸,坐在那里眼神变幻:“没想到,父皇的身体如此差劲儿,这么快就去了···还好,不影响我们的布局,炸药埋好了吗?” 姚旭语气沉重:“王爷,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出了岔子,大乾的江山可就···彻底乱了。” 嘉王眼神阴鸷:“老五死了还有我!乱不起来!现在父皇已经去了,如果本王不坐上那个位置,等待着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你别忘了,咱们在北山训练士兵和搜刮的钱财,已经暴露在锦衣卫的视线之下,不往上走一步,我们还有活路吗?” “本王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手下的这许多人,为了你们也必须往前一步!姚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 姚旭哑口无言。 “好在邪医有法子让我们瞒过耳目,提前进京准备,我们现在只有出奇制胜,一招制敌才能挣出一条活路,哪怕背负骂名,本王也要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老五哪里都不如他,凭什么能得父皇厚爱!又凭什么能坐稳那个位置?! 他要让父皇知道,他的选择是错误的!是他眼瞎!是他没眼光! 楚仁懒懒的打个哈欠:“五皇子这个名正言顺的死了,剩下三六皇子不足为虑,到时候就是文武百官明知道这事是王爷干的,为了大乾的江山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王爷到时候只要装一装礼贤下士,谦虚仁爱,许些好处,那些人很快便能接受了。” 嘉王脸色缓和,看着楚仁拱手:“如果事成,楚医师立下大功!之后不管是高官俸禄,还是荣华富贵,随楚医师挑选。” 楚仁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不过看你顺眼才帮你的。至于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怎么感兴趣,只要到时候多给我几个人玩玩就成。” “好说,区区一些人罢了,到时候随你选。” 嘉王满口应下,姚旭听得心头一寒。 楚仁口中的‘玩玩’可不是那么简单,而是能将人生生折磨成怪物! 他曾见过一个试药的人,脸上的皮肤像是溶化了一样,全都下垂到了肩膀上,尽管不是鬼,却看着比鬼还吓人。 又或者楚仁将人生剥了,看里面的内脏构造。 等人快死了再给人治,等人缓和过来,他再又给人生生剥开看看里面的内脏在用药后怎么样了,如此反复,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求死无门。 …… 王学洲没想到陛下会在他成亲当日驾崩,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伤感。 他对仁武帝的感观十分复杂。 仁武帝对他有提携、有看重、有厚待,但也有算计和利用。 就连赐金戒尺的那天晚上,对他说的话也半是真心半是算计。 王学洲能理解他这样做,但作为被算计和利用的对象,不代表他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可现在人没了,过往种种烟消云散,细数陛下在位的这几年,实在算得上是一位明君。 如果不是英年早逝,说不定大乾还真的能更上一层楼,可惜···· 在宫门口,前来接他的人是朝恩,因此宫门口的禁军只是简单的查了下,便放他进去了。 第609章 贼子!受死! 看到他,朝恩红着眼眶说道:“陛下···陛下驾崩了!” 王学洲的眼眶一红:“那殿下如何了?” 朝恩眼泪缓缓流下:“殿下刚给陛下换了衣服,正在布置灵堂,今夜请诸位入宫,是商讨遗旨一事。” 朝廷办事向来如此,大事开小会。 今夜的小会说是商讨,其实就是让重要的小部分人,承认遗旨上面的内容,没有异议便要在明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昭告天下。 翰林院、以镇国公为首的三位武官、以定国公、驸马宗朝义等为首的几位勋贵、都察院包括掌院在内的三人,以及以国子监祭酒为首的三位大儒,再加上几位尚书、侍郎,足足有近二十位正在殿内。 而王学洲在其中,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刚一踏进殿内,近二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他们原本凝重的脸色因为看到王学洲而起了变化。 有人惊讶,有人挑眉,有人皱眉不悦。 在场的各位,论学识、论资历,哪个都不知道比王学洲高出多少,但现在他却站在这里和他们平起平坐? 这如何让人舒服? 王学洲自己也很吃惊,居然把他和这些大佬放在一起? 不过转瞬他就镇定下来。 在场这许多人,真心为五皇子的却没几个,而他却肯定是支持五皇子的。 人已经到了,自然不能怯场,他拱手:“见过诸位大人。” 无人接话,还是龚延笑呵呵开口:“快免礼。” 王学洲递过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站直了身体。 “王学士,你为何出出现在此地?谁让你来的?” 国子监祭酒开口,他身后的人看着王学洲,眼神中满是敌意和不痛快。 王学洲微笑道:“宫里传召,自然不得不来。” 祭酒身后的人开口:“宫里?宫里什么人传召?今日我等过来是有要事相商,王大人一介小小的翰林学士,凭什么和我等一同站在这里?” 王学洲看着说话的人,面不改色:“凭下官长了两条腿。” 众人:.... 不待那人要继续追着不放,便有人来了。 五皇子为首,身后跟着逸王、六皇子、秦王、方阁老、赵尚书等人。 “臣等,见过几位殿下!” 行完礼,王学洲抬头看到了面容憔悴的五皇子,还有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一场的逸王和六皇子,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现在台阶上,五皇子眼神在王学洲身上扫过,面对着一群心思各异的朝臣,沉重的开口:“父皇近一年身子都不太好,为了国事撑到了如今,现下已经龙驭上宾····” 说到最后他有些哽咽。 一群人明明早已知道了结果,此时却像是刚知道似的,震惊错愕不可置信的看着五皇子,然后整齐划一的跪了下去。 “陛下!!!” 更有甚者,王学洲前一秒还看着他龙精虎猛,站在那里挺的笔直,下一秒整个人扑在地上,痛哭的直不起身子:“陛下!我英明神武的陛下啊——呜呜呜~~~~” 眼泪鼻涕齐飞,哭的真情实意。 王学洲看的叹为观止,自叹不如。 只是被周围的一片哭声感染,他也红了眼眶。 此时王学洲哪还有怨怼,只在心中将仁武帝的好不断的放大,觉得如此英明神武的陛下去了,实在让人伤心。 等人哭了片刻,方阁老才语气沉重道:“本官接了陛下最后的遗命,要宣读诏书!请诸位一同听一听!” “且慢!” 威国公开口质疑:“最近两日陛下身边都只有五皇子伺候,现在陛下又突然···我们如何判定这遗诏是真是假?” 五皇子面无表情开口:“父皇曾在今日太阳落山时召见秦王叔和方阁老,两位可为我作证。” 威国公转向秦王和方阁老:“两位,五皇子说的可是真的?” 秦王冷冷看他一眼:“自是真的。” 方阁老也点头:“是真的。” “陛下可是当着你们的面,写的诏书?” 方阁老顿时一怔,秦王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开口解释:“虽不是当着我们的面写的,但确实是亲手交给我们的,高公公也在场,是陛下亲手写下的。” 威国公并未揭过,而是紧追不放:“都知道缠绵病榻之人,到了后面多少精力不济,神志不清也是有的,如何证明陛下在写这封诏书的时候,意识清醒,是经过冷静思考之后写下的?” 威国公虽然不是在为逸王说话,但逸王听的心底连连称赞。 姜还是老的辣,说得好! 方阁老不悦:“威国公这是在胡搅蛮缠?” “非也,我只是合理的提出自己的疑惑!难道诸位心中没有这样的想法?” 威国公环视一圈,大声说道。 还真有人这样想。 宗室中的赵王眼神闪烁一下,站了出来:“确实有些疑惑。” 都察院的人站出来默不作声,镇国公也站了出来,不说话,但看着五皇子等人,态度明显。 秦王脸色难看,方阁老皱眉看了五皇子一眼,不说话,等着看他怎么做。 气氛凝滞,五皇子看着下面的人,咬牙冷笑。 这些人,一部分在为二皇子,一部分在为三皇子。 剩下的那些在考察他,等着他做出反应,或是在观察他。 而他没有真正血脉相连利益捆绑的拥护者,只能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了。 五皇子眼中闪过杀意,正欲开口,王学洲上前一步,大声道:“下官,没有!” 五皇子攥紧的拳头猛地一松,眼底有些热意。 威国公如鲠在喉,缓缓转过头看着王学洲,眼神轻蔑:“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还不退下!” 他是认识王学洲的,此时这样说只不过是故意膈应人。 “下官乃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王学洲。下官认为您之前所言,实属强词夺理,无理取闹,犹如泼皮无赖当街撒泼之嫌,更是有藐视皇权,不敬陛下之意!” 嘶—— 不少人都惊讶的看着他,都没想到这样的场面,竟然是一个‘小官’出面,还如此刚。 “你——”威国公被他骂的脸红脖子粗:“我何时藐视皇权,不敬陛下了?” 王学洲抬起头,直视着威国公:“你鸡蛋里头挑骨头,有人给五皇子作证你还质疑真假,更是主观臆测陛下神志不清写下的诏书,你这不就是说陛下病糊涂了?如果这不是不敬,那是什么?!” “陛下尸骨未寒,你便在这大放厥词,你说,你是不是藐视皇权,不敬陛下!” 威国公怒吼:“我没有!我说的都是事实,陛下生病的那段时间,五皇子在身边最多,哪怕有诏书,又岂知诏书他有没有动手脚,是不是在陛下神志不清之时哄骗陛下写下的?更甚者,根本就不是陛下写的!” “你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吗?!陛下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过五皇子是未来的储君,因此才带在身边日夜教导,本就是水到渠成名正言顺之事,你现在这样说还不是强词夺理?” “你主张,你便当着我等的面,来举证!五皇子说的那些有证人可以作证,你猜测的那些,证据、证人何在?!” 威国公被王学洲的话,说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浑身颤抖:“区区……区区五品小官,有何资格来质问我?!” 王学洲一手撩开自己的官袍,从里面掏出一根金灿灿的长条。 金色的光芒差点闪瞎所有人的眼。 “陛下御赐金戒尺在此!上正帝王,下打奸佞!本官得陛下提携才有今天,今日哪怕豁出身家性命,也不容有人藐视陛下,污蔑陛下!贼子!受死!” 王学洲满脸疯狂,眼眶猩红,抄起金戒尺,朝着威国公冲去。 完全就是一副陛下的铁杆臣子,被威国公的话激怒,热血上头为陛下报仇的样子。 第610章 忘不了就刻身上 所有人都被他突然的发疯弄得没反应过来。 等王学洲的尺子抽到了威国公的脸上,一群人才急的跳脚:“快!快拦住他!” 六皇子高兴地双手鼓掌:“好!打他!” 威国公是真的气疯了,看着再次抽来的戒尺,他抬手用胳膊挡了一下,怒吼道:“岂有此理!这里是宫里,不是菜市场,岂容这等泼皮撒野?来人啊!还不快将人拖下去!” 刚说完,他屁股上面就挨了一脚,宗朝义眼疾手快的脱下自己的袜子,将东西塞进威国公的嘴里:“快闭嘴吧!你都将人气疯了,还不闭嘴?” 王学洲的腰被人抱住往后拖,他手脚并用的挣扎,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威国公:“对陛下不敬者,死!今日我哪怕抛头颅洒热血!我也要要为陛下出了这口恶气!你等莫要拦我!让我打死他!” 纯金的戒尺,因为他打了两下太过用力,已经微微变形,再配合着他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让人看的发寒。 “胡闹!” 方阁老看着下面乱糟糟的,比菜市场还热闹,忍不住黑了脸,对着五皇子说道:“殿下,大家好好的议事现在弄成了这个样子,简直是···有失体统!颜面何存?让人将王大人先请出去吧!” 五皇子扭头看了他一眼:“请王大人出去?” 他冷笑一声:“王大人今日来,代表的不是翰林院,也不是孤的先生,而是代表了边境的将士和数十万兵士来听诏书的,请他出去?将来边境将士对诏书有什么异议,方阁老能替孤做主吗?” 方阁老愕然:“他一介文官,如何能代表将士?” 五皇子漠然道:“蒙总督亲自来信,让王大人代表他。” 方阁老不语。 “阁老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早日宣读了诏书,早日定下。” 五皇子看着外面:“来人!” 一队禁军脚步整齐划一的进来了。 下面的人也镇定下来,拉扯的人松手,王学洲抖一抖衣服,将金戒尺放在臂弯中,昂首挺胸的站在那里。 他衣服被扯散,发型也有些微乱,但站在那里却无人敢小觑。 赵尚书看着他臂弯中的戒尺,忍不住嘀咕:“陛下给谁不好……” 给这么一个人,他都不敢想日后上朝得多热闹。 龚延的眼睛都快粘戒尺上了,心底扼腕:金子啊!那可是金子!给这么一个年轻人,他玩的明白吗?! 暴殄天物啊! “方阁老,还不宣读诏书?” 五皇子的声音落下,方阁老捧出圣旨展开。 威国公被打的这会儿稍微一动嘴说话,嘴巴就疼,而且今日颜面尽失,已无力再去反驳。 其他人心生忌惮,怕王学洲拿着戒尺一言不合又发疯,全都选择缄口不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渺躬,承列圣之洪绪,统御万方······皇五子萧昱照,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嗣皇帝位。内外文武群臣,其同心辅佐,共保宗社,以安黎元·······” 其中还重点提到将惠妃荣升为惠贵妃,并将五皇子的婚事,交由她操持。 辅佐大臣就是方阁老和吏部的赵尚书。 接下来就是朝政的一些嘱托,以及叮嘱丧事一切从简等等。 方阁老念完,将手中的圣旨反过来,拿在手中展开给下面的人看:“这乃是陛下亲笔,有疑问的尽可上前一观!” 逸王整个人失魂落魄,眼神黯淡,备受打击。 父皇就连临死,都将老五的事情给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仅有亲笔遗诏,宁亲王和秦王见证,还由方阁老当众宣布。 这不仅是板上钉钉,还名正言顺。 五皇子盯着威国公:“威国公想必有质疑,传影一进殿!” 一直跟随在仁武帝身边的影卫统领影一,身影缓缓出现在殿门口。 他双手捧着同样的明黄色的圣旨,站到了五皇子的面前。 “说一说,这封圣旨是什么,哪来的?” 影一站在那里,毫无情绪波动的将这封圣旨来历说了:“这是陛下在宗庙晕倒那次,感觉到身体不对后,亲笔写下的传位诏书,让我放置在房梁之上,后因身子好转,便一直没用上。” “方阁老,念!” 方阁老十分震惊,没想到诏书有两份儿,他连忙接过这份儿仔细看,依然是传位给五皇子的诏书,只是时间提前了一年。 等方阁老念完,逸王一下子心如死灰。 威国公鸡蛋里面也再难挑出骨头了。 是个人都看的出来,陛下传位给五皇子,乃是早就有意。 五皇子看着所有人:“大家都知道,影一是父皇的影卫统领,现在父皇已给了我,他是绝对不会背叛父皇的,现在,威国公可还有异议?” 威国公捂着隐隐作痛的脸,不语。 五皇子冷哼一声:“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明日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 宗朝义一掀衣袍,带头跪了下来:“臣等定当遵循先皇遗诏,不负先皇所托!” 王学洲嗓门不仅高,还掷地有声:“臣等定当遵循先皇遗诏,不负先皇所托!” 这翁婿俩一跪下开口,宁亲王带着宗室的人也跪了下来,其他人一看这个架势,更无话可说。 六皇子跪的干脆,逸王就有些艰难了,但形势比人强,他还是跪了下来。 五皇子背地里攥紧的手,也松开了,心底隐隐有些激动。 他大步流星下了台阶,走到王学洲面前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先生今日辛苦了,您对父皇如此维护,大家有目共睹!父皇也会看到的。” 不少人神情一凛,姓王的如此得新皇重视,以后还了得? 王学洲连忙躬身:“臣不敢!只要臣在这里一日,有谁想要对先皇不敬,都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其他人纷纷侧目。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能当着这么多官位比他高的人面前说出这番话,都需要非常的勇气。 五皇子转过头:“威国公对父皇不敬,今夜就不用出宫了,去父皇灵前跪足七日赎罪!宗室的人留下,方阁老和几位尚书也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威国公脸色十分难看:“殿下,臣言语有失误,臣认了!但王大人御前失仪!状若疯癫,百官人人效仿,朝堂威严何在?” 王学洲一脸严肃:“威国公对陛下不敬在前,气疯我在后,下官手持陛下御赐之物,对威国公施以惩戒,乃是因果报应!你和我一起去灵堂,我敢当着陛下的面再打你一顿,毫无悔意!你敢当着陛下的面,将那番不敬不忠,无父无君之言再说一遍吗?!” 王学洲上前一步,鼻子差点怼威国公脸上,扬声道:“你敢吗?!” 在威国公被他气势所慑,倒退了一步。 他心底惊骇,面上却不敢展露,他怒视王学洲:“今日的耻辱,我威国公府记下了!” 王学洲站直了身子:“记下就记下,忘不了就刻身上。” 威国公胸口又快速的起伏了两下:“牙尖嘴利,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王学洲冷哧:“咸吃萝卜淡操心!” 威国公气的脸色微微发青,甩袖离去。 五皇子看着周围脸色变了又变的人,淡淡道:“散了吧!” 尽管说了其他人可以出宫了,但是一群人哪能真的就这么出宫,他们自发的去灵前哭灵去了,这就迫使王学洲也不得不跟着过去,不然显得好像他对先皇不敬一样。 宗朝义在殿外等他,看到他出来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嘴角一抽:“给你的东西收起来,抱着到处跑像什么样子!” 王学洲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还抱着戒尺呢! 他手脚利索的重新给藏进了衣袍里。 宗朝义表情敛起,眼眶微红:“走吧,去灵堂替阿虫给陛下磕几个头。” 第611章 没经验啊 灵堂里长公主、三皇子、六皇子、宗之涣等全都在。 五皇子和何常说话:“来之前,威国公府可有联系嘉王?” 何常落后一步,语气恭敬:“这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五皇子惊奇:“威国公府是嘉王的外家,他之前闹着要上京,居然没联系威国公府?” 何常低声道:“臣一直有盯着他们,确实没有联系。” “那就稀奇了啊……”五皇子喃喃自语,不过很快就被一阵哭声打断。 长公主哭的肝肠寸断:“皇兄,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撇下我走了?!父皇走了,母妃走了,现在就连你也撇下我走了!往后的路,你让我孤零零的怎么过····呜呜呜·····” 宗朝义眼眶微红,跪在长公主身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抚。 王学洲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眼泪不知不觉也落了下来。 今日是宗玉蝉出嫁的日子,所以她不能来,要等明日才能过来,不然会相冲。 等折腾了一番出宫时,天已经快亮了。 这个时间也就是回家吃点东西换换衣服,便要再次进宫。 回到家,王承志、张氏也没睡正在等他。 王学洲从成亲前夜就没怎么睡,一直撑到现在就是铁打的人也累了,他说话简短:“陛下驾崩了,宫里正在准备丧仪,我吃点东西等下还要进宫,敬茶····” 他顿了顿。 张氏‘唉哟’了一声:“我还缺你们一口茶喝?等你们啥时候忙完了再敬茶,一样的!” 王学洲却摇了摇头:“阿奶他们期盼了许久,一直拖着也不行,再说,不敬茶郡主只怕也会多想。这样,等会儿我们便来敬茶,天也快亮了,就劳烦爹娘将人喊起来。我们敬完茶再去宫里。” 不喝媳妇茶,等于新妇没被家里承认,怕这件事时候落下什么心结,王学洲觉得还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了最好。 张氏连忙催促他:“好好好,你快去新房里,我让人把吃的给你们送去,休息会儿。” 新房里一切红色的、喜庆的东西全都撤了下去,宗玉蝉的一身凤冠霞帔也早已换下来,穿上了一身素服。 她这一晚上高兴还没多久,便听说了噩耗,哭完又坐在那里发呆,等了许久不见王学洲回来,不知不觉便用手撑着脑袋眯上了眼睛,就连一旁的婢女也站着都打盹。 三人听到推门的声音,立马惊醒。 看到是王学洲回来,两个婢女十分惊喜:“姑爷回来了!” 等他一进门,两个婢女告罪一声,便退了出去。 宗玉蝉站起身往他身旁走了两步,还未开口已经哽咽了:“舅舅····舅舅他···” 王学洲抬手小心的给她拭泪:“刚才在宫里已经替你磕过头了,也见了岳父岳母,不要伤心,陛下这是享福去了。” 相比于活着的时候劳心劳力,现在可不就是享福去了么? 宗玉蝉的眼泪流的更凶猛了:“舅舅这么年轻,居然就仙逝了,都怪那该死的崔氏!” 王学洲拉着她坐下来:“今夜陛下的诏书已经在几位国公侯爷、宗室以及大臣面前宣读了,也让人看了真假,等陛下的丧仪办完,就是五皇子的登基大典,今日原本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委屈你了。” 宗玉蝉含泪摇头:“没什么委屈的,你比我累多了。” 一个晚上而已,黑眼圈都出来了。 吃的很快就有人送来,王学洲递给宗玉蝉一双筷子:“吃点东西,等下我们先给父母长辈敬了茶,再进宫。” 宗玉蝉点点头,只是食欲有些不振,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王学洲是真的饿了,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吃东西了,狼吞虎咽的吃了些,然后就被人叫去敬茶。 老刘氏和王老头心里是最开心的,原本还以为这事要往后拖,没想到还是按照正常的来了。 两人早早就备了大红包等着给两人,王承志和张氏也早在成亲前,就准备好了礼物。 王邀月、王学信夫妻、王学文、大伯、三叔等等,全都将自己的礼物送出,喝了茶送了祝福。 王学洲和宗玉蝉连礼物都没细看,就匆匆换上素服赶往宫里,到了宫门口便分开行动。 王学洲去前朝听宣读诏书,宗玉蝉是直接去了宫里的灵堂。 这种大事只要是在京的官员全都要参加,王学洲甚至来不及跟自己的小伙伴说句话,就跟着礼部的指引站好。 流程繁琐又枯燥,从太阳刚露头等到了太阳高悬,才等来了宣读诏书。 重要的一批人已经搞定,剩下的这大部分人听着诏书自然没有异议。 等到礼部指引着文武百官去给先皇行礼、叩头,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文武百官又累又饿,一些有经验的老臣借着出恭,经验十足的从袖里摸出几块儿糕点塞嘴里垫吧垫吧。 没经验的如王学洲这般的年轻人,硬扛着。 五皇子跪在灵前烧纸,旁边跪着的是周明礼:“嘉王到哪了?” “通州,还有两日便可入京。” “好!等他到城门口,你就带人迅速将嘉王带入宫。” “臣遵命。” 文武百官在殿外一直跪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才起身陆陆续续出宫。 宗玉蝉看着他青紫的膝盖,拿出自己调制的活血化淤的膏药来,给他揉化:“平常不是很机灵?现在怎么这么傻?” 王学洲叹气:“没经验啊!” 宗玉蝉吩咐一旁的翠羽:“将那对护膝拿来!” “是!” 翠羽福身,退了出去。 “明日里,你将护膝绑在膝盖上,能舒服不少,舅舅素来疼我,想必是不会跟我们计较这个的。” 宗玉蝉说着,眼底一热又想落泪了。 王学洲刚要开口,外面来报影七求见。 “郡主,肃州每七日的来信到了。” 宗玉蝉让人接过,拿来看了一眼,摆手让影七退下。 她看完之后,眉头皱了起来,一直盯着信看。 王学洲凑过去:“怎么了?” 宗玉蝉将手中的信递给他:“这是我让肃州盯着王府的人,每七日送回来的一封信,今日这封···我不知道怎么说。” 王学洲接过看了一眼:“哪里不对?” “我让人盯着王府是因为潜不进去,防守十分严密,但是我的人无意间发现王府每日都有尸体悄悄被抬去乱葬岗。无一例外死状惨烈,不忍直视,我让他们悄悄盯着,但从半个月前,王府里面被抬出来的人就变成了被抽鞭子或者被打板子而死的人了,这不奇怪吗?” 王学洲皱眉想了一会儿:“死状惨烈、不忍直视,应该是那个邪医干的吧?” “对,全都是出自他手,抬出来的人长相奇形怪状,就连身体也是破破烂烂,就连影卫尸山里爬出来的人,都胆寒。但现在死法换了。” 王学洲紧皱的眉毛松开:“换人了?” “我也觉得是换人了,但那个邪医去哪了?我的人说,嘉王出肃州,队伍中除了几个幕僚、护卫、内侍等,没有一位疑似邪医的人,肃州城内也没找到人。” 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612章 自然得他亲自来 两人全都皱紧了眉,陷入了深思。 半晌王学洲开口:“肃州找不到人,有没有可能人已经出肃州了?” “出肃州了?” 宗玉蝉惊讶:“但他们一直盯着王府和城门,除了上次嘉王离开肃州,没见到他们出城。” 王学洲摇头:“那个邪医手段阴狠毒辣,经常性的以虐杀人为乐,不能以常理度之,先不说他医术如何,只凭他下手的心性,此人就不是善类,有没有可能他伪装了起来,出城的时候你们的人也发现不了?” 宗玉蝉站起身,脸色变了变:“身为医者如果想要伪装一下确实不难!我曾听人说过,厉害的医者可以将人改头换面,就连五官都能改变……如果这样,倒是有可能,不过可能性不大,医者不自医,他没法给自己动刀。” “不一定,我说的不是从根本上改变人的五官,我说的是伪装,比如鼻子、眼睛、脸型这些,修饰一下,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呢?” “这个确实简单得多,只是只是他伪装好了要去哪?去干什么?” 王学洲别的不敢肯定,但敢肯定嘉王和这人不憋什么好屁:“肃州城内他无需伪装,如果需要伪装,那必定是要他离开肃州,但嘉王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带他离开肃州,却没这么做····” 宗玉蝉表情凝重起来:“难道嘉王给了他什么任务,要他私底下完成?” 王学洲大胆假设:“如果嘉王这个队伍都是假的,是为了吸引京中的视线和注意力的呢?” 宗玉蝉错愕:“不可能!太荒唐了!嘉王出行的时候,他的亲信、幕僚、亲卫统领,还有贴身照顾的内侍全都在!那么多人如果都知道的话,多多少少肯定会表露出来,不可能一丝痕迹没有。” “如果他们不知道呢?” 宗玉蝉扭头看着他:“那就更离谱了。” 一个人装到这个程度,所图肯定不小。 王学洲也知道这个猜测很大胆,但这可是争皇位啊!就是再大胆一些他也敢猜。 换成他是对手,他就这么干,玩一手敌在明,我在暗。 到时候给对手来一个出其不意,一鸣惊人。 护膝拿来,打断了两人的话,也让宗玉蝉陷入了焦灼中,她立马传信让人送一幅邪医的画像回来。 王学洲试了试那双护膝,感觉确实不错,就准备明日绑在腿上。 国丧期间是不允许娱乐的,当然洞房也算,两人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只能纯聊天···· 准确来说,王学洲脑袋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忙了两天两夜他真的熬不住了! 宗玉蝉原本内心还有些忐忑和羞涩,心中一直紧张不已,等她反应过来听到王学洲绵长的呼吸声,这才轻轻的转头直视王学洲的睡颜。 她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戳王学洲的脸:“手感挺不错的嘛····” 皇帝驾崩,丧仪自然是繁琐冗长的,在京城的官员全都要连续跪拜七日,而且不能用朱笔办公,要用蓝笔。 尽管腿上有护膝,家里人也悄悄给他准备了味道不大,小块儿可以入口的糕点垫肚子,两天下来王学洲也感觉自己被扒了一层皮一般,又累又饿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那些老臣甚至就连三天都没撑住就昏倒了几位,被太医拉下去医治。 可这也给新皇落下一个‘年老体迈,已不堪大用’的信号。 所以即使十分难捱,不少人也都咬牙硬撑着。 古在田和何慎龇牙咧嘴的趁机抓着王学洲聊了几句后,便将他夹在中间找他索要郡主的金疮药。 王学洲无奈找阿虫要了几瓶,找个机会给了两人,还没等一天结束,赵真一便出现在他面前。 对方微微一笑,还没开口,王学洲白眼一翻,将手中的药瓶递过去:“我就知道有他们也跑不了你。” 赵真一惊喜,拿过瓶子赞道:“不错,有眼力见儿!” 两人还没说几句,便有人来茅厕,顿时散了。 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王学洲刚跪下就有一群人呼啸着穿过文武百官,到了灵堂前。 “父皇~!” 是嘉王到了。 他表情悲痛,疾步如风一般到了灵前扑倒在地。 “父皇!不过一年未见,您怎么就···怎么就·····” 嘉王凄厉的哽咽声,奇异的让文武百官都忍不住停下了哭灵,一个个悄悄抬头往上睨。 灵堂前几位生育过的后妃以惠贵妃为首,也跪在那里。 看到嘉王,庄妃一个激动,便站起了身:“穹儿!” 她双眼含泪,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嘉王连忙行礼:“母妃!” “穹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庄妃激动的浑身颤抖,嘉王将她护在身后,往前一步看着逸王: “老三!你来说,父皇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明明本王离京的时候,还龙精虎猛的!短短一年多,本王便和父皇天人永隔!” 逸王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往火盆里面烧纸:“你想让我说什么?我没什么可说的。” 嘉王又看向睿王(六皇子),睿王哭的一双眼红肿着,用死鱼眼看着他:“看什么?二哥,别废话,你先给父皇磕几个头吧!” 嘉王心凉了半截,这两弟弟已经被老五给整的顺服了。 “磕头是小事,今日我必须知道,父皇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嘉王看着五皇子,怒声质问。 终于到正题了。 五皇子撑起跪麻的双腿,站了起来。 少年单薄的身影不像嘉王那般健壮,但个头已然不矮。 他平视着嘉王,声音强劲:“父皇是被崔氏所害!和后宫中的施氏联手,给父皇下了不可解的毒药!时间已有一年之久!这件事朝中上下,人尽皆知,你此时质问孤,是何意?难道是怀疑孤?” 宁亲王、秦王、璞亲王等沉了脸。 宁亲王看着嘉王,重重的捣了捣拐杖,语气警告:“胡闹!当着你父皇的面,你想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你父皇磕头?” 文武百官都在这里,兄弟俩在灵堂前吵起来,岂不是要让文武百官看了笑话? 皇家脸面还要不要了? 嘉王环视一圈,冷笑一声:“本王身为兄长,又是所有人中最年长的,只不过是问了一声,就惹来五弟和王叔这等责问,看起来,是本王多嘴了。” 他转过头,撩起衣袍笔直的跪了下去:“父皇!儿臣赶来见你了!” 而五皇子盯着嘉王不放,眼神在嘉王的脸上一寸寸的搜查,想知道真假。 之前阿虫表妹将先生他们的猜测告知给他时,将他惊了一跳,立马加重京城的戒备,让人暗中搜查,却没找到可疑之人。 今日嘉王到了城门楼,便被锦衣卫直接带进了宫。 并无异常…… 他的眼神让嘉王如芒在背,同时也在心中庆幸。 幸好,幸好早在队伍未到通州时,他便提前埋伏在队伍要下榻的驿站里,等队伍到了驿站,他便直接让人重新将身份给换了回来。 要回宫参加父皇的丧仪和所有人打交道,自然得他亲自来。 第613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怎么?不过一年多没见,五弟便不认识我了?亏你回宫的时候,我还将我最喜爱的砚台送给了你!” 嘉王的话,让五皇子回神,他移开了视线:“二哥千里迢迢回来一趟不易,就在宫里住下吧!” 嘉王自然是喜闻乐见。 文武百官跪足了整整七日,便要开始正常的工作了。 同时也要开始商讨陛下的谥号和庙号。 这可是一桩大事。 朝中的几位重臣,博览古今、纵横书海,写了满满一页纸讨论。 三品官员以上的才有资格参与讨论,三品以下只有听着的份儿。 但很快他们就吵了起来。 因为先皇在位时间不长,要说什么卓越的功绩··· 先皇在位期间,研制出水泥加固了城防算一个、减轻了赋税缓解了财政紧张算一个、两年前山谷关用水泥弹打赢了蛮子算一个。 但其他的,比如说打击了外戚崔氏这事,你说他算不算功绩? 先皇在位期间,关中大旱死了不少人,先皇还曾下罪己诏,你说这算不算过? 他还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虽然情有可原,但杀的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啊!这又如何算? 现在先皇不在,朝中的这些大臣没了压制,之前和先皇政见不同的人,纷纷站了出来,有理有理有声有色的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 谥号分为上谥、中谥、下谥,他们争执的就是该给先皇分为哪一类。 王学洲看的心头发凉。 先皇活着的时候,为了朝中的事情殚精竭虑,死后尸骨未寒,这些人居然就将之前的事情忘了个差不多,还有人政见偏激,大放厥词的认为先皇的过大于功,该给下谥! 这话一出,点燃了文武百官。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责骂,一个茶杯就砸到了刚才出言不逊的韦参议头上。 “出言不逊!对先皇不敬!先皇在位不过六年!尽管时间短暂,但却为后人铺了不少路,你为官几十载,做出了何等政绩?居然敢如此妄议!” 五皇子暴怒的声音响起。 韦参议的脑袋被瓷片划伤,缓缓流出鲜血,他顾不上捂伤口,白着脸跪了下去:“殿下息怒!老臣……老臣……老糊涂了……” 此时他心中无比后悔,刚才吵急眼了,把自己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 “来人!将韦参议的这身官服给孤扒了!既然他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那孤就将这碗给他砸了!扒了他的官服,将人给压到先皇灵前忏悔!一直跪到先皇出殡为止!既然人糊涂了,跪完先皇,便回家养老去吧!” 五皇子虽然还没登基,但已经是朝中默认的事实,他一放话,门外的禁军立马走了进来。 韦参议大惊失色,先皇还要停灵二十二天,他这么跪下去,会要命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臣刚才只是被激怒了,这才口不择言!不是故意指责先皇的,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 “还不堵上他的嘴?” 督察院的掌院厌恶的看了一眼韦参议,经他一提醒,禁军很快就塞上了他的嘴,将人扒了衣服拖出去。 朝中无人为他求情,就连他的姻亲和好友,也只有在心底骂他口不择言的份儿。 说什么不好,居然敢指责先皇,真是疯了! 就连和五皇子唱反调的嘉王,此时也恨不得将人给狠狠打一顿。 “孤话就放在这,上谥里面选!其他的不必多提!” 五皇子是铁了心的给上谥的。 这一点三位王爷加五皇子全都是这样想的,其他人也不再进行无所谓的争执,很快就选定了谥号和庙号。 方荀拱手:“庙号就选为:昭宗,‘昭’表明德有功、容仪恭美、契合先皇英明神武的形象。” 更重要的是,短祚的君主许多都用的这个···· “谥号就选‘启天敬道高明恭俭宣明皇帝’,不知道殿下意下如何?” 名称太长,王学洲就默认最后的几个字。 宣明帝? 宣字有宣扬、传颂之意,明字更不用说,有圣明、英明之意。 五皇子听完,在心中也默默的想了一下,立马拍板定了下来:“好!就定这个!” 解决了一件大事,朝中的文武百官全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礼部的人商讨何时登基,他们要准备起来等等。 先皇要停灵一个月,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生活。 国不可一日无君,早点登基有利于安稳民心和朝堂。 钦天监算好了日子,登基就定在五日后。 嘉王看着五皇子呼风唤雨,一颗心,像是被人放在火上反复炙烤。 回到自己在宫里的住处,他便让人送了一封信出去。 然而,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五皇子就带着他的内侍以及锦衣卫的人过来了。 嘉王看到人,心底冷笑,被人抓了一个现行他也不慌。 “五弟抓着我的人,是想干什么?” 五皇子双眼沉沉的看着他:“二哥,你好好的在你肃州不好吗?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现在还派你的人出去通信,你认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五弟这话说的可笑,我写封问安的信让内侍给我外祖,有个不妥?”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五皇子将内侍一把推给他。 “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早已查到了!父皇也知道,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和崔氏遗留的棋子勾结上,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明知道他们将父皇害成这样,你居然和凶手勾结,你怎能不让人寒心?” 嘉王心底一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幸亏他反应快,提前做了准备,不然待在肃州他只能被人瓮中捉鳖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嘉王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子,坐在桌子前蘸笔练字。 看他这股死不悔改的样子,五皇子心中生出怒意:“好,既然你不肯承认,那就别怪我了!你的那些人我已经全部让人关入天牢!至于你,就在这座殿内好好待着吧!等我处理完父皇的丧事,再来处置你!” “处置我?你配吗?!” 嘉王拍案而起:“你自己位置都没坐稳,你敢动我?父皇尸骨未凉,你便想要对兄长动手,你就不怕大臣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你!” “你就看我敢不敢!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根本不需要你认罪!” “周明礼,带着锦衣卫看守好这里,一只苍蝇,也别想它飞出去!” “是!” 周明礼看了一眼嘉王黑沉的脸色,应了一声。 等着他们离去,嘉王脸上的愤怒黑沉全都消失不见,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内侍默默用手指蘸了墨水,拿过一张小纸写到:“主子,咱们出不去如何联系人动手?” 嘉王心情极好的写上:“早有安排。” 内侍看完长出一口气,抓起这张纸直接吞了。 第614章 这等羞辱 肃州那边用最快的速度将画像给宗玉蝉传了回来。 两人拿到信便拆开一起看了。 画像上的人让王学洲十分意外:“居然这么年轻?长得竟然也还不错。” 原本以为如此狠辣的人,必是面由心生,看上去就是阴险狡诈之人,也或者该是年长之辈,但是画上的长相意外的年轻和清朗。 宗玉蝉摇头:“从这段时间搜集来的消息来看,这个人少说也有三十了。马上小五就要登基,如果嘉王真的有什么动作,突破点肯定就在这个人身上。” 王学洲沉思:“禁军在明,锦衣卫在暗,都没找到什么可疑之人,很可能是打草惊蛇对方藏的更隐秘,咱们得剑走偏锋,换个方法找人。” 宗玉蝉还没问什么法子,王学洲就让人将石明喊了过来。 “咦?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将我忘了呢!” 石明还进房门,就兴奋喊道,等跨进了门看到王学洲和宗玉蝉一起看着他,猛然想起王子仁已经成亲了,顿时有些拘谨的站在那里。 王学洲白他一眼:“坐啊!客气什么?还用我请你?” 石明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宗玉蝉,感觉有些不是很方便。 宗玉蝉看出了石明的窘状,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他们的羊肉羹做的如何了,你们先聊。” 等她走了,石明麻利的坐到了椅子上:“喊我什么事?” 王学洲将手中的画像递给他:“我怀疑这个人在京城,你混入乞丐中或者收买一些帮闲满京城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老本行,石明十分熟悉:“没问题!这些人别的不行,小道消息可不少,你们有没有这人的信物,我让大黑二黑闻一闻,就是掘地三尺也能给人找出来。” 这个王学洲一时间还真没有。 石明也没强求,拿着东西就走了。 宗玉蝉回来之后便好奇的看着他:“你让石明干什么?” 王学洲笑了笑:“我让他找乞丐帮闲帮着找人,就是可惜没有这个邪医的信物,不然让家中的大黑二黑闻一闻,此人就是钻到地下用土给自己埋了,两只狗也能将他撅出来。” 宗玉蝉听的一阵错愕:“乞丐?帮闲?两只狗也…这么灵?” 王学洲笑了:“很意外吧?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他们这些人为了生存,最是注意大街小巷周围的人和事物了,消息比一般人都灵通,越是不起眼的人,就越容易被人忽视,反而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那时候我刚去府城考试,便遇到了·····” 王学洲将自己当初发现这件事的惊异以及两只狗的神勇给宗玉蝉娓娓道来,听的宗玉蝉入了迷,不时的发出惊呼。 而石明没想到这次的任务难度远大于之前,找了三天竟也毫无线索。 而随着登基的日子来到,威国公、庄妃等人因为见不到嘉王,而闹了起来。 不等五皇子发怒,惠贵妃便处置了庄妃,让她在自己的宫里禁足,给先皇抄写经书。 而威国公,被宁亲王怒骂了一顿,五皇子让人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登基前一天,王学洲被召入宫里。 虽然没有登基,但是五皇子已经在弘德殿处理政事了。 朝恩直接将他带到了弘德殿。 同样的屋子,却是不同的人。 看到他来,五皇子立马起身:“先生!” 王学洲将手边的盒子往前一捧:“殿下!” 五皇子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道:“这是何物?” 王学洲打开盒子,有些怀念的将里面的事物拿出来:“这是老师在的时候,送给下官的金丝软甲。” 五皇子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原来如此!原来是出自裴公之手,难怪。” 说起来他虽是皇子,身份尊贵,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物。 五皇子接过仔细端详,王学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这毕竟是出自老师之手,下官还想留个念想……所以,只能暂借予殿下。” 五皇子怔住,随即哭笑不得:“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岂会夺先生所爱之物?先生还是拿回去吧!” 王学洲摇头,一脸正色:“殿下现在已不是一个人,明日事关重大,殿下还是小心一些好。” 五皇子笑意微敛:“今日一过,日后就不会如现在这般轻松了·····今日请先生来,是关中那边传来消息,春耕已经全都播上了,喜事一件。” 王学洲确实高兴:“果真天佑殿下,确实是喜事!今年秋便可收获,朝廷能减少负担了!” 五皇子高兴道:“所以我想将先生升任顺天府丞一职,安排顺天府中的匠人先行做出这个短曲辕犁,在京畿一带先行推行、实施,如果合适,再全国实行。” 顺天府丞是正四品!他这一下子从五品,跳过从四品,直升四品? 王学洲略微沉吟一下:“下官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只是如此一来殿下怕是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众矢之的,如此一来反倒令殿下难做。下官原本就是正五品,不如去做顺天府治中,如此平任,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打造短曲辕犁推广一事,也不耽误。” 五皇子心底很高兴王学洲这般为他考虑,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先生,我在父皇那里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想要做的事情就要趁早去做!不然悔之晚矣!父皇临终前有太多的遗憾没有完成,也有太多的雄心壮志没有来得及施展。” “我虽然还年轻,但我并不甘受百官掣肘。先生做了如此多的事,升任是先生应得的,我相信先生可以为我撑腰,用实力来打那些反驳之人的脸。” 王学洲刚才那样说并非觉得自己不配或者不能胜任这个职位,而是给五皇子打预防针。 也是担心别人拿这个事作文章,说他不知轻重。 但现在五皇子既然下定了决心,他也就不再推辞:“得殿下看重,臣定当尽心竭力!” 王学洲提醒道:“殿下记得穿这个软甲,小心谨慎些总没错的,毕竟嘉王那里····” 五皇子冷笑:“他罔顾父子之情,和害了父皇的崔氏余孽勾结,那时起,他就不再是孤的二哥!最近几日宫里宫外已经加强了戒备,他被孤禁足,这几日每天就靠一碗清水稀粥活着,饿的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只剩一口气吊着,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见他这样说,王学洲不再多言,只是提着的心并没有因这番话放下心来,他沉思片刻:“无论如何,明日是个大日子,殿下不如将嘉王带在身边,让他亲眼看着殿下登基,如此也能让他死心。” 如果嘉王有什么异动,便也能第一时间发现,真有什么不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将人拿下,未来也不落人话柄。 五皇子思考了片刻:“先生说的有理,明天我便让人将他提着。” 嘉王曾经住的殿内,此时他正躺在床上,四肢无力嘴唇干裂,饿的头晕眼花,他有气无力的问道:“什么时候了?” 过了许久,内侍才声如蚊蝇的说道:“明日···就是登基··的日子。” 嘉王眼中的暗色一闪而过。 他原本故意让内侍出去送信,就是为了将五皇子钓出来,正好给他留在宫里不用去守灵、参加登基大典的理由,只等老五出了事,他就可以站出来主持大局。 但他没想到,一年多不见,不止他变了,就连老五也变了。 知道现在杀他只会被百官口诛笔伐,所以明着没对他作甚,但是暗地里居然如此苛待他! 一日只给他和内侍两人一碗足以照清人影的稀粥来。 他现在饿的只想啃床板。 这等羞辱,他记下了! “幸好··明天就到了···再撑一撑····” 第615章 拦截仪仗 登基前夜王学洲心中沉甸甸的,未曾睡好。 当石明焦急的在门外喊他时,他立马起身披上衣服出了门:“何以如此慌张?” “造孽哦!找到人了!就在永定大街的一座客栈里!” 王学洲有些惊喜:“当真?” 石明一跺脚:“告诉我的不是旁人,是咱们回京时从村里带出来的三两!他伤好后无事可做,又觉得白住在家里心中难安,就在城中到处跑想找个工做!我们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管他?” “他便在永定大街的客栈里当了打杂的,画像上那人,在他们客栈住了半个月了,却几乎没怎么出门,所以在我随口问了他一句时,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画像上的人!” 不仅如此,听三两说那人整日坐在房间靠窗的位置上远眺,他有些佩服对方这么能坐得住,所以才印象深刻。 石明听说后,顿时明白了那些乞丐为什么找不到人。 人压根儿就不出门,怎么找? 他让三两详细的说了说对方在哪个房间,哪个角度,看的哪里等等,问完就交待他当做两人不认识,一切如常。 而石明为了搞清楚那人在看什么,还特意跑去客栈包了二楼和那人相邻的房间,用同一个角度往那个方向看去。 他发现那个方位只有一个建筑鹤立鸡群。 天坛。 “平常也就算了,现在咱可都知道天坛是新皇登基的时候要去祭天的地方,我寻思着他没事整日看那个做什么?怕不是有鬼!于是我装作收夜香的脚夫,到了凌晨,拴着大黑二黑去那一片转了一圈,两只狗到了天坛附近根本不用我指引,低头嗅着什么就往那边冲,我拉都拉不住!” “只是那里有人把守,我肯定是过不去的,但两只狗十分激动,鼻子嗅嗅,一直想要过去,不让它们去,就在地上刨····我停都不敢停,连忙扯着狗装作路过,在附近收了夜香才走。” 京城戒备森严,只有收夜香的深夜或者凌晨活动属于正常,他买通了一个收夜香的脚夫,代替了对方的活计,只能真干了。 石明说完继续开口:“它们这个状态是不是有些眼熟?” 王学洲猛地瞪大眼睛:“崔氏那座山庄!火药!” 石明有些为难:“只是猜测,没法证实!但我担心误了事,这才赶紧回来找你拿主意!” 王学洲焦急的踱步,难以抉择。 没有证实全靠猜测究竟要不要阻止? 这可是登基大典!如果猜测失误他又误了吉时,纵使五皇子不计较,其他官员也要对他口诛笔伐,严加惩戒。 更甚者,他如果猜测失误,可能要被写在史书上当作反面教材,遭人讥笑嘲弄百年千年…… 二月底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冷风一吹,他脑中一清。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寒窗苦读十载,如果这点魄力没有,不如‘自挂东南枝’。 他下了决定:“你去带上杨禾,我找郡主要一些人,等下你们一起去客栈那里,直接这个人拿下!” 石明道:“好!” 王学洲顾不上其他,转身推门而入,宗玉蝉刚才就已经起来了,此时看他到如此着急,忍不住追问:“出什么事了?” “阿虫,你借我一些好手,让石明带着先去把那邪医抓了!不然今日要出大事了!” 宗玉蝉一听,立马自己将特制的药瓶找出来,交给外面的影七:“带着侍卫跟着石明去抓人,解毒丸一人一粒!这个是特制药,小心用在那邪医身上,最好活捉,实在不行杀了也可,只有一条,不准人跑了!跑了你提头来见!” 影七单膝跪在地上:“是!” 宗玉蝉甚至都没来得及细问王学洲,他就已经火烧屁股一般往宫门口赶。 今日是登基的日子,他耽误了一会儿,来的有些晚了,文武百官皆已经候在了宫里的正门口。 看到王学洲,古在田和何慎便将人拉到一边站好。 古在田笑嘻嘻的捅了捅王学洲:“好兄弟,苟富贵勿相忘,今日之后你就是新皇的老师了,日后我可就多靠你提携了。” 何慎酸溜溜的开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屎运,让他有了这样的大造化,既生王,何生慎啊!” 他看上去捶胸顿足,十分懊悔。 王学洲今日根本没心思和两人闹着玩,敷衍道:“菜就多练。” 他甩开两人的手,朝着侧门走去。 何慎瞠目结舌,指着他的背影半晌骂道:“好不要脸!” 说谁菜呢! 皇宫的侧门禁军把守,王学洲掏出自己的牙牌:“还请两位找弘德殿的朝恩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禀告!” 禁军对王学洲不陌生, 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耐着性子回答:“今日上面有令,一切以大典为主,任何事不得惊扰!还请大人回去,仪仗马上就要到了。” 见对方态度坚决,王学洲也不再强求,回到宫门口直勾勾的盯着大门。 古在田皱眉看着他:“你怎么了?” 王学洲正欲说话,宫里的正门开了。 礼官让所有人站好,准备迎接。 原本散乱站着的百官,立马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仪仗在前,不奏乐,队伍缓缓从正门向外显现。 仪仗后面是禁军,中间是御辇,四面透风,让人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人影,左右分别是逸王和睿王,嘉王被人裹挟着在御辇后面。 其他宗室的亲王跟在嘉王后面,再后面就是禁军和内侍等等。 其他人站着,五皇子坐在那里百官的一举一动皆一清二楚,此时的他,有一种豪情在胸腔跳跃。 文武百官行完礼便退至一旁,等着宫里的队伍走过,才继续跟上。 就在御辇准备穿过百官赶往永定大街时,王学洲提起一口气,跨出一步拦在仪仗前,从胸腔中发出一声高呼:“请殿下三思!此时万万不可去天坛!那里情况有异!” 偌大的宫门前,突然变得落针可闻。 然后就是哗然。 “胡闹!居然有人破坏登基大典!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惜乎哉!居然在这个时候触霉头,王大人小命休矣!” 宁亲王大怒:“王学洲!莫要仗着做了几日殿下的先生,便肆意妄为!今日是登基大典!你敢捣乱?” 王学洲呼出一口气,他撩起衣袍跪在地上:“非臣有心为之,而是迫不得已如此!殿下如果不信,派人去天坛的地下挖一挖便知有无炸药!” “什么?炸药!” 这个消息可谓是惊雷,将不少人都给吓了一跳,胆子小的直接白了脸。 嘉王瞬间无需人搀扶,站直了身体盯着王学洲。 五皇子‘腾’的一下站起了身:“炸药?先生所言可属实?” 王学洲他咬牙承认:“是!” 五皇子不顾内侍的惊呼,从御辇上跳下:“来人!去天坛查看!” “殿下!炸药管控的如此严格,怎么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埋下?今日是殿下的登基大典,万万不可误了吉时啊!” 礼官看了看天色,着急的说道。 误了今日的吉时,最近都没好日子,国一日无君,这谁敢担责? 王学洲疾言厉色:“是殿下的千金之躯重要,还是吉日重要?莫要本末倒置了!” “无凭无据就想坏了今日的登基大典,出了岔子你担当得起吗?更何况,这事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是你自导自演?!” 立马有人跳出来指着王学洲痛骂,话音刚落下。 “轰——” 不远处一声震天响的爆炸声响起,这里就连地面都跟着颤了颤,有的人站不住,竟然摔倒在了地上,所有人的一阵耳鸣。 第616章 怒不可遏 王学洲看着周围的人嘴巴一张一合,自己的世界却格外安静。 他被震耳鸣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突然脸色一变站起身,大声吼道:“退回去!退回宫里!退回!所有人后撤!” 因为听不到声音,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吼,边吼边挥舞着手臂让人后退。 看着他如此疯狂的样子,原本正无头苍蝇搞不清楚的人,立马按照他的指示往后跑。 五皇子对他的信任自是不用多说,看到他这样说,立马让掉头退回宫里。 “再退!再退!退!” 一片慌乱之中,王学洲的听力也恢复了过来。 听到了五皇子的喊声:“全都后退!退至宫门口!” 一群人疯了一样往宫门内跑。 原本因为拦截仪仗在最前面的王学洲,此时挥着手臂让人撤退,自然成了最后的那一批人。 ‘轰——’ 这次爆炸的声音在更近的地方传来,一股热浪袭来,王学洲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个猛扑趴在了地上。 整个队伍倒下的人数有一半,五皇子尽管被身边的人护着,也还是感觉腰上背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只不过感觉没那么疼。 逸王和六皇子也被身后的侍卫扑倒在了地上。 等轰炸声过后半晌,一群人才慢慢的站起了身。 晃了晃脑袋,等五皇子看清楚现下这个局面,他心凉了半截。 不少人全都形容狼狈,全身上下脏兮兮灰扑扑的,等地上的人逐渐都有了动静,五皇子才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流转。 还好,站起来的人占大多数。 但看到王学洲趴在地上毫无动静,一股悲痛从脚底板蹿到了天灵盖:“先生!——” 听到他这个喊声,逸王和睿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睿王悲鸣一声:“先生!” 他一把冲了过去,中间还踩着谁的肩膀他也顾不上,冲到王学洲的身边,他将人翻过来:“先生!呜呜呜呜!!!先生,您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哇哇哇!!!!” 王学洲感觉后背上一股灼热的痛感袭来,疼的让他清醒了过来,睁开眼便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勒的喘不过气:“你···松···咳咳咳·····” 睿王挂着两泡热泪,满脸惊喜:“您还活着!” 他连忙松开了手,王学洲猛地失力‘咚’的一声又仰面倒在了地上,后背上的伤口碰到地面,顿时疼的他面色狰狞,青筋暴起。 该死的··老六! 将他当蛮子整! 王学洲在心底狠狠的给睿王记了一笔,疼的大口喘气却不敢动了。 宗朝义连滚带爬跑过来,高呼:“太医!快传太医!!!” 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闺女年纪轻轻可就要守寡了! 周明礼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转身命锦衣卫去请太医过来。 逸王和五皇子也跑了过来,看到他还在喘气,一起松了口气。 五皇子安慰道:“先生,您先忍忍,太医马上来!” 说完他看向爆炸的位置,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刚才,要不是先生拦住了他们,又让他们后撤,队伍正常往前走的话,正好站在了炸药上! 他火气一下子窜起来。 “禁军何在?!” “臣在!” “迅速带着人去爆炸的地方看一看有无人员受伤!组织城中的医馆、大夫赶去救治!所有可疑人员全都抓起来!宁愿错抓不能放过!” “是!” “何常!” “臣在!” “速速带着监察司的人去查原因,取证!天坛那里也要去!” “臣遵命!” “五城兵马司的人呢?!” “臣在!” “迅速封锁京城各个进出口!全力搜查可疑人员,京城闭城一日!任何人不得放过!” 五皇子下完一连串的命令,然后看着文武百官:“所有人等!抬着伤员,全都回宫医治,不可在此地逗留!” 现在就是天塌下来,王学洲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后背上的伤口疼的他浑身都是冷汗。 还有一个人更惨,被地面上炸飞的水泥块砸到了脑袋,血流了一地,现在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 至于其他人,有被擦伤的,有被砸到脚的,周明礼是被砸到了胳膊,这些都属于轻伤了。 两个护卫前来背王学洲,宗朝义和古在田将王学洲扶起放在侍卫的背上,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将王学洲疼的满脑袋汗。 一群人形容狼狈的回了宫,五皇子直接命人全都去了灵堂。 太医赶来给伤员诊治,给王学洲诊治的人正好是薛太医,看到他的伤口,薛太医递给他一块木板:“你这伤口已经和衣服粘在一起了,我要先将你的衣服剪掉,再给你清洗伤口上药,疼的受不了你就咬这个。” 王学洲听到薛太医的话,心里大概明白自己的伤口是什么样子了,颤抖着手将木板咬在嘴里,然后口齿不清的回答:“来吧···” 真男人,不怕疼。 下一秒—— “嘶——啊!!!!!” 听到他的惨叫声,所有人都是一抖。 五皇子怒不可遏的在人群中扫视一眼,冲上去揪起嘉王的衣领将人一拳打到在地,然后拖着嘉王的衣领到了灵前。 当着先皇的灵前,五皇子骑在嘉王的身上左一拳、右一拳。 “你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背弃祖宗的东西!你是要将我们萧家的江山全都毁之殆尽吗?!就是到了地下你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今日我便当着父皇的面,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给杀了!” 不少人惊叫一声,连忙上前去拦:“殿下!殿下!” 宁亲王抓着拐杖,狠狠的戳了地面,气的脸色发青:“荒唐!荒唐!” 秦王上前抱住五皇子的腰部将人分开,其他宗室的成员站在兄弟俩中间:“别吵了,都冷静点儿!” 秦王凝视着五皇子:“老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皇子捏着拳头怒不可遏的看着嘉王:“此事除了是他干的?还会是谁?” 嘉王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一把推开了扶他的人,坐在地上冷笑道: “我刚从肃州回来便马不停蹄的被你的人‘请’进了宫,你将我关在之前住的殿内,每日只给我和内侍一碗能照清人影的稀粥,饿的我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就连站在这里都费劲儿!我能干什么?” “与其问我,我看不如问问你自己!王学洲是你的先生,他是怎么提前知道的消息,还能猜出哪里要炸?我看是你们自导自演,想往本王身上泼脏水!你屁股都没坐稳,就容不下手足,其心歹毒!” 听到嘉王的话,宗室不少人脸色都变了。 是啊!嘉王一进京就在宫里没出去过,他怎么做的? 五皇子心胸如此狭隘,竟然连亲兄弟都容不下··· 第617章 屡禁不止 王学洲没想到自己正在被人‘凌迟’,痛的都快不成人样了,火还烧到了他头上。 他龇牙咧嘴,摆手让薛太医先停下,吸气吼道:“下官有话要说!” 前面的人都看了过来。 王学洲语速飞快:“下官不是提前知道的消息,是刚发现的这个消息就冒死拦住仪仗!但凡有选择,谁都不会在登基这日干这事!” “至于刚才让大家撤退,那是因为下官只知天坛有炸药,但是天坛距离这里有五里,如果是那边炸了根本不会让我们耳鸣,更不会听的这么响,地面还会晃!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还有炸药!所以下官觉得不安全,才冒死让大家撤退!” “这就是事情经过!嘉王的话纯属无稽之谈!” 五皇子冷笑,环视周围:“嘉王人在肃州,但手伸的就长了!和崔氏的余孽勾结,在赈灾的队伍回京时,派人截杀他们!你以为我不敢说吗?如果不是因为得知了这事,父皇又怎会气的吐血损了精气,英年早逝?”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嘉王揪到先皇的牌位前:“只需这一条!我便可杀你千次万次,何需找借口!你敢指天发誓,今日这事跟你没有关系吗?当着父皇的面,只要你不怕父皇来找你,你就说!” 嘉王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但因为饿了太久没什么力气,终究是作罢了。 他脑袋后仰,看着五皇子呵呵冷笑:“说来说去,你不还是要扣罪名给我?容不下就容不下,说这么多废话做甚?” 五皇子一巴掌将他脑袋按的低下了头:“随你怎么说,我会将证据给众人看,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放开我!父皇尸骨未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你便兄弟阋墙,此等作为你简直不配为君!!” 五皇子怒斥:“我萧家先祖打下来的江山,每一任帝王都尽心协力的想要让它更好,偏偏家中出现了你这么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自己坐不上这个位置便想要毁了它!我不配,你这个畜生配吗?!” “别忘了你我的身体里都流着父皇的血,我是畜生你是什么?!” 宁亲王听着两人的对话,气的浑身颤抖,举起拐杖一把扔到了两人面前,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全都给我闭嘴!” “你们这两个不孝子孙!当着先皇的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这是要让先皇走的也不安生啊!” 宁亲王痛心疾首的看着他们。 “本宫看倒也未必!” 长公主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宗玉蝉以及禁军。 长公主一进门便将视线放在了嘉王的身上:“不孝子孙确实有,就是他!”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嘉王满脸愤怒:“你跟人勾结,让人提前在宫里到天坛的这一路上埋好了炸药!你这是想干什么?将萧家的江山全毁了,文武百官全杀了?你别忘了你有今天这富贵日子都是怎么来的!” 宁亲王看到长公主过来,还带来了这许多人,连忙道:“事情有眉目了?” 长公主挥挥手,影七将一人扔在地上。 那人看上去十分年轻,长相清朗,只是四肢软绵绵的,要不是眼睛在动,不少人都以为这人已经被杀了。 “就是抓这个人的时候,被人提前引燃了炸药!此人身份有异,需要好好审审!他可是嘉王养在肃州王府里的好下属!” 长公主指着楚仁冷笑。 楚仁瘫在地上,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能动之外,其他地方全都动不了,就连张嘴说话也无法做到。 他没想到还能碰到‘高人’,用的不知道是什么药,竟然能将他弄到这个地步。 嘉王看到楚仁被抓,心中一惊,看了楚仁好几眼都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五皇子心中猛然一松:“姑母在哪里抓的人?” “哪是我抓的人,是女婿···女婿呢?” 长公主眼神搜寻一圈,很快就看到了正在治疗的王学洲。 自己闺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过去了。 媳妇面前,王学洲多少还是顾及形象的,咬紧了牙关不肯嚎出来,只有冷汗不断地往下流。 宗玉蝉盯着薛太医清理伤口,看着王学洲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冷汗直流,忍不住皱眉道:“不能轻点?” 薛太医周围好几个人盯着他,他感觉压力像山一样大:“郡主,下官已经很轻了。” 宗玉蝉沉默了下:“让我来!” 薛太医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宗玉蝉接过,动作轻柔的一边给王学洲吹着,一边清洗伤口:“如果疼的话,我可以给你扎晕过去,这样等你醒来就上好药了。” 王学洲故作轻松道:“我一个大老爷们怕这点疼?你只管上药。” 他还要看今日这事如何处置呢! 五皇子看到姑母的眼神,黯然道:“先生之前拦住了孤的仪仗,没让我们继续往前,第一炸响声后,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先生便又挥着手臂让我们后退,他自己却没来得及··被余波伤到了身体。” 长公主看到闺女已经过去,心中放心了不少,这才继续说道:“是女婿让人看了此人的画像,又派人去找他,费了许久才找到,今日一早才得知消息,但时间来不及了,所以这才一边让人抓人,一边赶过来拦仪仗。” 说完,长公主在百官身上扫过,提高了声音:“要不是王大人今日拦住仪仗,文武百官得死伤大半!我看以后谁忘恩负义,拿这件事做文章!” 不少人都讪讪低头,心中发誓以后不提今日仪仗被拦之事。 宁亲王等一众宗室的人脸色难看,看着嘉王痛心疾首:“今日之事真是你干的?你怎如此猪狗不如?想要毁了祖宗基业不止,还想送所有人去死!” 嘉王嘴硬:“他说什么你们信什么,没有一点自己的脑子?” 五皇子扭头看着他:“没有证据的话你以为我会乱说?来人!将嘉王、还有这抓到的许多人,全都关入天牢,严加审问!” 常胜立马站出来:“是!” 很快,监察司的人提着三个人过来:“殿下,抓到了一些弃子,这些人是天坛那里负责引燃炸药的人。其他人正在追查!” 五皇子怒道:“将军器局所有人包括他们的家人全都给我抓了审问!东西是从谁手中流出、如何到了这些人手中,又是如何埋下去的,全都给我严加审讯!” 屡禁不止,崔家在的时候军器局就已经被清洗过一次,没想到刚刚轮到他登位,便又出现了炸药。 这次,他一定要血洗军器局,牢牢的将它把控在手中,决不允许再次出现失控之事! 听到军器局,王学洲猛地想到了一位老熟人。 之前岳游还曾拉他去军器局来着,他当时如果没拒绝,只怕今天他就是阶下囚中的一员了…… 只是上次军器局不是已经被先皇清洗过一次了吗?怎么还出了岔子? 第618章 这不是让人玩命吗 嘉王被人拖了下去,走之前还叫嚣怒骂着五皇子气量狭小,容不下人。 但楚仁被抓,再加上车侍郎拿出了自己被侍卫背叛,侍卫是二十多年前被人安插进车府的证据,且这件事和嘉王有关后,宗室的人哪怕半信半疑,也不再阻拦嘉王被带走。 而逸王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被摆了一道,顿时气的失了风度,指着嘉王破口大骂,一直追着骂到了殿门口。 宁亲王拍着胸口:“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睿王看了一场几个哥哥‘你骂我,我骂你’的大戏,心满意足,面上却一脸沉重。 “没呼吸了!” 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一群人连忙看去,只见几个太医围着一个人,不停地下针、号脉、喂药丸等等,看上去情况十分不乐观。 原本正担忧朝事的人,全都凑了过去,看清地上的人立马惊呼:“苗侍郎!” “今日一早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 “苗侍郎乃是家中的顶梁柱!就这么出事了家中的老小怎么办啊!!” 王学洲也认了出来,苗侍郎是被飞起来的水泥块砸到脑袋的那位。 宗玉蝉也站起了身:“我去看一看!” 王学洲背上上完了药,此时清清凉凉的感觉好受许多,他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去。 刚才的惊呼将其他太医也给唤了过去,此时一群太医围着工部左侍郎展开了急救,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脸色却一点点难看下来。 五皇子凝重道:“有什么能用的尽管开口,先将人救回来再说!” 整整一刻钟,各种方法都用了,就连药丸都用水化了灌进去,却直接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郝太医满脸凝重:“已经去了。” 百官站在那里,呆愣的看着地上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一早大家都还好好的,可现在却··· 郝太医解释:“下官听到宫外出事,就带着一众太医准备好药箱等待传召,收到命令就先来了这里,按照病情轻重缓急之分优先处理伤重的,这位大人脑袋上的伤口十分狰狞,来之前已经流血不止陷入昏迷了,我们第一时间就在这里救治,却····终究没能救下来。” 真不是他们疏忽,而是伤太重了啊! 整个后脑勺都凹进去了,据说飞来的水泥块足足有盘子那么大,没有当场砸出脑浆就已经···· 五皇子沉重的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苗侍郎身上:“通知苗侍郎的家人,让他们将人接回去,厚葬!” 他这个举动,获得了不少好感。 苗侍郎的亲友,蹲在遗体旁边痛哭起来。 一直沉默的方荀突然爆发:“殿下!不管背后之人是谁,犯下如此毁大乾根基之事,必须将此人千刀万剐!不然难以消解百姓之怒火!” 这件事让百官心有戚戚。 其他人跟着纷纷附和:“臣等附议!” “附议!” 五皇子郑重道:“诸君放心,不管背后之人是谁,孤必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绝对将人施以重刑,以儆效尤!” 得了五皇子的保证,百官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今日侍郎的遭遇让他们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大家不过都是正常上值而已,什么都没做就要遭受这无端之灾,瞬息便和家人天人永隔,这让人如何不寒心? “顺天府尹!你迅速出宫,带着衙役统计一下城中受到波及的百姓,安抚好百姓。” “臣遵命。” “龚尚书!你迅速从户部拨一笔钱出来,配合顺天府统计的人数,如果有受伤的、伤亡的,费用全由官府出了,务必做到账目清晰。” 龚延有些肉痛,但他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唱反调,他领命而去。 事情不需要他亲自做,但也需要他安排人。 受伤的人也陆续的被五皇子安排出宫。 而他自己却不能休息,还要命人追查这件事。 “先生在家好好养伤,待您的伤好,事情也料理的差不多了,我还等着您伤好了回来帮我。” 王学洲点头:“殿下保重,下官一定好好养伤争取早日恢复正常。” 长公主还要留下说事情,王学洲是被自己的岳父给背出宫的。 “看在你小子今日受伤的份上,我便背你一回。人家都是女婿背老丈人,你什么时候见过老丈人跟孝子似的背女婿?” 王学洲小声开口:“孝子这话,可是您说的,不是我说的。” 宗朝义愣了一下,脸黑了,只想给背上的小子扔出去。 有离开的官员,路过这里冲着王学洲拱手:“王大人今日辛苦了,回去注意身体。” 翁婿两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人到了这里停下,拱手:“今日之事多谢大人,养伤期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下官回府之后一定让夫人备上厚礼奉上!今日大恩,没齿难忘。” 王学洲今日虽然冒险,但收获也是巨大的。 今日在场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这份儿救命之恩他们都得认。 等到古在田、何慎、赵真一几人过来,却不像别人那般说什么感谢地话,直接跟在了王学洲的身边,看架势是要一路护送他回家。 有了他们在,自然不需要宗朝义将人背回家。 王家门口有三个人在等着,石明、杨禾、三两。 看到他回来,三人连忙站起了身,石明和杨禾冲了上去,发现王学洲竟然受伤了?! 石明脸色一下变的有些难看:“你受伤了?” 王学洲摆手:“一点小伤,回去再说。” 杨禾指着他裸露出来的伤口,一脸害怕:“痛痛!痛痛!” 古在田将人背回去,立马就惊动了王承志等人,全家围在了王学洲的身边问情况。 宗玉蝉看着公婆紧张的脸小声安抚:“爹娘不用紧张,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再喝两副药就能好,你们放心。” 张氏双眼泪汪汪:“最近是不是……不行!我得回去给观音菩萨上炷香!” 宗玉蝉连忙追出去安慰去了。 王承志皱眉:“这上朝上的是个啥呀?今天这伤,明天那伤!这不是让人玩命吗?” 王学洲笑嘻嘻的说道:“有人想要玩命还没机会呢爹!” 王承志不说话了,看着古在田等人都在,将话咽下去:“你们聊着,我让人给你们弄点茶水。” 第619章 还是老熟人 等人一走,石明立马询问道:“你这伤是炸伤的?” 王学洲点头:“嗯,我没想到他们在去天坛的路上也布置的有炸药,对了,你们怎么抓到的人?” 石明也没想到抓个人而已,竟然出其意料的难对付。 “我和你分开后,担心出了变数,便找了杨禾先行一步去抓人。我们去的时候那人依旧是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上,我便给掌柜的塞了钱,又冒充公主府的人办事的样子,从掌柜那里拿了小二衣服,和杨禾装成店小二去给他送东西。结果我脚刚踩进门内,那人就发觉不对,逼问了几句,拆穿了我们。 “他立马就下令杀了我们,我是真没想到,他身边还藏了不少人,他下完令,自己却要跑。” “这我哪愿意?便让杨禾不用管我,去抓他,那人看情况不对,朝着我们撒了一把白粉末,我的鼻子里面就好像是吸入了什么东西,脑袋昏沉,晕了过去。” “后来我是被三两拍醒的,影七已经抓到了人。” 要不是知道了结果,王学洲的心非得跳出来不可。 他长出一口气:“还好,你这次有些冲动了。” 石明也后怕:“这次确实是我着急了,主要我怕误了大事。” 要是没抓到人,或者真炸了才抓到人,那不是晚了吗?谁知道这个人诡异的敏锐。 古在田、何慎、赵真一三人听了半晌,也反应过来。 “你们说的可是那个被长公主提过去的人?” 王学洲点头:“就是那个人,他是个手腕狠辣的大夫。” 何慎皱眉:“不对吧?普通的大夫身边能跟这么多人护着?听你们形容,这个人怕是不简单。” 赵真一沉吟:“那个人是嘉王的,五皇子说嘉王和崔氏余孽勾结,莫不是……此人是崔氏余孽?” 王学洲觉得可能性极大:“这个就要看五皇子能审出什么了。” 想到今日的事情,几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聊了几句也不多打扰,便告辞了。 “石明,你将三两带进来,我问几句话。” 他们进门的时候,三两自觉没资格进来,便在外面等着。 石明出去喊了一声,他跟着石明进了门。 只是他有些紧张,脖子僵硬的挺直,眼神却并不看向王学洲。 王学洲打量了一眼长相周正,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语气温和的问道:“这次你立了功,有什么想要的?” 三两眼神放在他身上:“我能跟在你身边,学本事吗?” 这段时间在京城,他也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 比如就是大户人家的奴才,他这样的人都轮不上,嫌他出身不好。 比如王大人是读书人里面最厉害的,是当官的之中最年轻的。 这样的人,他要是能跟着学到一些本事,以后肯定差不了,说不定还能亲手报仇。 王学洲又看了他一眼:“想跟我?你得有本事。” 三两挺了挺胸:“我认字!我娘曾是秀才公的女儿,只是后来……” 他说着说着消音了。 他外公去世后,他娘便被人拐卖了,被他爹用三两银子买回去生孩子,也没少虐待他娘。 以至于生下他后,他娘疯疯癫癫,偶尔对他和颜悦色,愿意教他几个字和他说一些话,偶尔看到他心生怨恨,想要杀了他。 王学洲有些诧异的看着三两。 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字。 石明也挺惊讶:“你还认识字?” 三两回神,骄傲道:“当然!不然我怎么能在京城找到活计。” 王学洲点头:“好,那就先在我身边跑腿吧。” 三两欢天喜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多谢大人!” 养伤的日子是无聊的,吃了睡,睡了吃。 关键是背上的伤口结痂之后有种蚀骨的痒意,让人恨不得将皮肉抓烂直接挠到骨头上。 宗玉蝉为了让他好过,不得不重新调制缓解的膏药给他敷上。 王学洲笑嘻嘻的开口:“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宗玉蝉白他一眼:“下次再有这种危险的事情,你能不能多想一想?就算不为我,还有爹娘呢!你难道忍心看他们整日为你提心吊胆?” 王学洲笑意微敛:“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宗玉蝉狠狠的把药往他背上一戳:“跟着你没过一天安生日子。” 王学洲有些痛的倒抽一口气,却没什么底气反驳。 “话说,你还没跟我过几天呢……” “你还说!” 宗玉蝉捏住他的脸颊,往一边扯。 “我错了我错了,女侠饶命!” …… 事情发生的第三日,常胜带着人上门了,朝恩也在一边。 常胜来是例行公事,找王学洲询问他是如何发现并得知下面埋的有炸药一事。 朝恩来是替五皇子探望王学洲,看他伤势如何了。 王学洲将来龙去脉说了,又有宗玉蝉拿出信件在一旁作证。 看着人记录完,常胜笑了:“好,我们已经知道了,大人好好养伤就行,告辞!” “这么急?” 王学洲客气了一句,朝恩解释道:“他们忙着处置人呢。” 王学洲诧异:“查出背后之人了?” 朝恩点头又摇头:“事情和嘉王殿下有脱不开的关系,但事情变成今天这样和嘉王的关系却又不大,他手下那位叫楚仁的,身份可能不简单,那些崔氏的埋下的线人,都听他指挥,这个人的身份还没查出来。” “但是军器局的钉子却已经知道是谁了,还是您的熟人呢!岳游。” 王学洲难以置信,他怀疑过好多地方,都没怀疑到岳游头上:“什么?是他?他不是先皇的人吗?怎么会这样?” “岳游乃是崔氏的家生子,从一出生便被报了死亡送了出去。虽后将其放在一户百姓家收养,从小便灌输效忠崔氏的念头,八岁养父母便听从指使将人卖入宫里伺候人,如此算是身家清白。长成后一步步爬上来博取先皇信任,之前先皇清洗军器局那一次,当时军器局的监正暴露,被先皇凌迟处死,也是那时候岳游才知道,他的死对头和他一样,都是崔氏的人。” “不知道是物伤其类还是心有戚戚,他去了军器局之后私底下悄悄查了死的那监正背景,和他一样干净,表面上看平平无奇,但真正如何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便去查了那人的父母,果然查出了不对,和他一样,都是一出生便被崔氏送出去的棋子。” “因此,他心软了,保下了一位前监正的心腹,不是如此的话,我们查不出来。” 第620章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没想到居然是岳游。 王学洲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听完半晌没缓过来。 两人共事了不短的时间,虽说对方是个‘混子’但总的来说是位不错的上官,最起码舍得放权。 但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那炸药···” 朝恩得了五皇子的吩咐,自然对王学洲没有隐瞒:“先皇将军器局交给他后,身体便一直都不是很好,出于对他的信任和疏于监督,这才给了他钻空子的机会,从宫里到天坛的这一路上,埋下了三个炸点,只不过那日只炸了两处。” “天坛那里是新埋的,守那里的将士也全都被抓了审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崔氏到底还是传的太久了,底蕴深厚,后手太多。” 崔氏虽然被处理了,但是崔氏遗留下来的问题却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彻底解决。 “果然是···庞然大物啊!这次能彻底解决吗?” 王学洲感叹了一声,有些担心的问道。 朝恩摇了摇头:“崔氏刚死没几年,可能会闹腾的厉害些,等过个十几二十年那些暗线失去指引和任务,渐渐的也就变成普通人了。” 或许会有人信念感强劲,一代代将自己暗线的身份传下去,但更多的都是一些普通人,渐渐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而有信念感的那些人,人数一少也不成气候了。 常胜说完,讨好一笑,转向了宗玉蝉:“郡主的医术又精进不少,不知道您用的什么药?那个楚仁至今还说不了一句话,一碗水喂下去,能漏大半碗,稀饭都喂不进去,镇抚司开始准备审他了,还请郡主给他的药解了。” 解药宗玉蝉早就给准备好了,只是没人找她要,她就没提这事。 那个楚仁试图用药绑走她和祖父、哥哥三人的仇,她还记得呢! “翠羽,将我那个首饰匣子里那个青色的瓶子拿来。” 宗玉蝉吩咐了一声,翠羽很快就去将东西给拿了过来。 “那药可是我专门为楚仁量身定做的,不小心剂量大了点而已,这才让他变成这样一副活死人的样子,你们给他解药之前,最好是将他浑身上下全都剥光,头发也给剃了,顺便再检查一下口齿里面有无隐藏,不然我怕解了药,你们应付不来。” 得了宗玉蝉的提醒,朝恩有些紧张:“能得郡主如此重视,是他的福气,回去奴才便提醒殿下。” 拿到了东西,看了人,朝恩便告辞了。 回到宫里,五皇子正在上药。 朝恩看着他背上青紫的伤口,有些心疼的说:“要不是王大人的金丝软甲,只怕您这都被砸出内伤了!嘉王可真够狠的。” 炸药是当初趁着修水泥路的时候埋下去的,现在路被炸了,那些水泥被炸的到处飞,即便穿着金丝软甲,五皇子身上免不了被砸出青紫。 五皇子冷笑:“他一直自诩比我聪明,比我手腕高明,比我强!现在却被人摆了一道!与虎谋皮,哪有什么好下场?就连父皇都栽在了崔氏手中,他凭什么觉得他能压住那些崔氏的余孽?凭他的王八之气?” 那日爆炸的两处地方,就连嘉王都被蒙在鼓中,毫不知情。 嘉王更不曾想到,对面连他的性命都不放在眼中,即使他在现场,人家还是照常让人引爆了。 五皇子想到这里就怒火直冒。 他自己玩脱了不要紧,差点将满朝文武全都给杀了!差点毁了萧家所有,这如何不让人生气? 朝恩看到他怒发冲冠,也不敢再多言语。 上完药,五皇子站起身,朝恩立刻伺候着他整理衣服,顺便将宗玉蝉提醒的话说了。 五皇子吩咐道:“告诉给周明礼,让他务必将楚仁这个人给我扒个底朝天!不然他这个位置就换人来坐!” 朝恩低头应了一声。 “我们去天牢,去看看孤的好二哥!不知道他得知自己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对象,是何种心情。” ······ 到了第二日,京城的戒备突然就放松许多。 尽管暗中还是有不少人在盯着,但是城门口已经开始正常出行,查的也严,但不像之前那样刨根问底了。 大小商队也松了一口气,开始准备正常进出,京城的百姓也开始出门活动。 王家的大门,立马热闹了起来。 朝中百官,不管心中怎么样,面上都派人送了一份礼物去王家表达感谢。 下人过来询问张氏的意见,张氏也不敢擅作主张,跑去问王学洲:“儿子,你的这些同僚突然疯了!一直往咱家送东西,还有他们的夫人请我去府上喝茶!那些东西都堆在大堂,我都没敢动,你说这咋办啊?” 宗玉蝉笑着说道:“娘只管收了便是,这是咱们应得的,那些帖子娘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只当没有看见,不必这么紧张。” 张氏听着宗玉蝉分析,突然眼睛一亮,拉着宗玉蝉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比娘懂得多,要不这样,以后家中的管家权就交给你?娘知道这有些累人,但你也知道娘不耐烦应付这种事情,你··你就辛苦一下?我看你带的有嬷嬷和下人,也不用你多费心,将事情交给她们做就成。” 宗玉蝉意外了一下,随即痛快道:“好!母亲不想管这些,我便来管,您什么时候无聊了,我便再交给您。” 张氏喜不自胜,一跺脚当即就扭头:“你等着,我让人将账目、库房钥匙什么的都给你!” 可终于将这个大包袱给甩出去了! 不是她不疼儿媳妇,实在是她头疼啊! 管理一个大宅子可不像之前管他们一家几口吃饭穿衣就完事了,不仅家中琐事繁多,还有一堆应酬、人情往来、年礼节礼得准备,想想就头痛。 老刘氏听说了这个消息,剜了张氏一眼:“瞧你那没出息样儿!早早将管家权给了媳妇,以后你就得瞧儿媳妇脸色生活了。” 张氏不以为意:“老家的日子都穷那样了还不是一样过?这可是京城!再怎么样能差哪去?吃穿用度再差比起老家也是好日子了,再说阿虫也不是那样的人,我需要看什么脸色?” 老刘氏看着儿媳这个心大的样子,心里嘀咕不愧是老二媳妇,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反正你们如何过是你们的事,以后别找我哭就成,现在我和老头子亲眼看着丑蛋成亲,再没什么牵挂的了,这次族人回乡,我们打算一起回。” 张氏心中一惊:“住的好好的,怎么要走?” 第621章 人不在场 老刘氏叹气:“家中几十亩地,还有一个山头呢!我和老头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家里养的十几只鸡,现在也不知道还剩几只,都给我养的好不好,我们想回去看看,再说,分家的时候都说好了我们跟着老大,常年住在京里算怎么回事?” 张氏闻言连忙去找王承志过来,这一下子就把王承祖、王承耀、王学文、王学信等人全都惊动了。 纷纷跑过来看怎么回事。 听到老两口要回家,王承祖竟然是第一个同意的。 上京之前,王承祖想着京城的繁华,天下墨客汇聚一堂的盛景,心中很是向往留恋。 来了之后,他看着弟弟家在皇城底下的三进大宅子和侄子身上的不怒自威的威严,便莫名的生出了怵意,不仅没有想要继续留在京城的样子,反而巴不得早日回乡。 他觉得自己还是在乡下待的更自在些。 王承志有些诧异的看着大哥:“咋回事?这可是京城啊!以前你不最想来了吗?现在怎么一脸好想回去的样子?” 王承祖不肯承认是自己胆怯了,只挑剔道:“京城又如何?不过如此!人多拥挤,做什么都不方便,文人墨客也大都不过趋名逐利之辈,看完之后便没了兴致,不如早早回去隐居,不随世同流。” 王学文一脸欣慰:“我爹长大了。” 王承祖眼珠子瞪大,脱下鞋子一瘸一拐的要去抽王学文:“你反了天了!” 除王承志一家外,其他人都想要老刘氏和王老头回去,再加上两人还找了族人过来说情,王承志再不同意便显得不孝,只好满脸不高兴的给一群人准备回乡的东西。 王学洲听说后,立马闭门谢客,来的人一律不见,只见了老家来的那些朋友。 赵行、吕胖子、白彦、沈甲秀等人,全都在等好好见他一面便告辞回乡。 “赵行,我猜今年或者明年会有恩科,你回去之后好好看书,有时间的话就早点来京城,住在家中我给你看看文章,争取下一科一定中了。” 赵行没想到王学洲主动提起这事,有些激动:“好!回去之后我便开始收拾行囊,安排好家中的事情启程来这里,到时候你和弟妹可别嫌我脸皮厚。” 王学洲嗤之以鼻:“来就是!怕你不成?” 沈甲秀嘻嘻一笑:“那我可也得跟着蹭蹭状元郎的风光了,上次中了两个,这次也该轮到我和赵行了吧?” 李开啐了一口:“凭什么轮到你?说不定是我和赵行呢!” 王学洲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咱家现在房子多,你们都来也住得起。” 眼神凝到吕胖子和王学文身上,两个人跟个鹌鹑似的老实,站在角落不发一言,眼神躲闪。 “吕胖子!大堂哥!你们这次回乡,将我往年看书记的注释全都带走,今年如果还不中,我会亲自写信给你们爹娘,将你们打包送过来,送到我眼皮子底下亲自监督,哪怕是一头猪,我也非要给它教开智了不可。” 吕胖子和王学文大惊失色。 王学文狗腿的冲过来给他捏腿:“老弟啊!你说你日理万机的,管我这个废物作甚?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对吧?” 王学洲恨铁不成钢:“咱们家目前就你我两个读书人,所有的担子都压在我身上,你比我还大,曾经被寄予厚望,可你……?我不跟你废话,你如果今年不中,我便给大伯写信。” 独木难成林,王家只靠他一人他这辈子得累死。 王学文急了:“一向都是我管我爹,我才不会给他机会管我!我今年保证中!回去就将你给我的书翻烂它!” 岂能让他爹拿着丑蛋的‘尚方宝剑’过来管教他?那多没面子! 吕胖子看到王学文都怂了,立马狗腿的保证:“子仁你放心,我跟学文不一样,我回去就不再跟着他胡闹,保证用心苦读,争取中举!” 王学洲指着吕胖子:“看看人家都比你强!” 王学文跳起来就去掐吕胖子的脖子:“你个叛徒!玩的时候你可比我积极!!” 吕胖子伸着手求救:“兄弟们,救我!!!” 白彦小山一般的身躯往那一站,两只手各按一颗脑袋,两人瞬间动弹不得。 王学洲睨了一眼:“白彦也一样,整日跟着他们胡闹,今年不中,一样让你爹打包过来。” 这个惩罚对白彦来说就是奖励,他高兴道:“那我爹估计得喜疯了。” 这话敢告诉他爹,白彦敢保证他爹肯定会说中不中都行,不要紧,让他该吃吃该喝喝,放榜后立马给打包送进京,在子仁家附近买座院子住着,好方便他上门。 送老家的人回乡,王学洲也让人整理了一箱子的书籍送回去,让族人带给村里的学堂。 王氏一族的人十分重视,派了专人看守那一个箱子。 他们来的时候带着一车车家乡土特产和礼物,回去的时候宗玉蝉、张氏、柳氏也回了满当当的礼物,将京中一些时兴的东西带给老家的人。 送走了他们,原本显得嘈杂的宅子,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几日,邵泰上门看望王学洲,将朝堂上的消息告诉给了他。 “嘉王的罪名已经定下来了,他这回犯了众怒,不少人都要求将他五马分尸。” 王学洲有些吃惊:“这么快便定罪了?” 好歹是个王爷,正常流程一个月的审查速度都算快的了,现在才半个月就定罪了,如何不让人吃惊? “死的苗侍郎不算,朝中受伤的人高达八人,京城中伤到的百姓也有五十多个,死亡五人,其他受到惊吓的人就没办法细数了,反正这次遭到了众怒,每日上朝都有人提起此事,催进度,速度自然就快了。” “那定下来没有?” 邵泰沉重道:“定下来了,等先皇出殡,五皇子登基后,再处决嘉王。” 王学洲点了点头。 先皇出殡和五皇子登基是大事,确实要先解决才能处决嘉王。 “对了,苗侍郎的位置空了出来,最近不少人都在争抢这个位置,提了多次全被五皇子否决,其他人不甘心,又数次提起,最后五皇子一怒之下,说他心目中的人选是你。” “所以,虽然你人不在现场,但是你已经被人骂完两轮了。” 邵泰笑呵呵的看着师弟的脸色变了。 淦!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服的都去骂五皇子啊?骂他作甚? 第622章 不值一提 先皇停灵一个多月,便到了出殡的日子。 王学洲背上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但是下地走动牵扯到还是有些微痛,更难受的便是伤口愈合时的痒意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人。 宗玉蝉研制的药只能缓解,并不能让人彻底对伤口没有感觉。 他跟在百官的队伍中,和先皇做了最后的告别。 等准备跟着哭丧的队伍出宫时,他悄悄被朝恩叫到了一边:“王大人,殿下说您身体还没好全,到这里就可以了,就不必跟着送葬的队伍赶往皇陵了,早日养好伤才是正事。” 王学洲拱手朝着五皇子的方向:“多谢殿下厚爱,还请转告殿下,臣不日便可上朝。” 朝恩摇头:“殿下说了此事不急,身体要紧,接下来还有登基大典,您身体不舒服在家也可以的。” 说完他便离开去追赶送葬的队伍了。 送葬的队伍人数众多,不得不出动了禁卫军全程开路,清理百姓。 单单只是宗室的人,就高达千余人,听说还有一些关系较远的宁亲王没让来,王学洲也是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宗室的人居然如此多! 沿路一路祭奠到达了皇陵,等到了吉时将先皇送入了皇陵中、封土。 不管是百官还是宗室中的人,全都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五皇子率众,跪在皇陵的入口最后磕了几个头,才返回宫里。 钦天监监正上前:“殿下,登基仪式就在三天后。” “好,下去准备吧。” 五皇子说完,看着何常和常胜:“这一次,哪怕是掘地三尺,你们也要保证好附近的安全,此次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出了岔子,你们的脑袋就别要了!” 两人连忙跪在地上:“臣等听令!” 而王学洲和宗玉蝉两人迟来的回门宴,终于在先皇下葬后的第二日举办了。 这次除了宗震泽、长公主夫妻和宗之涣夫妻外,还多了两位大伯以及他们的妻女儿子。 一下子就显得大堂人多了不少。 长公主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但是看到两人还是心生欢喜:“快来,让娘看看。” 这话自然是对宗玉蝉说的。 虽然这段时间两人没少见面,但成了亲之后的感觉还是有所不同的。 王学洲就没那么随意了,和长辈见礼后,才坐了下来。 女眷们则拉着宗玉蝉去了后院说话。 “身上的伤势如何了?有不妥的话让你祖父给看看,结痂的时候可千万别挠,不然日后留下伤疤,就难看多了。” 宗朝义自己本身就爱美,现在知道女婿的后背上被灼伤了一片,自然有些担心不美观。 王学洲心中嘀咕,伤在后背上又没人看的到,面上却老实回答:“岳父放心,阿虫给我用了缓解痒意的药,我不挠的。” 宗玉蝉的大伯在宗人府做事,想到最近的事情,忍不住问道:“日后你有何打算?苗侍郎因为之前的事情人没了,朝中现在正在争抢苗侍郎的工部左侍郎一职,人脑袋都要打成狗脑袋了,五皇子却说这个位置是你的,这话可让不少人都咬碎了牙,没少骂你,等你伤好回去,只怕要面对不少唾沫星子。” 王学洲弹弹衣袖:“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宗之涣听得双眼一亮,鼓起了掌:“说得好!好气魄!” 这话引得宗家的几个人,纷纷点头:“阿虫找了个好夫婿!哈哈哈!” 宗朝义下巴都抬到了天上:“子仁想坐就坐,咱们家又不是没有人了!关旁人何事?一个个不提升自己,反而想着拉别人下水,真是让人不齿。” 宗玉蝉的大伯也笑了起来:“既然子仁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王学洲起身:“多谢各位伯伯以及哥哥们担心,这些事情我能应付得了,如果日后真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再请诸位伸出援手。” 宗之涣豪气的一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两人在公主府吃了一顿饭,然后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了府。 到了晚上,王学洲和宗玉蝉两人面对面盘腿而坐,小夫妻俩开始第一次清点起自己的家产来。 “这是我攒下来的五千两银子,还有城郊的一百亩地,我是没时间管了,就交给你来经营,家中其余的东西,我娘应该给你了吧?” 宗玉蝉点头,随即有些忍俊不禁:“母亲是个实在人,将家中所有的银钱、田产都给了我,差点将公爹的私房钱都给我了。” 王学洲笑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我爹和我娘对自己家的人一向很好。” 宗玉蝉歪着头笑了起来:“不用时间长,现在就能看出来。” “你自己的嫁妆是你的,家中的这些用来作为府中的开销,我知道现在我们家家底不丰,但我已经做了规划,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让你吃穿用度恢复到长公主府的水准,家里不用你贴补。” 作为王家的顶梁柱,王学洲对于自己家的情况有所了解的。 家中的中馈交给宗玉蝉后,不仅府里的下人变得更加有规矩,就是他们一家的吃穿用度,都升了一个档次。 常用的家具变成了梨花木的,他爹娘的衣服布料,都变成了绫罗,出门谁不喊一声老爷,夫人? 家中虽然不食荤腥,但是每顿素菜都精致可口,哪一样是不花钱能办到的? 他们家的那些家底不足以支撑起如此精致的生活,都是宗玉蝉自己贴的罢了。 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这么装傻充愣,权当不知道,理直气壮地花媳妇嫁妆。 所以王学洲已经在考虑家中未来发展了。 宗玉蝉没想到他注意到了这些,心中高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但是成了亲就是一家人,母亲又如此信任我,将管家的事情都交给了我,我自然也想让家里人都过得舒服一些,这些不过是小钱,不值一提。” 扑面而来的豪气让王学洲虎躯一震,随即他便下了更大的决心。 这工部左侍郎一职,他要定了! 登基那日,王学洲便收拾整齐去参加登基大典去了。 再次站到了宫门口,古在田、何慎、赵真一这次三人不约而同的凑了过来。 三人脸上的笑容贱兮兮的,何慎挤眉弄眼:“听说你又又又被骂了?” 赵真一冲着何慎一拱手:“不才,骂的最狠的人之一,正是家父!” 第623章 有谁做得到 古在田配合的问道:“之一?那剩下的人都是谁?” 赵真一微微一笑:“半个朝堂的人。” 何慎和古在田一齐后仰,满脸吃惊状:“嚯!” 王学洲翻个白眼:“你们仨搁这笑话我呢?” 古在田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话不是这样说的,我就是诧异你怎么这么招人恨?” 王学洲捋捋自己的头发,袖子往后一甩,一副高人风范:“不遭人妒是庸才,三位还是反思一下自己为啥不招人恨吧。” 何慎怒了:“打他!” 三人一拥而上,把王学洲挤在中间,然后伸出手去挠他。 三人动作虽小,但架不住有心人观察。 “简直胡闹!如此幼稚可堪大任?我看殿下莫不是被什么糊了眼!” 王学洲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国字脸、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正满脸怒容的看着他。 王学洲打量了他一眼:“这位是?” 赵真一小声道:“工部右侍郎,韩锦。” 韩侍郎看着王学洲不认识他的样子,怒气更深。 这么一位幼稚小儿,竟然和他平起平坐,这算什么? 他往前的几十年白混了? 他平生最恨这些关系户! “气大伤身,大人还是消消气吧,今日是殿下的登基大典,说起来不知道上次大人在场吗?” 韩侍郎怒道:“本官当然在!” 王学洲恍然大悟:“原来您在场啊!我还以为您今日如此针对我,是因为那日不在场,所以这才如此底气十足的挑我毛病。” 提及上次的救命之恩,韩侍郎顿时哽住,一双绿豆小眼肉眼可见的变大了一圈,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最后只能心虚气短的说道:“一码归一码!” 但他的气焰终究是下去了,也无法再直视王学洲,转身站远了些。 周围其余人看了个热闹,纷纷扭过了头。 也不敢帮腔。 仪仗再次从宫里出来,这次全部人都精神紧绷,百官的心都提了起来。 走到上次被炸完还未修好的路上,心更是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一路平安的到达了天坛,在礼官的唱吟声中,完成了祭天仪式,表示五皇子‘受命于天’。 仪仗重新返回皇宫,去太庙祭祖,五皇子随着礼官的指引,一步步完成仪式,表明自己继承祖宗基业。 仪式完成,所有人都感觉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返回金銮殿,等待五皇子穿上龙袍,拜见新皇。 没有等太久,五皇子便焕然一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他站在龙椅前,傲视群臣,声音浑厚:“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先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 强调完自己登位的正当性,他坐了上去。 百官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就是追尊先皇庙号,并册封后宫、大赦天下等事宜。 先皇的谥号和庙号早已商定,没有异议。 只是册封后宫时却有了分歧,萧昱照想要追封自己的生母为太后,其他大臣觉得不妥。 一是新皇的生母出身卑微,死前并未有太高的位分,追封太后不合适。 二是后宫中还有一位惠贵妃,人家活着,如果将一个生母封为太后,那活着的惠贵太妃怎么办?有违孝道。 毕竟庶母也是母,也一样要尽孝道。 正在诸位大臣和先皇两边都闹得不太愉快时,惠贵太妃让人传话,她支持新皇。 其他大臣一下子偃旗息鼓。 毕竟本人都这样说了,那他们还争什么? 永春宫,惠贵太妃正在给儿子整理衣服。 “听娘的,明日你便自请出宫开府,搬出宫里,这样才不落人话柄。到了宫外你要好好的,万万不可胡闹知道吗?平日里,你五哥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不要跟他唱反调,娘不求你一辈子建功立业,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成。” 睿王有些不舍:“出宫了,我就不能陪伴娘身边了。” 惠贵太妃眼中满是不舍,摸了摸儿子的脸:“娘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现在吗?现在终于熬出头了,你可赶紧滚吧!眼不见你心不烦,日后你小打小闹不要紧,大方向就是听你先生的,要孝顺先生知道吗?” 听到亲娘嫌弃的话,睿王心中的不舍立马褪去,转脸就变成了兴奋。 也是,离开了宫里不就逃开了他娘的魔爪? 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再次站在朝堂上,王学洲还是站在老位置上。 旁边的汤亭林已经瞄他好几眼了。 那眼神十分复杂,三分羡慕,三分嫉妒,三分悲愤,还有一丝丝委屈,衬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王学洲忍不住站远了一些:“老汤,生病了就去看看,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汤亭林悲愤:“都是人,你骑快马了啊?升这么快?” 王学洲安慰道:“人跟人哪里能一样?我不仅升的比你快,我还比你年轻啊!” 汤亭林闻言差点将腮帮子都咬烂了。 前面的人还在吵官员的调动问题,王学洲耳尖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没细细聆听,就听到上首的新皇开口:“翰林学士王学洲何在?” 王学洲连忙出列:“臣在!” “苗侍郎因公去世,朕已厚葬,只是他的侍郎一职却不可无人,现下有了一处空缺,朕欲让王大人补上。” “陛下!不妥啊陛下!” 吏部的赵尚书听到新皇又旧事重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赶紧站出来反对。 “王大人现在乃是五品!五品啊陛下!上面还有从四品、正四品、从三品才到正三品!现在一下子便将王大人升至正三品,这跨度如此之大,史无前例!皆不符合礼、制!难道陛下刚刚登基,便要违背祖宗礼法吗?” “陛下如此任性,让臣等如何和百官交代,此等先例一开,日后人人吵着要效仿,如何管理?” 萧昱照一身龙袍坐在椅子上,少年的脸虽然看上去尚且年幼,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变得稳重许多。 他听到质问并不生气,反而提高了声音说道:“如果你们有谁,也能拿出一手让人无法反驳的政绩,也可如王大人这般接连跳级升迁!” “之前细数先皇政绩之时,敢问哪一项和王大人无关?水泥?水泥弹?还是山谷关打赢蛮夷一事,亦或者是缓解财政吃紧之事?” “你们有谁做得到,现在站出来!朕立马给你们升迁!” “还有关中旱灾一事,王大人让人做出了短曲辕犁,耕地起来事半功倍,关中百姓春季便已完成播种,朝廷今年的负担大大减轻。” “不仅如此,王大人为了振兴关中,实行了许多利民政策!但那时先皇已是弥留之际,无暇他顾,这才隐而不发。” “更不提之前登基大典拦仪仗的功劳,尔等只要有同等政绩,朕一律一视同仁,着重提拔!” “有谁?” 第624章 替先皇行道 新皇质问的声音掷地有声,被他扫到的朝臣全都眼神躲闪。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怕了。 工部尚书毛玠站出列:“陛下,虽说王大人确实功绩斐然,但是一口气连升三级,确实违背祖制,朝中多少大臣终其一生也跨不过这个门槛,他仅凭这些就从五品到三品,未免太过草率!臣等明白您和王大人关系不同寻常,但是朝中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是万万不能感情用事的,还请陛下三思!” 赵尚书也站出来:“臣附议!王大人该升,但不该升至工部左侍郎一职!还请陛下不要让老臣寒心,不要让臣等难做,更不要让王大人背上骂名啊!” 这话说到最后就有点王学洲的意思了。 意思是他最好站出来自己拒绝,不然就是主动找骂,严重的还要背上骂名。 王学洲捧着笏板上前一步,声音清冽:“臣有话要说!” “承蒙陛下信任,臣能胜任工部左侍郎一职!不仅能胜任,还能做的比苗侍郎更好!” 如此张狂的话,惹得不少人全都怒目而视。 给王学洲从五品升任至三品这事,本就是在挑战众人的底线,原本大家骂一骂是希望陛下能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能够收回成命,也希望王学洲能明白,他升这么快是要得罪人并且遭人骂的。 可现在正主来了不仅没害怕,反而嚣张至极的骑在他们脖子上大放厥词。 王学洲无视了周围吃人一样的眼神,正色道:“毛尚书刚才所言,有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过三品的门槛,那是因为我的错吗?那是他们自己不行啊!年轻的时候碌碌无为,老了老了便觉得他们资历够了,升不上去是别人的错了?” “他们只是变老了,不等于他们资历够了!” 毛尚书脸色铁青:“口出狂言!你这话的意思是,别人都不如你?” 王学洲略微一拱手:“不敢,只能说在座的各位,自己不行就多努力,觉得下官不配就拿出有理有据,下官不适合的正确理由出来,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只会拿不合规矩来说事!规矩,不就是给人破的吗?” “天公若阻凌云志,一并劈开换月明!” 王学洲手中的笏板做出向下劈的动作。 被他骂不行的老臣脸色铁青,一些年轻的文臣却看着王学洲的背影眼睛都亮了。 “轻狂!不知所谓!你不过五品,哪怕你有天大的功劳,如何能一步登天,坐上正三品的职位?如果不是因为你曾是陛下先生,你有今日?得了便宜就偷着乐去!还跑我等面前大言不惭!就你这等狂悖之人,何以身负重任?!” 有人忍不住,站出来指着王学洲的鼻子怒骂。 “一步登天?你说的好轻巧!夏天烈日炎炎,你等坐在衙署享用冰鉴降暑之时,我在锅炉房里顶着能将人烤干的高温和匠人们一起研究水泥!冬天寒风凛凛,你等在衙署抱着炭盆取暖,我正冒着寒风赶往塞外或是冒着追杀从关中赶回,数次死里逃生才有今日!” “说这些诸位肯定也不以为然,关中之艰难,你们也不曾亲眼所见,我今日话就放在这里,这是下官应得的!陛下敢给,下官就敢接!” “我话就放在这里,我能带工部,更上一层楼!做不到,不用诸位讨伐,我自挂冠而去!” 王学洲站在那里,气势不输旁人,掷地有声。 毛尚书冷笑话:“就你?你在下面吹,牛在天上飞,你要能做到,本官的姓倒着写!” 王学洲啧啧摇头:“不是几年前当着龚尚书的面,挖下官那时了,果真是世态炎凉~” 毛尚书怒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萧昱照站起身一拍龙案:“朕说了!只要是有才之人,皆可以站出来,朕给他上升的机会!一视同仁!可你们,自己没有这样的能耐,却不想着努力,反而要拉别人下水,这就是你们的制?你们的孔孟之道?!” “告诉你们,朕今日升定了!哪怕先皇站在朕面前,朕也会据理力争!朕话就放在这里,以后你们人人皆是如此,只要好好做事,有政绩,朕不拘出身和职位,全都会重用!要是有人试图倚老卖老,抢功劳,论资排辈,被朕发现了决不轻饶!” 萧昱照这话一出,几乎是明着和朝中的老臣开战了。 不少人都没想到新皇竟然如此刚直,不少老臣脸色都青了。 有的人干脆转过身,指着王学洲骂道:“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以下媚上,不足与谋!” “狂妄自大,终必自毙!” “井底之蛙,安知天高地厚?仗着新皇的几分厚爱,便不知眉眼高低!得罪了这么多人,我等且看你日后是个什么下场!” 王学洲站在中间,周围一圈人七嘴八舌指着他不带一个脏字,完全不重样的怒骂。 他面不改色的听完,这才抽空一拱手,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下官确实不如诸位厚颜,有道是‘得势翻脸如变天,昨日恩情今日嫌’,这才几日,之前的恩情全无,一个个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我,呜呼哀哉!” “你!” 周围的人被他这么一说,脸上青白红紫交加,一时间难听的话被堵了一半。 宗朝义在一旁嘲讽的开口:“下次再有什么危险的,子仁且先躲起来,任他人死活,关咱屁事?” 有一部分人脸色难看至极,却退开了,不准备继续骂下去。 但有人却怒不可遏,面对新皇,拱手高呼:“臣等确实受王大人恩惠得以保命!但如果让臣从此以后被人捏住把柄做个哑巴,那也是万万不行!” “臣不愿看着陛下一意孤行,罔顾百官意愿,落下偏听偏信的名声,今日,臣宁愿舍了这条命去还给王大人!也绝不愿陛下一错再错!” 说完,他转头就冲着金銮殿内的金柱上撞去。 不少人脸色一变,都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执拗。 竟是要以死逼迫新皇改变心意,只要他死了,不管陛下今日是退一步还是如常,都会落下是非不分,逼死臣子的污名。 萧昱照脸色难看至极:“快!拦住他!” 王学洲早在这人表情不对的时候,就在盯着他,此时看到他跑去撞柱,哪能愿意? 对方扭头推开几人,视死如归的朝着金柱冲去,其他人还在惊呼不知所措的时候,王学洲已经撒开腿跑过去,猛地将人给掼到了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 该撞柱的脑袋撞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响。 王学洲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不好意思这位大人,你又又被我救了,你得死两次才能还了。” 对方头晕眼花,被身边的人搀扶着起来,指着王学洲气的说不出来话。 王学洲从自己的怀里抽出金光闪闪的戒尺,围观者为之色变,纷纷倒退出一段距离。 “今日,我便替先皇行道!” 第625章 目的达到 王学洲将人一把抓过来。 按着对方的手抽了上去:“打你这不忠不义之徒!以死相逼,陷害陛下名声!” “打你以下犯上,威逼陛下!” “打你背信弃义不知好歹!” “我打你不安好心,想以死陷害陛下背负逼死良臣之骂名,为臣者,你简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等耻与你为伍!” 几板子下去,对方的手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气的直哆嗦,可面对先皇的板子却又不敢躲闪。 萧昱照看的心底暗爽,面上却和事佬模样:“王大人,还是先放了他吧!” 王学洲这才甩开对方的手,仔细检查自己的戒尺,看到有些歪了,用手掰了掰才收回衣服里。 萧昱照轻轻的扫了一眼,忍下怒意镇定道:“朕相信,今日孙大人以死相要挟不是本意,但此举不可取,人人效仿朝堂威严何在?即日起,便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孙大人脚下一软,瘫在地上,却没了再次冲向金柱的勇气了。 其他人看着王学洲又掏出了戒尺,那是敢怒不敢言,脸色精彩纷呈,却没有开口自讨没趣。 最难搞的部分搞定,剩下的那些就简单多了。 因为新皇登基的原因,不少人的位置都有所调动,都或多或少的往上升了一点,汤亭林更是因为赈灾有功加上新皇登基,从五品升到了从四品,位置又往前挪了些。 只不过这次和王学洲之间,隔了不少人。 “陛下!北边最近又有异动了,他们洗劫了边境的一个村子,不仅将村子的财物、粮食家畜全都抢走,还将村子一把火烧了,掳走了数十位村民!还请陛下下令,让蒙总督出兵镇压!” 兵部尚书一脸凝重的禀告要事,萧昱照听完怒道:“边境的那些人都在干什么吃的!怎么被人摸到了村子里?” 余尚书一脸凝重:“因为之前登基的事情出了变故推迟,那些蛮夷就趁势造出流言,说我们大乾气数已尽,扰乱军心,这才导致出现了疏忽。” 萧昱照对嘉王的怒火又增加了几分:“传令下去,出兵!” “是!” 有了这则消息,嘉王什么时候处置又被提上了日程,尽管萧昱照心中恨不得将嘉王杀之而后快,但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还是满脸为难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等到群情激愤不已,一再催促他处决后,新皇才痛下决定:“十日后,于午门····将嘉王处决了吧!” 说完他看向逸王:“由你来监督。” 逸王原本心中正觉得痛快,听到这话脸色却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去。 睿王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去看上首新皇的脸色和旁边逸王的脸色,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兄!臣弟想要出宫开府,还请皇兄成全!” 萧昱照深深的看了一眼睿王。 觉得这事只怕不是小六的主意,应该是惠贵太妃的。 那是个聪明人。 先不说小六他们两人的情谊,就是冲着惠贵太妃的为人,萧昱照也不会为难:“宫里的还给你留着!回头朕再给你赐一座王府居住,你想住哪住哪。” 睿王满脸喜气:“多谢皇兄!” 早朝散去,朝恩迈着小碎步快步上前,拦在了王学洲的面前:“王大人,陛下有请——” 龚延原本准备去找陛下的脚一顿,扭脸离开了。 不顾其他人的眼神,王学洲目不斜视的跟着朝恩往弘德殿走去。 弘德殿一切如旧,甚至就连布置都没什么变化。 萧昱照跟在先皇身边,也习惯了在此处办公,里面的布置便没让人动。 上次踏足这里,五皇子还未登基,那时候他还起身相迎,这次再来,五皇子已是新皇,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王学洲快走几步行礼:“臣参见陛下!” 萧昱照上前,抬手将王学洲的手托起来:“此处就我们二人,先生不必多礼。此时召先生过来,便是商议任职一事。” 他有些抱歉的看着王学洲:“原本是准备让先生去顺天府的,可现在军器局接二连三出意外,朕交给其他人不放心,便想让先生去工部看管,这才将先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是朕不是了。” 原来如此! 王学洲笑了笑:“臣走来一路风雨,便是有再多的骂声也无妨,臣会证明给他们看,陛下的选择没有错!臣的狂妄也不是错,乃是事实!” 萧昱照惊喜:“先生有这个信心,朕也放下心来了!还请先生想办法,从根源上杜绝军器局的火药流出。” “还有水泥坊一事,之前一直都是先生在负责,现在先生要去工部的话,这水泥坊···该提拔何人上来管理?” 水泥坊一直都属于先皇直管,现在萧昱照刚接手,一切都十分陌生。 王学洲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陛下有没有想过,将水泥坊合并到工部?” 萧昱照有些诧异:“请先生仔细说一说。” “当初成立水泥坊之初,先皇其实并未给与太多支持,班底有些潦草,不过还好现在已经渐入正轨,只是里面的一些东西还不太完善,臣以为得合并到工部,如此才方便管理。” 萧昱照沉吟:“先生早就想好了?” 王学洲拱手:“上次陛下说要臣去顺天府,臣就在想水泥坊日后该如何,其实除了水泥之外,水泥还可以做水泥砖,专门用来垒城墙,刀枪箭影皆损坏不得,十分坚固,另城中的下水管道也可用水泥管排污,可几十年不腐。” “目前关于水泥坊,还有几个地方需要完善,不管日后水泥坊要不要合并到工部,臣都会将事情交代清楚。” 萧昱照陷入了思考。 一开始成立水泥坊确实仓促,当年他也有听说先生为了筹备水泥坊,甚至在毛尚书家门口睡了好几天。 但是水泥坊一开始筹建的目的便是为了缓解国库财政紧张,如果重新归于工部…… “这件事里面还牵扯到户部,不好归于工部,要不这样,将工部的军器局也独立出来,水泥坊和军器局都生产的是和军中、城防有关的东西,将这两个合二为一,不再像之前那样潦草,官职设定也可以详细一些。” “名字也要改成一个新的·····就叫····‘御器所’如何?御字既表示皇家,又有防御的意思,器自然是器具的意思。以后御器所,便专事生产军用这一块儿的东西吧!” “此事,还劳烦先生写一份章程出来,待朕看过后,便和工部、户部等商议。” 目的达到,王学洲也高兴道:“陛下英明!” 水泥坊最高职位不过五品主事,再往上就是陛下直属的内监管理,正常人干到头也就是五品。 这对于一个逐渐趋于上升期的水泥坊来说,未免也太没前途了。 他可以拍拍屁股走了,但古在田、何慎、曹都事等他一手拉起来的人日后怎么办? 所以他得为他们谋一谋,无论如何也得让水泥坊内部变的更正规,上升的渠道更明确一些。 第626章 还真沉得住气 离开弘德殿,王学洲便去了吏部领取自己的牙牌和左侍郎的官服。 赵尚书听到他过来,甩袖闭门不见。 想到赵真一说过他爹骂自己骂的最狠,王学洲站在他门前促狭的喊道:“老赵叔,你咋还不好意思见我呢?是不是羞愧之前骂我之事?这有甚要紧的?小子年轻心大,原谅你了!” 赵尚书气的在屋内跳脚:“好个厚颜无耻之辈!谁跟你是亲戚,叔是你喊的吗?还你原谅我了?老夫需要你原谅?” 王学洲说完便已经走了,赵尚书之言只有自己的两个随从听到了。 两人在门外弱弱道:“老爷,人已经走了···” 赵尚书气的狂灌两杯茶消火:“真不是东西啊!!” 王学洲拿了官服和牙牌,将身上深青色的官袍换成了红色,胸前绣着孔雀补子,摇身一变已是正三品的侍郎,手中的笏板都变成了象牙材质的。 他往腰上一插,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朝着工部走去。 一路上遇到其他衙署的同僚,有人倒吸一口气行完礼,便立马拉着同僚悄悄议论:“那是何人?如此年轻便已穿上了绯袍?还是三品!” “你不知道吧?这就是今日早朝,让大人们吵翻天的王大人。” “嘶~吵了半天,他还是升了?” “嘘——小声点儿!他一个人将半个朝堂的大人们骂的脸色铁青,要是被他听到你我小声议论,你我二人今日怕不是要羞愤撞墙了······” 到了工部,毛尚书带着工部右侍郎、工部四个司的郎中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到他来,毛尚书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陛下年轻意气用事,这才给你提拔到这个位置,你一个无任何经验,诸事不懂的人,居然也敢接下这个职位!” 王学洲看着毛玠唉声叹气:“昨日恩情今日嫌,今日嫌啊!” 毛尚书青筋直蹦:“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你有恩我自然感谢,可你做错了事,自然该骂!公私不能混为一谈!” “敢问堂官,下官做错了何事?” 王学洲淡淡反问。 毛尚书语气沉重:“陛下年少,又是重情之人,所以才如此任性顶着压力将你一下子提拔到这个位置,陛下对你情义深重,你更应该谨言慎行,多为陛下考虑,主动拒绝,但你居然口出狂言!” 王学洲敷衍的一拱手:“陛下赐,不可辞,大人这是要下官抗旨吗?还是说陛下在尔等眼中只是一个孩子,所以做出来的决定不足以让诸位信服?” 毛尚书的脸色一变,不等他开口,右侍郎韩锦大声道:“冥顽不灵!” 毛尚书摇头叹息:“也罢,既然你听不进去,那就随你去!” 他端起了茶,王学洲却没走,他看着其他人:“怎么?尚书大人便也罢了,你们这一个个的对本官也有意见?等着本官一个个的问你们名字和官职?” 其他人面面相觑,后背上都有了汗意。 部门里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不和,他们应该怎么办? 停顿不过两秒钟,虞衡司的郎中董平便先一步陪着笑脸上前:“王大人,下官乃是虞衡司的郎中董平,以后还请王大人多多指点下官。呵呵··” 其他人暗骂一声,连忙也跟着介绍起来。 “王大人,下官乃是营缮司郎中,程忠···” “下官乃是都水司郎中,邓慎思···” “下官乃是屯田司郎中,杜尤。” 王学洲笑眯眯的扫了一眼董平:“好说好说,大家之前就认识并不陌生,对吧?董郎中?” 董平听的冷汗直流,讪讪点头:“大人好记性……”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这才几年王大人就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遥想当年,为了一些铁渣废料,为了给他们工部的兄弟们弄些油水,他可是没少为难王大人的水泥坊,没少明里暗里的要钱。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转王大人手里了···· 毛尚书忍到了这里,重重的放下茶杯:“好了,既然已经互相认识过了,那就各自做事去吧!韩侍郎,还不带着王侍郎去衙房?” 韩锦调整了一下心情,恭敬道:“是。” 说完他转向王学洲,面无表情:“跟我来。” 作为六部之中油水最足的衙门,工部的衙门修建的十分气派,边边角角没有一处是破旧的,就连廊柱的红漆看上去都像是新刷的一样。 工部王学洲确实不陌生,他在水泥坊的时候没少和这里打交道。 只是他那时的心境和现在截然不同。 他和右侍郎韩锦共用一间衙房,里面布置简单,推门进去左右各有一套桌椅,是用来给他们办公用的,正中虽然也摆着一张桌案,但是桌面是空的,显然是给尚书留的,但不经常过来。 房间两侧全是书架,上面摆放的满满当当。 “左边是你的,右边是我的。” 韩侍郎言简意赅,说完便径直走到自己办公的桌椅前坐下,不再理会王学洲。 能看出韩侍郎对他有意见,王学洲也不以为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找出纸笔开始写御器所的章程出来。 韩侍郎看似在办公,实际上眼神不住的往王学洲的身上瞄,看他坐在那里真就一句都不问,反而埋头苦写,心中顿时不太痛快。 还真沉得住气! 宫里,萧昱照将睿王喊到自己的寝殿。 他一边埋首折子中,提笔批注,一边让朝恩将托盘上的几张地契拿过去给睿王看。 “宫外现在有几处合适的地方做王府,你看看你想去哪一处。” 先皇去世之后,萧昱照被迫长大,现在看上去也有了哥哥的样子。 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还是有情分的弟弟,萧昱照并不小气。 睿王有些惊喜:“让我自己选啊?那你可别后悔!” 他看了几张地契,指着一张高兴道:“正府街这不是先生住的附近吗?我也要住这里!” 萧昱照微微一笑:“好!那就将那里的崔府,让人修葺一下给你住。” 京中抄家的罪臣,房子不错的宫里会留下来作为赏赐的物品,一般的房子抄家后当场就让人处理了,卖出去的钱补充国库或者皇帝的私库。 而崔家的房子占地面积广,房子豪华,自然是被先皇扣了下来,现在被萧昱照赐给睿王做王府倒也合适。 睿王美滋滋的开口:“谢谢皇兄!” 萧昱照摆手,放下了笔看着他:“你先别忙着谢。你日后打算干什么?” 第627章 看不惯就忍着 睿王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愣住了。 萧昱照只好更具体的问道:“你年纪轻轻,就打算不事生产,在家混吃等死?” 睿王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那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又不缺吃喝身份地位,现在你坐在龙椅上,让我跟着享享福还不行吗?” 萧昱照眉头深深的拧到了一起:“你还真想做废物不成?就连先生家的两只狗都靠着狗鼻子抓到了楚仁,还靠着狗鼻子闻出炸药立了功,你难道还不如两只狗?” 这话说的,睿王立马跳脚:“你说话归说话,你怎么还骂人呢!” 萧昱照瞥了他一眼,难得露出几分不快:“凭什么朕要辛辛苦苦处理国事,让你享福?你也给朕做事去!最近我正让先生在弄御器所,等弄好后,你就跟着去里面做事。” 睿王的天塌了。 不是说好了让他出宫享福去的吗? “我啥也不行,你就放过我吧皇兄!” 睿王疾走几步,跑到桌案前跪下抱着萧昱照的腿哭诉:“我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你忘了吗皇兄?那什么所肯定很重要,你敢让我碰?就不怕我全给你搞砸了?你就让我在家躺着吧?我愿意做个废物的!真的!” 萧昱照不为所动:“父皇常说自己亲缘浅薄,但我觉得也怪不了旁人,是他自己选择的。当年我刚从宫外回来,所有人都嘲笑、戏弄我,只有你愿意带着我一起玩,那一刻起我就拿你当兄弟,现在是,以后也是,既然是兄弟,那就是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 “人活着哪能这么轻松?你看我现在虽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但手中可用之人仍没几个,我所说、所做的任何决定,不管正确与否,朝中的那些大臣都要反驳一下,他们是在试探朕的底线啊!只要朕退了一步,他们就会轻视于朕,一步退,步步退!” “小六,五哥过得如此艰难,你能眼看着?我还指望你以后做我的左膀右臂呢!这话,你大可以带给太妃。” 睿王站起身满脸震惊:“左膀右臂!我啊?” 萧昱照淡然道:“你就是一头猪,你也得学会自己养活自己。” 睿王哀嚎一声,撒腿狂奔:“疯了!全疯了!” 他一路哀嚎着跑回永春宫,将惠贵太妃吓得差点从摇椅摔地上,她抓着身旁曹嬷嬷的手:“你听到没有?有人哭丧!” 曹嬷嬷面色凝重:“奴婢听到了,娘娘稍等,奴婢这就让人打听一下。” 曹嬷嬷还没来得及转身,睿王便嚎着冲了进来:“母妃!疯了,我五哥疯了!” “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他居然让我跟着先生去做事,还说以后让我做他的左膀右臂!你说他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二哥刺激疯了?” 惠贵太妃深呼吸一口:“你刚才嚎的那么惨,就为这个?” 睿王点头:“不然呢?” 太妃忍无可忍,抬手揪起他的耳朵:“你个狗崽子!没什事嚎什么丧!老娘扒了你的皮!” “嘶嘶嘶·····好疼!快放手!娘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王学洲在衙门一坐就是五天。 这五天除了下面几个司的郎中拿着鸡毛蒜皮一样大小的事情来过问他,其他时候是完全没人找他的。 反倒是右侍郎看上去不少忙碌,一会儿这个找他批条子,一会儿那个找他问意见,一会儿这个找他核算修王府的费用,一会儿这个找他盖章。 王学洲看在眼中,却巍然不动,只安心的将手中的‘计划书’给写完了。 终于完成了这个重要的东西,他将墨迹吹干放入怀中,哼着小调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喝起了茶。 他将味道一般的茶水呷的津津有味。 时不时还一指茶杯,旁边候着的书吏立马给他满上。 韩侍郎被他干扰,手中的东西怎么都看不下去。 他忍无可忍,一下子撂了笔:“王大人!食不言寝不语,您这喝杯茶水嘴里一直‘啧吧啧吧’什么?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简直有辱斯文!” 王学洲乐呵呵一笑:“嗳!怪我怪我,主要本官心里美啊!工作有人替咱做,俸禄躺着就能拿,这和我之前比起来简直是神仙日子!忍不住就有些忘形了,韩大人如果看不惯就忍着,体谅本官一二。” 不过区区一个冷暴力而已,王学洲丝毫不慌。 韩侍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看不惯就忍着’,顿时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这主意是尚书大人出的,原本以为这样将人架空,不出三天王大人就该沉不住气投降服软了,可没想到都五天了人家不仅没生气,还享受上了。 反而是他这个右侍郎,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不说,反而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韩侍郎再也坐不住了,怒气冲冲的在桌案上拿了一份文书去找毛尚书去了。 等他走了,王学洲才美滋滋的一口喝了茶水,也带着怀里的东西,进宫求见去了。 “陛下,这是臣这几日想出来的御器所的章程。” 王学洲将手中的文书双手奉上,朝恩连忙接过放到托盘中,端给萧昱照。 “臣左思右想,如果想要避免之前火药流出的事件发生,那就必须要从原材料开始就严格把控,分区管理。” “重要岗位的人,也必须身家清白,往上查五代,没有问题才可以任职,重要岗位定期轮岗,不能让一人长期任职,每日上衙,严格登记任职人员的姓名、进出时间、和进出理由。库房争取每日一盘点,火药的每一笔支出,都需要层层审批,注明用途、数量、领取人等等。” “具体的还请陛下细看,当然在如此严苛的条件下,臣以为这些人的俸禄和上升渠道,也该更加丰厚,这样才不会让人消极怠工。” “因此臣思考了一下,整个御器所,应设定从最末的八品小吏到正三品所正总管全所事务,可以直接向陛下汇报事情。” 萧昱照一边听王学洲说话,一边拿起详细的文书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有些犹疑:“正三品的职位,水泥司和军器司不足以支撑。这一点朕都不用找工部、户部、兵部商量,便知道不妥。”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那如果再加上一个工业司呢?” “什么司?” 萧昱照满头问号。 “工业司,可以生产或者改良各种器具,包括不限于农具、马车、水车等等,还可以炼铁、炼钢、炼焦等等。” 萧昱照虎躯一震,有些探究看着王学洲:“您……隐瞒了父皇多少?” 第628章 简直儿戏! 王学洲一脸正色:“隐瞒?不不不,臣只是愚钝,那个时候没想起来,最近陛下让臣想章程的时候,臣反思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惫懒了,这才冥思苦想,打算发挥自己毕生所学,重新做人,辅佐陛下稳定江山,完成陛下的展望。” 萧昱照看着先生一本正经的表情,心底有些复杂。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了。 他也正了脸色:“我三生有幸能得先生教导,并且全力支持,不管日后如何,我定不会辜负先生的信任,也请先生,信任照。” 他不仅改了自称,说完还微微弯腰冲着王学洲拱手,满脸郑重。 没想到他有这个意外之举,王学洲连忙回一礼:“蒙陛下看重,君若不弃,臣定当尽心协力!” 萧昱照已经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他转身吩咐外面的人:“传工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前来!” 外面的朝恩应了一声,很快就去吩咐人去了。 “先生请坐,待会人来了,还请您给几位详细的解释一下这上面的内容,有的地方朕也看的不是很明白。” 王学洲顺势便坐了下来,有些迟疑的问道:“陛下,不知高公公··去了何处?” 先皇去世后,他来了弘德殿几次都没见到高祥人影。 虽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高公公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总不该这么快就··· 萧昱照叹气:“给父皇出完殡,高公公就病倒了,朕请了郝太医给他看诊,郝太医说这乃是心气,心气散了,所以人看上去整日病殃殃的。高公公辛苦了一辈子,也是该歇歇了,朕就让他在宫里好好养病,不管日后他想留在宫里还是出宫养老,朕都给他安排。” 先皇临终前,交代他的是让高祥出宫养老,但现在高祥生病了,萧昱照说这个怕高公公寒心,所以就说不管他在哪都行。 听到高公公只是生病了,王学洲拱手:“毕竟是先皇身旁伺候的,之前也有交情,臣稍后想去探望一下。” 萧昱照高兴道:“那太好了,正好您也和他说说话,说不定心情好了,病也就好了。” 看他表情不似作假,王学洲的心也放了下来。 四位尚书在宫道上不约而同的撞到了一起,互相试探了几句,发现对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召见,于是加快了脚步往这里赶。 “陛下,四位尚书大人求见。” “宣!” 赵尚书、毛尚书、龚尚书、余尚书进门,行完礼便看到了坐在那里的王学洲,不约而同的全都皱了眉。 “四位尚书来的正好,快来看看这个东西。” 萧昱照让朝恩将东西给他们。 赵尚书拿到手,根本不等打开,其余三人便凑了过去。 看了一个开头,四人的脸便凝重了下来,等一目十行的看完,别人都还没开口,毛尚书先炸了,大步跨到王学洲面前: “这是你这个小崽子干的吧?好哇!不过受了几日冷遇,你便撺掇着陛下给我玩釜底抽薪?上次你成立水泥坊将我的匠人弄走了一大批,现在还想要我军器局?” “你还知不知道你担任的什么职务?” 毛尚书气的头发都快炸了起来,他用手指戳着王学洲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现、在、是、工部、左、侍、郎!!” 兵部尚书笑呵呵的过来劝道:“哎呀,在哪不一样?别急嘛!” 反正对他们兵部来说,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王学洲抬手将毛尚书的手掌给拨到了一边:“我知道您急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之前军器局就已经出过两次岔子,第一次虽然没炸,但那是下官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第二次更不用说了,已经炸了,如果不是下官冒死拦住了仪仗,今日诸位大人也没机会站在这里对下官指指点点。” “陛下仁慈,只抓了主犯和从犯,从未计较工部上下失职一事,但您总不能拿着陛下的仁慈当做好欺负吧?” 这话不仅仅是事实还有些扎心,毛尚书的底气一下子被人抽了个干净,倒退一步无法辩驳。 萧昱照给王学洲递过去一个激赏的眼神,然后开口道:“王大人这话言重了,朕相信毛尚书肯定没有此意,虽然军器局出事和工部管理不善有关,但朕初登皇位,还有诸多不足,自然宽容一些,还需要诸位大人帮忙啊!” 龚延看着毛尚书吃瘪,心里很爽的同时,也满面愁容的开口了:“臣看的出来陛下想要一展宏旺,也有心想要做的更好,但问题是,这····哪一样不要钱?” “更别提您前些日子放话要出兵,军械、粮草、被服不算,还有马、马儿的口粮,人员的损耗,战死的抚恤金等等,都是一大笔钱,这个关头又要搞这个‘御器所’,钱从哪来?” “容臣回禀,原本小存了一些家底的,但从去年旱灾开始,拨粮、拨款,又接连遇到了先皇的丧事、再加上您登基、安抚京城百姓等事宜,已经花出去了一大笔银子,臣这些日子愁的头发都快白完了。” 原本一切都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结果先皇一死,一切回到解放前。 龚延扼腕叹息,心里说不上的难受。 他看了一眼王学洲:“您与其让王大人弄这些别的,还不如让他挣钱!毛尚书不喜欢王大人去工部,那臣恳请陛下,将王大人调来我们户部吧!” 他的钱篓子啊!回来吧! 旧事重现,王学洲有种时空错乱自己穿回几年前的错觉。 毛尚书听到这个又跳脚了:“龚老抠儿!你就盯着跟我过不去是吧?” 龚延懒得理他,一撩衣袍,跪了下去:“臣恳请陛下应允!” 不是在说御器所的事情?为什么歪了? 萧昱照怎么都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发展。 “为什么要让王大人搞钱?你们户部现在没有空缺,王大人如何去?” “因为这事王大人他擅长啊陛下!没有空缺岂不简单?王侍郎和我手下谢侍郎换一换便是!请陛下应允!”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龚延就连谁调去工部都想好了。 毛尚书再是看不惯王学洲,但好赖他心中是有数的,他也跪在了地上开口:“陛下,王大人已经接了我工部的任命,岂有临时换人一说?龚尚书这话简直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赵尚书忍无可忍:“百官任用,你们当这是大街上买菜?简直儿戏!” 第629章 几十岁正是拼的年纪 萧昱照扭头看着王学洲:“先生,您擅长赚钱吗?” 王学洲拱手:“不敢说擅长,只是有些心得。” 说完他看着两位尚书,认真道:“赚钱这事,御器所就能干,如果真如龚大人所言,财政紧张,那么咱们就先让御器所赚钱就是。” 萧昱照顿时精神了几分:“如何赚钱?” “这份提案,御器所最高为三品所正,下设水泥司、军器司、工业司,现在再加一个利市司,便四司具备,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新的部门了。” “不管是水泥司、还是工业司,未来都会做出许多新鲜的东西来面向市场,有利市司在,专门负责对外,不仅能帮陛下赚钱,也可以检验做出来的东西,是否真的利民。” “至于赚钱这事,请给臣几个月时间,一口吃不了大胖子。” 唉!搞来搞去又是得先赚钱。 不过好在来之前他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倒也不算失望。 反正借着这股东风,刚好也便宜了他…… 萧昱照闻言,彻底明白王学洲早就有备而来。 他笑了起来:“好!既然如此完善,那就不能再用御器所这等小家子气的名字,便改为····改为··” “阴阳不测之谓神,机者,枢要也,造化之玄关,万物之先见!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故而‘神机’二字,合天道之幽玄,应人事之变通,就叫神机院!最高乃正三品院正,由吏部按照《周礼》六官之制,此院当属冬官考工,此后便按照这个来考核升迁!” 原本赵尚书觉得此事和自己干系不大,随他们闹去。 但没想到新皇和王学洲三两下就把一个新部门弄了出来,看上去还挺正规,名字、职位、就连日后官员任用升迁都考虑到了。 他一脸严肃的站了出来:“陛下,此事不妥,没有这么多的人员可用!如按照王大人所言,神机院四个司,哪怕水泥司和军器司都用现有的人员,但那什么工业司和利市司,人员就需要重新铨选,只怕没有这么多人员可用。” 萧昱照沉思片刻,开口:“从去年开始至今,关中大旱再加上先皇去世,边境也不稳,至今无一喜事!长此下去人人消极,朕欲开恩科,让全国上下都热闹起来,让大家也高兴高兴!” “到时候人才有的是。” 赵尚书见新皇心意已决,沉思片刻问道:“那这神机院的院正,该何人担任?王大人现在已是工部左侍郎总不好···” 王学洲上前一步:“臣可兼任!” 神机院的院正非他莫属,赵尚书无非是让他卸掉工部左侍郎一职。 但他留着还有用,只好站出来打断。 赵尚书气的瞪眼,他原本正是想要让王学洲卸掉侍郎一职的。 “好!既然王大人有这个信心,那朕又如何不放心呢?那就辛苦王大人,兼任神机院院正一职!” 萧昱照感觉十分痛快,然后转身看着地上的龚延和毛玠,伸出手将两人扶起:“两位大人快快请起!日后朕还需要两位的帮助,这神机院里面的利市司,能少的了户部的人帮忙?” “这其他司更不用说了,离不开工部的人啊!几位都是我大乾的肱股之臣,朕离不开诸位。快快将心放回肚子里,哪怕这神机院如何做,最高也只三品,越不过诸位去。” “那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早朝便向百官公布这个好消息,到时还请几位帮朕好好的跟其他人解释解释,毕竟有的官员年纪大了,思想有些顽固不化,这件事左看右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嘛!” “朝恩!宫里不是刚收到了一批樱桃?快拿来分一分,给几位大人带回去尝尝。” 朝恩听到立马大声道:“请诸位大人跟咱家来!” 萧昱照这番话,直接将人堵得无法继续。 樱桃一向名贵,产量也不高,往年向来都是宗室里面的人都不够分,此时陛下都大方的给他们分了…… 龚延有心再说两句,可看到年轻的帝王已经满面笑容的转身坐到了龙椅上伏首批文,便将要说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为了不落人话柄,王学洲也跟着四位尚书出了门。 出了殿,毛尚书就转身气呼呼的看着王学洲:“等下你跟我一起回去!” 他要好好找这个小子唠唠。 余尚书笑眯眯的看着王学洲:“年轻人,我很看好你!什么时候弄出新东西了,让老夫也观一观!” 赵尚书则是甩袖大步往前:“一天天净会作妖,无事生非,凭白给老夫找事做!” 王学洲笑呵呵道:“不管几位怎么看陛下,怎么看我都不要紧,但这天下是大乾的,几位就一日是大乾的臣子,便要为大乾考虑。再说了,几十岁正是拼的年纪,几位老大人如何没有一丝干劲儿呢?” 赵尚书忍不住啐他一口:“现在说的得意,你不会有老的那一天吗?” 王学洲眨眨眼,无辜道:“小子老了也在拼。” 几位尚书被这话气的袖子差点甩他脸上,气呼呼的走了。 “等你老了再来说这话!” 朝恩身旁的几个小黄门,连忙提着篮子追上去:“大人,您的樱桃····” 王学洲的樱桃朝恩亲自提着,里面的樱桃红彤彤的,带着翠绿的叶子,看上去十分诱人。 “这是个头最大,最红的一批,陛下早早便让咱们给您留了一些,您尝尝。” 朝恩笑呵呵的将东西递过去,王学洲接过客气道:“高公公在那边?我想去探望一下。” 随着先皇去世,高祥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原本他们这些阉人就是无根之人,所能依附的只有自己主子。 可任先皇再怎么厉害,身死道消,一切都成空。 倒不是说新皇有意苛待高祥,而是宫里就是如此,逢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的人比比皆是。 高祥虽然还住在自己原本的院子里,只是原本一尘不染的小院子里,已满是落叶,看上去似乎有了破败的影子。 带着王学洲来的小黄门,见状皱了皱眉解释:“我们弘德殿每三天便有人过来探望一次,就是怕有人轻慢了高总管,可····” 没想到这些宫人还是不尽心…… 这种事除非整日里盯着,不然早晚如此。 王学洲叹口气,快走几步敲响了屋里的门。 大门被打开,屋子里面的味道不太好闻,开门的太监王学洲还见过,是原本弘德殿的小太监王超。 见到他,对方也是一愣,随即有些惊喜:“王大人,您怎么来了?” 高祥听到这个声音,连忙抬头去看。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高祥的头上已经是满头白发,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看到来人是王学洲,他一惊,挣扎着要下床行礼。 王学洲连忙将他按住:“不必多礼!” 高祥想了想,也颓败的倒回床上:“也罢,我如今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第630章 推心置腹 王学洲看着高祥心里也觉得发酸,感慨万千,只是面上却没露出来,一脸关切的看着高祥:“之前杂事繁多无缘得空,今日过来面见陛下之时,听闻公公生病,正好有时间,便过来探望一二,公公身子可好?” 听到他的话,高祥朝着弘德殿的方向拱了手:“陛下开恩,容我在宫里养病,只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我这是心病啊!” 高祥说着老泪纵横:“我那英明神武的陛下啊!正值壮年便被戕害至此····二皇子乃是陛下的亲儿子,怎么能这样在先皇的心上捅刀子?他居然和崔氏的余孽勾结在一起!当年要不是先皇放他一马让他去肃州,他早就被前太子和崔氏的人给害了!” “老奴···老奴没什么本事,却想要亲眼看着他,遭了报应再走!” 高祥说完就像是跑了八百米似的,累的呼哧呼哧喘气。 他恨啊! 先皇多么雄壮伟岸的一个人,临终前,却瘦的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 许多手脚,都未来得及施展,便…… 王学洲连忙安慰道:“公公且消消气,先皇如果还在看到你这样,心中只怕也不会高兴地。” 高祥伸出枯瘦的手抓着王学洲:“大人重情重义,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想我这卑微之躯,自从先皇去后,我也算是没什么用了。原本是想要追随先帝而去的,但···” 高祥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流:“临到头,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胆小如鼠之人!我简直愧对先皇!王大人,等亲眼看着二皇子被处决,我便向皇上自请去帝陵陪伴先帝,唯有一事放不下!” 王学洲看他这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心中不落忍:“先皇临走之前既安排了您出宫养老,便是让您好好生活的意思,如果您下去陪伴先帝,才是辜负了先帝的美意。” 高祥闻言泣不成声。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才开口:“我知道,但我跟了先帝一辈子,现在先帝撇下我自己走了,我这心里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所以我这几日左思右想,哪怕出宫有下人伺候有大房子住着,可我这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我现在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这干儿子了。” 王超不语,只给他掖了掖被角。 “原本大人在关中发现了煤矿,我那时候觉得是个好机会,便将他派了过去,可谁知他听说了京中的事情后,担心我想不开,便请求调他回京,现在人是回来了,却被调去没人住的宫里做了个粗使太监,我···是我拖累了这孩子,能不能求王大人将他给带出宫里?” 高祥之前能做到宫内的大总管,自然也不是大善人,整治过的人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的风光烟消云散,暗中盯着高祥的人自然是恨不得将人拉下来踩成泥。 尽管陛下对他态度不错,可他也已经是昨日黄花。 那些人明着没有如何,背地里没少挖苦,讥讽他。 树倒猢狲散,原本围在他身边的人现如今都退避三舍,不反过来踩两脚的撇清关系的,已是有良心的了。 唯有这个傻孩子,还愿意侍奉他。 王超自己都有些愕然:“干爹!我、我出宫?” 想到出宫他有些茫然和无措。 高祥黯然:“如果为难,不带出去也行,给这孩子找个好去处也行?不然等我一走,这孩子在宫里怕是····当初要不是担心我,这孩子在关中那里待的好好的,也不会有今日。” 这事倒也不是难事,王学洲痛快道:“这事我会帮您问一嘴的。” 高祥大喜:“多谢!多谢!超儿,快谢谢王大人!” 王超虽然迷茫,但还是挺听高祥的话,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多谢王大人!” 看着高祥脸上的疲惫,王学洲也起身告辞。 手中的樱桃却被王超给提上带到了门外:“这些金贵东西您自个儿吃,我和干爹能有一日三餐就满足了。” 王学洲打量了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太监,没想到看着平平无奇,倒是一位纯善至孝之人。 “等有消息了,我会让人告知你们的。” 王超脸上闪过茫然,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说。 送走了王学洲,高祥语重心长的拉着王超:“我不日便要离宫,护不了你太久,幸好今日王大人过来了,不然我怕是要去求他了。不要看他年轻,这可是先皇都赞赏之人,就连临终都要特意叫道跟前交心相谈。” “趁着先皇刚走没多久,干爹还有一丝香火情在,就厚颜为你求这一回,日后你跟着他便好好做事,自求多福吧!这人情,用了就没了。” 王超有些无措:“可儿子一直在宫里,几乎没去过外面,也不知道此去是福是祸……” “福祸相依……你自己斟酌……” 王学洲提着一篮樱桃回到宫门口,毛玠等他等的火冒三丈:“你在里面踩蚂蚁?老夫在这等了半天,你才出来!” 王学洲面无表情道:“下官并未要堂官等。” 毛尚书一噎,拉着王学洲上了自己的马车:“我且问你,你今日这一出到底什么意思?说你为咱们工部考虑吧?你将军器局给弄出去了,说你不为咱们工部考虑,你又非要兼任咱工部的左侍郎,你到底怎么想的?” 王学洲轻咳一声,学着那日毛玠说话的样子,嫌弃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就你?你在地上吹,牛在天上飞,你要能做到,本官的姓倒过来写!” 毛玠的鼻孔一瞬间张开,又吸了回去:“你···小兔崽子···那日是本官冲动了些,过往恩怨不再提,你先说说这次你是怎么想的?” “大人,神机院是新的,人和材料却是咱们工部掌握着的啊!你想想这神机院的几个司,基本上都跟咱们工部脱不开干系,大家都是兄弟部门,跟着喝汤吃肉能少的了?上次炸药没炸便也算了,有崔氏在吸引火力,先皇才没跟你们算账。” “这次可是炸了!还是在登基大典炸的!您说,您要是陛下,心里怎么想?要不是看在您是老臣的份上,您今日还能站在这里吗?” 王学洲这番推心置腹的言论,还真让毛尚书坐立难安起来。 这事说到底确实和他们有关,自己心虚所以没有底气,三言两语便被人捏住了短处。 “所以这次就是您配合陛下,在陛下面前立功的时候啊!说到底,不管这神机院如何做,也离不开咱们工部!” 毛玠瞬间茅塞顿开,脸色也好转了不少:“没错!确实离不开工部,到时候建成了,工部多多少少也能跟着沾光,毕竟你之前都放话了要带着咱们工部更上一层楼。” 王学洲揶揄的看着他:“毛叔,真有那一天,你就姓手,不姓毛了。” 毛玠的脸由黑红转青了。 第二天上朝,王学洲站在三品官的队伍中,在一众老头子中间变得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第631章 朕拔刀也无愧于心 心中有事做,王学洲格外精神。 当其他人汇报完不太重要的事情后,王学洲如约做了先锋兵,开口提及由于之前军器局管理不当,应该将军器局独立出来成立一个新部门。 这话果真如一滴水泼进了热油中,瞬间沸腾。 一群老臣炸开了锅,一致将炮火对准了他,骂他胡说八道、异想天开、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拐带陛下跟着他乱来,奸佞误国等等,骂的难听归难听,言辞之间却收敛许多。 毕竟王学洲一言不合掏金戒尺这事,他们心中多少有些顾忌。 这些话对王学洲来说宛如放屁,他淡然处之,只输出自己的内容,将想法、官职设定、人员考核、都有几个司,分别负责什么全说出来的时候,不少人悟了。 原来这是有备而来,提前商量过的。 不少人看向了方阁老,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方荀却并未提前知晓,这让他有种自己被人背叛的恼羞成怒之感,免不了就要唱反调:“胡闹!简直胡闹!原本一个工部就能做到的事情,现在被你重新成立一个部门出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还不知道要起多少波澜,你一个侍郎,可担当的起?” 毛尚书昨日被王学洲一顿敲打,今日一心想要挽回一丝帝心,立马开口: “方老,话不能这样说,这件事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都只有好处没有坏事,至于人力也都是工部现成的,倒是不用费什么力气,至于财力嘛···让他们水泥司从盈利中拿出一部分,让他们自己解决就是了,影响不大,不大的。” 赵尚书一看毛尚书站了出来,只以为是昨日约好的开口的时机,便不情不愿的说道:“至于一些不重要的职位,便从吏部这边铨选一批,待恩科过后,到时候有的是人,至于以后能不能留住人才,那就是神机院自己的事情了。” 龚延也开口:“只要不让国库出钱,不让户部出钱,其他事好说,好说。” 方荀顿时气坏了,六部尚书,四个都同意了! “你们一个个串通好了是不是!焉知他要成立的这个什么神机院,不是为了他自己揽权而成立的?要不然为什么他不愿意归于工部?!” 这时,萧昱照才清了清嗓子,歉意道:“方公莫要生气,这一切都是朕的主意。” 王学洲拱手:“臣并非一定要做这个神机院的院正,方老不相信下官也无妨,此事交给旁人也可。” 方荀语塞。 萧昱照立马严肃开口:“不妥!此事乃是王大人一手提案,商议,里面诸多细节其他人一窍不通,如何交给旁人?此事非王大人莫属,不必商议!” 方荀身后的文臣则是关注到了另一个要点:“臣有疑惑,刚才赵尚书所言的恩科,是指····?” “不错!朕已准备今年秋八月,开恩科!冲去之前的颓废之气。” 听到这个,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喜气:“陛下英明!” 开恩科无论如何都是好事一桩,不少人都喜气洋洋的讨论了起来。 成立新部门这事,说到底不少人认为和自己无关,也有一部分压根儿没听明白成立这新部门为的是什么,意义何在。 但这开恩科,是和朝中上下有关的。 说到兴头上,萧昱照当即就让人拟旨,昭告天下要开恩科的消息。 一群人注意力立马被转移,成立神机院这事暂时无人提及,萧昱照便默认这是同意了。 于是散了朝,萧昱照脚步走的飞快,吩咐身旁的朝恩:“迅速将昨日司礼监写好的诏书带上,和王大人一起去宣读,路上绕着人走,要是被方阁老或者宗室的人给拦住了,朕就治你一个办事不力的罪!” 朝恩紧张的点头:“陛下放心,奴才一定办好!” 他转身小跑着去司礼监拿诏书,一路绕开人追着王学洲去了水泥坊。 而萧昱照回到弘德殿没多久,外面果然响起了方阁老求见的声音。 萧昱照定了定神:“请阁老进来!” 方阁老大步流星走进殿内,看到萧昱照立马跪了下去,声音里满是痛心:“陛下!您怎可如此任性?” 萧昱照一惊,连忙起身绕过龙案伸手要将人扶起来:“方公,您乃是三朝元老,先皇曾言您无需下跪,现在如何能跪?快快请起!” 方荀像是吃了秤砣一般,跪地不起:“您之前任性,一口气将王大人升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上,臣等考虑到此人毕竟是您的恩师,又确实立功不少,虽然觉得于礼不和,但总归是顺了您的意。” “可这才几天!这才几天!现在便又搞出什么神机院一事!那神机院的院正,可是三品大员!纵观古今哪有什么神机院,只需并于工部便可的事情,您这凭空造出一个新的部门,职位设置如此之高,只怕会引起朝臣不满,心中惶恐啊!” “您如果想要厚待恩师,如今已给了他正三品的侍郎一职,已经够对得起他了,又何必成立这个呢?” 萧昱照拉他不起,但让这样一位权重的老臣跪着,传出去也不好听。 于是萧昱照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坐于方荀面前。 方荀大惊:“陛下,不可!” 萧昱照摆手:“没什么可不可的,您三朝元老,岂能就这么跪着?朕便舍命陪君子!” “方公,您也知我父皇,雄才伟略,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比肩太祖带着大乾走上巅峰,可您看,计划没有变化快,动了崔氏这颗毒瘤,就让先皇赔上了生命和健康,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朕从知道这事的那一刻起,便打心底发誓,绝不重蹈覆辙!” “父皇的遗愿,朕来完成!所以朕不拘身份、地位、年纪,只要是有才之人,皆可用之!王大人给朕的这份提案,您可以好好看看。” 萧昱照将东西拿给方荀:“这里面的哪一项,不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朕为何要拒绝?” 方荀许久没有说话,仔细看着,看完之后合上:“这些东西可以做,为什么一定要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来做?工部就可!他明知道此事非他不可,却不愿意利用工部之便来做这件事,这,便是问题!” “先皇临走之时,将您交给臣等辅佐,臣便冒着陛下不快,掰开了揉碎了跟您讲一讲,这王侍郎野心勃勃,只怕所图甚大,您现在一口气将人胃口养大,待到日后升无可升,奖无可奖,又待如何?” 萧昱照听到他这话,站起了身,窗外一道阳光打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这件事,先皇曾提醒过朕,也警告过朕。” “朕曾经也为这个问题,日夜辗转,夜不能寐,可后来朕想通了。” “不惧人间负我深,孤怀自向海天斟。纵教肝胆成冰雪,犹照山河万里心!” “与其整日里疑神疑鬼,日夜不宁。不如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朕既拿的出真心对待他人,也不惧他人背叛,真到那个时候,朕拔刀也无愧于心!” 第632章 一群杀材 方荀有一瞬间被这少年帝王身上的意气风发给动摇了,但很快他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不过是少年人身上的‘天真’罢了。 他垂头收回视线:“如果陛下实在想要成立这个神机院,也不是不行,但最高职位只能设为五品,不能给更高的职位!如果陛下不同意,臣劝说不动,只好请后宫的太妃娘娘,请老王爷等几位宗亲,过来劝说了!” 姜还是老的辣,方荀看劝说不了放弃此事,便准备将神机院的职位给压下去。 三品,太高了。 萧昱照背着光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方荀,心底磨牙,十分憋屈。 他堂堂一国皇帝,不过是想要干点实事,又不是胡闹,居然被人几次三番的阻拦! “方公要请,便请!朕乃堂堂天子,既没有骄奢淫逸,又没有铺张浪费!更不曾做那二世祖,大兴土木只为享乐!只是想要做一些利国、利民的事情,尔等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来就来!朕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想要如何!” 萧昱照自上位以来,一直好声好气,虽然有意见不合之时,却从未动过真格。 此时被逼出了几分火气,也不管方荀还在跪着了,径自坐回到了椅子上。 ········· 宫里新皇一人大战老臣和宗亲,朝恩已经捧着诏书追上了王学洲。 听明来意,王学洲一拍双手:“哦哟!陛下果真爽快人!做事痛快!走,咱们这就去将诏书宣读了去!” 朝恩苦笑:“只怕陛下此时在宫里,正在面对老臣劝诫,宗室讨伐呢!” 王学洲倒是没怎么担心:“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你得相信先皇的眼光,陛下的能力,这一战,圣旨既然先出,想必陛下是胸有成竹。” 不是他一定要成立这个新部门,而是只有这样他做起事来才不会受掣肘。 最高的就是他这位三品院正了,还不是随他怎么整? 而新皇,肯定是看出了他那份提案里面的前景,所以摩拳擦掌想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总之这件事,要说弊端,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没有的,只是对那些老臣来说,一时间无法接受新事物,更不能接受一个新成立的部门,最高是三品官员,踩在了不少人的头上。 两人赶到水泥坊,近一年来,里面多了不少新面孔,但是老面孔更多,王学洲带着人进门没有被拦,大步流星的朝着自己的衙房走去。 “咦?那人是谁?你们怎么不拦着?就这么让他跑进去了?” “拦他?你疯了吧!那是咱们的王主事,这里是他一手创建的。” “啊?王大人这么年轻?!” “嗤,没见识!” 老员工嗤笑一声,然后开始唾沫横飞的介绍起了王学洲,这水泥坊又是他如何一步步建起来的。 王学洲一进门,就吩咐人将水泥坊所有管事的喊到一起。 等古在田、何慎、曹都事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看到他都有些惊喜。 “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的王侍郎居然有空过来。” 何慎稀奇的看着他。 王学洲示意他住嘴:“少贫了,今日来是有正事要说,没看到陛下身边的朝公公也在?赶紧将水泥坊的所有人,全都叫到一起,有事要宣布。” 听他说完,几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朝恩,心中一惊连忙出去召集人去了。 水泥坊被水泥平过的院子里,密密麻麻站了约莫两百号人。 王学洲站在那里感觉说话有些费劲儿,便让人搬张椅子过来对着朝恩说道:“站在椅子上宣读圣旨,方显天恩。” 朝恩心中也十分满意,低声道:“那奴才就失礼了。” 说完他便站了上去,清了清嗓子:“今日咱家和王大人过来,是有要事宣布,跪听圣旨——” 水泥坊的人,一脸紧张的跪了下去,朝恩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等成立神机院的这个消息念完,水泥坊变成水泥司的事情让其他人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朝恩此时已经从椅子上退下,王学洲踩在上面解释:“大家不要慌,这是好事!以后每个人的绩效都由吏部考核····” 王学洲简单的叙述了一遍晋升的空间,以及未来可能面对的晋升情况,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水泥坊成‘正规军’啦! 就连古在田和何慎都激动的握紧了对方的手:“恭喜啊恭喜。” “同喜同喜。” 宣布完这个重磅消息,王学洲挥一挥衣袖便让人散了,只留下古在田他们三个老臣开会。 “水泥坊还有许多不足,产品也没完全开发,水泥还可以做成水泥砖、水泥管,这个东西它应该这样做····” 王学洲将东西详细的描述了一下,然后便交给古在田先负责生产一批出来,只等出来后检查了没问题,由曹都事核算成本,到时候由何慎对外接洽。 “嗳?你怎么说完就要走,我这攒了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呢!” 何慎见他说完拍拍屁股就要走,立马急了。 “你很闲?” 王学洲扭头挑眉看着他,这个属于上司的压迫感,让何慎谨慎回答:“我这会儿没事。” “哦,那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找一批铁板锅回来,然后再找径口和铁锅一样的瓦缸回来,将瓦缸的去底儿放在铁锅上,缝隙用水泥填满,然后晾干,东西做好了就去找我。” 何慎站在那里满脸懵:“啥玩意?” “好东西,赚钱的东西。” 王学洲说完,便撇下还想抓着他唠嗑的何慎走了。 回到工部,毛尚书等人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不等王学洲询问,董平主动过来:“王侍郎,朝公公,尚书大人吩咐下官带您二位去军器局。” 朝恩下巴轻抬:“嗯,有点眼力见,早这么懂事不就行了?” 居然还给陛下的先生冷板凳坐,工部的这些人真是不长眼! 董平暗骂一声阉货,然后堆起满面笑容:“王大人,请——” 军器局在工部属于虞衡司,却又是虞衡司里面比较特殊的一个部门。 “太上皇在位时便让人研究火药,只是因为操作不当在城中炸过一次,后来百官请求禁止,便停了一段时间,只是做一些喜炮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却被人钻了空子弄去了崔家的庄子上,等先皇发现后,深感不妥,便私下让匠人重新开始,准备用在打仗上。” “只是因为百官阻拦,至今没有什么突破,后来先皇身体不好,更是无暇顾及,现在又出了这个岔子,军器局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批了,幸亏那些匠人看管比较严,没出问题,不然现在就得从头再来。” 董平说起这事也是满脸后怕。 朝恩冷嘲:“一群杀材!连这点火药都看不住,也就是遇到了咱们陛下宽容,换了先帝你们早死几百次了!” 第633章 烫手山芋 董平好歹也是五品的郎中,被一个太监如此当面训斥,面上立马挂不住了:“朝公公这话说的,崔氏如何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就防住了,也不会让人如此头疼,更何况那岳游没被抓到之前,乃是先皇的亲信,平日里谁敢多问他做事?” 朝恩冷着脸:“说到底,也跟你们脱不开关系!就是你们失职!” 虽是太监,但朝恩也是陛下身边的太监,压根儿不怕区区一个五品郎中。 饶是修养再好,被一个太监如此下面子,董平也给气的七窍升天,抬手指着朝恩:“你个···” 王学洲抬手将他的手指拨了下来:“大家说话归说话,怎么还急眼了?意见不同乃是常事,不要伤了和气。” 董平被他这一打断,也骤然回神,想起了对面之人的身份,吸了一口气冷嗤:“夏虫不可语冰!” 气氛瞬间冷凝,王学洲像是没事人一样,笑呵呵的问道:“还请董郎中给我介绍一下这军器局里面,我好心里有数。” 董平脸色缓了缓,开口道:“咱们这军器局占地面积两千多亩,这一重院,便是专门制造各种兵器,盾、甲、弓、箭、弦、戟、刀等等,二重院,便是杂造,负责各种杂物,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军用的装备和物资,比如马鞍、马蹄铁、帐篷绳索等东西,这三重院,便是专门负责火药了。” “三重院占地面积最大,但是衙署却没几间,大都是空地,用来试验制作出来的炸药是否合格等等……” 说话间,军器局便到了。 董平先下了车站在一旁,等朝恩从车上下来,他立马快走一步,上前给王学洲掀开帘子,伸出手臂让他下车。 朝恩慢了一步,看着董平这样,不屑地撇撇嘴。 那些文官素来看不上他们,骂他们是谄媚逢迎之辈,他看这些人也没好哪去嘛! 下了车王学洲抬头看去。 只见一圈围墙的中间,挂着军器局的牌子,牌匾潦草,造型古朴,门口还站着一队兵士看守。 见到董平前来,门口守着的人打了一声招呼,便朝着董平伸手:“牌子。” 董平熟练的从怀中掏出对牌递过去,然后指着王学洲说道:“好好瞧一瞧,我身旁这位可是工部的侍郎,也是日后你们神机院的院正!” 守门的兵士一愣:“什么神机院?” 董平看他检查完了对牌,一把拿过来,展开自己的双臂让对方检查:“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几个兵士在董平身上摸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危险物品,这才放他进门。 王学洲还想自己会不会被搜身的时候,朝恩已经拉着他直接大摇大摆进了门。 进了大门便是照壁,穿过照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便不绝于耳。 董平指着一旁的小吏斥道:“工部的左侍郎大人驾到,还不赶紧将你们大使给叫来!” 小吏听到,倒抽一口冷气:“请几位去大堂稍等,小的立马去!” 那小吏说完便跑到了后面的衙房中。 没一会儿,便有两人神色慌张的从里面跑出来。 跨过大门,为首的那个长脸的,眼神在他们身上一转,看到朝恩快走几步,立马便跪在了地上,面上带着惊喜和讨好:“这不是大总管吗?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对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董平和王学洲立马认出这是宫里的太监了。 董平厌恶的扫了一眼,移开了视线,一副不愿意多交流的样子。 朝恩睨着人,搜遍了脑中也没记起是谁,他不悦道:“不长眼的东西!侍郎大人还在这里,你眼睛瞎了不成?” 对方眼神在董平和王学洲身上扫过,立马扑到王学洲面前惊喜道: “听说侍郎大人年少有为,清风朗月,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屋子仿佛都闪亮了几分!小人是司礼监的申义,不久前刚被调入这里担任副使一职,您有什么示下,小的洗耳恭听!”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几句话拍了王学洲马屁又介绍了自己的来龙去脉。 王学洲皱眉:“副使?那大使呢?” 门口圆脸庞的中年男子赶紧跪下,声音憨厚:“小的鱼斗,之前一直是军器局的工匠,最近才破格被提拔为大使。” 他脸上带着憨笑,心中却叫苦不迭。 现在这军器局的大使已经成了烫手山芋,谁都不想接,这才将他赶鸭子上架弄了上来。 果然这才没几天,就又有人找上门了。 找他也没用啊! 他也刚上任没几天。 王学洲皱眉:“起来吧,找你们来是想宣布一件事情,无需下跪。” 鱼斗听到,长出一口气。 申义听完,却扭头冲着鱼斗斥道:“还不赶紧将人叫来聆听大人教诲?赶快去!我留这里随侍。” 鱼斗立马点头哈腰:“诸位大人稍等,稍等!” 他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王学洲睨了申义一眼,心说这个副使比大使的架子还足。 朝恩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申义,随即又移开了眼神。 申义殷切的命人端茶来,他自己则一杯杯递了过去。 等到了董平,他刚和朝恩有些不快,看到申义这个做派便更加看不上,接都不接。 申义脸色微僵,没事人一样将杯子放下,心中狠狠地给董平记了一笔。 很快军器局的所有人便集合到了校场。 朝恩当即就宣读了圣旨,由王学洲双手接过。 相比起水泥坊的嘈杂,军器局的人训练有素,没人窃窃私语,但他们的脸上也不见喜悦和高兴,更多的是麻木。 对他们这些匠人来说,不管这里属于什么局什么院,反正他们都是干一样的活儿。 “王大人,奴才已经宣读过圣旨,这便回宫复命去了,日后就劳您老人家,多多操心了。” 朝恩说完,朝着王学洲拱手告辞。 王学洲手中抓着圣旨:“本官还有一事请公公帮忙。” 朝恩诧异:“您说。” 两人说着便往外走去,董平不好跟上,只能站在原地和军器局的人大眼瞪小眼。 “高公公有一干儿子名为王超,之前是在关中新发现的煤矿做矿监的,现在人回了京却被弄去做了粗使太监,未免有些大材小用,我这里正好缺人手,能否将人调过来给我用?” 朝恩将这个人名在嘴里品了一下,瞬间想到了此人:“原来是他!原本他好好的在那里做自己的矿监,前途无量,可偏偏他自己要回京伺候高公公,司礼监便同意了,人倒是孝心可嘉····既然大人开口,这事问题不大,回去之后查清楚对方来历,便让他来找您。” 第634章 消耗最大、最穷的 解决了高公公的请求,王学洲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一桩事。 回到校场,一群匠人还在那里站着,申义堆着笑容上前:“日后既是要交给大人来管,还请大人来指导一下,给这些人紧紧皮。” 王学洲睨了他一眼:“让人散了,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申义笑容微僵,没想到自己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他转过头呼喝鱼斗:“一个个的杵这当柱子呢?耽误大人的时间你们担当的起吗?还不赶紧让人散了?没点儿眼力见!” 鱼斗听完,连忙招呼着人散了,自己也准备走人。 王学洲叫住了他:“莫慌,你和申义带着我和董郎中熟悉下军器局。” 董平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学洲还要熟悉。 他觉得宣布完圣旨,认认脸也就差不多了。 他将王学洲拉到了一边:“大人,里面处处都是匠人的汗臭味儿,您何必亲自去?有什么需要问的,问这两人就是。” 王学洲摇头:“我自是有事要做,董郎中如果不想去,可先回工部。” 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董平更不敢走了,立马跟了上去。 上官都不嫌弃,他敢嫌弃? 那边鱼斗看着申义,申义气道:“你看我做什么?!大人让你干啥你干啥!” 斥了一声,他看着王学洲解释道:“这匠人出身的就这样,没有一点眼力见儿,做事也没个主心骨,大小事都让咱家来做主,真不是小的欺负他。” 王学洲对两人的关系不置一词,很快两人就带着他和董平在军器局内部转了起来。 介绍起制作的东西时,鱼斗明显变了一个人,不管是刀戟弓箭、还是盾牌甲胄,他都能侃侃而谈。 王学洲心底了悟,怪不得选他出来做这个大使,人家是真有技术在身。 伴随着火房敲敲打打的声音,王学洲看完了两重院,很快就到了三重院的火药区。 一进门首先感觉到的就是一座空旷的院子,夯土地面上都是黑乎乎的火药印儿,在院子的三个角落,稀稀拉拉的有几间开间比较大的衙房,互相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 董平和申义、鱼斗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董平伸手护着王学洲:“大人小心,到了这里可就非常危险了,这些火药匠时不时的就会弄出……” 话还没说完,他们就看到一群人大叫着:“快跑!!!” 他们疯了似的从一间衙署里面冲了出来。 还没站稳,就听到‘轰’的一声。 他们冲出来的那间衙署,门被一股气流顶飞,朝着人飞了过去。 董平他们尽管隔的远,还是吓了一跳,拉着王学洲就要仓惶逃窜。 所幸那木板“啪”的一声,压在了刚才夺门而出的人身上。 那些人早已熟练的趴在了地上护着脑袋,板子落在地上除了一声闷哼外,倒也没有惨叫。 房顶也被炸飞了出去,砖瓦哗啦啦的落在地上,有的飞了出去,落在隔壁衙房的顶上,里面很快响起几声惊呼,然后里面冲出来几个人,熟练的对着趴在院子中的那些人骂道:“要死啊!我们刚修好的房顶还没两天!又坏了!一群败家玩意儿!” 鱼斗脸色涨的通红,尴尬的解释:“这···这···失误是常有的事,大人瞧多了便··便习惯了····” 申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冲着那群人吼道:“还不滚过来拜见大人?” 这时一群人才注意到有人来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被板子砸中的人也没受什么伤,仔细一看,原来那门只是薄薄的一层门板! 申义和鱼斗将王学洲请到正中间四开间的衙房中时,他面前已经站了二十多人。 他环顾四周,看着破烂的衙房,缺了一条腿用石头垫起来的桌腿,还有被砸坏,没有一张囫囵的椅子,和头顶缺了个大洞的房顶,简直气笑了。 “知道的你们这是军器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是危房。” 申义恼怒这里让他丢了脸,脸色不善的指着其中一人:“陶大全,你过来给大人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陶大全一脸尴尬:“容小人禀告,这···这做火药就容易出岔子,出了岔子就容易炸东西,所以咱们火药作向来都是消耗最大,最穷的···呵呵呵····” 上面的人不重视,他们也没办法啊! 王学洲摆手:“好,这个暂时不提,刚才你们为什么炸?” 一说起这个,立马有人喊道:“启禀大人,我怀疑刚才他们硝石加多了,这才炸了!” “呸!谁说是硝石的问题?我看是木炭加多了!燃烧不充分,这才炸的!” “我还说你们密封的太狠了呢,一点缝隙不留,燃烧后气出不去,这才炸的!” “你纯属放屁!我看是你们没控制好比例!要不是我反应快喊你们出来,现在你们全都上天了!少说这些废话,回头要是做不出来焰火,咱们一个个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一群人脸上、鼻孔、头发上,身上去全都是黑灰,就这么站在那里吵了起来。 “什么焰火?” 王学洲敏感的捕捉到了关键词。 申义一脸苦色:“咱们军器局接连两次出事,人都清洗了两遍,再这样下去我们军器局这辈子怕是抬不起头了,所以我们商量之后,便想着做出一个新的、喜庆的东西,等到陛下成亲的日子献上贺喜,到时候不是能重振军器局威名?” 申义自己就是因为出身低微,没有靠山,又太想出人头地,这才被人看不惯,踢到了这里来。 因为军器局经过接连两次的重创,不少人都觉得这里除了沦为“铁匠铺”之外,已没有其他用处了。 陶大全又跟着解释一句:“焰火就是我们想出来的一种新型火药,能飞到天上,在夜间看着能绽放出像花一样的光亮。” 王学洲明白了,这不就是烟花? “所以你们在火药作,就研究这个只能看不能用的东西?” 王学洲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申义心中一动,有些激动:“大人有何高见?” “愚钝!既是威力这么大的东西,就该继承先皇的遗志用在军事上!早日稳定边境,不用人说也是大功一件,不比弄这个劳什子焰火强?带我去看看你们目前制成的成品!” 陶大全他们原本想说什么,听到这话又咽了下去,带着王学洲去了存放火药的库房去了。 火药库是单独建在后院中光线最好的地方,绕过衙房便到了。 因为朝中上下没有明确的同意研制火药,所以存量和生产量并不多。 库房是砖石墙体,地面是夯土地面,屋顶是由薄木板制成的。 为了避免火药受潮,库房里面建立了几处高台,有的成堆的放置着爆竹,有的成堆的放置着用油布、或者木箱装的火药。 还有一部分是火箭,分别储放的硝石、硫磺等等。 “没有火球、火枪火铳、火炮这些?” 看到只有这些东西,王学洲浑身一震,眼神也变了。 第635章 研究方向错了 听到他的质问,陶大全也懵了:“啥东西?!!” 王学洲捶胸顿足:“火药从研究出来至今,多少年了?” 陶大全不假思索的回答:“乾昌五年研制出来,至今已有三十二年!我们几个不敢说最了解火药,却是经验最足的!” 陶大全拍着胸脯,十分自信。 他们的父辈从研制出火药起,生死便不由自己,他们打小便跟着老一辈学习,到了年纪就来了军器局的火药作。 一路走到今天,全是瞎子过河,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王学洲默念了一遍,三十二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中间数次被禁止,到了先皇才让人偷偷研究,如此算下来,火药确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也难怪他们研究偏了。 “大人,您刚才说的那什么火球、炮的,是什么?听着好似和火药有关?” 陶大全殷切火热的眼神看着王学洲,眼中求知若渴。 和陶大全一样的火药匠,全都好奇的看着王学洲。 王学洲心中豪情顿生,打算好好给这些人科普一下将火药利用在军事上的影响和利弊。 “诸位都知道,本官之前研制出了水泥弹,原理和火球颇为相似,只不过不同的便是原材料,火球便是将火药团成球状,然后用纸、麻或者碎瓷片包裹·····” 他从简单的开始说起,引导着这些火药匠往大一些的方面去思考。 ···· 宫里弘德殿,宗亲中的宁亲王、秦王、璞亲王全都被人请到了这里,就连赵尚书也被叫了过来。 方荀跪在那里语气激动:“先皇将陛下交予臣等辅佐,可陛下却丝毫不顾老臣的一片良苦用心,依旧我行我素,坚持要创建这什么神机院,凭空捏造出正三品的大员,古往今来没有此例,更没有礼法可依!臣之言陛下不肯听,诸位都是陛下的长辈,老臣恳请诸位劝一劝。” 宁亲王其实有些不太明白这个神机院是干什么的,但是凭空造出一个三品大员,这个他明白:“陛下太过年轻,如此任性可要不得,按制三公九卿乃是有法可依,可这什么神机院现在什么都没干出来,就给正三品的位置,未免太高了,陛下实在想设立,不如给个五品的职位,也不低了。” 萧昱照看着几位宗亲,脸上笑吟吟的,说出来的话温和却不容拒绝:“几位叔伯的话朕明白,但朕作为天子,岂能朝令夕改?如此作为,天家威严何在?” 宁亲王愣住:“什么意思?” “诸位来之前,朕已经让人带着圣旨出去宣读去了,现在只怕已经宣读完毕。” 方荀愕然,他没想到陛下和他在这说了半天,原来是早有准备。 外面响起朝恩的声音:“陛下,奴才回宫复命了!” 萧昱照嘴角弯了弯:“宣!” 朝恩进入殿内,硬着头皮将圣旨宣读完毕的事情说了,这才退至萧昱照身旁。 宁亲王脸色难看:“实在任性!” 赵尚书轻声开口:“这···陛下的诏书已下,此事不得更改,不如就先观望一下,如果后续有什么不对的,撤掉不也顺理成章?” 方荀冷冷的剜了他一眼,心说先皇将陛下交给这厮,怕是看错了人。 居然纵着陛下这般胡闹! 萧昱照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们:“朕的诏书已下,不可能更改,几位不如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荀深吸一口气,颤巍巍的起身,木着一张脸:“老臣劝说陛下半晌,原来陛下早有对策,既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老臣告辞!” 回到家,方荀就告了病假。 萧昱照看完,没什么表情的便批准了。 而王学洲在军器局足足待到了太阳落山才离去。 但军器局的几个火药匠被他一通引导,也发觉自己研究的方向错了。 不应该只想着讨好于上面的人,他们这个火药应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 他们就让蛮子尝尝他们这火药的威力,一举震惊朝野内外,威名远播出大乾。 助陛下打通这天下万邦,简直功在千秋! 他们一个个宛如打了鸡血一般,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到了下衙的时间也没离去,一头扎进了制作火药的衙房里,准备动手试一试王学洲说的那些东西。 大的一时半会儿弄不成,小的总能试试手吧? 王学洲给人打鸡血打的自己都兴奋了起来,兴冲冲的跑回家中,直奔自己的院子。 宗玉蝉正在和管事盘账,看到他回来便让人先退下:“今日如何?事情可办成了?” 王学洲坐下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平复了一下心情:“陛下让人先宣读了圣旨,其他人就算有心阻止也不成了。” 宗玉蝉笑了起来:“五哥从小主意就正,他想干的事情,天塌下来也没用。” 王学洲期待的看着她:“蛇麻花和制作醴的人找到了吗?” “蛇麻花简单,已经让人送来了,只是制作醴的人就有些难找了,现在会这个老手艺的人不多,不过已经打听到了一位,明日便让人带来。” 王学洲大喜:“那太好了!蛇麻花在哪?” 蛇麻花又称啤酒花,在《本草纲目》中便有记载,华夏自古便是被人当做药材来用的,到了十六世纪被西方发现可以用来制作啤酒后,才有了另外的用处。 宗玉蝉让人将蛇麻花拿来,好奇道:“我们宗家既是看病救人的大夫,自然开的也有医馆,这个蛇麻花作为药材是经过晒干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如果不能用,我再让药农弄一些新鲜的过来,不过你用来做什么?” 王学洲看了一眼笑了:“不必了,这种雌花带松果状的球果,正是我要用的东西!” 说完他拿着东西兴冲冲的跑了出去,宗玉蝉不满的嘟起了嘴巴:“什么人嘛!用完就跑!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做什么。” 王学洲抓着蛇麻花风风火火的一脚踹开了王承志的房门:“爹!爹!我让你弄的麦芽你好了吗?” 王承志正弯腰撅着屁股在检查麦芽,听到他这话吓得差点一簸箕将东西摔了,连忙用手扶住,没好气的说道:“我刚看完 ,已经发出嫩芽了。” 只见簸箕上面的麦子全都发出了嫩白色的小芽。 王学洲看完,脸色一喜:“我那酵母应该也差不多了,万事俱备!” 众所周知,啤酒主要原材料乃是:麦子、啤酒花(蛇麻花)和酵母。 只要有这三样东西,就可以尝试了。 马上夏天到了,啤酒配上小烧烤,有钱人专属! 第636章 这也太不争气了 王学洲抱着东西到了大厨房,里面的人已经被清走了,石明按照他的要求将麦芽放在铁锅中炒制,表皮微微发黄炒干时,便被王学洲叫停。 他指挥杨禾将石碾拿来,但是却将任务给了三两:“三两,你去放麦芽,将这些麦芽慢慢放进去,磨的时候速度不能快,一定要均速。” 这样磨出来的麦芽一半以上是粗粉,一小半是细粉,才符合要求。 三两按照他说的,小心翼翼的加着麦芽转着石磨,不一会儿的功夫东西就按照他的要求磨出来了。 王学洲又挖了一些大米,让三两熬成细粉。 王承志看的满头雾水:“儿子,你这到底要干啥?又是大米又是麦子的,你可别糟蹋了粮食。” “放心吧爹,不会的。” 之所以需要掺一点点大米,是为了让麦芽糖化完全。 将麦芽放入水中浸泡一会儿,随着锅的温度提升开始进行熬煮,等煮上一段时间后,再放入米粉搅拌,等他们彻底煮出麦汁后,中间依次加入啤酒花和一丁丁点石膏粉。 啤酒花在这里面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一是为了杀死腐败菌类,二是为了平衡甜味,三是为了增加风味。 而石膏是硫酸钙,加入液体中,可以让里面保存适量的钙盐,麦汁煮沸时,泡沫凝结良好,容易澄清透明,还利于酵母繁殖。 一直搅拌一直煮,王承志都有些看不下去,将搅拌的木棍拿了过去:“也不知道弄的这什么东西,奇奇怪怪的。” 又等了许久,感觉差不多了,王学洲便让人拿来纱布过滤,将麦汁过滤到坛子中。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完了。 结果没想到过滤完,王学洲又将麦汁倒回锅中,再次煮沸加入啤酒花,煮了一炷香的时间,再次过滤装入坛中沉淀。 等吃了晚饭,他将坛子中的麦汁倒入白瓷碗中观察,发现上面已经澄澈透亮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将这三坛麦汁倒入新坛子中,动作轻一些,别把下面的沉淀物倒出来了。” 如此这般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加酵母。 第一次发酵没有现成的老酵母,但是水果和蜂蜜是带有天然酵母的,而这三坛酒的量,也只需一点点蜂蜜就可以。 坛子没有装满,留了三分之一的余地以供发酵。 而那些过滤出来的沉淀物,被他装在一个坛子里留作发酵,准备培养成老酵母。 王承志看的咋舌:“粮食不要,弄出这三坛子水,你不会在酿酒吧?” 王学洲赞赏的看着父亲:“我爹果真非同一般,这就看出来了?” 王承志瞪眼:“你还真酿酒?这是什么酒?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王学洲大手一挥:“石明,将坛子放上纱布用泥密封了,放在阴凉的地方发酵。” “爹想知道,过几天尝尝不就知道了。” 王承志摩拳擦掌:“你弄出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晚上躺在床上王学洲还兀自沉浸在这件事中,在脑中复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我这几日给大嫂号了脉,虽说她当初伤到了身体,但是如果好好调养的话,也不是不能重新恢复过来。” 王学洲回神一下子坐起了身子,有些激动地看着宗玉蝉:“真能好?” 宗玉蝉也坐起了身:“不敢说肯定和以前一样,但肯定会恢复一些,未来他们想要孩子的话,还是有可能的。” 因为崔氏的暗害,柳氏掉了一个孩子又伤了身体,这件事不仅成了张氏的心病,也是全家觉得对不住人的地方。 现在听到嫂子可以调养过来,王学洲激动地一下子抱住了宗玉蝉:“你费心了!” 他放开人,双眼发亮的看着宗玉蝉:“有什么需要的你说,我想办法弄来。” 宗玉蝉心如擂鼓,羞红了双脸:“我陪嫁的辛嬷嬷最擅长药膳,药材之类的家中都有,日后我让她每日做一些药膳给母亲和嫂嫂调养身体就是。” 王学洲看她低着头有些羞涩的样子,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她的脸蛋:“嘿嘿,娘子的医术真高超!” 两人成亲以来,因为先皇的原因一直没有圆房,王学洲入乡随俗,自然要尊重这些礼节。 这还是他头一次有这么亲密的举动,宗玉蝉慌乱的不知所措,猛地躺回床上蒙上被子,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那我日后想要一个月在城中义诊两天。” 王学洲躺回去,面朝着宗玉蝉,将她的被子拉下来,看着她认真道:“虽说咱俩成亲了,但我也没想把你拘在家里不给出门,你想出门就出门,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做危险的事情,都随你!” 宗玉蝉看着他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棱角分明,比平日里还要好看一些,此刻双眼柔和宠溺的看着自己,她突然也鼓起几分勇气,凑过去亲了王学洲的脸一口,然后一把扯过被子盖到了头上,扭过去羞赧的不敢看人。 王学洲感觉到脸上柔软的触感便呆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着团成一个粽子的宗玉蝉,伸手去拉被子:“好哇,你占我便宜,快让大爷亲回来·····” 两人在床上一番笑闹,王学洲不经意间看到了山峰叠峦,瞬间感觉一股气血冲向四肢百骸,尤其是某个地方····· 宗玉蝉还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凑过来看他。 王学洲夹紧了双腿盖上被子,讪讪道:“该睡了。” 宗玉蝉虽然疑惑,却没追问:“那你早点休息,我也睡了!” 王学洲吹灭了蜡烛,双眼看着天花板暗暗叫苦。 做了一夜的梦,第二天睡醒他感觉到床上有什么不对,愣了片刻,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如遭雷击。 这··这···这他么也太不争气了! 他想动手扯了床单去清洗,却被宗玉蝉压着根本不敢动。 最后几番纠结,干脆一横心不管了。 他早饭都没吃就去上衙,几乎是落荒而逃,张氏喊都没喊住。 “石明,等下你回去找郡主支一笔钱,带着三两将城中的孜然全部买下。” 石明有些疑惑:“孜然?” 王学洲恍然想起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就是安息茴香。” 石明瞬间了然:“好!” 王学洲一天都忙着找位置建立工业司,盘算着自己手中能用的人,等到了天黑感觉宗玉蝉要睡了才磨磨蹭蹭的回家。 到了门口,三两正在那里等他:“大人,您终于回来了!郡主找到了做醴酒的人,久等您不回,便自己先休息了,让小的守在这里等您回来了说一声。” 听到找到了人,王学洲精神一振,也顾不上多想早上的尴尬:“人在哪?” 第637章 反手将兄弟卖了出去 王学洲到花厅时,王承志、石明都在那里。 除他们外,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佝偻着背局促的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看到他来,王承志笑着开口:“老哥,我儿子来了。” 听到这话,那汉子噌一下站起了身,如释重负:“见过大人。” 他瞥了一眼就立马低头行礼,并不敢直视王学洲。 王学洲打量了一下对方,身上的衣服尚且得体,但是草鞋已经破烂,里面的脚趾头正紧紧的抓着地面,看上去人十分紧张。 王学洲声音温和:“老丈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 老头听着王学洲的声音并不严肃,才小心谨慎的回答:“小老儿名叫雷盛涛,家就住在城外十里的仙灵镇,经营着一家祖上传下来的醴酒铺子勉强度日。” 醴是一种甜酒,同样是用发芽的谷物发酵而成,做法和啤酒有相似之处,但最终成品确实天壤地别,不管是口感还是味道,完全不同。 醴甜味重,酒精度太低,只在百分之一到四之间,不少人嫌它味道寡淡这才逐渐被淘汰,所以现在会这门手艺的人并不多。 “哦?那铺子生意如何?” 王学洲好奇问道。 雷盛涛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不过一些水酒,都是穷人家偶尔买一些喝的,一个月勉强赚上几百文够一家老小生活。” 这话说的自然有水份,但是就算赚的会多一些,只怕也多不到哪里去。 王学洲笑了笑,并不在意:“是这样的,本官奉陛下之命,要酿一种新的酒,做法和你们的醴有些类似,这才想寻求老丈的帮忙,我甚至可以将这门新手艺交给您,但您一家老小从此之后便要为公家做事至少三十年,当然,每个月是有三两的月钱给到您的。” 雷盛涛猛地抬头看着他,眼神愕然:“新手艺?” 王学洲笑着点头:“不错,新的酿酒手艺。” 雷盛涛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王学洲看着淡淡道:“如果您不乐意,本官再找人便是。” 雷盛涛原本还有些犹豫,听到这话立马表态:“小老儿愿意!!” 不过三十年而已,现在不仅能学手艺还有这么高的工钱拿,去了也不亏!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好!痛快!老丈家中如果有儿子,也可带来帮忙,只是月钱就不如老丈高了,这几日您先回去收拾一下行囊,带上家伙什,等三日后便来府中找我!” 有熟手来酿造啤酒,能减少王学洲不少麻烦。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王学洲每日媳妇没醒他已经起床了,媳妇睡了他还没回。 总之起早贪黑十分忙碌。 很快就到了嘉王行刑的日子。 行刑的地点就在午门,文武百官包括新皇全都在场。 尽管嘉王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但是临到行刑的时候,他却被人收拾的整整齐齐,除了精神不好之外,一点都看不出是个阶下囚的样子。 嘉王定下的处决方式是斩首。 萧昱照到底还是顾及着血缘关系,否决了其他人提议的五马分尸,决定给嘉王保留一些体面。 庄太妃早已哭晕在了自己的宫里,被惠贵太妃让人看守着,不让出来。 嘉王站在午门前,无论如何不肯跪下去,侍卫几次动手踢他腿弯,他如何踉跄都不肯跪下,他盯着门楼上的萧昱照,抬高了声音冷笑:“本王宁愿血溅丹墀,也不会在恩赐下苟活!跪?” 嘉王哈哈大笑一声:“直接砍了这双腿便是!” “今日你杀我,来日论功过之时,本王便是你的一大过!谁又能说本王输的彻底呢?哈哈哈!!!” 萧昱照没什么表情,看着逸王冷斥:“午时三刻已到,三哥还不动手?” 逸王一张脸白的似鬼,手中的令签好似千斤重,他艰难的抬起手扔下,扬声道:“斩!” 令签落地,屠刀高高举起。 嘉王仰天狂笑,两行清泪从眼角落下:“愿身不复生萧家!!!” “噗!!!” 一颗新鲜出炉的人头,咕噜噜的在地上滚过,嘉王的身躯轰然倒地。 原本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百官,此时却有些不敢直视这个场面。 逸王控制不住翻涌的胃,蹲在地上大吐特吐起来。 高祥被王超搀扶着,看的泪流满面,竟不知该替先皇高兴还是难过。 ····· “先生,苗侍郎因公殉职,朕决定给他儿子补荫一个官职,近日神机院应该是缺人的,如果他好好做事,您就重用他,如果他能力一般,您就随便将人安置了便可。” 王学洲听完赞赏的点头:“苗侍郎天降横祸,留下一家老小生活不易,是该如此,那便将人给臣吧!” 萧昱照看到他爽快答应,心中放下了一块包袱也高兴:“我在宫里也让人收拾出来了几间衙署,等神机院建设完成,日常就可以在那里处理公事了,只不过地方有限,衙署倒是不大约莫只有四间衙房,是朕从兵部抠出来的几间房……稍后朕让人带您去看看。” 王学洲有些惊喜:“没想到陛下考虑的如此周全!能有一席之地已是不容易了,臣岂会苛求地方大小?只是臣这里确实有一难事····臣觉得工业司建在军器局附近比较好。” 萧昱照想了想:“那地···好像是姑母的?当年那一片都曾是皇庄,后来建了军器局后,剩下的地好像给了姑母做陪嫁。” “咳咳,实不相瞒,那地现在是郡主的陪嫁,臣最近做了一物,乃是一种新型的酒,这将是工业司头一个用来赚钱的东西,如果郡主将地拿来建工业司,不知道陛下是否同意郡主用地入股?” 萧昱照闻言松了一口气:“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可以!” 王学洲闻言也高兴起来:“臣和郡主夫妻一体,就代表郡主和陛下谈了,以地入股,郡主占两成就可。” 萧昱照有些不好意思:“只占两成?未免太低了些。” “两成即可,足够臣等一家生活,要不是臣还有一家子要养,这两成……臣都不该开口的。” 王学洲满脸羞愧不好意思:“剩下的那些还要用于建设我们大乾,臣不贪多,都是一家人,臣也希望大乾能在陛下的带领下,越来越好!” 萧昱照满脸感动,语气哽咽:“先生对朕的厚爱,实不足以言表,有您时刻督促,朕一定会努力做一位明君!” 地是表妹出的,事情是先生做的,赚钱什么的全靠先生,他啥也没干坐享其成。 想到这里,萧昱照不得不佩服先皇的远见,将先生和表妹赐婚…… “朕将睿王和逸王给您使唤,您不用顾及太多,什么脏的苦的累的需要花钱的等等,只管让他们去做!朕会交代他们,让他们全力协助您成立好神机院的!” 萧昱照越想越激动,反手将自己的两个兄弟卖了出去。 反正那两人想要光吃不干活那是不行的。 王学洲有些意外萧昱照竟然不计前嫌,不过也更显出新皇的气度来,他应下了:“那臣,恭敬不如从命!” 外面朝恩的声音响起:“陛下,高祥求见!” 王学洲一听便告辞了。 刚走出弘德殿,便看到王超肩上扛着一个包袱站在那里。 旁边站着拉着脸的逸王,和生无可恋的睿王。 王学洲走过去还没开口,王超率先跪倒在地:“奴才拜见主子。” 第638章 大人高见 王学洲看着王超淡淡道:“起来吧。” 等他站起身,朝恩笑着说道:“大人,这人查过了没问题,就将人交给您使唤了,要是有什么不妥的,您直接打杀了便是,两位王爷也是陛下的意思,不能让两位闲着……” 说着他喊来了一个小黄门,让他带着王学洲去看看神机院的衙署。 衙署的确十分局促,只有个四开间的衙房,就在兵部和工部之间的缝隙中,原本是兵部的一处放置武器的库房,现在被清理了出来给他们用,只需要将通往兵部的院门一关,在墙上单独开个对外的门,便是独立的衙署了。 睿王嫌弃的看着这里:“蚂蚁大的地方,岂配的上先生?我去找皇兄,让他大方一些,别这么抠搜。” 说完他就想跑。 “站住。” 王学洲声音响起,睿王脖子一缩,停了脚。 “此事不用你操心,跟我走!” 地方大小王学洲也不是很在意,反正现在人员都不齐,弄再大的地方也白搭,日后不够用再扩张便是。 给了小黄门一些赏银,对方推辞了几下欢天喜地的收下回宫复命去了,王学洲则带着几人直奔军器局。 几天没来,他也不知道那些火药匠做的如何了。 董平已经将军器局的腰牌交接给了王学洲,他拿着东西畅通无阻。 一进门,在前堂的申义看到便小跑着过来献殷勤。 听到王学洲说去三重院,他顿时熟练的抄起一块盾牌挡在王学洲面前往火药作走去。 他的表情猥琐中带着几分谨慎:“最近那些火药匠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将后面给炸的不能看了,我上次过去差点被炸飞的暗器给割了脖子,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他想喊停,但想到这件事是王学洲吩咐人干的,又不敢阻止了,只能让自己少往那边去。 还没进到三重院,就听到里面‘轰轰轰’的声音。 一路沉着脸一言不发的逸王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但是睿王就有些兴奋起来:“他们在炸什么?” 王学洲睨了他一眼:“反正不可能是恭桶。” 逸王一脸嫌恶的离睿王远了些,睿王毫无所觉,反而有些遗憾的开口:“那多没意思。” 这下就连王学洲都有些嫌弃他了。 申义嘴角一抽,睿王的大名果真名副其实···· 申义举着盾牌,一巴掌推开了院门,叮叮当当两声,有什么东西飞到了盾牌上又被挡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了,申义才探出头看了看:“您看!瓷片!娘嗳!不是盾牌这会儿非出事不可!” 王学洲看了一眼地上,皱了眉大步跨进门,看清楚院内的情况,一下子怔住了。 陶大全等十几个火药匠,一半的人身上都有伤,腿、胳膊、或者脑袋都打着纱布。 “你们在干什么?” 王学洲有些愕然。 陶大全看到他来,有些惊喜,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走,王学洲看不下去,大步流星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大人,您上次跟我们说了水泥弹成型的想法后,我们觉得可以用火药仿制,就用一些陶罐在里面塞入火药来试,结果点燃后炸的太迅速,我们躲避不及这才受了伤,试了几次之后我们觉得得加个像鞭炮一样的引线来给人反应时间。” “但这样一来装火药的陶罐就显得有些累赘了,于是我们就想办法将火药塞进更小的容器里,就用了几个小瓷瓶来试!结果还真的有意外惊喜!” 陶大全即使一只脚还包扎着,也激动地手舞足蹈:“爆炸后的碎瓷片,它能伤人!我们这几天试完后就在想,您说这些瓷片如果换成铁片,那岂不是更厉害?”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讨论着:“我也觉得是不是可以填充一些毒草来?你看这东西烧起来还有火花加些毒草进去,炸开的铁片能杀人,没被炸到的也会中毒啊!” “你那个想法还得想办法,目前我们还是得控制好爆炸的力度,不然力道太大,到时候不容易运输就算了,要是误伤了自己人就不划算了····” 王学洲听得叹服,这不就是霹雳火球的概念吗? 只需要给这群人一个大概方向,他们便能举一反三,给他惊喜。 “所以你们这些伤,都是这么来的?” 听到王学洲这话,陶大全愣了愣,随即无所谓的笑了笑:“做这个哪有不受伤的?没有丢掉小命已经是运气极好了。” 他们这些人没入贱籍,一家老小就靠着朝廷生活,不卖命也不行。 王学洲看着周围的伤员,脸上一样的习以为常,他开口道:“这些伤都算是工伤,让人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受伤,程度如何,医药费咱们神机院出!另,你们研制出新东西,经过兵部检验可以投入使用,每人都可获得一笔赏银。” 一群人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相比起其他的,医药费不用自己花钱就十分惊喜了:“大人说的可是真的?医药费全都院里出?” 王学洲灵光一闪:“这样,我在院里设立一个医疗室,大家只要是因为做事受了伤,便都可免费去那里找大夫看病抓药。” 陶大全等人脸上闪过惊喜:“如果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大人功德无量啊!” 其他人更显热情:“大人,您站远些,我这就将咱们新做出来的东西拿出来炸给您看看!” 有人兴冲冲的跑回去,拿出一个劣质的瓷瓶和蜡烛便出来了。 其他人立马退后,拿出角落里的盾牌凑到一起。 “大人,这个距离不够,诸位往后退!退!” 王学洲他们足足退开了五米,只见抓着瓷瓶的人在瓶口拉出一根线来,用蜡烛点燃,然后立马将手中的瓷瓶抛了出去,自己往后跑。 瓶口冒着火花的瓷瓶扔出去,不等落地,只听‘轰’的一声,瓷瓶被炸的四分五裂,其他人熟练的撑起盾牌,将王学洲他们护在身后。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等声音消失,他们才露出脑袋,看着冒着烟的地方有些兴奋的问:“大人,如何?” 申义只觉得这群人有些疯癫,默默的往后退了退。 睿王已经兴奋的跑去刚才抛瓷瓶的地点去蹲下观看了。 王学洲沉吟:“距离不够,至少也要十米,炸的时间也不够,落地再炸更能伤到人,至于铁片这个想法,十分不错,只是必须要将铁片大小做的能抓在手中不伤人才行……形状····不如做成圆的如何?两个半圆合在一起,里面塞入足够爆炸的火药,然后预留出一个孔塞引线,这样如何?” 陶大全一拍大腿:“大人高见!就知道您有巧思,咱就这么办!我这就找老伙计去试试做一些出来!” 第639章 有东西在蛰我舌头 王学洲扭头看着逸王:“王爷,筹备治疗室这事便交给你,能干吗?” 逸王脸色不虞,他根本不愿意给老五做事。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反驳了一句:“怎么不给老六?” 王学洲笑了起来:“老六不知轻重,又不如王爷稳重细心,此事交给旁人我不放心,只有您才能让臣放心啊!” 逸王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从王学洲口中如此直白的听到夸赞,他动了动嘴唇:“好。” 王学洲转过身拍了拍逸王的肩膀:“您和陛下、睿王都是先皇的儿子,是天潢贵胄,哪怕没有登上那个位置,您也该担起自己身为王爷的责任,受百姓供养,便要脚踏实地的做出回馈万民之事,这样才不辜负您读这些圣贤书。” “您看,陛下不也正是拿您当兄弟,才这么放心的让我带您来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初筹建这事,朝堂上下可没一人看好,背地里都嘲笑陛下异想天开呢!上阵亲兄弟,您不会让人看了笑话吧?” 逸王绷了脸:“一群老迂腐!整日里之乎者也正事不干,还不让别人干,目光实在短浅!” 王学洲笑了笑:“臣便将重任,交予您了。” 王学洲将人留在了这里,带着王超和睿王离开。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让我在这里?我也想留下玩!” 睿王扒着门框不松手,王学洲黑了脸:“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就你这样我能放心将你留在这里?赶紧给我撒手!” “我不!我不!让我也留在这里玩呗?那个什么东西让我也扔一个!” 睿王一边说一边就要往里面冲,王学洲揪着他脖子后面的领子:“老老实实跟我走,不然回头别怪我专门弄个东西收拾你。” 睿王浑身一僵,不敢闹了。 王学洲冷哼一声:“现在陛下将你交给我,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以后你最好老实一些。” 睿王弱弱道:“老实了能不挨打吗?” “看你表现。” 王学洲回家一趟带上了雷盛涛和他的两个儿子,又去水泥坊拉上了何慎直奔军器局旁边的荒地。 “这里的一千亩地,日后就是工业司的地盘,何慎,从你那支出一笔钱来给王超,让他建房子。” “王超,你拿着钱,先按照雷盛涛的要求,建出酿酒的地方,然后再将这一片地全都圈起来。” “睿王殿下。” 王学洲微微一笑:“您就跟着盖房子吧。” 睿王错愕、震惊、不可置信:“什么?本王堂堂一个王爷,盖房子?!!” 怎么着他也该是监工的那一个吧? 王学洲不搭理他,叮嘱王超:“睿王但凡不听,你就派人告诉我。” “是,大人!小的保证完成任务!” 王超没想到刚出宫还在茫然中,就领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恨不得立马开干。 将事情敲定,王学洲准备将神机院的规章制度整理出来公布出去,日后开始正式投入使用。 他将手中的事情全都交出去,回到家将王承志、石明、杨禾、三两几人喊到一起,准备开封一坛啤酒看看成功与否。 发酵了七八天,时间也差不多了。 石明好奇的去将酒坛子搬出来,让人拿了几个大瓷碗过来,倒出里面的澄黄色的液体。 “咦?怎么这么多沫子?不会坏了吧?” 王承志满脸紧张,生怕那些粮食全都浪费了,做出来的东西变了质。 王学洲却抄起碗往嘴里喝,其他几人脸色一变。 几声惊呼都没阻止王学洲的动作,看着他已经喝下,王承志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虎?这么多沫子看着就不正常,你就敢喝?” 王学洲品了品,五官都舒展开了:“微甜,气泡有些不足,但是味道醇厚,爽!再来一杯!” 和勾兑过的啤酒不同,这种粮食精酿出来的,味道要好上许多! 杨禾看他喝的满面笑容,馋的不行,拿起碗递到石明的脸上,乞求的看着他。 石明半信半疑的给杨禾倒了一杯,看着他喝完没什么问题,这才给王学洲又倒了一杯。 王承志也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眼珠子瞬间瞪大:“嗯?有些微苦,后味是甜的,酒味儿醇厚,但口感怎么这么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蛰我舌头。” 不确定,再喝一口,这口感太奇怪了。 “嗯~还是有些怪,再品品。” “咦?有些滋味儿了,蜇习惯了,倒也别有感觉……再来点!” 喝着喝着王承志已经双脸通红,眼神有些发飘了:“再···再来一杯。” 精酿的啤酒度数已经达到了十几度,比此时普通的酒还要烈一些,不知不觉王承志便喝多了。 王学洲无奈:“把我爹送回去休息,剩下的两坛放入冰窖口,注意离冰远一些,不要冻上了。” 虽然此时的冰属于‘奢侈品’,但对有钱人来说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家家都有冰窖藏冰。 到了夏季他们还会将水果榨成汁冰镇了来喝,更研究出了许多冰镇甜品,什么冰雪元子、冰镇紫苏饮、雪花酪等等。 酿出的啤酒没问题,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存放以及卖上高价。 用粮食精酿出来的东西,注定和普通人无缘,但怎么能让那些有钱人买单,这也是一大学问。 不过想到今年的恩科,他便去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回老家。 ······· 周明礼一身大氅伴着早晨的露水策马狂奔,到了京城门口扔出一张令牌,门口的人便放了行。 他一路马不停蹄,直奔宫门口,经过通报,他进了新皇所居住的福宁宫。 “臣在肃州,缴获私兵一万五千人,粮草五十万石,纹银五十万两!” 萧昱照听到这个数字,倒抽了一口冷气:“嘉王居然···准备了这么多?!” 周明礼脸色苍白,整个人瘦削了许多,眉宇间带着疲色:“大旱前,整个肃州包括临近的奉元,粮食都被人搜刮送到了嘉王手中,还有当地的富商地主等等投献钱粮,先皇那时身体虽然不济,但已察觉不对,便让人去查,这才提前知道了嘉王的后手。” 萧昱照神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笔钱是先皇临终之前交代给他的,让他上位之后对嘉王动手夺取。 可··可这钱全是关中和肃州百姓的血汗,当年先皇明明知道,却没制止,任由嘉王越来越膨胀···然后让他探囊取物。 其实嘉王的选择没有错,他确实不管怎么选择,都是死。 他无法对这件事作出评价,只好转而问起周明礼去肃州的主要目的:“楚仁的来历,可查清楚了?” 第640章 深可见骨 楚仁自抓进天牢后,不管如何受折磨,都没吐露出半句自己的来历和身世,骨头硬的很。 萧昱照摸不清底细,便不能直接杀了,便让周明礼特意赶去肃州调查,顺便将嘉王的私兵、钱粮、家眷等处理了。 听到他的提问,周明礼身体微晃,很快镇定下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匣子跪了下去:“臣在肃州调查此事,遭遇到了不少阻拦,幸不辱命,带领锦衣卫杀了暗中的那批势力,从他们手中抓到了几个重要人犯,也拿到了这个东西,知道了楚仁的身世!” 小黄门连忙将东西捧给朝恩,他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奉给萧昱照。 那是一块顶级和田玉雕刻而成的鱼,鱼眼灵动,身上的鳞片水润有光泽,但鱼只有半边身子,另一半是平的,翻过来底部刻着‘穆王’两字。 “此鱼符乃是前朝王孙贵胄的身份证明,前朝皇帝第九子便被封为穆王,当年国破,穆王自尽于封地,第九子不知所踪,现在东西到了楚仁手中,由此可见他是前朝余孽之后!审问了他的几个妾室,也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乃是穆王第九子的儿子,也就是穆王的孙子!” “只不过当初查的太紧,他们没能有所动作,龟缩在肃州靠近边境一带,据说崔氏倒下后,他们的势力也越缩越小,上京之前他将这块东西留在了肃州,曾吩咐过下面的人,如果他没回来,便让人带着这个东西带着他的儿子,一路北逃出关,去鞑靼。” “臣猜测,这个楚仁和崔氏的人勾结,已不是三两日,说不定当年穆王第九子能活下来,也有崔氏的手笔。” 萧昱照恨得牙痒痒:“原来如此!怪不得就连嘉王都不知道除天坛外,出宫的这条路上埋的还有炸药,也怪不得他们肯和嘉王合作,人家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毁了去大乾的根基!” 萧昱照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对方一开始就不是帮着嘉王扳倒他,而是趁机要将文武百官和他一起送上西天,所以当初哪怕嘉王在场,眼看着事情要暴露,他们直接引爆了炸药,临死之前想要一锅端了他们。 “人犯呢?” 萧昱照眼神一寒,恨不得活剐了楚仁。 “臣先行一步回来,人犯在后,午时便到。” 萧昱照的注意力这才放到了周明礼的身上,看到了他苍白的脸上,他走过去将周明礼扶起来:“这一趟辛苦你了,待此事···” 话没说完,周明礼却彷佛卸掉了一个大包袱,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萧昱照一惊,连忙扶住了人:“太医!传太医!” 感觉到手中濡湿,萧昱照放到眼前一看,只见手上全都是鲜红色的血液! 朝恩惊呼:“指挥使受伤了!” 他连忙将周明礼身上的大氅解开,将人翻过来,背后已经被鲜血洇湿了一片。 “周大人!指挥使?” 萧昱照心中一紧,晃了晃人。 郝太医被人提溜着,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朝恩拖到了人前:“快看看人怎么样了。” 郝太医看清是谁也是一惊,让人褪去周明礼身上的衣服,这才看到他后背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缠着的纱布早已被血染红,隐约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膀一直蔓延到腰部。 “伤口崩开了!快将人抬到偏殿趴好!” 郝太医惊呼一声,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人抬去偏殿休息的榻上趴好,将纱布取下,郝太医倒抽一口冷气:“伤口太大了!陛下!薛太医擅长外伤,说不定得缝伤口,臣恳请薛太医相助。” “快!宣薛太医过来!” 说起来这是先生的先生,那不就是他师祖? 要是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交代? “朝恩,你传令让王大人进宫一趟。” 据传周指挥使家中只有一位母亲,此时出现在这里不合适···· 朝恩听到立马派人传信去了。 所幸王学洲今日没有乱跑,正在工部处理侍郎的公务,刚跟人核算完修葺睿王府的预算,便有宫里的太监过来传话,他二话不说离开了工部。 等到了福宁宫,两个太医正围着周明礼下诊断。 “伤口太深,之前包扎的伤口又数次崩开,必须得缝合,不然恐危矣!” “缝合之前得先清洗伤口,后如果感染,怕是严重了啊!” “缝合!不管如何,先缝合!” 王学洲听到两人的话,顾不上行礼拍板就做了决定。 薛太医不再犹豫:“缝!晚一会儿就多一份风险!还请陛下带着诸位先出去。” 王学洲这才抽空行礼:“臣拜见陛下。” “出去说。” 萧昱照指着门外,带着人全都出去了。 等待的间隙,萧昱照将自己派周明礼去肃州的事情说了,也将查到的情况告知给了王学洲:“让指挥使在这偏殿待着,等太医说没事了您就将人接出宫养伤吧!剩下的事情朕处理!” 王学洲听着,沉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到一个时辰左右,薛太医便已将伤口缝合完毕:“伤口已经缝好,病人生了病又劳累过度这才晕倒,刚才我给他喂了一丸安神药,至少能睡六个时辰,趁着现在将人带出宫,小心不要碰到伤口。” “我开了药,每隔两个时辰喂上一次,只要他高热能退,便无碍,如果中间有什么问题,就去老夫家中喊人。” 接过药和薛太医家中的地址,王学洲道了声谢,朝恩连忙喊来小黄门,卸下一块门板上面铺好软垫,将周明礼抬着出了宫门。 到了周家,周老夫人看到周明礼这个情况,眼泪哗啦啦的便下来了,吴怀也大惊失色的将人安置到房间中。 “伯母不要伤心,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我就在这里守着师兄醒来,不知道家中可有吃的,我有些饿了。” 王学洲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周老夫人闻言连忙擦了眼泪:“有有,我这就让人给你做。” 等她离开,王学洲收敛了表情对着吴怀说道:“这是太医开的药,你先给先生熬上,等会儿喂他喝下,我就在这里守着。” 吴怀感激一笑,眼眶有些红了:“好!麻烦公子了。” “何须客气?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这是我该做的。” 王学洲叫来府里的小厮,让他们去王家传了一个口信儿,便安心的待在了周府。 周明礼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高热不退,王学洲去请了薛太医和宗老太爷来看,又重新商量了一个药方给他喂下,这才退烧。 王学洲整个人跟着都熬瘦了一圈。 周明礼直到第三天,才清醒。 醒来后,他感觉嘴巴里面全是苦味儿,茫然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背上密密麻麻的疼痛。 疼的闷哼了一声,惊醒了正在一边桌子上整理规章制度的王学洲,他连忙放下笔凑过去:“您醒了?” 第641章 各取所长 一会儿的功夫周明礼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子仁?你怎么在这?” 王学洲连忙按住他想要起身的身体:“您的伤口刚处理好,别乱动!” 周明礼听到他这样说,便也不动了,扭着脸看他。 发现他眼圈青黑,一脸疲惫,看上去像是许久没休息了一一般,有些微愣。 “您晕倒在福宁宫,陛下知道家中只有伯母在,便让我将您接回来,您身上的伤比较严重,昏迷了两天,今天都第三日了!” 王学洲说完绷着脸继续道:“您就是接了天大的任务,首先要做的也该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人没了什么都是空的,您这是不要命了?本身就受了伤还拼命赶路!要是您出了什么意外,您让伯母怎么办?吴怀怎么办?” 周明礼听着他的话哭笑不得:“现在我在你面前是越来越没威严了,居然都反过来数落我了。” 王学洲冷嗤一声:“不谈辈份只论对错,您这样不顾自己身体,是该数落。” “没错!就该骂!子仁替我好好骂骂他!” 温温柔柔的周老夫人也动了肝火,跟着附和。 她身后端着药的吴怀进来,满是惊喜的扑过去:“公子!您可算是醒了!” 周明礼不语,接过吴怀端的药一口闷了。 老夫人絮絮叨叨的数落了几句,看两人还有话说,便离开了。 等老夫人走了,王学洲才开口:“先皇走之前,是怎么安排您的?” 周明礼默了一下才开口:“先皇让我去潮州,做海防官。” “潮州?!那么远?!!!” 潮州是粤东最东端的一个沿海的州府,距离京城有两千多公里! 而且那边不管是说话的方言,还是气候风俗,都和北方迥然不同,这如何适应得了? “我觉得出去走走也不错,这么多年一直困在此处,我也有些倦了,这次受了伤,我请辞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也顺理成章了。” 就是为了快点卸掉身上的这些担子,给陛下和他都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他才这么拼。 王学洲心中有些难受:“可那边有倭寇···” “无妨,我看遍了地理志,却没机会亲自去看一看,说不定出去转一圈心胸都能开阔不少。” 看他这样,王学洲也不再多劝。 喝了药周明礼又昏沉了起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陛下,楚仁的几个妾以及儿子的人头已经拿下,楚仁看到之后便疯了,疯疯癫癫又哭又笑,嘴里还喊着‘大梦一场空’,想要自杀被人拦下了,不知是否取他项上人头?” 何常一身肃杀,征求萧昱照的意见。 “杀!但不能轻易让他死了,将他千刀万剐之后,再割下他的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震慑一下宵小。” “是!” 何常听到之后便躬身退下。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萧昱照便公布了这个消息,听到楚仁居然还是前朝余孽,崔氏早就和他们勾连,不少人气的以崔太保为中心,以崔氏族谱为直径,崔家祖宗十八代都被拎出来骂了个痛快。 等下面说起恩科的事宜时,却陷入了僵局。 方阁老抱病休假半个月了,迟迟没有销假,朝廷之中对于本次恩科的负责人以及出题人等等,都没有定下来。 也不是真的定不下来,而是方阁老不在,其他人不好自作主张。 吵到最后,不少人建议请方阁老回来,共同商议。 萧昱照听了半晌,脸色看不出好坏,最终拍板决定,让国子监祭酒去代表他,去探望方阁老。 “不能将方公请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萧昱照语气温和的话,让国子监祭酒脸色猛地一变。 王学洲忙的脚打后脑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入他眼。 周明礼清醒后,便拒绝了他的陪护,王学洲看他问题不大也没坚持,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石明将买来的孜然调料交给他,他将王学信叫来。 “哥,这个东西叫孜然,烤羊肉串放这个味道绝妙,配合着啤酒喝,更是绝配!我让杨禾给这东西碾碎,回头你在内城看个铺面,再开一间食铺,就卖烤羊肉串。” 王学信听了,有些为难:“再开一间?嘶~我有些忙不过来啊!” 王学洲叹息:“咱们老家那么多人,还有外祖家、姑姑家表哥表弟什么的,都是人啊!” 王学信眼睛一亮:“可以吗?” 王学洲诧异:“为什么不行?” “啊?我还以为会给你添麻烦,也不敢应……其实你成亲时,咱们老家还有舅舅家的表哥来,都有那个意思,不过大家看你挺忙,也就没张口,只悄悄问了我。” 王学洲无奈:“给我添什么麻烦?又不是我带他们,这事你自己决定,反正现在咱们家缺人缺的紧,你只管做。” 王学信激动道:“好!” 王学洲喊上石明一起去了军器局旁边的空地上看进展。 只见原本空旷的地方,现在十分热闹,一辆辆骡车拉着沙子、水泥、砖头等等物品卸在那里。 王超正在指挥工人放置东西,看到他来十分高兴:“大人,您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雷老丈呢?” 王超指着角落里正带着儿子忙活着卸东西的人:“在那。” 王超喊了一声,雷盛涛便满面红光的跑了过来:“大人,您过来了。” 王学洲掏出自己画好的图纸展开:“这是我画的酿造坊的布置,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加的,主要分为四个区,烘干区、糖化区、发酵区、储藏区·····” 几个地方应该怎么盖等等,他都做了口述。 雷盛涛不愧是老手,他很快就提出建议,应该在发酵区垒起黄土墙,中间用稻壳作为保温材料,让发酵区的温度保持一致,顶棚也加一层稻壳,用来隔热。 王学洲采用了这个建议,王超对于如何盖也心中有了数。 商量完作坊,王学洲又和雷盛涛讨论酿造的设备如何做,烘干麦芽的篦子、烘干炉、灶炉、特制瓦缸、发酵缸等等。 两人各取所长,讨论出了章程来,王学洲便将此事交给了石明。 时间一晃,一个月过去。 衣服全都换上了薄衫,在金钱的加持下,厂房、设备很快就建好了。 王学洲拿出一份卖身契给雷盛涛和他的两个儿子:“以三十年为期,到期后你们可以选择续签或者不签,都随你们,但这三十年内,如果做酒的秘方泄露,你们的全家可都要命丧黄泉了。” 雷盛涛脸庞的肌肉一抖:“小老儿不敢!请大人放心。” 王学洲自然是放心的,普通人哪来的勇气和朝廷掰手腕? 三人毫不犹豫的签了字,王学洲屏退了其他人,将酿造啤酒的流程,演示了一遍给雷盛涛一个人看。 雷盛涛惊呆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祖传的手艺泄露了,确实有些相似,不过将原材料烘干后,后面的倒是不同,大人,为何要加这蛇麻花?还有这个发酵的东西又是何物?为何和我们的酒曲不同?” 王学洲正待解释,外面响起了王超的声音:“大人!隔壁军器局的人找您,说是之前您要求的东西,做出来了!” 王学洲闻言,哪顾得上雷盛涛,直接撇下他去了隔壁。 睿王一脸哀怨的看着先生从一旁匆匆而过,扔下手中的砖头便想要跟上,脚刚走出两步,王超那张后娘脸便拦住了去路:“王爷,您今日的任务搬够一千块砖头,目前还剩下三百,不可懈怠。” 睿王看了一眼片刻便已进入军器局大门的王学洲,急怒交加:“滚你娘的!老子不干了!” 睿王的崩溃王学洲一无所知,他进了军器局就被一脸兴奋的申义拉到了火药作。 陶大全等人还有鱼斗这个大使全都在,看到他陶大全兴奋道:“大人!成了!上次您看了铁球,说我们做出来的球太小,火药威力不够,十米距离太近,我们便又冥思苦想,做出了这个东西!” 陶大全掏出一个椭圆形物品给王学洲看,大小一只手抓握方便。 疑似手榴弹的物品。 卧槽,牛逼! 王学洲心底赞叹,面上镇定无比的点了点头:“效果如何?” 第642章 是不是大功一件? 看他反应平平,火药作的十几个匠人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准备给他演示。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获得王大人的认可! “大人,您往后稍稍,容我给您演示一下,再详细讲解。” 陶大全伸出手臂,将人全都往后推了推,然后一瘸一拐的跑去拿烛火引燃,展开右臂将东西扔了出去。 椭圆形的物体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发出‘轰’的一声炸响。 夯土地面都被炸出一个坑。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地面震动了一下,耳朵有些耳鸣,陶大全又一瘸一拐兴奋地跑过来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什么了什么,然后又把他们往后推了推。 随即又掏出一个造型一样的东西,然后跑回去引燃,朝着坑里一扔,‘轰’的一声,冲天的火光燃烧了起来。 燃烧瓶! 王学洲眼睛一亮,对这几个人的创造力感到惊喜。 “大人!这次的效果如何?这段时间我们几个费尽心机,试了好多次终于做出来了这两样东西,我们觉得还能再升级一下。” 陶大全和其他火药匠一脸‘求表扬、求认可’的表情看着王学洲,等待着他的认可。 王学洲矜持的点了点头,正待说话,不远处的房子突然稀稀拉拉的开始往下面掉瓦片。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轰——’ 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衙房,经过这一次的轰炸,轰然倒塌。 “咳咳咳!!!!” 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咳嗽起来,房子倒下后的灰尘实在太大,他们被呛的不行。 申义看着一片废墟,心痛的直跺脚,骂骂咧咧:“你们··咳咳····败家玩意儿···咳咳!!这下彻底···彻底塌了!” 就是再厚的底子也经不住这三天两头的炸啊! 幸好房子本身就破破烂烂,中间还有大洞,倒塌的时候是从房子中间开始的,这才没有砸到人,不然事情就大了。 陶大全等人一边咳嗽,一边心虚,呐呐不敢开口。 王学洲将嗓子里的那股痒意压下,这才问道:“人全都在这里了?没有遗漏的吧?” 陶大全连忙开口:“为了给大人演示,人都在这里!” “好!房子塌了不要紧,人没事就成。” 王学洲挥了挥手,将灰尘扫开,看着十几个火药匠,将话题转移回正道上:“陶大全,这次的两个东西,叫什么名字?” 陶大全精神一振:“我们平常都叫火弹,还没起正经名字,外面是用铁制成的椭圆形外壳,将火药塞进里面舀实,引线拿出来用黄泥封口便成了,那个烧起来的火弹,我们是在火药里面加入了大量松脂,扔到敌军中,沾人即燃,不好扑灭。” “可投掷多少米?” 陶大全指着刚才他扔的地方和爆炸的地方:“小的刚才扔火弹的地方和爆炸的地方地上都有石灰线,是我们测量出来的距离,能达到最少三十米的距离,但是每个人胳膊长短、力量大小不同,之前丁老三扔出去了有五十米,效果不减。” 王学洲露出了笑容:“好!本官这就请兵部尚书、兵科给事中的人过来查看,稍后汇报给陛下,问题不大咱们便开始生产!你们研制出了东西,全都有赏!” 陶大全等人难以遏制的兴奋:“大人的意思是,这东西可以用?” 王学洲面带微笑:“当然!不过我认为还有提升的空间。” 他们脸上兴奋的神色一滞,陶大全一脸求知若渴的继续问道:“怎么提升?” 王学洲沉思片刻:“诸位有没有觉得这样威力太小,人所能投掷的距离有限,能不能将这这东西弄一个什么筒,对准敌军统一射出去,然后爆炸的威力更大,将敌军远远的拦在外面?” 陶大全沉思片刻,听明白了:“这不就跟投石机一样吗?只不过投的东西不同?” 其他人恍然大悟:“不错,不错,王大人说的有道理,咱们再研究研究……” 王学洲笑着开口:“此事不急,你们先休息会,我去找人来!” 申义拉着鱼斗送王学洲出门,路上态度十分殷勤:“大人,这东西如果能用的话,咱们军器局是不是大功一件?”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会儿不嫌弃他们破坏力惊人了?” 申义嘴巴一咧:“哎哟喂!那不是小的有眼无珠吗?仔细一想不正是因为他们孜孜不倦,认真做事,才能做出这好东西吗?是小的狭隘了,我就这破嘴!” 申义不停的打自己嘴巴,这点小事王学洲没什么可生气的,他制止道:“行了,没人跟你计较。鱼斗,这东西长途运输,外壳能否承受得住?” 鱼斗沉思片刻:“如果想要长途运输的话,得防止碰撞,或者接触火源问题就不大,铁壳一般情况下还是很坚固的。” “好!” 王学洲得知了自己想要的,兴冲冲的让人备上马车准备赶往兵部和给事中。 到了门口,就听到隔壁一阵吵闹声。 “你一个太监,也敢管本王?先生只是吩咐你一句,你便拿着鸡毛当令箭折磨本王,你算哪根葱?给本王让开!” 睿王的声音清晰的传入王学洲的耳中。 王超正站在睿王的面前被他指着鼻子怒骂,旁边一群干活的泥瓦匠一边干活,眼神却一直往他们身上瞥。 王超脸上有难堪闪过,但他还是坚定道:“大人要磨您的性子,是为您好!今日一千砖,搬不完您不准离开!” 睿王气急:“你什么东西,也配····” “配什么?” 王学洲阴沉着脸站在睿王的身后。 睿王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凉飕飕的,强硬的转移话锋:“也配伺候我先生?” 他转过头讨好一笑:“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我不出来怎么听得到您这般精彩的发言?” 王超看到他来,松了一口气:“大人。” 王学洲满脸正色:“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人我带走了,你这边继续盯着人干活。” 说完他看着那些泥瓦匠:“动作如此慢?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完工?王管事,干活懒散之人不必客气,辞了换人就是!” 王超知道王学洲这是在给他树立威严,点头大声道:“是!” 那些泥瓦匠顿时不敢再看,低着头猛干起来。 王学洲揪着睿王的衣领将人提到马车上,他缩着脖子坐在那里不敢吱声。 沉默了一会儿,王学洲才开口:“下官没想到居然如此失职,教了王爷许久竟然连基本的以礼待人都没学会,由此可见下官实在失职,日常对您太宽容了。” 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睿王疯狂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我错了先生,您别生气。” 王学洲冷笑:“生气?我不生气。” 睿王听到他这话,更害怕了。 王学洲缓缓的脱下鞋子:“刚才人多给您面子,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在,下官失礼了。” “您、您准备干……啊!!!” 睿王话没说完,便被王学洲按在了车厢底,拿着鞋子抽了起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拿先皇的戒尺收拾你,我都觉得暴殄天物!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我之前说的你忘的一干二净……” 第643章 新皇比先皇上道多了 毕竟睿王是个王爷,王超又是太监出身,根本震慑不住睿王。 王学洲动手将睿王给抽的捂着屁股直求饶,直到宫门口,王学洲才放过他。 下了马车,王学洲没有搭理睿王,他却思索再三眼泪汪汪跟了上去。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不敢。 他现在哪怕进宫告状,他怀疑他母妃能拿着棍子再抽他一顿,找五哥,他怀疑五哥能将他捆了送到先生面前让先生再抽一顿解解气。 他现在就是爹不疼,娘不爱…… 王学洲打算先去兵部找余尚书,再一起和余尚书去六科给事中。 如今他已是三品大员,到了兵部拿出自己的身份牙牌,兵部的小吏便将他请至里面稍等,自己匆匆去找余尚书禀告去了。 没等太久,余尚书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哈哈哈,什么风将咱们王大人给吹来了?” 余尚书对王学洲的观感一直挺不错的。 毕竟王学洲虽然是个文官,但并没有那些文官身上的臭毛病,比如说说话文绉绉不接地气,或者说看不起武官等等。 相反,王学洲身为文官却弄出了水泥和水泥弹这两样东西,只凭这个,就足够余尚书对王学洲有好感了。 “余大人!” 见到人来,王学洲起身相迎,睿王站在那里一个眼神都没给余尚书,他正捂着屁股站在那里黯然神伤。 余尚书看了睿王一眼,心中有些嫌弃,但还是行了礼:“下官见过王爷。” 睿王回神儿,看着王学洲问道:“先生,您来这干什么?” 问到了正事,王学洲也懒得打机锋:“军器局交到下官手中已有月余,想到最近战事频频,下官日思夜想想要为边境的战士做些什么,便命军器局的火药匠研制东西,目前研究出了两款杀伤力极大的武器,特来请尚书大人一观。” 余尚书脸上惊喜之色闪过:“新武器?” 王学洲点头:“正是!” “那还等什么?走!” 余尚书兴致勃勃,转身就走。 “嘿!你这老头还是个急性子!” 睿王看到两人转身就走,又颠颠的跟了上去凑热闹,一下子也不神伤了。 “大人,下官觉得此事需要请兵科给事中一同前往,这样到了陛下面前也好解释。” 六科给事中的人官职不高,但权力却不小。 是监督六部之人,属于特殊部门,类似于后世的稽查组,直属陛下管辖。 兵科给事中有权直接参与军事意见和政策,所以此事还需征求兵科给事中的意见。 到了午门的东朝房,两人直接找到了兵科给事中梁擎说明来意。 “新武器?” 梁擎有些意外的看着王学洲。 军器局交到他手中这还没俩月吧? “正是,如果尚书大人和科道官看完觉得能用,咱们就正式开始制作。” 梁擎打量他一眼,站起身:“走!去看看!” 三人到了军器局,就连正在忙着搞医疗室的逸王都听说了,一同前去观看。 申义、鱼斗、陶大全等人,全都有些紧张,就像是等待校阅的兵士一般。 将人安置在安全位置上,陶大全拿出东西,引燃、抛出,‘轰——’的一声。 这个动静将余尚书和梁擎都吓了一跳,就是逸王和睿王都瞪大了眼睛,这比上次他们来时见到的,威力更恐怖。 哪知这还没完,陶大全又掏出一个,引燃、抛出,‘轰——’的一声,这次不是爆炸,是冲天的火光。 “这···这····这叫什么?威力比鞭炮可大多了!” 余尚书控制不住的往前几步。 王学洲朝着鱼斗招手:“你来跟两位大人解释一下。” 鱼斗第一次在大人面前露脸,他有些紧张,说话也干巴巴的:“这东西还没起正式名字,现在叫火弹,第一个是爆炸伤害,第二是燃烧。” 这些不用说,有眼的人都看得到。 余尚书和梁擎急不可耐的跑到了爆炸的地方观看。 没有引燃物,火势已经小了许多,马上就会湮灭。 而坚固的夯土地面上,坑坑洼洼,为了不影响效果,陶大全没有扔到之前的坑里,而是换了个地方。 余尚书眼神盯着炸出来的坑:“坑深近十公分!这个杀伤力足以炸死十几人有余,受伤人员若干!威力强劲!” 梁擎面色凝重:“威力属实不小,倘若用在战事上,后果难以想象,兹事体大,立即报给陛下!” 王学洲自然知道是要报的:“这个东西得起一个正式的名字才好往上报,免得到时候陛下追问一无所知。” 余尚书点头:“是极!是极!” “名字两位有何高见?” 余尚书和梁擎一时间都为难上了。 梁擎深思片刻问道:“声如霹雳,震天撼地,不如就叫霹雳弹如何?” 余尚书皱眉:“我倒是认为叫爆炸弹,名字直白,容易理解。” 两人说完全都看向了王学洲,等待他的判决。 “声音如雷声一般轰鸣,但东西却是手持的,不如叫手雷,两位觉得呢?” 陶大全激动的拍腿:“形象!” 余尚书和梁擎对视一眼:“手雷?” 两人也觉得挺贴切,三人当即就拍板进宫找陛下汇报此事。 待三人将事情说完,萧昱照惊喜十足:“朕成立神机院的这个决定果然没错!好!太好了!” 他一拍桌子:“全力生产!成品交给兵部,让他们押送至寒城!朕上位后的第一战既然在那边打响,那就必须打赢了!钱的事不用担心!朕从私库中拨十万两白银到神机院,有什么困难王大人只管开口!朕全力协助!这一次就和鞑子一决胜负!让他们对我们大乾闻风丧胆!” “先皇没做到的,朕来做!” 萧昱照眼中闪过浓浓的野心。 王学洲大喜过望。 新皇比先皇上道多了! “陛下英明!有了银子,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天大的问题臣也能克服了!此事臣一定督促人手早日完成一万颗活交给兵部!祝寒城的兵士旗开得胜!” 三个人加上新皇,拍板就将此事办了。 有了这十万两的白银,王学洲干起来更加没有后顾之忧。 回到军器局第一件事,王学洲便是让人去拉银子。 一箱箱银锭进了军器局的库房,钥匙王学洲亲自保管,并且他将军器局所有人叫到了一起,宣布了全力制作手雷此事,让他们加强戒备。 想了想不放心,王学洲回家准备将大黑二黑弄去看管钱库。 石明牵着两只狗问道:“两只狗够不够?我再给你训几只?” 杨禾激动:“要狗!要狗!” 王学洲看着两只狗和两个人,大手一挥:“谁也别想跑,都去!” 第644章 听上去像做慈善似的 属于火药作原本的十几个匠人,王学洲让他们负责核心的流程,那就是火药的配比与研发。 剩下的就调来一些干杂活的匠人,分别让他们负责装药、制作引线以及封口,这样哪怕他们知道了如何做出来,却并不知道关键的配比。 而陶大全等人的工作间,王学洲也命人单独修葺出了一间通风良好、视线良好的衙房。 “大人,衙房不用修的这么好,反正也好不了多久·····嘿嘿。” 陶大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无妨,水泥砖是现成的,从水泥司调一批出来,先把你们做事的衙房做出来,其他的再说。” 至少要保证他们工作的隐私性,通风良好也是降低他们工作的危险性,防止粉尘爆炸。 王学洲承诺过要尽快将一万颗手雷制作出来,时间自然是很紧张。 哪怕露天制作,也要尽快将东西弄成了。 陶大全闻言也不再劝,只说道:“我们这两日又悄悄的在里面混入了铁钉、碎瓷片、石头等,试了试发现铁钉的效果是最好的,小的听说有的地方守城的时候会将武器泡上金汁,这样等伤到了人便无药可治,您说咱们将铁钉泡一泡,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呢?” 金汁就是粪水,被它泡过的武器伤到人,的确是治不了。 这想法可真是毒啊! 不过正合胃口。 王学洲沉吟片刻:“可以试试,但前提是一定要保证好自己人的安全,而且考虑到长途运输可能会有颠簸的问题,铁钉一定要固定在里面才行。” 陶大全兴奋道:“您放心!” 王学洲又将鱼斗叫来,专门让他调出一批匠人负责外壳的制作,鱼斗满脸为难:“大人,这样一来制作其他武器的匠人就不够了。” “征调匠户!或者从城中招募,普通匠人一个月二两工钱,有特殊手艺的,一个月三两工钱,如果说有巧思,或者工作中发现了什么问题提出有效建议,还有赏银!开出这个条件,我就不信还缺人。” “一些杂活,比如搬运材料,给兵部交货这种体力活,从牢中选取一部分服刑的犯人来完成····算了,此事我跑一趟,从他们手中要一批犯人来,反正工业司也缺人。” 鱼斗十分高兴:“大人心中有数,那就太好了!” 说完他有些小心翼翼:“招募匠人的事情,能不能给申副使···” 王学洲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点了点头:“也好,你就管理好这些匠人打造东西就成,谁有什么不对的,及时发现及时上报。” 王学洲从怀中掏出一个端曲辕犁的图纸给他:“命人打一套这个,陛下要用。” 鱼斗结过图纸端详了一下,便惊讶道:“这是耕地用的?” “不错,短曲辕犁,关中那边已经用上了,京畿一带陛下也准备推广。” 鱼斗脸色郑重了几分:“两天内小的便能做完。” “好了,现在将所有人叫到一起,从现在开始严格管理,我手中有一份规章制度,日后就按照这个流程行事。” 王学洲让鱼斗将人全都喊到校场,手中的规章制度只说了一半,下面的匠人便开始嗡嗡嗡的小声议论了起来。 毕竟王学洲写的那些规章制度分外严苛,只是听着那些匠人就觉得跟蹲牢差不多了。 “静一静!” 王学洲站在椅子上,看着下面的人淡淡道:“本官知道要求是有些严苛了,但总比小命丢了强吧?之前军器局被血洗了两次,想必你们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的。” 这话倒是实话,不少人安静了下来。 “不过本官知道大家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所以,本官决定!目前所有在军器局做事的匠人,工钱提升至一月三两银子!如果后期有什么特殊表现,本官再给赏!后续招进来的匠人,就没这个待遇了。” “后续,咱们神机院还会盖起膳食坊,在这里做事的,每日可免费吃两餐!还有治疗室,因公事受伤者,可免费去看病、拿药!本官保证,这里制度虽严,但待遇绝对是最好的!” “废话不多说,火药作的人上前!” 陶大全等人被点到名字,有些懵的站了出来。 “火药作共计十三名匠人,本次研发手雷有功!已经采用,上前来领取每人五两银子的赏银!” 陶大全等人还没兴奋起来,其他的匠人就轰动了。 “我没听错吧?赏银五两?” “我的老天!日后我们的月钱也有三两?还能免费吃?我莫不是睡颠了!” 还有人不可置信的往自己的脸上抽了两巴掌,呲牙咧嘴的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可能!我不信!工部的那些大人历来只有从我们身上刮油水的,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到手里只剩下一百文,还要自带口粮!工具损耗也不管,怎么可能给我们这么高的工钱?还给免费吃饭看病?不可能!” “我也不信,这些大人哪有一个善茬?听上去像做慈善似的!太离谱了,不信!” 不管下面的人信还是不信,王学洲都将赏银给了兴奋到手舞足蹈的陶大全等十三位火药匠手中。 他们毫不避讳的拿到银子咬了一口,然后在手中掂一掂重量,满脸兴奋的看着同僚们高呼:“真是五两银子!” 其他人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手中的银锭,脑中想要赌一把,好好做事的天平渐渐倾斜了几分。 而看守军器局的兵士,王学洲也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三班制,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班看守军器局,待日后人员稳定下来,再视情况分班。 交代了申义去征调匠户,王学洲便去了隔壁的工业司。 那里已经圈起来了一半的范围。 王学洲过去的时候,石明正牵着两只大狗,带着十只三个月左右的小狗在训练。 尽管大黑和二黑已经是毕业班的选手,但还是兴致勃勃乐此不疲的跟着小狗一起训练,坐、卧、跑、跳、咬等动作,完成了便一脸期待的等着石明投喂吃的。 不过有它们在,那些小狗不过几天的时间,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样。 杨禾则是专业盯着睿王搬砖。 不错,就在睿王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不用搬砖的时候,王学洲再次给他扔去搬砖了。 只是看管他的人由王超变成了杨禾。 这一下将他吃的死死的,不管他是撒娇求饶,还是好话说尽又或者威逼利诱,杨禾全都听不懂! 杨禾单一的接收了王学洲的指令,只要睿王偷懒不干活,就打他。 杨禾打,那是真正不顾场合、不留情面的暴打,睿王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几天下来,人已经非常老实乖巧。 第645章 公事和这事 看到先生过来,睿王讨好一笑:“先生,您看我今日这一千砖,已经搬完了呢!我还跟着学会抹水泥了。” 他眨巴着眼,看上去格外乖巧。 王学洲看了一眼石明,他憋着笑点头:“不错,一千砖一块儿不少,王爷很努力。” 王学洲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王爷没眼力见,而是该打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下官早该开打了啊!” 看他这副扼腕叹息的表情,睿王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欲哭无泪:“不不不,先生误会了,我不是……我没有……” 王学洲伸手制止:“别说了,下官已经明白,你再老实干几天,回头我便让你干别的。” 睿王一时间只觉得从地狱上了天堂。 “石明,狗先给杨禾看着,你跟我去找雷盛涛。” 石明听到立马给几只狗下了原地待命的命令。 十二只狗后腿蹲下,老实坐在那里。 石明拍拍屁股跟着王学洲去了酿造坊。 “第一批麦子,是从水泥坊的盈利中拨款,我找郡主按照低于市价一成的价钱收购的,雷老头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已经开始酿造了。” 路上石明给王学洲介绍着情况,他点了点头:“你觉得酿造坊得配置多少人?” 石明想了想:“一开始不确定卖的如何,但至少需要五十人才能转开。” 王学洲点头:“好!那就五十人!” 最近几日,雷盛涛带着两个儿子独自酿酒,虽然人少,但是工具和设备一切都是新的,他们三人第一次接触到新东西,都是兴奋的。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几人就酿出了九缸酒。 “大人,小的对这个酒了解不深,所以严格按照您说的执行,过滤、洗糟、分次加酒花以及发酵。” 雷盛涛突然紧张起来,一下子跪在地上:“小的、小的没忍住,也用酒曲试着做出了一桶,放在了木桶里发酵,想要知道两者之间的区别··求大人恕罪!” 雷盛涛的两个儿子见他突然下跪,也连忙跟着跪下求饶。 雷盛涛不敢多做,生怕浪费了粮食王学洲震怒,但他实在好奇两者区别,还是没忍住做了一桶出来。 王学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这个,他无奈一笑:“本官怪你做什么?这是好事!本官也想知道两者的区别。” 雷盛涛听他这样说,顿时如开闸的话匣子一般:“可不是么!小老儿酿了一辈子酒,都没见过这样的,实在是太好奇了!这段时间小的每天检查两次,太阳刚出来时检查一次酒的状态,太阳快落山时再检查一次,发现它们的状态确实有所不同,您让加的那个酵母,好像酒味儿出的更快…………” 他将这段时间观察来的全都记了下来,滔滔不绝。 王学洲听完觉得他这个人真是找对了! “你先记录着,等个几天能喝了,就知道区别了。过几日这里会来五十个人,主要的操作你亲自动手,其他的可交给旁人来干,一个人只负责一样,工钱一个月给你涨到五两。” 雷盛涛惊呆了,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呢!工钱就涨了? 他激动地恨不得给王学洲掏心掏肺:“您瞧好吧!小老儿酿酒多年,有的是经验!一定想办法将这事做好!” 王学洲进宫一趟,找萧昱照说明了情况,他立马让朝恩传令大理寺、天牢、镇抚司、刑部等几个昭狱,让他们一处提供五十个没有犯了死刑,需要蹲牢的犯人。 这件事对这几个地方来说也是好事,减轻了不少负担,所以十分利索,不出一日的功夫就将人打包送去了军器局那边。 整整两百人,一百人送到了军器局制作手雷,五十人交给雷盛涛,剩下的五十人给王超使唤,让他加快盖外墙的速度。 王学洲连轴转了一个多月,神机院终于初见端倪。 天幕降临,他才踏进王家的门。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脚刚踏入房间,原本黑漆漆的房间顿时一闪,房间内的烛火亮起了好几盏。 宗玉蝉正坐在桌子边,幽幽的看着他。 王学洲心中一惊,然后又镇定下来:“咦?你怎么还没睡?” “呵!要不是我等到现在,哪怕天天一张床上睡觉,我也见不了你一面呢王大人!” 王学洲心中一虚,坐在桌子上倒了两杯茶递过去:“要喝吗?” 宗玉蝉哼了一声,接过去放在桌子上:“我知道你辛苦,这段时间给你的书房布置了一下,以后不必为了躲我在外面忙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不就是·····” 想起那日她起床发现床上湿了,一开始还震惊的以为王学洲尿床了。 含糊的给嬷嬷说是她喝水打翻到床上时,嬷嬷怪异的眼神。 后来经过嬷嬷解释才知道怎么回事,她羞的恨不得钻地缝里。 结果这人三五日不照面就算了,都一个月了还早出晚归,宗玉蝉又羞又气:“总之,你也不像脸皮那么薄的人。” 王学洲承认他脸皮是厚,但公事和这事,那能一样吗? 宗玉蝉清了清嗓子,将羞意压下:“裴家有人递了帖子,说是想要见你,问你有没有时间。” 裴家? 王学洲一拍脑门:“忙糊涂了!裴师兄的儿子过来给我们贺喜,我后来也一直忙,也忘记见一见了!你怎么回的?” 宗玉蝉白他一眼:“裴家乃是你老师的府里,我自然亲自接见帮你解释了一声,并表示我会转告一声,见不见的你自己决定。” 她扭头便回了床上。 王学洲有些高兴媳妇处处维护自己,看她生气一下子将之前丢脸的事情忘了,厚着脸皮追了过去:“别介啊,说起来咱俩好久没聊过了,让我亲一口····” “臭流氓!” “吧唧~” …… 次日一早,王学洲去工部点了卯,便让人送了消息给裴朝闻,晚上请他过府一叙。 侍郎的公务近日并不多,就连韩侍郎都坐在那里悠闲的看书喝茶,王学洲闲的无聊,正在翻看过往处理过的公文,便看到毛尚书领了一人过来。 王学洲和韩侍郎连忙起身行礼:“堂官。” 毛尚书神色复杂的指着身后的人介绍道:“这是苗侍郎的儿子,苗知节。最近刚处理好家中的事情……陛下有令,让他日后跟着你。” 苗知节看上去有二十岁的样子,人很清瘦,长相端正大方,他抬眼看了一眼王学洲,便又垂了眼神。 毛尚书说完,他站出来拱手朝着王学洲行了一礼:“日后请大人多多提携。” 王学洲的眼神中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有公事公办:“来得正好,我这里到处缺人。” 第646章 试验 毛尚书将人交给王学洲,叮嘱他好好对待苗知节,便离开了衙房。 王学洲将手中的书往桌子上一扔,带着人直接去了工业司所在。 两人并不熟悉,却也不好太过冷漠,毕竟他现在顶替的还是苗侍郎的位置。 想了想王学洲关切的问了一句:“怎这么快就出来做事了?” 苗知节看上去原本有些沉郁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忍不住咬紧了腮帮子:“下官父亲去世后,两位哥哥已丁忧在家,去了父亲坟前结庐,祖父祖母一病不起需要人照顾,族中也有些争执···后来陛下施恩,说要补荫一个官职给我们,因为神机院刚刚成立比较缺人,哥哥们商量后便让我来了。” 前任苗侍郎可谓是一家的顶梁柱,现在人突然没了,第一个翻脸的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亲兄弟。 而苗知节的两个哥哥官位不高,也根本压不住叔伯,就连他们的祖父母都被气晕了过去。 苗知节本人因为之前官二代的身份,整日里吃喝玩乐可以,到了这个时候就显得有些不够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哥哥忙的焦头烂额,家产都差点被人夺走。 听到陛下的让人传旨的话,简直是喜极而泣,两个哥哥立马将苗知节推出来做事了。 不然恐有变数。 尽管这样做以后升迁困难,会被人诟病,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王学洲从这个简单的对话中,脑补出了一场家庭伦理大戏,他皱眉:“不管怎么说,你父亲都是因公殉职!家中的人怎能……如果家中有什么困难,可找我帮忙。” 苗知节摇头:“陛下的内侍官已经敲打过了,我们能处理。” 苗知节直视着王学洲,语气诚恳:“下官以前在父亲和哥哥的庇佑下,闲散多年一事无成,现在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日后但凡大人有所差遣,无所不应。” 他的眼中闪着熊熊烈火,那是野心。 “好!只要你想干,什么时候都不晚!我先将你安排到军器局做六个月的七品库丞,管理材料、工具的库存,以及调配,待你熟悉了神机院,再视情况调动。” “是!” 苗知节大声的答应了。 —— 晚上裴朝闻如约而至,到了王家先去拜见了王承志和张氏,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和王学洲去了他的书房。 王学洲的书房如今十分雅致,焕然一新。 六椀菱花占据整整半面墙,窗外春杏秋桂,夏荷冬雪的风景皆有,正是花草丰茂的时节,绣球花开的紫雾蒸霞,夕阳西斜,窗外飞花逐着光尘翩跹,光凝绮疏。 书桌后面,是一整墙的书架,有的是王学洲看过做了记录的,有的是郡主陪嫁的书籍,摆放在上面,就连王学洲都还没来得及看的。 一进门,裴朝闻便喟叹一声:“雅!师叔看书看累了,不出门便可凝视美景,实在是享受!” 王学洲自得的矜持一笑:“是郡主专门给我准备的。” 裴朝闻赞叹:“师叔母品位高雅,师叔眼光真好。” 虽然这门婚事不是王学洲主动求来的,但不耽误王学洲厚着脸皮认下这事,他翘了翘嘴角:“不说这个了,前段时间忙来忙去,竟忘记找你了,实在是失礼。” 裴朝闻爽朗一笑:“师叔客气了,朝中近期事务繁多,知道您身不由己。” 王学洲长叹一声,拱手:“要道歉的,此事终究是我不对,还望师侄勿怪。” 裴朝闻苦笑:“再说下去,师侄不知如何自处了。” 王学洲作罢,笑呵呵道:“没想到朝闻风趣多了,比你爹有意思。” 裴朝闻也笑了起来:“家父乃是一家之主,自然要保持威严,但是小侄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师叔喊我晦明就成,这是我的字。” 王学洲心底赞叹一声:“好名字!晦其明也,韬光养晦终达于明。” 看来,裴家对于今日的境况早有心理准备。 裴朝闻笑了笑:“这是祖父给我起的字,说起来之前一直在外游学,不曾见到师叔,这次来贺喜才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您意外的年轻。” 比他还小两岁,但辈份却比他高,这找谁说理去? 王学洲哈哈一笑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一个匣子:“喊我一声师叔也不能白喊了,上次你来,我正是成亲当日,分身乏术。也没有好好的招待你,后来又忙···到了如今才拿出这见面礼。” 里面是两只玉杆狼毫笔,玉杆的部分一根雕成了竹子的形状,一根雕成了镂空花纹,看上去十分清雅。 是王学洲特意找出来,送给裴朝闻的见面礼。 裴朝闻也不客气,接过去高兴道:“长者赐不可辞,晦明便笑纳了。” “拿着就是!”王学洲也很痛快。 裴朝闻接过放在一边:“师叔英勇拦车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我又岂会没有听闻?正是因此才知您事情繁多,便没上门打扰,正好我也拜访了一下故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准备启程回家。” 王学洲一时间有些怔忪:“你要辞行?” “正是!这趟出门已不少时日,小侄该回去了。” 王学洲有些怅然:“我写一封信,你帮我带给你父亲。” 他沉思片刻,将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只当叙旧。 相信裴庭看到这封信,对新皇的行事风格应该也有所了解。 日后裴家该如何做……留给裴庭自己判断吧! 王学洲将信给裴朝闻,又询问了一下裴庭的身体状况和裴家如今的情况后,两人的话题便又转移到了读书上。 两人聊着聊着有些忘了时间,最后是宗玉蝉派人过来请他们去吃饭,才恍然回神。 尽管国丧只有二十七天,但是因为先皇是宗玉蝉的舅舅,她自愿守孝三个月,王家的人便也打算三个月不食荤腥。 再加上这次来的裴朝闻也在孝期,于是宗玉蝉让人精心做了一桌素菜,摆在了花园中的亭子中。 两人聊到了夜深,王学洲留人不得,这才派人将冰窖中的两坛啤酒拿上,给他送回去。 “这是新的酒,保证你们没喝过,等回了家,万一想喝了,可以尝尝。” 他们喝不喝是一回事,王学洲给不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 梁擎作为兵科给事中,兼具审核和判断军事决策正确与否的职责,自然对新出来的武器格外关注。 知道军器局已经开始正式生产手雷之后,立马找上了王学洲,让他将刚生产出来的手雷,拿上一批去城郊的步兵营试验。 王学洲想也没想便同意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次‘试验’,是拿人来试。 第647章 要不要跟我干 步兵营的人赶了一群死刑犯到校场上,主将、副将等人找王学洲要了使用方法后,拿着手雷往他们之中炸去。 爆炸声响起,一群士兵亲眼看到有人的胳膊腿飞到了天上又重重落下,还有人倒地便再没了动静,顿时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主将也被这个杀伤力震惊了一下。 他们知道火药危险,但还是第一次是他们自己能控制、人为的造成的伤害。 不过四个手雷,这一百多人几乎全都倒地不起,四肢到处都是,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儿和烤肉的腥臭,只剩下零星几人逃过一劫,但却吓破了胆子,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像只鸵鸟一样埋在地面上。 场面一度十分惨烈,老兵还好,新兵都有些不忍直视,扭头吐了起来。 梁擎就是其中之一,吐的昏天黑地,背着身子不敢看。 王学洲生死场面见得多,还算镇定,但也一阵反胃,没有再看。 主将犹嫌不够,让人将日常训练的木人全都搬来,将木人炸的木屑翻飞。 一百颗手雷试完,有十颗哑炮,其余的全都炸出了威力。 主将双眼放光:“有了这东西,什么蛮子狗子,来一个我打一双!保证打的他们抱头鼠窜跪地求饶!王大人,你那里产量如何?何时能让所有军营都配备上?” 王学洲沉思片刻:“争取两年内吧!现在要先紧着边境用。” “什么?两年?!” 主将、副将等人顿时惊呼出声,一个个急不可耐:“两年不行!太久了!” 王学洲解释:“两年内的意思不一定是需要两年,万一边境早早稳定,便可以给其他地方供货了。” 梁擎被人搀扶着起身,看着有些着急的一众武将呵斥道:“好了!急什么!现在才刚开始。既然东西已经试过了,那我和王大人便告辞了。” 梁擎白着一张脸带着王学洲直接出了军营:“军器局在你手中也算是活过来了,虽然有十颗哑炮,但错误率并不高,回去让人加快速度生产!” 王学洲郑重道:“回去之后,我便让他们加强监督,争取降低不良率。” 十颗哑炮被王学洲拔了引线带回军器局找原因,顺便去看了逸王的医疗室建的如何了。 在军器局一重院和二重院连接处一角,新盖起来的房子上面挂上了‘医疗室’的牌匾。 逸王看着牌匾,心中油然而生几分自豪感。 “王爷做的果真不错,这么快就建好了,大夫可有请好?” 逸王扭头看到王学洲夸赞,面上很矜持:“王府的大夫被我调来了这里先用着,后期不够用再请。” 王学洲看着逸王沉吟片刻:“王爷,臣将军器局交给您一手打理,有信心做好吗?” 逸王有些意外,愣了下冷嘲道:“交给我?怕是老五睡觉都睡不稳。” 王学洲摇头:“您错了,陛下将您和睿王殿下交给我时,曾说过让两位干什么都行,让下官看着安排,这说明陛下对两位很放心。” “您是陛下的亲兄弟,陛下都对您放心,下官又有何不放心的?军器局这么重要的地方,就该您这位亲兄弟看管着,不是吗?” 逸王和睿王心性不同。 后者只想摆烂做个富贵王爷,可逸王心中还是有些抱负和野心的,年轻人心中有气,如果不给他找一个发泄口,让他整日胡思乱想,怕是要走歪路。 听到王学洲这话,逸王沉默许久:“只要您放心,我便干。” 王学洲笑了起来:“放心!自然是放心的!日后您就作为军器司主事,来管理这里,后面还需要盖膳食堂等等,有什么问题您就来找我,不过眼下有个事情需要您做。” “什么事?” 鱼斗很快就将短曲辕犁拿来交给了逸王,王学洲让他拿着进宫去找陛下复命去了。 逸王站到弘德殿门口等人通传的功夫,才忍不住后悔起来。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三两下就答应了先生给老五卖命。 他凭什么? 他正转身就准备走,弘德殿的门却开了:“王爷,陛下请您进去。” 逸王手微微攥紧,一横心,转身让人抬着短曲辕犁进了门。 一进门看到萧昱照埋首在厚厚的公文里,他也不行礼,沉着脸硬梆梆的说道:“先生说你要的东西他做好了,让我带给你。” 萧昱照掀了掀眼皮:“怎么?朕欠你钱?摆出这副臭脸给谁看?” 逸王转身就要走。 “站住!朕让你走了吗?” 萧昱照嗤笑:“气性还挺大!明明是你先给朕摆臭脸,也就是朕心胸宽广不跟你计较,不然你这会儿早就因为左脚先进殿被拉下去了。” 逸王胸口起伏了一下,但心知他说的是真的,只好吸了一口气:“东西给你带到了,没别的事……哦,对了,先生让把军器司交到我手上了。” 逸王希望能在萧昱照脸上看出不安、紧张,或者不舒服的表情,又或者希望萧昱照能找个蹩脚的借口将他调去其他地方。 这样他心中也会觉得老五不过如此。 可他失望了,萧昱照反应平平:“先生这么做,自然有先生的道理,不过朕没想到就你这水平,先生还能把这么重要的地方给你管?” 逸王青筋直蹦:“你什么意思?” 萧昱照无所谓的开口:“字面意思,就凭你之前在关中处理事情的能力,你能管好军器司?” 一股怒意直冲天灵盖,逸王大声道:“当初不是你,本王也不会半途而废!你居然一而再的瞧不起我!本王会让你知道好歹的!” 他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去,这次萧昱照没有拦,反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 老三还是这样受不得激。 …… 王学洲跑去了翰林院。 下衙时间,赵真一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正往外走,脚刚跨过大门就被人抓着后脖子处的衣服揪到了一边去。 “是谁?是谁要暗害本官?!” 赵真一一惊,伸出两只手往后面抓去,想要看清楚是谁。 王学洲清了清嗓子松开了手,赵真一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嘿,是我!” 赵真一气的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本官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觊觎本官的美色呢!” 王学洲表情一言难尽:“看的出来,赵大人十分爱惜自己这张脸。” 什么都能扯到这上面,真是没谁了。 “本官就长了一张好脸,能不爱护吗?” 赵真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是是是,咱们探花郎的长相谁都比不过,今日我来是找你是有正事。” 王学洲正了正脸色,看着他认真问道:“要不要跟我干?” 赵真一眼神上上下下的扫视着他:“跟你干?整日忙的脚不沾地,一身汗臭味儿?” 王学洲抬起自己的胳肢窝闻了一口:“没味儿啊!” 第648章 也不知是福是祸 赵真一嫌弃的往后站了站:“我说何慎!瞅瞅他跟你混的,越来越糙了,偶尔遇见他也是匆匆而过,灰头土脸形象全无,我都不忍细看。” 这话说的王学洲无法反驳,他狞笑一声:“本官今非昔比,今日可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是来通知你的!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调令明日就下!” 赵真一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抬手将他的脖子勒到了自己的腋下:“好哇你!你是不是对本官觊觎已久?” 王学洲朝着他腋下掏去:“撒手!本官不闻你的胳肢窝!” 赵真一放开他忿忿道:“本官长这样,胳肢窝都是香的!” 王学洲有些受不了,嫌弃的‘咦~’了一声,抬脚就走。 “嗳,别走啊!你得说清楚啊·····” 赵真一追了上去,原本打算喊上何慎一起去喝酒,但被王学洲拒绝了。 三个月的孝期眼看要过了,好端端的喝什么酒? 上次是因为要尝啤酒的味道不得已而为之便也罢了,这会儿却是能拒绝的。 赵真一求证了多次,才确定王学洲说的是真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没再嚷嚷着要去喝酒。 第二天王学洲便跑去吏部要调令去了。 不过要一个人而已,对王学洲来说十分简单,他看着赵尚书铁青的脸色将事情说了,又笑嘻嘻的开口:“陛下说了,有什么困难让下官去找他,但我寻思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咱自己就能解决的,对吧,赵尚书?” 赵尚书瞪着他:“他一个翰林,是专心做学问的,和你的神机院处处不符,你为何要调他去?” 说着说着他眯起了眼睛:“你不会妄图用他来拿捏老夫吧?呵!痴心妄想!” 王学洲奇怪的看着他:“拿捏您?为什么要拿捏您?” 赵尚书语塞。 王学洲一脸劝解道:“尚书大人不要讳疾忌医,有病了就去看看,要是看谁都像是要害您的样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哟!下官纯粹的只是缺人,又和赵翰林熟悉,知道他的能力,觉得他在翰林院苦熬怕是埋没了,这才想要调去,不想您竟能想到自己身上,这实在让人吃惊。” 赵尚书老脸通红,怒瞪着王学洲:“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做学问可以,做事有什么能力?我是你胡说八道别有用心!” 王学洲站起身:“行,您不批这个调令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进宫一趟就是,到时候不仅一个翰林,我还准备多点几个人,到时候一口气让您批个够!也不知道赵翰林听到您说他做事不行,又该是什么心情。” 赵尚书沉着脸:“挑拨别人父子关系,非君子所为。” “那就当我是小人咯。” 王学洲抬脚就走,赵尚书的脸色阴晴不定,变来变去,眼看着他的脚就要跨过门槛,他脱口而出:“站住!” 赵尚书嘴里骂骂咧咧的在调令上面签字画押,朝着王学洲扔了过去:“真是老天不开眼,就你这样的泼皮无赖也能当上三品大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王学洲将东西一收,并不生气,只淡然一笑:“你们能做的我也能做,我能做的你们却做不了,您都能当尚书了,我做个三品官员怎么了?” 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赵尚书气的跳脚:“狂妄!你能做什么我们不能做?简直不知所谓·····” 王学洲没理他,已经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吏部。 赵尚书看着他离开,骂骂咧咧的表情一收,怅然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拿了调令,王学洲便把赵真一从翰林院带了出来。 赵真一拎着自己的小包袱,里面装着自己常用的物件,跟个小媳妇似的跟在王学洲身边,有些难以置信:“我真就这么出来了?我还以为,我起码得在里面熬个几十年呢!” 王学洲嗤笑一声:“大好年华全浪费了那怎么行?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回头路,你也别想着熬日子,给本官开干!” 赵真一沉寂许久的心跳缓缓加快:“可....我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家老爷子这尚书还能干几年?到时候你哥是你哥,你是你,自己争气才是真的,别的都是假的,难道你不想做你儿子的参天大树,后盾吗?” 赵真一头上三座大山,一个是尚书父亲,一个是知府大哥,一个是在太仆寺做少卿的二哥。 他在家中最常听的话就是:你不需要努力,想玩就玩,想读书就专心读书也不错……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他说,他不能熬日子,得努力干,给自己的后代遮风挡雨…… 他抓紧了包袱。 两人去了水泥坊,王学洲召集了里面的几个骨干开会。 曹都吏、古在田、何慎、还有新提拔上来的纪达都在。 何慎见到赵真一背着小包袱跟在王学洲身边,这熟悉的一幕顿时让他吃惊地率先开口:“老赵,你不会也被忽悠过来了吧?” 赵真一看他撸着袖子,脚上沾着水泥灰,一身灰尘的样子,便退后了一些:“忽悠?我这是被逼的!商量都没有,他直接给弄出来了。” 何慎闻言,心中竟然油然而生几分自豪感,他挺了挺胸:“哦,那我比你强点儿,当初我能来,那可是王子仁哭爹喊娘求我过来的。” “嗤~” 王学洲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别说那没有用的,今日来是有事要说,你们几个都跟着我不少时间了,这次成立神机院,职位空缺许多,你们的能力我都清楚,所以我决定将古管事调去工业司做主事,管理工业司。” “何管事调去利市司做主事,负责利市司的经营,水泥坊就交给曹都事来管理,目前先这样管着,等年底吏部考核通过后,便可以正式接任,大家有问题吗?” 古在田和何慎还没发表意见,曹志已经激动地大口喘着粗气,白眼微翻就要往后倒去。 “老曹!” 古在田大惊失色,连忙将人接住,掐了一下曹志的人中,疼痛让他长出一口气,清醒了过来。 他挣扎着起身:“我··我···太惊喜了,我有些激动了,还望大人恕罪!” 没想到他这么激动,王学洲关切道:“你没事吧?” 曹志语无伦次,激动不已:“大人!下官没事!下官就是太高兴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下官终于、终于熬出头了!” 曹都吏因为性格的原因,在户部待了十几年都是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 可自从遇到王学洲之后,他发现原来只要好好做事,也是能被上峰看见的。 一路从八品到了七品,现在很可能还要升,这才两年! 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王学洲知道他的经历和不善言辞,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你们现在手头上的事情都交接清楚,下面的人有合适的该提拔提拔,古在田、何慎,给你们三天时间安排好这边的情况,到时候去工业司集合。” 两人也有些期待新部门,一脸高兴:“是!” 等出了门,赵真一才问道:“那我干什么?” 第649章 他可真是天才 赵真一长了一张好脸,那自然是不能浪费了。 王学洲将人带到了正在建造的工业司面前,指着围起来的外墙:“你有没有觉得缺什么东西?” 赵真一茫然的看了看:“缺什么?” “缺防护啊!咱们工业司日后日进斗金,要是被贼人惦记来偷怎么办?这么大的外墙,总会有一些照顾不到的角落,到时候拿个梯子岂不是就能上?” 赵真一点头:“有道理。” “所以我打算让他们在墙头铺上一层水泥,然后在水泥上插上一些锋利的碎瓷片,等水泥干了,那些碎瓷片也固定在了上面,谁要是想要越墙下来,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 赵真一听得直点头,到了后面才回神:“啊?我来做?” 王学洲点头:“不然呢?你以为这是翰林院,每日和文书打交道?你得做事!” 赵真一觉得也有道理,双手一摊:“预算?” 王学洲将他的手按下去:“一些碎瓷片要什么钱?咱探花郎这么俊秀的一张脸,出去要点废瓷片还要钱?那不能!” 赵真一倒吸一口气:“你让我厚着脸皮出去讨、讨要?” 王学洲不赞同的看着他:“这是废物利用!怎么不能是他们白送呢?” 赵真一呆怔当场,看着王学洲施施然离开,将任务交给空无一物的他,头一次直面‘王难对’的无耻。 赵真一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又在翰林院待了四年整日和书籍、书法打交道,但真正做事还是头一回。 他虽然懵圈,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纸笔跑去找王超询问外墙的长、宽多少,大约需要多少碎瓷片,京中有哪些地方有生产瓷器、琉璃的民窑等等。 …… 酿酒坊现在已经开始正式生产了,五十人在其中,每一道程序上都有人在负责浸芽、烘干、碾碎、糖化,一桶一桶的酒液被装入陶瓷缸中等待一次发酵完成后,装入坛子中用木塞密封,等待二次发酵。 “九桶酒,小的用酒曲发酵的那桶还未成功,但是其他几桶根据您说的样子,是成了,但不知道味道对否。” 雷盛涛小心又忐忑,因为他自己尝了一口酒,觉得味道怪怪的,甜味儿略淡,但偏偏酒味又很醇厚,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除了酒曲发酵的那桶时间还没到外,王学洲面前摆了八碗酒,分别是从八桶酒中舀出来的。 王学洲只看了一眼,就指着两碗酒说道:“这两桶不合格,颜色浑浊,可能变质了。” 雷盛涛看了一眼,端起尝了一口,脸皱到了一起:“的确变质了,酸了。” 摆摆手,他的两个儿子立马将那两桶酒抬了出去。 剩下的六碗,王学洲尝了之后表情微松:“就是这个味道和口感!这六桶合格。” 雷盛涛有些惊讶:“口感就这样,有些··有些蜇人?味道有些微苦甘味清淡也是正常的?” 王学洲点头:“不错!正常的,待冰镇过后,口感会更好一些,不过现在不讲究这个,就按照这六桶来做,失败的两桶你自己总结一下经验,避免下次发生这种事情。” 他很忙,没道理什么事都大包大揽,给下面的人提供方向和思路就够了。 最关键的酵母培养,王学洲并没有交给雷盛涛,而是交给了三两来完成。 这样就算是雷盛涛想要完全复制这个方子偷偷卖给旁人,少了最关键的酵母,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和口感也会不同。 等日后相处下来,互相了解清楚,他再决定要不要全交出去。 让人拿来两坛外观精美的坛子,王学洲抱着就进宫了。 得知王学洲求见,萧昱照连忙让人请了进来。 “听说先生有东西献上?莫不是新酒?” 王学洲在工业司折腾出来的动静不小,不少人都知道此事,离工业司比较近的军器局,更是整日都能闻到粮食的香气和酒香,这早已不是秘密。 所以听说他带了两个坛子进宫,萧昱照一下子就猜到了。 “正是,下官让人酿造出了新酒,已经成功了,特来给陛下献上,这坛酒拿去冰镇一下,味道更好。” 朝恩笑着说道:“陛下,奴才让人去冰镇一下?” 萧昱照摆手:“还不快去!” 朝恩连忙让人拿下去,又拿来一个酒杯倒满,给萧昱照奉上。 “酒色澄黄,颜色比黄酒的略浅,表面的酒花为何这么多?” 王学洲解释道:“这就是这种酒的特色,酒花和其他酒不同,酒花绵密,入口还有些麻麻的。” “这么神奇?” 萧昱照有些稀奇,随即倒了一杯在地上:“父皇也尝一尝这新酒,朕为了大事,不得不尝上一杯,还望父皇勿怪。” 朝恩立马又倒满一杯。 萧昱照这才送入口中轻呷了一口。 嗯?不甜!就是口感有些奇怪。 萧昱照又呷了一口,眉头舒展。 他不喜欢甜味比较重的东西,也不喜欢酒的辛辣,这个酒入口有些许苦涩,回味甘甜,酒味儿醇厚顺滑,他倒是挺喜欢的,仰头一口喝下。 “味道如黄酒一般醇厚,却不像它那般绵甜,甜度适宜,口感微苦,不腻!也不像烈酒那般辛辣,而且喝下去,朕总觉得像喝下了一股气一般,挺奇特的。” 可惜不能多饮,尝尝味道便也罢了,萧昱照遗憾的放下杯子:“喜爱杯中之物的人,多少都会尝尝,但口味因人而异!朕挺喜欢的,开始酿吧!” 王学洲微微一笑:“陛下放心,已经正式开始酿造了,冰镇过的口感更不同,您可以试试,其实这种酒配合烤羊肉串食用,味道翻倍。” “烤羊肉串?什么东西?炙羊肉?” 萧昱照好奇的问道。 “有些相似,却又不同,待陛下出了孝期下官亲手给您烤一些,配着这啤酒,您尝尝。” “啤酒?这是这酒的名字?” 王学洲点头:“是的,因为里面加了啤酒花,所以简称啤酒。” 他自然无法解释这个名字是国外音译过来的。 萧昱照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和此酒的口感一样怪异,这倒是相得益彰,那就将它定为啤酒吧!这也算是一特色。” “臣遵旨!如陛下没有其他事情,臣便开始对外销售赚取银钱供神机院运转了,另,此酒一旦开封必须尽快喝完,不然会变味儿。” 王学洲说完便告辞了。 萧昱照有些心痒,但又不能多喝,想了想他对着朝恩吩咐:“这坛子酒你们拿去分了便是,你去将顺天府尹宣来。” 朝恩有些惊喜自己也能尝一尝这酒,高兴回道:“是!” 萧昱照美滋滋的想着,让顺天府尹过来商量推广短曲辕犁一事,顺便将那坛冰镇过的开封招待一下自己的大臣,他跟着喝一杯不算多饮吧? 剩下的还能赏下去表示他的看重,顺便帮着先生宣传一下此酒。 他可真是天才! 第650章 这等污秽之物 逸王自从在萧昱照那里受了刺激,便忿忿不平想要证明自己比他强,区区一个军器局,如何管理不得? 就连他的两位幕僚高彦和孙耀,在看到了嘉王的惨状,以及嘉王府的人下场之后,也熄了不该有的念头。 最关键的是逸王的最大拥护者:车家,都不支持逸王生事,其他人更没资格指指点点。 医疗室刚刚建成不过几天便投入了使用,已经开始给人看病抓药了。 逸王又亲自盯着人去督造膳食堂,满心想要证明给人看,他能做好,就连银子都没从军器局支,自掏腰包。 王学洲只当忘了这事,也未提及。 他拿着让铁匠打造出来的新对牌去找逸王,看到他在盯人盖房子,忍不住嘴角一勾:“王爷果真细心,这么快就建起了膳食堂,马上军器局的人吃饭就有着落了。” 逸王虽然沉着脸不太高兴,看到他却也没有甩脸色的意思,反而主动分享:“我想着这里只是吃饭的地方,不用盖的太好,只要坚固就行,省下来的钱不如多用在食材上。” 王学洲有些讶异的点头:“不错,您能想到这里,说明您现在正在踏实的做事,您成长了!” 以前逸王做事是基于书本的理念之上,悬在半空中的,现在是脚踏实地的。 果然是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下官过来,是给您送这个对牌的,一共两份,库丞一份、主事一份,日后只要是从军器局出去的武器,都需要两份对牌合在一起盖章,才能允许出库,如果东西有流出,下官就直接追究您的责任了。” 王学洲将一块半圆的铁制牌子递了过去,逸王接过去,只见上面除了刻着‘军器局主事’的字之外,还有自己不认识的纹路。 王学洲看他拿过去,开口强调:“每一把做出来的武器,制造、监造、验收的人,下官让他们分别做了记号,如果有外泄,包括您和库丞在内,可立马溯源,责任重大,逸王殿下需要严格管理啊!” 逸王听完眉头皱到了一起,总觉得他掉坑里了。 感情他现在看管这里,不仅不能有自己的小心思,还要帮着老五看管好,不然老五随便找一个借口说这里出了问题,就能处置他了? “这规章制度,是下官还未成立神机院的时候,便列出来的,此时张贴在各个制作坊,王爷有空可以多看看。” 王学洲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连忙安抚。 ‘这规章制度不是针对你的,是早就想出来的!’ 逸王缓了缓脸色:“这样也好,也省得再出现之前那种情况。本王绝对会严格管理,不让东西流出。” 看他想明白了,王学洲将另一块对牌交给了苗知节,向他同样叮嘱了一遍使用方式。 苗知节看着上面的纹路和字样,点头应了。 两块对牌上面的纹路,合起来便是‘yes’,只是被分成了上下两部分,所以在他们眼中看着只是鬼画符字一样的纹路。 王学洲去火药作转了一圈,陶大全等人还在致力于提升火药的杀伤力,分别在手雷里面尝试加入了铁珠、铁钉、铁碎片等等几样东西,效果都十分惊人。 用粪水泡过阴干后,就是他们自己试验都得带盾牌来试了。 之前的哑炮原因也查出,是火药受了潮的原因,弄明白之后,他们立马便调整了储存方式,改进了手雷的制作。 “火药用油纸包裹了一层,引线口用胶泥封口,这个情况改善了许多。如今已经做出两千多颗,一人负责一道工序,速度快很多,我们十几个人没日没夜的配比火药,也能赶上进度。” 胶泥就是建筑用的粘合剂,三合土或者糯米灰浆这样的东西。 为了省钱,军器局用的便是三合土。 王学洲看了看他的黑眼圈,沉吟了一下:“等下我让人给你们再调过来一批匠人给你们打下手做学徒,一万颗手雷,还需要几天?” 陶大全有些惊喜:“能有人分担再好不过,我们也能抽出手尝试做别的,一万颗手雷,只需要在给我们十天便能完成!” 十七天左右便造出一万颗手雷,进度还可以,他点头:“好,那到时候我来检查,没问题我们便交货,不过就算做满十万颗,也不能停下来。” 陶大全点头:“小的明白。” 王学洲短暂的放下了一桩心事,隔壁工业司定制的装酒的瓶子也做好了。 酒液装入了定制的小而精致的瓷瓶中,细长细长的,一瓶装不了多少,瓶口用木塞和蜂蜡封口。 这样是解决了密封的问题,但目前只能做到这样了。 只能等他回头找一找琉璃窑,看看能不能定制一批玻璃瓶,专供送人用的礼盒装。 “石明,将东西拉一批去工部。” 王学洲开口,石明没有不应的,带上一批酒便回了工部。 王学洲提上两瓶去找了毛尚书。 看到他提着东西来,毛尚书伸长了脑袋:“听说你忙着在酿酒?堂堂一位侍郎,正事不干居然去酿酒,也难怪近日那些御史没事就弹劾你。” 说起弹劾这事王学洲也有些无奈,领头弹劾他的人还是他的大师兄邵泰。 两人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 在朝堂之上唇枪舌战,骂起来六亲不认,谁也不输谁。 有几次大师兄都被他气的说不出来话,已经好几天没理他了。 “弹劾一下又掉不了一块肉,只要陛下理解,下官就没再怕的,这是酿出来的新酒,您尝尝。” 王学洲将两瓶酒放在桌子上,毛尚书瞥了一眼:“哼,我不管你在干什么,别耽误了我工部的公务就成。” “那不能!肯定耽误不了的您放心吧。” 王学洲一把扒开木塞,瓶口发出‘彭’的一声,王学洲递给毛尚书:“来,尝尝味儿,冰镇过后口感更佳。” “粗鄙!哪有直接对着瓶子喝的!” 毛尚书不屑的冷嗤一声,将自己常用的青瓷茶碗抓了过来。 他其实早就好奇这小子弄出来的东西了,也有些期待。 看着酒水被倒出,毛尚书皱了皱眉。 这个颜色··这个沫子····活像是他养的马儿方便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喝也不是,不喝又想尝尝。 几番纠结,他凑到嘴边浅尝了一口:“咦?” 品了品,他仰头一口喝下,眉毛都舒展开了:“好酒!” 这个味道他没喝过,好喝! 王学洲站起身:“那这两瓶就送给大人喝了,开封后尽早喝完,下官先走了。” 毛尚书一摆手:“走吧走吧!” 一瓶就这点,还不够他塞牙缝呢! 真是抠门啊! 半天的时间下来,王学洲将这二十多瓶酒送给了工部的同僚,除了毛尚书这种喜欢喝酒的人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之外,其他人王学洲就有些分辨不清了。 毕竟其他人职位没他高,就算不喜欢也难以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但韩侍郎的不喜就十分明显,倒出来只看了一眼就撇过头,一脸难以忍受的开口:“色如尿渍还带沫子,简直……这等污秽之物也敢拿出来丢人显眼?拿开!不喝!” 听到这话,王学洲怒向胆边生。 他东西还没卖呢!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谁还喝? 他直接将人压在椅背上,捏紧韩侍郎的下巴,抄起酒瓶对准韩侍郎的嘴,灌了一口下去。 第651章 老成持重 韩侍郎被迫咽了一口,随即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你居然灌我!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王学洲冷哼:“下回侍郎大人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嘴,本官便替你管教一下。” 韩侍郎脸色乌青:“本官为官数十载,从未见过这等没脸没皮、粗鄙不堪之人!你简直枉为读书人!” 王学洲嗤笑:“我不仅是读书人,我还是状元呢!我不仅是文官,我还比你官高半级呢!气不气人?” “竖子!日后这间衙房,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王学洲扬声道:“来人啊!将韩侍郎的桌案给本官抬出门外,韩侍郎日后要在院中办公!” “你···你····” 韩侍郎的手抖的不成样子,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愤怒和憋屈感,一双老眼被迫流出了两行热泪,气的甩袖离去,找尚书大人求公道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找到尚书大人的时候,对方的两瓶酒刚刚下肚,两坨高原红已爬上了脸颊。 “大人,王侍郎欺人太甚!下官看他带来的酒,颜色澄黄像是溲溺之物,便不想喝,他竟然、竟然逼迫下官,抓着硬灌了一口!” 毛尚书双眼发亮:“老韩,你不识货啊!” 韩侍郎表情一滞,看着毛尚书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酒味道醇厚,比烈酒利口,比甜酒清爽,你竟然不想喝?不喝给我!” 毛尚书朝着韩侍郎伸出了手。 韩侍郎站在那里,脸色由青转黑。 ····· 第一批酒,王学洲没想着卖。 朝中上下盯着他动静的人不少,多的是人想要看他笑话落井下石,所以第一批酒,王学洲白送。 他带着酒又跑了一趟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那里,兵科给事中那里他也亲自跑了一趟。 想了想两个部都跑了,也不差别的了。 他全当送端午节礼了,让石明给丁大、丁二、何常、黄时、邵泰等全送了一些过去,涉及了锦衣卫、督察院、监察司等几个地方。 长公主府是他亲自送过去的。 还有就是周明礼那里。 “二师兄,这是新出来的酒,您尝尝。” 王学洲将酒放下,才关切的问道:“您身子如何了?” 周明礼坐起身:“好多了,只是伤口痒的让人有些坐卧难安,要不是你给的清凉的药膏抹着,我只怕会忍不住抓挠。” 看着细长的瓶子,周明礼挑眉:“为何用这种瓶子装?” 王学洲打开一瓶,给他倒了一杯:“因为这酒打开了必须一次喝完,不然会变质,一瓶装太多不合适,您尝尝。” 周明礼浅尝了一口,眉头微皱:“....味道有些怪。” 两人的关系他自是十分直接。 王学洲笑了起来:“喜欢了这个味道,可就戒不掉了!等冰镇过后,您再尝又是另一种口感。” 吴怀闻言,连忙将剩下的那些全都拿去冰镇了。 周明礼看着王学洲郑重道:“待端午过后,我便准备找陛下辞去指挥使一职,启程去潮州。” 猝不及防,王学洲微愣了片刻:“这么快?不养好伤再走?” 周明礼笑着摇头:“路上走的慢一些,等到了那边伤也好了。我主动请辞,陛下也不尴尬。” 王学洲蹙眉:“您之前的仇家并不少,只说京城就得罪了不少人,抄过的府邸便有好几座,他们的亲朋旧故都在,之前先皇在时他们不敢如何,如今您卸了指挥使一职出京,只怕刚出城门不到十里意外就来了,您最好是养好伤再走。”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所以我准备出了京就换马车轻装简行,掩盖行踪,你放心。” 王学洲摇头:“不行,您听我的!养好伤再走,这样路上有什么情况您也能应付,不然半路伤势加重,万一再碰上水土不服怎么办?!” 周明礼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也有些哭笑不得:“行,听你的。” 王学洲表情舒缓了一些:“我让郡主给您弄一些防身的药物带着,路上也安全。” 周明礼笑了起来:“怎么有了媳妇,人也变得唠叨了不少?” 王学洲叹气:“没办法啊!两位师兄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我这个小的只能老成持重一些了。” 次日上朝,老成持重的王大人又一次和御史们完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互喷。 下了朝如战胜的公鸡一般回了工业司。 何慎已经等在那里了。 “先尝尝酒再说。” 王学洲开封一瓶给何慎品鉴。 尝了味道之后,何慎给出了中肯评价:“常温下味道只能说特别,但冰镇后口感味道皆是上品,但问题来了,这样的话如何定价?” 市场价一斤去壳的精麦能卖到九文钱,一斤麦子能出四到五升酒左右,他们这瓶子细高,一瓶装满也不到半升。 哪怕算上人工、消耗等等,这样一瓶酒的成本不超过六文钱,但酒水自古以来就是暴利,自然不能按照成本价来定价。 “我们的酒味道区别于辣酒和甜酒之间,有市场是肯定的,定价的话就取这两种酒价格的区间,普通的水酒一升在三十到五十文,中档酒每升一百到两百文,上等酒一升可卖到八百文到一千文,宫廷御酒或者出名的名酒有价无市更不用说了。” “我们不按斗打散酒,只卖成品一瓶一瓶的,便定为八十文一瓶。” 何慎听的眉头微皱:“一瓶八十文?!一升酒约摸能装五瓶多,算下来咱们一升的卖价也就是四百多文,这个定价会不会太低了?我们日常喝的清酒、果酒都要高于这个价。” 王学洲摇头:“就按照这个来!咱们主要是供货、卖代理权出去,不散卖,价位自然要稍微低点,让出空间给卖的人,等大家接受了啤酒的口感和味道,到时候自然会有更高级一些的口味生产,那个时候卖出更昂贵的价格,自然有人买单。” 得先培养出市场接受度,才好卖上价。 不过就现在这个价位,也并不低了,何慎那话纯纯就是有钱不知穷滋味。 八十文一瓶四百毫升的啤酒,还便宜? “代、代理权?” 何慎又一次听到了新东西。 “所谓代理权就是给他们一个可以卖我们酒的资格,经过我们允许才可以卖,不经我们允许卖我们酒的,视为偷窃。” 王学洲将准备好的一份契书拿出来给何慎:“你先看看这上面的东西,合适了就拿着去找城中几家有实力的酒肆和酒楼谈。” 这是三份单独的代理合同,只不过王学洲表明前两个订货的,货款满三千两,可免收代理费,后续如果有想要代卖的,需缴一千两银子买授权,所有代理都需要遵守若干规定等等。 第652章 不是谈合作的,是给你机会的 当然,对于交了钱的那些代理,他们也有若干福利和保护等等。 何慎低头看完了契书上面的内容,瞠目结舌。 这人脑子到底如何长的?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他心中佩服,面上镇定的说道:“你确实有点东西,鬼点子一个接一个,说不定这酒日后在你的经营下,还真能卖遍大江南北,此事交给我吧,不出三天我就将订单给你拿下。” 何慎原本以为找上门还要费一番口舌,结果没想到他刚报出了名头,京城中的大酒楼——惊鸿楼的掌柜就一脸惊喜:“可是官办的那座工业司所出的?” 何慎矜持的点头:“正是!” 掌柜的激动地一拍桌子,从柜台旁边走了出来:“大人真是及时雨啊!近些日子,总有人找我们要那个啤酒,这可难为我们了,您说我们这么大一座酒楼,连京中新时兴的东西都没有,这不是打我们东家的脸吗?” “所以打听了一下,我们东家立马让我们无论如何联系上诸位,想进一批酒回来!” 自古以来免费的都是最贵的。 王学洲带着酒送了一大圈,有人喜欢,有人反应平平,但无一例外都给出了酒味醇厚的评价。 哪怕不喜欢也不舍得扔,便听了王学洲说的冰镇一下试试,顺便叫上朋友一起喝酒,顺便将这酒解决了。 这一试不要紧,冰镇后的啤酒宛如琼浆,尤其是三两人聚在一起,边聊边喝,那种口中麻麻,冰爽利口的感觉十分上头。 可酒瓶容量太小,刚尝出味道便没了。 这让一群酒友抓心挠肺般的难受,又不好厚着脸皮找王学洲白要,便四处打听哪里能买。 问的多了,名气也就小范围的传出来了。 何慎听到掌柜的如此说,微微一笑:“那正好,我们坐下来详谈。” 他递给身旁的录事一个眼神,对方立马从他们的车上拿出一瓶啤酒带着跟了上去。 掌柜的将他们请至包间坐下,又让人端上糕点和茶水招待,这才搓着手有些期待的问道:“不知道这酒是如何卖的?有什么优势?能否让小老儿尝一口?一小口就行。” 何慎旁边的录事微微一笑:“自然,不尝了味道下面的如何跟掌柜的谈?” 他将手中冰镇过的啤酒,满脸郑重又小心的倒进茶杯中,看上去生怕倒多了似的,一点点的倒完立马收口,光是看他的动作掌柜就重视了几分,心说这酒肯定不简单。 掌柜的也小心的捧起半杯酒,喝了一口,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原本只是想轻轻的呷一小口慢慢品的,但是没想到沾到嘴唇不知道怎的一大口就下肚了。 他有些急切:“大人,能否再给一杯?刚才··刚才没来得及细品。” 他窘迫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录事看了一眼何慎,微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次掌柜的小心翼翼的喝着,一杯喝完赞不绝口::“好爽利!好顺滑!既不烧心,也不甜腻,苦味和甜味融合的刚刚好!而且酒味已赶上了花雕酒,醇厚!只是这酒是冰镇过的吧?” 何慎笑道:“确实是冰镇过的。” “哦?莫非这酒得冰镇过,才能喝?” 掌柜的很快就抓住了要点。 “倒也不是,只是冰镇过的口感和味道皆是上佳,再说马上夏季,天气炎热,冰镇过的喝着岂不是更痛快?” 掌柜的听到这话,眼中精光一闪:“那不知道这酒如何卖?” 何慎从怀中掏出一份契书,详细的给掌柜的介绍了一下这种新的经营模式,最后才谈到了酒的价钱。 什么受理权、什么区域保护、这一片只有他这一家卖等等,掌柜听的一知半解。 但他们这种大酒楼缺什么?缺的就是独一无二的产品啊! 虽说不能真正的做到只此一家,但一般人也别想跟他卖不一样的东西! 至于价钱……掌柜的看了一眼瓶子,又在心中算了一下便估出了大概价位。 “一瓶的容量如此小,还没喝就没了,而且八十文一瓶,就这两三口,未免也太贵了!而且得冰镇了才好喝,这卖出去的成本又增加了,这价位……高了吧?” 掌柜满面精光,表情自信,等着何慎开口给他便宜一些。 结果何慎站起身:“那看来掌柜的没有诚意了,既然如此,那这合作不谈也罢!本官再去找你隔壁街的天然居谈谈。” “本官今日来可不是求合作的,而是觉得你们惊鸿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有这个实力拿下代理,这才把免费的机会给你,既然你不需要,那就算了。” 说着他遗憾的摇头,表情好像在说‘太失望了,就这?’ 掌柜的急了:“我也没说不要啊!只是您这个价位确实不低!都快赶上白露酒了!” “您刚刚还说酒味赶上花雕酒了,这里花雕酒卖多少钱你不知道吗?一坛最多装的也就一升吧?你可是卖二两!” 掌柜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让它多嘴!让它多嘴。 “呵呵,大人慧眼如炬,还请坐下商谈,价钱好说,我刚才那不是随口一说嘛!这个代理什么的,还请您多解释解释····” 三份合同,只有两份是免费代理,只需要定三千两银子的酒就成。 一两银子一千文,一瓶酒八十文,算下来也就是需要定三万七千五百瓶! 这三千两惊鸿楼不是拿不出来,但这个数量未免也太多了! 掌柜的皱眉:“量太多了!” “不多,这瓶子容量小,一瓶三两口没了,有的一口便能喝完,一顿饭随随便便能卖出好几瓶,有爱喝酒的,几个人坐一起一次性喝几十瓶的都有,更何况,您这样能省下一千两银子的代理费啊!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掌柜的脸色变来变去,但想到最近来问的客人,以及他不签,万一对家签了那怎么办? 哪怕这三千两扔了,他也得保住他京城第一酒楼的名气,不能让那些达官贵人跑去对面…… 想清楚,掌柜的毫不犹豫的在契书上签了名字,交了一千两银子的定金。 何慎拿着订单交给了王学洲:“怎么样?三天!我便拿下了两个订单,一个是达官贵人喜欢去的惊鸿楼,一个是学子文人雅士云集的抱月楼!就是可惜你这个代理费吓退了不少人,没拿到第三单。” 王学洲并不显得意外:“这两家都是有实力的酒楼,能拿下三千两的货不意外,而且还有独一家的名头在,自然敢赌一赌,其他人不知道啤酒市场如何,自然不敢下手。” “但是等天气变热,啤酒打开了市场,这些人会自动找上门的。” 第653章 开始筹备 何慎听完简直语塞了,半晌开口:“原来你早想到了,那怎么不说?害我白白跑这么多趟!” 王学洲咧嘴一笑:“本官故意的,不服你咬我啊?” 何慎气的磨牙:“我又不是狗!” 王学洲欣慰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是狗。” 看到何慎气的头发都要倒竖,王学洲连忙溜了。 只这两张订单,就够酿酒坊忙上一段时日。 工业司的外墙,上面铺上了一层水泥,上面插着长短不一锋利的瓷片。 赵真一正撸着袖子,衣服的下摆系到了腰上,指挥着人将碎瓷片堆在一个角落里。 俊美的脸上满是汗水,用手背一抹便是一道灰色的印儿,看上去不仅没损他的颜值,反而增添了几分亲切。 王学洲看的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赵真一抬头看了他一眼,脸立马黑了。 “你将我调过来,就是为了折磨我?我寻思咱俩也没啥深仇大恨吧?” 赵真一看着他真是气的磨牙。 他的贵公子形象……全毁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王学洲笑眯眯开口:“你这不是干的挺好?” “挺好?是你挺好吧?!” 王学洲看着赵真一气的双目瞪圆,连忙安抚:“你瞅瞅,现在的你看上去多让人踏实?肯吃苦、能下力,关键手腕还了得!成功的要来了这些不用的碎瓷,我对你刮目相看啊老赵!你好好干,弄完这些,我有别的工作交予你。” 赵真一被他一通彩虹屁吹下来,怒气消了几分:“你还知道做个人就行。” 解决了员工的情绪问题,王学洲摆摆手招来了睿王:“近日你看上去踏实许多,从现在开始,你便跟在我身边吧!” 睿王激动地将手中的砖头一扔:“真的?那太好了!我保证老老实实侍奉先生。” 王学洲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杨禾、石明、睿王三大金刚,也满意的直点头。 终于摆脱了干苦力的日子,睿王显得格外珍惜,自己的王府虽然还没修好,但他已经准备搬出宫住到王家日夜侍奉先生了。 找惠贵太妃告辞的时候,不等对方开口,他便将事情说了,随即大手一挥:“母妃不用多劝,侍奉先生乃是我心甘情愿的,今日来就是告辞。” 惠贵太妃张了张嘴,尴尬解释:“我是说,娘给你先生准备了一份端午节礼,让你带去。” 睿王的表情瞬间垮掉:“娘啊!儿子这要去伺候人了,您就没什么想说的?” 太妃想了想叮嘱道:“有点眼力见儿,等王府一修好你就赶紧滚回家去,别常住别人家,遭人嫌弃。” 睿王心碎了,扭头就走,去找萧昱照辞行。 在他可怜巴巴的将王学洲这段时间是怎么对他的说了之后,又说要去伺候先生,萧昱照反应平平:“还行,以前你还不如先生家的两条狗,现在你已经可以和那两条狗并行了。” 睿王大受刺激:“皇兄!你···你···你居然拿我和狗比?” 萧昱照正色道:“伺候好先生,你就超越那两只狗了。” 睿王气疯了:“以后你求我回来我都不来了!再见!” “走时别忘了将节礼给先生带去····” 萧昱照的话,无情的在睿王心间插了两刀。 看着睿王送到面前的两份粽子和糕点水果,王学洲称赞道:“王爷纯善,孝心可嘉。” 睿王眼睛一亮,十分不要脸的认下了这份功劳:“孝顺先生是应该的。” 王学洲笑而不语。 睿王性子跳脱,他已决定好好的磨一磨他。 宗玉蝉早已让人收拾出来了一间屋子,让杨禾、石明和睿王三人住到了一个院子里。 放下东西,石明便将一套朴素的衣服扔给了睿王:“日后穿这个,伺候人方便。” 他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是真·伺候·人来了。 端午节放假,王学洲休息在家,一家人难得吃个团圆饭。 王学信兴奋道:“我已写了信送回去,将表哥还有老家的朋友叫来了一些,准备大干一场……说起来还要多谢弟妹的铺子。” 说到最后他有些不好意思。 内城的铺面不是那么好找的,位置好的地方根本没有往外卖的,偏僻的地方也轮不到他来买,租的话租金太高不划算。 他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宗玉蝉从柳氏那里听说了此事,便将手中的一座铺子拿去给他用了。 宗玉蝉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不谈什么谢不谢的,大哥有用拿去便是。” 王学信坚持道:“盈利了我和弟妹五五分!” 宗玉蝉有些意外王学信的这么大方,看他有些不安,便说道:“大哥如果实在不安,我便拿两成就行。” 看两人如此客气,张氏拍板做了决定:“就五五分!一家出力一家出配方和铺子,平分才公平,说什么客气话!” 王学洲笑呵呵的看着,听到这里便也开口:“行吧,五五分就五五分,反正都是自家人。” 他看着乐呵的王承志,凑过去问道:“爹,你也在那陶瓷坊干这么久了,有没有兴趣自己搞个作坊?” 王承志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什么作坊?” 王学洲微微一笑:“做衣服的作坊,我之前写信回老家,让他们养了许多鸭子和鹅……” 王承志听的眼冒精光,热血沸腾,直到张氏忍无可忍让他们吃饭,两人才意犹未尽的结束。 饭后王学洲陪着宗玉蝉,带着小侄子虎头一起去街上玩了许久才回了家。 …… 方阁老终究还是没抗住国子监祭酒的三催四请,重新回到了朝堂上,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却又好像变了。 “陛下,肃州现在王府闲置,知府被贬,如此空置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如今逸王、睿王殿下皆已搬出宫居住,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将肃州作为王爷的封地,让他们就藩,久居京城也不妥。” 吏部侍郎这话瞬间引起了讨论,朝堂之上大半的人皆认同此理。 “此事朕自有主张,不必再议。” 萧昱照果断开口拒绝。 与其放他们去封地不知底细,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让他们干活。 免费的劳力还不用给他们封地,挂个封号在京城生活不是更好? “陛下,此事于礼不和!没有哪位王爷得了封号之后便久居京城不动的,早日去了封地也能让王爷早日担起自己的责任,在京城这繁花锦簇中待久了,怕是会让王爷变得纸醉金迷,忘我啊!” “逸王如今还未成亲,如何就藩?” “说起来,逸王、睿王还有陛下都未成亲,年岁不小了,是该成亲了。” “正是!这可是大事!陛下早日成亲,也能早日绵延子嗣,我大乾也能早日稳定。” 礼部尚书站出来开口:“既然说到了成亲一事,陛下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不如就下令从五品以上的官员家中选取一批十三到十六之间年纪适龄的女子进行筛选,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王学洲没想到好端端的能从公事上转到催婚上。 “朕···” 萧昱照开口想了想:“礼部还要主持过几个月的恩科,如何忙得过来?不如等春闱过后,便开始筹备此事。” 方荀闻言眯起了眼睛:“既然陛下不反对,那此事暗中就先筹备起来!” 五品以上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官员,一个个激动的面红耳赤,仿佛自己已经做了新皇的岳丈。 “陛下圣明!” 第654章 且试试吧 等散了朝,不少人容光焕发的离开了金銮殿,匆匆命下人递消息回家,让自己家适龄的女儿,准备准备。 方荀也缓缓的离开了金銮殿,他走的速度不快,十分稳,旁边跟着翰林大学士管遂升正在和方阁老说话。 但两人的对话很快被打断,赵尚书跟了上来,笑呵呵的开口:“没想到今日说着说着居然说到了陛下成亲的事儿上,说起来您家中的五娘子,年纪正合适,相貌才情皆是不俗,就连老夫都略有听闻,日后这要是陪伴在陛下身边,那您这···” “就是陛下的祖父了?” 方荀脸色一厉:“慎言!” 赵尚书被吓了一跳:“唉,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方荀冷冷的看他一眼:“一把年纪了不修内德,岂能拿家中女眷开玩笑?如果是赵大人孙女,你还笑的出来吗?” 赵尚书诧异:“为什么笑不出来,难道去宫里伺候陛下,是什么坏事不成?” 方荀怒斥:“赵大人休要胡言!此事还未声张,坏了姑娘家的名声,赵大人担当的起吗?!” 赵尚书撇撇嘴:“没想到大人如今是开不得玩笑了,既如此,在下告辞!” “唉,我家孙女还小,但是没这个福分喽~也不知道花落谁家……” 他背着手哼着小曲离开了,方荀看着赵尚书的身影,脸色变幻不定,他旁边的管遂升刚才大气都不敢喘,现在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阁老,赵尚书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嫉妒您家中有适龄的小娘子吗··” 方荀吐出一口浊气:“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跟着我,你自忙你的去。” 管遂升站住:“是。” 方荀一整天处理公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待晚上回了家,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到了家中,他立马吩咐下人:“去将大少爷喊来。” 下人应了一声连忙喊人去了,到了正厅坐下还没多久,方荀的大儿子方正坤便带着自己的媳妇、女儿赶了过来。 “爹!您找我们过来,可是为了商议陛下选妃之事?” 朝堂上的事情瞒不了方正坤,他听说了消息后就和妻女商量过了,此时难掩兴奋。 他的媳妇李氏更是激动地捏紧了帕子,带着一位姿容艳丽,举止端庄大方,婷婷袅袅的少女福身行了礼,这才迫不及待的开口:“有说什么时候要入宫吗?儿媳得早做准备。” 方荀的脸拉了下来:“胡说八道什么!” 方正坤有些疑惑的看着父亲:“不是说这事的?” 方荀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如花似玉的孙女,心底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在这里多说,只对儿子说道:“跟我去书房。” 李氏欲言又止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轻蹙:“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 旁边的五娘子方颂悠,掩下眼中的疑惑,挽着母亲的手臂安抚道:“还不知道祖父和父亲说什么呢,母亲莫急。” 那边两人到了书房,方正坤迫不及待问道:“父亲难道不是说入选的事情?” 方荀郑重道:“我不准备让五娘入选。” “什么?为什么?颂悠样貌才情哪点让父亲不满意?” 方正坤大惊失色,没想到他的父亲竟然是这样想的。 “五娘自然哪都好,可她偏偏生在我们家····先皇为什么选择五皇子登基,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 方正坤一滞。 “所以五娘不能进宫,不然到时候不仅惹得咱们这位年轻的陛下忌惮,还白折我们家一个血脉,我们可没有崔氏的手段,能和皇家掰手腕。” 方正坤有些不甘心:“先皇便也算了,他年纪和我家颂悠相差太大,可新皇却是正合适!我家颂悠样样出色,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工刺绣、行容仪态都十分出色,自然配得上最好的郎君!只要陛下遇到了她,肯定喜欢上她的,到时候等生了孩子,哪怕陛下不想要让这孩子登位,只要我们····” 方荀眼神一厉:“说什么胡话!你见过哪个帝王会为了情情爱爱昏头的?此事不必再谈,我叫你来是听闻你媳妇有个远方的侄女,今年十五,姿色不错又父母双亡,在你媳妇的接济下保住了家业,你以你媳妇的名义,派人将她接来安置在别院中。” “派个教养嬷嬷教一教她规矩,让你媳妇没事多去走动走动,多关心关心她,若是个知恩图报的,到时候我便送她一场造化。” 方正坤没想到父亲是这样的打算,有些不甘心:“父亲,五娘···” “五娘到时候就让她抱病,等过了这个风头给她相看人家,别的不用再说了。” 方正坤眼神一暗:“是。”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中和媳妇商谈后,两人又是一番争执,打碎了房中的不少摆件。 方颂悠匆匆赶来准备劝解,却听到了谈话的内容,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抿紧了嘴唇,一双美眸带上了委屈的泪水。 很快她便捏起帕子擦拭掉,强笑着进了门:“父亲,母亲,你们别吵了……” ······ 一万颗手雷到了交货的时间,兵部的主簿前来验货。 检查完没有问题之后,一颗颗手雷被装入了箱子。 为了防止碰撞,那些手雷的外面均裹有一层用稻草编制而成的外衣,这样既能保持干燥,又有稻草隔着,安全许多。 兵部主簿对着王学洲深深的鞠了一躬:“有了这些东西,这一趟我们将东西运往寒城,能比之前整整快了十五天的时间!还请大人不要停下,继续生产。” 王学洲托起他的手:“这是我们军器局的职责,自然会继续生产,而且我们的人现在熟练多了,速度也会越来越快,只是不知道你说的比之前快十五天,是什么意思?” 兵部主簿情绪激动:“您不知道,寒城地处险要,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西边毗邻鞑靼要防止他们南下,北侧是女真,东侧和新罗接壤,虽然他们表面上臣服我们,但狼子野心不死,我们还是要防范他们给借道给女真进攻我们,西、南和东南方位频临海面,明明水系很发达,但航运却受限。” “因为海面时常有倭寇和女真在上面袭扰,他们的水性极好,船只和武器也比我们的先进,导致我们在海面上处处受限,一旦走了水路风险也跟着增加,日常运输都走的陆地,速度自然要慢不少,但这次有了手雷,我们兵部便可试一试走水路加陆地,速度能快上不少。” 王学洲提醒道:“这些手雷得防潮,不然……” “下官明白,已让他们备足了油纸、生石灰、木炭防潮,部分路段走的陆地,问题不大,若是手雷这次能立功,便准备正式全力用火药制作武器,到时候我们只需输送原材料过去就成,安全许多,所以这一趟非常重要!” 见他准备齐全,王学洲满脸郑重: “我们军器局全力协助兵部,尽快稳定寒城的情况,在不影响手雷制作的情况下,也会尽量研制出新武器,当然,如果诸位能将倭寇手中的‘先进武器’弄过来一些让我们军器局的人研究研究,或许我们也能制作出更好威力更猛的武器。” 主簿沉吟片刻:“且试试吧!” 他大手一挥,一行人平稳的押着这一万颗手雷离开了军器局。 王学洲转身就对着逸王下令,让他将火药作的人手加倍,让陶大全、丁老三等人腾出手,开始研制新的东西。 大炮的制作没有火铳那么精细,王学洲准备将陶大全等人的思路往火炮上面引。 因为他本人并不会造炮,只有简单的概念,具体的制作方式还得陶大全等人自己研究,他可以提供思路以及改善功能等等。 不过就凭陶大全等人的动手能力,王学洲相信只要给他们一个方向,他们肯定能造出好东西来。 第655章 腹背受敌 菱花窗外硕果累累的杏树被压弯了枝头,上面青色的果子已转为黄红相间的诱人果实。 宗玉蝉正带着婢女站在树下摘杏子,看到书房里的王学洲还在埋首苦干,忍不住摘下一颗杏子朝着王学洲扔了过去。 感觉到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一颗黄澄澄的杏子落在了宣纸上,王学洲拿起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喜滋滋的看着她:“甜!” 宗玉蝉双手垫在窗台上,歪着头白了他一眼:“书呆子!你不累我都看累了!” 王学洲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脖子,笑嘻嘻的弯着腰往窗台凑:“这么说,你盯着我很久了?” 宗玉蝉立马站直了身体,脸色微红,又羞又恼,低声道:“谁、谁看了!大庭广众之下,你要不要脸?!” 王学洲嬉皮笑脸:“自己媳妇,我怕什么?” “那个……我……我还在这里……” 站在一边当木桩的睿王,小心翼翼开口。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墙底…… 王学洲身子一僵,扭过头才发现三双炯炯的双眼。 三大金刚一个不少,齐刷刷的看着他。 坏了!画的太专注,忘记这几个货了! 宗玉蝉脸色红红,连忙转移话题:“这么多杏子吃不完,我让人熬成酱怎么样?” 王学洲虽然不是一个吃货,但看到东西脑中就自动闪现若干种吃法,嘴巴不由自主就吐了出来: “果脯、果酱、实在不行还能做成罐头,放进冰窖冰镇一下拿出来,放上一层薄冰和牛乳试试。” 杨禾的口水不自觉的就分泌了,撑着窗台一跃出了书房,三两下爬上杏树,晃动了一下树干,杏子像是下雨一样哗啦啦的掉了下来,惹得几个婢女失态惊叫。 杨禾激动地指着地上的杏子,一脸催促的表情:“吃!吃!” 宗玉蝉一下子就乐了:“树晃坏了,你明年就没得吃了。” 杨禾傻了一下,连忙从树上跳了下来,轻轻的抱着树拍着,好似在安抚它。 睿王发现自己不是最傻的那个,顿觉神清气爽。 几人帮忙将地上的杏子捡起来,王学洲继续去画图,宗玉蝉命人拿来牛乳,按照王学洲说的让人做出了几碗。 味道酸酸甜甜,宗玉蝉吃的眯起了眼睛:“好吃!” 王学洲看她吃的开心,也拿起自己的那份吃了起来:“味道还不错,你想吃改日给你说个别的吃法。” 宗玉蝉眼睛一亮:“还能怎么吃?” 杨禾的一碗两句话功夫便没了,王学洲将自己的推给他,一边和宗玉蝉解释:“还有一种叫雪糕的吃法,不过今日不行,我得出门了。” 他拿着图纸:“我出去一趟。” 三大金刚连忙跟上,杨禾端着碗还不忘追他。 王学洲绞尽脑汁,将大炮的样子、几个重要零件画了下来拿着去找陶大全他们。 “这是我这些日子想到的能利用火药做出来的武器,我愿称之为炮,你看这个筒·····” 王学洲画的是曾经在军事博物馆看到的佛朗机炮,整炮由三个部分组成,炮管、敞开式炮腹和子炮。 在技术达不到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先做出这样的炮来,再逐渐改进。 他只说明了如何发射,如何使用,大概能造成多少伤害等等。 陶大全从一开始的眼睛一亮,到沉思不已,再到最后的发问:“那这个炮管应该做多大的直径?炮管的厚度该做多少?如何保证这个管不松散?如果火药在还没出这根管子的情况炸了怎么办?还有,这个炮应该可以调整角度吧?那它·····” 他化身为好奇宝宝,一口气连问了许多个专业问题,王学洲有些语塞。 这些专业问题,根本不是他这个门外汉能够回答的。 睿王下巴一扬,不悦的看着陶大全:“先生都给出你们答案了,照着抄就算,还需要先生亲自掰开了揉碎了嚼吧嚼吧喂你们嘴里?那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的?亏你们还是匠人,自己不去尝试,不去做,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先生给了你们机会,还不珍惜,居然还妄图让先生手把手,一点一点的教你们?” 陶大全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敲了一下,顿时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是小的不知好歹了,大人这是在教育我们这些做技术的,就应该勇往直前,坚持不懈克服困难,才能精益求精,做出更好的东西!是我懒惰了!请您放心,我从现在开始一定痛改前非。” “小心求证,大胆尝试,一定会做出让您满意的东西!” 他握着拳头,满脸坚定。 睿王轻哼一声:“算你这家伙识相,明白了就好。” 卧槽! 王学洲突然发现睿王也是一个人才,没想到还能这样解释。 他顿时有种秋裤塞进袜子里的踏实感,笑而不语。 陶大全更觉大人深不可测,自己果真是太肤浅了,竟然没领悟到大人的深意!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睿王,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独立自主,多思考多创新。 石明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们。 他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呢? —— 一万颗手雷连带着一批水泥和辎重,被人运送到了通州码头,装上船之后顺流而下到达津沽,再水路结合去营口,逆流而上到距离寒城五十公里的海州。 寒城总督府,蒙喆正在看舆图。 上一次鞑子抢掠了一个村子,兵部决定开战后,他们先后两次和鞑子交手,都不了了之。 他们腹背受敌,每次他们去西边和鞑子交手,东边的新罗方向就蠢蠢欲动,他们和女真勾结到了一起,给他们造成了威胁。 蒙喆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和鞑子商量好了,只要一方有动静,另一方就立马蠢蠢欲动,但他觉得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了。 女真进入了新罗的地盘,时间一长肯定矛盾频出。 但他们现在这样都不动手,又是在等什么呢? 蒙喆皱眉还没想清楚,下面的冉靖匆匆赶来,面色凝重:“督师!京中的人来信,他们这次带着辎重水陆结合,要从海州上岸送到这里!算算时间不到五日就能到海州了!” 蒙喆猛地站起身:“什么?!走的水路?” 冉靖语气焦灼:“不错!他们走的正是渤海那段路!近几日倭寇正在海面上徘徊,属下担心···” 蒙喆也有些急色,强自镇定下来:“京中的人不是傻子,无缘无故不可能突然决定走水路,肯定有什么原因,无论如何,传令海州的海防,让他们提前去码头守着,派出船只在海面上巡逻,万一有什么不对也能及时传递消息,小心注意情况!” 冉靖大声道:“是!” 海面上,几艘船只正飘在上面,桅杆上面黑白相间的旗帜迎风飘扬,一个身材矮小四肢修长的人宛如猴子一般,赤着脚手中抓着东西飞快的攀爬,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桅杆上方。 他将手中拿着的一个半米长的圆形长筒放在自己的右眼朝着海面望去。 很快便有船队映入眼帘,他甚至能隐约看到甲板上穿着甲胄的兵士。 他放下圆筒激动的呜呜叫! 顿时将船上一群穿着木屐,头发剃成地中海样式,留着朝天辫的异人全都叫了出来。 第656章 爆炸声不绝于耳 那个矮小如猴子一般的男人将手中半米长的圆筒递给船上一个身材魁梧,腰间挎着长刀的人。 对方接过去朝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手中的圆筒一番搜寻,很快就看到了船队的身影。 那人看完,思考了片刻对着身后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然后一群人便互相接过圆筒查看,又各自散去,只有那个如猴子一般的男人留在了这里。 两人用流利的倭语对话。 “你们大乾的人胆小如鼠,之前从来不敢这么大摇大摆的从海面上过,这只船队怎么突然这么大胆?你觉得是为什么?” 矮小的男子原本是大乾的百姓,家生活在海边的小渔村,家里原本就穷,父母又早早去世,他变成了光棍汉子。 结果渔村被倭寇洗劫了之后,他见村里的人都死了,为了活命便主动投靠了这群倭寇,跟着倭寇在海上烧杀抢掠,时间一长,竟然也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反过来给倭寇带路、翻译,去大乾境内作乱,也学会了这些倭寇的话。 听到首领的问话,他稍微一思索便用倭寇的话回答:“据小的观察,这个船只应该是官方给这边的将士送物资的船队,那他们肯定知道海面上的情况,却还敢从这里走,可能是因为他们有所倚仗。” “可能派了一支精锐的将士过来护送,也可能是寒城那边准备有大动作,所以这才催促送物资的人快一些?” 听到了他的话,首领反问:“大动作?” “是的,不过这些都是猜测,鞑靼在西边时不时南下骚扰他们,女真和新罗在东边对他们前后夹击,导致他们不敢轻易出兵,寒城的将士肯定早就恨透了他们,肯定要想办法给他们解决了。” “所以可能他们可能要准备好补给,想要主动出击。” 首领听得频频点头,这话不无道理。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咱们抢了这船,岂不是帮了女真和新罗?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东西到了我们的手中,管他们如何打呢?哈哈哈!我们抢了这只船后,说不定还能想办法再抢一波女真或者新罗。” 首领阴笑几声,眼中闪过贪婪。 船调转方向,顺风而行,飞快的朝着船队的方向行驶而去。 大乾押送辎重的船上,押运官钟烈看着手下,声如洪钟:“所有人给我注意!现在已进入危险路段,海盗猖獗,大家小心警戒!这次,我们准备充足!手雷大家都试过了,如果遇到倭寇的船只,有没有信心将他打沉!” 一群人整齐划一,语气中全都是坚决:“能!” “好!散开警戒!给其他船上也发出消息,所有人做好准备!如看到陌生船只靠近,随时开战!” “是!” 如果王学洲在场,肯定能够认出来这次的押运官就是京郊步兵营中的副将。 兵部为了这次的行动,也十分重视,特意调了一批用过手雷的精锐,混在押送的队伍中过来。 海面上一望无际,肉眼能看到的只有海平面,但是很快风平浪静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报!有船只靠近!” 钟烈听到这话,立马从船舱中出来,站在甲板上他能看到远处的船帆,大概有十几艘船正在快速的朝着这里靠近,目标十分明确,看上去像是有备而来。 “警戒!抬出手雷!如果这些船只靠近我们的投掷距离,便投掷!快!” 钟烈的命令下达之后,便有人吹响了号角,十艘船立马响应。 号角声传出老远,倭寇的船只上,那些异人已全都换好了装束,长长的倭刀挎在腰间,摩拳擦掌,如狼似虎的看着远处的船只。 听到号角声,一群人仰天大笑,大声嘲笑着。 “我们的威名已名震大乾,只露出了旗帜的一角,便吓得他们吹响了号角。” “哈哈哈哈,怕了才好,等下我将会用手中的刀,一个个捅穿他们的肚子!” “既然是押送物资的,东西肯定不少,抢抢抢!!!” 一队斥候撑着羊皮筏子先游出了一段距离,看清楚了桅杆上黑白相间中间一圈红的旗帜后,立马返回船上,找钟烈禀告。 “是倭寇!我们遇到的是倭寇的船!” 钟烈双目如炬:“好!来的正好!让他们尝尝我们的手雷!弓箭手、投掷手,准备!” 东西好不好用,还要上了战场才知道。 这一次就先拿这些倭寇立立威! 倭寇的船只看上去高大威猛,船帆被风吹的鼓起,速度飞快的朝着这边的十艘押送辎重的船包抄而来。 两边的船只不断靠近,倭寇的首领看着船只眼中满是兴奋和垂涎,手臂一挥,弩箭便发出一声破空的响声,朝着船上的人射了过去。 钟烈也下令:“射!” ‘嗖——’ 在漫天的箭雨中,两边的人都各有受伤。 受伤的人很快退下,由新的人补上。 倭寇的船只还在不断地靠近,首领大声下令:“撞过去!直接上他们的船,让他们尝尝我们的新刀!” 后面的新浪武士,一个个兴奋的抽出自己的倭刀,刀身不过两指宽,细细长长,刀头微微弯曲,刀刃冒着寒光。 任谁一看都能看出他们的刀锋利无比。 “我的刀,已经饥渴难耐了!我要将他们全都杀光!”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是不会客气的!”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大乾的将士倒下的样子,一个个嗜血的看着前方。 钟烈他们则眼睁睁的看着船越靠越近,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 “掷!!!” 钟烈的声音都要喊破。 ‘呜——’ 号角的声音响起,一颗颗手雷从天上划过。 一群倭寇还在疑惑那是什么东西,摆好了姿势准备劈砍。 ‘轰——’ ‘轰!轰!轰!’ 爆炸声不绝于耳。 落在船上发出震天的轰炸声,残肢断臂几乎是瞬间飞的到处都是。 首领的这艘船,正面对着钟烈的那边,首当其冲。 几乎片刻的功夫,船上的人便立刻惨叫、惊恐、大喊大叫的四处逃窜。 “跳海!下水!” 躲过第一波爆炸的首领,躲在人后大喊。 他身后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抓着首领,一跃而下。 ‘轰!!!’ 落水的瞬间,爆炸声在他的头顶响起。 “不——” 首领内心嘶吼,隔着海水看到了自己船只的碎片,心痛的好似在滴血。 他浮出水面,只见自己的十三艘船,已全都支离破碎。 他转身抓着矮小男子的衣领:“那是什么东西!” 矮小的男子满脸惊恐:“不知道!从未见过!” “不知道?!你是大乾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首领暴怒的掐着他的脖子,男子差点呼吸不上来,挣扎道:“我……我可以……帮您……搞清楚。” ‘嗖——’ 破空声袭来,首领反应迅速的低头,一支箭直接插到了他的朝天辫上。 第657章 怎么赢的 他双目赤红,干脆放开了矮小的男子,在海底朝着钟烈他们的船只游了过去。 经过一波轰炸,到了第二波的时候许多倭寇已经意识到了船上没活路,纷纷跳海。 钟烈看到这个情况更加警觉:“戒备!小心爬船!弓箭手,准备射击!” 此时双方的地位已经互换了,但是弓箭手依然没有射杀多少人,因为这些倭寇的水性极好。 意识到海面有危险后,他们吸一口气能在水下潜游许久才露头换气,不过两次露头的机会便已经游到了船底。 但是经过一番突然的轰炸又射杀后,能活下的倭寇已然不多了。 “他们游到船底了!在拿东西砸船!” 有看见的士兵惊呼,面带焦急。 那些人躲在水下,任何伤害都要打折扣,而如果他们下水,将不是倭寇的对手。 钟烈自然沉稳,不见丝毫慌乱:“将这个月存下来的金汁,倒下去!” 手下怪笑一声:“是!” ‘呜呜——’ 号角的声音响起,每艘船上的人都动了起来,将上船之后存起来发酵后的粪便尽数沿着船边倾倒了下去。 原本露出海面换气的人,顿时被浇上了一头不可描述。 “呕!呕!!!!” 有人张嘴想吐,结果液体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 “呕!!!!” 原本在船底的人,视线突然一浑,不得已也只能浮出水面,结果刚露头呼吸…… “呕!!!!” 甲板上的弓箭手,屏气凝神,趁着对方呕吐的功夫,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没用多久的功夫,那些人就再也难以忍受,一起朝着远处游去,仓惶的四处逃散。 钟烈看着这一幕激动地心潮澎湃。 这一招,还是他从手雷中射出来的铁钉中获取的灵感。 上船前,他就在脑中演练了无数次遇到倭寇之后的场景,所以从一上船开始,他就让人将粪便全都存了起来。 虽然味道很恶心,但效果很显着,为的就是这一刻。 倭寇的首领游出去很远,才面朝钟烈他们的方向,重重的捶了捶海面,这一次他损失了十三艘船和若干物资! 他一把抓过矮小的男子低吼:“用最快的速度搞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抢过来为我们所用!” 这仇,他一定要报! 敌人四处逃散,钟烈这才开始命人打扫战场。 死掉的人直接割了他们的首级,没死的人补完刀再割下首级。 一千八百颗人头用石灰处理后,挂在船头上招摇,看上去十分惊骇。 一万颗手雷,在刚才的对战中他们用掉了两千五,只剩下七千五百颗。 不过钟烈并不可惜,因为他并没有浪费,而是用来杀敌的,后续可以继续运送就是。 去海面打扫战场的人回来了,有一个小兵过来上报:“属下在一块碎木板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他将手中一根半米长的圆筒形物品递了过去。 钟烈随手拿过,观察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用,也扣不开,东西是一体的。 最后他将眼睛放了过去,然后他瞬间快走几步,拿着东西环视了一圈,心中震惊。 “这···这居然能看这么远?!” ····· “报——” 总督府有人举着一封信,脚步匆匆直冲进去,口中喊着:“报——海州来信,京中押送辎重的船只遇到了倭寇!” “什么?” 蒙喆和身边的两个副将原本正在商讨战事,听到这话迅速的站起身,蒙喆脸色沉重的接过信件,看完之后愣在原地:“赢···了?” 两个副将眼珠子瞪的比铜铃还大:“谁赢了?倭寇赢了?那咱们的人····” “不,我们赢了。” 蒙喆将手中的信递给两人。 两个副将飞快看完,冉靖震惊到结巴:“真、真赢了?不是,那倭寇之前不知道从哪搞了那么些大船,容量极大还结实,手中的倭刀更是锋利无比,吹毛断发!怎么赢的?” 关键是在海上交锋,完全就是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对方的长处打,这如何赢? 蒙喆看着前来报信的斥候:“队伍到哪里了?” 斥候回到:“已经在海州上岸,不出一日就能到这里!” “好!那咱们就去迎一迎!” 蒙喆果断拍板下了决定。 钟烈打扫完战场,又在海面上行驶了一日,便用‘圆筒’看到了海州的斥候小船,接着便登上了海州的码头。 落地后第一件事,便是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顺便也将那个圆筒一同送回京。 传令使一路不知道换了多少马,八天的时间就赶到了京城,一路喊着‘捷报捷报’从城门呼啸而过,惊起无数百姓和前来赶考的学子,到了宫门口一路被人带给了萧昱照。 “启禀陛下!海州传来捷报!押送辎重的船队在海面上遇到了倭寇,打沉了倭寇的十三艘船只,缴获敌人一千八百首级!战利品若干!” 传令兵将手中的信和物品双手奉上,朝恩满脸喜意的双手接过,奉给萧昱照。 萧昱照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件看了一眼,拍案而起:“好!干得好!” 他满脸喜意,捧着信读完哈哈大笑:“果然!果然如此!我大乾有望了!” 接着他又拿起那根圆筒,按照信中所说的放在眼前看去。 结果黑乎乎的一片,他将圆筒挪到一边,这才发现自己看的是殿门。 “朝恩,将殿门打开!” 朝恩听到,给小黄门使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将殿门给打开了。 萧昱照拿着圆筒看了一圈,有些惊奇:“竟然真能看这么远,就连院子里地上的草,朕都能看到一根草上几片叶子!” 放下圆筒,他开口:“赏传令使两百两!送他下去休息,好生招待!再宣王大人、兵部尚书觐见!” “谢陛下隆恩!” 传令使满脸喜气,道了谢被人带了下去。 ···· 工业司经过这一个月,几百个泥瓦匠加班加点的努力,已经初成形了。 何慎正在和王学洲汇报工作:“最近城中有不少酒楼和食肆联系我们,想要定酒,但是我按照你说的,只选定了一家,但是这么大一个京城,只有三家卖我们酒的,会不会太少了?” “少什么?我们现在的生产力只有这么多,等着吧,不出一个月就会有许多外地的客商来找我们了,那时才是真正的市场,京城只有这三家就够了,一下子放出去太多,到时候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奇货可居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得先稳定了这三家代理商,才好扩张。 一下子扩张太快,容易翻车,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掏代理费。 何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也不再追问。 宫里的小黄门过来传唤,王学洲一听就将手边的事情扔下,进宫了。 第658章 拉低档次,退下! 兵部尚书和王学洲两人站在弘德殿,分别看了那封信。 余尚书面色激动:“天佑陛下!这下子咱们再也不用担心蛮夷了!等我们开始全力生产,一定要将这几个地方打的他们俯首称臣!” 王学洲的注意力则被那根圆筒吸引了:“陛下,不知能否让臣看一眼这个望远镜?” 萧昱照有些惊讶:“这东西叫望远镜?先生认识?” 顿了下王学洲才开口:“也不是,只是这个东西不是能看远处?所以臣叫它望远,中间那片白白的东西,看着像镜片,所以臣叫它望远镜。” 萧昱照将东西递给他:“先生取的名字十分贴切。” 王学洲拿过看了一眼,果真是最早期的单筒望远镜,只不过镜片清晰度不如后世那么清晰,用它看东西和事物也会有一些色差,但确实比肉眼可见强多了。 他试了一下,便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居然也出现了望远镜这样的东西。 他记得最初这东西是荷兰一个眼镜工匠发明的,难道这个世界上也有这样的存在? 那岂不是证明,其他地方的人也在默默地发展科技? “这东西是从倭寇手中缴获的?” 萧昱照正沉浸在喜悦中,面带笑容的点点头:“是京郊步兵营的副将钟烈在打击倭寇的时候缴获的。” 王学洲点点头,将东西还了回去:“陛下,咱们的火药是该应用在武器上了,全力制作,争取早日全大乾的军队都配上。” 兵部尚书激动道:“没错!早该这样了!” 萧昱照意气风发:“好!既然如此,明日早朝,余尚书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开始提这个事!至于说服他们···” 萧昱照有些歉意的看着王学洲:“就要麻烦先生了,毕竟您···” 拉仇恨、骂人、怼的人无话可说、狗血淋头这事……先生也熟练。 王学洲没有推辞:“干就是了。” 他早看那群老头不顺眼了。 第二天起床上朝。 宗玉蝉被身旁的动作惊醒,便要起身帮王学洲整理衣服。 王学洲连忙将她按住:“你继续睡,我自己来。” 宗玉蝉听到这话也没坚持,看着他穿好衣服,打开一个匣子拿出里面的金戒尺别在腰上,瞬间精神:“今日又有事?” 王学洲点点头:“嗯,今日我又要遭人恨了。” 宗玉蝉看的双目炯炯:“等你回来了跟我讲一讲今日的战况。” 王学洲嘿嘿一笑:“好说。” 带上金戒尺,他觉得有一种手握真理的安全感。 迈着稳健的步伐去上朝,他精神百倍的站在前面,等待着兵部尚书吹响战争的号角。 风雨欲来,满朝文武却只觉得如往日一般,汇报了今日各个部门的进展之后,便有人出来满脸喜气的站出来问昨日传来的捷报。 兵部尚书精神一振,站了出来:“昨日,从海州传来捷报····” 他将事情说了之后,整个朝堂炸了。 “什么?火药制成的武器?咱们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区区倭寇而已,不过弹丸之地,也就是我大乾懒得理会,不然早就将他们打的俯首称臣了!打赢一支流寇不足为奇,只是先祖明明禁止了火药,如今背后里却悄悄使用,岂不违反了命令?” “之前隐约听到过一些风声,不过我还以为只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居然已经做出来了!” “这样一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如果杀伤力真如此大,那岂不是有违人道?” 不少人叽叽喳喳瞬间讨论开来,火药的使用确实影响巨大,不少老臣都皱着眉毛在思考这件事的利弊。 刑部尚书出列:“陛下,先祖曾明令禁止使用火药,如今背地里却用火药制作了武器,杀伤力又如此巨大,造成的伤害惨绝人伦,如果控制不好,恐我们被反噬啊!” “臣附议!乾昌年间,那一场爆炸,炸死了数十百姓,一条街被震塌的民房有数座!杀伤力极大,不好控制!一旦开放,被人拿来大肆滥用后果不堪设想!” 王学洲忍无可忍,冷笑一声:“吃饭还有噎死的,走路还有摔死的,诸位以后都不吃饭不走路了吗?因噎废食可要不得!” 礼部郎中脸色涨红:“这是两码事,你不要胡说八道!火药怎能和吃饭走路相提并论,伤害的程度就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合理的、准确的、使用火药!而不是避之不及!这手雷的制作已经非常成熟,如今运了一万颗到寒城,现在还未到地方便已立下战功,打沉了倭寇的十三艘船只,立下奇功!因此,我以为该大力推广,争取边境上的战士全都用上此物,早日稳定边境,一统天下!” 听到王学洲的话,有人忍无可忍说道:“不过区区流寇而已,打沉了他们乃是情理之中,并不值得炫耀,王大人如此推崇,那手雷不会是你怂恿着陛下弄出来的吧?” 王学洲转身斜睨了对方一眼:“区区流寇?你好大的口气!你拿过刀吗?上过战场吗?流过血、拼过命吗?你敢大言不惭区区流寇?你以为他们像你这样只会动动嘴皮就能将沿海的百姓烧杀抢掠?有没有武官,站出来好好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谙世事、何不食肉糜的大人讲一讲什么是倭寇!” 原本这种事情武官很少有参与的,但是此时涉及战事,立马有武将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指着说‘区区流寇’的人怒声道:“你纯属放屁!区区流寇?说的跟你见过似的!” “那些倭寇奸滑似鬼,从不正面对抗,洗劫完百姓就跑回海面上,就前年,我们的一支海师为了追击他们,足足折损了一千人,却也只缴获了敌人四百首级!而他们只需要吸一口气,便可以在水下憋气许久,只用在船底给你凿开一个口子,便够人喝一壶了!” “如果我们下海和他们打,他们像是海鱼一样,能将我们生生耗的没力气了,反过来绞杀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人全军覆没!如果被他们爬上船,那更惨,他们手中的刀和我们批量生产的东西不同,他们倭刀又细又长,挥舞之间有银色的亮光,锋利无比,一刀能劈断我们的武器,任人宰割!” “你他娘的整日坐在衙房里看看书,感觉自己牛气的不得了了!真是放你娘的屁!还区区流寇,你行你上!” 那人被骂的脸红脖子粗,指着武将怒斥:“粗鄙不堪!粗鄙不堪啊!” 王学洲指着对方:“本官不与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之人对话,拉低档次!退下!” 他挥一挥衣袖,像是抚去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第659章 虽远必诛 王学洲和武将一唱一和,让不少人的脸色变得又青又黑。 都察院的掌院皱着眉站了出来:“王大人,你刚才所说,手雷的制作已经十分成熟,这次悄悄的制了一万颗,送到了寒城,好!我们就算你技术成熟,不会出现莫名爆炸连累百姓和将士这事,我只问你,你如何保证这个手雷不会像火药一样流出,又不会被敌人拿来对付我们?” “如果此物真如捷报里描述的这般,杀伤力如此强劲儿,死状如此惨烈,如果被敌人拿来对付我们,又该怎么办?这个后果,你能承担吗?” 王学洲往前驿站,朗声道:“其一,我在神机院的军器局设立了严格的管理制度,每一位工匠只负责一道程序,核心的部分他们并不知晓,库丞三个月换一次,避免一个人长期在那个位置上待的久了与人勾结,库存每日盘点。” “原材料和成品的库存完全分开管理,支取全都要有两块对牌共同盖章,对牌上面也做了防伪标识,每一颗手雷上面也都有经手的工匠标记等等,当然,哪怕是这样,我也没办法保证百分百不会外泄。” “但如果想要外泄配方,上上下下需要买通这么多人,这人就只能是我们自己人了。” 王学洲的眼神在一群人身上掠过,不少人都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王学洲面朝萧昱照:“陛下,可否借您的望远镜一用?” 萧昱照给了朝恩一个眼神,他立马拿着单筒的望远镜递了过去。 王学洲拿着望远镜看着朝臣:“就算我能给你们一个保证,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不用火药造武器来用在战场上,就高枕无忧世界和平了吧?假如有一天别人拿着比我们更先进的火药武器来打我们,你们怎么办?洗干净脖子等死?还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他们放你们一命?” “你们停止不前,不代表别人也在原地踏步!手握利器却只想着束之高阁,你们的想法实在可笑!难道你们以为这东西只有我们有?只有我们会?” “这个是从海上倭寇那里缴获的战利品,开开眼吧诸位!” 王学洲拿着单筒望远镜,交给了质问他的都察院掌院。 这是什么鬼东西? 都察院的人看着掌院手中的东西,纷纷好奇的端详,却又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该怎么用。 “将细的那一端放在眼前。” 王学洲看出了他们的窘迫,淡声道。 掌院身后的人连忙拿起来,放置在他的眼前。 猝不及防的,钱掌院一下子和萧昱照漆黑的眼眸对视上了:“呵!” 他吓得惊呼一声,连忙将东西挪开,其他人迫不及待的拿过去,也试了一下。 “呀!” 看过的人都是一脸被吓一跳的表情,惹得其他人更加好奇了,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到底怎么了。 王学洲淡声道:“不必大惊小怪,站在高处,这东西可以看清三百丈的东西,这就是倭寇用来观察敌情,抓取情报的东西。” “三百丈内!” “我没听错吧?就那么个东西,能看那么远?难不成真如神话一般,这世上有千里眼?!” 单筒望远镜被传了一圈,前边的大佬们看完,全都陷入了沉默,表情无比凝重。 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 没想到敌人能造出这样的东西,那如果用在战场上,岂不是还没靠近就被他们发现了?其他的呢?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又有多少…… 这种感觉让人如芒在背。 看着东西被人接力似的拿过去试看,王学洲这才开口:“你们如果裹足不前,原地踏步,就等着敌人打上家门,将大乾的疆土拱手让人吧!你们愿意是你们的事,我不愿意,大乾的百姓不愿意!所以我们要利用火药、使用火药!全力研发火药!” 礼部郎中皱了皱眉:“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敌人或许也有这个东西,那我们率先使用岂不是认为是挑衅?如果双方都开始使用火器,那杀伤力如此巨大,尸殍遍野,我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我们可以小量制作,但要用在战场上,还是慎之又慎吧!不到不得已,还是尽量少用火器开战。” 王学洲听得火气直冒:“管大人!你脑子有疾否?不到万不得已少用火器开战?别人杀你、犯我大乾边境,烧杀抢掠我大乾百姓的时候,难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踩的大乾的土地,吃的是大乾的粮食,这会儿面对外族蛮夷倒是慈悲为怀了,我看你是吃的太饱,屁股都歪了!你是什么人?谁的子民?你不为本朝百姓谋福祉,你倒是挺会换位思考心疼敌人啊!” “要是先皇知道他在位时提拔上来的官员是你这样,只怕是气的棺材板都能掀了!赶巧不赶早,本官今日便替先皇出了这口恶气!” 王学洲一撩衣袍,抽出戒尺便朝着礼部郎中冲了过去。 王学洲身前的毛尚书和旁边的韩侍郎从话音儿就感觉不对,一看他撩袍子,连忙伸手一左一右拉着王学洲:“冷静!冷静啊!王侍郎!” 王学洲盯着礼部郎中,痛心疾首: “满朝文武如这等狼心狗肺之徒不知多少,身为大乾的官员,居然不为大乾考虑,口口声声有违天和,生灵涂炭!下官听了只觉得烧心!他们为何不为大乾百姓考虑,满口仁义道德?痛心疾首!下官恨不得将他们脑子里的水全打出来!” 不少人还没开口,便被王学洲扫射躺枪。 礼部郎中脸色涨红:“休要曲解下官的意思!那武器又不长眼,如果大量使用如何保证不会误伤?刀枪棍棒上战场毕竟杀伤力有限,火药却杀伤力巨大,灭绝人性,到时候随便一场战争,便能造成生灵涂炭,对普通的百姓而言又岂是好事?” “对方如果同样用火器回击,那我们这边的伤亡,同样大大增加!” 王学洲冷声道:“因为怕,所以只能被动防守?等着别人打上门?你干脆怕噎死别吃饭了,怕呛死别喝水了!你怎么不怕落榜干脆别考进士别当官了?!不然也不能在这大言不惭!实在可笑!” “我话就撂在这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犯大乾者,虽远必诛!现在这个情况,边境年年来犯,时不时的侵扰、杀我边境百姓,不过是钝刀子割肉罢了!除非有一天,这周围的土地全都变成我大乾的土地!拿下边境那几个小国,从此将他们彻底改为大乾,才有真正的净土!” 武将听的热血沸腾,忍不住齐呼:“说得好!” 说完才感觉不对,抬头看过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新皇已激动的站了起来,连说出口的话都和他们一样。 其他人一惊,这才想起上面还坐着陛下。 “方老、赵尚书、钱掌院,朕认为王大人说的十分在理,别人说定已经掌握了用火药做的武器,如果有一天别人拿着对付我们,难道我们还现想办法不成?我们裹足不前,实在是很被动啊!大不了我们先制作、先研究,哪怕是自保,也总比任人宰割强,你们说呢。” 萧昱照语气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人拒绝。 第660章 深感丢人 方荀面无表情的站了出来,率先表态:“陛下圣明!” 赵尚书也跟着开口:“我大乾泱泱大国,从不恃强凌弱,却也不能任人宰割!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几位尚书并都察院的掌院表了态,武将就更加简单直接,声如洪钟发声附和:“陛下英明!” 萧昱照和王学洲对视了一眼,朝恩收到信号,挥一挥手中的拂尘:“退朝!” 毛尚书拉着王学洲忍不住低声怒斥:“你打人上瘾了是不?动不动就想打!你这是四处给我们工部树敌!以后万不可这么冲动了。” 韩侍郎也黑着脸说道:“如此年轻气盛,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 王学洲双手抄袖,高深莫测:“与其自己不痛快,不如发怒打别人出气,心胸畅快不生病,此为养生之道,你们不懂。” 那单筒的望远镜又回到了王学洲的手中,他带着东西大步流星的追着陛下去了。 毛尚书愣了片刻骂道:“放屁!老夫差点被忽悠过去了,不打人他那嘴能吃亏?” 只有他气别人的,还没见谁气到他了。 真是岂有此理! 追着去了弘德殿,踏进殿门,萧昱照便爽朗的笑出了声:“先生果真是好演技!最后由朕小退一步,安抚他们制作火器只为自保,这下子他们无话可说了!” 王学洲有些惋惜:“臣这次戒尺挥出去没打到人,实在是遗憾。” 知道的这是文官,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武将··· 萧昱照心底吐槽了一句,然后笑道:“日后有的是机会,先生这戒尺是软的次数频繁了也不好,用坏了岂不心疼?” 王学洲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他看了一眼萧昱照清了清嗓子:“这是陛下的望远镜,臣归还!不知道臣的金丝软甲什么时候物归原主?” 萧昱照恍然,苦笑一声:“忙忘了,朝恩,快把那金丝软甲取来,还给先生。” 王学洲大喜:“太好了,那是老师留给臣的念想呢!” 萧昱照拿着望远镜看了两眼,叹口气:“这东西,朕留着也不过图个新鲜,还是交给你们工部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多做出来一些吧。” 王学洲笑了笑:“这个东西构造简单,除了镜片要费些功夫,其他的应该不难,臣回去之后琢磨琢磨。” 萧昱照大喜过望,没想到真的能仿制。 “有了先生这话,朕就放心了,东西便给您拿去吧!” 小黄门捧着东西,一直将王学洲送到宫门口才返回。 睿王连忙将东西接过,扶着王学洲上了马车。 “这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怪怪的,以前怎么从未见到?” 睿王、石明和杨禾三人好奇的捏着东西打量,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王学洲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睿王兴奋的掀开车帘往外面望去,倒抽一口凉气:“看这么远!” 石明一把夺过去:“让我看看!” 杨禾看他们都在玩,大手一抓东西就到了他手中,举着圆筒往外看,口水一下子淌了下来。 他随意的一看,正好对准了远处一辆马车内的情形。 一个婢女打开油纸,从里面拿出一块金黄色泛着诱人色泽的饼子递给旁边一位容貌娇俏的姑娘。 那姑娘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十分动人,她接过婢女递来的金黄色的饼子咬了一口,金黄酥脆,满口留香,带着饼渣的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婢女脸色凝重,语气忧愁:“小姐,您还笑的出来?表姑太太和您少有联系,如今却突然派人将您接进京,派来的还不是身边熟悉的人,又说不用您去府上拜访,直接去城西的别院里即可,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奴婢怕表姑太太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邢燕燕一边小心的啃着从老家带出来的最后一块蟹壳黄烧饼,一边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放心啦!去年要不是我找表姑求助,她写了信又派了人去给我撑腰,不仅我爹娘留下来的家产保不住,就连我也要被二叔祖他们卖给人家做妾了呢!”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已经变卖了家产回不去徽州了,表姑能给我一个安身之处,已经很好了。既来之则安之,想得多徒增烦恼。” 婢女喉间一哽,也无话可说。 邢燕燕小心的啃着烧饼,就连掉下来的渣都小心的吃掉,这才拽着婢女的手臂撒娇:“好鹊儿,不要庸人自扰了,从家乡带来的烧饼没有了,以后我要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烧饼可怎么办啊!到了地方你试试能不能做一些出来,好不好?” 鹊儿无奈的说道:“知道了小姐。” 杨禾一边流口水一边看着烧饼一点点没了,急的直伸着手往前抓,还没抓住,望远镜就被夺走了。 “该我了该我了!” 睿王夺过去一屁股将杨禾顶到了一边,兴奋的左看右看,时不时的惊呼:“真神奇!” 王学洲看着他撅着屁股上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口了,深感丢人,抬脚朝着他屁股踹了一脚:“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坐好!” 睿王回头,上半身缩回来有些委屈:“没见过所以稀罕,看看怎么了嘛?” 王学洲斜楞他一眼:“等回头做个升级版的给你。” 睿王受宠若惊:“给我的?” “不要拉倒!” “要要要!!!” 睿王站起身欢呼一声,脑袋‘咚’的磕到车顶,龇牙咧嘴的又坐了下来。 “该!” 石明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刚到门口,便看到牟管家匆匆出门,看到他们脸上一喜,迈着小碎步迎来:“大人,您回来了!刚才大约有七八位孝廉和族中的人前来拜访,小的不敢擅自做主,便去请示了郡主,郡主又去请了老爷先接待,派小的出来给您送口信儿呢!” 王学洲大喜:“人呢?” “还没走,在正堂呢!” 王学洲大步流星的朝着府内走去,还未进入正堂就听到一群人说话的声音,里面正相谈甚欢。 王学洲刚一进门,王承志便看到了,指着王学洲笑道:“看,三郎回来了!” 除了王承志和张氏外,其他人呼啦啦全都站起了身子。 “见过大人。” 一群人看着王学洲眼神中有激动,有忐忑,也有好奇和仰慕。 王学洲笑着抬手往下压:“大家都坐啊,客气什么?” 除了族中的一些青壮之外,王学洲还看到了七八个穿着举子服的人,有熟面孔,有生面孔。 无一例外,他们全都眼含激动地看着他。 赵行有些不好意的解释:“这些都是来自白山县和雍州府的一些同年,路上他们听说我们几个要来拜见你,纷纷请求一起同行,所以便一起来了。” 第661章 琉璃窑 正常情况下,这些进京的学子都会去拜访家乡出来的官员,但是对方见不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几个学子跟着赵行他们几个过来,有很大的几率能见到王学洲,所以一群人在路上各种献殷勤,便顺理成章的跟了过来。 他们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混个脸熟,以后好歹都是关系嘛! 听到赵行的解释,几个学子有些不好意思,纷纷起身开口:“学兄好!我们都是雍州府学的学子,对学兄仰慕已久,这才厚颜上门,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王学洲有些惊喜:“原来都是府学的?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既喊我一声学兄,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问我。” 几个人没想到王学洲如此平易近人,脸上都带上了几分激动:“是!” 族人中打头的是村长的儿子王学峰,他年纪和王承志差不多大,但却是“学”字辈的,按辈份是王学洲的哥哥。 王学洲看着他笑着问道:“老家现在日子过的怎么样?可有什么困难?村里的学堂如今如何了?” 听到他问这些,王学峰早有心理准备,高兴地开口:“老家现在日子比以前好多了,不管是县老爷还是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很客气,学堂里面几乎坐满,族田也被经营的很好,去读书的孩子有吃有喝,都乐的读书,狗蛋他们现在也不疯跑了,念了书之后很乖巧呢!” “狗蛋整日念叨着等过几年他就下场,到时候来找他蛋叔····” 狗蛋是王学峰的儿子,说到最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妥,连忙住口,表情有些尴尬。 什么蛋叔,他怎么一激动就秃噜出来了···· 王学洲哈哈笑了起来:“好!狗蛋有志气!我在这里等着他。” 王学峰松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上次收到你的来信,大家都很激动呢!养了许多大鹅鸭子,老太太知道我们要来京,特意抓了好几只鸭子和鹅让我们带来,说是让你尽管吃,不够了再送来。” 老刘氏以为他想吃大鹅和鸭子了,让人各抓了好几只给带着上京。 王承志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大老远的,还让你们带大鹅和鸭子来,我娘也真是的····不过你们来的正好!我和二郎现在忙的连轴转,你们肯过来帮忙就好。” 王学峰拍着胸口:“二叔你放心,我们来的时候我爹就叮嘱过了,什么脏的累的只管吩咐俺去干,来这里就是奔着长本事来的,尽管使唤!” 王承志笑着开口:“都是自家人,我可不跟你们客气,对了,学文呢?” 王学峰连忙解释:“他回去之后就念着要中举,不然自己要完蛋了之类的,最近在闭关苦读,准备考举人哩!” 王学洲闻言安心了不少,看起来上次的话他听进去了。 宗玉蝉派人过来传话,膳食已经准备好了,请他们入席。 时间进入到六月份,宗玉蝉也结束了守孝,今日人多,她让人准备了五桌膳食。 鸡鸭鱼肉、河虾,还有下面店里供上来的鲳鱼鲞(xiang),荤素搭配的十分讲究,食材也讲究,一看就是用心了的。 不管是学子还是老家的族人,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王学峰等人心中感动之余,也感叹起了别的。 没想到二叔(王承志)打小就偷奸耍滑,不爱干活的一个人,现在居然过上了这样的日子,看起来老话说的‘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也不准确嘛…… 饭毕,府学的一行学子便准备告辞。 王学洲关切的问道:“你们住在何处?” 一位看上去有三十岁,比较年长的学子回答:“这一届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届恩科,人数众多,不少人都如我们这般提前半年赶到京城,现在时间还不算晚,我们几个打算先住几天会馆,再找人打听一下院子,包下来大家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赵行、沈甲秀、李开三人倒是没有这个困扰,便没出声。 王学洲沉思了片刻说道:“我之前住的院子倒是空置了下来,诸位如不嫌弃,我便让人收拾一下给你们住。” 赵行听完激动道:“我还正想开口问问,你那院子能不能租给我们住呢!上一届住了三个学子,可是中了两个呢!那里的风水没得说!” 其他人狂喜,纷纷点头:“大人如此体恤,正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院子我们可以按照市价租下来!” 沈甲秀和李开也忍不住开口:“我们也要租!” “大家都是同乡,出门互相照顾乃是人之常情,谈租金就外道了!只管住下!” 王学洲没有收他们的租金,叫来任旺、任财去收拾院子,安置人。 睿王看着他们的背影,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他们想见先生一面都不容易,而他!能天天伺候在先生身侧! 王学洲将身上的戒尺取下重新放回匣子里,宗玉蝉凑过去问道:“今日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她脸上的好奇和兴奋,王学洲将事情说了一遍。 宗玉蝉气的脸都鼓了起来:“这些人怎么想的?人都打上门了,还瞻前顾后担心一些没必要的东西,简直分不清轻重!” 王学洲叹气:“个人有个人的想法,我们控制不了别人,只能做好自己!我得去一趟工部的琉璃窑,去看一下那边的情况。” 宗玉蝉绷着脸点头:“好,你去吧!家中有我,老家的人和那些举子我会让人照看着的。” 王学洲抓着她的手亲了一口,便带着望远镜匆匆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王承志带着族人准备出门,王学洲停下脚问他:“爹,您辞工了吗?” 王承志拍着胸口掷地有声:“要不是我,你们装啤酒的瓷瓶怎么会在广田砖瓷作坊里定?我说要走,那东家苦苦挽留不得,也只能无奈同意了,还说以后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尽管说。” 王学洲点头:“好!那您忙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郡主帮忙。” “这还用你说?郡主连我的选址都给我选好了哩!” 王承志向来不是客气的人,也不觉得找儿媳帮忙有什么丢脸的,发觉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直接找郡主商量去了。 郡主建议他,将纺织作坊放在王家京郊外的那百亩田地附近,干活的人都是现成的,有佃农。 王学洲听了,也觉得不错。 他离开家到了工部,喊上营缮司的郎中程忠,一起直奔琉璃窑。 程忠今日刚刚亲眼目睹了王学洲一言不合便要抽戒尺打人的样子,此时对他自然是毕恭毕敬。 去琉璃窑的路上,不等王学洲开口询问,他便主动介绍起了琉璃窑的情况来。 “咱们工部营缮司下辖的琉璃窑,主要制作的就是供给宫里用的黄釉琉璃瓦,或者防水用的蹲兽、瓦当之类的琉璃装饰,不过也有少量制作佛教用的礼器,琉璃钵、八卦镜等等,日常用的琉璃摆件或者琉璃器具,制作的很少很少,不过价钱也昂贵,一套茶盏,可卖值五十两银子。” 程忠的脸上满是自豪。 第662章 这么快? 王学洲不想打击他。 这东西之所以买的贵纯粹是产量少,日后多了就不值钱了…… 但想了想他没说,只问道:“所有生产出来的琉璃,都有颜色?” 程忠点头:“当然!尤其是黄琉璃,除了咱们官窑之外其他地方还烧不出来呢!就算烧出来也不敢用,抓住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这和王学洲心中的预期差不多,所以也不曾失望。 很快琉璃窑就到了,里面的大使过来迎接他们。 王学洲看着对方,态度温和的询问:“能否带本官看一看这个制作流程?” 大使有些吃惊:“大人,那里面脏的很,都是一些低贱的匠人,怕是要污了您的眼。” 王学洲坚持:“无妨,本官想看看。” 程忠瞪了大使一眼:“还不带我们去?!” 大使稍微想了想,也释然了。 反正就是两个门外汉,看也看不明白,看个热闹罢了。 等下说不定自己看个没趣,就离开了呢? “大人,请——” 踏进作坊的大门,温度瞬间上升,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里面的匠人全都赤着上半身在做工,身上的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流。 大使指着一堆粉尘:“这便是琉璃的原料了,石英砂、铅丹、硝石等等,按照比例混合,放入这边的坩埚中烧成液体,颜色这块···就是秘方了,最后将液体压入青铜模具中,压成型,等待放凉便是成品了。” 烧制琉璃自然没有这么简单,大使说的也不过是肉眼能看的流程,真正的技术他也是一知半解,不过用来糊弄两人也够了。 王学洲跟着转了一圈,看到他们生产出来的确实如大使所说,金色、蓝色为主,多为建筑用的琉璃。 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热的满头大汗,他蹲下用手捏了一些原材料端详,旁边的匠人连忙停止了和料,生怕将灰尘弄到他身上。 王学洲冲着他招招手:“你们这些原材料,除了石英砂、铅丹、硝石等,还有什么?” 那匠人有些迟疑,王学洲笑了笑:“我又不知道你们的比例,就算知道了原料有什么怕的?” 匠人这才开口:“还有重晶石。” 王学洲恍然,这不就是铅钡玻璃的制作工艺? 但他现在要用的是钠钙玻璃,这样的玻璃硬度高、耐磨性好,关键是稳定性也比较好,不容易破裂,只要处理好透明度的问题,便可用来做镜片。 王学洲心中有了数,站起身围着玻璃窑和成型的模具前看了看,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章程。 “走吧!回去。” 程忠热的一边擦汗,一边跟着他乱跑,听到这话顿觉松了一口气,连忙跟在后面出了窑。 外面炎热的太阳,好像都在此时变得温和无比,一阵凉爽。 睿王一边擦汗一边嚷嚷着:“快回去吧先生!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王学洲心中有事,也没停留,坐上马车将程忠送回工部,自己进宫求见萧昱照去了。 “陛下,臣对于望远镜一事,心中已经有了章程,只是有些苦恼不知道此物是在工部琉璃窑制作,还是在工业司成立一个新的作坊?” 萧昱照正让人上了茶招待王学洲,自己一口茶水刚送进嘴里,就听到这话,没控制住一口喷了出来,愕然道:“这么快?” 那个东西如此神奇,他还以为少说得研究一阵子,然后再尝试,怎么都得一个月吧? 结果···半天?就半天? 王学洲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溅到的水,淡定道:“是的,臣说过,此物构造简单,除了镜片需要费功夫,其他的不难。” 萧昱照殷勤的拽着自己的袖子给王学洲擦脸:“是学生失态,先生不要怪罪。” 擦完他又疑惑道:“工部做和工业司做,有什么区别?” 王学洲幽幽道:“因为此物不仅可以用在军事上,也可应用在日常生活上,日后用来盈利,也是大乾独一份儿!” 他将近视眼镜的这个概念,科普给了萧昱照。 ‘嘶~’ 萧昱照暗地里吸了一口气,愈发觉得父皇实在是眼光毒辣,将先生留给了他。 “放在在工业司!工部的就继续生产现有的东西,供宫里和王府等地方用,工业司生产这种新东西。” 萧昱照果断下了决断。 如此一来,宗室的王爷、世子之类的,总不好再从工部白嫖这些东西了吧? “建玻璃窑的人必须是烧瓷的熟手才好,放在工业司的话,匠人这块就缺人手,不好再找工部要人,臣便从民间征用了。” “这种小事先生决定就成,只要东西能做出来,不拘是哪里的匠人,都用!” 王学洲闻言,也轻松一笑:“那臣这便回去找人了。” 宫门口,睿王正鼻孔朝天的对着一名婢女说道:“告诉太妃,本王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忙着伺候先生呢!没空进宫!” 那宫女面有难色道:“是,奴婢会转告太妃娘娘的。” 说完她福身退下,脚步匆匆的回了永春宫,将睿王的话转告给了惠贵太妃。 “真是孽障!到了宫门硬是不进宫,连本宫这个母妃都叫不动他!真是岂有此理!” 太妃气的一拍桌子,胸口不断起伏。 曹嬷嬷忍不住小声嘀咕:“还是您太严厉了,不然王爷也不会跟您怄气……王爷这都一个多月没进宫了,也不知道吃住习不习惯,瘦了没有……” 惠贵太妃气恼:“都是嬷嬷太过溺爱他了!不然他能这么气人?” 曹嬷嬷有些不服,却知道主子气头上,不敢反驳,只好说道:“听朝堂上的人说,明年要给陛下后宫选人,到时候干脆趁机给咱们王爷也选个贴心的媳妇吧!这样有人在耳边劝解着,王爷也能懂事一点儿。” 说起这事,惠贵太妃脸上的生气不见了,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说起来,陛下如今对我们母子不薄,此事,我得听听他的意见。” 曹嬷嬷不解:“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先皇都交给您办了,难不成陛下还有意见?” 太妃轻轻的摇了摇头:“咱们这位陛下,年纪虽小却是个主意正的,不提前和他通通气,到时候他不满意,本宫可就下不来台了。” 曹嬷嬷也觉得陛下像是能做出来这种事的,点点头:“那奴婢去请陛下过来一趟?” 惠太妃起身:“整日躺着本宫的骨头都酥了,正好走一走。” 第663章 大人饶命 做皇帝也不是什么好差事,每日除了处理公事,接见臣子安排事情等,还要接受严格的学习教育。 尤其是萧昱照年纪尚轻的情况下,那些翰林的学士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给他讲经史,好让他不要走‘歪路’。 萧昱照虽然很不耐烦,但毕竟是祖制,也只得耐着性子早晚听人给他‘念经’。 太妃过来的时候,正是中场休息的时间,听到小黄门的通报,萧昱照精神一振:“李师傅,今日的课不如就到此为止,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点出宫回家吧!” 李群德那张后娘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不满意:“今日按照进度,应该给陛下讲完这篇《孝灵皇帝下中平六年》,现在只讲了一半,臣可以等。和太妃娘娘说完话,臣再为您讲《通鉴》,学习为重啊!” 萧昱照无奈了,他怀疑此人是方阁老专门派来报复他的。 一板一眼完全看不明白脸色,也不知进退。 要不是看在此人的学问是实打实的,他早命人换掉了。 “咳咳,朕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休息,李师傅讲了半天想必也累了,咱们明日再继续,又不是只有今天能讲。” “今日不为,明日亡货,昔之日已往而不来矣!时间一去不回,今日的事情不做完,明日的事情该怎么做?” “朕说,今日累了!” 李群德后退一步躬身:“臣去偏殿等候,陛下休息完,随时可召见!” 说完他自顾自走了出去。 萧昱照气的狠狠对着他的背影翻了几个白眼,听到太妃进门,又立刻摆正了表情:“太妃今日怎么想起来朕这里?” 虽然同住在宫里,但是萧昱照和惠贵太妃两人却并不熟悉。 以前作为皇子的时候,惠贵太妃看在睿王的面子上,对他也照拂过几分,但毕竟人家有自己的亲儿子在,对他能分出几分关心? 不过即使如此,萧昱照也很惦念那点情分,对太妃十分恭敬。 “你也知道哀家的性子,向来直来直往,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做皇后?” 太妃扶着曹嬷嬷的手踏进殿内,风风火火的坐下看着萧昱照询问。 被问的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这也太直了···· 萧昱照定了定神:“怎么突然问这个?” 太妃叹气:“先皇将此重任交给了我,又听朝中的人已经开始筹备此事了,便想着过来找你问问,毕竟日子还得你自己过,万一找个不称心的,日后少不了矛盾,原本前朝的事情就够你忙碌了,到时候去了后宫再吵吵闹闹的,岂不是自找不快?” 萧昱照闻言也重视了几分,思考片刻回道:“朕不愿意先皇在位时的事情重演,就劳烦太妃费费心了,皇后的人选就找一位家世不高不低,但能力不错、头脑清醒的姑娘为皇后吧!至于妃嫔之类的,朕没有要求,一切看太妃的意思。” 后宫所有的女子中,皇后乃是重中之重,人选一定要找好,至于其他的妃嫔便没什么特殊要求。 太妃默念了一下这个要求,便感觉头疼。 家世不高不低,那到底得几品才算? 出身不高不低,还得有能力能压住其他妃嫔,还得头脑清醒,好歹是后宫的人,长相也不能差了吧? 关键还得适龄···· 这不提前打听打听,到时候就抓瞎了…… “既然都要操这一回心了,本宫便想着等陛下选完,给睿王也选一位贴心的人儿,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萧昱照一听,心底乐开了花:“太妃说的有理,既然都要操心这一回,那不如逸王、睿王的亲事也一并交由太妃办了!省得日后还要费心。” 惠贵太妃听到这话,挑了挑眉。 逸王啊…… 要是柔太妃知道她儿子的婚事落她手中…… 惠贵太妃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既然陛下开口,那本宫自然免不了多费费心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被坑了一把的睿王正和王学洲往工业司赶。 “这地方我现在都不稀罕来!上次皇兄还拿我和大黑二黑比呢!以后求我进宫我都不进。” 王学洲看着他不高兴的脸,揶揄道:“难道你不想比狗强?” 睿王气恼:“比狗强又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您怎么和皇兄一样促狭,拿我和狗比?” 王学洲安抚道:“那不如这样,交给你一件事,只要你做好了,日后如果你皇兄还这样说你,我帮你说话。” 睿王眼睛亮了几分:“什么事,您说!” “去找我爹,让他带你去广田砖瓷厂,找那边的东家要几个烧瓷的匠人过来。” “小事一桩!” 睿王到了工业司,调头找人去了。 广田陶瓷搭上王承志后,日子比之前好了许多。 至少无缘无故说他们作坊这里不行要整改,那里做的不到位要罚钱,处处打点的钱就省了好大一笔。 尤其是现在,接到了工业司源源不断的订单,生产那些小瓷瓶用来装酒,更大赚了一笔。 由王承志作为中人带着睿王过来,听明对方的身份和来意,广田砖瓷坊的东家就连犹豫都没有,便点出来了三个烧瓷的匠人出来。 此时的工业司已经初具规模,三丈多高的院墙上面铺了一层锋利的碎瓷片,放眼望去整整九百多丈长的院墙,上面全都是如此,让人望之生畏,只觉里面森严。 然而跨过大门进入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一千亩地目前只圈了一层外面的院墙,只有酿酒作坊占据了小小一角。 第二日睿王将烧瓷的匠人带给王学洲的时候,他正在指导古在田按照他的要求画出图纸来。 “在炉子旁边画一个退火的通道,对,就那个位置,圆形的也成···这样等材料一点点逐步降温,玻璃才不会突然裂开。” “嗯,好,就这样就行!” 那三个匠人不敢乱看,一个个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王学洲拿着图纸看着他们仨:“你们的东家既然将你们送了过来,日后你们就回不去了。” 三人大惊失色,惊恐地看着王学洲:“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王学洲扶额,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了。 睿王大喝一声:“胡说八道什么?我先生请你们过来干活是你们的福气,你们将人想哪去了?!自作聪明!” 三人明显的肩膀下沉,松了一口气,讪讪道:“是小的想岔了,大人勿怪。” 王学洲沉声道:“本官要你们做的事情是保密的,日后你们只能在这里工作,不得泄露工作的内容,一旦被发现,你们的家人也要受到牵连,可知道?” 第664章 他们居然成功了 三人紧张的咽口水,连忙点头:“知道知道!” “当然,你们的工钱也比之前的高,一个月三两,视情况还会给你们增加,好好干活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三人原本听了王学洲之前的话还在心中哀嚎,现在听到后半句只有狂喜。 他们一个月在广田砖瓷坊累死累活也只有一两银子的工钱,现在居然升到了三两! 这下不用王学洲强调,他们一个个卯足了劲表现:“大人放心,我们都是老手艺人了!保管按照您的要求做出来!” 王学洲拿出图纸:“我要你们建琉璃窑出来,大约分为三个关键部分,主炉子、储热室、、退火的通道、坩埚也要有所改善·····” “这个窑所需要的温度比你们烧的瓷要高,所以到时候必须将原材料烧到比瓷器还要高的温度,让原材料完全变成液体流动的时候才行·····” 三个匠人都是老手,听了王学洲的描述,又看古在田画出来的东西后,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一个个激动地难以自持,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喊他们过来是烧琉璃的! 这可是一门好手艺!现在不仅工钱提升了,就连手艺都能学到新的。 三人跃跃欲试,挽起袖子恨不得立马开干。 古在田也没闲着,去调查了三人的背景后,让他们签了和酿酒坊一样的三十年做工的契书,给他们调来了杂役干活,这才让他们开工。 这个时候王学洲身为工部侍郎的优势也出来了,自己去拿了许可,签了名,直接调了一批玻璃的原材料石英、石灰石、长石出来。 然后他让古在田去市面上的杂货铺又买了一些粗碱。 将粗碱溶解过滤,再通过降温结晶的方式,就提取出了重要的配料,纯碱。 至此,几样原材料就算全了,只等玻璃窑盖好之后便可以烧制。 古在田有些兴奋:“琉璃自来便是皇家秘方,没想到你还会这个,牛哇!如果真能做出来,咱们神机院运转起来就没什么可发愁的了。” 王学洲叹气:“发愁是不发愁了,就是挺招人恨的,只怕有人要眼红,使绊子。” 古在田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一些,有些担忧:“那你肯定是首当其冲。” 王学洲想了想又笑了:“有时候我也佩服先皇,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当初是不是算到了有今日,才在临终前给我赐下了金戒尺。” 但是不得不说,这根金戒尺能让他免去很多困扰,等于说是给了他一层护身符。 毕竟大乾以孝治国,又讲究死者为大,这金戒尺的含量随着先皇去世,提高不少。 能够震慑不少魑魅魍魉。 “说起来,先皇在位的时候你怎么不弄这些?” 说起先皇,古在田发出了深藏在内心许久的疑问。 王学洲正要开口。 “咚——” 工业司和军器局相连的墙壁,被什么东西打穿,东西落到工业司的空地上,“轰——” 地面被炸出个大洞,墙壁也轰然倒塌。 赵真一灰头土脸的从旁边跳出来,一声惨叫:“谁毁了我的墙!老子刚刚让人弄好的墙头!” 透过偌大的墙洞,对面火药作的几个人站在那里呐呐不语,十分心虚的低着脑袋数蚂蚁。 “是不是你们干的?你们军器司那么大的地方不够你们造是么?把我们这里都给炸了!这样下去谁还跟你们玩?水泥、砖、瓷片都不要钱?你们军器司赔钱!” 赵真一真是气坏了,站在那里指着陶大全几人骂骂咧咧,此时哪里还有什么贵公子的形象,活脱脱一个泥瓦工。 “我们不是故意的····还请大人恕罪。” “不是故意的都这样了,要是故意的还了得?这次是本官命大,下次要是被埋在下面了,这责任谁担当的起?” 陶大全等人有些心虚:“实在抱歉,我们也没想到东西能射这么远·····” “这是什么弄的?” 王学洲的声音响起,围在两边的人赶紧让了一条路出来。 赵真一气呼呼的开口:“你舍得出来了?看你的人干的好事!本官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刚刚垒起来的墙头,一下子被你的人给炸了!” 王学洲扭头看着墙上的大洞口,又看着陶大全,脸色有些惊喜:“这是什么造成的伤害?” 赵真一气的抚着胸口直喘气,何慎同情的拍拍他:“这才哪到哪?习惯就好。” 赵真一无语望天,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 不然为什么放着清贵的翰林不干,要来这里。 …… 陶大全等人见王学洲没生气,一下子高兴了,隔着墙喊道:“大人,您说的那什么炮,我们经过多次模拟、试验,好像有了成效!” 王学洲听到这话,弯着腰钻了过去,扭头对着王超吩咐道:“让人将这里重新垒起来,多大的事嘛!大家都是兄弟部门,不要伤了和气,回头我让他们给你们赔罪。” 说完他丢下一群人直接拉着陶大全他们探讨去了。 等他回头看着火药作的院子,王学洲懵了。 原本还算平整的夯土地,此时坑坑洼洼看上去跟月球表面似的,新盖好的衙房,上面已经有了裂痕。 “····怎么变这样了?!···” 陶大全心虚的挠头:“试的次数太多,不小心就成这样了。这不重要,大人您来看看我们做的这个东西!” 陶大全带着王学洲,先指着一个小小的模型说了起来: “上次根据您说的还有画的图纸,我们便先用木头做了一个模型出来,花了十天的时间不断调整才做好,心中有数这才开始动手做成品,我们让主事将我们的老伙计给调过来,按照我们的要求开始打炮管····” 从模型转为成品这中间也一样遇到了各种问题,比如铁管有缝漏风,想了各种办法都无法解决,最终决定再加一层铁管,将缝隙错开,这样才不仅解决了漏风的问题,还加了厚度。 再比如将铁管打造成炮管的期间,发现炮管密封性太差,又想办法给它们加上一圈铁箍等等等···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一个成品出来,点燃子炮火门的时候,人还没得及跑远,炮管便炸了,这位同僚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起来··· 他们总结了失败的原因,不断地进行调整,改善,如今一个多月,他们终于第一次模拟发射成功了。 王学洲看着被放在三根木头搭建的架子上,一个小型的火炮成品,漆黑的炮口正冒着烟气,暗中倒吸了一口气冷气。 他们居然成功了! 虽然只是个迷你炮,但确实是成功了!而且威力十分可观。 他手抚摸上还散发着余温的迷你炮,沉声道:“加钱!这次参与制作炮的所有人,工钱提高至每个月五两!” 第665章 这次先放你一马 陶大全先是一喜,然后便是惭愧:“这钱我们受之有愧,试了好多次才将将能够成功发射,而且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不算完全的成品。” 王学洲暗中呼出去一口气,心说这要是真是完完全全的成品还了得,军器司怕不是都要被炮轰了。 “无论如何,你们辛苦这么多天,确实见到了成效,东西不完美就慢慢改进,该有的赏银不能少,如果此物真的成功,这将是我大乾百万将士的福音!不过这个东西你们下次不允许在这里试验了。” 王学洲话锋一转,制止了他们这个疯狂的举动。 陶大全等人有些为难:“那去哪?” “找一个靠山的地方····这个问题我来解决,你们继续研究如何改善这个东西,目前为止以我肉眼来看,这个东西有些小了,威力比我想象中差了点。” 陶大全立马解释:“大人说的是,我们也是担心这里人多不安全,所以不敢往大了做,火药的配量也减少了许多,不然今日就不是房子塌了...” 陶大全的表情有些讪讪。 上次他们的同僚也是因为火药的剂量减少了,这才只是受了伤而已,要不然怕是人都没了。 王学洲听了他们的解释,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收着了。 主要是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竟然真的这么快就将东西搞了出来,一时间没想到实验安全不安全这上头:“那你们最近先改进一下炮,场地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等找到地方挪过去了,你们再点炮实验,最近几日先别动。” 刚闯了祸的陶大全连忙点头:“您放心,我知道轻重,绝对不会再轻易开炮!大人,我们之前遇到了一个问题····” 好不容易遇到了王学洲,陶大全抓着机会赶紧问出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旁边的丁老三几个人也凑了过去,七嘴八舌的开口诉说自己遇到的问题。 王学洲耐心的听着他们的问题,然后就自己知道的提出建议:“火药的量不好控制的话,那就固定挖火药的勺子,一点点试探,加到一个合适的量,便知道下次放几勺了。” “容易炸膛?来,我看看。” 王学洲蹲在迷你炮旁边端详,看了一下炮管直径和内壁,沉吟着回答:“炮管内不笔直,火药从里面穿过摩擦不均匀的情况下,自然表现的也不稳定,很容易炸膛,还有一个原因应该是炮管材质的问题。” 鱼斗没忍住开口道:“小的也是这么想的,铁管有些脆,换成铜的会不会好一些?铜比铁抗造不容易坏,还能缩短铸造的时间!只是···只是造价高.....” 说到最后鱼斗有些气弱起来。 铜钱铜钱,主要的材料便是铜,所以如果真的用铜造,不如说是用钱造,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所以他一开始没敢说。 王学洲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眼睛一亮,赞赏的看着他:“没错,铜的或许情况能好一些,你们之前说这个炮管是用了两层铁管?要不这样,你们可以试试做一个全铜的,做一个铜包铁的,到时候你们记录下成本、还有最后的实验效果,对比一下。” 陶大全等人欢呼一声,恨不得立马开始试试。 王学洲看着鱼斗:“以后有什么好的建议,你就直接提,像这次你说的,就很好,成本的问题不用考虑,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制作出安全可靠,威力又大的武器出来!” 鱼斗热血沸腾:“好的大人,小的知道了。” 王学洲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从被轰开的洞口钻了过去。 赵真一面带怒容的站在那里双手抱臂,一脸‘我逮到你’了的表情,看样子气的不轻。 不等他开口,王学洲站起身长臂一揽:“赵兄,我这也出了孝期了,明日请你们去家中我亲自给你们烤羊肉串,喝啤酒怎么样?” 赵真一双手放了下来:“你亲自烤?不假手于人?” 王学洲豪气的点头:“没错!” “那这次就先放你一马!再有下次我不干了!” 王学洲笑嘻嘻开口:“哪来的下次?没有下次!这两天我就给他们打包了换个地方。” “这还差不多····” 赵真一耸了一下肩膀,将他的手给耸掉,然后挽起袖子指着泥瓦匠吩咐道:“哎呀!你抹平干什么?会聚水的呀!你抹成中间高两边低的样子,再把那些瓷片插上去呀!···” 王学洲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安抚好了员工的心情。 他容易么他! 不仅要掌握大方向,还要时刻关注员工的心理健康。 忍不住给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先生这御人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让人佩服!学生跟在先生身旁,时刻感叹学之不尽啊!” 睿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献上了自己的谀词,听得王学洲嘴角狠狠一抽。 这厮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谄媚了? “你不用跟着我了,好好的盯着那些匠人将玻璃窑盖好!到时候立马通知我。” 睿王惊喜,他也对玻璃这事很感兴趣,正好可以从头到脚的参与进来。 他立马感动道:“先生可真是英明!呜呜呜~比我母妃和五哥可强太多了,以后先生说东我不往西,先生让我撵狗我不捉鸡……” ……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几只狗已经像模像样了,石明将大黑任命为狗头兵,让它带着五只小狗去军器司看守、巡逻,二黑则带着剩下的五只小狗,留在了酿酒坊看守巡逻。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王学洲躺在床上和玉蝉聊天:“明天晚上我想请朋友来家里吃饭,到时候你让人给我准备好烧烤的炉子、炭和食材,我亲手给他们烤几串。” 宗玉蝉惊讶的看着他:“你会烤?” 王学洲得意:“这有什么?方子还是我贡献的呢!哥哥的烤串功夫都是我教的!” 当然,他只动了动嘴而已。 宗玉蝉双手撑起看着他,无比好奇:“说起来,你是怎么想的将那么多种药材打碎成粉,用来调味儿?味道竟然还不错!” 花椒、胡椒、小茴香、丁香等等,居然还能作为调料。 王学洲得意道:“可惜没有海肠,如果有海肠的话,磨成粉撒进菜里,味道能更加鲜美,保证是你从未吃过的味道。” 这可是古代版味精。 “真有这么好?我让人弄一些回来试试。” 宗玉蝉一听就来了兴致。 “没有海肠,多弄些海带也行,到时候一样可以提取出来。” 反正家中现在又不是没那个条件。 两人一个童子鸡,一个没有经人事,盖着被子叽叽喳喳聊了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第666章 连狗都不如了 第二天又是上朝的日子,王学洲打着哈欠迈进了金銮殿,站在靠前的位置上开始上朝。 等陛下的仪仗到来,文武百官行完礼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王学洲听得昏昏欲睡,却没敢如以前那般浑水摸鱼,而是双眼无神的看前面工部尚书的后脑勺。 咦? 以前没观察到,原来毛尚书的头发竟然如此稀疏吗?隐约都能看到头皮了,这该不会是个秃子吧? 这可是会遗传的,也不知道毛尚书的儿子头发如何···· 王学洲想着视线便开始在人群中搜索起来。 “臣有本要奏!” 一声大喝将王学洲吓得一个激灵看了过去。 一位御史站了出来,看着萧昱照痛心疾首:“陛下年幼离宫,长于田野,疏于教导,回宫几年不等学完寻常皇子全部的课程,便已登基肩负重任,自当勤勉政事、虚心向学,怎么能懈怠?陛下天纵圣明,虽不观书而自通古今,然《论语》云‘学而不思则罔’,纵使生而知之,亦当温故知新·····” 王学洲听得瞬间来了精神。 这明嘲暗讽的,原来是陛下被参了。 这可真是自他踏入官场以来遇到的头一遭新鲜事。 表面上是御史们不满陛下不学无术,不肯认真学习上进之故,但究其原因还是新皇太过年轻,不能服众的原因。 不然先皇在世的时候,这些人怎么不参先皇呢? 王学洲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对御史这话做出点评。 可很快他就轻松不起来了,几位言官轮流下场,其中就有大师兄邵泰。 我的亲亲师兄嗳!你这是在干什么? 邵泰板着脸,痛心疾首:“陛下天纵英才,圣质日新,然臣窃见经筵讲读之际,或有分神之态,典籍披览之时,偶见倦怠之容。《尚书》有云‘念终始典于学’,今陛下春秋方富,正宜沉潜圣功·····” 王学洲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大师兄没有明嘲暗讽,只是先扬后抑,建议、激励的方式劝谏陛下,不至于太得罪人···· 萧昱照的脸又青又红,一边恼怒一边又觉得丢脸。 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他居然被几个言官给教训了! 他一下子将眼神投向了李群德。 昨日下午,他将李群德晾在了偏殿,一直等到宫门下钥都没看他一眼。 这难不成是报复? 李群德站在一群翰林之中,身板笔直,面无表情。 再看其他人,前面的方阁老、尚书等人,全都老神在在,不动如山。 听着言官们你一言,我一语,萧昱照的脸色由青转黑。 “汉成帝弱冠即位,耽于酒色,废书卷而亲倡优,终致王莽篡位····” 萧昱照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够了!” 几位御史正说到兴头上,却突然被打断,顿时束手而立,微微垂首做洗耳恭听状。 “朕昨日不过是休息了一个时辰,并不曾懈怠功课,是诸位误解了,日后朕定当更加勤勉!退下吧!” 郭御史有些严肃的看着他:“臣等劝谏苦口婆心,恳请陛下虚心接受,警示自身,还望陛下勤勉务实,早日熟读经史明白为君之道,为此应增加日讲时辰,早晚听读,充实自身!” 钱掌院厉声呵斥:“放肆!陛下说的你当耳旁风?退下!” 郭御史这才一拱手,退了下去。 萧昱照的脸乌云密布。 他虽然是帝王,可他也是人不是木偶!为什么不能觉得累,不能休息?! 这些人……这些人…… 王学洲皱眉,看着这几人,不知道今日这到底唱的是哪出。 “臣有本要奏!” 又一位御史站了出来,萧昱照以为还要揪住此事不放,正待大怒,就听御史开口:“臣要参工部左侍郎王大人!结党营私,收买人心!” 不少人都看向了王学洲。 毛尚书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哟,又被参了。” 王学洲面不改色,听着那位御史将他的罪状一一罗列,什么他不认真做事整日里到处乱跑啦,什么他收买人心,将自己的宅子给学子住啦,最离谱的是说他家中养了十几只狗,铺张浪费,和他的俸禄不符,有贪污嫌疑的。 被参的多了王学洲本人完全没什么感觉,但最后一条实在是过于离谱让他没忍住开炮: “严御史如果实在无事,就去我神机院帮忙盖院子得了,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当拿上朝堂来讲?我本人是没什么钱,可我媳妇有钱啊!养几只狗怎么了?这能扯上贪污?” “你要是忘记我媳妇是谁了,不然等散了朝我带着你去看看我媳妇的嫁妆,看看能不能养得起几只狗!” 不少人都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一个大男人竟能把吃媳妇嫁妆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不见丝毫心虚,真是开了眼了。 而王学洲则认为夫妻一体,他也在努力赚钱,吃自己媳妇怎么了?所以他理直气壮再次开口: “说起那几只狗,下官家中的狗都两次闻出火药的位置,解救了不少人,屡立奇功,不知严御史可比的过这两只狗?” 严御史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你····你结党营私、收买人心,拉结乡党乃是事实,下官不过说了出来就被你如此羞辱!可见你是心虚了!” “怎么就是羞辱了,本官说的乃是客观事实,事实上就是你,严御史!还不如我家两只狗有用!我结党营私、收买人心?在座的各位都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没有乡亲了是吧?人家千里迢迢赴京赶考,上门拜访我,我咋的?将人撵出门不给进啊?” 严御史疾言令色:“你强词夺理!我说的是你找人伺候他们,还将房子给他们住!这不是收买人心是什么?” 王学洲笑了一声:“我既不是同考官、监考官,又不是出题的人,我需要避嫌吗?人家没住处我帮一把怎么了?本官坦坦荡荡不遮不掩!要照你这么说,帮个忙就是收买人心了,你也别厚此薄彼只盯着我,日后文武百官我帮你盯着,谁家敢有进京赶考的学子上门,我都帮你参一本。” 王学洲环视一圈:“听见了吗诸位?严御史说了大家不能有同乡,谁家敢有同乡上门求助,你们最好也别帮忙,直接将人撵出去,要不然我可是要替严御史参你们一本的。” 严御史感觉到其他人的眼神,脸色又青又白:“不,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正值赶考季,大家都有乡亲们呢!你想让我们怎么做,你倒是吱个声,我们惹不起你顺着你还不成吗?” 拉仇恨这一块,谁都没有王学洲熟稔。 严御史瞬间如芒在背,感觉周围的同僚看着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友善起来。 萧昱照仿佛出了一口恶气,表情都回暖不少,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诸位各有各的道理,这中间许是有误会,倒不必针锋相对了,各退一步。” 王学洲拱手:“是!” 严御史差点哭出声,头一次觉得龙椅上的小皇帝是如此的可爱。 然而,萧昱照话锋一转:“说起那两只狗,朕至今印象深刻,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灵狗,要不是他们,地下埋的火药说不定也不会这么快被发现,要不这样,朕让内务府打造一块‘天赐神驹’的牌子赏给两只狗,以后它们由皇家供养,享五品俸禄!” 文武百官齐齐变了脸色,这一下子,真有不少官员是真真切切的: 连狗都不如了 。 第667章 背道而驰 萧昱照此举,自然是让不少人都破了防,纷纷站出来反对。 尤其是严御史和郭御史等人。 他们不过六品,居然还没两只狗俸禄高! 他们怀疑陛下这是在嘲讽他们。 尽管他们极力反抗,可萧昱照就是不松口,说出来的话也无比气人。 “朕给你的救命恩狗一块牌子,由朕花钱养着,也不参政,又不议事,影响什么了?” “没有这两只狗,诸位爱卿现在说不定都永眠了·····诸位可不能忘恩负义啊!朕也不让你们出钱,朕自己出钱养。” “你说它们吃白饭的?说起来,诸位大臣的夫人也都是领诰命享皇家俸禄,却不用做事的,难道全都是吃白饭的?” 最后就连几个大臣都看不下去纷纷站出来阻止,可萧昱照就是铁了心的坚持,还拿出了天子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岂能随意更改这样的话来堵他们的口。 散了朝后,文武百官第一次没有抢着离开,而是三三两两的凑一起大胆的讨论此事。 “陛下果真是年幼,如此不知深浅,给两只狗享五品俸禄!那我们算什么?” “简直荒唐!这给两只狗赐五品,这不是··这不是名副其实的‘狗官’吗?” “实在是荒唐!我们去找元辅做主!不能眼看着陛下走了这歪路啊!” 一群人朝着方荀的身边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诉说着自己对此事的看法,方阁老却没有他们想象中恼怒,反而十分镇定。 甚至在有人说话过激的时候,还会严厉斥责,这让人更加委屈了。 龚延凑到赵尚书身边,两人一起往外走:“这事,赵大人怎么看?我看这一波,官职不高的人,只怕是要生气闹出来了。” 赵尚书老神在在:“不过两只狗而已,俸禄还是陛下自掏腰包给的,有什么影响?真闹起来再收拾他们就是,前朝不是还有人养御猫的?死后还追封三品呢!这才五品而已,又没有实权。” 龚延叹气:“可这涉及面子问题,不过,只要不从国库出钱,别的都好说。但陛下今日还是任性了,如此下那些御史的颜面,只怕要闹上一阵子了。” 赵尚书皱眉:“咱们这位陛下气性真大,不是吃亏的主,还是得好好劝一劝,这样的事情再来两遭,怕是于圣名有碍。” 龚延找赵尚书就是这个意思,听到这话立马附和:“正是!先皇既然将陛下交到了你和元辅的手中,两位还是从旁劝一劝陛下吧!” 王学洲也觉得萧昱照这一招太损了,这不是明摆着膈应一人吗? 但他···咳咳,还挺喜欢的。 看着不少人都聚在一起,嘴里义愤填膺的开开合合,王学洲不用过去听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脚步飞快,低着头便要溜,免得突然殃及池鱼。 邵泰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瞬间撇下同僚追了上去,两人追出金銮殿,一前一后走着,邵泰开口:“陛下这一手让那些御史如何自处?日后他们怕是要更加盯紧了陛下,一点点小事都要被他们拿出来说,这是何必呢?你作为陛下的先生,你去劝劝陛下。” 两人脚步不停,只是放慢了速度,王学洲目视前方,嘴里却回道:“我还没说您呢!您说您是跟着那些御史掺和什么?居然参陛下!陛下虽然是一国之主,但还是个少年人,有累、有分心的时候也正常,您怎么还拿上朝堂当面指责呢?” 邵泰语气肃然:“如不这样,如何引起陛下的重视?陛下确实是年少,但他身负重任,不是一般人,自然该摒弃少年人的惫懒、喜玩乐、没定性这样的缺点,应该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懈怠,更需要有人时刻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重任走错了路!我不忘自己的本份,何错之有?” 王学洲低声道:“做事讲究方式方法,您私底下提醒不就行了吗?当面指摘这不是让陛下没脸?这个年纪的人最要面子的,他下不来台,您日子能好过了?” 邵泰怡然不惧:“陛下心胸开阔,本官尽职尽责,何来下不来台?” “······” 王学洲停下脚步,已经对大师兄放弃治疗了。 “也罢,您就坚持自己的吧,日后师弟只能更加努力的做事,争取多多立功,这样或许日后还能护着您到安全致仕的那一天。” 邵泰挥一挥衣袖:“我是师兄,何须你护着我?有什么事情我自己担着就是了,你我如今还要避嫌,不可多说,我刚才说的劝一劝陛下,你可听了?” 王学洲无奈点头:“听了,正准备去。” 邵泰绷着脸:“那就好。” 他转身和王学洲背道而驰,两人一南一北的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邵泰脚步匆匆,他肚子突然一阵翻滚,得尽快找个茅厕…… 他黑着脸,表情忍耐,脚步匆匆的样子,让悄悄盯着他们说话的人唏嘘:“你瞧,同门师兄弟又如何?裴老一去,这师兄弟俩还是闹崩了。” 礼部尚书和方阁老站不远处。 看到这个场面,礼部尚书忍不住嘲讽一笑:“裴老当初在朝堂上是如何的肆意?拥趸着不知凡几!当初眼光何等的毒辣,将您压的生生冒不出头,可后来离开朝堂后,这眼光却变差了许多,收了这两……不三个弟子!这走了才多久,亲手带出来两个弟子便背道而驰了。” 方阁老猝不及防的被人提及了以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忍不住拉下了脸:“慎言!” 礼部尚书刘玉容扭过头看了一眼方阁老的脸色,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连忙告罪:“元辅勿怪,下官快人快语,说话不经过大脑!元辅海涵。” 唉……不小心就秃噜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死嘴。 方阁老冷着脸道:“明年的春闱、后宫进人都要礼部把关,你还有这个闲心在这里闲话?” 刘玉容讪讪一笑,告辞离去。 方阁老回到了自己的衙房,儿子方正坤已经等着了,见到他来连忙开口:“父亲!今日小皇帝所作所为实在是荒唐!要是再不劝阻,下次恐怕能干出更荒唐的事情!” 就剩下父子两个,方阁老面容轻松了几分,也不像在外人面前那么端着,他坐下喝了一杯茶,眉头舒展,心中也轻松了几分:“我刚交过你什么?要有定力!今日这事不用我们做什么,那些言官自己便会出手,也是该让他吃吃苦头了,不然真以为文武百官尽在掌握了。” 他能看出新皇对他十分不满,所以这次他不准备出头去劝。 免得说了不听,自己还惹了一身骚。 方正坤听到父亲的话,忍不住开口:“直接攻击小皇帝只怕会弄巧成拙,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到时候父亲夹在言官和小皇帝之间只怕也难做,我看着这次不如从王侍郎下手,反正他们俩人是穿一条裤子的,再说这两条狗,也是那王侍郎弄出来的事情,我看一切的源头都在他!搞他!” 第668章 狗厉害了,人…… 方阁老听到王学洲忍不住皱了眉,想到了之前刘玉容的话。 想当年太上皇在位时,崔、裴两人针锋相对,他一个人夹在两人中间伏低做小,受了不少夹板气。 如今那两人都去了,他差点都要忘了那段日子,今日猛地被人提及,那些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 崔氏的人全都到了地下,那些党羽如今也不敢露头,裴家两个弟子···不,三个弟子,却还活跃在朝堂之上,每每看见便觉得碍眼,尽管他很少表现出来,毕竟那时候先皇也不简单,但现在…… 方阁老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思绪,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和王侍郎不曾谋面,也不曾正面起过冲突,无缘无故,你不可能突然提起他,说吧,出什么事了?” 方正坤满脸敬佩:“父亲果真神机妙算!” 他脸一沉:“父亲可知晓,那什么神机院弄出来的啤酒?” 方阁老点头:“略有耳闻,怎么?” 方正坤忿忿:“如今天气转热,那啤酒卖的极好!可是您知道如果想要卖那个酒,还要花钱买许可!白给他们一千两银子才能卖!而且这酒和旁的酒不同,其他酒有的地方进回去可以加一些水稀释了往外卖,可这个酒,加了水之后完全不能喝!” “这意味着,要想卖这个酒,只能从他们手中买许可,关键是他们还挺挑,不是谁都给卖的!京中至今只放出了三个名额,如今天气一热,京中所有的酒加起来,销量都不如这个啤酒。” “这样一来,咱们家酒肆的生意,一落千丈!您也知道酒的利润有多大,如果不加以遏制,早晚他要从咱们这里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方阁老眼神一凝,语气郑重许多:“竟如此厉害?” 方正坤点点头:“儿子不说虚言,近几日酒肆的掌柜嘴上都急出燎泡了,求我想法子了。” 他们酒肆卖的酒多为辣酒、甜酒,天气一热便是淡季,收入虽然会少一些,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严峻,几乎是没生意的状态。 方阁老闻言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酒肆可是他们方家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如今断了财路还怎么能行? “去请六科给事中的舒序、康汝良过来一趟。” 方正坤一喜:“我这就去!” ····· 王学洲求见萧昱照,没多久就被请了进去。 脚刚踏进弘德殿内,就听到了萧昱照的抱怨:“先生,今日真是气煞我也!” 王学洲刚行完礼便被萧昱照一把拽起:“您说说,朕每日早上卯时正便要起床听他们授课,一直到巳时才能用早膳,吃完饭一上午便都在处理朝事,中午稍作休息便开始接见有事找的大臣,等到了未时便接着继续听课,一直到戌时才结束,这算偷懒吗?” 萧昱照今年才十五,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早上卯时(五点钟)起床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大的挑战,更别说忙碌一整天到了戌时(下午七点钟)才能休息了。 王学洲心底十分同情:“自然不算,陛下已算是十分勤勉了。” 萧昱照心中好受许多:“朕自知不足,日夜勤勉,不敢懈怠,到了丑时休息的时候也在努力看史书充实自己,怎么到了那些人的嘴里朕好似不学无术一般,更有甚者居然将朕比作昏君!朕要不出了这口恶气,简直如鲠在喉!” 王学洲同情之余也有些心疼:“身体是自己的,旁的都是虚的,陛下正值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吃饭保持充足的睡眠才是正事,身体才是本钱!如果身体不好,一切展望都是空谈!” “陛下万不可忘记了先皇的教训啊!” 萧昱照深以为然,感动的两眼泪光:“先生,只有你关心朕……” 王学洲看他听进去了,这才笑着说道:“不过陛下今日的目的也达到了,臣下朝的时候看到不少人气的脸都青了。” 萧昱照破涕为笑,瞬间开怀:“我已让人打造牌子给大黑二黑,等做好了便让人送过去。” “大黑二黑好福分,遇到了陛下这等赏罚分明的君上,不过这两只狗日常都是石明在管,现在狗厉害了,那人……” 这怎么整?难不成石明日后见了两只狗还要行礼不成?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萧昱照沉吟:“之前父皇一直想让锦衣卫成立一支狗队,后来顾不上便搁置了,不如就给石明赐锦衣卫总旗出身,让他训狗?虽然品级不高,但他有上升的空间,两只狗……咳咳,就是个虚名。” 总旗虽然是正七品,且属于锦衣卫系统,但那些文官要喷也喷不到这上头,先慢慢来嘛! 王学洲大喜:“多谢陛下!” 王学洲定定神:“臣今日过来并非为劝诫陛下而来,是遇到了一个难题,臣前些日子让人研究的大炮,如今初见成效,只是军器司地界太小,不足以施展,昨日差点将新建的工业司给轰了。” 萧昱照愕然:“军器司足足占地两千多亩!哪怕里面火药作只占了一部分,也有几百亩地吧?这还施展不开?先生让人造的什么武器?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王学洲将大炮的样子给萧昱照描述了一下,又将威力和未来发展的潜力告知,萧昱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火药竟然....还有这等神用?” 萧昱照有些激动起来。 如果事情真的成了,他必定将名垂千古,完成父皇的遗愿,将边境能够到的土地全都划为大乾!他将比肩太祖,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臣需要一块靠近山、防守又严、又远离人烟的地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京郊的步兵营符合要求,那里士兵都是现成的,有人士兵防守也能保证技术不外泄,还靠近山脉人烟稀少,随便在那里试验都影响不大,关键的是日后培养炮兵也方便,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萧昱照有些激动地站起身踱步,此时看上去倒有几分稳重。 “京郊步兵营由秦王叔掌管,父皇在的时候两人关系颇好,父皇为了施恩甚至将马太妃放出宫,让秦王叔接回王府供养,父皇临走之前曾说过秦王叔可以依靠····既如此,那朕就召秦王叔进宫,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接到宫里的召见,秦王很快就收拾了一下进宫了。 不等他行礼,萧昱照就将人扶起说明了缘由。 秦王听完赫然扭头看着王学洲 ,眼神犀利无比:“王侍郎所言,可是真的?” “秦王殿下如若不信,眼见为实。” 秦王看他如此自信的回答,深吸一口气:“如果此事为真,非步兵营不可!还请陛下允许,将制作此物的匠人,放进步兵营看管!” 萧昱照大喜:“朕允了!” 第669章 长远考虑 三人刚刚说完,小黄门便在外面禀告:“陛下,礼部尚书带着几位翰林学士求见。” 萧昱照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王学洲站起身:“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臣便告辞了。” 秦王也跟着起身,两人对着萧昱照一拱手,便离开了。 礼部尚书刘玉容带着几个翰林学士,正在外面候着。 一拨人进门,一拨人出门。 双方互相看了一眼又迅速的撇开视线。 “大人,王侍郎怎么和秦王在一起?” 刘玉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皱眉:“他们的事,不归我们管。” 对方落个没趣,回首正好有小黄门请他们进门。 一群翰林顿时像是要上战场的士兵一般,挺胸抬头,抓紧自己手中的书,跨进了弘德殿的大门。 说起来,陛下如此任性,肯定是他们教的不到位的缘故,他们可不得比往日更加认真的教导? 萧昱照一看他们来势汹汹,便忍不住皱了眉。 先生说的没错,身体才是本钱,他可不能像父皇那样,大业未成半道先累死了,得想个法子,说服这些人按照他自己的时间来…… 离开皇宫,秦王便跟在王学洲身后往军器司赶去。 “王爷,下官只是将军器司的这些重要的匠人挪至步兵营,而不是将人丢给你们看管起来,还请您明白。” 王学洲之前听秦王说话的语气,竟然是要直接将人像犯人那样对待,现在瞅准了机会连忙解释清楚。 秦王眉头一皱:“有什么区别?” “这区别可大了!他们是手艺人,不是犯人,做事的时候可以严加看管,严防他们资料外泄,但是日常总要给他们放松休息的时间,而且总不好让他们一直见不到家人吧?或者万一他们有什么需要,想要出门买东西,也该给人适当的自由。” 秦王立马化身怒目金刚:“区区贱籍,哪有这么多想法?不听话杀了就是!到了军营就要守军营的规矩!” “杀了可没人给王爷造武器了。” 王学洲淡淡开口。 秦王大刀阔斧的坐在车厢中,不以为意的说道:“那么多匠人岂会没人?再培养便是了。” “再培养?王爷可知一颗手雷要用多少火药?火药的各种材料配比如何?怎么样才能保证火药稳定性的同时还能研究出新的武器?这样的一个人,培养出来都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如果简单粗暴的杀了,到时候新的人没有培养出来,老手被您杀了,火药作的武器就只能停工了。” 秦王眉头一皱:“王侍郎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希望王爷严格管理的同时也能明白,这些人是我们军器司的,不是营里的将士,如果他们出了什么问题,还请交给下官处置,在不影响军营的前提下,要给他们适当的自由。” 秦王睨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到了地方,王学洲掏出对牌,交给门口的兵士检查了一下,便张开手让兵士搜查身上有无带危险物品。 秦王现在那里巍然不动,王学洲检查完看他还站在那里,便示意他:“到您了。” 秦王惊讶:“我也要检查?” 王学洲点头:“哪怕陛下驾临,也是要检查的,这是为了大家好。只有领头的严格守规矩,规矩才能立的起来。” 秦王有些讶然,不过他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张开双臂让人检查后,才被放入内。 王学洲带着他直奔火药作,一进门秦王就被火药作的情形给震撼了。 那么大的空地上已经坑坑洼洼,几间房子看上去也摇摇欲坠,角落里的墙面上还有一个大洞。 不用看,秦王已经能够想象出东西的威力了。 还好他原本就是过来求证的,这一下事实胜于雄辩,他环视一圈直接撂下一句话:“本王回去命人过来护送你们搬过去,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让人一次性带好!回头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王风风火火,说完扭头就走。 他已经不打算让人在这里炸给他看了,他怕这里直接塌了到时候被人拉着找他赔钱。 陶大全、丁老三几个人围着王学洲和逸王七嘴八舌的询问:“大人,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我们要去哪里?” “为什么想出来没那么容易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后不能出门了吗?” 看着这十几个人脸上的忐忑,王学洲将事情的缘由给他们解释了一遍,并保证道:“你们放心,大家还是神机院军器司的人,只要是我们的人一天,我就会为你们做主,努力给大家争取自己该有的待遇的。” 这话换了旁人陶大全肯定啐上一口,可王大人的话,他是信服的。 “好!只要不是给我们分出去就成,有了大人这话,咱们还担心什么?安心做事就是了,赶紧回去拾掇拾掇东西,要用的可多呢!” 给他们时间收拾东西,逸王也对王学洲汇报了最近的情况:“前几天又给兵部交了三万颗手雷,他们说寒城那边已经用上了,小赢了一场,要不是鞑子跑得快,能杀不少人,所以他们有些不满足现在这样千里迢迢运过去,怕耽误战机,想要从我们这里要两个匠人过去,指导他们自己制作。” 王学洲看着逸王:“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逸王考虑过,他毫不犹豫开口:“我这段时间让负责手雷的匠人带了几个徒弟,这东西只要控制好比例,并不难学,而战场上局势变化万千,从大局的角度考虑,从京中运过去确实慢了些,我认为可以派人过去教他们自己制作,不知道先生觉得如何?” 王学洲欣慰一笑:“王爷现在思虑周全,做事细心,遇事冷静,还知道提前打算,下官十分欣慰,就按照王爷的意思来吧!” 逸王脸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好!” 都有事情做了,王学洲便去了隔壁的工业司,将石明成为锦衣卫总旗的消息告知给了他。 “我不要!” 石明听完情绪激动:“我不要去锦衣卫,不是说好了跟着你吗?你现在这是嫌我烦了?” 王学洲哭笑不得:“你这说的什么胡话?虽然这个职位是不高,但好歹也是官身了,明日你就去锦衣卫去!” 石明情绪不高:“那我岂不是要跟你分开了?我不想去!” 王学洲眉毛一拧:“男子汉大丈夫,就该纵横于天地之间!加官进爵、娶妻生子才是你该追求的人生正道!就算你去了锦衣卫,你也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有什么影响?” 看石明还是闷闷不乐的坐在地上,王学洲将他一把拉起:“你不用担心离开了我关系便不亲近了,我们是兄弟!是兄弟我自然要为你长远考虑,我们是一家人,不会因为距离就疏远。” 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了。 石明有了官身,以后也有了事情做,也有了前途,以后不管是说亲还是回老家给父母上香,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喜事。 “更何况,让你训练一批狗出来,又没说让你去哪里训。” 石明豁然开朗。 不过是训狗嘛!他想在哪就在哪,实在不行这官还能辞了勒!又不是说干就得干一辈子,多大点事儿! 他一下子就想通了,看着王学洲痛快道:“我明天就去报到!” 第670章 该怎么选呢 王学洲还不知道石明都想到了不爽就辞职这上头,看石明答应了,他也高兴起来。 到了散衙时间便招呼着人一起去府上喝酒。 逸王有事婉拒了,何慎、古在田、赵真一、睿王他们便跟着王学洲回了家。 几人摊在车厢中,双眼发直,沉默不语,只有王学洲看上去人模狗样,衣衫整齐,精神尚可。 “咳咳,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晚上我亲自给你们烤串吃,啤酒已经让人冰镇上了,放开了尽管喝。” 赵真一恶狠狠道:“我这是上了贼船了!本公子活这么大,就没像现在这么累过!” 以前躺平的日子,那真是神仙日子啊! “累怕什么?那说明你在努力,在证明自己!大好年华如果整日混吃等死,你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听到王学洲这话,何慎狠狠的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侧过身子不想再看他一眼。 睿王握着拳头激动不已:“先生说的好!人活着混吃等死,那和家猪有何区别?不过是等待被人宰杀罢了!还是先生眼光长远,看的通透!” 古在田一脸难以忍受,他看着王学洲满脸认真:“你是如何给睿王殿下教成如今这个样子的?你教教我,回家我也这么养孩子去。” 他也想听闺女的彩虹屁啊! “我哪样?” 睿王求知的看着他。 “····” 几个人一下马车瞬间恢复了精神,一个个整理好衣服风度翩翩的先是去见了王承志和张氏,留下个好印象,然后拉着小虎头一起去了王家的小花园中吃烤串。 虎头已经去学堂启蒙过了,被一群怪叔叔捏了脸不满的嘟着嘴:“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各位叔叔都是读书人,怎么能欺负小孩子呢?” 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何慎狠狠的在他头顶撸了一把,露出狰狞一笑:“那你可有听过,叔债侄子偿?” 虎头顿时垂下了脑袋,有些羞愧:“没、没有……” 王学洲一把将虎头拉过来:“去你的!孩子要被你摸的长不高了!” 宗玉蝉知道他们回来了,带着下人将炉子、炭、食材等东西拿来,又吩咐厨子做几道拿手小菜,适合下酒的送来,这才离去。 赵真一等人走后,这才忍不住唏嘘:“也是让王子仁这家伙过上好日子了。” 何慎附和:“可不是哟!瞧他以前日子过的糙的,你再看看现在,啧啧啧,瞧这绿水逶迤,芳草长提,水木清华,多惬意,以前他啥时候这样过?” 王学洲笑骂:“你俩滚蛋!” 炉子构造简单,随便一个铁匠便能打出来,王学洲命人打了四副,三副给王学信开铺子用,一副留在家中自用了。 他拿着串上下翻动,烤的滋滋冒油时不时的撒料,看上去竟然真的像模像样,让人十分惊讶。 赵真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吃法,挺新鲜的,本以为你是吹的,没想到你还真会烤?” 睿王鼻孔发出一声轻哼:“我先生那是十八般武艺样样在手,尔等凡夫俗子自然不可想象。” 虎头与有荣焉:“这位大哥哥,有眼光!”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流露出惺惺相惜之色。 “……” 王学洲递过去一把烤熟的羊肉串:“这是郡主庄子上养的羊,下午杀了送来的,十分新鲜,又用了我秘制的调料,你们尝尝。” 下人也极有眼力见的端来了冰盆,里面放着冰镇过的啤酒。 几人不用人请,各自拿了一瓶打开,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来,咱们先喝,这回也轮到咱们先舒服了。” 赵真一哈哈一笑,仰头灌了一口啤酒。 “啊~爽!” 炎热的天气,几人一口冰凉的啤酒下肚,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熨帖了,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肉串,纷纷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烤的金黄的肉串表皮微脆,嚼动之后鲜、咸、香的味道在口腔之内爆开,油脂中浓郁的奶香夹杂着炭火气直冲天灵盖。 “居然还真的挺好吃?” 何慎有些怀疑人生了。 他处处都想和王学洲比一比,却没想到这厮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厨子! 比不过比不过。 “嚯!你不去当厨子真是可惜了。” 赵真一尝了一口也吓了一跳,惊叹不已。 王学洲得意:“三百六十行,只要我想干就没有不成的。” 古在田拍着桌子:“王大厨,别废话了,赶紧给咱们供应肉串儿啊!” 虎头和睿王两人不说话,一个劲儿的撸串,一会儿手边就放了好几个签子。 他们几个享受的坐在那里一根串,一口酒,边喝边聊,王学洲坐在炭火旁烟熏火燎的给他们烤串,顿时让人舒服的恨不得喟叹一声。 王学洲烤完这一把却没给他们,而是让下人拿给了宗玉蝉,然后便拍拍手起身坐到了桌上,立马有人接过了他的位置,重新烤了起来。 “啧,我们还没吃过瘾呢,你怎么起身了?” 何慎不满的嚷嚷。 王学洲呲着牙花:“诸位日后想吃,便只能去我哥开的铺子里了,我嘛,就没这个功夫了。” 赵真一笑骂:“好啊你,感情是故意勾我们馋虫的!” 王学洲不负责任的说道:“谁让你馋?” 几个人坐在院子中,你一言我一语,边吃边喝,表情都十分惬意,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 王学洲忙的昏天黑地,盯着陶大全他们搬去步兵营,和秦王据理力争,在步兵营一块靠近山脚、又远离军营重地的地方划出了一片地给陶大全等人,让他们在那里安营扎寨全身心的投入制作大炮中。 自然不知道弹劾他的折子已经递到了通政司,摆在了案头上。 丘维屏看了好几遍,确定了是弹劾王学洲的。 他表情阴晴不定,难以抉择。 说起来两人是同年,自然是有情分在的,可当年明明他会试时名次也很好,最后却掉出一甲排名,去了庶吉馆。 等他从庶吉馆出来,一切都已经变了。 王学洲如同骑了快马,官职碾压同年所有人。 现如今这份弹劾王子仁的奏章摆在这里,他可以随便找个不符合格式,或者书写不规范的理由给打回去,卖给王子仁一个人情,也可以选择直接递上去,从此和王子仁当作一位关系一般的同僚…… 该怎么选呢…… 丘维屏盯着这弹章陷入了纠结。 “丘经历怎么了?为何看着奏章发呆?” 丘维屏还没做出决定,他的上峰通政使走过来看到,直接将奏章拿了起来。 看完之后眉头一挑,将奏章放下:“递上去吧。” 第671章 终于成了 丘维屏听到这话心中莫名的放松了,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他说不清心中复杂的感受,但他不用选择了。 他心安理得的将折子递了上去。 到了方阁老手中,他看了一眼便让人将折子递给内官统一送到了萧昱照那里。 一直忙碌的萧昱照刚轻松一会儿,上了茅厕喝了茶水坐下准备工作,打开一看,脸便沉了下去。 “奸佞、媚上、与民争利?言行无状,大肆敛财?” 萧昱照气的将弹本扔到了一边,又打开了一本,结果还是弹劾王学洲的。 虽然内容有所不同,但意思相差不大,无非是变着花样弹劾、骂人罢了。 萧昱照大怒:“什么时候递上来的?” 朝恩低头躬身:“刚刚内阁递上来的。” 萧昱照深呼吸了几口:“这么说方阁老已经看过了?” 朝恩讪讪一笑:“想着应该是了。” 萧昱照大怒:“好哇!好得很,这是明着针对先生,暗地里实际上是在骂朕啊!他们这是在对朕发泄不满!朕一直不发威,他们拿朕当软弱可欺了!” 朝恩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弹本,看完之后连忙安慰道:“主子息怒,您也知道给事中的那群人都是一群二愣子二百五,不是如此也坐不到那个位置上,这些话着实可笑,您就把他们放个屁放了吧!” 说来说去他们也没挑出王大人有什么罪不可赦的罪名,只当是一群疯狗罢了。 萧昱照冷笑:“我看都是太闲了,说起来内阁三人空悬两位,至今没有补满,之前一直无暇他顾便罢了,现在是时候将位置补满了!免得方阁老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思考片刻:“传令车府,让车公肃回京觐见,现在先把赵尚书给朕传来!” 朝恩连忙应是,急匆匆的跑出去传令去了。 “看来是朕脾气太好了!一个个的都想过来揉捏朕!” 萧昱照咬牙切齿,将那几本弹本按下,直接扔到了一边不予理会。 ······ 陶大全等人搬到了步兵营,自然是要全力制作大炮的,既然是大炮,就得大一些。 陶大全等人和王学洲经过一番讨论后,一致决定将大炮的尺寸定在了两米长、口径为十二厘米的大小上。 陶大全他们活动的区域和兵营重地由重兵把守,两边互相挨着却又独立自主,甚至进出口都独立设置。 王学洲离开那里回到工业司,睿王便过来告知玻璃窑已经做好了,请王学洲过去看看。 玻璃窑里按照王学洲的要求,布置了八个坩埚,全都是找专门的坩埚匠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根据王学洲的要求制成的。 检查了一番没有问题,王学洲沉声道:“点火!” 睿王表情郑重的点燃了煤炭。 “将坩埚完全烧热后,再开始放置材料!” 玻璃的原材料简单,但材料的配比···王学洲也没有把握,需要试探着增减。 由于坩埚内有残余的水分,所以至少需要烧制七到十二个时辰,等锅体发红,敲击声由沉闷变得清脆才算完成,所以他们整整烧到了第二天,才开始投原材料进去。 八个坩埚,王学洲分别让人投入了不同的材料配比,有的锅里放的纯碱、石灰石、石英,有的放的这三样原材料加一点长石,有的除了这四样外还加入了一点点硼砂等等。 每一锅他都让睿王详细的记下比例和数据,等到所有的材料全都烧成了液体后,王学洲才命人加入硝石退色。 睿王化身为好奇宝宝,追问道:“为什么要加硝石?” 王学洲指着原液说道:“玻璃中的致色杂质为铁和硫,而硝石可以改变它们的价态实现脱色,将里面的二价铁氧转为三价铁后呈淡黄色,而硫导致的黄色则会通过氧化消除,所以加了硝石后玻璃便会透明,同时辅助澄清。” 睿王听完如听天书,只听王学洲接着又说:“但只这样还是不够,还需要加入一些食盐来澄清,这样才更加通透。” “什么是二家贴、三家贴?怎么贴?六是什么?澄清是让它变透明的意思吗?不是已经透明了,怎么还加盐?” 不问还好,一问睿王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打结了,许多他听不懂的东西。 王学洲被问沉默了一下,才头疼的开口:“闭嘴!有空再跟你说。” 八个坩埚整整烧制了一天,才将玻璃热液送入退火通道。 等最后检查成品的时候,王学洲发觉加了硼砂的透明度是最好的,其他的要不突然裂开,要不透光度不好,要不就是上面布满了雪花一样的纹路。 三个烧瓷匠激动的直哆嗦,不敢相信他们真的烧出来了如此纯净的玻璃。 但王学洲十分不满意,他调整了一下石英砂、石灰石、纯碱的比例,终于实验出了一锅完美的配方。 他让人用铁做出一个模具来,上面抹上一层桐油防止粘连,将玻璃液体倒入模具压制成型。 等玻璃冷却后取出,一个圆形的透明玻璃便成型了。 睿王眼眶瞬间瞪圆:“成了?哇!真是透明的!我都能看到对面的人呢!” 三个瓷匠更是激动到浑身颤抖。 王学洲则盯着这个圆形的玻璃皱起了眉。 里面有气泡! 他思索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得搅拌!” 他让人找来几根铁棍,在加入食盐前加了一个搅拌玻璃液的步骤,等将气泡全都搅拌到冒出头,这才加入食盐去澄清,等这次用模具脱模后,做出来的成品已非常完美。 王学洲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终于成了!” 第672章 眼前一黑 玻璃做出来之后,王学洲看着三位烧瓷匠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背调他已经提前让睿王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祖上三代都是烧瓷的,由于经营不善倒闭后被广田陶瓷东家连人带作坊都给买走的。 说通俗点就是人家把他们收购了。 签合同这事古在田显得驾轻就熟,东西一做出来,他察觉到王学洲的眼神,便熟练的带着三个烧瓷匠去谈签契书一事了。 “一事不烦二主,殿下去找打磨玉石的匠人来,这些镜片等处理过后,才能变成望远镜,等成功了,送你一副。” 听到王学洲这话,睿王瞬间立正:“这还不简单?我去找五哥要几个造办处专门和玉石打交道的匠人过来就行,用着还省心!” 王学洲看他反应这么快,忍不住逗他:“哟,这是长脑子了?” 睿王敲敲脑袋,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新长出来的,就是好使。” “····” 终于搞定了玻璃,王学洲抬脚离开了玻璃窑,一刻也不想停留,上了马车就往家里冲。 太热了! 六月的天气原本外面就热,进了玻璃窑那简直就是将人往火炉里面扔,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又被高温烘干,不断地这样重复,感觉都快烤成人干了。 回头等正式开工了,还是想办法给工人提供一些电解质水喝着吧!要是脱水了就麻烦了…… 回到家中他直奔盥室,用藻豆狠狠的洗了好几遍,才感觉舒服多了。 等出了盥室,一位管事正带着几个下人抬了一箩筐桃子进门,见到王学洲他赶忙行礼:“见过大人。” 王学洲打量了一眼感觉有些陌生,点了点头:“免礼。” 宗玉蝉介绍道:“这是元宝山庄子的管事,邹通。这次专程来给我送蜜桃来了,你看,我让人种的桃子怎么样?” 王学洲看了一眼红到发紫,还带着绿叶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桃子,认可的点了点头:“看着就好吃。” 宗玉蝉高兴地指着一筐桃,吩咐身边的嬷嬷:“良嬷嬷,你将桃子给父亲母亲、大哥还有石明、杨禾那边各送一份儿,翠羽,你去洗几个桃子过来。” “是!” 良嬷嬷和翠羽两人一起应了。 邹通连忙殷勤道:“不够了小的再让人送来一些,今年天气不如往年炎热,桃子晚熟了一些,但现在也差不多全熟了,再不采摘就要烂地里了,马上西瓜也成熟了,到时候小的再给家里送来。” 宗玉蝉摆摆手:“桃子你只管让人摘就是,今年经营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邹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能为郡主做事,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有什么需要您只管吩咐一声,小的立马给您办!多谢郡主赏赐,小的告退!” 等人走了,王学洲才好奇的问道:“你种了许多?” 宗玉蝉点头:“元宝山整个山头都是我的,除了供应咱们府上还有公主府日常吃的瓜果蔬菜外,满山头种的都是果树,一年到头吃不完,往年自己吃加送人,烂地里了不少,今年我想着大哥的食肆不是还酿果酒吗?便让人摘了都送大哥那算了。” 王学洲咋舌,有钱了就是任性:“这样一来,大哥这小打小闹只怕也要被迫扩大了,只怕还要专门找人来酿酒。” 宗玉蝉豪气一摆手:“大哥忙不过来我让人帮他就是,实在不行让老家的族人都搬来生活,刚好也有事干。” 王学洲摇头:“故土难离,哪有那么容易。” 翠羽端着切分好的桃子过来,旁边还放了两根银果叉,宗玉蝉插了一块递给王学洲:“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每天回来都衣衫不整的。” 王学洲接过一口吃下,满口桃香,汁水丰盈,他连表情都快活了几分:“最近正在造玻璃,每天都泡在火房里,热也热死了。” 宗玉蝉震惊的一双大眼瞪的圆溜溜的:“你还会造玻璃?!” “区区玻璃而已,你相公啥都会,不必大惊小怪,等忙过这阵子,送你一个好东西。” 王学洲傲然开口,迎着媳妇崇拜的眼神,只觉得这个逼装完浑身舒爽。 “对了,父亲已经组织好了人手,准备开始动手制作你说的那什么羽绒,想找你问事情,但最近你忙的见不到人,便一直没问。” 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王承志有时候也找不到人,有话还得找宗玉蝉转告。 “嗯,知道了,等吃完饭我便找父亲商议。” 王家的晚饭难得全家齐聚,家中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聊十分热闹。 张氏和柳氏都在夸桃子香甜,宗玉蝉笑呵呵开口:“吃完了我再让人给母亲和嫂嫂送,想吃就吃!” 张氏喜的眉开眼笑,觉得自己将管家这事交给儿媳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等吃完饭王学洲便请父亲和哥哥去聊天去了。 “我听阿虫说父亲找我有事?” 王承志没好气的看着他:“要不是给你娶了媳妇,老子见你是不是还要提前约?” 王学洲讪讪道:“我这段日子不是忙么?” 王学信担心道:“是不是有人弹劾你的事?” 王学洲震惊得看着哥哥:“什么弹劾我?” 王学信也懵了:“你不知道?连我都听说了!他们说皇上给两只狗封了官,大家都在骂‘狗官’呢!说皇上太荒唐了,还有前来赶考的学子忿忿不平想要去京兆伊讨个说法呢!说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连两只狗不如!” 说到这里王学信脸上也有了怒意:“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传出来的,说是你怂恿陛下这样干的,不仅如此,还说那两只狗吃的比一般的百姓还要好,一顿八个菜,吃一半扔一半,还说那两只狗是我们的家的!骂你奸佞,说你误国!还说咱们家极度奢华,铺张浪费等等。” “你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的事?我们家是有狗不假,那难不成只要是狗就是那狗官?净往你身上泼脏水!气得我好几次差点跟人打起来。” 王学信忙着开铺子之余,常混于市井之中,自然听了不少小道消息。 王承志气的直拍桌子:“简直胡说八道!什么一顿八个菜吃一半扔一半?他娘的什么时候狗的待遇比我还好了?养两只狗招谁惹谁了?哪个龟孙骂的?我上门找他去!” 他一顿还混不上八个菜呢! 王学洲也骂骂咧咧:“我辛辛苦苦一头扎进火房搞技术,没想到被人打黑棍儿?明日我就进宫找陛下做主去,查出来是谁我非上门找他理论不可!” “找!必须得找!” 王承志和王学信两人表示支持。 王学洲话锋一转:“不过呃····大黑二黑确实是那俩‘狗官’.....” 这话让王承志眼前一黑。 “什么?狗、咱家狗都当官了?” 王学洲小媳妇似的颔首轻轻点头,王承志浑身一震,遭遇了重创。 不如媳妇就算了,他现在居然连狗都不如了! 第673章 他现在看谁都有嫌疑 “任性!实在任性!人家说的没错,太荒唐了!儿子,你去劝劝陛下,给狗它们除了摇摇尾巴还能干啥?还不如给爹呢………” 难道他王承志不如狗吗? 大黑二黑他还喂过呢! “爹·····你还有机会....” 王承志瞬间扭头,眼巴巴的看着儿子:“什么机会?” 王学信对做官兴趣不大,只是看着父亲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不落忍,催促弟弟:“你快说啊!” “只要做好了这个羽绒服、羽绒被等御寒物资,可以找陛下商量捐纳个员外郎嘛····” 这种没有实权,只是花钱‘买’的一个荣耀而已。 王承志满血复活:“陛下这样做自有陛下的道理,儿啊,爹刚刚啥都没说,你放心,爹今天本就是跟你商量这正事的嘛!说着说着就跑题了,都怪你大哥。” 王学信双唇一抿,发誓现在开始他一个字也不再说了。 王承志清清嗓子:“作坊已经建成,也不大,根据你说的,买了不少鹅、鸭回来,取它们腹部最蓬松的绒毛下来,试着做了几件,但是不光有味儿,里面的毛还到处跑,有时候还能钻出衣服,这能行吗?” 那薄薄的一件,真能御寒? 他很怀疑靠这个捐纳官职,他得等到猴年马月? 王学洲思考片刻:“您找的谁做的?” “庄子上请的女工啊!”王承志果断回答。 王学洲已经明白问题所在了:“您请的这些女工平日给家里缝缝补补还行,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是有些不够用的。” “有味儿很正常的,绒毛取下需要用草木灰水浸泡去脂,晒完了再填充!面料也得先用针线固定内外层,做成小方格然后再填入羽绒,如果怕跑绒,就采用‘夹缬’工艺,双层夹紧布料,缝线最好也用蜡涂一下,这种事爹最好找一位专业的大师傅来指导。” “一些在咱们看来是大问题的东西,说不定到了人家专业做衣服的人手中就不是问题,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嘛!” 王承志听儿子说完,豁然开朗:“你说的有道理,我还以为这种事只要会针线就行呢!听你这么说,是得找个擅长做衣服的人哈!” 只要点明了方向,王承志便明白该如何做了。 三人散去,王学洲脚步一拐去了书房,打算将自己整理的学习资料完善一下,寄回老家给王学文、吕大胜、白彦他们。 快乡试了,哪怕他们多学一点点,中的几率也大一些。 良嬷嬷看着半夜了人还没回来,忍不住让人去看看姑爷去哪了,得知王学洲又转去了书房,急的直跺脚。 “唉哟!我的郡主嗳!姑爷又去书房了!” 良嬷嬷看着没心没肺,一边吃桃子一边看医书怡然自得的郡主,替两人急的团团转。 宗玉蝉听闻,抬头看了嬷嬷一眼,不解的问道:“去书房怎么了?” 良嬷嬷看着郡主眼中的懵懂,急的一跺脚,心一横:“两位新婚燕尔,姑爷老去书房怎么行?有些...得提上日程啊!” 翠羽站在一边疑惑的看着嬷嬷:“有些是哪些?” 另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翠萱却看着良嬷嬷的表情,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腾’的一下红了。 良嬷嬷看着那两个一副啥都不懂的样子,头痛的让两个丫鬟下去守在门口,然后凑过去附在宗玉蝉耳边小声地说了什么。 宗玉蝉如遭雷击,整个人像是被烫熟了似的,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就连手中的果叉都有些烫手了,猛地扔进了果盘中。 她难得露出小女儿娇态,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事,向来男子主动,总、总不好.....” “哎哟喂!我的郡主嗳!您都成亲好几个月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一直这样也不好啊!更何况上次姑爷都....您说他血气方刚一大小伙子,要是真憋出毛病来,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再说咱姑爷年少有为,年十八便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上,皮相又不错,这要是出去了不知道惹得多少大小姑娘春心萌动呢!您就不怕姑爷他往外……” 宗玉蝉柳眉倒竖:“他敢?!” 良嬷嬷叹气:“姑爷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有本事的人他就没有敢不敢,只有想不想,这世间的男子只要长了外心,那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宗玉蝉的心神被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我相信他不是如此肤浅之人,更何况如果靠这个....那和以色侍人之人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那些人怎配和郡主相提并论?但、但这敦伦之事,是夫妻之间该有的....早晚如此。” 宗玉蝉脸色涨红:“那、那嬷嬷不去提醒他,跟我说做什么...” 说到最后她声如蚊蝇,猛地起身坐回了床上。 良嬷嬷脸上露出笑意:“嗳!嬷嬷这就去给姑爷送宵夜去!” 看着良嬷嬷让人送来的枸杞羊鞭汤,王学洲皱了皱眉放到了一边去。 大夏天的喝这个,那不得上火? 满心期待的良嬷嬷,等到了后半夜也没等来人叫水,终于控制不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还在想:姑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第二日上朝王学洲双眼锐利,炯炯有神,听着各个部门汇报完军国大事,脑中还在思考着谁是散布谣言,中伤他的幕后黑手。 他现在看谁都有嫌疑。 还没想清楚,就听到上首的萧昱照宣布: “内阁数位空悬,方元辅一人处理公事劳心劳力,实在辛苦!所以朕已决定,调漕运总督车巡抚和吏部赵尚书入直内阁,帮方元辅分担一下压力,并从翰林中再调一人去内阁,帮忙处理政务。” 这个决定一出,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原本拥护逸王的那些人,在萧昱照上位后看逸王无所行动,便有些心灰意冷沉寂了,可都没想到如今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新皇居然不计前嫌,居然连逸王的亲亲外祖都重用了,那还会在意他们之前的行为吗? 尽管车公肃早已提前得知了消息,可等到萧昱照正式宣布的这一刻,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老臣,多谢陛下厚爱!定不负陛下重望!” 他赶紧出来谢恩,车丰烨也有些激动的看着老爹。 而方阁老和方正坤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可萧昱照既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个消息,就明摆着不给方荀拒绝。 他也无法拒绝,因为原本这些位置都是空悬的,现在只是让人补上了而已··· 方荀也没立场反对。 只是他一个人独裁了许久,猛地权力被分出去一些,心中自然不快。 他压下复杂的心情,拱手道:“圣明不过陛下!只是,车巡抚调回京,不知江南那边派何人去接手?” 他还在脑中思索该派谁过去,萧昱照便开口了:“人选现成的,前任礼部尚书徐墨,因受朕大皇兄牵连才被父皇迁怒罢官,如今已闲赋在家两年多,朝廷培养出来一位大员不易,他也受到了教训,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便让他戴罪立功,去江南任巡抚吧!” 王学洲听得只想拍大腿。 这一手玩的,妙啊! 第674章 有个人样了 车公肃是逸王的外家,现在被萧昱照重用,人进了内阁,只要安心做事不作妖,以后面子里子全都有了,说不定还得反过来劝诫逸王安分一些呢! 而原本追随逸王的那些人,看到领头的车家都这样了,以后肯定是要卖力表现,争取让新皇不计前嫌提拔或重用他们。 这样一来,逸王原本的班底立马就被瓦解了,人心不齐,成不了什么事,哪怕逸王自己不安分,也成不了气候。 而徐墨这个前礼部尚书说起来就更不一样了,主持过好几届科举,是不少官员的座师,王学洲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做了大皇子的老师,因大皇子谋反一事,被先皇迁怒,认为他没有教育好大皇子而罢官,如今只怕是已经位列内阁之一了。 如今都没想到,萧昱照居然重新启用徐墨了。 这般施恩,只怕徐墨这个前尚书恨不得对新皇抛头颅洒热血。 王学洲暗中对萧昱照赞叹了一声,心中也觉得先皇简直可怕的很。 也不知道临终之前都教了些什么,萧昱照居然成长的如此迅速。 这一手权衡之术,玩的实在是好。 萧昱照眼神在下面扫视一圈,看着不少人都在低声讨论这几件事也不在意,他扬声道:“还有一件事,前锦衣卫指挥使周明礼两次向朕请辞,朕苦留不得,经过商议,决定同意他卸下指挥使一职,转去潮州做海防同知,两个月内上任。” “锦衣卫指挥使,从今日起,便由郑启担任。” 锦衣卫的任职罢免都由皇帝的心情来,也不用经过吏部,不少人听到郑启这个名字,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说周明礼在的时候,锦衣卫是狠辣、胆大妄为,那如果交给郑启之后,锦衣卫估计就是疯狗、变态、阴狠了。 早朝结束,萧昱照的身影一离开,整个金銮殿就哗然了。 “没想到!徐墨居然重新启用了!还派去江南这等富饶之地任巡抚,我看……不出几年就回来了,到时候····” “还没恭喜车大人,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都是为陛下做事的,谈不上关照,某如有不对的地方,还需向赵尚书请教啊!” “请教不敢当,帮帮忙还是可以的···” “锦衣卫居然交给了郑启?陛下这是想干什么?此人阴狠毒辣,做事毫无章法,听闻最喜欢折磨犯人,将锦衣卫交给他,还不知道日后该多疯狂,我等要不去找三位阁老,请他们劝一劝陛下?” “没想到周明礼做了那么多年的鹰犬,居然还能全身而退!竟是小瞧他了!我们也去找阁老做主!一条丧家之犬,凭什么去做海防同知,入我们文官行列?” ······ 不管朝堂上的人心情如何,萧昱照反正是觉得神清气爽。 他不使点手腕,这些人真当他是面团捏的了。 回到弘德殿,他竟然看到了睿王在等他。 “太阳今个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说再也不踏足朕这里了?” 萧昱照睨了一眼睿王,忍不住稀奇道。 睿王讪讪一笑:“皇兄把我之前的话当个屁放了吧!” 朝恩莫名在这话中嗅出了同类的味道,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睿王殿下。 也不知道王爷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竟然变得如此...如此识相,能看出眉眼高低了! 萧昱照听到这话,眉心一皱:“朕看你没憋什么好···事!你今日来干什么的?” 睿王委屈:“我就不能是来看看皇兄的吗?” “那看完了,回去吧。” 萧昱照摆手就要让人送他出去,睿王也顾不上装了,连忙开口:“哎呀!我是找你要人来了,先生做出了玻璃,不过还需要玉石匠去做事,我想着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咱们自己人用着方便些,便主动请缨来找皇兄要一些造办处的匠人过去,你不会让我这话掉地上吧?” 萧昱照有些意外道:“看起来将你交给先生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有个人样了。” 一记闷拳打在心口,睿王气恼:“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 萧昱照摆手:“朕知道了,等下便让人将匠人送去宫门口等你,你许久没进宫了,去看看太妃吧。” 睿王哼了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 ··· 王学洲原本是要找陛下询问京中中伤他的流言从哪来的。 可听到了锦衣卫的安排后,便顾不上这些,他直奔周府去找周明礼。 到了门口正好和大师兄邵泰撞到了一起。 “您怎么过来了?不得避嫌吗?” 邵泰是御史,不好跟人走的太近。 所以这些年哪怕是两位师兄弟,邵泰也很少上门走动。 此时听到小师弟这样说,邵泰也忍不住真性情了一把,一撩袍子大步跨进了门:“人都要离开了,避个狗屁的嫌!” 王学洲连忙追了上去:“哟,急了啊?” 邵泰脚步加快,不想理会屁股后面那讨人厌的家伙。 周府内,周老夫人泪如雨下,拉着儿子的手难过道:“要不,你把娘送回去算了!这样也省的拖累你。” 周明礼皱眉:“那怎么行?如果得知我要去潮州,还不知道周家的那些人该多得意,将您送回去不是给他们羞辱的吗?还有老头子···” 周明礼眼神一沉:“还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如何打您呢!除非儿子死了,不然不可能将您送回去给他们磋磨!儿子现在不带您去潮州是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您放心,儿子在那边安稳后,便派人来接您过去。” 王学洲看着大师兄站在门口不进去,自己将人往边上一推,大步进了门:“实在不行伯母搬去我家和我娘作伴也成!” 邵泰黑着脸跟了上去。 周老夫人连忙擦擦眼泪解释:“人年纪大了泪窝就是浅,这不是得知我家牛儿要离开了,便忍不住......让两位见笑了。” 王学洲笑了笑:“自家人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我爹最近弄了个作坊要做新衣服,遇到了不少问题,我娘正帮着想办法解决呢!伯母的女工手艺这么好,去了正好帮帮我娘!” 邵泰也跟着干巴巴的说道:“我夫人在家中也无聊,可以一起。” 周老夫人此时哪有心情聊这个,她起身勉强一笑:“两位有心了,等有时间我便上门,你们现在来了正好,跟我家牛儿说说话,中午留下吃饭,我让人给你们弄吃的。” 第675章 欺师灭祖 周母离开,周明礼这才无奈道:“上任要紧,我便准备将母亲留在京中,待我安稳了再让人接她过去,没想到她一听就哭了。” 王学洲一屁股坐下:“师兄考虑的是对的,那边情况不明,伯母现在不适合过去,留在京中我给您照看着,实在不行搬我家和我娘作伴也行,您放心。” 他端起茶壶给两位师兄一人倒了一杯茶。 周明礼心中一暖:“我也不跟你客气,等我走了还需你们多开导开导她。” 王学洲拍着胸口:“包我身上。” 邵泰看着清瘦了一些的周明礼叹气道:“伤如何了?” 周明礼微微一笑:“早就好了,要不是需要移交公务,也不会拖到现在。” 大师兄一如既往的嘴硬心软。 邵泰沉默片刻:“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王学洲忍不住道:“这么快?” 邵泰倒是镇定,他从怀中掏出几张纸:“这是我整理的潮州的官员情况、人文环境、地理位置等消息,你路上有时间可以多看看。” 王学洲看了一眼大师兄,又看了看周明礼,笑呵呵开口:“别看大师兄平日里骂的最凶,实际上很关心二师兄!” 邵泰表情有些落寞:“师父临走前,估计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二师弟了,如今二师弟总算是摆脱了那里,能够周全的离开,也算是再好不过的结果,等回头我便写封信让裴师兄烧给师父,告慰他老人家。” 王学洲附和:“不错,是要写信过去,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二师兄这次去上任,到了那里山高皇帝远,地头蛇都不知道有多少,之前师兄又得罪了不少人,这一路上我怕不太平,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走······” 三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又吃了饭才各自忙自己的去。 回到工业司,睿王已经将玉石匠人带到了。 “这两个都是在造办处任职多年的匠人,手艺自然是没得说,人也可靠,先生有什么要他们做的尽可放心。” 睿王满心期待的看着王学洲。 王学洲看着面前两个一脸老实巴交的匠人询问道:“你们各自擅长什么?” “小的会在玉石上面上花、打孔、透花。” “小的会雕玉、镂金。” 两人脸上全是自信和骄傲。 “那你们会打磨、抛光不?” 王学洲的问话让两人表情一收,忍不住有些莫名:“如此简单的手艺,干我们这一行的都会。” “那成了,就他们俩吧!” 王学洲淡淡道。 两个宫廷御用的匠人,脸上的表情稍显错愕,不敢相信王学洲请他们过来居然就是做这么简单粗糙又显不出手艺的工作来。 “一个月工钱五两,如果做得好,到了后期熟练的话,便给你们分配徒弟,教会一个有额外的赏钱。” 两人还没吐槽完,就听到王学洲后面的话,顿时什么不满都没了,他们面容严肃的点头:“大人放心,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都做不好的话,这手砸了不要了!” 找到了合适的人选,王学洲便让他们将自己日常需要打磨、抛光的工具全交给睿王去给他们办,自己则去找铁匠,让他们按照要求,铸了十几个弧度不同的模具,到时候只需要将退火后的玻璃液倒入模具中,压成不同的凸透镜片,再交给匠人打磨抛光,就能用了。 而望远镜可以选择做开普勒式望远镜,除了凸透镜之外,还需要全反射棱镜,这两种镜片加在一起,才能将远处的物像放大几十倍。 等睿王将匠人要用的工具拿来后,准备齐全便开始着手试着做了。 王学洲全程在旁边跟着,让两个匠人按照他的要求,磨出边缘厚度在五毫米,直径在八十毫米的物镜和直径三十毫米目镜。 边缘厚度太薄容易裂,太厚影响整体观感。 而物镜和目镜的直径也是经过考虑才定下的。 物镜和目镜打磨尚且简单,两个全反射棱镜不仅要求高,难度也极大。 王学洲坐在两个匠人身边盯着他们足足磨废了五块玻璃,手中的工具都差点干废,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在两人即将崩溃的情况下,才终于磨出了符合要求的棱镜。 成功的那一刻,就连睿王都忍不住高呼出声,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了。 王学洲捏着镜片测试了一下焦距和长度,心中有数后便拿着去找人打筒子去了。 最后成品出来,王学洲还没开始看,睿王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了。 “咦?黑的?” 睿王挪开镜片,有些疑惑的看着望远镜,王学洲拍了他脑袋一下:“傻了你?出门看!” 两人兴致勃勃的准备爬工业司的墙头,抬起头,正对上了墙头上锋利的碎瓷片。 “·····” 最后爬到马车顶上,王学洲拿着试了一下,能直接看到远处农田里的庄稼,预估能放大二十倍左右。 他笑了起来:“比倭寇手中的望远镜清晰,也比倭寇看得远,我们成功了!” 睿王狂喜,接过去也看了一眼,顿时兴奋手足舞蹈:“成功了!我们····” 他脚下一滑,下意识的伸手一抓,扯着王学洲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咔嚓——” 王学洲被睿王拉扯马车不说,直接做了睿王的肉垫,脚腕子咔嚓一声,他彷佛听到了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 “老六!!!!你欺师灭祖!!!” 他痛呼的声音让睿王大惊失色,连忙进门喊人给王学洲抬上车,护送他回家。 王学洲生无可恋的靠在车厢上,严重怀疑是这厮是故意报复他的。 石明和杨禾眼神不善的看着睿王,拳头握得卡巴响,睿王欲哭无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回家的动静一下子惊动了宗玉蝉,杨禾将人给背回院子里,她已经让人将床铺好了,检查了一下伤处她皱眉道:“脚腕脱臼,等我正了骨再上夹板,没事不要走动多休息,养养就好了。” 说完她还没等王学洲反应过来,手捏上脚腕转了一下,‘卡巴’一声,便给正位了。 “啊——!” 王学洲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没绷住惨叫出声。 “没事不疼,等下我给你上一些镇痛的药。” 宗玉蝉一边轻声安慰,一边手速飞快的给他上药、绑夹板。 王学洲自觉刚才丢了脸,硬是忍的一脑门冷汗也没出声,等药抹上之后一股清凉的感觉袭来,才放松了表情。 宗玉蝉等忙完,才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石明三两句就交代了清楚,宗玉蝉眼神在屋里搜寻,很快就找到了缩在门后渴望做个隐形人的睿王。 她大步上前,睿王惊恐后退:“表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忘了····” “嘭!” 宗玉蝉原本的拳头对着他肚子去的,谁知道睿王正好凑着脸过来道歉,一拳头打在了他眼眶上。 睿王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太惨了……” 宗玉蝉原本还有些抱歉,结果听他说惨,顿时怒道:“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分寸、轻重,打你不冤!惨什么惨!” 睿王吓得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我、我知道错了。” 瞧他那个样子,王学洲心中不落忍了,于是开口:“瞧孩子可怜的,算了!留着他还有用。” 第676章 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睿王顶着青黑的眼眶,拿着望远镜进宫去找萧昱照去了。 看到他的惨样萧昱照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看着亲哥关切的眼神,睿王顿时委屈极了,立马将事情说了,还指着自己的眼眶哭诉:“你说表姐多狠的心,居然把我打这么狠,眼眶都黑了!” 刚才还有几分关心的萧昱照听完过程,袖子一撸拿着拳头在他面前比划着:“就是!表妹怎的如此心狠?居然将你的眼眶都打黑了,弄得现在两只眼眶不一样,这是故意让朕看着难受呢吧?来,小六,站好,哥哥给你打对称了,要是歪了就不美了。” 睿王脸上的表情一变,立马倒退几步离萧昱照远了一些:“那个,我今日来是有正事,先生让我把东西带给你!” “哦,那你拿过来,哥看看。” 萧昱照一脸笑意的冲着他招手,这看在睿王眼中简直就是不怀好意,他退的更远了一些:“我不!朝恩你过来将东西拿走!” 朝恩迈着小碎步,连忙跑过去将望远镜拿了过去,奉给萧昱照。 “哼!” 看在东西的份上,萧昱照总算是放了睿王一马。 他端详了一下先生做出来的望远镜,一端大,一端小,镜片亮晶晶的,很澄净,不免有些惊讶:“玻璃竟也能做到这么纯净?” 看上去像水晶似的。 睿王一脸骄傲:“先生用了两天的时间才让人打磨弄出来的,之前要的玉石匠就是专门打磨这个东西的,你试试,看的可清楚可远了!” 他这会儿也忘记了害怕,拉着萧昱照跑去太和殿的栏杆处眺望。 萧昱照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比上次那个看的远,也清晰多了!” 睿王一脸‘你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先生说受材料和技术所限,目前只能做到这样,如果有机会,还想试试更好的呢!” 萧昱照已很满足:“能做到这个样子,就很不容易了!” 睿王骄傲:“那是,费了我们好大的功夫呢!不过现在已经全力在制作了,听先生的意思,以后还会有挂在耳朵上用的什么镜···对了,今日来还有一事,我们之前一直埋首在工业司做望远镜,没顾上外面,怎么听说最近京中有不少抹黑先生的流言?” 萧昱照嘴边的笑容淡了一些,眼神有些寒意:“是给事中的那些人,他们弹劾先生的帖子被朕按而不发,他们便求见朕,当面又提,被朕全都堵了回去,恼羞成怒便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流传了出去。” 睿王袖子一撸:“好哇!我们大夏天的顶着高温泡在玻璃窑中烤自己,他们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在背后搞小动作恶心人,都有谁?叫什么?本王要去出了这口恶气!” 萧昱照扭过头,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眼神一闪,报出了几个人的名字。 睿王扭头便告辞了。 朝恩暗地里吸了一口气:“陛下,看睿王这架势,怕是要去找事,要不要让人拦一下?” 萧昱照拿起望远镜,兴致勃勃的观察远处:“拦什么?睿王年纪尚小,又向来无脑,听到老师被人如此中伤,不去找那几个罪魁祸首才是不孝,你想拦着睿王尽孝?” 朝恩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奴才没有!只是奴才担心王爷毕竟年纪小,怕他吃亏·····” 萧昱照嗤笑一声:“一群文官,耍耍嘴皮可以,真动起手来全部加一起也不够小六闹腾的。” 他放下望远镜:“不过,还是派几个人暗中看着吧,控制一下别闹得太大了,差不多就行了。” 朝恩立马点头:“遵旨!” —— 睿王直冲午门,到了东朝门六科给事中办事的地方,不等人通传便一把推开了上前询问的书吏,大步入内,踏进了六科办事的公共衙房。 一巴掌推开门他大喝一声:“哪个是舒序、康汝良、张江德?滚出来!” 办事的衙房六朝间开,里面坐班的人有二十多个,都被睿王这如此狂放的态度给弄懵了。 有人黑着脸站起来:“睿王殿下,这里是六科办事的衙署,有什么事情,您可以走正规流程派人传唤人就是,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睿王大步上前,指着说话的人:“你是舒序?还是康汝良?又或者是张江德?” 对方摇头:“下官哪个都不是,但你·····” “都不是你说个蛋!” 睿王一巴掌将他推倒,对方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做什么乌龟呢?点到名的这仨人,全死了?” 人群中,一个白净书生样子的人,一个留着长须一副文人雅士模样的人,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人,全都黑着脸站了出来。 康汝良文质彬彬的行了礼:“在下康汝良,不知睿王殿下有何指教?” 睿王听到他们说话,大步流星走了过去,脸上满是愤懑:“就是你们这仨货!在我和先生顶着高温为大乾努力的时候,在背后用下三滥的手段抹黑我先生?” 睿王的先生? 康汝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王学洲,脸一拉:“那不是……” “嘭——” 话没说完,他仰面倒地,睿王啐了一口:“猪狗不如的东西!” 康汝良惨叫一声,六科衙房顿时乱了起来,睿王也不恋战打完就朝着舒序抓去,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也挨了一拳。 轮到张江德,他慌忙伸手去挡,睿王一下子怒了,小牛犊子一般的身板,几乎是瞬间就将张江德那瘦鸡一样的身材撞翻在地。 他一只手钳制着对方的手,一只手举起朝着对方眼眶打去:“我打你个老王八!” “住手!快住手!” “睿王殿下!你如此无礼,我们定要参你一本!” “快停下!有话好好说,怎么能打人?” 一群人反应过来又是去拉睿王,又是去拉地上的人。 睿王一边躲避来抓他的人,一边骑在张江德身上嘭嘭两拳:“日后你们仨,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再胡说八道乱吠一通,我不仅打人!我还砸了你们家!” 六科的人气的怒拍桌子:“岂有此理!无法无天了!居然跑到我们的衙署来打人!禁军呢?快来拉人!” “拉开!快拉开!” 康汝良气极:“以权压人!嚣张狂妄!狂悖!这么多人亲眼目睹,我要求陛下做主!!” 睿王捏着拳头作势又要打,吓得康汝良连忙躲同僚背后。 舒序和张江德紧闭双眼,死活不睁眼。 “杀人了!睿王杀人了!快去通知陛下!” 睿王一听,扭头就走。 “站住!你别走!这件事必须给个说法!” 还有人高呼:“拦住他!不能让人走了!” 睿王打小闯了祸怕挨打最擅长的就是跑路和躲起来,后面的人叫的越狠他跑的越快。 背后也不知道哪来了几个太监,又是劝人又是拉人的,硬是挡的六科中的人没追上。 再往前走不远就出了宫,睿王乐颠颠的准备找王学洲邀功去。 第677章 真想一炮给他们轰了 城外十里亭。 王学洲、宗玉蝉、邵泰和周明礼正在告别。 “我媳妇准备的药都是好东西,师兄一定要带好了,可惜我这望远镜只做好了一个,另一个大概明天才能做好,我明日让人将东西送往通州给师兄。” 周明礼点头:“听你说这个东西很重要,我明日便在通州稍作停留,拿了东西再继续上路。” 邵泰听他们说完才叮嘱道:“到了那里万事小心,你现在身份不比以前,行事一定要谨慎,不可再像之前那样如此不管不顾,到了地方先搞清楚什么情况,有了自己可靠的人手再说,说起来你怎么不请几个幕僚带上?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等回头我给你找几个。” 周明礼连忙拒绝:“不敢劳烦师兄,我已和以前的旧友写了信,让他在金陵等我,到时候他会帮忙。” 邵泰闻言放心了一些:“路上小心一些,在通州拿了东西立马换路。” 三人商量的便是大张旗鼓的走陆路离开京城,到了通州立马换成水路低调离开,一路上只需要换一次船就可直接到潮州。 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安全,但是有各种防身的东西,比走陆地安全许多。 宗玉蝉正细心的将每一种药的使用方法告知给吴怀:“防身之类的药物和解药我是分开给你们放的,没里面还有具体的使用说明,如果现在记不住也没关系,等上路你再仔细打开看一看。” 吴怀抓着东西十分用力:“多谢郡主。” 王学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照顾师兄了,有什么困难只管写信回来,师父当年是叮嘱过我要让我看着师兄的。” 吴怀重重的点头:“我会的!” 周明礼起身:“好了,你们回去吧。” 骑上马,两辆满载东西的马车缓缓朝着远处行驶,周明礼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 王学洲和邵泰两人心中怅然若失,望了许久才回身,两人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告别一声各自离去。 回到府里的王学洲显得情绪不高,躺在书房的摇椅上,透过菱花窗外看着外面荷花池莲叶田田、满池风荷的样子,发起了呆。 人这一生好像不是在告别,就是在告别的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是终点。 年少时离家读书,后来的科举越走越远,等好不容易结束了科举开始施展拳脚,老师便去世了,现在稍微稳定了一些,师兄弟又各奔东西,和朋友之间见面次数的也越来越少,家中的长辈年纪却越来越大···· 真是想想就让人伤感。 清风拂过,荷花随风摇曳,宗玉蝉托腮看着窗外,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他。 “先生!!先生先生!!!” 一阵风掠过,窗外响起了睿王那叫魂一般的声音,将担心的宗玉蝉,昏昏欲睡的杨禾,发呆的王学洲全都惊醒。 睿王一阵风似的跑进来,顶着黑眼眶的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嘿!我将东西拿给皇兄,也问出了是谁抹黑先生,将他们全给打了!” 王学洲惊讶:“你将人给打了?” “对!全都打了!打成跟我一样的黑眼圈!” 睿王骄傲不已。 王学洲一下子坐起了身,扯过旁边的小凳子拍了拍:“来,坐下细说。” 睿王还以为这是先生对自己的奖励,美滋滋的坐下来将事情说了。 王学洲听得眼前一黑。 “所以,你就只打成这样,然后就跑了?” 睿王点头:“对啊!不跑的话,等他们叫来禁军就麻烦了。” 王学洲扼腕:“我就是让你问问是谁干的,没让你私自动手!我还想打一顿他们,再要点赔偿出来呢!唉,木已成舟,如今我倒不好去找他们了。不过你估计要被参了。” 只不过他怀疑这些人该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吧? 真想一炮全给他们轰了... 甩了甩头,王学洲连忙止住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睿王不屑一哼:“我娘是太妃!我哥是皇帝!参我?我就站在这里,随他们参!” 宗玉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睿王:“你瞅你那点出息,要打也不想周全了,多带几个人过去,反正都是打这一次了,还不如一次就将人给打怕,你那一两拳顶什么用?害怕没有,只怕将人的火气都给打出来了,宫里现在估计热闹得很。” 宫里确实乱成了一锅粥。 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人肯定就瞒不住消息。 听说六科给事中那一群二百五,到处咬人的疯狗被打了,平时都绕着他们走的各部官员,此时全都兴致勃勃的专门‘路过’东朝门去一探究竟。 打人不打脸,偏偏挨打的三人伤口就在脸上,经过这半天的沉淀,青紫红肿无比明显,就是想要遮掩也没有办法。 六科的领头的六个人正坐在一起,康汝良怒不可遏:“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等居然被睿王这不学无术的混子给打了,简直是辱上加辱,奇耻大辱!我要去找阁老做主,如果阁老不管,我便上疏陛下,如果陛下也不管,我便跪在御道上死谏!” “我们六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几位怎么想的?” 一共六个人,被打了三个,剩下的三个也不好置身事外。 今日一个上午,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来这里看他们笑话了。 于是剩下的三人也拍板:“我们一起去!” 六人怒气冲冲的赶往文华阁求见,方正坤闻言怒骂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脸过来!” 上次还以为他们能将人停职彻查呢!结果雷声大雨点小,一点用没有。 方正坤想到什么,怒火消了些,又笑了起来:“父亲,他们过来肯定是为了上午的事情,这次可不是咱们找事,而是他们自找的,听睿王说他是为王侍郎抱不平才打的人,趁此机会,干脆将王侍郎狠狠的按下去。” 方荀睨了他一眼:“神机院刚成立一半,手雷的风头刚过,听说又造上新鲜玩意儿了,你将他按下去?你觉得可能吗?” “上次弹劾王侍郎的奏章全都被陛下按下了,你觉得就凭这次的事情,陛下能给他撤职?” 方正坤实在是眼馋啤酒的利润,有些不甘心道:“那就这样?任由他们发展?那咱们家……” 方荀叹气,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顺风顺水惯了,有些沉不住气。 “不能撤职,不会想办法塞人去?” 方正坤一下子恍然大悟,有些兴奋道:“还是父亲高明!儿子还有的学呢!” 方荀起身:“走吧,咱们去劝解劝解这些人,毕竟那位年纪还不大,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怎么能计较这么多?” 说起六科的人方正坤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六科的人全都是棒槌!陛下都按下不表了,他们还看不出什么意思,反倒跳的更欢了些,惹怒了陛下,一下子又捧出了一个车公肃!爹日后做事也多了不少顾虑。” 方荀心情一下子阴郁起来,习惯了一人独裁的日子,如今事事都要商量,他真有些不习惯。 他沉声道:“没想到之前看走眼了,咱们这位陛下……呵呵。” 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以前竟然没发现这位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如此说来不愧是先皇的儿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方荀半是欣慰半是复杂的想道。 第678章 商议 文华阁内,六科领头的六个人拉着车公肃和赵尚书大倒苦水。 舒序情绪激动,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我们正在衙署里面好好的做事,结果睿王殿下突然疯了一样,冲进去把我们打了就跑!我们三个遭受这无妄之灾,天理何在?王法合在?简直骇人听闻,匪夷所思!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就是 !那睿王已经好些日子不上朝了,如今突然不知道打哪跑出来,打了人就走,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万不可助长此歪风,不然日后宫里岂不成了练武场?” “不严惩睿王,以后我们看谁不舒服,也拦人打一顿吗?!睿王这事,必须求陛下给个说法!” 赵尚书看了一眼说话之人,官袍穿在身上都像是挂上去似的,身材板儿看着还没他孙子壮实,就这还想拦路打别人?只怕拳头挥出去还没打到人自己胳膊先被风吹折了···· “如果无人为我们做主,我们便去跪金銮殿外的御道去!就是拉下去打我们板子也不怕!” 车公肃和赵尚书原本还镇定的听着,听到这里脸色一变斥道:“胡闹!” 车公肃看着六科的人就头疼:“你们万万不可冲动!这岂能儿戏?” 赵尚书也拉着脸骂道:“胡闹什么?还去跪御道?你们这是要将陛下置于不义之地!回头有什么流言传出,到时候你们的脑袋一个个都保不住!” 康汝良梗着脖子:“那就摘了我的脑袋!《刑部·律例》第三十八条:凡亲王殴官吏者,罪与庶民同!我虽死犹荣!我维护的是法度!是大乾朝的律法!如果要杀就尽管杀好了!” 真他娘的二百五! 车公肃和赵尚书在心里一起骂道。 “那你怎么不说《刑部·律例》后面说的什么?‘官吏奏闻区处,不得径自逮问’我今日怎么听说你们当时就准备抓了睿王去找陛下呢?” 方荀带着方正坤从里面出来,看着康汝良问道。 一群人连忙行礼:“见过元辅。” 方荀坐到了主位上,看着康汝良:“律法虽然说了亲王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后面也说最终要由陛下裁决,真要追究起来,你们今日妄图抓睿王一事,也犯了律法,又该怎么追究?” 几人狡辩:“我们怎敢抓睿王?不过是想找他问清楚对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啊!我们是想知道他今日为何有此举动,并不是要逮问睿王。” “关键我们也没碰他一根毫毛,但他打我们可是事实啊!” 方荀制止他们说下去:“睿王年十四,还是个孩子,素来又不学无术,他如何你们不知?何必跟他多计较,你们真就不怕朝中的武官下了朝打你们黑棍?” 睿王的外家虽然不在京城,但在武官中声望也不低,真逼急了人,套他们麻袋打一顿都是轻的。 六科的人也很委屈。 文官素来最爱面子,被人骂了都要想办法找回场子,现在被人打成这样,出门简直没脸见人。 尤其是文官的嘴,一个个嘴巴又贱又损,不过半天的时间就给他们起好了外号。 康汝良指着自己的脸悲愤欲绝:“他们喊我‘康粉黛’!不仅是骂我一只眼眶黑一只眼眶白,还暗讽我是个戏子!” 张江德指着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舒序:“我是青睛獬豸,他是阴阳判官。” 三人不仅被打,还都被人起了一个‘雅号’,怎能不气愤? 方荀听完也默了,这嘴··是真损啊! 眼看着再说下去这三人就要落泪了,方正坤皱眉道:“你们先回去,等几位大人商量完再给你答复。” 几人忿忿道:“我们都信服元辅,还请元辅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下官告退!” 赵尚书和车公肃对视一眼,又飞快移开。 心底都有些不悦。 什么叫他们‘信服元辅?’当他们俩不存在呢? 等他们走了,方荀这才转向两人:“两位可有什么高见?” 车公肃以这种敏感的身份被提拔上来,自然是要帮着新皇说话,更何况刚才那三人的话,让他十分不爽,便开口道:“不过小事而已,睿王殿下的性子诸位又不是不知道,跟孩子计较显得没有度量了。” 赵尚书笑呵呵开口:“我听两位的。” 方正坤清了清嗓子:“容我插嘴一句,此事如果处理不好,给事中的那群二百五怕是真的要闹起来,到时候跪到了御道上,传出去对陛下的名声不好,而且杀又杀不得,只会让他们更加激愤,但睿王到底是陛下的亲弟弟,年纪不大又爱玩,突然打人肯定事出有因,说不定是被人挑唆而导致的。” 车公肃和赵尚书全都点头,说的在理。 “关于这点,我已经让人问清楚了,睿王之所以打人,还是因为这三人之前弹劾王侍郎一事,睿王打人时也曾提到了王侍郎,至于王侍郎有没有在这里面挑唆,不得而知,但是我认为这一切还是他太过自由,管理不善导致的,我看就应该在神机院加派人手,和王侍郎分管,也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杜绝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赵尚书明白了,他看着方正坤:“由谁分管?” 方荀开口:“由谁分管,这就是赵尚书的事情了,眼下我们要做的,便是去找陛下商量此事该如何处理,两位意下如何?” 车公肃点头:“我没意见。” “我听两位大人的。” 三人暂时达成了共识,一起去弘德殿求见陛下去了。 萧昱照很快就接见了他们,不等三人开口,萧昱照就大骂:“三位是为了小六的事情来的吧?刚才太妃便已经骂过了,找朕好一番求情,朕也没想到小六竟然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公然殴打朝廷命官!朕这就将人叫进宫骂他一顿!” 三人顿时将要说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萧昱照一拍桌子:“朝恩啊,去将那个孽障叫来!” 方荀这时才回神,连忙开口:“陛下,此事六科的人已找到了内阁,那三人被打的眼眶乌青,还被众多同僚起了···起了雅号,颜面尽失,哭诉要让臣等找陛下主持公道,臣已安抚了回去。” “睿王毕竟年幼,又是为自己的老师鸣不平,臣等认为,此举情有可原。” 萧昱照心底诧异。 咦?怎么把朕的词说了?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举不可再纵容!还请陛下严格管理神机院,以避免王侍郎一人独大,操纵旁人听他指挥的可能!” 哦,原来在这等着。 第679章 总体还是赚的 萧昱照环视三人一圈:“那依三位之见,该如何管理最为妥当?” 方荀看着车公肃,赵尚书跟着方荀的眼神也看向了他,车公肃心底骂了‘老奸猾’,不得不开口:“依臣之见,不如在神机院设下院副一职,分管不同的方向,如院正,总管神机院一切事物,那院副就分管制造、后勤等等事宜。” “这样一来可以帮院正分担繁琐的公务,二来也能互相制衡,不会造成神机院内部一人说了算,容易出问题的弊端。” 方荀躬身:“臣附议!” 赵尚书择善而从:“臣附议!” ····· 有了睿王这个活宝在,王学洲也顾不上离别的神伤了,只觉得吵的头疼。 “表姐,你家这荷花池里有没有藕?我们可以挖一些上来吃!” 睿王看到敞开的窗户外面大片的荷花,突然就想吃藕了。 宗玉蝉白他一眼:“想吃的话明日我让庄子的人送一些过来,这里没有。” 睿王有些遗憾:“那算了,我原本是想下去自己亲自摸一些上来的,让人送来多没意思。” 王学洲只觉得他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如果闲得无聊,就去工业司盯着厨子给大家煮一些绿豆水喝,免得有人中暑或者在高温下脱水。” 睿王听到正事,顿时不敢皮了,老老实实答应。 “明日另一幅望远镜做好,立马送到大将军府交给金刀,让他送往通州交给我二师兄,我已经交代过他了,另外你去几个监狱,让他们再放出来一批人去玻璃窑干活,这么多事情你还有时间玩?” 听到他的语气变得十分危险,睿王立马脚底抹油跑了。 宗玉蝉捂着嘴笑了起来。 到了晚上,忙碌了一天的人陆陆续续回了家,古在田、何慎、赵真一三人过来探望他,顺便狠狠的嘲笑他一番。 “我们都被你折磨成这样了,没道理你还整日潇洒,该你!” 赵真一忍不住也幸灾乐祸了一把。 随即又觉得自己太没风度,可他转念一想,反正他现在已经风度尽失了,也不差这一回,于是变本加厉的雪上加霜:“我已经将工业司的墙头全都整理完毕,下一步做什么还请大人指示。” 何慎也干咳一声:“下官今日来是为了财务一事,两个月的时间,酿酒坊共计出酒三十万瓶,按照一瓶八十文钱的卖价,总计盈利两万四千两银子!粮食算上损耗,共计用掉了一万三千斤左右的粮食,按照市场价在郡主的庄子上收购,每斤九文钱。” “粮食成本共计一百一十七两,瓷瓶因为是民窑的缘故,成本为五文钱一个,三十万瓶的成本也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人工和木塞的损耗可以忽略不计,两项加起来算做一百两银子的支出,刨除掉成本,纯利润为两万两千两百八十三两!” 这个数据一出来,哪怕是向来视金钱如粪土的赵真一,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 两个月就这么多?! 就连宗玉蝉都颇感震惊:“这么可观?” 何慎按下激动开口:“主要的大头还是花在了包装上,要不然本钱还能再降降,我们能不能按照一文钱一个的价钱,将那些瓶子重新回收使用呢?这样的话起码能省一半瓷瓶的费用。” 王学洲摇头:“你之所以能卖上高价,就是因为它值那么多,你如果知道装酒的瓶子是重复利用,这中间不知道被多少人喝过,你还愿意花这个钱买这个酒吗?” 何慎还没开口,赵真一先摇了头:“那多恶心?换成是我绝对不买了!” 何慎心疼道:“你说的有理,只是想想成本最高的居然是瓶子,我就心疼钱。” 王学洲无语:“你怎么马上也赶上龚老抠了?只进不出?这还是民窑的瓶子呢!要是换成官窑那精致的瓶子,成本至少翻两倍!你得明白,酒固然再好,我给你用木桶装,你能卖上价钱吗?包装也是重中之重,这点钱都不愿意出,以后还干什么大事!” 何慎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 于是他眼睛犀利的重新打开了一个账本:“接下来,就要说工业司的其他支出了。” “玻璃窑从窑炉砌筑到工具设备,用的都是最精良的东西,成本加起来大约四百两,煤炭的日夜不停,日消耗在三两银子左右,这段日子下来约莫在二十两银子,原材料因为是从工部调的还未开始花钱,所以玻璃窑从我这里支出约四百二十两左右。” “不过,工部的人今日已经开始过问此事了,询问我们用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的,毛尚书亲自派了人过来,让你去找他一趟,恐怕下一批开始,原材料就要给钱了,到时候成本提升,盈利却是未知,如何平衡?” 总体来说,不算上军器司的情况下,工业司还是赚的。 只是搞军火那是相当费钱,要不是陛下给了十万两银子先用着,这会他们早就穷的底儿掉了。 王学洲嘀嘀咕咕:“这不行啊!赚的不够啊!一个大炮没造出来就已经花费了上千两银子研究了,听陶大全他们说,就算制造成功,一门炮的成本也在四百到六百两之间,这赚的确实不够造的。看起来眼镜得早点提上日程……” 疯了,王子仁彻底疯了。 这还不够? 何慎和赵真一两人像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晚上宗玉蝉留他们吃了一顿饭,才将人全都送走。 翌日,王学洲安抚好了宗玉蝉,才让杨禾背着他上了马车赶往工部。 真不是他不听劝,而是这个关头他怕处理不好,工部的人卡他脖子,玻璃的原材料可全指望工部来提供。 毛尚书看他进门吓了一跳:“嗬!几天不见这是怎么了?被人打了?” 他有些期待的看着王学洲,可惜答案让他失望了。 “收一收您那上扬的嘴角,连自己的嘴巴都控制不住,何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王学洲看了一眼毛尚书隐隐有些兴奋的脸,忍不住怼回去。 毛尚书顿感无趣:“我还以为你也被人打了,没想到只是崴了脚。” 王学洲敏锐的捕捉到了‘也’,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有人被打了?” 毛尚书嗤笑:“装什么?你能不知道这事?打人的是你的学生!” “哦,这事啊~” 王学洲坐直了身体。 毛尚书等了半晌没有后续,有些索然无味的转移了话题:“我听闻前几天你调走了一批石灰石、石英、粗碱等东西,你要这些做什么?不会是跟工部的琉璃窑抢饭碗的吧?” 毛尚书眯着眼睛盯着王学洲。 如果这小子连琉璃窑都要抢走,那可就怪别他翻脸无情了。 弄出去一个军器局还不够,这是准备将复刻一个工部出来好架空了他? 第680章 柔情似水 对于毛尚书的询问,王学洲早就有心理准备。 “琉璃窑做的是建筑用的琉璃,我那造的是玻璃,日常生活用的,这哪能一样?完全不一回事。” 毛尚书可不是三两句就能被忽悠的,他不悦道:“虽然你是神机院的人,但你也是工部的人,怎么胳膊肘一直往外拐?还是说工部只是你的一个跳板,等时机合适了,为自己捞足好处了便踹开?” “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东西差不多都是那些东西,工部现成的窑你不用,偏偏自己在外面重新盖一个,你安的什么心?” 王学洲不赞同的看着毛尚书:“您傻啊!” 毛尚书犀利的眼神一顿,有些微愣。 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他傻,这厮是头一个! “您想想,在京中居住的宗室有数千之众,王府约莫七八座吧?今日不是这个坏了,就是那个坏了,再加上行宫、太庙、皇宫等地方,工部最常干的项目中这几样几乎每年都有吧?尤其是亲王府,每年都要维护,大都是工部出钱出料出人工,按理来说工部出十分之七,王府承担十分之二,可这么多年您拿到一分了吗?” “最后这钱还不是工部全出了,他们白嫖了这些还不够,您还想把玻璃弄到工部给他们白嫖吗?” 说起这个,毛尚书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那些亲王,只要有一个带头不交钱,其余的就别想从他们手中拿到钱,年年都是如此,偏偏那些还都是宗室的人,陛下都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就更没办法了。 毛尚书拉着脸看着王学洲:“说了这么多,这件事跟你建玻璃窑这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日后原材料我从您这里进,做出来的成品宗室的人没办法白拿,我源源不断的从您这里进原材料,这些可都是纯增项,放在琉璃窑,这可就不算增项了,材料赚不到钱不说,宗室的人今天找借口要点,明天要点,您是给还是不给?” 毛尚书闻言果然表情一滞,沉思了起来,片刻后他干咳一声:“你做的到底什么东西?” 王学洲微微一笑:“望远镜。” “什么?望远镜?!就是那个,望远的那个?” 毛尚书眼睛瞪大,他万万没想到王学洲一直在忙着做这个东西:“这东西我们能做出来?” 王学洲自信点头:“能,大人如果喜欢,等下一批做好了,送大人一副。” 毛尚书脸上一喜,随即又隐了下去:“咳咳,东西确实不一样,既如此,那你自己去和营缮司的郎中去谈价钱,商量好之后找我批一下。” 军用的东西,这能赚回来本就怪了! 做得好也是给兵部,做不好纯往里贴钱,算了算了,不在玻璃窑也好,但是省了他操心。 王学洲心中一喜,站起身:“堂官果然爱护下面的人,属下的酿酒坊最近新酿好了一批酒,下官给您在惊鸿楼存上十箱,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去喝就是。” 毛尚书矜持的点点头:“你有心了。” 直接送去毛家那就是贿赂上官,这么多酒送工部来,人多嘴杂,更落人口舌,寄存在酒楼是最合适不过了。 毛尚书心底的满意都快要溢出来了,看着王学洲的眼神都变得‘柔情似水’起来,王学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开口:“下官脚受了伤,需请假在家休养,还望堂官批准。” 毛尚书关心道:“行动不便还来回跑什么,找人跟我说一声难道我还会不允?你尽管休养,公务暂时移交给韩侍郎便是。” “那下官告辞。” 王学洲招招手,杨禾便过来蹲下将他背了起来。 看到他离开的背影,毛尚书心痒难耐的搓了搓手。 哎哟!没想到还弄到了十箱酒!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下了衙得喊上酒友去喝一杯,如今这酒可是紧俏的很···· 走了一趟营缮司,程忠恭恭敬敬的给拿出了一份原材料的报价,实打实的,一点水份没有。 王学洲满意点头:“程郎中是个实在人,本官也不是刻薄的人,这个价钱不用还了!就按照程郎中说得来!” 程忠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总算是伺候好这位祖宗了,还好他没想着宰人···· “那下官就去找尚书大人批条子了,今日便让人将东西送过去。” 王学洲点头:“辛苦了。” 介于今日的友好相处,条子批下来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一些,王学洲被杨禾背着出工部的时候,条子就已经批好了。 回到家石明正带着二十多只狗在院子里。 “坐!” “跳!” “很好,奖励你一口。” 石明拿着一块儿肉饼,扔给了表现最好的一只狗。 王学洲诧异道:“你不是去锦衣卫了?” 石明双手一摊:“我去那里领狗回来训,你现在这样身边不得有个人跑腿办事?我这不耽误。” 说着他一吹口哨,狗狗大军立马站的笔直,摇着尾巴像是站军姿似的,乖巧的站在那里。 王学洲看的啧啧称奇:“这些狗到你手里乖巧的很,不过你也别耽误正事,让三两来我身边候着。” 正好他也确实需要人帮忙跑腿。 石明答应了一声,去找人去了。 王学洲让杨禾把他背去了书房。 那里被宗玉蝉布置的十分惬意,他现在最爱待的地方就是书房。 三面菱花窗,一窗一景。 东面窗外一池荷花,争奇斗艳,北面院中花团锦簇,栀子花、茉莉花、木槿花等等肆意的绽放着。 西面芭蕉绿意浓墨遮挡出一片荫凉,疏影横斜,投射在窗口,像是给窗口镀了一层金边。 刚坐下没多久,三两就局促的站到了门口:“石大哥说您找我?”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进来啊,站在门口怎么聊?” 三两这才进了门。 “酵母培养的如何了?” 说起自己这两个月在做的事情,三两多了一些信心:“小的按照您说的,在加了酒花的液体中加入鸡蛋白将液体中的浑浊物凝结出来后过滤,然后在里面加入一点琼脂,等溶解后再加入鸡蛋白这样反复过滤,塞上棉塞蒸汽杀菌两次,再进行接种发酵,一次做的够他们用好久呢!” 酵母的添加并不多,所以做起来还算轻松。 “做的很好,这几天就跟在我身边吧。” 王学洲这话,让三两有些惊喜。 宗玉蝉听说他回来了,这才消气不少,带着婢女过来,指着婢女手中的盘子说道:“元宝山的西瓜熟了,我带来给你尝尝。” 王学洲有些惊喜,微风徐徐,再躺在摇椅上吃口瓜,简直不要太舒服。 他尝了口:“真甜!” 宗玉蝉哼了一声:“亏你还知道回来,脚都这样了还乱跑,以后成了跛子,哭都来不及!” 王学洲求饶:“我知道错了,伤好之前绝对不乱跑了!” 王学洲递给三两一块西瓜吩咐他:“去一趟老院子,带几个瓜过去,顺便告诉里面的举人老爷,有什么疑问就记下来,三日来一趟我这里。” 三两接过西瓜,自觉肩负重任,面色凝重的回答:“是!” 第681章 不能这么算了 工业司又做出新的望远镜,睿王立刻按照先生的交代,送去大将军府给金刀,让他送往通州。 周明礼拿到东西便试了试,惊讶的发觉这东西竟然确实如子仁所说,看的甚远。 这让他有些爱不释手的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台处,到处扫视。 结果便看到了有人鬼鬼祟祟的凑到了一起,时不时的朝着他这个方向指指,好似在说什么。 周明礼透过树隙,他连两个人长什么样都看的一清二楚。 “吴怀,换衣服,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去码头,让侍卫按照原计划跟着商队南下,我们轻装简行,即刻出发。” 吴怀一惊:“出什么事了?” 周明礼摇头叹气:“有人跟上来了。” 他拿着手中的望远镜好一番端详,不敢想这样的东西如果用在军事上,那该是多厉害···· ····· “幸不辱命,亲手将东西交到了周大人手上。” 金刀双手抱拳对着王学洲回复。 王学洲高兴道:“辛苦了。” 金刀笑了笑挠头:“我们将军临走之前交代了您有需要尽管找我们,不辛苦,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属下便告辞了。” 王学洲心中一动:“嗳,别走啊!好歹吃了饭再说!刚好我有事问你。” 金刀稍微一思索,便同意了。 反正他和王大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没什么好客气的。 饭菜是早就备好的,吩咐一声便有人布置好了。 杨禾都已经吃过饭了,此时看到饭菜又坐了上去,乖巧的等待开饭。 等金刀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饭,王学洲让人端了茶过来,才开口问道:“我看你们将军府都是退伍下来的老兵?” 金刀点头:“是的,有的是身体残缺无法再上场,有的是身体有暗疾,平日里看着好好的,但一到阴雨天便会犯病,关节疼痛难忍,所以退了。但是无处可去,将军心善,便收留了他们。我和霍三是因为是原本是民壮,仗打完了便放我们回家,没处谋生,便求了将军在他府里混口饭吃。” 王学洲追问:“这样的人多不多?” 金刀果断点头:“怎么会不多呢?不打仗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多人,军营便会裁掉一部分人回家谋生,到了打仗的时候,上了战场缺胳膊少腿的人便多了,这些人又不能继续上场,给一笔抚恤金便回家了,有的遇到了心狠的上官,抚恤金都··而且回了家的大多都艰难维持生计···” “还有年纪的问题,定期会有人清查,到了五十的便会强制被清退,很多人回了老家双亲已经不在,田地也早就被兄弟拿走,无法谋生只能自寻出路,运气好的能找个看家护院的活计,运气不好的落草为寇都是常有的事。”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退伍军人的安置都是个大问题。 王学洲问清楚之后,双手击掌大喜:“我这里现在缺人缺的厉害,不知道你有没有认识这些退伍没着落的?只要肯来,根据岗位不同,月钱各有不同,一个月最低二两银子起!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金刀愣了一下,他知道王学洲这里缺人,但他从没想过王学洲会要这些人。 “大人,他们大多身有残疾···” “我知道!那也不要紧,你只问问他们肯不肯来?只要来了肯定有位置给他们。” 金刀神情一敛:“您认真的?” 王学洲点头:“比金子还真!” 金刀按下激动,起身就走:“他们肯定愿意来!回去我就写信说一声!” 王学洲伸长了脖子喊道:“多多益善啊!” 金刀像是火烧屁股一样,一路狂奔着出了王家。 ······ 方府。 康汝良、舒序两人情绪激动地看着方荀:“我们遭此羞辱,您就这么让我们算了?不可能!” “睿王蛮横失礼,王侍郎挑唆学生行凶,这次如果不严惩他们,我们六科以后岂不是沦为笑柄?” 方荀沉着脸:“睿王是陛下亲弟弟,母族手握兵权,宫中还有太妃护着,你们想如何?陛下都说了睿王不过年纪小,你们跟一个孩子计较,未免显得太过小肚鸡肠。” 康汝良恨恨道:“十四都可以成亲了,算什么孩子!他如今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都是惯的,这要是我家的,早就被吊起来打了!” 方荀沉声道:“他是亲王,不是你家的小辈!陛下已经派了御医过来给你们看伤,又赔偿了你们医药费,你们还想如何?” 康汝良怒道:“士可杀不可辱,羞辱我们一通给点阿堵之物便要揭过,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方荀也沉了脸,怒而拍桌:“康汝良,看在你是我同乡的份上我一再劝你,如果你不识好歹一定要和陛下作对,那日后就别上我家门,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睿王不可能给你们当众道歉,也不可能严惩,死了这条心吧!” 康汝良气怒的站起身:“说来说去,还是王侍郎这个老师管教不严!睿王不行,王侍郎总要代学生受过!” 舒序也嚷嚷道:“没错!说来说去此事还是因他而起,按律该打二十大板!” 方荀闭目:“来人!送客!” 康汝良和舒序看到方荀不愿意为他们做主,两人愤怒的甩袖:“我们自己会走!” 出了门,两人还是一脸怒意:“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那些人给我们的外号岂不是戴头上再也摘不下去了?奇耻大辱!”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回去商量商量,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皇宫里。 上次三位阁老的提议,萧昱照没有第一时间否决,却也没有答应,只说考虑考虑。 考虑了两天还没结果,赵尚书已经来催问好几次了。 正好御马监的大太监郑广才求见:“陛下,步兵营最近日日有爆炸声,听军器司的匠人说,最多一个月便能成功做出那个叫大炮的东西,到时候必定扬大乾国威,振陛下威名!” 萧昱照听完脸上不见喜意,反而皱眉问道:“你觉得派御马监一人去神机院担任院副如何?” 郑广才惊喜,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太好了陛下!奴才听闻神机院里面现在忙的热火朝天,王大人一个人累的团团转,派个人去不是正好帮大人分担事情,轻松轻松吗?” 郑广才知道王侍郎和萧昱照的关系,自然是只捡好听的话说。 萧昱照眉头一松:“说起来先生现在还有伤在身,多一个人先生确实能轻松一些,不过此事还是得和先生说清楚,人员也得选好,免得先生误会,束手束脚......好了,你退下吧。” 郑广才一怔:“那还派人去神机院吗?” 萧昱照摆手:“管好你的御马监,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 郑广才讪讪一笑。 刚才不是您问我的吗?片刻功夫又变脸了····· 第682章 他怀疑是自己有问题 黄时带着棒子粗的人参代表萧昱照去探望王学洲时,对方愣了片刻,然后惊讶道:“嚯!发财了?” 黄时连忙解释:“这是陛下特意让我带来送给大人的,不是我的。” 他哪有这个实力? 王学洲遗憾道:“我还以为你发财了,原来是陛下给的。” 黄时正了正脸色:“前几日·····” 他将给事中闹腾和内阁三人对陛下的建议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陛下说与其给别人钻空子,不如找一个跟您熟悉的,听话的,所以便派我来了,日后我便是神机院院副,出宫之前陛下特意交代,让我听您指挥。” 王学洲没想到那几个给事中还挺能闹腾,他还没找上门,对方还急了。 不过看着黄时,王学洲嘴角忍不住的飞扬:“你来的正好!正缺人!” 他这个院正整日不是钻火房,就是在炮场,跟个牛马似的一点排面没有,现在有了院副排面不就来了吗? 王学洲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神机院的情况,并严格强调了规章制度,黄时一脸认真的听着。 “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赶紧盯着人将望远镜、老花镜等做出来,望远镜做出来后你拿去步兵营,找到陶大全,让他们把东西加在炮上试试,顺便问问他们进度,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黄时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到了任务,屁股还没坐热便站了起来,甚至什么是炮他都不知道,但他还是答应道:“是!” 等他走了,石明这才小声说道:“你说陛下这什么意思?该不会是防着你吧?不然好端端的怎么派人过来?” 王学洲躺在摇椅上晃悠着:“咱们这位陛下的心胸不错,不然我也不会掏出看家的本事来干,估计是为了防止其他人塞人,一个成熟的衙门总是少不了各个位置都有人的,谁来都一样,来了就得干活!哪怕牛魔王来了都得先犁上二亩地!” 有时间搞小动作,还是不够忙! 三两提着大桶油、石灰、纯碱过来:“大人,我特意跑到外城的市场上,好一番砍价,用二十五文钱一斤的价钱买来了豆油!” 王学洲苦笑,他终究还是走上了穿越三件套:香皂、玻璃、水泥。 他一招手,杨禾过来背起他往小厨房去。 香皂制作起来比较简单,只需要将草木灰加水煮沸静置一夜,过滤后便能得到碱水。 再把油和碱水混合,加热后两样东西便会产生皂化反应,不断地搅拌融合,让油脂彻底溶化,最后加入一点石灰粉增加硬度,倒入模具中,等待凝固便成了。 另一种做法便是将石灰和纯碱加水,这时石灰会把水沸腾蒸发掉一小半,将剩下的水过滤后倒入锅中加油融合搅拌,等油脂融合后加入盐将里面的水份逼出来,倒入模具等待成型。 杨禾和石明瞪大了眼睛看着,只觉得跟变魔术似的。 三两虽然是亲手做的,但他全程只是听从王学洲的指挥,亲眼看着东西跟变魔术似的一点点产生变化,简直匪夷所思,心中对王学洲的敬畏达到了顶峰。 等凝固后取出试了试,头一种清洁力度不够,卖相粗糙。 第二种清洁力度够了,但是里面肉眼能看到不少杂质。 王学洲便又让三两按照第二种做了一些,又加了碱析来处理,等这一次凝固,黄色半透明的纯度肥皂便成了。 “成了,拿去给洗衣服的人先试试。” 王学洲随手递给了石明,他拿着东西珍惜道:“还用别人试?咱自己来!” 说着他一把扯开自己的外衣,直接按进一个净水桶里,杨禾和三两全都凑了过去,肥皂在衣服上搓了两下,便有泡沫溢出。 石明用手搓了搓有些惊喜:“咦?这可比胰子好用多了!泡沫比那个强!我吃饭时沾的油点子没了!” 王学洲淡然一笑:“自然,这个成本也比胰子便宜多了。” 除藻豆外,此时还有一种叫胰子的东西,是用猪胰脏加草木灰做的,成品是个黑色的大圆球,泡沫不多,清洁力度也一般,专卖有钱人,一块胰子卖到六十文。 王学洲宁愿用藻豆都不愿意用大黑球当大冤种。 但扛不住媳妇觉得那大黑球子洗的干净,每次都要花不少钱采购····· 东西送到宗玉蝉那里,得知了这是什么东西之后她自然十分惊喜,当即就让人打水过来洗手。 用了之后,她欢天喜地的去找王学洲去了。 ····· “之前一直忙着军器司的事情,昨日才从小六口中得知先生受伤,这才赶来探望,还望先生勿怪。” 逸王将带来的礼物放下,满脸抱歉的说道。 王学洲摇头:“无妨,没多大事,军器司今日如何?” 逸王精神一振:“两名学徒已经让陶大全等人带出来了,已熟练掌握手雷的配比,原材料寒城那边便有,等这两个人送过去教会那边的匠人之后,便可返程。” “准备什么时候送去?” “明日。刚好明日有货交付,正好一起送去寒城。” 王学洲欣慰的看着他:“王爷将事情安排的很好,管理好军器司不容易,还需要多多费心啊!” 逸王这段时间不仅忙的脚不沾地,而且还要被自己的外祖和舅舅们时不时的耳提面命,让他好好做事,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等等。 逸王简直气坏了。 以前父皇在的时候,外祖和舅舅们都不帮他,现在外祖都被老五这个坏种给收买了,他能干什么?他还能干什么?! 于是他也不留情面的怼了回去,两边不欢而散。 心里不痛快,他就忍不住看老五不顺眼:“先生,我怎么听说老五派了人来神机院,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们?” 王学洲一看逸王又带了情绪,不慌不忙的开口:“这事陛下让黄时告诉我了,是前几天睿王打给事中的那些人惹出来的事,如果不是陛下派黄时过来,吏部那边就要安排人,到时候是谁的人就不好说了,陛下虽派了人来,却是来帮忙的。” 逸王一听便皱了眉:“老六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事中这些人更是疯狗,逮着人便咬死不放?也不怕崩了牙!老五这个怂蛋!直接打他们一顿又如何?还能让一群疯狗骑在头上去?我去找他!” 逸王骂了一顿,然后便起身告辞风风火火离开了。 王学洲看的目瞪口呆。 他怀疑自己这个先生是不是教育出了问题,怎么学生一个都性情大变了呢? 窜天猴老六变成了马屁精,斯文俊秀的老三变成了炮仗一点就炸····· 难不成是他的问题? 第683章 一雪前耻 宗玉蝉过来还奇怪道:“三哥怎么走了?” 王学洲语气深沉:“大概尿急吧。” 宗玉蝉翻个大白眼,随即又兴致勃勃道:“你刚才让人给我送过来的什么肥皂,洗的很干净!” “你喜欢啊?喜欢就好,以后不用买那些大黑球了,那是咱们自己做的。” 宗玉蝉噎了一下,辩解道:“那叫胰子,不叫大黑球!更何况人家也有方块形状的,又不是只有圆的。” 王学洲撇嘴:“你就说它是不是黑的?是不是圆的?我叫它大黑球子是不是挺形象的?” 宗玉蝉放弃了和他争辩这个,笑容满面的问他:“这个东西你做了多少?我想送给我娘、我爹、我哥他们几块!” 王学洲大手一挥:“想要多少有多少,没了再让人做就是,送岳父岳母的话,两位喜欢什么香?我让人加一些进去·······” ········ 王学洲到哪哪不得消停,在家养伤不过几日的功夫,全家都跟个陀螺似的转了起来。 张氏跟着王承志一头扎进了羽绒作坊,宗玉蝉原本手下有一批管事,自己还算清闲,结果被他说的什么药皂、香皂、精油皂等给吸引了注意力,拉着柳氏这个嫂子一头扎进了制作香皂中不可自拔。 关键这王学洲只动嘴不动手,他一张嘴,别人跑断腿。 将其他人使唤的团团转,他自己则把手中整理的资料完善,让人快马加鞭送回老家去给王学文等人加难度去了,还不忘给赵行、沈甲秀等人补课。 而康汝良集结了六科给事中的六位领头的人,准备使用他们谏诤和言事的权利,要找萧昱照当面进谏,并要指出萧昱照不足之处,请他改善。 然而他们一群人刚踏进弘德殿,便被刚刚走马上任,正春风得意的郑启怒斥:“好你个六科!衣衫不整便来拜见陛下,御前失仪,拉下去!” 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不知道从哪跳出来,叉着他们便要走。 康汝良挣扎:“还请陛下明鉴,我等衣服穿的好好的,不曾失仪!是这厮在找借口针对我们!请陛下明鉴啊!” 郑启弯腰从他的肩膀上捏起一根头发:“还说你没有?这是什么?!陛下小憩还未起身,你等便在这里大喊大叫,罪加一等!叉出去!” 康汝良火冒三丈,这不是吹毛求疵这是什么? 一根头发也被这厮拿来做文章。 “你无中生有!迷惑陛下!我要见陛下,陛下——” 锦衣卫的人脱下袜子直接塞进了吵闹不止的人嘴里,拉着人带了下去。 康汝良他们鼻尖一股脚臭味儿,张嘴欲呕却被锦衣卫的人误会他们要吐袜子,连忙死死的往他们嘴里塞,一下子将袜子塞到了他们嗓子眼儿。 六个人双眼一阵失神,恨不能晕过去。 郑启嘴角勾起一抹变态的笑容,看着被拉下去的六科科道官,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萧昱照从屏风后面绕过来,郑启立马抱拳:“陛下,人已经拿下!臣保证让他们欲仙欲死,日后再不敢无事生非,惹得陛下生厌!” 能让郑启做这个指挥使,萧昱照自然是知道他有多变态的,闻言叮嘱道:“不可做的太过了,小惩一番便让他们回去闭门思过去。” “是!” 郑启有些遗憾的应声。 看着郑启退下,萧昱照也觉得浑身清爽。 给事中的这些人看似是对睿王和先生不满,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想要试一试他的底线呢? 如果这次不将六科的人给压下去,他这位皇帝的威严便也不复存在了,日后面对文武百官,说话便没那么管用。 因为六科有一项特殊的权利,便是封驳权。 他们有权利审核皇帝下发的诏书,如果认为不妥可以打回。 尽管很少使用,但这个权利他们是有的。 六科的存在就是制约皇权和六部,可最终的解释权却还是归皇帝所有,只要不是软弱无能,手中无人可用的皇帝,上位之后都是要想尽办法打压的。 萧昱照眼神沉沉,如今给事中闹成这样不消停,未尝没有方阁老纵容的缘故。 看起来方阁老这是对朕‘几次不听话’,产生了怒意啊····· 萧昱照对这位三朝元老心中还是有些敬意的,尽管两人政见不合,但却从没有过什么坏心思。 好歹也是父皇留下来的人,难道就没有体面一点的方式分道扬镳? ······ 三万颗手雷和两个火药匠,也交接给了兵部。 当钟烈再次作为押运官接到了任务,手中并且拿到了一副望远镜时,他信心倍增,长臂一挥:“出发!” 对于这条线路,如今钟烈已经驾轻就熟。 距离海州三百里的海面上,有一艘船正缓缓的飘着。 雨水淅沥沥的下着,落在海面上溅起的水花像是碎钻一样,海平面上被一股雾气笼罩,看不真切。 船桅杆上,一个四肢修长的人正单手抱着桅杆,另一只手拿着长圆筒的望远镜在四处张望,雨水将他浑身上下打湿,也没有让他退缩半分,他伸手时不时的用手抹一下镜片,眯着眼睛朝着一个方向观察。 很快海平面上便出现了几个黑点,这人兴奋的大叫:“首领!来了!船来了!” 他又抹了一下镜片:“没错!是大乾的船!” 首领身旁有人打着伞,他站在甲板上眼神阴沉,他正是上次被打的沉船的倭贼首领鹤丸。 上次他们凿船被恶心的逃之夭夭,倒是捡回了不少小命。 他们运气不错,抓着木板在海面上飘了半天,遇到了游寇的船,他们爬上去,将人杀了后抢了船,才开始清算人员和损失。 几艘船上和人交易的货物不仅没了,就连船也沉了,这损失无疑是巨大的。 这让鹤丸如何甘心? 他让手下的大乾人上岸,花重金买大乾军队的消息,想知道打沉他们的武器是什么。 可惜多方打听,也没打听出具体的。 一直到鞑靼掏出了从泰西那边交易过来的什么鸟铳和大乾开战,他们这才知道打他们的东西,是大乾新作的武器,叫手雷。 就是可惜至今没打听到配方。 就在前几日,岸上又送来了一个消息,大乾的军队要送一批手雷过来,鹤丸便早早的守在这里。 如今,终于等到了。 “哈哈哈!今日下雨,他们的手雷点不着!用你们的话说,这真是天助我等!” 鹤丸狰狞一笑,准备今日一雪前耻,顺便抢了这支船队的手雷为自己所用。 第684章 他们追来了 不过鹤丸自从上次吃了一次大亏之后,性子就谨慎了许多,即使这次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来蹲守,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让这群大乾人,带上匕首刀剑,乘筏子靠近那些船,等快到地方了从水中潜过去凿船!等他们开始乱起来,我们再趁乱摸上船。” 只要上了船,一切都好说。 鹤丸的命令一下,他的那些手下立马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纯种倭寇,一部分是来自被他俘虏的大乾游寇。 那些倭贼一个推搡着大乾的游寇乘筏子下海,然后他们站在甲板上看着跳入水中的人。 那些游寇本就是俘虏来的,心中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他们使唤,拿到筏子之后便拼命的开始的四散逃跑。 鹤丸冷笑一声,拿起一根看上去跟烧火棍一样黑漆漆的东西,将口子对准了出逃的人。 身旁的人将伞往外倾斜了一些,鹤丸将火药和弹丸填入,顺利的点燃了火绳,‘嘭——’ 正在筏子上拼命滑动的人,脑袋瞬间被洞穿,仰面倒地。 这一幕被人尽收眼底。 大乾的船队上,斥候看到这一幕,扭头便冲回去找钟烈去了。 “大人!有倭贼!他们手中多了一个烧火棍一样的武器,百米外可杀人!” 钟烈原本在船舱里坐着,听到这话‘腾’的一下站起身,接过望远镜就跑到了甲板上。 海面上,刚才的人仰面倒地,同一个筏子上面的人,惊恐地大声尖叫,根本没搞明白伙伴是怎么死的。 鹤丸却露出一抹兴奋的神色,他将黑漆漆的口子对准了尖叫的人,再次装入火药和弹丸,‘彭——’ 这一次子弹穿透了一个人的身体后又嵌入了第二个人的身上,两个人脸上惊恐地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便倒了下去。 “哟西!” 鹤丸看着倒下的人,眼神中带着兴奋和嗜血的笑意。 旁边的人低声提醒道:“首领,从女真手中抢来的这些射不了几次,还请首领冷静。” 鹤丸一听果真冷静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大乾船队的方向:“前进!告诉那些大乾人,不听话的直接射杀了,如果立下功劳,可允许他们去岛上落户,容纳他们成为我们的家人,不用再在海面上流浪了。” “是!” 身旁的人转身,扬声告诉了海面上乘着筏子的人。 这一幕被钟烈尽收眼底。 他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那是什么武器?” 斥候摇头:“属下不知,还是第一次看到。” 长长的,黑黑的,一喷火就有人倒地不起,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钟烈又拿起望远镜,看到海面上的筏子正朝着这里驶来,也顾不上再考虑这个问题。 “今日有雨,点火只怕不太顺利会有哑炮,所幸这次的倭贼并不多,只要我们火力够足也不怕,快让人扯开油纸挡在头顶!底舱那里小心防备,上次他们就没得逞!这次预防他们偷袭,粪水准备好!” “是!” 听到他的命令,手下的人立马去通知其他船上的人去了。 “跟军器司的两个匠人说一下情况,让他们待在房间不要出来。” 手下的人听到,转身去通知消息去了。 “弓箭手,准备!” 天上淅淅沥沥的中雨转为了毛毛细雨,十几个筏子上面载着人,正拼命的划动,朝着船队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等感觉对方差不多快能看到他们的时候,筏子上的人直接跃入水中,朝着大船游去。 眼看着就要到了大船附近,他们深吸一口气准备扎进水中一口气游到船底时,一口恶气直接让他们破功。 “呕~~” “什么东西?” “呕~~~” “海面上怎么突然这么多大粪?” 一群人愕然的捂着鼻子。 “嗖——” 一个人脑袋上中箭,鲜血顿时染红了周围。 有人反应过来大叫:“我们被发现了!快逃!” 这些人原本就被鹤丸吓了一通,现在看到又有人死了,顿时像是受惊的鸟儿一样,四散逃跑。 “嗖嗖嗖——” 弓箭手不断地射箭出去,那些人的惨叫声和仓皇逃窜的背影被拿着望远镜的鹤丸看到。 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他们发现了?怎么可能!这个距离……不对,有可能!上次我的望远镜就遗失了!难道是被他们拿去了?” 想到这里他气的一拳捶在了栏杆上。 “首领,如果对方有望远镜,那岂不是早就看到我们了?那我们还追不追了?” “八嘎!他们人比我们多,船也多,靠的就是偷袭,现在被发现了,该怎么偷?掉头!” 鹤丸一看情况不对,瞬间就决定放弃那些游寇,让人掉头跑。 钟烈看到他们这个举动,冷声下令:“全力出击!杀了那支倭寇!” 号角声响起,五艘船顿时全力前进,海面上那些侥幸逃生回到筏子上的游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那些大船旁若无人的撞了上来,顿时吓得拿起木浆疯狂摆动。 “首领!他们追来了!” “什么?” 鹤丸不敢置信的夺过望远镜,正好看到钟烈手中也拿着望远镜对着他。 “八嘎!!八嘎!!八嘎!!” 他的望远镜居然没有沉海,反而被对方拿到了?!那这次偷袭纯粹就是浪费功夫了。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鹤丸气的怒骂几句,才冷静吩咐:“加快速度!” 可这艘船本就是抢来的,不如他们自己的船灵巧,动力也不如他们自己的船大,再加上钟烈看到他们掉头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让人全力加速过来,所以还没跑出二里,就被追了上来。 五艘船将这一艘船包围在中间,看上去可怜弱小无助极了。 “投掷手准备!投掷!” ‘呲~~’ 火花响起,一只只手臂举高甩了出去。 “轰——” 只一波火力,这艘船就被炸的四分五裂。 船上的人全都落了水,来不及下水的也被炸的肢体横飞。 弓箭手在甲板上瞄准射箭,鲜血将这一片的海水浸染的通红…… 鹤丸早在看到他们围过来的瞬间,便直接跳了水,听到身后的炸响声,头也没回的朝着远处游去,一点都不敢露头。 ····· “这次一共投掷了七十颗手雷,收割人头二百人,只是看形状,大都是咱们自己本国的海盗,岛夷的人数只有一半,这次没什么战利品,领头的倭贼没找到他的尸体。” 这个战绩和上次的比起来有些索然无味,听着汇报,一群人脸上都没多少兴奋的神色。 “唉!就这点人?这些倭贼还真是奸猾似鬼,跑什么?咱们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一开始听说有倭寇,我还小兴奋了一把,结果面都没照就要跑,真是没意思。” “就这水平,他还来找我们麻烦?” 一众百户撇撇嘴有些不屑道。 第685章 皇家出品 钟烈皱眉:“肃静!” “一点点成功就让你们失了稳重,骄兵必败听过没有?不能放松警惕!” 钟烈看着前来汇报的人:“有没有找到那根烧火棍?” 斥候摇头:“没有,找遍了木板都没见,有可能落到海底了。” 钟烈叹气:“海底深不知多少米,掉下去就捞不上来了,那就罢了,确认方位,继续行驶!” 海面上的倭贼手中都有这个武器了,寒城那边知不知道此事? 寒城总督府节堂,一众将士面色凝重的坐在那里,舆图被贴在墙面上,蒙喆捏着一根烧火棍状的武器问道:“还没查出这些鸟铳都是哪里来的?” 一个参将吊着手臂站起身回答:“属下派人查到,鸟铳是女真和鞑靼从罗刹国手中拿到的。” “射程有多少?” “按照下面的人消息,据说至少一百米,基本射程应该在二百米左右,里面填充了火药和铅子,点燃后对人造成伤害。” 蒙喆看着黑漆漆的管子,语气凝重:“射程二百米,远远超过我们的攻击距离。” 立马有人开口:“这东西射程虽远,但两方交战的时候缺点也很明显,它好像得操作一下才能用,我看那些蛮子也不是很熟练,我们的人一直往前冲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射出两下便到了我们的投掷距离,我们的手雷威力也不小,大范围的伤害可比他们强!算下来两边的伤亡……都不小。” 另一人怒声道:“要不是女真偷袭,我们上次就和他们决一死战了!没想到女真手中也握着这鬼东西。” “要不是京中神机院研制出手雷,不敢想象这次死亡有多惨重,京里的人又不管这些,到时候他们只会指责我们吃了败仗!” “说起来手雷是王大人让人做的,不知道王大人能不能做这个鸟铳?如果我们也装备上,那还怕什么蛮子?直接打到他们老家去!” “就是,督师和王大人认识,能不能写信帮忙问问?” 一群人期待的看着蒙喆。 沉默了一下,蒙喆摇头:“他是文官,我是武将,私交过甚会给人留话柄,到时候不好,这事报给朝廷,看他们怎么说。” 一群人点点头:“是极是极!那些文官无事都能搅三分,要真给他们抓住了把柄,真怕他们联手陷害王大人。” “没错,还是算了!好不容易有一位大人愿意关注边防的情况,还出对策给我们升级武器,我还指望他能弄出来更好的东西帮着我们打这些蛮子呢!” “哼!那些狗官!我们在这里流血流泪,他们倒好,吃着山珍海味,嘴里高谈阔论,完事还嫌弃咱们粗鄙上不得台面!我真想一颗手雷给他们全都炸·····” 蒙喆敲了敲桌子,一群人立马闭嘴。 “别说没有意义的废话,既然东西查清楚来历了,便让人尽快报上去。” 蒙喆将东西递给身旁的人:“东西也送回京,让人看看,万一···王大人能想办法呢?” “传令下去,军中的投掷手加强训练,投掷距离争取达到六十米或者八十米左右,让铁匠想想办法,提升一下盾牌的硬度,冉靖呢?” “属下在!” “带一万人镇守东边,加强防备,斥候排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探查,预备女真和新罗随时偷袭,等打完这一场,我们再和新罗算账!” “是!” “报——” 蒙喆刚说完,下面的兵士匆匆来报:“京中辎重队已将货物送到了军营,他们押运官求见,说有东西交给督师。” 蒙喆大喜:“快请进来!” 钟烈已经将辎重交接给了军营,此时专门赶来总督府,是为了交代事情顺便把望远镜交给蒙喆。 被人请到里面,钟烈被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神看着,忍不住裹紧了一些衣服。 “原来是钟副将,快坐,这一路辛苦了吧?” 冉靖笑呵呵的拉开一张椅子,请人坐下。 钟烈拒绝:“今日来,是有东西要交给督师,不敢多逗留,说完就走。” 说着他把望远镜双手奉上:“这是京中神机院自己做的,比上次缴获蛮子的更加清晰看的更远,不过由于做出来的不多,所以这次先带来给督师用着。” “另,此次派来了两名匠人过来指导各营自己制作手雷,教会为止。” 一群人惊喜的看着钟烈:“王大人竟然如此贴心?将匠人派来教会我们?那日后我们就不用再面对打一半火力不足的窘境了!” 蒙喆则拿起了望远镜,二话不说准备出门试试。 对于这个东西上次他听说后就已经心痒难耐,没想到这次竟然带来了一副给他。 等上了城墙,一副望远镜被轮流看了一圈,几名将士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如果我们人手一副望远镜,还担心什么偷袭!” 一群人眼神炙热的看着钟烈,腆着笑脸凑过去:“回去之后能不能和王大人商量商量,给我们都配一副?····” —— “三百五十人?” 王学洲听到金刀报出来的数量,有些不满意:“这三百五十人扔到我工业司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金刀无奈:“有的家乡比较远,这不是消息回的慢么?只要您肯给机会,后续会有更多人过来的。” 王学洲点头:“行吧!你只管告诉他们,绝对有事做,而且工钱就按照我说的来,一点不掺假。” 酿酒坊现在已经到了旺季,供不应求。 上次王学洲又对每个月赚的钱不满意,这让何慎选择开放加盟,这一个月单单许可费,就多了一万两!这可是没有成本的纯利润,京畿周围一下子多了十个代理商。 这一下子酿酒坊的人哪怕是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干都干不完,不得不扩张,地窖也不得不扩大。 那些从牢中要过来的牢犯都恨不得重新回去坐牢去,也比累死在这里强。 王学洲也不想做那黑心资本家,一边给大家提高工钱,一边让黄时招人。 而这些退伍老兵,王学洲去见了一面,确实残疾的为多,身体健全的少。 身体有残缺的那些,王学洲挑了一批送去了玻璃窑,让他们跟着玉石匠学打磨、抛光。 健全的则送去了酿酒坊干一些搅拌,看库房,送货等事情。 如此一来,整个神机院不仅有狗狗大队看守,还多了不少退伍老兵,只要有人图谋不轨,一声令下工人也能立马变成护卫。 而大黑二黑的牌子,宫里也终于做好送来了。 两块铜制的牌子上,不仅有镂空雕刻的花纹,还有精美的狗骨头图案打底,中间四个大字格外醒目‘天赐神驹’。 不愧是皇家出品,就连狗牌都无比精致。 石明将两块牌子套两黑脖子上,便有些兴奋对着王学洲说道:“我想带着它们去街上转一转。” 王学洲也想跟着两只狗风光一把,可他脚还没好利索,只好艳羡的看着石明:“去吧。” 杨禾一听:“我去!我去!” 他屁颠颠的跟上了石明。